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烟雨王妃   作者:阡陌湮儿   第一章 缘来   大靳京城。   嫣花五月,杨柳扶风,浅绿绵延,百娇奢靡。   刚是春末夏初的季节。靳国的京城街道依旧是日日的繁华,已有美丽的女子,着了微薄的夏衫,明媚的笑着,也有卖杂货的老板,与摊前的顾客热情的寒喧。   忽然。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   一条柔软若蛇的红色长鞭随着忽啸声尖驰而来,甚至掩过了嗒嗒的马蹄声。落在地面上,便是一阵轻微的地颤声。几根支撑一家小店门口的梁柱,应声拦腰而断。小店的门口,也瞬间哗地倒成一片废墟。   “啊!”   “哇——”   忽然而来的红蛇鞭子,吓坏了平静的街面。有明媚娇柔的女子被吓地瘫软在地。有还在大人怀中的小孩,被尖锐刺耳的鞭声吓的放声大哭。街面忽然一片混乱。但慌忙的人群还是在混乱中给红蛇鞭的主人,一位骑在枣红色马上的紫衣姑娘让开了一条路。   马蹄声微微夹杂着霸道和恼怒。   “都闪开!”   马背上深紫色衣服的姑娘似乎毫无停下的趋势,柳眉杏眼怒倒,在人们自动让开的一条道路上急驰而过,红蛇般的长鞭刚刚落下余音,便又再次挥起。   街道上的人看着鞭起的尾梢,顿时一阵呆若木鸡般的寂静。微微有人嚅动了嘴唇,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任凭那条长长红若毒蛇般妖娆的鞭子,张扬着柔软的身子,邪恶的即将降临到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婆身上。   似乎有人背过了脸。不忍看到鞭子落下的场面。   但鞭子却忽然的无声。接连的一阵马嘶,马也安静的忽然收了蹄脚,轻轻地在原地嗒嗒回步。   转过脸的人们这才发现。   不知何时,一个着了白若月纱衣衫的少女,微微地皱了眉,手里握着鞭尾,迎着和煦的轻风如仙子一般轻盈落地,怀里还揽着那个几乎丧命在红鞭底下的老婆婆。   “婆婆。没事了哦。不怕不怕。”   白衣的少女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生的极为脱俗伶俐,眉眼却温柔如水。轻轻地安慰着身子颤抖的老婆婆,街面上回过神的人似乎都像炸开了锅,一片沸腾。忽然有声音高声叫道:“仙子啊!”   马背上的紫衣女子却是忽然地收了脾气,看着面前忽然降临的白衣少女神色一变,鞭子也扔地了地上,跳下马,看着眼前洁净如月的白衣女子微微结巴地道:   “湮————湮儿,湮儿妹妹?!”   白衣少女眼底微微地生气。抬头看了枣红色马背上的女孩,生气地道:   “存灵姐姐。何人惹恼了你,要你如此生气。竟然连这街上年老虚弱的阿婆也差一点遭殃?!”   街上有胆大的人已经忿忿地道:   “哪家的小姐,如此没有教养。”   听着周围四起的议论声,还有眼前白衣女子微微怒起的眼神,紫衣女子脸色一红,眼底忽然一片晶莹。迎着微微明媚的阳光,脸上瞬间一片泪迹。   白衣少女似是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什么也不说,只是轻盈地一翻身,便坐在了马背上,同时将一锭银子飞落在断了门梁的掌柜手里。甚至周围的人都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紫衣女孩也已经坐在了马背上,被白衣女子揽着轻盈离去。   街上。只剩下一条长长的红鞭还躺在地上,见证着刚才发生的一幕。   几个气喘吁吁家丁模样的年轻男子,此时才跑到了发生事情的这一地点,这里的一片狼籍已经不见,只有被打断了门梁的那家掌柜,正在生气地招呼着伙计整理废墟。   几个家丁额头全是涔涔地汗迹。一个家伙明眼,一看到地上的红色鞭子,便立刻捡了起来,声音微颤地道:   “这,这是小姐的鞭子。可是,小姐,小姐哪去了?!”   另外一个家丁疲惫而无奈的用衣袖拭着汗道:   “小姐身怀武功。一般人伤不了她的。还是先问问这里的人,看看小姐又闯了什么祸再说吧。”   还未张口。正在整理自家门梁的那家掌柜已经愤怒地开口道:   “哼。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闺女。生的如此刁蛮。还好有位白衣小仙子带她离开。不然,谁知这儿又会有多少人遭殃!”   几个家丁一愣,白衣小仙子?!   怔愣间。白衣的慕汐湮已经在一座高高墙宅门前翻身下了马,高高的府门上写着大气而工整的潘府二字。紫衣女孩则还是一脸泪迹。门口的中年家丁正探着头等待,一看到白衣女子和紫衣女孩,便轻舒了一口气,急忙地恭敬道:   “小姐,湮儿小姐回来了!”   说着,又朝门里喊了一声:“湮儿小姐和小姐一起回来了!快去告诉老爷!”   一身净白的慕汐湮微微一笑,拉过了紫衣的女孩,又将手里的马交给了家丁,转头却向紫衣的女孩轻声道:   “姐姐。爹爹如此疼爱你,这般做恐怕也实在是无奈而为的。你莫要再闹脾气,静下心,听听爹爹的道理再作决定,可好?!”   第二章 赐婚   紫衣女子微微地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和白衣女子一起牵手进了府院。   红紫绿意盎然。院间一片百花嫣然。各种名贵的树种依院而落,像是两排高贵的士兵,更衬托着这间府院的主人位权不凡。过了两道厅门,才转进一个大院,院中一尊重有千吨的圆形大香炉鼎正卧,燃着好闻的上好香料。整个的院落,都飘着淡而凝重的香味。   一位穿着绿绸镶边,黑绸为底的袍装中年人,头上以碧绿色的玉簪子束发,面色凝重,正背着手在房门前踱步。   看到紫衣女孩畏首惧尾地躲在白衣女子身后,本是铁青色的脸,却因了白衣女子的笑容缓和许多,叹了口气,吩咐身边的下人道:   “快点去给小姐准备些清津止渴的梅汤来!”   下人一溜烟儿地小跑步走开了,中年男人这才看着白衣的慕汐湮叹了口气道:   “湮儿。看来你也是知道为父叫你下山是何缘由了吧?!”   慕汐湮净白的衣衫随着浅浅暖煦的风微动,却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中年男人沉重地转了身,进了香鼎正对的主房。慕汐湮也随着走了进去。紫衣的女子低头抚弄着自己的头发,跟在慕汐湮的身后,一声不吭。中年男人在房厅的朱红色主位椅子上坐下,一看到紫衣的女孩,似乎就气得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凌厉地喝道:   “没出息的东西,还躲着做什么!”   紫衣女子被呵斥的一哆嗦。慕汐湮身形微动,听到中年男人的呵斥,忍不住也微微皱眉,又看了身后紫衣女子满脸的泪痕,回头看着中年男人难看地脸色,轻声问道:   “爹。太后娘娘下的懿旨,没有办法更改了吗?!”   中年男子眉宇紧锁,听闻慕汐湮的话,中等身材的身躯一僵,只一眼也足以令陌生的人心知:这绝对是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缓缓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眉目间竟然有着无奈的疲惫,淡淡地挥了挥手道:   “连皇上都要敬太后娘娘七分。湮儿,。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啊!这大概是我潘家的命!呵呵,”   说着,中年男子脸庞竟然浮出一丝苦涩,接着道:   “谁知我潘家,竟然出如此肤浅不争气的东西!都是我潘青墨教女无方,怨不得别人啊!若想按着这丫头的性子来,这罪,老夫是扛定了!”   慕汐湮静静地站在中年男子一侧,听得微微心酸。她是未出生便指给潘家公子潘存阳的人,不到两岁父母皆亡,只留下她一脉独女,卑微地生活在潘家。好在潘青墨对她极是喜爱,就连六七岁时潘青墨有缘结识大靳国颇有地位的莫愁山庄庄主,潘青墨也忍了心疼将慕汐湮送往莫愁山庄。   且不说莫愁山庄在靳国无可动摇的地位,莫愁山庄庄主出自皇室,性情极怪,言明一生只收一徒。整个靳国无数达官贵人乃至皇族,都愿倾其一生,也只求能儿女可以进入莫愁山庄,从仆人做起希望有一天可以做到庄主的徒弟。但。莫愁山庄庄主似乎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可能会收路边的乞丐回山庄,也可能会收穷的揭不开锅人家的儿女回山庄,但却从来不收徒弟。莫愁山庄云集天下各种来路的人,甚至有连莫愁山庄庄主都不知来路的人。   他们惟一的共同点就是。同为靳国皇族尊重。同保靳国安危。在靳国所到之处,无一例外的除奸杀恶。却毫不留名。后人只知为莫愁山庄人士所为。   如此赫赫有名的山庄庄主,竟然肯开口收徒,潘青墨不送潘家的任何一个子女去,却偏偏送了将来要做为他儿媳的慕汐湮去,总是让人唏嘘不已。更让潘家两个女儿无法忍受的是,即使慕汐湮去了莫愁山庄,潘青墨也依然在潘家给慕汐湮留了一间闺房,并留专门仆人打扫,以便慕汐湮随时回来都可以入住,疼爱毫不逊色于自己两个亲生女儿。   适才紫衣的潘存灵,就曾因此怨恨了老爹潘青墨多年。   慕汐湮自是知道这点,一直也性格谦逊淡然。此时看到一向淡定沉稳的潘青墨如此凝重的表情,心底也忍不住一沉。   阳光下沉寂的空气透进房间来,也微微地有些闷。潘存灵一脸的泪痕未干。看到慕汐湮和潘青墨同时暗下来的脸色,心底一紧,竟然不顾门口站着众多的家丁和丫环,满眼盈盈泪水,红唇微嘟,跺脚娇声一甩衣袖哭道:   “爹,为什么就没办法更改了!太后又怎么样,三王爷和四王爷都是她的孙子,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四王爷?!我就是喜欢三王爷,除了他我谁也不嫁!爹,您是三王爷的太傅,为什么要帮着四王爷?!”   说话间,怒不可遏地一伸手便掀掉了桌子上精致的桌巾。   茶壶茶杯清脆哗啦的碎了一地,处处淌了细细的水,溅湿了身边一直站着的慕汐湮净白的薄薄的裙衫,吓坏了门外静声站着的两个小丫环。   “你!你还敢胡闹!”   第三章 赐婚1   潘青墨青气的绿色的华丽绸袍微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花白的胡子直哆嗦,指了眼前肤色凝白,几分娇媚霸道的女子气急败坏地喝道:   “三王爷贤王已经有三房侧妃,你若跟了他,你要你爹有何颜面立于朝堂!四王爷清王生性顽劣不错,却是太后与皇上都意中的未来帝选之人,你若嫁了清王,将来不是皇后也是贵妃,况且又是太后赐婚,你让你爹如何决断!”   身边一身净白衣衫的慕汐湮,闻言,又看看门外一堆的家丁丫环,微微皱起清秀美丽的眉,心底暗自摇头。这潘存灵真的是被宠坏了。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提了裙摆屈身去捡地上片片破碎的瓷片。   潘存灵气到盛处,听见潘青墨如何呵责她,一抬眼又看到一身净白衣裙,打扮的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慕汐湮,猛地皱起眉头,心里更是生了几分气,霸道的指着屈身清理茶杯碎片的慕汐湮哭闹道:   “爹,在你眼里,她慕汐湮不是比我潘存灵更宝贝吗?!反正太后赐婚要的是要潘相府小姐,她是您的义女,也算是一个吧,让她嫁啊!”   慕汐湮一愣。半屈着的白色身影娇小,微微的僵硬,本是淡然,有几分稚嫩的脸庞错愕,手中的茶杯碎片一抖,指尖瞬间一片鲜红。   “湮儿!”   潘青墨本是气的七窍生烟,正要再训斥潘存灵,却看见慕汐湮指尖殷红的鲜血,紧张的喊了一声,连忙扶起屈膝清理碎片的慕汐湮,细细的看了伤口,紧张的道:   “湮儿,可是伤着了?”转头看向房门口,高声喊道:“快来人!”   门口低眉顺眼的两个小丫头应声进了房间,一言不发的迅速收拾一地残乱。   潘存灵看着潘存墨紧张宝贝的神情,早已忘记了在街上初见慕汐湮时的那份怯意,气呼呼的瞪了一眼慕汐湮,冷冷的一哼。   慕汐湮低头掠去那记愤恨的眼神,苦涩的一笑。   潘青墨叹了口气,轻轻摇头,脸色一片苦愁,两鬓有些斑白,眼神微微落寞地看着两个丫环为慕汐湮包扎伤口。   已经年近五十的他,育有一子两女,儿子还算争气,随了朝里的银将军驻守边关;大女儿潘存仙嫁与皇上封的第一个王爷宁王为妃,生活倒也自在,此时只剩下他这不省心的十七岁小女儿了。   在朝为官,位极人臣,他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若有办法,他宁愿他的女儿们,都嫁于平民百姓,过着安稳平淡的生活。但,太后此次下旨要潘存灵嫁于四王爷,他焉会不知其中深意?   太后是要杜绝三王爷可能拉拢他潘青墨的一切办法啊。   他虽为三王爷的太傅,可是也并不希望三王爷是将来继承皇位的那一个人,三王爷贤王,并不是人如其名,贤德有明,反之阴沉狡诈,自十七岁起就暗拢群臣,其意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皇上念着宠妃玉贵妃的情,几次欲废贤王,都又作罢,太后对此甚是厌恶。   此时,他怎能把自己宠爱的小女儿,送入虎口?但潘存灵一听到懿旨之后便又哭又闹,非要嫁给贤王不可。   想想,便是一脸的烦忧。   进来房间的丫头俐落的包扎着慕汐湮的手指,慕汐湮清秀的小脸净若天外云仙般恬静淡然,看了看怒气冲冲的潘存灵,又看了看一脸愁闷的潘青墨,想了想,慕汐湮淡淡的道,   “爹,太后赐婚,意下可是提醒爹不可与三王爷有何瓜葛?”   潘青墨一愣,夹杂了几根白色的胡须微微一动,有些愁闷,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眼底却是毫不掩饰的喜爱与赞许,看着慕汐湮慈爱的点点头道:   “湮儿,你生性如此聪慧,若是你嫁与清王,定能安国平天下,必是大靳一代传奇。”   身影娇小一身净白的慕汐湮听闻此话,微微愕然,转而浅浅一笑,摇了摇头,神情微微苦涩,看着潘青墨却淡淡的说:   “爹,您忘记了,我爹娘在我还未出世的时候,就已经把我许给存阳哥哥了?!”   清脆的声音,安静婉如天籁。   潘存灵听得一愣,打了一个寒噤,瞬间消了怒气。刚才一时气急,竟然拿了慕汐湮做了出气,此时听到慕汐湮的这句话,脸色忍不住一红,将头低了下来。   潘青墨也猛得一怔,苦涩的一笑,看了眼前总是衣衫净白简单,虽是年幼,却由然高贵大方的慕汐湮,眼底几分无奈。   当年,慕夫人曾对着慕将军和潘青墨说过,要她的儿女一生都远离皇宫,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才在怀着慕汐湮的时候便跟还是三品官员的潘青墨约定,若是儿子,便跟慕将军一起驻守边关,一生远离皇宫,若是女儿,就嫁与潘青墨儿子潘存阳,也一生都与皇族无关。慕汐湮在两岁的时候慕将军战死沙场,慕夫人伤心过度,一病不起,临终便将慕汐湮托付给了慕将军的至交潘青墨,也就是这潘府。   第四章 赐婚2   十几年来,潘青墨从三品官员升至丞相,一直将慕汐湮当成了亲生女儿养活,纵然有近十年的时间慕汐湮都不在潘府住,潘青墨对她的疼爱也不少一分,总让潘存灵总有种错觉,觉得这慕汐湮才是潘家正出的千金小姐。   可是潘青墨明白,他是因何要如此厚待慕汐湮————当年莫愁山庄庄主的话。想着,潘青墨脸色瞬间阴晴不定。良久,却是转了话题,若有所指地道:   “湮儿,或许是爹老了犯了糊涂,可是爹知道,你定是这大靳的一代传奇,只怕,存阳,与你是无缘的啊。”   慕汐湮一愣,看着潘青墨蹙起的眉头有些不解。   从小,潘青墨就疼她如同亲生。莫愁山庄是这靳国的一个传奇,潘青墨有缘认识了那儿的庄主,那庄主说只收一个弟子,潘青墨却不送潘家的任何一个子女去山庄习武学医,独独送了自己去,后来即使自己在莫愁山庄,潘青墨也将丞相府里自己的房间一直保持原样,让她一回来就觉得,她从来不曾离开。   她以为,潘青墨一是为遵父母遗愿,二是真心的将自己当成了未来的儿媳,此时听潘青墨说来,听着怎有如此怪异的感觉?!   看着慕汐湮单纯的还有些稚气的错愕脸庞,潘青墨心里又是一怔。   这是怎么了,慕汐湮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他乱想如此多做甚么?慕汐湮的将来,是由这靳国的皇族,还有靳国的传奇莫愁山庄安排的。   还是想想潘存灵的婚事吧,潘存灵想嫁于贤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讪然的自嘲一笑,潘青墨敛了心绪,对着慕汐湮慈爱一笑,又看了桌子一边坐着不吭声的潘存灵,潘青墨淡淡地耐心劝解道:   “存灵,不是爹要阻拦,你娘临去世最牵挂的就是你,爹怎能让你一生断送在贤王手中?贤王纵是真心的喜欢你,也有了四房的妻妾在先,你是爹最疼爱的女儿,若要出嫁,也要以王妃的排场风风光光的出嫁呀!能给你王妃位置,让你气派出嫁的,只有四王爷清王呀!”   潘存灵娇媚的眼睛一垂,肤色雪白,从门口穿透进来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映了一身紫色的衣衫,带了几分任性倔强的味道,久久地低头不出声。   窗外的热意隐约的蔓延进来,慕汐湮迎了穿透进房间里的阳光,一身白若银月的裙衫,身形一动,轻盈飘渺。静静地看了潘存灵些许时候,在桌子边坐下来轻轻地问:   “姐姐,贤王,爱你吗?!”   潘存灵身子一僵。抬头看着眼前静静看着她的,慕汐湮清澈若水的眼睛,心里几分慌张,脸颊滚烫,手指轻轻绕了胸前粉色裙衫上垂落的黑发,纠缠紧了,又松开来,然后又纠缠紧,一脸犹豫纠结。   一年前,慕汐湮突然从莫愁山庄回来,无意间撞到自己与贤王在潘府的后花园中暧昧亲热,当时,她央求了慕汐湮不要跟父亲说,慕汐湮沉默了许久,就曾淡淡地问过自己这一句。   当时,她想让贤王亲口告诉慕汐湮,他是爱她的,却在一转身之后,就不见了贤王的影子。   “他,------他,他------是我爱的。”   潘存灵犹豫轻微的话,声音小的几乎自己也听不见,头上晃动的红宝石金钗,随这一犹豫,轻轻曳动,仿佛在否定这话。   慕汐湮轻轻低了头,看着包好的手指,发丝随着浅白如梦的身影微动,滑下一缕馨香。   她也不知为何,从小就会不会如同潘存灵潘存仙那般的打扮,再好看再繁华的珠宝首饰,她通通不喜欢,只挚爱那纯净飘渺的白色,从小的衣装,几乎就只有白色,就连头上,也是一条一成不变的白色丝带系了黑发,随意自然,从不点脂粉,只有一股子淡淡的,似有似无的自然清香。   “姐姐,若你真的要嫁于贤王爷,你能确定他心里只爱一个人,让你幸福一生吗?只怕,爹爹也还会受些苦了。”   依旧淡淡的话,有几分不忍。   她是知道潘存灵很喜欢贤王的,也知道潘存灵已经失身于贤王。只是,这贤王,实在是潘存灵嫁不得的人,若嫁了,将来要牵连的,是整个潘家,还有潘存灵一生的痛苦。如此,只能将利害分析给潘存灵,如何选择,那便是潘存灵的自由,她或者潘青墨,都是无权干涉的。   潘存灵将头低的更低。   她何尝不知道,三王爷的野心?只是,心给了这个邪魅俊美的王爷,就再也无法收回-----她才十三岁的时候,父亲还是贤王的太傅,有一日意外地带了贤王回府做客。她在宴席上第一眼,就喜欢这个邪气不羁的男子,好看的容颜,如玉般的肤色,邪邪地笑,冷冷的眼神。   后来,贤王也似是有无意无意的来潘府,总是带她看花赏鱼,有时候也会带她去京郊游玩。她的心,不知在何时已经沦陷的无法自拔了,即使贤王有了妻室。   第五章 赐婚3   “三王爷也是位王爷,先皇立了规矩,在皇帝人选未定的时候,被封为王爷的四位皇子,都是有继承大统的资格的,为何将来的皇帝一定要是四王爷,而不能三王爷呢?!”   潘存灵喃喃地道,不知怎的,想着贤王邪气俊美的笑容,还有时时温软的蜜语,脑子一热,脱口便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潘青墨吓了一跳,已经有些皱纹的脸一沉,眼色忽的一暗,身体一个哆嗦,挥手一巴掌就打在了潘存灵的脸上。   “爹?!”   潘存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生生地挨了这一巴掌,脸上瞬间五个鲜红的指印,迅速的肿胀起来。潘存灵捂着脸眼眶里尽是眼泪,看着潘青墨一脸的委屈和不解。   慕汐湮也心里一惊,急忙站起身来。看着潘存灵脸上的巴掌印,她知道潘青墨是真的被潘存灵的话吓着了,站起身来还未说话,潘青墨已经脸色铁青,手微微地哆嗦道,   “存灵,你可知道,这话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潘存灵被那一巴掌打的昏了头,满脸是泪,她从小,也没挨过一巴掌,此时,怎能冷静的下来,不管不顾地对着潘青墨吼道,   “我才不要管什么后果,反正三王爷也是想做皇帝的,此时我就算是以妾的身份嫁了三王爷,将来也能做贵妃的啊!爹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那个清王,他若做不得皇帝,将来还不是要三妻四妾的?!况且我已经是三王爷的人了!”   “你!你说什么?!”潘青墨气得脸色死黑,脑子轰得炸开了。   什么?潘存灵,说她已经是三王爷的人了?!   潘青墨指着潘存灵,手抖了半天,哑然无声,胸口闷得生疼,却说不上来一句话,脸色涌起猪肝色的乌黑。慕汐湮不禁眉头一皱,淡然的脸色一沉,这潘存灵,简直是要疯了!   潘存灵哭着跑出了房间,潘青墨咕咚一声,也倒了下来。   安顿好了潘青墨,慕汐湮一身净白站在魏府的小花园边,在风里微微的曳动,远远的看,带了几分不真实的飘渺。潘府花园里的嫣然百花,忽然在灿烂的阳光下,带了几分寂寞与疏离。   “香荷,吩咐下去,今日二小姐的话,倘若传出去一个字,招来的可是说话之人全家的性命之忧,明白了吗?!”   慕汐湮淡淡而严厉地道,香荷恭敬的看着眼前净白的娇小身影连连点头。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娇小女子慕汐湮,别看是府里年纪最小的,也不常在府里,却深得潘青墨疼爱,得府里上下尊重。有潘青墨疼爱是一方面,但慕汐湮性子也是极惹人喜爱,待下人总是和气温柔,此时如此严肃,她自是也感觉到事态严重,认真而肯定的回道,   “是,湮儿小姐,奴婢一定吩咐下去。”   慕汐湮轻轻地点了点头,淡然的小脸,安静纯净。一双通透灵动的眼睛轻眨,叹了口气,轻轻地转动身影,片刻,浅白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一定要将潘存灵尽快找回来,此时,潘青墨已经受了太多刺激,不能再承受什么意外了。   只是,这丫头会跑到哪儿呢?潘府离贤王府,还是有段路程的,但愿能在潘存灵赶到贤王府之前找到她,她料定贤王不会给潘存灵满意的答案的,到时候潘存灵不管不顾的闹起来,可能会闯了大祸!   又是适才与潘存灵相遇的街道。街道已经恢复了原先的繁忙和井井有序,似乎大家都已经遗忘了中午才发生的那一幕。   慕汐湮叹了口气。在这锦衣似花的人群中,自己一身净若月白的裙衫,格外显眼。刚才向人打听了去贤王府的路,想必中午潘存灵就是要找贤王去的,却被自己拦了下来。此时这一路走来,也未曾发现潘存灵的身影,难道自己估计错了?   正想着,眼前一个人呯得跟自己撞了个满怀,正想说声抱歉,腰间似乎瞬间轻了一下。   低头一看,慕汐湮忍不住皱眉。冷冷的伸手一把揪住之前撞了自己的那个人,慕汐湮蹙了清秀的眉,淡淡地道:“把钱袋还我。”   那人身形并不高大,比慕汐湮仅高半头,精瘦如骨,皮肤有些黝黑,眉目猥琐,一身衣装倒穿得还算不错,拈指拿开慕汐湮揪着他衣服的手,一脸奸诈地道:   “好漂亮的小姑娘,不过,你说什么?”   慕汐湮正为潘存灵的事情微微烦心,此时淡淡的盯着眼前的男子,眼底忍不住泛起微微的厌恶,一字一句,倔强清晰地淡淡道:“把我的钱袋还我。”   瞬间,周围围了许了多的人,看着一身净白,脸庞还有些稚嫩的慕汐湮与明显恶狠的男子对峙着,喧闹声全聚到了一起。   男子无赖的将手抱在胸前,看着稚气娇小的慕汐湮奸笑道:   “小姑娘,说话可要当心点。你哪只眼睛看见你的钱袋在大爷这儿了?不过真是个漂亮的丫头,今天你要拿不出证据来,大爷我就送你进迎春楼!”   第六章 相遇了   慕汐湮不禁眉头紧皱。师傅说过的,不得万不得已,不许她跟人动手。可是眼前这个人,实在可恶,明明刚才那一撞,偷了自己的钱袋,此时当着如此多围观的人,他竟能如此无赖的推脱。   “呯!”   “唉哟!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偷袭本大爷!?”   猥亵的男子尖着嗓音长嚎,一个小小的酒杯应声落地,男子额头上瞬间起了一处青黑。慕汐湮一愣,顺着酒杯抛来的方向看去,对面的楼上临窗坐了一个衣衫同样净白的年轻男子,魅眼如桃花,肤色白皙,眉间带着几分冷冷的不屑。   慕汐湮刚想转头,白衣的男子已从二楼的窗户飞掠而下,瞬间冷冷地站在慕汐湮的身边,一点声息也没有。   “我看见了,如何?”   男子冷冷地道,身形约高了慕汐湮一头,容颜俊美,脸廓如刻,带着些许霸气,皮肤净若凝脂,羡煞了身边的许多女子。一双深邃的眼睛,鼻子挺的惹人注意,薄薄的红唇轻唇,字字凌厉。   他本是在楼上坐着无聊的喝酒,适才无意中看向这楼下,刚好看见这男子故意撞向慕汐湮。本不想管这事,慕汐湮倒是反应快,揪了这男子,这男子又是如此的无赖,偏偏楼上的他又看见一身净白如他,面容净若月色的慕汐湮,心里一时涌动,就管上了这事。   猥亵的男子咽了一口唾沫,收敛了些许嚣张,仍是装作镇静,无赖的道:   “你是如何看见的?本公子这身打扮,岂是缺钱的,怎会去拿她的钱?”   白衣男子眉头微微一皱,身影微动,猥亵的男子胸口衣襟嗤地便被扯了开来,周围的人还未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一个浅蓝近科白色的精致的锦袋已经在白衣男子的手掌中。   “你敢说,这个锦袋是你的?!”   白衣男子冷冷的道,慕汐湮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白衣男子手掌里的钱袋是她的钱袋没错,可是刚才-----这男子的出手的武功,怎和师傅教她的极为相似?!她在莫愁山庄,并没见过这个男子呀。   猥亵的男子吓的一哆嗦,看着白衣男子手掌中的钱袋,脸上一阵抽搐。---看看白衣男子的身手,便知今天是遇上高人了,连忙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可怜的求饶道:   “姑娘大爷,放过小人吧,小人一时混蛋------”   说着,便自顾的打起了嘴巴,与刚才不可一世的嚣张猥亵相比,直像一个可怜的小丑,惹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刚才本公子好似听见,你说什么来着,要送这位姑娘去迎春楼?此时,你倒说与本公子听听,本公子该送你去哪儿?!”   白衣男子冷冷的道,慕汐湮脸庞羞红,迎春楼是什么地方,她自是知道的,可是如此被这男子说来,又被周围的盯着看,实在让她有些羞辱感。于是,悄悄移了身形,靠近了男子几分,想掩了羞红发烫的脸。   猥亵的男子自是知道闯了祸,以眼前这个白衣男子的身手,他想跑是不太可能的,只好拼命的自己打耳光,鼻子直流鲜血,向慕汐湮拼命的求饶。   “小人混蛋,小人知错了,姑娘你饶了小人----小人给你磕头----”   慕汐湮皱皱眉头,既然钱袋已经拿回来了,这人模样也如此不堪,鼻子一直流着鲜血,脸腮微肿,看样很惨,眼下她还要找潘存灵呢,潘存灵冲动离家,以她的大小姐性子,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就不好了。眼前的事就此算了吧。于是,浅浅清脆地道:   “算了,既然你知错,就不要再犯了。以后,不许再偷别人的东西,知道吗?!”   跪着的猥亵男子拼命的点头,他倒是明白的,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白衣的男子,绝对是个厉害的角色,绝对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这个白衣的小姑娘看来是个好说话的主,向她求救比较妥。   慕汐湮将钱袋收好,淡然的小脸一片纯净,声音有些微微的清脆,看着猥亵的男子,清脆的道:   “好了,你走吧。”   人群立刻散开了来,猥亵的男子逃如鼠窜。   白衣男子看着周围散开的人群,还有逃的飞快的猥亵男子,一挑眉,伸手将手里的折扇打开轻摇,言行举止中几分傲气和不羁,看着跟自己同样一身月白色的慕汐湮,眼里几分笑意。这小丫头,倒是善良,刚才还倔强的很,本以为她不会轻易了事,此时清脆的声音瞬间就结束了一切,忍不住让他的心里莫名的几分涌动,淡淡地道:   “你倒是好心,这种无赖,若不是我出手,他岂会如此轻易认错?你就如此轻易就放过?”   慕汐湮一愣,有些疑惑,看着白衣男子眼里微微戏谑的神情,不禁脱口问道,   “那要如何?他总是认错了啊。”   第七章 开始   白衣男子忽然一笑,俊美的脸庞多了几分明亮,不过也是大不了慕汐湮几岁的年龄,看着眼前清秀脱俗,还有些稚气的慕汐湮,心里涌起了一阵情绪,忽然生了想逗一逗慕汐湮的心,便调皮地道:   “一个想把你送进迎春楼的人,岂会轻易知错?!”   白衣男子在迎春楼三个字时,加重了语气,脸一转,头上束着的银镶玉冠在淡淡的阳光下泛着高贵的光泽。慕汐湮迎着快要贴到自己身边的白衣男子,脸庞瞬间又红到了脖子处,这人,言语间,存心的要调侃她。努力的隐忍了羞涩,闷哼一声,转身便走。   “不对我说一声谢谢么??”白衣男子看着慕汐湮转身要走的身影,心里一动,不禁脱口而出。   “谢谢。”慕汐湮淡淡地道,头也不回,步子微快的走开了,留下一缕淡淡的馨香,和白衣男子一脸微微的笑意,在微风里轻轻曳动净白的身影。   贤王府门前。   “潘姑娘,王爷真的不在府里,不是奴才不请你进府,真的是王妃有令,若潘姑娘再进王府,就打断奴才们的腿----潘姑娘,今日没有王爷在,奴才们真的不敢做主,您就体谅体谅奴才们吧。”   贤王府门前,高大宽阔的朱红色府门下,两头巨大的石头狮子威武的守在贤王府门前。一个青衫打扮的奴才耐了性子跟左侧石头狮子边一身粉红娇嫩的潘存灵解释道,潘存灵还是一脸的泪水。   之前她去了贤王府几次,贤王府的奴才妃子都认识她,尤其是贤王妃,简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她,若不是贤王护着,只怕贤王妃连同那个三侧妃会一起把她给轰出王府。   但此时她管不得许多,若是再见不上贤王,今日回到府中,父亲一定不会再给她出门的机会,再有半个月她就得乖乖嫁给四王爷啦。   想着,便又央求了守门的奴才,有些可怜的道:“那我在这府门前等王爷,总可以吧?!”   青衫的下人有些无奈,看着眼前娇媚而任性的潘存灵无语,潘存灵是贤王太傅的女儿,他不能开罪,可是府里的王妃侧妃们,也都是要命的呀。这些个主子们,总是固执任性的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他们做这些下人的,真是无奈。   “姐姐。”   慕汐湮远远地驻了步子,看到一脸为难,与潘存灵僵持着的贤王府下人,清脆的喊道,潘存灵一愣,看着阳光底下,一脸净白恬静的慕汐湮,竟一时感觉有些不真实,飘渺如仙。   “贤王爷不在府上吗?爹爹说刚才忘记告诉姐姐,若贤王爷这两日不在王府,便请贤王妃转告贤王爷,一旦回府,请立即前往潘府见爹爹,爹爹有要事相商呢。”   潘存灵听之一愣,看着慕汐湮淡然的眼神,眼底一愣,随即恍若大悟地“哦”了一声,对着青衫的奴才道,“听见我妹妹的话了吗?!”   青衫的下人一愣,看着忽然到来,恬静高贵的白衣女孩有些失神,眼底带了几分疑惑,潘存灵也算是个少见的美人胚子,可是与这小女孩相比,美则美矣,总是少了一份灵动。眼前的这个小女孩,面容清秀,并不是妩媚的女子,偏偏整个脸庞却尽是清灵,一双眼睛更是清澈如水,整个白色的身形高贵清雅----他还真不知道,潘存灵竟然有如此出尘脱俗的一个妹妹!   只怕整个大靳,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模子的女孩来。   慕汐湮浅浅一笑,对着青衫下人淡淡地,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浅浅说道:   “务必转告你们王妃,我爹爹要商讨的,可是攸关你们整个王府的事情,请她不要任性,不要认为是我姐姐要见王爷才出此之策。知道吗?!”   青衫下人愣愣地连连点头,看着慕汐湮甜甜清脆的说话,一颦一笑都美若天仙,失神的久久目不转睛。   慕汐湮淡淡一笑,这才转头跟潘存灵道:“姐姐,我们去街上走走吧,反正只是路过贤王府,贤王爷也不在,我们就不为难人家吧。”   潘存灵还有些焦急,不太愿意走,可是王府门前已经站了好几个奴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总不能再赖下去连面子也不要了,再说慕汐湮的出现,让她觉得慕汐湮应该是有办法让她见到贤王的,这慕汐湮一向比她灵慧,只好应了慕汐湮的话,和慕汐湮一起浅浅的走向街上。   “湮儿,你搞什么?!”   走的离贤王府远了些,慕汐湮与潘存灵叫了一辆马车赶回魏府,潘存灵一上马车忍不住立刻问道,她是明白的,潘存墨一定气得不轻,怎么可能会请贤王去潘府商讨事情?   慕汐湮浅浅一笑,小小的脸庞清灵动人。这来的路上,她已经想了许多,此时,心里已经有了个主意,不管潘存灵以后如何,但此时若让潘存灵再嫁除了贤王之外的清王或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太可能的,毕竟潘存灵已经失身于贤王,也如此爱的如此偏执,再反对只怕酿成大祸。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嫁了贤王,是福是祸,就全看她自己以后的造化了。   第八章 开始   想了想,看着潘存灵执著的眼神,慕汐湮淡淡地道:   “姐姐,若湮儿有办法让你嫁于贤王,你可是会好好的把握自己的幸福?!”   潘存灵忙不迭地点头,此时不管什么办法,只要能让她嫁于贤王,不嫁给其他人便好,急忙的说:   “那是自然,好湮儿,我爱他,自然会把握好他!”   午后的阳光微微的慵懒,空气中流动着泛起的躁意,隐约的有飞鸟在枝桠嘶叫,长长短短的声音落进刚下马车的慕汐湮耳里,微微的几分烦燥。   马车一路的颠簸,让她净白的面容微微有了汗意,潘存灵早就止了眼泪,一脸兴高采烈地跟在慕汐湮身后,高兴的小步子恨不得飞起来。   慕汐湮说有办法让她嫁于贤王,那么定有希望。潘存灵还记得慕汐湮六岁被送去莫愁山庄时,潘青墨曾说,慕汐湮是大延续大靳的传奇。她不太明白潘青墨这话是什么意思,却是直觉地相信,慕汐湮总是可以轻易的扭转乾坤,对于她能否嫁给贤王,只怕整个潘家也不如慕汐湮有办法。   仆人开了门。一开门,满院的鲜红便扑天盖地袭来。   慕汐湮微微皱了眉,潘存灵也忽然的神经紧张,看着开门的仆人尖锐的几乎是喊着道:   “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开门的仆人被潘存灵尖锐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连忙恭敬地向潘存灵和慕汐湮道:   “回二位小姐,是,是宫里突然派人来了,不过已经走了,老爷正一个人在客厅里等着二位小姐呢。”   潘存灵的脸色煞白。   不顾从小养成的礼仪,潘存灵一把拨过面前的慕汐湮,疯了似的跌跌撞撞冲向主厅的门。慕汐湮没有防备,被推的打个趔趄,差点摔倒。心底也浮起微微烦燥的感觉——她在路上想到的,可能只是一个肤浅幼稚的办法,如果那么做,是等于在挑战整个靳国皇室的尊严。这,可能成功吗?   心烦意乱地呆在原地半天,慕汐湮才慢慢地走向主厅。   主厅门口两个丫环垂安静地站着,一进主厅,潘存灵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古怪。而潘青墨的脸色,更像是被油泼过的一般,有愤怒,有尴尬,还有说不出的古怪。   慕汐湮错愕地看着面前的父女二人,脑子一片混沌。可是直觉的有沉闷的气息向她袭来。她却说不清楚是什么。   月白色的身影,在主厅明亮的光线里,摇曳着微微冰冷无助的光泽。   “湮儿啊。”   潘青墨抿了抿嘴唇,神色疑惑而古怪,有着说不出的无奈和愤怒,却只能用力的隐忍。他一手搭在一杯茶盖上,似乎已经想了很久,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时候,却只能鼓着勇气硬了头皮讪讪地看着慕汐湮开口道:   “湮儿啊。太后派人送了秘旨来,你,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说着,伸手将恭放在手边的皇族御用黄色绢帛递到了慕汐湮的手里。   慕汐湮疑惑地打开来。一打开明黄色的绢帛,眩晕便扑天盖地的袭来。   “————以哀家之名,澄明皇家之喜,隆迎潘家义女慕汐湮为吾爱孙靳楚天之妻,尊如神器。事以吾膺,吾之幸。靳之皇族之幸。择七日内完婚。——”   良久,似一条闪电划过,浅白娇小的身影微微颤抖,嘴唇一片煞白。   房间里三人都沉寂无声的僵峙着。潘青墨的表情无法形容,潘存灵却是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慕汐湮。慕汐湮忍了心尖袭来的冰冷,悄悄地转过身。脸迹。一片泪水。   “湮,湮儿妹妹。”   潘存灵看着慕汐湮转过身,娇小落寞的身影,忍不住浅声叫道。但,那眼神里,却藏匿着卑微的欢喜。还有点点的庆幸。   “爹。为什么这么突然变成我?!”   慕汐湮背对着潘存灵和潘青墨,轻声问道。声音微微颤抖。她不想去看,潘存灵和潘青墨是怎样的表情。门外,两个小丫环缩的不见了身影。   背了十六年潘家儿媳的名声。刚才她还踌躇满志的想着如何斡旋潘存灵的姻缘。此时却忽然的,就像一条闪电触过,一切都变了。她忽然的,竟然要嫁给本是小姑子要嫁的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从小她没有父母,但在莫愁山庄,师傅极是宠爱她,山庄里上下皆把她当成了主子看待,许多事都由她做主,但今日,她终生的幸福,却由不得她做主,只这一张秘旨,忽然地就让她嫁于一个陌生的人,还是众人口里性格顽劣的人,而她,却不能说出一个不字。   她若不嫁。这潘家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便把她推向不义不孝之名。可是她若嫁,她又如何能甘心的嫁?!   她的心,真的闷的喘不过气来。她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湮儿。来人传到,太后之前是没有说明白,太后曾于你小时候见过你一面——可能你不记得了,那时你才三岁,加之你父母皆为皇族之后,太后曾言明等你长大了便要你入宫的。此时,可能是引起了误会,太后才又如此派人言明的。”   潘青墨竭力地想说明,慕汐湮淡淡地抬脚走出了房间,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第九章 又相遇   手拿着那卷黄色的绢帛,慕汐湮声音似乎淡漠疏离。步步微微的跄踉。一步一步走出主厅,每一步都如抬着沉重的铅块。   是皇宫里的人太聪明。还是潘存灵太过幸运?   为何。忽然就变成了她慕汐湮要嫁?!   看着潘青墨的眼神。慕汐湮隐约地感觉,似乎自己嫁与清王靳楚天,是潘青墨期待已久,或者是从不觉得惊讶意外的事情。所有的说辞,拙劣地像一个小孩子在撒谎。   天边起了微微的风,送走几缕净若圣洁的白云。   慕汐湮不知道走了多久,冷若月白色的身影在京城热闹街道背后的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满心烦乱的思绪,就像是无休无止的野草,荒连成片,却无法下手割剪。   河边,几丛茂密的林木中,隐约露出几簇净若玉片的白花,遥遥地映着慕汐湮落寞的身影,身后不远处,还有一座小小的亭子,布置精致。   “世事十之八九,尽不如人意。不如人意者,未必是坏事。何要如此悲伤。”   慕汐湮静静地临河而立,娇小的白色身影随风翻飞,看着河面波光粼粼的夕阳发呆,本想着是不是要回莫愁山庄问一问师傅,这十几年来师傅待她如亲生,此事她能只能问了师傅看如何决断,身后忽然多了一个人的声音,声音清冽而漫不经心。   隐约的,似乎还有些熟悉,瞬间如冰般点醒她的心。   一转身,白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个白衣男子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扇子,似是毫无意外地看着慕汐湮。迎了灿烂的夕阳,男子的眉宇极是好看,一身净白的衣衫,随着风飞,衣袂轻飘,与慕汐湮站在一起,怎看,都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慕汐湮暂时压制了不愉快,微微皱眉看着男子半是赌气地道:   “事不体己,自是说风凉话容易些。”   男子微微一笑,看着慕汐湮嘟起的小嘴,向前走了两步,陪着慕汐湮一起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朗声道:   “槛外低秦岭,窗中小渭川。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慕汐湮一愣。嘴角几分苦涩无奈的笑意。   这男子,还真是她冤家呀。这一天相遇两回,净让他给教训了。他的话倒是有些道理的,可是,此时,这事岂是心大心小便能平息的?!这是一生的幸福,如何决断,总是不易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提及一个字,只是浅浅地道:   “公子教训的是。小女子不才,受教了。”   男子一愣,看着慕汐湮半是孩子气半是认真的表情,噗地一笑,道:   “倘若我说的不对,你心里还是生气,这样,我陪你去饮上几杯如何?一醉解千愁。”   慕汐湮抬头看着眼前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子,清如柳叶,却贵若皓月的小脸一怔,没想到这男子竟然这般提议,但直觉又告诉她这男子应该不是什么坏人,毕竟这男子还有着和她一样的武功,中午还那样出手相助自己。   看着慕汐湮怔愣的表情,男子似是漫不经心的解释道:   “我本是在这河边小饮的,但碰巧又看到你一个人来到这里,想起午时的相遇,便多了两句嘴。若姑娘觉得不合适,只当我是无聊罢了。”   慕汐湮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看到,不远几步的小亭子里有张石桌,放了壶酒,倒是还两个杯子。不禁疑惑地道:   “你独自饮酒,何要两个杯子?!”   “你可是知道,这条河,这个小亭子,曾有过一段极是美丽的故事呢。”   男子轻声地说道,转了身,和慕汐湮一样冷白色的身影缓缓移动,慕汐湮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是整个靳国人都知道的故事,靳国历史上,曾有一位名叫容若的奇女子,就在这里与那时的一位王爷相遇,历经坎坷,最后成了一对神仙眷侣。说起来,这位名叫容若的女子还是莫愁山庄的一代庄主呢,连师傅都对她极是崇慕。   慕汐湮点点头,却叹了口气。那样令人羡慕的传奇,自己哪里能遇到那样骄傲的男子呢?自己,也不过是如此普通甚至无助的一个女子。想想,有些明白男子的意思了,感情这男子,自以为像是那位定南王了,在期待如定南王妃一般的女子呢。于是,跟在男子身后轻声道:   “你是指定南王与定南王妃的故事吗?!他们的传奇,倒真是令人羡慕的。‘何管圣贤仙,只如鸳鸯一生连。’这位王妃,确实是位奇女子呢,一生怜抚天下,又对爱如此执著肯定,真是令人钦佩。真希望大靳,再出一位这样的女子。”   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却还是舒展开来,只是深邃如星光的眸子里多了一丝令人捉摸不定的神情。   这条河,这座小亭子,皆是在京城贵胄之地,京城百姓虽然皆知定南王爷与王妃的故事,却还是极少有人能自由来往与这片地方的。这也是为什么,这河边一直人烟稀少的原因。   第十章 如此结束   午时在街上与慕汐湮相遇,看慕汐湮的气质与穿着便知慕汐湮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又敢独身出门,想着慕汐湮只怕是极有来历的。此时听慕汐湮清脆的声音,娓娓道来定南王妃曾经说过的话,便也在意料之中。   他时常在这里喝酒,是有着当初定南王爷那样的想法,想遇到像那位定南王妃一般的女子,却不曾想遇到慕汐湮。慕汐湮——眼前这个浅白如梦,清丽脱俗的少女,倒还真是像极了他在宫里所看到的定南王妃的画像。   但,他却没有勇气去探究,不想知道慕汐湮究竟是何身份,他也说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可能——他,不想打破这份难得的美丽相遇吧。   微微一摇头,在亭子里坐下来,眼前这个,和他一样一身浅白如烟的女子,总是让他的心底,莫名的泛起涟漪,至于是什么,他却无法言明。   两个人坐在亭子里一杯换一杯的酒下肚,酒是极纯正的上等佳酿,天色泛起淡淡的暮霭的时候,两个人都起了酒意,朦胧的说起胡话来。   慕汐湮心底朦胧的想起,小时候那个极是疼爱自己,眉目间总是浩然正气的潘存阳,心底起了微微的难过。虽然说不上对潘存阳有极深厚的感情,但总是还有些喜欢的,而且十几年来也一直潜意识地认为自己就是他未来的妻子。而这一纸秘旨,恐怕让潘存阳连知道的机会也没有,自己便要嫁与他人。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苦闷和压抑。   眼前的这个男子,却在自己最是迷茫压抑的时候出现,这才一天的时间,心底潘存阳的模样不知怎的,总是开始有了这白衣男子的痕迹——也许是醉意所致?!慕汐湮自嘲地一笑,带着朦胧的酒意问道:   “此后相见无几时。你,是何人?!”   白衣男子指着天边沉沉地暮霭微微迷朦地道:“暮霭沉沉楚天阔。我,乃天之阔。靳之阔。”   天,之阔。靳之阔。   ——   沉沉地醉去。   天边泛起星光的时候,慕汐湮才在透着星光的窗子边醒来,身上盖着厚实的被子,极是暖和。房间燃着淡淡的烛光,慕汐湮怔愣了许久,心底微微地茫然,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梦里,竟然与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男子喝酒,而且还如此沉沉的醉去——   但身上浅浅的酒香告诉她,这不是梦。慕汐湮调整了思绪,打量了一下房间的摆设,明白这是京城的一家酒楼,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完整的衣衫,心想靳之阔倒真算是君子,便起身下床打开了房门。   “呃?!姑娘你醒了?!靳公子吩咐小的,若是姑娘醒来了,便让小的送些汤过来,好暖暖胃。姑娘您先回房稍等,小的这就送汤过来。”   门外一直站着一个小伙计,可能是太困了,直到慕汐湮走出了房间,小伙计才一个激灵地站直了腰,看着慕汐湮恭敬地说道,说着,便要小步的跑开。   慕汐湮一愣,听小二的话,似乎是靳之阔交待好了一切,并且人已经离开了,不禁涌起茫然的思绪,看着小伙计恭敬的模样轻声问道:   “靳公子人呢?!”   小伙计看着慕汐湮美丽淡然的小脸,似乎很开心遇到这样的两个客人,一点也不介意已经在门口站着守候多时,闻声和气地道:   “靳公子似是有急事先走了。不过姑娘尽可放心的在这里吃住,公子吩咐过我们掌柜的要拿好相待姑娘的,公子明天办完事情就会回来。”   说完,便一路小跑地走开了,大概急着去端汤了。   慕汐湮呆呆地站着。刚从酒意里醒过来,头还有些微微的沉,心底却有种想流泪的冲动。这个一身白衣,眉目好看,出手又不凡的靳之阔,如此突兀的闯进她的心理,让她真的不知所措。   喝醉之时,依稀记得,靳之阔轻抱着她一路浅浅的气息。那迷朦之中,她喜欢那淡淡的气息,那个怀抱,似乎是那样的温暖踏实,迷朦之中抬眼看到的那个男子星眸,只如一潭醇厚清冽的酒,她似乎醉的不醒人事。   ——她从未,如此对人毫无防备。   可是。又能如何。再过六日,就要嫁人。这一生。也许就这样尘埃落定。   父母早逝,潘家一直以义女之名待她。或许潘青墨早就知道会有今日之事——这十几年来,除了潘家,从无外人知道,她就是潘青墨儿子的未来儿媳。纵然师傅极是疼爱她,如此决断的皇家旨意,她能如何选择?!父母之命。父母之命。她的一生,也许就只能这样被绝不容人置疑的皇权和“父”命所决定。   她。无法逃脱。   手指微微的冰冷,回了房间,从桌边抽下一张信笺提笔写道:   谢今日之遇。就此别过。君珍重。烟雨。留字。   烛光微微的摇曳,一阵微微的风声掠过,不见了白色的娇小身影。   第十一章 缘由   烟雨。烟雨如梦。   大概这就只是一场梦吧。醒了,就要面对现实的。自己已经待嫁,名字,已经没有留得必要了。但,就留下这一场梦吧,梦里烟雨,暮霭天边,曾遇之阔。   小伙计高兴的端了汤打开房门,轻声叫道:“姑娘,汤来了!”   房间里却无人应声。定睛一看,空无一人,只有圆形的小桌子上,茶盏边留了一张淡淡的信笺,上面是苍劲有力,却清秀如人的字。那个白衣如仙的少女,已经毫无痕迹。   小伙计一脸的不解和疑惑,呆呆地端着汤站着。   从酒楼离开,走了许久,慕汐湮才触摸到自己脸庞冰冷的泪水。叹了口气,便朝潘府的方向施了轻功掠去。   酒醒之后,慕汐湮的思绪清晰了很多。她知道,莫愁山庄历代庄主都与靳国皇族颇有渊源,她师傅更是当朝皇帝的亲妹妹,太后的掌上明珠。此时太后如此秘旨,想必师傅在她下山之前已经知道了,让她下山,只怕已经表明了立场,也是自有道理和打算的。   不然,哪会她前脚刚进潘家的门,后脚秘旨就到?!所以此时,就算找到师傅,事情也无多大的转圜了。   慕汐湮心底还泛着苦涩的味道,看着满天的星光,直接从房顶掠回了潘青墨专门留给自己的房间。房间里还燃着淡淡的灯光,隔着窗户慕汐湮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禁惊讶地推开门轻声喊道:   “师傅?!”   “嗯。”   房间里坐着的人闻声淡淡地应了一声,虽然只是一声应,却温柔慈爱,似是在等待自己的女儿。看到慕汐湮推门进来,来人起身负手而立,身躯颀长,三十多岁左右,一身劲装,罩了一件深紫色的外衫,发髻高挽,容颜高贵而不失江湖女子的英气,看着慕汐湮脸颊的泪痕,似乎有着微微的歉意,叹了口气,一手揽过慕汐湮,淡淡柔声地低头看着慕汐湮道:   “湮儿,你可是怪师傅?!”   慕汐湮闻声,看到面前来人慈爱的面容,眼底瞬间氤氲起泪意,娇小的白色身影几分柔弱和委屈,这一天都不曾哭出声的委屈似乎在这一刻释放,忍不住一头扎在了女人的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说不怪,那是假的。一生的幸福就此被人决定,换了谁,谁可以甘心?!   “师傅。为什么忽然要我嫁?!湮儿不明白,是师傅早就决定好了的吗?!”   慕汐湮委屈地问道,师傅靳沐盈一生未嫁,这十几年来待她如同亲生,她还记得在她八岁换乳牙的时候高烧不退,师傅抱着她整整两个晚上没有合眼。这十几年来几乎她的每件衣物都是师傅亲手做的,可是此时这样的决定,实在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不知道师傅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甚至也不明白潘青墨为什么会有轻松了一口气的神情,似乎潘青墨并不愿意她嫁给潘存阳。   靳沐盈叹了一口气,闻到慕汐湮身上淡淡的酒香,心底也有些怅然。这慕汐湮是她一手带大的,早已当成亲生女儿般看待,若非难过,慕汐湮哪会深夜独自饮醉?!虽然慕汐湮的武功让她自信无人能伤害她,但慕汐湮如此模样,她的心底总也是心疼的,此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轻轻地拍了拍怀里慕汐湮的背,柔声道:   “湮儿。师傅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莫怪师傅如此武断决定你的姻缘。着实是有不得已的缘由啊。那潘存灵性子如此肤浅幼稚,倘若她嫁与天儿,只怕是大靳江山之祸!太后知为时已晚,所以只得出此策略,若是惹得湮儿不开心,实在是不得已的呀!”   慕汐湮一听,心底一愣。虽然潘存灵任性,但,至于像师傅说的这么严重吗?!若是师傅如此评价潘存灵,为何太后起先还要下旨?难道太后之前并未知道潘存灵与贤王的事情吗?!毕竟贤王也是她四个封王的孙子之一呀!难道是朝里出了什么问题,太后仅仅是仓促的要牵制潘青墨在朝里的势力趋向吗?!   她不是很明白。想想拭了眼泪,从靳沐盈的怀抱里露出了一头飘逸长发的脑袋,不解地轻声问道:   “师傅,存灵姐姐倘若嫁不得清王爷,为何太后娘娘还要下旨?此时为何又忽然改变旨意?”   靳沐盈抚了抚慕汐湮长长柔软的头发,想了许久,又叹口气,才轻声道:   “湮儿。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呀。太后本意是要平衡朝野势力,根本未料及潘存灵竟与贤王有来往之事,直到下了旨,太后身边有人才说出此事。所以太后才被迫忽然改旨指定你。虽说是不得已,但也不是巧合。师傅如今不瞒你,你可知当年为何潘青墨不送他的任何一个子女去莫愁山庄,而独独送了你吗?!”   慕汐湮错愕地摇了摇头,明亮的眼睛纯净如水,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稚气。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背后竟然如此复杂,绕来绕去的关系让她有些微微的头晕。靳沐盈慈爱的一笑,剑眉几分英气,虽是四十多岁的人,却只似三十出头,一双大眼明亮有神,带着江湖豪气与几分威严。   第十二章 缘由2   此时看着慕汐湮的眼神,只宠溺的似是看待自己的女儿,将桌子边的一杯淡茶递给慕汐湮,靳沐盈一边淡声道:   “湮儿。说起来,你还是大靳传奇王爷王妃的后人,师傅的远房侄女呢。你母亲深传那位王妃的性子,一生不喜束缚,所以行踪飘忽不定,就连你这个惟一的后人,也许了一生的逍遥自由。可是,人算,哪如天算哪!   母后极是喜爱你母亲,在你父母去世后,曾派了宫里无数人致力寻找你的下落,我就是寻找你的其中一个。我终于在你六岁那年寻得你,一眼便喜欢的只如得了亲生女儿。至于潘青墨以义女之名送你去莫愁山庄,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母后这些年宫务繁忙,但还是知道你的一些消息的。她对你也极是喜爱,但是我们从未想过要左右你的幸福,只以为再过些年,待你自己做主自己的幸福,再帮师傅兼管这莫愁山庄,许大靳百姓平稳生活,就可以了。   这一次本是想借潘存灵的婚事来牵制潘青墨与贤王侄儿的关系,但母后之前不知道潘存灵与贤王侄儿之间的事情,也真的没想到潘存灵竟然如此肤浅幼稚,差点酿出大祸来。无奈之下,母后才想出了这个点子,这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啊!”   慕汐湮的脸庞泪迹未干,依偎在靳沐盈的怀里听了这些话,忍不住错愕地扬起头,看着靳沐盈,脑袋里更是一片混乱。   什么?!她是那对传奇王爷王妃夫妇的后人?她知道自己父母原是皇族之后,但真的没想到,竟然会是那对传奇夫妇的后人!而此时要她忽然下嫁清王靳楚天,竟然是不得已的事情?!为什么?   “师傅,为什么说差点酿出大祸来?!”   慕汐湮不解的仰着小脸问道,虽然她明白若非要潘存灵嫁与清王,会毁了潘存灵一生的幸福,至于贤王似乎并不将潘存灵放在心上的,即使潘存灵真的嫁了清王,无非是清王会恼怒一些,也不会引起皇族多大变动的,为什么师傅几次提到说会酿成大祸?!难道是怕清王会迁怒潘青墨,造成朝野动荡?!   靳沐盈看着慕汐湮不解的小脸,怜爱的一笑,疼惜地道:   “湮儿,咱大靳的虎符兵符,可是都在清王天儿手中呀!潘存灵心在贤王身上,又身怀武功,贤王之心众人皆知。你说,若是潘存灵嫁了清王天儿,会有什么后果?”   慕汐湮一愣。——这个缘由,她还真的不知道。但虎符兵符的重要,在她小时靳沐盈便曾讲给她听过,她岂会不知?!如此说来——她有些明白了。身上不禁惊出了些冷汗来,想起那天潘存灵挥舞的红鞭,还有那位几乎丧命的老婆婆,那家断了门梁,一片狼籍的小店,又想起在莫愁山庄知道的贤王私下做的那些事,忍不住轻轻地喘了口气。   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清澈如泉水的眼底微微一黯,低下了头,头顶长长的白色发带微动,滑过几缕令人疼醉的馨香。   靳沐盈微微一笑,看着疼爱了十几年,聪慧过人又可爱的令人疼惜的慕汐湮,眼底全是慈爱,接着轻声道:   “湮儿。师傅知道如此不经过你同意便决断,是不应该。可是,太后之前疏忽,并未派人了解潘存灵,才会有今日之事,如此为难你,师傅也不愿意,但师傅只怕造成江山之祸,荼毒百姓呀!   况且,天儿也是母后极喜欢的一位孙子,虽是顽劣了些,但人还不错,也是母后一直中意的帝王之选,想来他不会也不敢如何为难你。更何况有师傅和母后呢,湮儿,师傅既是让你嫁了,不管如何努力,也要许你一生幸福的!”   慕汐湮低了头,听着靳沐盈的语气,知道靳沐盈对此事也真的是纠结,却是尽了全力的,想想,心底全是不知所以的茫然,一头又扎进靳沐盈的怀里茫然地道:   “湮儿明白了,师傅。湮儿嫁。湮儿嫁。”   口里喃喃地道。只是心为什么好空。好空呢。那个衣袂飘飘,眉星剑眉,还有几分散漫,几分王者之气的白衣男子靳之阔,是不是就只能如此在心底埋葬?!??   还有。还有。小时候那个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的好看的小男孩潘存阳。这。算不算是她最单纯的感情,这些统统都要深深地埋藏?!   她才十六岁。一生就此被决定了吗?!   在靳沐盈的怀里茫然的又沉沉睡去,脸庞,似乎还有一些隐约的委屈和茫然。   靳沐盈心疼的将慕汐湮放回床榻上,看了许久慕汐湮的小脸,才叹口气,轻声地走出房间。   月光微凉,斜斜地照着精致的小院,透过镂空的窗棂,照出靳沐盈英气的身影,靳沐盈叹了口气,眼角瞥见小院门口掠过过的身影,眉头微微一皱,提气掠过院墙,在那个踌躇的身影前定了身。   第十三章 接受   “长,长公主。湮儿,如何了?!”   踌躇的身影一看到面前忽然多了一个身影,定睛一看,身子立刻弯了下去,恭敬地轻声问道。这个身影是潘青墨,说实话,他对慕汐湮是真心的待如自己女儿的,自从这个小小的粉粉的女孩自被抱进潘府之时起,他的心底就多了一份疼惜。别的不说,就光这个女孩一如逝去的那个飘渺女子的惊世容颜,他的一生,便有了期盼。   但,他一直都明白,这样世间无二的女子,如何是潘府可以盛载的奇迹?这个女子,终究是皇家之后,传奇之后。她六岁时莫愁山庄庄主,当朝长公主找上门来时,他便明白,他的梦要该结束,于是,从不敢让外人知道慕夫人曾经与他许下的那个约。   只是此时以这样的方式,却真的让他有些愤怒和矛盾。若不是潘存灵如此肤浅幼稚,只怕也不用慕汐湮来救急。皇家的面子是丢不得的,太后既然下旨要潘家千金出嫁,哪里有再改口之理?!   偏巧潘家还有个以义女之名养大的慕汐湮,正是太后心之所属,正是莫愁山庄庄主之爱,在如此时间,除了慕汐湮,还有谁能让皇族人哑口无言,堵天下攸攸之口?!   靳沐盈浅浅地点了点头,收起了对着慕汐湮时的那份温柔,看了潘青墨一眼,转身微微冷冽地道:   “还好。这件事,就如此决断吧。这几日好好待湮儿,太后自然不会怪罪这之前的所有。湮儿出嫁的所有事宜,明天我便派人到府上安排,这几日我忙完一些事便到这里来陪她,送她出嫁。这些年你照顾她,也是辛苦了。”   潘青墨苦涩地跟在靳沐盈身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靳沐盈迎着月色,回头又看了一眼潘青墨,眼底恢复了淡淡的神情,似是不经意的微微皱了下眉。这件事,说起来潘青墨也算是吃了个哑巴亏,潘青墨在朝里一向处事谨慎,为人本分,儿子在边关也是重将之一,如此的就将自己从小养大,可人的“儿媳”拱手相让,心境可想而知。   但,怪得了谁呢。倘若他不是贤王的太傅,倘若他的女儿不爱贤王。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之堵吧。   月色轻落。虫儿浅浅地睡去。天边泛起太阳橙红的笑脸来,甜甜地照着慕汐湮住的小院。香荷穿了一身浅绿的衣衫,正站在院子中央轻声吩咐下人打扫,潘存灵急急地闯进了小院里,看到香荷便一把拉过香荷问道:   “湮儿昨夜回来了吗!?”   香荷点了点头,恭敬而疏离地道:   “回小姐的话,湮儿小姐还在房里休息呢。”   潘存灵点了点头,放开了香荷,抬腿便向慕汐湮的房间走去。   “小姐。”   香荷微微皱眉,开口叫住了潘存灵。一想起昨天太后秘旨送到之后这一天来潘存灵兴奋的脸色,心底便有些不舒服。慕汐湮再怎么说也是潘府养了十几年的内定儿媳,此时发生这样的变故,等于是替潘存灵代嫁,就算不用潘存灵嫁了不喜欢的人而高兴,也用不着这样兴奋吧!   简直有点过分。   慕汐湮那么淡然安静,讨人喜欢的性子,到底招惹着谁了?!为什么就要替潘存灵嫁给那个众人口碑极差,性子顽劣的四王爷?!四王爷都十九岁了还不成亲,也定是皇家挑遍了美女,没人肯嫁他,太后无奈了才想到潘存灵,谁知道偏偏潘存灵还不肯嫁,闹了几天,潘青墨没办法了再派人请了湮儿小姐回来。可为什么湮儿小姐一回来,就变成了要嫁的人?!   想想。她就替慕汐湮抱不平。慕汐湮可是与府里公子潘存阳一起长大的,这一对儿璧人,此时就这样被拆开,而潘存灵再怎么说也是小姑子,却还为自己脱离了烦恼而沾沾自喜,任她也只是一个丫头,心里也觉得不甘心。   于是,口气更是冷淡了些,几乎是毫无感情地淡漠而恭敬地道:   “小姐,湮儿小姐似乎是天亮才睡下,老爷吩咐过,今天不要任何人来打扰湮儿小姐。”   潘存灵急躁的性子哪里任得香荷这样冷漠而疏离地跟她说话,一听香荷便皱起了眉头,眉间瞬间隐约的涌起了怒火,刚要发作,眼前慕汐湮已经一身净白如烟的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人,轻声淡淡地道:   “香荷,无事,我已经醒了。你先忙吧,我正有话要跟存灵姐姐说呢。”   香荷淡淡地点了点头,潘存灵这才一把抓住了慕汐湮的胳膊便向房间里走去。慕汐湮的房间一直都是飘渺如梦的装饰,就连古香的红枣木桌椅和梳妆台,也都尽置放的错落有致,几乎没有零碎的小物,窗台边则摆放了一盆淡粉色的风信子,微微娇嫩的花朵,含蓄优雅。整个房间看起来俐落大气,有着隐约的王后之风。   “湮儿妹妹,你,你,会不会嫁给清王爷?!”   第十四章 认命   潘存灵憋了好半天,脸色微红,来不及等慕汐湮坐下来,便开口问道。一身粉嫩如花的衣衫,粉红色的头饰,长袖微微随着手风挥舞,暖热的手指一触及慕汐湮微微冰冷的手腕,便又缩了回来,却是抑制不住眼底的好奇和微微的兴奋。   ——早上一起来,看着她老爹潘青墨的脸色,便知事已算是尘埃落定,所谓跑这一趟表面是关心,实则是再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让慕汐湮告诉自己如何才可以嫁给贤王爷罢了。   慕汐湮轻轻地点了点头,除了精致清灵的小脸还有些苍白和倦怠,便再看不出其它。那一双深如星水的眸子微微地低垂,乌发柔顺的脑袋却是微扬,身形不曾失了一点高贵。让潘存灵探究了好久,也找不出所以然来。   “呃。湮儿妹妹,那个,你,你会不会怪我?!”   潘存灵试探性地问,圆润的脸憋地微红。   慕汐湮在小小地圆桌边坐了下来,自己倒了一杯温水,轻轻地喝了一口,抿了抿淡粉如珠的嘴唇,才淡淡地开口道:   “存灵姐姐。这是我的命。不关你的事。你要做的,是把握自己的幸福。莫要再如此任性,爹爹毕竟年纪大了,朝堂事多,存阳哥哥又在边关,你不能再让他操心了。”   潘存灵耐着性子点了点头,也在慕汐湮的旁边坐了下来,眼珠子咕噜一转,似是悲伤地道:   “湮儿妹妹——我也是没想到的,会有今日之事。本来昨天以为你可以想出办法,我可以不嫁清王,也不会牵扯上你的——唉,没想到太后忽然就下了秘旨——唉。”   语气。似乎真的有些无奈和“悲伤”。   慕汐湮微微一笑,苍白的小脸微微地掩饰了悲伤,梨涡浅浅。却只是抬手又喝了一口手里精致的茶杯里的水,平静地道: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这是我的命。存灵姐姐。我这一嫁,虽是可以解了你一时的困,但却没有办法再帮你了。”   潘存灵一愣,笑容有些僵硬,不解地看着慕汐湮,挪了挪圆凳上柔美的身躯,缓了笑容道:   “湮,湮儿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汐湮平静地看了一眼潘存灵,心底掠过一丝冰凉。虽然刚才一听到潘存灵和香荷说话的声音,便知道潘存灵来的主要目的是打听昨天她未说出口的话,但此时看到潘存灵如此的表情,还是让她心底微微地难过。   就算自己嫁了可以解了潘存灵的困,可是,难道潘存灵身为姐姐都不会为她嫁了一完全不爱的人而有一丝丝的难过吗?!   鼻尖微微的酸涩。有点想流泪的感觉。但慕汐湮还是忍了下去,微微地低了头,又喝了一口茶水,将茶杯握在手里,才看着潘存灵平静地道:   “存灵姐姐。虽说让父亲以权势逼贤王答应娶你不是难事。可是,你只能以妾之名出嫁,恐怕会令父亲难过,也会令父亲在朝堂之上成为别人的笑柄。还有,你如此辛苦争取来的姻缘,却还要与那么多的女人同侍一个男人,你觉得你的执著,值得吗?”   慕汐湮平静淡然的声音,让潘存灵呆呆地发愣。眼底的欢喜一点一点地褪了下去,潘存灵似是冷漠地道:   “我不管那么多。我只要能守着他,一直在他身边就好了。”   慕汐湮看着潘存灵执著冷漠的眼神,表情微微地怔了下,却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答应过要帮潘存灵嫁给贤王。她会做的。可是,她不能帮她得到慕汐湮所理解的幸福——   慕汐湮真的不能理解潘存灵如此执著的爱情。可是。她看得到潘存灵在为自己而努力争取,心底不禁微微地挣扎。   十多年来,在莫愁山庄靳沐盈一直给她一个自由自主也快乐的成长环境,她似乎从来没有为任何事情,任何人执著过。此时,自己如此认命的要嫁一个素未谋面,名声又极是狼籍的人,就这样将一生随波浮沉,也许,自己还不如潘存灵懂得幸福吧?!   婚期急速的逼近,还有两日的光景,潘府处处都是猩红色的喜物,让慕汐湮总是看得触目惊心,心底泛起冰冷的寒意。   不知怎的,她也不想再出去走动。每日只是躺在房里窗户边的软榻上恹恹地歪着,透过窗户看着院外精致的红灯笼,红绸带发呆。软榻边的风信子不知怎的,开的愈加嫣烈了,一串串的花朵,朵朵娇嫩芬芳,满屋子都是淡淡的清香。   慕汐湮知道潘青墨没有告知潘存阳自己的婚期,是怕再生什么意外。她对此似乎也只有淡淡的无奈。相反的,心底那个白衣飘然的靳之阔,一直在心海里徘徊,那一言一行,尤其那夜醉的朦胧中,温热的怀抱,暖暖的气息,都似是刚刚发生过,总让慕汐湮心底一阵阵地疼痛。   也许,——慕汐湮一直不敢出门,就是怕再次遇到靳之阔的缘故吧。   第十五章 姻缘   “小姐。”   “湮儿姐姐。”   香荷带着一个穿了一身黄衣,大概只有八九岁光景,明眉晧齿的小女孩轻轻地走进了慕汐湮的房间。小女孩穿了一身鹅黄娇嫩的纱衣,个头大概到香荷的臂湾,额前是整齐的厚留海,刚好露出弯如新月的淡眉。香荷话音刚落,那个黄衣的小女便脑袋一歪,看着慕汐湮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慕汐湮正斜斜地偎在软榻上,愣的出神,这小女孩一出声把她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勉强地一笑,看着小女孩怜爱地伸出手道:   “瑶瑶,你怎么来了呀。”   转头,看着带小女孩进来房间的香荷轻声温和地道:   “香荷,你快去拿一些前两天煮好晒干的南瓜子来,再泡一壶菊花茶来。”   香荷应声走了出去,一身浅黄娇嫩的小女孩一把扑到了慕汐湮的身边,笑嘻嘻地弯了月牙般的大眼睛清脆地道:   “姨母说湮儿姐姐一看见瑶瑶就会开心的,果然是这样哦。还是湮儿姐姐疼瑶瑶,到哪里都不忘给瑶瑶煮好吃的南瓜子。”   慕汐湮忍不住噗哧一笑,先前呆愣的神情瞬间明亮光彩。轻轻刮了一下了黄衣小女孩的鼻子,似乎一屋子的阴霾瞬间因了这个小丫头一扫而光。慕汐湮浅浅地娇笑道:   “你个小鬼,就你嘴巴甜。”   瑶瑶咯咯地一笑,脸庞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头上鹅黄的羽系首饰随着轻轻绒动,模样像极了慕汐湮浅笑时候的那份单纯美丽。   这黄衣的小女孩,是慕汐湮师傅靳沐盈最小的妹妹靳沐岩的女儿,靳沐岩嫁给了朝里一位一品大员的儿子,住在宫外,性子恬静温婉,却生了一位活泼的如同小精灵的女儿苏碧瑶,惹得靳沐盈极是喜欢,时不时就带到莫愁山庄来玩,也总是与慕汐湮打成一片,纵然两个人年龄差了八岁之多,却如同亲生姐妹一般没有隔阂,慕汐湮总是一看见小丫头就开心的忘掉了所有烦恼。   “湮儿姐姐。嫁给楚天哥哥是一件很不开心的事情吗?!”   苏碧瑶到底还是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又生长在无忧无虑的环境里,一开口便是没心没肺的话。这还不打紧,未等慕汐湮尴尬地缓过神来,小丫头便又皱了皱眉头半是愁闷半是认真地表情道:   “昨儿娘亲带我进宫,外祖母说楚天哥哥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让他先来看湮儿姐姐一眼,他也不来。说什么心上已有佳人。瑶瑶真是不明白,湮儿姐姐看起来很不开心,楚天哥哥看起来也很不开心,为什么外祖母还要湮儿姐姐嫁,还要逼着楚天哥哥娶呢?这不是勉强人的嘛!”   慕汐湮看着苏碧瑶很是认真的,小大人一般的表情,忍不住哑然苦涩地一笑。   原来。这场姻缘。累的不是她一个人。这样如此甚好。她本不愿意嫁。靳楚天也不愿意娶。但愿成亲之后,两个人彼此都互不干涉,慕汐湮也只当这一生似是师傅一般,一个人一辈子吧!   苏碧瑶的到来果然是让慕汐湮心情好了许多。慕汐湮心里明白,靳沐盈也是真心的疼她,才如此煞费苦心的如此做这些事。慕汐湮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就连看着天边泛红的晚霞时,脸庞也只是平静如水的淡然。   慕汐湮出嫁那天,婚礼极是隆重。红妆绵延十里,直从潘府通往皇宫,漫天都是彤红的颜色。潘青墨不得不如此做,这是靳沐盈的安排,也是对慕汐湮身份召告的开始。   (记得有人说,这场婚礼,让大靳京城的百姓在很多年之后,谈及还惊慕不已。)   太后皇帝皇后亲自在清王爷府里主持了婚礼。慕汐湮顶着一头沉重的纯金首饰,在彤红的头盖下昏昏欲睡,自天还不亮就被香荷和师傅安排的几个仆人叫起化妆穿衣,就一直听着人群不停的吵闹,不停的叮嘱,她只能不停地点头,再点头,累得脑海里只有一片嗡乱。   出了潘府。上了銮金的皇家花轿。一路摇呀晃呀,又吹又打的乐器声,简直在挑战着慕汐湮对声音的忍耐极限。终于被人扶着下了轿子,来到这个热闹喧天的厅堂,慕汐湮每走一步,都徘徊着无限的茫然。   她就这么嫁了么。   身边接过她的手拜堂的人,似乎极是不屑,只是不得已地触及她的手,便又迅速的缩回去,如一块冰冷的寒铁,冷得慕汐湮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哼。”   终于在看不见的吵闹里拜完了堂,慕汐湮只看到红帕下已经是微微的昏暗天色。一到新房,身边那人隐约的闷哼了一声,哼得慕汐湮心底微微地酸疼。   未开口。身边的人已经没有了声息。   “小姐,您先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那人一离开,香荷便轻声道,柔和的话让慕汐湮的鼻尖微酸,更是想流泪。靳沐盈给慕汐湮陪嫁了四个丫环,潘青墨则是把府里很得力的丫头给了慕汐湮。   慕汐湮在香荷的搀扶下,酸软无力的坐了下来。软软的床榻,似乎也浸着微冷的凉意,慕汐湮越想越委屈,伸手便把盖头给扯了下来,头上纯金打造的凤冠瞬间借了烛光将房间里耀得满室灿光。   第十六章 宁雅公主   香荷眼疾手快,急忙伸手去接了被慕汐湮随手扔到地上的喜盖头,焦急地道:   “小姐,万万不可,快点再盖回红帕吧,奴婢看那清王爷的确是个性子顽劣的人。倘若小姐不等他来揭盖头,只怕他会生出事来为难小姐!”   慕汐湮委屈地一嘟嘴。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沉沉降临的暮色,一时有些头晕目眩,脑海里一片混沌。从早上到现在,她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听着外面锣鼓喧天的吵闹已经够烦了,还要顶着一头沉重的纯金首饰,埋在一片暗不见天日的猩红里,早已经喉咙生烟,眼冒金星,岂有心思管靳楚天是不是生气。   委屈地脱口便道:   “哼。生事就生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再不揭这东西,取掉我脑袋上的这些个重物,只怕不等他来生事。我就得跟你们交待我的身后事啦!”   清脆的声音,微微的堵气,慕汐湮微微委屈和调皮的话,加之单纯可爱的表情,忍不住令香荷和房间里的几个侍女心疼而无奈地噗哧一笑。虽然她与慕汐湮相处不多,但慕汐湮总是一个让她无法讨厌的主子。刚要开口,门外便传来了一阵咯咯地笑声。   “皇嫂倒是聪明。皇兄说了,这一年半载的,还真就不会回这王府呢。皇嫂你自行揭了红帕也行,不然等皇兄回来,你可真的就成了一堆白骨啦!”   是个少女的声音,银铃般娇脆,句句傲慢,字字带着微微地轻蔑与讽刺。惊得香荷不禁微微皱了眉,眉宇间隐约的担心。而莫愁山庄的四个丫头,更是已经皱紧了眉头,似乎随时都想出手教训一下气焰如此嚣张的人。————靳沐盈可是交待过她们的,不能让慕汐湮受了任何委屈。但凡有故意生事的,即使是皇族之人,也一律出手给个教训。   慕汐湮随了声音看门口。   话间,一个少女已经傲气十足的踏进了新房门槛,身后跟了两个婢女。门口四个莫愁山庄的丫头,看到少女甚至连礼也未曾行一个。女孩看了看门口的几个侍女,鼻孔里轻哼了一声,头也不转,一挥袖挽,大步进了房间。身后的一个婢女连忙小跑步的将房里的凳子挪好,那少女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暗红的床榻边的慕汐湮,便毫不客气地在另一个婢女小心的搀扶下坐下来,眼睛四处打量着房间里的装饰摆设。   慕汐湮淡淡地侧了头打量着眼前一身金碧辉煌的女孩。眼前到来的这个女孩,定是那个靳楚天的妹妹,朝里的一位公主无疑。虽是离的远了点,看不大清楚,但模糊看得见,那女子着一身银色的纱质正装,高贵的宫髻上缀了纯银的云碎摇,额间正坠一颗玲珑剔透的大水晶,媚傲兼具的瓜子脸上,一双凤眼毫不掩饰着与生俱来的高傲。   蓦的。慕汐湮轻轻一笑。   少女才才坐稳,听着慕汐湮的浅笑声不由地柳眉一竖。房间里红烛微暗,茶桌离床榻还有二十步之遥,少女扫了一眼昏暗的床榻,看不清楚慕汐湮,便自顾地转头梳理着自己耳边垂下的发系丝带,半是讽刺地道:   “皇嫂笑什么?!皇兄说他一年半载不会回来,可不是笑话。皇嫂,你可要做好哭的准备呀。”   慕汐湮一听。更乐。这公主可真有意思。人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可眼前的这位小公主除了傲慢一点,倒还是挺可爱的嘛!最起码这看似冷嘲热讽的清脆声音里,还有着孩子般的单纯。想着,忍不住一笑,提了裙摆起身走向了少女坐着的圆桌,揉了揉微微疼痛的太阳穴,看着少女浅浅地弯身施了个礼道:   “慕汐湮见过公主。香荷。去泡壶茶来吧。”   少女本是一边斜倚了圆桌自顾地把玩发带,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房间,忽然听着慕汐湮浅如清风的声音,不由一愣。这才停下了漫不经心打量新房的眼睛,扭头看向朝走到自己身边仅有几步之遥的慕汐湮。   这一回眸,忍不住瞬间惊了心——许久,呆若木鸡。   一身正红霞帔的慕汐湮身子娇小,虽是有几分疲惫,一双大眼却如水晶般通透明亮,瞳仁黑白分明,清澈如泉。两条柳眉自然的斜飞,神情高贵却又不失单纯可爱,小小的脸颊隐约的有着两个浅浅的梨涡,表情微微一动,便令人如醉如痴。红唇微抿,似笑非笑。一身正红色八凤朝天的霞帔,似有睨视天下般的气度和婉约,头戴纯金打造的凤冠流珠帘鉓,有似是传说里的仙人般清丽脱俗,却毫不夸张的解释着何为倾世绝代————   都说做新娘子的女人是最美丽的。   可是,银装的少女笃定,这大靳,她再也没有看到第二个如此美得惊心,清丽脱俗,眸间清澈,绝对可谓倾国倾城的新娘了!   “公主?!”   少女似是丢了魂,目瞪口呆,出神地看着一身红若玫瑰,却如出水百合般娇艳欲滴的慕汐湮,一言不发,目不转睛,粉红若樱桃般的小嘴微张。慕汐湮看着少女这般模样,呆了片刻还不回神,香荷又已经送来了茶,只好起身斟了一杯,双手递到少女的面前,浅浅地开口道:   “公主。这场姻缘虽是王爷不愿湮儿不意,可是湮儿实在无奈,还是不得不嫁。此时公主来访湮儿,纵然公主喜欢湮儿也好,讨厌也罢,公主既是开口叫了湮儿一声皇嫂,湮儿就以这杯茶,当作回礼,可好?!”   第十七章 宁雅公主   “公主。这场姻缘虽是王爷不愿湮儿不意,可是湮儿实在无奈,还是不得不嫁。此时公主来访湮儿,纵然公主喜欢湮儿也好,讨厌也罢,公主既是开口叫了湮儿一声皇嫂,湮儿就以这杯茶,当作回礼,可好?!”   慕汐湮淡淡起身施礼道,声音清脆悦耳,婉如天籁,似是透着隐约的委屈。一张清灵秀美的小脸因了嫣红的新娘妆,映着淡淡清香的雪蚝烛光而倍加娇艳嫩滴,温和而绝美,点着浅若似无的无奈和隐约悲伤。   香荷抿了唇,站在慕汐湮身后淡淡一笑。出自莫愁山庄的菊儿,莲儿,兰儿,梅儿,听着慕汐湮淡然而坦然,柔和但不柔弱的话,也悄悄放松了紧张的表情,安静的站着。   “免。免礼。”   少女微微尴尬,慕汐湮淡然清脆的声音,净如清泉,怎听,都有说不出的怡心舒服。映着微微昏暗的烛光,少女脸似乎瞬间被泼上了一层浅红的油彩,看着慕汐湮精致的脸庞上一双明眸隐约委屈,眼底瞬时几分不忍,下意识地伸手便接了慕汐湮手中的茶,通红着小脸道:   “本——我,我只是开个玩笑。宁雅没想到,皇嫂如此可人儿。皇兄————”   一时间。竟然词穷,神情恍惚。   也是。靳楚天曾说过,如此听人摆布,本为潘府儿媳的身份,竟然就肯如此嫁进皇族,不是一个贪权攀贵的势力女子,也定是一个柔弱庸俗的女子。她也只是好奇,想看看这个女子,是不是如皇兄猜测的那般不堪。   哪里曾预料到。此时眼前这个五官精致的女子,竟然如此脱俗如仙,那淡淡的话,除了礼貌,竟然不肯流露一丝丝的怨或世俗,只有如水晶般通透的清澈眼眸里,才透着淡淡的委屈与无奈,只叫她宁雅一眼过后,便再也不忍提起任何不是的话。   其实,这件事算起来,还是皇族的不是。毕竟,宁雅曾听皇后隐约叹息到,皇太后只是为了顾全皇族面子,才仓促决定了以慕汐湮替代潘存灵嫁入皇家,并未给慕汐湮选择的余地。若是换了自己,纵然自己是公主,只怕皇祖母一旨既下,也无多大转圜的余地。如此想来,其实难过的人,实在应该是无辜的慕汐湮。她寄人篱下,一旨令下,做为平民,她哪里有拒绝的可能?!   想想,宁雅高贵端坐的身躯,下意识的松懈,额头微抬,看着面前静此时静静浅浅站着的慕汐湮,眼底微歉地轻声嚅道:   “皇嫂,抱歉。——”   慕汐湮浅浅一笑。眼底几分酸涩。宁雅恍惚而尴尬的表情,让她的心微微地冷。靳楚天是如此毫不掩饰的表示着他的不满。可是。她的不快与委屈,又要如何表达亦或倾泄?!她的心底,也柔柔地藏匿了那样一个衣袂飘然的白衣男子呀!   良久,慕汐湮无声的忍回了眼泪,收回眼底快要溢出的那份悲伤,看着宁雅温和淡淡地道:   “公主何要说抱歉。这场姻缘,湮儿怕是最不堪的一个人,清王爷位极人上,却要一个臣子的未婚妻代嫁以充新娘,如何也是折损了清王爷的尊颜,今日成亲,清王爷能留给湮儿清静之地,没让湮儿成为天下笑柄,已然是湮儿的福份了。湮儿真的很感激王爷和公主,如此宽容。”   宁雅的情绪似乎渐渐地落了下来,听着慕汐湮淡淡柔和的话,眼角流露出了几分无奈和黯然。勉强一笑,额头银色流光溢彩,满目生辉。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宁雅一把将慕汐湮拉到了自己面前坐下来,几分失落而又认真地道:   “皇嫂。宁雅自是任性。在这皇宫里见惯了一心想要权贵的人,对每一个进入皇家的女人,都存着几分不屑,适才宁雅对皇嫂的无礼,还望皇嫂莫怪。但皇嫂,皇兄并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这次事件,皇兄——”   宁雅话说到这里微微磕绊,咬了一下嘴唇,还是认真地道:   “皇兄只是不喜欢束缚,想和他喜欢的女子厮守一生罢了。不过,皇嫂如此性情,想必皇兄定然会喜欢上皇嫂的,真的!”   慕汐湮嘴角微微牵动,听着宁雅字字清脆的声音,心头泛起几分苦涩。倘若有可能,她真的希望靳楚天可以休了她,放彼此自由。靳楚天可以去找他深爱的那个女子,她慕汐湮可以与靳之阔一起笑看天下,听风看雨。   可是。可是。嫁入了这皇家。还有那些奢梦的可能吗?慕汐湮第一次感觉到,深入骨髓的悲伤与微痛。下意识地看着宁雅道:   “公主——”   宁雅微微一笑,嘴角竟然也几分苦涩和失落,映了昏暗的灯,难过隐约的不真实。打断慕汐湮的话,宁雅道:   “皇嫂。你就如此不喜欢宁雅吗?宁雅这么多声的皇嫂,竟然只能换来皇嫂生疏的声声公主?!”   第十八章 姻缘   夜渐渐深,宾客渐渐散去,偌大的王府里,时不时传来长长短短的虫鸣,隐约的清脆响亮,带着几分曲终人寂的清冷。   慕汐湮已经洗去了厚厚的妆容,换了一身正红的睡衣,失神地趴在圆桌上,手里拿了银拔子轻轻的拨弄着雪蚝烛火,疲惫的大眼时不时缓缓轻眨,一袭柔软的黑发长长的散落在水红的衣衫上,映出几分落寞。   宁雅已经告辞离开,不过看起来跟慕汐湮相处的挺不错。香荷看着慕汐湮神情恍惚的小脸,忍不住心疼地道:   “小姐,这一整天您什么也没吃,只喝了那几口茶水,奴婢去煮些粥来可好?!”   慕汐湮轻轻地摇了摇头,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外飘渺的漆黑天空,淡淡地道:   “不了。香荷。我不饿。你跟菊儿兰儿梅儿莲儿快去休息吧,今天你们都累了一天了。”   淡淡的话,嘴角隐约几分努力撑起的笑意,一张小脸在迷朦的烛火下,显得削瘦孤独。香荷看得心底直想流泪,恼得真的想回去把潘存灵好好的臭骂一顿。   潘存灵倒是自在了。可为何这无辜的慕汐湮承受如此羞辱?!替小姑子出嫁不说,新婚之夜,新郎竟然一眼也不看便离去,更扬言一年半载都不会回府!可怜这慕汐湮,竟然也一句怨也不肯发泄,也无一个亲人可让她倾诉委屈,让她们这些个下人,都看得心底直流泪。   “小姐,奴婢担心您————”   慕汐湮淡淡一笑,站起身来,打断了香荷的话,淡淡地道:   “我真的无事。香荷。我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菊儿兰儿,梅儿莲儿,你们都去休息吧,有事我就叫你们。”   香荷怔了一怔,还想说些什么,莲儿却已经恭敬地率了菊儿兰和梅儿向慕汐湮道:   “是。小姐。”   慕汐湮轻轻地点了点头,几个人轻轻地离开了新房,莲儿顺手轻轻地将门关上。走出宽宽的走廊外,莲儿才轻声而冷静地道:   “我们四个轮流在小姐隔壁守夜。小姐武功不弱,只是需要时间来平静心情。香荷。你不会武功,就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再换你来服侍小姐。”   香荷微微一愣。月色下,莫愁山庄的四个丫头,个个眼神犀利而冷静,她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只是轻声道:   “辛苦姐妹们了。”   月色渐渐如银,洒在宁静淡然的王府里,几分淡漠。窗户廊下种了一排大盆的玉色小花,与府里处处喜气盈然的红截然反衬,在银色的月光下轻轻摇曳,隐约的,似是飘渺了百年的梦,干净,清冷,遥远的,还有隐隐的希冀。   京城的街道上万火通明,总有些地方,夜如白昼,热闹的晃若繁华锦梦。   一家酒楼的精致雅间里,坐了一个神情失落,眉眼疲惫的年轻男子,白玉色的衣衫,流泻整个雅致的酒楼,仿佛这个酒楼,也隐约的如男子般高贵优雅。   男子折扇在手,用食指和中指拈着一张净白的信笺,另一只手藏匿在宽大的白色衣袖里。信笺上,清雅的落着几行娟秀却又大气的字:   谢今日之遇。就此别过。君珍重。烟雨。留字。   寥寥几字。似乎带着无尽的离别,无尽的绵绵情绪。烛火曳过,男子美丽的眼神里忽然充满了哀伤,手指连同折扇隐约的颤抖。   这七日。他查遍了整个大靳京城,几乎将所有名为烟雨的女子都看了一遍,连同几岁的小孩甚至烟花柳巷他也不敢落下,却丝毫没有发现那日相遇的那个白衣女子的丝毫踪迹,甚至连那浅白的衣衫,也丝毫无迹可循。   似乎,那个女子只是那一天的一场梦。在那繁华尘世里相遇,映了微微迷醉的夕阳,一壶酒过,只留下一片烟雨飘渺,微醉迷离的梦。   可是。偏偏又真实的留下这一张清秀灵动如人的信笺,叫他舍不能,得无望。   “公子,您要的酒。”   还是那天的店小二。声音轻轻的。这几日已经习惯了这位年轻的公子深夜造访酒楼,此时看着白衣男子疲惫而落寞的神情,便是知道那天那位白衣的小姑娘还未寻到。便也不敢吵到他,只是轻轻的将酒放下来,将杯子摆放好,斟了一杯酒,又轻轻的离开,到了门口,才轻轻地摇头叹了口气,眼里,一片可惜之意。   白衣男子将折扇放在桌子上,伸手将酒杯举起,一仰而尽,那举杯落酒的动作,都带着几分疲惫和迷茫。   开着的窗外,隐约有风划过,桌子上的烛火微微曳动。瞬间,房间里多了一个人,静静的垂首站到白衣男子身后,恭敬地叫了声,王爷。   白衣男子点点头,依然头也不回。自顾的又斟了杯酒,才冷冷地道:   “还是毫无音讯么?”   站在身后的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为难地道:   “书玄愚笨,令王爷失望了。”   第十九章 两个人的思绪   白衣男子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举到嘴边的酒,散发着微甜令人心酸直想落泪的气息。微微苦笑,男子手指微抖,失神的又将酒一饮而尽,才重重放下杯子,苦涩地道:   “罢了。姻缘天注定。书玄。你说。这世间。到底有没有一见钟情,情有独钟?”   站着的男子一愣,似是没想到白衣男子会如是问,愣了些许片刻,才挠了挠头,硬着头皮难为情地道:   “王爷,这个,这个,书玄还真的不知。”   白衣男子一怔。放下杯子,看了一眼站着的黑衣劲装男子,自嘲的苦涩一笑。也是。