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名:重生之将门娇妻 作者:墨鱼仔1123 文案 相府千金私奔为妾苦不堪言,这回终于做了嫡妻, 结果,新婚当日和她夫妻对拜的是只鸡…… 曾专职宅斗娇滴滴的她,成了彪悍沙场小将家眷, 如今,不得不撸袖子陪夫君升级打怪兽…… 编辑评价: 宛如喜滋滋重生为将军嫡妻,准备按部就班做好管家娘子。 谁曾想,迎接她的却不是寻常宅斗。 沙场血战、异族风情、露腿短裙…… 纯土著的她突然觉得,这不科学! 古怪的变数仿佛不是自己而是枕边人? 本文人物个性鲜明,构思别致,将门小夫妻在朝廷纷争、民族矛盾、家宅内斗等背景下携手拼搏,带领治下民众创造新生,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1、重生再嫁   眼睛一闭一睁,崔婉如发现自己居然重生了。   时光回溯十载,只见窗外春意盎然,屋内依旧冷似冰窟,她不得不再次经历出嫁那一日的屈辱。   同上一次相仿,一身雍容华贵打扮的继母指挥着膀粗腰圆的仆妇把撞晕在墙柱上的崔婉如架起来,冷水泼脸弄醒了给穿上青色配金红的连裳嫁衣,不同的只是清醒后的崔家元娘已经换了一条魂。   “你嫁的是个三大五粗的武夫又如何?婚书已定、聘礼已收由不得反悔!崔家养了你十六年,总该得点回报吧?”继母一改往日的和善模样不断念叨道,下巴边上的黑痣随着她嘴的一开一合跳动不止,看得新娘一阵眼晕。   面对着既成事实,正在回魂适应中的崔婉如沉默不语,只披散着满头青丝,垂首盯住脚尖绣鞋上缀的玛瑙珠走神。   耳边则继续荡漾继母张氏牙尖嘴利地数落:“你阿爹只是个被排挤到边疆的下州刺史,有什么能力去跟堂堂威武候叫板?莫非定西都护家的嫡子还委屈你了?拒婚绝食求死,这是世家女子能干的事吗?!”   现任定西都护威武候——肖睿,同时也是怀化大将军。崔婉如轻轻叹了一口,看来新郎也没变,依旧是肖家嫡次子,三郎肖阳。   崔婉如仿佛记得上一次自己问过为什么要匆匆将自己许给边陲武官,而不是留在京城将婚配之事交给身为宰相的祖父做主。   继母的回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需要知道缘由。”   阿爹的回答则是:“看好他的家境和人品。”   “家境……”崔婉如继续叹息,不用问,这就是缘由。   三个月前,她阿爹崔承望被弹劾之后又“发配”边陲为官,三年五载时间不定,必须立足本地并做出政绩才可能回京。   边陲蛮夷地区,民风彪悍、战事频繁,身为刺史的他还得兼管军事,这位前半辈子一直待在京城的纯文官无力应对,就职数月后不仅没能做好差事,还屡遭都督府的上司申斥。   就在崔承望急需寻人帮衬一把时,在本地经营了足足三代以上的定西都护抛来了橄榄枝——威武候家三郎求娶崔家女。   媒人真真切切的带话说:“婚事一定,肖家自会派人协助崔刺史安抚边民。”就为这个,婚事定了。   换言之,崔婉如是被亲爹卖去了肖家,当初家里带正准备说亲的长女到边陲就存有这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真实的原因是上辈子在表哥分析之后崔婉如才弄清楚   的,除此之外,她还得知了另一个消息。   “肖家求娶的是,”崔婉如抖了抖衣袖抬起头来,一双清明耀目的杏眼带着蔑视之意望向张氏,从那略有些发白的唇中吐出了不为人知的秘密,“是两个月前在城门口骑马挥鞭的粉衣女子——他们要的是鲜衣怒马、风华正茂的妹妹,不是缩在马车角落里的我。”   当年,她最恨的不是被卖掉,而是代替妹妹被卖,没亲娘果然没人疼,只能任由别人作践,谁让那崔婉兰是继母的亲生女呢。   “你妹妹还没及笄,”张氏浑身一抖,而后瞪着眼咬牙回答道,“而且,婚书上是你的名字!今日就要出门了——元娘,认了吧。”   “我知道,但是,我要补偿,”崔婉如纤指挽着鬓角发丝,柳眉微挑斜睨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张氏,轻轻一笑,提出了条件,“听说阿娘珍藏有两匣子胡商贩来的珠宝?”   肖家那背景娶儿媳能让人作假给骗了?到现在对方还没吭声说明他们早就弄清楚了嫁过去的究竟是谁。嫁就嫁吧,只是不能白嫁一场,多凑点嫁妆不亦乐乎。   “你,好不要脸!”张氏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抬了抬肉乎乎的手却不敢一巴掌招呼过去,转眼这小蹄子就将成为大将军家的儿媳,打不得。   “莫非,诓我上婚车的人很有脸?”崔婉如在铜镜前四平八稳地缓缓坐下,任由侍婢为自己梳头,同时斜眼一瞟继母笑着威胁道,“我会告诉肖三郎,妹妹说他青面獠牙、粗野不堪,不屑嫁呢。于是,我不得不替她出门,只是,儿很不甘心,这心情不好自然脾气也不好,嗯,一不做二不休当泼妇去吧,祸害肖家顺便败坏崔家名声,看妹妹还能嫁谁?呵呵呵……”   崔婉如抬袖掩唇笑得灿烂,反正之前绝食、撞柱都已经撕破脸了,也不在乎是否会增加两条品行不端、忤逆长辈的罪名。   重活一世多了十年阅历莫非还斗不过一个伪君子似的继母?笑话!端看谁更不要脸面罢了。   “看好她!”张氏愤然出门,亲自去取珠宝匣子,留下继女在一干仆妇的陪伴中继续梳妆打扮。   待她离开之后崔婉如不由呼出了一口浊气,这才察觉出头顶发丝掩盖处在隐隐作痛,还时不时被侍婢扯得揪心,更让新娘对这莫明重生有了真实感。   果真,不是梦啊……崔婉如神色一暗又一喜,细细回想起脑海中与新郎相关的记忆。从前她深居后宅不太清楚肖三郎的具体战绩,只是坊间传闻他治军严谨、骁勇善战   、屡立奇功,只用了十年时间就从校尉升到了大将军,堪称儒将典范。   既然被称为儒将,那容貌应该不会太差,能力似乎也不弱,治军严的人后宅肯定不会乱,一顿杀威棒打下去还有哪个姬妾胆敢犯事?并且,此人好歹还是侯府的嫡子,嫁给他不算委屈。   上辈子真是想岔了,白白放过一个上等夫君,唉,崔婉如完全想不出自己当初是怎么考虑的,居然在嫁去威武候府的半道上逃婚私奔!   放着士族土豪的嫡妻不当,偏偏去做没名没份的妾,被主母奚落、被旁人嗤笑,跟一群贱籍的莺莺燕燕争宠……傻啊,真是太傻!   梳好高髻,亲手用青黛扫了柳眉,对镜在额上贴好金箔剪出的精致花钿,用胭脂晕染脸颊,描红了肉嘟嘟的唇,崔婉如又按照夫君的品级插上金玉花钗,妆点好全套钗钿礼衣。   顿时,年龄看着偏小的她浑身一扫稚气之感,带着对婚姻美好期望的风姿卓越美娘子就此诞生。   做了十年噩梦终于幡然醒悟的崔婉如,昂首挺了挺饱满的胸脯,深吸一口气,打算从这一刻踏上属于自己的新战场。   这一次,她要堂堂正正做嫡妻;这一次,她不能轻信男人的花言巧语;这一次,她要紧紧握住手中的钱,再也不受制于人!   拜别爹娘之后,崔婉如怀抱两匣子珠宝,在喜娘的搀扶下踏上了送嫁婚车,鸣锣起驾,带着十里红妆,浩浩荡荡地奔赴五百里外的边陲重镇。   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走了半日,远离刺史府邸之后,崔婉如轻轻一挑右侧车帘,只见亲兄长崔文康正骑在高头大马上回头冲自己傻笑。   依旧是从前被自己看不上眼的那肤色微黑过于壮实的模样,这回,崔婉如再没了一丝嫌弃,只觉得平生最喜人的事情莫过于又见到了这个不曾颓废酗酒的哥哥。   崔婉如心头不由一热,冲崔文康轻轻招了招手,对身边的两位貌美如花的贴身侍婢吩咐道:“金珠、银珠你们到后面车里稍坐,我有私房话要与哥哥说。”   历史经验证明这两位继母挑来陪嫁的婢女都不是省油的灯,暂时抛不掉得用着,但绝不能再信了她们,说重要话还是避开的好。   “怎么,怯了?”穿着喜庆圆领长袍的崔文康翻身下马进了车里,大咧咧地盘腿坐着笑言,“肖三郎要敢欺负你,哥哥帮忙揍他。”   “你能揍得了战场上真刀实枪拼杀过的振威校尉?”崔婉如望着稚气未脱、大言不惭的哥哥抿唇浅笑,“振威二字代表的不仅仅是品级吧?”   “唷,唷,还没嫁呢就替他说话?”崔文康伸手一弹妹妹额头,满脸不屑。   “我可不是替他说话,只是……”崔婉如顿了顿,然后强撑起一抹笑容回答,“只是希望哥哥能更好罢了。”不论前世今生她能倚靠的只有这一个哥哥,他若不成器,那自己不管嫁给谁都没底气。   崔文康仰着头底气十足地反问道:“我何曾不好?相府的郎君,相貌堂堂、一表人材还不够好?”   “……”若这货不是自己亲哥,若崔婉如不是重生而来几年没见着哥哥的面,此刻心情激荡对苍天充满了感激之情,她真想咆哮着回答:你文不成武不就,除了皮囊哪里都不好!   真是太没眼色了,白活十八年!那当丞相的是阿翁又不是我们亲爹,何况爹也不是阿翁最重视的儿子,我们既不是阿翁最喜欢的孙辈,也不是阿爹最宠爱的儿女,有什么值得夸耀得意的?   不行,我重生一次可不是为了再次憋屈到死,要改变自己的命运除了换一个人嫁还得改变哥哥的前途,不论是为了亲情还是为了其他,都必须去做。   崔婉如打定主意后立刻调整了一下情绪,半垂眼帘轻声低语:“哥哥可知我为什么会嫁给肖三郎?哥哥可知我为什么在短短两月内就得嫁人?” ☆2、私奔为妾   在说话的同时,崔婉如努力挤出两滴清泪,缓缓抽出衣袖中揣着的绢帕轻拭眼角道:“哥哥,我本不愿意带着匆匆赶制的嫁衣、凑出来的嫁妆,去伺候一个或许根本不会怜香惜玉的武夫……可是,阿爹他选中了我,无奈何……”   崔文康看着突然开始哭泣的妹妹顿时慌了神,正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却又听得崔婉如用无比心酸的语气呢喃道:“因为我们没了娘,娘没有亲兄弟,我们没外家。”   “如娘,你这是怎么了?”崔文康那举在空中的手顿时一僵,只愣愣的看向妹妹,总觉得她今日似乎变了个人,看着成熟了说话不似从前那样娇憨,以往她何曾有过这般哭哭啼啼的悲切模样?   “哥哥,你可知道肖家求娶的是崔婉兰,不是我,她们欺负我没人倚靠,拿我当替身!”崔婉如伏在兄长肩上呜咽低语,“张氏不仅撺掇阿爹害我,她还要坑你。”   “妹妹……莫哭,我不会任他们欺负你,你若不愿意嫁,我们就回去,对,回京城去!找阿翁为你做主。”崔文康看着如娘那一串串的泪珠断线似的滑落,顿时慌了神,赶紧跪蹲着揽起她肩头轻轻拍击安抚。   “怎么可能,跋涉几千里去逃婚么?”崔婉如将面庞埋入哥哥胸膛,隐去了自己脸上嘲讽似的浅笑,“肖家不会听凭这种事情发生,即便是回去了,阿翁也不会为我去得罪威武候——我们都是可有可无的弃子。”   听到“弃子”二字,崔文康面色越发的难看,他只是性格大咧咧了些并不是个傻的,想想就知道,妹妹十六、他十八正是说亲的年纪却跟着阿爹从京城到了边关,不仅没法说门好亲事,自己今年的科举不管考不考的上也得被迫放弃。   见哥哥面色暗沉,铺垫一通后的崔婉如也不和他绕弯子了,直接问道:“哥哥,对将来你有何打算?”   在她关于上辈子的记忆中,崔文康年满二十岁就在继母的安排下用士族头衔和浓眉大眼的英挺外表娶个商女,然后靠着女方的嫁妆混吃等死,这一次,崔婉如可不想哥哥再走了老路。   “打算?”崔文康微微蹙眉,是啊,是该好好打算一下,“我,我国子监没能混进去连举人都不是……进士、明经、明法都不擅长,也只有想法荫补了。”   考功名或许行不通只能靠祖上功勋荫补个小官位,只是,不知道这机会能不能轮到自己?毕竟僧多粥少。   “哥哥,你从小就聪明,能过目不忘的人为何被科举难倒?”崔婉如说着语气越发委屈心酸,她甚至带着   哭腔倾诉道,“张氏的儿子在国子监念书拼着要考进士,等他成了状元、探花,张氏的女儿就能许给京城的高门大户,而我,而我则在穷山恶水中苦熬日子!”   “哥哥,就当是为了妹妹努力一次可好?让我委屈了能找人求助,让我将来的孩儿能有个靠得住的外家。”崔婉如倚在兄长怀中,半仰头凝视他,眼里含着泪且充满了期待之情。   被自己妹妹这样恳切地看着,崔文康顿时热血奔腾,同样是兄妹,哪能继母生的那两个就一个成才一个嫁去高门,自己和妹妹却凄凄惨惨过一辈子?!他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努力不给妹妹丢脸,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她的坚强后盾。   这厢,兄妹俩正抱头垂泪说着私密话,车外突然响起了温文尔雅的询问声:“表妹,累着了么?需不需要停车歇息?”   一听这话,崔婉如差点咬碎了自己的皓齿,当初她被逼嫁人心里不平于是在送亲路上和风度翩翩的表哥私奔了,奔者为妾,堂堂相府千金给他当了十年的妾!梦醒之后,悔了,刚想要重新振作却失足一命呜呼。   如今,意外重生正和哥哥说着事关重大的要紧话,他偏偏蹭过来打岔——不管前世今生,崔婉如都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衣冠禽兽。   表什么妹?还想诓我再私奔一次吗?!   崔婉如让亲哥哥出面打发走了看似一表人才实则满肚草包的表哥,然后马上把话题继续拉回到对未来的设想上。   时间紧迫啊,嫁人之后她没机会再劝说崔文康,送嫁路程上能自由畅谈的也不过是一日一夜而已,第二日肖家一准会派人迎接,那时候就得摆出规矩来,没法再和兄长同车而行。   崔文康则在婉如的一通倾诉后轻轻抚着她肩膀再三承诺道:“放心,哥哥自会努力。以后,再也不让你为难。”   他恨自己日子过得太惬意,太没心没肺,居然不知道妹妹已经不知不觉受了莫大的委屈,是身为长兄的他没能担负起应尽的责任,才逼得妹妹一夜之间就像换了个人。   崔文康不由暗骂自己真是可笑,可憎!居然真以为妹妹如阿爹所说的,是欢欢喜喜去嫁给少年英才、侯府郎君……   既然崔婉兰不愿意嫁要让如娘代替,那这门亲事肯定有问题,什么“长幼有序、姐姐为先”都是屁话,自己身为长子还没定亲呢!   “阿爹迟迟不给我说亲,除了因我暂且一事无成外,多半还有张氏的撺掇吧?担心我婚后有了外家助力?”崔文康轻   声问着,同时暗暗盘算回家之后就要撵了那些个引诱自己吃喝玩乐的僮仆、侍姬。   “娶了长子媳妇她就得让对方协助管家,只能分家或分权,”崔婉如凭借着前辈子的经验细细分析道,“还有阿娘的嫁妆,东西都存在京城别院里,理应由我俩成亲时均分。我嫁得匆忙东西都是现置办的,没能带走任何一件……或许,张氏打算等着婉兰定了豪门大户,再以嫁妆不足不相称的理应挪用阿娘的?”   她觉得此次出嫁匆忙未尝不是张氏的盘算——她舍不得给嫁妆,祖父虽是尚书省仆射却过于清廉,自己阿爹又刚被处以罚金,家里没余粮!   崔文康顿时惊呆了,暴怒道:“挪用,现置办?!我以为是从京城运来的——那,那嫁妆里都是些什么?在这穷乡僻壤能置办些什么东西?”   “哥哥轻声些,别引了旁人来。算算就能知晓,议亲一个来月,定亲不足一月,来不及往返京城一趟,”崔婉如给哥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嘲讽浅笑,“好东西肯定也是有的,这里虽属边陲,可并不缺少金贵皮毛,西域胡商也常返来香料和珠宝,还有人参、鹿茸、雪莲之类的药材。”   “一个月时间能买得到什么好的?”崔文康捏着拳,额角青筋直冒,“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堂堂先平乐郡王嫡出县主的女儿,就这么委委屈屈的出嫁?   崔婉如轻轻摇了摇头:“我猜,大多数东西根本无须购买。肖家聘礼充足,且财大气粗不会计较我到底有多少嫁妆。”   “你是说,用聘礼充陪嫁?”崔文康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世家大族居然能干出这种事,这是嫁女吗?纯粹是卖女!   “哥哥莫生气,我只是猜测。”崔婉如劝了两句,却见哥哥铁青着脸,用微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册文书递给她。   “这是嫁妆单子,我背聘礼单给你听,你,你对比一下,”崔文康回忆着自己在阿爹那里看过的聘礼单内容,用微颤的声音张口说道,“黄金千两;马匹一百;裘皮八十;玉璧十二对;床褥、毡被、彩绸、束帛各……”   听罢之后,崔婉如在哥哥忐忑中带着愤懑之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叹息道:“十之八九,只添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还有这个……从张氏那里诈来的,聊胜于无。”   说着,她莞尔一笑,从马车角落里搬出了沉沉的两个珠宝匣子,打算分给哥哥一半,让他留着用于将来的打点、立业。   看着妹妹的心意,崔文康感慨万千,暗下决心明年,不,今   年,必须回京城一趟,得赶在崔婉兰出嫁前把阿娘的嫁妆全取了来送到妹妹手里。   不能便宜了张氏,不能让妹妹被夫家轻视、被妯娌嘲笑!   