书玄自六岁起就陪着他一起练武,至今未曾许亲,也未曾有机会与女子相处,他的世界里除了命令就是命令,哪里还晓得这些个情爱之事?   可是。他就是心底苦涩。苦的让他想有落泪的冲动,苦得让他忍不住喃喃自语。一想起那个在大街上遇到,明眸晧齿,眼底清澈如泉的女子,心底便忍不住如水藻般飘摇起伏。   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尽透着如仙般的空灵,总是忘不掉她清脆而天真的声音,“那又如何,他总是知错了啊!”心底烙印着,她微微迷醉时的眼神,似有几分委屈,却说不得,也不肯说,只有那一身净若玉白的衣衫,执著的独醒红尘。   这一生至此,他第一次后悔,后悔没有在那一天,就把她抓牢,他后悔他在酒意迷朦的时候,隐约的说他名为靳之阔,后悔他没有早在她离开之前赶回酒楼,——终是他太自负,以为她至少会等他回到酒楼么?!   此时。就算他抛下了多年习以为常的繁琐政事,抛下了皇祖母安排的婚事,将另外一个女子置于水火之中又如何,也不过是要他独自在这灯火中孤独迷醉,抱着遗憾与挣扎煎熬。   想着。白衣男子又将手里的杯酒一饮而尽,盯着淡淡摇曳的烛火失神。   夜色渐渐褪去,清晨的空气里透着一股微甜清新的味道,王府处处红色耀眼,隔三差五步的地方,就有仆人在轻手轻脚的打扫。香荷早早地起了床,轻轻地推开房门,本是怕惊扰了隔壁睡着的菊兰梅莲四姐妹,一开门却看见慕汐湮正微微吃力的将新房门口的菊儿扶起来。   看到香荷,慕汐湮轻轻地招了招手,香荷小跑步地到慕汐湮身边,一边帮慕汐湮扶着菊儿,一边才轻声开口道:   “小姐,菊儿她——?!”   慕汐湮换了一身浅蓝如天空的衣裙,看着香荷甜甜柔和地一笑,一边和香荷扶着菊儿走进房里一边道:   “我昨晚太困了,竟然睡的那么沉。刚刚醒来才发现菊儿在这门口睡着了,浑身冰冷冰冷的,我怕她着凉,就点了她的睡穴,好让她好好睡一会儿。等她醒来了,你再煮些姜汤给她喝,免得她着凉生病。”   香荷鼻子微酸。看了一眼慕汐湮,微微哽咽。做了十多年的下人,早已听惯辱骂,习惯尊卑,对主子,只是恭敬而疏离。可是眼前这个灵动如仙的主子,却让她相伴恨晚——这桩婚事之前,慕汐湮是她眼里让她尊敬让她喜欢的小姐主子,可是此时慕汐湮便是她眼底将尊重和爱护融和一起,让她感动而愿意交付生命的亲人!   ——慕汐湮,是她遇到惟一的一个,毫不介意身份尊卑,会这般心疼下人苦寒的主子。   看着慕汐湮轻轻地将菊儿放在自己的床榻之上,用火红的凤被压好,香荷微怔,很是犹豫的轻声道:   “小姐,这,这合适吗?菊儿,菊儿躺在您的新床上?!”   慕汐湮呵呵一笑,看着香荷温和调皮地道:   “床就是用来睡觉的嘛。反正靳楚天不在,也不会有人管,大家姐妹,谁睡不都一样。再说,我已经睡醒,菊儿却是守在门外,太累了才睡着的,浑身那么冰冷。我的被窝里总还是留着一些温热,希望她能暖着,不会着凉就好。”   香荷鼻尖一时酸疼,眼泪差点下来。   简单的洗漱之后,慕汐湮想了想,并没换掉浅蓝的衣裙,又伸手用一支通透温润的玉簪束了长发,简单的一如既往。香荷看了担心地道:   “小姐,这样妆扮会不会太简单了点?您毕竟是要去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还有皇上敬茶的,若是被别人低看了就不好了,而且这位清王爷,也不在府上,为难让您一个人去,奴婢真的怕小姐会受委屈。”   慕汐湮淡淡一笑,似乎这一夜之后,之前那张单纯还带了几分幼稚的小脸成熟了许多,带了几分坚韧,眼底多了些坚定。看着香荷担忧的目光,慕汐湮浅浅地道:   “香荷。我一生的姻缘,已经注定了不幸。我不能再失去我自己。师傅从来都没有教过我,要为讨好别人而活着。倘若皇后太后皇上不喜欢我,大不了有一天靳楚天找到心爱的人,再把我休了就好。可是我却不必为讨好他们,让自己不快乐。我穿什么,做什么,我都要努力的快乐。这样,才对得起这场不幸。”   第二十章 御花园   “香荷。我一生的姻缘,已经注定了不幸。我不能再失去我自己。师傅从来都没有教过我,要为讨好别人而活着。倘若皇后太后皇上不喜欢我,大不了有一天靳楚天找到心爱的人,再把我休了就好。可是我却不必为讨好他们,让自己不快乐。我穿什么,做什么,我都要努力的快乐。这样,才对得起这场不幸。”   香荷听愣愣的,映了淡淡的清香池木,一回过神,忍不住莞尔一笑,眉间却未散去那几分担忧。刚将一杯茶递给小院石桌边的慕汐湮,便有尖细的声音,远远的隔了两重院落门声音不高不低地喊道: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有请清王妃,于一个时辰之后御花园荷花池边御用早点。”   闻声,慕汐湮眉间倏地微怅。尽管她努力的去忽略着靳楚天与她互相讨厌的事实,尽管她努力的去告诉自己这场姻缘终有散的那一天。但是清王妃这三个字,还是让她的心忽的一颤,痛如针刺。   这三个字,是不是就此决定了她的一生?!就此,让她所有的美梦都变得遥不可及。一想起,那个在梦里还挥不去的依稀白色身影,慕汐湮的眼迹忽然泛起一阵酸涩,晕晕的眼前景物有些重影。   可是。她知道。无论她多想离开这里,多想随心所欲,此时,她都任性不得。靳沐盈怜爱而无奈的话,是她心头沉甸甸的责任,这份责任,努力的将那个白色身影愈扯愈远。   轻轻叹了口气,逼回那滴快要盈眶而落的眼泪,慕汐湮放下茶杯,起身提了裙摆轻盈的走向红灯高挂的小院门口,头也未回,向了香荷浅声道:   “香荷,去房里取一壶上好的酒来,再拿一件我整理好放在桌子上的小玩物。”   香荷明白是慕汐湮要打赏来传唤的人,便轻轻点点头,看着慕汐湮几分单薄的身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快步进了房间。   来传唤的小太监跨过了小院门口,还是一个年轻的孩子,着了一身暗红的宫装,大概只有十四五岁,却面容清秀,眉目伶俐,眼神顾盼生辉,一看就是个极其机灵的人。   偷偷地打量了一番一身净彻淡蓝衣衫的慕汐湮,这时看到香荷端了一壶好酒,又拿了一件通透玲珑的玉坠子给自己,小太监脸上立刻浮起了两个弯弯的月牙,却并不接过物什,只是细声细声地道:   “王妃可是大礼了,奴才不敢收呀。”   慕汐湮淡淡一笑,仰头看了一眼天边净晴飘浮的洁云,轻舞衣袖,淡淡温和地道,声音有几分陌名的疏离:   “汐湮既是进了这皇宫,以后汐湮来往与母后,便少不得要劳烦小公公,略备薄礼自是应当,何况今日还是汐湮成亲之后的第一天,小公公怎能说这一杯喜酒是大礼呢。”   小太监呵呵一笑,看着慕汐湮淡淡浅浅的笑容,眼底几分疑惑,但还是本能的连忙弯腰行了个礼道:   “啊,这可是奴才的错了。王妃说的可是,小奴怎可驳了王妃的喜酒?小奴这就接下啦,以后王妃若是有什么事,小奴但凡能做的,定是竭尽全力。”   慕汐湮淡若似无的一笑。在莫愁山庄,靳沐盈尽可能的让她做主处理事情,对于应付下人这些事情,她自小做的熟手稔到。只是,似乎这皇宫里的人,总也不能让她如在宫外时心思单纯,让她想把心筑起一道高高的城墙,与这里的一切隔绝开来。看着小太监将玉坠子揣进怀里,又接了酒壶,这才淡淡地道:   “汐湮有劳公公带路了。”   从清王府到皇宫御花园,真的是有好长的一段路。大概走了有快一个时辰,才到了御花园的入口,门口有两株碗口粗的银杏树挺拔站立,如同扇子般的叶子,迎了清晨几分清凉的阳光,立在高大的朱色门口微微婆娑做响,慕汐湮抬头看了一眼叶子,眼神里一片清澈的淡然。   这场姻缘。稀里糊涂。只有清王府那漫天的鲜红,才让她依稀有着嫁人了的感觉。此时看到这清秀朗然的的地方,仰望了穿过树叶的天空,忽然就有梦醒的感觉,似乎这漫天绚丽的世界,不管这场姻缘,还是心底所有的纷烦。在这虚无的天空下,都是那么的微渺乃至毫不可提。   刚要进园子,恰巧一阵清风掠过,一片浅绿色小扇子般的银杏叶子悠悠划过,飘落在了慕汐湮叠放在小腹前的淡蓝袖衣腕上。慕汐湮脸庞一片清澈淡然,伸手轻轻接过,将它放在手心里,看了看,嘴角似乎扬起一抹浅若似无的微笑。   第二十一章 亲情   小太监走到门口,恭敬的转身弯腰等在门口,本意是要等慕汐湮跨进了门,再起步走,却不想微微一抬头,便看到慕汐湮捧着叶子看时清澈无暇的眼神,忍不住心底一颤。   自小在宫里长大,虽然他才十七岁。但做事却已经快十年了。在宫里,美丽漂亮绝色的女人他看的已经麻木。可是,有着这样清澈,微微迷茫眼神的女子,却只有这一个。这个主子,让他没由来的从心底尊敬,似乎这个女子天生就有一种让人想屏息听训的魄力,每一眼,都让他心底像被投进一粒石子,泛起层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绕过入园的假山凉亭,又转过一片竹林曲径,过了流水淙铃的假山水池,约有三十丈开外,才看到一座八角细彩雕画的亭子。亭子周围精致的开了几个花坛,盛开着姹紫嫣红的百花,托在碧绿还留了几分晨露的枝叶中间,朵朵清美高贵,娇媚雅致。慕汐湮微微觉得疲惫。这御花园之大,都要赶及莫愁山庄的一半了。   正想着,一抬头,远远的看到,亭子里坐了两个人,一个黑色镶金装宫装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一个正红刺凤宫装年轻温静的女子,身边恭立了五六个宫人,在早晨清新的景色中格外醒目。   慕汐湮轻抹了一下额头沁出的细汗,暗皱眉头。绣鞋脚底一片暖热,让她有些微微的烦燥。这皇宫。这御花园,都美的精致,贵气。可是却少了太多的自然与惬意,怎的,也让她喜欢不起来。   一边走着想着,慕汐湮又远远的看了两个人,从衣装辨别认出是皇后与太后,心底忽然一片如水的冷静与平淡。   或许,这个皇宫,从来就是不她的归属吧。她的心底,不知何时,又泛起那片浅浅烟雨朦胧的迷醉,有个白衣的男子,隐约的身影闪烁不断,却坚定着她离开这个处处高贵清冷的皇宫的心。   离亭子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太后便在宫人的搀扶下起了身,皇后连忙也起了身,伸手扶了太后的一个胳膊。慕汐湮稍一抬眼,便清晰可见太后满脸细细的皱纹,皇后一脸温和却毫不失皇家高贵与威严的美丽面容。   慕汐湮时常在靳沐盈的言语间听到太后,对于这位从未见过面的老人家,她的心底并无多大的畏惧和惶恐,此时看着身形微颤起身的太后,只如见到了久别的长辈,轻轻地在亭子外两步处住了脚,身形轻盈,恭身施礼,柔柔轻声的淡淡道:   “汐湮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身体安康,皇后娘娘万事如意。”   太后真的是个老人家了,大概八十岁的样子,身子微福,几分颤抖,一头花白的头发,只用几支颜色一体的碧玉发钗干净的束着,简单高贵。听着慕汐湮清脆悦耳的声音,抬眼看到慕汐湮在晨光中淡蓝浅若天空的身影,太后满是皱纹的眼睑微微一动,毫不掩饰这份欢喜,也毫无陌生之感。放开了宫女扶着的那只胳膊,伸手朝着慕汐湮递出手颤颤地道,   “哀家的小心肝湮儿哟,快,快快快起来!”   慕汐湮身形浅动,太后又回头高兴地朝皇后道:   “皇后。哀家没说错吧,小敏儿可是我们大靳一代传奇之后,给哀家生的小湮儿,定然也是毫不差给我们大靳的各位公主哟。”   皇后看似是个温和婉约的女子,身形高挑纤瘦,面容大气婉约,眼神安静沉稳。听了太后如是说,仔细的打量着慕汐湮,微微一笑,附了太后的话柔柔地笑道:   “母后说的极是,这湮儿,果然是比咱们的几位公主还要灵美几分呢,难怪母后喜欢的紧。都怪儿臣管教无方,让清儿如此任性,怠慢了湮儿,还请母后责罚。”   花园里百花轻曳,隐约风轻。皇后温和的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慕汐湮心底几分无奈。顺了身后拂来的清风,衣襟飘逸,身影浅蓝如梦。皇后这话说的语气柔和,句句请罪,但那安静沉稳的眼底,却淡淡的几分隐约苦涩和寞落之意。   太后并没认真听皇后的话,只是微眯着满是皱纹的眼睛,对慕汐湮左看右看,越看,嘴角的笑意渐浓,声音悠颤,又道:   “小湮儿,你可是怪祖母?”   风过。微微的枝桠摇曳。   慕汐湮淡淡地摇了摇头,小手仍在太后手里,温温软软的几分暖意。这几日以来,总是众人环绕,吵闹声不断。这一早进了这树木清新,百花嫣然却空无几人的偌大花园,心底似乎忽然变得寂静无声,安静清冷,就连头顶那一方湛蓝的天空,似乎也有些遥远————加上太后与皇后也没穿正式的宫装,隐约的,似乎让慕汐湮有些遗忘,这竟然是她新婚之后的第一天。   第二十二章 亲情   八角的亭子红柱绿壁,悬梁接处细细的画了百花图。亭里一套精美大方的石桌石椅。太后被皇后搀扶着,拉了慕汐湮在石桌前坐了下来,慕汐湮的声音似是有几分委屈,却恭敬柔弱: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湮儿曾听师父说,这世间,姻缘天注定。湮儿既是嫁与了清王爷,想必也是天意。此时,湮儿与清王爷,都还如此任性,让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担忧,真是不孝。”   皇后看得慕汐湮低头微垂的眼睑上长长睫毛忽闪,不由勉强一笑,嘴角几分苦涩,沉默不语。——她听得出眼前这个女孩的不快乐,看得出这个女孩的抗拒。   她也只是个女子。她二十三岁,便被册封为皇后。可是,也在二十三岁时,便亲手为自己的皇帝丈夫册封了贵妃,嫔妃,乃至美人。每当皇帝身边的女人多一个时,她都心如刀割,曾想对皇帝抗拒,说,不要。   但曾经,她想守着一人一生幸福的念头,已经无迹可循。若不是太后疼她,只怕她在宫里这漫长的岁月,已经只剩下了孤独和寂寞。皇帝留在她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皇帝不在她身边的日子,不计其数——无可计其数。   她不知道那些漫长的岁月里,什么时候放弃了抗拒心,放弃了不甘心,学会了麻木。她学会了容忍,学会了对美人孰若无睹。后宫争宠,尔虞我诈,她放任自流。她只尽着一个皇后该尽的职责,只尽着一个女人该尽的职责。   但。此时,眼前的这个明明不甘却如此肯认命的女孩,让她的心怦怦跳动,泛起几分酸涩。这个小女孩,空灵的如一只白色蝴蝶,翩然净素,那一双眸子里欲掩的茫然与委屈,像极了自己的当初。   ————她,竟有些不忍。倘若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这个空灵的女子,是不是也会像她一样,留在这看似繁华似锦却暗无天日的皇宫,在漫漫无期的岁月里,渐渐磨去纯真,抹去空灵与那份想要挣脱的欲望,如一具行尸走肉般渡过漫长的岁月?!   正出神。太后却已经欢喜的搂了慕汐湮在怀里颤颤道:   “祖母的小湮儿哟。嘴巴真是甜,心底肯定没有怪透了祖母,在心底骂祖母这老太婆,怎的连说都不说一声儿,就这么私自决定了小湮儿的一辈子,嗯?!”   慕汐湮心底暖暖的。她怎么说也是个嫁了人的女子了,太后却像抱个小孩子一样,拥她入怀,虽然她对这皇宫很抵触,也下意识的有些抗拒太后安排的这场姻缘,可是太后这颤颤慈爱的话和这颤颤的怀抱,让她的委屈消散了一大半。   潘青墨疼她,面对她一生的幸福却毫不真正的为她考虑一分;靳沐盈疼她,面对她一生的幸福只能尽力争取,太后疼她,虽是为靳国皇族考虑居多,却也如此尽心。   她真的无法再有什么心思,便从太后怀里伸出了脑袋,仰了清秀的小脸道:   “自古以来,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师父就是湮儿的父母,如此疼湮儿,祖母又如此疼师父,怎么会害湮儿?!是湮儿任性,让祖母和师傅担心了。况且祖母并不是私自决定湮儿一生的,只是祖母无奈,要对天下负责。对天下百姓负责。湮儿能为这天下尽份心,尽份力,也不枉师父的谆谆教导,和皇祖母的偏爱了。”   太后一听。乐的直抱着慕汐湮叫心肝。   皇后平静的微笑,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她似乎成熟,似乎沉稳。也似乎委屈,也似乎不甘,可是那甜甜清脆的话,却如同清冽的甘泉,句句透着天真无邪,和小孩子的那份烂漫。不同于这皇宫中的任何女子,任何孩子。也许,这个女子,真的就是那一代传奇延续的传奇?!   回到王府。香荷已经备了暖暖的茶,慕汐湮则是打着小小的饱隔,东窗西门的来回晃悠。太后疼她,或许靳沐盈说的没错。这些年太后注视的目光从未停止,这半天太后几乎拿出了她所有爱吃的东西,一个劲儿的让她塞了个饱,撑得她都走了一个时辰回来了,还是觉得肚子里撑的慌。   香荷看着慕汐湮东摇西晃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   “小姐。奴婢料想太后娘娘会喜欢小姐。可是没想到会喜欢成这个样儿。方才小姐一回来,后面跟着就来了许多赏赐。奴婢还听说,太后娘娘知道小姐不熟悉宫里,又在莫愁山庄骑惯了马,不爱坐轿子,可是宫里又有着不许骑马进御花园的规矩,才着了一个年龄小脚步慢的太监给小姐领路呢。还有啊,小姐,您瞧您这肚子,都快赶上小孕了呢!”   慕汐湮没好气的拿了丝帕轻揉着胸口,瞪了一眼香荷道: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这会儿都敢拿小孕来笑话我了。”正说着,慕汐湮又用手掩着打了个饱隔,“咯———”   香荷掩了嘴吃吃的笑。伸手将一杯泛着枣红色的茶给了慕汐湮。   慕汐湮看了看,皱了眉道:   “这是什么茶。有点酸酸的味道?!”   香荷轻轻的给慕汐湮捏着肩膀笑道:“就是方才太后着人送来助消化的茶,只怕是太后也知道小姐定是吃多了不消化,所以连这也多备下了。”   第二十三章 幸福花开   慕汐湮甜甜一笑,眼底有几分感动,却想起皇后那一双微微萧瑟落寞的眼神,心底又浮起一阵迷茫。   她不爱这皇宫。皇后一定也不爱这皇宫。不然哪来那般无奈的眼神?!   晚饭的时候。菊儿兰儿梅儿竹儿四个似乎也活泼了很多。因为慕汐湮发话。一屋子里人全坐在了一起吃饭。无论尊卑。   菊儿年龄最小,比慕汐湮还小了一岁,也最是活泼。边吃了东西,一边鼓着腮帮子笑嘻嘻的道:   “小姐,庄主说的果然没错,太后娘娘定然很疼小姐的,一定会让小姐像在山庄里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   慕汐湮一愣,轻轻咽了口里的东西,似是无意的随口浅笑问道:   “怎的这样说!?”   菊儿还是不顾仪态的边吃东西边说话,嘴巴鼓鼓的时不时喷出了一些饭菜沫子,惹得身边年长的梅儿轻声呵斥她,她却仍毫不在意的嘻嘻笑道:   “小姐,菊儿听宫里的嬷嬷们说,今儿本来是小姐新婚后的第一天,按宫规小姐是要听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训话,并留在太后娘娘宫里以晚辈之礼服侍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可是太后娘娘不但没有给小姐训话,反而赏赐了一大堆的东西,还让小姐就这样回王府了,这不是宠爱,是什么。”   菊儿话音刚落,梅儿便沉静柔声地道:“小姐,庄主的确很为小姐考虑。太后娘娘,也是听了庄主的话,才将这王府赐与小姐住。据梅儿所知,这王府曾是当年定南王爷与王妃的居处,,也是在这皇宫中惟一的王府。”   定南王府?!慕汐湮倏地扬起头,微愣。鼻子微微的酸涩,眼前的菜肴微微的模糊。   她一直以为她是最委屈的一个。放弃心里的那个人,嫁一个自己不爱,他也不爱自己的人。可是,她从来没想到,她的委屈竟然要这么多人如此用心的补偿,这让她体会到的,不仅仅是宠溺的亲情,更是沉甸甸的负重!   定南王府。这四个字。她从来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她从来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住进来。定南王不仅是一代传奇,也是那朝惟一一个封王却依旧住在宫中的皇子,自定南王以来,历代再无出现过封王却留宫中长住的皇子。太后宠爱靳楚天。可是靳楚天十六岁已经封王,至今三年,太后都不曾把这王府赏给他。这场姻缘,太后也明知道靳楚天会负她,却将她迎进这王府之中!   这王府。曾经羡煞了多少王公贵族。有多少人,想一睹那一对传奇夫妻的故居。包括她慕汐湮。每每听师傅讲起大靳这一对传奇夫妇,她都深深的向往这个开满了白色玉寒花的居落,可是从未想到,此时,她竟然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   一抬头,果然看见窗外的廊下点点玉白色曳动。   菊儿看着慕汐湮快要泛出的眼泪,忍不住生气的道:“梅姐姐,好好的干吗让小姐生气!?”   梅儿神色平静,沉静,不语。竹儿也是个心思明俐的女子,如何不明白梅儿是要慕汐湮看清楚自己所处的位子和将来要走的路,却想不出更好的话来缓解场面,只得看了还有几分天真的菊儿暗使眼色,示意菊儿不要说话。   良久,香荷放下了筷子,看将慕汐湮的双手捂在了手心里,柔柔地开口道:   “小姐,奴婢知道太后娘娘如此宠爱您,一定是让您倍感压力。可是这王府本就是小姐的祖先居所,小姐承受得起这份赏赐,小姐如此心地善良,以后也定能为这大靳天下做点什么,自然不枉太后娘娘和所有人的宠爱了。”   慕汐湮勉强微笑,眼神随着窗外的点点玉白烁动。似乎,那一份茫然在退却,似乎,有些东西在加速的遗忘。   翌日。清晨空气中还透了几分清香的露珠味道,慕汐湮刚才梳洗罢,在院子里练剑,昨儿来过的那位红衣小太监便又来了,道是皇后约慕汐湮去御花园里品茗赏荷。   慕汐湮什么也没说,却是眉目清秀灵动,还带了几分通透的快乐,随口便应下了。香荷高兴的替慕汐湮换了一身浅紫的长裙,她觉得看到慕汐湮快乐她便觉得快乐。   御花园的花池里开了几朵粉粉的荷花,慕汐湮路经这荷花池的时候暗想,若不是这宫里有新婚之后月内不得穿白的规矩,倒是一身纯白的衣裙会与这粉嫩洁净的荷花会相宜悦目一点。   不远的观荷亭里,皇后静静地坐着,两个宫女站在亭栏边垂首恭敬。慕汐湮浅浅一笑,甩了甩长长如瀑的黑发,还远着几步时便对皇后轻声行礼道:   “汐湮参见母后。恭祝母后安好。”   第二十四章 生命的鲜活   皇后温和地点了头,一身正红的衣裙比昨日多了份随意,看着慕汐湮的到来,伸出右手和气地说:   “起来吧湮儿,今天只有我们两个,太后今儿要与皇上一起设午宴宴请图安来的一位王爷,所以不会过来,你也不必再多礼拘束。”   慕汐湮身形浅动,在皇后面前轻盈的站稳。皇后满头銮金的首饰微微轻响,温和的接过慕泡酒的小手,仔细打量了一番慕汐湮才又淡淡笑道:   “昨儿那套浅蓝的衣衫可是让本宫很是喜欢,没想到今天这身浅浅的紫也是这般的漂亮,难怪太后喜欢的紧,这本宫也喜欢极了。湮儿,本宫真羡慕你,至少你可以这般的自在与幸福。”   慕汐湮小嘴微抿,羞涩地一笑。皇后眼底那份禁锢的渴望,她看到了。   两个人静静地在石桌边坐着,清晨的气息泛着微微清冷的味道。皇后的眼神宁静柔和,却仍隐着依稀的压抑,似乎想说起靳楚天,却还是咽下了这个话题,安静的坐着。慕汐湮在两个人的静默中出神了良久,忽然抽回小手,恭敬的行了个礼,浅紫的身影倏忽斜飞,掠过碧绿浑圆的荷叶,足尖在荷塘上微点几下。如一只飞燕般轻盈快活,沉寂良久的空气中忽然多了一份鲜活。   皇后微微挑眉,端庄沉静的面容微微动容,眼底几分不解。还未开口,慕汐湮浅浅的紫色身影已在皇后身前站定,手里已经多了一簇浅蓝泛紫的花儿,是一把刚刚绽放的凤眼莲,她看着皇后几分稚气地笑道:   “母后,你喜欢这花么?!”   皇后惊讶,端庄美丽的脸庞却仍是点了点头。两个宫女看着慕汐湮轻若燕飞倏忽而去倏忽而来的身影,都瞪大了眼睛,满满是惊慕。慕汐湮对着两个宫女偷偷地调皮一笑,将皇后扶到亭里古桌边坐下来,轻轻地伸手扯掉皇后的所有銮金首饰,只余一枝百凤金玉钗固定着高贵简洁的发髻,才将刚刚摘下的那一簇浅蓝泛紫的花压在百凤金玉钗下。   皇后有些莫名其妙,虽然不知慕汐湮究竟在做什么,却仍是安静沉稳地耐了性子等着慕汐湮做完所有。慕汐湮将那一小簇花在皇后的发髻上压好,又抽了一枝简洁的只雕了镂空飞凤的金钗放在刚好固定小花,落在百凤金玉钗下的发髻上。   一直静看着的两个宫女眼睛忽的一亮,眼底不掩感叹之意。   慕汐湮不管石桌上那一堆精致繁琐而又昂贵的金饰,只扶了皇后到荷花池前,指着清澈的水塘面上映出的容颜,声音清脆地道:   “母后。湮儿这样做,你喜欢吗!?”   皇后微愣。水面映着一位眉目端庄高贵的女子。发髻轻绕,只以两只金钗紧束,隐约两只凤鸟从一簇浅蓝泛紫的清花中逸飞,美不可言,却高贵简洁,脱俗惊人。皇后细望着水面那一张忽然变得清丽安静的容颜,渐渐地发呆,手指不知不觉地抚上脸庞,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本宫,我,也可以这样吗?!”   “母后。您可以。”   慕汐湮清脆地道,声音还有着几分孩子的心性,   “母后,湮儿只是个任性的孩子。说实话,湮儿不喜欢这皇宫。纵然这是天下最富贵的地方,湮儿也觉得它是最琐心性的牢笼。几十年如一日,纵然这花这景再变,却仍是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天空,让这里的人再也无法走得出去。湮儿知道,这是我们皇族女子的无奈,或者宿命,由不得我们挣脱。可是师父曾说,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活的快乐。   母后,我们虽然无法摆脱我们的宿命,可是我们可以让我们的生活多一点鲜活,这样生命才会不寂寞。今天湮儿任性,只想母后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做一会儿悠闲的女子,便斗胆拆了母后的首饰,还母后一分自由。请母后这一刻忘记这里是皇宫,忘记我们的身份,只做一个随性自在的女子,好不好?!”   皇后仍是盯了清澈平静的水塘池面,呆呆地用手轻抚着自己的容颜。祛了那一头贵重精致的首饰,原来这发髻是这般的简洁高贵。两枝钗,一簇花,金玉浅蓝,如何相映都是几分脱俗的清美。   皇后喃喃地道:   “湮儿。你,是如何做到的?”   慕汐湮微微浅笑,一头黑发只余一条浅紫色的发带半束,飘逸的发间映着一张清秀灵动的小脸。慕汐湮两手轻揽了皇后的右臂,眼底只有一片清澈与静洁无暇,她嘻嘻地看了皇后笑道:   “母后。您本来就这么美。只是一直都活的太累。”   第二十五章 皇后   一只蓝蜻蜓落在荷叶上,荷叶上的水珠滚动,落进池塘里,发出了一滴微弱清脆的声音,跟着一圈圈的细小涟漪漾了开来,点碎了皇后一直凝冻的表情。微暖还有几分清凉的阳光穿过来,落在皇后瞬间清丽的容颜上,微微的活泼,有浅浅的微笑在跳跃。   “湮儿。本宫在这深宫里这么多年,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这般鲜活的感觉了,”   皇后仍驻足在荷塘边,看着细细的水纹静下来,映出的自己面容,喃喃地道,   “自昨日见了你,本宫就像是在寒冬里闻见了春花的气息,就连你声音都像是山涧的小溪般清铃悦耳。本宫开始明白,为何公主不舍得让你进宫,为何太后如此宠爱你了。可是本宫这一刻却觉得你进宫是本宫这一生最幸福的事,你如此轻易的就让本宫一直沉寂的心忽然鲜活,本宫真的觉得好神奇,好不可思议。本宫,本宫这么想,是不是很自私?!”   慕汐湮轻轻地摇了摇头。咯咯的浅浅一笑。远远地过来了一个宫女,小碎步跑的慌张。慕汐湮听见那远远传来的动静望去,皇后也顺着慕汐湮的眼神看向那个慌张的红衣小宫女,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微微的紧皱。   小宫女很快跑到皇后的跟前,匆忙的行了一福礼道:   “奴婢失礼,皇后娘娘,清王府里来人说清王妃的姐姐潘姑娘自缢了,潘大人派人来请清王妃回府,因怕惊扰太后娘娘,所以便先向皇后娘娘请罪。”   皇后一愣。慕汐湮也一愣。   这两天她未曾再见潘存灵,按理说自己已经嫁给清王爷,她不是应该努力想办法嫁给贤王么,为何又闹起了自杀?!她究竟想做什么?!   皇后微微蹙眉,想了想,却还是淡淡嗯了一声,扬手示意宫女先离开。   慕汐湮微微沉吟,思索了一下向皇后跪道:   “母后,潘府于我有养育之恩,无论如何湮儿也不愿意那里出什么事。此时爹爹派人来传,只怕是事有紧急,请母后开恩,放湮儿回府一探,若母后觉得不适,湮儿事后来向母后请罪。可好?!”   皇后端庄的眉宇舒展,秀眉微动,伸手拉起慕汐湮道:   “傻孩子,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过是回家看一看,哪里来的什么罪。不过的确是有点不合适,论理说,出嫁后三天,理应是天儿陪你一起回府的。。。。。。。可是,唉。都是本宫教子无方。这个时候,本宫让你一个人回去,只怕是会让你置身于流言蜚语之中,受些为难。。。。。。。”   慕汐湮来不及想那么多。她只是隐约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便快语地道:   “母后,儿臣不怕那些。再说,王爷身为皇子,理应心系天下,此时图安有客来访,为两国安邦,王爷脱不开身自然也是个理由。母后不必担心。”   皇后秀眉一挑。微微讶然。眼前这个刚才还一心都是自由论的小女孩,忽然间便能如此沉稳大气的维护她的儿子,眼底却毫无深沉心机,让她委实感觉吃惊。皇后不再说什么,只是伸手从自己腰间解下一块玉牌,塞到慕汐湮手里道:   “好孩子。母后也不说那么多了。回去看看吧,潘府若有什么事,无法解决的便派人来找母后,这块玉牌就当母后今日替天儿赔个不是,母后这就命人下旨送你出宫。”   慕汐湮连连点头。心慌意乱地赶回王府,潘府等着的下人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面如死灰了。   香荷眼底有几分不愉快,看到慕汐湮一迈进王府的大门,便迎了上去道:   “小姐不必太过担忧,二小姐本就任性,想来应该只是闹一闹罢了。”   慕汐湮却仍是微微地皱了皱眉,净澈的小脸在飘逸的发间微微茫然,一身浅紫如梦的身影娇小瘦弱。她直觉地感到这件事不简单,不然潘青墨不会连大姐潘存仙也叫了回去。潘府等着的下人一看到慕汐湮便噗通跪到地上道:   “小小姐,二小姐自缢已经闭了气,老爷也气得昏过去两次,这才命奴才来找小小姐,连大小姐老爷也派人去请了。”   慕汐湮一愣。看着来人焦急的神色,隐约联想到了一些事,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面色木然疑惑地对香荷道:   “香荷,只怕我们得回府住上一两天了。去收拾一些衣装来,再收拾一些宫里的赏赐,等皇后娘娘的懿旨一来,我们便起身回去。”   皇后派人送懿旨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堆的赏赐。慕汐湮明白,这是皇后表示她对她的看重,这些名贵精致的赏赐还有回府的阵仗召示着皇宫对慕汐湮的喜爱,也是在让莫愁山庄的靳沐盈放心。   第二十六章 潘存灵   潘府的大门紧紧的闭着。隔绝了墙外那蓬勃生机的街道,隔开喧闹平凡的百姓住宅,高高的,寂寞的独自在红尘中失落,宁静而气魄。   慕汐湮只带了香荷和两个太监回府。潘青墨在大门口跪迎慕汐湮,潘存仙一身水红的绸衫,妆容精致高贵,轻轻地向慕汐湮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慕汐湮浅浅一笑,挥手让太监去搬皇后赏赐的东西,自己看着潘青墨恹恹地几乎站不稳的身子,叹了口气,伸手扶过潘青墨道:   “爹。无论如何我也是您的女儿,以后断不可再行如此大礼,不然女儿要如何是好?!且不说这些了,存仙姐姐,存灵姐姐如何了?!”   潘青墨蹒跚地站起来,苦笑了一下。那脸色,比哭还难看。潘存仙早在三四年前便已嫁给宁王,是个安静端庄的女子,生活平静而温和。这时听到慕汐湮提起潘存灵,美丽妩媚的容颜也只得苦笑一下,看了慕汐湮隐忍艰难地道:   “小妹,是潘家对不住你。存灵如此任性,害你背负如此重责,我和爹都深感愧疚。可恨这存灵不争气————实在是,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潘青墨叹了口气。眼底全是苦涩羞愤之意,却无可奈何。他摆了摆手,只道:   “还是先到厅里再说吧。”   潘存仙苦笑,也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慕汐湮微微皱眉,看着下人都恭敬地退出议事厅外,怔怔地思忖潘存灵到底是出了如何的事,惹得一向精明沉稳的潘青墨竟然如此为难和羞恨?   潘青墨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上,憋了好半天,才声音愤恨而干涩地捶着桌子道:   “湮儿。存灵。存灵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她,她有了孽种!!!”   慕汐湮的脑袋嗡地炸开。下意识地看向潘存仙,潘存仙身影微微晃动,已经几分站不稳,却只能哀怨地看着慕汐湮点点头。慕汐湮的心底几分茫然,看着潘青墨和潘存仙一时间无法回应。她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啊,怀孕,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有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慕汐湮呆愣了片刻,缓过神来才不是很确定地说:   “爹,存仙姐姐,这孩子,可是贤王爷的?!”   潘存仙几乎想别过脸去,脸色难看地低了头叹气道:   “可不是!真真是可恨潘家如此血霉,出了这等有辱门风,伤家败门的丑事!”   想了想,又眯了好看的凤眼,冷冷地笑道,:   “可恨都是她自作孽的下场!总是要死要活地认为,人家心里无论如何都有她。这下可好,连孩子都有了,人家却连个名分都不肯给,甚至连认都不认!更可恨害得爹一把年纪,连师傅的老脸都赔了进去,却还是无果!”   潘青墨苦涩地闭了眼睛。   慕汐湮怔怔地站着。她想起几日前,她出嫁前问潘存灵的话:   “姐姐,贤王,爱你吗?!”   如今。想来那时本就不该问。既是一年前就知了潘存灵失身于贤王,便该想到会有今日之果。只是,早知有此事,却未曾告知潘青墨,害得潘家出了如此事情,是不是她的错?!   慕汐湮的心底涌上愧疚。却想不起来,这个时刻,要说些什么好。只能硬了头皮,看着潘青墨和潘存仙道:   “爹,存仙姐姐,我先去看看存灵姐姐可好?!既然我回来了,那我们就慢慢想办法来解决,总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潘存仙点了点头。一身水红的绸衫,满头金玉,这一刻却为自家的妹妹,美丽的脸庞乌云密布。   潘存灵已经吃了安神药,静静地躺着,两个丫环寸步不离地守着。潘青墨看着丫环问道:   “二小姐可有再闹?”   一个青衫的丫环恭敬回道:   “回老爷,二小姐一直睡着,未曾再闹。”   潘青墨挥了挥手,两个丫环轻轻地走开了,潘青墨兀自地坐在房间桌边,慕汐湮这才从潘存仙掀开的帘子里,看到睡着的潘存灵。潘存灵的脸色微白,几分憔悴,似乎连睡梦中极不安稳,眉宇微微地蹙起,一张妩媚的小脸,令人心疼。   慕汐湮叹了口气,拉过潘存仙在潘青墨坐着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怔怔地问道:   “爹,如此,贤王应该是知道存灵姐姐有孩子的事儿了?!他是何态度?!”   潘青墨冷冷的一笑,鼻孔里一哼。却是几分苦楚,什么也说不出来。潘存仙咬牙绞了手里的绢帕恨恨地道:   “爹派人去请贤王来,贤王甚至不见。只派了一下人来,道是对不起爹爹,却无能为力。更说是怕以侍妾之名接存灵进府,以后让存灵受了委屈,无颜见爹爹!呵!”   第二十七章 偏执的爱情   慕汐湮的心底一寒。看着潘存仙的脸色,忽然间惊觉原来这世间还有这等残忍的人。贤王或许不爱潘存灵,只是玩弄潘存灵,可是虎毒不食子啊,潘存灵再不得他喜爱,却也是他先诱惑潘存灵在先,更何况潘存灵腹中还有他骨肉啊!   一个要兼管一方天下的王爷,怎会如此的残忍和冷漠,连自己的骨血都如此漠视?!   她微微地想起靳楚天。靳楚天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不爱她,却还任她嫁进王府,进入皇宫,却扬言除了心中的那一女子再不肯娶?!是不是,也是如贤王这般,自私,冷漠,亦或残忍无情的人?!   窗外隐约的要下雨了。   天色微暗。慕汐湮趴在窗前,斜倚了软榻出神。潘存仙与宁王夫妻感情甚好,宁王已经晚饭后亲自来接潘存仙回了王府,说是明日再来。皇后也派人来问慕汐湮事情可是严重,要几天才可回宫。慕汐湮微微地想流泪,自己也算是人妻了,却没有丈夫为自己牵挂担忧,这人妻,委实狼狈。   她在潘府里自己的房间住了下来。房间还维持着原来的摆设,未有丝毫的移动,却洁净无尘。香荷看着慕汐湮出神的模样,担忧地小声道:   “小姐。你自中午到此时,都未曾吃喝,香荷真的很担心你。”   慕汐湮怔了怔,没回头。叹口气道:   “香荷。你说。这世间,是不是负心的男人要多一些?!比如我遇到的靳楚天,比如存灵姐姐遇到的贤王?!”   香荷一愣。有些不明白,问:   “小姐怎的如此说?!二小姐不过是任性,咎由自取。可是小姐不同,小姐是受了委屈的,而且小姐如此好品性,香荷认为小姐绝不会遇到负心的男人的。假若是遇到了,香荷一定一刀杀了他。”   慕汐湮噗地一笑,眼底泛出一丝快乐,用绢帕掩了嘴道:   “呀。是我眼拙了。还看不出香荷姐姐,竟然有如此烈性哪。”   香荷一噘嘴,气呼呼地用手指戳了慕汐湮的脑门儿道:   “小姐越发的爱笑话香荷了,哼。”   慕汐湮咯咯地直笑,和香荷打闹一片。有丫鬟敲门来报,道,潘存灵醒了,潘青墨正等慕汐湮过去。   慕汐湮略整衣衫,香荷又加了一件外披给慕汐湮,说正是春末夏初的季节,易染风疾。慕汐湮笑笑,等香荷替她着好了衣衫才快步地走向潘存灵的房间。   离潘存灵的房门还有几步,慕汐湮便听见潘存灵幽怨哽咽地道:   “爹。他。当真不要我了么,当真不要这孩子了么?!”   潘青墨气地一口气没提上来,黑着脸半天才道:   “你,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还要对他有什么奢望么?!”   慕汐湮轻轻地走进房间,看着披头散发,一身睡衣赤脚站在潘青墨身边的潘存灵轻声地道:   “天还有些寒。姐姐先穿上鞋子吧,寒由足起,伤了身子,伤及腹中的宝宝便不好了。”   潘存灵身影微晃,有些站不稳。香荷扶了她坐回床榻上,潘存灵脸色苍白,直勾勾地看着慕汐湮片刻,忽然疯了一般地冲向慕汐湮,摇着慕汐湮的胳膊厉声哀求道:   “湮儿你一向最有福气,也最是聪明,你得爹爹宠爱,宫里也来人说你甚得太后和皇后娘娘宠爱,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去求太后,去求皇后娘娘,让她们赐婚,让我嫁给贤王爷好不好?!”   慕汐湮被潘存灵恐怖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还未来得及回答,潘存灵已经扑通地朝慕汐湮跪下了,道:   “湮儿妹妹我求你了,你也答应过我的是不是,你答应过一定有办法让我嫁给贤王爷的对不对?!”   慕汐湮看着潘存灵满脸的泪痕,心底忽然像是被一条鞭子抽过,有种疼辣火热的感觉,潘存灵眼底的疯狂与炽热燃烧着她平静茫然的心。   这十几年,莫愁山庄的生活安逸幸福,她除了在生意上遇到过一些棘手的问题,还从未遇到过感情问题。出嫁这几日,她总以为那个浅白幻动的身影,靳之阔是她遇到的最大问题,却不曾想,会遇到在爱情里如此疯狂执著的潘存灵。   或许潘存灵在道德上是不被支持的。可是她却如此执著的偏爱一个人,是她慕汐湮从来也未曾做到的!慕汐湮觉得心里疼极了,这一刻,对着潘存灵满满是疯狂的期望的哀伤的眼神,她无论如何,都希望对爱情这样执著的潘存灵能幸福一生,可是,她却无法说,好,我一定帮你想办法,嫁给贤王爷。   慕汐湮浅紫的身影晃动。说。   “存灵姐姐。若我帮你嫁了贤王。便是害了你的一生。虎毒尚不食子。可是贤王爷却连你的孩子也不承认。我不能帮你,让你嫁了这样一个负心的人。我宁愿,你把孩子生下来,安静的过一生,嫁一个普通平凡的人,却像你爱贤王爷一般爱你的男子,平静幸福的过一生,也不愿意再帮你,嫁给这样一个绝情残忍的男人。”   第二十八章 解鸠   慕汐湮的声音婉如天籁。清脆。悦耳。却有几分微微的残忍,刺激着潘存灵的耳膜。   潘存灵的眼底炽热与绝望在拼命的撕扯。她喃喃地松开了手,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一身睡衣与乌发微微凌乱,眼底只有哀伤和绝望,她无助地低声道: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连死都不可以。嫁他也不可以。我可以做什么。我可以怎么办?!”   慕汐湮浅紫的裙摆在潘存灵的眼前飘渺的摇曳。慕汐湮看着神情憔悴的潘存灵,想起莫愁山庄漫山的绿林百花,还有那潭清濯人心的泉水。想起靳沐盈带着她走过的十年,心底忽然宁静祥和。   慕汐湮沉默了许久。忽然安静地看着潘存灵道:   “存灵姐姐。你去莫愁山庄吧。那里很美,落英缤纷,林池迤逦,很适合你和孩子生活。你可以生下孩子,平静淡然的过日。   若你还想嫁于贤王,你不但要面临与众多女子同分一丈夫,更面临着那群女子的刁难与钩心斗角,这些对你和孩子没有任何的好处。倘若你真的爱贤王。那便耐了心的等,等孩子出世,把你所有的爱,都交给孩子,要知道,这孩子是贤王的骨血。你爱他,便与爱贤王无异。”   潘存灵一愣。满是泪痕的脸仰望着面容平静淡然的慕汐湮,在慕汐湮空灵的声音里,渐渐的安静。   许久。那张妩媚的脸庞虽然依旧哀伤,却隐约已经默认答应慕汐湮的提议。   慕汐湮忍了心底的难受,不去看潘存灵空洞哀伤的眼神,看着潘青墨道:   “爹。事已如此。贤王此时定不会给更好的解决办法。让姐姐嫁过去,也委实不是最好的选择。我就禀明师父,让师父带存灵姐姐去莫愁山庄可好?!这样您也放心,于朝堂之上也不会受何为难。”   潘青墨脸上的皱纹皱呀皱。只是看着慕汐湮的眼睛,渐渐地泛起了一线生机,和微微的笑意,还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怨的冷意。   慕汐湮与靳沐盈互通信息的信鸟是伯劳。是一种身形极小,却聪明异常,身影迅捷的美丽小鸟。不过一天的功夫,在夕阳微斜的时候,靳沐盈便一身轻装,背手而立于慕汐湮面前了。   慕汐湮很是惊喜的一头扑进靳沐盈的怀里,如同一只小猫,拱着头半是委屈地喊道:   “师父,您可来了!”   靳沐盈微微一笑。爱怜的揉揉着怀里慕汐湮的长发,淡淡地道:   “湮儿,这几日可好?!师父真是想你了呢。”   慕汐湮委屈地仰了小脑袋看着靳沐盈道:   “不好。湮儿不在师父身边。如何会好。”   靳沐盈开心的一笑,用手爱怜的拍了拍慕汐湮的小脑袋,又捏捏慕汐湮皱起的可爱小鼻子。香荷已经眼尖的手麻脚俐泡好一壶茶,放在院子的石桌上,向靳沐盈恭敬地道:   “小姐,让小姐师父喝些茶祛祛疲惫吧。”   靳沐盈微笑,满意的点点头,慕汐湮立刻小手一伸,迅速的斟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递给靳沐盈。靳沐盈手指戳了一下慕汐湮的脑门儿,慈爱地嗔怪道:   “你这丫头。师父看你好着呢,竟然都敢给师父找事儿了呢。”   慕汐湮摇着靳沐盈的胳膊像小时候那般撒娇道:   “师父,湮儿哪有。湮儿还不是为了大靳嘛。将存灵姐姐送往莫愁山庄,自然是最合适了。师父和太后娘娘再也不用担心存灵姐姐会因为爱上贤王而闯出什么弥天大祸,也更不用担心爹爹会受制于贤王而作乱朝堂了呀。”   靳沐盈疼爱的抚抚慕汐湮的脑袋,呷了一口茶,假装白了一眼慕汐湮道:   “这么说,师父的小湮儿是长大了咯?!”   慕汐湮格格一笑。自成亲以来。慕汐湮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开始很容易受环境感染。她会轻易的忧伤,也会迅速的微笑,更多的时候,会受自己的控制,平静而通透。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小小的任性和茫然,可是她觉得,自己开始成长了,开始寻找自己。   虽然靳沐盈将潘存灵带去了莫愁山庄,但潘青墨的脸色并没有好起来。慕汐湮在心里叹息,贤王如此不顾师生情面,让潘府出了这等说不得的羞事,只怕潘存灵做为皇室王妃,贤王的皇嫂而肯罢休,潘青墨也不肯如此就罢休。但是,她却无法再开解更多,因为潘存仙牵挂的是靳国皇室,潘青墨牵连的是朝堂,贤王牵连的是大靳江山,她一个柔弱的女子,无法妄言。   慕汐湮刚一回到宫里的王府,皇后便派人来宣,请她去正阳宫。慕汐湮换了一身衣服,又带上从宫外带回来的两盆花和一些点心便去了皇后的宫里。   第二十九章 宁雅   皇后看着慕汐湮带来的两盆花,好奇地问道:   “湮儿,这是什么花?开的如此绚烂多彩,看得人心情都阳光明媚了呢。”   慕汐湮嘻嘻一笑,揽着皇后的胳膊道:   “母后好是厉害,这花儿在宫外是极常见的,名字就叫做太阳花。”   皇后一愣,疑笑道:   “好湮儿,你该不会是为了逗母后开心,故意这么说的吧?!”   慕汐湮一耸肩,叹息道:   “母后果然是在宫里久了,连真话都听不得了。这花儿,当真就叫做太阳花。湮儿真是伤心,本觉得母后的宫名既是叫做正阳宫,宫里却是没有一点阳光明媚的气息,才特意寻了两盆宫花很是常见的太阳花,来给母后调节心情的,哪想母后竟然把湮儿当成谄媚之人了。”   皇后开心地笑笑,小心的拨弄着两盆开的五彩缤纷,很是生机勃勃的太阳花叹息道:   “这倒真的是母后的错了。这花真不错,本宫好喜欢。湮儿说的对。本宫原是不明白,先皇为何要把原来的坤宁宫改为正阳宫,此时倒有些明白了,大约就是湮儿说的,这宫里一点朝气都没有,何能承得起坤宁二字,不如改为正阳,希望引来阳光明媚之气的吧。不过,此时有湮儿送来的太阳花,才算得上是名符其实呢。”   慕汐湮呵呵一笑。皇后恋恋不舍的放下太阳花,刚和慕汐湮坐下来,一个浑身银色的人影便冲了进来,开口横冲直撞地道:   “母后母后,沐岩姑姑家的苏碧瑶怎么又要进宫来了呢?!那个小鬼讨厌死了,每次来都会把我喜欢的东西破坏的乱七八糟,洛云哥却还说她可爱!母后,您为什么还要同意那个讨厌鬼进宫来呀!”   一连串的话。简直就像是一串松开的珠子,噼里啪啦的一口气说了个完。慕汐湮听着熟悉的声音,噗地笑出了声。竟然还有人会说苏碧瑶是讨厌的小鬼?!   听着慕汐湮噗地浅笑声。风风火火进来的银色衣装少女才疑惑地看向慕汐湮,好奇地道:   “咦。好漂亮的姑娘。你是哪家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在皇宫里见过你呀?!咦,不对,我又好像见过你,这么漂亮,挺熟悉的————”   话未说完,皇后已经怜爱地斥责道:   “雅儿。不得胡闹。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这是你七皇嫂!”   慕汐湮也在这机会看清楚了来人。忍不住更是一乐。那少女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慕汐湮,手指指了半天,才结巴地道:   “啊,哦,七皇嫂!?七皇嫂!?咦,天哪,怎么跟那天不一样了,不过,还是一样的,漂亮!”   慕汐湮却是忍住了想大笑的冲动,看着一身银装的少女眨了眼睛调皮地道:   “宁雅妹妹。你好。为什么你会讨厌苏碧瑶那个小鬼呢?!”   宁雅这才一哼,懊恼地跺脚在慕汐湮身边毫不客气地坐下来,气呼呼的毫不理会皇后的斥责道:   “那个小鬼简直气死我了!上次她来这里,竟然把父皇赐给我的大金刚给放飞了,我找她理论,她竟然还说鸟儿应该飞在天空里的,是我禁锢了她的自由。这个勉强原谅她,我最不可忍的是,她竟然把我所有的胭脂香粉全都倒进一个烂盆里,调成了颜料画画!洛云哥哥竟然还说她可爱,让我让着她!   我真不知道沐岩姑姑怎么生了这样一个讨厌鬼,简直就是一个小恶魔!”   慕汐湮听着宁雅气呼呼地话,实在忍无可忍地笑得花枝乱颤。宁雅这才反应过来,盯了慕汐湮半是疑惑地道:   “咦,皇嫂,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小鬼!?”   慕汐湮点了点头。宁雅失望地狠狠咬了一口点心,眼里还是一个孩子的稚气,微微的生气,看着慕汐湮的惊喜也瞬间无影,似乎就是跟苏碧瑶杠上了。皇后宠溺,微微地笑。道:   “这宫里,总是多一些孩子才会热闹。湮儿,你也还算是一个孩子呢,太后曾说起过小公主的女儿常在莫愁山庄里住,想来跟你也是熟悉的吧。”   慕汐湮点了点头,将一块点心递给宁雅,宁雅咬了一口,皇后爱怜的用绢帕拭去宁雅嘴边的点心沫,又责备道:   “都是十四岁的人了,还这么不成体统,总是跟一阵风儿似的,当心你父皇见到又要生气责骂你。”   宁雅咯咯一笑,小口小口地咽了点心,满不在乎地道:   “父皇才不会呢。母后不就是怕我太疯了嫁不出去嘛。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陪在母后身边。咦,对了,母后,宫人都说您很是喜爱七皇嫂,日日都要与皇嫂一聚或用上一顿膳食,今日一看果然是不错的。七皇嫂真漂亮,人也好,母后,既然您也喜欢七皇嫂,为什么还不派人找皇兄回来呢!?”   第三十章 皇后的通透   皇后听到宁雅如此口无遮拦的相问,来不及阻拦,只得微微一笑,尴尬地看着慕汐湮,手中极是精致的上等绸制绢帕轻曳。   慕汐湮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眨呀眨,看着宁雅又咽下一块点心,轻轻地将一杯茶水递给宁雅,看着宁雅小口的就着茶水咽点心,才安静的开口,声音清灵婉如天籁,净澈的就像是悠远湛蓝的天空,又有一丝淡淡的几乎听得不真切的忧伤,她道:   “宁雅皇妹。我们大靳的人,都是尊崇大靳历史上的传奇王爷与传奇王妃的。王妃曾有过这样一句话,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由此可见,能遇到一个真心的人,遇到一份真心执著的爱情,是多么不易。更何况我们身在皇家的人。你皇兄能遇到他喜欢的人,又能执著的去追,去爱,这是多少人多少世都修不来的福气。我怎能去打碎他的福气,要他勉强回来,陪着他不爱的我勉强度日呢?!”   宁雅点点头,依旧失望的哦了一声。皇后听着这清灵的微微有些飘渺的声音忍不住轻声叹息,似乎微微的歉疚,——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错在先的。宁雅终究还是个孩子,不懂这话里的无奈与忧伤,一转眼,已经又巴巴地看着慕汐湮很是认真的问道:   “皇嫂。你成亲那天。是我任性,出口不逊,可是我真的很认真的跟你道歉了,你不会还生我的气,等苏碧瑶来了,和她一起欺负我吧?!”   慕汐湮收了适才的那份稳重,倏地哭笑不得,一张清秀灵动的小脸映在正阳宫里的盆栽花木间,几分错愕,眸子轻轻地眨呀眨,半天未想好怎么回答。苏碧瑶是个标准的闯祸精和小人精,可是欺负宁雅还是论不上的吧?!   皇后佯装生气,指了宁雅额头,半是责怪半是爱怜的骂道:   “你竟然敢在你皇嫂成亲那日曾经闹出过乱子?!当真是母后把你宠溺的过了。再敢如此放肆,看母后不关你禁闭!你都十四了,怎样才能学得来你皇嫂的这份端庄和稳重呢?!要不是你沐盈姑姑昨儿进宫来向你祖母求旨,要你皇嫂出宫,母后真想把你丢给你皇嫂,日日的让你跟你皇嫂住一起,要你皇嫂教你礼仪规矩,免得过你两年嫁不出去!”   慕汐湮听得微怔。昨儿靳沐盈还进宫来了一趟?!要让自己出宫?   皇后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失言,看了看慕汐湮微怔的小脸,解释道:   “昨儿你师父进宫来,向太后请旨,说是让你出宫打理莫愁山庄在京城的一些生意。太后很是舍不得,说要留你再在宫里住些时日,所以本宫没想到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你。”   慕汐湮点了点头,她看得出来,皇后的眼神里藏着犹豫,还有些话没说出来,却也不再问。皇后用绢帕半掩了面,抿了一块点心,品了口茶,摁下了眼底的那份犹豫,才叹了口气道:   “这宫里净说是荣华富贵。却是锁人心,催人老。本宫这一生,是没有出去的可能了。湮儿啊,你进皇家,实在是让本宫觉得惊奇。这样两盆儿花,这样一盘糕点,都能让本宫感觉生命忽然鲜活。可是湮儿。这漫漫一生,鲜活,能有几日呢?!”   慕汐湮怔了一怔,看着皇后憧憬而失望的神色,竟然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好。她想起那天摘下的那一把凤眼莲,又看看今日皇后清爽简单的衣装,不由地浅声道:   “世人都道,富贵最是帝王家,江山万里繁华。气吞山河看日月,惟有天子深宫,菩提说无家。锦衾茶香,玉金霞,却是寂寞染丽华。多少佳人忘春秋,白发霜了花。世事云浮,一池静水也是百莲家。谁人慧,不夸荷来看凤眼,一钵清水渡生涯。”   皇后听着慕汐湮信口拈来的不平不仄的词,不由一愣,喃喃跟着念道:"世事云浮,一池静水也是百莲家。谁人慧,不夸荷来看凤眼,一钵清水渡生涯。。。。。。。。”   反复的念了几遍,念得宁雅微微头晕,慕汐湮才从出神里回过来,羞了小脸,轻晃了晃皇后的手道:   “母后,这是湮儿随口乱说的,请母后不要放在心上。”   皇后眼底却泛出微微的欣喜,出神看着慕汐湮喃喃地低语道:   “湮儿啊湮儿。好一句,谁人慧,不夸荷来看凤眼,一钵清水渡生涯!生在哪儿,长在哪儿有什么重,这皇宫既是本宫的家,本宫如何不学凤眼,心满意足,一钵清水静心渡生涯!呵呵,这大靳,如此能算得上是慧者,清醒人心者,湮儿你是一个了,本宫想起你是传奇之后,只觉得,这大靳果然是要再出传奇了!”   慕汐湮听的迷惑,想起记忆中那对羡煞世人的传奇夫妻,不禁半羞红了脸,看着皇后尴尬地道:   “母后。。。。。。”   第三十一章 皇家   皇后不回答,眼底浮起几分淡淡的沧桑与忧伤,又顾自言自语地看着慕汐湮喃喃道:   “果然是啊。这天下百姓家,谁家不羡皇宫繁华。可是只有在这里头的人,才会明白,别人看得到的天下,这里却是一生霜华。求了富贵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假。这深宫里的人。总是明白活的苦,活的累,却还是看不透,。放不下。   湮儿。果然只有你看得透,你说。一池水里百莲家。本宫只以为荷花才称得上是莲,却忘记了,生活的再卑微的凤眼,却也是莲。只有它,才是这皇宫的慧者,不管富贵荣华,不管自己卑贱高贵,更不管它人眼光,无论人喜人厌,只消一钵清水,便生机盎然,不负它的生涯。呵呵,呵呵,慧者当如此,如此才是慧者啊!”   慕汐湮愣愣的。看着面容端庄沉稳的皇后,一时间无话。眼前这位红衣端庄,母仪天下的女子,原来也有这样温柔如水,净澈如孩子般的醒悟!   不过想来,如此通透,温和而宁静的一个女子,皇帝纵然真有后宫佳丽三千,只怕真爱的,也只有这一个。————倘若不爱,哪里来太后的宠爱,哪里来清王和宁雅的如此快乐和随性?   天儿毫不客气地热了起来。   每每半晌时,便已燥热的让人心生慵懒。慕汐湮住的王府离皇后的正阳宫并不算远,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皇后喜欢慕汐湮,每日的都要约了慕汐湮一起吃午膳,有时候太后也常常一起,今日则是因着天气炎热,皇后便让人来传不必再冒着太阳跑那一遭,慕汐湮便在这一会儿斜斜地倚了长廊,懒懒地摇着折扇,看着廊下荫凉处盛开的洁白玉琼花出神。   “皇嫂!”   宁雅一向娇纵可爱的声音响起,慕汐湮震了一下精神,坐直身子,一扭头便看到香荷恭敬的向从长廊尽头走来的宁雅和一个陌生男子行礼。宁雅看来是极爱银色的,这天儿热了起来,宁雅也只是换了一件轻盈的镂空织衫,长长的流苏裙摆曳地,极是好看。身边那位跟着的男孩,大约也是跟宁雅同龄,面容也有几分相似。慕汐湮看了一眼他上好的绸衣装扮,浅浅一笑,起了身看着宁雅道:   “这天儿这么热,宁雅你怎么跑来这里了?对了,这位可是你皇兄洛云?”   宁雅一愣,挑了眉讶然的晃了小脑袋,满头的银色流珠轻曳,泛着一片极是璀璨的光芒,她一边提了裙摆,扯了慕汐湮一起坐回廊下,一边问道:   “皇嫂,你怎么那么厉害,知道他是洛云皇兄?!?”   慕汐湮淡淡一笑。靳洛云本是从远远能看见慕汐湮时便一直打量着慕汐湮,这时听到慕汐湮如此说,忍不住微微挑眉,也有几分惊讶。靳洛云的脸廓极是英俊,长眉如剑,英气中透着一股子儒气,大约是一直生活在宫里吧,容颜皮肤都极是细腻白皙,一看便知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今日靳洛云一身玄色的宫装,腰间一块色泽温润,白如羊脂的玉佩如他修长的手指般白皙吸引人,倒映得那张还有几分孩子的脸庞也多了几分成熟。   香荷送了茶来,放到廊下的小圆桌上。这时靳洛云才回了神,眼底还有几分孩子的不解,向慕汐湮恭敬地把扇行礼道:   “洛云见过皇嫂。皇嫂,恕洛云愚钝相问,皇嫂是如何一眼就认出洛云的?!”   慕汐湮笑笑。靳洛云大约不过是大宁雅一两岁,声音还有几分孩子气,语气却极是儒雅稳重。看着宁雅毫不客气的将香荷送来的点心送进嘴里,慕汐湮开心的一笑,淡淡地道:   “我也是猜测的。我常常在母后那里听宁雅念及你,除了你,还真没听宁雅提起过其它的各位皇子和公主。今日瞧你这一身装扮,而宁雅又如此稔熟的带着你,想必你就是她天天念及的洛云皇兄了。”   靳洛云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宁雅咯咯地直笑,看着桌子边坐着正饮茶的靳洛云道:   “皇兄,如何?!我就说了皇嫂绝非平常女子,如今你也见识了吧?!”   靳洛云点点头。忽然看了廊下不远处的玉色盆花,叹息一声道:   “这玉琼花真是神奇,无论一年四季如何变幻,都盛开的如此宁静祥和。让人一看便觉得清净。只可惜,这宫中只有这王府与皇祖母的宫中能养得活,我如何也养不活它。真真是可惜。”   慕汐湮浅浅一笑。顺着靳洛云的目光看向廊下那几盆安静清洌的玉琼花,淡淡地道:   “这花儿确实娇贵,却也普通。在城外的一处温泉河边,这花愈是寒冬愈盛开的浓烈。在宫中你若想养活它也不难。冬引温泉夏以寒水便可。”   靳洛云的眼神一亮,   “皇嫂,当真如此?!”   第三十二章 皇家   慕汐湮点点头。眼神望着荫凉下安静清冽的玉琼花,似乎有些飘忽。她想起那一日细雨朦朦的河边,那个清白逸秀的身影,想起那一日醉醺朦胧中,那个坚实有力的怀抱。还有那声,浅浅的,似乎如梦一般的声音————   “暮霭沉沉楚天阔。我,乃天之阔。靳之阔。”   天之阔。靳之阔。   慕汐湮的心忽然一震。靳。靳之阔。靳姓多为皇族之人,那位谈吐不凡的靳之阔,又会是哪位的皇亲国戚?!靳洛云与宁雅的声声皇嫂,似乎像一看不见的链子,死死的锁着她的喉咙,让她有撕心裂肺的痛,也无法呐喊。   灵动的眼神忽然悲哀。这一生。终究就是这样了么?!纵然在乎。却也只是奢望。纵然再喜欢,也只能深埋于心。靳楚天啊靳楚天,他是如何的幸运,可以抛下所有的一切,去追寻他的真爱!?而她慕汐湮,只能在这一片永远看不到天下的院落里,在寂寞和无望中等待而去吗?!   或许。慕汐湮也是幸运的。   翌日清晨,慕汐湮去向太后请安。皇后也在,太后高兴的招了宁雅,四个人一起在太后宫里的小花园里品茶聊天。   皇后似乎喜欢上了浅淡的妆容。自慕汐湮在御花园里抽掉皇后的所有首饰,替皇后做了那身清爽的装扮,皇后这几日来便再不曾以繁琐的珠宝饰颜,常以一两支玉钗或金钗紧束长发,至于衣衫则更是挑清淡安静的衣衫。这会儿她安静的坐着,纵然眼角有了细细的鱼尾纹,却也是笑的安静淡然,似乎像是放下了一个包袱,很是释然。   太后看着皇后半是打趣地笑道:   “哀家这几日总是觉得皇后变了,越看越喜欢,却是说不上来哪儿变了。这琢磨了几日呀,今儿才算是明白了,皇后越发的像一个小女孩,模样又安静,又清秀。”   皇后脸微红,握了茶杯尴尬地道:   “母后何时这么会取笑人了。”   太后呵呵一笑,花白的头发在阳光底下熠熠闪烁,道:   “哀家这可不是取笑。湮儿啊,还有小雅儿。你们说,你们的母后,是不是变了呀?!”   宁雅咯咯一笑,脑袋微晃,银色的衣衫一片光芒璀璨。慕汐湮浅浅地笑笑,宁雅点了点头,很认真赞道:   “母后,我觉得母后这几日确是变的好看了呢。说不出来是哪里,呃,就是看着很祥和,很舒服。以前偶尔我会觉得母后很忧伤,可是现在我觉得母后越来越慈祥平和了,有时候,嗯,看起来就像是菩萨一样呢,眉慈心悲的,衣妆也越来越像祖母这宫中的玉琼花了——皇嫂,你说是不是?!”   慕汐湮呵呵一笑,认真的点点头。   皇后脸越发的红,微微尴尬,一笑,通透如玉的肌肤极是美丽,她看了太后笑道,:   “母后,臣妾都是托您的福,得到宝贝了。”   太后惊讶,一笑,讶然道:“哦?!哀家有什么宝贝让你这么喜欢呀?!”、   皇后看了看安静灵秀的慕汐湮,淡淡一笑,声音温和安静:   “母后,是您的宝贝湮儿呀。母后不觉得臣妾这一身装扮,比起以前颇是自在了吗?!臣妾是从湮儿一首随意稔来的词中学到的,您要不要听一听?!”   太后更是惊讶,眼底却毫不掩欣喜,询问的眼神直向皇后。皇后微微一笑,看着慕汐湮一字一句,清洌地念道:   “世人都道,富贵最是帝王家。江山万里繁华。气吞山河看日月,惟有天子深宫,菩提说无家。锦衾茶香,玉金霞,却是寂寞染丽华。多少佳人忘春秋,白发霜了花。世事云浮,一池静水也是百莲家。谁人慧,不夸荷来看凤眼,一钵清水渡生涯。”   太后静静地听着,慕汐湮脸微微地红,忽然听见脚步声,扭头却看见靳洛云忽然从小花园的假山旁边走来,一边走,一边拍了折扇在手道:   “好一句,世事云浮,一池静水也是百莲家。祖母,母后,这词好极了,从哪里来的?”   太后回过神来,看到靳洛云慈爱的抢了皇后的话,答道:   “自然是你皇嫂。来,快来让祖母看看你,你也来看看你七皇嫂。你这小冤家,这么久,跑哪儿去了,也不来看看祖母这老太婆?!”   靳洛云呵呵一笑,动作熟练的在太后身边坐了下来。   皇后开心的一笑,看着眼前觉得很满足。——这皇家,并不是只有她一人生了皇子和公主,但是纵然玉贵妃也有贤王,又深得皇帝宠爱,她的两个儿子与这一个女儿却是太后极宠爱的,单单这个,就让她在这皇宫里比其它的女人幸福。   第三十三章 出宫   靳洛云张了口,刚要回话,太后却不等靳洛云开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微微怅然,看了慕汐湮叹息道:   “一钵清水渡生涯!这句话,极是不错。哀家这一辈子啊,果然是不虚渡的。临老了,还能得了这样几个出色的皇孙陪着,比多少老太婆都幸福,哀家很是满足。可是哀家知道哀家不好,哀家自私,这湮儿,哀家啊。。。实在是,对不住。。。”   皇后低下了头。她想起那天慕汐湮为靳楚天的开脱,又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十六,安静清灵的女孩,忽然充满了愧疚。倘若自己的儿子一直不回来,难道就要这个孩子一直等着吗?她才不到十七岁,却要把这一生都埋葬在这寂寞的高墙里吗?!   宁雅大多时候只顾吃的。这时却抬了头看着太后好奇地道:   “皇祖母,皇嫂进了宫,好像我们每个人都很开心的啊。为什么皇祖母忽然不开心了呢?!”   太后苦涩地一笑。没有回答。皇后思忖了一下,端庄安祥的面容沉稳安静。想了想,她抬头看着太后,忽然开口道:   “母后,让湮儿出宫吧。”   太后眼神一暗,依稀的不舍。似乎这漫长的一生,沉淀尽了繁华富贵,却惟一那一丝的眷恋与沉默。皇后温和静静地道:   “母后,臣妾知道您不舍得,臣妾也舍不得。可是湮儿才十六岁。天儿如此任性,她都不计较,甚至还替天儿开脱。我们皇家,是几世修来的福份,得了如此可心的媳妇儿?   湮儿自小是在莫愁山庄长大的,性格自然也如沐盈一般洒脱与喜欢自由,让她这么小就束缚在这宫里,又没有天儿陪伴,臣妾实在觉得愧疚。母后,臣妾知道您疼爱沐盈,也疼爱湮儿,不如,就让湮儿做回那只自由的鸟儿吧,也让沐盈放心,更好的打理莫愁山庄。”   太后的眼底安静慈祥,似有微微的叹息,伸手探向慕汐湮,坐在身边的慕汐湮乖巧的依向了太后的怀里。宁雅小嘴一嘟,拧了眉头,生气地道:   “母后和祖母真偏心。皇嫂一来,你们都净喜欢皇嫂,忘记宁雅了。哼,等明日苏碧瑶来了,连洛云哥哥也要忘记我了。我不理你们了。”   靳洛云呵呵一笑,眉宇几分儒雅,温和地看了宁雅道:   “你就是被我们宠的太过了,容不得有一点点的疏忽感。等明儿碧瑶小妹妹来了,我让她陪你玩,我只负责看你们玩,成不成?!”   宁雅很没好气地看着靳洛云一哼。   宫外没有需要仰望的高墙。宫外没有那繁华似锦的囚禁。宫外也没有清王府那气魄而威严的府邸。可是这宫外,有自由的空气,有繁华如梦的实在。   太后和皇后出资,以靳沐盈之手,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开了一家酒楼,交由慕汐湮。慕汐湮带着香荷和梅竹兰菊,站在高高的,气势恢宏的酒楼下,一脸微微的迷茫。   这三个月来,她似乎刚刚才习惯宫中的生活,忽然间又来到这自由的宫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适应。她知道太后疼她,可她知道大靳皇朝和皇帝才是太后心中最重要的,所以不管是要她嫁入皇家,还是放她出宫,都还是有为大靳王朝打算的理由在内。   香荷惊讶地叹了口气,站在慕汐湮的身后,看着梅儿指挥着新雇用的一些仆人把马车上的东西搬进酒楼,忍不住叹息道:   “小姐,这酒楼恐怕真的可以称作是大靳第一酒楼了!”   菊儿接口道:   “那自然是!太后和皇后娘娘出资,以庄主之手建起来的,岂是非凡酒楼?!”   慕汐湮眼底忽然微微的寞落,静静地背对所有人轻声道:   “你们切记,以后在这里绝不可再随口提起宫中,亦或莫愁山庄。”   炎烈的太阳还有些燥热,掩去了那双灵动的眼睛深处深藏的迷茫和无助,还有一丝隐约的强迫,似是逼着自己成长。   梅儿命人搬完了东西,兰儿和菊儿还有竹儿去收拾慕汐湮在酒楼的房间,只余下香荷和梅儿陪着慕汐湮在二楼的一个雅间里对着靳沐盈挑选的酒楼掌柜说话,这个雅间正对着街道,站在窗口可以俯看到整个街道,抬头平视则可以看到对面一家珠宝首饰店。   掌柜四十多岁,是个老实又能干的中年男人,进了包厢给慕汐湮行了礼,又讲了酒楼的所有概况,却仍是战战兢兢的不肯坐下来说话。慕汐湮一身浅粉色的裙衫,临窗而站,身影单薄而轻盈,映着白皙透红的脸庞,似是一朵盛开的粉莲花,安静灵动,又清香幽静。   第三十四章 望天酒楼   看着掌柜半躬的身子,慕汐湮叹了口气,看着掌柜道:   “陆伯伯。且不说往后湮儿还有很多事情要请您老人家,就单拿辈份来说,湮儿也是后辈,这几次三番请陆伯伯坐着说话,陆伯伯却如此见外,让湮儿要如何是好?!难不成以后湮儿与您说话时,都要一起站着说话才好呀?!”   陆掌柜擦了擦头上的汗,极是惶恐又行礼道:   “小姐乃公主心爱之义女,又为皇家王妃,老夫若是与小姐平起平坐,极是不合君臣之礼呀!”   慕汐湮的眼神忽然变得清冷,看着陆掌柜淡淡地道,声音飘渺清冷,   “陆伯伯,师父既是要我在这里安顿下来,想必也已经交待好了你各项事宜。自此以后,还望陆伯伯忘记我的身份,在这里,我只是你远房的侄女,父母双亡,这酒楼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所有遗产,由陆伯伯打理。请陆伯伯切记绝不可再提起莫愁山庄与皇宫。”   陆掌柜连连点头,。   香荷看着慕汐湮,忽然有种悲伤的感觉。似乎眼前的这个小主,在短短的时间里,成长了许多,眼神里不再是成亲前那份净澈无邪的单纯,而是多了微微的烦恼与忧伤,连淡淡的语气,都有着几缕隐隐的疲惫无奈。   楼下穿着夏衫的女子,妩媚多情的摇曳。慕汐湮坐在酒楼二楼靠窗的位子,托着腮看着楼下熙攘的街道出神,一抹浅浅的白色身影,几分无助的孤独。香荷沏了壶茶,轻轻将茶水滤了一遍,又将沸水再冲进茶壶里,纤手轻曳,再将泡好的二道茶轻轻倒进细白的小瓷杯里,递给慕汐湮,轻轻地道:   “小姐。为何,你自出宫起,便心事重重?!”   慕汐湮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转了身,勉强的微微一笑,将细白的小瓷杯握在手里,看着浅绿的茶水泛着微微的雾气,散发若隐若现的香味,出神了好久,才忧伤地道:   “江山天下,我一直以为与我并无太大关系。可是香荷,是不是师父太过于宠我,才让我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这么脆弱,扛不起太多?!”   香荷听得不是太懂,只是看着慕汐湮怅然的眼神,心里暗自心疼。想了想,香荷伸手将慕汐湮散着的飘逸长发打理整齐,轻轻地道:   “小姐。香荷不懂江山朝堂,不懂太后娘娘到底是何打算。可是香荷只希望小姐快乐。香荷听梅姐姐说,庄主是拿小姐当自己女儿来爱的,不管太后娘娘如何打算,只要小姐有任何困难,她都一定会帮小姐渡过,所以小姐不必为这些烦俗之事烦恼。还有——倘若,真的有一天,天要蹋下来,香荷即使拼了性命也会让小姐依然快乐的渡过。”   慕汐湮鼻子微微泛酸,转过身子将自己的头埋在香荷的怀里道:   “香荷。这段日子,总让我感觉似梦一般。我总是不能想象,我已经成了亲。很多时候我都失去了相信自己的勇气,只有你和师父像亲人一样无微不至的关心着我,让我从迷失里醒过来。我现在有好多好多的心事,好多的话,不能说,可是我相信,有你在身边,我一定会努力的成长,不让师父不失望,不祖母失望,更不负这大靳江山。   ——至于这姻缘,我摆脱不了,就让它随缘而去吧。”   话落。脸迹已经一片湿热。那张灵动的小脸满是晶莹的泪水。她想起在莫愁山庄成长的日子,想起小时候陪她一起习武的那两个女子,在分别送往图安和夏国之前对她说的话,“湮儿,你是何等幸运,一生有庄主当做亲生女儿般的疼爱,更有自由和幸福的未来。”   可是如今,她终究还是走上了与那两个女子一样的路,为了大靳的江山成为一颗隐形的棋子。她幸福么?!   暮霭降临的时候,漫天的云霞,像一片燃烧的红火,热烈而炽狂。慕汐湮临了窗,听酒楼里招来的几位琴师试音。香荷静静地站在一边,陪着慕汐湮一起挑选琴师。   暮色降临的时候,前来应试的几十位琴师,只剩下了七位。慕汐湮起了身,和着白衣的长发微曳,发间灵动清澈的眸子冷洌安静。她看了眼前站成一排的七位琴师,声音清冷,道:   “我知道你们七位都是师父挑选的,所以我相信你们。至于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想必你们心里都很清楚,我不想再重复说出来。在这里,我只希望你们能明白,有国才有家,保护好我们的国家,你们将来也必会各自幸福的小家。这是我替师父,替太后,也替大靳给你们的保证。”   第三十五章 成长   七位姿色各异的女子恭敬的全部福了福身子,齐声答道:“奴婢明白。”   香荷看着身边这一抹盈白飘渺的身影,忽然有一种仰视的威严感。这一刻的慕汐湮,十七岁的容颜,十七岁的声音,却是清冽威严的神情,让人只一眼便生了畏惧之感,似乎那眉目之间的气魄,也不敢让人直视。香荷忽然有些明白,慕汐湮眼底的那份疲惫和无奈,也隐约想到了什么。   八月流火青莺。   大靳京城里忽然间倔起了一家望天酒楼。其规模其气派远远超过京城的任何一家酒楼,就连莫愁山庄经营了几十年的一家知名酒楼也被比了下去。这家望天酒楼装修清雅高贵,绝非奢华金玉庸俗之格调。传闻酒楼有两位大厨,曾是宫中御厨,因为到了年纪被放了出来,却被这家酒楼的主人挖到。   能进入望天酒楼的宾客,下有京城富胄,中有相将朝臣,上有皇族王侯。却无一人知晓这家酒楼的老板是何来历,只知是由一位年有四十的中年男人打理,偶尔谈话间提及,也只说这酒楼是他早逝的兄弟留给他遗孤的家当,且由他帮着打理。   人们自然不信。有好事的人查了查这位陆掌柜的来历,颇费了些工夫,也只知道这位掌柜来自江南,至于其它的一概便查不到了。   但是人们好奇归好奇。多少的富贵王侯一时间都以能在望天酒楼消费而引以为豪。这家酒楼,一楼为厅聚吃饭之地,二楼为雅阁品菜之地,三楼为休憩房间。往往一楼单单是一顿酒菜下来,都约是平常百姓家两年的收入。更别提上二楼雅阁细品佳肴,再听七位貌若天仙的琴师抚乐。不过这望天酒楼也绝不让人失望,无论是酒菜还是琴间格调,都是精致极品的令人流恋忘返。   来的人多了。富贵乃至臣将之者未必都是君子。   夜色微沉,百灯齐绽,映得京城这一条热闹的街道依如白昼。   慕汐湮从河边散步回来,刚踏上二楼楼梯,便听得靠走廊尽头的那一侧传来吵杂的喧闹声,隐约的还夹杂着几声女子的哭泣。慕汐湮犹豫了一下,伸手拦了从传来声音的走廊里走过来的伙计,轻声问道:   “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伙计眉目间隐忍着几分怒怨,却不敢大声,一看到慕汐湮,便小跑步到慕汐湮跟前,老实的小声答道:   “小姐,还不是那位朝中的曹御史大人,看中了我们酒楼的锦瑟姑娘,非要纳为妾。锦瑟姑娘几次推辞,却不想今天这位曹御史大人竟然酒后欲对锦瑟姑娘行非份之礼,叫梅儿姐姐听见了,便召了其余的几位姐姐一起教训这位曹御史,不想曹御史竟然拿出了贤王爷的金牌来唬人,这会儿掌柜的和各位姐姐们都正与这位曹御史僵滞着呢。”   慕汐湮眉头微皱。快步平稳的走向那个雅阁,果然还未到房间门口便已经听到一中年男子浑厚嚣张的声音:   “哼。本大人为贤王爷做事多年,看中的东西,还从未有得不到的。陆掌柜的,今日本大人喜欢你这酒楼中的姑娘,是本大人赏面子给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掌柜回答的声音则是有几分无奈,还有些懦弱,   “御史大人喜欢草民酒楼中的姑娘,确实是草民的荣幸,可是御史大人,这酒楼中的姑娘并非是卖身与了草民,既然锦瑟姑娘不愿意,草民也无可奈何啊。”   菊儿似乎已经听得上火,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欲开口却似乎是被人拦下了。慕汐湮柳眉微竖,心尖腾地冒起一团火。   伸手不客气的推开房间门,小手轻轻一挥,门呯地一声又关上,余音震得房间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慕汐湮扫了一眼四周,偌大的精致雅阁里,珠帘之后琴师弹琴的地方已经被摔砸的不成形,一盆极是漂亮的寒鸦春雪,已经摔的支离破碎,稀有的土壤洒落一地。叫锦瑟的女琴师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脖间隐约几缕掐痕。   琉璃珠帘前,站着一位手戴色泽流光溢转羊脂玉扳指的肥胖中年男人,从头到脚皆是锦罗绸衣,连绸色软鞋都缀了几颗价格不菲的绿宝石,昂首负手,横眉竖眼的对着眼前的几个人。   兰儿眼尖,一看到慕汐湮便恭敬的行了个礼,轻声道:   “小姐。”   香荷也跟着叫了一声,便站到了慕汐湮身后。慕汐湮微微点点头,便冷冷地看向肥胖男人冷冷地道:   “曹御史大人好大的脾气!竟然对一个娇弱的女子下如此重手!不知望天酒楼哪里招呼不周,令一个娇弱的女子要承受曹御史不满的重手!?”   第三十六章 成长2   声音冰冷似箭,犀利的穿透人心,散发出一阵冰寒。肥胖的中年男人身子微微一抖,抬眼定定地望着慕汐湮。良久,似是不能相信,这让人寒若噤蝉的声音,是从这个年仅十六七岁,一身白衣的小女孩身上发出来的。他猛地一怔。未来得及反应,慕汐湮就又冷冷地一甩裙摆,在小圆桌前坐下来头也不抬淡淡地道:   “你们先把锦瑟带出去吧,记得把曹御史的仆人带进一楼,等候着曹大人。香荷,去房间泡壶茶等我。”   几个人应了一声,连忙拉着锦瑟迅速的出了门,慕汐湮隐约听见有个熟悉轻盈的身影掠在这雅阁窗外,便放下了心。香荷不焦不燥的将桌上的茶壶拿了出去。   似是根本没料到慕汐湮竟然有如此气魄,肥胖的锦衣中年男人愣了又愣,双手负在背后,眯了眼睛打量慕汐湮,几分猥琐的眼底透露出危险的气息。慕汐湮则是寒着一张小脸,木无表情,冷冷地坐着,将手里的杯盏灵活的把玩。   空气僵滞了片刻。肥胖的中年男人嘴角渐渐地浮出了一丝阴沉的微笑,神情松懈下来,踱着方步到慕汐湮的面前一甩袍子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耸着眉头玩味地盯着慕汐湮一字一句道:   “本大人敢问这位姑娘,令尊名讳!?”   慕汐湮眼皮也未抬,只顾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也不直直回答姓曹的话,只顾冷冷地又问:   “曹大人,不知我家酒楼的锦瑟姑娘如何得罪了曹大人,要曹大人如此大动肝火的又砸又吵,还要抢了锦瑟姑娘做小妾?!”   曹御史一挑眉。慕汐湮即使冰冷如铁的声音,也清脆悦耳,婉若天籁。曹御史嘴角的笑意更浓,那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像是一只老鼠的两根胡须——只是两根短短的直线。曹御史缓缓地伸出双手,握了个拳头,向慕汐湮抱拳道:   “想必姑娘也不是平常百姓家的。姑娘既然不愿意透露令尊名讳,曹某人也不便多问。姑娘看起来还年轻,或许论起辈分曹某人还是姑娘的叔伯之辈。所以这风花雪月的事情姑娘你自然是不懂,曹某人也只是遇到了喜欢的罢了。如今姑娘既然不肯放锦瑟姑娘随本大人,本大人也就此做罢。”   慕汐湮冷冷地一哼,呯地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猛地抬起头来。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汪深邃冰冷的寒潭,只是看着,便寒意阵阵。曹御史一时未防备,忽地对上慕汐湮的眼睛,竟然被吓了一大跳,头上束发的玉冠也微微一晃。   慕汐湮盯了曹御史冷冷地一字一句,清脆冰冷地道:   “曹御史想做罢,恐怕没那么容易。锦瑟可是个娇弱的女子,竟然生生地被大人用手掐的几乎断气。民女倒是不懂,喜欢还有喜欢到要杀了别人的份上!还有,锦瑟虽只是酒楼琴师,却也是一名清白女子,更是我望天酒楼的家人,就算是朝中丞相将军看上了她也得明媒正娶,曹大人却要如此强抢锦瑟做你小妾!大人认为可行吗?!”   冰冷的话,如连炮珠子一般唬的曹御史一震。慕汐湮挑了眉,斜睨了曹御史又冷问道:   “民女自问没什么本事,可是对保护自己的人还是必须的。如今民女就请教曹御史了,敢问曹御史预备给民女和锦瑟如何交待!?”   身体肥胖,一身锦衣华服的曹御史一愣,窒了口气。如何也想不出,眼前这个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的小女孩,敢用如此强硬和冰冷的口气威胁他!   许久,曹御史眼睛紧眯,脸边的腮肉抖动,看了慕汐湮咬着牙道:   “姑娘意思是要与本御史过不去了?!”   慕汐湮冷冷地一哼,却只字不说,深邃美丽的眼睛冷冷的盯着曹御史。   曹御史脑袋忽然一片空白,心底浮起怦跳之感。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牌,倏地站起来身对慕汐湮大声道:   “好大胆的刁民!竟然敢对本御史如此不恭不敬!尔需看清楚,本御史手里的金牌!这可是贤王爷亲赐之百通无禁金牌!”   慕汐湮突然间衣袖一挥,一块小小的白色东西便疾速飞了出去,直直地穿透曹御史拿着金牌的右手,片刻曹御史才嗷的一声长叫出来。   血滴到了地上。慕汐湮闪动的身影已经将金牌接在手里把玩着。曹御史死命的握紧了滴着鲜血的右臂,钻心的痛让他忍不住直呻吟,额头汗意直冒,这也才看清楚穿透手臂的暗器竟然是慕汐湮一直把玩的小小白色瓷茶杯!而瓷杯此时竟然生生的嵌入他背后的墙壁,纹丝不动。   慕汐湮冷冷地道:   “本想给曹御史一个改过的机会。可是我看曹大人根本就不屑于这个机会。所以我也就不客气了。”   第三十七章 面对   慕汐湮净白如新月的身形微动,负了单手在背后,娇小的身影晃动,浅浅飘渺如梦,与曹御史只有三步之遥,才又凌厉地道:   “曹大人有皇室贤王爷做靠山,位及副丞,本应更为大靳江山出力,为百姓谋福。可惜今日在我看来,曹大人并非一代贤才文人,反而如此刁横。我且不管你欺压了多少百姓,单单今日这帐,我便要与你算个清楚!”   曹御史肥胖的身子几乎站不稳。右臂自是不用说,多半已经废了。鲜血顺着彩色绸袍直流而下,染透了大半衣衫,也痛得他满头是汗,眼神皆是恐惧和怨恨,还有几分疑惑,死死地咬了牙盯着慕汐湮,忍痛艰难地道:   “本御史今日眼拙,不该如此闹场。姑娘既然身怀武功,已经如此伤了本御史的胳膊,还有何帐可算?!还望姑娘海涵,否则明日朝堂之上贤王爷问起来,本御史不可隐瞒,到时候只怕你这整个望天酒楼,也担不起伤害朝廷命官之责!”   慕汐湮冷冷一笑。清灵的小脸因了那抹冷笑,成熟而妖冶,眼底更加深不可测。慕汐湮头微微一歪,随手将金牌扔在小圆桌上,看着曹御史冷冷地笑道:   “曹大人,你好生糊涂!看来我是太高估你了,本以为你身居御史,自是聪慧异常,却不想竟然如此愚笨!   贤王爷想必十日九不上朝且不说,曹大人此时难道以为本姑娘如此出手,还会给你告状的机会吗?!”   曹御史肥胖的身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面如死灰,直直地看着慕汐湮咬了牙道:   “你,你究竟是何人!你,你敢杀了本官吗!?”   慕汐湮冷冷一哼,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曹御史,冷漠地道:   “我不喜欢杀人。可是我讨厌我不杀的人会害人。曹大人。你身无半点武功,今日我出手废你,不光是因为你娇横跋扈,欺负我酒楼中的卖艺女子,而是因为你为虎作伥,与贤王一起中饱私囊,贪污受贿,陷害朝堂忠良,还欺压百姓,竟然私设药堂,更在春秋交替时节抬高京城药价,垄断医行,导致生病的太多百姓因无钱买药而无辜枉死!   你说,我莫愁山庄杀不杀得你!?”   “你,如何,如何得知的这些事?!你,你是莫愁山庄的人!?”   曹御史噗通一身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不可置信地握着还在滴血的右臂哆嗦着看了慕汐湮道:   “你,竟然是莫愁山庄的人!?”   慕汐湮冷冷一哼,。却已经负手转身,不再看曹御史,一头飘逸的黑发只以一条白色绸带半束,飘渺如梦。轻轻一拍掌,梅儿已经应声走了进来,慕汐湮依旧背对着曹御史,淡淡而冷漠地道:   “废了他的双手,割了他的舌头。让他的家丁带他回去,通知他的家人,就说莫愁山庄的人限他全家两日之内离开京城,带走家当不得超过一千两白银,否则我便杀了他。”   梅儿一愣。却还是迅速的恭敬向慕汐湮答道:   “属下遵命。”   曹御史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从未想过,他跋扈多年,竟然会像一场梦一般瞬间栽在一个十七岁的孩子手里,眼角不禁流露出愤恨与绝望的不甘。   回到房间里。温馨四溢。似乎与刚才那残乱血腥的场面是两个世界。香荷早泡好了茶,茶香正轻轻的四溢。淡粉如梦的轻纱微曳,似是一个少女的梦境。   看到慕汐湮回来,香荷赶紧起了身一把扶过慕汐湮,开心地道:   “小姐,事情可都处理好了?!”   慕汐湮勉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才发现自己浑身已经被汗浸透。心也噗通噗通直跳,全身都虚脱的无力。香荷脸色一变,看着慕汐湮尖叫道:   “小姐,您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坏?!呀,全身都是汗,小姐,那混蛋可是伤到了小姐!?”   慕汐湮努力地微笑,摆了摆手,无力地道:   “香荷,凭他哪里可以伤到我。只是我自己有些累,力不从心罢了————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伤人。不曾想,竟然是这般的鲜血淋漓和残忍,想想,还是有些胆寒。其它的事情,我都交给梅姐姐做了,你去看看,我适才忘记告诉梅姐姐,让他的家丁不许提起曹御史今日是在望天酒楼被废的。否则所有人一律不得活命。”   香荷点了点头。慕汐湮等香荷走出门,才解开了自己的衣襟,一摸,脖子后面已经香汗淋漓。她想起刚才曹御史鲜血染透锦袍的样子,还是有点想吐,心里更多了几分想哭的冲动。——她多想,此时能有个人,可以让她投进怀抱,痛快的哭一场,亦或今后再也不必面对如此场面!   第三十八章 再相遇   香荷回到房间的时候,慕汐湮已经睡下,脸旁似乎还有隐约的泪痕。香荷心疼的轻轻拭去慕汐湮脸迹的泪痕,帮慕汐湮掖好被子,又放下纱帐,才一个人在桌子前坐了下来,静静地回想着刚才梅儿出手那一幕血腥残忍的画面,胃里忍不住翻腾。   曹御史虽是毫无武功,却有一帮子颇有些身手的家丁。适才那几位家丁欲出手,却被莫愁山庄的梅兰竹菊瞬间出手废了武功,徒留一群强干的躯体。香荷从小生长在潘府,从未见到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此时抿了一口茶,一想起梅儿那寒若冰的声音,还忍不住打冷战。   她忍不住心疼慕汐湮,原本单纯无邪的慕汐湮,倘若嫁给了潘存阳,应该绝不会面对这些血腥残忍的场面吧?!想着,忍不住便对从未见过面的靳楚天更多了一份恼怒。   倘若不嫁给靳楚天。慕汐湮哪会落得独守新房的尴尬笑名。   倘若不嫁给靳楚天。慕汐湮哪会周旋与太后和皇后之间,左右为难。   倘若不嫁给靳楚天。慕汐湮又哪里用得着用一幅孩子的面容,去替大靳皇室和大靳江山面对如此血淋淋残忍的场面?!   可是。这一切,却皆源于那位任性,玩世不恭的清王爷,靳楚天。   第二天,是个阳光明媚灿烂的日子。慕汐湮似乎忘记了昨夜的不快,只是午时听见在酒楼一楼吃饭的客人低声讨论着朝中御史大夫今日忽然称病免朝,又将万贯家财全部捐献给朝廷,自身却告病辞官还乡的事情时,才淡淡一笑。   香荷还有些担忧,看着慕汐湮一身白色简装,又要出门的样子,便伸手拦道:   “小姐,昨晚您睡的似乎不太安稳,香荷煮了些安神的玛瑙薄荷汤,您多喝些再出去吧。”   慕汐湮浅浅一笑,乖巧地点了点头,任香荷拉着她又回到楼上,模样只如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笑容单纯而又净澈。   梅儿站在楼梯看着慕汐湮那还有几分苍白的面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聪慧异常,也坚定异常,又是如此的和善,让她的心底有说不出的百般滋味,总觉得太后交如此重任给她,总是有些太过沉重。   河边的百草已经有微微颓废的意味,河岸那丛丛簇簇的浅白玉花,却开的愈加旺盛了。慕汐湮望着水光粼粼的河面,映了夕阳,一身单薄的白衣在风中翻飞,长发随着扎成蝴蝶结样的绸带在风中美丽的逸动。   良久,她从袖中抽出了一支碧玉长箫,迎着扑面而来的河风轻轻地吹起靳沐盈教她的一曲烟雨谣,身影单薄而凄凉,忧伤的在阳光里映成了一幅画,熠熠的在百簇白玉花中翩然。   “烟雨遥,人在红尘飘,飘来飘去归宿谁知道。   相思恨,歧路泪水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心事梦难了!   风悄悄,梦里轻将柳丝绕,我在红尘只为把你找。   江湖情,管什么仙魔鬼道!   千秋万世的轮回,难忘你回眸那一笑。   梦难醒,来去人间道,生死轮回情字忘不掉。   恨难消,恩怨几时了,白了青丝,误了良宵,何不放声笑!   船儿摇,又是一年花开早,一分情缘用我三生报,天地渺,都来人世走一遭。   万水千山路迢迢,有你在我身旁,就不寂寥。”   曲落。却是有泪水潸然。   这歌谣里执著的人,终究不是她——她,已经被烙上靳国皇室的印迹,可还有逃避的办法?!   失魂落魄。那个浅白如梦般飘逸的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像一剂慢性毒药,在她的心里慢慢越蚀越深,痛的让她扯骨连筋,就连陪她一起生活了几年的潘存阳,竟然也在记忆里慢慢消褪,只留一个温和爽朗的微笑。而这个靳之阔,却在生命里像是扎了根,愈长愈烈,就连那一颦一笑,都清晰的无法否认。   “姑,姑娘?!”   一个惊喜疑惑的声音唤醒游魂一般的慕汐湮。慕汐湮怔怔一愣,这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又走到了京城热闹的一条街道,两只脚已经踏入一家店面装修有几分味道的客栈。而一位肩上搭了毛巾的店小二正惊喜的叫他。   慕汐湮微微一愣,看着店小二忍不住一颤——是自己真的记忆的如此深刻吗?!为何,这不知不觉间,竟然走进了那天酒醉后的客栈?!这店小二,不过是一面之缘,却因为着靳之阔,一丁一点儿都记忆的如此清楚!   慕汐湮忍不住嘴角上挑,自嘲,眼眶却氤氲了酸涩的泪。   小二恭敬的朝慕汐湮连连弯了两下腰,才道:   “姑娘,靳公子一直留着那间房子呢,您要喝茶还是要酒菜?!小的这就去给您备上!”   慕汐湮苦涩的一笑,想摇头拒绝,转身离开,却发现自己大脑不听使唤的点了点头,脚步虚浮的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   房间里盛开着干净芬芳的山茶花,净澈清新。一袭烟色的帐蹋在纱帐沉静,一张圆桌,两个圆凳,摆放的茶具雕了细细的蓝花,一地百花绒毯温馨净雅。床榻对面,房间右门边,则设置了一个精致的坐榻,榻上一架古筝,古筝旁边是文房四宝,正榻后面的墙上细雕江山烟雨图,温文儒雅。   慕汐湮站在房间门口,看着空无一人,却干净清亮的房间,心里霎那间茫然。他   小二又问道:   “姑娘,小的这就派人去寻靳公子,您这会儿是坐着喝茶,还是要小的上些酒菜?!”   慕汐湮回过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头上的白色绸带随了柔顺的长发微微逸动,她道:   “不必那么麻烦,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就好。小二哥,靳公子时常来这里吗?!”   小二连连点头,回答,   “是啊,靳公子把这间房子包了下来,但凡无事,每隔几天就会来的。他交待过小的,只要姑娘来了,差人去叫他便是。”   慕汐湮出神的点了点头。挥挥手,小二忙不迭地泡茶去了。   袖里长箫,握的手肘关节微疼。这房间,一如那天她从迷朦中醒来,未曾变了一丝一毫,就连那床榻上烟青色的纱帐,也都未沾丝毫粉尘,似极了初在街上与他相识时,他那斜睨天下的那份淡然与悠然,安静而清冽。   纤细小手,抚上光洁的枣红木做的小圆桌。依稀想起那天从醉酒中醒来,就是满心忧伤和怅然的在这里提笔写下那封道别信。   烟雨朦朦,暮霭天边,曾遇之阔。   这相遇。竟然这般刻骨铭心!   净白的脸庞,滚烫的眼泪瞬间滑落,像是一颗颗心碎了的水晶,剔透玲珑,却悲伤怜惜。这房间里的一切。还有小二的说辞。是在告诉她,靳之阔也是这样的在乎她吗?!   可是。她可以任性么?!她的身上,烙着靳国清王妃的封号,负着靳国皇太后的重托和期望!   慕汐湮忽然间像个小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抱了双膝,任眼泪放肆的纵横。   流吧。哭吧。等眼泪之后。便要真正的放弃。无论刻的再深,终究是一份要擦肩而过的缘分。太后寄托了太多希望于她,而靳沐盈已经为她做的足够,她真的,无法任性。   不知道哭了多久。感觉到微微的凉意。慕汐湮拭干了眼泪,眼角酸疼红肿。她从古筝旁边信手拈了张信笺,欲提笔,却无从下手,饱满的墨滴啪地落在纸上,蕴染成一片。似是蕴染开的眼泪,迷朦清浅,含着几分心碎。   靳之阔。终是暮霭天边,那一片悠远的回忆。再也法,坦然的说声再见。   眼泪再次想落。慕汐湮努力的忍回。提了裙摆,打开窗子便想再次悄然离开。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清脆柔和,还带了些许委屈的男子声音:   “你当真,又想不辞而别吗?!”   慕汐湮的身子一颤。不敢回头。这声音,温柔的像是一记闪电认过她的心尖。眼泪,如奔涌的江水,再由无法阻拦。这声音。轻柔。温和。清冽。微微的赌气,怨气。欣喜而又失望。难过。——百味交杂,只这一句,你当真,又想不辞而别吗?!便撞击的让她脚下生根,再也移不动了身子,心脏与神魄四分五裂!   始终不敢回头。身后的清香却已经渐近。几分慌张,努力的隐匿着哽咽,   “烟雨。你怎能。再一次不辞而别,让我上天入地都无法找得到你?!”   慕汐湮张了张红艳若樱桃的小嘴,白皙的脸庞泪水趁机涌入了嘴里,咸而苦涩。她多想说,她也想找他?!可是。困住她的。是她无法摆脱的皇字啊!   吸了吸眼泪。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男子。   好看的长眉,星眸璀璨。那一张轮廓,有几着分风尘的疲惫,消瘦而干净,刚毅而柔和。依旧一身月牙白,长衫,飘渺如梦。只是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委屈和难过,看着慕汐湮脸迹的那行行泪迹时忽然便闭了眼睛,一把抱过慕汐湮紧紧的拥在怀里,喃喃地道:   “原来。你也是想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第三十九章 靳之阔   慕汐湮的心。在这一刻炸开。这清雅别致的房间,像是莫愁山庄山顶那片无边无际的蓝天,瞬间拥抱了她所有的委屈,让她闭了眼睛,想一切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烟雨朦朦。暮霭天边。曾遇之阔。之阔。为什么。为什么要遇到你!?”   慕汐湮的嗓子哭的沙哑。   靳之阔颀长的身躯微颤,月白袍子温润丝滑。玉冠半束的长发散落,流泻一地清雅。慕汐湮的头埋在靳之阔的胸腔,与怦跳的心齐平。靳之阔喃喃地道:   “无论如何。只要能再看到你就好。”   慕汐湮不再说话。只是闭了酸疼的眼睛,苍白的小脸静静地将头埋在靳之阔的胸腔,贴着柔和丝滑的绸袍,聆听着那颗心脏有力的跳动。——她无法拒绝这个怀抱。哪怕是只有这一刻的也好,至少这一生会无憾。   靳之阔紧紧地拥抱着慕汐湮,眼底,一样的欣喜与无憾。这一天。夜幕降临的很晚。靳之阔与慕汐湮,彼此都不提要辞别的话。只是相对坐在榻上,饮了一杯又一杯的茶,品了一份又一份的点心。慕汐湮弹了一曲又一曲的乐曲,靳之阔便也和了一曲又一曲的曲乐,直到手指疲惫,心灵平息。   靳之阔道:   “烟儿。你的曲子真好,就像是天外漫舒的云卷,又像是林间的落英,惬意而自在,空灵洁净,越听便越喜欢。”   慕汐湮浅浅一笑,羞涩地道:   “你倒是会夸我。我倒是看你乐诣颇高呢,无论我弹什么,你总是能极快的和上箫声,悠扬婉转,还有几分大气,连我的琴声被感染的几分爽朗了。这样的乐诣,极是少见的,颇有几分江山豪侠的气魄,萧瑟间全是天下江山。”   靳之阔温和的一笑。那幅刚毅的轮廓,难得的温和柔软。慕汐湮微醉,努力的让自己回了心神,借着杯茶掩过滚烫的脸颊。想了想,慕汐湮还是没有忍得住眼底的那份无奈,淡淡地叹了口气道:   “之阔。无论将来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无论将来我们的结局如何,如今我们都要努力像今日这般快乐,单纯,好不好?!我不能许你什么。我知道我自私,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失去你,想永远的,至少还能看见你。所以,我们,永远做朋友可以吗?!”   靳之阔一愣。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抖。他想起皇宫里那位他从未谋面的新娘,又看了看眼前清美脱俗的慕汐湮,眼底泛起一阵哀伤。片刻,他定定地看着明亮烛光下的慕汐湮认真而淡淡忧伤,道:   “烟儿。自你不辞而别起,我便知道,你有许多苦衷。我不求一生得到你,也只求能看到你,时刻知道你安好,便好。况且,之阔也有许多的不好,我也任性,也自私,所以,在我没有能力保证许你一生一世的时候,我绝不敢负你。但是烟儿,自此时之后,我一定会努力,努力做好一切,解决困扰我们的所有问题,给你一个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未来!”   慕汐湮哀伤的一笑,却还是轻轻掩去。   她能与靳之阔有一个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未来吗?!她从未谋面的相公靳楚天,在整个靳国皇室里的名声便是任性顽劣和我行我素。这样一个顽劣的王爷,会容许他的王妃与别的男人有私情吗?!纵然太后再宠爱她,纵然是清王爷有喜欢了的女子,她却也是已经嫁入大靳皇室的王妃,就算是为了潘府和靳沐盈,她也永远都无法洗去这个烙印!   心底的苦楚。无人可诉。慕汐湮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忍着眼泪,晶莹剔透,清澈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靳之阔道:   “之阔。如此。我们便互不相问,只这样静静的,快乐的相处着,可好?!”   靳之阔修长的眉微沉。有悲伤。却也掩过。轻轻地点了点头。   或许。爱的另外一种方式,就是能够这样相守吧。无论如何。只要能在同一片天空下,与你不远不近的一同呼吸,一同相守,看着彼此安好,就好。   夜色醉倒在墨色下,京城依然一片喧闹繁华。慕汐湮小饮了几杯酒。她知道,靳之阔也是有武功在身,有武功在身的人感官都比较灵敏,应该也是知道她身怀武功的。所以告辞的时候执意的不愿意靳之阔相送,靳之阔点了点头,却没有掩去眼底的那份眷恋和不舍。   出了客栈她便以轻功远远掠开,不想靳之阔跟在身后,因为她不想靳之阔那么快知道她的一切。——她总是担心,身在皇族的人,查探消息总是会容易些,她在望天酒楼的身份与大靳皇室的身份,靳之阔要查起来恐怕很简单。   香荷和梅儿都守在酒楼门口伸长了脖子等慕汐湮。慕汐湮一看到那两个女子翘首期盼的模样,心里便感觉幸福满满,脸上忍不住泛起浅浅的梨涡。   梅儿习过武,视野自然好些。远远的能看到慕汐湮的轮廓时,轻轻地对香荷道:“小姐回来了。我去把饭菜再热一热。”   香荷点点头,直到看清楚了慕汐湮一脸微笑,才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拉过慕汐湮的手道: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饿不饿?!梅姐姐已经去准备饭菜了,小姐冷不冷?这天儿都开始凉了,小姐还穿的那么单薄的。”   慕汐湮嫣然一笑,看着香荷调皮地吐了下舌头道:   “放心吧,我的香荷姐姐。我很好,呃,饿倒是有点,还想吃东西。我不冷的,我自小习武,身体没那么弱,你放心吧。”   香荷嗔怪的瞟了一眼慕汐湮,半是责备半是心疼。慕汐湮呵呵一笑,顺从地任由香荷牵着她的手进了酒楼,酒楼门口那几盏别致的灯笼,映得一切份外温馨典雅。   京城的另一家酒楼里。二楼一个雅致的房间里灯火通明。那个身形颀长,轮廓刚毅的好看男子静静地坐着,身边依旧着那个身材消瘦,却孔武有力的书玄。那一身月白的袍子,依旧流泻一地的光华,与曾经一个一模一样的夜晚相比,少了悲伤。   书玄一身劲装,恭敬地向坐着的男子正色道:   “王爷,曹天福的事情属下查的并不清楚,因为贤王爷从中阻挠,属下只查到曹天福被废一事似乎是与京城最大的望天酒楼有关。这家望天酒楼的背景颇深,两位大厨皆是宫中御厨,而且自开业以来竟然无人敢滋事寻衅,属下曾暗中看到四位身手不凡的姑娘,据武功路数看应该是莫愁山庄的人。”   靳之阔——也是靳楚天,放心的点了点头,一支碧玉短箫在手中玩转,靳楚天淡淡一笑,道:   “既然这家酒楼敢开的如此大张旗鼓,又意在京城富胄与百官,想来也只有沐盈姑姑有如此性格。再看这曹天福仅仅因为去了望天酒楼便一天之内就辞官上缴私财,携眷还乡,便也能肯定是莫愁山庄所为。那么我们便不用操这份心了,有沐盈姑姑在,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书玄微微一笑,附和道是。看见靳楚天难得好心情的用手指挑了玉箫在指尖绕转,书玄想了想,便斗胆问道:   “王爷,属下看王爷今天心情甚好,是不是还有什么喜事?!”   靳楚天微微一笑,眼角流露着淡淡的温柔,抬头看了书玄道:   “书玄。本王找到她了。”   书玄劲眉微挑,眼睛一亮,“真的王爷?如此,甚好,王爷便不用再这般苦寻了。”   靳楚天微微一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初在街上相遇时,那个几分憨厚与可爱的容颜,眉眼清秀,空灵脱俗。纵然自己有意的调戏她,她却也只是微微的脸红,含蓄而内敛。便嘴角微扬,淡淡地道:   “是啊。再不用这般苦寻。”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道:   “本王什么都不求。只求能时常的看见她,便好。”   书玄一愣。挠了挠后脑勺,不解地看了靳楚天道:   “王爷,您不打算娶她吗?!您,您不是连太后娘娘的赐婚都拒绝了,难得这样喜欢一个姑娘,为何不娶她回宫?!”   靳楚天的嘴角浮起一丝苦涩。温润柔红的双唇,映着白皙的面容,份外诱惑。想起慕汐湮干净俐落的约定,烛光轻曳间的脸庞忽然的多了点淡淡地忧伤,他叹了口气道:   “书玄。她是那样骄傲的一个女子。上次她那样的不辞而别,就已经说明她有不得已,必须与我断绝的苦衷。何况,我也有还未休掉的王妃,在我没有对皇祖母和潘府做一个完善的交待时,我贸然的说要娶她,对她太不负责任。我想等,等她眉间的愁闷都散去时,再向她求亲。到那时,我也一定能处理好潘府的义女,正大光明的娶她做我的王妃了。”   书玄点了点头。看着靳楚天眉眼间的认真,忍不住叹息——已经逍遥顽劣了十九年的王爷,认真起来,竟然是这般的好看,可爱。   第四十章 江山如画   靳楚天的眉间,净是无法停歇的笑意。他自顾的浅笑,指尖的玉箫转的也便更加悠然。他是满足的,满足慕汐湮心里也有他,满足慕汐湮是一个如此个性与骄傲的女孩——喜欢他,却理智的事先与他约定,只与他做朋友。   这样的女子。世间几何?!   秋来的很快。百草似乎在一夜间颓败凋零,处处露着微微萧瑟的景象,晨起,竟然也有了微微的冷意。可唯有那河边,洁白如玉的玉琼花与殷殷青草旺盛的如同春天,叫人一眼看了便满心生机。   靳之阔(暂时先如此叫吧,)携了两壶上好的酒,带了两样菜等在河边的亭子里,迎着微风满目盈盈的笑意,岸边洁白的玉琼花,只顾自己开的芬芳。   慕汐湮一身丝白,搭了一件不薄不厚的白色长外衫,身材纤瘦娇小,远远的走来,手里也提了菜盒。看着靳之阔的笑容,她低下头掩去微羞的脸,小小的步子在风里逸着乌黑的长发,飘逸如仙。   靳之阔站起身来,接过慕汐湮手里的菜盒,浅笑道:   “这天儿果然是凉了,你一来我都感觉到你一身的冷意呢。烟儿,明儿如何也不让你再赶来这河边,受这凉意。”   慕汐湮嗔了同样一身月牙白的靳之阔一眼,淡淡笑道:   “我哪里有那般娇弱。再说,这河边也比许多地方暖呢。”   靳之阔微微一笑。深邃的双眼埋在不浓不淡正好的眉下,浸满如水的暖暖柔情。将菜打开放在石桌上,看着两盘陌生的菜,他忍不住微微挑眉,讶然地道:   “这是何菜?本——我,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慕汐湮调皮一笑,提了裙摆轻轻在石桌边坐下来,道:   “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菜,你当然不会见过啦。秋天虽凉,却干燥易生肺火,所以我做了这些。喏,这个蜂蜜山楂丸子,生津润肺,养阴清燥;这个是菠菜清炒白木耳,清淡爽口,不焦不腻。——呃,我是怕你不喜欢酸甜的食物,所以甜的咸的都备了一点。”   靳之阔温和一笑,用眼神告诉慕汐湮他的满足。慕汐湮微羞,俐落的低头以帕掩面。靳之阔浅笑,抿了一口菜,斯文的咽下去,才挑了眉表示惊讶。他从未想过,眼前的这个女子,竟然能做得一手好菜,这菜里那清淡幽雅的感觉,仿佛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我曾听说,这条河是我们大靳的传奇王爷与王妃相识的地方。如今看来,我也是幸福的,竟然能遇到你。烟儿,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努力为你。”   靳之阔淡淡地道。声音浅若天边的云,悠远而净澈,却坚定不移。慕汐湮脸庞微烫,起身静静的面河而立。她记得送潘存灵去莫愁山庄前,与靳沐盈见面时,靳沐盈给她讲的故事。   靳沐盈说,当年的定南王妃容若,也是无奈下嫁与定南王爷靳佑辰的。她们相遇在这河畔,并非是偶遇。而是定南王爷有意,却不想这一见让定南王爷真的喜欢上了那位容若姑娘,造就大靳历史上的一段传奇。他们也有过磨难,有过各种各样的误会和不解,最终还是平定了当年的一场叛乱,并走到一起,幸福一生。而且,那位王妃虽然毫无武功,却也成了莫愁山庄的一代传人,不得不说造化神奇。——靳沐盈那平淡的故事里,带着殷切的希望。   可是。靳楚天终究不是那位定南王爷,她慕汐湮也终究不是那位定南王妃啊。   慕汐湮现在在这河边遇到的,是靳之阔,而非靳楚天啊!   心底,还是起了微微的难过,一身净白的衣衫在风里翻飞,浸透无可奈何。靳沐盈在努力的告诉她,终有一天,靳楚天会喜欢上她,陪她走过一生。太后也在努力的告诉慕汐湮,她认定的,便是慕汐湮。无论是皇室还是这大靳江山,她都交予了她太沉重的担子,让慕汐湮连逃跑的勇气也没有。   “之阔。那位王妃与王爷,是大靳历史的一段传奇。我们终究不是他们——”   慕汐湮背了身子,迎着河面的风,声音微颤。   靳之阔脸色微伤。不再说,却是将一杯酒一仰而尽,也起身站到了慕汐湮的身边,静静的面河而立,看着慕汐湮的温柔眼神,更深了一丝坚毅。良久,他才从袖子里抽出来一支萧,浅浅地笑道:   “烟儿。你是我的传奇。未来,我会给你一个最好的答复。”   慕汐湮淡淡一笑,眼底氤氲的泪水在风里很快消失无痕。回身,看到靳之阔手里的短箫,一张小脸安静淡然,片刻,忽然搞怪的一眨眼,闪电般抽过短箫无厘头的调皮笑道:   “之阔,这箫送我好不好?!”   靳之阔一愣。却迎着慕汐湮嫣然如花的笑容霎那间痴醉,眼底除了这个嗔笑可爱,眉眸净彻的女子,一时间便再无其它。片刻,才恢复了心神,宠溺的笑道:   “当然好。烟儿。便是这江山天下,你要,我也给。”   慕汐湮白了靳之阔一眼。笑嘻嘻的道:   “别说你没有这江山天下。就算有这江山天下。我一个小小女子,要它来做什么。还是要这短玉箫来的实在,又精致又有曲乐可听。”   靳之阔微微一笑,眼底的宠溺渐深。想了想,他从腰间解下了一块温润光滑的方形阳刻龙纹玉,放到慕汐湮的小手里道:   “烟儿,你不要江山天下。我也没有江山天下。不过,我有这个,这个给你,好不好?!”   慕汐湮看着托着手里的玉小嘴微张,眼神错愕。这玉,色泽如脂,温润光滑,与她藏在腰间的竟然是同一质地!她的玉,与这几乎一模一样,惟一的不同是雕刻凤形。师父靳沐盈给她的时候告诉她,这玉佩据说是第二代莫愁山庄庄主偶然得的一块玉做的,当时母玉被一分为二,雕刻成一龙一凤二形,凤形给了定南王妃,便一代代的传给了历代庄主,龙形则在那代皇帝手里,传给了后世皇子。   此时,竟然在靳之阔手里!如此,便更能肯定,靳之阔也是皇族之人了?!眼底,瞬间黯然。难道。她真的逃不过这大靳皇室吗?!   靳之阔看着慕汐湮忽然黯然的神情,不由地心一紧,微微难过地道:   “烟儿,是不是,我这么做,带给你很大的压力?!”   慕汐湮摇了摇头,掩去那丝茫然与黯然,微微一笑,看着靳之阔认真地道:   “之阔。我从小便喜欢玉,所以一眼看见这玉便知它绝非凡物。它触手生温,入心清凉,想必是世间奇有的解毒之玉。如此重礼,烟儿真的不敢收,况且烟儿一介小女子,也并无多大事非,如此奇宝留在烟儿身边也是浪费了。烟儿看你骨胳奇清,谈吐不凡,将来必会为大靳的江山朝堂奔波而面临诸多事非,所以还是你留着最好。”   靳之阔一愣。风里慕汐湮眼底那清澈无暇的纯真,让他愣愣地不知如何回答。他自信慕汐湮是绝不可能从玉佩上看出他的身份的,可是慕汐湮那后几句话却真的让他心跳不已!这个女子,如此清透,聪慧,让他要如何是好?!   怔愣间。慕汐湮已经将短箫放在他手里,白皙的小手轻轻的将玉佩系回靳之阔的腰间,动作轻柔认真,系毕,慕汐湮拿回短箫,仰了净白的小脸看着靳之阔道:   “如此,甚好。之阔。我知你心有我,你也知我心有你。所以,我们不必用什么来牵绊彼此。因为我们都有彼此的苦衷,而无法给彼此许诺和未来。之阔,我只想任性的,留着你的短箫,偶尔在寂寞无助的时候,便用你的曲子来暖暖寂寞,可好?!”   靳之阔唯有拼命的点头。心底像是被一记陈醋泼过,酸涩蚀心,眼底的那一抹坚定,更加刚毅。慕汐湮不再说话,只是掩了眼底的悲伤,转过身迎风吹起曲子来。   曲子悠扬清冽。带着漫不经心的执著。隐约像是一袭鼓瑟轰隆般的气魄,豪迈而缠绵。几分恨不能爱的纠结,几分隐忍努力的坚毅。微微的,还有几分努力掩饰的落寞与悲伤。   靳之阔静静地听着,直到斜阳微落,河面波光粼粼,漫天云霞,冷意暮色渐起。慕汐湮收了短箫,驻足在河岸,望了河岸对面树林间的那丛丛簇簇白花,淡淡笑道:   “若是这河水变成江水便好了。”   靳之阔微笑,宠溺的站在慕汐湮身旁,问:   “为何?”   慕汐湮浅笑,声音清脆,念道: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八月初三晴,云似玉琼月似弓。”   靳之阔望着天际那一抹微微淡白的弓月,忍不住扬眉。浅笑。   ——他确定。他爱上了这个精灵般的女孩。只有这个女孩,才会偶尔娇憨,偶尔成熟。倏尔无厘,倏尔集了天地灵气与傲气。所谓河与江的差别,便是他见过所有女子与眼前这个女子的差别。——如此气魄与心胸,何几可见矣。!   第四十一章 靳洛云   秋凉气阔的日子。似乎过的特别快。   香荷看着慕汐湮日日归来时脸上渐深渐浓的笑意,便放宽了心,梅儿也由得慕汐湮日日散漫的溜出去玩,酒楼里大小事情,能处理好的她们便都很尽心的处理。这一日,酒楼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慕汐湮恰巧正准备出门散步,刚到楼梯口便听见一楼还是冷清的大堂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向酒楼里的伙计询问:   “请问,清王妃是不是住在这里?!”   慕汐湮一愣。来人年轻却气度不凡,声音温厚彬彬有礼,那一身简洁的装束与举止,颇有几分君临天下之魄。只是一出口便是清王妃,令正在柜台的掌柜脸色便一变,连忙从柜台里走了出来,连连摆手请来人住口,又连忙的打发伙计守着门口。   慕汐湮从高处看清楚那个青涩的声音主人,年轻的容颜,几分稚气,似是微微焦急,却沉稳庄重,一身玄袍,干净俐落,面色如玉,手间握了一把厚厚的铜纸折扇,单手负在身后,举止高贵优雅。   看到掌柜欲说话,慕汐湮浅浅一笑。还是清晨,大堂里除了年轻的男子并无其它客人,慕汐湮一边下楼,一边声音不高不低地传出去:   “洛云皇弟到底是有本事。竟然能找到这里来了。”   面如玉色的年轻男子脸色微红,顺着声音抬头看着从楼梯下走下来的浅蓝色身形,瞬间容颜半羞,神情却爽朗地道:   “谁叫皇嫂小气,开了酒楼却也不请皇弟我来吃一次酒,这要找上门儿还得哄了皇祖母开心,才得了些许消息,这不,我一大早的便巴巴地赶过来,正想跟皇嫂讨个说法呢。”   慕汐湮咯咯一笑。在皇宫不长不短的日子。与靳洛云相处的日子也不算很多,可是这位皇子却性格温和,活泼可爱,心胸开阔极是好相处,很是与慕汐湮玩的来。慕汐湮下了楼,到靳洛云的跟前站定,对陆掌柜道:   “陆伯伯,毋须担心,。你去备些酒菜到二楼,再收拾一间上房来,我与十一皇子聊会儿。不过呆会儿有客人来的时候,切不可提起他的身份。”   陆掌柜点了点头。慕汐湮这才又看着靳洛云调皮的一笑,嘻嘻地笑道:   “如此说倒是我的不对了。好吧,既然洛云皇弟这么辛苦的找上门儿了,我就给你赔个大大的不是吧!”   说着,便曲膝要向靳洛云行礼,唬得靳洛云玉面一变,一副欲哭不能的样子,赶紧伸手去慕汐湮的肩膀,却又不敢用手碰到慕汐湮的肩膀,只得撒了高贵优雅,像个孩子般尴尬地哭丧道:   “好皇嫂,您饶了我吧。洛云错了。”   慕汐湮这才收了刚才假装行礼的认真,起身站直了淡蓝的小身子,咯咯地一笑,一边转身领了靳洛云上楼,一边轻声道:   “洛云,既然皇祖母告诉你这地方,想必也交待了你不少。你就叫我湮姐姐吧,切不可皇嫂皇嫂的叫,不然会出大乱子的。”   靳洛云点了点头,一边跟着慕汐湮走,一边打量着酒楼里的装修饰品,叹息道:   “皇————湮姐姐,您果然是让皇祖母说中的,年纪轻轻,便将这么大一家酒楼收拾打理的井井有条,又清雅又安静,可是比皇宫让人喜欢多了。赶明儿我也向皇祖母求情,请她放我出来到这儿来吧,您收不收留我?!”   慕汐湮上到了二楼的最后一个楼阶,听到靳洛云这般叹息,扭头没好气地忽然站定了身子,瞪了还有几分孩子气的靳洛云一眼,气鼓鼓地道:   “靳洛云,姐姐我首先提醒你,如果你再开口皇祖母,皇嫂,闭口皇宫的,我保准在两个时辰后便送你回宫,哼,别提让我收留你,你想再出皇宫,都没门儿!”   靳洛云一窒,看着慕汐湮气鼓鼓可爱的小脸,连忙用折扇掩了玉面暗吐舌头。——他在宫里惯了的,极少出宫,这一时半刻,想要改口倒真的是有点难呀!不过,他努力,尽量的还不行吗?!何要对他这么凶。   慕汐湮看着靳洛云委屈而不敢说出来的半掩表情,忍不住噗地一笑。收了刚才假装的凶辣和一本正经,调皮地道:   “原来十一皇子这么好欺负呀。”   说完转身继续自顾地带头走。   靳洛云无言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小皇嫂,满头黑线。——在宫里,这位灵动清美的小皇嫂,不仅知书达理,沉稳安静,而且乖巧灵慧,一副沉鱼落雁的大家千金风范。可是这出宫几日,怎的变得如此调皮有趣,活泼可爱?!   这模样,倒真的是与靳沐岩姑姑家的苏碧瑶甚是相像——哦。他终于想起来了,那苏碧瑶是时常送去莫愁山庄住的,原来,竟然,大概是这位皇嫂教出来的苏碧瑶!   在二楼的雅阁临窗而坐。从上俯视清晨还不算人多的街道,靳洛云半掩了眼底的心事,故作一脸惊叹地道:   “皇嫂——呃,湮儿姐姐,这宫外,到底是比宫里看着有生气,有朝气的多。”   慕汐湮抿了茶,挑了柳眉似个孩子般地看着靳洛云的身影道:   “那是自然。”   想了想。慕汐湮却忽然间觉得靳洛云有些不对劲。在皇宫里,她觉得最为稳重成熟,做事毫不冲动的皇子,唯有靳洛云这一个。这样一个平时里稳重的孩子,怎么会忽然就缠了皇太后要出宫,并且一大早就找到这酒楼来?想想,便浅浅的一笑,忍了心事,慢慢问道:   “洛云,皇祖母和母后可还好?!你这一大早怎的就跑出来了,也不带上侍卫,倘若发生什么事,皇祖母和母后怕是会杀了我。”   靳洛云回头。如玉的面容虽是稚气,却渐发的稳重,看到慕汐湮如此凝重了表情问他,暗自脸红,只得认真地老实地答道:   “母后很好,日日的栽花看书,连父皇都说母后变了,常常与母后一起栽书论佛。至于我出宫,是硬缠了皇祖母才被允的,皇祖母命我不准带侍卫,也不可声张。我连宁雅都没告诉。皇嫂,恕洛云无知愚笨,刚才不能直言。洛云此时来找皇嫂,是因为皇祖母近两日身体不是很好,我问遍了为皇祖母诊治的几个太医,太医都只说皇祖母有旧疾顽固,怕是难治的很,其它的什么都不说。”   慕汐湮一愣。努力地回一个月前出宫时太后还硬朗爽朗的模样,几分不相信,看着靳洛云认真的神情追问:   “皇祖母有顽疾!?是何病症?!为何我在宫中那么久,竟然看不出来?!”   靳洛云稚气的神色褪去,一脸认真严肃,回身在慕汐湮旁边临窗的位子坐了下来,思忖了片刻,才黯然地道:   “皇祖母不肯说,也命太医不许传出去。我也觉得奇怪的紧,明明前些日子皇祖母看起来还精神矍铄的,可是怎么突然间旧疾复发了,而且太医又不肯说是何旧疾?!我自小在宫里长大,一向觉得皇祖母身体硬朗,也从未听说过皇祖母有何旧疾啊!”   慕汐湮沉吟了一下,抬头看着靳洛云问:   “你可有仔细看到过皇祖母近来的气色?!”   靳洛云道:“自然是有。我就是看到皇祖母的气色极是不对,才觉得蹊跷,连夜出宫来的。我本想寻了我皇兄一起回宫,可无奈皇兄这次——这次竟然未曾留下丝毫的讯息,我遍寻无果,却因着皇祖母的懿旨,也不敢贸然的去莫愁山庄找沐盈姑姑,只得先来来求教皇嫂。”   慕汐湮脸色茫然的点了点头。   想了许久,慕汐湮想的头疼,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得又看了靳洛云细细地问:   “皇祖母的气色与常人有何异样?!”   “似乎皇祖母的面色隐约泛着浅蓝,呃,我也说不上来,总之看起来脸色有些骇人。皇祖母自前日开始便有些嗜睡,我昨晚晚膳时去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连说话也懒懒的。却是叮嘱我不得传出她身体不适的消息,我心急,却又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连个可以商量的人也没有。”   靳洛云皱了眉道,眼底埋着担心,面容却几乎不露痕迹。慕汐湮看到靳洛云的神情,淡淡叹了一口气。靳洛云虽然年幼,举手投足间却有一股子浑然天成的气魄。慕汐湮忍不住在心里暗道,贤王即便再不择手段,眼下却有一个浑然天成的帝王,如何做,也只能是白费心机了。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随即担忧的皱了眉,在脑海里仔细搜寻着她的医识。   “蓝蛊?!”   许久,不知觉的吐出这两个字。慕汐湮的脑袋嗡地被炸开,吓得她霍然站起,脸色骇人,苍白如纸。靳洛云被吓了一跳,也倏地站起身,神情一丝紧张,看着慕汐湮的神情试探着问道:   “皇嫂,您想到了什么?!”   慕汐湮的脸色却愈来愈难看,几乎站不稳。她记得她在学识药材时,靳沐盈曾经告诉她至今极难解的奇毒之一——蓝蛊。   第四十二章 靳家人   传说中,这毒在大靳历史上也只出现过几次,每一次出现,都是时逢皇位之争,造成皇室血流成河;每一次伤及的人,也都是足以动摇大靳江山的人!这毒,见血封喉,令中毒之人面呈诡异的蓝色,除非有神医在侧,否则绝无解之可能!   靳沐盈仅仅提到过那一次传说。已经是面容骇人。慕汐湮那是第一次看到,一向任何事情都风清云淡的靳沐盈竟然会有那般大惊失色的神情,此时仅仅是想来,便已经心头一寒。   那浅蓝。与诡异绝世同名。与绝望死神同路。慕汐湮鼻翼沁出细细的汗珠子,神情渐重,忍不住身子一颤,心底几分不祥之感。她未曾经历过夺位风雨,却是深深的从靳沐盈的教诲里渗透明白着一旦扯上这绝世奇毒与皇位之争,便将会有一场如何的血雨腥风,性命屠糜!   ——但是,靳洛云却说,太后已经有两日不舒服的光景了。   慕汐湮忍不住轻轻地摇了摇头,苍白的小脸勉强一笑,疑惑地自顾低了头坐下来道:   “或许是我想多了,大约不是会蓝蛊。不过,洛云,无论如何,我都想亲自回宫看一下皇祖母的情形,才好下决断——我自小在莫愁山庄里长大的,对一些病症自信有能力解决。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收拾了东西,马上跟你一起回宫。”   靳洛云尴尬的微微垂首,皱着眉道:   “皇嫂,这个。。。。。。。我昨夜出宫时皇祖母曾极力吩咐我见到你时传话给你,若非是皇榜昭告天下的宫丧,您绝不可轻易进宫,她说只要我说,你对于曹天福一事做的极好,你便能明白一切。”   慕汐湮错愕。听着。忽然间明白了许多,靳洛云则是半是明白半是糊涂的怔愣,看着慕汐湮还等着慕汐湮解释。   慕汐湮苦笑。眼泪在心底打转,像是有风疾速的驶过,撞击到敏感的眼睛,酸疼的让人无法止住眼泪。太后啊太后。终究还是一个把心给了天下的女人!良久,慕汐湮看了一眼举止稳重,容颜却年轻只是一个孩子的靳洛云,只能苦涩的一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京城繁华背后的河边。靳之阔临河而立,时不时微微踱步。   约定的时间已经错过,慕汐湮却没来。靳之阔等得微微心急。   书玄远远的赶来,步履匆忙。靳之阔迎了微微清冷的风皱眉道:   “何事如此慌忙?!”   书玄眉宇微皱。想了想,还是认真地道:   “属下无意间得知,贤王爷最近与夏国密探有染。至于究竟有何动静,属下无能,未能打探的清楚。”   靳之阔微微挑眉,等慕汐湮的焦虑未曾平息,又闻此消息,忍不住冷冷一哼。   “无妨。有些人,总是想妄图染指一些自己不该染指的东西,自以为那付出便是努力,孰不知不过是愚蠢的代价。由着他去吧,多注意一些便是。记得宫里再多派些人,注意着玉贵妃的动静,也要保护好父皇和母后,还有皇祖母的安危。”   书玄点了点头。削瘦苍劲的身影在风中微微摇曳。看出靳之阔的烦恼,书玄小心地试探着问道:   “王爷,可是烦恼烟姑娘今日没来!?”   靳之阔一愣。缓缓地叹了口气。负手在背单手握了折扇,满脑子都是慕汐湮甜甜浅浅的笑容,还有那轻盈如仙的身影。忍不住眼底几分落寞,此时的模样才真正的像一个十九岁的孩子,失落担忧地低声道:   “本王早该清醒的,她一直都在提醒本王,她只能与本王做朋友的。既是只做朋友,哪里有天天都腻在一起的道理?!不过今日本王只是心里有些紧张,总担心她今日不来是不是有何要紧的事情?”   书玄习惯性的用没有拿剑的手挠了挠后脑勺,难以理解的看着靳之阔满脸失望和落寞的神情。想了想,他难为情的竭尽心里好话安慰靳之阔道:   “呃,王爷,您不必这般担忧。属下看烟姑娘的武功,大概要在属下之上的。今日不来,大约是其它的事情耽搁了,也不方便派别人来知会王爷的。王爷不必烦恼。”   靳之阔听闻书玄难为情的安慰,忍不住自嘲地一笑,眼底浮着说不出的茫然与忧伤。在遇到慕汐湮之前,他总是自负的以为,这世间传奇无二,若无像当年定南王妃那样的女子与他相遇,他便再也不会为任何一个女子牵挂揪心。可是遇到慕汐湮,便知道错了。   纵然最初相遇时那条街道上,慕汐湮只是一个看起来空灵脱俗的小女孩,清秀美丽,几分娇憨。可是同一天再相遇,在这河边,一切便变了。这个女子,原来有着那样深邃的无助和忧伤,年幼却稳重端庄,倔强的不肯流眼泪,只是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在那烟雨朦朦的暮色之时向他迷醉问道,今后相见无几,你,是何人?!   他一直以为。那个女子像是天下所有的女子一样,是需要精心的呵护和宠溺的。可是那个女子,在喧闹的大街上能轻易的放过一个扬言要把她送进青楼的男子,却在最无助难过的夜里独自难过的离开,只留一张寥寥几字的信笺。她武功深不可测,却心地单纯。这个女子,为何,为何出现的这般晚!?   他几次向皇太后请旨,解除与潘府义女的婚约。太后都拂了回来。此时,他只能这样的逃避着,与这个女子过着渡一天便算一天的日子!   心里。似是有一块巨石在堵着,闷而疼痛。   “本王知道。她的武功。可能也在本王之上。”   靳之阔喃喃地道,缓缓地转了身,坚毅的轮廓此时竟然无助的像个小孩。   书玄看得心疼,闻靳之阔之言,不由得一惊。   “王爷?!烟姑娘的武功可能在您之上?!”   难怪。难怪有一次看到慕汐湮使轻功离开,书玄有意的想替靳之阔打探慕汐湮的住处,却发现自己仅仅是一个眨眼,便不见了慕汐湮的身影。书玄自小习武,一直跟着靳之阔做事,见惯了各种高手,却是第一次看不透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武功来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书玄硬着头皮向还是一脸不开心的靳之阔问道:   “王爷,烟姑娘如此身手,到底会是何方神圣?!属下只看过她使过轻功,所以看不出她的武功路数究竟师承何处。如果王爷能得知烟姑娘的师承,要找她的府上自然容易,到时候王爷就不必为见不到烟姑娘而如此烦恼了啊。”   靳之阔苦笑。出神地看着河边开的愈加旺盛芬芳的玉琼花,苦涩地道:   “书玄。若是本王想找。何用等到此时?!是本王不想为难她啊!她既是有心的想隐瞒,倘若本王勉强,岂不是要伤害她!?本王知道她绝不简单。她从不显露身手,仅那一身轻功,本王自信除了沐盈姑姑,再无人可胜得过她。可是本王不想去追究她到底是何人,本王只想常常见到她便够了。”   书玄惆怅的叹了口气。看着靳之阔那一脸落寞与柔情,无奈的摇了摇头。   爱情果然是会让人成长的啊。   午时慕汐湮派了梅儿悄悄进宫。靳洛云焦急的等在望天酒楼。香荷忍不住看着靳洛云赌气地道:   “十一皇子。奴婢看你们靳家的人都是来给我家小姐找事儿的。”   靳洛云微微挑眉。瞪大了眼看着这个大胆的长得好又看的奴婢问道:   “啊?!你,你是皇嫂身边的香荷吧,我似是在宫里见过你的。呃,你何出此言?!”   香荷气呼呼地一哼,仗着慕汐湮外出不在,便大胆的瞪了靳洛云道:   “奴婢别的不说,且拿眼前的这些事儿来说吧。你们七皇子清王爷既然不喜欢我家小姐,有本事就自己跟太后求了旨退婚呀。干吗躲的连人都不见。害得我们小姐新婚之夜独守空房不说,还要独自承受这么多!   奴婢本以为太后娘娘是心疼小姐的,哪想到这小姐出了宫,竟然也还是在替太后娘娘做事,我家小姐那么单纯的性子,竟然要让她面对伤人害人那么血腥残忍的场面!   哼。好不容易平静了些日子。今儿倒好。十一皇子您又找上门儿了。这一来,我们小姐便又是要操心这许多!真不知道我家小姐欠了你们靳家什么,要这样的日日都不能平静!?   孰不知,你们靳家那顽劣的七皇子这会儿在哪里逍遥!哼。得了。奴婢不说了。再说,保不准下次见到他就想一刀结果了他!”   靳洛云听得满额头是汗。香荷赌气的话像是一连串散线的珠子,又快又急,双爽朗,听得靳洛云尴尬地一笑,忍不住低声微微结巴的解释道:   “这个,这个,是本皇子考虑不周。呃,我皇兄,其实没那没那么坏。皇嫂是少见的不凡女子,大靳皇室的确欠了皇嫂太多。我想,等我皇兄回来,他一定会后悔这般待皇嫂,届时我让皇兄好好给皇嫂陪个不是,可好?!呃,等改日空闲,本皇子也备好薄酒,向香荷姑娘陪个不是可好!?”   第四十三章 太后薨   香荷愤愤地一绞手中手帕,将新沏的一壶茶重重放下,一边给靳洛云换到小白细瓷茶杯里,一边气呼呼地道:   “奴婢哪敢让十一皇子赔不是。只望你们这皇家莫要再让我家小姐这么操累便好了。”   想想。觉得还是觉得话没说过瘾,伸手将菊儿送来的菜摆放整齐,咄咄逼人,冷冷道:   “十一皇子,奴婢帮您把茶倒好了,这菜摆好了。那奴婢便忙自己的事儿了,您自便,慢用。”   说完,便自顾的去整理饭桌对面珠帘后的棋桌,再也不理会靳洛云一眼。   靳洛云俊秀的面容一窒。看着眼前约是长了慕汐湮一岁的女子,白皙的脸忍不住憋的通红,儒雅俊秀的身子在桌边坐着,看着香荷沏好的茶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门口进来送菜的菊儿听闻香荷如此蛮横的话,看着靳洛云尴尬隐忍的面容,忍不住噗哧的一笑。   靳洛云尴尬的坐着。白皙的面容红一阵白一阵。自小在宫里长大,宫里每一个伺候他的宫女都小心翼翼生怕出错,一言一行无不屈膝卑躬。这十五六年了,他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一个泼辣出口伶俐的奴婢,敢如此放肆的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香荷句句话语带刺儿,让靳洛云坐立不安,只得停了筷子看着香荷忙碌的侧影思怔。靳洛云仔细地想着香荷气冲冲的话,越想越觉得香荷虽是语气“不善”,但是字字护主,句句在理,暗暗在心里道,这样忠心而有主见,大胆泼辣的下人,还真是少见。忍不住,靳洛云多看了几眼香荷,却忽然间发现香荷竟然也是份外明媚可爱,容颜美丽的一个女子。   慕汐湮派了梅儿进宫之后,自己便往莫愁山庄在京城开的药行去了。她记得靳沐盈说过,莫愁山庄在京城开的最大的药行里,有一位医术颇高的师傅,可谓是神医,却宁愿为百姓免费诊治生活清贫,也不愿意进皇宫做御医,固执的很。   可是慕汐湮这会儿实在管不了这师傅究竟是何原因不喜欢去皇宫做御医了,也不管这位师傅到底有多固执,一见到这位干瘦精神矍铄的老师傅,便急急地行了个礼,打发了身边所有的人都离开,向师傅快言快语地道:   “湮儿见过师傅。湮儿是莫愁山庄的弟子。知道师傅您不喜欢皇宫,可是湮儿此次前来求师傅实在是事出紧急,因为此人之病事关大靳江山,天下黎民。”   老师傅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听闻慕汐湮语气微急的话,抬头看了一眼慕汐湮焦急而清澈的眼睛,缓缓地开口道:   “皇宫里的任何一位的皇亲国戚都可谓事关大靳江山,更何况宫里还有众多御医。姑娘不去求宫里御医,何要来求素来不与皇宫来往,顽固的老夫?!”   慕汐湮微微皱眉,微微一想,便又行了个礼,一身浅蓝的身影看着老师傅认真地道:   “师傅。湮儿与您一样,也不喜欢皇宫。因为那里太多的人只为权贵,就连大多的御医也是只为功利,以至于宫里医术多年并未长进。可是此时湮儿什么也不管不顾来求师傅,是因为湮儿知道,此时恐怕除了师傅,再无其它人可挽救太后之命。湮儿不瞒师傅,太后此病病的蹊跷,以湮儿猜测可能与蓝蛊有关!”   老师傅一直听到最后一句话,才眼睛一亮,倏地站了起来,身子一抖,丝丝地吸了一口凉气,直直地问慕汐湮道:   “你说什么?!蓝蛊!?”   慕汐湮点了点头。心里微微焦急,目光却清澈肯定的看着老师傅。   老师傅微微眯眼。负手在背,在房间背缓缓地踱步。慕汐湮虽是焦急,却仍是安静倔强的静静站着,看着老师傅又缓缓地仔细打量她,指着她慢慢开口:   “小姑娘,你可是诓老夫来着?!你既是知蓝蛊,便知它是何等厉害的奇毒,见血封喉,可谓一点也不夸张。此时来找老夫,你以为中毒之人可还有救?!”   慕汐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回心里不安的预感和躁动。——老师傅的顽固,还真不是虚名。她已经提及中毒之是乃是太后,可是老师傅竟然无动于衷,还这般跟她讨论蓝蛊!慕汐湮缓缓平静了气息,看着老师傅静静地道:   “师傅也知蓝蛊是见血封喉,那么倘若不见血而只中毒呢!?”   老师傅眼睛一亮,定定地看着慕汐湮半天。可继而,仍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慕汐湮见状,只得硬了头皮沉声道:   “师傅。湮儿不敢瞒您,太后娘娘此病,实在是危及江山社稷。清王爷不在宫中,贤王爷对皇位虎视眈眈,倘若太后遭遇不测,恐怕皇上也危在旦夕。贤王爷手里有京城一半的禁军,又曾拉拢朝中多位大臣,宫里还有玉贵妃,而宁王静王皆无兵权,都在宫外居住,无召不得回宫;皇上与潘丞相虽有潘将军,可是潘将军远在边关,一时无法解围。此时倘若太后有何不测,皇上又在危难之中,贤王爷以国丧护宫之名带京城禁军进宫,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湮儿素来觉得皇位于谁并不重要。可是贤王爷却生性残忍,别的不敢说,湮儿只能以性命起誓,倘若贤王爷称帝,只怕百姓会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天下烽烟狼藉,战火荼蘼。   湮儿知道师傅向来心怀慈悲,此时,湮儿跪请师傅了!请师傅恕湮儿为天下百姓而为难师傅一次,求师傅进宫为太后娘娘诊治吧!”   说着,便毫不犹豫地向老师傅及地而跪。老师傅一愣,微微皱眉,慕汐湮已经跪着,伸手从腰间解下一块黑色玉牌与一块金牌展向老师傅,又仰头定定地看着老师傅道:   “师傅,湮儿知道您担心什么。请师傅放心,湮儿以清王妃之名,以莫愁山庄少庄主之名,保证师傅无论看得好太后或者看不好太后,都还一定一如既往的在民间悠然生活!”   老师傅一愣。看着慕汐湮无言。   心若急了。似乎连空气都微微的烦燥。慕汐湮一路不停地催着车夫赶路,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慕汐湮却觉得片刻难安,仿佛心中总有些不安与不详的预感,让那一颗不够安稳的心一直恐慌的躁动。   靳洛云等在望天酒楼也焦急,却因了慕汐湮的吩咐不敢露面,只得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的踱步,就连平日里极爱下的围棋摆在眼前,他也丝毫未曾注意。他隐约的觉得心里有种极是不安的感觉,仿佛皇宫里有场风雨欲来。   慕汐湮一带老师傅到望天酒楼,与靳洛云碰了面便直言道,   “师傅。这位便是十一皇子。湮儿要委屈您,与湮儿一起扮作十一皇子从民间寻来的棋师,以方便进宫,可好?!”   靳洛云一愣。看着风尘仆仆的慕汐湮无言。他惊讶慕汐湮对他到底了解多少,竟然能想到借以棋师身份混进宫!但却想不了那么多了,只是点点头,算是答应。   老师傅则是轻轻一哼,看了靳洛云一眼,点点头便算是行礼与答应。   靳洛云看着老师傅孤傲不屑的眼神一窒,心里连连叹气——今日他算是长了见识了,一天之内不把他这个皇子身份放在眼里的,原来竟然不止一个。   就在慕汐湮聚精会神忙碌的准备着易容时,香荷却慌张的捧了一只伯劳进来,看着慕汐湮道:   “小姐。香荷听您吩咐,一直守在二楼窗口,这会儿果然收到这信鸟了。”   慕汐湮的手一哆嗦。心里像是被扎了一针,刺痛而不安,忽然觉得预料到的坏情况,还是来了——。起身接过信鸟,靳洛云看着信鸟和慕汐湮的脸色忍不住心底一寒,白皙的脸庞变得苍白沉重。   伯劳身材极小,细小的腿上绑着的纸条上,只有六个字:   “太薨。帝危。速救。”   慕汐湮看清楚了煞白的纸上几个简洁的黑字,忍不住身形一晃,几乎跌倒。她清楚的明白太薨和帝危意味着什么,她已经极力想挽救,可是没想到还是已经晚了一步!   靳洛云终究还是个孩子,只看到那一个薨字,便泪水盈眶,薄唇微抖。   慕汐湮勉强的站稳身子,只看到一屋子脸色全是慌乱的人。她第一反应便是指着香荷急急地道:   “香荷,你留在这里,与兰竹菊守好望天酒楼,但凡是在朝的官员来这里,一言一行都要密切注意。有任何情况,都速用伯劳传信。切记,只用伯劳,不可用信鸽。”   香荷凝重地点了点头,慕汐湮已经又指了靳洛云道:   “现在恐怕你也不能安全进宫了。莫愁山庄消息素来灵通,太后恐怕也早有安排。洛云你速去莫愁山庄,我担心师父已经知道此事,她若知太后出事定会不顾一切回宫。如果她在宫中,莫愁山庄便缺少周全。而要保大靳,必须先保莫愁山庄周全。你要替我师父护好莫愁山庄!”   第四十四章 进宫   靳洛云一愣,看着慕汐湮凝重的表情还是点了点头,问道:   “可是皇嫂,皇祖母有令,除非国丧消息传出,否则没有我带路您要如何进宫!?”   慕汐湮头也不抬,甩手将一块黑色玉牌甩到靳洛云手里,已经抬脚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道:   “这个我自有办法。你自己想办法,在一个半时辰里,必须赶到莫愁山庄,以这少庄主之令,你以它集起莫愁山庄所有习武弟子,全面防御外人入侵!”   靳洛云一愣。就连孤傲清高的老师傅也愣愣地看着慕汐湮娇小而坚定的身影,哑口无言。靳洛云看着手里触手生温的黑玉令牌,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莫愁山庄的实力,等于大靳一半的江山。可是靳沐盈竟然把大靳一半的江山,交在了这个还不到十七岁的小女孩手中!   但。靳洛云明白,慕汐湮毫不犹豫的将这一半江山甩给自己,表示的是对自己的信任,便毫不犹豫的顺从慕汐湮吩咐,换衣迅速离开。   马蹄扬起,秋风微寒。由兰儿指派的一位莫愁山庄仆人带路,靳洛云马不停蹄的赶路。耳边时不时掠过微微寒冷的疾风,扑在身上微微的刺痛,靳洛云竟然觉得心微微的清醒,忽然明白了太后密令他不许传出消息的缘故——   倘若慕汐湮知道了,定会赶回皇宫,那么靳沐盈也定会知道,也定会不顾一切赶回皇宫,接下来便是靳楚天,也会赶回皇宫。而当这所有的人都赶回皇宫。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族有变!靳楚天和靳沐盈若都回宫,又无绝对的兵权,非旦不能保皇宫与大靳周全,恐怕也他们自己也会凶多吉少!若他们倒下了。得到皇位之人若不是一代贤人,只怕是大靳江山之难,天下百姓之灾!   他也忽然理解。皇太后与靳沐盈为何如此看中慕汐湮这个娇小瘦弱的女子了。这个小女孩,原来在那安灵动单纯的面容下,竟然有这样一颗豁达的心胸,甚至有那冷漠,缜密,斜睨江山的气魄!   鞭。扬的极高。马蹄。疾起一阵风尘。靳洛云在马背上颠簸着,忽然间觉得自己长大了很多,忽然间觉得自己原来也有责任,而不是只做一个一天到晚的悠闲皇子,就连那一双一直温和羞涩的眼睛,也变得坚定而沉稳。   慕汐湮风驰电掣般的赶到皇宫,天空已经泛着淡淡的暮色。守门的人看到一身浅蓝衣衫,身材娇小的慕汐湮从马车里弯腰出来,便伸手拦着道:   “何人?!何事入宫?!”   慕汐湮轻盈地跳下马车,扫了一眼守门将士,淡淡的抛出手中金牌不语。守门士兵看了一眼金牌,立刻恭敬地单膝跪地行礼道:   “属下参见清王妃。请王妃恕罪,属下有眼无珠。”   慕汐湮淡淡的单手轻抬,道,   “你职责所在。无妨,起来吧。”   将士起身将金牌双手捧给慕汐湮,转眼看到跟着下了马车的老师傅,微微皱眉道:   “娘娘,恕属下冒犯,王妃娘娘应知宫中规矩,除了宫中主子与当差之人,其它男子若是没有特召,属下一律要拦下,还请这位前辈出示腰牌或者手谕。”   说着,便有另外一个士兵重重的将守门长戬落在地上,神情严肃的紧盯着慕汐湮身后的老师傅。慕汐湮淡淡的皱眉,看了一眼身后神情漠然,负手而立,面容毫无惧意的老师傅,伸手从腰间出另一块温润的浅白色玉牌,递给士兵道:   “这位是本王妃入宫前的师傅,颇得沐盈公主赏识,本王妃此次出宫多日便是求了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的旨,特意寻师傅进宫继续教导本王妃的医术的。你可有异议?!”   士兵看了看白色的玉牌,微微犹豫,似乎有些疑惑,却还是恭敬的又向慕汐湮行了个礼,交回玉牌,挥手放行。   宫城门之后长长的路,不可再骑马或乘车。慕汐湮便和老师傅两个人安静的走着,四周寂静无声。老师傅忽然低声叹息道:   “这皇宫。果然是牢笼。进难。退亦难。”   慕汐湮微微一笑。脸庞几分苦涩,已觉得背后涔涔汗迹。轻声道:   “师傅。今日,已经算是万事顺利了。”   老师傅叹了一口气。又浅声问:   “此时要直接去面见太后娘娘吗?!”   慕汐湮的眼底一黯。隐约几分泪意。太后虽然与她相处不多,也命她做许多她并不快乐的事情,可是她总是感激她的生命里有着一个可以让她叫一声祖母的长辈。此时忽然的去世,她的心底到底还是有说不出的难过,甚至微微的疼,和再一次失去的茫然。轻轻忍回眼泪,慕汐湮声音极轻,只留得老师傅一人听得到,她道:   “此时宫中看起来尚还平静,想来太后娘娘已经安排好一切。我们此时切不可去,若去,只怕会坏事。先到我的王府里等候吧,有消息定会有人传到王府的。”   老师傅在暮色沉沉中点了点头。想了想,看着四周寂静无人,又轻声道:   “王妃明知事实还请老夫进宫,可是担心其它人!?”   慕汐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回到王府。偌大的王府空落安静,燃了几盏照亮的灯,静静的摇曳。府里没有香荷,没有梅兰竹菊,也没有靳楚天。只有守门和打扫的几个下人,全是不太熟悉的面孔。慕汐湮一王府便看着这些人迅速的聚拢在她面前机械的下跪,竟然有种隔世和陌生的感觉。   依稀叹了口气,没有看到梅儿的身影,慕汐湮的心里七上八下,竟然紧张的有些无助,抬手无力的向跪在地上的一群人淡淡地道:   “都起来吧。”   跪在地上为首,也最先起来的一个青衣刺花嬷嬷恭敬地向慕汐湮道:   “启禀王妃娘娘,府里午时便有一位公公来等候传旨,说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直到等到王妃回来,亲自接旨。奴婢因王妃娘娘不在府中,便斗胆做主,安排了房间给那位公公住下,并告知王府中所有仆人,自今日起若没有王妃或王爷之命,不得与府外任何人接触或者私传消息。违者杖毙。”   慕汐湮点了点头。看着年老却眼神冷漠,安静执著的老嬷嬷,又看着身后站着的一群安静的仆人,淡淡地道:   “嬷嬷辛苦了。您做的很好。湮儿谢谢您把王府照看的如此好。”   老嬷嬷一福身子,面容无悲无喜,依旧眼神冷漠,只是双手轻握交叠在身侧,恭敬的沉声向慕汐湮说:   “王妃娘娘过奖了。太后娘娘把奴婢赏给王妃,王妃便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对主子尽忠是应该的。”   慕汐湮放心地点了点头。看着老嬷嬷依旧木无表情的眼神,慕汐湮淡淡地微笑道:   “嬷嬷,既然传旨的公公一直在等着,我便去接旨了。还烦请嬷嬷替我师傅寻一间上好的客房,也备好茶水点心,师傅一路舟车劳顿,还未曾进食。”   老嬷嬷恭敬的点了点头,仍旧面无表情,眼神沉稳,侧身恭敬地向老师傅行了个礼,又恭敬地等着老师傅动身。慕汐湮转头看了老师傅浅浅笑道:   “师傅,委屈您先在这里住下,我且忙完,再来打扰您。”   老师傅点了点头,似是想说什么,却未开口。眼底微微流露一丝叹息和欣赏,转身便跟着老嬷嬷走开。   慕汐湮拖着微微疲惫的脚步,走向候旨公公的房间,忽然觉得习惯了香荷在身边,这半天看不到,便觉得心里空空的。走到候旨公公暂住的房间时,房间里亮着灯。不等她推开门,一个人影就窜了出来,一把拉着慕汐湮进闪进房间里。   慕汐湮被惊得一身冷汗,只是直觉来人并无恶意,便没出手。进了房间,借着并不明亮的灯光,才看清楚是已经换了一身男装的梅儿,便惊讶地道:   “梅姐姐,嬷嬷说传旨的公公便是你了!?”   梅儿点了点头,放开慕汐湮,恭敬的抱剑在手向慕汐湮行了个礼,低声向慕汐湮道:   “小姐,属下奉小姐之命进宫,以小姐给的令牌一切顺利。属下见到太后娘娘时,太后娘娘除了面色微蓝,其它还安好。太后娘娘给了属下一道懿旨,并让属下一直候在王府。太后娘娘说,倘若小姐回来,便让属下对小姐说,太后娘娘对您说声对不起,但是请小姐在王爷回府之后的七日之内不得离开王府一步。否则她的秘卫便要了属下的命。”   慕汐湮一愣。看着梅儿也疑惑沮丧的神情,有些莫名其妙。但来不及想,便焦急地先问了心底冒出来的问题,道:   “梅姐姐你说,你见到皇祖母时,皇祖母还安好?!那,为何信鸟身上会有那六个字?!”   梅儿闻言,忽然惭愧地低头,片刻,才黯然地道:   “是太后娘娘逼属下如此做的。她亲眼看着属下写了字,把信鸟放出去,才放属下假冒慈宁宫中太监,带着懿旨来王府的。”   第四十五章 最后懿旨   慕汐湮错愕地看着梅儿,脑袋一时反应不过来,错愕地道:   “太后娘娘只让你传这几句话?!那么,梅姐姐,依你之说,皇祖母现在还安好,是不是?!”   梅儿将头垂的更低,忽然扑通单膝跪地,向慕汐湮哭道:   “小姐,属下无能。属下回到王府,越想越觉得不安,便又悄悄折回太后宫中,却,却发现太后娘娘已经。。。。”   慕汐湮脑子乱乱的。她有些糊涂了。不明白,太后究竟是何意。更不明白,梅儿凌乱的表达,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又呆呆地问梅儿,:   “梅姐姐。皇祖母到底怎么样了?!现在到底是何情况?!为何我这一路回来,宫里各处还这般安静,丝毫无消息?!”   梅儿哽咽着道:   “小姐,属下愚笨。属下假冒太后娘娘宫中太监折回太后宫中时,发现庄主已经带了两名弟子赶到,而太后已经殡天,庄主很伤心,当下便杀了一下多嘴的宫女,命太后宫中所有宫人不得离开,更不得泄漏太后殡天的消息,还说违者杀无赦!属下不得已,只好以真面容见了庄主。可是庄主也和太后同样吩咐,要属下在王府里等候小姐。   小姐,请小姐责罚,属下无能,没有及早注意太后娘娘,给小姐和庄主闯了大祸!小姐,您快去救庄主吧,只怕宫里其它主子发现太后娘娘中毒而死,而慈宁宫只有庄主在,庄主便有危险了!”   慕汐湮身形一晃。眼底瞬间涌出眼泪。可是她看着梅儿仰着的满脸泪水的面容,仍是有些不相信,梅儿刚刚不是明明说太后逼着她做的这一切吗?!为什么太后又忽然殡天了?!难道,太后娘娘是在知道自己中毒之后便迅速的安排着一切,然后等死?!可是既然她可以安排好一切,为何就不相信这世间还有高人,可以医治这奇毒,而刻意寻死呢!?   可是。梅儿还说。师父在太后宫里,开了杀戒,如此,太后殡天便是真的了?!如果太后中毒而死,又只有师父在太后宫中,只怕是消息传出去,师父有万张口,也无法辩解啊!   慕汐湮一想到这里,神志瞬间清醒,脸色失血煞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顾不得安慰梅儿,急急地站直了身子,拉起梅儿脸色惨白地道:   “梅姐姐。师父已经陷于危险之中。你守在这王府里。我去太后宫中,想办法帮师父。你要时刻等候兰儿她们的消息,一有消息立刻告知我。还有想办法知道此起时进宫的每一个人!”   梅儿点了点头。慕汐湮已经掠出了房间,转而到自己成亲时的那间房子里迅速的换好了衣服,又带了两个奴婢和老师傅一起迅速的向太后宫中走去。一路上,慕汐湮心底想了上万个场景与应对的对策,却仍是没想到一看到靳沐盈时的那个场面——   太后宫里寂静无声,守门的全是慕汐湮在莫愁山庄见到过的绝顶高手。一路到寝宫,每隔三五步便是成排跪着的沉默无声的太监和宫女。而进了太后繁华却冰冷的寝殿,明亮的烛火下,已经四十多岁,气度不凡的靳沐盈竟然像个孩子般倚在太后的榻边,满面是泪,眼睛红肿,;榻上太后的面容与露出的手指已经是诡异的蓝色。   慕汐湮心疼的一头扑到靳沐盈身边,抱着靳沐盈嘤嘤地哭了起来。   靳沐盈咬着牙,抚着慕汐湮的手臂都微微的颤抖。许久,她才忍了泪,和着已经咬出血的牙,嘶哑着嗓子揉着慕汐湮的头发道:   “湮儿,不能哭。哭了。母后做的一切,便白废了。”   慕汐湮难过的像是被一把刀劈过。靳沐盈自小把她当成亲生女儿般疼,从未舍得大声跟她说话一次。在她心里,也早已把靳沐盈当成母亲来看待。靳沐盈伤心,她痛如切体。努力的忍回哭声,慕汐湮从靳沐盈的怀里爬起来,像个小孩一样抹去靳沐盈脸庞的眼泪哽咽地道:   “师傅,湮儿不哭。您也不哭。”   靳沐盈漠然的点点头,只是哀伤的扭头看着床榻全身泛着诡异蓝色的太后,一言不发,泪水却依如泉涌。慕汐湮抱着靳沐盈的胳膊哽咽道:   “师傅,我找来了您说的民间神医。他有办法防止再有人中蓝蛊,也可能有办法解蓝蛊之毒!”   靳沐盈茫然的看着榻上的太后,伸手去抚摸太后变得诡异的脸,嘶哑了声音任泪水流着,道:   “能解如何,能预防又如何?!他能救活母后么?!倘若不能,便放他走吧。湮儿,你乖,师父累了。让师父陪你皇祖母一会儿好么,其它的,师父都交给你做了。”   慕汐湮看着靳沐盈悲伤麻木的神情,真的想大声的哭出来。可是她还是死死地咬住了嘴唇,颤抖着有些娇小的身体,向靳沐盈哽咽道:   “师父。这么多年,您就像是我娘亲一样。您难过,湮儿也难过。可是师父,湮儿不想师父更难过,所以,想帮师父做些什么。师父,您听湮儿一次,好不好?!”   靳沐盈不语。老师傅站在一边看了许久,忍不住叹了口气。向靳沐盈冷冷地道:   “请公主恕老夫无理。老夫以为,公主还是让老夫看看太后为好。老夫不懂朝堂之事,可是老夫曾听小王妃说,倘若太后娘娘已经遇了不测,那么下一个便是皇上。倘若皇上也遇了不测。那么接下来整个大靳便要陷入风雨。公主若是不想看到大靳江山满城风雨,天下百姓受苦,就请公主移步,让老夫试着一解太后之毒,以防下一个人中蛊吧。”   下一个,皇上?!大靳,满城风雨!?   老师傅冰冷的话。像刺一样深深刺进靳沐盈的心里。靳沐盈猛地打了个冷战。脸上泪迹未干,却是已经转头微微呆滞地看向老师傅。老师傅木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靳沐盈又呆呆地低下了头,手却是已经放开太后。慕汐湮连忙将靳沐盈扶到一边,让开了一条路给老师傅。旁边跟着的两个奴婢,也机灵的将老师傅带着的药箱恭敬的放好,又有一个人急忙的去打了水来。   慕汐湮看着老师傅认真而忙碌。便担心跪在靳沐盈身边,看着依旧倚着床榻瘫坐在地的靳沐盈,又将小手紧紧地拉着靳沐盈。感受到慕汐湮孩子般的稚气,靳沐盈呆滞了许久,忽然一把抱过了慕汐湮,将头埋在慕汐湮的肩头,背对着太后的床榻,嘤嘤地低声哭泣。   慕汐湮轻轻地拍着靳沐盈的后背。轻柔的,就像是靳沐盈哄小时候的她睡觉。   靳沐盈哽咽道:   “母后。母后这一生,都给了大靳,给了大靳的父皇,给了大靳的皇帝,也给了大靳的天下,大靳的百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却要我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呢?!”   慕汐湮难过的不知道要如何说。这一刻,靳沐盈只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脆弱而悲伤。慕汐湮不知道还能怎么做,只是不停地轻轻拍着靳沐盈的后背。   老师傅冷冷地吩咐慕汐湮道:   “去找两只白猫来。记得必须是纯白的猫。老夫只能试着将太后体内的蛊毒引到白猫体内。其余的,再慢慢做打算。”   身边一直候着的一个宫女忽然向慕汐湮行了单膝跪地之礼,开口道:   “禀少主,宫中只有皇上的玉贵妃养了多只白猫。”   慕汐湮看了一眼穿着宫装跪在地上的女子,沉静地点了点头。一出宫门立刻飞身跃到了房顶上,悄无声息的飞掠着。   她隐约记得有一次跟皇后聊天,宁雅也在。宁雅曾说,她最喜欢的白色被玉贵妃毁了,所以她才穿银色。慕汐湮曾问她为什么,宁雅说,是因为玉贵妃很是嚣张跋扈,喜欢养白猫,便仗着皇帝宠爱一下子养了十几只。宁雅看见玉贵妃便讨厌,所以看见白猫也讨厌,后来改穿银色了。   此时再想起那个宫女行的莫愁山庄之礼,又熟知宫中事宜,所说与宁雅不差,慕汐湮心底便多了一份信任。但是,慕汐湮还是微微的担心,玉贵妃既是如此嚣张,又如此爱猫,恐怕要悄无声息的抓走她两只猫并不容易。慕汐湮自信自己的功夫对付所有守卫与高手都没问题,捉两只猫来也不会是问题。可是如果等到明早玉贵妃发现丢了两只猫,大肆的在宫中派人寻找和走动,只怕太后去世的消息便瞒不住了!   到时候。师父要怎么办!?   月色微沉。飞掠到玉贵妃的重阳宫时,看到满宫的灯火通明,还有浅浅的欢声笑语,隐约的有人娇喊着皇上,慕汐湮忍不住冷冷一哼。却仍是谨慎的掠过每一座房子,仔细搜寻着白猫的身影。   终于在一间大大的澡房里听到许多猫叫。慕汐湮掠了轻盈的身子闪入房间,却看到一个约三十来岁,容颜极是娇媚的黑发女人,与一个一看便知是养尊处优的中年男人全裸着身子泡在池水中。女人娇媚的缠在男人身上,双手像是白皙的水蛇一样绕着男人脖子。   第四十六章 临危不乱   慕汐湮看这一幕,刚一思忖明白,顿时羞红了脸。急忙闪身转过脸,跃上房梁,却猛然发现,梁上蹲了几只白猫,瞪着炯炯有神的绿眼睛蹲成一排,悄无声息的紧盯着身形轻盈如羽,忽然间到来的慕汐湮。   慕汐湮冷不叮被吓了一跳,出了一身冷汗。伸手轻点梁上的两只白猫脑袋,白猫忽然便昏沉的欲坠梁下。慕汐湮赶忙伸手接住那两只白猫,其余的白猫好奇地看着慕汐湮的身手,喉咙里发着呼噜呼噜的低沉声音。慕汐湮担心多留会生事变,飞身便欲从窗口掠走。却在窗口忽然又止步——她听到女人娇媚地嗲了嗓子,柔若无骨地娇声道:   “皇上。贤儿派人送了信与臣妾,说我们的小长孙明日便满周岁了。想带进宫来与我们聚一聚。臣妾想,既然贤儿如此孝心,臣妾也当表表孝心,明日就请皇上与臣妾一起带着贤王与我们的小长孙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好让太后娘娘也开心开心,可好!?”   男子随即便高兴地朗声答道:   “哈哈,如此甚好。这几日朕甚是有些忙,也有几日没见母后了,正好明日一起陪母后吃了午膳。呵呵。母后素来喜欢晚辈,尤其是小孩子。贤儿的儿子又是母后的曾孙,母后这一见怕是极喜欢呢,哈哈。爱妃,果然还是你想的周到。”   女人娇笑。   慕汐湮闻言惊地出了一身冷汗。抱在怀里的两只白猫沉甸甸的让她娇小的身影不稳。玉贵妃此时建议皇帝明日带着贤王去看太后,是何意图?!难道,她与太后中毒有牵连?!还是无意的?!亦或是已经有密探得知太后去世的消息?!贤王与此事是不是也甚有干系?!   可无论是哪个。都不是好事。对只身守在已经去世太后身边的靳沐盈来说,都是无法解释清楚的灾难!慕汐湮心里一震,想要赶紧掠窗回去,却因为恐慌不安,退步中无意的踩到了窗下一只白猫的尾巴。   白猫瞬间窜的极高,尖锐凄厉的细嚎:   “喵!——”   池中娇媚的女人与男人都被猫叫声吓了一跳,女人忍不住怒声娇喝:   “谁!什么事?!来人!”   服侍的宫女立刻小心的飞跑而来,低着头听池中的女人怒道:   “快去看看窗边的猫是怎么了!真是的,惊扰了皇上本宫再跟你们算帐!”   宫女立刻跑到窗口掀了纱帐去看,即刻回身低了头趴在地上跪道:   “回娘娘,原来是一只白猫从窗口掉进了玫瑰花池里,可能是被花刺给刺到了,这会儿正躲在缝隙间呢。”   女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耐烦地挥身道:   “快去,把它弄出来,赶快清洗干净,小心不要伤到它。真是的。还不知道竟然有这等的笨猫!”   宫女小心的低头退步离开。池里又重新响起娇媚的银铃笑声。   慕汐湮却是一脸苍白,浑身涔涔汗迹的回到慈宁宫。将白猫放到守在老师傅身边的宫女手里。慕汐湮脸色惨白,无力地看着依旧坐在地上,悲伤失神的靳沐盈道:   “师父。我刚刚听到,玉贵妃明日要与皇上,还有贤王一起来给皇祖母请安。”   靳沐盈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根本没有仔细听慕汐湮的话。神情麻木无神,根本就没有认真想这意味着这什么。其余的几名侍卫却是都被一惊,身子微微抖。   慕汐湮苍白的小脸微颤,看着微微惊慌的几个人,满目泪花,无奈的跪到靳沐盈身前沉默片刻,忽然闪电般出手点昏了靳沐盈。靳沐盈毫无防备,瞬间在慕汐湮怀里昏睡过去,脸庞还挂着泪迹。   几个侍卫一惊。慕汐湮却颤抖着声音道:   “师父必须要休息一下,冷静一下。不然。这大靳便完了。”   老师傅接过白猫,看着慕汐湮闪电般的出手,身子一震。定定地看着额前还冒着细细汗珠,脸色苍白的慕汐湮,沉脸道:   “王妃如此做,是说,老夫必须在今夜解决了这毒么?!”   慕汐湮无力地摇了摇头,吃重无助的抱着靳沐盈,瘦弱的身影娇小而柔弱,眼神还有些恐慌,却仍是坚定看着老师傅道:   “不,师傅。您只有一柱香的时间。我们必须抢在今晚宣布太后娘娘逝世的消息,否则等到明日早上,皇上带了玉贵妃和贤王来,我们恐怕连解释的机会也没有便被拿下了!到时候是何场景,想来师傅和莫愁山庄的姐妹们都很清楚。   所以,我打算在师傅您将蛊毒引到白猫身上时,便派宫人宣布太后娘娘逝世的消息。不然晚膳时辰之后,过了太后娘娘平日休憩的时辰再宣告太后娘娘逝世的消息,皇上定起疑心,我们又解释不清楚这么晚在太后宫中所谓何事,只怕连累师父,而清王爷又不在宫中,玉贵妃随时可以传召贤王护驾,到时候一切便危险了!”   老师傅紧皱着眉头,看着慕汐湮道:   “这个。老夫恐怕无力。老夫身无半点功夫,想要引渡奇毒是一件极难的事!”   慕汐湮已经喘了口气,额前贴了两缕被汗水打湿的长发,容颜更显得柔弱令人怜惜。她抬头看着老师傅认真地快语道:   “师傅,我想过了,以我内功,助您引出太后娘娘体内之毒,并续体温给太后,保持太后身子温热,大约只消半柱香便可。但是,太后身体里要保留余毒,也要保证白猫不死。如此。一切便无大碍。倘若我中毒,您就对立即按我吩咐,让宫人去通传皇帝,就说太后娘娘被毒猫抓伤了,我想引毒至身却未果,也身中蓝蛊,   至于您——倘若有人问起您的身份,”   慕汐湮想了一下,伸手从靳沐盈的腰间扯下一块腰牌,扔给老师傅急切地道:   “到时候您便拿着这个说,您是太后娘娘早年派到莫愁山庄里教导我与师父医术的师傅。今日进宫是偶然,却不想遇到了太后娘娘遇害一事。若是还有人敢麻烦您,你便拿着此牌去见皇帝,到时候我师傅醒来,定会保您周全!”   老师傅微微挑眉。看着这个年幼的女孩在这万分火急的时刻,竟然还冷静理智的考虑尽量护他的周全,眼底一直的冷漠微变,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她把所有的火,都引到了自己身上。难道就丝毫没有考虑过,火燃烧起来,毁灭的将是还如此年幼的她么?!   但他不知道。在眼前这个细小单纯的女子眼里和心里,莫愁山庄是她惟一的家,靳沐盈是她生命里最慈爱的母亲,无论是为了天下,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要拼了命的保护好靳沐盈,保护好莫愁山庄,更保护好大靳!   交待好便老师傅,慕汐湮已经又伸手指了站在寝殿门口的两个莫愁山庄女侍卫,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绝不容许质疑的威严,道:   “两位师姐,你们是师父身边的大弟子,此时为护师傅周全,还望你们听清楚我说的每一个字!   你们即刻留两名武功最好的弟子守在房顶,然后带着其余弟子护送师父到清王府,去找管事的老嬷嬷。她是太后身边的人,你们就说奉太后之命要护沐盈公主安危,她定会护你们周全。你们记得到了清王府先点了师父的所有穴位,再解开睡穴。等师父醒来,让她冷静,告诉师父我刚才的话,请她保护老师傅周全。记住了吗?!   还有,你们所有人必须在慈宁宫传出太后娘娘消息之前保持沉稳,不得有任何动静。否则师父若有任何差池,即便是我死了,清王爷到时候也绝不会轻饶!”   两个侍卫立刻恭敬的抱剑跪地齐声答应,迅速的起身走到慕汐湮的身边扶起靳沐盈,一个身体强壮的侍卫负身背起靳沐盈,便带着慈宁宫里的侍卫迅速悄声离开。   慕汐湮看着暮色里侍卫离开的身影,站起身来,微微地松了口气。从未想过,在这最危难的时刻,她竟然还对那个生性顽劣的清王爷抱着一丝丝的幻想!忍不住在心里讽嘲自己,想着心那个白衣渺渺的身影,微微绝望的摇头,平了心绪,才又指着守在老师傅身边的两个宫女冷冷的厉声道:   “两位姐姐,我知你们两个也是出自莫愁山庄的,所以别的我不多说了。你们应该明白太后之事,事关生天下与莫愁山庄的生死,更关系我们在此任何一个人的性命。所以希望你们都能尽力而为。我看你们对这里极是熟悉,想来你们应是守在太后身边已经多年。是以,我相信你们应该知道院子里跪着的所有人,哪些人忠心可信,哪些人奸滑不可信。   现在,我以莫愁山庄少主之令,要你们俩在这一柱香的时辰里,把所有不可信的人都以毒牵制,确保无人会乱讲话。至于能说话,能走动的人,都记牢了下面我说的每一个字!:   第一,太后娘娘正在与我还有老师傅聊天,被忽然跳进来的猫抓伤。   第二。倘若有人乱讲话,后果是大靳皇宫血雨腥风,恐怕到时候,此时在皇宫中的每一个宫人与其家人都无法幸免,更别想苟且活命!”   第四十七章 等待   声音到最后,已经是冷漠至极的清脆凌厉。和着微微摇曳的烛火,慕汐湮深邃的眼底竟然让人不胜寒意。慕汐湮的话音一落,两个宫女立刻福身齐声道:   “是。奴婢明白,奴婢遵命!”   慕汐湮疲惫地淡淡挥了挥手。两个宫女立刻小碎步退了开去。老师傅这时才有机会插话,他淡漠地看着佯装坚定与坚强的娇小身影,冷淡地道:   “王妃小小年纪便如此心胸,无视生死。难道老夫一把年纪了,还会在乎骨头是怎么化成尘土的不成?!”   慕汐湮苦涩的一笑。看着老师傅耸了耸肩,不知还可以说什么。只好费力地扶起通身碧蓝看起来极奇诡异的太后,又在太后的身后榻上坐定,聚精汇神的挥掌抚在身体冰冷微微僵硬的太后背上,与老师傅忙碌起来。   窗外的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布,泛着令人惊恐的墨色。黑布下的一个院落里,万火通明,来回走动的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在为自己难以揣测的明天而谨慎事微,与那不远处同样万火通明,却歌舞升平的欢声笑语相比,仿若是两个世界。   烛火顺风时而摇曳,散着时暗时明的烛光。太后榻上的两个活人皆凝神贯注,一动也不动,唯有汗水一滴滴地缓慢涌出。似乎,一柱香的时间,在这个死寂的宫殿里份外漫长。   慕汐湮源源不断地将内力输入已经身躯冰冷的太后体内。那缓缓流动的诡异蓝色便从太后的鼻孔溢出,被老师傅用手紧贴着太后鼻尖的白猫鼻口直面源源吸入体内。   时间缓缓地在沙漏里流动。慕汐湮的脸色欲来欲苍白,而榻边已经放下一只通体流转蓝光的白猫,恹恹地躺着不动。老师傅手指一动也不敢动的继续摁着另一只猫,在太后鼻尖处,静静地看着太后的脸色诡异的深蓝色转变为泛着淡淡的浅蓝色。   终于在看到太后皮肤变得柔和温软时,老师傅朝慕汐湮点了点头。   看到老师傅点头,眼神示意可以了,慕汐湮一松开手便一头栽倒在床榻上。太后的尸体因没有了慕汐湮的扶持,直直的砸向了已经栽在床上的慕汐湮身上,慕汐湮被压中,险些痛的昏死过去。守着的宫女这时才借了灯光看清楚慕汐湮的脸色,粉红的嘴唇灰白如烬,极是骇人。老师傅一抹满头的汗水,神情也痛苦至极。他为太后引毒时因手臂长时间丝毫不敢挪动,此时已经几分发抖,而他身边放着的白猫已经泛着诡异的浅蓝。   身边忙碌的宫人不停地换着水,待老师傅微微点头,适才守在老师傅身边的一个宫人,这时才敢与老师傅一起轻轻地将太后身体放好,又扶起倒在榻上已经疲惫的几乎睁不开眼睛的慕汐湮。宫女轻轻地向搀扶着的慕汐湮道:   “回少主,奴婢已经按您吩咐做好了所有事情。”   慕汐湮闻言,疲惫地睁开眼睛爬下床,但脚下不稳一下子瘫在太后的榻边。手抚到太后还微微温热的身子,慕汐湮努力地撑着力气朝宫女道:   “如此便好。快。派这宫里平时时常走动又靠得住的公公,去各宫处通知太后娘娘中毒之事!切记通告清王府的姐妹,交待师父一定要保老师傅周全!”   宫女点点头,一身黑色刺碎花的宫装又迅速移开。老师傅也是已经心疲力竭地跌坐在地上,看着面前已经到身体极至的慕汐湮,忍不住无力地道:   “王妃娘娘,老夫不过是老骨头一把了,何需如此在意生或死!”   慕汐湮勉强一笑,摸着太后温热的手,想到等皇帝来,总算是可以暂时瞒住,护了靳沐盈的周全,便放了心虚弱地道:   “湮儿答应过师傅的。无论这宫中无何,都要保师傅日后一如既往的在民间悠然渡过。湮儿不能言而无信。”   老师傅看着这个时而凌厉满身杀气,足以斜睨天下,却又时而一幅小孩容颜,单纯无邪的慕汐湮,此时说着这番清脆稚气,坚定的话,惟有有苦涩的一笑,用手撑了床榻自嘲地摇头道:   “老夫一生总自以为清高。呵呵,。却是活到了这把年纪,才看到什么叫做不枉此生!小王妃,老夫不相瞒,进这宫时,老夫一半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想见识一下只在传说中的蓝蛊。这奇毒对天下名医来说,都是一见便死以足憾!却不曾想,到此时,亲眼目睹了王妃心怀天下苍生,大义凛然的气魄,老夫才觉得算得上死而无憾!”   慕汐湮黯然无力的嘴角轻扬,笑容却是灿若嫣花。   她使了最后一分力气,看着老师傅道:   “师傅。您不能此时便说死而无憾,因为,因为京城还有百姓在等着——”   话未完,黑发微散,人已昏了过去。   身边的另一个宫女吓了一跳,急忙连摔带爬地扶起慕汐湮,顺着老师傅的手势将慕汐湮放到太后平日看书时的长榻上。老师傅看着寝殿里死寂的一切,又望望躺在榻上娇小虚弱没有一丝力气陷入昏迷的慕汐湮,苦涩地坐在地上喃喃道:   “小王妃。你心疼全天下人。为何唯独不心疼自己?!连一把年纪的公主都那般脆弱,你这小小丫头又何要如此故作坚强!此次竭尽内力,恐怕没有一年半载的精心调养,你也不能恢复。而下毒之人用毒如此狠辣,定是有心挑起纷乱。到那时,血雨腥风,谁又来护你周全?!”   慕汐湮没有听到这喃喃地话,她在沉沉的疲惫中睡去,睡的极是昏沉。   依稀中,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与靳楚天无缘。唯有靳之阔一袭白衣,衣袂飘飘的持扇而立,站在斜阳映红的江边,吟吟地笑看她款款而来。靳之阔对她说:   “烟儿。我等你许久。你终于来了。”   她点头。刚要开心的走到靳之阔面前,眼前的一切却忽然变成猩红一片,似是血流成河,山河变色。猩红的血泊之中。她看到太后费力的伸手向她,看到面容端庄的皇后在痛苦中死去,又看到一个面容娇媚却狰狞的女妃子狠毒的高居朝堂指手划脚,而天下一片狼烟。四处有人逃难,百姓民不聊生,四处残肢断臂,横尸荒野。   只有她。心如万刀齐扎般痛苦孤独的站着。绝望而无助的看着一切。她想嚎啕大哭,却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面容所湿之处,尽是猩红的鲜血;她想努力的挽救一切,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把锋利阴森的剑闪向靳沐盈绝望愤恨的眼神。。。。。。   “不要!不要伤害我师父!她是我娘亲!”   “之阔,你在哪里?!不要丢下我!”   “师父,师父!快救救那些百姓呀!”   慕汐湮在昏沉的梦里惊恐地尖叫,小小的脸庞上尽是泪水,柔嫩的粉唇微启,嘴角眉宇微蹙了悲伤。白纱帐边守着一个英气剑眉的中年女子,轻握了慕汐湮的小手,眼眶红肿。   “好湮儿。既然师父是你娘亲。那么。娘亲怎么舍得让你再面对这样的恐慌和绝望?!娘亲要救天下人。也定会保护好你!”   女子淡道,声音微哑轻柔,抚着慕汐湮脸迹泪水的手也轻柔缓慢,眼神充满慈爱,却坚毅英气。   玉琼花开的窗外。深蓝的天空已经浮着浅白,天际微微的透着一丝金色的亮光,仿佛是一线希望,让看到的人心忽然就振作起来,精力也变得充沛。   房间里一阵清风拂过。多了一个黑色劲装的女子悄然跪地,恭敬的向床榻边坐着的中年女子沉声道:   “回庄主。少主昨日进宫前便已经派了十一皇子前往莫愁山庄集全力御敌,所以山庄并无任何损失,并在三个时辰前活捉了一名攻入山庄的高手,目前看押在山庄里,身上有夏国的信物。”   靳沐盈闻言,看着床榻上还昏睡着的女子淡淡一笑,眉宇流露着慈爱与骄傲。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的湮儿果然是让让她骄傲和自豪的。靳沐盈头也不抬,淡淡地嗯了一声,轻轻地开口,似是怕吵到睡着的慕汐湮,道:   “嗯,看好他。别让他死了。待我回山庄再细细审问,你下去休息吧。”   黑色劲装身影一如来时,在浅浅的风中消失。靳沐盈仍旧怜爱的细细抚着慕汐湮白皙的脸庞,目光温柔疼惜。她一生未婚,一直把这个娇小的女子当成亲生女儿来看,从未料到,这个女子竟然会在大难临头之时舍了性命去救她!   蓝蛊。连她听闻都要寒气三分的奇毒。这个才十六岁,不到十七岁的小女孩竟然为了并不算危险的她毫不犹豫的就挡在面前!难道她不知道,习武之人在剧毒面前竭尽内力是一件何等危险的事情吗!?靳沐盈知道她知。可是她仍是毫不犹豫的做了。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唯独因为她这个师父而忘记了自己的性命。   是不是。人都是爱之深,则在难时心乱愈深,也将性命视若无睹?!倘若。倘若这个小小弱弱的女孩有任何不测,那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徒弟,更是一个亲生女儿,是她用心呵护了十几年比亲人还亲的宝贝!   第四十八章 相见恨晚   靳沐盈的眉头微皱。眼底隐约愧疚。这十几年来,她喜极这个小女孩甜甜浅浅的笑容,习惯带她一起做任何事情,似乎她根本就是她亲生的女儿。她想起她如同苏碧瑶般的精灵,想起她连莫愁山庄树林间的虫子也不舍得伤害的善良,更想起她小时候练功受伤,靳沐盈替她包扎伤腿,她扯了她靳沐盈的胳膊声音清脆如铃般的说,师父,等湮儿长大了就叫您娘亲好不好?!   靳沐盈眸中愧疚渐深。——她早就把这小丫头的声声师父,当成声声娘亲了呀!昨日梅儿一入宫太后的秘探便已经去找她。太后也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她并不担心自己会有任何危险。只是,忽然之间看到心爱的母亲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阴谋中身中世间奇毒而亡,面容诡异骇人的痛苦,真的让她感觉无法承受。她一时悲极攻心,万念俱恢,竟然忘记了,自己亲手带了十几年的孩子慕汐湮会因为保她安危而毫不犹豫的出手点昏她,冲在前头!   好在这个女子冰雪聪明。好在这个女子安然无恙。否则,她恐怕比失去太后还要痛苦万分!靳沐盈淡淡的微笑,宠溺地紧紧地攥着慕汐湮的小手,小心的生怕这个女子一不小心便消失的无影。   “禀庄主。清王爷回来了。”   一个莫愁山庄的侍卫在门口声音不高不低的禀道。   靳沐盈微微睁眉,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起身理了衣装,负手在背走了出去。似乎昨夜那个孩子般哭泣的女子只是一个小小的梦,此时只有一个身材略高,满目英气的中年女子,气度不凡,闲庭信步的去处理一些家事。   过了起居的院,才到王府的正院。靳沐盈走到院中,靳楚天才一身月牙白衫风尘仆仆地闯进了院子。满院子的仆人赶紧跪拜行礼,靳楚天也气也没喘便向靳沐盈走去,一身玄色劲装的书玄只好对着还跪了一地的仆人道:   “你们都起来吧,王爷正烦心。各自忙各自的去。”   靳楚天看到靳沐盈便行了一个礼,急急地道:   “姑姑,这里如何了!?”   靳沐盈淡淡地看着靳楚天道:   “你母后带着宁雅和众人都已经去慈宁宫守灵了。母后则是有心饶贤儿一命。所以,早早就给了你父皇一道懿旨,将此罪怪在玉贵妃头上。你父皇昨晚下令暂时圈禁贤儿,也命人抄了玉贵妃的娘家。只不过没想到,玉贵妃为了儿子跟娘家人,竟然自己一个人扛了下所有罪。”   靳楚天微微皱眉。想了想,又看着靳沐盈微微怒道:   “父皇就这般笃信是玉贵妃一人所为?!皇祖母不是有心要撤去玉贵妃父亲的势力吗?!此时,为何只追究玉贵妃一人,而放过了她父亲和她的几个兄弟!?姑姑,我宁愿父亲留着玉贵妃,也不愿意玉贵妃的家人再在朝间撒野!玉贵妃的父亲竟然敢在中间搭线,让贤皇兄与夏国野心之人有染!”   靳沐盈叹了一口气,她如何不知这些。只是想起昨夜她醒来赶到慈宁宫时看到的那两只泛着浅蓝的白猫,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她的湮儿啊。也怪她昨天没有机会告诉慕汐湮太后的计划,才出了如此岔子,让她毫无防备地被慕汐湮打昏送回清王府。醒来便已经成了这样。但。这又算得上什么事呢,只要她的湮儿安然完好。一切都不是问题。   靳沐盈想着,微微一笑,看了一脸疲惫的靳楚天道:   “中间出了一些小岔子,加上你皇祖母的懿旨,你父皇又有心饶了贤儿,便笃定了一切只是玉贵妃所为。不过这些无妨大碍,接下来慢慢处理其它的便是。天儿,你先去看看你的王妃吧,她昨儿受了惊吓,姑姑很心疼她。”   靳楚天一听。便眉头紧蹙。白皙脸庞上两条好看的黑眉,似是快要拧到了一起,就连眼底,也是毫不犹豫的厌烦。他不敢抬头正视靳沐盈,只能略垂了眼眸小声地道:   “姑姑,见她还是免了吧。侄儿不敢瞒您,侄儿实在不喜欢这位任人摆布的潘家义女。求了皇祖母几次,皇祖母都不肯让侄儿休婚。这次出宫,侄儿心中已有佳人,更不会再见她一面。我打算等皇祖母的丧期一过便放她出宫,让她自在的过宫外生活,也免得一生都葬在这无趣的深宫里。”   靳沐盈眼底一笑。挑了眉在心里暗道。你说她任人摆布?!你心上已有佳人!?你还想放了她!?恐怕,到时候她若生气,你哭着求她留下也没用,还是她休了你呢!。自慕汐湮出宫,太后便一直派人暗中保护着慕汐湮,早已经知道慕汐湮和靳楚天见面之事。而且太后中毒之后,听梅儿说太后给慕汐湮留了一道懿旨。想来太后就是为防自己去世之后靳楚天意气用事,搞不清楚状况,连面也不肯见便休了慕汐湮,所以才出了如此之策。   靳沐盈想着,微微忍了笑意。只是将双手负在背后,美丽的眼睛一亮,英眉微挑如剑,颇是几分强硬的口气向靳楚天道:   “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为了保护皇室安危,为了保你姑姑我安全,连命都豁出去了,如何是你想象的不堪女子?!天儿。就算是你不喜欢她想休她,也看在姑姑的面子上,念及救命之恩,去看她一眼吧。”   不等靳楚天再开口。靳沐盈已经负手离去,脸庞盈盈笑意,那微浓的英眉份外好看。靳楚天留在原地,看靳沐盈洒脱的背影无奈的郁闷。——在他心里,一个已经成了别人未婚妻的女子,还任人摆布嫁给另外一个人,如何能好到哪里,又如何会这般心胸和有能力保皇室安危!   可是。靳沐盈认真强硬的口气让他纳闷疑惑,又不敢不从。想了又想,靳楚天还是无奈地拖了疲惫的身子慢吞吞地在府里仆人的带领下走向新房。   新房里静悄悄的。安静清冽,收拾的干净整洁,素净清雅。似是一个清雅少女的闺房,完全没有一丝艳红与俗套。桌柜及隔屏之边,皆摆放着几盆清雅宁静的白色玉花,在微微温冷的空气里净澈的绽放。房间休憩的坐榻旁,笔墨信笺在一小盆碎花边摆放的清淡悠雅,静静地,仿若只在等着梦里那个传奇女子来提笔书写。   靳楚天一进这房间看到家俱摆设与素净清雅的感觉,心里的厌烦忽然间少了几分,但仍是忍不住微微皱眉,在心里哼道:这潘府义女倒真是毫不客气!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踏入隔屏,才及卧房中的圆桌旁,靳楚天便透过浅白薄薄的床幔看到一个娇小的女子盖了微薄的被子静静的躺着,仔细听闻呼吸,还有几分惊恐与不安。靳楚天垂眸暗自叹了一口气。欲再上前,忽然间竟然感觉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忍不住回头朝带路的仆人看去,可带路的仆人已经退出房间,毫无踪影。   靳楚天忍不住自嘲的一笑,抽了腰间的折扇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在心里笑着叹道:原来我靳楚天也会对毫无好感的女子良心不安啊。   这时。床榻上的女子在梦中似乎隐约委屈,惊恐的低声喃喃了一句:   “不要伤害我师父!”   微低带着哭泣的声音,吐字仍然清楚。正在犹豫挣扎和矛盾的靳楚天忽然听见这一句低低的梦呓,像是被一记雷劈过。惊呆了些许片刻,他才回过神来,一脸茫然,身子震惊的跄踉不稳,高大的身躯几乎坍塌倒地!   那声音。委屈,倔强。惊恐,悲伤。可是,那声音也熟悉,清脆如珠,如此独特,以至于一直深深的刻在他的记忆里!那婉如天籁的声音,与那一颦一笑,都像是前世的烙印,深深的,清楚的他一刻也不曾忘记和模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这里听到!!!!怎么可能??????   靳楚天的身子微微抖。就连第一次出手杀人,他的心也不曾跳的如此激烈!