兄妹俩商议完毕之后,只见天色已暗,而此时送亲队伍才走了约莫一半路程,路况不好且有蛮匪,一行人只得找地方休息一晚。   喜欢游山玩水的表兄谢俊逸已经在附近州县溜达了不少时日,于是轻车熟路的将众人带到了本地最知名的客栈。   住所位置、布局一如前世,甚至,用餐之后谢俊逸同样来到崔婉如房间,想与她私下闲聊。   崔婉如喝住了想要去开门的金珠,直接隔门说道:“夜深了,表哥请回。切记,妹妹已是待嫁之人。”   外男怎么能入女子卧房?上辈子就是金珠放了谢俊逸进来,然后,无知少女就被这风度翩翩又青梅竹马的表哥给诓骗了,当天夜里就随他偷溜出门。   一个跟着寡母倚靠舅家的男子怎么可能是良配?一个不肯正式提亲却劝了表妹私奔的男人怎么可能靠得住?他甚至都没告诉那年单纯无比的崔婉如,私奔的人就算拜堂也不叫成亲,永远也当不了他正妻!   上一次当的叫犯傻,要上两次当那是人蠢,崔婉如自认不够聪明但也不是糊涂蛋,于是,非常果断的严词拒绝与谢俊逸见面、交谈。   她甚至根本就不想与这人会面,上辈子就已经厌烦了那张虚伪的脸,这辈子则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重生之后就压根儿没正眼看他。   报仇不是崔婉如的目标,她现在只想老老实实、妥妥当当的嫁人,先当了侯门嫡妻,撺掇哥哥奋进之后再考虑其他。   少顷,新娘在侍婢的服侍下正准备脱了厚重的华丽礼服就寝,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火把光似乎也更亮了些。   “银珠,去问问怎么了?”崔婉如整理好衣裳端坐桌前,手持团扇遮挡面颊,预防着出变故被人闯门。   片刻后,银珠带着崔文康和一名佩刀武士快步走了来,对方自称是威武候府的家将,为惊扰之过在门外给婉如行了大礼,并告知他领了一众部曲专程来护卫三郎君的未婚妻子,请她放心休息。   护卫?带着一队彪悍兵丁来守着客栈?崔婉如整个人顿时懵了,强撑着应答之后她宽衣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几乎整夜无法入睡。   今日派了护卫那前一次这些人在哪里?是不是在一旁看着她和表哥深夜共处一室,然后又看笑话似的目送自己翻墙逃婚?当初还   以为是运气好没被人发现,原来却是肖家不稀罕不甘不愿的新娘。   殊不知,当年她因不甘愿而私奔,被换了新娘的肖三郎起初同样也有些不甘,他宣称要提前再去看一眼真正的未婚妻,顺带略略考察军情几日便归,如今却已经有大半个月不见踪迹。   “出门转转,转了十几日都不回来!明天,最迟后天就得迎亲,没新郎迎个屁!”威武候肖睿怒不可遏,一掌击向桌面,上好的紫檀木桌子瞬间就成了一堆零碎木板。 ☆3、拜堂冲喜   垂首杵在一旁听训的将军家嫡长子肖旭,上前跨了半步沉声劝道:“阿爹休要着急,明日我替三郎迎亲。”   “放屁,难不成你还能帮他娶亲?!”侯爷吹胡子瞪眼继续发火,嗓门吼得震天响。   肖旭却镇定无比,目光滴溜一转落到了虚岁年仅十三的幼弟身上,小家伙尚未成年,帮忙拜堂也是可以的。   感受到了长兄目光中的火热激情,肖明微微抬眼冲他一呲牙——肖家不良传统太坑人,谁拳头硬谁说了算,背黑锅的永远是弱势群体,苦啊!   等三哥回来会被揍死的,他明明已经见过了崔元娘又没说不乐意娶,帮忙拜堂的人肯定会被记恨一辈子!   “他大概只是稍微逛远了点,回来迟了些……无须弟弟帮忙。”肖明内心挣扎一番后,终于提出疑义反抗父兄的决定。   “来人,给四郎赶制一套红衣。”肖大将军二话没说立刻吩咐奴仆做好准备。领兵打仗之人讲求的就是运筹帷幄、有备无患,不可能因为三郎“或许能赶得上”就任这事情自由发展。   片刻后,肖旭、肖明两兄弟退出书房,长兄冷眼俯视幼弟突然问道:“‘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解释其出处,含义。”   “《孙子兵法》之《九变篇》,”被拷问惯了的肖明张口就极其顺溜的回答,“不抱敌人不至的侥幸心理,要充分准备严阵以待;不抱敌人不攻击的侥幸心理,要进行坚不可摧的防御。”   “不错,”肖旭微微点头,又板着脸补充道,“哥哥再送你四个字——活学活用。”说罢,他就快步离去。   其实,关于三弟的失踪肖旭心里隐约有些忐忑,一周前他就已背着父亲派出自己手下的私兵撒了网似的去找,到现在还没一点音讯,这事情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次日午后,肖旭穿戴一新带着威武家将出城百里躬身亲迎送嫁队伍,然后将他们安排在距侯府不远的驿馆歇脚。   通常,驿馆只能由上任官员居住,土皇帝肖家这是违例给了崔家上宾待遇。   这一点让婉如很满意,前辈子她没受到肖大郎的亲自迎接,也没这么高规格的住宿待遇,更满意的是,通过帽前垂着的绛纱网帷她偷偷打量了肖旭无数次,发现他不论身材、着装、言行举止或容貌都称不上粗鄙,尽管魁梧但并不吓人,想来,同胞兄弟差别也不会太大?   遗憾的是崔婉如没能进一步观察未来大兄就马上被   送入了房间,那哥三撇开新娘自己吃酒宴去了。   酒过三巡,肖家大郎客客气气的和崔文康约定了明日正式迎亲的时辰,而后和谢俊逸一起对新婿、新妇的生活进行了美好祝愿,稍作片刻后他正待起身告辞,门外突然传来了兵丁的传令喝喊声。   “报——!”一声之后再无动静,肖旭心里不由一紧,只有极其重要的事情传令兵才会突然跑来打扰宴客,只有传达不方便让外人听的信息他才会暂时噤声。   他赶紧起身,亲自出门附耳倾听,而后马上微笑着向崔文康和谢俊逸辞行:“为兄有急事需处理,且先行一步,明日再会。”   说罢,这位官居正五品的果毅都尉小将军就像一阵风似的快速消失在了夜幕中。   只留下崔文康和谢俊逸两兄弟面面相觑,半晌之后谢俊逸疑惑道:“莫非,婚礼出了什么变故?”   “他提到了明日,应当与婚礼无关吧?莫非有了战事?”崔文康眉头紧蹙,思虑万千。   他一会儿真想婚事告吹,不让妹妹受委屈;一会儿又觉得若不嫁这一个大将军家的郎君,说不准继母还会将婉如卖到别的更不堪的地方。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争气,没能给妹妹带来好前程。   如此这般,换了崔文康一夜无眠。   翌日晨,威武候府的家丁组成一支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在百姓的围观下敲锣打鼓、吹拉弹奏,喜庆无比的来到了驿馆门口。   正站在驿馆台阶上裂嘴憨笑的大舅哥抬头一看,顿时傻了。   队伍最前方、中心处,骑在枣红马上着红衣的居然是个不足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婚书上明明白白写着肖家三郎年十九,十九岁的领兵校尉能长成这白白嫩嫩的胖矮瓜模样?!   崔文康双眼一瞪、大嘴一张、右手一抬,指着肖明就欲喝问出声,先一步站到了台阶上的肖旭赶紧按了他一把,严肃道:“我三弟昨夜遇刺,受了点伤没法亲自迎亲,这事情关乎涉密军务暂时不能声张!”   “……”崔文康扭头看着高壮威武的肖旭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伤得连迎亲都起不了身,那他是快死了还是能活着啊?!还涉密军务,分明就是故意找借口堵人嘴!   “一派胡言,我妹妹不给人冲喜!”崔文康压低了嗓音从喉咙口憋出了这句话,他甚至还想高声补一句“婚事作罢”,可惜没这权力,只能马上招呼僮仆挡门,拖延道,“等他好了再来迎亲。”   “元娘嫁过去了我阿弟自然能好,放心,他伤得不重只是暂时有些气虚而已。崔文康,良辰吉日可耽误不得,”肖旭说罢即刻翻脸,手刀一挥高声喝道,“小子们,给我上!”   按本朝风俗,平辈人之间通常不直呼名字,肖小将军的一声连名带姓的称呼已然带有了上位者的威迫之意,气得对方越发眼晕。   正当他俩唇枪舌剑暗斗之时,围观群众却还在不明所以的看着热闹。   新娘家挡门,新郎家破门这确实是结婚风俗,在京城大家比较温和是用斗诗之类的方法闯门,在边陲,让孔武有力的家丁暴力破门很正常,相当的正常。   不正常的只是,女方主事的大舅哥和谢表兄不消片刻就在混乱的嫁娶队伍中失踪了,双双被堵着嘴塞进陪嫁奴婢的马车,安安静静的跟着去威武候府喝喜酒。   粗蛮武夫!被五花大绑的崔文康在马车里呜咽着,急得差点没流下两行清泪,早就听说边关有抢亲的风俗还以为是以讹传讹,没想到居然真被自己遇上了!   这是妹妹一生一次的大喜日子啊,怎么能嫁个重伤不起的新郎?怎么能嫁到如此不讲道理的粗野人家?!   崔文康又急又气却偏偏拿肖家人没任何办法,在绝对的强权面前没道理可讲,不久后,他就和谢俊逸一起被抬到了侯府一处偏僻院落里。   厢房中的案几上已摆好了一桌上等席面,诸如水晶饭、飞刀鲙鲤、肥美羊羔、鲜虾糖蟹、熊白鹿修等应有尽有。   被绑着的崔文康、谢俊逸由肖旭指挥着家将往圈椅上一搁,只见他击掌三声后,数名年轻美貌的女子鱼贯而入,娇媚侍姬即刻随侍在两人左右,身着飘逸长袖衣裙的乐伎、歌伎笑语嫣然奏起丝竹,四名衣着暴露的胡姬随着音乐与歌声翩翩起舞,腾跃旋转……   谢俊逸顿时看直了双眼,微张着嘴被胡姬胸口荡漾着的白花花嫩肤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崔文康则从始至终狠狠瞪着肖旭,双目几乎要溢出血来。   “康弟,”肖家大郎半蹲在他身边用力拍了拍肩膀,真挚的说道,“我们两家是结亲不是结仇,相信我,三郎并无大碍只是暂时未清醒,过两日就能好转。且吃喝片刻,待拜堂礼成之后我领你去闹洞房。”   说罢,肖旭就不顾崔文康的质问喝骂,快步出了厢房赶去大堂招呼宾客。他言下之意,这婚是必须结的,等一切都成定局之后才能放大舅兄出去瞅一眼新郎是否活得上好。   与之同时,崔婉如在喜娘的牵引下举着   团扇跨马鞍、过火盆、拜天神地诋、列祖列宗,然后晕晕乎乎的听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念了一首却扇诗,她赶紧放下团扇偷瞟一眼新郎,正准备向他行礼,却赫然一惊——这位抱着大公鸡的小弟是谁啊?!   “拜!”抱鸡小弟无声的张了张嘴,示意崔婉如别磨蹭。   她真是要无语凝噎了,这一次坚决不私奔,结果婚礼似乎不比前一次好,上次和自己偷偷拜堂的好歹还是个人,这一次正大光明夫妻对拜的居然是只鸡!   “你是何人?新郎在哪儿?”崔婉如跪在蒲团上挺直了脊背用轻微的声音询问着,反正他俩此刻正面对面跪在大屋子正中央,悄声说话别人听不见。   “我三哥躺床上昏迷不醒中,暂时起不了身,”肖明面无表情嘴皮微动,用难听的公鸭嗓快速阐明事实,“你哥被我大哥扣了,拜还是不拜,赶紧决定。”   好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崔婉如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马上躬身叩首——好歹这畜生代表了威武候家嫡次子,咬牙嫁了吧!   “你,还不错。嫂嫂好,小弟这厢有礼了。”肖明轻声嘟哝了一句,同时掐着鸡脖子让它叩首回礼。   叩首之后是结发之礼,男女双方得各自剪下少许头发,挽成“合髻”,然后装在荷包里由新娘保管。   崔婉如用一种略有些警惕的目光看向肖家四郎,暗暗发誓,这家伙要敢拔一根鸡毛放进荷包里,她就当场悔婚算了,反正本朝风俗开放再嫁女多的是。   好在,肖明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束头发,崔婉如接过之后才发现这居然是多日未洗的乱发,发丝顶端还带着干涸的血渍!   “他,头部受伤了?”这该不会是治疗的时候剃下来的吧?前辈子没听说过这事呢?是因为自己改变主意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嗯。”肖明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兄长的伤势。   头部!那可真是危险了,崔婉如心里也是一紧,微颤着手将两人的头发合成一缕打结后放入荷包,同时默默祈求上苍别让她重活一世还得更受苦。   稍后,肖四郎携新娘去了婚房外间,干脆利落的掰开公鸡嘴壳子给灌了半杯烈酒,完成合卺之礼,又掐着它再次和崔婉如对拜,至此礼成。   “带下去,好生养着。”说完他就把公鸡往奴仆身上一扔,然后冲新上任的三嫂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她自己绕过屏风去里间看新郎。   崔婉如看着他这番动作着实无语,公婆分别在   外院、内院招呼宾客,肖家大哥送到屋门口后也瞬间消失,于是,偌大一个侯府内院此刻就由这位年约十三的少年做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压抑着怒火用一种心酸委屈的口吻问道:“你们家,总得先给我个交待吧?”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君继续登场,伦家此刻在彩云之南沐浴日光~~~~~累死了,全身痛啊,溶洞很好看,乃古石林只有四个游客哟,包场玩,哈哈~~~~今天要去讲武堂看看,文有黄埔武有讲武的讲武堂哦~~~话说,墨鱼住在北京路军区斜对面的捏,就是缘来了里面写的那个地方哦!   最后【采风中的墨鱼求鲜花掌声~~~~~~】 ☆4、踢下婚床   长得有些圆润的肖明用与他体型、年纪不太吻合的锐利眼神看了崔婉如一眼,哑着嗓子回答道:“是我们家,嫂嫂此刻已是肖家人。”   闻言,她顿时气结。跟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能说什么呢?脾气发不起来,讲道理他不是正主,谈条件这幼子又怎能真正说话算数?   她算是明白了肖家为什么没有长辈出面,公婆给解释姿态太高会让人觉得侯府以势压人,姿态低了将来在新媳妇面前就没法再摆款。   不如先拿小辈糊弄一下,探探口风之后再商议究竟该如何处理此事。   就在两人僵持对峙时,肖明先行一步去了内室,一面向前走一面给了崔婉如解释:“三哥大半个月前说要去看看你,带着两名家丁走了,三日后他传信说‘甚好,出门转转即回’。之后十余日没了音讯,昨天晚上找寻的人在城门口发现哥哥的马自己驮了他回家——头部受伤,昏迷不醒。”   顺着肖明手指的方向,崔婉如来到床前掀开了帐幔,只见一位头发微卷的男子正闭目侧躺,他额头缠着灰布,浓眉高鼻、容貌英挺,哪怕昏睡中也流露出一副坚毅卓拔的气势,相貌真是不错,如果忽略他此刻正昏迷不醒的话,算得上是个顶尖的如意郎君。   “医师怎么说?”崔婉如看他面上不曾出现将死之人的灰白之色,并且呼吸匀称、绵长,身边也没围着一群焦急模样的人,心里总算稍稍缓和了些。只要别让自己刚出嫁就当寡妇,这日子就还能忍受。   “脉象上看不危险,但为什么一直不醒却弄不清缘由,毕竟是伤了头部,”肖明回答之后又抬头看向她,轻声问道,“嫂嫂,你怎么说?”   “我只希望他赶紧醒来,”崔婉如用一双微微含泪的眼,望向眼前这位明明担心嫂子要大闹洞房休了他哥哥,却故作镇定的少年,长叹一声后才垂首低语道,“既来之,则安之吧,四郎可以去歇息了,今夜,需我与你兄长独处。”   “有劳了。”肖明松了一口气,面露感激之意,并恭恭敬敬的揖手向嫂嫂行了一礼,又交待了些家里的规矩,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没曾想,他刚一绕过屏风却突然发现自己大哥正领着崔家兄长站在那端听墙角。肖旭用手势无声的招呼了他一下,三人默默退出婚房。   而后,两位兄长就站在廊道里静静对视,常年征战的肖旭显然更高壮一些,剑眉虎目、英武剽悍,且年长对方6岁有余,整个人带着种肃杀威势,在他面前崔文康却也没弱了气势,就凭着一股怒火咬牙撑了下来。   “我不闹,是因为妹妹,不是因惧了你们。”他瞪着肖旭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了这话。   “某知晓,多谢体谅。四郎,你带崔家大哥回屋歇息,我去前院招呼宾客,有话明日再说。”肖旭苦笑,然后让弟弟直接把崔文康带去他的院落,不跟那个痴迷酒色的谢俊逸放一处瞎混。   这么做一来有就近监管之意,二来他更看好这位弟妹的亲哥,想让弟弟和他亲近亲近。年幼又长得圆乎乎的肖明更容易让人放下心防,能缓和对方的恶劣情绪。   听到这样的安排,崔文康没吭声,顺腿就跟着肖四郎走了,反正他知道自己此刻即便反对也没用,连妹妹都默认了这一事实,他还能再说什么?   即使是父亲在场或许也只能佯怒后讨些便宜,再咬牙忍了——单单看那嫁妆单子,崔家就没任何底气。   穿过一道回廊后,一直沉默的肖明突然蹦出了一句话来:“三哥吉人自有天相——我们没想要故意坑嫂嫂,他一定能醒过来。”   