手指微抖。身子几分不稳。一步步走向纱帐,几乎是目不转睛。可是到了床幔之前,手指却颤抖的像是在抖筛子,眼睛竟然胆怯的紧紧闭上!!!   满脑子。都是那清澈婉如天籁的声音。仿佛忽然间又回到了与那个女子在街上初见时。她扬了精致的小脸,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朝他微微地歪了头,疑惑而清冽地向调侃她的他道:那要如何,他总是知错了啊!   一切都清晰如在眼前。有那浅白如梦的衣衫。有那清澈如泉的眸子。有那浅浅的嫣然一笑,淡淡梨涡。还有在暮色之时迷朦的委屈醉眼,躺在他怀里浅浅的蹙眉,还有她隐忍着悲伤,笑了抽掉他手里的玉箫,笑着对他道:   “之阔,这箫送我好不好?!”   “别说你没有这江山天下。就算有这江山天下。我一个小小女子,要它来做什么。还是要这短玉箫来的实在,又精致又有曲乐可听。”   ??????????????   第四十九章 相见有恨   一幕幕。如画似梦。靳楚天怦跳的心似乎快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手也颤抖的厉害,仿佛那个脱俗如仙的女子,一颦一笑,都清晰的只在眼前!但。他的手却仍是神使鬼差的揭开了白色的纱幔。   ——————帐下。一个娇小的女子静静躺着,领口依旧是浅蓝的衣衫,枕上是清秀的面容,眉目如画。柳眉微蹙,可爱的鼻翼微微歙阖。   靳楚天的心仿佛被一团火光燃烧,炸了开来,瞬间身子瘫软。   这女子,即使这般脸色苍白无力的睡着,也美若天仙。白皙的面容。精致的五官。仿若白瓷之雕。熟悉而惊美,让他的心,瞬间被长鞭抽打了万次!   果然是熟悉的。果然是魂牵梦萦的。果然是惟一的,独特的,她!   难怪她的眼神隐忍委屈。难怪她脱口不俗。难怪她一次倔强的忍了眼泪想不辞而别!靳沐盈说。她舍了性命救靳沐盈。舍了性命保这大靳。————她笑念,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八月初三晴,云似玉琼月似弓。   这女子。天地在她心中。云月在她眼中。就连江山如画,也不过是她眉间一笑!如此女子,又如何会见死不救?!她救的是天下,救的是天下苍生!而不是卑微的仅仅为身边的某个人!   他信。他信。他信这女子是善良的好女子,他信,他笃信这女子有那胸怀江山天下,抬手挽命的能耐!   靳楚天眼泪微颤。嘴角不停的抖动。似哭。似笑。是哭。亦是笑。   这时。他真恨不得将自己扔到成亲之前的那一天,感恩戴德地向皇太后叩头求旨去见她!他感恩极了皇太后再三的拒绝他求旨休婚。他感恩极了靳沐盈口气强硬逼他来见她!他甚至感激潘青墨,为了自己的女儿换了她!   天外。云淡风清。这清雅的卧室里。满室清香。凝聚着一个人无以复计的惊叹和喜悦。浅薄轻盈的纱幔边。一身白衫的男子,坐在榻边,如何也不肯轻眨一下眸子,生怕浅浅一闭眼,躺着的娇小女子便会毫无影踪。   靳沐盈给够了靳楚天震惊的时间,才不急不慢,悠悠地负手在背踱了进来。一袭白色孝衣微薄,鬓间两朵细白的孝花,随了脚步微微扬起,那双微微透着悲伤的大眼睛下,嘴角却隐约扬起弧度。   靳楚天仍在痴愣地看着沉睡的慕汐湮。靳沐盈在房间的小圆桌边坐了下来,茶壶里的水已经隐约泛冷。站在门口的一位小宫女眼尖,看到靳沐盈端起茶杯却皱眉又放下,便小步跑进来端了茶壶向靳沐盈道:   “公主恕罪,奴婢这就去换了新的茶水来。”   靳沐盈点了点头。靳楚天这才一惊,被宫女的声音从怔愣和痴醉间拖了出来,看着靳沐盈脸色瞬间微红。放开慕汐湮的手,靳楚天有些气馁和尴尬的在靳沐盈面前坐下来,看了靳沐盈窘道:   “姑姑。原来,原来您是早知道,早知道她!!!”   靳沐盈微微一笑。看了靳楚天平静地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是你皇祖母在你们身上操了太多心。”   靳楚天窘迫。靳沐盈有心教训靳楚天,不等靳楚天再开口,靳沐盈便又淡淡地看着那张好看又窘迫的男儿脸庞道:   “天儿。你任性,姑姑不怪你。因为你才十九岁。可是。姑姑也怪你。因为你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之子,而是这大靳江山的希望和未来。你如此任性,可知道有多少手在你背后欲起阴毒之意?!   你皇祖母把潘丞相家的二小姐许给你,你不满意,竟然能找到她与贤儿私交的秘密。这是你皇祖母的疏忽,也是潘丞相教女无方,暂算是委屈你。可是天儿,既然你也能查到我的湮儿是自小被许给潘丞相公子的未婚妻,为何你就不认真的想想,你皇祖母为何要执意的用湮儿替了潘存灵来嫁给你?!”   靳楚天脸色微红,眼角余光微微瞟向床幔里的人,不敢看靳沐盈,指间长扇轻转。他承认,那个时候他为了不愿意娶潘存灵费尽了脑子,没想到摆脱掉一个潘存灵竟然又来一个潘家未婚儿媳,他自然是觉得无趣。所以才那般任性,连去查探或者私下看一眼慕汐湮的想法也没有。就连慕汐湮这个名字,还是适才他在回宫的路上,问及书玄才得知的,那时书玄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简直不能相信,他竟然连自己赐婚的王妃名字也不知晓!   他惊。他羞。烟雨。慕汐湮。烟儿。湮儿。   靳沐盈看得出靳楚天眼底的那丝窘迫。缓了口气,静静地接过宫女又泡好的茶,呷了一口轻轻地道:   “恐怕天儿你还不知道,这慕汐湮,不光是潘丞相家小公子的未婚妻。还是你姑姑我自小抚养长大的义女,最喜欢的徒弟,更是这大靳江山传奇王爷夫妇与世代忠良的慕家将门之后!”   靳楚天听得霍然抬起头,黑发玉冠微抖,不可置信的看着靳沐盈。这个,他是真的不知道,他那里仅知慕汐湮是自小养在潘府的孤女!他哪里会想到,这样一个几乎没有人在意的女子,竟然,竟然有着这样的家庭历史与渊源!   难怪,难怪,烟雨,不,慕汐湮。轻功好的让他叹息,容颜清澈脱俗的让他窒息!难怪她可以倏忽而来,倏忽而去。难怪皇祖母如何也不肯让他毁婚,难怪那个娇小柔弱的她面容脱俗的总让想起那位传奇王妃!   原来那条河。不仅仅是皇室的印迹。更是这个女子祖先曾经留下美丽传奇的地方!靳楚天眼神不停变幻。不可置信。他竟然,竟然真的在那里,遇到他的传奇!而他竟然差点毁了这个传奇!   靳沐盈微微一笑。   靳楚天看着靳沐盈愣愣地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问道,:   “姑姑,这,这都是真的?!”   靳沐盈微笑。看着靳楚天又呷了一口茶,才悠悠严肃道:   “不然你以为母后如何肯那般轻饶了潘丞相?!还有。母后如此在乎你和大靳天下,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次,怎会让自己再错一次?!你的王妃,不仅仅是一个妃子。更是一个要在大靳江山举足轻重的人物,母后怎么会敢草率?!   天儿。你一向聪明。为何会在这件事情上着实这般糊涂?!你不肯见潘府义女也就罢了,竟然连她是我的徒弟也毫不知情!若是这大靳江山陷入风雨,要你担起重任,你还这般玩忽无视,自以为是不肯认真,要天下百姓和我们皇室如何是好!!!”   语末。有着微微的批评和教训。靳楚天将头低下,满脸通红,低声地向靳沐盈道:   “姑姑。我知错了!”   “师父,师父!呜呜,师父·······”   床上的慕汐湮忽然微微惊恐,又在睡梦里恐慌的尖叫,竟然哭出了声,脸色苍白,柳眉微蹙,漂亮的长长睫毛边淌着几滴泪水。靳沐盈心疼地连忙起身坐到慕汐湮身边,轻轻的拍着慕汐湮,又轻轻抚去慕汐湮的眼泪,声音轻浅慈爱地向不安的慕汐湮道:   “湮儿乖,不怕不怕。有师父在呢。”   似乎意识到这份安慰,慕汐湮又蹙了浅眉沉沉睡去。靳楚天站在一边,心里像是针扎般的难受,想起慕汐湮在宫外时连他也惊叹几分的轻功,又看看此时这般虚弱无助的慕汐湮,低低地看着靳沐盈道:   “姑姑,她,到底是受了如何惊吓,怎会突然毫无内力,身子极其虚弱?!她可能好起来?!还有,她这般沉睡不醒,可是有不妥?”   靳沐盈胸口微微起伏,不回答靳楚天的问题。许久,缓了口气,又轻轻地握了慕汐湮的手,才头也不抬,柔柔地看着慕汐湮淡淡自顾说道:   “自小我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从未想过有一天要把她送进皇宫,嫁给你。所以很多血腥和残忍的事情从来不让她去面对,因为我想让她一生都简单快乐。可是没想到,终究还是阴差阳错的进了皇宫,要代你去面对那许多——”   似是想起不愉快的事情,靳沐盈微微皱了皱眉,才轻轻地抚着慕汐湮苍白无力的小脸接着说道:   “这孩子。太善良。她是想给曹天福一条活路,可是没想到却把贤儿给惊动逼急,让母后————”   靳沐盈眼底出泪。她有些说不下去。她知道,是因为曹天福匆忙辞官引起贤王的怀疑,让贤王以为这是太后给他的警告,才引得贤王与玉贵妃合谋害了太后,让靳沐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那样痛苦和诡异的死去!可是。她没办法去责怪慕汐湮,因为这是她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她太了解她的善良。   靳楚天听得满心疑惑,心乱如麻,听到曹天福这件事更是惊讶地扬起了长眉,吸了一口气——他一直以为,这事是莫愁山庄靳沐盈做的!他迫切的想知道,慕汐湮到底因为何事会伤成这样,又怎么能好的起来,却是看到靳沐盈难过的样子欲言又止——太后的去,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太悲伤的事情。   第五十章 香荷和书玄   靳沐盈咽了生疼,忍了泪水平静了心绪,淡淡地接着说道:   “母后中毒的事情确实是玉贵妃下的手。贤儿心虽野,我却谅他不敢如此狠毒。湮儿昨晚为保我平安才耗尽内力将母后身上的蓝蛊之毒引到白猫身上,恐怕用尽莫愁山庄的上等药材,再精心调养,她也不能在一年半载之内恢复内力。这期间,她只与普通女子无异,甚至,身子还极其虚弱。”   靳楚天一震。蓝蛊两个字像毒蛇一样闪过他的心脏。这两个字,几乎在整个江湖及大靳皇室都是令人谈之色变的词!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慕汐湮小小的脸庞,如何都不能相信,这个娇小柔弱的女子,到底是用了怎样的勇气,敢耗尽将这天下奇毒引到一只猫身上??!难道,她就不曾想过,倘若有任何不测,她甚至连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就会丧命吗?!   难道,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好好的保护自己,再看他靳楚天一眼吗?!   靳楚天心如血滴。几分颤抖。这时,他真的完全想不起来皇宫中正烦乱的一切,只是心疼地看着慕汐湮向靳沐盈问道:   “姑姑,她这般昏睡着,可会有什么不妥?!”   靳沐盈眉间微愁,摇了摇头。轻轻地眨眼看着慕汐湮头也不抬地道:   “我喂她吃了一粒药丸,想让她好好睡两天,可没想到她竟然在梦里也这般不安。——想来,昨夜是她太担心我,太后去世的消息又惊险至极,她也耗尽内力很是虚弱,才会这样惊惧。等她明日醒来,我让人煮了安神的药希望会好些。”   靳楚天仍是有些不放心,刚要开口,书玄却急急地走了进来,远远地从隔屏那里向靳沐盈和靳楚天行礼道:   “属下禀长公主和王爷。皇上有旨,传长公主和王爷去宣室殿议事。”   靳沐盈点了点头。靳楚天又看了床榻上的慕汐湮一眼,似乎几分犹豫。靳沐盈看出他的心事,便起身淡淡道:   “我已经嘱了人去接最近贴身照顾她的两个丫头,想来也差不多该到了。天儿,你毋须太过担心,还是先随我去看看你父皇那里如何了吧。”   靳楚天这才点点头,回头温柔的看一眼床幔里,才轻轻走出去。到了院子里,似是想起什么来,又转了身对着跟着他的书玄道:   “书玄,从此时起你哪儿都不必去了,也什么都不必做。在王府好好呆着,王妃若是醒来,立刻差人去通知我。此时宫里琐事尚多,无论有任何事情,你都务必要保护好王妃。”   书玄一愣。看着靳楚天认真的表情满脸疑惑。靳沐盈没有回头,却是淡淡的一笑,摇了摇头——这笨侄子,难道忘记了她莫愁山庄的人在这宫里,在这王府里么?!果然是关心则乱。   秋天已经渐渐的深了,这午时的阳光也泛着几分微凉的味道。院里的玉琼花则徐徐不急的依旧次第开放,映了前面正院里远处一株桂树,散着满园芳香。老嬷嬷严肃的吩咐着几个仆人打扫院子里的一些落叶,书玄无聊的倚了慕汐湮沉睡的卧房长廊出神。   “让开啊你!”   一个微微焦急的女声从前院传来,隐约的怒道,“我家小姐到底怎么样了,她人呢!?”   隐约听到有家丁在吵,还有老嬷嬷不焦不急地跟女声解释说话,和了另外一个沉稳端庄的女子声音,似乎有脚步声向这边传来。书玄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站直了身子抱着剑向小院门口走去,刚到小院门口,迎面撞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子。   女子冷不防被撞了结实,倒退一步几乎摔倒。书玄眼疾手快的迅速伸手拉了女子一把,女子才没有摔到地上。女子穿了一身浅绿素净的衣衫,看打扮似是个丫环,眉目娇美,唇红齿白,杏眼如水,眉间毫不掩饰恼怒。看到书玄拉起自己却发起呆来,香荷的小脸通红,心火更怒,仰着脸杏眉倒竖,冲着书玄愤道:   “你也没长眼睛吗?!还不让开!”   话音未落,拨开书玄便直顾的向敞开着门的卧房走去。   书玄一愣,看着女子风风火火的脚步连忙赶上伸手用剑拦道:   “你是何人?!你家小姐又是谁?!你这般的莽撞,当心吵醒了王妃王爷回来怪罪!”   香荷立刻柳眉横竖,一双眼睛快要喷出火来。老嬷嬷已经和兰儿走了进来,看到香荷被书玄用剑拦着,老嬷嬷连忙沉声解释道:   “玄侍卫,这位是长公主派人接来照顾王妃娘娘的贴身丫头,香荷。我身边这一位则是王妃的侍卫,叫兰儿。”   书玄一愣,微微皱眉。这才想起来,靳沐盈与靳楚天临走之前,是有说过照顾王妃的两个丫头应该快到了,难道就是这两个?!可是,这小小的一个丫头就已经这般莽撞和蛮横,那还未睡醒的王妃又是如何的一个女子?!王爷不是素来都信誓旦旦地说绝不要见王妃的吗,连太后也勉强不得,今日怎么会和长公主一起出现在王妃的房间,又表现的对王妃极是温和?!   他满心的不懂,难道宫里这一场变化,让王爷变了心性?可是他的王爷一向很执著的啊。怔愣间放下拿剑的手,书玄浓眉温和,带了几分憨厚的面容微微郁闷,看着一脸怒容的香荷微微皱眉。   香荷一哼。不再与书玄纠缠,只顾急急地冲进屋子里。兰儿也向书玄点了点头,跟着老嬷嬷一起走向慕汐湮的卧房。   慕汐湮依旧脸色苍白的沉睡着,香荷一看到慕汐湮便扑了过去,死死地隐忍着泪水低声呜咽。书玄站在房间门口,碍着男子的身份不能跨过隔屏,听着香荷呜咽的哭声满脑子不解和疑惑。   待香荷哭够了,老嬷嬷才轻声道:   “香荷姑娘,长公主有交待,说王妃娘娘明天清晨时分才会醒过来。此时还望香荷姑娘和兰儿姑娘随奴婢一同出去候着吧,惊扰了王妃娘娘便不好了。”   香荷一听,扯了香帕抹了泪,和兰儿一起拉了手跟着老嬷嬷一起出门。   书玄站在廊下。听到动静,一转身看到刚才还一脸怒容,此时却一脸泪水,几分伤心和柔弱的香荷脸倏地微红。这浅绿绸衣的女子,穿着素净,长发紧束,虽是奴婢打扮,却圆润可人。腮边几滴泪水,再不是刚才横眉竖眼的怒气,映了红红娇嬾的唇,我见犹怜。   走到廊下,香荷对着小小的花坛边几株开的正浓的玉琼花忿道:   “就知道这王爷不是什么好人,呜呜,小姐一遇到他家的事就只有倒霉!兰儿,待小姐醒了,我们一定要说服小姐的师父,带小姐还出宫去!”   兰儿被香荷口无遮拦的话吓了一跳,看着老嬷嬷瞬间黑下来的脸瞬间一窒。   兰儿是认识慕汐湮在莫愁山庄从小到大的贴身奴婢的,那位奴婢也是如香荷一般毫无武功,却是极护慕汐湮,后来因了年龄大就嫁到远方的一户人家,日子也过的极好。那位奴婢之后,慕汐湮便执意不再用贴身奴婢,什么事都尽量自己亲力而为,直到嫁了这清王才又有了潘府带出的香荷。   兰儿没想到,这香荷与那位奴婢一样原本安静温和的性子,一到慕汐湮的事情上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又尖锐又刁蛮还又泼辣!张口竟然敢说靳楚天不是什么好人,言语中也对皇族极是不尊,让她的心里一紧,看着已经满脸乌云的老嬷嬷吓了一大跳,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了。刚要开口劝阻香荷,书玄却已急红了脸,古铜色的脸庞几分黑红,浓眉微皱,气结地握了剑看着香荷道:   “你放肆!不许你这么说我家王爷!你家小姐怎样与我家王爷有何关系,我家王爷也不过是今日才回到府里来的,回来时你家小姐便已昏睡了!你怎能这样出言不逊,当心王爷怪罪!”   香荷闻言,看着气结涨红脸,一身玄色劲装的书玄一把拭了眼泪,心尖倏地又冒起怒火,嘟着嘴倏地瞪了杏眼,竖起柳眉怒道:   “你才放肆!怪罪就怪罪!哼!反正你家王爷就不是什么好人!若他是好人,干吗不早点回来处理他靳家的事,要我家小姐伤成这样?!亏你还敢说跟你家王爷没关系,若是我家小姐没有被逼嫁给你家王爷,哪用得着事事都烦心,还皆是与靳家皇族有关之事!”   “你!你!·······”   书玄气地咬牙,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娇柔温和,几分明媚的女子,握着剑的手关节泛白,气呼呼地你了半天,却不知要如何反击。兰儿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又看着老嬷嬷脸色已经乌云密布却碍于靳沐盈的交待不好开口训斥的样子,连忙扯了香荷的袖子慌忙道:   “香荷姐,少主还未醒来,庄主又要忙着处理宫中事务,我们还是安静的等着吧,不然给少主惹了麻烦就不好了————这里,可是皇宫。”   第五十一章 皇帝   香荷闻言,才看到扯着自己衣衫的兰儿拼命的使眼色,忙抬头看向老嬷嬷。老嬷嬷已经一脸冰冷,满头黑线的冷冷看着她与书玄。香荷气不过,却还是不再说话,只得重重地哼了一声才不情愿地罢休,转身在兰儿的拉扯下走向长廊的另一头坐下。   老嬷嬷见两个人平息下来,冷冰冰的眉头渐缓,接着便冷漠面无表情地走开,朝前院自顾去安排其它的事情了。   书玄一脸郁闷生气地站着,这一天他真的让这些人给折腾的莫名其妙!这王妃,到底是什么来头,让一向倔强的王爷竟然也反常不说,还有这样一个莫名其妙泼辣无礼的丫头叫她小姐,又有一个兰儿侍卫叫她少主?!   少主。少主?!书玄脑袋涨疼。闷闷地看着眼前的玉琼花枝皱眉,疑惑极了这卧房里躺着的女子,却郁郁不得其领,只得想着他仅依稀看到过面容的烟雨在心里叹息。   宣室殿里空旷微凉。四处銮金的陈设晃眼,一群太监大气也不敢提地躬身候在正殿门口,两列禁卫军铁面无情地手握兵器守在门口,冰冷的铠甲泛着冷漠的光泽。   偏殿里。一个年约五十的男子坐在明黄的细绸软榻上,微微皱眉。干净整齐的胡子夹杂着几根白须,眉目威严,又带着几分温和,一身紫色的龙袍袖了黑色的悗章,透着几分悲伤。   他皱了眉,看着榻下负手在背,盈盈而立,与他不差些许气魄的女子和一个年轻面容白皙,目光却犀利坚定的男子温和悲伤地道:   “皇妹。此事朕意已决。天儿,你意下如何?!”   靳沐盈负手站着,神情淡然。似乎皇帝的决定,她既不反对,也不支持,看不出任何的表情。靳楚天低了头微微思忖,抬头看着皇帝恭敬地道:   “父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纵然玉贵妃娘娘极是该死,贤皇兄却也是儿臣的兄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何不给皇兄一个改错的机会,让他为了玉贵妃之殁和父皇的小皇孙努力改过,再为大靳尽心出力?!”   皇帝微微皱眉。似乎靳楚天如此之说,让他的心里泛起痛苦,连眼神也掩饰不住的悲伤愤怒。不悦地握紧拳头,垂在明黄软榻上,皇帝微微冷漠地道:   “天儿,朕知你心,可是这孽子大逆不道,此次害得不是别人,是你皇祖母!你要朕百年之后,在九泉之下如何向你皇祖母交待!”   靳楚天眼底一阵悲凉。自小,皇后安静温和的性格便一直影响着他,他虽然性格洒脱不羁,但并不喜欢为了帝王之位亲兄弟之间兵戎相见,血流成河的场面。想起宁王静王皆是温和安静的性子,他仍抱了一丝希望,依旧坚定地看着皇帝道:   “父皇,您不是已经杀了玉贵妃娘娘吗?!父皇心系天下,儿臣不敢说养不教父之过,至少皇兄这罪已经让他失去了亲生母亲,想来对他教训也足够了!何况,皇祖母也是有心给贤皇兄机会的,儿臣以为让贤皇兄看着各位皇弟成长,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各位皇弟中,出色的也不少。贤皇兄总是可以看清楚,这天下不是他可以负担得起的。”   靳沐盈淡然一笑。她知太后把太多的希望都寄托在看似顽劣却胸怀大略的靳楚天身上,可是这一场姻缘却让靳沐盈依稀看到,靳楚天骨子里与历史上那位传奇的王爷一样渴望的是自由和洒脱,恐怕这江山皇位对他来说是一个枷锁,而不是归宿。   皇帝微微皱眉。似乎刚才他那句,朕意已决,已经微微动摇。靳沐盈身形微动,衣衫轻曳,负手抬眼看着皇帝淡淡地道:   “皇兄。贤儿总不过还是一个冲动的孩子,受了蛊惑和诱惑才酿下如此大错。虽然母后之死我也极是震怒和难过。可是,再杀了贤儿,母后就能活过来么?给他一个机会吧。莫要让母后白白的费了那些心血。”   皇帝眼睑微垂,几分恼怒,却又悲伤无奈。看着靳沐盈也坚定的目光,他无力地摆了摆手,道:   “既是如此。便让他好好的呆在府里思过吧!对了。皇妹,母后丧礼大召天下,图安和夏国之使都禀了折子说欲邀各国的皇亲前来,你与天儿可有什么看法?!”   靳沐盈微微一笑,目光看向靳楚天。这皇帝资质平庸,性格温和,在位不过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的帝王之位,却是因了太后与莫愁山庄苦撑,朝里又有潘丞相,边关有慕将军一手带出的众将,才过的如此安稳平和。此时看着皇帝对靳楚天充满希冀的眼神,不由得苦笑。   “回父皇。儿臣以为皆以慎重为好。我们大靳在三国之中虽是实力最强,与小小图安百年交好,但图安却是兵马强壮,人力强悍,这些年更是励精图治,我们不可不防。夏国则是自史以来便与我们貌合神离,恩怨不断,又国力相当,这些年时常在我们边关制造混乱,荼蘼百姓,我们更要谨慎,不能在这时刻让他们探了虚实,制造后患。”   皇帝点了点头,微微满意,继续问道:   “依你之看,如何回复各使者之言?!”   靳楚天微微思忖,淡淡地昂首道:   “祖母乃大靳一代国母,既是后丧,又由母后主持丧礼,自是不便接见各国皇子亲王这些男眷,不如就准许各国后宫能代表一国天下的女子前来悼悗,既方便母后接见,又有借口让各国忌惮。”   皇帝点了点头。靳沐盈也微笑点头。   暮色微沉的时候,靳沐盈处理完了手里的事情,又回到王府看了一眼慕汐湮,才与靳楚天一起赶向慈宁宫去守灵。宫里处处都是惨白的灯笼,依稀的悲伤与冰冷,眼过之处,皆是黑白满目。   皇后带着宁雅和后宫里的各嫔妃公主,还有几个皇子静静地守着慈宁宫,做法事超度的法师们喃喃经声一片。人来人往的宫人都寂静无声,宫门里却人头攒动。靳沐盈木然的走向太后的灵柩,神情疲惫悲伤,宁雅看到靳沐盈和靳楚天一起到来,连忙提了素白的衣衫裙摆跑向靳沐盈道:   “沐盈姑姑,皇兄。”   靳沐盈勉强一笑,伸手抚了抚宁雅柔顺的头发,不再说话,向神情同样疲惫的皇后走去。皇后在靳沐盈的记忆里一直是一个安静端庄的女子,性格温和,很讨太后喜欢,这二十多年为皇族添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皆是品性资质极好,很得靳沐盈欣赏。看到皇后素净的面容苍白疲惫,靳沐盈伸手握了皇后的手道:   “皇嫂。让你受累了。”   皇后微微摇头。太后之死一传开,玉贵妃便被情事处决,贤王被圈禁。她也已经知道慕汐湮竭尽内力昏迷不醒之事。慕汐湮昏迷被送往王府,她因要主持后宫各种事宜不便去探视,而自己的儿子却此时才赶回来,想必还未见过慕汐湮——身为人夫却未尽夫责,想来靳沐盈也是会心疼自己的爱徒而有微微的不快的,便看着靳沐盈温和地说:   “沐盈,我无事。母后这里万事都还顺利,你且放心。——湮儿如何了?!天儿任性,怕是让你费了许多心。真是抱歉。”   靳沐盈微微摇头。脸色几分茫然。靳楚天皱了一张疲惫的脸,看着宁雅叽里咕噜地跟他道:   “皇兄,皇祖母竟然被贤皇兄的母妃给害死了!呜呜,真是可恶!还有,皇兄,你见过皇嫂了吗,这次皇祖母临去,皇嫂就是因为要帮皇祖母引毒才昏迷不醒的,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你千万不要辜负她呀!而且,她真的不是你想象的不堪女子,她又美丽又善良,还很厉害,皇祖母和母后都很喜欢她,说她是我们靳家的传奇,是我们皇族的福气呢!”   靳楚天唯有不停地点头。   天外。似乎大片的云也无聊,成堆成堆地凑在一起,看着这片小小天空下的热闹。那一片黑与白,仿佛并非盛载着悲伤,而是一盘精致的棋子,引人凝神聚精的想要置身其中,一试身手。   云去霞隐。烛火微微萦动,那一轮明月微微泛红。夜色用漆黑掩去一切浮躁和喧闹,静静的冷风拂过,似是拂去一些血雨腥风的味道。这浮动着躁动和不安的大靳皇宫,似是一个调皮累了的孩子,渐渐的安稳入息。   宫里清王府主卧房里。一身浅绿衣衫的香荷半倚在慕汐湮的榻边,小心翼翼地时不时抚着慕汐湮浅蹙的细眉,低低的喃喃安慰。兰儿走进来,看着香荷依旧寸步不离在床边守着慕汐湮,疼惜的叹了口气,摇摇头,道:   “香荷姐。庄主既是说过小姐明日清晨才会醒来,想必这会儿我们守着也没有用。你自晨起听到小姐消息时便滴水未进,这晚饭也不吃不喝,若是小姐醒来你病倒了要如何是好?!倘若你不放心,我在这里守着,你先去用了晚饭可好?”   第五十二章 再相见   香荷摇了摇头。看着沉睡中脸色还是苍白和不安的慕汐湮难过地道:   “兰儿你不用管我。我真的吃不下。我真是难过,小姐这些日子以来受了那么多委屈,却碍着身份没有办法跟我们诉说,这会儿她又伤成这样,连睡着也极是不安稳,想来一定是心里很难过和无助的。我想守着小姐,在小姐皱眉不安的时候拍拍小姐,让小姐睡的好些。   ——我们做奴婢的,大约也只能做这些了。就是可恨,那天杀的没良心的王爷却还不回来王府!我真希望,这些事情一结束,小姐的师父可以再向皇上求旨让小姐赶快出宫,再也不要背负这徒有的王妃虚名!”   语末,香荷突兀悲愤的语气着实吓了兰儿一跳。兰儿苦笑,提了裙摆屈膝与香荷一起半跪在榻边,戳了香荷的胳膊道:   “香荷姐你真是不要命了!?平日里兰儿看你性格是极好极温和的,兰儿也知道你心疼小姐,只是你这两日怎的变成这样?昨儿你对十一皇子大不恭敬,那是十一皇子性格好没有怪罪。今日你怎敢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又这般张口闭口的说靳家如何,天杀的王爷不是好人?!倘若叫有心的人听去了,只怕一旨藐视皇族之罪便会害了你!”   香荷眉目坦然。听闻兰儿这话,嘴角轻蔑一扬,眼神飘忽,淡漠地笑道:   “你当我在乎这性命吗?!自小我便卖给潘府做婢,自小做事谨慎极微小,生怕一步不慎便小命不保,每日每夜都活的战战兢兢,极是辛苦。可是自我跟了小姐,才明白,这人生性命不在于活的长久,而是要活的坦然对得起自己的心才好。小姐能为毫不疼惜她的潘存灵努力打算,能为这人情冷薄的皇家妥协,又能为了她的师父义无反顾的拼命,却从不因为嫁了皇家而活的小心翼翼。我又如何能为了苟且活着,去对那些个没良心伤害小姐的人卑微言笑?!”   兰儿窒息,看着香荷眉间提起慕汐湮时的那份神彩哑口无言。   是啊。生和死,不过是来来去去。既是生命,便固有一死。总是逃不脱的,又何必活的委屈和遗憾?!不如,随了心,让这短暂的生命活的精彩和绚烂,无愧于心。   带着牵挂的心渡过时间总是会觉得一时一刻都是漫长的。靳楚天安排好了皇帝的各种吩咐,又仔细的检查好了宫中禁卫军的值守安排,便立刻朝王府飞掠而去。他的心里满满是牵挂,牵挂那张苍白的小脸可是有舒缓了紧蹙的眉,牵挂那颗委屈的心可是在梦里带了再相见的希冀·······   但。那素净清雅的卧房,却只是寂静一片。桌上有几枝烛火微曳,一个绿衣的婢女倚了床榻迷朦浅睡,白色的纱幔里女子依旧沉睡。   靳楚天看着慕汐湮已经平和的眉宇终于放心的松了一口气,在床榻边轻轻坐下。脚边倚了床榻,用臂肘支了脑袋浅睡的香荷感知有微冷的气息,猛的清醒过来慌忙地轻喝道:   “谁?!”   侧脸看着慕汐湮安好,却多了一个男人握着慕汐湮的小手,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恼怒的慌忙拨开那双大手,替慕汐湮掖好被子,低声朝靳楚天怒道:   “你是何人?!捉着我家小姐的手做什么!”   靳楚天一怔,脸庞滚烫。却仍是佯装了淡定淡淡地收回手,起身站了起来。欲说话,又怕惊扰到慕汐湮,抬脚信步出了隔屏站到房间门口,才负手在背冷冷地昂首看着门外夜空轻声道:   “本王吩咐人好好照顾王妃,你这大胆的奴婢偷懒不说,竟然还敢冲本王大呼小叫!若是扰醒王妃本王定要拿你治罪!”   香荷一愣。看着慕汐湮依旧睡的沉稳,便放心起身跟着靳楚天出了卧房。站到门口双手叠放在腰间,歪着头仔细地打量了一身月白衣衫的靳楚天,定定地看了靳楚天冷漠坚毅的脸庞侧面,良久,冷笑道:   “原来你就是清王爷?!好啊。既然王爷想定奴婢的罪,那么奴婢也不在乎再多加几条罪名。奴婢此时就大胆了,敢问王爷我家小姐究竟欠了王爷什么,要王爷这般的羞辱折磨!?”   靳楚天皱眉。回头看着廊灯下绿衣素净的香荷,未开口,香荷又已经接着气愤地说道:   “又不是我家小姐哭着求着要嫁给王爷的,而是王爷与皇家为了面子与谋划不得不娶我家小姐的。我家小姐已经这般委屈,王爷您为何还要在新婚之夜丢下我家小姐害她受辱?!好。丢下也就丢下罢。既然王爷有心要丢下我家小姐,又何不直接求了皇上太后直接放了我家小姐,要我家小姐为着你们靳国皇族面对这许多,也做这许多?!   我家小姐善良,潘二小姐她能原谅。王爷她也能原谅,要她嫁她不喜欢的人,她嫁了;让她为皇族朝堂之事杀人伤人,她也忍着泪水伤了,甚至连自己的小命都不保!王爷您知不知道,我家小姐善良的连个蚂蚁都不忍心踩到,却要为王爷的靳家皇族去除治贪官,面对血腥的场面!王爷您知不知道小姐伤人之后那晚一夜都睡的不安,连梦里也流着眼泪!   王爷,您是王爷。想要治奴婢的罪很容易。奴婢也不怕被您治罪。只是,奴婢真的想请问,做为小姐丈夫的王爷,王爷这般亏待我家小姐,难道王爷就没有愧疚,没有负妻之罪么?!奴婢静等王爷治罪,只是要请王爷在给奴婢治罪之前给奴婢小姐一个说法和明白!”   靳楚天一窒。香荷犀利冷淡的话,句句如小锤敲打着他的心,声声敲正心坎。看着香荷明亮的大眼睛,靳楚天竟然心里一缩,急忙转了身冷冷的面对廊下玉琼而立。香荷冷冷地看着靳楚天的背影倔强的站立。靳楚天仰望着漆黑的深空,心里一万个乱,脑子里回想着香荷脱口而出的话,竟然脸红窘迫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沉默。冷峙。静立良久。夜色沉沉中,露寒风重。两个人都已然一身冰冷。靳楚天心绪烦乱,万千话语,却不知如何开头。良久,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了身看着香荷淡淡地道:   “你是个忠心的丫头。本王与你家小姐之前的误会,本王定会给你家小姐一个交待。你且去休息吧,本王在这里守着。”   香荷静静地站着。看着靳楚天眉间的认真与温和。心里几分犹豫忐忑,却不知要如何拒绝靳楚天的命令,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连礼也未曾行一个就慢慢地走开了。   她不怕这个王爷会对小姐做什么。不知为何,香荷忽然笃定这个王爷并非是传言中那般的顽劣不堪,她甚至能看得到这王爷眼底对慕汐湮深沉的爱意。那良久的沉默中,她隐约能感觉到这位王爷的挣扎与愧疚,她直觉的相信这位王爷不知是何时看到过慕汐湮,并深深地喜欢着慕汐湮。   ——不然。以这位王爷顽劣不堪的名声。怎会容忍她这一个小小奴婢的放肆,又怎会在满目的愧疚与怜惜,在这更深露重的寒夜里,久久的沉默。   晨露微曳。院里泛着几缕浅浅的玉琼花香,清雅微淡,不浓不郁,令人心怡舒畅。香荷眼圈淡淡的褐色,双手轻绞不安地在门口跨着。兰儿晨起送了梅儿出宫,回来一看到香荷神色不安地在慕汐湮的卧房踱步,不禁疑惑地问:   “香荷姐,怎么了?你怎么在门口踱来踱去呢?”   香荷一愣。圆润的脸上几分疲惫,目光又移向房里,轻声淡道:   “清王爷回来了,在守着小姐。”   兰儿瞬间错愕。   榻上。苍白的小脸上,长长睫毛微颤,浅粉双唇微干涩。慕汐湮从疲惫的梦里来,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骨头几欲断开,连头也重若千斤,微微一动便一身浮汗。缓缓坐起来,却猛地看见榻边半倚了一个月牙白衫的男子憔悴的打瞌睡,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细看男子清晰如刻的容颜,慕汐湮不可置信,错愕的瞬间石化。——心里像是被什么柔柔一击,眼泪瞬间出来。——梦里。这个男子一袭白衣,在江边迎风而立,气度不凡。盈盈地笑着对她说,烟儿,我终于等到你了。   难道。这梦还未醒吗?为何,这梦里千思百念的人儿,就这般突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指尖轻颤。想伸手去抚,却胆怯的退步,眼泪迷朦,仍不能清楚这是梦还是现实。   精致的小脸仍有几分憔悴。茫然迷惑的看着眼前那个长睫微翕的男子,满目氤氲。娇小的身子忍不住颤抖,想要痛快的嚎啕大哭————她那么累。累的经历那一切,愰然若梦。而梦里,她唯一的期盼便是想投进这个男子的怀抱痛快的哭上一场!   但,当这个男子在面前,为何自己竟然只能这般胆怯的颤抖?!   第五十三章 迷茫与坚定   隐约感觉到慕汐湮的颤抖。男子突的醒来,一转头,与慕汐湮苍白的小脸四目相对。坚毅的脸上浓眉深眼,眼底深邃如潭。苍白的小脸柳眉凤眼,眼神迷朦清澈如泉。化不尽的,是男子的相思愧疚与怜惜;断不尽的,是女子的委屈惊喜与无言。   慕汐湮不可置信,伸手轻轻地抚向靳楚天的脸庞,氤氲满目眼泪,喃喃地道:   “之阔?这,我还是在梦里,对不对?”   靳楚天苦涩,憔悴的容颜,目光深情不移:   “湮儿。········我对不起你,害你受累了。”   慕汐湮错愕。香荷已经听闻慕汐湮细微的声音,连忙惊喜的冲进来,却看见慕汐湮惊愕地抚着靳楚天的脸,而靳楚天的手,也紧紧握着慕汐湮的小手。香荷微窘羞迫,急忙转了身,背对着榻上的两个人道:   “小姐,您醒来便好。您定是很饿吧,还有王爷,香荷这就去给您们备了细粥来。”   说着,头也不敢回的又飞快跑出房间。   慕汐湮微愣。疑惑地看着靳楚天,“王爷?”   靳楚天眼神一黯。却不知要如何解释。忧伤的眼神愧疚无奈的微垂,良久,只能定定地看着慕汐湮。慕汐湮满满的疑惑与茫然,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子,心底像是一片荒芜的旷野,看不到清晰的轮廓,看不到那苍茫尽头的真相。只能定定地与男子四光相对,无语凝噎,任凭时光与情景凝固。   梦里。他说,他终于等到她了。而眼前的他也是王爷,他能在这清王府里守着她醒来,他会是哪位王爷?!慕汐湮疑惑的心怦怦直跳,脑海里全是靳之阔的一言一笑,这一刻有千言万语,想问想说,却如何也问不出,说不出,任两个人在无言中四眼相对,沉默。   不知沉默了多久,书玄急急地声音突兀响起,在门口高声道:   “王爷,皇上有旨,要王爷速速带人迎接各国前来悼悗的皇族宫眷。”   靳楚天一愣。慕汐湮也一怔。两个人从出神中醒过来,慕汐湮慌忙的放下小手,靳楚天苦涩无奈的一笑,定定地双手抚了慕汐湮瘦弱的双肩,看着慕汐湮道:   “湮儿,你等我,等我处理完事情,我回来给你解释。”   说完,便抚袍大步离去。到门口,回头恋恋不舍地又看了慕汐湮一眼。   慕汐湮愣愣地半坐在榻上,看着那个如梦的男子翩然离去的身影一脸疑惑不解,徒留一张微微苍白精致的面容错愕无言。   院里梧桐叶落。纷扬悠然,在秋风中随性起舞旋转,青砖地上依稀留下美丽的印迹。卧房小院,花池边石桌边,慕汐湮娇小的身子裹在大大的精藤摇椅里,身上盖着一床软被看着花坛里的各色花草出神,偶尔前院几缕桂香袭来。   香荷端了一碗细细的肉粥放在石桌上,看着慕汐湮依旧倦怠呆滞的容颜心疼地道:   “小姐,再吃点粥吧,要好好的吃饭,才能补充体力。”   慕汐湮仍是呆呆的不说话。侧身看着花坛里一朵山茶花微微颓废的凋零。似乎那一片片,缓缓掉落的细小花叶,像是生命里漫长的绽放,又无望的等待着结束,充满了悲伤与无助。   微凉的空气里。这一幅情景,像似一幅定格的画面,忧伤凝固寂静的令人窒息。香荷心疼的眼眶泪水直直打转,束手无策地站在慕汐湮椅边,直到实在忍不住,才心疼地哭道:   “小姐,您不要这样不说话也不吃饭好不好,香荷真的很心疼!香荷不知道您与王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如果小姐呆在这里会很难过,那等您身体好点了,我们就离开这皇宫,离开这王府好不好?”   慕汐湮忽的眼底氤氲。眼神泛着令人心碎的晶莹。精致的小脸隐约几分生气,埋在大大藤椅里的身子仍是未动。脑海里,仍是与靳之阔相遇的一幕幕。似乎那样洒脱不羁的男子,还在跟她说着,他叫之阔,靳之阔。   然而,这一个沉沉的觉醒,他怎么忽然就变成靳楚天了呢?!   靳楚天。那个扬言一年半载都不会见回府,死也不要见她,甚至因为她嫁进王府而逃出皇宫的靳楚天。为何,竟然会是她一见倾心,白衣飘缈,言语洒脱,与她一起醉在暮霭天边的靳之阔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慕汐湮忽然泪流满面。娇嫩粉唇微微颤抖,翕合,字字悲伤心碎:   “香荷,他是王爷,他是清王爷。为什么,他不说呢?那一日街上初见,尔后河边,究竟他是何时知道我是他不愿娶的人?!倘若不愿意娶,不娶便罢。今日,为何突然让我知道他便是王爷,难道是要让我看清楚这是一场玩笑吗?!”   香荷无奈,心疼,却看着慕汐湮满面的晶莹泪水,说不出一句解释,只得难过的轻轻地揽慕汐湮在怀里,隔着藤椅轻轻地拍着慕汐湮给些许安慰。   晨起。因为那位玄侍卫匆忙的报告,香荷只看见靳楚天匆忙的起身离去,神情欢喜还吩咐她要好好的照顾慕汐湮。她以为靳楚天已经与慕汐湮和好,便开心的一见慕汐湮便道:   “小姐,原来您与清王爷是见过的呀?”   哪知慕汐湮一脸惊愕的看着她。于是。一切便成了此刻的模样。   慕汐湮此时一刻也不想留在宫里。满脑子都是新婚之夜靳楚天拂袖而去冰冷的味道,婚前苏碧瑶清脆的话,靳楚天说他心上已有佳人。连宁雅银铃般的声音,也开口是一句让她一辈子都刻骨疼痛讽刺至极的话,   “皇嫂倒是聪明。皇兄说了,这一年半载的,还真就不会回这王府呢。皇嫂你自行揭了红帕也行,不然等皇兄回来,你可真的就成了一堆白骨啦!”   靳楚天。原本厌她如此。厌到连看一眼也不愿意,便把她丢在这寂寞无助的宫闱里,头也不回的离去。那时。那难过的滋味,从不曾想会在今日知道一见倾心的男子竟然是靳楚天时会这般的痛彻心扉,尖锐刻骨。她宁愿那个眉眼柔情的白衣男子,永远都是她无法许诺一生的靳之阔,也真的不愿意面对他竟然就是扬言一生都不要她的靳楚天!   慕汐湮满目委屈。她想逃离。想远远地逃开她永远都不懂的这个纷乱的皇宫,逃开让她窘迫尴尬无法面对的靳楚天!可是。她却孱弱的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望着这绚烂的欲要颓废的百花绝望的无助。   “香荷。等我能走路的时候。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好不好?!我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要与这皇宫有任何的关系!”   “好。小姐。香荷陪着您。无论哪里。”   离开这里。去看江山烟雨,去看大雁南飞。就算看尽江上千帆,看尽天边云卷鸟还,也不要再回,回这满心只有屈辱和讽刺的皇宫王府。   京城郊外入京官道。   两列兵马与禁军列着整齐的队列,整齐的大靳旗帜迎风凛冽的飘扬,在林边的空旷官道上威武庄严,骄傲地容不得有一丝凌乱与侵犯。队列为首,一匹枣红马泛着如珠玉般油亮光润的色泽,马背上一个白衣宫装的男子手抚折扇迎风静止,等着迎接昨日出发前来大靳的临国图安皇室。   一身白色宫装的男子,因了皇太后之丧连束发的羽冠也是月牙白,在微微辽阔的天空下摇曳着乌黑的发丝,面容映着微微清冷的阳光与白衣白冠清美的几分不真实,好看的眉宇唇边,皆扬着几分由衷的欣喜弧度。   右侧边,骑着一匹红马的书玄依旧一身玄色,单手握着宝剑,看着靳楚天一直明亮,浅笑若无的双唇,实在忍不住疑惑问道:   “王爷,您想好解决王妃的办法了吗?还是您与烟姑娘··········?!”   靳楚天微微一笑。阳光映过玉冠,流溢一片璀璨珠光。侧目看着书玄,靳楚天眉间毫不掩饰笑意,道:   “书玄。本王昨日留你在府里,你竟然什么也不知么?!”   书玄一脸不解,错愕地看着靳楚天道:   “王爷,属下谨遵王爷之命,一直守在卧房门外,没发现府里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啊?!——呃,若有,也是那王妃的奴婢,着实大胆!不过,属下倒是佩服她,极是忠心,就是,就是言语间对王爷,太········”   “太放肆,是么?”   靳楚天一甩折扇,爽朗一笑,眼底笑意甚浓,扬眉笑道:   “本王喜欢的女子一手带出来的奴婢,怎会没有她的性格脾气呢?”   书玄一愣。疑惑不解地看着靳楚天满脸的快乐,讶然道:   “王爷,王爷,您,你喜欢王妃?!不是烟姑娘么,那奴婢,王妃的奴婢,烟姑娘,烟姑娘·······王妃,慕汐湮,烟姑娘,啊,?!·········莫不是,烟姑娘是王妃,王妃就是烟姑娘!?”   靳楚天哈哈一笑。眉宇间全是得意满足之乐。书玄彻底愣呆。   第五十四章 图安公主   天空湛蓝,云朵更加悠然辽远。阳光下那白衣男子,满目的愉悦和期待。原来姻缘天注定,便是这般不可推辞,这般不可捉摸。男子坚定的目光似乎在说,这一生,我已情有独钟。这欣喜,这幸福,我定用一生去珍惜。   图安小国的皇城离大靳京城距离并不太远,是以靳国皇太后的丧事一公召,不消几个时辰便会被使者派快马发到图安皇宫。于是图安皇族一接到消息,为表臣服之心便派皇族即刻连夜起程,虽是皇族官行缓慢,却也在这翌日午时可进京城之郊。   相比,其它几国都较远。尤其夏国之都则与靳国京城相距甚远,即使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也要两三天。此次又是皇族后宫女眷出行,想来定要五至七天左右才能到达了。   靳楚天与书玄在马背上谈笑之间,官道上远远地缓缓出现了一队人马,迎首的旗帜可辨是图安图腾。人马群渐近,隐约一个明媚一身图安皇族装扮的红衣女子在马上明亮的娇笑,身下的白马也比身后的人马大队快了许多。   书玄微微皱眉。靳楚天若隐若现的扬着嘴角,眼神心思完全不在眼前的人马群车上,心头只有那个白衣浅浅眼神清澈而倔强的女子。   “驾!”   那一身明亮红衣,头上异族首饰,似一阵疾风的女子看到远远的大靳旗帜,有心卖弄自己的骑术,便扬鞭忽的疾驰而来。身后马车里的正装中年女子听闻动静,脸色一变,连忙从侍婢掀开的羽帘中探出头来柔声喊道:   “云珠,不得胡来!这已经是到了大靳京城了,当心你父王知道会责骂你!”   但红衣女子嗒嗒的马蹄声遮住了中年女子柔柔温和的声音。   书玄看着一团红白夹杂着疾风冲面而来,忍不住握紧了剑便要飞身下马。那明亮红衣的身影在五尺开外倏地勒紧缰绳,轻踏马背只身凌空向靳楚天掠来,五尺开外的那匹白马却忽嘶长鸣,瞬间住了脚步。   女子的身影欲掠上靳楚天的马,被书玄凌空用剑挡了回来,忿然一哼,女子旋身在靳楚天面前稳稳地站定。明亮妩媚的大眼睛本是满满怒意,却在看着那白衣黑发,坚毅如画的容颜时忽然全是笑。她定定地看着枣红马背上一身月牙白衫的靳楚天爽朗娇媚地道:   “你这马很漂亮。我要它。”   语气骄纵霸道。似乎是天生的刁蛮与娇贵,根本不留拒绝的余地。   书玄眉头一皱。靳楚天已淡淡地扬了嘴角,淡漠地道:   “公主说要,本王就必须得给么?!”   红衣女子一挑眉。女子头上编了许多细细的辫子,以浑蓝天珠与血红珊瑚珠打造的银钗紧束,额头与耳边腮迹以色泽极柔的白狐之毛制成的绒围修饰,着一身鲜红的精致戎衣,裙摆处刺着精致的异族图腾。整个身材硬朗而妖娆,曲线玲珑。长眉微浓,一双大眼微陷,如同白色雪地上缀着黑色的宝石,闪亮明媚,红唇微厚,是图安国女子特有的标志。   看到靳楚天眼神非但不被她美丽的容貌吸引,又毫不为她刚才精彩的骑术与精湛的武功动容,女子心中微堵气,她自小在图安皇宫长大,所有人都唯她是从,绝无人能面对她精致美丽的容貌而无动于衷。此时忍不住心中微微的挫败。又听靳楚天如此丝毫不留情面的冷淡拒绝她,她的双眉微拧,一双微陷的大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后面的马车刚好急急地赶了上来。停稳,精致高贵妆容的中年女子一身图安宫装,微急地在侍婢的搀扶下走出马车,看到靳楚天温柔地礼貌一笑,半躬身子右手贴胸施礼浅声道:   “图安王后携长女乌云珠代我们图安大王向大靳朝行礼了。请大靳王爷见谅,臣妾教女无方,让她放肆惊扰到王爷了。”   靳楚天微微一笑,神情成熟而儒雅,从容地下马回礼,淡淡地道:   “王后言重。公主天真活泼性格豪爽,实有几分大王风范,是本王严肃惯了,还望不要惊吓到公主。”   王后微微一笑。看向红衣女子的眼神却严厉无奈,喝道:   “云珠,你胡闹,还不向王爷赔礼?!”   红衣女子深邃的大眼一撇,极是不情愿的微施一个礼便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靳楚天道:   “你是大靳的哪位王爷?!”   靳楚天微微一笑,却不回答,只是恭手请图安王后又坐进了马车里,吩咐随行队伍折返皇宫,淡漠的再也不看乌云珠一眼。   书玄看着这个娇美胆大的有几分任性的女子,不禁想起王府里新来叫香荷的那个奴婢,心里微叹,原来图安的公主好看归好看,却仍是没有大靳的女子惹人心欢。那香荷,纵然是个大胆放肆的奴婢,却是容貌温润柔和,泼辣的话句句有理讨人喜欢,不像这图安的公主,虽然是容颜也极美丽妩媚,也衣着高贵精致,却是刁蛮跋扈任性的有些过了,只看一眼便再也不喜欢。   皇宫里还是一片黑白忙碌。皇帝将各地上禀的各种琐事,如河堤修葺,开发运河,贪吏整治等紧急琐事将由了潘青墨处理,潘青墨因玉贵妃被惩治也算是心头微微泄了一口贤王欺辱的怒气,便分外尽心的处理着皇帝交由他的诸事。   皇帝则与皇后常常守在太后宫里出神,宁王静王碍着已经封王却无实权,也只得携了家眷日日在宫里守着,倒也是忙中闲静。皇后因太后中毒之事心惊胆战,靳洛云又远在莫愁山庄,靳楚天要忙着朝中诸事,便日日的将宁雅带着身边,才觉得安心。   图安皇族到达靳国皇宫的第一天。   傍晚,天边微红,金光一片。天空湛蓝幽远,空气中几分微凉的味道。宫里一些草木微微的凋零,有宫人忙碌的将花木移除栽植,也有宫人步履匆忙的来回奔跑,忙着各自主子交待的事宜。   皇后带着后宫各位嫔妃,还有各位亲王王妃和皇族近亲在太后宫里守灵。宁雅顺从地听皇后的话,带着苏碧瑶和另外一位靳国小公主在太后宫里的小花园里习字玩耍。苏碧瑶难得安静了活性的性子,和宁雅一笔一画的练习书法,那位年仅六岁在不远处由宫女带着玩耍的小公主却忽然哇的大声哭起来。   宁雅顾不得放下手中的笔墨,一抬头,便看到看守小公主的奴婢已经昏倒在一边,而小公主则倚着水塘边的一块大石坐在地上直哭,身边一位红衣鲜亮,异族装扮的娇媚女子则皱眉叉腰,一双握了马鞭单脚踩在大石上。   苏碧瑶素来是个小人精。一身雪白的孝衣,看到小公主在陌生的女子脚边大哭,而女子手里还拿着鞭子,便嘭地将手中毫笔搁下,甩了小步子飞跑过来,气呼呼地喝道:   “你是哪里来的疯女人,竟然敢在我外祖母宫里穿这般鲜红的衣裳,还欺负我妹妹!”   宁雅一愣。连忙放下了笔墨,也带着奴婢赶过去。苏碧瑶刚将小公主拉起来,拿绢帕给她拭眼泪,红衣女子已经皱眉大声道:   “喂,你又是哪家的野丫头,是靳国的公主吗?!竟然敢对我乌云珠公主这般大呼小叫!还敢说我是疯女人!”   宁雅眉头微皱,眼前这位红衣女子着实有些讨厌。忽然想起皇帝向皇后说,临近几国来悼悗的皇族中,唯有图安皇室会最先到来,今日已经派了靳楚天去迎接,而这红衣女子又自称是乌云珠公主,想来也应该是图安皇室带来的公主了。于是,拉住了正要发脾气的苏碧瑶,淡淡地向红衣女子道:   “原来你是图安公主啊。那本公主宁雅向图安公主问好了。乌云珠公主,这两位都本公主的妹妹,她们尚且年幼不懂事,我代她们向你问好。不过,乌云珠公主,我有些不明白,不知我十三妹怎么惹到公主了,公主竟然让她一个小孩子这般放声大哭?!   还有。如果我记得没错,我父皇应该让你们使者通告过你们皇室吧,你们来我们大靳,是为了悼悗我皇祖母的,你作为臣服之国的公主,为何竟穿红衣出现在我皇祖母的宫中?!难道你不知道这样是极失礼仪的吗?!”   乌云珠脸色一变,收了手里的马鞭背手在后,歪着头打量眼前的三个女孩,毫不把后面那一群宫女放在眼里,唇边几缕不屑的傲气。她出宫前王后也这般担忧过,却仍是仗了她父王的宠溺倔强的穿着红衣。不想一到这靳国皇宫,就这般的被人教训,真是晦气。   乌云珠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宁雅,唇边的傲气忽然悄悄的消失。——眼前这个银装素衣的公主,面容姣好,看起来似乎也很傲气,但她的骄傲中多了一分清冷与伶俐,声音听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神态却落落大方,高贵不凡。甚至连身边那个柳眉横竖,如同精灵般八九岁的白衣小女孩,也是眉目间颇有几分脱俗与贵气,让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五十五章 公主与公主   她可是图安皇室里公认的图安第一美人!哪曾想今日一到这大靳,第一眼便看到靳国皇室里的皇子长的好看又有气度不说。连这些个公主,无论大大小小竟然个个都如花似玉,美丽脱俗,高贵不凡!   心里生堵。乌云珠面色不悦傲慢的一哼,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睨了眼看着宁雅傲慢的道:   “噢,原来我们都是公主,那就算扯平了吧!我呢,自小就喜欢穿红衣,非红衣不穿!连我父王也说了,对于太后我们一表忠心即可,无须太多虚礼。那么忠心是放在心里的,身外之物就不必计较了吧?!?”   宁雅眉头微皱,这乌云珠,倒还真会强辞夺理。不过这几日一直跟着皇后处理各种事宜,面对太后去世后凌乱的皇宫,她性子也成熟了几分,神情虽也是不悦,却仍是耐住了脾气未出声,面容沉静淡然。   苏碧瑶则是自小在宫外自由在在的长大,有着母亲与姨母靳沐盈还有宫中太后的宠爱,性格自是泼辣也爽直了几分,看着小公主在她的好言相哄下仍嘤嘤地哭,而乌云珠还这般傲慢的狡辩,忍不住清脆地一哼,仰着头瞪了身材比慕汐湮与宁雅都高了半头的乌云珠毫不客气地道:   “哼。我倒不知道图安的公主原来是这般会欺负人的!且说你是客人,又是异族来的,我们便原谅你穿红衣不敬的事儿了。但是,你凭什么说我们都是公主便扯平了,难道你不知道我妹妹是公主便可以欺负她吗?!她还是一个小孩子呢!”   乌云珠讶然。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素白头发乌黑,整齐留海,圆脸怒眼的小丫头这般声音清脆口齿伶俐的不依不饶,不由地嘲笑,漫不经心地道:   “你也还是个小孩子呢,小公主!好了。就算我错吧。适才我逛进来的时候,并未发现这大石旁边有人,所以才随意挥了一下鞭子。没想到那侍婢竟然那么不经打,我不过是轻轻一挥鞭子她就晕倒了。我可没有欺负这位小公主,是她的侍婢一昏倒她就哭了的。”   苏碧瑶气呼呼地一哼。乌云珠并不认真的道歉让她感觉十分讨厌,又看到乌云珠这样能狡辩,便理也不理地拉了小公主抬脚走开。才走两步,苏碧瑶又清脆地扭头看着乌云珠冷冷一哼,狡黠一笑,道:   “忘记告诉你了。我可不是公主。所以我不会跟你扯平的!敢欺负我妹妹,哼,你死定了!”   乌云珠愣地睁大了本来就很大的黑眼睛,张口结舌,看着苏碧瑶狡黠灵动的小脑袋一甩黑发,小小的身影颇是雅致淑贵的转身带着小公主走远,脑袋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宁雅忍不住在心里噗哧一笑。原先一直不喜欢苏碧瑶人小鬼大,精灵古怪折腾人的模样,此时却觉得份外可爱,甚至期待苏碧瑶搞怪的行动。——苏碧瑶的确不是公主,可她是宫里太多长辈宠爱的郡主!但宁雅还是忍不住了笑意,一双明亮的眼睛淡淡地看着乌云珠道:   “既然乌云珠公主是无心的。那就不说这个了。不过,乌云珠公主,我皇兄接你图安皇室进宫,难道没有安排宫人侍候你,给你带路吗?!你如何会来到我皇祖母的小花园里?!”   乌云珠忽然眼神黯了下来。想起那个星眸剑眉的白衣男子对自己冷淡的态度,心里微微的不快。勉强一扯嘴角,耸了耸肩膀,额头白色的狐绒微动,道:   “你们大靳皇宫太大。我走的太快。那宫婢跟丢了。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反正无事便到处逛逛咯。对了,你说,接我和我母后的是你皇兄,他是几皇子啊,叫什么名字?!”   看着乌云珠一提到靳楚天眼神便发亮,语气好奇焦急,宁雅忍不住一愣,心生暗笑,原来乌云珠竟然喜欢她七皇兄。流苏的银珠袖口微晃,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宁雅微微思忖了片刻,淡淡地礼貌回答:   “那是我七皇兄。不过乌云珠公主,即使你喜欢我七皇兄,也太晚了。你跟我皇嫂实在没有可比性,我皇兄不会喜欢你的。”   乌云珠又瞪大了眼睛,微厚的红唇紧抿,鼻子一翕一合几乎快要冒出烟来。一头细细长长的辫子随着天珠与各色宝石颤动,手里的鞭子握的死紧,生怕一个忍不住便再挥出鞭子。宁雅心里暗暗一笑,脸上木无表情地又道:   “本公主还要照看妹妹,就不陪乌云珠公主你了。我把我的宫人派给公主带路,还望公主这次脚步放慢,不要再把宫人弄丢了。否则,在这皇宫里出了什么事,我皇兄会很不高兴的。”   说完,朝一个宫人微微一点头,抬脚便带了其它的宫女走开了。   乌云珠简直鼻子都要气歪了!可是她却不敢再挥手把鞭子甩向身后的宫女。因为宁雅提醒她——这是大靳,不是图安。她就算为了讨那个好看的七皇子高兴,也不能再这样与人结怨!——她不明白,为什么她遇见的靳国皇室皇子公主,怎么个个都这么毫不掩饰的讨厌她?!!   在慈宁宫的小花园里生够了气。乌云珠老老实实的由宫女带领着往大靳皇宫接待外族的行馆走去。   因着靳洛云还未从莫愁山庄归来,靳楚天便要与剩下的几位皇子负责皇宫的各种事宜,连带国界边关的各种军情,便一直未有空暇回清王府。靳楚天不放心,又遣了书玄先回王府照看。   书玄一进王府大门,就看到一抹浅绿若柳的身影手提小竹篮在桂花树下愁眉苦脸的站着,模样俏皮可爱。   与图安公主乌云珠比较过之后,书玄总是莫名的会想起香荷生气时明媚又可爱的容颜。此时看到人,书玄心里莫名的开心,有心逗一逗眼前这个浅绿的人影儿,便故意咳了两声,道:   “这桂花树也会让人徒生烦恼么?!我怎见得有人脸都要愁的如苦瓜了,怕是这苦味儿比橨桂花香味还要浓呢。”   香荷闻言。转过身四下打量,发现空无一人,而眼前那个劲装的男子正一脸坏笑的抱剑懒了身子看着她,便知这男子有心调戏她,忍不住脸庞微红。啐了口水在地,半是生气的娇声道:   “我自是愁闷过了头,可是不像有些人,就只见得会以强欺弱看笑话,往这儿一站看旁人的弱,所以才让我连桂花香味也闻不着了。”   香荷声音柔和,脸庞圆润眼神明媚,赌气中自有几分可爱。书玄看的心里开心,又有心帮忙,便抿嘴忍了笑抱剑在手,不再调侃,一脸认真的道:   “好啦好啦。好男儿不欺小女子。你且愁什么,说来听听,看看本侍卫能否帮得上忙?!”   香荷脸仍微红,几分不相信。抬头看书玄,却见书玄眼底认真已经收了调戏之意,心头泛起一阵温热,垂睑微垂,犹豫了片刻小声道:   “我家小姐自昨日醒来胃口便不是很好,我听府里的嬷嬷说以桂花酿制的米糕清香沁脾,又不伤胃,便思忖着想摘一些新鲜的桂花来做糕点。哪知兰儿和梅姐姐都不在府里,余下几个人与嬷嬷皆是毫无功夫,这府里又没有长杆子,我不会爬树也不好求别人,自然就为难了。”   书玄微微一笑。他昨夜曾有片刻空闲与靳楚天攀谈,曾听靳楚天叹息慕汐湮是急火攻心顷刻耗尽内力。自己也是习武之人,自然明白顷刻耗尽内力意味着什么,这不似是中毒失去内力,解毒即可。瞬间耗尽内力的人犹如将一盏油灯,烛油是身体,灯火是生命,片刻将烛油倾尽自然油尽灯枯,灯芯拼命的汲取最后一滴油而维持灯火,灯火自然微小弱不堪击。即便迅速添加烛油,火也不会迅速再明亮,只会缓缓地挣扎过灯芯浸透烛油的时间,才能再渐渐明亮。   所以,书玄的心里明白慕汐湮此时的身体,就犹如树枝上的一片秋叶,任何一场微风都能让她碎灭。若想恢复以前的身手,除非在漫长的时间里精心的调养,熬过寒冬,才能再在春天焕发生机。于是也便对这位原是烟姑娘的王妃慕汐湮,满是崇敬之意。   此时听闻香荷这般说,又对香荷心生好感,书玄便淡淡一笑,将剑递给香荷,伸手拿过香荷手里的竹篮道:   “拿着。看我的。”   香荷微愣,手里一沉,一把剑已揽在怀中。而一身劲装的书玄手提小竹篮,步履若飞,至树前身影一晃便飞身掠上了桂花树。高大的桂树似是有微风拂过,轻轻摇曳花枝,满园一阵芳香。书上那个玄色劲装的男子,虽是身形高大,却身手甚是灵敏,灵活的在树枝间窜来窜去,片刻间片已花篮满满白色碎花。   香荷仰头看的惊呆。   篮满花香,书玄轻盈地掠下桂树,落地沉稳无息。憨直地将满是白花的小竹篮往香荷面前一递,书玄憨厚笑道:   “喏。这些可够?!”   第五十六章 逼娶   香荷脸红如布,羞涩的眉眼微垂。眼前这个憨直硬朗的男子,眉眼竟然不似初见时那般的令人生气了,坚毅憨厚的面容,浓眉深眼,额头宽阔,厚唇微咧,皮肤微微的黝黑,一身玄装在身,怎么看,竟然都极是顺眼。香荷忽然间心里竟然怦跳的喜欢。   “谢谢。够了,够了。”   香荷羞红了脸腮颊滚烫,低头小声谢道,接过满盛白色碎花的小竹篮,低着头觉得脸庞愈加的滚烫,头也低的不能再低,便转身小步跑开。   书玄单手接着剑,看着香荷原本低头面容羞涩,却忽然小跑步离开的身影,挠着后脑勺不解的咧嘴傻乎乎地怔愣,难道自己有做错什么吗,怎么这女孩忽然看也不看自己就转身跑开?!   天气微凉,皇后和皇帝在正阳宫设了晚宴接待首先到来的图安王后,潘青墨则在宫外京城驿站负责接待图安与以后到来的各国护送皇眷的将领与官员。   乌云珠换了一套衣装,仍是鲜艳的大红,首饰也是极尽精致的各色珠宝。她原以为能在这宫宴上看到靳楚天,便精心的化了一个艳丽明亮的妆容,却不想靳楚天与宁王静王一起去忙别的事情了,不禁脸上几分郁闷。   图安王后宴后与乌云珠回到行馆,看着乌云珠的脸色不太好,便问:   “云珠,今日发生了何事,母后看你一整个晚上都坐立不安,跟失了魂儿似的?!”   乌云珠红唇一嘟。眼眶深邃的大眼微垂,几分恼意,道:   “母后,云珠喜欢上这大靳的四王爷了。”   王后一愣。本是与大靳异族的容颜,多了几分爽朗,却也温柔可人,微微有些不解,王后看着乌云珠皱眉温和地道:   “四王爷?可就是迎接我们的那位年轻皇子?云珠,你不是胡闹吧,不过是昨儿才见了人家一面的,怎就开口说喜欢了?”   乌云珠泄气。低头满头的细辫滑落,袖口精致的图安民族特色刺绣露出一双骨质精瘦修长的手,转身在小桌子边坐下来愁闷着脸道:   “嗯。就是他。母后。我就是喜欢他。就那一面也是足够的。这男儿在我们图安当真找不来!你看他那气魄,我们图安贵族的那些男人,不过是仗着强健的体魄罢了!哪里有这般容颜好看,风度翩翩的?”   王后微愣。但也没有否认。是呀,初见靳楚天,那一个看似温和却眼神坚毅,满身儒雅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儿,在图安果真是不多见的。图安的男子大多体格健硕肤色黝黑,极少有生的清秀温和,还那般气质不俗的。   但王后还是微微皱眉。看着乌云珠道:   “可是母后在记得这位皇子是一个多月前才成的亲呀,那时不还公告天下了吗?!想来也是这太后为及自己性命垂危,才让这位王爷成的亲吧?人家已经成亲了,你要如何是好?!”   乌云珠烦恼的点点头,趴在小桌子上任辫子在红衣上滑落,无神的拿了一个小珠子在手里玩着道:   “母后,乌儿知道。可是乌儿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他!”   王后叹了口气。图安大王向来对乌云珠宠溺有加,只要乌云珠开口的便绝没有回绝之说,以至于养成了乌云珠刁蛮任性,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性格。此时看着乌云珠烦恼的样子,王后也心疼,但却无奈。只得叹了口气,温和地劝道:   “乌儿,这位皇子既是有了王妃,那便也做罢了。母后见这其它几位皇子都还不错,想来总有合适你的,不如明儿母后再去问了皇后娘娘,看看有没有适龄未娶的皇子,到时替乌儿你求来,可行?!”   乌云珠眼神黯然,听完王后这话却突地倔强,抬头直视王后的眼睛,不甘心地倔强道:   “母后,除了他我谁都不要!我就是喜欢他眼中那份傲气!我乌云珠的丈夫,定是要有这样的傲骨!母后,乌儿不瞒你,乌儿曾悄悄打听了呢,这大靳,唯有这清王爷一个皇子是桀骜不训,连太后也要宠溺三分的性子!所以,我非他不嫁!也只有他配得上我!我可是图安国堂堂正正的大公主!即便他有王妃,那也要娶我。他那王妃据说只是朝里丞相的义女,怎可跟我乌云珠公主相比!”   王后看着乌云珠傲气十足的这般讲话,忍不住一笑,仔细一想,好像乌云珠这话也有道理。便慈爱地道:   “好。我图安的公主,自然是要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来配的!既然乌儿认定了,那明儿午膳时母后便跟皇上和皇后娘娘议一议此事吧。”   乌云珠开心大笑。   但翌日午膳的一切,并非像乌云珠想象的那么顺利与伸手即得。   正阳宫里,王后向皇帝和皇后一开口,皇帝倒是没有什么想法,自登基帝位起便是后宫佳丽三千,如何会觉得自己将来有可能继承帝位的儿子只娶一个女子是正常的?于是便爽朗一笑,道:   “此事只要天儿无异意便好。”   乌云珠一身珠铃银佩叮噹,大眼全是喜意。特意用炭黑描了的浓眉得意的一扬,笑容四溢。刚要弯身谢恩,皇后却微微面露难色,看着皇帝柔柔地为难道:   “皇上,恕臣妾多言。这事儿,恐怕行不通。”   皇帝一挑眉,惊讶地看向皇后微微有些不解。乌云珠还未来得及起身,明艳的脸庞瞬间石化的乌云密布,只得悻悻地坐着不高兴的看向皇后。   皇后没有在意坐的微远的乌云珠脸色,只是温和而为难地向突然尴尬的王后和皇帝柔声解释道:   “恕臣妾阻扰,皇上恐怕还不太清楚。母后安排天儿的这场姻缘,着实费了许多心事。天儿的这位王妃,不光是朝中潘丞相的义女,还是我们大靳历史上那对传奇王爷夫妇的后人,更是皇上继位前朝中世代忠烈的将门慕家嫡孙,也是沐盈皇妹的爱徒和义女。   所以,若是皇上想让天儿委屈慕姑娘做侧妃,恐怕极难对母后与沐盈还有大靳的忠良将门交待。再说母后生前便是很喜欢慕姑娘,曾特意交待臣妾要照顾好慕姑娘。”   皇帝微微惊讶,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些,为难的浅浅一挑眉看着皇后道,   “哦?!当真如此?!若真是这样,便有些难办了。”   皇后浅浅点头。因为替太后守孝,一身镶金丝的黑色宫装雍容高贵,面容端庄沉稳和善温柔,看向图安王后柔声温和地歉笑道:   “王后殿下,并非本宫刻意为难。而是本宫觉得如此实在不妥。且不说天儿答应不答应。本宫这做母亲的不光是天儿的母亲,更是这大靳的皇后。本宫不能让尸骨未寒的太后娘娘难失望,也不能让皇上的皇妹为难,更不能对不起对大靳世代忠烈的将门慕家呀!   更何况,王后殿下的公主,还是堂堂的图安公主,本宫不能委屈忠良之后,也不能委屈了堂堂的图安公主呀!所以,不管天儿会不会答应,本宫都不能答应。王后殿下,还请您恕本宫这般无礼了。”   王后面色微微犯难。狠狠地瞪了一眼一脸懊恼的乌云珠。本在膳前她也觉得仓促提起此事不妥,可是又想着图安大王向来对乌云珠宠溺,有求必应。靳楚天有可能是未来的大靳皇帝,乌云珠便也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而且过几日还有其它几国的皇室女眷会来大靳,担心再有其它公主看上靳楚天也如此提起,便仓促的提出了这般请求,哪里想到会有这样场面?!   此时王后觉得微微尴尬,幸好皇后语气柔和句句在理,也极是给她台阶下,便尴尬地赔笑道:   “皇后娘娘哪里的话,是臣妾为小女操心太过鲁莽了,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皇后温和一笑。也觉得微微不妥,便想了想又温和地道:   “王后殿下。本宫的天儿让公主失望真是抱歉。不过,您看这样可好?我们大靳皇室此时与公主刚好适龄又未娶亲的,便只有本宫的十一皇子洛云。洛云也是个如天儿一般优秀的男子,不如过几日等洛云回宫,本宫让他与公主相处几日,看看公主可合心意再许公主可好?!”   王后本就如此想过。听闻皇后这样温和的解围,便爽朗一笑欲回言。谁料还未开口,乌云珠却“腾”地站起了身,一身鲜红的衣装在皇后素净清雅的正阳宫里看起来份外突兀。乌云珠根本不看身边王后拼命阻止的眼神,直视皇后与皇帝,眼神微恼,倔强地道:   “禀皇上,皇后娘娘,乌云珠就是喜欢四王爷靳楚天!除了你们的四王爷,乌云珠谁也不要!既然皇后娘娘说四王爷的王妃来头很大,那么乌云珠当侧妃可行?!乌云珠宁可当四王爷的妾,也要嫁与四王爷!”   皇后一愣。温和端庄的脸被乌云珠倔强而洪亮的声音突然吓地一怔,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看向皇帝。王后的脸瞬间通红,羞愧的连忙恼怒瞪了一眼乌云珠。   第五十七章 相聚是冤家   皇帝见惯了宫里温柔如水的女人,极少看见乌云珠这般大胆的女子,甚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新鲜刺激,忍不住哈哈一笑,道:   “此话当真?!朕还不知朕的儿子竟然如此是好!哈哈,公主果然是图安大漠里的女子,大胆豪爽!喜欢朕的儿子,便能这样爽快大胆的提出这等要求,果然是有图安大王爽朗的气魄!好!公主话已至此,朕如何还能拒绝?!皇后,你看,公主话已到这个份上,你还有何意见?!”   皇后心里苦笑。想皱眉,仍是忍住了动作,沉静端庄。心里暗暗为慕汐湮那个娇小灵动的模样叹息,眼前这个女子是极具侵略性的,连一生经历多少女人的皇帝眼神也神采飞扬,她实在没有把握能保证还是年少轻狂的靳楚天不会动心。   但。这个女子话已到这个份上,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忍了心里的叹息,面带微笑,温和端庄地柔声道:   “皇上说的是。臣妾只是觉得天儿也是极任性的,生怕委屈了公主,届时王后殿下与大王会很心疼。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只要天儿没有意见觉得合适,本宫做为母亲的,自然以儿女的幸福为主,不会有其它意见。”   王后美丽豪爽的面容羞窘的通红还未褪去,心里一肚子的羞辱与恼怒却无法说出口。自己的女儿好歹也是堂堂的图安公主,竟然这般不知廉耻的在人家父母前求嫁,甚至不顾只有为妾之名!   但是看着乌云珠倔强的眼神,又想想靳楚天将来可能继承帝位,那位现任清王妃只是个孤儿,对于性格要强的乌云珠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便也只得忍了羞辱勉强点点头,向皇后强撑了笑意道:   “臣妾心疼也没有法子。让皇上与皇后娘娘见笑了,这乌云珠全是让大王给惯坏了,什么事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此事既然是她自己要求的,便随着她去吧,吃了苦头才好。免得总是这般的任性。”   乌云珠这才一笑,谢皇帝谢了恩坐下。皇后看着乌云珠达到眼前目的而隐忍阴恻一笑的眼神,心里一惊,浑身冰凉,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面上微笑留着心里暗暗叹息。   午膳后回行馆的路上。王后忍了一肚子的羞辱和生气,未及到行馆便实在忍无可忍的挥手遣开了宫人,对着乌云珠生气地数落:   “你果然是让你父王给宠溺的不知天高地厚了!堂堂一个图安公主,竟然不知害臊作贱自己,当着人家的父母提出要给人家当小妾!你当真要气死你母后吗?!我倒要看你如何向你父王交待!”   乌云珠嘟嘴,不以为然的辩驳道:   “母后,你的乌儿何时曾让你失望过?!今日我且看是作贱了自己不错,可是母后你怎的忘记了,这般优秀的男儿可不是普通男儿,此时尚是王爷,我笃定他将来定会是大靳的皇帝!到时以我乌云珠的本事,如何会屈居妃位?!   所以,此时甘愿嫁于他作妾,不过是他们大靳的古语,叫做权宜之计罢了!”   王后一脸恼怒,闻言却泄了恼火,听闻乌云珠这般说,倒也是有几分道理。想想,舒缓了生气的面容,微微皱眉瞪一眼乌云珠低声喝斥道:   “话是这般说也没错!可是乌儿你还是收敛点好!这可是大靳的皇宫,你竟然张口便说笃定这四王爷是未来皇帝,当心给人听了去。在大靳私议未来帝王可是大不敬!我们又是异族,妄议人家国事,到时候被人捉了把柄,只怕会给图安带来灾难和祸事!”   乌云珠看王后已经不生气了,便笑嘻嘻地揽了王后的胳膊撒娇道:   “我知道了母后!好啦,已经到行馆了,母后您好好休憩吧,我想去御花园玩!我听说大靳的御花园极是巧夺天工美不胜收呢!”   王后气结。可是乌云珠已经放开了脚步撒腿便跑远了,连宫人也未带。王后只得看着乌云珠像鸟儿一般欢快的身影摇头,溺爱的叹息。   乌云珠在宫里横冲直撞的问了许多人,才在宫人的指点下来到御花园门口。看着御花园门口那两头威武的石狮子边高大的参天林木与正红阔高大门里清新雅致的各色花草相映,乌云珠忍不住连连叹息,竟然未曾注意到不远处那个灵动狡黠的小脑袋在她身后晃动。   乌云珠跨进高大朱门的那一刻,那颗小脑袋头也不回的挥手对背后的两个侍卫吩咐道:   “上!”   两个侍卫没有丝毫的犹豫,掠身便使了轻功向门里乌云珠的身影抓去。   乌云珠感觉到身后有阵疾风扑来,本能的转头出手防卫袭去,哪知两个侍卫却只是各自扬了一钵墨水猛地迎面向乌云珠泼去,然后便身手迅速的直直向前掠远,直到掠过正门口一方小小矮矮的假山不见了身影。   乌云珠毫无防备被墨汁泼了正着,一头漆黑乌亮的墨汁从明艳的额头顺着脸庞直流而下,流了一身,精致华美的红衣上瞬间漆黑点点,一张美丽的脸庞也变成了大花猫脸。   “噗!!”   乌云珠连忙吐掉流进嘴里的少许墨汁。本是不知那是墨汁,只觉迎面两团粘稠冰冷的液体泼来,本能的用手挡了下,未挡得住。又拿手来抹脸上的液体,抹完伸手一看,满手皆是粘稠漆黑的东西,而身上脸上的却还粘稠的贴着,嘴里拼命的吐了出来,又不能再拿手抹,忍不住气的脑袋都要炸开了,哇的一声尖叫,向那两个侍卫掠开的方向追去。   跟着的那个狡黠的小丫头,却鬼怪的一笑,得意的扬了扬眉,一拍小手,带着身后的奴婢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不待转过假山,便听见乌云珠似哭似怒的嚎叫声。   苏碧瑶不紧不紧地晃悠到了假山后池边,哈哈一笑,池水里的乌云珠正面相对,抱了小胳膊晃着小脑袋直乐,整齐的留海,一头银色的首饰流光溢彩,模样甚是可爱惹人喜欢。   原本是不会有这场闹剧的。只是苏碧瑶刚才听见宫人说乌云珠到处打听来御花园的路,小脑袋一转便想出了这主意。   她自小熟知国事,又常去莫愁山庄饱读诗书,早知图安女子皆身强体悍,但可惜图安地处干燥之地,大多为大漠草原,极少如大靳河流湖泊散落似明珠。她料想乌云珠自是有武功不错,但应该不会水性,更不知这御花园格局,待她气昏过头追着侍卫一掠过假山,看见这么一大池子水定会慌张的掉下来吃个苦头。   于是苏碧瑶便折腾出了这出闹剧,竟然一切都如她料想。   乌云珠落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正往池边爬,身上又是没有冲洗干净的墨汁,又是池水里黝绿的水藻,加上微微寒冷的池水,模样极是狼狈。忽然看见苏碧瑶古灵精怪的小脑袋一脸笑嘻嘻的看着她,忍不住气的一拍身边的池水,溅起层层水花,顾不得自己也被呛了一口池水直吼道:   “该死的小丫头!你竟然敢这样欺负我乌云珠公主!”   苏碧瑶嘿嘿一笑,灵动的眸子弯成新月,扬了眉毛声音清脆,一手叉着腰,指着池子里的乌云珠稚气未脱地奶声奶声道:   “哼!谁叫你在我们大靳不好好遵守做客之道,竟然欺负我妹妹!嘿嘿,本来呢,我是不想把你乌云珠公主整的这么惨的,只想拿条蛇呀虫子什么的放在你床上吓吓你算了。可惜适才午时我不小心又听到你竟然妄想做楚天哥哥的侧妃,便决定如何也不能饶了你!”   乌云珠被池水冻的发抖。气结,竟然忘记了继续走出池子,直直地站在微微寒冷没过腰际的池水里瑟瑟发抖,看着眼前这个才八九岁光景的齐留海白素衣裙的小丫头伶牙俐齿的数落她,咬了牙气昏了头吼道:   “我堂堂乌云珠公主,如何做不得你楚天哥哥的侧妃了!?你一个小丫头,又懂什么,竟然敢这般大胆戏弄本公主!简直是混蛋!看本公主不禀告了皇上,让她好好收拾你这个混帐的小丫头!”   苏碧瑶一敛灵动的笑容,一脸生气。她皱起淡褐色的眉毛,嘟了粉嫩的小嘴,朝池子里狼狈的乌云珠冷冷一哼,不屑地清脆稚气道:   “哼!想告我苏碧瑶的状?!你尽管告去呀!   亏你还是图安公主!简直是不知羞耻耶!我楚天哥哥已经有湮姐姐了,你竟然抢别人的男人,难道你爹娘没有教过你非己勿欲的道理吗!?哼,更何况你竟然抢的是我湮儿姐姐的楚天哥哥!你知不知道,你跟我湮儿姐姐差了多少?!就算我楚天哥哥眼睛瞎了,也不会喜欢你的!”   身后两个奴婢听着苏碧瑶清脆可爱的训斥话语,忍不住笑出声,笑声一片。   乌云珠窘迫的脸庞通红发黑,银牙几欲咬碎。握的手指生疼,她哪里还管得上自己是在跟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斗气,几乎是气得从牙缝里蹦出了两句话:   “我堂堂乌云珠公主,会比哪个女人差!靳楚天为什么不会喜欢我!”   第五十八章 乌云珠的狠毒   苏碧瑶一晃小脑袋,一头银饰流苏摇曳灿光一片。不屑地看了乌云珠一眼,抱着胳膊人小鬼大的说,声音清脆:   “唉。没有自知之明的笨蛋真是可怕耶!   我湮儿姐姐呢,是这世间最美丽最温柔最让人喜欢的姐姐!她武功又高人又温柔还会作的一手好诗,人人都喜欢她,哪里像你,又疯又丑又笨不说,连小孩子都欺负,惹得小孩子都讨厌你!楚天哥哥若是会喜欢你那才真叫怪了呢!哼!”   说完。苏碧瑶看也不看乌云珠一眼,一扬小手,对着身后的跟着的两个宫女道:   “我们走吧。哼。让她自己爬上来。”   说完。小小的身影傲气十足的带着宫女很有派头的走开了。   乌云珠站在寒冷的池水里,看着苏碧瑶得意的小小身影,简直是杀人的心都有了!她的脑袋真的快被气得炸开!!!   先开始那个还有几分稚气的宁雅公主说她跟靳楚天的王妃完全没有可比性她还没当真,可是今天去求亲连皇后话语间也说那个王妃多好多好,什么太后喜欢沐盈公主喜欢还是将门之后,她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了!这会竟然连这个讨厌的小鬼丫头竟然也把这个孤儿王妃说的这么神乎,把她贬的一文不值,她简直是忍无可忍!!!   会做诗又温柔人从喜欢又怎么样?!她就是不相信,这世间还有女人能在武功上比得过她乌云珠!她乌云珠在图安皇室里从来没有一个人不怕她的!   怒火十足。乌云珠完全忘记了要逛御花园,欣赏御花园一事。满身熊熊怒火的回行馆换了衣装,连脸上的墨汁也未清洗干净,便抽过一条马鞭凶神恶煞般的捉了一个宫女带路向清王府奔去。   慕汐湮正在和香荷花池里处理着几株枯萎的山茶花和一些杂草。正院里的桂花这几日花香正浓,慕汐湮觉得今日也有了些精神,便跟香荷道,把小院里花池中的一些枯花枯草处理干净了,去御花园移几株翠薇来冲淡一下桂花的浓郁。   香荷很是高兴,慕汐湮的脸色虽然还有几分苍白,可是今日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而且也能缓慢的做一些活动了,便高兴的答应。   两个人正在花池里一边忙碌一边聊天,完全没有注意到正院里的动静。乌云珠冲进王府便又抓了一个宫人怒汹汹地问靳楚天的王妃在哪。靳楚天王府里的奴仆自不是在宫里勾心斗角惯了贪生怕死的那等人,便倔强的怒瞪一脸凶象的乌云珠,就是不肯说慕汐湮在哪。   倒是香荷闻声听到了动静,皱了皱眉向慕汐湮道:   “小姐,这前院怎么又吵闹起来了?您且先出了池子在这边坐着,当心不要摔到,等香荷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慕汐湮一身水蓝的秋装,映着几分苍白的面容,身影颇是清秀如水。她微微皱了眉头,自耗尽内力醒来之后,这几日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反应迟钝了许多,竟然连外面那么大声的争吵也没有注意到。此时竖了耳朵仔细听,才隐约听到有女声在逼问清王妃在哪的话,便微微一笑,看着香荷温和地道:   “我怎的隐约听到有人在问清王妃什么的?不如我也去看看,这府里的嬷嬷已是宫里最厉害的管事了,我看不光府上下都对她极是尊敬,连皇后娘娘宫里来送信儿的宫人都忌惮她几分的。更何况靳楚天一向名声顽劣,这宫里的人向来都躲着他的王府走的,怎么还敢有人来王府里这般吵闹?我也且去看看吧。”   香荷点了点头。搀扶着慕汐湮小心的走出小院,刚到正院没几步,便看到老嬷嬷皱了眉头看着院中央的两个人。   一个衣装鲜艳红如芍药的异族装扮少女,脸庞似是还有几道脏乱的墨汁痕迹,一头精致的小辫子上隐约一些缠绕的水藻,凶恶的大眼窝深陷,眸白瞳黑,厚唇艳红,模样看起来几分泼辣凶狠。她挥着一条马鞭掐了一个王府下人的脖子,怒气冲冲的对着下人倔强的眼神几乎歇斯底里吼问清王妃在哪里。   慕汐湮眉头微皱,不顾香荷担心的眼神缓缓走向那个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听到动静,扭头便看到香荷扶着慕汐湮正朝这边走来。慕汐湮淡蓝的衣裙素净如蓝天气质不俗,一袭长长的黑发只以一根浅蓝如衣的绸带束着,模样与苏碧瑶有几分神似。乌云珠看仔细了慕汐湮,忽然就想起苏碧瑶刚才搞怪不屑地眼神,心里突地闷气不打一处来,冷冷一哼扬鞭掠身向慕汐湮使了轻功飞去。   香荷才和慕汐湮出了小院,被突然而来的乌云珠凶恶模样吓了一跳,又看着她已经朝这里来,连忙将慕汐湮护在身后伸手。   乌云珠则被气的昏了头。刚才那个倔强的下人让她的心火已经极盛,此时又看香荷把神采极似苏碧瑶般脱俗清新的慕汐湮护在身后,便铁定了慕汐湮是靳楚天的王妃,有心使了全身力道拼向慕汐湮。临近香荷时。她怒声冲冲地吼道:   “狗奴才,滚开!”   并扬鞭抽来。   慕汐湮从乌云珠的眼神与抽来的鞭气里感觉乌云珠是下了重手,又没了内力,身手迟钝来不及拉着香荷一起避开,只得一把推开香荷闭了眼只身迎着鞭子而去。   “咻!”   “噗!”   一朵殷红的花在淡淡的空气中迎风绽放,又瞬间枯萎。慕汐湮苍白的嘴角留着丝丝血意,娇小的身影在微冷的浅风中似一只飘零的蝴蝶摇摇欲坠。   乌云珠这一鞭下了十成的手力。她刚才见苏碧瑶的两个侍卫都有武功,又闻慕汐湮武功极高,想必她身边的奴婢也是有武功的,便毫无顾忌的使了全力挥出鞭子。哪里想到慕汐湮竟然推开香荷,自己迎了鞭子而来!   没有丝毫内力,空余武功招式的慕汐湮身手迟钝,连鞭子也未抓住,竟然被这狠劲十足的鞭子生生抽中了后背心口,生生的吐出一口鲜血来。身子微微摇晃,仍是站不稳,直直地如一只风筝一头朝地上栽去。   “小姐!”   “王妃娘娘!”   老嬷嬷与府里的下人都被吓的惊呆,生生被香荷凄厉的呼喊惊地醒过神来,乱成一团冲了过来。   香荷的心里似是被鞭子抽过。   慕汐湮苍白的面容,迎风微旋倒下的身影似是一只蓝色的蝴蝶,无力轻盈。后背淡蓝的衣裙被生生地抽裂开,瞬间渗出殷红的鲜血,又和了淡蓝的衣衫瞬间变成猩红,触目惊心,生裂残忍。而慕汐湮嘴里喷出的那一口血,更像一朵绽放的罂粟,艳美的令人惊心,残忍的令人心碎。   “小姐!”   连爬带滚手脚并用的赶到慕汐湮身边,香荷的心几乎都快碎了。   乌云珠从未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被震的一愣,可是心里的委屈还倔强还在作祟,怒不可遏地扬着鞭子指着地上的慕汐湮倔强地道:   “你果然就是靳楚天的王妃!哼,我还当你是什么三头六臂的神通人物,亏得她们还说你武功绝世,原来竟是个不堪一击的弱花骨朵儿!我告诉你,你想跟我乌云珠公主争靳楚天的王妃你简直是做梦!哼,我乌云珠若做侧妃,便永远不会有正妃!”   香荷被怀里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瞬间莫名多了这样一记重伤的慕汐湮惊的心碎疼如刀割,不管不顾地直直地向老嬷嬷叫道,   “快去叫太医啊!”   眼泪迷蒙。   “小姐,小姐,您别睡,等等,太医就来了!”   香荷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求慕汐湮不要有任何不测。老嬷嬷丝毫不敢犹豫,立刻叫了身边的人去叫太医去了。   香荷怀里慕汐湮眼神已经几分迷离似乎隐约有昏迷的迹象。香荷一伸手摸到慕汐湮后背那粘稠猩红的鲜血,气地牙都要咬出血来,她心头清晰的如同刀割,倘若慕汐湮不推开她,这一鞭抽中的便是她!   想着刚才那凌厉的疾风和这记几乎直直要人性命的鞭子,又听见乌云珠疯癫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香荷手指颤抖,紧紧捂着慕汐湮背后的伤口用力托着慕汐湮在怀,满目恼恨的和了眼泪冲着乌云珠完全爆发了她最疯狂泼辣的一面,尖锐地怒吼道: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疯女人!!!简直莫名其妙!谁跟你抢王妃了!为什么要伤害我家小姐!!!她就是正妃,就是王妃,等王爷回来我一定让他杀了你!”   慕汐湮感觉心口像被掏空了,身体一阵阵撕裂的尖锐疼痛。脑袋里一阵黑暗一阵朦胧,眼前的香荷凄厉的声音让她的心里好难过好心疼,她想站起来让香荷不要难过,可是力气全被抽光了,浑身像是一团棉花,毫无力气。   乌云珠崩溃。眼前那个娇弱瘦小的蓝衣女子看起来是有些可怜,这一鞭子竟然打得她吐血,她也未料到。但是她在图安皇宫里打死宫婢又不是一次两次,这样的场景又没死人,更何况是她心里正恼怒的清王妃,自然除了一点微微的怯意便毫无悔意。   第五十九章 谁可甘心受欺   但听到香荷竟然凄厉的朝她叫疯女人,又让靳楚天杀了她,她脑子瞬间又短路了。乌云珠挥着鞭子恼怒地指向香荷道:   “你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敢说我乌云珠公主是疯女人!哼,还想让王爷杀了我,简直是找死!等本公主若做了王妃,不,本公主现在就杀了你!”   说着,一记鞭子又欲破风挥来。呼啸的声音尖锐刺耳。   但鞭子未落,被府里的两个下人凌空掠来夺走。乌云珠恼怒一转身,却看见王府大门里已经又来了两个女子,都是玄色的劲装,皆是一脸愤意的惊吼了一声:   “少主!”   便齐齐地向自己挥剑砍来。   乌云珠没了鞭子,空手与两个劲装女子和两个府里下人空搏,未几回合便被一个微微年长的女子用剑压住了脖子,动弹不得。   年少一点的女子面容清秀,容颜普通却几分凌厉,几乎是恼怒想杀人般瞪了乌云珠一眼,便急忙担心的跑到香荷身边替香荷抱起了慕汐湮,焦急地叫:   “少主,你可还好?!人呢,快点叫太医!”   香荷空了手,像疯了一样直直地扑向乌云珠,挥手便狠狠地给乌云珠两巴掌,哭着撕扯了乌云珠的衣衫厉声道: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疯女人!你想做王妃干我家小姐什么事?!我家小姐已经受了那么重的伤,你竟然还对她下这么重的毒手,我杀了你,杀了你!”   慕汐湮眼神迷离。依稀看见乌云珠被梅儿压制着不得动弹,香荷打的她凌乱狼狈的面孔,强忍了心头袭来的痛意和倦意,在兰儿的拥抱下虚弱的断断续续朝香荷道:   “香荷,梅儿,·······梅儿姐姐,快放开她。”   梅儿眼底一丝愠怒。仍架了剑在乌云珠脖子上,向慕汐湮不甘心的低声急道:   “少主!”   慕汐湮摇了摇头,虚弱的让兰儿扶起自己,竭尽了全力,咬着牙忍住心头一阵一阵如同海浪般袭来的眩晕和疼痛,艰难地向梅儿道:   “你们看她的装扮。······应是他国公主。此时她来大靳是·······便是客人,我们,我们不能生了事端,到时候会引起,引起两国很严重的事端。听话,香荷···梅,梅姐姐。”   话音未断。淡蓝的身影已经如一只单薄的蝴蝶,再次滑落。惊地兰儿使了全力将慕汐湮抱在怀里,梅儿手一抖,乌云珠脖间几分血意。   “还不快滚!”   梅儿低吼。乌云珠落荒而逃。梅儿满目是泪。香荷几乎疼的快要晕倒,她满眼只有慕汐湮喷出的那一鲜血,和慕汐湮淡蓝衣衫背后那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血迹!   看着乌云珠跑掉的身影。慕汐湮放心的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强撑了最后一口气看着抱她在怀的兰儿问道:   “老师傅可是安全送回医馆了?!师傅好不好?!”   兰儿拼命地点头。怀里。慕汐湮已经昏迷不醒。   梅儿气的浑身发抖。兰儿是奉了慕汐湮的命令送老师傅回医馆了未留在王府。而她这几日拼命的奔波,就是在处理靳沐盈交待的各种事情。靳沐盈担心慕汐湮顷刻耗尽内力的身体情况会愈加危险和恶坏,便留靳洛云在山庄里自己亲自去寻世间奇药了。哪里想到今日她一回来,竟然会看到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将慕汐湮放回床榻。看着太医乱成一团。兰儿焦燥道:   “为何庄主不带少主回山庄呢?!这宫里这样勾心斗角,少主已经为他们做了那么多,有什么好!非要留少主在这里!?”   梅儿头疼欲裂。看着香荷死命地守在慕汐湮的床前,疲惫地道:   “兰儿你又不是不知少主的性子。此时靳国朝堂看似平静,但庄主说早有外奸在内,就连莫愁山庄只怕也有不干净的人!若是让少主回去,少主心慈,指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庄主本意是让少主与王爷相处的,毕竟少主已经嫁给了清王爷。哪知这几日各国皇眷到访会这般凌乱!王爷要赶着处理京城各事,还要紧盯各国动向,也实属疲惫无奈,如何会想到原本无人敢招惹的清王府竟然会有这等疯女人来闹场!”   兰儿听得明白,这才吐了一口气。又皱眉看着床榻前一堆乱糟糟的嬷嬷下人和太医,恼道:   “刚才那疯女人到底什么来头?!她自称是乌云珠公主,到底是哪国的?!怎敢直直地就闯进了这清王府大闹!?”   梅儿摇头。看着窗口那一方狭隘的天空,微微凋零树叶的枯枝刺破苍穹,孤寂无力的伸展,满心烦乱。   习惯了莫愁山庄那里虽是严谨却自由的空气,便对这到处小心翼翼随处可见不干净人和事的皇宫喜欢不起来。在莫愁山庄习武成长多年,受伤是有,甚至杀人也做过,可是从未见到过这般泼辣狠毒的女人,竟然会对一个虚弱无力的人这般狠辣的出手,尤其被打的还是她们的少主,梅儿与兰儿心里忍不住同时给乌云珠记下了一笔帐。   天色微朦。携了冷冷的风,满园的桂花凋零,漫天黄叶飞舞,天气愈发的冷了。梅儿换了一身梅红色的便装,容颜映在昏暗的天空下几分安静冷冽。廊下走过来一个一身暖青色衣装的女子,看身形隐约是兰儿。   梅儿听到动静,转身隐约看得兰儿还是一脸不快的表情,皱眉道:   “少主那儿,老师傅可有什么吩咐?”   兰儿摇了摇头,清秀的脸庞一丝茫然,在梅儿面前住了脚步迷茫地道:   “这已经两三日了。老师傅自打一请进宫来便片刻不敢耽误地注意着少主的身体。该备的药材也全在第一天便备好,这两日倒是再没别的吩咐。香荷片刻不离地守着,我看着心疼,却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多加了人手帮忙。”   梅儿点了点头。兰儿似乎有心事,犹豫了许久,才又绞了手指不安地看着梅儿不高兴地道:   “梅姐姐,少主伤成这样,我们当真不要禀报王爷吗?庄主不在京城,不然少主伤的如此严重肯定不会就这样罢休。我心里着实赌气,只是可恶了那图安公主,竟然可以逍遥这几日!我真想找个能做主儿的替少主出了这口恶气!”   梅儿抬头看着兰儿清秀的脸一愣。微想,才轻轻地眨了眨眼,严肃地向兰儿道:   “兰儿你糊涂!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心疼自己的少主自是应该。可是你想想少主为何会在微微清醒的时候便只牵挂着嘱咐我们绝不可将这事儿传了开来!、?”   兰儿眼皮微垂。在暮色沉沉的阴暗长廊下掩去几分不快,低声反问:   “为什么!”   梅儿眉头轻锁。微微烦燥。许久,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轻浅的只余两个人能听清,淡淡地说:   “少主是如何心思玲珑的人。我们且看了她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了解她的品性?她虽然表面抗拒着王妃的身份,可是却在心里实实在在地把自己当成皇族之人,小心翼翼地维护着皇室与王爷啊!   兰儿。你可曾想过倘若少主被图安公主打成重伤的消息在此时传出去会是什么结果?大靳皇室正在风雨当头的节骨眼儿上,庄主还在四处奔波,边关纷乱也少,京城又这般乌烟瘴气。可是纵然情况是这样,皇上再不济,王爷也绝不会轻饶那图安公主的。而这两日兰儿你是甚是打听明白了的,这图安公主是图安王最为宠爱的女儿。图安王生性暴烈,倘若这公主出了差错,自然不会给咱们大靳好看!到时候那纷乱挑起,祸及的是谁?!   认真想想,也便能明白少主的心思了。”   兰儿眉头微皱,一身暖青色便装在暮色下若隐若现,手里少了平日里硬朗的长剑,腰间那宽阔的绸带似与梅儿腰间的相同,泛着几缕微弱的金属光芒。她眼底几分不甘心,手指在胸前绕了微垂的青丝玩,倔强的小声道:   “如此,就这般轻饶了她吗?!岂不是太便宜了这个什么乌七八糟的公主?!”   梅儿眼底一丝浅笑。嘴边浅浅扬起一抹弧度,发丝在冷风里轻扬,声音笃定:   “便宜她?!怎么可能!敢欺负我们大靳莫愁山庄的少主,还想逍遥度日,这消息传出去我们莫愁山庄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哼,再说,我们莫愁山庄的人岂有让自己主子吃亏的道理!”   兰儿一愣。错愕片刻瞬间明白,忍不住也泛起一丝笑意。   天儿越发地冷了,秋日里一入黄昏便冷的彻骨,即便在晨露摇曳浸透阳光的清晨,空气里也透着一股子冰冷。慕汐湮在医术高明的老师傅精心医治下,已经能缓缓地走出院子时常对着花坛发呆,只是身子还很虚弱。   香荷或许是照顾慕汐湮太疲惫了,竟然在花坛边的石桌上趴着睡着,眉宇微微皱。慕汐湮在藤椅里正窝着对了花池出神,隐约听见香荷嘴里喃喃念着一个名字。微微一愣,看到香荷穿地还有些单薄便这样睡着,慕汐湮轻轻地从摇椅里起身,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香荷披上。   “书,书玄。”   第六十章 浮生若梦   “书,书玄。”   刚给香荷披好披风。香荷又迷糊地念出这个名字。这回慕汐湮听得清楚,忍不住微微发愣看向香荷,而趴着睡得正香的香荷则是嘴角泛着浅浅地微笑。   慕汐湮怔愣片刻,看着香荷的睡颜怜爱地一笑,眼底几分疑惑。刚巧老师傅与兰儿还有一个王府宫女走过来,慕汐湮轻轻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和几个人一起走远。走得大约不会打扰到香荷睡觉了,慕汐湮才和众人住步,向兰儿身后跟着正给自己行礼的宫女浅声道:   “你去房里抱一床厚的软毯子来,轻点给香荷姑娘盖好,当心不要吵醒她哦。”   宫女应声,小碎步移开。   兰儿看着慕汐湮清澈眼底的那丝柔和纯真,忍不住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慕汐湮披上,并系好绸带道:   “少主担心别人倒是担心地紧。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身子多照顾好自己。待庄主回来属下可是会受责骂的。”   慕汐湮歉疚地浅浅一笑。老师傅笑道:   “老夫倒是要亏了小王妃这不会照顾自己的本事儿,才才出宫便又被叫回来了。不然这一辈子,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小王妃一面,好好谢恩呢。”   慕汐湮小脸窘迫微红,看着老师傅羞笑声音清脆浅浅,道:   “老师傅果然还是顽固的,湮儿生个病也能被老师傅这样的笑话。”   兰儿听得糊涂不明所以,向老师傅问道:   “老师傅,您谢少主什么恩啊?”   老师傅一扬眉毛,朗声道:   “救命救心之恩哪。老夫这一辈子可是对皇宫怕得紧,总觉得进了便不好出。于是想着办法的自视清高不与皇亲治病。可是小王妃不但说服了老夫,更是自己都小命儿不保了还惦记着老夫的这把老骨头,终于得以让老夫幡然醒悟——医者仁心,有时候救一命恐怕是能解天下百姓之难的!所谓病者无富贵,这才是真道理,可怜老夫这一把年纪了才被小王妃解救了迷惑的心哪!   如此,此恩。如何能不谢!?”   说完,自顾地哈哈一笑,声音洪亮爽朗。   兰儿还是不太明白老师傅眼底的那丝由衷开怀笑意,却仍是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慕汐湮心底更是几分开心,——做下人的,哪个不期望有个好主子?自己这便算是碰上了,慕汐湮能待香荷如此,待老师傅如此,又怎么会亏待自己?!   慕汐湮被老师傅的笑弄得脸红,嗔嗔一嘟小嘴,睑了眸子,忽地向兰儿疑惑思忖着问道:   “兰儿,你可知谁是书,书玄呀?”   兰儿微愣,未曾想到慕汐湮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想了想,才迷茫答道:   “回少主,书玄,是吗?兰儿倒是记得清王爷身边的侍卫叫书玄的,前几日还时常在府里,近来因着王爷出京迎接众国皇室,便出宫在京城里帮忙调度各禁卫军,负责京城安全秩序了。不知少主问的可是这位玄侍卫,书玄?!”   慕汐湮微微一笑,脑子里也不太明白。但听兰儿说前几日还在府里,想到香荷的生活圈子,也隐约猜测却不能肯定,便浅浅一笑道:   “我也是忽然地想起了这个名字,便问了,不过记忆里总觉得是个挺好的人呢,原来竟然是王爷的侍从。”   兰儿笑着点点头。老师傅笑道:   “小王妃总是担心旁人的事儿担心的紧。你这小身子骨这一次可是着实折腾的够呛啊。近来定要好好调理好,不然怕是三年五年也不一定能恢复武功的。”   慕汐湮被老师傅故意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忽然又看见老师傅眼底的浅笑,忍不住气呼呼地一嘟小嘴,跺了跺脚转身向房里走去了。   这一场漫长的战争,在没有烽火狼烟的冷秋里无声的弥漫着。大靳江山看似繁华似锦喧闹朝天,却是隐藏无数忧患杀机。靳楚天整日的忙着奔波,各国皇族来访又各自回去,慕汐湮因了身体不好被皇后特免不必去参加各种招待各国宫眷的宫宴,日子倒也过的安静清冽。听说各国皇族皆已送返,靳楚天还在京城之外负责护送事宜,不过想来回府的日子也是指日可待,慕汐湮的心情竟然有几分隐约的期待与愉快。   只是天越发的冷了,细细数来,竟然也不过是一二十日的光景。慕汐湮的身子开始好起来,微微苍白的小脸开始渐泛着微红的光泽。潘青墨在闲暇时常常亲自来送一些上好的人参等名贵药材,言语间对慕汐湮不减疼爱,却是多了两分隐约的恭敬。慕汐湮偶尔披了厚厚的棉绸披风,还自顾地在亲手花池里细理着枯花残草,心里想着以后要如何给潘存阳一个交待,总是想的头疼。   这一日午后。慕汐湮正在房里小憩,王府正院又传来一阵吵闹。   “让一让,让一让!”   两个大靳口音生硬的年轻异族女子,着了大靳烟青色的宫装,趾高气昂地在清王府正院里叫嚣。   老嬷嬷眉头微皱,冷漠地张口训斥道:   “你们两个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如何会着了这清王府的衣装,在这里吵闹?!倘若吵到王妃娘娘,你们可能担待的起!”   两个宫女傲慢地指了随从帮忙搬东西的两个小太监道:   “老太婆,你可是看清楚了这两个太监是哪个宫里的?!哼,这是你们大靳皇帝赏给我们公主的太监,而我们两个可是专程从图安来侍候我们公主的。你们王妃娘娘有什么打紧,倘若让我们公主不高兴,那才是很严重的事情!”   老嬷嬷语气更冷:   “皇上赏给你们公主的太监与我们清王府有何干系,你们既然是专程侍候你们公主的,好好侍候你们公主便是了,何要来清王府吵闹?!”   冷冷的声音,年迈的那丝威严隐约有着太后的几分严厉。   两个烟青色眼睛极大的宫女挑了挑浓长的眉毛,又睁大了本就大如牛铃般的大眼轻蔑地高声道:   “难道你们这府里的奴才们都没有接到旨意吗?!我们公主已经是你们清王爷的侧妃啦,自然是以后要住在这清王府里!快点,你们,你们,还不快点过来帮忙搬王妃娘娘的东西?!”   院子里闻声赶来的几个仆人面无表情的站在老嬷嬷身后,木无表情地看着两个大眼睛的异族宫装女子无动于衷。两个女子看了片刻毫无人动,禁不住加大声音,用着生硬的大靳话语叫道:   “你们难不成是一堆死人吗?!哼,难怪我们公主说来这里定要好好收拾收拾才能住下呢,原来你们这些个奴才都是这般懒散的!”   老嬷嬷的眼神忽然变得冷漠冰若寒潭,面无表情的握手在胸前,凌厉地扫视着眼前两个宫女站直了身子厉声道:   “放肆!瞪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了!这里是清王府!本嬷嬷且是太后娘娘赐给慕王妃娘娘的贴身管事,除了慕王妃娘娘,即使是皇上和清王爷,也不得吩咐本嬷嬷任何事情,更何况你们小小的图安奴婢,竟然也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且不说这些,本嬷嬷到此时为止尚还未接到王爷与皇上的旨意,亦或我们王妃娘娘的同意说要你们公主住进这府里,你们便不是本王府的人。至于你们公主怎么当了王爷的侧妃本嬷嬷没兴趣知道,可是只要王妃娘娘没有点头答应,你们便不能进这清王府!”   说者,微微凌厉的侧目朝身后叫道:   “来人,把她们连同她们的东西一起丢出王府,记得丢远点!动作要轻,不要吵到王妃娘娘!”   身后的立刻站出了三四个人直接朝她们走去,木无表情地出手便拎过那个两太监怀里抱的几个大盒子向王府大门走去。   “你们,你们!你们放肆!快点把我们公主的东西放下!我们公主马上就到了,哎,哎哟!”   两个异族宫装奴婢慌乱,大靳口音又生硬,被王府里的下人推的站不稳,乱做一团。慌乱中忽然看见远远的王府大门口一个红衣鲜艳的身影禁不住连连大声用图安话叫道:   “公主公主!”   鲜艳红衣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似乎隐约几分不快的劲装男子。看到王府里乱成一团叫声连天,忍不住快步地掠回王府大门,看到老嬷嬷脸色缓和了几分,仍是皱眉礼貌温和地问道:   “嬷嬷,这是怎么回事?!娘娘可还好?!”   老嬷嬷点了点头,还未说话,乌云珠忽然很大声的生气吼道:   “谁敢不让本公主住进这王府?!简直是找死!阿婵阿妯,把东西给本公主全都搬进来,玄侍卫,你命人把这王府里最好的房间给本公主快点打扫好,本公主今日便要住进来!”   书玄眉头一皱。眼角余光忽然看到小院门口的常青树坛边多了两个身影,一个娇小瘦弱一身纯紫如梦的衣衫,清雅高贵,另一个则是一身烟青色的宫婢装,容颜明媚可人,此时却一脸怒意地看着院子里的人。   第六十一章 逼迫   书玄眼底忽然的浮起一丝笑意。摸摸怀里那个略显长方形的锦盒,飞步向这两个身影走来,连那步子也带着几分快乐之意。但身后乌云珠又在吼道:   “玄侍卫,你没听到本公主的话吗?!”   两个图安宫女在乌云珠身边叽里咕噜地比划着争先恐后地诉说刚才发生的事情,用的皆是图安语,老嬷嬷听不太懂,但看着几个人的表情仍是微微地皱了眉,待给慕汐湮行了礼便只是一脸沉静冷漠地站着。   书玄似乎完全没听到乌云珠的咆哮,直直地向慕汐湮和香荷走来,温和恭敬地跟慕汐湮行了个礼,浅浅笑道:   “王妃娘娘可还安好?!王爷牵挂的紧。听说庄主已经去寻找灵药了,王爷说他此时无法分身,还请王妃娘娘不要生气,也请王妃娘娘收了这玉佩时刻带在身边,王爷忙完手里的事情便即刻赶回来。”   说着,便将锦盒打开来,里面赫然是那块靳楚天还化名为靳之阔时欲送给慕汐湮的解毒白玉,只是龙纹正下方细细的开凿了一个精致的小孔,下面系着两颗盈白泛绿丝的珠子,每颗珠子上精致的刻了一个字,“天,湮。”   慕汐湮脸色苍白,眼底百味交杂,将玉佩拿在手里隐约几分赌气。靳楚天以为这样做她便不会生气了吗?!她明白这块玉是何等罕见何等宝贵,靳楚天又这般细心精致的加上这样两颗珠子,确是想让她开心。可是眼前乌云珠还气焰嚣张地站着,她的心里如何想也难过的要命。——那两个奴婢的图安话,她听得懂,她清楚明白地听着那两个奴婢叫乌云珠王妃娘娘!!!想起那一天乌云珠扬起的鞭子和她还隐约泛疼的后背,慕汐湮忍不住心里打了一个寒噤。   想再把它放进锦盒让书玄先收着,书玄却一脸笑意地看着香荷,香荷也低着头,脸庞几分绯云般的羞红。慕汐湮苦涩地微微一笑,看着乌云珠气势汹汹走过来,只得将玉佩收在厚厚披风下的长袖里。   乌云珠一脸怒气的向这边奔来。老嬷嬷急忙带了人挡在慕汐湮的面前,冷漠凌厉地高声道:   “图安的乌云珠公主。奴婢且念着您是大靳的来客,所以再一次提醒您,请您看清楚这是清王府而不是您图安的皇宫!上一次您伤了我们娘娘,娘娘仁慈不与您计较。此时还望您别失了为客之道再做出冒失的事情来,到时候即便娘娘再仁慈放过公主,奴婢们也断断不会罢休!”   梅儿与兰儿也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各自伸手从便装的腰间抽出软剑一脸恼怒的指着乌云珠,挡在慕汐湮面前。   乌云珠被剑压制的一脸怒容,却仍是停了脚步。梅儿兰儿的武功她是领教了的,今日倒是聪明的不再出手。只是她精致的红妆映着一身血红的衣衫,总在慕汐湮的眼里有些出不出的堵塞和刺激。   慕汐湮清美雅气的小脸毫无脂粉,在微冷的秋日阳光下映了一身淡紫如梦的厚裙,更显得高贵甜美,隐约一丝飘渺如梦的神秘。向梅儿与兰儿微微点头,淡淡一笑。慕汐湮轻轻地走上前,站到老嬷嬷身边接了老嬷嬷的话淡淡地道:   “乌云珠公主,任何事情都好商量,只要你不触及我的原则。比如你伤我我可以原谅,行为放肆我也可以原谅,可是惟独在我的家里放肆我绝不能容忍!你奴婢的话我听得明白。不过我想告诉,我的原则是我以我的丈夫为天。在我没有接到我丈夫靳楚天亲自答应迎你进府的消息之前,我想我不欢迎你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吵闹。所以请你带着你的仆人走出我的王府!”   乌云珠一愣。浓长的眉点了炭黑更显得突出,此时微微一扬竟有几分凶恶之气。她微微怔愣一下,看着身躯娇小的慕汐湮眼底几分意外的错愕。之前看慕汐湮毫无缚鸡之力被自己伤到,还语气温和的放过自己,倒真是未曾想到身形柔弱娇小的慕汐湮,此时听似温和礼貌的淡淡话语里,竟然是这般的坚定倔强,甚至是毫不退让!   长眉高挑。乌云珠眯眼怔愣许久。她敛了那分傲慢,才恻恻一笑,透过梅儿兰儿压制自己的剑光细细地打量了慕汐湮一番,站直身子不动,冷笑道:   “本公主倒是小看你了。不过靳楚天答不答应有什么关系,本公主已经被靳楚天的皇帝父亲赐婚做了侧妃,所以你慕汐湮也不是这王府唯一的主人。纵然你的身世再骄傲又如何,那些疼你的人也都是死了七七八八了,而本公主却有着图安国一国之力来做靠山!   哈哈。所以。慕姑娘,你还是对我客气点好,本公主倘若开心还能留你一条性命让你将来留在清王爷的身边,否则。别怪本公主到时候手下不留情!”   凌厉嚣张的话,加上乌云珠那冷漠而张扬的声音,竟然让慕汐湮麻木的心底微微一震,几分绞痛。慕汐湮的心底浮起一丝寒气,冷的让她感觉有些难受。梅儿兰儿闻言很是震怒,兰儿的手更是一抖直直地逼紧乌云珠的脖子,口里恨道:   “你再敢对我们少主出言不逊我便杀了你!”   慕汐湮眼神微冷。香荷担心的搀扶着慕汐湮的胳膊,书玄眉头微微一皱,欲说话,被慕汐湮开口打断,她淡淡地道:   “兰儿梅儿,你们不必伤她。乌云珠公主。我不想再跟不讲道理的你多说什么,因为你真的无可救药!你心无尊严,竟然敢如此逊言逝去的长者,它日也必定会被人轻贱!   既然皇上封你做了靳楚天的侧妃,此时靳楚天又不在府里,而这王府我只以我的丈夫为天,所以请你还是先回去吧。待我丈夫靳楚天亲自迎你进门之后,你能有本事儿坐稳正妃把我休了,我再考虑对你客气点!”   微冷的风起。扬起慕汐湮长长如瀑的黑发。那光洁的额头上,一双清澈如水晶的眸子坚定而清冷,连同这淡淡的话,也透着那么几分高贵的清冷。一身浅紫的棉裙在风中扬起裙摆又落下来,似乎落下一颗微微疲惫而迷茫的心。   乌云珠一窒。慕汐湮清脆婉如天籁的声音,对着她说的那段话,竟然是字字腔正,句句口圆的图安话!她的脸色一变,眼底几分不可置信。定定地看着眼前比她矮了半头的娇小女子,一时心里就像是一团干枯的荒原被一滴星火燎起,火苗望风而长。   想起自己昨日再次从图安皇宫出来时对王后的话,乌云珠泛起一丝渺茫。眼前这个娇弱的女子,那清澈坚定的眼神像是她心底一颗迅速生长的大树,瞬间从一颗小苗儿变得参天精壮,让她微微的怀疑自己根本没有推倒摧残它的能力!   “既然慕姑娘执意要与本公主对立,本公主也就不承让了!阿婵,把皇上的圣旨拿来!”   乌云珠冷冷的用图安话道。   阿婵一脸得意的从身边小太监的一个盒子里拿捧出一卷圣旨。   乌云珠信手伸开了明黄色的绸缎,递到慕汐湮的跟前冷笑道:   “慕姑娘你自己看清楚吧。皇上亲手下的圣旨,要本公主就即日起便住在这清王府里。慕汐湮你在这王府里以王爷为天也没错,不过这大靳皇宫总是要以皇上为天的吧?!呵呵。慕姑娘,此时你还要拒绝本公主进放这王府么?!   你若是有怀疑想验证直管去找皇上便是。这王府本公主是住定了,而且本公主有皇上的特谕,要住在这王府里最好的房间里。至于本公主有没有本事坐稳正妃并让王爷休了你,慕姑娘你尽管走着看吧!”   慕汐湮的身子一颤。指尖一阵麻木的疼痛。她并非伸手去接了明黄的圣旨,而是扬起那娇小却坚毅的脸庞,淡淡地一笑,看着乌云珠大大的有几分狰狞的白底黑眸珠子,淡淡地道:   “是吗?!你当真就这般的喜欢这清王府吗?!所谓子孝,我丈夫靳楚天既是不在,我慕汐湮便替他暂时顺从了父皇。既然父皇要乌云珠公主你住在这王府里,那么公主你自便吧。   我慕汐湮无法奉陪公主,因为我着实不想再与公主相处。所以在靳楚天没有请你离开之前我先离开。乌云珠公主,我想请你听清楚,也记明白:我慕汐湮虽是自小没有亲生父母疼爱,可是我师傅却自小就告诉我,我慕汐湮一生定要骄傲的活着,绝不与她人共侍一夫!纵然他是皇上!   所以。你若有本事,就请你让靳楚天休了我。否则,我绝不会允他娶你为妾!”   娇小的身子,精致的小脸,一双明眸皓眼,清冽倔强的不容置疑。这清脆淡淡的声音,几分冷漠中也透着绝不容置疑的坚持与毅然。慕汐湮话落,娇小的身子立刻转身而去。   但身后只有遥远且冰蓝的天空。那天空冰蓝如梦,将一直向往自由的她深深地锁在这高高的一方城墙里,孤独无助的前行。   第六十二章 被逼出宫   慕汐湮想哭。她觉得这一刻她的心真的快要崩溃,她长这么大也从未说过这般尖锐偏激伤人的话!可是此刻却说了,她不知道她的心为何会这么痛,只是靳楚天那明亮的眸子一直在她眼前晃呀晃,晃得她真的满心委屈!   刚才那一番笃定的话,连她自己也才惊觉原来竟然已经把这里当成和莫愁山庄一样的家了!可是。为什么忽然会冒出来一个乌云珠,还是图安公主?!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她着实给她带来了太多的不快乐!   慕汐湮隐忍着眼角的那丝委屈。心里忽然间又有些无助的茫然与迷惑,甚至连初见时靳楚天眼角那抹冷冷的不屑与桀骜也在心底浮现,微微的让她讨厌!靳楚天。当真要这般伤她么?!   最初不过是因了不得已的不得已才要嫁。   可是他说心上有佳人,死生不愿相见!   好。不见。留下她独自一个人在迷茫与无助中前行。   可为何又要相遇?!相遇相恋之后才知道是彼此的彼此!而她才刚刚惊觉自己想要用心对待他,为何怎就又冒出这样一个乌云珠公主死活都要进清王府当侧妃?!   她慕汐湮不是别的女子。可以容忍一个想要抢自己男人的女人这样狠辣的欺负自己!如果为了这个男人和他的家族皇宫必须要丢掉尊严容忍这个女人,她宁可独自离开一个人一生一世!   浅浅地紫色身影泛着浓浓的忧伤和委屈。慕汐湮倔强的转身望着天边,微微仰起头将眼泪忍回去。——倘若这姻缘当真要这样玩笑与多磨,她真的会迷茫。想起梅儿在她被乌云珠打伤醒来后给的太后遗旨,慕汐湮心疼如绞。   梅儿那时对她说:   “少主,太后娘娘嘱属下在交由圣旨时传给娘娘几句话:姻缘天成,好事多磨。仁心无错,不可太过。”   而那一绢橙黄的懿旨上也唯有四字:   “皆由你定”。   太后临了还惦记着她,给了她这样的教诲与权力让她能够努力幸福。可是为何却要到今日竟然生生地逼着她去行使她已经渐渐遗忘的根本不想记起来的这样权力!?她的姻缘她做主,皆由她定。可是她要如何定!那个男儿已经那样的在心底扎根生芽,她纵然可以休掉他的人却要如何休掉他在她心里的心?!   忍了泪身子颤抖,一袭紫裙身影在微冷的阳光下被拉得细长。梅儿兰儿香荷书玄还有老嬷嬷和一院子的仆人看着那娇小受伤的身影转身欲离开,慌忙的齐声叫道:   “少主!”   “小姐!”   “王妃娘娘!”   整齐的一片喊声。慕汐湮被惊了一惊,捏紧了小手握得手心生疼。她的心竟然似被一刀划过,那绞痛比乌云珠那一日狠辣的鞭伤来的更猛烈疼痛,尖锐地一阵阵来袭,让她几乎站不稳身子。   可是脑海里又浮起最初靳楚天在新婚之夜弃她而去的冰冷难过,身后还站着此时执意要嫁与靳楚天并且已经得了皇帝圣旨的乌云珠。慕汐湮在悲伤里浸染了寒气许久,才能倔强的忍回眼泪,忍回心头那一阵阵空荡荡的眩晕,转过身面对。   院子里的人片刻跪了一地。   乌云珠被满院齐齐下跪的人羞得脸色乌云密布,黑压压地深沉。   书玄单膝跪地向慕汐湮行礼又起身,直视着乌云珠的脸庞声音几分冷漠,道:   “乌云珠公主。想必我们王爷曾经有一句话您一定记得很清楚:公主说要,本王就必须得给么?!   这话是何意思,想必公主不用再让属下解释了吧。属下想劝公主一句,王爷的心里只有王妃,绝不会有侧妃。公主虽然拿的是皇上给的圣旨,却不是王爷答应的。请公主还要顾及自己的颜面,莫要再做更过分的举动。否则不要怪属下多嘴,将你出手伤到王妃娘娘的事情告诉王爷,到时公主您可真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乌云珠艳丽的脸庞怒极,大眼睛如幽暗深不见底的怒渊,她冷冷地瞪了书玄一眼,急道:“你!”   却无法再回击,一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脸庞一阵黑一阵红,只待眯了眼睛冷冷地盯着书玄,在心底算计着什么,身边两个宫婢大气也不敢出地站在乌云珠身后悄悄缩了脑袋,生怕乌云珠一时火及焚到她们。   书玄微微一笑,礼貌地向慕汐湮声音坚定淡淡地道:   “王妃娘娘。王爷这几日还有私下与属下说过些话,此时想必说出来极是合适。王爷曾说世间但凡一夫多妻的男子都是悲哀的,因为他们皆失去了一心一意的至情之性。所以王爷这一生都绝不要二妻,王爷说他已经有了一个即使倾尽江山也换不回来的王妃,那就是王妃娘娘您。   所以属下想请王妃娘娘放宽心,踏实的住在这王府里,一切待王爷回来自有定夺。”   兰儿气结。书玄这一番话倒是说的煽情,可是她满心都还恼着那一天那一记满目残忍的鞭伤,不待书玄话音落下,便咬牙气道:   “玄侍卫这话说得是极好听,可此时说了又有什么用?!哼,这疯女人出手这般阴毒狠辣,待王爷回来我们少主可还有命?!”   慕汐湮感觉胸口那一抹伤口痛若浸透盐水。是啊。此时这些煽情的话可能让她平安等到靳楚天?!她身上那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此时还在隐隐作痛!   靳楚天,靳之阔。纵然她心底再在乎,却也不过是被迫被太后强旨嫁入皇宫的,当初他连看一眼都觉得麻烦。而眼前这个公主是毫不掩饰爱意要嫁给靳楚天,她与她慕汐湮相比,这份火辣的热情便是慕汐湮永远所不能及的!   慕汐湮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压着,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心底靳楚天那双明亮的眸子与浅渺如梦的白色身影开始有些微微的摇曳,慕汐湮竟然有些迷茫。当初曾想过要靳楚天休了她,放她自由。如今她有太后懿旨在手可以毫不犹豫的反休了靳楚天,为何却始终有些隐隐的不舍和疼痛?!   沉默中隐约的风起,微微地冷。寒气浸透人心。寂静无声许久。   “嬷嬷。玄侍卫。梅儿兰儿,香荷,还有众位兄弟姐妹,你们都起来吧。”   慕汐湮强忍了心头那一阵阵袭来的眩晕与空荡,机械地说道,   “嬷嬷,或是我还太任性,自进府便闯出这许多祸事来,连累你们总是为我操心。如今朝堂政事平稳,王爷约是过几日便回来了。我身子这般不堪,此时面对这样场景也着实无力想要逃避,所以我想离开王府一些时日。劳您这段时间费心照顾,湮儿没有别的想谢的,便把太后娘娘给我的这块金牌给您吧,倘若谁敢为难嬷嬷亦或府中兄弟姐妹,嬷嬷便拿这个说话。”   然后生怕自己会反悔似的,急忙又向书玄道:   “玄侍卫,我知你意。可是我此时真的无力面对这些,且想一个人冷静些时日,此时我身无内力,怕是带着香荷姐姐会连累及她,所以我将她交给你照顾,在我回来王府之前你能和嬷嬷一起照顾好她吗?她与梅兰竹菊嬷嬷一样,都是我慕汐湮的家人。所以我必须要你保证她每天都开心快乐,健康无忧,绝不会有人欺负到她的头上。你能吗?!”   书玄一愣,听着慕汐湮这机械的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觉得甚是奇怪,却一时没有细想也不知道要如何细答,只是下意识的认真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看向脸庞娇媚圆润的香荷,眼神坚定柔和。   兰儿与梅儿错愕。乌云珠好奇地难得安静,傲慢的带着宫婢一言不发,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泛起一丝阴冷冷的笑意。——她此时什么都不想再多说,她只要慕汐湮离开。而只要慕汐湮离开,她就有把握有更多机会赢得靳楚天的心!   慕汐湮故意背对了乌云珠看着书玄与香荷眉目传情的模样,淡淡一笑。香荷却脸红微急,不解地看着慕汐湮道:   “小姐,您要丢下我吗?!不,您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我绝对不要再离开您!”   慕汐湮盈盈一笑摇了摇头,香荷眼底的泪水几欲涌出。老嬷嬷木无表情的眉头似是微微蹙起,几分隐约的看不真实的忧伤与叹息,一身浓青的宫装细竹轻缀。她打断了香荷欲要开口说出的话,起身淡淡而恭敬地站在慕汐湮的面前捧了金牌直视着慕汐湮淡淡地道:   “恕老奴放肆,回王妃娘娘的话。老奴陪了太后三十多年,若不是太后娘娘遗嘱老奴务必用心侍候娘娘,老奴怕是早已随着太后娘娘去了。所以,娘娘在老奴心中便是如同太后娘娘一样,老奴只从娘娘之命。如果娘娘不要老奴了,那么老奴留着这残老的骨头还有何用?!   这金牌亦是。老奴知道娘娘心地仁厚,可是老奴倘若连从命之主也无,又何要苟且活这性命?!王妃娘娘若执意要离开,便是老奴再无主子,老奴只好向太后娘娘以死谢罪,也免得太后娘娘寂寞!”   慕汐湮看着老嬷嬷悲伤的神情微微怔愣。   第六十三章 出宫1   心底颤抖,似乎隐约的浮起一些麻酥酥的温暖,一时语塞。慕汐湮从未想过,身边这些每个与她相处日子都不长的皇宫奴仆,竟然能在她最最无助的时刻给她这样的尊敬与呵护,乃至一些深入生命灵魂的温暖。而想起那个清冽的男子靳楚天,竟然满心除了酸痛便还是酸痛,除了凌乱还是凌乱。   微微吸翕鼻子,慕汐湮忍回眼泪。抬头将老嬷嬷捧着的金牌又放回嬷嬷手里握好,淡淡地看着老嬷嬷认真而清冽地道:   “嬷嬷,有湮儿活着的一天,您便永远是湮儿的家人,湮儿永远不会不要您。只是湮儿还是个任性的孩子,此时想任自己放肆一回,因为湮儿实在不想面对这些,不想再让自己伤痕累累让我师父和爹爹,还有已经逝去的皇祖母担心难过,所以湮儿想要出宫清静些日子。湮儿保证只要靳楚天不休湮儿,湮儿便定在一段时期后归来。而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便要麻烦嬷嬷替湮儿照看好这些兄弟姐妹,可好?!”   嬷嬷沉稳严肃的浑浊眼底隐约忍回一丝泪意,却是不再说什么,顺从地点了点头,恭敬的将金牌收好,向梅儿和兰儿声音平静地道:   “两位侍卫请保护好王妃娘娘,老奴这先谢过了。”   老嬷嬷的身影浅浅一福。乌云珠看着从来也未向她行过礼的老嬷嬷简直要被眼前这些煽情的场面给弄的崩溃发疯,又看到慕汐湮眼底那一丝忽然流露的委屈与茫然,忍不住心底那丝尖锐的疯狂,尖叫道:   “你们有够没够?!既然都喜欢追随慕姑娘,那就统统给本公主离开好了!哼,也省得日后本公主要与你们一个个儿的算账!”   慕汐湮被这尖锐而泼辣的话震了一下,醒过神来挥手在袖间摸到温润透着几缕舒心的玉佩,淡淡地一笑,心忽然间像是无边的旷野般宁静祥和,虽是有着分空落,却有着阳光暖暖的不寂寞。   慕汐湮的眼底似是散去几分阴霾,灵动清澈的悦动人心。她将小手浅浅的叠放在小腹前,眉间浅笑嫣然,口气温和而可爱地看着乌云珠微笑着道:   “乌云珠——请见谅,此时我连声公主也实在不愿再唤你。我本是与你实在无话可说。可是必须要敬你一些话,免得将来更多麻烦——   我慕汐湮离开这王府不是怕你而是想要清静的把自己照顾好,不负所有疼爱我关心我的人。所以请你记牢了,这王府你喜欢住便住,对我而言只要靳楚天没有答应迎你进王府你便永远只是个客人。我希望你在我的王府里最好遵守客人之规,不要徒惹事非招惹我府里的人。否则,别怪我归来时对你不客气——我慕汐湮别的本事没有,保护自己家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乌云珠被慕汐湮眼那阵温和自信而笃定的璀璨光芒震地身子一晃,几乎想打个趔趄,心底瞬间浮起一阵茫然,几乎不能相信刚才那一段满含着微笑却字字凌厉坚定的话竟然是出自眼前这个娇弱的小女人!尤其最后那一句话,竟然如一支冰冷的箭,狠狠地凌厉刺进她的心房。她腮边肌肉微微抖动,艳丽的红唇哆嗦,想再说什么,却是忽然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本以为这个娇小柔弱的女子一如大靳的列位正妻,娇弱不堪一击。那一日重重落下的那一鞭确是有心试探,所以以至于她今天这样的嚣张放肆。可是,难道是她估算错了吗?!   那日这个娇小的女子奄奄一息,却还是虚弱的选择放掉她。今日她看起来依旧柔弱,为何却有着这样凌厉坚定完全不容置疑的气魄?!她重伤她,她竟然能一言不发的放过她。她想嫁她的男人自己求来一纸圣旨,却不曾想这个娇弱的女人竟然如此强悍的毫不退却!   再看那个娇弱瘦小的浅紫色身影。那张精致无暇却毫无脂粉的脸上,一双清澈如泉的眸子熠熠闪光,笑容温和嫣然,眼神自信坚定而执著。   乌云珠似乎在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果然是有原则的!   三日后。莫愁森林山路间。   几匹红马蹄声嗒嗒,伴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散落在峻重的山涧,一个留海整齐秀发乌黑,眉目颇是灵秀的八九岁小女孩从马车里探出脑袋,趴在车窗上看着车外马上的两个女子声音清脆嘻笑道:   “梅儿姐姐兰儿姐姐,湮姐姐说若是香荷姐嫁出去了,也要给你们各寻如意郎君呢,你们意下如何?!”   兰儿听着这突然稚气嘻笑的话,微微错愕,等悟明白过来,忍不住小脸一羞微红,抬眼看梅儿,梅儿佯装平静的脸庞也几分粉红。而马车车窗里探出的那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小脑袋,却是又散落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慕汐湮嗔笑,拽了车窗边趴着的人过来,佯装责骂戳着小丫头的额头道:   “早知你一放出来便这般顽皮,我就该留你规规矩矩地呆在家里抄女戒最好。省得你这会儿胆子越来越大,连梅姐姐和兰姐姐你都敢这般调侃!当心不到庄里两位姐姐便会生气,到时候我可不会帮你,只会把你再送回去咯。”   灵动的有几分相似的小脸连忙苦皱,粉嫩的小嘴微嘟。小丫头立刻换了可怜巴巴地模样摇着慕汐湮的胳膊道:   “啊?!好姐姐,瑶瑶错了再不敢了。您千万别送我回府呀,我爹真会让我天天抄女戒的!!我娘又不帮我。。。呜呜呜···········”   说着。小眼竟然真就泪水盈眶,甚是委屈的拼命向慕汐湮怀里钻。慕汐湮噗地一笑,眼底几分怜爱。小丫头委屈地晃着小脑袋道:   “湮姐姐,我是不是我爹娘亲生的啊,为什么我娘总帮着我爹欺负我啊?!你说我不就是小小的收拾了一下那个什么乌云公主嘛,况且是因为她欺负了我们大靳的公主,为什么我跟宁雅姐姐还要被罚,连皇后舅母也受连累?!真是不公平,这样子算起来,我本来就很难过了,我爹为什么还要这么罚我!呜呜!干脆这次回了莫愁山庄我再也不要回家好了!”   慕汐湮温和一笑眼里全是欢喜,怜爱地抚了抚苏碧瑶的小脑袋,想起还被皇后禁足在宫里的宁雅,嗔嗔一笑,点了苏碧瑶的额头道:   “你呀,知足吧你!至少你爹娘现在把你放你自由了。可是你宁雅姐姐和皇后舅母还被禁足着呢!”   苏碧瑶不满的一皱小鼻子,哼一声道:   “皇帝舅舅也真讨厌!好坏不分。那什么乌云公主简直就像是一只又笨又疯的大黑狗,天天到处吵闹,为什么皇帝舅舅还要把她赐给楚天哥哥呢?!哼,真是讨厌!”   慕汐湮眼底微微尴尬,却是温和快乐的一笑,随了马车的轻微颠簸抚着苏碧瑶的小脑袋道:   “皇上那么做是要为了天下百姓嘛,谁叫乌云珠是图安的公主呢?!   ——瑶瑶,虽然你年龄还小,这些国事你不太懂,可是你以后再去宫里且不可这般任性了哦。你要知道我们在莫愁山庄是很自由,可是皇宫比不得莫愁山庄,在皇宫一举一动都会滋事体大。   你看,这一次的事儿虽是那乌云珠公主的不对,可是她到底是客人,你这般捉弄她,皇上就算是为了面子也得给人家父母一个交待是不是?结果便是不光你被你爹娘责骂,连宁雅也被皇上责骂身没有尽到长姐之责,被禁足在宫里,而你皇后舅母呢则是被皇上责怪有失为母之任。仔细想想这一件小事却惹这么多人都遭受牵连,你是不是也很不快乐呀?!   所以,以后,再回宫里我们可不能再那样捉弄那个乌云珠公主了哦。”   苏碧瑶一晃小脑袋,继续皱了精致的小鼻子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几分不快乐地晃着慕汐湮的胳膊道:   “湮姐姐,瑶瑶觉得你变了呢。以前你可是好坏分明的呀,为什么这一次却一再的让着那朵坏乌云那颗坏珠子?!难道,难道是宁雅姐姐说的,湮姐姐是喜欢上楚天哥哥了,所以为了让楚天哥哥的皇帝爹爹才这样忍辱倍受欺负?!”   慕汐湮脸庞泛红,尴尬一笑,勉强的无法遮掩。山涧的溪风轻轻扬起马车的帘子,送进一阵微微清冷的风。梅儿刚好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里的人,看到慕汐湮怔愣的眼神便弃马坐到车里,温和安静地道:   “少主。皇后娘娘虽是不能来送行,却是和宁雅公主一起嘱了宫人给少主送了许多礼物,并特意说待王爷回宫一定让他解决好图安公主的事情。由此想必日后也不会有多大麻烦的。所以少主就不必担心那许多,安心的回山庄里休养身体可好?!庄主大约过几日也就能回来了呢。”   慕汐湮温和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梅儿似是脸庞微有几分羞涩,言语间犹豫一下,又向慕汐湮问道:   “少主,您,您是怎么知道香荷与玄侍卫的事情的?!”   第六十四章 归来   慕汐湮眼底嫣然一笑,看了梅儿眼睛明亮开心地道:   “自然是自然就知道啦。她天天都在我身边,那心思又岂能看不出来?!不过好在玄侍卫是个稳重厚实的男子,香荷也是有福了。以后我便只管操你们梅兰竹菊四个的心啦!”   梅儿比慕汐湮大了两岁,虽是平日里稳重端庄的习惯了,这时却经不起慕汐湮有心的打趣,脸庞一红,麦色的肌肤晕着一股特别的味道。刚羞的低下头,苏碧瑶便歪着脑袋看了梅儿拍着小手清脆地道:   “哇,真好。湮姐姐这是想做红娘呢!我娘说湮姐姐是个有福之人,想必也会给身边的人都带来福气的。梅儿姐姐,以后你有福气啦——那么,你能不能不生我的气,以后我闯祸了你多帮我说话呀!?”   呵出的雾气淡淡,清灵快乐。马车里两个女子被这个精灵般的丫头清脆搞怪的话给笑得翻天,笑语散落在山水明秀的溪林间。   风起的同时。   京城街道上马蹄亦是嗒嗒作响,三匹马在宽阔的街道上急奔而过,载着容颜好看的男子。不同的是却卷着急促焦燥的风尘,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看着马背上男儿焦急的容颜。   为首枣红马背上的男子一身墨青色的便装,神情隐约不安焦急,握着马鞭的手扬的极高。却是容颜好看,令不少街上衣衫明媚的女子侧目叹息。——他骨骼精瘦,铁骨铮铮中又不失清俐,面容一看便是久经风沙霜雪洗礼的将士,眉目间耿直中且带着几分儒气,能看得是受过极好家教的贵族儿郎投身到边关军帐中的。   马蹄翻飞。风尘直向京城僻静之处的一处官宅驰骋而去,幽静清雅中有着潘府高耸的青砖高墙。潘府的大院素来安静清雅,此时却被这一阵焦燥不安的马蹄声打破。   潘青墨刚下朝回来,听到下人禀报潘存阳回来的消息极是意外,连朝服也未来得及换掉便赶向客厅。   厅里宾客坐榻上歪了一个年轻容颜好看肤色黝黑的男儿,可能是马不停蹄的赶路太过疲惫,竟然沉睡的极香,身边站着一个十四五岁面容清秀的小丫鬟,安静默默的低头双手垂立。   潘青墨轻轻松了一口气,眉目间几分慈爱和欣喜,开心的很,却也有几分不解的疑惑。小丫鬟看到潘青墨进来,欲要开口行礼,却被潘青墨用眼神制止了。潘青墨轻轻地在男儿身边坐下来,慈爱的端详男子片刻,才对小丫鬟声音极轻浅地道:   “去抱一床被子来。”   小丫鬟轻轻地点了点头,尽量蹑手蹑脚地走开。却是没想到仍然惊到了疲惫睡的微鼾的男子,男子警惕的哗啦坐正身子,唰地抽出腰间佩剑喝道:   “谁!”   潘青墨被吓一跳。男子看清了眼前的人,忍不住歉疚一笑,连忙起身对潘青墨行了个跪礼红着脸孝顺地道:   “爹爹,孩儿见过爹爹!请爹原谅孩儿鲁莽,孩儿——实在是累极,又在军中多年习惯了警觉——”   潘青墨慈爱一笑,唇边黑色秀气的胡子微抖,伸手扶起眼前下跪的男儿道:   “阳儿,爹的好孩儿,是爹不好。八年前你还那么小的年纪,爹就把你送到边关军中,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的吧?!看你此时这般疲惫,爹真是心疼。不知你心中可有怪爹!?”   男子憨厚的一笑,举止豪爽又带着极好教养的儒雅,令人心生疼惜。他摇摇头,看着潘青墨笑着朗声道:   “爹,您哪里的话。孩儿刚才那般举止唐突,只要没吓到您老人家就好。哈哈,孩儿哪里会怪爹,倒是要感谢爹那时把孩儿送去历练呢!您看,孩儿现在不仅身躯健壮,而且已经是骠骑将军!前朝慕卫将军麾下那位陈镇军大将军,现在时常还夸孩儿是大靳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骠骑将军呢!”   潘青墨看着年轻男子黝黑精瘦却健壮的体格,和眉目间耿直豪爽又不缺儒雅的熠熠自信之光,忍不住也骄傲爽朗的哈哈一笑,拍拍男儿的肩膀开心地笑道:   “吾儿长矣!为吾之傲!哈哈!”   说着,又朝门外朗声喊道:   “来人!快点去做少爷爱吃的各样点心,待少爷休憩之后我要好好给少爷接风洗尘!”   潘存阳开怀一笑,眉间却突的又微皱,看着潘青墨道:   “爹,适才我回来太累,便嘱了两个跟我一起赶回来的兄弟先去休憩,自己来这里等爹了。孩儿是想问,家里一切还好?!”   潘青墨脸色微微一变,却又瞬间恢复笑意。潘存阳久驻边关,性情耿直,对亲人自然也毫无细微观察之心,竟然未看到潘青墨眼底的那一丝苦涩。潘青墨慈爱的笑笑,温和开心地对着潘存阳道:   “好!自然是一切皆好!吾儿回来更好!——咦,不过存阳,你现在可是边关营中骠骑将军,已经朝廷特封的将职,身负重责,无召不可轻易返京的呀!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边关有何紧要之事?!”   潘存阳听完这话眉间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年轻男儿情长意深的羞涩,低头微微腼腆地向潘青墨道:   “爹,这个——,是孩儿特意向陈大将军请求来的准允。孩儿近来有几个月都未曾与湮儿妹妹通过书信,写信回来爹爹又似乎总忘记言及湮儿妹妹更多的事情,孩儿心底总有几分不安。这几日孩儿更是夜夜梦及恶事,似乎湮儿妹妹处在危险之中,孩儿实在等不及才这般唐突回来的。若是皇上怪责,孩儿定向皇上澄明孩儿之举。——爹,湮儿可好?!她此时可还在莫愁山庄,为何这几个月来我发出送至莫愁山庄的书信她竟然一封也未回及呢?!”   潘青墨的眼皮一跳,心中唐突咯噔一冷,手指瞬间几分寒意,脸上连微笑也勉强起来。嘴唇微抖,潘青墨怔愣了好半天,也不知要如何开口。——虽然自慕汐湮成亲嫁入清王府那一天,他便知道终一天要向自己的儿子解释这件事。可是也从未想到竟然会在此时!   潘青墨的心尖泛冷。素日在朝野的那份稳重老成此时竟然一言也不能发。——他要如何向自己的儿子开口,说儿子的未婚妻子已经被迫替嫁给清王爷了?!前几日慕汐湮被乌云珠伤及成重,他去看望之时还与慕汐湮谈及要如何向潘存阳解释之事,哪里会想到潘存阳竟然会这般迅速的赶回来?!   难道,这情有所属,便会心有灵犀吗?!潘存阳这话,明明白白的流露着他对慕汐湮的情爱,这,这要是让他忽然知晓并面对慕汐湮已嫁他人的事实,要如何是好?!他可能承受这份羞辱和悲愤?!   潘青墨僵硬着微笑,怔怔地看着自己已经愈发成熟稳重,举手投足间皆是将门爽朗之气的儿子,心里像是哑巴嚼了黄莲——苦透了心,一次次张开口,却一个字也无法说得出。   潘存阳看着潘青墨僵硬和怒辱不停变幻的勉强微笑,心中一凛,忍不住唰地变了脸色,竟连连日奔波的疲惫也祛了大半,不安地看着潘青墨怯怯道:   “爹?!湮儿,湮儿妹妹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爹,您,您快点告诉我,可是果然如我梦中所梦一般,她,她——”   最后竟然哽咽地像是被一块沉重的钢板压在嗓子眼儿,又疼又重,移不开来。   潘青墨苦涩一笑,眼底几分悲哀。早知道终究要让自己儿子知道的,可是他总是怕潘存阳会难过承受不住,便一直能瞒就瞒。哪里想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古人果然诚不欺吾的这话啊!   僵硬许久,潘青墨声音干涩,闭了眼心一横,豁出去完全不听自己残忍的声音道:   “阳儿,爹的好儿子,爹想了这许久,没想到还是没想到更好的办法让你知道这事实——————”   潘存阳的脸色唰地灰白。脑海里那个灵动面容净彻的小姑娘,又在不停的回眸浅笑。那颦笑嫣然间,恍若便是他整个人生的天堂。而这一刻,心尖却像是被海浪袭来,眩晕的要命,也让他恐惧的要命,简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听下去潘青墨接下来的话,到底是他心中这日夜不安的那种坏消息。   潘青墨咬咬牙,横了心豁出去,闭着眼睛别过脸苦涩的一鼓作气说道:   “阳儿,是爹无能教女无方。本是太后赐婚于存灵,要存灵嫁与清王爷。哪里想到存灵这丫头如此不争气,竟然,竟然与贤王爷已经暗通款曲!惹得太后震怒,却又为了顾及爹这张老脸,只得,只得——把湮儿替代嫁了出去啊!”   ···············???   潘存阳的心轰隆一声,像是被雷声炸过。看着这厅里的景物和潘青墨,在恍然间似乎陌生极了。似乎潘青墨那话像是梦中的场对白。他完全不能相信。   什么叫,只得,只得把湮儿代嫁出去了?!他是听错了吗?!、   第六十五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潘存阳怔愣愣地站着,站了许久,心里还是一团雾朦朦的迷茫和冰冷。他完全不能相信,生涩疑惑地开口,看着潘青墨陌生地怔怔道:   “爹,您是不是弄错了?!湮儿,湮儿妹妹是孩儿的未婚妻啊!?几个月前召告天下的皇榜不是说是潘府二小姐存灵嫁与清王爷的吗?!怎么,怎么可能是湮儿呢,那时孩儿修书回来,爹也未曾言及此事呢,只提及妹妹喜事的啊?!”   潘青墨几乎是别过了脸,一张皱纹微浅的老脸颤抖不已。   父子两人,恍然间从团聚的喜悦中被耻辱和悲伤冲击的溃散。连抱了被子到门口的小丫鬟,也被吓得缩了脖子大气也不敢出的缩在门口,不敢走进来也不敢走开。   空气中充斥着一阵荒凉悲哀。僵硬凝聚着飘浮的尘埃。潘存阳仍是有几分不置信,手里长剑叮噹落地,颀长的身影被微凉的空气拉的修长,声音嘶哑喃喃道:   “爹,存灵,存灵呢?!她在哪,为什么不是她嫁给清王爷呢?!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湮儿?!她是我的妻子啊,是我的妻子啊!”   潘青墨瞬间老泪纵横,几分浑浊的眼神里皆是羞辱和没齿不能提及的悲愤。他一直努力的想要去遗忘慕汐湮曾经被指给潘存阳的事实,想用最温和最不让儿子受伤的方式接受,但终究还是要这样面对。看着潘存阳的脸色,他感觉难过极了,这是他最为骄傲和疼爱的小儿子,他从未想到会伤自己的儿子这般深!看着儿子难受,他的心也如滴血——   嘴唇微抖嗫嚅。潘青墨一生在官宦朝堂打滚积累下的老成沉稳在年轻的儿子面前顷刻溃不成军。眼前八年前还是面容白皙清秀可人的小孩子,此时再相聚却已经是男儿气概云天,身躯颀长眉目间更多豪爽将军之风,本是让他这样的骄傲欣喜,却是忽然间变成这样的伤心欲碎!潘青墨心里一阵绞痛。脸色微青,用了几个月才稍微平静下来的心忽然间又回到接到被潘存灵气得昏倒的那一天。   潘青墨忍着头疼欲裂的难受,苦涩无奈地硬着头皮说道:   “阳儿,——是爹无能。没有管教好存灵让存灵这般荒唐,她已经怀了贤王的孽种,爹不能拿潘氏一族来开玩笑,恰巧太后有意让湮儿代嫁,为父迫不得已只得应了此事,实为下下之策啊!此时存灵尚被湮儿安置在莫愁山庄里。湮儿,湮儿已经嫁与清王爷六个多月了!”   潘存阳的脑海里轰隆一声。似乎像有排山倒海的巨浪袭来,让他无法喘息,踉跄不稳地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手指触及被丢在地上的冰冷宝剑,潘存阳只觉得自己是被丢进了寒冰之渊!   这是什么意思。潘存灵荒唐,潘青墨为了潘氏一族所以把他的未婚妻代嫁了吗?!既然能代嫁,为何不找个别的女子来替,独独要了他的未婚妻?!而且已经六个月了,六个月!为何他竟然一字也不知!   “爹?别人不可以吗?!为何是湮儿?!为何是我潘存阳的未婚妻子湮儿啊!?她那么安静,招谁惹谁了,您怎么就想到让湮儿代嫁了呢?!她是孩儿的妻子啊!她嫁了别人六个月了!您怎么连一字也不曾让孩儿知晓啊!?”   潘存阳声音嘶哑的竭力吼道,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布满血红,像极了一头发怒的狮子。连手中的宝剑柄边镶嵌的砾石划破了手,微微地滴着鲜血他也毫无察觉,只觉得心中全是羞愤和恼怒。   门外小丫鬟脑袋缩得不见了影子。潘青墨被潘存阳的样子吓愣,连忙起身揽紧身子已经几分发抖,个头儿也高了他整整一头的潘存阳肩膀,心疼地急急解释道:   “阳儿。你听爹解释,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这事情是爹不好。是爹一直没有跟你说清楚,爹不是不心疼湮儿,她是个那么乖巧的孩子,爹真的是心疼还来不及呢呀!可是爹也无奈,幼时虽然慕将军与夫人许诺把湮儿指给你。可是慕将军和夫人逝世后太后便一直派人寻找湮儿,后来湮儿被送往莫愁山庄也完全不是意外,因为湮儿和她娘亲是大靳历史上那对传奇夫妇的直系后人呀!慕家世代承受皇恩且不说,也与莫愁山庄颇有渊源,湮儿又是传奇之后,皇室怎么可能让她流落在外呢!   所以,她六岁被莫愁山庄庄主带走,完全不是爹偏心,而是必然的呀!那时爹就知道,这个女子是我们潘府盛载不起的奇迹,可是爹还是存了私心,这女孩儿这么可爱爹也真的很喜欢,这十几年来一直心存妄念想要许你们一世幸福,所以始终不对你言及太多!可是哪里会想到你妹妹存灵这么不争气,终究还是让太后找到了借口把湮儿带走!!!——”   潘存阳觉得心里被一团火烧的又焦又痛。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手指间殷红的血肆意纵横,潘存阳却毫无感觉,只是猩红了眼睛,痛苦地从潘青墨手里挣扎开,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转身机械地朝厅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地道:   “爹。您别说了。别说了。我不会让别人把湮儿抢走的。”   潘青墨呆愣。看着潘存阳高大精瘦的身影一步步麻木的走开,无力的伸伸手,想要拉住,却终是也麻木了身子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忽然悲伤的几乎崩溃的男子一步步离开。   院里冷风四起。那一坛曾经娇艳明媚的百花已经凋零毫无踪影,一如这微微寂寥悲凉的天空。天空下高高的青砖高墙红门里走出一个失魂落魄的年轻男子,在这萧瑟的秋天里身影孤单无助的让人心疼。   ——潘存阳只觉得心口堵塞的难受极了。   在边关这八年多,每一日每一夜无不是在那暖暖的回忆里渡过。回忆里那个娇小柔弱,被潘存灵欺负了只会甜甜地笑的小女孩,似乎从未长大过。她总是甜甜地笑着,在莫愁山庄里每一年都会回来潘府两次,回来的所有时间便是潘存阳成长过程中最快乐的日子。   一直喜欢她安静淡然的模样,连那笑容也轻浅地似是天边那一缕白云,轻盈洁净。回忆里那双明亮清澈如泉的大眼睛,似乎永远都那般清澈透明,净澈无邪。粉粉嫩嫩的唇边,永远都是两个浅浅的梨涡,笑容干净阳光,清爽快乐。   犹记得那个冰冷的雪天、她一身粉粉的冬装,映着清瘦秀美的小脸站在一棵梅花树下,眉眼间浅笑嫣然,声音清脆温和地向他道:   “存阳哥哥,莫要走那边的道儿,那里有池子落了青色的残砖还未来得及收拾,当心伤到。”   如今想来这娇俏的人儿,只让他疼的肝胆俱碎。   有多少个日日夜夜,空气稀薄一年有两个季节都白雪皑皑的冰冷边关。皆是靠了梦里这个女子衣袂飘飘回眸一笑的嫣然笑容,才扛得住那走石飞沙带来的心跳;也有多少次夏国边境来犯,他的胸腔之中满是这个女子带给他的希冀和期望,才让他挥剑斩尽敌军,在血雨中成长为这般优秀的男儿。   可是。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嫁给了别人?!   她一言不语也不曾寄过一封书信,是在责怪着他的笨拙,未能早日将她迎娶进门吗?!为何这梦境提示要来得这般晚,在这几日之前才梦见她微微忧伤的容颜转身离去,他拼了命的赶回来却还是太迟太迟?!可否是她对他失去了信心,等的无望了才这般的绝望放弃?!   潘存阳的眼神茫然。眼角两行清泪。身后两个从边关随他一起回来的随从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还连带着府里的两个男仆。一个随从看着潘存阳的眼神,忍不住担心地声音洪亮道:   “将军,您可还好?!”   潘存阳被身后人响亮的声音从出神中拽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潘府,走在微微寂寥的秋日街道上。凄然一笑,潘存阳悲伤的自嘲笑道:   “好,怎能不好。”   眼神微微茫,又步履不稳地伸手指着身后的那两个府里奴仆道:   “你们两个,可知这京城之中最好的酒楼是哪家?!带本少爷去!本少爷现在只想喝酒,想喝最好最容易醉的酒!”   两个仆人连忙走到前面带路。身后两个随从眉头微皱,担忧地看着潘存阳道:   “将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您不妨说出来,看看属下们可否帮得上忙。这喝酒恐怕不太好吧,我们可是无旨回京的,倘若有什么争端属下担心会对将军不利呀!”   潘存阳闻言,只是凄然淡漠的一挑眉,冷冷一笑。麦色的肌肤里那双饱经风雪洗礼的大眼睛,在瑟瑟的秋风里泪水盈眶。看得两个随从心底一颤,面面相觑立刻闭紧了牙关再也不敢出声。——七尺男儿,生死都未曾惧怕,此时却这般模样!   人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情深处。此时,可就是情深之处?!   第六十六章 靳洛云与潘存阳   只是他们怎知潘存阳心里的那番苦涩。潘存阳要怎么对面前这两个在边关日夜听自己念叨慕汐湮的名字与故事的兄弟说,说自己的未婚妻子慕汐湮竟然早已经被迫代嫁他人,而被逼嫁入的却是他们在边关饱受风雪烽火摧残,尽忠职守守了八年的大靳皇室!   君臣之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哪个混蛋祖宗定下的礼仪!!!竟然让他堂堂一将潘存阳有夺妻之辱也一字不能提及!倘若他潘存阳不甘不满,便是要置整个潘氏一族于藐视君王之罪,连累九族诛杀!恐是慕汐湮也会牵连其中,本已不幸的她要如何再承受他冲动带来的灾祸?!   潘存阳的唇边被牙咬出血来。他堂堂七尺男儿。大靳数代历史上最年轻的骠骑将军。饱经边关风霜雨雪冰寒,被敌军打伤奄奄一息,哪怕是箭穿在身生生地自己用手拔出断箭来他都未曾流过一滴眼泪。而此时,眼眶里盈盈饱含的眼泪几乎要将他淹的窒息!!!   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不远处。望天酒楼的杏黄色大旗在微冷的初冬寒风中凛冽。似极了大靳皇室那条条凛冽威风的旗帜。菊儿正在二楼的雅阁里与竹儿说话,匆忙有一个小厮进来报:   “竹姑娘菊姑娘,适才楼下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看模样不似是鲁莽之人,举止也儒雅,却是有几分癫狂。小的刚才看到那公子还随身带着一把精光四射的宝剑,身边跟了四个随从,皮肤也黝黑不似京城之人,小的本觉得只是微有奇怪,却不曾想他开口便道要把这酒楼里最好的酒菜全部呈上来,还扬言说若是小的们有招呼不周他便要了小的们的脑袋!”   素来年幼,习惯了众姐妹宠爱的菊儿听闻这话立刻柳眉横竖,心尖怒火腾的窜起。   这望天酒楼自开业以来,除了第一个月有不知好歹的人来惹事被慕汐湮打的落花流水滚开以外,还从未再有人敢前来挑衅!今日难道是要破了这几个月的例外,竟然敢有这样一个年轻的家伙这般口出狂言!她倒是想看看这家伙长了几个脑袋!   竹儿看到菊儿杏眼微瞪几分生气模样欲冲出去,连忙伸手阻拦菊儿道:   “菊儿,你莫要乱来!少主可是把这酒楼交给了十一皇子打理,今日十一皇子回宫只留下我们,虽说我们可以做主一些事情,却是不可在不明白事由的情况下就冲动的跟客人起冲突惹起事端的!而且,你忘记少主说过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大多都是朝中京城里颇有权势的人么?!但凡惹起事情都不会轻易结束的!你还是老实地先呆在这房里,待我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再说吧,小二说的也并无多严重,何况这会儿十一皇子也该回来了。”   菊儿一嘟嘴,懊恼不情愿地道:   “——竹姐姐,我不乱来,且跟在你后面一起看看是怎么回事总行吧?”   竹儿没好气的点点头。   从楼梯口的透明绢纱窗望出去,窗外有冷风微起,行人都已穿了微厚的冬装匆匆行走。而这望天酒楼里却是温暖如春,不似是人间凄寒,连楼梯口那几盆冰蓝铃花也长得极好,泛着透明洁净的浅冰蓝色。   一楼偏左的一个桌子边坐了三个人,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恭敬地站在其中一个年轻的公子身边。那年轻的公子却头也不头,只顾地大口大口地喝酒。对面一个面容粗旷的微胖中年男子看着年轻公子声音尽量温和,却还是爽朗响亮地道:   “将——少爷,这酒闻味极香,入口醇厚,您这般饮法可是要大醉的。”   年轻公子眉目间一片悲哀的冷笑,浅浅用袖子一抹嘴巴,又直闷了一大口酒,眉眼已有几分眩晕之意,声音苍凉悲哀的冷笑道:   “你们既是跟着我来,便是要知道我就是要买醉的。醉吧,今天要一起醉,我要大醉,你们也要醉!不然,怎么枉费我们跑这一趟,连自己精心守护才能换来的这般盛世繁华也不能享受一回!”   说着,又一口直下,浑然不顾一切的又举碗而饮,对着面前的两个面容粗圹的男子喝道:   “弟兄们,来!干!”   楼梯口静静注视着楼下这三人怪行的竹儿微微皱皱眉头,坐着主位那位年轻的公子脸色已经泛着几分醉意。小二小声地向竹儿和菊儿道:   “竹儿姑娘,就是这几位。”   竹儿轻轻点了点头,道: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小二刚一走开,菊儿便冷冷哼道:   “竹姐姐。我看这三个人就是存心来捣乱的!你且见过有喝美人醉这般喝法的吗?!这美人醉要他们这般饮法,我们酒楼还不得要被喝蹋!何况他们喝得起吗?!”   竹儿细细地打量着楼下三个男子,听到菊儿这般说,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菊儿责备道:   “来者是客!何况还不明白缘由就这般责怪人家,当心错怪了人家到时候要你赔罪!他们喝不喝的起是他们的事,待他们喝够了我们卖不卖便是我们的事情了!你切莫要再乱说话,这个时辰十一皇子也该是回来了,当心闯出祸来让皇子知道了责骂你!”   菊儿不高兴地嘟了嘴巴,心里暗道这酒楼果然是没有慕汐湮在的时候省心。——有慕汐湮在,她才不会这样被骂呢。   竹儿从柜台轻盈地端着一壶泡好的菊花茶,至潘存阳的桌子前浅浅一笑温和疏离地道:   “公子这般饮酒之法,想醉倒也无所谓,只怕是会极伤身体。不如暂歇一下,小饮几杯菊花茶先清清肝火,让心静下来再细细品酒可好?!”   潘存阳回眸,眼底已然几分醉意,朦胧中看得竹儿不大清楚,迷糊地自嘲不羁笑道:   “怎·····怎的,你是在说本公子不会饮这美人醉···还是真心的心疼本公子?!——呃,或者说,你以为你懂本公子?哈哈、、。告诉,告诉你啊,本公子长这么大,还,还真就,除了湮儿,真就,真就没人说的话入了本公子的心,心呢!”   本是麦色的肌肤,因为了那一抹醉意显得眸眼惺忪,那健康色的俊俏脸庞也是红彤如布,不薄不厚的双唇带着一抹自嘲笑意,又泛着深得令人心碎的哀愁。这结巴不太连续的话说出口,竟然又一举大碗一饮而尽,看得竹儿目瞪口呆。   “你既知这酒是是美人醉,怎又故意这般饮法?可是你心中的那个女子,便如这美人醉一般,疼得只想让你麻醉大口吞掉吗?!”   清冽温和的声音在竹儿背后响起,带着几分威严,却又温和似是亲切。竹儿一回头便看到一身青色便装的靳洛云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回来,静静地站在身后不远处,还跟了一个眉目间几分高贵典雅的小女孩,星眸如灿,一身银装素如阳光下的雪裹,泛着璀璨流光,隐约的几分熟悉。竹儿微微一思忖,才隐约想起在慕汐湮成亲那晚的洞房中似乎见到过这位娇俏高贵的女子。   恭敬地行靳洛云和这个女子行了一个礼,竹儿接过靳洛云和女子解下的披风便悄然退开了。潘存阳身边两位随从皆是在边关警惕惯了的,看见来人气度不凡不禁本能的按着腰间的佩剑,警觉地看着来人。   潘存阳被这一翻话刺激的微微一缕清醒,借着光线眯了眼睛看向来人,似乎眼中隐约看到一个目光笃定有着王者风范的年轻男子,不由地心中一悲,用手撑着桌子吃吃笑道:   “是又如何。你,可能解决了我的疼,让这美人醉,实,实置名归的,让本公子开怀么?!”   靳洛云微微一笑。伸手让不远处的小二替一身银装的宁雅搬了一个椅子过来,自己一扬袍角在空余的位子上先坐下来,看着潘存阳惺忪的眸子温和地笑道:   “看来仁兄也是位有故事的人。在下不才,或许比仁兄更为年轻,却也是听过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的话的,自认为情到深处动天地是没错,但却不可为情以生死相许。”   潘存阳一愣,。挑眉微眯眼睛看着靳洛云道:、   “何以如此之言?你,你怎知我心中为情以至于欲许生死?!你,又,又怎知我的湮儿不足以让我为之生死相许?!”   宁雅静静地坐着,眼底几许羞涩,微微的歪头睨了眼看眼前的男子。她这是头一次出宫,还是央求了靳洛云许久,才征得皇后同意出来的。她自出生起便生活在皇宫里,在宫里多是见惯细声细气,声音温软儒雅的男子,就连皇帝那举手投足间的威严也是几分温和儒气。宫里大多男子皮肤白细腻,眼见的多了皆是毫无感觉,头一次见到微醉的言语间也能声音爽朗清脆的男子,不由得几分好奇。   眼前这男子模样也是俊俏的,略带一丝贵气,眉目间有着饱经风雪洗礼的耿直粗糙,麦色肌肤结实精瘦,比京城里处处可见的白皙瘦弱文人更有几分男子汉味道。他喝这名誉京城的上好酿酒竟然不用细碎的白瓷杯,而是用这颇是豪情云天的盛汤海碗!   第六十七章 谁知我心   细细地打量许久,看眼前这男子。宁雅愈看眼前这男子,目光便越离不开。这男子肌肤微微的粗糙眉目却惹人喜欢,嘴角那一抹淡淡的忧伤似乎要把自己融化。适才听靳洛云与他的几番对话,更是莫名的想要认识眼前这个看似性情豪爽鲁莽,却句句带着柔情侠骨的男儿。   隐约感觉到有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注视着自己,潘存阳嘴角还带着一抹自嘲的笑意微微斜头突兀地看向宁雅。宁雅一身银色裙装,在潘存阳刚好看到的视线里蕴染着明亮的光线竟然流泻一片璀璨光芒,光芒里的宁雅容颜微微模糊,隐约的轮廓似是清秀可人。   潘存阳忍不住脱口而出,似乎记忆中娇小的慕汐湮便是这般清秀明亮,美丽如烟。惹得他忍不住喃喃地低语一句,模糊地道:   “湮儿?!”   这嘶哑地声音极低。宁雅却似是有感觉般的身子微微一动。潘存阳怔怔地用手揉了揉惺忪地眸眼,伸手向宁雅虚无的递出手,痴笑着道:   “果然是醉了便好。竟然能看到你了呢。”   这唐突的举动唬地靳洛云一愣,连忙伸手将宁雅拽地离自己近了些护着。两个随从也眼见面前的年轻男子气度不凡有心护着身边那位容颜穿着皆是精致的女子,生怕潘存阳因酒在这相对陌生危险的大靳京城惹出麻烦来,不禁连忙起身扶着潘存阳恭敬地道:   “将——,公子,不如我们先回府歇息吧。您不是说回来可是要去莫愁山庄寻了慕姑娘的吗?!这里只是酒楼,待公子睡醒了属下陪您去找慕姑娘可好。”   潘存阳却没回答,已经醉的迷迷糊糊,言语喃喃。宁雅怔怔地看着沉醉中双唇明亮温柔,却又铁骨铮铮地的潘存阳发呆,连靳洛云拉她那一下几乎让她摔倒也毫无在意。   看着潘存阳已经陷入沉醉还又伸手迷糊的想拿酒碗,两个随从无奈的相视一眼,吩咐了家丁拿钱袋去结帐,自己两个小心的扶起潘存阳背在身,欲要离开。靳洛云伸手挡道:   “在下可是没有听错,适才两位说,莫愁山庄的慕姑娘,叫湮儿?!”   两个随从一愣。看着眼前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和对潘存阳几分痴痴表情的女孩,眼底不解的面面相觑。难道是他们在自小在边关成长的缘故吗?!怎的一来这京城总感觉如此怪异,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温和斯文,却是这般的心计深沉?!自己不过是无心的几句话,这年轻的男子竟然能这般迅速的整理成一个问题反问,问及他们心中也微微迷惑却不敢提及的莫愁山庄和慕汐湮,却口气温和,让性情素来耿直毫无心机的他们心里不快,却也不好意思撒谎亦或拒绝不说。   似乎看出眼前两个身材魁梧,面容粗糙的男子眼底的犹豫和不愿意,靳洛云微微一笑坦然地解释道:   “在下是看两位壮士不似是京城之人,却提起莫愁山庄这般熟悉,有些好奇所以才脱口而出——哦,抱歉,在下忘记了说了,在下是皇族之人,所以莫愁山庄里还算熟悉,刚才看这位醉倒的仁兄口里念着的姑娘似是与在下认识的一位姑娘身世相仿,所以想问一下,看能否帮得上这位仁兄的忙。”   两个随从相视目光,依然几分犹豫。他们到底是从小在耿直单纯的男儿堆里成长的,心思不似靳洛云这般细腻。这时候是回答不得,不回答也不得。潘存阳无召回京倘若传到一些有心的人耳朵里,只怕会对潘府和边关造成不小的动荡,他们只明白这点,加上适才靳洛云敏捷的问题让他们都被惊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开口随便说出任何一字,所以心里极是犹豫该怎么回答靳洛云滴水不露的问题。   倒是靳洛云身边宁雅那清秀的脸庞难得的安静清冽,不再似之前那个没心没肺,饱受皇帝皇后宠溺的那个娇气小丫头公主了,眼神竟然温柔安静的似是一个十八九的少女,充满着感情,温和稳重地看着靳洛云道:   “哥,这问题自然是要等这位沉醉的公子醒来了才能问的啊,干吗为难人家的朋友?!”   闻言。靳洛云意外的一愣,惊讶地看着身边娴淑安静的宁雅几分怔愣。   宁雅却伸手从宽大的广袖里抽出细软的绢布手帕来,轻盈地绕过靳洛云走到两个随从搀扶的潘存阳面前,伸手温柔地用绢帕拭去潘存阳嘴角残留的酒渣,温和安静的清脆道:   “倘若你们想替你们公子找人,也不能急在他醉酒这一刻啊,至少要等他醒来是不是?他今日饮这酒可是美人醉,倘若在醒来后没有饮上特别的解酒汤,只怕会头疼上好几天的。不如你们先将他带上楼,在这望天酒楼休憩可好?!——你们不要误会,我只是担心他醒来在府上找不到特别的解酒汤。”   这话极是温柔贤惠,安静清冽,若不是宁雅那特有的孩子嗓音,靳洛云还真觉得这话完全是他陌生的一个人所言。看着宁雅的动作,靳洛云不解地看着眼前忽然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一个充满柔情少女的宁雅,满目疑惑,简直不能相信,却百思不得其解——宁雅对眼前这个陌生醉酒的男儿的片片柔情,还真是靳洛云陪着宁雅成长这十几年来都未曾看到过的场景!   两个随从面容一窘。眼前这个面容清秀高贵又典雅的少女,字字句句温和,倒真是让他们有夺人君子之腹一感。粗糙面容不由地一红,下意识将潘存阳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搀扶,接连点点头,看着宁雅道:   “多谢姑娘。”   宁雅微微一笑,动作温柔地继续帮潘存阳拭去脖间赶路积累的风尘,细粉嫩柔的绢帕上立刻出现一道道黑灰色的汗迹,宁雅却毫不在意的继续轻拭,满目温和轻柔的笑意。   潘存阳不知是隐约感觉到这分柔情,还是真的在沉醉的梦中看到了慕汐湮,竟然很是适时地喃喃迷糊道:   “此生,。。绝,绝不负你。”   窗外夕阳微斜。竟然是冷冷的初冬味道。精致典雅的望天酒楼里,靳洛云看着宁雅随着两个随从和一个小厮一起送潘存阳上楼的身影怔愣。良久,才叹了口气,怔忡地走上楼到一间雅阁里坐下来,怔怔地发愣。   将潘存阳在楼上安排好,潘存阳的两个随从决定先回潘府知会潘存阳的丞相爹爹潘青墨一声。谁知刚到楼梯转角处,楼下的两个家丁却看着从楼下下来的潘存阳的两个随从犯了难,为难地结巴道:   “两位哥哥,小的——小的,小的——适才付帐,这,这钱,钱带得不够啊!”   两位随从中年长的那一个神情虽是成熟也多半稳重,却是极爽快看着柜台边的潘府家丁和收钱的老头儿掌柜朗声回应问道:   “还差多少?”   精瘦的中年掌柜伸了伸手指头慵懒地道:   “一万三千六百四十二两,算你们整数,就给一万三千六百两整吧。”   两个随从唬地脸色一变,恼怒地微上火,提高了洪亮的嗓门儿道:   “掌柜的,你说多少?!”   陆掌柜懒洋洋地又将手指头从一变三又变六演示一遍道:   “本掌柜便宜你们四十二两,请付个整数儿,一万三千六百两纹银。”   两个随从魁梧的身影腾地冒起火来。潘府里的两个家丁无奈而气愤地小声相互嘀咕道:   “咱们老爷为官三十来年,府上现银也从未有过纹银两万两啊!”   “就是!这不是吓人嘛!公子,公子今日这刚回来便——便闯下这般的祸,我们是跟着出来的,若是还不了这钱,回去找老爷要,会不会挨骂?!”   “你,你疯啦!老爷怎么可能拿一万多两纹银来替少爷开酒钱!”   ··············   两个随从闻到两个丁此言,年轻的那一个怒火冲天唰地抽出腰间佩剑,大步迈向柜台逼向陆掌柜,吓得陆掌柜脖子一缩,躲开了两步。年轻随从恼怒地道:   “你说多少?!一万三千多两?!混蛋!你这店可是黑店,讹诈人的不成?!我们不过是喝了一些酒,怎的就一万三千多两白银?!!你这掌柜的要是不再细算一遍,或者给我们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便一剑宰了你这黑心黑肺的东西!”   陆掌柜地脖子向后微缩,眼尖看到靳洛云一脸心思的出现在楼梯口角,便壮了胆子硬气地僵着脑袋缩着脖子,跟年轻随从傲道:   “壮士你听错了,是一万三千六百两纹银,不是一万三千六百两白银。”   年轻随从脸涨的通红,脑门几乎真的要腾地窜起一团怒火来,将剑直逼着陆掌柜脖子更近一点,气愤地道:   “什么?!一万三千六百两纹银!你究竟开的是什么黑店,这般的黑心!我且今日一剑杀了你黑心的东西,省得你这般的讹诈人!”   第六十八章 谁知我心1   身后年长的随从也是一脸怒容,却理智的拦下年轻随从手里的剑,尽量沉静地跟陆掌柜耐心沉了声音道:   “掌柜的,我们不过是喝了一些酒,加上我们将——公子的住的客房,连几样下酒菜也未曾叫上的,怎就会吃了整整一万三千六百两的纹银?!你可知,这一万三千六百两的纹银,能够做多少事儿!我们公子常说,边关打仗的兄弟成千上万,光我们营帐里就有三万多的兄弟,一日的花费也不曾超过六千两白银,怎的我们三个人就这几坛子酒便一万三千六百两纹银了?!”   陆掌柜没开口。从两个随从身后走来的靳洛云却淡淡地开口道:   “陆掌柜。今日这所有酒钱房钱,统统不计。”   陆掌柜一愣。看看眼前的两个随从,又看看一脸漫不经心的靳洛云,不明所以迷惑不解,但却不敢多问只得恭敬连连点头,将精瘦的脑袋小心翼翼地从年轻随从又伸出的剑下挪开,一溜烟地躲远开来。   年长随从听到靳洛云如此说,看到陆掌柜又逃开来的模样,忍不住心里也几分生气,回头便看了靳洛云打断年轻随从欲怒气冲天的话,生气地道:   “这位公子,原来你竟然是这黑店的老板!适才看你谈吐不凡,本以为是个斯文有礼的先生,哪想到你竟然是这般的黑心!今日我们是没钱结酒钱不错,可是我们不会赖帐,你且说清楚了这酒钱到底是如何算的,待我们公子醒来我们定想办法把这钱结了!但是倘若这真的是黑心的钱,我们就算是拼了命也不能再让你这般的黑人害人!”   靳洛云微微苦涩地一笑。错愕地再次细细打量眼前两个耿直的随从,还有身后那一对儿几分懦弱,却也不算讨厌的家丁,略略思索了片刻,才温和浅浅地向两个随从耐心解释道:   “在下是目前打理这酒家的不错,今日这酒钱既是我开口不要你们付了,便真的是不要你们付了。两位兄弟请不要生气,在下看两位兄弟气概云天,性情耿直眉目间又士气十足,想必是从边关军中回来的将士兄弟吧?!   这酒楼倒真的不是黑心的酒家,两位兄弟大概不知,这美人醉一坛便要两千多两,这酒楼的房间一日便也是要一千八百两的,所以陆掌柜才会算出如此天价。不过真的绝不是坑两位兄弟的,这酒楼日常来客也皆是身世不凡家财金银如山的人,今日两位兄弟陪着你们公子来真的是来错地方了。   此时在下——在下年轻于两位,就称两位一声大哥吧,在下姓靳。靳某多谢大靳江山有两位这般性情耿直的兄弟为士镇守边关,刚才陆掌柜的唐突靳某以茶代酒向两位大哥赔罪可好?!”   两个随从微愣。看着面前言语温和,气度不凡隐约在眉目间有几分浩然威严,一身浑然天成王者之气的靳洛云下意识的隐约有种臣服之感,就连靳洛云看似毫无解释的话也无力反驳一句,竟然稀里糊涂的便任听靳洛云之言。   潘存阳整整沉睡了一天一夜,宁雅忽然间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一个少女,安静娴淑地静静守在望天酒楼,看得靳洛云迷茫不解,却不再问。——也许是看多了呢,似乎在这天气冷的时候,生命里太多的人开始起了变化,无论是成长还是沉默,竟然都有些惆怅的绵绵绯恻之感。   ——或许,是因为这个是爱人的季节,也是个伤情需要成熟的季节?!   天空已然泛着浓厚浑浊的蓝色,和着微微萧瑟的山林,颓废的凋零冬日的气息。林间落叶缤纷,干枯的黄色厚厚落叶隐约被踏出一条细碎的小路。路尽头一个身材发福肚子凸起的女子披了厚厚地披风站在潭边,望着潭边出神,身边跟着一个莫愁山庄的奴婢安静不出声,在微微有些阴沉泛着雾霭的天空下隐约忧伤。   慕汐湮轻碎的脚步泛着几缕轻浮,面色虽然是好了些,武功却丝毫未有恢复迹象。隐约听到慕汐湮踏碎落叶的声音,跟在潘存灵身后那个奴婢回头朝慕汐湮看来,从微浓的雾气里看清楚了慕汐湮,便声音细细的温和道:   “少主。这里风大,您怎的没穿披风?!”   慕汐湮浅浅一笑,声音淡淡地道:   “无事,我且是穿得厚着,听人说存灵姐姐在这里便跟了过来,一时忘记穿了披风。——呃,若是你不放心,代我回去拿一件披风来可好?记得替存灵姐姐加个暖手炉,谢谢你啦。”   潘存灵闻言扭头转了身过来,朝慕汐湮淡淡一笑,眉眼间似乎洗去了许多刁蛮,却多了几分冷漠之气。跟在身边的奴婢听闻慕汐湮这话温和一笑,她在莫愁山庄里虽不是贴身照顾慕汐湮的,却也是经常与慕汐湮搭话做事,深知这位主子的性格,便微笑着点点头,任口中雾气挥散在空气中,道:   “好。那潘姑娘,请您稍等。奴婢且去替少主拿一件披风来可好?!”   潘存灵点点头。   待那奴婢的纤瘦的身影消失在林落之间。潘存灵才看着慕汐湮漠然地一笑,淡漠地道:   “原来你竟然是莫愁山庄的少主,难怪无论如何你都可以比我活得好。”   慕汐湮白净的小脸微怔,看着言语沉稳,却多了几丝阴郁之气的潘存灵心底几分不解。潘存灵却又漠然一笑,走近了两步将自己的手拢好厚实的披风,看着慕汐湮静默无声了好半天,才语气几分不真实的冷漠,和着雾气安静淡然地道:   “没想到你竟然有那么大权力,可以做主那么多事。与我相比,原来你嫁了那桀骜不驯浪荡不羁的清王爷竟然是一件好事。   湮儿,想当初你也是不愿嫁的,此时却这般幸福,不但有整个莫愁山庄为你撑腰,还有大靳太后皇后甚至皇上也迁就宠爱你。你此时看我这般落魄之样,心里是不是在嘲笑我今日这副模样是当初要你替嫁所要承受的活该?!”   慕汐湮怔愣。如墨漆黑明亮的长发随了一条简洁的宝蓝色绸带在冷冷的风中飞舞。看着潘存灵眉目间的尖锐和戾气,慕汐湮忍不住微微蹙眉,净澈明亮的眸子几分淡淡的哀伤。似乎是怔愣了许久,她才淡淡地叹了口气,看着潘存灵认真坚定,却又淡淡地道:   “存灵姐姐。你怎会这般想法?!   你是我的姐姐,你生活的不快乐,我又怎会开心?!我知我若说我活的不幸福你定然不信。可是你也是走过来的人,想必也是明白,纵然我可以做主这天下,我要的也不过是可以做主自己的幸福。而今,我已然这般落魄的回来山庄,你还要这般执著的认定我当初送你回来莫愁山庄是存了私心要害你不幸,你要湮儿如何解释呢?!”   潘存灵眸子低垂。放开的长发也未曾用任何首饰来束,只任一袭长发流泻。沉默地又转过身,潘存灵不作回答,只是怔怔地又对着眼前那一汪深邃的泉水出神,一脸看不出表情的木然。   慕汐湮无奈地叹口气,仰头微微看向雾气中深蓝幽远的天际,满心茫然。昨日回来至今,靳沐盈还未归来。听闻庄里打探消息的一个秘探说,潘存阳已经无召返京,昨夜不知是何缘由宿醉望天酒楼。   慕汐湮的心有些微微的愧疚,自与靳楚天相遇开始,她似乎完全遗忘了生命里曾经被许给一个叫潘存阳的人,而此时的潘存阳,对她来说竟然只是一个相处多年,很是喜欢的哥哥。   她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爱上了靳楚天。可是这心真的像是被系在悬崖边上,分分秒秒的被靳楚天牵动不安的晃荡。宫里还有一个极具侵略性的乌云珠,宫外又回来一个曾经许了一倍子的潘存阳,听闻他已是骠骑将军,手握重权。而心底心心念念的靳楚天,却在此时像是一个完全遗落在世外的看客,丝毫未曾走进这个麻烦的圈子。想起自己又逃避性的将望天酒楼交给靳洛云,自己躲回来莫愁山庄,慕汐湮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呵出的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僵硬,凝固成茫然包裹着慕汐湮。   “湮儿。你知道么,有时候你其实真的不如我。虽然爹一直都说你是世间无双的传奇。”   潘存灵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微微淡漠,甚至带着几分完全放任自己消极冰冷的漠然,将慕汐湮从茫然的思绪中拉扯回来。慕汐湮一愣,看向潘存灵,而潘存灵身子未动依旧看着眼前的潭水,背对着慕汐湮接着声音轻冷说道:   “湮儿,我不是你,所以无法像你一样理智宽容的去做每一件事。所以我爱了便是爱了,纵然他不要我,我也笃定了他。可是你呢?!这一次见你,我看见了你眼底的惆怅。我肯定你是爱上一个人了,可是你却被你的理智牵绊着不肯去面对。   你说,是不是?”   第六十九章 谁知我心2   慕汐湮心底一疼。潘存灵这才转过身来,完全平静如湖面的眸子看不出一丝情绪,淡然地注视慕汐湮。慕汐湮在微冷的风中被吹散了长发,黑发云绕在睫毛与眉眼间,却未挡得住慕汐湮眼底的那一丝受伤。   潘存灵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慕汐湮,看着慕汐湮惊愕微微受伤委屈的神情,漠然的不等慕汐湮开口,缓缓地眨了眼睛看着慕汐湮继续淡漠地道:   “湮儿,你比我聪明。我也不得不承认你比我有福气,小时候爹不送我们兄弟姐妹的任何一个人来莫愁山庄,独独送了你来,我便恨你太惹人喜欢抢了我的风头。后来你不在家,爹和二哥却还是那样的在乎你,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好,可以让原本属于我的幸福通通被转移到你的身上?”   慕汐湮怔愣。适才遣开奴婢便是想和潘存灵交心的谈一谈,却是如何也没想到,竟然被潘存灵以这种方式开口,句句话语冷漠带刺。原本的潘存灵是刁蛮任性的,却是毫无心机,言语爽快毫无禁忌。而这几个月不见,此时的潘存灵,隐约的成熟却又似是阴郁,那平静如水的面容下,抚着凸起大肚子的一双纤手竟然也有着几分冷冷阴森的味道。   一时间,看着潘存灵有意直视和探究的目光,脸庞几分消瘦无神的慕汐湮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应。   潘存灵看着慕汐湮眉目间的茫然,冷冷一笑。   天际一道隐约的白线,在微浓的雾中恍眼。潘存灵的眼底变得冰冷,如身后那一汪深邃的寒潭,在这冰冷的季节里散发着令人微微压抑的气息。   “你把我囚在这莫愁山庄,是在报复我当初的任性,让你嫁了清王爷,以至于你刚新婚便出现了这么多状况吗?!”   潘存灵冷冷地问,看着慕汐湮的眼神只有寒若初冬的冰冷。   慕汐湮的心里忽然疼痛不已。眼前这个自己叫了十多年的姐姐,此时忽然陌生的让她简直不认识。长长的宝蓝色绸带在寒风中微微飘扬,微厚的宝蓝色棉裙忽然不胜寒意,冷得叫慕汐湮心底像是冻了一团结实的冰块,令她冻得瑟瑟发抖,裸露在衣外的皮肤,都泛着几缕紫红的血丝。   慕汐湮掩饰不去眼底的失望和难过。将手躲在袖子里一些,暖暖微微冰冷的身子,暖了许久也不曾有一丝温热,只有寒冷还在一丝丝的侵入骨髓,冷得令慕汐湮想打寒噤。   良久,慕汐湮才忍了心尖的疼和陌生之感,不可置信地看着潘存灵静静悲哀地一鼓作气道:   “存灵姐姐,你当真便如此想我吗?!   如果你以为我这是囚禁你。那么从此时起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离开莫愁山庄。我绝不拦你。只是请你替已经年迈的爹想一想,替还在宁王府中的存仙姐姐想一想,更替在边关拼命的存阳哥哥想一想,你可以在哪里安然把孩子生下来,而不让他们替你操心疼你!”   这一口气说出的话。积了太多委屈,积了太多难过。慕汐湮的眼底泛出泪花,她不想承认自己的难过和脆弱,可是这一段时间以来她面对的每一件事都真的快要让她接近崩溃边缘。   难道。真的是她做错了吗?!慕汐湮忍住泪水不流,只任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看着潘存灵道:   “我师父从来都没有教过我恨字。师父说,人生太短,不能让心承载太多不快乐的包袱前行。所以我的世界永远不会有恨和报复之类的词语。   存灵姐姐,你的心理如何想法,你又要如何做事,湮儿无法知道。可是湮儿却是能肯定湮儿从来都没有去恨过任何一个人。   我嫁靳楚天没有怪过你,更没有想过因此而不让你嫁贤王爷。因为要我嫁靳楚天的不是你,而是皇祖母。我根本就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责怪于你!   把你送来莫愁山庄,我只是,”   慕汐湮哽咽了一下,清澈的眸子清冷的风中飘过一缕长发,满满是悲哀和委屈,眼眶红红的微肿。将泪水咽下,慕汐湮哽咽着几分生气地道:   “我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跳进火坑里还不管!可是如果你想嫁贤王,那随便你嫁,我再也不会管你如何!   当初我想让爹以权势逼贤王先给你一个名分,可是我从未想过世间还有这等残忍的人,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要,看着你那般受伤难过,所以才会将你送来莫愁山庄希望你能能平安把宝宝生下。可是我没想到你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   如果,如果你一定要嫁给贤王才会快乐。那么你就离开莫愁山庄吧,如何做是你的自由,只是请不要伤害到爹爹和存阳哥哥!他们已经为你操了太多的心!也请你照顾好宝宝,不要让无辜的它受到伤害!”   这清脆的声音。在微冷的风中吹过,委屈的叫人心疼,连天边那一抹冰冷的雾气,也要化成浅薄的雪粒染着悲伤洒落人间。   潘存灵忽然收了那丝冰冷。纤指在凸起的大肚子上轻轻摩挲,看着慕汐湮伤心气恼的小脸,细细的探究许久依旧木无表情,唯有厚重的披风被吹得微动。   山林里一时寂静清冷,只有风中沙沙的落叶飞舞。   慕汐湮的心冷透了。憔悴的粉色唇边,泛起一丝难过悲伤的自嘲,携着冷冷的风孤单无助。   原来,原来她竟然是潘存灵心中这样一个女子。那么潘存阳呢?潘存阳是否也会怪她竟然是一个见异思迁的女子,竟然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一颗弱小的心被靳楚天占的满满,忘记了当初父母许下一辈子的潘存阳?!   无助挣扎的思绪蔓延。泪水在风中肆意挥舞,模糊了双眼。冰冷的心在寂寥的风中无助的哀伤,林间枯黄的落叶旋起翩然寂寥的舞步,又落下。   “少主。”   适才那奴婢已经赶了回来,看到慕汐湮红肿的眼睛忍不住一愣,小心翼翼地叫道,身后跟着另一个奴婢,捧着一团镶金銮玉的暖手炉静静站着。   慕汐湮抬着迷朦的眼睛看向奴婢,只觉得这一刻她在这寂寥的天地中寒冷极了,冷得叫她满心都是萧瑟的眼泪。任奴婢把披风给自己小的系好,慕汐湮才忍下了心尖那丝难熬的疼痛,轻轻地哑着嗓子道:   “我回庄里处理一些事情。你们在这里好好照顾存灵姐姐,手炉若凉了记得带她回去,莫要叫她受了寒气,会对腹中宝宝不好。”   奴婢睁大眼睛,微愣,却仍是点点头。将銮玉镶金的热手炉交给一脸漠然的潘存灵,再回头看慕汐湮,却只看到一袭青色披风娇小瘦弱的身影在微微冰冷的林落间走远,唯留下一袭瘦弱无助令人怜惜的背影浸透委屈与受伤。   天地间。一时寂寥无声,清冷的凄寒。   而,是不是寒冷的日子太难熬?为何竟然冷的叫人深入骨髓的疼痛。   那一片薄薄的雾中,慕汐湮在那一天,唯记下寒潭边哭红了眼睛,在那个漫长并不算寒冷的夜里高烧不退。   不几日。   竟然下了小雪,雪霰子打在倔强的细瘦竹子身上,霹雳作响。慕汐湮喝完药后便偎了房里温热的炉子静静地看书,靳沐盈轻轻地踱了进来,看到微微昏暗的光线下慕汐湮愈发清瘦的脸庞一阵心疼,轻轻在慕汐湮身边坐下,宠溺地微笑道:   “湮儿,这药才喝下去要好好睡一觉的,怎就对着这不明亮的光线又看起书来了呢?!当心伤到眼睛。”   慕汐湮抬头嘻嘻一笑,将头埋进靳沐盈的怀里,又将软被朝靳沐盈挪了些,暖着靳沐盈身上还有几分清冷的气息道:   “无事的师傅,只当练眼神儿了呗。”   门口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小丫头从门角冒出毛绒绒的小脑袋探着身子向房里的慕汐湮和靳沐盈道:   “嘻嘻,姨母您当然不知道湮儿姐姐是要练习好眼神儿的。你不在这几日,她夜夜的哭呢,再不练眼睛当然就坏啦。”   声落。明媚灿烂的小身影已经蹦哒到了靳沐盈的面前,也将脑袋一缩钻进靳沐盈另一边的怀里,扯了靳沐盈的衣服暖玩雪冰到的小手。   靳沐盈一愣,看向慕汐湮。慕汐湮则将头低垂着死死地埋在她怀里,不肯抬头,却明显的流露着极力掩饰。苏碧瑶露出一半的脑袋看着靳沐盈朝慕汐湮的脑袋呶着小嘴儿又道:   “姨母。如果湮儿姐姐嫁给楚天哥哥真的这么不开心,为什么不让湮姐姐休了楚天哥哥呢?反正湮姐姐有皇祖母的懿旨啊!”   靳沐盈一怔。慕汐湮却打了一个哆嗦,将靳沐盈抱的更紧。这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让靳沐盈心里有说不出的心疼,只得怜爱地轻轻抚了抚慕汐湮的脑袋,眉头一皱,隐忍了心头的无奈,向小人精苏碧瑶勉强笑问道:   “小瑶瑶,你倒是大胆,这主意也想得到!