他不仅在宽慰崔文康,甚至也是在安慰自己。尽管医师说肖阳脉象上看着无大碍,但这并不是指他的状况不凶险,有的人就是这么睡着睡着就逝去了,现在是用灌参汤吊着命,若三五日后再不醒来进食,哪怕是万年人参都没用了。   肖明的二哥就是前年在战场上受伤后逝去的,不同母的哥哥他都难受了许久,这一位却是比大哥还亲近的同胞兄弟……因此,阿娘说要照常举行婚礼冲喜时,他没反对,或者说全家人都默认了这不是办法的办法。   虽然有些对不住崔家,却是病急乱投医的无可奈何之举。   回了内室之后,肖明指着自己偌大的架子床对崔文康建议,若不介意的话两人可抵足而眠,或者他自己在旁边的榻上凑合一夜。   “哪里有就寝的心思……”崔文康长叹一声,却见肖明也默默点头,然后他命人送来茶点,邀请他到案几前入坐闲聊,又叫了两个歌姬弹曲佐餐。   如果忽略冲喜这个问题,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崔文康既恨家里订的这婚事,也怨肖家的欺骗,却又希望肖阳赶紧好转能和妹妹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他就抱着这既纠结又忐忑的心情几乎是枯坐一夜,天蒙蒙亮时才在肖明的劝说下稍微歇息了片刻。用了早饭之后依旧没得到肖阳清醒的好消息,倒是肖家长辈终于出面正式见了这对兄妹。   肖侯爷如人所料确实是虎目虬髯,威严无比,婆母清江郡主则眉清目秀风韵尤佳   ,并且看起来相当亲切和气,兄弟三人容貌上都较为像这母亲。   谈话的主题思想是新妇受了惊吓和委屈,肖家很抱歉,等儿子醒后一定责令他好生道歉并保证肖阳终其一生务必会好好爱护这位聪慧明理的好妻室,三十以前绝不纳妾,三十以后有子也不纳。   “……”崔婉如听罢无言以对,只觉得这位看着粗犷的阿翁却是巧舌如簧,轻飘飘的就将这事情定了基调:需要道歉的只是闯祸的儿子,不满意冲喜就是不明理。   婆母更是善于抓重点,同为女人的她很了解新媳妇的心思,女人最渴求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就给了这承诺作为儿媳妇乖乖听话拜堂冲喜的奖励。   崔婉如轻轻点头给哥哥示意别再要求其他,然后向肖侯爷请求道:“阿翁,我兄长若就此回家着实无法向爹娘交待,能否让他再暂住几日?”   最好是等肖阳状况确定之后再启程,醒了、死了,总得有个定论。这提议正合肖家心意,两人就此告退去了肖阳院落里的偏房说私密话。   “就这么认了?万一,你岂不是……?”崔文康依旧觉得心里不平,这活脱脱仗势欺人啊,说不定会赔掉妹妹的终身。   “还能怎样呢?”婉如唇角微微划过一丝苦笑,“万一,我会为他守上至少三、五年。” 哥哥在此期间得把该办的事情办了,等有了依仗再论其他。   重活一世,她对情情爱爱的并没抱有太大期待,夫君千好万好不如自己有靠山有金钱。若肖阳真的故去,那侯府就欠了自己更多,总得给些回报。   此刻的隐忍也是为了做出“甘受委屈”的姿态,让对方心存亏欠之意,将来才能更好的在侯府立足,反之,大闹一场却根本于事无补只能让人厌恶。   尽管婉如为防隔墙有耳没说太多,崔文康不太明白她的盘算,只皱眉道:“你也太心善了……”   “妹妹自有分寸。”说罢,她就不再多言转身去了内室陪昏睡不醒的肖阳,只让哥哥找四郎消磨时间去。   眨眼间一日一夜就过去了,肖阳依旧是昏迷不醒,这下,众人没法再淡定了,纷纷轮流围在床前呼唤不已,连肖侯爷夫妇都守了他小半夜才黯然离去。   临走之时,婆母落后一步拉着崔婉如的手低声请求道:“我这儿子在边关军营长大,打小就一本正经,莫说是侍姬,连侍婢都不喜她们近身,阿家求你今日与他同寝一回吧,别让他……”清江郡主说着既心酸又羞赧,实在是不好开口明言只默默垂   泪。   婆母当崔婉如是黄花闺女,她却是曾被调教得风情万种的,马上理解了对方想说的是“别让他到死了都没尝过女人滋味”。   难不成初嫁少女还有本事能让个已经昏迷三日的人留种?就算能办成也不可能去做啊!万一有个意外,崔婉如还想将自己的清白身子留给下一任夫君呢,完璧之身再嫁总比残花败柳强些许。   “我,我愿与他同卧……”她回握婆母的手,低垂着头轻声应了。咳咳,同卧一张床什么都不干,这事情她还是能办到的。   深夜,疲乏过度的崔婉如忍不住沉沉而睡,完全没察觉到身边人倏地睁开了双目。   下一刻,她臀间忽然挨了一击,整个身子翻转两周“噗通”一声重重落在了地上,半晌之后才痛呼出声:“哎……唷!”   外间斜倚案几睡着的侍婢金珠赶紧起身,隔着屏风轻声唤道:“娘子?”   崔婉如还没回过神来,床上披头散发、敞着寝衣的凶嫌就已经疑惑着着开了口:“你是……?”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句话大家是不是觉得很熟悉捏,多少穿越文的开头就是这样的啊~~~~下一句会不会是“我是?”、“啊,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捏?那是不可能的~~~~~   存稿箱君说:我家主人此刻在西双版纳看孔雀看大象,请大家给她撒花花哟~~~~ ☆5、撵出婚房   伤患摸了摸自己包扎严实的额头,半眯着眼看向四周,快速瞟过窗上的大红喜字、桌面的红枣花生桂圆果盘还有屋里新增的女子梳妆台,而后用略沙哑的嗓音牟定道:“你是崔家的元娘。”   模样没错,确实是自己的未婚妻子,不,看这样子,应该是新婚妻室了——该死的,居然在最后关头晕倒错过了婚礼!   愣愣的崔婉如和对方视线猛然一交汇,她马上就清醒了。呀,这是,半死不活的新郎回魂了?且目若朗星丝毫不见病态啊,真乃牛人!   她瞬间展开自己上辈子修炼已久的宅斗模式,告诫自己:要邀宠、固宠,要在今天补上一见钟情的美好新婚夜,要把这没尝过女人滋味的校尉死死拽入自己手心!   难题是自己此刻的形象不太美好——妆容卸了,首饰没戴,身穿朴素寝衣,还斜拉着皱巴巴的被褥半躺在地……   新嫁娘暗暗咬牙,蹙眉将自己浓密的睫毛快速一扇,睁眼之后顿时泪水盈眶将落未落,紧接着,她轻轻“嗯”了一声,又用羞赧地小眼神斜着往上一瞟,望向踹自己下床的夫君。   看着这幅动人无比的美人垂泪欲语还休图,人称振威校尉肖三郎的将门虎子略微有点适应不良,他赶紧探身招呼道:“你别哭,某,某只是习惯了独自就寝,没想故意害你。”   说着,肖阳还想下床亲自去扶崔婉如起身,可惜他卧床多日四肢无力,还没等脚落地,身子就摇晃起来。   “夫君,当心!”崔婉如赶紧起身扶他,顺便从委屈模式切换到了关切状态。   肖阳则拉着妻子的小手顺杆上爬跳过踹人下床这一事故,马上岔开话题问道:“我昏迷了几日?当初与我同行者是否归来?”   “就你一人回城,大约昏睡有三日,错过了迎亲、拜堂和……”洞房,崔婉如裹着被子垂首羞红了脸,只露出一段雪白柔嫩的颈项。   而后,她又向屏风外的侍婢嘱咐道:“金珠,快去知会一声——三郎醒了,顺便弄些吃食来。”   支走旁人后,婉如微抬眼帘故意用湿漉漉的羞怯目光偷瞟肖阳,暗暗揣测着自己这位夫君是打算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缓缓神,还是会马上补办最重要的一项新婚手续?   哪知,不解风情的肖校尉没等她引诱完毕就急吼吼地说:“快着衣裳,扶我去见阿爹、大哥!”   啊?!这是什么状况?崔婉如顿时傻了:没新婚夫妇大半夜去见父兄的道理啊,要汇报你醒了只派人去说一声也行嘛。   见她愣神,肖阳也觉得自己步行不妥,马上呼哨了一声,不消片刻即有两名僮仆隔门应诺,他扬声吩咐道:“肖十二,快请主君和大郎君过来。十三,马上去小书房取西面墙上的地域图。”   “如娘,”肖阳转头再看向懵懂中的新婚妻子,轻轻摸了摸她脸庞,然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把我外衣取来,你去西厢休息。”   见夫君面色严肃,崔婉如也不便多言,赶紧替他披了袍衫,自己穿上衫、裙,而后背对肖阳坐着匆匆挽发,同时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大婚不到三日就半夜里被撵出新房,且不论缘由,这事实似乎太凄惨了些。   正欲出门时,婉如差点与端着吃食的侍婢撞个正着,她赶紧接过肉糜、小菜,亲自端去床前喂了四肢发软的伤患。   见肖阳吃得酣畅,坐在床边微微仰视他的崔婉如,眼眶里慢慢带上了些许欣喜的热泪,轻声感慨道:“夫君慢些,你醒来了,就好……真是太好了……”   肖阳嘴里含着米粒回望了她一眼,看到新婚妻子那真心实意的喜悦、亲近表情,微有些发窘地回答:“如娘,今后就称某‘阿阳’吧,不用叫得太生分。今日是有要紧正事与阿爹商谈,暂且委屈你了。往后,往后某一定……”   他话还没说完,屋门就被人“砰”得一撞,寝室距离此处最近的肖明和崔文康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嘘寒问暖,再然后就是肖旭和侯爷夫妇带着医师快步赶来探望伤患。   见三郎平安无事之后,所有闲杂人等都被请了出去,只剩下父子三人闭门夜谈。   “这怎么回事?”崔文康站在西厢房门口一头雾水的看向妹妹。   没等到肖阳做任何承诺就被撵走的崔婉如同样是莫名其妙,完全闹不清事情缘由,只宽慰兄长道:“不知道,总之他醒来无大碍了,哥哥且宽心歇息去吧。”   送走崔文康后,宛如坐在偏厢床上却一脸黑沉之气,暗暗叹息——明日还得再接再厉,没行房就还算不得正式的肖家妇!   少顷,她解衣入榻慢慢合上了眼,只在临睡前的最后一刻暗暗猜想那自己不能参与的谈话究竟是什么,或许,和军政大事有关?否则也不会连郡主和四郎都不能参与。   “我前几日溜达到了西戎地界,发现了些不寻常的动向,”肖阳一脸严肃的指着地域图圈出了三个区域,“这几处避风地都有兵马集结的迹象,本想靠近些查看却被人发现了,我和肖丁、肖戊与他们拼杀了一场然后分三路各自冲出包围圈—   —那些人绝非普通牧民或胡商。阿爹,需做好防范才是。”   待肖阳详细叙述了他行走的路线,对方究竟有怎样的异样后,肖侯爷神色一凝,马上让肖旭传令军中斥候按照三郎所述的西戎据点去打探一番。   “再暗地派部曲找找肖丁、肖戊。”肖阳提出了这一请求,之后便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清楚,自己此番都活得不易,更不消说丁、戊两人还曾为他殿后,此刻只怕是凶多吉少。   “放心,会找回来的。”肖旭点头应了,那两位是弟弟十岁起就跟随左右的心腹家丁,双方感情自然深厚,哪怕是真死了也得马革裹尸还葬!   “阿爹,儿有个想法,”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肖阳沉声开了口,“这些爱打秋风的家伙时不时的骚扰边境,缺粮了就跑来抢,撵走了隔年又来犯,实在是烦人。或许,击溃数万人不如歼灭其几千精锐,待西戎伤筋动骨之后我们才能过一阵安稳日子。”   “废话,谁不这么想?!可又有谁能做到?”肖侯爷若不是看在儿子尚且为伤患的份上,恨不得扇他脑袋瓜一巴掌,“西戎多为骑兵,最擅长的就是逃跑,那边地广人稀跑过去一散开就找不到踪迹了,歼灭,难。”   “那就放弃常规的阵地战改为【运动战、游击战】!”肖阳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父兄三人都愣住了。   “什么运动战、游击战?”肖侯爷一脸地疑惑,他领兵作战几十年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战术?   咦,有什么东西乱入了?   一时间,连说了这话的肖阳也有些愣神,脑子里突然平白无故的冒出了这想法,却死活记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看来的。   不过,就算想不起出处,他依旧简略讲了讲脑中能倒腾出来的所有内容:“运动战是指依托较大的作战空间来换取时间移动兵力包围敌方,以优势兵力速战速决,也就是说要‘避敌主力诱敌深入,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至于游击战,这和运动战有异曲同工之处,其要领为: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想法不错,但太简略了些。”肖侯爷沉思片刻后让两儿子根据上述纲领再仔细考虑针对西戎的具体作战策略,等斥候探明虚实后就得切实行动起来。   “大郎,吩咐下去各处都需注意警戒提防西戎偷袭,至于三郎,”肖侯爷拍拍肖阳的肩头笑道,“你带回来的消息已经算是立了大功,战事不用操心,近日别太劳神先好好养伤!不能亏了身子。”    说罢,肖侯爷直接将儿子给按回了床上躺好,还亲手为他掖了掖被角才起身出门,肖旭则刻意落后了一步,在阿爹离开之后他俯身凑到弟弟耳边,非常认真的叮嘱了一句话。   “今晚赶紧休息,早上也不用起来请安,最重要的是——明晚的洞房得好好补上,别委屈了崔如娘啊。”他对这弟媳妇的印象挺好,年轻小姑娘遇到这种大事少有不哭啼吵闹的,弄严重点闹着要退婚都有可能,可这崔家两兄妹特别识相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若真是卑躬屈膝那肖旭也看不上,他俩的态度恰恰好,既肯听话又不见怯懦,特别是崔婉如,她比想象中的更好,尽管性格温婉了些,但毕竟不是长媳宗妇,肖家就需要这样能审时度势的媳妇。   肖阳听哥哥分析了如娘这几日的表现,再一想起她先前那娇花似的羞赧模样、软软糯糯的勾魂嗓音,他心里也是万份满意甚至还有些激荡,真恨不得这夜再长一些,恨不得自己赶紧恢复精力,别硬生生把洞房花烛夜打落成好几段。   “心痒了?”肖旭给了弟弟一个‘我很清楚’、‘我是过来人’的表情,然后突然有些猥琐地一笑,“话说,你这一失踪打乱了不少计划,我们还没来得及给你看看那婚礼必备品——春宫图,要吗?”   “……”肖阳被噎了一下,然后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你确定?”肖旭隐晦的往弟弟被褥下的某部位瞟了一眼,“没有经验的童子鸡,第一次可别手忙脚乱的让人笑话了。要不,我给你好好讲讲?”   “大哥,我不需要!”肖阳面颊一红,瞪了兄长一眼。这家伙长得一本正经居然调戏弟弟,而且还是重伤未愈的亲弟弟!   “那好,你休息吧,嗯,养精蓄锐为明日。”说罢,肖旭就灭了烛灯带着一脸笑容出门而去。   听到兄长关门的声音后,肖阳侧躺在床闭了双眼准备就寝,一时间却怎么也无法入眠,脑子里乱哄哄的回想着前几日和西戎人的短兵相接,以及崔如娘黑亮的眼眸、白皙的肌肤,还有兄长用着重语气说的那四个字——养精蓄锐、养精蓄锐、养精蓄锐……   无限循环一百遍。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为什么我发了文大家看不到?为嘛又抽了啊?求收藏求撒花安慰伦家一下嘛~~~~   话说,伦家刚刚逛了热带的原始雨林,很震撼啊~~~~~~ ☆6、合卺之礼   次日晨,崔婉如装扮一番后去了正房邀请肖阳一起用早餐,这对夫妻首次在青天白日下会面,两人心中都充满了惊喜之情。   肖阳觉得自己妻子面若桃花明艳娇美,比他当初偷偷远眺时看见的模样更鲜活、有生气,脸庞看着年龄偏小那身材却是凹凸有致非常符合他心意;如娘则觉得他看起来容貌不错气色更好,面容稍显苍白但绝不是病秧子的感觉,这下总算是放了心。   “我来吧。”见着僮仆要扶肖阳起身,婉如赶紧搭了手亲自搀他,顺便还遣走僮仆让他们去外间摆饭,然后垂着头用微颤的手帮自己夫君系了汗巾子。   两人挺直了身子近距离一比划,婉如顿时惊觉肖三郎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高壮,他也就是脸看着比肖大郎略秀气些,身高却同样足足八尺有余,称得上是英武高壮,浑身还散发出一股浓厚的男性气息,使得已经做过一次妇人的婉如都忍不住有些发窘。   “有劳了。”肖阳摊开双臂站着,他虽看不见婉如的表情却从那微颤的动作中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尽管羞赧却在努力尽着妻子的义务么?   单纯的少年小将悄悄用自己下颚蹭了蹭婉如的头顶,然后无声一笑。他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纤手往自己腰上一环的同时,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既甜又暖,好闻得令人心醉。   磨磨蹭蹭穿好衣物之后,两人之间似乎更多了一层亲昵的感觉,如娘在矮几前与他对坐,然后就着汤水用象牙箸夹了个鹿肉馅的蒸饼细细嚼着。   肉质有点筋道,味也比她往日吃的更重一些,婉如稍有些不习惯,却也明白“饮食”是她嫁来肖家必须要适应的第一件事情。   在娘家,清早都是喝粥吃小菜、点心,可这里除了汤和软松松的蒸饼之外,就是面条、肉食和另外一种她从前没见过的和面盆差不多大小的饼子,巨大且不知该怎么入口,昨日同肖大郎一同用餐时她和哥哥都没敢向它伸手。   肖阳见崔婉如偷偷好奇地打量那饼子,便直接伸手撕了一小块放进她面前的银碟中。   “尝尝吧,”他笑着解释道,“这是‘古楼子’,边关地区才有的胡饼,用牛油搅拌羊肉馅然后一层层地铺在面皮上,每层饼之间刷有秦椒、豆鼓等调料,然后烤炙至半熟食用。这东西味儿有点膻,你看看能不能习惯,不喜欢就吐了吧。”   听他开口,婉如有些诧异——肖家居然没有食不言寝不言的规矩?还吐出来,多不雅观啊!   尽管疑惑,婉如仍旧依言捏着饼子放进   嘴里咬了一口,草草一尝她面部表情顿时扭曲了,这何止是只有点膻啊!腥味儿好重,果然只是半熟的,而且,好辣!好麻!   顿时,她只觉得鼻腔一冲,眼泪抑不住的就想要往外涌,赶紧抽出绢帕仪态优雅的抹了抹唇,然后悄无声息的将口中吃食吐了出来。   难怪要提前告知可以吐掉,是怕自己吃不惯又不好意思失礼吧?她一面想着一面瞟了眼案几想要找杯茶漱口,肖阳立刻很是时机的挪了一碗放到她手边。   婉如有些感激的冲他一笑,抬手举碗就喝了一大口,顿时一股更加腥膻的滋味溢满了她的唇舌,直冲天灵盖而去。   如此一来她直接从眉头皱到了鼻翼,吃不惯怎么办?总不能再吐回碗里去吧?婉如强忍着恶心感把口中羊奶咽了下去,然后无言地抬头看向肖阳。   不看不打紧,一看她就怒了,对面这家伙居然是一副有些幸灾乐祸的憋笑表情,原来她以为的好心帮忙却是肖阳在故意坑人!   “欺负我很好玩?”婉如忍着想要端起淋对方一头一脸的冲动,委委屈屈的嘟着嘴瞥了肖阳一眼,那小眼神极其无辜、极其可怜,顿时激起了不良夫君的无限罪恶感。   “没有,我只是想,想活跃气氛……”肖阳干笑了一下,然后马上殷勤地为她布菜,“这个是果枝烤小羊羔,挺不错没异味。边疆比不得京城,吃食上肯定有些不同,将来你慢慢习惯就好。”   婉如抱着再吐一次的心理准备试探性的夹了少许试吃,味儿居然还不赖,抬头再一看肖阳那等着听夸奖的期待表情,她不由抿唇一笑。   “虽然清早吃大油荤有点奇怪,但东西还算爽口,”婉如投桃报李也给他夹了些放入碟中,劝道,“你也多用些,好生补补。”   “诶,好咧。”肖阳很想说自己已经无大碍了,不过,由娇妻伺候穿衣、用餐这感觉着实美好,他果断决定继续佯装半残废。   可惜这愿望很美好,执行起来却有点难度,还没等用餐结束婉如就提出了一个请求:“阿阳,今日我想送哥哥和表兄启程返家,耽搁好几日他们也该回去了。”   想来,要送哥哥出门她必须得向夫君申请一下,若是没对方点头派人领路,他们估计连二门都迈不出去——将军府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   “行,我即刻安排一下,与你一同送他们一程。”肖阳点头允诺,然后马上招手让人准备酒宴,午时于城外五里处为大舅兄践行。   婉如有些怀疑的看   了他一眼,昨日还昏迷着刚才还需要搀扶呢,朝食一吃身体这就无碍了?   肖阳马上明白了她的腹诽,无所谓地摸摸头上包扎的布条,笑着解释道:“我不过是累着了而已,吃饱喝足休息妥当也就缓过来了。”   可不活蹦乱跳了嘛,中午神采奕奕的连饮三碗水酒送了大舅兄,午后还带着婉如在侯府遛弯一大圈,欣赏了西边地区的特色建筑顺便认认路,五进的灰瓦白墙大宅院直走得她双腿发软、香汗淋漓。   入夜,全家人一起用过餐后,婉如与肖阳手牵手的回了内宅,推门抬眼一看,她发现居然有人趁此时机重新布置了一次新房。   窗上贴着大红喜字,纱帐、被子是全套的喜庆颜色,案几上放着龙凤对烛,红光映着人脸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影影绰绰带着喜气……   肖阳牵着妻子往榻上一坐,拿起一只葫芦形酒杯递到她手里略带着歉意的笑道:“再来一次吧,补上真正的合卺礼。”   说罢,他就用自己粗糙的手掌捏着婉如的白嫩小手握起匏樽,与自己的杯中酒混合后递送到她嘴边,叠握着的手缓缓一抬,两人举杯共饮,清冽酒液渐渐入口,婉如轻轻抿唇只觉得这酒比上一次喝的更甜一些,大概,是因为和自己碰杯行礼的人不同吧?   两人就这么并坐着说了些亲昵话,夜深之后,这辈子还不曾经历夜夜笙歌通宵畅饮日子的婉如,渐渐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晕沉沉的,身体也隐约有些燥热。   起初,她还以为是这两日吃得太补兼之喝了酒的缘故,而后却发现肖阳呼吸也变沉了,面色甚至有些潮红,婉如才惊觉那酒里似乎加了助兴的“桃花春”。   “咱们,安置了吧……”肖阳伸手往娇妻发髻上一晃,飞速拆下了她满头的珠翠,那乌黑发丝顿时披散在肩,整个人似乎于慵懒中带上了些许诱惑。   随即,婉如又被肖阳握住了肩头,正想着他或许会压住自己往床铺倒去,却被猛然打横抱了起来,她赶紧惊呼道:“呀!你做什么?”   “沐浴。”肖阳很理所当然的回答着,同时大迈步的将对方抱向自己屋后砌的温泉池子……   作者有话要说:墨鱼今天在腾冲和顺古镇走了一大圈,腿都快断了,嘤嘤,求安慰~~~~~   话说,上文提到的美食,古楼子,这是真实存在的唐朝异域食物,当时的富豪家庭才能享受的珍馐哦~~~~~ ☆7、鸳鸯戏水   绕过一人高的山水屏风,肖阳抱着婉如进了另一间她先前并没发现的偏厢,只见青石板地面正中有一个灰石砌成的椭圆水池,四周围着十二生肖兽首,从各兽口中吐出多股山泉汇成了一汪碧水。   浴室四周围着高墙,看着似乎是属于室内,头顶却直接迎着夜空,天上挂着一轮弯月,繁星点点围绕其间。   池水热气腾腾的,袅袅白烟在水面四溢开来缓缓升起,以至于入目之处迷蒙一片。肖阳却轻车熟路的沿着台阶迈入池中,热水一圈圈地荡漾着波纹开始轻抚他的小腿、大腿、臀、腰腹……   “放我下来了,”婉如伸臂环着夫君的脖子,又轻拍着他手臂羞涩低语,“还穿着衣服呢。”   “有什么关系?”肖阳笑着反问,话音还没落就已经把手里抱着的婉如整个人浸入了水中。   顿时,她穿着的大红裙子就在鸡蛋味儿的温泉水中飘了起来,而后在婉如还未来得及反应时,肖阳就拉开了她的衣带将裙子扯开向后一抛,绣金广袖红裙就这么慢慢散开飘走。   “啊!”只着粉色肚兜和亵裤的婉如双目圆睁惊呼一声后马上紧合白嫩双腿,并且抱臂护住了自己鼓鼓囊囊的胸脯。   “这水挺清澈,挡了又有何用?”肖阳倚上前来单臂用力握住了婉如的腰肢,一面挑起她下颚抚摸着那嫩滑的脸庞,一面缓缓摇动身体,隔着丝裤用自己火热的欲望蹭着她敏感无比的肚腹。   婉如呼吸一滞,微微侧脸垂首并且面露羞赧之色,心里却在腹诽:不是说这家伙不曾亲近女色么?玩这一套却像是花中常客啊!莫非这说法只是哄人的?   管他是真是假,反正对付男人用欲迎还拒这招准没错!如此一想,她果断迈着小碎步向后退避,双手抵在肖阳胸前不让他和自己过于贴近,同时还诺诺低语道:“别,别这样……”   肖阳却没任婉如逃离自己手心,只将她逼入浴池角落,然后三两下扯开了自己的圆领袍子扔到一旁,露出了精壮而结实的胸腹。   而后,他俯身将娇妻搂入怀中,在摩挲她光滑柔嫩脊背的同时,游腾出一只手揉搓着那紧绷的圆润翘臀。   他的手宽大而粗糙并且施力很重,婉如甚至觉得自己身子都被弄得微微有些发痛,在这月朗风清的浴室里映着一片星光,别有一种野趣。   如此一来,她的呼吸也越发急促,也不知是温泉蒸得人四肢发软脸颊发烫,还是“桃花春”酒劲儿太猛的缘故,夫妇两人都觉得自己体内憋着一股火想要寻个突   破口倾泻而出。   在被肖阳揉搓得几欲瘫软成泥时,下处早就润湿成塘的婉如终于忍不住在他耳边吹着气呢喃低语:“好热……”   他耳畔顿时痒酥酥的,心里猫挠似的一紧,三两下就褪去了妻子的薄绢亵裤和自己身上的所有遮掩物,将她放倒在浴池一斜坡处,架起那柔软白皙的双腿后就顺着荡漾的温热泉水,单手往她密境深处探去。   “我也热,却还想更热。”肖阳俯身笑着,左手探入绣花肚兜轻轻拨弄着雪峰之上的红豆粒,右手继续在花草丛中探秘,只觉得入手处一片滑湿,分不清究竟是温泉液还是爱妻的蜜汁水。   说话间,他再次强有力的掰开了婉如羞怯中又夹起来的双腿,然后倾身置于其中,缓缓用劲儿送入了自己火热的欲望。   “唔,痛……!”婉如蹙眉屏住了呼吸,强忍着破身之时的撕裂痛楚,哪怕记忆中曾经历过一次,她依旧觉得这事情对女子来说算不上是种享受。   肖阳顿了顿,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安慰道:“不怕,一会儿就舒坦了。”   放屁,舒坦的是你不是我!   婉如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尽可能的放松身体接纳对方的入侵,只暗暗苦笑,这将门虎子不仅身材高大那物事尺寸也有些震人,幸好有温泉水滋润着不然自己可要吃大苦头了。   他行事跟打仗似的没多大差别,那动作可是十足的生龙活虎,在猛烈的挺刺进攻中贯穿了婉如发烫的身体。   顿时,些许血雾从两人亲昵联系之处缓缓升起,又在水中蔓延开来成了一朵朵粉色的花,伴随着肖阳一次次的挺身冲刺,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番云雨之后,原本就身娇体弱的婉如直接就又累又痛的瘫在了浴池边,在肖阳想要索求更多时蜷着身子露出了一脸无助地欲哭表情。   “好吧好吧,今日暂且饶你一回。”他笑着为婉如草草擦身,然后从一旁顺手取了块纯白的裘皮褥子将其裹了起来,大踏步的走回了内室。   等他把大红被褥一掀开,将婉如轻轻搁在床上后,却见自己妻子从毛茸茸的褥子中伸出一只手来,惊惧无措的指着臀下垫着的素锦白帕颤声道:“这,这个?!”   苍天!落红都顺着温泉水飘走了啊,难道要交个雪白帕子给夫家然后被退货或者随时欺压虐待么?   肖阳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一面上床拉被子抱着婉如一面有些尴尬的笑笑,“没事儿,补救一下就行,这事情我才   最有发言权。”   “怎么补救?”婉如马上就想到了咬手指头往白帕子上边抹抹,却见肖阳从床头棉枕下取出了一把短刀,“哗啦”一下将闪着寒光的利刃抽出刀鞘。   “就这样弥补。”话音一落肖阳就举刀直接对着自己左胳膊划了过去。   “别——!”婉如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他胳膊上出现了一条细线,然后猛然间崩裂开来浸出鲜血,她皱眉侧过脸去不敢细看,只低声嗔怪道,“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呢,太莽撞了!”   “无须担心,我皮糙肉厚不碍事。”肖阳抽出帕子往自己肩上随意揉了揉,然后又让婉如挪挪位子,仔仔细细的又将其垫在了床铺正中央。   “不赶紧包扎胳膊又弄这作甚?”婉如斜瞅了肖阳一眼,想要用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给包扎一下。   她刚伸出右手想掏袖子身上裹着的皮毛褥子就滑了下来,直到光溜溜的坐在寒风中,婉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不着片缕的上哪去找绣帕?   “我就轻轻一划罢了,哪需要包扎!”见媳妇体贴自己肖阳心里美滋滋的,这一高兴小肖阳也跟着兴奋了,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正在裹裘皮褥子的爱妻给扑到在了床上。   “你做什么?刚刚才说,才说要饶过奴家的。”婉如看他这完全没吃饱喝足的饥渴模样就觉得自己要惨了。   果不其然,肖阳一将她扑倒压在被褥中后,双手就开始前后左右上下的不停摩挲,重点观察已被使用的肿胀是否还能通行。   “作假也得做全套不是?手指头上挤出来的绝对不够用,白帕上也不可能就干干净净的只有血,”肖阳一面缓缓揉弄娇妻的花蕊,一面直接觍着脸求欢,“如娘,再来一次可否?”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墨鱼也终于写肉肉了,大碗的肉绝不是炖汤了,求花花啊~~~~~   嘤嘤,旅游好累啊,明天去瑞丽、缅甸了,继续求,求保佑行程顺利~~~~~   如娘,再来一次可否?   亲们,多给点掌声可否? ☆8、月牙疤痕   第8章月牙疤痕   可否再来?可你个头啊!不知节制的家伙,想要洞房花烛夜就生猛的弄死我么?   “不要!我受不住了……”婉如拨浪鼓似的摇着头,飞速扯过龙凤被子把全身一裹然后骨碌一滚蜷到了床角。   “诶,我还凉着呢!有碍观瞻啊。”肖阳笑着伸手捞她,两人开始了童孩戏耍般的被子争夺战,闹腾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疲累不堪的婉如就靠在肖阳肩头沉沉睡了,他信守承诺确实没再强她共欢,只默默看着案几上摇曳的红烛自己又弄了一会,用白帕子擦拭之后又翻身下床找出一个镂花香樟木盒子,将其叠好放置妥当。   尽管盒中内容是作假了,可这过程却是他平生头一次享受到的别样极致欢愉,嗯,纪念品值得好好保存。   次日清早,天还未亮时婉如就醒了,挣扎着想要起身去给公婆请安敬茶,肖阳却压着她躺下了,解释道:“我家没那些破规矩,阿爹清早要去校场和营里转悠午时之后才会返家,你找不着他的,安心睡吧,早着呢!”   “你呢?不用去?”婉如侧躺在床半眯着眼看向自己夫君,好奇的问着。   “我?平日里我们兄弟几个都得跟着,四郎午时和阿爹一起回,他得跟先生念书。我和哥哥要待到晚上,去操练别人也磨砺自己,”说着,肖阳还举起胳膊展示了一下他的结实臂膀,炫耀道,“打小练着,刮风下雨从不间断才能长成这样。”   “吹的吧?”婉如抿唇笑着瞥了他一眼,“这会儿不就在赖床?”   肖阳回了她一个很无辜的傻笑,辩驳道:“我这不是伤患么,阿爹允诺给放假七日。”   “伤患?”婉如无语了,这家伙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哪里像伤患了啊?   除了头上包着一块散发着草药味儿的布,根本没一丁点重伤体力不支的样子,床榻之间比寻常男子还精神,前辈子那什么表哥若和他一比简直能让同为男人的对方羞愤欲死。   “好吧,就算我伤势已无大碍,那也是新婚,”肖阳倾身在婉如唇上蜻蜓点水似的啄了一口,又摸着她的小脸滑腔滑调的笑道,“老婆孩子热炕头啊,和你多躺躺有什么关系?阿爹阿娘不会怪罪的。”   说话间,肖阳却微微侧过脸去神色一暗,他不方便告诉婉如自己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交待,阿爹此刻的体谅其实还有一个前提——西戎即将来犯,这边塞的所有人也没几日好觉可睡了,温存得趁早。   他必须在有限的时日   内养足精神将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并且尽可能多的和婉如相处,说直白点就是得多“播种”,以便当自己有个万一时能留个遗腹子。   边关将士的功名利禄那都是用血用命换的,有得必有失,享受富贵权势的同时必须承担责任与风险,肖家人向来如此从不逃避。   在劝了婉如睡回笼觉之后,肖阳也眯了一小会儿,在大天亮后悄悄起身灭了龙凤对烛,又到小院里打了一套强身健体的拳,等他再回屋时婉如已经起了身正自己穿衣。   肖阳见她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那些华丽的广袖衣裙眼都花了,想要帮忙却找不着头绪,干脆吩咐道:“叫人进来服侍吧,不用顾忌我的习惯。”   因家里规矩他习惯了不让奴婢近身,这是为了预防行军打仗时离了人自己就没法生存,可内宅妇人毕竟不同,京里的嫂嫂那是仆从成群的,就连阿娘也有两个人贴身伺候人。肖阳他可不愿委屈了自己妻子。   “不碍事,我可不是那种什么都不会做的娇娘子。既然嫁了,自然得事事与你看齐。”婉如笑着谢绝了他的好意。   她不曾讲客气,但理由却非所说的那么冠冕堂皇,金珠银珠那两个曾勾引谢俊逸的贱婢,要让她们服侍自己,说不得转身就找机会亲近勾搭肖阳去了,婉如早就在盘算等自己站稳脚跟后就得挑刺将她们远远打发走,怎么可能再给对方任何贴身接近自己夫君的机会。   要知道,刚刚开荤的肖阳这可是食髓知味了,绝对是恨不得夜夜春宵,幸好她月事刚过还能和他耳鬓厮磨二十日,不然可就便宜那些贱蹄子了。   穿戴妥当之后,婉如才唤人打水来洗漱梳头,肖阳也命人端来朝食,就在这时郡主身边的一位贴身伺候的老妈妈笑着站在了外厢门口,朗声打趣道:“三郎君今日可是睡到日上三竿了,哪还用得上进朝食?