对姨母说说看,为什么一定要楚天哥哥休了你湮儿姐姐呢,你可是看到了什么事情?”   声音里隐藏着几丝若有若无的震怒。   第七十章 谁知我心3   倘若不是真的受伤,慕汐湮怎会有这样下意识的动作?!而她靳沐盈还一直相信京城中有靳楚天,慕汐湮定会安然无恙!她明白慕汐湮的性子,从来不把受到的委屈向她诉说,只为怕她担心。此时看苏碧瑶的小脸,又看看慕汐湮近来恍忽的眼神和清瘦的脸庞,靳沐盈忍不住完全放弃了多年的端庄稳重精明,向还是小孩子的苏碧瑶这般开口问道。   慕汐湮感觉到靳沐盈的胸口起伏的怒气,连忙霍地抬出脑袋,几分泪意地看向靳沐盈解释:   “师父,我无事,真的无事。湮儿只是最近有些迷茫——”   话未完,被苏碧瑶嫩嫩的声音打断,清脆地说:   “湮姐姐,姨母说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能忍则忍。可是要是忍无可忍,你也毋须再忍的呀!那个什么乌云黑云公主欺负你不说,连你保护的潘存灵也欺负你,这庄里的下人都知道了,你为什么还不告诉姨母呢?!   还有楚天哥哥,我们这也回来山庄几日了,他为何还不来看湮姐姐,如果他也是个负心的男儿,湮姐姐自然可以休了他呀!姨母,您说是不是?!”   靳沐盈讶然。眼前八九岁模样的苏碧瑶,面容玲珑,眼神清澈如水,话语间无不透露着令她触动心灵的小人精味道。想这十年之前,慕汐湮也是这样一个精灵如仙的小姑娘,日日欢声笑语,快乐似精灵。就连这半年前,也是一个清灵婉如天仙的女子,眼神简单快乐,而此时却变成泪水涟涟的柔弱女子,究竟是不是她的错?!   倘若她没有执意随了太后意愿将慕汐湮嫁给靳楚天,是不是便不会有今日事端?这孩子,终究太善良,倘若不是受了太多的委屈积压了太多的心事,也绝不至于在这短短的一两个月里消瘦成这样。而且,此次归来听兰儿说靳楚天一直忙着处理各国外交之事不曾回归,慕汐湮却曾受了乌云珠一记出手极狠毒的鞭子,靳楚天至今毫不知情!   想想,靳沐盈的心头浮起几缕恼怒。她一生未婚,抚养了十几年的慕汐湮是她心中唯一的女儿,连她都未曾舍得对慕汐湮说过一句重话,慕汐湮重伤她只顾及去寻找灵药,哪想到这期间竟然会有一个没大没小的小国公主敢挥了鞭子伤到慕汐湮不说,竟然还胆敢向皇帝自行求旨要做靳楚天的小妾!   简直是找死!   看着靳沐盈眉头渐皱露出一丝愠怒,慕汐湮连忙向苏碧瑶焦急的摇摇头,又扯了靳沐盈的胳膊声音清脆地道:   “师父,是湮儿还不够成熟。湮儿处理不好这些事情,才惹出这么多麻烦,请师父不要生气。   湮儿这几日也想了许多,想——”   靳沐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抚了抚慕汐湮长长柔软的黑发,看着眼前像一只小虫子一样不安份的扭来扭去的苏碧瑶,打断慕汐湮的话宠溺地道:   “湮儿啊。你可知,你是上天赐给师父最宝贝的礼物,师父有多快乐?   是师父自私,才把你推进这火坑里。师父看得出你的不快乐,看得出你的委屈。此时朝堂政事已稳,天下太平,你若想要离开天儿便离开吧,师父已经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断断不能再让你受更多的伤害。”   慕汐湮一愣。脑袋中有些微微的眩晕。   离开靳楚天?!真的要离开吗?!记忆中初见那个眸眼冷冷,几分不羁的白衣男子,终于是她明正言顺深爱她的丈夫,而她却要因为着此时眼前发生的一切离开她吗!?   她承认,这段时间是发生了许多不愉快的事情。可是她的忍让不是因为她懦弱,而是她不想让靳楚天担心,不想让潘存阳回来面对更麻烦的纷乱,也不想让靳沐盈担心太多,因为自太后去世以来靳沐盈承受的也已太多太多,所以才一次次的容忍退让,一再的受委屈。但是她自那一日醒来知道靳楚天便是靳之阔之后,便是嘴上说想离开心里也从未真正的决定离开呀!   靳沐盈微厚的美丽红唇还在翕合,温和坚定地道:   “湮儿。那潘家二公子,果然是个极好的男儿。看似不比天儿差,竟然敢为你无召返京。单单这份心便令师父再也无法偏袒天儿。虽然天儿是师父的外甥,但湮儿你却是师父心头的宝贝女儿啊!   只要你幸福快乐,师父什么也不管了,一切随你。便是出了什么问题,师父也一力为你担着!”   慕汐湮讶然地错愕,窗外落雪成珠。   京城街道上因雪落地便化,处处露着隐约的风景,也有薄雪微微覆盖的地方,洁白无暇。望天酒楼二楼窗口倚了一个一身银装的女子,额头银色流苏银铃精致美丽,映着一张微微出神清秀的容颜。   靳洛云在女子身后站了半晌,微微叹了口气,淡淡地看着面前背对他而立,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人群出神的银装女子眼底一分心疼。这几日,他是知道让宁雅一眼便倾心流露出不一样情绪的男子是潘府在边关的二公子潘存阳,但是潘存阳却牵扯着他皇兄靳楚天与皇嫂慕汐湮的感情之事和靳国边关军情,他不想让单纯的宁雅知道这许多烦心之事,便一直不曾告诉宁雅潘存阳的真实身份。而潘存阳也是有心隐瞒,倘若不是他亲自查出来,怕也是不知道的,却不曾想宁雅竟然会对只相处了几天的潘存阳流露出如此认真的神情。   纠结几分,微微思忖了会儿,靳洛云才看着面前背对着他的宁雅疼爱地道:   “雅雅。倘若你喜欢他,又如何要劝他勇敢追求他爱的那位姑娘呢!?你是公主,何不向父皇求旨赐婚??!”   宁雅头微垂,几分茫然的无助。许久,才头也未回地淡淡道:   “哥哥。便是我喜欢了又能怎样呢?他心中始终是先有了一个女子啊。如果他不能将他与那位女子的故事真正的结束和放下,纵然我以公主之名得到他也不过是徒劳啊,因为我陪伴的不过是他的人罢了,而不是他的心。   如此,何不像皇嫂一样学会隐忍,学会等待?!皇嫂用了这几个月的时间让七哥现在再也不舍得放下,我坚信我也可以等到他的心。只是,我现在的心底真的有点说不出的委屈和疼痛,你说,皇嫂在等七哥的时候是不是便是这样的心绪?!   那时,比我面对更多的她该有多难过?!”   靳洛云微怔。他无法说潘存阳心里的那个女子便是慕汐湮,也无法说宁雅劝着潘存阳去追回来的女子便是他们的皇嫂!只能看着面前那个清秀的身影怔愣。眼前清秀的身影不过才十四岁。可是这般柔情成熟又理智的话,怎就让他的心里莫名的有些失落,似乎他还未曾这样爱过一个人?!   他的心里装了许多,比如大靳皇室的安定,太后去世后朝堂的凌乱,贤王的看似消沉寂静无声,以及他与靳楚天讨论过大靳的未来,甚至有朝中文武百官各自的互相牵扯,天下各地百姓的居业······似乎他的心装了全天下,却唯独不曾装下过一个深爱的女子,让他可以像慕汐湮宁雅一样为一个人动心,为之欢乐,哪怕是为之痛苦茫然纠结等待也好。   想想,竟然有些空落。而宁雅的话,也让他无法辩驳,只能看着眉目间恍然是一个安静少女的宁雅静静出神。   高高的宫墙里,潘青墨的双腿几乎快要被寒冷的天气冻僵。可是他穿着并不算厚的朝服仍是焦急的满头汗珠,直直地盯着宣室殿门口将一颗心提在嗓子眼儿。——他简直想给所有祖宗都磕个头,求祖宗保佑好让他一直骄傲优秀的儿子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据去照顾望天酒楼照顾潘存阳的家丁和一个随从回来说,自潘存阳前两日醉酒醉够了清醒过来之后,不知怎的听了一位年轻姑娘的话之后竟然冒出了要把慕汐湮再要回来的想法。   昨日,更是不曾回府与潘青墨商量过一声,便私自上了折子,待他今日知道消息潘存阳已经赶到皇宫来面见皇帝了!   越想,潘青墨额头的汗珠越多。他本以为潘存阳只是因为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消息所以才任性离家,便想给潘存阳几天冷静的时间,只希望潘存阳冷静下来,认真考虑到慕汐湮不得不嫁的原因,会认命的接受现实。哪里想到潘存阳竟然宿醉在望天酒楼不说,醒来竟然被一年轻的姑娘怂恿来向皇帝求旨!   也怪他粗心大意。他自那天家丁回来报说潘存阳醉在望天酒楼时便应该警惕一些的,——望天酒楼是什么地方。那个奢侈骄华的地方是慕汐湮一手管理出来的,而慕汐湮的背后是强大的莫愁山庄与大靳皇室啊!有多少落马的朝官都是在那里被清理,又有多少不知情的东西还在得意的以去过望天酒楼为荣而被盯上。   那里简直算得上是莫愁山庄替皇室扫平朝堂垃圾和障碍的地方!   第七十一章 年少轻狂   他潘青墨虽是一生为官清廉对朝堂问心无愧,也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并不代表官官都对他毫无二心啊!连他曾经教导过的贤王竟然也是敢拉拢百官私下给他为难的,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君心难测,自己的儿子倘若受人蛊惑一言不愖,将会招来怎样的灾难他真的不敢想象!   偌大的宣室殿里燃了上好的檀香,宁静安逸,让人心中很平静。   潘存阳自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因为他满满地思绪都是宁雅给他的建议,想要勇敢的向皇帝提出解除慕汐湮与靳楚天的婚约,可以让慕汐湮再回到他的身边来,竟然也未曾注意到自己身后不远处那个年轻仪表堂堂的男儿就是抢了自己未婚妻的清王爷靳楚天,只看装束当成是其它的王爷。——潘存仙嫁于宁王时他已赶赴边关,确是没有机会见到皇族各皇子公主。   皇帝于昨夜看到潘存阳的折子,想了许久还是拽了靳楚天出来。这事儿早在他给乌云珠圣旨下嫁靳楚天做妾时便被皇后委婉的训斥了一顿,也由此才知道慕汐湮竟然是太后不得已逼得嫁入王府,论理也是靳楚天要娶妻才惹出来的,所以觉得要如何解决也是要这两个男儿都在场,他才好看事态决断。   微微在心底思忖,皇帝佯装不知潘存阳的未婚妻是慕汐湮,一脸勉强的浅笑看着远远金色台阶下的年轻男儿,很是客气地道: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潘大人一生为朕左右,是个难得的好官。没想到这几年不见,儿子竟然也成了朕的得力臂膀啦!呵呵,不错,不错!”   潘存阳微扯嘴角,泛着一缕淡笑,微垂了眸子,身板站得挺直一身傲骨,向皇帝恭敬疏离地道:   “请皇上恕末将鲁莽,此次末将鲁莽回京乃是为了微臣心爱之人,并未向皇上与父亲事先禀报请旨,还请皇上只责罚微臣,不要因臣之鲁莽责怪父亲。”   皇帝和靳楚天一挑眉。眼前这男儿倒算是有担当,虽然年轻气盛话也极是直白,却是有一颗细腻的孝心。靳楚天侧了眼角余光仔细地打量着潘存阳,在心中忍不住微微感慨。皇帝强颜笑道:   “男大当婚这话可是老祖宗说的,潘将军年纪年轻便已为大靳立下汗马功劳,又久居边关无暇儿女之情,此时年值该娶为了心爱女子冒失一回自然不算什么,不过下不为例便好啦!”   潘存阳微微一笑。恭敬地答了一声是,便恭敬的不再出声,身姿极是有边关军中男儿气魄,却谦逊儒气。   皇帝微微尴尬,适才的余音还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看一看自己的麻烦精儿子,忍不住微微头疼。自己这一生,也有过很多很多女人,却是唯独没有过像乌云珠那样敢大胆露骨的表达自己爱意的女子,而自己的儿子却已经占据一个传奇之后不说,竟然还能遇到一个这样火辣的女子,真真是让自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酸涩。   但此时重要的还不是这份酸涩,而是自己这个麻烦精儿子的两个王妃个个来头都不小,让他给搅得一团乱。此时慕汐湮已经负气回了莫愁山庄,乌云珠赖在清王府不走,靳楚天从逃婚到发誓一生只娶一个,非慕汐湮不要。——偏偏这凌乱的时刻,更要命的也来了,人家慕汐湮被逼嫁前正许的男儿潘将军不顾边关军情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冲回来了!   想想,皇帝便一头黑线。但还是要打起精神处理这他并不喜欢处理,可大可小的儿孙感情之事,不然,这潘存阳若是恼起来联合潘青墨这个当朝宰相惹出事端,那到时候可是有他这个皇帝受的啦!   皇帝勉强地笑着,看着台阶下身躯颀长挺直的男儿努力语气随和,佯装糊涂地问道:   “潘将军的意中女儿是哪家姑娘呀?!呃,——依朕看,那姑娘想必也不是体贴爱卿之人吧,否则怎会惹得潘爱卿心焦无暇专心边关军情便如此匆忙的赶回来呢?!你瞧,这会儿子爱卿的脸色还极是不好呢。是吧。这样,倘若朕说的不错,这姑娘不要也罢,不如潘爱卿由朕做主允了你父亲,宴客朝中各大臣,看看可有适龄又不错的姑娘,再许潘爱卿一个佳人儿可好!?”   潘存阳眉头微皱。君臣之礼。他不得仰视或者正视皇帝的眼神。可是皇帝这打马虎眼儿的话真真是让他生气,难道皇帝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意中女子是被他儿子强娶走的慕汐湮么?!   想想,便谨慎尽量口气温和地向皇帝道:   “禀皇上,末将之爱并非如皇上想的那般,相反她是个极好的女子,温柔贤淑,善良正直,又美丽可人。而且就是因为她太善良识大体才被逼嫁于他人,而她却因为末将职责而苦心隐瞒,以至于末将近日回京才确认此事。”   皇帝一愣。不由得将视线移向一脸沉静,看不出表情的靳楚天,又迅速移回。看着阶下相貌堂堂一身戎装的潘存阳继续装糊涂问道:   “呃?!如此说,此女倒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只是,既然她已经嫁于他人——这要如何是好?!爱卿心中如何想法?!”   潘存阳头微垂。身边的靳楚天一颗心高悬。想起成亲那天自己转身不屑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心尖苦涩。倘若没有自己那一日的任性,今日可会有如此苦果?!昨日他追去莫愁山庄想见慕汐湮,却被靳沐盈派人挡在庄外传话道:   “庄主吩咐,少主因乌云珠而身负重伤,性命危在旦夕不能随便见人。倘若王爷不能处理好乌云珠之事,便请王爷以后再也不要前去惊扰少主!”   想想这冰冷如铁的传话,靳楚天一脸苦楚。都是自己的好父亲给自己惹出的好事,好端端的硬塞给自己一个极不安分的侧妃,竟然惹出这许多的事情来!连一身疼爱他的靳沐盈也对他如此恼怒!   此时,与慕汐湮有过婚约的潘存阳又这般站在自己面前,竟然让自己的心里极是不安忐忑。——慕汐湮是那样优秀的女子,潘存阳如何会不爱?!而潘存阳也是如此优秀的男儿,他却没有把握去想慕汐湮的心里会不会在乎潘存阳——纵然他已经听靳沐盈说慕汐湮自八岁起便再不曾与潘存阳相见过!   耳边潘存阳眼神笃定,语气定定地向皇帝道:   “回皇上,末将昨夜已经向末将的姐姐问清楚,她所嫁的男子并不懂得珍惜她,新婚之夜弃她而去不说,这短短的半年时间那男子竟然还娶了妾室!所以,臣不想再让她受伤难过,只想向皇上请旨,请皇上下旨,解除了她与那男子的婚约!让臣能够娶她为妻,携她一起前往边关,为皇上和大靳一生尽心出力!”   皇帝一挑浓眉。一肚子苦水。看着眼前两年轻的男儿,尤其是靳楚天恼怒气愤的表情哭笑不得——他能说靳楚天娶的侧妃真的是他乱点鸳鸯谱点来的么?!别着脸不看靳楚天幽怨的眼神,皇帝简直是咬着牙一字字蹦出口继续“糊涂”向潘存阳道:   “这个,这个?!这姑娘嫁于了何人?!果真是爱卿所说般生活凄苦么?!呃,她已嫁于他人,爱卿你可是当真不介意?!爱卿堂堂一朝骠骑将军,如何不娶个身家清白的女儿,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姑娘既然已经是嫁于了他人,朕便是天子也不好插手人家姻缘家务事啊!爱卿这,这要朕如何是好?!”   话音未落。潘存阳忽然迎着明黄的台阶扑通跪下,头也不抬诚恳坚定地道:   “皇上,这事皇上管得了。因为她不是别人,她是臣的义妹也是皇上现在的儿媳清王爷的王妃慕汐湮!所以,这事微臣认为只要皇上一句话,便可解了湮儿的自由!”   年轻洪亮的声音落落清晰有力,坚定执著。皇帝眉头一皱。   “你放肆!”   实在装不下去糊涂,忍无可忍,皇帝半是心虚半是恼怒的一拍龙椅喝道。刚才他罗嗦这许多,便是想给潘存阳一个台阶下,因为他始终认为男子一夫多妻不是什么大事。而慕汐湮这事儿确实是他有挑起凌乱错误的地方,靳楚天也不高兴,潘存阳身又居边关要职,潘青墨更是朝中宰相,所以才一再容忍多加提议,想让潘存阳不这么固执。而他为表歉意则是已经心中预先决定让潘青墨以他之名宴请百官,从众多官员家眷里寻出合适人女孩来配潘存阳了,哪里想到这潘存阳此时竟然这般大胆开口,毫不顾忌他的尊严直逼而来!   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威严!   被震怒的话喝的一惊,潘存阳将头一低。靳楚天眼皮微跳。微微的挑眉看身边年轻脊柱挺直的年轻男儿,惊讶的不可置信。他竟然是敢这般毫不顾忌的豁出去与他相争慕汐湮!   第七十二章 为爱痴狂   心中一动,靳楚天忍不住转了身子看着潘存阳脱口而出,气结的冷冷道:   “本王承认本王是有错伤及湮儿。但是潘将军,本王绝不会负她,也绝不会解除与她的夫妻之约!”   这清脆爽朗,略略带着磁性的声音掷地有声。惊地潘存阳心尖一愣,像是被一根钉子敲打进心扉蓦地抬起头站起身来,顺着声音看向身边一身锦衣的男子,眼中恼怒的细细打量向出声的人。   一时大殿无声。   潘存阳站直了身子,靳楚天也正面而视潘存阳。两个年轻的男儿双目对峙,不约而同地瞬间喷出怒火。靳楚天一身玄色的锦装,容颜白皙清澈,带着天生的皇家贵气,和着恼怒竟然有着冷冽的威严之感。潘存阳则一身戎装清瘦笔挺,多年的军营生活让他皮肤黝黑精壮,但却并未抹去他眉目中那缕清秀的儒气,与靳楚天相峙,竟然也毫不逊色。   潘存阳看仔细了面前面容白皙的男子,忍不住积着心中的熊熊怒火,朗声冷冷地朗声道:   “原来你竟然便是清王爷!”   语落,冷笑微收,潘存阳毫不给眼神一愣的靳楚天丝毫喘息的机会,便又冷冷地走近两步紧盯着靳楚天道:   “呵呵。王爷这话倒是说的极好!你承认你有错伤及湮儿,却又说不过负她!那臣想请问,您如何会娶了侧妃,又让她身受重伤!?倘若不是臣逼问姐姐,只怕还要想含泪祝福王爷能许她幸福!可惜臣却是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楚,王爷您不但在新婚之夜抛下她,而且又在不久前另娶图安公主为侧妃,更是任由图安公主挥鞭伤及湮儿!臣的姐姐,王爷您的皇嫂亲自前往探视,竟然被告知重伤已被送至莫愁山庄!   臣此时别的不问,只想请问王爷,王爷倘若在乎湮儿,心中不愿负了湮儿,如何会让湮儿重伤被送回莫愁山庄!?”   最后。语气已经是忍无可忍的恼怒,声音也已提高了好几分,在空旷的大殿里阵阵回旋,震得皇帝耳膜嗡嗡直响,忍不住皱了眉头。   靳楚天也被这声音激起怒气,心中又想起前去莫愁山庄被拒见,连一向和气的梅侍卫也敢对他冷冷淡淡,忍不住心中气恼,却又不知道如何回应潘存阳句句逼问,只得冲动地想也不想便高声冷冷回道:   “任凭你如何说,本王绝不会放了她!便是她死了也只能是本王的鬼,本王绝不会容许她与你有关!”   潘存阳心中被这句无赖的话燃烧起一望无际的怒火。   皇帝被眼前两个吵得脑袋嗡嗡直响,看着两个好端端的年轻人瞬间拔剑弩张的模样,忍不住一拍龙椅皱眉喝道:   “都给朕闭嘴!一个王爷一个将军,竟然要为一个女人争吵成如此模样,成何体统!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倘若要惹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简直是祸国殃民!如此女子,你们倘若还要争,朕不如一旨赐死!”   一旨赐死!!!!······   这话像是一颗水雷,在水中炸了开来,炸得潘存阳与靳楚天心中霎那间鲜血沸腾寒气直涌。潘存阳瞬间浑身从头到脚瞬间冰冷,而靳楚天则是从脚到头皆冰若寒蝉。潘存阳简直是毫不犹豫,想也不想地直视着皇帝怒道:   “皇上若敢赐死她臣便以这皇族众人为陪葬!”   比皇帝更凌厉癫狂的话。   音未落,已然惊得皇帝脸色一团乌黑。靳楚天也被震得心中一冷,脸色难看地看着眼前满目鲜红怒气的男儿,心中像是被一团大火燃烧,痛得几乎想要呃吐出一口鲜血来,心中像是一团燃烧的棉花,疯狂的凌乱疯狂的刺痛。   皇帝气得指着台阶下竟然毫不避讳直视着他的硬气男儿,一连“你。你,你········”你了无数个,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檀香悠悠浸心。片刻的死寂,潘存阳心中已经稍微冷静,手心冒出细密的汗珠,想起适才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忍不住背后一片阴冷,却仍是倔强恼怒地直视着皇帝口气微微缓和道:   “皇上,臣是大不敬,想要处罚也任皇上您处罚。只是请皇上您放了湮儿,否则臣便是任这大靳皇宫血流成河,也定要放她出来!   倘若皇上肯解除湮儿的婚约,臣一切任凭皇上处罚!因为臣对皇上绝对忠心,也对这天下百姓绝对忠心,绝不曾想这般不敬以职威逼皇上!”   皇帝被气得胸口发闷。看着眼前愈发凌厉之气的潘存阳,心中一团恼怒,暗想若是当时听了皇后的话,懂得拒绝乌云珠也不至于闹得今日如此场面,自己儿子恼怒自己且不说,竟然连这区区一个年轻臣子潘存阳竟然也敢以这般口气威胁他!简直是让他这个皇帝丢尽了面子!   靳楚天心头尖锐的疼,看着潘存阳愈发强硬的态度,又看看一脸怒容的皇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皇帝因为自己刚才一时的冲动真的赐死慕汐湮。忍下心尖那阵阵凌乱,靳楚天麻木机械地向皇帝道:   “父皇,不要伤害她。儿臣不要乌云珠,真的不要。”   皇帝被一口气憋在心中,竟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唉————”   大殿宽阔高大的门口悠悠的一声长叹忽然间传来。隐约的浸透几个被愤怒燃烧的失去理智的三个人,竟然如一缕幽静沁心的音乐,叹息声瞬间袭进心灵最深处。皇帝被这叹息声一怔,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大殿门口,讶然地脱口道:   “皇后,你怎么来了?!”   潘存阳与靳楚天同时回头,这才看到皇后静静地站在大殿门口,身边一个低头几乎是哆嗦的太监半趴着连身子都几分佝偻。皇后穿了一袭烟墨色的宫装,锈着精致的凤梧纹,一头乌发只用干净清冽的三四枝金簪紧束,额头光洁,一身轻盈优雅又不失皇后之风的磅礴之气。皇帝看得微微发怔,皇后则是自顾地走了进来,身后那个太监只管趴在大殿门口一动也不动。   潘存阳下意识地便向皇后恭敬地行了个礼,靳楚天也机械地跟着行礼。   皇后怜爱地看着靳楚天,又看看半跪着未经自己允许而不起身的潘存阳,一边伸手亲自去扶潘存阳,一边声音柔和清冽地向皇帝道:   “皇上,倘若臣妾不来,您要如何处理这三个孩子呢?!他们一个是我们的儿子,一个是国之栋梁,还有一个是我们大靳传奇之后,皇上预备伤一而及全部吗?!”   皇帝一怔。待潘存阳起身,皇后才向皇帝缓缓地走去,温和地说道:   “母后生前一直念叨,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怕她这一辈子为孙子孙女唯一做的决定会成为她唯一的大错。如今看来,倒不算是母后的错了,至少这三个孩子都还有选择的余地。臣妾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将自己搅进儿孙之事中呢?!   臣妾不怕皇上怪责,说实话,皇上便是已经错了一回了,难道还要再错一回,任由一切铸成大错乃至悲剧吗?!”   皇帝怔愣。皇后幽幽地话明确的说着乌云珠之事乃错,却语气缓和而安静,像似一股清香的茶水,让皇帝刚才一颗狂燥的心渐渐安静下来,生不出一丝的责怪。微微怔愣,皇帝几分清醒,想起抬眼看向适才忽然间便怒火烧灼,剑拔弩张的潘存阳和靳楚天,一时无言。   皇后轻轻地在皇帝身边坐下来,皇帝微微地收了怒火,尽量温和地看向皇后,拉了皇后柔软的手道:   “适才朕气极了。”   皇后微微一笑。皇帝看的微微眼晕。大概是自玉贵妃死后吧,他停止频繁宠幸新进秀女之后,忽然间发现这二十多年的岁月竟然丝毫未曾侵袭伤害到皇后,再次认真的看皇后,忽然间发现皇后竟然还是那样安静清冽,美丽端庄的一个女子,婉约安静,大气宁静,倒是这二十多年来是他自己忽略了身边的美丽与幸福,虽然是疼宁雅,却极少真正的认真与皇后交心。   此时已经习惯皇后温婉的话,下意识地冷静下来,叹了一口气。   皇后微微一笑,轻轻地拍拍皇帝的手背。然后正身看着大殿台阶下一脸茫然与不解的靳楚天与眼神委屈恼怒的潘存阳声音微微提高,温和清冽地道:   “你们一个是本宫的儿子,一个是本宫的骄傲臣子,都是本宫心尖的喜爱,却如何要这般的剑拔弩张呢?!本宫知道你们都喜欢湮儿,可是本宫想问你们,你们在这里吵闹成这般模样,可有想过这是湮儿要想看到的吗?!”   潘存阳和靳楚天微微一愣。眉目间瞬间都讶然,似乎都微微的愧疚,再没了刚才一触及发的极端恼怒之火。面面相觑,竟然都挂着几分疑问,似乎隐约的向彼此问着同样的问题。   ——都说自己在乎了的,可是,有注意过在乎的人心中是如何想法吗?!   第七十三章 问心   沉寂中。隐约听得见大殿外霰雪的声音,粒粒雪霰子打在坚硬的青砖地面,飒飒作响。   皇后看着两个人眉眼间都渐渐平息下来的怒气,微微一笑,任由皇帝在身边浅浅地看着她,抬头地看着潘存阳和靳楚天柔和地道:   “本宫无法偏袒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因为天儿你虽是本宫的儿子也娶了湮儿,却着实是做错了许多。乌云珠的事情本宫不能否认皇上有错,可是天儿你回府的第一反应又是如何?   本宫不想论太多大道理,本宫也是一个女人,所以只是想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去看待这感情之事。天儿,莫要怪母后说你这件事情做的着实让人伤心。倘若你真对那乌云珠无情,为何不果断的拒绝向你父皇求旨,然后用心的去莫愁山庄跟湮儿解释?!而且你为何只被拒见一次便如此沮丧,可能对得起湮儿自成亲以来为你吃的苦头?!”   话语悠然,清冽宁静。让心静静地顺着这话散开思维,靳楚天听着听着便忍不住惭愧地低下了头,潘存阳眉间怒火微散。   皇后浅浅一笑,看着眼神微微怔愣地潘存阳又温和地道:   “潘将军,你是大靳的栋梁之材,也是本宫的骄傲,因为本宫的大儿媳是你的姐姐,而大儿媳的弟弟是潘将军你。你在边关为大靳饱受风雪洗礼,真的让本宫很心疼。本宫也要郑重的向你道歉,因为为了皇家面子而让你面对这不堪的场面,也让湮儿这般受伤,真的是很抱歉。此时潘将军能以兵权威胁皇上放了湮儿,果真也是个真性情的好男儿!本宫真的很佩服,也很喜欢!湮儿能有你这般优秀执著的男儿也是福份。本宫更有曾想过,或许湮儿不嫁给天儿而是嫁给了你会更幸福一些?!   可是潘将军,请你原谅现在本宫不能再那样想了。因为湮儿是本宫的儿媳已经成为事实,本宫对不起潘将军也是事实,本宫作为一个母亲只能尽量把你们每一个的伤害减到最低,尽最大的努力让你们每一个人都幸福快乐。   所以,本宫想替湮儿认真的问潘将军。将军你对湮儿可确实是男女之情?!你们相处的日子里都还是个孩子,湮儿又小,素来心思单纯,你们这许多年未见,倘若湮未曾嫁于楚天,将军可有想过何时迎娶她?!而这许多年里,湮儿没有将军陪伴在身边,又可有遇到过动心的男子?!”   潘存阳微愣。看着隐约昏暗中面容清秀的皇后不解的一愣,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但心中却不由地跟着起了疑惑,似乎,似乎,自己在之前一直叫着湮儿妹妹,自小相处他也以为那是青梅竹马。可是,此时被皇后这样一问,他忍不住疑惑的怔愣,——倘若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对着那个清灵婉如仙子的女子叫妻子,自己真的可以叫出口吗!?   而且。这多年未见,自己确实是从未问及慕汐湮的心理。慕汐湮近来受了那么多的苦楚,未曾向他提及一字。那么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她那瘦弱文秀的肩膀究竟承受了多少,她可曾有过一个温柔优秀的男子,在她最需要的时刻出现,给她温柔让她动心?!   竟然恍若毫无知晓。皇后眉间浅浅盈笑,温和清冽地看着潘存阳。潘存阳怔怔地站直了身子,靳楚天紧紧地直视着潘存阳的面容,似乎很想知道潘存阳会如何回答。   看着潘存阳瞬间傻眼无言,皇后垂首微微一笑。起了身轻轻地身潘存阳走来,温和地浅道:   “潘将军,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慢慢去问清楚自己的心。   因为湮儿是那样单纯稚气的一个孩子,或许对于感情她自己也还没有明确的想法,本宫不想因为你们男儿的冲动给她造成更大的思想负担。本宫知道,潘将军喜欢湮儿,楚天也喜欢湮儿,在感情的基础上你们是平等的。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湮儿喜欢你们哪一个呢,你们哪一个又真的可以许她一生幸福平安?!”   靳楚天闻言也微愣,眼底竟然有一丝恐慌。潘存阳怔怔地站着,脑子乱成一团,似有无数的问题涌来,慕汐湮那浅薄的身影竟然在心中微微的模糊。   皇后抬眼看着宣室殿外愈发下的大的雪霰子,远远地对着皇帝,声音温柔的如同春风:   “皇上,怀璧其罪本就是何等讽刺的伤人之词,您又如何要让这个词被天下百姓评论到您的头上呢?!潘府为我们大靳养育着这传奇之后已经足矣,如今潘丞相心爱的儿子又这般出色,今日这般做法无不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才这样,您就仁慈的宽容这个孩子吧,切不可再为一时冲动,伤及我们大靳的栋梁之才呀!”   皇帝挑眉,看着皇后莫名的就觉得顺心,顺从地点了点头。   潘存阳看着眼前似是慕汐湮那般温柔淡然的身影怔愣,却又听那声音已经温和地催他清醒,道:   “潘将军,外面雪愈下的大了,丞相大人还在外面候着。这天儿太冷,丞相大人年事已高,莫要让他着凉生病了,将军快陪你父亲回府去吧。”   未久。潘存阳高大清瘦的身影在宣室里静静离去,靳楚天木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离开的无影的声音沉默出神。殿外的雪越发下的大了,竟然白茫茫地一片,有微冷的冷袭进温暖的宣室殿里,沁进一缕冰冷,清醒人心。   皇帝看着潘存阳一步一步走出高大的宫殿的身影,不由地温和看向又坐回自己身边的皇后道:   “静儿,朕似乎越来越听你的话了。今日这一场事,朕还真未曾想过,可以这般平和安静的解决,却又心情舒畅的很。”   皇后微微一笑。淡淡地将手放在皇帝的大手里,浅笑说:   “皇上。其实他们都不过是孩子而已,您都这把年纪了,何要跟孩子们动气呢?!宫中近来有一首很是让众人追捧的词,臣妾也从这其中颇得了许多心得,它是这样写的:   世人都道,富贵最是帝王家,江山万里繁华。气吞山河看日月,惟有天子深宫,菩提说无家。锦衾茶香,玉金霞,却是寂寞染丽华。多少佳人忘春秋,白发霜了花。世事云浮,一池静水也是百莲家。谁人慧,不夸荷来看凤眼,一钵清水渡生涯。   皇上,您知道这首看似完全不成规章细读却愈发让人省心静心,平淡平静燥乱的词是谁写的吗?!”   皇帝摇头,一挑眉有些好奇的一边在心底细念,一边借了外面透进来明亮的雪光探究温柔地看向皇后。皇后看一眼在殿下站着的靳楚天,微微一笑,提高声音道:   “这就是湮儿随口念来的。   所以。皇上,臣妾是真心的喜欢湮儿这孩子,今日这番话也不是偏心这个孩子而讨厌乌云珠,只是湮儿实在是一个心地纯洁心容天下的孩子。她太过善良,也太过懂得包容·······说到这儿,皇上,臣妾想问您,您知道沐岩家的碧瑶顽皮将乌云珠公主丢进御花园池水中,但您可知乌云珠公主就是在那一天用马鞭将内力尽失的湮儿打成重伤,让湮儿整整昏迷两天两夜,惹得沐盈极是震怒吗?!”   皇帝一愣,又摇摇头,身子也不由自主地一颤。皇帝这一生,仅在十多岁的时候练习骑术而被马鞭扫伤过自己的脸,已经疼痛的让他烦燥很久。此时皇后这温柔幽静的话竟然让他一下子回到几十年前,想起那火辣的疼痛。面容不由地微怔,慕汐湮竟然昏迷两天两夜?!为何乌云珠苏碧瑶丢进池水第二天派人来向自己告状的时候没有提及这件事?!而慕汐湮竟然也那样的沉默不语?!   想问什么,皇后却似乎已经看透了皇帝的心思,又看着殿下因为听了这段话面容几分怒气的靳楚天,浅浅地温和一笑,淡淡地道:   “湮儿是这样让人心疼的一个孩子。不是她懦弱,她曾经亲手废掉皇上极是讨厌的左相曹天墨;也不是她打不过乌云珠没有背景,她有本宫有太后还有沐盈更有潘丞相;更不是她能忍气吞声太过笨拙,她一直替沐盈掌管着天下各国药材生意。   一切仅仅是因为她嫁给了天儿。她的宫人说,她不让这件事情传出去,因为因为担心让天儿心中为难,怕皇上为难,更不想在太后去世的节骨眼儿惹出麻烦,让沐盈心疼而生出事端。她不会像乌云珠那般太过自我,也不会像乌云珠那般毫不忍让,而所有的一切,仅仅是她单纯的想要让我们大家都放心。   所以。皇上,臣妾求皇上一次,在湮儿的事情,任由这三个孩子去吧。如何结局,臣妾都相信,再坏的结果也会是皇上的福气。”   靳楚天听着这段在大殿里久久回旋的话,眼泪不知在何时涌出,冷冷的,浸在嘴角,沁进心里,火辣辣地燃烧着他的心。   第七十四章 相见无几时   末了。皇后对微微昏暗中的靳楚天道:   “天儿。爱一个人,是要付出的。湮儿是我们大靳的福气,这样的女孩,注定会是一代传奇。而她是爱你的,适才母后不忍伤及潘将军才没有说,湮儿有太后的懿旨,可以随时休了你。但是她没有,所以母后相信湮儿是真的爱你的。   至于接下来的,要如何做,一切皆由你自己。”   靳楚天心中一震,抬着微微迷朦的眼睛看向皇后,心中万千思绪,隐约的简直像是在做梦,疼的让他被狠狠一击,几分说不出的狼狈!——慕汐湮竟然有懿旨可以休了他!而她竟然至今没有提及一个字,是说明她是在乎自己的,在乎自己的吗?!!!皇帝则是讶然的一震,挑高了眉毛看着身边容颜清秀端庄,愈发安静的皇后简直是瞪大了眼睛,像是嘴巴里被塞进了一团臭烘烘的袜子,尴尬欲死——   自古以来皆是男子休妻。太后竟然给了这个年轻的女孩一道懿旨可以休掉自己的王爷儿子,这是要逆天不成!!!   大靳历史的规矩。大靳历史的传奇!!!!   雪落三日。京城内外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竟然连偌大的莫愁山庄也只罩在一片浓白的素白里,令得心也几分清净纯洁。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桨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靳沐盈带着梅儿走进慕汐湮的房间里来,慕汐湮正倚了软榻借着窗子透进来的明亮静静地看书,屋子里一盆紫风铃开得娇艳。   靳沐盈浓眉浅蹙,抬手将一卷明黄的缎子丢进慕汐湮的怀里直爽地开口道:   “湮儿,师父自是向你的,关于你与潘将军还有天儿的感情之事,师父却不能掺和,只希望你不要受伤能够一生幸福便好。这是天儿召告天下的皇榜,你自己瞧瞧吧,另外,潘将军也还候在山庄寒潭三里之外。”   慕汐湮错愕一阵。打开明黄色的布榜来,不禁脸际羞红,无奈的垂睑叹了一口气,看向也是几分无奈的靳沐盈道:   “师父,存阳哥哥那里,我——”   靳沐盈淡淡一眨眼,揉了慕汐湮的黑发,浅笑打断话道:   “湮儿,这些你终究要面对的。心里如何想,便如何做。师父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一切。这几日雪下的颇是大,如今这消雪的时候便也格外寒冷。先去跟潘将军解释明白吧,好让他可以安心回府,莫要让他冻伤了。”   慕汐湮犹豫了一下,仍是点了点头,披上厚厚的披风,由梅儿跟着走出莫愁山庄的主庄外。   雪落的极是厚实,从庄里到庄外还有一段路程未曾打扫积雪,从庄里一出来便能看到几行零碎的脚步一路延伸至苍茫的林落间,有庄里的几个奴仆在一段一段的挨着打扫。   梅儿听着没有内力的慕汐湮故意将厚厚松软的雪踩地咯吱咯吱的响,跟在身后,犹豫了一下浅声向慕汐湮问道:   “少主。王爷与潘将军这般作法,可是让少主为难了?!”   慕汐湮嘟嘴,听闻这话眉间几分迷茫与无奈的啼笑皆非,被冷冷空气晕起两团嫣红的小脸微怔。前两日她便已经听快嘴的兰儿说靳楚天竟然在京城里四处昭贴皇榜,说要昭告天下他靳楚天一生唯慕汐湮为妻,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也不与她绝。本以为只是一场玩笑,却不曾想今日竟然真就这般的亲眼看到让她脸红心跳的字眼!   靳楚天这般做法,简直就像是一个无赖的小孩子,让她哭笑不得!   这几日靳沐盈一直把前来山庄的潘存阳与靳楚天都拦在莫愁山庄之外,慕汐湮倒也只是每天用读书习打发自己,让心静下来。可是潘存阳却是日日都来,今日消雪空气是格外的冷,山路下雪又极是难走,竟然也不肯走,想必是靳沐盈心底有一丝的不忍,才让慕汐湮去面对的吧,如此,也是自己让这两个男儿这般为难的挖空心思,倒不是自己为难了。   想着,慕汐湮用温软的小手抚了一下自己的小脸,冷冷的小脸竟然让手这一暖寒冷直直沁心。慕汐湮忍不住微微叹一气,放慢脚步对梅儿道:   “不是我为难。是我怕他们这般的乱闹,最后会伤到自己啊!”   梅儿听得糊涂,心中想起清王府里的乌云珠,几分不快,又想想之前靳楚天在皇室中的名声,下意识地便偏向潘存阳一些,向慕汐湮小声犹豫地道:   “那少主,潘将军倘若真能以兵权向皇上求解了婚约,少主可是会再嫁与潘将军?!潘将军能为少主这般做法,也着实难得——”   慕汐湮的心一跳。被这话竟然惊地脚步一滑,差点摔个趔趄。站稳了身子看着梅儿尴尬的笑笑,一想起几日前听庄里秘探说潘存阳竟然以权与皇上相峙求旨解了她的婚约时,她简直是觉得心中被打进一颗长长的钉子!潘存阳,当真就在意她如此之深么?!为何,她竟然这般的不愿意离开靳楚天,虽然靳楚天让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头?!   微怔,呵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变成一串长长浅浅的薄雾。慕汐湮吃力地继续走着,小脸许久是怔怔的忧伤,良久,才缓缓地浅声道:   “果真是我负了他,这一生便是欠了存阳哥哥的吧。”   梅儿微愣,看着慕汐湮愧疚隐约含泪的眼睛说不出话来。——早在慕汐湮拼了命的接下香荷那一鞭时,早在慕汐湮看着乌云珠笃定地说,倘若靳楚天不答应她便绝不允乌云珠进王府时,便应该明白的,这慕汐湮,终究是爱上了靳楚天。   便是她从未说出口,她那沉默带着期望的眼睛,便说明了一切。   此时听着这深深叹息幽远的话,梅儿心中一凛,竟然几分的疼痛。靳楚天以皇榜昭告天下他此生只爱慕汐湮,而潘存阳却是以家族性命乃至一生的荣誉相拼,倘若失败而归,慕汐湮这一生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才能压抑下那份愧疚?!——慕汐湮,终究是一个太重感情,也过太善良的人!   虽然是在恢复,但没了内力在松厚的雪地上行走还是极其缓慢吃力。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慕汐湮才穿过云梦树林,依稀的看见山路崖边与云梦林相交入界的地方那几个人影。   慕汐湮忽然踌躇了脚步,望着那远远的人影有些怯意。   九年不见。连那一年他离开京城去遥远的西部边关,竟然也未能相送,只有一纸书信作别。近十年间书信倒偶有来往,竟然也在她嫁入王府那一天完全中断,此时再看那遥远模糊的身影,竟然不能一眼便认出。   而心中始终有着那一个眉眼间浅笑几分冷冷邪气的不羁男儿,着了一身飘渺如梦的白衣在江畔望她浅笑,幽幽清晰地牵绊着她的心。纵然这男儿可恨可气更让她委屈,却是这般的让她放不下丢不下,纠结于心。   如今与这九年不见,曾有婚约的男儿咫尺可见,依稀中身姿飒爽傲骨铮铮。这男儿能为她无召回京,以权与帝王相争金銮殿堂,又在这冰寒的飞雪林落边日日相等,为何她竟然有些怯意愧疚,不愿也不敢相见?!   “少主?!”   见慕汐湮下意识地停了脚步,梅儿浅浅地叫道。   慕汐湮一怔,回头,为难一笑。良久,才小心的迈开脚步,细碎的步子微沉,一步步机械地走向那个面容依稀的男儿,恍然心中隔世。   站在积雪山崖路边的潘存阳,穿着一身烟青色锦装披了一件长麾。因为在寒冷中等地久了,面容微微发紫,鼻尖与微厚双唇冻得乌黑。远远地看见银白色雪地中一个娇小的紫色身影带着一个侍卫装束的女子走过来,一颗心在寒冷中雀跃微动。   雪地中为首走来的那个娇小女子,从看不清面容,到渐渐的眉目清晰,双眸灵动。婉如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身浓紫的披风恰到美处,不妖,不凡,不静,不轻,亦是不浓。几分熟悉的眉眼,长长乌黑的长发散在披风上,迎着山涧中微冷的风拂动,飘逸的紫色绸带随了长发飞扬,竟然几分隔世的空灵不识。   “存阳哥哥?!”   声音浅浅。远远地隔了几步驻足,几分微微的不能肯定。慕汐湮看着眼前蓦然比她高了整整一头,比靳楚天还要高些,面容依稀熟悉的男儿,不太确定的怯怯出声。男儿一身便服,麦色的肌肤看起来精壮结实,眉眼间那份儒气与雅气倒还在,一双深邃而明亮的单眼看着面容还算熟悉的她满满是欣喜。   “湮,湮儿?!”   潘存阳亦是不能肯定的惊喜浅叫。积了十年的话,定有千言万语,却到今日相见,竟然只能这般的结巴叫出一声,淡淡的两个字,湮儿!细看跟前这个娇小的女子,再不是十年前那个孩子,此时婉如仙子,虽然还带着几分天真与稚气,眉间隐约的几分忧愁未散,和着精致小巧的脸庞仍是让他如小时候一般看着便疼惜。   第七十五章 天为谁春   “湮儿,你终于肯见我了。湮儿,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在及时赶回来,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风中雪粒凌乱飞舞,空寂寒冷。两个人沉默相对凝噎许久,潘存阳忽然嘶哑着嗓子看着慕汐湮费力地问道。潘存阳声音微微沙哑,长年在军营喊练,喉结格外突出。这话出口,眼底几分难过与愧疚之意,一张被冻得发青的清秀脸庞引得慕汐湮心尖蓦然一疼,连忙摇头,拼命地晃着脑袋,看着潘存阳连连慌张地道:   “不,不,存阳哥哥。是我对不起你。你这么多年一直在边关浸透风雪,一定吃了很多苦。可是,可是,我——我却另嫁他人,还要让你如此费心——”   说着。心底微疼。眼泪在寒冷的空气中毫不受约束的直涌而出。一双清澈透心的大眼几分愧疚与为难之意,粉唇微嚅却始终不敢说出心底更想说出的话——“是我对不起你呵,毫无预兆的便爱上别人。”   ——真的是她负了他在先,她心中毫无预兆地有了靳之阔啊!   潘存阳乌唇微咧,轻轻一笑肌肉酸疼。在寒冷中冻的久了,满身都是酸疼火辣的感觉,这微微一动想要微笑,却是带着几分麻木,想有冰冷的眼泪涌出,只觉得眼前的慕汐湮比小时候见到的更加消瘦几分,也没有了小时那份淡然的甜美,眉眼间的那份悲伤忧愁难过令他心碎。   “湮儿,我带你走,可好!?”   潘存阳沙哑地道,寒冷中,眼底满满的希望之火燃烧。   慕汐湮错愕,仰起精致的小脸看着眼前不远处,瘦高身材颀长,带着凛凛的将王之风的男儿,泪水瞬间涌出,滚烫的眼泪将眼前景物迷朦成一片,心中像是被一支犀利的箭穿过,又压上一块重重的石头,氤氲满泪水的粉唇嗫嚅许久,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也不敢点头答应。   靳楚天再不堪,她却是真的在乎了的!此时,纵然靳楚天多日未见,也未曾与她能够四目相对说一句哪怕是伤心的话,她却还是心心念念!她无法,无法答应潘存阳这般的请求啊·············   沉默相对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慕汐湮亦被冻地手脚微微麻木。   “王爷?!”   “参见王爷。”   慕汐湮身后梅儿疑惑的声音忽起。莫愁山庄守卫的侍卫与潘存阳带着的两个侍卫齐声向忽然崖边山路上走近的一行人影齐声下跪行礼道,慕汐湮一愣。这段日子以来自己的感官一向迟钝,今日是行走这么久,疲惫迷茫的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到来,只是怔怔地裹在一团紫色的披风里任泪水流,此时听到这些恭敬的行礼声,身子竟然不由地一颤,头也不敢抬。   “湮儿。”   在雪地中跋涉许久,微微疲惫的靳楚天轻轻地唤出一句,怔得潘存阳心底蓦地又窜起一团火,而慕汐湮完全迷朦在眼泪里,任眼前那个锦袍的男子心疼的向她一步步走来,手脚却僵硬麻木的丝毫不能动。   这浅浅地一声呼唤,似是熟悉温柔的像是多年夫妻,毫无隔阂,彼此深爱。唤得潘存阳心中鲜血直滴,寒气直逼。   潘存阳将手指关节握的发青发白,靳楚天眉眼间那份浓浓的感情似乎将他的心完全燃烧,烧得他寒气逼心。——为何靳楚天刚好要在他说带慕汐湮离开的时刻出现,出现的刚好的让他心底怒火激起?!   靳楚天怔怔地在潘存阳身边一步之遥地住了步子,疼惜地盯着眼前瘦弱的慕汐湮想要伸出手,却不敢伸出。——他的眼里,慕汐湮又瘦了。那精致小巧的面容,当初相遇时便是精致的只能放下精美的五官,如今这一分清瘦更是让他看得一眼便肝胆俱碎,身后书玄微微的低了头。   慕汐湮那委屈迷茫的泪水,可是在怪他最近的怠慢?!送各国皇眷安全送回,京城里似乎有夏国秘探四处窜动,隐约的与贤王有说不清楚的联系,还牵扯到朝中几个要员大官。他才脱不开身,日日夜夜心心念念,却直到今日才此刻才能好好的看一眼慕汐湮,好好的叫上慕汐湮一声,湮儿。   这一声,胜过千言万语,竟然生生地直嵌慕汐湮心底,慕汐湮再也不管不顾地任泪水纵横,流满精致清瘦的小脸,看得潘存阳一颗心鲜血直滴,仿若这无数个在焦急中处理朝堂之事的思念日子都再也没有一句不甘。   潘存阳看着两个人眸子里流露出的感情,忍着冰冷痛苦的感觉,呵出冰冷的雾气,满眶也是泪水,闭了眼心底一阵阵的空荡疼痛。他极力地忍回心底的疼痛淡淡地固执道:   “湮儿。我带你走,可好?!”   慕汐湮迷糊地站着。怔怔地不知要如何接话,满心都是想要闭上眼睛的愧疚。映着满山谷寒冷的风雪,错愕愧疚。她要如何说,说她爱上了潘存阳身边这个刚好就到来的不羁男儿,负了潘存阳整整等她近十年的深情?!   “存阳哥哥,我——”   慕汐湮语塞。靳楚天的心中酸意直涌,一双明亮的眼睛再也没有了当初那份汪浅冷冷的不羁,只余笃定深情浸入骨髓的爱意。   潘存阳看着靳楚天身后的几个侍卫和马匹,想起皇后的话,又看着两个人四面相对再也移不开视线的情意,忽然有一点点恐惧。忍不住抛开心中所有顾忌,不管不顾地直直走到慕汐湮面前,在冷风中一把拉起慕汐湮已有几分冰冷的小手,果断地向慕汐湮定定道:   “湮儿。走。哥带你走。哥什么也不管了,纵然他能把天下给你,却还是让你这般伤心的!哥带你去边关,保证永远也不会让你再受伤!”   说着便腾空一把抱起慕汐湮跃上马背,身边跟着的两个随从已然向靳楚天一行礼,也翻身上马背。   靳楚天的脸瞬间变成一片乌云,黑青密布。适才未曾料到潘存阳忽然会有这般动作,瞬间扬鞭要踏马离开,忍不住惊地脸色一变,直直的使了轻功飞身向潘存阳掠去,伸手欲去抢了慕汐湮。   潘存阳身手果是不凡,靳楚天未及沾衣,他便挥掌凌空阻拦。慕汐湮没了内力,武功只是花架子,想要挣脱潘存阳,又怕潘存阳一时分心被靳楚天伤到,竟然生生地忍着被潘存阳用力按在马上的疼痛动弹不得。靳楚天看着慕汐湮皱眉的表情心中一疼,微微恼怒,与潘存阳挥掌相向,一边与潘存阳招式相过,一边道:   “潘将军果然是在边关呆的久了人也变得粗鲁了吗?!竟然要这般在本王面前强行带走本王的王妃!”   在一边看着的书玄气结。来时路上明明说好的,倘若潘存阳也在,一定会谦和相让的说话,以香荷劝说慕汐湮先到望天酒楼,再好好的跟慕汐湮解释。这下倒好,话还没说上,手就动上了!而且靳楚天这话竟然还是那般的不肯服软,以王爷之名强行的与潘存阳这般僵滞,有什么好处呀!   梅儿和几个侍卫看得焦急。这两个优秀翩然的男子这般动手,风中被扬起一阵阵落雪,有冰冷的雪霰子直袭被潘存阳丢在马背上拥在怀前的慕汐湮身上,慕汐湮被袭来的风刺激的睁不开眼睛也窒息的不能说话,只能皱眉眯着眼睛小脸憋地通红。急得梅儿急中生智,大声呼喊道:   “王爷,将军,你们别打了!当心伤到少主!”   靳楚天身在半空,挥出的手一抖,闻到梅儿这般大喊,忍不住侧目看向慕汐湮。这一侧目便分了心,直直地被潘存阳挥出的一掌落在肩头,打个正着。潘存阳在这恼怒中使了五六成的力气,这一掌竟然拍得靳楚天身子一斜直直从空中被甩到地上。   书玄梅儿众侍卫被一惊,靳楚天忍着骨头几乎裂开的疼痛捂着肩膀摇晃几下才站稳了身子,急得书玄脸色一变挥剑便要上前与潘存阳打起来,却被靳楚天伸手拦下,喝道:   “不许动手!这是我跟他两个人的事情,其它人都不许插手!”   空气一时僵滞。空中浮着因为刚才两个人打斗而凌起的雪粒,冰冷透心,隐约的风声呼啸。   慕汐湮忽然泪流满面,适才凌乱中眯了眼睛,却眼睁睁地看着靳楚天因为梅儿那句话分心而生生挨了一掌,心中也犹如被挨了一掌,尖锐地生疼再也无法忍受而落泪。此时又听闻靳楚天这般说,心中更仿若一团要爆发的火山,忍不住气结地哭着尖锐地吼道:   “你们都闹够了没有!”   这尖锐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和无可忍受。尖锐清脆的似乎有些崩溃,惹得所有人被这声音忽然的吓了一跳,怔怔地站住不动,看着马背上潘存阳怀中,冰冷空气中一团紫色身影的慕汐湮崩溃的泪流满面。   潘存阳一怔。适才那一掌真的打到靳楚天也让他未曾料到,却也是明白靳楚天是因为梅儿那句话才分心身手放慢,所以心中几分愧疚。此时慕汐湮这般哭吼,让他的心中一疼,怔怔地松开了怀中的慕汐湮,任由慕汐湮挣扎着离开。   第七十六章 为爱成伤   慕汐湮慢慢地爬下马,在梅儿的搀扶下站稳,手指颤抖地想去抚靳楚天受伤捂着的肩膀,却胆怯地伸出一半僵硬在半空中,许久又缩了回去,怔怔地慢慢转身看着马上的潘存阳流着泪水颤抖了声音愧疚地道:   “存阳哥哥。自我出嫁那天,我便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是湮儿对不起你,也是湮儿懦弱,没有早点面对这个实事,才要你今日这般为难!真的很抱歉,很抱歉——存阳哥哥,湮儿,在还未出嫁时,未曾知道他是靳楚天时便已喜欢上了他。如今这一切的坎坷,想必是上天对湮儿不忠于存阳哥哥的惩罚。存阳哥哥,湮儿,湮儿真的对不起你,湮儿负了你一片深情,但是此时湮儿真的没有办法跟你走,因为湮儿真的喜欢他呀!”   语末,泣不成声,心疼的梅儿一把将慕汐湮抱住。潘存阳在马上像是被一记闪电劈过,身子一恍,几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靳楚天则怔怔地站着,这一句一字皆如雷贯耳。——这个娇弱清灵的女子,曾经是那般的脱俗如仙,凡尘一切皆如风轻云淡。如今却似一个孩子般哭泣着告诉别人,她是真的喜欢他!   令得他这般的不可置信和欣喜!这一身浸在冰冷寒风和银色雪地中的身子也微微的颤抖,激动。   慕汐湮迷朦了眼泪,任由梅儿抱着,闭了眼睛不去看潘存阳受伤的眼神,缓缓地又转了身看着靳楚天一字一句地哽咽道:   “清王爷。或许我喜欢的,不是王爷而只是那个靳之阔。因为我爱的之阔只有烟儿,没有别的女人。而且我没有办法承受与另一个女子一起分享我的之阔,我更相信我的之阔不会让我面对这样的尴尬境地。   我只是一个孤儿,我真的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之阔,想要负了整个世界陪他一生。为此,我已经负了我的存阳哥哥,也注定要失去存阳哥哥。所以,我不能再让自己活的更加不堪。因此,王爷,请您原谅我自私的任性,我不要我的之阔除了我还有别的女人!倘若您认为湮儿是错的,必须要接受乌云珠或者接下来的任何一个女人,那么湮儿宁可一生孤独,也绝不妥协!”   语气坚定,一鼓作气地诉完心中所有。听得靳楚天心中一片温润的潮湿,一颗心在寒冷中渐渐暖热,心里瞬间有千言万语想要跟慕汐湮讲出。潘存阳却是几乎是被这话冻得僵硬,完全不可置信地失去了理智,心中疼痛难忍,忍不住声音嘶哑地打断一切向慕汐湮大声道: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湮儿,你是不是因为怪我没有及时赶回来,才会这般故意的说?!是我不对,此时,哥哥带你走,一生都不负你,一生也绝不会再让你受伤可好!?”   说着,毫不犹豫的再次再也未有丝毫怔愣,飞身掠了身材娇小玲珑的慕汐湮在怀,放稳在马背上策马扬鞭疾驰迎风即时而走。   靳楚天还在怔愣的激动慕汐湮那番表白。   潘存阳忽如其来的动作只惊起一阵雪霰子冰冷的打向他的脸。蓦地让他清醒过来,靳楚天一抬眼只看到慕汐湮已经被潘存阳掠到马背上离开。惊慌地想阻拦却因了肩膀那一块几乎碎了骨头的伤疼而扯地摔了一个跟头,未能赶及潘存阳久在边关练出的迅速身手,只得仓促地跪倒在雪地中惊惧地唤了一声:   “别伤到湮儿!”   便也极力忍着肩膀伤痛翻身上马策鞭疾驰跟了上去。梅儿书玄一帮子随从侍卫个个目瞪口呆,只好迎着寒冷的风骑马追上。他们从未想到一向温和娇嫩的慕汐湮会如此说法,也绝未料到堂堂一国骠骑将军和一朝王爷,竟然会为了一个娇小的女子这般动手,毫不相让,皆失风度!更在这冰寒雪地中有将军抢在王爷之前掠了慕汐湮仓促奔走!   潘存阳的马是边关驯出的极好战马,在这松厚的雪地中疾驰飞速,如风驰电掣般的快速平稳,呛得慕汐湮满眼都是泪水,气息不稳不能说话来,山涧里冷冷的风像刀子一般划过脸颊,生疼如割。   慕汐湮的心也疼极了。不知道身后靳楚天的伤势如何。适才,她明明看到潘存阳那带着恼怒的一掌出的极重,想必也伤的绝不会轻。可是靳楚天却自始至终都未曾皱一下眉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满目深情从未移开视线!   她信,她信靳楚天是在乎她的!   不然,不会因了梅儿那一句呼喊便忽然收了身手,分心挨上那一掌。   她竟然第一次在心中明确地告诉自己,自己爱定了这个初见时狂妄有几分冷漠和不羁的男儿!   梅儿夺了潘存阳一个随从的马匹,向书玄和靳楚天道:   “你们且到望天酒楼相会!”   便将那随从一把丢到书玄的马背上,策马赶向潘存阳。但靳楚天心中却焦如火焚。潘存阳适才那猩红的眸子想必是被慕汐湮那话刺激地失去了理智的,生怕潘存阳在失去理智快马奔跑中伤到慕汐湮,便也毫不顾忌地忍着肩膀的生疼掠到梅儿骑着的马上道:   “快点!湮儿重伤才好,莫要让潘将军不小心伤到了她!”   本是雪停无声,大地银装素裹的宁静。清幽的山麓涧间却被这一阵接连而来狂躁不安的马蹄声打破,甚至有几分惊慌。片刻后才得以归回平静,任那阵凌乱的马蹄声远去。   抢先跑在前面的马儿嗬嗬地喘着气,待入了京城街道,蹄声已不知不觉减弱。慕汐湮被风呛地直咳嗽,脸庞也泪迹一片,隐约感觉身后潘存阳那颗怦跳的心微微安静下来,慕汐湮喘了口气艰难地道:   “存阳哥哥,我身子不适,这气候又极冷,我们能先找个地方停下,再好好谈谈吗?!”   潘存阳一愣,怀中慕汐湮不停地咳嗽也让他心疼的有些慌乱,想不也想地便接了慕汐湮的话道:   “好,好,湮儿,我们先找个地方。你说,想去哪里,哪里好?!”   慕汐湮艰难的调整一下呼吸,偏了头向身后的潘存阳道:   “就去望天酒楼吧。那是师父和太后送给我的,你且能放心。可好?!”   潘存阳一怔。望天酒楼居然是慕汐湮开的?!但却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怔怔地拍了马匹朝那里奔去。慕汐湮松了一口气,有梅儿在,想必会带着靳楚天一起来这里的,梅儿了解她。   望天酒楼。   靳洛云晨起时遇到靳楚天送了香荷来酒楼,料想慕汐湮会回来,便自己送宁雅回宫见皇后去了,酒楼里只留竹儿菊儿和香荷在。一看到慕汐湮一身风寒的带着潘存阳闯进来在一楼角落的一个桌子边坐下,守店的陆掌柜连忙作了个揖便命小二泡茶去,自己上楼喊香荷她们去了。   慕汐湮抱着小二倒好的茶,闻着细白的瓷杯里幽幽的温热与清香,缓了一口气,才抬头看向一脸茫然疲惫冰冷的潘存阳道:   “先喝杯热茶暖了胃吧,存阳哥哥,莫要冻坏了。”   潘存阳下意识地点点头,举着细白的瓷杯将一杯温度刚好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喘了口气,抬眼定定地看着小脸一片红晕的慕汐湮怔怔地发呆。   近十年未见,此时的心才算是微微安静,才能好好地打量一下慕汐湮。浸在茶水雾气中的小脸,消瘦而清灵,一双大眼清澈如泉,带着几缕微微的哀愁与无奈。粉嫩的唇边腮旁,两片如桃花般的红晕浅泛,莫名地让潘存阳心底几分痴呆,喜欢的心疼。   刚要说什么,香荷却从楼梯上尖叫了一声,   “小姐!”   便飞快的跳下楼梯飞扑而来,吓得潘存阳一愣。香荷一把扑到慕汐湮身边,捧着慕汐湮的脸左看右看,看得仔细了才放心的抽噎道:   “可算看到小姐了!还好小姐安好!”   慕汐湮浅浅一笑,被热茶暖得身体渐渐从麻木里苏醒,又看到竹儿和菊儿也向这里跑来,便浅浅一笑,呵呵地浅声道:   “我自然还好。我在山庄里有师父呢。你们都好不好,菊儿,你慢点!”   潘存阳看着眼前这一幕,冻得麻酥的脸庞在温暖的空气中微微缓合,温和地一笑。慕汐湮还似小时候一般惹人喜欢。无论是大人还是府里的下人,甚至自己,都是那么的喜欢她,而她嘴角那抹羞涩淡淡的微笑,竟然一如当初那般纯真与净澈,丝毫没有因了岁月而失去那份难得的单纯。   被微笑感染,香荷这才注意到慕汐湮身边的人,看仔细了慕汐湮对面坐着的年轻男子,眉目有几隐约的熟悉,忍不住疑惑片刻,不能肯定地轻声脱口而出道:   “少爷?!”   潘存阳微愣。慕汐湮一愣明白过来只能浅浅点了点头,潘存阳离开时香荷也是才才进府,却也是见过潘存阳的,此时这般不能肯定的叫出口,看到慕汐湮点头,便惊喜地说道:   “奴婢香荷见过少爷。呃,少爷,香荷,香荷是跟着小姐出嫁——”   话出口,却看着潘存阳疑惑到慢慢变得难看的脸色尴尬不已。   第七十七章 酒楼大打出手   慕汐湮可是许给潘存阳的,却嫁了靳楚天,靳楚天这两日在京城处处招贴皇榜,宣告唯慕汐湮为妃。此时看潘存阳的脸色自然知是不快乐的,而自己却毫无顾忌的这般脱口而出,岂不是故意找尴尬冷场吗?!   众人怔愣。香荷尴尬的轻咬唇边暗暗叫苦。慕汐湮苦涩一笑,潘存阳眼底一片哀伤。   竹儿心细,虽然不太明白,但看着慕汐湮疲惫的脸色和潘存阳不快的脸色,又听闻香荷叫他少爷,心中猜到了七七八八,于是柔柔一叹,打破眼看微微尴尬的场面浅浅地笑道:   “属下见过潘将军,少主,您的身体可好些了?!”   尴尬中,慕汐湮心被这温柔的话一暖,忍不住甜甜一笑点了点头。菊儿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张大了嘴一张稚气的小脸气鼓鼓地向慕汐湮也行了个礼,歪着脑袋好奇的偷偷打量慕汐湮身边的潘存阳,在心中暗暗比较潘存阳与靳楚天。   香荷手忙脚乱地将慕汐湮还有些冰冷的小手塞到自己的手里暖着,暖得慕汐湮忍不住感激地向香荷一笑,浅浅地道:   “香荷,我无事的。你和菊儿去准备一些跌打损伤的药来可好?!竹儿,梅儿怕是也就到了,潘将军等人都受了些风寒,你去嘱厨房烧些祛寒的姜汤来可好?!”   香荷和竹儿菊儿迅速的起身忙去,走了几步香荷又跑回来将慕汐湮的手搓了几下才离开。慕汐湮看着三个女孩总算离去而静下来的一楼,望着表情纠结怔愣的潘存阳叹了一口气,眼神怔忡,未及开口,潘存阳忽然用肘支了桌子,落寞地幽幽盯着慕汐湮道:   “湮儿,你当真,当真是喜欢上了他么?!”   慕汐湮彻底怔愣。一双清澈的眼底瞬间涌出愧疚无奈的泪水,嗫嚅了粉唇忽然无语相对。潘存阳自嘲地难过一笑,被冻的冰冷的身体在这温暖的酒楼中渐渐缓和,而一颗心却更加冰冷悲伤。摁下心底尖锐的疼痛,潘存阳抬头看着眼前的慕汐湮哀伤地笑道:   “我还当我没有冷静下来。湮儿,原来我却是在麻痹和欺骗我自己!这一路的冰冷,这一路的风雪,自始你都未曾怪我一个字,到这里想起的事情第一件却是要替他备了跌打损伤药!湮儿,你果然不是骗我的,竟然真的是与他这般的心灵相犀!   我恼他凭着皇权强娶了你,更恼他此时卑鄙地用皇榜召告天下,完全不顾你的名誉,倘若你跟我走,那时要置你名节于何地!所以我出手恼怒。   可是他明明知道我出掌使尽了重力,却还是因了那位姑娘的一句当心伤到你而分心,生生地挨我一掌!湮儿,他也是那么在乎你的,我看得出他眼底比我还要热烈的感情,为何我就是心中难过!我也喜欢你,所以真的无法接受这一些,想要带你离开却发现你竟然心中念及的全是他!   我多么宁愿,宁愿你只当我是哥哥,而专门替我备下那一碗社寒的汤!更倘若今日被伤的是我,你可能会也如对他般而为我心疼的流泪!”   慕汐湮被望天酒楼温暖的气息呵护暖热的小脸两腮晕起红嫩火热的红晕,忽然听闻潘存阳这一字一句清晰而落寞的话,忍不住错愕地怔住,听这字字句句重重地敲打心坎。   潘存阳眼底几分泪意,苦涩地哀伤一笑。那疼痛哀伤的表情惹得慕汐湮心中一疼,忍不住伸手抚向潘存阳微微粗糙的脸庞,哽咽着道:   “存阳哥哥。终是我,终是我···负了你。抱歉,真的很抱歉。”   望天酒楼门外马蹄嗒嗒而落,卷着一阵冰冷的风,在门口一片光滑的青砖冰面上疾嘶而停。不远处诺大的清王召示还招摇的在风中摇曳,远远地两个侍卫望着靳楚天的身影疑惑相愣。这酒楼门口靳楚天却因为肩膀伤痛而微微扭曲的脸庞一片青寒,透着冰冷而冒着微微的汗意。   梅儿来不及跟靳楚天说上一句话,靳楚天已经跳下马背,忍了身子因长时间浸在冰冷里而尖锐酸痛,脚底一阵麻疼,但仍是忍了难受步履微瘸地急步走进酒楼。梅儿被那皇榜吸引,便拴了马向皇榜走去。   靳楚天一进酒楼,来不得暖一口气,忍着微微头晕便四下张望。   视线里看到慕汐湮浅眉微蹙一脸泪水的望着潘存阳,小手被潘存阳用大手紧紧攥着贴在脸边,靳楚天忍不住心中像是被滚烫的油水泼过,尖锐辣疼!——从他视线里看到这番错位的场景,让靳楚天误以为潘存阳又在勉强慕汐湮,脑子里瞬间涌起了阵无可忍受的恼怒,靳楚天只感觉慕汐湮那委屈哀伤的眼神让他心中尖锐的疼和难受,便更加对潘存阳恼怒的无可忍受,咬着牙冷冷一哼,便伸手从腰间扯下一串玉珠子借着远远的空间,怒冲冲地向潘存阳用力当成飞镖射去。   冷珠呼啸疾声。   惊地潘存阳本能一愣,挥袖挡去,却被玉珠夹带的重重力道伤得胳膊一疼,尖锐麻木。   丢开慕汐湮的小手,潘存阳看着一脸怒气的靳楚天远远地掠身而来,丝毫不给说话的机会便这般出手袭来,心中也被激起不平的怨气,恼怒的即时迎身便挥掌打出。慕汐湮还未看清楚靳楚天的脸庞,两个身形颀长的男儿却已厮打在一起,看得一楼里本就只剩下看店的小二和陆掌柜目瞪口呆,却因着慕汐湮不动也不敢上前阻拦。   梅儿刚刚站到门口便看到这一幕,心中差点被气得背过去气。一路上她隐约感觉靳楚天极力忍受着肩膀伤痛的苦楚,此时却一下马便又这般的与潘存阳厮打起来,倒是完全忘记自己的伤了!而一边慕汐湮还一脸泪水的错愕站着,颤抖地向两个厮打的人影扯了嗓子喊道:   “你们都别打了!”   哪里会有人肯听。   那一串玉色的圆润珠子被抛弃在温暖的棕色梨木地板上,清脆作响几声,便躺着不动,静静地看着眼前凌乱的吵闹场面。   潘存阳在恼怒中扯过望天酒楼客桌上用来吃饭的象牙筷子直直向靳楚天射去,靳楚天在怒气冲冲中也毫不客气的挥起楼板边的剑兰花盆应声抵挡,一来一往的打斗中本是洁净的一楼一片混乱。咔嚓声,上好的红枣木客桌被两个人用内力震成碎片,散落一地。   结实的黄梨木地板也被掀起几片,打破了结实的木窗袭进一阵冷风。   慕汐湮差点被木屑碎片伤到,惊地靳楚天又是一怒,梅儿紧张的连忙从中窜过,掠到慕汐湮身边将慕汐湮护在身后。   慕汐湮被眼前这凌乱的场景气的头晕,胸中一片混乱,像是要爆发的火山,想说话却根本插不上嘴。   靳楚天一边踢了长凳出招,一边恼怒地道:   “本王一再忍你,你却如此不识好歹!今日本王定要跟你打个高下,让你心服口服再也不要来伤害湮儿!”   潘存阳抽了腰间软剑,冷冷的迎风而劈破靳楚天踢出的一个长凳冷笑道:   “原来这便是本将军倾尽全力拼了性命保护着的大靳皇族!简直是黑白混淆是非颠倒!明明是你们欺负我来着,趁本将军不在竟然以皇权逼得本将军的未婚妻子下嫁不说,竟然还让她这般劳神伤身,如今她这般难过的模样全拜你们所赐,你却竟然这般的诬赖上我!   如此,我还有什么顾忌,你尽管出招,今日我们且是性命相拼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说着,手里出招更狠,招招皆是杀敌的凌厉狠招,几乎招招都尽刺要害。   靳楚天脸色已变,额头沁出密密的汗,忍了极端的疼痛拼命迎招而上,手中没有利器,眼见酒楼门口一盆玉琼花开得正旺,便劈手用折断的长凳碎条斩断一枝繁密的玉琼花长枝当作软剑在空中蛇舞而来。   玉琼花枝的百花纷落,落在洁净的地板上缤纷美丽。可是没人有心思欣赏这份美丽,皆是心惊胆战地看着两个年轻的男子招招相逼。   靳楚天一边以花枝当了软剑出招,一边忍着身子火辣的疼怒道:   “本王自是抢了湮儿有错,可是湮儿也是为了你妹妹才会被迫嫁入王府!不是本王是非颠倒,实乃将军太过蛮横!便是湮儿此时未嫁,她也是与本王真心相恋在先的!更何况她此时已经是本王的王妃,将军难道不知君臣之礼吗!你两次粗鲁动手掳掠湮儿,倘若你心中有她如何会这般置她虚弱的身子于不顾!”   潘存阳心中怒火缭绕。此时靳楚天句句话都听不进去,只是凌厉的甩剑招招皆中要害,恨恨地道:   “你又何时置她于心中了?!倘若你心中有她,怎会伤得她躲回莫愁山庄不愿见你!你当这满京城的皇榜便可以收了湮儿的心么!哼,你宁舍天下也不舍弃湮儿岂不是笑话!这天下还是本将军替你靳家守着的!”   靳楚天忙着闪躲,慕汐湮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再一说话让靳楚天分心而伤到,只得跺着脚满目泪水的焦急站着。   第七十八章 将王失合   “嘶!”   靳楚天因为疲惫又受伤,招式渐缓,一不小心竟然被潘存阳手中闪着烁烁寒光的软剑划破腰迹,一抹殷红的血毫不犹豫地渗出,滴滴横流,刺疼得靳楚天身子一闪,手中玉琼花枝一颤,最后一片洁白如玉的花瓣也凋零在地,唯留地面残败星星点点。   而潘存阳的剑招毫无减缓之式,剑剑凌厉,风声呼啸,几欲置靳楚天于绝地。   眼看靳楚天再有两招便不敌,终会被软剑伤及要害,慕汐湮心中尖锐一疼,再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打斗,忍不住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凭着自己仅有的招式挡了过去。   “呃!”   慕汐湮痛苦的隐忍轻叫。   潘存阳急急地未来得及收回招式,软软地剑像一条银蛇般游走过慕汐湮的肩膀,瞬间令他手臂被震地疯狂地一疼,急忙收了手。但慕汐湮浅紫的披风还是被软剑划破,长长的一道口子自肩而下,散落披风里星星点点的上好棉绒。甚至贴身穿的里衣也露出白白一片,却瞬间被鲜血浸透,在剑下泛着触目惊心的殷红。   “湮儿!”   靳楚天错愕地一愣,心中一疼,完全不顾自己身体里四处乱窜的尖锐疼痛,眼中只有慕汐湮身体上那一抹猩红,一把将慕汐湮护在怀里,仓促地叫了一声,脖间的汗水和着眼泪便滴到浅眉蹙起的慕汐湮脸上。   慕汐湮粉唇微抖。潘存阳握着软剑怔怔地驻足不动,眼底几分慌乱,愧疚的想说什么,却是看着靳楚天抱着慕汐湮在怀痛苦的脸色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只得愣愣手足无措地站着。   众人皆是怔愣,目瞪口呆地望着眼睛瞬息万变的一切。   慕汐湮眼底微微的晕黑。靳楚天慌乱如一个孩子。慕汐湮看着眼前怀揽着她,近距离的靳楚天脸上满是泪水汗水,忽然很想大哭一场。忍不住将火辣辣地刺痛咬进心底,极力推开靳楚天,气愤地站到两人中间,看着满地狼藉恼怒向两个人哽咽道:   “两败俱伤,满地狼藉,你们满意了!”   靳楚天一愣,从紊乱中醒过来,慌忙地按着慕汐湮的伤口,向梅儿道:   “快去叫御医!快看她有没有伤到要紧!”   梅儿慌忙的跑去医行找人。   慕汐湮静静地流泪满面。看着眼前残乱的一切,心中像是一个爆发的小宇宙,脑袋里除了尖锐的疼痛便是一团麻乱。她忽然像是失去了理智,站在两个男儿中间气恼地提高了声音,呜咽道:   “倘若因为我要引起你们这样的敌对和互相伤害,你们不如一剑结果了我!没有了我,你们再也不必会有这般的打闹!”   这失了理智的话惊得楼梯口香荷和竹儿菊儿欲哭,才才下马赶到望天酒楼的书玄头疼欲裂,无言地看着此时像一个顽皮孩子的靳楚天驻足,站在望天酒楼门口进来也不是,不进来也不是。   潘存阳微微地慌乱,他心中是有气,可是,他却真的未曾想要这般伤害慕汐湮的,他只是想跟靳楚天拼个输赢!看着慕汐湮脸色微微苍白,满面是泪,披风被划地破了一大半,连里面的白色贴身衣服也是破烂的浸透鲜血,忍不住思绪里一片混乱,一听慕汐湮这话也被惊地心底一疼,连忙丢了手中还滴着血丝的软剑当啷在地,向慕汐湮喃喃地道:   “湮儿,我,我————”   却是解释不出来。   慕汐湮看着眼前慌乱的两个男子,忽然一闪身便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娇小的身子紫色披风散落在地,左肩伤口尖锐的疼痛也袭进心底。这几个月来,这是她第一次这般毫不顾忌自己形象的任泪水肆意纵横,心中像是被什么掏空,再也不想压抑和隐忍。   这大声的哭泣惊地靳楚天连忙单膝跪了下来,心中一阵烦乱,再也没有了平时的玉树临风之魄,犹如一个孩子般紧紧地用手按压着慕汐湮的伤口,生怕慕汐湮再失血而受更重的伤。   书玄愣愣地站在酒楼门口,不敢挪动脚步。香荷冲过来死死抱着慕汐湮,对着眼前两个男儿一肚子的气呀,却哪个也撒不得。   京城里最大的医馆便临在望天酒楼一侧。未久,梅儿匆忙请了一位老大夫来。   老大夫看着满满一楼一地的狼籍怔愣半天,又看着众人错愕却都怯怯不敢动了丝毫的模样满脸疑惑。最后在靳楚天的恼怒喊声中才匆忙地赶紧去替慕汐湮查看伤势。   待老大夫命梅儿替慕汐湮先用清水清理伤口时,慕汐湮忽然止了哭声,倔强地自己捂了伤口,站起小小的身子,推开梅儿还有靳楚天,看着潘存阳和靳楚天忍了眼泪,抽泣着厉声道: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自现在开始,你们两个我一个也不选,哪个也不喜欢也不会跟你们去王府或者边关!   你们一个身为王爷,一个身为骠骑将军,却要为了一个女子在酒楼这般大打出手,可有想过成何体统!将王不和,与我们三个人来说是私事小事,可是倘若传到边关引得混乱,你们要置边关千万百姓和辛苦拼命的将士于何地!你们如此任性幼稚,我谁也不喜欢!   存阳哥哥,你记住了,从此时开始,湮儿心中便只有初相遇时喜欢的靳之阔,而不是靳楚天!!湮儿对不起你,也只有来世再还!从此你便只是湮儿的哥哥,还有你,靳楚天,湮儿也与你再无关系!你要娶乌云珠也罢要休了我也罢!都随便你!”   不待潘存阳和靳楚天说话,慕汐湮便哭着向身边的人吩咐道:   “香荷姐,带我上楼!”   “梅姐姐,送将军回府!”   “书玄,你和竹儿送王府回府!”   “今日之事,兰儿你和菊儿交待好所有人不许泄露出去!陆掌柜你把这里打扫好,恢复原样!其它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都散开!”   这些话。句句清脆果断。哭泣哽咽。委屈万分,却有条不紊。   ······靳楚天心中疼极,张了张好看性感的薄唇想说什么。慕汐湮却已经倔强的转开娇小的身影,忍着遍体麟殇的疼痛在香荷的搀扶下走开。靳楚天怔怔地看着慕汐湮喃喃叫道:   “湮儿,我,我绝不会丢下你!我一生唯你!”   可是,却不知慕汐湮是否听得清楚。   入夜。微微的冷风扬起枯枝剌啦地乱响。京城街道已无人迹,隐约有灯笼在街道的风中摇晃,散发着时暗时明的光芒。慕汐湮裹地厚厚地站在望天酒楼三楼自己的房间窗子前怔怔地发愣。梅儿推门进来,香荷站在慕汐湮身边轻轻地向梅儿点点头,表示慕汐湮还好。   梅儿也点头回应,然后轻轻地站到慕汐湮身后,轻轻地道:   “少主,潘将军还算安好,想必王爷回到府中也会有御医来治伤口,少主就不必这般担心了。倒是少主的伤,是不是还是回山庄比较妥当?!”   慕汐湮微微出神地淡淡摇头,背对着梅儿淡淡地道:   “梅姐姐,他们两个我不担心。我也无甚大事。我最担心的是今日他们两个这般打闹,会引起一场不小的混乱,累及无辜百姓啊!”   梅儿一愣,微微一想,心底隐约明白,轻轻地笑着安慰慕汐湮道:   “少主,或许是少主多虑了吧。今日您不是命兰儿和菊儿清理在场的人了吗?!应该不会传出去,造成什么影响吧?!”   慕汐湮苦涩微微一笑。怔怔地出神片刻,才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无奈地淡淡道:   “梅姐姐,哪有这般轻巧的事。皇祖母仙去时我们莫愁山庄抓到的夏国密探你忘记了吗。还有宫中如何也查不出来的蓝蛊携带之人。他们怎么会在那么巧的时间里刚好就同时出现,又怎能在最后关头逃脱?!蛰久伏长,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收手。今天我们这般动静,素来擅长密探的人又怎能不知晓呢!”   梅儿心中一冷,愣愣地问道:   “啊?!如此,少主是怀疑有内奸相应夏国密探?!那,以少主看,可是哪里有什么不妥!?此事倘若传出去,少主可有办法应对?!呃,为何兰儿近来有跟着王爷,却是没发现什么不妥,未能找出那些影子的丝毫线索!?”   慕汐湮闻言,无奈的一笑,轻轻转了身,一身厚厚的月白棉衣,罩着同色的厚厚披风,却显得她娇小的身子更加削瘦。她定定地抬眼看着梅儿,微微忧愁地道:   “楚天近来这般任性的像个孩子。兰儿在他身边深受影响怎么可能发现异常?师父前两天还说来着,怕是今年冬天会漫长,小有纷扰。由此想,恐怕楚天在昭贴皇榜的第一天,便有夏国密探开始借机做文章了。而潘将军近年来在边关赫赫有名,此次却是无召秘密回京。这些隐忧既然我们莫愁山庄想得到,难道人家就查不到想不到吗?!   今日他们两个人更是这般大打出手,想必是再瞒也瞒不了的。当初有人能巧合的算好皇祖母仙去的时辰而率人攻击莫愁山庄,如今借着将王不和之名想在边关挑起一场纷乱惹得我们靳国混乱,又算什么难事!”   第七十九章 后患无穷   梅儿一愣。慕汐湮这话句句在理且点中要害,令她心中隐约不安,不由地眼皮一跳。忽然想到,慕汐湮考虑的都是这些天下大事,可是她却从这话中忽然的感觉有危险欲向慕汐湮袭来——   将王不和,当初敢下手去杀害太后挑起靳国大乱的人,想必此时更不会放过这个大作文章的机会。倘若有人目的是挑起大靳混乱,最简单的做法便是暗中伤害慕汐湮,再栽赃给靳楚天或潘存阳中的任何一个,引起他们更加彼此敌对————那后果!!!   慕汐湮········   想着,梅儿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紧张地看着慕汐湮轻轻道:   “少主,属下。。。少主如此说,想必是定会有一场纷乱了?!不过少主,边关的事情还有庄主安排的人和陈老将军,您不用担心。这京城各地也有庄主和各位王爷,虽然清王爷是任性了点,但属下想他若是在遇到这大事还是不会糊涂的。属下唯是担心少主您,您今日又受了这般的伤,还是快点回莫愁山庄吧,免得庄主担心呀!”   慕汐湮苦涩地微微扬起嘴角。定定地看着梅儿叹了口气,淡淡地将小手叠放在小腹前,身形优雅轻盈,引得香荷看着慕汐湮那一个随意的动作微微入迷。慕汐湮似乎是看穿了梅儿的心思,微微苦涩地一笑,淡淡地向梅儿认真地道:   “此时我绝不能回莫愁山庄。今日这伤不大严重的,若让师父知道却会事情更麻烦。我且在这酒楼中安心把伤养好,梅姐姐你替我回山庄向师父取了师父制好的药来,我想在最短时间内把内力恢复,此事既然是因为我而惹起的麻烦,我就必须担着。绝不能让天下因此而陷入混乱!”   香荷听得不太懂,却看着慕汐湮凝重的面色也不由得紧张。梅儿心中一沉,隐约地能听明白几分,但不敢深想。   同样微微冰冷而明亮的月色下。清王府房顶片片雪白,院里却干净清冷。廊下盛开一排排繁密的玉琼花,在清冷如水的月色下泛着如玉的温润光泽。廊下站着一个人,裹了厚厚地黑色披风,带着一个劲装的侍卫迎着月色而立。   沉默许久。男子忽然叹了一口气,淡淡开口向身后的劲装侍卫道:   “书玄,本王这几日可是甚是幼稚?!让她能如此恼怒么?!”   书玄为难地一咧嘴,习惯地挠挠头皮,思索了半天,才向面前的人话语微结地道:   “呃,王爷,也没有的事。王妃看起来只是生气,其实,其实还是因为关心你的。你看,王妃娘娘几次都挡在你面前,说话也向着你,而且,还直接说了她喜欢你的呀!”   靳楚天苦涩一笑,想起慕汐湮眼底的那抹受伤,深深地感觉心底忽然刺疼,疼得让他忍不住想掉眼泪。   书玄咬着唇想了半天,看着月色如水的明亮夜色下悲伤的靳楚天,心中纠结许久。这段日子以来与香荷的相处,他似乎在心中坚定了一些隐约的想法,也学会了用心去保护爱的人,竟然能感觉到靳楚天心中的挣扎与煎熬,终于又忍不住向怔愣出神的靳楚天轻声道:   “王爷,属下有事情没向您禀报——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其实真的受了很多苦。属下冒犯,只是觉得实在怪不得潘将军这般恼怒,潘将军之前不但向宁王妃娘娘问过情况,还向兰儿问过话,怕是什么都知晓才会这般动怒。”   靳楚天一愣。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着处理朝堂之事,保送各国皇眷安全返国,注意各国与靳国边关交界处驻守将军与军营之况,倒真的是对慕汐湮忽然因为乌云珠而离开清王府一事不太清楚。他只是以为慕汐湮因为不喜欢乌云珠,心地善良因为一些情况而受了重伤,又对爱也如他一般不肯再多一人,一时怒极,所以才负气回了莫愁山庄。   那一日他去莫愁山庄,靳沐盈派的人也未曾向他说清楚,只道慕汐湮因为乌云珠身受重伤,他心中又忙着别的事情,只想着慕汐湮人在莫愁山庄想必定会无恙,连跟潘存阳对峙金銮殿上时潘存阳曾说乌云珠挥鞭伤及慕汐湮竟然也未曾放在心上!后来皇后也曾提到,可是他竟然完全乱了心绪,只想着要如何见到慕汐湮,竟然毫未细想这些!   此时对着书玄纠结的表情,他的心中一突,心中忽然地想起那一日金銮殿上潘存阳恼怒的表情和今日疯狂的欲与他拼命的模样,忽然心中一寒,不由地变了脸色,正色言令地向书玄皱眉问道:   “书玄,你瞒了我什么事?!我不是交待你要在府中好好保护她的吗?!”   书玄一脸无奈和苦涩。低敛了眸子瑟瑟地向靳楚天道:   “王爷,是属下没有及时赶回王府,那几日属下正替王爷去查看贤王府,待有一日回到府中时乌云珠公主已经伤到了王妃娘娘——那日王妃娘娘伤的很重,她完全没有内力,被乌云珠使尽了全力的鞭子伤的整整昏迷了两日,——恐怕至今身上的伤痕还未曾痊愈!这些倒也罢,王妃娘娘伤好没几天,乌云珠公主便自己向皇上求了旨,自己来府上住了,态度也极是嚣张和狂妄,所以王妃娘娘才会回了莫愁山庄。”   靳楚天一愣,心中气结——慕汐湮刚失去内力的虚弱模样他是见过的,此时却听说慕汐湮被鞭子打伤昏迷了整整两日,又想起今日眼睁睁看着慕汐湮替他挡下那一剑时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忍不住气得身子一抖,心中一冷,一股子怒火瞬间窜出。   难怪,难怪潘存阳恼得咬牙切齿!是他对慕汐湮关心太少,才以致于今日这般难堪的局面!   忍不住语气冲了几分,冷冷地咬牙向书玄恼问:   “竟然有这般的事情!为何你却从来不向本王禀报过!”   书玄一张脸快皱成苦瓜脸,头低得更低,向浑身都冒着怒气的靳楚天声音轻的像蚊子哼,道:   “王爷,是王妃娘娘交待不许说的呀!她说此时大靳尚不安稳,乌云珠公主既然能陪王后来大靳,想必也是图安王主最宠爱的,她此时是客,所以要我们断断不能跟她起了冲突,再引起麻烦,让王爷烦恼的呀·····”   靳楚天心中一暖,恼怒却又疼的想落泪,又想起初在街道上与慕汐湮相识时,慕汐湮放那个小偷离开的场面,忍不住鼻子一酸,无奈喃喃地负手仰面,道:   “这个笨丫头。。。。为何总要那么心细和善良!”   书玄无语。却是看到靳楚天渐渐温和的眼神,隐约的含着坚定和温柔,便放心的松了一口气,在寒冷的夜里呼出一片茫茫白雾,眼前浮起香荷那抹时而倔强泼辣,时而单纯可爱的模样,嘴角也泛起一丝温柔的浅笑。   月色渐冰,清冷如水,又净澈如镜。靳楚天站在洁白的玉琼花前,刚刚将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心中渐暖一点,却忽然又皱了眉头,对着小院门口的角冷冷地喝道:   “谁在听墙角?!滚出来!”   墙角微微的枯叶瑟缩之声。片刻却仍是毫无动静。   书玄皱眉,提起内气使了轻功掠到小院门口,从长青盆栽角落里一把提起了一个娇小的身影,看仔细了忍不住皱眉冷冷一哼。   靳楚天踱步到院门口,隔了几步冷冷地皱眉站住。书玄生气地看着穿着烟青色宫装的女子向靳楚天道:   “王爷,她是乌云珠公主的贴身侍婢阿婵!哼,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跑来王爷这里听墙角!”   靳楚天冷冷一哼。忽然想起皇后那天在金銮殿上的话:   “湮儿是这样让人心疼的一个孩子。不是她懦弱,她曾经亲手废掉皇上极是讨厌的左相曹天墨;也不是她打不过乌云珠没有背景,她有本宫有太后还有沐盈更有潘丞相;更不是她能忍气吞声太过笨拙,她一直替沐盈掌管着天下各国药材生意。   一切仅仅是因为她嫁给了天儿。她的宫人说,她不让这件事情传出去,因为因为担心让天儿心中为难,怕皇上为难,更不想在太后去世的节骨眼儿惹出麻烦,让沐盈心疼而生出事端。她不会像乌云珠那般太过自我,也不会像乌云珠那般毫不忍让,而所有的一切,仅仅是她单纯的想要让我们大家都放心。   所以。皇上,臣妾求皇上一次,在湮儿的事情,任由这三个孩子去吧。如何结局,臣妾都相信,再坏的结果也会是皇上的福气。”   细想,忍不嘴角泛起一抹浅笑,对心中的乌云珠更多了一份厌恶。连看着眼前瑟缩的大眼女子也不愿意正眼相看,只是冷冷地斜睨道:   “看来不光你的主子没教养,连个奴才也这敢这般狂妄找死!哼,本王今日难得不高兴,想必也有笔好帐要跟你的主子算一算了!”   女子一愣,被靳楚天好看的长眉中冷冷的笑意吓了一跳,想替乌云珠争辩什么,却还未开口便被书玄冷冷地点了哑穴,毫不怜惜的拎起来跟在靳楚天阔大的步子之后,向清王府阔大的偏院走去。   第八十章 为爱绝情   清王府阔大的偏院里。百烛齐亮,灯光通明。房间里乌云珠正跟阿妯跳足铃舞跳地高兴,房间里却呯地被扔进来一个人,携着冷冷的冬风,让赤足的她冷得忍不住随即打了一寒颤。   瞪眼看清楚了被扔进来的人,乌云珠忍不住长浓粗眉一拧,怒火冒出。欲发作,跟着进来,携着冰冷寒风的两个冷冷男子面容却让她的怒火一缩,眼睛咕噜一转,瞬间娇眉明亮的眸子全是笑意,柔柔娇媚地道:   “王爷?!”   靳楚天的眸子里寒冷如冰,清晰如画的俊秀面容毫无笑意,负手在背,一袭颀长的身躯裹在黑色厚重的披风里,寒冷气息中隐约散发出一些药膏之味。看着乌云珠瞬间娇媚的眉目,靳楚天嘴角轻轻一扯,露出几缕耐人寻味的冷漠阴冷之意,却是连点头回应乌云珠一下也懒得,只是对着身边的书玄微微点了一下头。   书玄看一眼靳楚天的眼神,便会心一笑,提步站到乌云珠不远的地方,指了地上那个闷哼着发不声的女子冷漠地向乌云珠道:   “乌云珠公主,想必属下说得还不够清楚。王爷素来讨厌小聪明的人,更是讨厌心怀不轨的人!公主想必是没有把自己不够聪明也还心怀不轨的人给教好,所以属下代公主小小教训了这个人一下,还望公主见谅。”   乌云珠看着地上狼狈的阿婵,牵牵嘴角,咧出一个隐忍恼怒的勉强微笑,眼皮直抖,一身娇嫩的红装在烛火下更是明艳动人,娇嫩欲滴。微微移步向靳楚天,脚踝上银铃清脆悦耳。   “王爷,乌儿的侍婢可是做错了什么,惹王爷生气了?!”   乌云珠声音柔和甜美的向靳楚天问道,笑容美艳如花。   靳楚天面无表情,冷冷一笑,挑了嘴角,静静地站着,将头微扬,淡淡地道:   “一个小小的侍婢敢听本王说话,你说本王是该生气侍婢狂妄还是该生气她的主子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奴婢?!”   乌云珠大眼微睁,嘴角牵强一笑,空气微微僵滞。   靳楚天冷冷的态度明显的表达出对她的不喜。可是她已经从图安来到大靳,而且自落身价求旨做了侧妃,无论如何也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将眼前的这个男人拿下。想透了,乌云珠在心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下不满轻轻地又向前走了一步,带动脚铃叮当直响,浅浅地向靳楚天福了一个身子,温柔地道:   “王爷,是乌儿的错,没有管教好自己的侍婢,让王爷生气了。玄侍卫适才说要替乌儿教训这不长脑袋的侍婢的,那乌儿就任玄侍卫处罚她,让王爷消气可好!?”   满屋点点烛光。聚众相映,光线明亮如昼。乌云珠红装娇艳,那明艳的笑容也慑人心魄,步履轻盈地缓缓向靳楚天走来,一步步脚铃轻摇,叮当悦耳,引得人心隐约迷惑。书玄心中有了香荷,竟然也挡得住这份惊心的美丽,微微皱眉地看向靳楚天。   靳楚天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蔑笑,冷冷一扬袍子,闪了个身影有意避开乌云珠逸到远远的几步开外站定,冷冷地在桌子边坐下来。这一动,肩膀上白天因与潘存阳打斗受的伤口有些疼痛,腹腰间那片伤也疼的让他微微冒汗,但却是更加的对乌云珠多一分厌烦。他忍了心尖极力的疼,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子,看也不看乌云珠冷冷地道:   “哼,你不心疼你的侍婢,本王却是心疼本王的王妃的!”   乌云珠一愣。笑容渐僵,艳红的唇微抿,玉足停驻。看着眼前忽然冷到极至的那双眼睛,心中怒火翻腾。   靳楚天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在明亮的烛火下坚毅俊秀,犀利的射向乌云珠,似一支箭般冷冷的穿透乌云珠的心,瞬间冷意四起。心底慕汐湮那浅浅淡淡的笑,灵动清澈的眼眸子,还有初夏春末实相遇时那一身如梦飘渺的洁白,彻底将眼睛明艳诱惑的乌云珠压下。   靳楚天盯紧了怔愣一愕的乌云珠冷冷的说,冷冷的口气似是尖锐的冰刀,直戳乌云珠的心:   “公主想必是在自己的国家随意惯了,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是这是大靳,不是你的图安!你竟然胆敢在本王的府中,私自打伤本王的王妃!还私自去求旨硬要嫁给本王,逼得王妃离府!你是当本王太好说话,如同你们国家的臣子一般任你差遣么,还是你太不把大靳的皇室当成一回事!”   乌云珠错愕地一怔,脸色渐冷。眼前这个生气的男人,冰冷的容颜俊秀如雕,却是让她的心更是莫名的疯狂,视线再也移不开来。——纵然他此时这般冷漠残酷的对自己说话,自那一日迎着风她骑了白马在大靳京城官道上向靳楚天扬鞭冲来,或许已经没有了回头之路。   想着。乌云珠忍着心中的冰冷和微微的悲哀,仍是娇美的笑着,向靳楚天道:   “王爷——”   一肚子话未说出一个字,靳楚天却已站起身,冷冷地盯了她道:   “想必也是本王做的不够好,说的不够清楚。所以,此时本王跟公主你说个清楚,本王永远不会有侧妃!这一生,也唯本王的王妃一人为妻!