奴婢是来请您和三娘子去花厅用餐的,主君等着喝茶了呢。”   “这就去,待我略束束发。”肖阳讪讪一笑,给婉如介绍了这是他的乳母然后取了装白帕子的香樟木盒子递到这位老妈妈手里,让她先拿去给阿娘过目。   等只剩夫妇二人时,婉如让肖阳坐到梳妆台前,捏起黑棕色的牛角梳子疑惑道:“如何束发?”头上一圈包扎布条呢,披散着不就行了呗,何必去束个奇奇怪怪的发髻。   “我昨天就觉伤处有些发痒,应该是已经结疤了,你给我弄弄别再包扎,也不用戴什么物事只要不失礼就成,”肖阳吩咐之后又解释道,“若只是见阿爹阿娘倒   也无所谓,可今日要带着你进祠堂见祖宗,还是得稍微讲究些。”   “祠堂,不在京里?”凡是有些家底的人家谁会把祠堂建在边关最外沿啊,战火一来不都毁了么。   “京里算是有吧,屋子修得不错,”肖阳说着就是一笑,“不过是建给别人看的,家里根基是在此地,真正的祠堂当然也得在这里。阿爹说——重要牌位必须得放在自己伸手能够着的地方。”   婉如一面听肖阳讲解一面解开了布条,轻轻为他整理着有些交缠纠结的发丝,又拧干了软布擦拭伤处。   “果然是结疤了呢,”婉如感叹一声后又扑哧笑了,“恰恰好是个月牙形状呢,以后你就得脑袋上顶着月亮生活了。”   “啊?什么东西,我看看。”肖阳让婉如举着铜镜左右看了看,有些模糊瞅不真切,伸手摸摸则感觉出自己脑袋的右后侧出现了一个凸出来的疤,那模样确实是个长得正正的弯月。   肖阳皱眉按了按觉得该处还略有些隐痛,张口正想让婉如给他继续梳头,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一句沧桑而古怪的歌曲:【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匾中间】。   与之同时,他脑海中又浮现了一幅画面:一个黑色包子脸的老男人坐在“明镜高悬”匾额下,一脸威仪,额头中间却顶着个不合时宜的白色月牙。   世间还有长成这样的人?这属于面容怪异不能中进士当官的吧,还什么包青天……?   肖阳愣神之后又突然反应过来,我脑子里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什么东西啊?!先前那一句唱词的腔调是闻所未闻,也没听说过开封府有姓包的官儿。“匾中间”,这又是什么玩意儿?明镜高悬的匾?   “好了,你看看。”一无所觉的婉如打断了自己夫君的沉思,举着铜镜给他左右照了照。   只见肖阳头顶盘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上面绑了一根嵌薄玉片的淡青色绸带,和身上的红衣相互映衬着挺得体。   “如娘,这技艺不错啊,手挺巧,是一起给哥哥梳头练习的?”肖阳马上放下了关于月牙的疑惑开始打趣婉如。   他这人豁达,想不明白的不涉及什么危险的事情就不会去浪费时间,有的谜团随着年岁的增长自然而然就会揭开。   听肖阳提到梳头手艺,婉如愣了愣而后垂着头躲开他的眼佯装羞涩的回答:“没有,哥哥不知道,我,我私下偷偷练的。”   说着,她只觉得自己嘴里泛出一股苦味,没想到灵魂回来了,时光回溯了,身体的记忆却   还停留在另外那一个苦不堪言的十年间。   这种伺候男人的手艺,是她上辈子在谢俊逸身上练出来的,为了和其他莺莺燕燕争宠她不得不去“体贴可人”,还下了不少功夫去苦练女红、厨艺等一切在闺阁中因继母放任没能学好的技艺,却从没得过对方一句赞,因为他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如今不过是给肖阳梳个头,他都能流露出一副幸福喜悦的表情,婉如心里不由一暖,这粗人也有粗人的好处,尽管床榻间生猛了点可人家在细节上更容易获得满足!   这么一来,婉如也是一脸幸福满足笑容的跟着肖阳去正屋请安,并且还不是自己走着去的,是由夫君背着穿过了好几道回廊到了正屋外面才双脚落地。   因为,肖阳说迎亲那日他昏迷着没背过新娘,于是今日补上,反正婉如也不重多走几步就当是锻炼了。   婉如却知道他这是体贴自己身体不适走路不便才故意如此。   她没推辞直接承了这个情,同时在心里暗暗决定若肖阳在未来的时日中一贯如此,那自己也要对他好一些,不一定交付真心,但一定会尽职尽责做个好妻子。   不多久两人就到了正房家人用餐的花厅,敬茶之后肖阳夫妇得了父母兄长不少好礼,婉如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给公婆送上了自己当初拒婚绝食后由奴婢代做的鞋袜。   看着那些草草赶制的玩意儿她不由脸红了,诺诺道:“这个,时间太赶做得粗糙,日后得闲了再补上一份。”   “不碍事,”侯爷大手一挥,命人把那盘子东西端了下去,并吩咐三儿媳妇赶紧入座吃饭。就算这小两口不饿,他和长子可是大清早就起来忙了好几个时辰,早就饥肠辘辘了。   至于新媳妇送鞋袜什么的,不过是走过场而已,那种京里流行的锦缎绣花鞋子根本就不够结实不耐穿,在边地日常用着绝对不成。如今敌军将犯开始宵禁了,家里最近也不会有对外的交际,也无须穿出去显摆媳妇手艺,好与不好根本就无所谓,只要她能对儿子好,不惹祸再怀个大胖小子也就万事足以了。   婉如再三推辞后这才入坐,心里暗暗惊奇肖家居然不重规矩到了如此程度,吃饭时新媳妇都无须立规矩,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围着圆桌一面聊天一面用餐!   饭毕浅酌之后,肖侯爷这才抹抹嘴起身带新婚夫妇去祠堂拜祖宗,他步伐极快,婉如几乎是跟在后面一溜小跑,还未走上两百来步就有些吃不消了,只觉得自己浑身像要散架似的,一直从胳膊、腰臀痛到了腿肚,不得得一脸苦相的给夫君使眼色诉苦。   肖阳落后两步悄声告诉她:“那地方不远,就在正房后边的小院里。忍忍就好,在他眼皮下我可不敢造次。”   婉如撇撇嘴只得迈起小碎步跟在后面苦苦撑着,穿过一道长廊后,一间普普通通的小屋子跃入了她眼帘。   这祠堂真是毫不起眼,厅室挺大却不高也不曾雕梁画栋,甚至还比不得崔家本家的任何一间正房,祖上牌位数量和娘家一比也显得特别少,可见这肖家并不是个百年士族大户。   直到这时,婉如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肖家求娶自己也不算是脑子发抽瞎点鸳鸯谱,她在家时尽管不受宠,可好歹也是历经多朝的名门望族崔氏嫡支所出,家族底蕴不凡。   婉如一面磕头上香,一面开着小差,略有些自得的想:肖阳娶到重生的自己也算是走运,经历了十年光阴磨砺的她,比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崔婉如可不止好上十倍。   头一抬,望着肖家列祖列宗她又有些纳闷了,别人家是越大越豪华才越显得恭敬,肖家的居然只有巴掌大,有的甚至还比巴掌心还略小,想来是为了方便兵荒马乱时随身携带?   “没错啊,小一点就是为了便于打包。”离开祠堂在返回住所的时候肖阳证实了她的猜测。   婉如着实无语,居然还有把灵位当行囊一样打包走哪儿搬哪儿的家族!稍后,她又忍不住低声问道:“那,家里的陵寝?”肖家人口不多但好歹也是个侯府,总得有家族墓园吧?   “这个,青山处处埋忠骨,”肖阳指着屋檐外边隐约可见的山脊回答,“家人、部分家将都在那边,石棺包着上等木料,不立碑无陪葬,青山绿水间只要能看见自己曾经拼杀过的边关就成。”   婉如很想问他,埋下一个人的时候挖错了惊扰到祖上怎么办,略一思索后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不吉利也有些不敬,想来他们自家人是认识路不会挖错的。   这话题就到此为止了,两人商量着今日没精力训话,明日再来会会各自手下的婢女、奴仆,然后在婉如坐等吃晚餐,肖阳盼着天黑的间隙中,他突然提到了一个问题。   “再过几日我送你回门。肖阳这话语气中不带一丝商量的口吻,直接把婉如唬了一跳。   “你是说十日就归宁?”她再次确认着,一脸的疑惑。   成婚后三、六、七、九、十日或满月,女婿确实都能携礼随新娘去拜谒对方的父母、亲属,回门之后,婚礼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完成,可短时间的回门只适用于同城的情况。   婉如想着自己当初出嫁是足足走了三日的,如今十日就归宁是不是太赶了一些呢?感觉,不像是小娘子回家诉幸福,却恍若是夫家在着急要算账或退货啊!   她狐疑的望着肖阳,琢磨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很想要听他打算如何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代发 ☆9、杀鸡儆猴   是实话实说还是遮遮掩掩?肖阳犹豫了半晌,想着能骗得了几时算几时,先送她离城为佳,最终还是讲了谎话:“时间确实是赶了些,只是,我昏迷这几日的事情是瞒不过去的,不如早些陪你回去一趟让大家都放心。”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婉如也不便告诉他家里人除了哥哥没谁会为她是否守寡担忧,于是,只得接受了肖阳的解释。   入夜,夫妇二人再次去温泉浴室嬉戏了一番,充分而满足的亲身体验了什么叫水乳交融。   一开始婉如就有些为难的嘟着嘴假意诉苦道:“昨日我的背在池边磨得好痛,今天不要那样了好不好?”   至于应该哪样,她左思右想后在池边背对肖阳趴下了,有些扭捏的晃了晃腰肢,重点部位那白嫩嫩的肌肤在绿旺旺的池水中若隐若现的,又回头用羞赧的小眼神瞅了瞅丈夫,那盈盈秋波一扫让对方顿时热血奔腾。   这可是打着纯良大家闺秀旗号活脱脱的美色勾引,从没见识过的肖阳怎么可能抵抗得了这种诱惑,急吼吼的就从后面进入了一回。   等到云雨初歇两人回房躺下了,婉如才吞吞吐吐的冲肖阳说:“温泉里润着那个,是比较舒服一些,不过,我出嫁时仿佛听老人说过,嗯,太热的时候仿佛送子娘娘不乐意赐福……”   既高热又是水泡水洗的,能生才奇了怪了,婉如原本不稀罕说他的,可她寻思着自己既然已经是肖家人了,那绝对是养个儿子才能有底气,趁着还没人插入他们夫妻之间,早生早了!这才忍不住提点夫君两句。   “啊?!”肖阳顿时无语,这真的假的?合着,我岂不是白干了两回?!他悔得简直想捶胸顿足,只能暗暗决定明日可得老老实实不玩任何花样了。   “无事,我只想着这样你一开始不会太难受。”肖阳为了不显露出自己的无知,赶紧遮掩一番后又换了话题,“回门的事情明天得安排一下了,家里长辈的礼物会由我阿娘准备,你去我库里挑些给兄弟姐妹的东西,都是些战利品或别人送的,不拘多少,但凡你看得上都能拿走。”   “好,都听你的。”婉如温温柔柔的应了,对于没分家又不是顶梁长子或宠溺幼子的肖阳的私库也没多少期待,眨眼她就将私库这事情放置脑后,只暗暗盘算给下仆训话的时候该怎样摆出当家主母的威势来。   对她而言,管家立威、掌握肖三郎钱袋子这事情比勾引夫君床上腻歪可难多了,后者她是熟练工,前者却没正正经经的尝试过,前辈子就便是曾管家那也不   是以嫡妻的身份,不过狐假虎威罢了。   次日一早,夫妇二人终于干了新婚以来的第一件正事——新主妇、新郎君面见肖、崔两家的奴仆,望着黑压压站满了一院子的下人,婉如心潮澎湃的等着夫君正式介绍自己后给她一个发表演讲、展示自我、紧抓权利的机会。   岂料,肖阳内院的权利交接仪式简单、失望得几乎要令她咬牙吐血。   “这就是你们的三娘子了,今后我院里所有的事情都由她做主,”望着台阶下的众人,背手站着的肖阳讲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又指了指领头的一男一女两人对婉如介绍,“这是肖忠、肖仪两位管事,有什么事情都由他们回你,等回门之后再交接账簿和库房钥匙。”   回门之后?婉如听着略有些失望,她原以为今天就会拿到那些象征内院权利的东西,转念又一想,回门根本就不会在家里住,也不过是耽误三五天功夫而已,确实用不着匆匆忙忙的进行交接,要知道看账簿可不是件轻松活计。   接下来,肖阳又发话了,让肖忠给新来的人念念家里的规矩,十条戒律犯了棒杀;又二十条戒律犯了棒打,棍数从五十到十不等;再十条戒律犯了的罚跪……各种规矩林林总总近百条。   连婉如都听得眼晕心颤,再一看肖阳那和床榻之间时的憨笑模样截然不同的冷脸,不由被那威势一镇,暗想自己也千万别犯到他手上去。   再然后,肖阳又让肖仪核对了崔家下人的名单,念了正式的房间安排情况,将婉如的配房从客居小院里放了出来,全打散了掺杂在肖家下人房中居住。   被婉如继母来的一位有头有脸的管事顿时不依了,他在仆从之后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说单独安排一个小院吧,怎么连寝卧都得和肖家某人挤着?堂堂侯府难道就找不出个宽敞地儿了?!   “相熟的人住在一起不是更好么,何必分开。”那人趁着大家七嘴八舌窃窃私语时,提高了声音表示了不满。   听他裹杂在人群中问话,肖阳眼眉间神色一凛冷笑道:“崔福,嗯?你此刻究竟是算崔家人还是肖家?若是崔家,供不起的佛自然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若是肖家,那就得按我家的规矩办。你自己选。   话音一落肖忠就向前迈了一步,高声喝道:“质疑主家命令,棒打三十。”   崔福面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红,选,选什么?是灰溜溜的被绑了送回去还是挨打?   肖阳可没耐性一直等他犹豫,少顷即微微侧脸一抬下颚   ,肖家仆从堆中马上走出来四个个壮汉,在院子正中央压着他扒了裤子就开始噼里啪啦的打军棍,不到三十下就已要了他半条命。   婉如肩头被肖阳的大掌压着,示意她不得求情,她只能在默然中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简直都快傻了。   她还一句话没说好不好!见下人不应该是个让新媳妇熟悉夫家并接手内院权利的活计么?这么一来,怎么成了肖阳杀鸡儆猴接手她名下的所有人?   自己这主母就泥菩萨似的坐上面听一听了事?那将来还怎么去管人啊?   唔,看着周围人噤若寒蝉的模样,婉如又觉得这些家伙仿佛也不用怎么去管了,按条例办事,谁不听话不用讲理直接棒打棒杀……?   好吧,新媳妇看这么一出戏尽管没能粉墨登场却也学了一条将门世家的管理原则——简单、粗暴、高效。   把所有事情办完也就半个时辰功夫,肖阳挥挥手让所有人退去之后,又客客气气的笑着对婉如解释了一下:“我不是故意喧宾夺主,只是你年纪还小看着面浅,怕你下不了狠手这才代劳的,管家的事不用急,大事情都有母亲做主,我这院的琐事原就不多,何况,这边和你们京里的有些不同,等你慢慢熟悉边地情况后我自然会全部移交给你。”   其实,两地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会有争战,会有敌方的细作混入。   他不可能让一群陌生人在这种关键时刻在自己家里无所顾忌的生活。就算婉如有心、有能力成为肖阳的贤内助,那也必须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维系内宅的安定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安抚新媳妇受伤的心灵,在棒打了她的下人之后肖阳马上带爱妻去了他的小库房挑选回门礼物,打一棒子就得马上紧跟着给甜枣不是。   只是,他错误估计了婉如和家里亲属的感情,当她一踏进库房,看着博古架和木箱中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顿时悔了。   她几乎想要高声嘶吼了:不该答应在这里选礼物的,这些都是我的,我的!凭什么要送给崔婉兰那几个贱人!真想就送她们两尺在大街上扯的村妇花布!   “怎么了?”肖阳见她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有些纳闷。   “太精贵了,”婉如用绢帕捂着唇,佯装擦唾液的模样,可怜巴巴的望向夫君,“舍不得,不送礼就咱自己留着好不好?”   “哈哈,小财迷!”肖阳大笑两声弹了弹她额头,开始亲自大包大揽的选礼物,又不住的宽慰爱妻,“钱财乃身外之物,何   必过分在意,何况,送走了还会再有的,你这可是归宁——别太抠门!”   搞定这件事情之后,差不多也到了下午,肖阳见天色不错身上又有劲儿没处使,便想去活动活动筋骨,当然了,要在新婚假期去校场也得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不想抛下妻子就只能发出邀请:“如娘,想看耍枪么?