而且自本王知道公主伤了本王的王妃之时,便再也不想见到公主。请公主不要再抱任何幻想。倘若觉得是本王无情伤害到了公主,还请公主见谅。至于我父皇私自定下的旨约,也请公主不要认真,本王从不认可。”   乌云珠的笑容冷却。靳楚天却又冷冷地道,   “还有,本王的王妃受伤此时还未痊愈,她心善肯原谅公主,但本王念及便会心痛难受,因此着实不愿意再见到公主。所以本王决定,明日,本王便派人送公主回图安,还请公主此时收拾好行装。”   乌云珠忽然看着眼前俊美逸秀的男人呆若木鸡,眼神黯然。似乎从头到脚被人浇了一头冰冷的水,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冻得她心尖直疼。适才,她还当靳楚天只是不喜欢她。可是,此时这冰冷的送客之言,竟然冰冷的毫无感情,明明白白的表达着靳楚天的驱逐!靳楚天,当真厌恶她到如此地步么?!   要送她回图安——不。绝不。她不是别人,她是乌云珠,怎能如此就甘心听人安排,毁了她的计划和目标!   深眸一定,乌云珠忽地趁站离自己不远处的书玄不备,抽出书玄身上的佩剑,闪身架到自己脖子上定定地看着靳楚天悲伤地道:   “王爷,乌云既是已经许给了王爷,王爷却要送乌儿回图安,乌儿哪里还有颜面再见父皇母后!王爷执意不要乌儿,乌儿也无颜活在这世上给父皇母后徒添羞辱,不如一死了之!”   靳楚天眸子微眯。   顷刻间。乌云珠嘶地将剑滑过自己细嫩的脖胫。书玄眼见乌云珠趁自己不备抽出佩剑已然几分着急,不想乌云珠竟然敢这般毫不犹豫地用剑滑过脖子,急忙凌空挥了一掌,使得剑身微微倾离,却还是在乌云珠的细嫩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渗出殷殷的血意。   佩剑叮当在地,书玄捡起谨慎的装回腰间剑鞘,阿妯急忙跑过来用绢帕捂了乌云珠的伤口。   靳楚天心中更是微微烦燥。乌云珠眼底的那抹算计他看得清楚,越发地感觉今日这一阵阵的血腥让他胃中翻疼,厌恶的紧。他想起慕汐湮受伤的眼神和坚定委屈的话语,看着眼前乌云珠倔强的眼神和渗血的脖子,心中忍不住冷冷一哼,淡冷漠然地斜眼看了乌云珠道:   “公主,自古姻缘之事便是天意注定。倘若两个人不能两情相悦,勉强又有何意义?!你这般做,不过是让本王更加坚定只爱本王王妃一个人的念头罢了。此时公主受伤,本王也不便即刻送你回图安,你且在这里把伤安心养好,待你伤好,本王亲自送你回图安,到时本王自是会解决好一切,不让公主因为本王父皇那一道无用的圣旨影响到公主。”   说完,扬了披风袍角抬脚便走,书玄紧紧跟上,面色微微缓和,淡然安静。   乌云珠咬了艳红的唇,看着靳楚天眼角连一丝温柔与笑意也没有的决然离去,书玄也跟上了脚步转眼要离开房间,忍不住心中绝望的微微空荡。可是她仍然是倔强的不甘心,任性的脱口而出道:   “王爷说姻缘天注定,怎就知乌儿与王爷便不是注定的呢!王爷与王妃成亲之时,不也丢下王妃离宫了吗!”   靳楚天身子一颤。乌云珠这不甘心的喊声,微微的触动他心,让他脚步在门口停住。他确定自己对乌云珠是不爱的,可是去莫愁山庄见慕汐湮被拒绝时不甘心和难过的心情,似乎霎那间被乌云珠悲伤微微绝望的大喊而唤得重现,他的心中隐约一疼,忽然觉得有必要跟乌云珠说个清楚。   爱到极致,心若坚定,或许便会被不爱的一方认为是残忍吧。但是,不爱就是不爱,勉强总是只带来伤害。何不将伤害早点拒绝,免得蔓延?!   第八十一章 与爱同心   似乎是微微一思忖,靳楚天转身定定地看着乌云珠,轻轻地调匀了气息,淡然地口气坚定而冷冽。他淡淡地微笑道:   “乌云珠,你不是她,也与她完全不同。本王丢下她是因为本王年少轻狂而有眼不识泰山,如今清醒过来看仔细看明白了她,便只想用心的待她一生,不留遗憾。   而今日本王丢下你,却是因为本王从一开始见到你便知道你绝非是本王的姻缘。你或许认为自己美艳漂亮,也有很多人爱,所以习惯的随心所欲,以为一切皆是唾手可得。但是,公主,在仰慕公主和公主想要得的众人之中,却绝不会有本王。   因为本王的心已经只给了本王的王妃,慕汐湮。她将永远是本王唯一的王妃,此生不涣,本王以命为誓。   所以公主怨本王残忍也罢,冷漠也罢,本王都永远不会改变这颗心。请公主安心养伤吧,本王会安排好一切。”   说完。颀长的身影转瞬在冷冷的夜风中彻底消失不见,连书玄那一身劲装,也转眼融合在夜色中,再不见了痕迹。   乌云珠踉跄地闪身倒在地上,阿婵被阿妯解开了穴道,想来安慰乌云珠,却被乌云珠抬手给了一个重重地巴掌,明亮的房间里瞬时起了一顿凶狠的咒骂和打闹声。   ——窗外,只有冷风轻曳的夜色微微叹息。始终不懂得单纯用心待人的人,又如何能幸福至终呢。   翌日。冬日暖阳初升。   靳楚天早早地换了整齐的行装,书玄从房间外进来,看着侍婢把厚厚的麾披小心的给靳楚天系上,心中微微不解,看着靳楚天正统的宫装,道:   “王爷,这个时辰,想必已经是过了早朝了吧,您这是要去单独面见皇上么?!”   靳楚天微微一笑。挥手让侍婢出去,自己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和腰间,慢慢地走出房间,走向王府大门,一边走一边向书玄淡淡地笑道:   “这一夜可是睡的够沉,也想明白了许多事。书玄,我们去趟丞相府。”   书玄一愣,一中一颤——丞相府?!呃,昨日才跟潘存阳打完架,今日这正装去丞相府做什么?!难道是昨日还未闹够么,可是看靳楚天的脸色不像是去找事的。道歉——也不太可能吧?!靳楚天为王,潘存阳为将,昨日又是各自都有错,论理也是潘存阳要先上门向靳楚天请罪的呀。   想不通。   看着书玄不解。靳楚天淡淡地一笑,想想昨夜处理完乌云珠的事情时自己躺下想到的许多事,心中有几分不安和忐忑,此时既然书玄问了,他也正想找个人说出自己心中纠结了一整夜的话,便脱口向书玄淡淡地笑道:   “书玄,你觉得本王与湮儿比,谁聪明?!”   书玄挑了眉头一愣,跟着步子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靳楚天忽然会这么说,弄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讶然地疑惑道:   “啊?!王爷,这?!王爷怎么突然这么问?!”   靳楚天呵呵一笑。心中很是开心,步子不快不慢地迈出王府,到了静无人迹的宫巷长路上,才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书玄道:   “昨儿本王与潘将军打架,湮儿阻止时说了些什么话,书玄你可还记得?!”   书玄一愣。满脑子疑惑。但是看着靳楚天威严平静的面容,还是仔细地回想了昨日那凌乱的场面慕汐湮的句句话语,在心中嘀咕了半天,才不解地向靳楚天道:   “王爷,昨儿王妃娘娘在阻止王爷与潘将军的时候说,倘若将王不和,传出去将会是大靳边关百姓与将士的灾难——王爷,这,这有什么道理吗!?”   靳楚天温和一笑。本想怪一句书玄愚笨,却是想想自己临到深夜也未想起的问题,忍不住先是自嘲地一笑,脑子里浮出慕汐湮灵动的眸子和浅浅的笑容,才淡淡地浅笑向书玄道:   “本王鲁莽与潘将军大打出手,竟然负气地临到昨日深夜才想起你王妃娘娘的这番话。书玄,你说,本王与你的王妃娘娘相比,谁聪明?!”   书玄将靳楚天的话一字一句重复,细细念了一遍才恍然大悟。   忍不住哦了一声,脸色微微尴尬,看着侧面面对自己步履不匆不急走着的靳楚天几分为难。昨日靳楚天与潘存阳都气盛于心,大打出手。慕汐湮出手阻止的那番话,他还记忆犹新,也很是佩服。   对于慕汐湮这个女子,他是真心的折服。自相识以来慕汐湮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他微微的震憾,这个女子心地善良原谅乌云珠算是小事倒也罢。可贵的是她善良且心怀天下!件件事,她的让步不是因为懦弱亦或一些权势压人,仅仅是因为她善良的本性和怀有天下的心胸!   她从不为难下人。与所有人温和相处,甚至能替自己的奴婢挡下出手狠辣的鞭子(他是听香荷说的),在乌云珠盛气凌人的逼迫下,她从容的离开王府,却骄傲高贵地向乌云珠冷冷道,离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屑于与那样的人相处!昨日,两个优秀的男子为她在酒楼大打出手,她果断地阻止,勇敢地表白自己内心。又将事情利害关系天下分析给两个优秀的男儿,让两个男儿没有继续的荒唐任性下去——这样明澈聪慧的女子,世间几何!   书玄一直觉得自己的王爷是最优秀的。倘若有问拿天下的任何一个男人与他的王爷相比,他都可以果断地说自己王爷是最好的!可是此时靳楚天问他这个问题,却让他忍不住地怔愣。细细地问了自己的心,竟然为难的不敢回答。   面前的是他的王爷,比较的是他的王妃!做为王爷的贴心侍卫,他敢脱口回答,“王爷属下认为王妃娘娘更胜一筹么!”   自然是·······沉默尴尬无言。   靳楚天看着书玄为难和尴尬地脸色微微一笑。心中点点惭愧,却是心服口服地一边走一边浅笑着,挺胸微微仰头骄傲说道:   “连你也是认为她比本王更聪明的吧。呵呵。   书玄。你说本王这一生是如何的幸运,竟然能够遇见她!昨日,她在那般时刻,替本王挡下那一剑,心中定是深有本王的。她脱口说道将王不和危及边关军情,倘若处理不好会祸及百姓和众多将士。可本王枉为一代皇子二十年,总说喜欢她却总让她受伤,天天说着心系社稷却在昨日那般场合冲动的跟一国将军动手,是不是幼稚至极?!   呵呵。昨日,若是没有她及时阻拦,本王不知道要闯下多大的祸!想必她现在也做好了许多准备,本王又怎么能做一个无用夫君,让她总为本王收拾烂摊子呢?!本王爱她,一定要做一个能配得上她的好夫君!所以,本王此时要去做些什么,为她,也为本王自己。”   书玄一愣,微微讶然地看着靳楚天眉眼间浓浓的笑意和最后说的不太清楚的话更加疑惑。   靳楚天这番话很是肯定慕汐湮也是很肯定靳楚天对慕汐湮的感情他明白,但是靳楚天的语气隐约有些惭愧,眼神也很是不安和焦虑,最后还说要去做些什么事情让他很是不明白。难道昨日的事情,还会引起什么更坏的事情,要靳楚天去防备和处理吗?!   想着,书玄愣愣地脱口道:   “王爷,昨日王妃娘娘不是命兰侍卫和菊侍卫安排在场的人了么,想必消息是不会传出去的,也不会引起什么风波,王爷在担心何事?!”   靳楚天微微一挑眉,看了身侧性子耿直憨厚的书玄一眼,浅笑着淡淡地道:   “书玄,你这头脑简单的性子果然是改不了的。   难道你不知你的王妃娘娘心地太善,连跟着的侍卫也从不轻易取人性命的么?!曹天福一案你该是记得的吧。昨日之事,我们又如何能保证不会有人被收买,或者根本有他国的奸细混在其中而得知消息?!   何况,本王前两日可是任性放肆了一回,满城的皇榜还没揭下,而潘将军还在京城呢。素来在想大靳挑起风波心怀不轨,又认识本王与潘将军的人,若是弄清楚了与湮儿的关系,你说会出现如何局面?!”   书玄一愣。听闻这话忍不住一怔,微微一想,竟然吓了一跳。忍不住紧张地向靳楚天道:   “啊?!如此说,王爷,与潘将军不和之消息怕是很有可能会传出去,让有心之人利用会挑起风波?!   那,王爷,此时王爷这去潘丞相府,可是要与潘将军握手言和,让王妃娘娘放心,也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打消利用此事大作文章的机会?!”   靳楚天微微一笑。看着书玄,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宫门已经在眼前。看看宫门口守门的侍卫,靳楚天微微一笑,不再细细解释,只是笑着点点头,淡淡地道:   “大抵便是如此了。”   然后淡淡地抬脚走向宫门。书玄看着靳楚天平静俊秀逸朗的面容,呵呵一笑,用手挠了挠头,继而快步跟上了靳楚天。   第八十二章 执子之手许子之老   雪消无痕,空气中仍是寒冷的紧。   三三两两的行人都裹着厚厚的冬装,瑟缩而行。靳楚天弃马从步,走的一身微微汗意,一颗心却是暖津津的。出了皇宫没多久,他便打发了书玄用独特方式联系自己的密探,想必在到达丞相府前能确定一些消息。   这几日子以来也是他任性,几乎完全将心思放在了如何能请慕汐湮回府的事情上,一天一次的跑去莫愁山庄,或者是处理别的事情,自前夜开始已有两夜一日多未再召见过密探。昨日一日他更是惭愧自己鲁莽,慕汐湮那般清脆动听的声音都未曾把他敲打醒来,竟然一直到昨夜临睡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冲动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   想着,靳楚天忍不住更是自嘲地轻轻一笑,在冷冷的清晨阳光中略略摇头。   离望天酒楼不远的街道上有一家清玉斋,靳楚天路过看到清玉斋早早的已经开了门,心中微微一动,踏进精致清雅的玉阁里转了一圈。柜台上各色琳琅满目的珠宝扫而眼过后,靳楚天淘得一支通体清翠的玉簪子,顺道便向望天酒楼走去。   他原本是想与潘存阳和解之后再专程去见慕汐湮的,此时这清秀灵动的玉簪却让他心中按捺不住想见慕汐湮的冲动,神使鬼差地改变了道路方向。   香荷正指挥着酒楼里的伙计打扫酒楼门前,忽然看到靳楚天颀长略瘦的身影埋在棕色狐毛麾下,一个人向这里走来,忍不住微微惊讶地轻声道:   “王爷?!”   靳楚天走近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看着香荷温和地道:   “湮儿的伤怎么样了?!”   香荷心中微微不高兴,明媚的小脸一黯,耷拉了脑袋福个身子低声道:   “小姐的性子想必王爷也是知道的,身上的伤倒还好,可是心理的伤怕是重的不得了。”   靳楚天略略愧疚一笑,向香荷又问说:   “那,湮儿此时在哪?!本王可是方便见她!?”   香荷心中几分生气。可是想想,又看着靳楚天俊秀的容颜上清冽带着几分欢喜的笑容,不争气地点点头,用手轻轻指了酒楼的楼上,半是不高兴地答到:   “小姐在房间里。王爷,昨夜小姐为王爷担心了大半晚上,又安排了许多事情,想必这会儿还没醒来。王爷要是想见小姐,就先在这厅里等着吧。待小姐醒了,奴婢便去请她下来。若王爷等不得,那就请王爷先忙自己的好啦。”   靳楚天听闻香荷有心使小性子的话,又看看香荷微嘟满满不乐意的小嘴,忍不住心中几分笑意。淡淡地站直了身子,挑着眉看着香荷道:   “哦?!本王自然是专程来见湮儿的,当然等得。不过不知道香荷姑娘等不等得,若是本王见不到湮儿,恐怕要与书玄一起前往边关经年呢。”   香荷的脑袋刷地抬起。睁大了眼睛,看着靳楚天失声叫道:   “啊?!经年?!那是几年?!王爷,那,他——”   靳楚天心中噗哧一笑,眼角弯起一道新月。   香荷圆润的小脸涨地通红。看着靳楚天脸上浮起的笑意,这才明白过来靳楚天是有心调侃她,忍不住气道:   “王爷要是见小姐便见啊。您和玄书侍卫想去边关多少年就多少年,才不关奴婢的事情呢。奴婢,奴婢是——是替小姐,小姐担心!”   语罢,恨恨地一跺脚。圆润明媚的小脸上双眼瞬间微红,隐约的几分委屈和欲要流泪。   靳楚天看着嘴角笑意更浓。忍不住温和地呵呵一笑,气宇轩昂。抚了长麾,狐毛在微寒的阳光底下顺风绒飞,容颜如画,身影在风中清冽如梦。静静地叹息一声,靳楚天才看着香荷那失落微微红了双眶的小脸淡淡地笑道:   “本王是来向湮儿请罪的,香荷姑娘,只怕是书玄是真的要跟着本王前往边关一年半载了,若是你想见他,午时便自己去趟辛味茶楼吧,他今日午时要在那里替本王办事的。”   香荷圆脸更红。微微羞涩地抬头看向靳楚天,却只看见靳楚天难得清冽温和的眸子。心中忽然一阵绪乱,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是结巴地向靳楚天道:   “呃,香荷,香荷知道了。谢王爷。   刚才,刚才,是香荷放肆。小姐其实早起了,正自己在房间里习字呢。小姐可能因了昨天的事情还有些烦心,却是不说,还望王爷能够让小姐宽心。”   靳楚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自己大步地踏进酒楼,直向三楼。   三楼廊上中间的一间房间里。清香淡淡,雅气清幽。慕汐湮出神的伏在案头,无精打采地支了受伤的肩膀,一笔一划无心的写着字。案头澄泥砚台墨亮如漆,泛着几缕似有似无的腊梅香,一列笔架上长毫短挥各有,案上白纸如绢,细腻轻盈。   靳楚天轻轻地推开房间门,慕汐湮隐约的听见开门声,无精打采地头也不回道:   “梅姐姐,药熬好了吗?!先把药放着吧,一会儿我再喝。”   靳楚天微微一愣。背对着他映在帘子后的慕汐湮,一袭厚实的宝蓝色冬裙,长长飘逸的长发习惯的只以一条同色绸带紧束,娇小的身子无力地趴在案上,竟然颓废无力的让他心疼。   缓缓地拨过帘子,站在慕汐湮身后。清晰地看到眼底下慕汐湮白皙的小手在白纸上有一笔没一划的乱写着一些字:   湮雨如暮,楚天之阔。楚天,之阔。汐湮,烟雨。   凌乱的字迹围着一圈,中间空白之处隐约简单的抹画着一个男子面容。那男子有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神,一双浓眉洽到好处。隐约唇边浅笑,几缕不羁和傲然。靳楚天微微一怔愣,忽然看仔细那个男子依稀熟悉的面容上,左眼角微微多了一道眼纹,使得那双桃花般的眼睛更多一份俊逸——   忍不住心尖一疼。几分愕然和明镜般的清醒。——这样的眼眸和容颜,除了靳楚天自己还有谁?!   鼻尖一酸,氤氲满目泪水。   靳楚天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地从慕汐湮背后将手抚在慕汐湮昨日受伤的肩膀上,轻声哽咽道:   “湮儿,。·····”   慕汐湮忽然被吓了一跳,惊地直从案头跳起。身子一时不稳,竟然扭头撞进身后人的怀里,撞得靳楚天一晃,毛笔也掉在了地上,同时疼得两个人龇牙咧嘴——靳楚天伤在肩膀和腰间,慕汐湮伤在相反的肩膀。这一撞刚好碰到彼此的伤痛,如何也忍不住的都齐声轻嘶。   慕汐湮一看是靳楚天,心中一愕,略略站稳了身子,才慌乱无措地耷拉下小脑袋轻声嘟哝,带着微微的委屈和生气道:   “你,你怎么来了!?”   靳楚天眼底几分雾气朦胧,定定地忍了疼,伸手轻抚向慕汐湮的肩膀,慕汐湮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仍是没有避开。这细小的动作让靳楚天心中微暖,心里一阵轻松,轻轻温柔道:   “湮儿,我是向我的湮儿道歉来了。”   这声音温柔磁性。儒气真诚。   瞬间被这温柔磁性的声音氤氲满眶泪水,慕汐湮噙着泪水仰头向靳楚天委屈地倔强道:   “湮儿又没有如何,哪里要王爷道歉。”   靳楚天酸涩地一笑,看着慕汐湮越发清瘦苍白的小脸眼泪忽出。伸手轻轻地揽着慕汐湮的肩膀,靳楚天心中满是心疼,一字一句清晰坚定,温柔地道:   “我的好湮儿。是我错了。这一生,无论我是靳楚天还是靳之阔,都只是湮儿一个人的夫君。”   慕汐湮的眼泪瞬间下来。忍不住轻轻的啜泣,想转身躲避。却被靳楚天扳着身子无法转过,只能倔强地看着靳楚天小脸几分气愤,想说什么,半天又说不出来。   靳楚天看着慕汐湮明亮的眸子映在水墨案头,满满的委屈和无可说起,知道慕汐湮的大概想法,便微微一笑,定定地含着泪看着慕汐湮认真道:   “湮儿,昨日是我太轻狂任性与潘将军那般动手,惹得你受伤难过,真的很抱歉,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湮儿你放心,楚天既然要做湮儿的夫君,便绝不会做一个配不上湮儿的懦弱无能男儿!   昨日之事,我已经决定了今日要认真的亲自去向潘将军道歉。但是却忍不住还是想要先见你一面。喏,”   靳楚天说着,忍了疼痛艰难的用手将小小的锦盒从麾下隐蔽的地方掏出来,递给慕汐湮温柔地道:   “这是我经过清玉斋时看到的一支玉簪,觉得这色泽清透又简洁玲珑,甚是适合你这飘逸长发,便买了下来先送给你。待你收下了,我便去向潘将军道歉。我知道你心中担心昨日我们两个人那般任性胡闹,会引起一些人图谋不轨危及边关,也知道这是我任性不够成熟必定会闯下的祸,所以一定会将它处理好。湮儿,你先看看,这簪子你可是喜欢!?”   慕汐湮鼻尖酸涩。   清澈如泉的眼睛里氤氲雾气,粉唇微微嚅,轻轻地从靳楚天打开的长条锦盒里拿起那支通体清翠玲珑的碧色玉簪,微微的还带着几分温热,定是靳楚天温热的体温。   第八十三章 无声离别   靳楚天定定地看着慕汐湮,道:   “湮儿。你,可是喜欢?!倘若不喜欢,我,我便再寻了别的给你,可好!?”   慕汐湮哽咽地轻轻摇头。眼前满满深情的靳楚天,与成亲后第一次相见的靳之阔毫无异样。这个眉目俊秀,气宇轩昂的逸朗男子,此时真的便是自己爱情里的全部。她相信这个男儿对她的爱,只是她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安。   昨夜竹儿赶回来时带了两盒上好的伤药,说是靳楚天吩咐的,同时还有一大堆的话。而梅儿送潘存阳回来时,却只有两句短短的传话:   “潘将军让属下对少主说,是他对不起少主。”   慕汐湮觉得真的不是自己无情,只是这一次再见面真的让她更加肯定自己的心。在靳楚天与潘存阳的次次冲突时,她心中条件反射般的担心总是靳楚天,而非从小就相处过的潘存阳。当两个人在落云山道上打斗时因为梅儿的那一句话,潘存阳明明可以慢下动作的,却还是挥掌出去,伤到了因为她而分心的靳楚天。而昨日中午到了这望天酒楼,潘存阳的软剑划过她肩膀的那一刻,她竟然也是毫无他想,只想为靳楚天做点什么。   她肯定,自己是真的在乎了眼前的这个男子。不管他不羁也好,名声不好也罢,她都真的在乎了。而对潘存阳的那份关心,真的只剩下兄妹之情。——但是,现在她不能不管不顾的表白自己内心,乌云珠是图安大王最宠爱的公主,皇帝下旨封了侧妃这事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而且昨日靳楚天与潘存阳打斗这件事,从早晨一些密探的飞书中她也肯定了事情恐怕是后患无穷。   想着这些,精致的小脸微微的一变,竟然几分苦涩与落寞。   门口忽然响起梅儿由温和变得疑惑的声音:   “少主,药好了——咦,王爷?!您怎么在这里?!”   回头,梅儿讶然地看着两个人抚肩相揽,面色微窘。慕汐湮连忙用小手擦了眼泪,靳楚天也调整了面色,迅速的将手放下来,负手在麾下背后,看着梅儿点点头,正色道:   “嗯。你把药放着吧,呆会儿我陪她喝。”   梅儿尴尬的行礼回答,慕汐湮苍白的小脸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要退出去,却是想了想,梅儿还是恭敬地向靳楚天和慕汐湮微微凝重了表情道:   “王爷,少主,属下刚刚得了一个消息,不知是否重要——”   慕汐湮一愣,与靳楚天四目忽然相对,心中同时打了一个唐突,面色皆是不安,齐声道:   “什么消息?!”   梅儿微微一犹豫,便快速地垂首答向两人道:   “属下一盏茶时候之前,有人来报说在京城之外发现一具边关将士的尸体,身上所有东西被洗劫一空,只是因了那将士右肩刺着慕字,才我们的人认出来是慕老将军在边关留下的慕家军后人。”   慕汐湮脸色唰地惨白,心中一阵寒气。   靳楚天脸色也一变,与慕汐湮双面交对,都流露着担心与不安。   靳楚天沉默片刻,淡淡地向梅儿道:   “你先下去吧,继续追查,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梅儿应了一声低头出去。待梅儿一走,慕汐湮便打了一个大大地寒噤,看着靳楚天脸色惨白,不安地道:   “楚天,师父除了在成亲之前没告诉我我是定南王妃的后人之外,从无隐瞒我的身世。梅儿说的慕家军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那是我祖父祖辈守在边关建立起的特别军营,师父说那里的每位将士都身手不凡,虽然祖父去世,可是还有陈老将军一手调教,所以连我也未必会是他们任何一个的对手。他们除非发生众大变故,绝不会有慕家军离开边关军营的——但是此事,——”   靳楚天面容凝重地轻轻地了点头,抚住慕汐湮的肩膀,微微一思忖,定定地安慰慕汐湮道:   “湮儿。江山烟雨,天下风云,哪有亘古不变的道理?!便是出了什么事,你也要相信,楚天为了你也会平定这天下,给你一世平安幸福。   你且好好在这里呆着。这一位死去的慕家军将士,想必是与我犯下的大错有绝对关系的,我绝不能逃脱责任。不管边关发生什么事,我现在即刻便去潘府,好好的跟潘将军和解,然后商量对策向父皇请旨立刻前往边关。湮儿,在我没有给你书信之前,你都要好好地呆在京城让姑姑好好照顾你,把身体恢复好等我回来,好吗!?”   慕汐湮怔愣。靳楚天这话轻浅温柔,似是儿女之情般谈笑间却隐隐静看天下大事的王者之威,坚定的像一剂平心药,竟然让她心底安稳地着落。怔怔地点点头,看着靳楚天对着她扬起好看的容颜浅浅一笑,又将那支碧玉玲珑的玉簪轻轻束在她的发上,温柔地对她道:   “我的湮儿,等我回来。”   慕汐湮苍白的小脸微笑浅浅点头。   冬日暖阳隐去,风雪微起。天地间刹那风云息变,万象如幻。   慕汐湮怔怔地倚着窗子看了窗外街道上那个颀长飘逸的身影渐渐走远,一直消失不见,从未料到这似是微笑着明天就可再见的一别,竟然要整整六个月十三天,而那一别却是浅渺如梦。   从头至始,她竟然只留给靳楚天那微微不安的浅笑,连一句道别和祈祷祝福的话也忘记说,以至于多少个不眠的夜里梦回泪落时,唯有捧着靳楚天仓促令人送来的一纸家书喃喃呓语。   犹记走时雪飞漫天,枯枝处处刺破苍穹。   伊人怀梦倚栏相送,凭望仅余一纸暖拥。   慰己莫为离别泣苦,只望英雄归来示勇。   何知铁蹄烟火刀剑,全似艰辛蔓延寒冬。   江山风云瞬息万幻,深闺云月浑似无动。   娇眸望穿星夜月圆,萤火明灭千次万痛。   沙场魂骨凭添无数,刀光剑影战火轰隆。   不觉鬓间愁云渐皱,边关铁骨仗伤万种。   两处遥望红豆未老,相思相望消魂蚀忡。   恨怪谁说红颜遗世,为配君王天下英雄?   但愿执手平淡相看,不熬一日三秋此痛。   漫长的冬去春来。窗外花红柳绿。春意盎然。街上已有不怕冷的明媚女子,着了薄薄的初夏凉衫,美丽多情的妩笑。隐约有孩童的嬉戏,似是一只只小巧的蝴蝶在宽阔的街道上窜来飞去。   望天酒楼也换了崭新的春灯,酒楼里依旧富丽堂皇。一身新柳绿的香荷怔怔地倚了窗口发呆,慕汐湮平静地从她身边走过,又折回来叹息一声,叠了一双净白柔软的小手在腹间,淡淡地道:   “师父说,这一仗虽是艰辛,我们却是笃定能赢的。大靳兵马强壮,又有楚国相助,他们定会平安无事。”   香荷头微低,圆润的小脸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得几分消瘦。转了头过来,看着慕汐湮眼眶微红地道:   “小姐,您说的我都知道,我就是,就担心啊。他走那天,我竟然还骂他,连一句珍重的话也未说——呜呜。······”   慕汐湮鼻尖一酸,娇小轻盈的身子似乎因着了微薄的春衫更显得轻盈娇小,轻轻地拍拍香荷的背,慕汐湮想起靳楚天走时那漫天的灰朦,努力地忍回眼泪淡淡地安慰道:   “无事。他若心系与你,定是不舍得怪你的。楚天,楚天走的时候我也是连一句珍重都未曾说的呢。”   淡淡的声音,语末却也微微的颤抖。   竹儿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清瘦的背影微微心酸,忍不住浅声叫道:   “少主,十一皇子和宁雅公主来了,庄主适才也飞书说午时会到呢。”   慕汐湮闻声一怔,忍回酸痛的情绪,恢复平静的小脸,待神情平静,才转身看着竹儿淡淡一笑,淡淡地说,   “嗯,我知道了。去备一些南瓜籽来吧,想必瑶瑶也会和师父一起来的,记得再备一些桃花酒,怕是午时要斟酌几杯了。”   竹儿应声离开。   楼下到来的宁雅似乎愈发地像皇后,安静温和,面容清秀端庄。眉目间那一份稚气不知在什么时候渐渐消褪,竟然不大像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与慕汐湮一见,只轻轻地拉了慕汐湮的小手,温柔浅笑着道:   “皇嫂,可是又瘦了好些。若不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皇兄回来要担心成如何模样?!?”   慕汐湮淡淡一笑。靳洛云眉间更添几分成熟与稳重,温和地插话回道:   “我倒是瞧着你们两个都瘦了的。雅儿,你净说皇嫂,且不照照镜子,看清楚自己瘦成什么模样了,连母后都要天天的逼着你吃东西呢。”   宁雅腼腆一笑。自男儿出征后,靳洛云便没有瞒宁雅潘存阳的身份,一五一十地道了个清楚。只担心宁雅会因此与慕汐湮之间为难不好相处,却不曾想宁雅深如皇后那般的性子,淡淡地看了慕汐湮道“倘若我是男儿,便也是喜欢皇嫂的一个。如今我能喜欢上喜欢皇嫂的优秀男儿,如何不是幸运!?”   第八十四章 男儿出征   靳洛云无言,再没能有任何理由阻止这两个女子温和清柔的容颜下那颗颗滚烫思念的心。宁雅知道慕汐湮笃定了靳楚天,倒也没有了心结,思念也再无须掩饰,时不时便来找慕汐湮小住两天,散心同聊。   眼前慕汐湮淡淡地一笑,安慰宁雅担忧的眼神,轻声道,   “师父说边关一入春粮草就不太是问题了,想必这一仗也不会打得太久。夏国虽然兵力也相当强壮,可是他们这几年连番挑衅他国,惹下不少战事,想必国力早有衰败。我们这时也不要再担心许多,都且照顾好自己吧,待战事一停,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宁雅温和一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又想说些什么,眉间微微一皱,几分犹豫。靳洛云自是没注意这些,只顾自己下楼去看香荷去了。不知怎的,与香荷见面多了,靳洛云总觉得香荷这个时而安静时而泼辣的姑娘还蛮有意思,这几回来,总要与香荷说上几句话才觉得安心。   慕汐湮却是看到宁雅眼底微微的犹豫,忍不住脱口问道,   “皇妹,可是有什么心事?!”   宁雅犹豫道:   “皇嫂,乌云珠在皇宫里越发的嚣张了,皇兄走的匆忙没有处理好这件事,我昨儿隐约地听有人对母后说,她竟然敢与贤王兄有牵扯。”   慕汐湮一愣。抬眼看向靳洛云,靳洛云微微地点了点头,慕汐湮穿过靳洛云的眸子,看着楼梯旁那一盆藤秧葱郁的凤眼莲心中一突。   六个月前突然其来的一个慕家军死亡之谜,将大靳与夏国之间的战争挑明。靳楚天与潘存阳一同赶往边关,未来得做任何解释。甚至出征之名都是皇帝事后才召明朝堂的。如今想来,哪里有精细的时间去处理乌云珠之事?但是,乌云珠却是明明的存在着的,像是一支刺,时不时微微扎起慕汐湮的心。   至靳楚天离开京城,从未给过她一个明确的答案,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慕汐湮,乌云珠不是他靳楚天的侧妃,亦或靳楚天想要留给乌云珠一个名分。   此时被提起,慕汐湮饱受思念的煎熬又被这根刺微微的挑起,在心尖像被细针挑拨一样,曳曳地疼。   但是她顾不得想这些事,怔怔地向靳洛云和宁雅问道:   “母后可有什么想法?!乌云珠怎会与贤王爷有交集?!”   靳洛云着了微微轻薄的春末衫,白皙的面容微微一皱,长眉斜飞向鬓,对慕汐湮说道:   “母后只说此时先注意着她便好。到底贤皇兄的母妃才去,乌云珠公主也是图安公主,什么事都要弄清楚了才好向父皇说,不然怕父皇弄不清楚情况就再仓促下决定,惹出什么事端来。”   慕汐湮失神地点了点头,在心中浮起一些念头,轻轻地出神道:   “嗯,我知道了。是该这样。洛云,宁雅,且先别担心,师父应该会注意这些的。若有什么事,我们再商议。”   宁雅看着慕汐湮清灵透澈的眼神怔愣,竟然不知要再说什么。   是该见见一些人了,慕汐湮静静地想。   春末夏初。夜风微凉。一年前那个威武高高的朱门今夕沉默微冷。高墙边浅浅走来一个娇小的浓紫色身影,在深浓的夜色中若隐若现。   朱红色大门边不再是当初潘存灵来闹时的普通家丁,而是铠甲冰冷,神情严肃威武的禁卫军。浓紫色身影悄无声息的脚步没有惊扰到任何人,静静地看了几个禁卫军些许时候,那袭裹在浓紫色披风里的娇小身影大眼轻眨,转身返回去。   往偏门的守卫越发的少,那身浓紫色的身影挑了最空旷无人的一段墙根,忽然驻足,微微打量四周无人,便倏地跃身一起,凌空消失在高墙另一面。轻盈无息的动作仿若是一只游雁,未曾有一丁点的声息。   似是对这个府院不够熟悉,娇小的身影在越过高墙之后很是费力的四处打量,在心中大致猜测又来回的越过几个小院,避过许多来回走动的下人与侍卫,才艰难的找到一间不算高大却奢华精致的卧房,静静地从开了半扇的窗口中看着卧房里斜卧在榻上的一个俊美男人。   那间房间里的灯火明亮,映着奢华琉璃的各色家什彩光流溢。房间里并没有奴婢仆人,门外也没有守门的侍卫与禁军。似乎这悠闲的生活不太像是被软禁,令得深紫色的娇小身影小脸上浅眉微皱,几分不解与疑惑。   她抬眼从半开的窗口里看房间里的人,只看到年轻男人容颜俊秀嘴角邪笑放。荡,却带着几缕说不清楚的邪恶与阴沉,隐约的挑眉动眸间还透着几分固执的恨意。他斜斜地歪了身子,半敞着锦色内衣,露出精壮白皙的胸膛,身侧一个脸庞明媚妩诱的异族容颜女子,薄衫如蝉翼般透明诱惑,动作间娇笑不停,时不时用纤瘦娇嫩的手指在那半露的胸膛上轻划打转。   窗外娇小的深紫色身影看着眼前香艳火辣的场面忍不住脸庞微热,浅浅皱了皱眉,心中竟然突的想起梦里江边那个白衣衫然的清冽男子,才稍稍地降下这分燥热。   那张明媚妩诱的异族容颜娇小的紫色身影是认得的,所以她才皱眉微微的不解。看来宁雅的话是真的,乌云珠当真是跟贤王有所牵连,竟然连她身边得力的两个侍婢之一阿妯也会出现在邪魅不羁的贤王身边。   微微犹豫之后,深紫色的娇小身影忽然弯腰从脚边花坛里轻折下一片叶子,揉作一团向房间里的女子脖颈间掷去。被揉作一团的叶子凌空破啸声并不高,半躺着的男人却敏感的微微一皱眉,仍是没来得及阻止,身边明媚娇艳的女子应声倒下,连惊讶的机会也没有。   “谁?!”   年轻男子脸色倏然阴沉,神情似乎被这无声的挑衅一震,几分怒意。冷声轻喝,轻抚敞开的上衣,他跳下软榻起身整理一下衣装,竟然看也不看身边倒下的那个明媚女子怪异的姿势。   浓紫娇小的身影缓步推门踏进房内,定定地站在衣衫还有几分凌乱的年轻男子面前。男子看着来人,微微一怔愣,不由地长眉一挑,眉眼间几分邪邪地笑意,俊瘦的脸庞瞬间浮起一抹冷笑,对着深紫色的娇小身影冷淡道:   “竟然会是你。——也对,这个时候除了你,这大靳哪里还会有人可以如此来去自由,随心所欲?!不过身手不错,第一次看你出手,竟然让本王大开眼界,看来姑姑的莫愁山庄果然是不能小觑。”   深紫色的娇小身影小脸白皙净澈,在明亮但不刺眼的灯光中五官更显精美绝伦,透着一种空灵的美。娇小淡定的身影与面前言语冷漠神情邪气的俊美男子相映,竟然是纯洁与邪恶的两个极致。   看着眼前不羁邪美的年轻男子如此说法,她淡淡地一笑,淡淡地回道:   “湮儿冒昧,让王兄见笑了——呃,湮儿也是该叫你一声王兄的。今夜冒昧造访,还请王兄见谅。”   男子邪邪一笑,俊美的面容几分冷意森然,冷冷地邪笑道:   “被圈禁的日子还有美人儿可看,本王自然乐得相见,不怪不怪。   不过湮儿姑娘可是本王的皇弟妹,不知湮儿皇弟妹深夜造访所谓何事?!难道是皇弟与皇弟妹闺房之事有所为难,才要皇弟妹深夜来观摩学习?!呵呵。本王倒记得初在潘府见你时,你还是个孩子模样,如今竟然出落的也有几分令人动心的韵味了。如此美人嫁给皇弟,皇弟也真是福气,本王真是羡慕,羡慕。   皇弟妹有什么为难的尽管问本王吧,本王虽是与皇弟不睦,却是不讨厌你的。”   慕汐湮被这邪邪冷冷的挑逗之话刺激的心中几分羞辱滚烫。微微的敛了眸子,叹息一声,忍了心尖那份不舒服的躁意,淡淡地看着面前男子淡淡地道:   “如此之事,贤王兄肯教,湮儿倒是不敢学的。况且存灵姐姐便是被王兄调教出来的例子,湮儿看得清楚。便是一头撞死,也绝不敢与贤王兄有任何纠缠。   此时湮儿来访,是想提醒王兄几句话,   藤长枝叶虽蔓,却是散弱如沙。倘若这藤懂得砍掉那些不该蔓延的枝叶,一心一意的安份守已成长,或许会是一颗参天大树也不是不可能。菩提如此,明镜在心,将来如何结局造化,便全凭这藤根做主了。”   语气淡淡风轻,似是天边流云,清脆净澈。衣衫微微凌乱的男子看着眼前身材娇小柔弱却眼神坚定清澈的慕汐湮心中微微一震,眯了眼睛喉结微动。   慕汐湮毫无怯意地迎着那微眯的危险眼神淡定坦然,一双娇嫩白皙的小手浅浅搭叠在小腹前,又淡淡地道:   “王兄。湮儿只有此番话。如何打算,想要如何结局。一切全看王兄如此决断。湮儿的话完,不便再打扰皇兄消遥之事,告辞。”   说完,娇小的身影转身便离开。   年轻男子忽然皱眉,心中似是有隐约的怒气,冷冷地阴沉了脸庞对着离去的身影浅浅问道:   “是他叫你来对本王说这番话的!?”   第八十五章 为夫出手警告   娇小深紫色身影因为这句问话脚步停住,头也不回地在门外漆黑浓浓如墨的夜色里淡淡回道:   “若是楚天要对你说,何用我来。我来,只是因为存灵姐姐,我不希望她因为你而再受伤害。王兄你可知她生了一个很可爱的男孩,取名叫做候炎?”   声音轻浅如梦,丝丝入耳。   年轻男子听得心中一震,身子随着最后两个字微微一颤。   抬眼再看,娇小的深紫色身影已经转瞬不见,隐约有清冷的春末之风随着开启的轩窗袭进,带着一阵清凉,榻上锦衾摇曳,昏倒的女子怪异姿势依旧。唯独年轻邪气俊魅的男子愣愣地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怔愣,邪气美异的长眼阴沉。   候炎。候炎。——他的名字中,是有一个炎字呵。   可是,当初与那个美丽漂亮刁蛮任性却不够聪明灵慧的潘府女子相戏,他不是明明白白的清楚那只是一种挑衅皇祖母的一种手段么,那个女子不顾一切爱上自己最终也不曾让自己有丝毫触动的么,为何这一个婴孩的名字,竟然让他的心中有一分说不出的难受与刺痛?!   他不相信是因为这个漆黑如墨的夜里,这个娇小空灵美丽的女子那一番淡淡清澈的话才让他忽然的对那个刁蛮女子有隐约的心疼。可是,若不是因为这个,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一夜沉寂。   夜色褪去,竟然是个晴朗明媚的好天气,微风煦动,阳光明媚。皇宫中清王府里的各色春花娇艳的出奇,曳曳在阳光下招摇的妩媚。老嬷嬷面无表情地指挥着两个仆人在修理院角那颗高大的桂花树,乌云珠一脸不耐烦的挑着脚丫坐在远远的花坛边小圆桌旁吃葡萄。   大门外飞快地跑来了一个烟青色衣装的小太监,匆匆忙忙地一进院子便抹着汗向老嬷嬷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嬷嬷,娘娘,娘娘回来了呢!”   老嬷嬷一怔。冷漠面无表情的皱纹微微扬起弧度,却是不动声色地道:   “急什么,慢慢说。这副猴崽子模样,慢点说清楚你刚才说的什么?!”   远远的乌云珠看着匆忙的上太监一愣,浓眉微扬。看到老嬷嬷隐约有些喜色的表情,一把扔下手里的葡萄在眼前桌子上的小盘里,起身提了衣裙向这边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地问道:   “有什么事情?!喂,就是刚刚跑进来的那个小太监,你在说什么?!”   老嬷嬷看着迅速向这边走来的红装身影,眉头微皱。小太监看到乌云珠,眼底似是有隐约的怯意,弓下腰向乌云珠的红色身影行了一个礼,忐忑不安地抹一把额头汗珠小声道:   “奴才早晨照例去替娘娘给皇后娘娘送府中的玉琼花露水,到了皇后娘娘宫里准备折返回来的时候看到娘娘回来了呢!娘娘说要奴才先回来,她给皇后娘娘请了安便会回府来的·····”   话未说完。乌云珠已经到了跟前,浓眉一拧,几分不耐烦地凶道:   “娘娘?什么娘娘?!本公主有吩咐你送过什么花的露水么?!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本公主说个清楚!”   老嬷嬷的脸色冷峻。冷淡地看着乌云珠淡淡地道:   “公主难道没听清楚么?是我们娘娘回来了。这小安子也不过是听我们娘娘的吩咐,日日的早起摘一些玉琼花露水替娘娘向皇后娘娘尽点微薄的孝心。这事如何会是公主做得来的?!”   “你!”   乌云珠被这话一噎,心中火辣辣的怒火又窜起。眼前这个老嬷嬷,还真是她心中跟慕汐湮一样讨厌的刺!时不时就拿慕汐湮来压她,而她却因着靳楚天那一夜冷漠的警告不敢再轻举妄动,就算是想私底下给这些个讨厌的下人找点儿碴,却因为自己人单力薄什么也做不了。尤其是最近她听从着她父王托人稍来的消息,连阿妯也打发出去,身边更是连一个可靠的人也没有,只得日日闲的发闷。   这时听到慕汐湮回来的消息,心中瞬间涌出无数的问题和烦燥,竟然莫名的又想大发脾气。   老嬷嬷一生伴于太后左右,是个何等会察言观色的厉害人物,一眼便看穿乌云珠眼底的那分不甘和嫉恨,想也不想便冷冷地道:   “公主倘若没有别的事情,还请公主早些回自己的院子里吧。我们王妃娘娘回来看到您恐怕不会太高兴,所以请公主还是不要出现在我们娘娘的面前为好。否则王爷回来,到时候奴婢们也只得以实据告,想必公主也不乐意奴婢们这么做吧。”   这看似客气恭敬的冷冷话语将乌云珠的嚣张一巴掌抡回原形。   乌云珠气的鼻尖一疼,胸中像是被人擂过一拳,又闷又疼。恼恼地看着眼前的老嬷嬷,气得她微微头晕。这几个月来,这老嬷嬷几乎完全不理会她,今日倒是因为慕汐湮说话难得开口说了不少话,却是这样的令她气结!   想想,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恨恨地一哼,继续强装了凶悍嚣张道:   “本公主还是你们的侧妃娘娘呢!王爷不在,由得你们这样欺负本公主!待本公主做了王妃那一日定有你们的好看!哼!”   老嬷嬷面无表情,身形动也不动,沉声道:   “老奴还是那句话,老奴敬等公主坐稳了王妃位置,再来收拾老奴。”   乌云珠彻底被气得怒火熊熊,却一语不能。   待老嬷嬷准备好了茶水和上好的梨花酥点,还有一些零散的慕汐湮爱吃的点心,慕汐湮便带着香荷与梅儿踏进了府门。慕汐湮一身新月般丝滑盈白的裙衫,领子与袖口都以软薄轻盈的蚕丝烟罗打成花褶,裙脚点以几丛墨绿新竹,以纯丝手工绣成,裁剪的极是合适,衬得慕汐湮娇小的身子玲珑可人。那一袭如墨闪亮柔嫩的长发以一支通体碧绿如裙边竹色的玉簪子紧束,映得洁白如玉的小脸如同出水璞玉,两只眼睛便是能滴出水来的黑色宝石。   香荷与梅儿跟在身后,一眼看到整齐迎接慕汐湮的仆人后面乌云珠娇艳的装容,忍不住香荷便重重一哼,不屑地撇了一眼乌云珠。乌云珠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被众人行礼恭敬捧围的慕汐湮,忽然挪不开眼睛。   第一次她来王府见到慕汐湮,只觉得慕汐湮是那样娇小柔弱的一个女子,柔弱的令她根本不放在眼里。而这几个月后再见,竟然忽然间觉得这女子完全不是她当初想象的模样!   眼前的女子,虽然身材娇小,眉目清秀透澈,隐约的比自己还多着几分小孩子般的稚气。可是却空灵静美,只那么浅浅一笑,清澈的眸转间便让自己与这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她的美。她的高贵。只那么轻轻一举手,一投足,便让自己的心被震憾的许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竟然记不起七个月前这个女子走时憔悴的容颜。   唯记得,她那双笃定的眼神,就如现在也不曾变了丝毫,甚至更添加了让她一眼便相惭形秽的飞扬神采!   是自己错了么?!靳楚天那冷冷的话。与这样一个空灵绝世,而又绝色高贵的女子争比,自己何曾会有一分赢定的结果?!   娇艳的红装下。一颗心忽然怦怦直跳。跳动的声音,像是这整个世界与王府里的一切都寂然无声,只能听得见自己这颗不争气的心,在对着眼前这个绝世倾城的小女孩怦怦跳动。   许久。风静云轻。万物寂寥无息。唯有乌云珠觉得自己怔愣的心在跳动,隐约的怦怦沉闷之声。   “乌云珠公主。我这次回宫,是专程找你来的。”   慕汐湮遣散了迎接她的下人,浅浅一笑,面容无悲无喜,只是淡然坦然,淡淡地向乌云珠道:   “你在府里住的可好?!”   “啊?!”   乌云珠怔愣。被慕汐湮淡淡温冷的话从出神中拽了回来,这才下意识地讶然开口,发现周围太监宫女都已经散开各忙各的去,根本没有人注意她的出神。   香荷冷冷地站在慕汐湮身后看着乌云珠道:   “我家小姐问你话呢,你没听见吗!?”   乌云珠下意识地一皱眉,尴尬的脸色窘红。眼前这个最爱果绿色衣装的奴婢,总是这么毫不掩饰的讨厌她,让她的心底甚是恼火。但顾不得恼火,却听慕汐湮平静不怒不喜,淡淡不厌其烦的又问她道:   “一别几月。不知公主在府上住的可还安好?!”   乌云珠心中醒悟过来忽然气结,看着眼前平静淡然,甚至看不出一丝喜怒的美丽女子冷笑道:   “如何不好。这偌大的王府,本公主一个人住的倒也自在。闲来无事到处逛逛,生活乐呵的很。唯一不好的是,今日你竟然回来了。”   慕汐湮淡淡一笑,一双小手浅浅搭在腹前,身形娇小高贵,乌云珠虽是比慕汐湮高了半头,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慕汐湮那淡笑间清雅高贵的气质。看着乌云珠故意张扬的面容嚣张的话语,身后香荷眼中怒火瞬间渐起。梅儿温和一笑,轻轻扯了扯香荷的衣襟,给了香荷一个眼神,香荷看了以后会心一笑,竟然只朝乌云珠不屑地一睨。   第八十六章 警告   只闻慕汐湮淡淡地清冽回道:   “这是我的王府,我自然是要回来的。我看倒是公主住的太久竟然忘记自己是位客人了吧,连自己心爱的侍婢,也敢大气地送给贤王兄做侍妾,果真是把皇宫都当成自己的家来浩动,丝毫不曾有所顾忌呀。”   乌云珠的脸色唰地一变。娇媚明艳的脸庞几分灰白冷意,死死地直盯向慕汐湮淡淡浅笑嫣然的小脸。慕汐湮这段淡淡的话,似是一颗炸弹在她的心间炸开!——她把阿妯秘密送往贤王府的事情,慕汐湮是如何知道的?!   “你竟然敢监视我?!”   乌云珠心中的嫉恨怒火早已泄下,只余此时怨恨冷冷的目光。   慕汐湮的淡淡笑意忽然收起。娇小的身影在偌大的王府院落里傲然挺立,一双清澈的眸子目光微冷的看向乌云珠,浑身散发出一阵凌厉的冷冷威严气息。声音仍是淡淡,言语带着几分冷冷与有力的警告:   “难不成公主当我们大靳的皇宫朝堂百官都是只顾吃饭打诨的么!   公主也是生在皇室的。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耳目众多么?!何况你是异国公主,在我大靳皇宫更是在我的王府,何用我监视你!只怕你稍稍一动作,就有无数的嘴巴表达他们的所见!”   乌云珠身子一颤,只觉背后忽然冷意四起。一双明亮又圆又大的深邃眼睛被慕汐湮这冷冷淡淡的话一震,竟然在手心与额头沁出密密的汗意。心中不安的打了一个唐突,娇艳的红装微微的颓黯之意,乌云珠微微打了结巴看着慕汐湮说道,   “你便是知道了又如何,阿妯,与贤王爷两情相悦,我岂有,硬拆人家姻缘的道理?!”   慕汐湮淡笑,眼神凌厉深邃,声音清冽:   “这话不必问得清楚。他们是不是两情相悦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公主与我夫君却绝不两情相悦的便好。公主。你在我大靳皇宫为客,我想奉劝你一句,莫要把手伸的太长,以免被等候的戒尺打疼。”   乌云珠娇艳脸庞红一阵白一阵,一身艳红的精致衣装微抖,不可置信地看着慕汐湮咬牙恨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汐湮却淡淡一笑,不再说话,只身带了香荷与梅儿冷冷地从乌云珠眼前飘然走过。乌云珠心中像是一块被投进的水雷,只能看着投水雷的人身影渐远,而唯余轰隆之声,水花四溅,天地动摇。   良久,那双明媚妩诱的大眼睛里,深邃之处,竟然渗出幽幽的杀意。   而不远处隔墙,慕汐湮与靳楚天成亲时的精致小院卧房里有轻轻耳语,声音温和端庄,是个成熟女子的声音,似是还有几缕担忧,道:   “少主,您确定她真会这么做?!”   坐在小圆桌子前的新月白衣裙女子浅笑点头,兀自将老嬷嬷备好的梨花酥点心送进小嘴里一块,看着香荷与老嬷嬷在窗外愉快的谈论,浅浅地笑着低声道:   “我料想应该不会错。她喜欢楚天,定会不择手段的得到。今日我又提出这样一件让她不安的事情,想必也定会马上与图安联系,就算是为了图安皇室,她也不会放过我的。”   佩剑的女子一怔,哦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放心,又看着坐着的新月白衣裙女子道:   “少主,属下还是不放心。若是不小心再让您受伤,只怕庄主杀了属下也不解恨呀。”   新月白衣裙女子咯咯一笑,清脆的笑声听起来极是悦耳令人开心,她歪着头似是一个孩子,向身边佩剑的白底红梅花女子浅笑温和道:   “嘻嘻,放心吧梅姐姐。这一次就算是为了你,我也绝不会再受伤的。只是难为你要陪我这么折腾,将来等楚天与存阳哥哥他们平定了边关战事,我一定禀明师父让她替你在边关营中找一个最好的男儿来陪你一生!哈哈。”   佩剑女子端庄温和的面容被羞红,忍不住窘道:   “少主!哼!属下是看您身子刚好,就不与你计较了!真是的,少主越发的像小时候了,难怪碧瑶郡主也会被少主教成那样的性子哦!”   一串欢乐开怀的笑声浅起,婉如天籁,悦耳动听。   春光烂漫,万花嫣然。清王府里这几日多了些欢快,院中那些洁白的玉琼花如奇迹般长开不落,花池里的各花娇艳春花,竟然生生地被玉琼花比下去了颜色,黯然失神,满园唯那玉白冰洁高雅。   一连几天相安无事。   慕汐湮在自己的小院中墙根下搭了一架秋千,与旁边小花池相映,两颗百年长成的梧桐树魁梧似是参天侍卫。香荷从正院里走来,端了一碗细细的冰糖芦荟向坐在秋千上悠然看书的慕汐湮笑道:   “小姐,您这性子倒是回到成亲前了,连看个书也不大安分。当心一个不稳当给摔着!快下来尝尝嬷嬷亲手做的冰糖芦荟吧,听嬷嬷说这可是从新长出的芦荟苗上摘下叶子,剥了皮细细地切成丁,又在滚水里轻烫过加上细冰糖做成的,极是去春困,滋润心肺呢!”   慕汐湮扬头甜甜一笑。轻盈的淡蓝色身影婉如一只蝴蝶。轻盈地一跃离开秋千,身姿极是轻巧可爱。朝香荷直直地掠来,一边笑道:   “快给我尝尝,呵呵,听着便有胃口了。嬷嬷真好。”   香荷嗔怪地一笑。将精致的小瓷镶金碗放在离秋千远远的古桌上,看着慕汐湮似个孩子般使了轻功掠来,羡慕道:   “唉,有武功真好,。小姐,你这一飞,就好像是仙女似的,真漂亮!”   慕汐湮掠到石桌前停下,将书放到石桌上歪着头调皮一笑,说道,、   “你是不知练成它时的辛苦,。呵呵,香荷,你若是喜欢武功,有空了我教你一些,也好防身。不过这轻功是学不来了,师父说要学轻功至少要从四岁起练习的。所以我六岁时被师父带走,真的是吃了常人都不敢想的苦才有今日的。”   说完,才轻盈地坐下来。浅浅一笑,身影飘然如梦,却安静清冽。香荷看着慕汐湮伸手用勺子细细地喂了一口芦荟进嘴里,清澈的眸子因为吃东西睁地微大,黑白分明,美丽极了,忍不住淡淡一笑。   慕汐湮吃了两口冰糖芦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向香荷问道:   “呃,香荷,这个真好吃。你有没有吃?!有没有让嬷嬷给母后送一份呀,呃,算了,等会我去找嬷嬷学做这个,等见师父了做给师父和碧瑶吃,还有你和梅姐姐她们,我们一起吃。”   香荷怜爱地一笑,轻轻侃笑慕汐湮:   “小姐,您当这个季节的大颗芦荟好长呀,三四颗壮硕的才能做出这两碗来。就是知道您会这么说,所以嬷嬷一做好便派人将另一碗给皇后娘娘送去了。您不想想,这宫里统共才有多少株芦荟?!”   慕汐湮轻愕。小脸腼腆一笑停下了手里的勺子,看向香荷不好意思地愕然道,   “啊?!   呃,原来这个竟然这样浪费呀。那,香荷,你也快来尝一口吧,倒真的是挺好吃的。要不等我们自己养了芦荟长成再做这芦荟粥,恐怕要明年了。”   香荷噗哧地笑出声来。手里扯了细软的帕子,与一身果绿的春末衣装相搭甚是好看。轻轻地帮慕汐湮捋好微微凌乱的长发,香荷笑道:   “小姐,这好吃的自然是要留给小姐细细品尝出味道来的。等小姐明年有芦荟可做了,香荷陪着小姐师父一起吃岂不更好?!”   慕汐湮仰了小脸嘻嘻一笑。这才低下头继续一边吃一边问道:   “呃,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对了,梅姐姐还没回来么?!”   香荷点了点头,在慕汐湮身边坐下来,帮慕汐湮抚着浅薄雪色裙衫脖间的褶子,浅声道:   “没呢,小姐可是有什么担心?!早晨十一皇子派人来的时候说要小姐一个人在府中小心一些,梅姐姐和十一皇子大概晚上才能赶回来。可是有什么不妥?!”   慕汐湮听闻这话浅浅一笑,摇了摇头。忽然不再吃面前精致小碗里的芦荟,怔怔地有些出神,眼神遥遥望向天际。   天际一团团如风般滚卷的白云,缓缓移过,留下一片片淡蓝的空隙。隐约的,有几分微微的暖意,清凉而不汗腻。天空下这一方院落里,青树百草葱郁,花池边石桌旁人影轻浅。   该了结的事情,总要了结。不断,不剪,便是纷烦。   有时候,真的不是以爱情或是感情为名去设计人的,只是为了这天下数万黎民不受战火摧残,能够每日安然度活,只在举头抬眼间总能看到头顶那方蓝蓝的天空上白云依旧便好。   香荷自是不明白慕汐湮忽然变得有些悲伤和不快乐的神情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她却是明白的知道,眼前这个娇小的绝世女子绝不是个自私的人,纵然是她做了全天下人都不能理解的事情,她也会义无反顾的完全信任她。   夜色如墨。房里的灯火微微在窗户透进的夜风中摇曳。   第八十七章 准备   劲装的黑衣梅儿微微担忧地看着趴在清雅房间小圆桌旁的天蓝衣裙女子,映着微微摇曳明灭忽烁的灯火轻声道:   “少主,您一定要这么做吗?!”   天蓝衣裙少女轻轻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哀伤,似是微微的无奈。轻轻叹息一声,悠悠地道:   “梅姐姐,有老师傅提前配好的解药,无妨的。我只是觉得难过,难道对于图安大王来说,江山比自己宠爱的女儿更重要吗?!他可曾有想过,倘若失败,乌云珠哪里还有命回到图安?!”   梅儿闻言叹了一口气。怜惜地抚着天蓝衣裙少女的肩膀,腰间软剑寒光闪闪。想了想,梅儿才恭敬的轻声安慰趴着的慕汐湮道:   “少主,这天下野心之人太多。庄主也曾说过,这天下,何有几人如少主般善良通透?您这次冒生命之险给乌云珠一个机会,连属下都觉得不忍。她乌云珠遇到少主您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祖德,才有今天的造化与福气!   但凡换了属下,也是与十一皇子一样的想法,任由她与夏国密探还有贤王混在一起,等机会到了一锅端起才是省事!”   慕汐湮轻轻摇头。再如何,乌云珠总是深爱着自己丈夫的一个女人,自己又何必一定要至她于死地?!   香荷端了一碗酸山果膏进来,看到慕汐湮清澈明亮眼睛里的那一丝不忍叹了一口气,轻轻将酸山果膏放在慕汐湮面前,又将漱口用的口水盅放到远一些的地方,把烛火用银拨子挑的明亮些,才转身轻轻地对慕汐湮道:   “小姐,你这几日似乎胃口不是很好,我听嬷嬷说这酸山果有开胃健胃的功效,就试着熬了些果膏来,你尝尝看怎么样?”   慕汐湮微微一笑,拿小勺子抿了一嗯道,“味道真好,酸酸甜甜的,香荷梅姐姐你们也都尝点吧。”   香荷浅浅一笑。三个女子便凑在一不暗不明的火烛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衣架边的沙漏整整倒置了三回,才有一个劲装的侍卫与梅儿通了暗号悄声无息地跪在慕汐湮面前。   慕汐湮侧耳听了房上动静,淡淡一笑,挥手免了礼,淡淡问道:   “我们安排的人可是安全与图安密探见面了?!”   劲装的陌生侍卫起身应声低低回答:   “回少主,见面了。全按庄主与少主的安排,原来的夏国密探还在庄里,我们安排的已经顺利与图安派出的密探见面,想必是没有问题。”   慕汐湮淡淡地点了点头,喃喃地自语:   “那就好。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一切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   香荷正挥着银拨细细地挑各个火烛台上的火苗子,忽然被慕汐湮这话吓了一跳,心惊肉跳地不安道:   “小姐,怎的听您这话,难道这事很是危险么?您可有保证自己不受伤的法子?!”   慕汐湮一愣,尴尬的笑笑。未解释给香荷,忽然有门外的仆人禀报道,十一皇子来了。慕汐湮才站起身,靳洛云便一身寒意的踏进了慕汐湮这卧房的客厅。靳洛云一身暗色的衣装,面色似乎有些凝重,但在抬头看到香荷忽然的明亮一笑。慕汐湮心细,看到这一微小的细节,微微蹙眉,却一时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怔愣中,靳洛云将视线移到慕汐湮身上,声音温和地开口:   “皇嫂,按理说洛云深夜进皇嫂这卧房极是无礼,可是事情紧急,还请皇嫂见谅洛云冒昧。”   慕汐湮温和一笑,浅然,   “非常时候自然不必拘泥那些小节。大事要紧。洛云,你可是安排好了这皇宫?母后与父皇能保证安然无恙么?”   靳洛云点了点头。眉头微皱,似是几分不开心,叹了口气淡淡地道:   “皇嫂,总是为难您,要您一个小女子,做这么多的牺牲。皇兄早在出京前就派人把京城禁军令给了我,父皇与母后定是无须担忧的。只是要拿您做这诱饵,倘若有何不妥,只怕皇兄回来杀了我也不解恨!”   慕汐湮浅笑,目光清澈坚定。将桌子上香荷新泡的茶水给靳洛云和梅儿各倒了一杯,淡淡地笑道:   “何有洛云你说的这么严重。   你也不是没想过,这个时候只要我死,便可以挑起莫愁山庄的麻烦,又为乌云珠心头少了一颗尖刺,更能让边关的楚天分心,这不是正合图安皇室与夏国朝廷的心意么。而且除掉我也他们达到目的是最容易得手也最简捷的途径。   而除了我,还可以有谁最适合做这颗炮灰?!”   靳洛云不好意思地垂头叹息。怔怔地看着烛火下面容清秀丽人的慕汐湮轻轻啜茶,心中浮起一丝愧疚。想想,抿了一口茶道:   “皇嫂,倘若这事牵扯进贤王兄,只怕没那么简单。若是他们真再使出蓝蛊,您可有万全的全身而退之策?姑姑说别的不担心,就担心有乌云珠在,她可绝不是善良之辈啊。”   香荷听得这话重重一哼,站在远处气结插话道:   “说她绝不是善良之辈也太高看她了!她哪里能用不是善良之辈来形容,便是说她心狠手辣蛇蝎心肠恶魔之人也一点不过份!亏得我家小姐还总是包容她,换了我但凡有身手,定是要把她千刀万剐!”   靳洛云看着灯光下香荷明媚圆润的脸庞呵呵一笑。慕汐湮心中隐约一震,只看到梅儿抿了嘴浅笑。香荷只顾生气,看到靳洛云笑呵呵的模样又来气,道:   “十一皇子,您还笑。奴婢又没说错,想想她几次三番的因为想抢王爷而欺负我家小姐,还差点要了我家小姐的命,这时奴婢便是杀了她也不能解恨!哼。”   靳洛云开心一笑,爽朗的面容更是几分俊秀,呵呵地道:   “香荷姑娘这话极对。本皇子真的不是恶意,这笑,也是喜欢香荷姑娘这惹人喜爱的性子,真的。”   香荷被靳洛云温和认真的话羞的小脸猛然通红。一转身,自顾去找别的事情做了。   慕汐湮看着香荷的身影开心一笑,转了头,墨发散落肩头,看着靳洛云温和地问道:   “洛云,你估计他们会什么时候动手?”   靳洛云闻言恢复严肃表情,认真的想了想,抬头看着烛光中慕汐湮美的有些不真实的面容,怔怔回答:   “适才我来皇嫂这里时,侍卫说乌云珠已经有所动静。图安大王秘密派出保护乌云珠行动的秘卫队已经等候在皇宫外接应,夏国的密探据说也已经与乌云珠秘密汇合。看来,他们计划制住皇嫂便迅速撤退的,想必也就是在今晚了。”   慕汐湮点了点头。淡淡地道,   “如此最好。若他们真能以为制住我便能控制莫愁山庄与边关,想必不会再轻易拿堂堂图安大王最心爱的公主冒险做其它事情了。”   梅儿有些不安。皱眉看着慕汐湮道:   “少主,当初属下们为了保护您才让乌云珠知道您是莫愁山庄少庄主,竟然没想到今日会给少主惹来如此多麻烦,属下真是该死!”   慕汐湮浅笑,淡淡地看了梅儿安慰道,   “梅姐姐,这些事跟你们没关系。   你可记得乌云珠第一次来王府找我时的模样?!她绝不是因为你和兰儿才知道我的身份的。想必图安王后在我们宫中的时候,她们便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啦。你再想想连存阳哥哥秘密回京与楚天出手的事情他们都能迅速的作出文章来,今日有这举动又怎么可能不在顺其自然之中。”   靳洛云淡淡一笑。慕汐湮淡淡的语气让他觉得很惭愧。眼前这个女子,明明是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的,怎么还能这样风轻云淡的谈笑安慰别人?   夜色中有虫子吱唧鸣叫。房间里的几人面色都隐约的不安。慕汐湮看着靳洛云陷入矛盾的神情,淡然一笑,浅浅地说道,   “洛云,放心吧。我有准备,想必是无事的。你且回去休息吧,外面已经有暗卫在,也有乌云珠她们的人在,若你呆久了只怕她们会生起疑心。”   靳洛云微微皱眉,看着慕汐湮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得忍下心头那一缕愧疚装作与梅儿离开。   云中月明,初夏浅风。星空下寂静无声的皇宫一角,清王府里紧张之气悄然弥漫。因怕香荷过度担心而生出不必要的节外之事,慕汐湮故伎重施伸手点晕了香荷,歉疚地看着侍卫把香荷送到旁边安全的侧房里。   轻轻坐下来,出神许久,在夜空明月西斜的那一刻,卧房中终于从微启的窗口传来一阵细微之风。慕汐湮淡定地坐着,看着眼前烛火轻轻烁动。门口那个女子依旧穿着一身猩红上衣,面容妩媚妖娆。   待红衣女子闪到面前,慕汐湮似是惊慌的一闪,眼底闪过一缕恐惧。   “本公主说过,倘若本公主做不得他的王妃,那么谁也别想做得!今夜便是兑现这句承诺的时候,慕汐湮,你也别怪本公主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嫁错人了吧!”   猩红异族装的女子凌厉地盯着慕汐湮道,声音阴沉暗柔,在这夜朗星疏的深夜中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之感。   第八十八章 美人殇   慕汐湮似乎有些突然“无措”,倏地起身望向四周,对着红衣女子退了两步,含着颤抖之音警惕淡定地道:   “乌云珠,你要做什么?”   乌云珠阴柔一笑,妩媚脸庞娇媚的狰狞。朝慕汐湮逼了一步,盯紧了慕汐湮苍白小脸上的那丝恐慌冷笑道:   “原来你也是怕的。   能躲过我的鞭子多活七个月,你果然是命大。不过有什么用,我父王早派人查明白了莫愁山庄庄主到处寻找奇异灵药不得,此时再看你这恐惧的眼神,想必内力还是没有恢复的吧。   ——呵呵,不用看了。今晚你不走运,王府里能保护你的侍卫奴婢已经通通被我下了蒙汗药,这个时候通通都睡得正香呢。我想好好看看你这大靳慕将之后,莫愁山庄的少庄主,到底有多少本事敢对我说当初那些张狂的话!”   话音未落,女子猩红身影冷冷杀气扑面,房间里烛火随着气息忽然一暗。慕汐湮一抬头,只见那条柔软的红鞭已经迎面抽来,只得咬牙暗中封了自己的两个穴位,迟钝地躲避,然后用生硬的招式迎头拼上。   乌云珠的长鞭啸声阴沉尖锐,慕汐湮险险避开一鞭子,鼻尖隐约闻到一股奇特的气息,忍不住心中一颤。——她直觉,那特别的气息,便是杀人于无形的蓝蛊。   佯装笨拙拼命的回击,慕汐湮用眼角余光扫向鞭身,又在惊险的避开直面几乎扫中的一鞭时,借着忽然闪烁明亮的烛火看清楚了鞭尾那一抹细弱似如指甲般长短的诡异之蓝。   蓝蛊。蓝蛊!   慕汐湮心尖渗出密密的汗。她也是怕的,这一刻冰冷尖锐的阵阵鞭子呼啸声中,她的心有微微的怯意。——倘若真有不愖,靳楚天,靳楚天可会为她心疼流泪?她最爱的师父,为何竟然没有来得及叫上一声娘亲?!   体内事先服好的蓝蛊解药隐隐随着尖锐的鞭子呼啸声流转,窜出一阵阵凌乱的气息,在封闭的穴位内来回冲撞。乌云珠猩红的身影步步逼近,掠着一阵阵狂躁寒冷的杀气。   房间里阵阵物什碎裂打破之声,烛火忽明忽暗,闪烁不停。空气中忽然便弥漫起一股恐惧阴森之气。   “哼。想跟我乌云珠抢男人,简直是自找死路!”   看见慕汐湮的面容微微流露几许痛苦之色,灯光下的精致小脸也愈发苍白,乌云珠面上狰狞得意之色更甚,挥出的鞭子也愈加毫不客气,接连睡房的隔墙木制小圆镂空低门清脆断裂。   慕汐湮被断裂的木头扫到背后,击打的背后猛然闷疼。听到碎木段滚落地上的声音,慕汐湮仓促地一边躲避一边倒退,看着乌云珠气息不稳的虚弱道,   “你当真如此爱楚天吗?若你杀了我,他不爱你又有何用?!”   乌云珠圆眸中黑色睛珠深邃阴森。娇艳面容冷冷一笑,清脆的各种物什碎裂之声让那双美丽的眸子更加疯狂。凌空划破一道尖锐的鞭声,空阔宽敞的卧房小厅里坐椅与一张枣红木茶桌也应声碎裂开来。慕汐湮的胸口愈加发闷,额头也渗出微微的汗迹,看着眼前瞬间变成一片狼藉凌乱的房间心中一片炽热凌乱的茫然。   ——这是她清楚的听到靳楚天对她说,湮儿,等我回来的房间啊。在这里靳楚天留给她那样深情温柔的目光,定定的几乎许了她的一生。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女子为什么一定要毁掉这一切?!   心中,突然隐约的有些难过与后悔,竟然不想再留给眼前这个女子生路。   但鞭子挥来的速度丝毫没有减速。慕汐湮仓促迎招的身手却没有空暇冲开自己的穴位,一颗心也矛盾凌乱,回击的招式越来越缓慢。慕汐湮只得生生闭了眼,把心中凌乱的想法清空,迟钝的生硬回招。   听闻慕汐湮已经渐露虚弱气息还说出如此倔强之话,乌云珠的眼神突的变得狠毒至极。窗户外隐约有风声,接着有破窗而进的声音。慕汐湮来不及回头,只能步步倒退,狼狈的回击。   “咻!”   鞭声尖锐凌厉,微微的刺痛耳膜。房间里点着的许多烛火也瞬间弱小,光线瞬间一暗。尔后片刻,才渐渐明亮,又在阵阵的鞭气中有几支烛台被打断,火苗被鞭中熄灭。   “你们两个不许动手!本公主要亲手杀了她!”   乌云珠厉声道,破窗而入的声音瞬间停止。乌云珠毫不留情的尽数使招,狠狠地对着慕汐湮恼怒吼道,   “他爱不爱本公主是本公主的事!哼!至少现在要杀了你,才有得到的可能!慕汐湮,你就算说破天,本公主也不会饶过你!你就去天上跟你倒霉的爹娘汇合吧!”   慕汐湮眼底哀伤一愣,嘴角几缕悲伤的苦笑。手中顺手扯来的坐椅断木,也已经被乌云珠的长鞭卷走甩远,步履越发的沉重。   “既然他爱不爱你是你的事情,你为何就如此恨我,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慕汐湮虚弱的问道,长发凌乱,被汗水打湿的眼角贴了两缕长发,扫得眼睛生疼。她忍下心尖的难过,看着乌云珠哀伤的问道。——在她的心理,还是想留给乌云珠一条活路啊。她不想让这个与她一样爱着自己男人的娇艳女子,就这样殁去生命,但是,眼前这个娇艳妖娆的女子眼底,为何对自己有着那样毫不留情的狠毒?   身体里的力量似乎一点点的被抽完。慕汐湮终于再无力应战,仓促的倒退了最后一步,那条柔软如细蛇的狰狞长鞭刺耳魔鬼般的横空抽来。   “噗····!”   鞭子比当初两个女子相见第一眼时那一道马鞭甩得更加狠毒,毫不留情的长鞭尾尖如一道光,扫过慕汐湮的胳膊。慕汐湮被凌厉的鞭气和胸中凌乱的解药气息窜动震得心尖发疼,生生地喷出一小口鲜血来,胳膊只觉得留下一阵被鞭子扫过的尖锐刺痛。   但嘴角残留再次溢出的血却迅速变得诡异妖蓝,闪着惊人的诡蓝色光芒。房间里的烛火渐弱,幽暗昏沉。被打断的烛台有一两支没有熄灭掉,顺了绸布帘子燃起星星火苗,又借势迅速燃烧旺盛。   慕汐湮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无数的丝线在纠结,迅速的从她的皮肤里一点点冲刺而出,连一句话也未能说话,便缓缓地倒在地上,白皙娇嫩的脸庞,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肌肤,都迅速的变成诡异的蓝色。   乌云珠阴喋喋一笑。停下了手中的鞭子,看着地上慕汐湮诡异黑唇微嚅。绸布与木质家私燃烧的火光中,慕汐湮躺在冰凉青砖地上,哀伤的似是不可置信的盯着乌云珠蹙眉弱道,   “见血,。。封喉。。。是。。。。。”   话未完。再也无声。娇小的身躯一袭精致的浅蓝色长裙冰冷哀伤。墨发凌乱散地,一双忧伤美丽的眼睛半翕,似乎还在绝望的看着乌云珠,只有熊熊燃起的火光在那双清澈未闭上的眸子里闪烁。   空气凝固。却又狂躁。   “对。见血封喉,是蓝蛊!!!!哈哈哈,慕汐湮,只可惜你知道的太迟了!哼,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原来莫愁山庄的少主也不过如此!!!”   乌云珠冷笑,娇艳的容颜狰狞恐怖。额头特制的流珠头饰晃动,一甩鞭子,抬眼借着明亮火光看到站在墙角的两个侍卫,冷声道:   “把你们的佩剑和匕首给我!哼,跟我乌云珠抢男人!我岂能让你死的这么痛快!至少要划破你这漂亮的小脸蛋让本公主解恨!”   说着,伸手便墙角的两个侍卫摊平了手。   墙角的侍卫一愣,面面相觑。一个身影粗壮的粗犷侍卫瞬间清醒,连忙焦急地斗胆向乌云珠道:   “公主,大王有交待,属下必须要保公主全身而退!她已经中蛊而死,又有这场大火,想必是绝无再生可能,公主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何况与宫外接应的约定时间也不多了,公主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另一个侍卫也赶忙附和道:   “对,公主还是尽快离开吧!这皇宫戒备森严,果然如大王预料的一样,皇帝与皇后那里根本无从下手,现在已经杀了莫愁山庄的少庄主,而且她还是一位王妃,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必再冒险停留了!”   乌云珠长眉一挑,几分怒意。但两个侍卫只是恭敬的低着头,谁也不肯把剑剑和匕首交出。乌云珠悻悻一恼,又看到破开一个大洞的窗外月色和这满屋狼藉越烧越旺的大火,只得重重一哼,朝地上身躯泛着诡异蓝色的慕汐湮轻蔑冷笑道:   “便宜你了。本公主今天高兴,就不跟你这个死人计较了。”   说完,转身便傲然的抬脚离开,冷冷地对着身后侍卫命令,   “走!”   侍卫匆忙的捡了被乌云珠扔在地上的长鞭跟着离开。   窗外明月轻斜,初时精致清雅的卧房,此时只余一片狼藉凌乱,处处是被抽裂的家私。而这一片狼藉中裹着的火光势如一条游蛇,越烧越旺,似乎想把一切吞没,毫不掩饰欲要刺破苍穹的野心。   第八十九章 爱与恨   烟火越发的肆意张狂。凌乱狼藉中,那个娇小的淡蓝色身影静静在气流嚅模糊的颤抖,尔后被窜起的更大火光湮没无息。   “少主!!!”   几条浓黑的身影如闪电般窜进火光里,一片凌乱的找寻中,终于搜到那个娇小的身影。迅速的将女子抱起,借着已经烧破的窗户,从处处是哔剥之声的大火无声离开。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乌云珠!”   梅儿银牙暗咬恨道,轻轻地用手护着慕汐湮的脸庞,看着靳洛云怀中娇弱脸色诡异的慕汐湮咬牙,端庄的脸庞此刻泪痕一片,眉间伤痛愤恨,几乎要滴出血来。靳洛云匆匆地走着,看着身边跟着的梅儿杀气愈发浓重,只得无奈地凝重小声道,:   “皇嫂付出如此多,本皇子也定会为她讨回一个公道!梅侍卫,现在还不是能杀她的时候,你赶快安排人把王府里的人弄醒,莫要让大火真的烧了王府,这是我们能为皇嫂做的事情之一!   我先送皇嫂去宁雅那里,然后通知侍卫对图安的探子在明天清晨放出消息,就说王府大火王妃暴毙为使边关王爷安心对敌,所以密不发丧。其余的事情再慢慢处理!你千万不能有任何多余动作,清楚吗?!”   梅儿忍回眼泪,轻轻一抚慕汐湮的小脸,咬牙点了点头,然后闭眼甩身便离开。靳洛云犹豫了一下,目光向夜色下那片烟火依稀的王府方向瞅去,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先抱着慕汐湮毅然离开。   宁雅正睡的朦胧,被侍婢叫醒后刚揉着惺松的眸子,靳洛云便匆匆地抱着慕汐湮由两个侍卫掩护着迅速直奔宁雅的卧房睡榻。宁雅被冷冷的风惊得睡意全无,定眼一看靳洛云怀里面色诡异的慕汐湮,瞬间吓得脸色惨白,披头散发指了慕汐湮哆嗦道:   “十一哥,皇,皇嫂,她是怎么了?!她的脸·····”   靳洛云将慕汐湮轻轻放在宁雅的睡榻上迅速转身捂了宁雅的嘴巴道:   “皇嫂中毒了,不过已经服了解药。其它的你千万别多问,也不要让任何人透露任何消息,我派人守住了你的阁楼,皇嫂恐怕要明天清晨才能醒来。在此之前你要严守寝宫,不许任何人进来看到皇嫂,听到了吗?!”   宁雅被吓得面色灰白,但仍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慕汐湮脸庞不停游走的诡异蓝光直打冷战。   “十一哥,你要去哪里?!”   宁雅看着靳洛云将慕汐湮放下来转身就要走,忍不住急急地低声一问。   靳洛云微微一犹豫,转身看了宁雅道,   “我还有事,你记得倘若有任何事情,尽量找母后便好,一定不要惊动父皇。”   宁雅愣愣地点点头,长发凌乱。   月微斜。靳洛云浓黑的身影闪身又回到了王府,王府里的下人都已经被唤醒,大火正在被一群宫人忙碌的扑灭。火光前,一身果绿色衣装的香荷哭哑了嗓子,嘶心裂肺的朝着火光大叫,却被两个王府侍卫死死拦着,接近不到火光。   “香荷姑娘。”   靳洛云挥手让侍卫放了香荷,香荷却死命地向火光冲去,被靳洛云从身后追上伸手点了穴位,动弹不得,只能绝望的看着火光泪流满面嘶哑道:   、“你们放开我,小姐还在房里啊!十一皇子,你放开我,放开我!”   靳洛云鼻尖一酸。眼前这个女子眼底绝望受伤的光芒,还有圆润小脸上那纵横密布的泪痕,让他的心底酸疼。将香荷拦腰抱起离开吵闹哄乱的火场,靳洛云一边走一边淡淡地对着怀里的香荷道,   “皇嫂无事,她不房间里。我已经把她送到了安全的地方,香荷你先冷静下来,听我的安排好不好?!”   香荷近乎崩溃的脸庞不相信的看着靳洛云,嘶哑道,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小姐她心善,我知道这一次你们要设计乌云珠,你确定她真的没有再被乌云珠伤害吗!?”   靳洛云郑重认真的点点头,一双星眸中风云变幻。怀里的这个女子,对慕汐湮那份忠心,俏皮泼辣却不惹人厌的性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点一滴地渗入靳洛云的心底,悠悠地漾出丝丝缕缕的牵绊来,这并不算得上倾国倾城的容颜,一点一滴的在他心底深处渐渐印刻。   将香荷抱到正院交给管事的老嬷嬷,靳洛云下意识地又多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香荷,才犹豫地无言转身离开。躺着的香荷怔怔地目送微暗烛火光线里靳洛云长发飞扬的背影离开,老嬷嬷静静地在心底一声叹息。   去年桂花树下。那身玄色劲装的侍卫亲手替躺着的香荷采摘桂花,她不是没有看见。而香荷那些日子与玄侍卫相处时飞扬的神采,她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这个女子,是侍候在传奇之后的王妃身边的,也感染着那样与众不同的神采,引来各种男儿的青睐倒也正常。   但是适才离去的那个是大靳的十一皇子啊。在目前皇帝的诸位皇子中,便是封了王的,也只有靳楚天与靳洛云是最优秀出挑。太后把所有心血都寄在了他们两个身上,一场姻缘让太后笃定,靳楚天绝不是会深锁皇宫的那一个。   靳楚天的血液里,流淌着太多与当年那个传奇王爷的叛逆不羁,和太多追求自由的因子,若是丢了皇位,那么继承皇位的便只有靳洛云。   这一场大火,靳洛云去而复返,在硝烟弥漫的紧张时刻再次回来,竟然只是要特意的照顾好这个最爱果绿衣衫的小小女婢。她知道,这个已经注定要背负大靳江山重责的男儿,已经在乎了一个小小的女婢,可是这个女婢倔强的眼神里却没有异样的激动亦或任何情愫。   倘若有一天,这个小小的女婢要周旋在一个王爷贴身侍卫与未来的皇帝之间,那时这场错杂的姻缘是福是祸?她的主子已经让堂堂一国将军与王爷大打出手,引起一场战争纷乱,那这个女婢可会也造成那样局面?!   老嬷嬷静静叹息,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神却深邃犀利,似乎能洞察她眼睛里的整个世界。   爱无错。只怕因爱成伤,一切便是错。   这风云变幻的一生,看了几十年的无声胭脂战争,连自己宫外丈夫也断绝了关系的老嬷嬷忽然间觉得,她是第一次感悟人生所谓苦痛的爱情,竟然还有这样的精彩与错综,而这一切,竟然是由已经去世的老太后笃言:   大靳这一代,因有了慕汐湮,绝对会是精彩的一代。新的传奇,定是因了慕汐湮而书写。   无论这一场风云战争最后如何落幕,这个娇小空灵的女子都不会湮没在大靳的历史长河中。而与她一生纠缠错乱的情爱恼恨,也终会在最后有一个旷世绝代的异样结局。   乌云珠暂时栖居在京城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被图安的两个女探看紧,又换了她极是讨厌的黑色简行衣装,从头到脚各种华丽首饰全无,忍不住烦躁地不停来回走动,焦躁的时不时对着普通的木质家私踹上两脚,眼神里狂躁焦急。   “公主,您不能出去。大王有令,任务一完成便带您安全回去。请您再忍耐会儿,等我们的人与夏国的人完成对交,我们便即刻起程离开这里。”   看着乌云珠再一次想冲动的离开房间,女侍卫冷冷地出声阻止,手中长剑出鞘,寒光烁动。乌云珠悖然恼怒。她狂躁的性子向来厌恶任何人管束她,尤其是这几个月来她在清王府里完全无人管束,这时更听不得这般冷漠的话,忍不住吼道:   “你们都滚开!本公主已经杀了她!死无对证,还有谁会怀疑到本公主头上!本公主现在回王府等着,等靳楚天回来本公主便能是王妃了!我才不要回图安去!”   女侍卫毫不客气地冷冷回道:   “大王有交待过,倘若那个王妃死了,公主还要留在靳国便只能被莫愁山庄追杀的无路可逃!倘若公主安全回到图安,等大王与夏国联手攻下靳国,那时想公主便是想娶那个清王爷做驸马大王也会全力支持!”   “你!滚开!”   乌云珠看着女侍卫冰冷的眼神,咆哮道,   “他才不会做本公主的驸马!本公主只要做他的王妃,他是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绝不会被权力屈服的!还有莫愁山庄也不过如此,连一个堂堂的少主都能被本公主轻易杀死,本公主才不相信他们能有多厉害!”   眼神冰冷的女侍卫懒得再对乌云珠解释,毫不客气地伸手点到乌云珠的穴位。乌云珠动弹不得,只得两颗大眼珠咕噜咕噜的恼怒直转,口里恨道,   “你简直放肆!竟然敢——”   不待乌云珠说完,女侍卫冷冷地打断乌云珠的话,道,   “对不起公主,大王有令。属下只是从命,希望公主不会因为冲动坏了大王的计划,那样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而图安也会遭受灭顶之灾!”   乌云珠恨恨地咬了艳红的厚唇,恼怒却不得动弹。   第九十章 为爱放行   点点繁星的夜空下,京城街道上隐约四处黑影涌动,处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息,而一列列商铺酒楼的灯笼,却各自流光溢转,似是不食人间战苦,只消富贵繁华,纸醉金迷。   有黑影冲着月色微斜,星疏暗朗的夜空放飞了一批信鸟,黑暗中眸光精转。四面苍穹,不知各是谁的天下。   灯火微明的望天酒楼里。兰儿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焦急地快要把鞋底磨穿。菊儿最小,经不住困意,迷糊的支了脑袋硬撑着打着磕睡,竹儿看着梅儿眉头深锁。   “梅姐姐,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动手啊,这样等下去,岂不是要急死人?!”   兰儿实在忍无可忍,焦急地停下了脚步霍然坐在向刚回来静静坐下一脸沉重的梅儿面前,急道,   “你这般模样回来,少主到底是何情况?!可真的是安全?!我们虽然都不过是侍卫,可是莫愁山庄是我们的家,倘若少主出了事情,庄主要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少主不过才十七岁,你说这计划真的没有问题吗?我们换掉的夏国探子确定完全不会有问题?还有少主这想法会不会太天真,仅凭几个被换掉的探子就能够赢取图安大王的信任,按计划出兵等着被我们攻打?!边关王爷受伤的事情我们已经想尽了办法瞒着少主,倘若在这里出了纰漏导致边关出现问题怎么办?!”   梅儿面色沉重,隐约的有些疼惜。听到兰儿如此说,她浅浅地蹙了眉,微微组合脸色,淡淡地道,   “少主从没让我们失望过的。这一次也不会。何况,我们的庄主又如何是个平凡的女子?这一次的计划,是由庄主亲自参与的,相信绝无问题。   我们且等着吧,等十一皇子安排的眼线来报。只要图安按计划派出军队到达我们边境,我们便毫不客气的出手。王爷受伤的事情要瞒少主也不过是这一天两天的事情,待图安与夏国上钩,想必庄主便会告诉少主的。   至于边关,夏国犯兵则只能倚靠边关王爷与诸位将军了,皇上应该也会再这一两之内下召增派援军,。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一定不能让自己出了任何纰露,不然便是拿数以万计的大靳子民性命作陪!”   小菊儿睡的朦朦胧胧眸子惺松,话也听的稀里糊涂,迷糊地插话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图安夏国上钩,为什么一定要他们军队到我们边境才出手啊,夏国不是本来就犯兵了嘛?”   兰儿神情正凝重,忽然被小菊儿半是磕睡状态的插话雷的哭笑不得,无奈地一戳小菊儿微微迷糊晃动的脑袋气道,   “你个小迷糊蛋!知道什么呀,你说你总是这样迷糊。我们怎么敢把什么都告诉你?!真是服气你了。都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还能这样的睡着!”   菊儿不高兴的一咕哝,揉揉被兰儿戳疼的脑袋不敢再问,继续迷糊的睡觉,半是清醒半是迷糊。   薄薄的晨曦中。京城郊外林边。十几匹精壮马背上皆是矫健不凡的身姿。这十几匹马围成一个椭圆,将乌云珠很好的保护在中间。似乎在等待什么约定,这些马匹都静止不动。乌云珠无聊的坐在马匹身边伸手揪了地上长出的新草摔打着消遣时间,终于在薄雾快要褪却完毕的时候匆匆的奔来两匹俊马。   马上的人未得马儿停稳便翻下跃下,急匆匆地对着乌云珠旁边最近的一个密侍守领轻轻说了一句话,密侍守虽是领蒙着面巾,但突然大惊失色的眼神还是没能逃过乌云珠的眼神。   “你说什么?”   乌云珠已经憋了整整两夜一天的怒火。心中本就恼恨前夜看守她的两个侍卫不把她放在眼底,此时看到他们竟然完全把自己当成空气,小声耳语谈着眼看是要紧的大事,顿时被惹得横眉一挑,霍然起身恼怒的一扯面巾定定看着飞奔而来报信两个密卫冷喝,旁边前夜守着她的两个女子眉头一皱,来不及阻止,乌云珠已经又恼问,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谁要敢有一句欺瞒本公主的话,本公主立刻把他跺碎了扔远荒郊!”   密卫被吓了一个哆嗦。长在图安的人,哪个不知晓图安大王的掌上明珠暴戾脾性?瞬间怔愣过来连忙小声地回道,   “回公主,属下该死!此事也非要禀报公主不可的。我们的人被被夏国的人算计了,夏国并无攻打大靳的计划,他们只是企图在边关觊觎,而要我们图安做为炮灰,先损耗了极大的兵力,再坐享渔翁之利!”   乌云珠眼中怒火又突地窜起。那位戴着深黑色面巾的密侍守领额头似乎几许冷汗,冰冷问厉声问道,   “如何确定的这些消息?!我们其它的信使呢,还有,为何只有你们两个回来?!唯漠鸿图,安泽万穹!”   听到密侍守领莫名其妙忽然冒出口的最后两句话,两个密卫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右手捂胸垂首齐声道:   “提苏鲁鲁,靳呶唧仆!”   密侍守领这才满意地一点头,额头的面色更显苍白。乌云珠挑眉恍悟,原来这是他们交接的暗语。两个跪地的密卫回答,让乌云珠的心头一震——她竟然没有想到,她的父王竟然还有这般的野心!那两句图安语——她,不能说。   两个密卫仍跪在地,其中一个语速略快地用图安语道,   “回公主,守领,据我们的可靠消息说,夏国早在十日之前便已大败退回夏国边境,此时兵力极弱,绝对无力再次侵进大靳可能。如此最近与我们合作之事只是一个幌子,想要我们图安先行挑起与大靳的战争,再坐等渔翁之利!他们说的尽力,仅仅是要杀掉已经身负重伤的清王爷靳楚天!而非插手掺与此事的贤王爷靳莫炎,据属下猜测,恐怕他们是想挑起混乱以后,以后借贤王爷靳莫炎之手除掉我们图安然后再独吞大靳与我们图安!   属下得知这些,是与我们图安派潜在边关并且生命攸关之时说的,属下也多处查证,此话绝对可信!我们其它的人都已经死了!此时尚不知是大靳的哪方势力所为,还是夏国欲挑起混乱而为!”   乌云珠手心冰冷,从头到脚毫无首饰一袭深黑,此时深邃的眼睛更是漆黑凌厉的可怕,长长的睫毛几乎扬起触及到眉毛。密侍守领面色冷白如灰,微微犯难,凝重地看着乌云珠道:   “公主,此事万急!我们必须即刻回图安告知大王!大王已经在前几日开始召集全国兵马,如果我们不及时阻止,恐怕会被夏国的奸细抢先在混乱中怂恿大王发兵,那时后果将不堪设想!恐怕公主也会身陷险境!”   焦急凝重的话完。乌云珠听若惘闻。面目狰狞的可怕,却是跃身上马狠狠一甩鞭子朝着与图安相反的方面猛奔而去。   密侍首领被乌云珠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弄的莫名其妙,也急得怒恼不是,连前夜看守着乌云珠的两个厉害女侍卫也没有极快反应过来,只能哑口无言看着首领无奈挥手随便点了几个侍卫道,   “你,你,你,还有你,快点跟上公主!无论她到哪里,时刻与本统领传信!记好了公主倘若出事,你们死及全族!”   被指中的侍卫毫不犹豫地即刻追马而去,留下一地烟尘。   密侍首领皱眉微微一犹豫,看着瞬间远去的马匹身影和满地扬尘唯余恼怒叹气,无可奈何。但,在图安,有几个人能奈这个乌云珠公主如何?!似是想明白了这点,密卫首领一定睛,下了决心带着剩下的人朝着图安方面策马扬鞭赶回。   风里。依稀地有一个暴怒的女子声音飞速掠过,   “哼!敢杀我乌云珠的男人!简直是活腻!”   来易来,去难去。爱与恨的千古仇。   王府大火第三天。似乎一切在渐渐恢复平静。   宁雅不过是一个打盹的功夫,从寝宫院里摘了几朵刚绽放出的娇艳花朵来,一进寝宫里却不见了刚才醒来说要自己洗漱的慕汐湮影子,连侍候慕汐湮的两个宫女也被打昏倒地,只余宁雅目瞪口呆地捏着手里要拿给慕汐湮盘发用的新鲜花朵儿。   梳妆台旁,一列浑厚苍劲却略带几分清秀的字迹静静躺在烟色绢帛上:   妹,吾寻王夫,望你守密。嫂,湮字。   与花落同时。大靳皇宫墙上一道白色身影浅薄如烟的瞬间划过,几处守宫的侍卫只觉隐约风声,抬头,却毫无痕迹。疑惑地摇摇头,各自又继续坚守岗位。   慕汐湮一口气掠至皇宫极远,才停下身影微微歇息。与她约好在约定地点等着她的梅儿一看到慕汐湮的身影便急忙迎了过来,盯着慕汐湮左右打量了一番,才赶紧道,   “少主,您如此便出来了!?这皇宫,守卫——”   慕汐湮微微浅笑。清澈灵动的眸子里清灵透水,一张精致的小脸面色恢复了红润,忍下眼底微微的焦急,翻身俐落的上马在浅浅的风里扬着一身浅白的衣衫。   第九十一章 守护爱情   扬起鞭子,她浅笑轻道,、   “梅姐姐你真当这大靳皇宫有如此便利?呵呵。只要有靳洛云在,怕是有只蚊子飞出来都会被检查出是公是母。”   