我有一把钩镰枪,挥舞起来可好看了,这是我最擅长的兵器。”   听他这么一说婉如也有些好奇,只疑惑道:“女人可以去军营?”应该是不可以的吧,除了军妓。   “不在军营,家里就有个小校场。走吧,带你去看看,顺便给咱未来的儿子也介绍一下!”肖阳说罢就领着婉如往外院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新媳妇再次无语,这家伙想儿子要想疯了吧?未来的儿子影都还没有就要给他介绍家里的校场了!   到了校场看到一排排的武器架子,在肖阳的解释下婉如代替她儿子开了眼,终于知道了对方所说的钩镰枪就是一个长棍子前面装有一把匕首,匕首下面带着倒钩。   “这黑色长枪就是我的,”肖阳指了指某架子最右侧的红缨枪炫耀道,“八十斤,你要不要扛一下试试?”   “你觉着,我扛得了?”婉如伸出自己白嫩嫩的双手摊开瞅了一眼,摇了摇头。   “好吧,那我来。”肖阳单手一伸就将其拽在了手里,长枪在手他气质顿时一变,跃马挺枪给妻子展示了一回自己的英姿,还吆喝了几个家丁给当陪练,可谓是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骁勇绝伦,赚足了婉如的崇拜视线。   看完“表演”之后好奇心旺盛的婉如开始发问了:“为什么有的枪没有倒钩,你的有?这是干嘛的啊?”   “为了在刺进敌人身体时,能顺便把对方钩下马。”肖阳老老实实的回答。   婉如身上瞬间一寒,然后,她又不甘心的继续问:“为什么上面会有红缨呢?为了美观?你挥起来挺好看的。”   “你想知道,真想知道?我说了你可别后悔问。”肖阳看着她伸手轻轻摸自己枪头垂着的红缨,不由笑了。   “算了,还是别说了吧。”婉如发现他那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不怀好意,赶紧推辞。   肖阳继续笑着,看起来特别无害:“不,你既然问了,那我一定得回答,有问有答才合符常理。”   见他这样回答,婉如越发觉得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直接双手一抬捂起了自己的耳朵,抗拒道:“我不听了,不听了。”    ☆10、百步穿杨   肖阳才不管她乐不乐意呢,张嘴就噼里啪啦一串话给讲开了。   枪上加红缨绝不是为了美观,对敌时,将枪刺入对方的身体后会有血流出来,若直接淌到枪的桐木柄上会黏糊糊的滑手,加了缨子能阻挡一下那些血污,而红缨自然是为了方便——弄脏了洗不干净也看不出来不是?   肖阳双手一摊,直白道:“用红缨、黑枪是因为我懒得洗。”   等他这番话一说出口,婉如直接就面白如纸了,甚至两颊还隐约有点发青,胸口闷得慌肠肚翻江倒海的想吐又吐不出来,一忆起自己先前还用手指头挽着肖阳枪头的缨穗把玩,她真是恨不得马上剁了那只手。   “啊?脏死了,怎么能这样啊!”婉如跺了跺脚抽出绢帕死劲儿擦着手,这下子,她丝毫不觉得肖阳的红缨枪英武好玩了。   看着它在阳光下闪烁的银辉,小媳妇再也无法生出“华丽、耀眼”的感慨,而是真切的认识到,这红缨枪只是一件寒气逼人的凶器。   看着婉如脸色着实难看,那白嫩小手擦得通红仿佛即将破皮了,肖阳赶紧讨饶道:“骗你的啦,我之前的宝贝儿背出去拼杀一场压根没能带回来,这是以前做的备用品还没见过血——我怎么可能弄脏你的手。”   “真是坏死了,故意吓唬人呐!”婉如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捏着粉拳就开始乱捶贼笑着的夫君。   “谁让你这么傻乎乎的好骗,”肖阳双手一摊很无辜的回答,“你们女人哪个没见过血?自己每个月不都那什么嘛。弄脏的缨穗是深褐色还打结的,怎么可能如此鲜红、滑顺?”   “别说了,快拿走,拿走!”婉如躲开脸不再看那钩镰红缨枪,管它真的假的,反正都别弄到她跟前来就成。   同时,她又暗暗呸了一口,这肖阳,头次见面还诺诺的一口一个“某”,客气得很,洞房之后还没到三日呢,讲话越来越糙,连女人月事都搬出来说嘴,真是人不可貌相!   “好吧,好吧,不说这个了,”肖阳点头应了,又几乎是用一种确定的语气问如娘,“我们去玩玩弓弩,你平日里应该也曾跟着兄长骑射吧?”   这年月其实也不流行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世家女子骑马游园踏春或秋高气爽时的狩猎挺常见,婉如今年十六,在京城时理应出门交际有两三年了,不出去溜达又怎么能给人相看以便许人家?   哪知,婉如却摇了摇头,遗憾道:“在家时继母管得严,我出门的时候不多。”   “诶?你家规矩可真奇怪,十六了都不交际么?”肖阳引着婉如往武器库中搁弓箭的那一间走去,又笑道,“不过,正好便宜了我,哈哈!”   起初他看上了崔婉兰,觉得她身子结实脾气也大撑得起当将门的媳妇,崔家只有两个嫡出女儿并且相差两岁,他理所当然的就认为婉兰看着像十六、七的应当是长女,不曾想却搞错了,原想悔婚的,结果阿娘说婉如的母亲是与自己同是宗室女,在家宴时曾见过是个妥当人,让肖阳看看再决定,这只看一眼他就陷下去了……   十六岁正当嫁、家室好,又这么花容月貌的居然还没订人家,他不是捡便宜是什么?至于才情,那东西他们肖家不看重,吟诗、弹琴什么的既不能当酒菜又不能挡敌人,有没有无所谓。   “是啊,鲜花似的我就被你采了,多幸运。”婉如和肖阳并肩走着,一面说笑一面瞥了他一眼,眼波中荡漾着丝丝暖意——她自己也何其有幸,生活毁了还能从来一次。   张氏亲女比她小两岁,那崔婉兰不到交际的年纪当娘的又为什么要巴巴的替原配长女打算?   就算她故意把婉如养成啥都不会的娇憨、直愣样,等崔婉兰能跟着出门时,张氏也不希望婉如凭着亲娘给的饱满身材把自己女儿衬得干瘪——十四岁的婉兰,个头够高了可身量还没长开呢。   两个闺女放一起好让别人点评么?从始至终继母都在找各种理由把婉如拘在家里,恨不得就没她这个人的存在。   若不是见识少了没个亲娘教导,又不曾遇到过青年才俊能做做对比,崔婉如当年也不至于被绣花枕头谢俊逸给诓了去,还连累得哥哥都娶不到上当人家的女儿。   以上内容婉如是不可能说给肖阳听的,她只笑眯眯的跟着对方走到了放弓弩的房间,然后左右看看瞧稀奇,这还只是家里不是军营都放了满屋子的武器呢,从前可没见识过。   “这些都是普通的弓,拉力一石或者一石五斗,射射小动物还是可以的,”肖阳指着进门处挂在墙上的灰扑扑短弓冲婉如说,“要不,给你取一张玩玩?”   “唔,好。”婉如也没拒绝,从前在后院里听人说起狩猎趣事她总是无比羡慕,自己出阁前没去过,后面私奔了谢俊逸也不便带她出门,从没碰过弓箭跟着肖阳玩玩也成吧,弓上总不可能再沾血。   礼、乐、射、御、书、数之六艺,能有机会学全了自然是好事。   “我找找看,一石力相当于一百二十斤的拉力,你恐怕用不了,给你找   个五斗的,”肖阳快速从枪架上取了三五张弓轮番拉了试用,然后遗憾道,“七斗,只有这种了,你试试。”   婉如努力不去想那什么一石是一百二十斤,十斗为一石,七斗的拉力又得是多少斤,只接过弓来一试,结果别说拿稳能射箭了,完全拉开都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直到手指勒得生痛她都没能让弓箭满弦,只得苦着脸放下短弓问道:“家里就没有更适合我用的了?”   肖阳摇了摇头,直白道:“这里的东西平日里都是给家里人准备的,能跟着上战场的家将步射都能用两石以上的弓,骑射最差的也能使一石五斗,这七斗的弱弓还是为了明年的武举给弄出来的试用品。”   “武举,朝廷要开武科了?”婉如眼神一亮,这对哥哥来说也是另外一条路呢!看能不能考个武状元?   “没错,要开武科,开国的老将好多都退了,如今外敌纷扰缺边将。”肖阳指着那几张家里人用不着的弓解释起来。   考核标准像肖家这种门庭的私下里都知道了,步射要求用一石力的弓和六钱重的箭,射三十箭;骑射需用七斗以上的弓射草垛。   肖侯爷命人依样弄了一套让不在奴籍又得闲的小子练练,若是他们能自己挣前程那家里也算是积福了。   “那,这武举不就是专门为你,我们这种将门之人准备的?”听肖阳这么一说,婉如顿觉自己哥哥希望渺茫了,人家都不知道练习了多久,他还没得到消息呢!   “哪有,武举最后还有策问的,家里的小子能识得几个大字?能考出来的未必不是寻常人家的习武者,”肖阳简单解释后又讲话题拉回原处,“来来,我们继续说兵器。”   他的目的就是想让已经嫁到肖家的婉如别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万一遇到蛮夷攻城的时候,很多当家主母就得像男人似的撑起一个家,甚至还得一同御敌去,她可不能一直这样娇滴滴的不通俗务。   “弓,分为了战弓、猎弓、力弓之类的多种,或者根据材料的不同分为不同的档次,其差别通常只在于射手需使出的力道,以及是否结实或省力,”肖阳说罢又笑了笑,补充道,“是否美观、精致则通常不在正经考虑范围内,那是不识货的人才会去关注的。”   弓箭、弓箭,弓只是基础,箭才是更重要的决定性工具,肖阳打开了一个大柜子,指着里面的一筒筒箭给婉如开了开眼:“这个是能穿透皮甲的锥箭,若对方穿着网子甲则需要用细如毛针的穿耳箭,还有这个是专门射马   的狼舌箭、还有能发出声音示警的响箭……”   “这么多讲究啊?那有没有毒箭?”婉如左右看了看,然后有开始好奇了。   “有的,西南夷那边有一种被当地人称为‘埋广’的四季常绿树木,其汁液为乳白色,见血封喉,”肖阳见妻子在好奇的张望,赶紧又告诉她,“这种毒箭在此处是见不到的,不会大规模制作,偶而一两支只用在特定的时候。”   例如,暗杀重要人士。   “此毒可解?”   “能解,事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有剧毒的地方就会伴生解药,只是,寻常人不会在意,也不认识——晚上回去我画给你看。”说完之后,肖阳握着七斗的弱弓又选了两张强弓背上一筒普通箭矢拉着婉如去了室外,让她对着扎成人型的草垛试射。   “我弓都拉不开嘛,能射什么?”婉如正轻声嘀咕,却见肖阳放好两张较长的强弓,随即绕步站在了她身后。   两人身子紧贴而立,耳鬓厮磨呢喃低语,尽管隔着厚厚衣袍婉如却也察觉出肖阳的炙热处抵在了自己后腰,轻轻磨蹭。   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下的!她顿时微窘,不仅双颊发烫耳尖也被肖阳呼出的热气弄得微颤,胸口还噗通直跳。   心猿意马中,肖阳握住了她双手,像把玩提线木偶似的一步步牵引她举起弓箭,辅助她使力拉了弓弦,同时在她耳边轻言细语的念着射箭口诀:“左手似推石,右手如拂柳,掌若握卵,右手发时左手不施力恰似无知觉。”   “嗖”的一声轻响后,两人合力射出的羽箭没入草垛之中。   随即,肖阳往一旁挪了两步,举起了他之前选出来的明显更精致的一把长弓,拉弓展示道:“通常,我骑射用四石力,步射则用六石的强弓——你看看差别。这可是特制的,柘木弓干,鹳筋弓弦,上等牛角制弰!”   话音一落羽箭就呼啸而去,速度、力度、强度都远胜于婉如试射的那一箭,它甚至直接穿过了草垛牢牢钉在了其后的树干上,直至肖阳解说完毕放下手中的长弓后,箭尾还在微微发颤。   “嗬,好厉害!”婉如瞪大了眼由衷感慨。   肖阳得意一笑,热血澎湃的给她展示了一番自己使弓箭的功夫,不论是步射还是骑射,箭箭例无虚发直透树干,最后他还显摆道:“这就是所谓的‘百步穿杨’了。”   “你糊弄我的吧,‘百步穿杨’是说射杨树叶子,又不是树干,”这次,婉如没被他轻易骗到,咯咯笑着把自己的丝帕系   在了一根树枝上,然后冲肖阳说,“后退百步,把树枝射断取它下来如何?都能百步穿杨了,这应当难不倒你吧?”   话音一落,肖阳顿时傻眼,说实在话,他臂力不凡可准头实在是不怎么样,百步之外箭射出去可以深埋巨石却不一定能命中红心,不然,他最擅长的兵器也不会是钩镰枪。   在婉如殷切的注视下,肖阳认命的向后走去,同时暗暗打定主意,一旦射不着干脆就装头痛伤病罢,总不好在新婚妻子跟前丢大脸啊!   见他灰头土脸的向外走,婉如不由窃笑:活该,谁叫你瞎显摆?   少顷,她远远地看见肖阳回身举弓,几乎不见停顿的就射出了一箭,甚至都没预先让她避到一旁去。   银色羽箭疾驰着,恰似直扑婉如面门而来,惊得她不由长大了嘴却赫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平安夜伦家还在码字啊,都不知道有木人等着看文啊?   求为墨鱼这勤劳的银儿撒点花吧~~~圣诞节快乐啊~~~   这就是弓与制弓的要点了,上图:   PS:关于一石的弓究竟等于多少斤拉力,各个朝代都不太一样,墨鱼选了最常见最中间的一种,大家也别觉得肖阳用六石的弓很可怕,根据历史记载凡是名将用个六、七、八石的都不成问题,《梁书.羊侃传》、《太平御览》中都写有人用强弓十余石至二十石,一千多斤啊,这种简直不是人~~~   也不排除这是书经过了艺术加工的--,墨鱼实在是想象不能,本来想写肖阳用十石的弓,忍忍还是算了,真要这样,他单手轻轻的‘卡茨’一下,就能拧断婉如的胳膊甚至大腿啊。   再PS:圣诞节快乐啊~~~求撒花啊~~~求抚摸啊~~~~求温暖啊~~~冬天好冷啊~~~ ☆11、神之射手   羽箭从距离婉如脸庞不到一尺远的地方疾驰而过,“噗哧”一声钉在了身后的树丛中,她还没来得及扭头去看,就见肖阳又速射一箭恰恰好打断了树枝,让那条绑着的丝帕落到地面。   “嚯,挺厉害嘛!”婉如看着那不过比自己手指头略粗的树枝有些咂舌。   她原以为肖阳那第一箭是射偏了,可如此强悍的箭术不至于偏得差上足足一两尺吧?那他先前射的究竟是什么?婉如一面想着一面扭头看向自己身后。   “啊!”她一眼望去顿时惊呼后连退三步,直接被吓得花容失色,双腿发软几欲摔倒。   “当心!”疾步赶来的肖阳赶紧从后面将她一把揽住,扶稳。   “你,你射它作什么?挺可爱的猫啊!”婉如伸着微颤的手,指着那被钉死在树干上的毛茸茸虎斑大猫连连感慨。   多可怜的小家伙,面容倒还平静却已没了性命,并且,颈项中插着羽箭给惨兮兮的挂在树上,鲜血“滴答、滴答”的落到地面,把树根周围的一小团黄土染作了殷红,看着真是于心不忍。   “这过度泛滥的同情心,要命!”肖阳一拍脑门无语腹诽,然后苦笑着解释道,“这是山里的豹猫不是你们女子养着玩的家猫,这畜生动作敏捷擅长跑跳,性子很凶野,我看它想扑你才射的。”   想起来,连他这种粗线条的人都觉得有些后怕,豹猫一爪子下去就算是边关将士那半片头皮都能给掀起来,换成婉如这种细皮嫩肉的娇娘子,绝对的会去掉半条命。   在此情形下,肖阳的身体先于头脑做出反应抬手就射了一箭,等箭已离弦他才反应过来,按照自己一贯的准头别说救婉如了,不伤了她都算是幸运的!   他瞬间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征战时凡站前面都是能随便射的敌人,准头稍有偏差也无所谓,如今这个却是自己的妻子啊!   万幸的是,今日肖阳手中的弓箭似乎相当听他使唤,一矢中的后再试一次,居然也没虚发!   “是野猫?”婉如丝毫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还鼓起勇气冲着那小动物向前踏了一步想看个究竟。   “是凶兽,比野猫更危险,这会儿正值开春许是饿了从山里跑来偷鸡吃的。”肖阳一面说着一面走上前去伸手就掰开了豹猫的嘴。   等他把那畜生的两对白晃晃尖锐犬齿暴露在婉如的视线下,她这才生出了一丝惧意——圆乎乎的猫脸中居然长有足足寸余长的利齿!   “怕了吧?要真无害我   都能逮一只给你养,不过,它们连貉、獾之类的动物都敢下嘴,”肖阳指着它身上黄褐色的柔亮皮毛笑道,“要真喜欢,就用它的皮做个手拢子吧,这边地势高天冷,豹猫的毛也长且绒厚,极能御寒。”   “别,不需要,”婉如连连摇头,谢绝道,“我怕自己笼着手就会马上想起它在这儿挂着时的模样,还有尖利的牙——会做噩梦的。”   “好,随你。”肖阳点点头,表示记住了,下回要送礼只能送做好的现货,半成品千万别拿出手吓唬人。   随即,他招呼僮仆把那只豹猫给大哥送去,不管肖旭是打算拿它来炖肉下酒还是扒皮给他儿子做一顶老虎帽,总之别让自己老婆看见就成。   稍后婉如也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衣衫穿得不够暖和,她总觉得四周有股阴风,身上一阵阵的发寒,只得央道:“回屋去了吧?你说要给我画‘毒箭木’的图呢。”   “好好,这就回去。”肖阳嘴里答应着却磨蹭片刻又射了几箭,这才领着婉如原路返回。   他觉得自己今日就跟箭神附体似的,拉弓之后盯着目标身上突然有一种从没体验过的清明感觉,仿佛不用瞄准凭着感觉就能百发百中。   