梅儿看着慕汐湮灵动的模样又回来了,这俏皮的话惹她忍不住一笑,会心地骑马跟上慕汐湮笑着问说,   “少主这意思是十一皇子故意放您出来的?呃。这十一皇子,看来是深得少主真传!但是少主,属下还是担心您的宽容会是放虎归山呀!”   慕汐湮心急似箭,上了马只想尽快赶到边关,只手扬了鞭子便急切地赶路,马背上被梅儿准备好的包袱被马儿颠簸的一起一落,那洁白如玉的飘渺身影娇小如梦,却坚定傲然。一边扬鞭起程,一边略略地缓和自己心情,慕汐湮向跟在她身边极近的梅儿问道,   “梅姐姐这话何说?!”   梅儿扬鞭紧跟,四下看了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寂无人烟,便朗声道,   “十一皇子掩护少主去边关保护王爷对少主来说是好事。可是少主您又不是不知道乌云珠是怎样的人!为何少主总是几次三番地放过她,甚至这一次,您才才从她手底下再次死里逃生就出手帮她?!”   慕汐湮的小脸在马儿飞奔的急风中轻浅笑嫣,长发上那支翠绿清透如新竹儿的簪子紧缠一头飘逸青丝。   许久,马儿奔跑在更加辽阔的荒郊之处时,慕汐湮那清脆浅浅的声音才悦耳飘渺在清风里:   “爱与恨的一念之间,便是佛与魔的一念之间。倘若能多爱一些,为何不能少恨一些?”   “乌云珠不过是与我一样,深爱着同样一个优秀男子的女人罢了。纵然她再坏,至少她还是爱着我男人的一个女人。便是为了我男人,我再放她一次又如何?”   “夏国煽动图安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能够用最简单的办法去做到最小的损失与伤害,何乐而不为?我们换了夏国的人,也换了图安的人,不是要证明大靳对他们的容忍,而是想让这天下苍生少受一点战火灾难。   师父一直教导我,大爱无疆。以前我一直不明白,我现在明白了,原来爱一个人,可以为一个而去爱整个天下的苍生。我们大靳从来都不是弱者,莫愁山庄更不是乌云珠认为的不堪。可是我们的强大不是用来欺负别人的,是要去守护天下更多平凡而幸福的人们,把爱坚定的守护在这人间。”   是啊。   爱与爱是不同的。大爱无疆。   乌云珠的爱或许很炽烈,很执著,很坚定,也很泼辣。可是太过自我。当她扬鞭离去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为深陷阴谋的父王与图安子民想过?   她的爱,太过掠夺。爱情容许自私。可是,以自私去践踏生命与别人幸福的爱,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一些。   慕汐湮从来都没有把这个一心要杀死她的女人视做敌人。   从乌云珠的鞭下死里逃生醒来,她从密探那里知道的第一件事情是靳楚天受伤。她的疼,没人知晓。她是那么的害怕失去,害怕因为这原本可以没有的战火硝烟而失去这一生她最最心爱的男人。   她爱靳楚天。所以可以为了靳楚天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乌云珠。因为乌云珠至少是与她丈夫有着爱字牵联的,虽然她不清楚靳楚天究竟是如何对待乌云珠。所以,为了这个炽热狂爱自己丈夫的女人,她挥手间放掉莫愁山庄庄主靳沐盈精心蓄集欲要全力击溃图安军队的兵马。淡笑间将靳洛云精心安排约半月时日的计划全盘打乱,将京城凌乱的场面交给一直无声疼爱她的潘青墨。   她想再给乌云珠一个机会。让图安老实的退却步子,本分如初。让图安不受伤害,图安百姓不受伤害。   那些精心召集的精悍兵马一半已经于昨日昼夜不停地赶赴边关支援,夏国绝不会有利可图。数百年来莫愁山庄已经将天下药材商人遍收麾下,夏国全国衣绸布线等细入生活的用品大半是由莫愁山庄秘密控制,潘青墨更是辅助大靳皇帝励精图治,大靳粮草实力充足,对慕汐湮与莫愁山庄更无二心。   之所以到此时夏国还敢动不动侵犯,不过是仗着靳国与夏国边境辽阔之地极是人烟稀少,大靳太后逝世这一场混乱罢了。慕汐湮笃定,夏国绝不会清楚莫愁山庄的势力,图安也绝不知道靳国究竟有多少底细。就凭图安派来的人与乌云珠一起置她于死地的行动便知,图安终究还是那个小小的漠北图安。   或许大靳上一代几十年真的太过太平宁静,当朝皇帝也太过资质平庸。一出太后薨的故事让图安与夏国还有周围几个平静了太久的小国心底又长出欲望的新苗,但终于这新苗只是一颗泡在水里生长的豆芽,最终只是浮萍般飘零的生命。   因为。这一代,有更加强大的莫愁山庄。这一代,有慕汐湮,靳楚天,靳洛云,潘存阳,还有那个看似不起眼,一直小心翼翼却忠心耿耿的丞相潘青墨!   一入塞外边关,风寒料峭,处处是洁净的荒野,空气也稀薄。雪山深处风云万幻,一日如年,晨冷午暖晚秋夜寒冬。宽阔的一道山脉里驻扎着整齐的靳国军队大营。   主营帐中,传来一个男子冷冷的喝声。   “本王叫你出去,你没听见吗?”   皮肤粗糙了许的靳楚天静静坐在军帐头也不抬的冷冷对书案前面的女子冷喝。他右肩被一道长长的药布斜斜紧裹,隐约渗着一些血迹,套着一件厚厚的披风。似乎是翻阅军文扯痛了胸膛,年轻好看的男子微微蹙眉,尔后便迅速舒展,眉间一片冰冷。案头静静地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侍卫,面容清秀安静,低头一言不语地静静守着这个容颜冷酷无情的男子。   案前的女子一身红衣倔强地站着,看着冰冷看也不看她一眼的男子倔强地温柔说道,   “王爷,您为什么就不能对乌儿好一些?!看着王爷伤心乌儿真的很心疼。可是她死了事实,请王爷面对现实,不要这样好吗?你没有了她,还有乌儿呀。”   娇柔麻酥的话,几乎妩媚的能将骨头融化。可是靳楚天只是冷冷地看着手中的军文头也不抬,深邃清亮的眸子里寒冰千尺,似乎是冰冻着麻木与绝望。隐约的指尖一抖,寒冰氤氲着一些心碎的情愫,靳楚天忽然又毫不留情的冷冷喝道,   “守帐侍卫!带她出去!”   帐门口守卫应声进来,一身红衣的乌云珠眼神一怔,错愕中几丝羞恨。但她仍是微微地眯了眯眼睛,倔强地冷冷一笑忍下那份恨意,赶在侍卫伸手拉她之前高傲的转身离开。   靳楚天眼底在乌云珠离开军帐那一刻崩溃,啪地将军文摔在书案上,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贯穿胸口那一道刀伤像一朵绽放的红花般鲜血直渗,瞬间涌出迅速浸晕开来。   看着靳楚天几乎要把拳头捏碎,脸庞咬肌紧绷坚硬如骨,案头安静清秀的小侍卫轻轻地将靳楚天披风移开,迅速地解开染透鲜血的绷带,用放在一边的清水湿帕拭去鲜血,麻利的倒上一些愈合伤口药末,又迅速的换上干净的绷带把前后伤口都包紧。利落的完成这些,还不忘把靳楚天的披风给裹好。   麻利轻快的动作,似乎减缓了靳楚天的痛苦。靳楚天静静地愣了片刻,忽然转头看着身边陌生的小侍卫兵淡淡地问道,   “本王记得以前没有见过你,你是哪个帐中的?!”   清秀的小侍卫兵一愣。厚重的盔甲裹着微微黝黑的肌肤,但仍是看得出他很瘦弱。看到靳楚天问他,他毫不犹豫地轻声坚定回答道,   “回王爷,小的是陈老将军帐中的,自小被陈老将军送往莫愁山庄学习医术,年前被将军召回来。两日年玄侍卫代王爷与老将军商讨军情,听闻小的会些医术便向老将军要了小的来照理王爷。”   清秀的面容,声音也有几分稚气,却不亢不卑。   靳楚天闻言勉强淡淡一笑,眉间更添几分哀伤。怔怔地放松了身子,躺回宽大的椅子转头看着清秀的小士兵喃喃出神地道,   “怪不得我总有些亲切感。原来你竟然也是与莫愁山庄有缘的。呵呵。对了,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问话慵懒哀伤,似乎问的完全漫不经心。清秀的小士兵是个机灵的人,看看靳楚天眼底那一丝完全无法掩饰的悲伤,静静地思忖了片刻,才轻轻地回答道,   “回王爷,小的今年十七了,名叫慕泽。”   靳楚天忽然一震,身上的披风滑落。小士兵连忙轻轻地将披风再替靳楚天披好,并轻轻地掖好靳楚天因伤只能穿一半的上衣。靳楚天定定地看着清秀的小士兵在自己身边忙碌,似是闻到一阵淡淡浅浅的清新味道,熟悉而飘渺。再闻,却似乎只有小士兵身上淡淡的药材之味了。   怔怔地疑惑,靳楚天问道,   “你十七,还姓慕?”   小士兵点点头,清秀小脸似乎有些被靳楚天的突兀动作吓地有些惊慌,不过还算冷静,微怯地轻轻低头,不去迎上靳楚天的目光。   第九十二章 为爱疯狂   靳楚天的眼底泪意闪烁。滚烫的泪水从他仰着的眼角流下,缓缓流进鬓间干枯束紧的发丝里。拳头似乎又握得更紧了一些,喉结嚅动,生生地将心底撕裂的残忍疼痛压回去,由胸口那道不停渗血的伤口排泄无可诉说的哀伤。   “王爷,您不能再使内力,否则这胸口会久难愈合,天长日久会留下遗症,成为顽疾。。”   年轻的小士兵看着靳楚天又握紧的拳头轻轻劝道,闻言靳楚天哀伤的冷冷一笑。不转头,眼神空洞地盯着军帐帐顶,喃喃地淡漠说道,   “你也姓慕。在陈老将军帐下,可是慕家军么?如此也是合理你会去莫愁山庄,竟也是与她一般惹人喜欢的。”   慕泽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小脸看起来平凡普通,只是多了一份耐看的清秀,看看靳楚天,他犹豫了一下,眼神闪烁许久才轻轻地又开口道,   “王爷。逝者如烟,王爷还是要保重好自己才好,不然王妃——”   话未完,靳楚天的面容忽然变色。冷酷的面上眼神冰冷凌厉,寒光流转,隐约散发着暴怒戾气,猛然起身冷冷地一拍书案暴怒冷喝道:   “不要自作聪明妄图揣摩本王的心思!本王念你是慕家军,亦可能是王妃同族,所以此次饶过你多嘴!下次再犯就给本王离开!滚出去!”   慕泽被靳楚天突兀的动作毫无防备地吓了一跳,连忙迅速的哆嗦低头转身出去,瘦小身影萧瑟。   靳楚天暴怒的脖间青筋暴突。看着慕泽转身的身影缓缓从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来,可是他又冷酷面无表情的生生咽了回去,眸子里流光溢转,伤痛的星光点点碎碎,隐约悲伤一笑。   ——她当真就这样抛下他了么。   曾经浅笑着说,要许她这一生携手看江山烟雨呢。为什么,为什么就连一声楚天也没有叫,便这样再次带给他撕心裂肺的伤痛?   这几日以来没有人知道他痛到极致,伤到极致,绝望到极致的感觉。   像是被什么绞碎了,胸腔里一团搅得生疼的血肉,却空洞的让他无法言喻。   潘存阳几乎是崩溃地告诉他,慕汐湮死了。因为内力完全没有恢复,死在深宫的一场大火里。而那场火,把一切消失无痕。   他不信。但书玄三天来秘密调查的探子告诉他,确实如此。莫愁山庄庄主在江湖上下了死杀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楚原因,以万金碎绞杀了慕汐湮的人。他多想回一趟京城,无论是怎样的真相,至少能让他亲眼目睹亲耳听闻。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啊,他是这大靳堂堂的四王爷,要为这边关数以万计的百姓负责!当初便是因了他任性幼稚的大贴皇榜,才造成边关如今局面,倘若他不能处理好这一切,他要如何面对慕汐湮?!   无论她是生是死。他都不要做一个让她失望的夫君!   可是。他很痛啊。痛的心如血滴,支离破碎。几次窒息,无人可诉。   谁懂。谁懂。谁懂他的绝望。   那些美丽的回忆,那个女子美丽空灵的脱俗容颜,如今只剩下脑海里无数次的嫣然一笑。多少次从梦里醒来,枕边两鬓发间冰冷湿透。他连掩藏的勇气也没有,只能对着虚无的空气一次次伸手,喃喃地自言自语,   “湮儿。”   仿佛她还在,还是他离去的那天清晨,一头飘逸长发上紧束着他亲手拢上去的碧绿玉簪。可是,如今,怎么眼前只有这些现实而冰冷的残酷呢?!   冷意渐起,暮色四临。军帐中的气温渐渐的降到冰点,似乎能把人也给冻成僵硬的石头来。靳楚天就这样半裸着冰冷的肌肤呆呆地坐在军帐中硬椅上,面色惨白的吓人。   潘存阳似乎更加消瘦了。一身冰冷的戎装泛着冷冷的铁甲寒光,步履中隐约叮呤之声。看着个子瘦小的慕泽一声不吭地贴着军帐垂首站立,旁边两个侍卫同情的时不时看一眼慕泽,他愣了一下声音嘶哑问道,   “你是前两日玄侍卫带来的那个小军医吧?怎么站在这里,王爷一个人在帐里么?!”   慕泽轻轻地点了点头。   潘存阳苦涩一笑。微微一犹豫,伸手掀开帐子走了进去。帐中冰冷昏暗,隐约的看不清楚人影。潘存阳的心忽然就来气,忍不住开口朝帐里隐约昏暗中缩坐在椅中充斥满颓废哀伤气息的靳楚天大声气道,   “靳楚天。你当只有你疼么?!莫要怪我阻止你回京城,且不说你现在有伤在身,便是无伤在身,你也不能就这样丢下边关这数以万计的将士与百姓而为湮儿回京!因为我们不是平常人家的男人!”   “若你当真是在乎她,就为她好好的振作起来!莫忘记你与我到这边关打的最后一架你说的话!”   话语中隐约哽咽。   缩在昏暗与冷冷空气中的靳楚天身影丝毫未动。静静地听完潘存阳生气的吵闹,许久才喉结微动,声音平静的可怕,淡淡地开口道,   “你以为我要决意离开你可以拦得住么?我不离开,只是感觉,感觉她还在,你信么?我在心里答应过她的,绝不会让她失望。她的夫君怎么会是一个不顾天下万计黎民百姓的人呢,我绝不会做让她失望的事。我相信她在某一个地方等着我,因为她还要等着我带着一起游尽大靳江山呢。”   声音冷静平静淡然的似乎让人快要窒息。这凌乱毫无顺序的话,像是一个人神经断了层,被抽掉了思维跳跃着静静地讲述自己心里故事般空荡。   潘存阳的眼底泪意渐涌。这昏暗窒息的空气快要让他崩溃。这几天来每看到一次靳楚天,他便会觉得自己的心疯狂跳动一回。捏紧了双拳,潘存阳忍着想要暴发的冲动,努力平静冷冷地道,   “靳楚天,你清醒点吧。湮儿死了,她死了!靳庄主已经下了追杀令,你能不能看清楚点事实!这边关的战事又到了紧急时刻,你身为挂帅出征的王爷,要如何做,想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缩在椅子里的身子一动。   军帐忽然被掀开,扬起微冷的风,跟着光线一亮。潘存阳转头,只看见身影瘦小的慕泽手里举了两个火把,轻轻地走进来将火把放到火把架上,又走到另一边将另一个火把也放好,还不忘把火把落灰的盆放到不偏不倚的位置。   一连串安静的动作轻盈俐落,温和得似乎像是一个温柔的少女在点火烛。这轻轻俐落的动作将军帐里带来一缕温暖,大帐里瞬间似乎因这明亮的光线暖的温馨了许多。   潘存阳怔怔地目光随着慕泽瘦小的身影转动。似乎刚才那几近崩溃的心灵,忽然就被淡淡暖暖的火光给抚慰,竟然瞬间怒气全消。   缩在椅子里的靳楚天被突然的火光照亮,眼睛忍不住一眯,却忽然的感觉心莫名一动,隐约有些温暖,那份偏执的疯狂也微微被拉回这温馨中。看着慕泽忙碌完,靳楚天忽然将身子缓慢坐直,抬眼看着自顾忙碌完了要走出军帐的慕泽淡淡出声道,   “慕泽。去替本王打了热水来,拿两件衣衫,准备一些吃的。”   慕泽似乎微微一怔,瞬间恢复平静谦卑的表情,轻轻地回答道,   “是,王爷。”   然后才转身走出去。   潘存阳一愣,哑口无言地看着眼前眼神快似翻书般变得温和的男子挑眉。可是靳楚天在慕泽走出帐蓬后面容立刻又变得冰冷凌厉,像是被冰封了千年的寒潭,冒着悠悠的寒气,似乎适才对着慕泽的那一丝温和仅仅是一闪而逝的错觉。   “我说过,我不会让湮儿失望的。所以你放心,这些日子我会尽快的恢复,作好灭掉夏国的准备。半个月之后,我们一定直攻夏都邑!”   靳楚天扯扯披风,将眼前放得整齐的公文伸手打开,冰冷面无表情的对着案前的潘存阳冷冷说道,   “你负责在半个月之内做好所有边关防线事宜,另外传书给陈老将军,让他负责编制莫愁山庄调集的各位高手,准备好三万大军。”   潘存阳被靳楚天淡然的几乎是冰冷让人窒息的吩咐呛得胸中一闷。疑惑的盯着靳楚天惨白的面容端详半天,潘存阳大脑反应过来,哑然失声叫道,   “靳楚天你疯了!?半个月之后直攻夏都邑?!你活腻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边关物资很是不充足,总共兵马才八万!这七个月来的连番征战,已经让我们损失极大,目前总兵马才五万多!你竟然还说要带三万大军去攻夏都邑!?”   靳楚天面无表情的翻阅着手里的军文,抬手间感觉到腰间被靳沐盈派人送来的玉隐约生温,丝丝缕缕地浸向他的心脏。那是慕汐湮自小带着的与他一模一样材质的凤玉呢。他的龙玉已经送给了慕汐湮,此刻不知道随着慕汐湮遗失在哪里。似乎是想到了这些,靳楚天憔悴的容颜上深邃眼眸轻轻微眨,淡然的波澜不惊。   第九十三章 最后一次宽容   听闻潘存阳失声的喊叫,他连头也没抬,只是平静地听完潘存阳的话才开口静静地接话,   “对。我要带三万大军去攻夏都邑。靳夏两国的恩怨已经持续百年多,是该有个了结的时候了。行军打仗不在于军队人多,而是要精兵强马从简从智的速战速决,我有把握攻下夏都邑。你先按我的吩咐去做吧,其余的细节我再慢慢与你解说,另外注意可疑之人,若有不妥就地处死!”   潘存阳被语末冷冷的话窒得一震,怔怔地愣了片刻,看着靳楚天毫无表情的平静冷酷面容无言。愣愣地站立良久,他竟然丝毫不知要如何反驳靳楚天这疯狂却又理智的决定,只能下意识地点点头,看看靳楚天只顾冰冷的翻阅自己手中朝里送来的一些公文,无奈地回应一句,   “好。我听你的。”   然后粗糙的大手一挥,叹了口气转身步履艰难走了出去。   几日风霜凄寒。   夜间的塞外边关冷风呜咽,似有隐约野狼长嚎,在啸然尖锐的静谧风中更添几分惊惧之意。军营中几处篝火摇曳,在漆黑的夜空中随风曳起隐约的火星,随即瞬间被冷风熄灭。   山谷中回荡着一阵阵的风声,在漆黑的夜色中迷离悲伤。离军营不远的半山坡上两个从军营中走出的修长身影重重摔下一个背袋,从背袋中揪扯出了一个人来。一个身影将女子毫不客气的拖出来,出手粗鲁扯开女子口中的塞布恨道,   “乌云珠,你这毒辣的该遭千刀杀的!我们少主总是心慈一次次放过你,可是你真当我们拿你没奈何吗?!今晚便是你的死期!我们会一刀一刀的把你划碎,好给我们少主报仇!!!”   被塞在背袋中才才滚出来的女子狼狈在冰冷砂砾地面上半坐稳。被扯掉口中塞布后女子大口大口的喘气,狼狈的不停调匀气息,在寒风中接连打了几个冷冷的寒噤。微微适应了些,她立刻大声尖叫道,   “原来你们是莫愁山庄的!哼!想杀我,你们敢动我!这里可是你们大靳与夏国的边关,但凡本公主出了差错,我父王会绝不会善罢甘休!那时候你们整个大靳就等着被图安和夏国一起攻打吧!”   适才一路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另一个修长身影忽然拦下身边要开口的身影,独自静静地走地近乌云珠,借着漆黑风中隐约的朦胧光线冷冷的盯紧眼前狼狈的乌云珠,浓色衣装在风中被吹的嗽嗽作响。寂静良久,任乌云珠的话消散在风里,她才开口,漠然地说道,   “你以为你有这个本事能挑起大靳与夏国图安的战事么?真是亏了我们少主一次次宽容你,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恐怕你的父王拼掉整个图安,连你的尸骨也要不回!”   乌云珠被这冷静渗人的话吓得有些发抖。冷风尖锐的扫过,眼前冷冷漠然的修长身影虽然穿着一身戎装,可是声音却是个熟悉的女声。乌云珠猛然打了个哆嗦,被紧捆着的手臂在寒冷的空气中刺疼,隐约长风尖锐啸过,仰头依稀看到女子那端庄的面容有些熟悉,生生地吓了她一跳。忍下心尖的怯意,乌云珠仰头骇道,   “梅,梅侍卫?!你竟然是那个梅侍卫!你怎么会来边关,你怎么能把我从军营里弄出来的,你是怎么躲过靳楚天派给我的侍卫的!”   修长的身影冷冷一哼。蹲下了身子,黑暗中朦胧端庄的面容却是陌生的,她盯紧了乌云珠的眸子冷冰冰地道,   “莫愁山庄要杀一个人本就是一件轻易而举的事,更何况捉一个人?乌云珠,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还在我们大靳的国土上么?”   乌云珠听了这话忽然失声疯狂大笑尖叫,瞬间被风声湮没,   “哈哈哈!   莫愁山庄当真有如此厉害么!厉害的话你们那堂堂少主还不是被本公主轻易的就杀死!简直可笑!今天你们不过是走运能把本公主弄出来!你们若是敢伤了本公主,恐怕是靳楚天也没办法给我父王一个交待!纵然我们图安国力不如大靳,可是大靳现在与夏国交兵,我父王与夏国联手把大靳大伤元气总是容易的!   哈哈哈,现在本公主倒要看你们如何做!就算是你们能杀了本公主也没有用,你们那个慕汐湮死了就是死了!我乌云珠要得到的,岂能有人跟我抢!”   尖锐疯狂的笑声在风中令漆黑中的人心脏一紧。梅儿背后的那个修长身影重重地一脚踢来,恨恨地一把拿刀对准了乌云珠的脖子冷笑道,   “梅姐姐,何用跟这种恶毒的女人说这些废话!她焉是会讲理之人!枉费少主一次次的放过她!现在她落在我们手上,我一定要一刀一刀碎了她替少主报仇!大靳有我们莫愁山庄在,何愁一个小小的图安!”   话未完便举起匕首冷冷地扫过。匕首在冷冷的风中,借了远远处军营中的星星火光闪着悠悠的寒意。梅儿竟然只是静静地起身,不再说话,默认身边女子的做法。   乌云珠看着黑暗中隐约明亮刀光的匕首,心中五脏六腑紧绷如弦。双手被死死的捆紧,身子颤抖挣扎无用,只能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匕首落下,心中不停地用最恶毒最狠极的话诅咒眼前两个女子。   “噔!”   一枚小小的石子破风疾来,精准的丝毫不差,将扬起的匕首错位打飞。匕首贴着乌云珠的脸颊飞过,冰嗖嗖地叮噹落地。   扬起匕首的女孩被吓了一跳,冷喝道,   “谁?!”   梅儿也一身冷意。   被兰儿这一喝惊醒。乌云珠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如有冰附,这短短的片刻煎熬已有数年。刚才那匕首逼近自己的脖子时,她能清楚的感觉那匕首锋利的刀尖传来的阵阵寒气,可是向来倔强逞强的她只能闭了眼死死咬紧牙关,等待死亡来临。这时听到匕首被打落的声音,才猛然惊觉自己已经一身濡,湿,不禁讶然地睁开了眼睛,一颗心怦怦直跳。   “兰儿,梅姐姐,放了她吧。杀了她也无用,不过是替这大靳百姓添了一些苦难。便是为着这边关受苦的将士们,与她计较也不值得。”   冷风中打落匕首的瘦小身影渐渐在昏暗朦胧中清晰,声音平静温和。似乎熟悉,却又陌生,像是个青涩稚嫩的男儿声音。梅儿身子一颤,声音几分意外与惶惶,轻声道,   “少主?!”   乌云珠的脑袋嗡地炸开。黑暗中她立刻将头转向那个打落匕首的来人方向,却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在不远处,其余的,都是说不出的古怪。似乎陌生,却又熟悉,让她刚刚松懈下来的心,瞬间犹如被炸弹攻袭,一片烟花凌乱。   “怎么可能?!”乌云珠愕然惊慌地尖叫,冷风从背后袭过冷得直让她打颤,刚问出口的话也瞬间被冷风湮没,   “绝对不可能,不可能!!!!”   “少主,您,您怎么跟来了?!”   梅儿看清楚来人愕然道,声音几分不安与愧疚,身边兰儿跟着低头不语。   慕汐湮走近了几个人,在梅儿两步距离的地方站定,声音浅浅淡淡地道,   “梅姐姐,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才这样做的。不过,既然是我的事,就容我自己来处理吧。你们以后且不可再这样冲动,乌云珠是个处理不好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的人!”   梅儿不语,静静地点了点头。昏暗中慕汐湮看得见,心中一暖。   寂静的山谷中唯有风啸声。看着眼前三个人默契的言语动作,乌云珠忽然便像疯了一样,尖锐的挣扎着在风中站起身来,衣装在风中簌簌作响,她尖叫道,   “你,你不是慕汐湮!她已经死了,死了!你的声音也与她不一样,你究竟是谁,怎么你又是她们的少主?!”   慕汐湮清秀陌生的面容在风中淡淡一笑,黑暗中没人看得清楚。听到乌云珠惊恐尖锐的乱叫,她淡淡地道,   “我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让乌云珠欲置于死地的第个二莫愁山庄少主。乌云珠,你真的很让我失望。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放你离开,以后,希望我们不要再有交集了吧。毕竟你是一心想置我于死地的,我也不是圣人,我不能保证下一次我还可以原谅你。”   梅儿失态轻笑。慕汐湮这清脆的话,淡淡地口气让人只觉甚是可爱。没有仇恨,没有不满,没有骄傲,也没有轻蔑。有的,只有一种让人听得便觉得豁达宽容的心灵之颤,还有一股子清新活泼的味道。隐约在寒风中散开,竟然觉得风也暖了许多,不再像刀子般划过身子,刻出一道道疼痛。   乌云珠不可置信。刚才大声的讲话让她被冷风呛得直咳嗽。听着慕汐湮淡然轻盈的说完这段话,她的心都要被咳出来了。忍下嗓子咳痛的感觉,她拼命地扯着嗓子问道,   “我用了蓝蛊!你怎么可能逃得过的,慕汐湮,你不是慕汐湮,你只是来配合她们演戏吓唬我的对不对?!”   慕汐湮啼笑皆非。   第九十四章 为爱疯狂   瘦小的身影还是慕泽的那身装扮,浅浅地走到乌云珠眼前极近的地方轻轻站定,慕汐湮淡淡地认真道,   “乌云珠,你说便凭你这般智商还妄图与你父亲痴想大靳天下,我真的很怀疑你们父女从哪里来的自信?!你看清楚了,我是慕汐湮,就是那个从你手里几次死里逃生,靳楚天的王妃,慕汐湮!”   “你,你,你是怎么,怎么活过来的?!你,你这模样,声音?!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父王,你,你知道多少?!”   乌云珠跄踉倒退一步,恐慌地语不择言问。   慕汐湮淡淡浅笑。想了想,才叹了口气静静地看着眼前风中的乌云珠淡淡地道,   “如何活过来的就没必要让你知道了。这模样声音不过是为了方便才装扮的。乌云珠,你莫要问我知道多少。我只希望你记清楚,如果一种爱是建立在伤害别人的基础上而行走的,那么终有一天你会一无所有。我念在你是喜欢我丈夫的一个痴情女子份上,认真的劝告你一句:   图安永远不会是大靳的对手,因为图安不过是大靳暖巢之中的一颗完卵。倘若这巢穴不保,完卵焉何存活?回去踏实的跟你父亲守好图安吧,莫要再生这些事非了。”   乌云珠心跳狂乱。不顾被捆在背后的手腕冷疼麻木,她恐慌地挣扎尖叫,   “你!你怎么这么可怕!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会一次次地放过我?!难道你不爱靳楚天吗,他那样优秀的男人!”   慕汐湮脸庞笑意微微悲凉。似乎被隐约的风吹的有些冷,兰儿有些紧张不解地看着慕汐湮,梅儿则安静的沉默站立,黑暗中端庄温和的眼底笑意浓浓。   风似乎渐渐有停息的间歇。慕汐湮将小手轻轻地搭在小腹前,目光坚定柔和,淡淡地向乌云珠清脆道,   “爱与不爱,都与你无关。他是我的夫君,我只是想为他不去伤害别人,所以对你不恼不恨。乌云珠。倘若他爱你,我无话可说,可是楚天不爱你,我真的不希望你总是这样的出现在他身边,让他烦恼,让我也不快乐。   请你离开吧。离开大靳,我保你最后一次。”   梅儿的心中浅浅一笑。站在这冷冷的风中,她忽然间觉得心中明亮敞净,慕汐湮那清秀脱俗的面容,就那样的在她心中熠熠生辉。——她忽然间觉得自己悟了,对眼前这个总是太过宽容的女子明悟了。   这个女子宽容善良,并不是因为她懦弱。而是她的心底有一道净彻无暇的标准线,她懂得大爱无疆,小爱无伤。她给伤害她的人一次次留路,原来是在给她最爱的人积攒幸福。   “少主!这个女人的心那么狠,她几次都出手狠毒,您为何又要放了她?!难道您忘了她竟然敢用蓝蛊来害您,还放火烧了您的王府呀!”   兰儿急道,慕汐湮那淡淡坚定的话她都懂,可是她真的不甘心乌云珠这一次就这样被放走啊,这一次乌云珠干的事情实在太让她忍无可忍了!乌云珠烧了慕汐湮先祖的王府不说,连死手也下了,竟然下蓝蛊还纵火!这样完全要置慕汐湮于死地的可恶之人,慕汐湮怎么还能放了她!   慕汐湮温和一笑。轻轻地转到乌云珠的背后,在隐约可见的黑暗视线中伸手解着乌云珠手腕上的捆绳对兰儿道,   “兰儿。杀一个人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可是倘若不杀一个人可以带天下数万苍生带来平静祥和的生活,又何必非要因为她执著于一段偏执的感情而杀她呢?她是真的想杀了我。可是她做不到啊,永远不会有那个结果。我们干吗还要生她的气,一定要让自己沾染上杀气呢。”   兰儿被这话堵地纠结。心中一片混乱,不甘心与不甘心的纠缠中,却是被慕汐湮清脆淡然的话占了上风。只能恼恼地一把抓起被打落在地上的匕首,气结地跺脚站远。   一直静静站着的梅儿忽然似笑非笑地开口道,   “乌云珠——抱歉,我实在是觉得没办法对你加上公主这两个字的尊称。今日我们少主再一次放过你,我希望你真的能够彻底醒悟。倘若你还心存不轨,莫怪莫愁山庄的死杀令会下到你们整个图安皇宫!”   乌云珠揉着被捆的生疼的手腕,心中一片寒冷。微微地接连打两个哆嗦,竟然连一句话也不知道要如何说出来,只能看着慕汐湮娇小的身影若隐若现的带着两个侍卫离开,渐渐的模糊不清。   远处军营大帐处忽然亮起了几团硕大熊熊燃烧的篝火,正朝那边走回的慕汐湮一愣,心中隐约一阵不安的感觉,身边兰儿已经焦急地开口道,   “咦,少主,你看!”   慕汐湮映着黑暗中隐约闪烁的火光轻轻皱眉,忽然惊诈的闪身掠回黑暗中只抛下一句话:   “快跟我来!一定要先留住乌云珠!”   黑暗中的寒风变得凄厉怒号,军营中的长角声声,嘹亮紧急,天际隐约泛起一道白线,启明星已经斜落。慕汐湮娇小的身影快如闪电,轻盈凌厉,借着冷风飘然穿梭在黑暗的山谷中。   未几。梅儿和兰儿押着乌云珠跟在慕汐湮身后气息不稳地直奔军营大帐,可是军营中处处的驻军眼看已经少了一半之多,远远的防线狼篱四处散开,依然单薄的感觉军营兵力虚弱。   慕汐湮身影迅速闪掠,直至靳楚天的将帐边才停下来。看到一个熟悉的士兵还驻守在靳楚天的军帐前,忍不住焦急地远远边走边问道,   “王爷呢?!”   驻守的士兵怔愣,看着眼前还是慕泽面容的慕汐湮一脸焦急,忍不住轻声道,   “慕大夫,王爷与将军今夜出战了啊!你适才没有听军令吗,难怪王爷还有命人找你呢!”   慕汐湮的脑袋嗡地炸开,脸庞一片惨白。身后气喘吁吁跟上来的梅儿怔愣,兰儿用剑还架在乌云珠的脖子上慢慢地往这边走。   “怎么了,少。。?”梅儿差点脱口叫出慕汐湮少主,心中也有种不安的怦跳之感,脸色凝重迟疑地吞了最后一个字问道。   慕汐湮似乎是拼命的冷静,惨白脸庞格外吓人。吓得梅儿也不敢多问,守帐的士兵疑惑地看着面色难看的慕汐湮,想问话也不敢问。慕汐湮的心中像是被一颗春雷炸开,不停的颤抖,嗡嗡乱响——距靳楚天说要攻打夏国都邑距今,不过才九天!靳楚天身上的伤口还未结疤!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般不要命!她还以为真的会是在他说的半个月后出战,那样她可以想办法阻止或劝阻,可是现在!!!   ——昨夜替他换最后一次伤药时,他的眼底似乎闪着异样的神采。依稀听到他喃喃地自语过一句,湮儿,越来越感觉你在我身边了呢。是不是你在等我找你?!   原来,他竟然是想要用死来成全!三万大军,如何奇迹,才可以攻下与大靳实力相差并不算很大的夏都邑啊!!!!   靳楚天,靳楚天!你怎么可以这样的冲动鲁莽!你是大靳这一代与潘存阳一样传奇的男儿啊!二十多岁便可以做皇族的禁军统领,你本是那样冷冽轻睨天下的不羁男儿,怎么会这般荒唐!——更可恨,。潘存阳竟然也会跟着这样的胡闹!   慕汐湮使劲儿地闭上了眼睛,拼命地调整呼吸,身子冷的微微颤抖,小手握得生疼。未久,心中稍稍从焦急中平息下来,慕汐湮努力冷静地转身看着梅儿微微愤怒地冷冷道,   “梅侍卫,兰侍卫,你们以莫愁山庄少主之令,火速调集塞外边关方圆两千里之内的所有人马,分成三批分别在十个时辰之内聚集边关各军营,以各种阵法护边关三大军营周全!   切勿与三日内来军营挑衅的敌军有任何交集,务必以死护住军营驻地!”   梅儿一愣,连忙低头冷声答道,   “是!!”   然后毫不犹豫地已经在怀里抽出一小筒似如火折样的雷火筒,对着漆黑的上空点亮,挥手一弹。黑暗的上空即时几朵似是淡淡橙色的烟花,还有几只精致的小鸟清脆隐约一鸣,转瞬消失不见。   兰儿被慕汐湮凝重的面色和军营中空荡的气氛吓地心中有些不安,下意识地不安问道,   “少主,我们不在那您怎么办?!还有这个乌云珠,要怎么处置她?!”   慕汐湮抬头看了一眼满脸是不解愤恨冷漠表情的乌云珠,犹豫一下飞快地冷冷道,   “把她的武功废掉,交给陈老将军重兵看守,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兰儿毫不犹豫地点头,劈手一掌先把乌云珠打昏噗通地丢在地上又急问道,   “少主,您一个人要怎么办?!”   慕汐湮抬眼环顾四周,见空荡大营中离自己最近的陌生人只有驻守士兵,想了想迅速地郑重看着梅儿与兰儿道,   “梅姐姐,兰儿,我此时倒是无妨,有事定会与你们联系。我只是极担心王爷这般突袭会引来后患。边关驻军本就不多,看我们这个军营,想必王爷根本还未取得陈老将军援助的后备军队便贸然出兵了的!”   第九十五章 转瞬倾覆   想了想,她又急道,   “所以,如果几个时辰之内我们这里有出兵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会后患无穷。且不说离近的夏国,京城里贤王爷恐怕会有办法在三日之内把京城变天!   此时废掉乌云珠的武功实在是不得已的办法,不然她只有死路一条!倘若她任性起来我们无暇顾及,只怕会被贤王利用联合图安做出祸及天下苍生的大灾难!”   梅儿下意识地连连点头,看着眼前思维周转极快,娇小身影精致容颜上那一双充满灵慧的女子,怔怔地一笑,只觉得一颗心被什么系紧,不安的忐忑坠落。待慕汐湮话完,她闪身抓起地上的乌云珠扯了才才听明白过来的兰儿便火速离开。   守帐的士兵错愕地看着慕汐湮,怔愣地疑惑。直到梅儿兰儿不见了身影,慕汐湮转过身心事重重的怔忡小脸来,才被慕汐湮浑身散发的凌厉气息吓得猛一回神,忽然半行军礼,恭敬地沉声道,   “啊!原来慕大夫是莫愁山庄少主——请少主见谅小的眼拙!”   慕汐湮被驻守士兵突然的行礼扯回心神,从纷乱的紧张思绪里分出一分神来,连忙轻道,   “虎城大哥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有事问你,今日这般突兀的状况,事先王爷可有什么驻守的安排?”   驻守士兵看着慕汐湮还是有些疑惑,犹豫了几次,眼神闪烁不定,手中兵器轻拧,低头看着自己脚尖,想了些许时候还是为难的欲语还休,一字未言。慕汐湮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伸手从厚重的衣服脖间里迅速扯下来一块纯紫檀木镶金打制成的令牌晃到驻守士兵眼前冰冷地语速略快道,   “驻将守卫王虎城听令!”   忽然的冰冷一喝,把背熊腰的大个子王虎城虎生生吓了一大跳。王虎城猛一抬头只看见一块精致散发着幽幽檀香的沉紫色镶金令牌晃在眼前,令牌正腰上雕刻着一头精致的狼头,以纯金镶黑的宝石点缀着眼睛,凶悍灵动如活的模样生生吓地他倒退一步,心中隐约一愣,脱口而出道,   “啊!?紫金狼令?!”   话出口,一个眨眼的功夫瞬间王虎城脸色巨变噗通下跪,惊慌诚恐地一身冷汗,惧道,   “大靳慕将令!驻将守卫二等侍卫王虎城听候慕将令遣!”   慕汐湮松了一口气,小脸微微惨白。京城设计埋伏乌云珠和图安大军前靳沐盈把这块令牌交给了她,后来她临时决定动身前来边关没来得把它交还给靳沐盈,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有这大用。想了想,慕汐湮沉声问道,   “靳国九军中有六军皆可由慕家将令调遣,虎城大哥从军不过六年竟然也如此熟识,想必此时没什么疑问了吧?!现在,我问你,一个时辰之前王爷决定出战时都吩咐了你什么?你是贴身跟在他身边的驻将守卫,想必会比潘将军知道的更详细。我要知道一切!否则王爷出了任何事我绝不轻饶你!”   王虎城汗流浃背。军营中时不时掠过一阵阵黎明拂晓的冷风,似刀子般打在脸上生疼。紫金狼令据传是开国圣祖传与随他一起打天下的一位封王将军的,意为贵紫尊金,如狼行拂晓,历代拥有这块令牌的人皆比皇帝还要几分气势,虽然靳国军中有些地位的将士都熟知这块令牌,但王虎城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真令牌,那悠悠的清香紫檀木和做工极精致的镶金让他毫无犹豫的由然而生敬畏,更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眼前这个神秘的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年轻孩子手里!   慕汐湮面色沉重,站在军帐前,听着眼前单膝跪地的王虎城小声细致的跟她讲着一切,竟然转眼天边暗色泛蓝。   微微冷清的晨风中,慕汐湮小脸有些惨白,虽然还是慕泽的模样,却浑身凌厉的压迫之气。军帐前微微踱步,疲惫眼底几分憔悴,几分泪意与懊悔。   这几日,是不是静静地呆在他身边太过幸福了,所以忘记了这是生死挣扎,时刻要准备征战前线把性命悬挂的边关?她可以静静地陪着他,可以亲手给他清洗伤口,静静地看着他认真的处理军文,听他时不时的轻轻念上两句,湮儿?!   难道他眼底这两日以来的那份释然笑意是向着死亡的吗!   他明明日日的与潘存阳宿醉冷风中,总是由她费力的扛回去的啊!听他在醉时跟潘存阳互相的念叨自己,听他念自己那些随手捻来不成文不成诗的句子,听他悲伤的大笑跟潘存阳醉道,   “吾唯湮矣!”   听潘存阳反驳他,说倘若在离京之前再固执一点带她来边关,何会今日之殇?潘存阳的反驳中,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恼怒与冲动,有的,是与靳楚天一样的悲伤与哀痛。   可是她真的没有勇气承认,承认慕泽就是慕汐湮啊!当初决定化身慕泽,便是想试探靳楚天的心底她究竟多重要,可是她没有想到重要的竟然让她有些无法承载!她只能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醉了在梦中流着泪水,喃喃地呓语,说她一定还在他身边。   可是这一刻,她怎么会这么的懊悔对他的试探?!   “慕少庄主,要不要属下去回了留守左将军,您在这里?!”   王虎城瓮声瓮气地道,模样憨厚。   慕汐湮回过神来,勉强一笑,小脸憔悴惨白,随口回道,   “哦不用。我在这里的事情,不必告诉任何人,连王爷与潘将军也不必。我在这里是庄主与皇上另有打算,所以非是万不得已情况,绝不必透露。”   王虎城不解,却只是憨厚地连连点头,垂首向眼前让他感觉几分神秘的慕汐湮道,   “哦,好,小的遵命。”   慕汐湮淡淡一笑,失神的信步走向帐中。未几,又回头朝着王虎城没头没脑的淡淡说了一句,   “虎城大哥,我还是你的兄弟慕泽。”   王虎城怔愣。疑惑不解地怔怔发愣,看着眼中愈发神秘高贵的慕汐湮瘦小身影消失在大帐后面。   连日战火。入了春的塞外,草长鹰飞,清新幽远的天空深处,偶尔传来几声鹰的尖锐嘶鸣,在格外美丽的阳光下山谷中悠远自由。但越过两个山头,跨过靳夏两边的边关要防线,一路向西半天的快马行程,却能看到戒备森严的军队一路驻扎于夏国各城池,挂着硕大的靳国旗帜。   慕汐湮的心中极是不安。清秀娇小的身材着了普通百姓的衣装,愈发的清瘦和高贵,那一双清澈的眸子仍是令人一眼细看就会被深深吸引。她微微皱眉,站在把守城门的几个将士身后不远处心中隐约的有些忐忑犹豫。   街道上的百姓似乎对于将士的旗帜转变毫无惊讶之感,一眼望去只有苦难不堪的容颜,麻木忙碌的身影来回穿梭。慕汐湮隐约的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两个中年男人在城墙根下轻声谈论,   “咦?吾国当真如此亡矣?”   另一个回道,“吾国早已亡矣!百姓民不聊生,宫里皇帝三年两换,为官的只顾升官,为皇亲的只愿做皇帝,何有人顾得我们平民百姓。如此之国,不以民为本,如何算得是国?!倒是这几日,我听得人说,各城池被大靳兵不仞血地统治,想必咱们的太平日子终于要来了。”   先开口的那人微微叹息了一声,怔怔地站在阳光下穿过慕汐湮的视线望着城楼上迎风凛冽的旗帜伤感道,   “帝王君,则百姓福。虽然被强大的靳国统治对百姓是件好事,可是咱终归是夏国人啊!若是这样便易族为靳国人,怎么总觉得有种节气折伤之感哪?!”   另一个人不再说话。慕汐湮怔怔地站着,抬头看着风中硕大的黄色旗帜上飘扬的靳字,心中无数的茫然之感。她忽然觉得对靳楚天充满了仰慕与崇爱。原来她的男人,那个初见时眉眼冷冷桀骜不训,还有几分不羁的他如此优秀,竟然可以挥手笑拢江山!   微微一笑,慕汐湮抬脚飘然转身,朝与夏国都邑完全相反的来时道路走去,一路畅通无阻。——她的丈夫,怎会让她失望呢,攻打下的江山只会让人们更快乐自由的生活,而不会因为帝王易位给百姓带来伤痛。   回到靳国塞外边关的军营中。几日后军营大帐里,梅儿看着悠然安静自顾看着兵书的慕汐湮焦急疑惑,   “少主,您不担心王爷啦?”   静静坐着看书的慕汐湮闻言把手中的兵书放下,想了想,抬起那张清秀平凡的慕泽容颜淡笑道,   “为何还要担心?”   “呃,少主,潘将军在回来的路上了,可是王爷还在夏国都邑啊!”   慕汐湮淡淡一笑。抬头看着梅儿静静地开口,   “梅姐姐,他无碍。我信他。知道,我走到夏国都邑的城楼前,忽然间笃定的相信他能做好一切。   原本我是担心他冒然出兵会使得自己陷入四面围困的境地,却没有考虑到夏国一盘散沙的情况。他能一举攻破夏国皇宫,首先驻军占领夏都邑,并且用一个早朝的时辰就说服夏国多位朝中重臣,稳定朝堂,让夏国百姓生活怡然,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第九十六章 夏灭之结   梅儿闻言讶然无语。   靳楚天气势如虹,不到十天便一举拿下夏国都邑,她简直是闻所未闻,只觉匪夷所思。大靳历史上人杰辈出是不错,圣祖便是二十五岁开辟大靳疆域,传奇王爷定南王也是一夜扫平边垂一个小国,今日却有年仅二十岁的靳楚天十日未出便拿下泱泱大国!   而眼前的清瘦女子,才十七岁。面对这连日来风砂翻飞,战火蔓延的一切,却一如既往的安静清冽,那句句淡然的字里行间,无不透着对自己心爱夫君的笃定,眉眼间浅容天下。   或许,江山天下,本就是要交给一个可容天下的贤君贤才才是归属。   笑看京城嫣花灿烂。娇阳明媚。清幽的贤王府深院阵阵密谋耳语。   眼神越发阴鹫的男子长眼微眯,怀中依旧揽着那个貌美惊心的异族美人儿,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一身水红靳装打扮的乌云珠懒懒地开口问道,   “公主说这些与本王有何关系?”   乌云珠冷冷一笑,还有些许憔悴的面容冷艳阴森。借着她父王派来的各路高手,她才百般艰难的从边关逃回来,又被慕汐湮废掉所有武功成为一个废人,此时眼底只有无穷无尽的怨恨与复仇之心。静静地坐在贤王右下处不远的贵宾椅子上,身后几个侍卫恭敬站立。看着贤王这般慵懒散漫的态度,乌云珠缓缓地挑了厚重浓长的睫毛,冷媚笑道,   “贤王爷认为没有关系么?本公主还当王爷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呢,原来是本公主错了。既然王爷无意于这些,那么本公主这就做罢,再去寻了其它的人吧,想做大靳皇帝的人想必不只是贤王爷您一个人。”   说着,起身挥手带着身后的侍卫便欲抬脚离开。慵懒躺着的贤王面容阴冷一紧,挠着身边女子的臂力突地暗暗加重几分,疼的阿婵脸色一变,却不敢有丝毫表露。贤王不动声色地看着乌云珠起身便抬脚欲要离开的身影懒懒阻止道:   “既然公主这般信任本王,本王怎能让公主失望而去?”   乌云珠的脚步顿时轻落。转身看着清凉客堂中慵懒斜倚的阴冷男子骄媚一笑,眼底那抹傲气和怨恨阴冷全写在心底。伏在阴冷贤王身边的阿婵眼底一颤,身子一抖,柔软娇媚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阴冷更靠紧了些,任由阴鹫的男子揉捏自己的长发。   爱恨两重天,当初那个单纯跋扈爱着靳楚天的乌云珠,如今终于走向了极致。眼角那一抹毁灭,不知是欲要毁掉靳楚天的天下,还是想要与所有人同归于尽。而未来的结局如何,谁也无法笃定。   此时,距夏国成为靳国的王侯封地已经月余。   塞外的冷夜依旧寒风料峭,冻彻心骨。军营朵朵大帐边篝火旺盛,欢歌笑语不断,嘹亮的男儿歌声响彻山谷。唯军营外半山腰的一块突兀大石上躺着那个铁衣寒冷的清瘦男子,仰面枕臂,单腿翘起,另一条腿随意的压在翘起的腿上。似乎是不怕谷中冰冷的寒风,他一手提了酒坛子时不时灌上两口酒,脸上胡须满碴,神情黯然隐藏悲。大石边一个瘦小清秀的小将士静静地垂首而立,安静的如同当初靳楚天决定进攻夏国时一般,仿佛不存在。   不知清冷的风中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多久,石边豺狼油脂做成的火棒火光渐弱的时候从军营方向走来了一个同样清瘦目光却炯炯有神的男子,一双明亮的眼神在风中依稀摇曳的火把光线中坚定闪烁,唯是少了躺在大石上那男子的豁朗淡然气度,可做得将军,却笃定无大石上那个男子淡然君临天下之态。   听闻脚步声近,躺在大石的男子并不动身,甚至连头也不转,依旧自顾地灌了一口酒才淡淡冷冷地出声问道:   “宁王兄可是已经安全到了夏都邑?”   来人一怔,随即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站在火把边安静沉默的瘦小士兵回话道,   “嗯。陈老前辈做事很周全,你不也安排了东关骠骑林将随行的吗,自然是一切顺利。想来,也这就这月把的时间就能平定夏国余下的问题了,你不必再操心这些。”   躺着的男子冷冷抬眸,仰头便又一大口酒冷哼道,   “其余的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是我这可怜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洛云将来是要担起大靳这重任的,我把性格最温和的宁王兄推到还是风雨飘摇的夏都邑,怎能不保他周全。”   来人一窒,眼神几分苦涩,随性的盘腿坐到大石上男子身边,劈手抢过男子手中的酒坛灌了两口才惆怅地开口:   “靳楚天,你真的至少比我幸运多了,你还拥有她完整的思念,可是我却连向她道一声对不起也不能!虽说是我们两个人的任性才造成大靳的这一场动荡,但如今我们都已经承担了这残酷的后果!你一举灭掉夏国,如今百战叫停万事待整,百万军队待编,夏国处处混乱,传闻图安又在蠢蠢欲动,一切都在等着你去平定,你又何必这样的伤自己,这不是叫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吗?!”   躺着的人忽然翻身鱼跃而起,盘腿而坐,劈手凌空劫去酒坛,眼神冰冷的似是一把尖刀,能剜透人心,冷冷道:   “潘存阳,谁告诉你她死了?!皇祖母曾说过她是我大靳的福星,如何会舍得这样离开!”   潘存阳一窒,被噎得一怔。眼前的靳楚天,这一仗之后更显得疲惫,眉眸间却更显得浑然天成的王者之风。喃喃地轻轻摇头,潘存阳道,   “靳楚天,别欺骗自己了。连靳庄主的死杀令都还未撤,你以为这意味着什么?倘若她还活着,又如何忍心折磨着我们!你醒醒吧,宁王未必能做得夏王,十一皇子也未必有比你更强大的能力来打理大靳!你是众望所归的皇帝,将来后宫三千佳丽,你又如何拒绝?!那时你又如何安置心中的湮儿?!——虽然这话我说的太是荒唐,但是靳楚天,我只希望你能看清楚事实!”   大石上倏忽没了身影。潘存阳只得对着空荡荡的冷风苦笑。   隐约的那个身影抛下几句话:   “这天下不是我要的,我要的,只有她。我信她·······不会舍得丢下我。”   原本陪着靳楚天站在大石边的那个清秀小将士,恭敬的向潘存阳行了个礼,小跑步地跟着靳楚天的身影走开了,留下怔怔发愣的潘存阳,似乎目光里看到隐约熟悉的身影。   成者王侯败者寇。夏国变成靳国的一个封地,却不见靳楚天有多大欢喜,眉头只是凝结的更深了,在微微粗糙的额头上聚成一个川字。身边清秀的小士兵习惯性的在这个时候静静捧上一杯凝神静心的雪菊茶,清香的原野之味令军帐里靳楚天的神情一懈。   靳楚天下意识的喝了一大口茶,淡淡一笑头也不抬的继续看公文,对身边清秀的小士兵淡淡道,   “慕泽,你这茶是哪里来的,本王每次喝了都觉得心神宁静。”   身边清秀的身影随即轻声答道,   “回王爷,这不过是就地取材,取了这苍茫雪域自然生长的野菊洗泡而成的。这雪菊耐得风寒,清火宁神功效极好,很适合王爷与军中各位将士兄弟。”   靳楚天听得手中公文一停,侧脸看向身边总是站得不远不近的慕泽淡淡道,   “那可有分派给各位将士泡了茶喝?每人都有么?”   慕泽轻轻地点点头,依然垂首恭敬轻声回答,   “回王爷,一直都有定时派发的,每位兄弟都有。”   靳楚天怔怔地点了点头,嘴角一笑,似是有些愰神,喃喃地道,   “慕泽,这是慕家世代传承的品性么?你真像她,总是这么善良细心。”   清秀瘦小的身影一恍,眼底几分异样的神采。靳楚天却是不再说什么了,自顾地又埋头处理起手中的文件来。——靳国新疆土扩展未定,百事待兴,他要忙的还很多。   这样安静而忙碌的日子又过了十来天有余。靳沐盈的特别信鸟却忽然出现在了靳楚天的军营大帐中,惊得靳楚天与身边那个清秀的身影同时一震,脸色几分难看,帐外天空的颜色几分昏暗,风沙微起。   潘存阳风风火火地跟着陈老将军闯了进来,有些急促的不顾失礼失声惊道,   “靳楚天,你,你可是收到了,消息?”   靳楚天削瘦的脸庞上神色极是难看,眼底几分受伤与痛苦。那锐利的伤就像是被一把无情的剑扫过,处处是惊心的鲜血之伤。——消息。   消息是,贤王在京城突然的弑父杀兄,欲要谋朝篡位。皇帝已死,静王也死了,靳沐盈忙于百事根本毫无防备,此时只能擒了贤王的家眷软禁在王府,一切混乱无绪,而贤王人却挟持了皇后围困皇宫,已有不少大臣因了贤王数年来的拢络纷纷倒向贤王那边。唯一能支撑局面的潘青墨,也被不孝之女潘存灵的爱所连累,软禁在丞相府不得妄动。   第九十七章 回京   陈老将军健硕的身躯气得微微发抖,花白胡子直跳,声如洪钟冷道:   “王爷,贤王如此大逆不道,如何能让这天下落入这等豺狼之辈的手中!皇上的传国玉玺与玉龙头还在他手上,若真让他得逞,将来必是百姓之苦,天下万种生灵涂炭之难!老夫还望王爷为了这天下速下决断!”   说着,双手一拱,身子一屈便欲行跪礼。靳楚天思绪混乱还未来得及整理,便被陈老将军这一大礼惊得心中连忙掠过岸头,及时抬手挥出掌风将陈老将军的身躯抬直,沉声道,   “陈老将军这是做什么!您德高望重,能让你屈膝的只应有君主与老将军祖辈,如此大礼莫不是要折煞本王么!京城此时万分火急,本王已然在拿主意,还盼老将军周全!”   陈老将军花白的胡子一跳,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瞪,扯了嗓子洪若钟声朗道:   “王爷何需如此谦虚!纵然是皇上驾崩事况紧急,老臣有大逆之嫌,可是王爷实乃一国君王之材!如今有继位资格的四位王爷一位已去,贤王不贤,宁王又已接手夏国封地,除了王爷还有谁要担起靳国如此重担?!老臣伤皇上之死,但这天下百姓等不得呀!我们靳国此时万事待兴,一团混乱,若是给图安和其它邻国或是夏国皇室族余犯乱的机会,将又会是如何一场血战!难道王爷还想再战吗?!”   靳楚天的眼神一沉。隐约忍了眼底的那份痛苦。这天下,真的是他此生最不愿沾染的重任。想想,茫然的闷声道,   “老将军所言,本王会慎重考虑。此时,边关一切还望老将军与潘将军尽心尽力,本王这就起程回京。”   陈老将军点了点头,潘存阳却急得这时才插上话,急道,   “靳楚天,你必须得带我回去!我爹——”   靳楚天一怔,嘴角几分苦涩。微微一想,才凝重失神地点点头,   “也好。回去有你会更周全一些,我,我母后,也还在他手里。陈老将军,这里,一切,本王就交给你了。”   陈老将军沉重的点了点头。帐中那个安静清瘦的身影依旧静静地垂首而立,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虽然一直都在对贤王靳莫炎百般预防,却还是到了今天这一步。靳楚天的心像是和身下的马匹一般疯狂的颠簸,狂野焦躁。他从来都不想面对兄弟之间为了王位而手足相残,仇恨满布,阴谋诡计互伤。可是如今还是要面对这些,他真的不明白,皇帝那个位子到底有什么好?!   除却对治理天下太平,保万民百姓兴居乐业的责任。不过是一个牢笼。囚禁一生自由与开怀的牢笼罢了。为何,为何他会有这样一个把权力比亲情看得还重的兄弟?!   害得他失去最尊敬的祖母,害得他失去最心爱的女子,如今连父皇也失去了,却还要连母后也置身在危险之中!   为何。为何!   想着,便愈发怒不可遏。手中的长鞭扬得呼啸急厉,胸中隐约闷气渗着一股腥甜的味道。   看着马上靳楚天的脸色泛起青黑,身边及时伸出一只柔软的手,在凛冽的风中轻轻搭上靳楚天扬起鞭子的手,一股温和宁心的暖流刹那抹云心头那一阵阵狂燥。   回头,一张清瘦的面容映入眼帘,靳楚天诧异一愣,收回那一抹怒燥之气,扭回头冷冷淡淡的声音顺着青丝飘在风里:   “慕泽?!谁叫你跟回来的?”   清瘦的身影微动,平静的跟着马儿狂奔在凛冽的风中,淡淡地道,   “是陈老将军吩咐小的与王爷同行的,顺便回趟莫愁山庄。”   靳楚天不再说话,马儿加快速度,眼底隐约一片淡淡温和。耳边呼啸的风声,似也少了许多凛冽。   京城没有刀光剑影。但那血腥暴戾气息却鬼魅弥漫。未入京城,一路已被数次暗杀,靳楚天与潘存阳还有慕泽靠着莫愁山庄的暗卫才一路有惊无险。临近京郊的官道上,却遇到一个穿粗布衣衫的女子,脸色腊黄的倒在路边。   潘存阳与靳楚天本是无心理会,慕泽却道医者父母心,这女子既是大靳的子民,便是是靳家皇族要守护的子民。靳楚天微愣,骑在马上,看着慕泽的身影似乎越发的熟悉和独特。   不再犹豫,靳楚天点了点头,看着慕泽将粗布衣衫的女子扶到马上,尔后对他温和感激一笑,忽然觉得心灵一颤。是了。——这笑容。这眼神。是那样的熟悉,可是却让他微微疑惑。   这京城的腥风血雨,他怎的,忽然想要好好的保护好慕泽,似乎保护好慕泽就像是保护好慕汐湮一般让他安心。   然而,眼下皇室安定,靳国安宁,天下百姓安危才是重要的。靳楚天来不及多想,一到京城便将慕泽与路上捡来的那女子映蓉安置在了望天酒楼,自己自顾快马加鞭的赶去与靳沐盈会合,调集兵马商量处理皇室的事情了。   望天酒楼厨房里传来一阵斥责声。   “哎呀你真是笨,没见过擦个茶具也能把杯具打破的!真是的,你是哪门子的百姓家女儿啊,你爹娘能把你宠溺成这样?!”   菊儿毫不客气地指着被靳楚天一行人捡回来的何映蓉大声指责道,说着说着眼底更是几分不耐烦,干脆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何映蓉,自顾将完整的几个茶具捡起来恼声道,   “行了!也不指望你干别的活了!就把这儿打扫干净吧!真是的。”   竹儿刚从楼梯处走过来,看到菊儿这般大声的斥责何映蓉,又看看身躯娇弱低眉顺眼委屈万分眼泪欲滴的何映蓉,心底有些怜惜之意,忍不住扯过菊儿走远了出口轻声劝道,   “菊儿,你这是做什么,她既是主子带回来的,也算是客人。倘若那些事做不来不让她做不就行了?何要发如此大火,当心吓到人家了!你也不怕给主子知道,让主子心里添堵啊!”   菊儿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回道,   “竹姐姐,才不是我要发火!主子那是菩萨心肠可怜她才捡了她回来,既是安置她在这里生活下去,她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这儿大小的人都有事情可做,偏偏让她做什么都不成!有这个道理吗,她还说自己只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因为靳夏之战亡掉了父母亲才一路逃难到这里,您信吗?竟然连洗个茶具都不会!百姓人家有这么娇惯女儿的吗?!依我看,只怕她是哪家的细作也未可知!”   竹儿一愣,眉头渐渐深锁,眼神飘向楼上的一处,看着何映蓉似是柔弱无助的身躯微微地叹了口气,心头也几分凉意。她隐约觉得,她主子的这份善良,总有一天会变成一把刀,被她曾经救助的人用来伤害别人。   可是。此时,她又能说什么呢,也劝不了。她的主子的性情,是天生的,无可奈何。   夜渐渐深,虫鸣之声清脆悦耳,清凉丝丝入窗。慕汐湮依旧着了身男装,只是靳国京城这炎热的季节里薄装再也掩饰不住那微微耸起的胸部。晃了晃手里的折扇,她出神地盯着窗外灯火通明的街道失神。   梅儿送了晚茶进来,看着慕汐湮有些清瘦孤寂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疼,轻轻地将茶搁在桌上叹了口气道,   “少主,如今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您还不打算与王爷相认吗?!”   慕汐湮从失神中抽出来,失神一笑,脸色有些苍白,许是几日来马不停蹄的奔波确有些太累,她抿了抿粉唇,失神地道,   “待这宫斗之事平息再说吧。贤王兄的处置恐怕要耽误些天,乌云珠也需要我暗地里送回图安,暂时我还不便与他相认。”   说完,微微的沉默了一下,又抬头看向梅儿有些忧伤地问道,   “梅姐姐,你说,他会选择江山皇位吗?!”   梅儿微怔。想了想,勉强笑道,   “少主这是怎么了?!无论王爷选择什么,少主您都是他心中最爱的女子,也是陪伴在他身边最受天下人尊敬的女子呀!少主还在担心什么?!”   慕汐湮微微一笑,垂眸,黑浓的睫毛在摇曳的灯火下更显得黑浓,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满一汪清泉。似是被一阵微微吹来的风吹得有些清醒,她淡淡的摆摆手,将折扇收起转身坐到桌边小饮了一口晚茶,轻轻地惆怅道,   “梅姐姐。或许是我太自私了。我爱他,也爱师父,所以我想替师父和他好好的守护好大靳子民,分担他们的责任。我知道处理眼前这所有的事情对他而言都不是问题。所以我不担心。但是这些事情之后呢?!皇位不可能空着。有继位资质的的帝王之选眼下你也明白。但是,我真的不想进入皇宫将一生囚禁在牢笼里,变成一个成日为分得他荣宠而勾心斗角的女子,毫无其它用武之地,你能明白吗?”   梅儿浅浅一笑。眼前虽还是男装的慕汐湮,眉眼间的那份温柔与妩媚深情却成熟了许多,加之这单薄的夏装再也掩盖不住女子的气息了。像慕汐湮这样的女子,又如何会变成不堪的女子呢,她决不会忘记初心。   第九十八章 烟雨殇   于是,细声地向慕汐湮慢道,   “少主。不过是因了你心怀天下,如何就算得自私了?!属下明白您对王爷的心,想必王爷那样的男子,也必能懂得少主您的心。您二位相爱没错,也只有身在江山,才能一展鸿才。若屈困于小小皇宫之中,怕才是江山之憾,百姓之憾。而且属下这些日子在边关也不是没有看见王爷眼里对少主的情谊,想必,王爷早已做了少主心中所希望的决定了,少主不必担心。”   慕汐湮微微一笑,一双秀手浸满边关寒风的侵蚀,微微有些粗糙,仍掩不去美丽的色泽。苦笑一下,她抬头又望向灯火辉煌不知暗流汹涌的窗外,苦涩地喃喃道,   “倘若他选择与我一起离开。那么我们依旧是自私的啊。这治理天下的责任不是野心,只有楚天与洛云才能给天下百姓一份安定。倘若我们走了,就是把挣扎与困囚都留给了别人······”   梅儿闻言怔愣。竟然不知道要再说什么好。   ——这苦涩与挣扎。谁懂。竟然比那刀光剑影的血淋淋争斗更让人畏惧。   清晨微曦,街道上人迹还稀少荒芜。慕汐湮换回一身浅白如月的裙衫带着梅儿兰儿快马奔向京城西向的一个客栈,裙衫在晨起的朦朦雾霭中似是一只翩然起的蝴蝶,轻盈飘逸。   纠缠了一段时间的人。纠缠了一段时间的故事。纠缠了一段时间的纷扰。她慕汐湮真的不想再烦恼下去了。有些该结束的,有些要做的事。都该好好的去面对。   “你!”   乌云珠在睡梦中被梅儿拎起来,怒火中烧未发作,被梅儿极是不客气的封住了穴道,一把揪起来从床上扔到地上。   慕汐湮翩然在乌云珠房间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梅儿毫不客气的一扔,微微皱了皱眉,虽然有点不忍乌云珠穿着单薄的衣衫被如此扔摔,但又想想近来得知的一切,便不再为此说什么。   乌云珠从地上微微艰难的爬起来,看看房门口被倒在地上的四个女侍卫,再抬眼看到眼前如画般的女子猛地打了个寒噤,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很快又转变成深深地恨意,因着穴道被封而不能开口,娇媚的眼底毒恨森森地死死盯向慕汐湮。   慕汐湮迎上乌云珠流露着刻骨恨意的眼神,叹了口气。时至今日,原来乌云珠从来都不曾放下。想想,竟然有些微微的疲惫,良久,清晨安静的客栈房间里一片沉寂,只剩下乌云珠眼底散出的幽幽深寒恨意,和慕汐湮一身浅白如月的淡然。   “梅姐姐,解开她吧,我要跟她谈谈。”   慕汐湮淡道,梅儿微微犹豫,兰儿嘴快,不高兴地问道,   “少主,万一她身上还藏匿有毒怎么办,这个歹毒的女人伤您那么多次,干脆让属下一剑杀了算了!还要跟她谈什么!”   乌云珠被兰儿这话激得眼底一惊,几分惧意,仍是倔强的死死盯着慕汐湮。慕汐湮皱眉,冷道,   “凭她要杀我还没那么容易!”   兰儿不高兴地对着乌云珠一哼,不甘心地向慕汐湮小声地道,   “是,少主,属下知错。”   梅儿刚放开乌云珠,乌云珠冷冷的眼底毫不掩饰恨意,挥手便向慕汐湮劈来。出手间,只余招式毫无内力,却仍是出招便是最阴毒至人于死地的招式。梅儿与兰儿急忙抽剑,却被慕汐湮挥手拍下,站退一边。   看着乌云珠丝毫未曾收敛的戾气,慕汐湮眼底微厌,身影飘然微动,似一阵清晨的风微动拂过,转瞬已经站在乌云珠身后,右手不轻不重地扼在乌云珠的脖间,冷冷淡淡地倦道,   “我说过,你想杀我很难。”   乌云珠单薄的鲜红睡裙微动,脸上几分忌惮之色,脖间隐约青筋突出,口里几乎是疯狂崩溃地恨恨地低吼道,   “慕汐湮,你为何还未死!我杀不了你,我父王杀了你总没那么难!慕汐湮,只消我大喊一声,这整个客栈的人被惊动,自然会有我的人会想办法告知我父王!我就算赌上我整个的性命,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慕汐湮一挑眉,淡然的眉眼似乎还是一个孩子,有几分调皮,听闻这话蓦然松开手,闪身到乌云珠的面前与乌云珠四目相对,淡淡地道,   “那你喊啊。”   乌云珠一窒。眼底森寒的恨意和多少日子以来的百种怒气,竟然瞬间被慕汐湮这一句孩子般调皮的话拍的烟消云散,轻揉着被慕汐湮扼得微痛的脖子,她的脸色似乎在一瞬间疲惫不堪,灰暗不已。眼前的慕汐湮,像一个不开心的孩子,脸上有几分厌倦,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淡,还有——似乎是比以前更让人心怯的居高临下的高贵气息。微嚅红唇,竟然真的喊不出一个字。   慕汐湮微微踱步,站的离乌云珠远了两步,叹了口气,微微厌倦地开口道,   “乌云珠,为何你就一定要我死?就算我死,靳国也不是你父王想象的那般好欺负,靳楚天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般薄情,爱上杀了我的你!你,到底在固执什么?!”   淡淡的话,似是清凉沁心的清风,淡淡悠然,有几分厌倦,有几分不忍。   乌云珠张了张口,竟然不知要如何回击这话,怔怔地松懈了身子站立,看着眼前几步远的女子,忽然在一瞬间觉得这个女子飘渺极了,似乎像是初时看靳楚天的模样,浅白淡然的只似她心间一个飘渺的梦,任凭她疯狂的追逐,也无法触及。   是啊。她到底在固执什么?!   初时相见,马上他的白衣如梦,她的红衣如血,那样如血的热烈都浸染不了他的分毫眉眼之情。可是自己为何就这样头也不回地扎了进去?心里像是有无数的蚁虫在噬咬,得不到的嫉妒一分一毫的在心底膨胀——她是乌云珠,是图安皇族最高贵的公主,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和毁不了的。   可是为何,自从遇见靳楚天和慕汐湮,一切就像是恶梦。她的温柔美丽化不开靳楚天,她的狠毒辣手也毁不了慕汐湮。她自甘下贱的求妾之位,他竟然多看她一眼也不肯。只听说他被重伤,她不顾父王的大局计划,贸然地冲到边关,只想保他安好。可是他竟然丝毫未曾领情,甚至还让慕汐湮抓住废掉了武功,如同一个废人!   她以为杀了慕汐湮,就会有机会。可是这个女子为何就如恶魔一般的逃过一劫又一劫,总是这样淡然漫不经心的将她逼直最疯狂不堪的羞辱之地?!而他,自始至终,竟然只对她冷言冷语,未有丝毫的柔情!   “公主说要,本王就必须得给么?!”   想起那个男子初见她时第一句淡漠的话,原来那竟然从来都只是一句话,却在她的心里如魔般的发芽生根,让她恨不能,爱不得。为何,。她乌云珠公主竟还有得不到和毁不了的东西?!   毁不了的东西·······不。有。她有可以毁掉的东西。贤王不就正在行动中么?!忽然想到这儿,乌云珠妖娆妩媚的眉眼忽然妖娆一笑,抬眼看着慕汐湮冷冷尖锐略有些疯狂地笑道,   “你又在忌惮什么?你不杀我,我却不会感激你,还会杀你!你究竟忌惮什么而不杀我?!是担心你们的贤王坐上皇位之时我可以念着旧情救靳楚天一命吗?!”   慕汐湮叹息。兰儿怒极,未抽出的剑被梅儿拦回。   慕汐湮浅白的身影清晰明朗,看着乌云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字字清晰地叹息道,   “乌云珠。我不杀你,岂是忌惮?!只是杀人总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放了你又如何。可是你固执于此,我也无话可说了。如今,楚天的能力你不是没有看见,又何必如此自欺欺人?!夏国已然归于靳国羽下,你难道就不曾为图安的子民和你父王及皇族有过担忧吗?!   你太任性了。任性的只像一个被惯坏的孩子,不懂得珍惜,不懂得惜福,也不懂得爱。你送给贤王的阿妯已经被贤王杀了。今日我放你最后一次,你清醒或糊涂,都不再重要。因为,我已修书给你父王,命他将你终身囚禁,不得踏入大靳国土一步。”   字字清晰。句句入耳。淡然的依旧像是天边的一缕白云,在乌云珠的心底像一团烟花炸开,溢出鲜血的腥味。身影微微地颤动,乌云珠嗓子干涩异常,不可置信地看着慕汐湮,再看看自己单薄的衣衫,只觉得一切如梦,心里一阵阵的空疼。   很久很久。乌云珠只以那一个冰冷的姿势站着。仿佛天地一瞬间变老,所有的一切一瞬间沧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乌去珠明媚的大眼睛忽然充满哀伤绝望。   注定。她在这个女子面前赢不了分毫。注定。她爱那个淡漠的男子要爱得这么落魄不堪。   对了,慕汐湮还说,阿妯死了。那么,这一切,慕汐湮掌握了多少,她乌云珠还能挽回什么?   第九十九章   阿妯死了。   阿妯死了。   阿妯死了!可是她的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向她禀告。这表示着什么?!表示着贤王对父王的背信弃义。表示着她在这大靳的孤立无援。表示着她对一切一切的计划竟然都不过是痴心妄想!!!   红衣微颤。满头长辫轻晃,拂在脖间微凉,冷透了她的心。   这一刻,她真真正正地认输,真真正正地在慕汐湮面前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孤独无助。她想起第一次看到柔弱的慕汐湮时,慕汐湮眼底的那分倔强。原来,她始终都小觑了她,如今这一切,即便是她不甘,却是真的无奈。   她真的疲惫了。看着门口倒地的侍卫,她所有的不甘被无助压下。那一场烈火,她亲眼看见慕汐湮中了蓝蛊倒下,可是那竟然不是结局。或许在边关时怒极起恨时已经彻底的输了吧,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如今,连从小一起陪着她长大的阿妯也死了,她才瞬间感觉失去是那么的可怕。更可怕的是,这一刻的孤独和失败感紧紧地包围着她,让她冷的发抖,无助的想要窒息。   杀不掉慕汐湮。得不到靳楚天。也毁不了靳楚天,毁不了靳国。   她从来没有这么疲倦过,倦到只想回到母后的怀里,睡一个安稳的觉,只当一切是一场梦。   走吧。走吧。结束吧。结束吧。她,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也都不想毁掉了。所有的一切,她笑过哭过做过之后,竟然是这样的空,这样的疼。   从客栈里出来,目送着梅儿亲自带领禁卫军押送乌云珠回图安,慕汐湮有些沉闷地站在街上。她知道乌云珠这一次被送回来,是再也不会出现了。可是,那又怎样,靳楚天那样优秀的男儿,倘若做了皇帝,没有乌云珠。还会有别人。这时,她忽然有些理解潘存灵了,原来爱真的会让人变得如此忧愁和卑微。   她想去潘府看看,看看潘青墨。或许还能遇上潘存灵,这一场凌乱与劫难,也许就该终结了。   潘府高高挂着惨白的素色缟绢,惊地兰儿声音微变,   “少主,您看!”   慕汐湮从沉浸的思绪中抽出来,猛一抬头,漫眼的惨白缟素吓了她一跳,步履轻浮倒退了两步,仓促地被兰儿接在怀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   兰儿抓住了守门的一个家丁替慕汐湮问话,哪知那家丁一看到慕汐湮便“啊”的一声凄惨尖叫,抱头蹲地上直哆嗦,口里直直叫“鬼啊!”。   慕汐湮被一团团凌乱和疑惑弄得心烦意乱,再听这连声失魂惊心的高声尖叫,不禁眉头紧皱。兰儿气得一把揪起家丁的衣领,拎到慕汐湮的面前道,   “你鬼哭狼嚎什么!看清楚,少主还好好的呢!再乱叫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家丁颤颤巍巍地半捂着脸哆嗦地看向慕汐湮,半天,才缓过惨白的脸,哆嗦着道,   “湮,湮儿小姐?!您,您真的不是鬼?!这满京城,都,都知道您去了啊,老爷为您还一夜间全白了头发。”   慕汐湮头疼欲裂,看着家丁这个模样,暗想这个家丁被自己吓成这样,怕是自己问什么也回答利索了,摇了摇头抬脚便向府里走去。家丁却像是猛然清醒了,连忙向刚走过身旁的慕汐湮大声结巴叫道,   “湮儿小姐,您,不管您是人是鬼,您,您快去宫里救救老爷吧!今早老爷被二小姐挟持着进宫里了,老爷气愤的在临走前命咱们把府里上下全挂上缟素,说是,说是,说是他向您和皇上赎罪去了!这,这皇上不是已经没了啊!!!”   “小姐,老爷他,呃,现在还未过午时,老爷应该刚到宫里,小姐您脚程快,说不定老爷还有救!!”   慕汐湮的身子猛得一僵。回头,脸已经惨白如门庭上高挂的缟素。   预想的事情。真的到了最坏的地步。   宫门口,重兵把守,且卫兵服饰不一。明眼之人稍看便知皇族之中定有巨变,两方对立僵持不下。慕汐湮远远地借着墙角掩护,心里焦急若有火焚。她笃定靳楚天有能力压制贤王,可是她之前千算万算竟然忘记了还有一个潘存灵!   这个潘存灵,竟然在此时是如此的要命!她爱贤王,此时这般举动已是明白的告知天下她为爱有多么的疯狂,竟然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不惜威胁自己亲生父亲的生命!   兰儿微微皱眉,小脸微仰,看着身边的脸色不太好的慕汐湮小声问道,   “少主,我们要怎么做?!”   慕汐湮沉默。长长的睫毛微垂,苍白小脸五官分外柔弱的令人疼惜。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已经握得关节泛白,微微生疼,她自己却未注意到。   想了片刻,她定定地抬眼看着两方重兵守围的皇宫前门,声音极浅却坚定地道:   “事到如今,唯有以真面孔进入皇宫。或许会令宫里的人措手不及,局面顺势可扭转也不一定。爹一生忠烈,我绝不能让他有任何不测。”   如慕汐湮所料,宫门口驻守侍卫与禁军虽是有人认不得慕汐湮,可是都是认得紫金狼令和莫愁山庄少庄主的令牌的,慕汐湮在一路重兵疑惑和惊吓的目光中掠进皇宫。过了皇宫三重门的护城河桥,远远便看见金銮殿外人影重重,五步一兵,十步一哨。   慕汐湮的手微抖,步履愈发沉重。   守卫大殿的侍卫疑惑地看着慕汐湮苍白的脸色,未等慕汐湮扬出手里的牌子,兰儿就拿出了莫愁山庄侍卫的牌子冷声尖叫道,   “这是清王妃,让开!”   可是还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慕汐湮飘进大殿,大殿里兵戎相峙,人影错动,晃得她微微头晕。   可是那一滩猩红最是醒目。猩红还在缓缓地蠕动。潘存阳像是丢了灵魂一般失魂落魄的就呆坐在那滩猩红里,戎装上浸透猩红,身边潘青墨静静地躺在地上,毫无生气,脖间只有溪流般细细地淌出狰狞猩红的鲜血,漫目的刺痛。   慕汐湮觉得嗓子干疼。   净白如月的身影飘进大殿,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顷刻,贤王身后的侍卫以最快的速度向慕汐湮袭来,高高站在朝堂之上的靳楚天像是被惊醒,又惊又喜的惊叫一声,   “湮儿!小心!”   站在贤王身边的潘存灵被靳楚天突然的尖叫声吓得一哆嗦,猛抬头,只见一条月牙白的影子在两个侍卫中间穿梭,身影快如闪电,叮噹作响的兵器在顷刻间被拍散飞出人群,死死地钉入大殿的木柱里,只余剑柄。   两个侍卫同时被震地飞出很远,仓惶倒退几步,嘴角已有几滴血红。   而那一身月白,依旧面容清秀干净,忧伤地从容而立。   猩红中间的潘存阳,依旧麻木地坐在地上,守着毫无生机的潘青墨,看得慕汐湮心如刀绞,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在心间毫不犹豫的袭来,疼地她忍不住皱起眉。   “说。为什么要这样?!”   慕汐湮苍白的脸颊上泪水未干,一步步艰难地走向贤王,眼神愤怒冰冷地盯着潘存灵,咬牙忍着哆嗦开口。每一步,每吐出一个字,似乎都艰难的似在寒冰里打颤。   潘存灵看着慕汐湮的目光微微地颤抖。身子不由自主地向贤王靠近了些许,贤王却盯着慕汐湮,冰冷的眼底似乎是无动于衷,但身子却微微一动。身后的侍卫连忙冲到贤王面前,抽剑紧张地护着贤王。   “呯呯呯!”   护在贤王身前的侍卫被突如其来的杀气震飞,摔在大殿的柱子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贤王身子微动,眼底微微一惧。眼前身材娇小的慕汐湮的眼神不知何时不再那娇弱怜惜,唯余怒意肆溅,长长的墨发如瀑,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怒火气息。   一步步逼近,竟然逼得潘存灵不由自主地连连打哆嗦。   “说。为什么要这样?!”   娇声怒喝,眼底怒泪滑落。那是她们的爹啊。那样正直又倔强的一个老头儿。为何此时就这样惨死于儿女面前?!慕汐湮手中长剑杀气渐浓,惊地靳楚天不顾大殿里惊心动魄的对峙,飞步过来,惊道,   “湮儿!”   慕汐湮没有回头。此时,心中仿佛有一个无穷无尽的深渊,茫然的将悲伤和空白在她的心底封满。潘存灵看着慕汐湮血红的双眼,躲避不暇,竟然生生被慕汐湮逼近了一把揪出人群,呯地扔在地上,挣扎几下被慕汐湮凌厉的盛人气息震慑,半是坐半是撑在地上。   而贤王依旧冷冷地站着,看着狼狈摔在地上的潘存灵无动于衷,那冰冷的眼神几乎把潘存灵冻僵。   “还不是你!”   潘存灵忽然歇斯底里。她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候,她最爱的男人,竟然只这样冰冷地看着一切,仿佛只是在看一场,任她蒙受屈辱。这一刻,她忽然感觉一切都那么不值。再看一眼双眼血红的慕汐湮,又看看身边不远处生命流逝的只剩下一滩猩红的父亲和痛到麻木的兄长,潘存灵忽然疯了一样大笑,笑地眼泪都出来了,才看着双目血红的慕汐湮尖锐地叫道,   “慕汐湮!”   第一百章 结局1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如果不是你,爹才不会眼里只有你!为什么就连死你也能让这么多的人牵挂?!而我只想要嫁给我爱的男人!你懂爱吗?!呵呵,你善良,你识大体!这都是爹说的!可是我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他为什么从来都不为我做任何事!”   凌乱的话。尖锐的声音在大殿里回旋,惊地在场的人耳膜疼痛。靳楚天轻轻地落在慕汐湮身边,瞬间被一群侍卫包围。这一刻的惊喜他无法言喻,如梦却又真实的令他忍不住生生落泪,许久以来心中那股压抑的伤痛和渺茫奢望在这一刻化成千真万确的喜悦,薄唇微嚅,他再也顾得任何人和事,只是久久地凝视眼前娇小的浅白色身影,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一眨,眼前的人便不见了。   而潘存灵还在疯狂地尖叫,   “慕汐湮,我就是恨你,就是恨你!”   慕汐湮静静地站立。眼底的悲恸似一片汪洋,无穷无尽地汹涌。   似乎是喊尽了所有的力气。忽然有微微一道寒光闪过,闪着幽幽的诡异之蓝,慕汐湮连忙伸手,但仍然晚了一步。寒光消失,潘存灵的脸色瞬间变成诡异的蓝色,只有喉咙微微地咯了一声,眼睛只余惊惧和难以置信的惊诧死死地睁着,身子僵硬地缓缓倒下。   “蓝蛊!”   大殿里人惊呼,瞬间沸腾起一片混乱,却无人敢逃跑一步。谁也不想死在这般恐怖见血封喉的奇毒手里。——潘存灵死了。就这样死在她一直最爱的男人手里。而这个冷冷的男人,依旧麻木无表情的冷冷站着,看着曾经爱他爱到疯狂的女人在不可置信的惊惧眼神里瞬间消散生机。   慕汐湮抢在蓝光闪烁第二下之前倏忽闪向贤王,挥手在眨眼间砍掉了一个侍卫的手,几乎是崩溃地挥剑在压在贤王脖子间,咬牙忍着哽咽冷怒,   “靳莫炎!我杀了你!她是你最爱的女人,你怎能!”   贤王一动不动,身边侍卫都紧张惊恐的站立,却已经被逼近的靳楚天势力占了上风。似乎这满目的诡异血腥也打动不了他的任何情绪,贤王就是那般冷冷地站立,慕汐湮的长剑压进脖子,隐约有血渗出,他连眉头也未皱一下。   “湮儿!”   靳楚天焦急地喊了一声,紧张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慕汐湮便又会像一场梦一样离去,像潘存灵一样瞬间殁于贤王的手里。   似乎看穿了靳楚天的焦急,贤王忽然淡淡一笑,冷冷的面容平静如同一片宁静的湖面,冰凉波澜不惊。他并不低头去看从脖间渗出流到胸前衣衫上的血,而是抬起头,定定地与靳楚天四目相对,淡淡冷冷地微笑开口,   “七弟。今日应该是我们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吧。自十多年前我母妃将我带离上书房,我就不太跟你见过了。”   靳楚天一怔。眉间凝结的皱痕渐渐舒展,心中不由一窒。慕汐湮拿剑的手微抖,脖间渗出的血更多了些。   贤王浑然不顾,只是依然抬着头,定定地看着愠色渐散的靳楚天。靳楚天的心中一慌,抬眼也看贤王,觉得眼前这个与自己一脉相通的兄长竟然是那么的陌生。张了张口,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贤王淡笑,阴郁多年的面容此时竟然如释重负,双眼里平静的神色似乎看透一切。他接着道,   “我知你派洛云已然守死我的王府,这整个京城也尽在沐盈姑母的掌握之中。今日我这般举动,不过是想让我这一生有个不再平淡的结束罢了。楚天,我的七弟。   你可知道今日是何日子?!”   靳楚天一愣,眨了眨眼,想了想,未开口贤王又自顾地冷笑道,   “是我母妃一年的祭日。二十五年前,只因父皇在外祖父府上作客时随手捡到了母妃遗落的帕巾,便被父皇认定母妃对他有意,随即将母妃纳入宫中。可是母妃当时已有心上人,父皇知道之后因顾忌颜面便派人杀死了母妃的心上人,致使母妃对他怨恨多年。   这是母妃的故事。但是为何要连累及我?!楚天,七弟,你可知道小时候每次看见父皇对你和其它兄弟的宠爱快乐,我的心都有多痛?!父皇不喜欢我,极不喜欢我。他宠爱母妃,也不过是又爱又恨罢了。甚至我听母妃宫里的人说,父皇甚至怀疑过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淡淡的话。渗透悲凉。慕汐湮听得心中微闷,不知不觉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大殿里的对峙侍卫,也被几个皇子驱了出去,只剩下几位没封王的皇子,靳楚天慕汐湮贤王。还有潘存阳守着潘青墨冰冷的尸体,殒了生命的潘存灵孤独的躺在那里,诡异的蓝色遍布全身。   少了许多人的大殿忽然清冷异常。贤王悲凉冷冷的话轻轻回旋,   “母妃对我说,我们这一生是注定的悲剧。她很想原谅父皇对她的伤害,可是她不能原谅父皇对我的冷落。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不能原谅父皇宠爱母妃却又在心灵上深深伤害母妃。我更不想在你们任何一个人登上皇位之后,我和母妃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从来没人记得过。   我的兄弟们。你们真的以为我是觊觎这个皇位吗?!错了。我只是想让这世间,我的亲人们还能记得我。但是我不知道我自己的路要怎么走,这么多年的偏执和孤僻。谁又看到过?!   慕汐湮。潘丞相若是肯用公平的心看待我靳莫炎一回,他也不至于落得今日倔强自杀的下场。你没错,我不爱潘存灵,但是我知道她是这世间最爱我的女子。我今生最大的错误,便是负了她。   母妃去世这一年,我不晓得我是如何熬到今日的。我真的累了,倦了。还有我杀父皇与静王,是因为他们对我母妃的不屑冷落与轻视还有伤害。父皇,对我来说真的不是个好父亲,不是个好的亲人。可是我杀了他,也不并快乐。如今,我是真的疲惫到没有一丝力,真的想结束了。潘存灵没我是不会好好的活着的,所以我选择带走她,我想到了另一个世界好好的弥补她。   慕汐湮,你是这世间唯一让我牵挂和敬仰的女子。那夜你对我说的话,我谢谢你了。如今,我只是在等你。你来了,我便放心了。我把我和潘存灵的孩子交由你抚养,他在潘府,我信你不会令我失望。”   慕汐湮一怔。手中剑落。看着贤王忽然灰暗的眼神心里一痛,浮起一阵恐慌之感,却已看到眼前蓝光再次微闪。   ——她仍旧迟了。她一向笃信自己的身手,却不知今日怎会反应如此的迟钝。眼前贤王缓缓坠倒,像是一把僵硬的剑,重重地叮噹落地,眼神永恒地凝望向潘存灵,与潘存灵一起,一双尸体都泛起诡异的墨蓝之色。   整个大殿。贤王的话音落了之后是久久的沉寂,寂静的令人害怕。   靳楚天的眼底一片泪雾迷茫。原来他竟然是这般的不了解他一直厌恶的兄弟,这是不是他的错,他的遗憾?!倘若早些去了解他的这位贤王兄,是不是就不用面对这些伤和痛了?!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没有倘若。   慕汐湮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幕隐约像极了她曾经梦到过的场景,纷纷扰扰的人生,悲伤生死离别来去匆匆,令活着的人心中无限的空怅。   就这样结束了么。   原来所有的一切,突兀的结束。突兀的只像是做了一场令人悲伤的梦。令人从梦中哭醒,心中一阵阵生生的空疼。   五月后。瑞雪祥降,整个大靳京城一片银装素裹,望天楼里温暖如春,酒香正浓。   二楼雅阁里。依旧一身月牙色裘皮袍的靳楚天笑着挪走了靳洛云面前的酒杯,笑道,   “皇上,这酒虽好,却不可贪杯哦。若是你迟回宫中,只怕母后又该担心了。”   一袭紫袍的靳洛云玉冠束发,面如玉色更添了些成熟,此时不满的伸手又去抢靳楚天手里的酒杯,佯装生气不满道,   “皇兄,我都替你担了这天下,放你和皇嫂去看天下江山烟雨,你就不能纵容我这一回么?!算算,你皇弟我也是个失恋的人啊,连香荷姑娘都不肯陪着我,只管去寻了你的侍卫躲我!你怎能连我喝醉酒的权力也剥夺!真真是不公平!”   门口一阵清脆可人的笑声。   靳楚天与靳洛云抬头,只见一袭净白斗篷里的娇弱女子小腹微隆,小心翼翼的走进门来,身后香荷抱着一个一岁多点的男婴埋头紧紧跟着,净白斗篷女子身边则站着一个玲珑可爱的浅紫色衣衫女孩,那清脆可人的笑声正是从她的口里传出。   靳洛云看到躲在净白斗篷的慕汐湮身后面色为难不敢抬头的香荷,不由得眼神一凄,瞬间哀伤涌浮。浅紫色的小身影则笑嘻嘻地跑进雅间里,晃着靳洛云的胳膊清脆的笑道,   “洛云哥哥,香荷姐姐要嫁给玄侍卫哥哥了,当就不能陪你了。你要是不开心,碧瑶嫁给你,陪你一辈子好不好?!”   第一零一章 结局2终   这口无遮拦的童言顿时让靳洛云一张勉强成熟的脸涨的通红,口中一口还未下咽的酒喷了出来,呛得他不停的咳,咳得眼里生泪,如玉色的脸更加的通红。他不停的咳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对着苏碧连瑶连摆手。   苏碧瑶小脸一皱,净白的孩童之气未褪,半是生气半是伤心地用力摇晃着靳洛云的胳膊带着哭腔道,   “洛云哥哥,为什么不好?!碧瑶要是不嫁给你也会失恋的啊,也会不开心的————呜呜呜。。”   房间里顿时一片笑声,一堆人笑得东倒西歪。   靳楚天心疼地将慕汐湮扶着坐了下来,揽在怀里宠溺道,   “湮儿,你可是要注意些!御医说这怀胎四个月以后身子会很重,外面又下着雪,你可别再这般走动了,当心些!”   慕汐湮淡淡一笑,伸手从香荷那儿接过男婴温柔地替男婴去了小棉襁褓,温和地笑道,   “我这身子好,无事的。楚天,后天就是侯炎一岁的生辰了,你可想好了要如何操办?!他今日都学会走步了,师傅亲自做了一双鞋子给他,喏,你看。”   靳楚天顺着慕汐湮的眼神看去,立刻又自己接过男婴,笑道,   “姑姑的手艺真是好。以后你身子重了,侯炎以后都由我来抱,你得当心身子啦。至于这侯炎的生辰,刚才我还与洛云提起呢,准备让侯炎世袭贤王兄的王位,将来他若有材再让洛云重用他。在生辰那日认他为我们兄弟二人的义子,也算是给他的生辰之礼,将来他就有三位爹爹啦!呵呵。”   慕汐湮微微一笑,温柔纯净的面容一片幸福洋溢,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肚子,眼神飘向远方——   那远方。边关。宁雅正在岩石上跳跃,完全没有个公主样,引得身边的潘存阳不得不紧张地喊道,   “公主,你小心些!”   宁雅不满的一哼,继续跳着,道,   “我都嫁为你妻了!你还叫我公主!等皇嫂临盆之后与皇兄游玩到这里,看我怎么告你状!”   潘存阳无语。只得温柔地一笑,亲自跳上大石将宁雅按在怀里,温柔地笑道,   “好吧,是为夫错了。谢谢你陪我走过那些最艰难的岁月,又肯陪我到这寒风凛冽的边关来吃苦,我怎舍得不待你好!不过,你可是不能再跳了,都为我妻了,若是有个宝贝,这般跳着伤到他该如何是好?!”   宁雅快乐的如铃笑声在山谷中回荡成一片。   远远的天线之际,碧空之下,有一处烟雨微朦,隐约有一首歌谣清柔浸心:   烟雨遥,人在红尘飘,飘来飘去归宿谁知道。   相思恨,歧路泪水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心事梦难了!   风悄悄,梦里轻将柳丝绕,我在红尘只为把你找。   江湖情,管什么仙魔鬼道!   千秋万世的轮回,难忘你回眸那一笑。   梦难醒,来去人间道,生死轮回情字忘不掉。   恨难消,恩怨几时了,白了青丝,误了良宵,何不放声笑!   船儿摇,又是一年花开早,一分情缘用我三生报,天地渺,都来人世走一遭。   万水千山路迢迢,有你在我身旁,就不寂寥。   《全文终》   ---------   本书由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