射豹猫那一箭他原以为是意外中的成功,结果射丝帕也没问题,最后在婉如的催促中又连番尝试了几回,肖阳终于确认了自己射箭技艺确实不同于往常。   非常精准,准得让人不由寒颤。   因为他在考虑准头问题时,脑子里又冒出了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射击,既要考虑距离、风速、风向,又要考虑温度、湿度的影响】。   距离、风速、风向可以理解,但何为虑温度、湿度?我没考虑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为什么也会如此精确?   【绝对的力量能够最稳、最狠地射箭,强弓、强力即可减少外界因素的干扰,迫使羽箭不偏离既定目标。】   原来如此……肖阳愣了愣神之后再想不起别的相关内容,他这才牵着婉如的手踱步往后宅小院走去。   肖家人少原本晚上都是一同用餐的,也就他们这对想要多些时间独处新婚夫妇,在肖侯爷允诺下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爱干嘛就干嘛。   这不,肖阳在婉如的伺候下张嘴胡吃海塞,手里忙着挥毫给她展示什么叫做见血封喉的‘埋广’箭毒木。   “噢,就这样的啊?很寻常的样子嘛,”婉如有些失望的一笑,却也把箭毒木和解药两者叶片的形状牢牢记在了心里,然后立刻问起了一个   她更感兴趣的话题。   “阿阳,先前你说起朝廷要开武科之事,能给我一份考核要领么?”她一脸期待的看向肖阳,甚至还拽着他袖子左右摇晃着撒娇,“回门的时候想带给哥哥瞅瞅,拜托了,行不?”   “行啊,”肖阳登徒子似的摸了一把她的嫩脸,说笑道,“美人有求怎能不应?我只盼你今夜热情些。”   “奴家何曾冷落你了?”婉如媚眼一挑,抿唇笑了笑,然后马上摊开右手问他要考试纲领,“先借我一观可好?”   “我这里资料不齐全,此事大哥更清楚,”肖阳吃喝完毕抹抹嘴就站起了身,一面向外走一面顺手轻轻拍了拍婉如的臀,“你且洗好卧床等着,我去问他要一份来。”   “也不急在今日啦。”婉如嘴里说着客气话,却倚门站着欢送他离开,此事确实不急在一时,但先两日瞅瞅她心里却能更舒坦。   肖阳却是背着婉如有急事想要问他大哥,不管是不是要去询问武举一事他都会找借口暂时离开,既是她有求自然理由更充分些。   “有事?”肖旭在自己的小书房里见了大弟,直白道,“有事快讲别吞吞吐吐的,无事就赶紧回去耕田犁地,我这儿正忙着。”   肖阳看着大哥铺了一桌子的地域图也知道对方不得闲,可他确实是有难以启齿的要紧事,迟疑片刻后不得不开了口:“我觉得,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时不时的脑子里会冒出一些似乎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今天去射箭也很奇怪,特别准!”   “准?这不是好事么?”肖旭有些莫名其妙,居然还有人因为射箭太准而苦恼?   肖阳苦着脸回答道:“我是觉得不像我自己了啊,你是知道的,我百步之外射草垛能十中九就算是顶天了,今天一试,仿佛射铜钱都可以十拿九稳!”   “那你三岁的时候还在床上躺着,六岁之前走路都不稳,现在却能健步如飞!”肖旭嗤笑了一声,一巴掌扇向了弟弟的脑门,咬牙道,“人是会成长的,你不懂么?不知道成天在瞎琢磨些什么!要真闲得无聊就别陪弟妹了,赶紧来帮我做正事。”   “没有闲着,我在努力耕耘呐,”肖阳赶紧往后一退躲开大哥的铁砂掌,讪笑道,“我是来找你借武举纲要的,如娘想为她哥哥求一份。”   “崔文康么?他倒是有栽培的价值,此外别再外传了!”肖旭点头应诺,亲自从书架中取了一份递给弟弟,见他被狗撵似的想逃跑,又唤了一声,“三郎。”   “嗯?”肖阳   回身站定听他吩咐。   “你的银锁还戴着么?”肖旭双目瞟向了弟弟的胸口,见他点头后又叮嘱道,“那里面装着阿娘特意为你求的护身符,必须片刻不离身,年满二十才能取下。”   “我已经二十了,戴了它有十五年了吧?”肖阳满脸无奈,“昨日才被如娘笑话呢,说我这把年纪了还戴个小娃娃的玩意儿。”   “虚岁二十而已还没真正到时候,八月才能取它,记住了,”肖旭瞪了弟弟一眼,放狠话道,“敢阳奉阴违我抽死你!”   “是,是,我不敢!”肖阳连连答应逃跑似的回了自己屋,给婉如看过纲要后,他三两下解了衣衫赤胳膊躺下,望了会儿床帐又捏住了颈项上挂着的小银锁。   “怎么了?”婉如见他今日没猴急着办事,有些疑惑。   “无事,”肖阳唇角挤出了一个笑容,而后他突然指着自己银锁上刻着的小字问道,“你们崔家存有不少古籍吧?有没有见过类似的铭文?”   “唔,我看看?”婉如挪了挪身子趴到了他胸前,就着昏暗的烛光细细瞧着,“有点像先秦石鼓文呐……啊……”   “怎么,你认得?”肖阳见她面色有异顿时一喜,却见婉如摇了摇头谎称她不曾见过,只觉得有些稀奇罢了。   “哦,不认识就罢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他见状也不再追问,只灭了灯烛按部就班的开始与之卿卿我我。   没多久,却听得婉如在黑暗中突然问了一句:“在家时,我不曾注意你的八字,阿阳,你是中元节出生的?”   肖阳听到前半截时,原本还想笑她撒谎都不会,还不到一刻钟就按奈不住透了端倪,结果婉如后半句话一出口,他就笑不出来了。   道教中的中元节也是佛家的盂兰盆节,同时也是世人俗称的七月半鬼节。他只道自己是八月初一的生辰,给崔家的八字上也是这么写的,为何婉如会猜是中元节?   难道,和它上面的铭文有关?肖阳下意识的捏住了胸前的小银锁。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圣诞节来一章,祝大家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唷~~~!   PS:老公老婆的说法,源自唐朝哦,伦家文中木有穿越。   婉如眼中的小可怜萌猫:   肖阳眼中的凶悍大贼猫:   见血封喉   话说,伦家去西双版纳旅游的时候远观了箭毒木,完全看不出来有多毒啊,和周围的普通树木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竖着介绍牌牌,谁知道它这么凶险啊。 ☆12、镇魂银锁   “不是,我是八月初一的生辰,”肖阳心里狐疑着回答了,松开握着银锁的手轻轻抚着婉如的身子好奇道,“为何这么问?”   “只是,胡乱猜猜罢了。”她讪讪一笑想要敷衍过去,却见肖阳伏在她身上不动弹了,只让那小银锁晃悠悠的在她饱满的双峰上方轻轻挪移磨蹭,弄得人红珠挺立、难耐。   “不告诉我,那就这么着了,”肖阳直接将他的小阳阳埋入花径之中不进不退不挪移,然后坏笑着威胁道,“你说还是不说?”   婉如轻轻一叹,低声道:“或许你并不知道,前几日当你昏迷着无法拜堂时,我哥哥原想退亲却被大哥绑了去用以逼我就范。”   “什么?!怎会如此?”肖阳一惊面色剧变,当初他睁开眼后见着的妻子一直是温柔又可亲的,却不知她竟在家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会儿自己还欺负她,顿时很是尴尬,“如娘,我,我……”   “阿阳,我说这话并非是对家里有怨气,也不是找你诉苦,当初看你躺着时,我就,就”婉如微微侧脸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就没有不满,只是你一定要问缘由,才需要说说前因后果。我是三伏天的生辰,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时候,既然家里无论如何都希望我嫁你为妻,那么,我们的八字一定是非常合,所以我猜你若不是生在冬日就应当和我一样是既阴且阳。”   “娶你的头一日我原要行冠礼的,只因身体不适才耽误了,”肖阳突然说起了一个仿佛不搭界的话题,“但阿爹已经为我取好了字,‘子旿’,日当午而盛明为‘旿’。阿爹目前决定在我二十岁的生辰前举行冠礼,暂定的日子是七月十六或十八。”   此话一出口,夫妇两人都有种感觉,肖阳的八字多半是家里人说了谎,不然怎么会在七月行冠礼?   出生在鬼节不吉利不外道挺正常,他的名字或许也有深意,肖家兄弟这一辈名里带“日”,给他用的却不是晧、晱、晁等字,偏偏选了“阳”,连取字也用的是“子旿”这种不论含义和谐音都意味深长的词汇。   七月十五是炎热夏季里的极阴日子,而子旿、子午,子时是最阴的午夜、午时则是阳气最盛的正午,既阴且阳。要说取这字是巧合,婉如和肖阳都不可能相信。   “关于银锁,你真不知道?”肖阳沉吟片刻后还是问了这问题。   当他向哥哥述说自己身体不对劲时,对方的反应明显有异,肖旭怎么可能对这么重大的事情毫不在意反而劝他放宽心接受事实?大哥他为什么又要特别叮嘱不能取下   银锁?   肖阳脑中完全没有几时戴上它的记忆,只知道打小家里人就不断叮嘱不能取下来,哪怕是去温泉沐浴都不可以,这银锁就算是被泉水腐蚀得发黑了都不能离身,多古怪的吩咐。   至于上面的铭文,他更是看不懂,婉如仿佛知道却不愿意讲只摇头,不过,逼问一个小姑娘总比撬开父兄的嘴更容易。肖阳暗暗咬了咬牙,赌气似的翻开被褥离了娇妻的身子,就裸着坐在床沿发愣。   被褥一掀,只着肚兜亵裤的婉如被冷风一吹顿时有些发愣:这家伙,是在跟我赌气了?新婚燕尔就搞这一套,真是小孩子脾气!好吧,万幸他还没抱着被子去睡书房。   “你生气啦?”婉如侧躺在床纤臂一伸,柔柔腻腻的从背后环住了肖阳的腰,然后披着一头青丝仰脸轻轻磨蹭他后背,委委屈屈的呢喃,“奴家又不是故意逗你不肯说,是有苦衷的……你不信我?”   肖阳抿着唇没吭声,只清楚的察觉出爱妻正用她面颊和头发在自己身上东蹭西蹭,骚挠得他脊背一阵阵的发痒、发麻。   “你真不信?真就这么厌上我了?阿阳……?”婉如用唇抵着他后背低低的询问出声,一句句的直接把带哭腔的热气呼进了肖阳心坎里,让他五脏六腑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小阳阳却慢慢开始竖立。   当他正想举白旗妥协时,却听得婉如叹息一声开了口:“你银锁上的是石鼓文,这是先秦时一种刻在鼓上的石刻文字,上承金文下启小篆现已基本失传,相传它只用在祭祀等特殊场合。”   肖阳真窃喜自己的坚持做戏没白费劲儿,婉如又补充了下半截话:“别的我不能再说,总之带着它没坏处,都是为你好却不领情,哼。”   说罢,她就松开搂着肖阳腰腹的手,沉着脸裹起被子转身缩到床脚睡去了,你赌气不兴我也赌气么?你不稀罕我,那有本事就别腻歪着求欢呀。   “如,如娘……”肖阳扭头看着那已经裹成蚕茧的被筒顿时傻眼,迟疑着伸手隔被子摸摸蹭蹭了两下不见她有任何反应。   “我错了,我不问了可好?你别捂坏了自己!”话音一落只见被筒中段鼓得最高的那部位左右晃了晃,仿佛是婉如在扭臀说“不”。   看着婉如这既让人发愁又让人好笑的动作,威武强壮的肖三郎顿时想起了前一日她在温泉池水中撅臀的模样,顿时觉得身上燥热不堪,想要掀开被子和爱妻亲昵一番又不敢硬来,只得服软,说尽好话才得以一亲芳泽。   云收雨   歇之后,不爱往心中藏事的肖阳就算有满肚子疑惑也舒舒坦坦的睡了,却害得婉如仰望着床帐发愣。   那银锁上的铭文确实在崔家的古籍中有记载,但她真正亲眼所见却是在谢俊逸的嫡子三周岁之时,由大姑谢崔氏给那孩子戴上的。   谢俊逸是大姑膝下的独苗苗原指望他开枝散叶,可偏偏这草包前院不成器后宅又太乱,男孩通通养不活,好不容易得个嫡子大姑宝贝得像自己眼珠子,就这样,那孩子还七灾八难一直病怏怏的。   婉如清楚的记得谢俊逸曾显摆这是他娘求了得道高人做的“镇魂锁”,有了它八字轻的小孩子就不怕丢魂,   据说,带锁的本人是不能知道这事情的,以免被“惊魂”。肖阳会是这种情况么?   想到这里婉如又不禁冷笑,她当年可是找了不少机会偷偷观察那银锁,指望等自己有了儿子再偷偷调包或直接惊一惊那小家伙,可惜……   说起来,就算自己豁达得这辈子不去叨念谢俊逸骗人害人,可这剥夺当母亲权力的仇,将来若能顺手一报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婉如扯小花瓣中:   报仇   不报   报仇   不报……   石鼓文这个东东是真实有的,被墨鱼借用了一下。   其本来的含义如下:先秦刻石文字,因其刻石外形似鼓而得名。发现于唐初共十只分别刻有大篆四言诗一首。内容最早被认为是记叙周宣王出猎的场面,故又称猎碣。宋代郑樵《石鼓音序》之後“石鼓秦物论”盛行,清末震钧断为秦文公时物……   嘤嘤,刚才弄饭烫到手,右手拇指、食指没法弯曲了~~~从明天开始码字都得练中指的一指禅了~~嘤嘤~~~ ☆13、肖家起疑   躺在床上听着肖阳沉沉的呼吸声,婉如暗暗琢磨——肖家的东风她应该是能借到的吧?   记忆中的十年即便是经历了皇权更替这家人也没出现颓势,甚至还凭借边疆的几场大战混得更风生水起,相反的,谢家本宗却不曾讨着便宜,其中没有亲父照拂的谢俊逸更是不值一提。   想要报仇似乎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耐心的等待,然后寻机借肖阳之手给予对方重击。最难的一点只是,她需要找怎样的理由去说服性子憨直的丈夫折腾人。   可行么?婉如忽而自嘲似的一笑,她连娘家的不如意都瞒着不愿说,更何况这还是隔着房的表兄家,可别目的没达到反惹得一身骚。   她轻轻拉了拉被子,倚在肖阳胸膛和他更贴近了些,暗暗盘算还是得先抓牢了肖阳,并且有了儿子在肖家站稳脚才能考虑其他。   想要让哥哥出人头地需要肖家的提携;想要给继母还以颜色又不能被人说成是“忤逆”,需靠着肖阳狐假虎威;还想讨要母亲的嫁妆,这也需要借夫家的威势。   不仅要借势关键还不能被肖家轻视,成亲才三五日,不能操之过急。   婉如心里百转千回的盘算着各种念头,将当前能用来讨好肖阳、公婆的主意想了一大堆,这才沉沉睡去。   次日,肖阳神清气爽早早起了身,按惯例出门溜达锻炼筋骨,当他长跑一大圈、打了一套拳、练了一套枪回到自己小院时,原以为婉如还在睡着,室内却已经不见了她人影。   “肖十二,三娘子去哪儿啦?”肖阳一面抹脸擦牙一面问着自己的贴身僮仆。   “娘子吩咐了,”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少年裂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晃晃的大门牙,“说,暂时别告诉您。”   “做死!要我送你去营里拷问一下?”肖阳沉下脸把帕子往铜盆里一扔,“啪”的溅出了一串水花。   见状,肖十二顿时默然垂首不敢再造次,原本就是句玩笑话,谁知道平日里脾气不错的三郎君居然会二话不说就发火,正当他心里有些忐忑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串柔而暖的说笑声。   “大清早的干嘛凶人啊?”婉如带着两名侍婢翩翩然的走了过来,轻轻拉着肖阳的手撒娇道,“我让他先别说的,想给你惊喜嘛,来,看看这是什么。”   说罢,婉如就让金珠把她拎着的食盒放在案几上轻轻掀开,同时还悄悄使了个眼色让帮忙背黑锅的肖十二退下。   肖阳却紧跟着瞪了对方一眼,威胁之意很明   显:谁才是你主人?有了女主人就敢忽略男主子了么?   若是平日里让婉如随意走动倒也无所谓,可这非常时期他恨不得全天候的把对方圈在自己眼皮下,肖十二居然还敢遮遮瞒瞒的,做死!   “来看看嘛,你不饿啊?”婉如拉着肖阳的那只手稍稍用了些力,硬将他拖到了餐桌前坐下,一面从食盒中取出早点一面献宝似的笑道,“这是我亲手做的,鎚饼。”   肖阳看着那不曾见过的饼子只觉得异香扑鼻,拾起一咬,原来是油炸的肉馅饼,既鲜且脆,带着股淡淡的麻味儿还有点蔬果香。   “这就是宫里正流行的樱桃鎚?难得的珍馐啊。”肖阳三两口吃下肚,甚至还舔了舔手指头,那香味儿从肚腹一直窜到心坎,这妻子没娶错!不仅手巧还能捣鼓出宫里的东西,牛掰!   “这鎚饼本就是我娘家献上的方子,我自然会做了,”婉如轻轻一笑也不居功,还解释道,“是栗子面和麻油炸的,称作樱桃鎚只因陈淑妃爱吃樱桃罢了,其实也不拘用什么果子粒掺进去,这季节还没樱桃我便用了些旁的水果代替,可还能入口?”   “好吃!”肖阳一面吧唧嘴,一面感慨,“所以说为什么大家都想娶世家女呢,单从吃都能看出区别来,这精细滋味可不是我等土鳖寻常能享受的。”   “瞎说什么,边关将士是为国为民才不得不待在这地界,又何必因此何必看轻自己,”婉如抿唇笑着捶了他一把,又嗔道,“何况,世家底蕴也不是用来满足口腹之欲的。”   “那,你还会什么?琴棋书画?”肖阳顺口一问,也没时间让婉如一一展示,只看她但笑不语就知道这些东西难不倒自己妻子,不由乐道,“哎,真是娶到宝了,将来咱们儿子、闺女儿的蒙学就全交给你啊!”   “那你得教他们骑射,嗯,一定要养得壮壮的,像你一样。”婉如点头应和,夫妇二人美美的吃着朝食并憧憬未来笑作一团。   所谓娶妻娶贤,何为贤?大字不识的村姑怎么着也不可能比世家好好教导出来的娘子更体面更实惠,知书方能达理嘛。   肖阳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订下这门亲事的爹娘英明。   殊不知,他老婆可没经过世家的好好教导,而是她自己用血泪慢慢滋养成熟的,这残次货物经补救后形成的成品,总会有些瑕疵或者说偏离正轨之处,只是,他暂时还没能察觉罢了。   两人就在这相识、熟悉、亲昵中渡过了一段甜腻无比的时光,时间一晃而过眨眼就   到了婉如回门之时。   大清早起来婉如就略有些紧张,她迫切的想要回去炫耀自己的幸福,想要让崔婉兰看看肖阳究竟有多么出色,却又担心继母故意找事儿扫她面子,比如置办劣等的席面,弄一场怪诞的百戏……   既怨恨娘家想要报复继母弟妹却又希望家里人能给自己做后盾别让夫家看笑话,呵,这想法,本身就是个笑话吧?   婉如披着纯白的狐裘轻轻提起裙摆,在这种矛盾的心态中踏上了返家的马车。   “长相娇憨纯良的女子,内心是否会如她的外表一样善良并且纯真?”肖阳脑子里翻腾着这句话翻身上马,略迟疑了片刻只望着缓缓启程的马车有些愣神。   当他前日这样问大哥时,肖旭立刻回答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并且还紧跟着问他是不是对三娘子有什么疑惑。   没错,是疑惑,越是临近回门的时间,他越发觉得婉如有些古怪,比如她夜里的辗转反侧,比如她眼神有时看起来与面容不符,那眼珠子是天生的黝黑而清澈,却仿佛又让人看不到底猜不透其心,特别是说起娘家时她神情中总会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东西。   甚至,她有时笑起来眼角、眉梢全是风情,不像是刚刚走出深宅内院绣阁的天真无邪小娘子……   曾亲自选兵、带兵的校尉怎么可能是个憨厚任人勾搭的大傻子,已然能独当一面的小将军肖旭不说目光如炬那也是个精明人,他俩和崔婉如接触的时间最多,能看不出任何端倪么?   作者有话要说:婉如小亲亲,重生不是绝对的好事唷,重生了把别人当成背景板当成可以玩弄在股掌间的NPC,是会吃亏的唷。   话说,墨鱼其实一直有些好奇,那些重生到7、8岁还经常露出毒怨眼神的女主们,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骗过那些侯爷、王爷、大人们的啊?   《夜访吸血鬼》看过么?想想里面那个小孩身体成人灵魂的女孩,毛骨悚然啊~~   PS:鎚饼也是唐朝的美食,真实有的,樱桃鎚也是真实的,嗯嗯,据说很好吃,颜真卿还写诗夸奖过“拈鎚拭指不知休”哦~~~ ☆14、回门探亲   肖家兄弟两人都隐约觉得崔婉如并非她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娇憨纯粹,但谁都没把这话往爹娘那递,也不曾对她有厌恶之心,只是稍有提防并且留神观察罢了。   严格来讲,有心机并不意味着她就会害人,只要别是个喜欢玩弄手段又黑心肠的,其实聪明点的妻子更省事,要真是提线木偶似的榆木脑袋美人反倒麻烦。   当兵的人谁不曾一年半载的不着家?娶个娘子可不是拿来当摆设的,必须能扛得了事,管得了家,教得好娃儿。   这次领着婉如回门探亲,肖阳就想仔细分辩一下,究竟是有什么事儿促使了她小小年纪就精于世故,要找到合理的缘由才能放心。   至于眼眉间偶尔流露出的风情,有的人生来便如此,有的人却是被细细调教的。肖阳姑且认为婉如属于前者,是自己捡到宝了,她的风情只自己一人能看到。   想来,百年世家绝不会教出沾有风尘气的女儿,她出嫁路上一直都有肖家人跟着,总不至于被调包换成了个秦淮河上混过的细作吧?何况,初试云雨时她也没机会作假啊!   在肖阳考虑细作问题时,一队人马正走出城门口上了官道,恰好遇到卫兵设置的路障,在查看众人路引的间隙,婉如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看,又笑着冲肖阳招手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肖阳面色一僵,不论是面对妻子还是细作他都不想回答这问题,只敷衍道,“边塞嘛,偶尔也需要盘查一下。”   “我来时都没有,”婉如丝毫没察觉肖阳内心的纠结,依旧是一脸好奇的指着路障问他,“圆木上面插长枪是要做什么?”   “这叫拒马枪,”肖阳心中无奈一叹,同样含含糊糊的回答了,“专设在城门、小巷或交通要道上,目的是不让人骑着马超速乱跑。”   “哦,”婉如点头表示受教,还顺口评价了几句,“挺有意思的,圆木上插枪挡马,等马停了抽出枪就可以挡人,嗯!是吧?”   “……嗯,也对。”肖阳裂嘴一笑,却没告诉她轻便可移动的拒马枪是一种专门用来对付战车、骑兵的必杀器,广阔地带无山川河流能拒敌时就必须安置这种路障,一旦疾驰的马匹冲上来就会被长枪刺中、惨死。   长枪都已经插在马身上了还怎么抽出来挡人?待骑兵摔下马还来不及起身时,让埋伏的步兵立即冲过去见人砍一刀不就得了。   肖阳心里这么想着,却也没笑话或者说指点婉如,只细细地观察了她说话时的神情,猜测她究竟是真无知还   是假装傻。   唉,这活脱脱就是邻人疑斧,一想到细作问题他就总是有些忐忑,非得找出真凭实据来打消这种推测不可。   两人闲聊片刻,肖阳话里藏锋来回试探数次,见婉如始终没有紧张或过度好奇的反应,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来若是真要换人,那得在崔家时就换,还要瞒过其贴身侍婢数人甚至还有崔文康和谢俊逸,再记起她亲手做的鎚饼还有那一手秀雅的簪花小楷,怎么看都是货真价实的世家娘子,要想出个如此内秀的细作可难如登天。   放下这个最可怕的猜测后,肖阳觉着自己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神清气爽的跃马扬鞭领着众人一路疾驰。   “我回门你为何如此兴奋?”婉如半抬车帘望着外面笑容满面的夫君,有些不明所以,但看着他高兴自己也忍不住抿唇一笑。   “归宁之后婚礼才算真正完成,怎么不兴奋不急着完成这最后的仪式?”肖阳如此反问,然后更是变本加厉的催促一干人等快快前行。   于是,婉如出嫁时足足走了两日的路程,这返家时却在肖阳催促下日夜兼程急匆匆的赶路,以至于次日一早就到了,在客栈略作修整后,新婚夫妇二人递了帖子赶在午宴之前来到崔家。   二门处迎接他们的家人却不仅有崔文康,谢俊逸也在一旁当陪客,立时惊得婉如小心肝一颤,怕他还打算和自己发展点不可告人的关系,这可是在肖阳眼皮底下,万一这家伙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那她未来的幸福美满生活可就全毁了。   稍后,只见谢俊逸一个劲儿的拉着肖阳说话,婉如这才反应过来,这趋炎附势的家伙是在为自己的前程想尽一切办法专营呢。   自己夫君好歹是个二品大员的嫡子,侯爷家的郎君——值得攀附,他的热情根本就不干男女私情的事儿!   “怎么了?”在走进堂屋拜见父母之前,肖阳捏了捏婉如略有些发抖的手,有些疑惑。   “无事,或许是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吧……”她回了对方一个安抚的微笑。是不是情怯也只有婉如自己才清楚,她感慨的只是前辈子自己走错路根本就没回门这事儿,同时忐忑着希望娘家千万别在这节骨眼让自己没脸。   在这种纠结的心情下,两人进了堂屋,夫妇携手送上礼单,婉如行礼感谢父母养育之恩,肖阳也谢了岳父母赐予自己如此美好的娇妻,然后又获赠了崔家二老的礼物与祝福。   父亲对肖阳是客气得几乎有些恭敬了,继母张氏脸   上也堆满和蔼可亲的笑容,陪坐的继妹根本就没机会开口找茬,异母弟弟在京城念书则忽略不计,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但婉如依旧无法舒心,没把这一日完完整整的熬过她就不可能放下心来。   稍后,一行人去了宴客的外间,新女婿谦让一番后入席上座,归宁宴就此开始。席面很不错,菜品丰盛且气氛也好,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厅中崔家还专门聘了人弹奏丝竹、广袖起舞,这外聘的人自然不如家伎客人,谢俊逸觉得那堆人连崔家胡姬的十分之一都不及,顿时想起了表妹崔如兰之前的提议:“要想讨好肖三郎寻常歌舞许是不行的,他家什么样的伎者找不着啊?不若让他看看还不曾在边地流行的新鲜玩意儿。”   “不知肖郎子是否爱看歌舞戏?”谢俊逸借着敬酒的机会笑着如此询问。   肖阳坦然的摇头道:“不曾见过,何为歌舞戏?”   “歌舞戏,即且歌且舞,有念白有唱词的讲述一个完整故事,”谢俊逸摇头晃脑夸耀道,“可欢腾、可凄美,比单纯的舞蹈或奏乐更精彩。如何,叫人来一段京里正流行的歌舞戏罢?”   “哦?”肖阳眉梢一挑,很感兴趣的说他想要见识一番,此话一出口一直关注着继妹的婉如就发现那小蹄子正掩唇窃笑,心里顿时“咯噔”一响,心知重头戏终于来了。   见肖阳面露好奇之色,崔刺史赶紧击掌招呼下人去安排上大戏。此次招待女婿的事情是全权交给平素就喜欢吃喝的谢俊逸统筹安排的,在他看来年轻人更容易知道对方喜好,至于崔文康,他不知何故正和自己老妻闹别扭,可不敢让他顶梁免得出差错。   稍后,装扮好的歌者粉墨登场,她一面挪着碎步一面走一面唱,每唱一小段旁边的伴奏者就齐声合道:“踏谣,和来!踏谣娘苦,和来!”   踏谣娘,居然是踏谣娘!果真是煞费苦心呢,刚刚在京里流行的歌舞都能搬到这边陲之地来!   婉如正感慨着,却见女歌者哭哭啼啼唱完一段后,装扮成她丈夫的人怪模怪样的冲上台来,装作要殴打她的架势,两人拉拉扯扯戏剧味儿颇浓,引得肖阳一阵大笑。   要换个场合换个胆量,她都想拎着夫君的耳朵暴怒了:“笑个屁啊,不学无术的武夫,看不出来他们这就是在讽刺我们么?!”   这段歌舞讲述的是个美貌的苦命女子嫁了个丑陋又酗酒的丈夫,被他日日毒打后无奈以唱歌释怀的故事。   当初,崔婉如刚说给肖家她还没得到   确切的消息时,崔婉兰就曾幸灾乐祸的取笑道:“阿姐,听说你未来的夫婿既丑又凶还爱喝酒打人呢,啧啧,真可怜,可不就像那踏谣娘一样了么?”   想到这里,婉如更是越看越气忍不住咬紧了牙,却引得肖阳好奇,轻声问道:“你不爱瞧这个?怎的脸色如此难看?”   爱看才见鬼了!婉如强压下怒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假意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叹道:“真可怜呢,遇上这么个不成器的夫君。表哥也真是的,居然在我们的喜日子里安排看这种苦情戏。”   肖阳愣了愣,往坏处想这种戏目对婉如来讲确实兆头不好,但凡事都有好有坏,也能从另外个角度来看。   “看着那丈夫可笑可憎的样子,我就在想,”肖阳在桌下捏住了婉如的手,望着她的眼轻声说道,“自己千万别酗酒成这猫狗都嫌的样子,以后一定好好克制着莫要贪杯,一定会好好珍惜你。”   婉如也是一愣,还没来得及回应肖阳这虽不肉麻却很实在的表白,却见他一脸坦然的站起了身向谢俊逸举杯道谢,感激他安排了这出带有警示作用的戏目,整得对方直接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听了他这通话,崔婉兰心里也是万马奔腾,她真是悔死了,这肖三郎居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粗鄙,居然长得一表人才谈吐也不粗俗,而且,还如此的体贴!   这么好的夫婿,怎么就便宜崔婉如了呢?原本肖阳看上的就是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就是拒马枪:   踏谣娘也叫踏摇娘或谈容娘,是隋朝就开始流传的故事,唐诗有云:举手整花钿,翻身舞锦筵。马围行处匝,人簇看场圆。歌要齐声和,情教细语传。   嗯嗯,各位看客,喜欢本文不?喜欢就撒花鼓励下墨鱼撒~~~伦家好期盼留言如潮水啊~~~ ☆15、母女交锋   坐着一旁看着肖阳给谢俊逸敬酒的崔文康,那脸色比崔婉兰还难看。   按理,阿爹坐上座新婿坐尊座,之后就应该是家里的长子自己坐肖阳夫妇下手陪酒才对,结果却被个外人硬生生插到了中间!   “谈不上警示,不过就是希望三郎能和如娘好好过日子。”崔文康一面起身说话,一面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抬起右臂给了谢俊逸一肘子。   尼玛的,这是我妹妹,我妹夫,我才是大舅子,你不就是个表哥么,犯得着由你口若悬河的喧宾夺主?   谢俊逸皱眉横了他一眼,崔文康不甘示弱的反瞪了回去,心里不屑得很。   阿爹可怜他年幼失怙就当成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甚至比对他这亲子还好,听说谢俊逸在陇右道游学就不顾家里还没安顿好巴巴的接了他来照顾,却也不想想,这小子没爹我还没亲娘呢!不仅没亲娘还多了个黑心肠的继母,谁比谁更可怜?   两人暗中相斗却也没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撕破脸,说笑两句后又坐下继续看戏,只是这番暗斗旁人不可能没察觉。   隔得最近的肖阳是个身体反应极其敏锐的习武之人,一早就把崔文康暗地里的拐肘动作看在眼中,暗道:这家子人果然并非明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和睦。   如若不然,当初肖旭单单绑了崔文康却听凭谢俊逸饮宴时,这表哥就不该表现得如此不顾兄弟之情——表弟被捆着,表妹被逼着嫁人,他却好酒好菜吃着还有闲情看歌舞,如今还一脸热情的来巴结。哼,小人行径。   当场,肖阳只用四个字就评价了谢俊逸的所作所为。   坐在肖阳右后方的婉如却对此毫不知情,只暗暗心急,觉着亲哥哥真是个棒槌!居然在席面上就报复谢俊逸,又不是想到什么就能做什么的三岁小孩。   心里不忿又何必在脸面上带出来?刚进门时婉如就觉得崔文康神色有些不自然,想来是受了什么委屈,当时她没找着空茬和他交谈,可是,任随都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哥哥又何苦急于一时的发泄而不顾自身羽翼尚未丰满!   这人啊,有时候就是身在局中不自知,跳出圈外一看才会发现遍地是漏洞,当崔婉如绞着手绢暗暗埋怨哥哥太孩子气时,便打算稍后找机会点点他,并考虑着说辞想拿自己做个正面的对比。   结果就这么稍稍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她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几日心急的何止崔文康一人!自从肖阳醒来之后她干的很多事情都略显浮   躁,不,其实出嫁那日和继母干的那场仗已经算是有些出格了。   十年时间经历了那么多事,此刻的自己和当初未出嫁时毕竟还是不一样了,心态、言行、举止都有不同,再也找不回二八年华的天真、纯粹。   想到这里婉如下意识抬头一望自己夫君,肖阳察觉了她的视线侧脸一看,发现爱妻神色有些惶惶然的,便以为她还在为“踏谣娘”的故事伤神。   “莫怕,莫怕,不过是一出戏罢了,我怎么可能像这苏郎一样欺负人?”肖阳笑着又捏了捏婉如的手,如此安抚了几句。   “我嫁你之前,在家里曾听到些谣言,”她回望向夫君,略有些勉强的一笑后又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并非真的如此……”   这句话算是稍稍透了个底,家里曾有人不怀好意吓唬自己,并且也略解释了她为什么会急切的想要讨好肖阳,为之前的行为做了个遮掩。不管肖阳有没有起疑,反正圆一下绝没坏处。   同时,婉如还暗暗庆幸,好在肖三郎这人太“干净”,快二十了竟没经历云雨之事,不然他一定会察觉出处子真正的生涩感觉和自己假意欲迎还拒的差别。   当众人举杯尽欢吃喝完毕后,崔刺史拉了女婿去书房谈话,崔文康挤开谢俊逸也跟着去作陪,婉如这边论常理自然要随娘亲去内室说些私密话,此话连妹妹婉兰都不便旁听,因为她还未出嫁。   诸如,张氏怜爱又关切的问:“三郎对你好不好?肖家规矩大不大,你可适应?”   婉如羞羞答答的垂头回答:“他,他很好,阿娘无须担心。肖家上下对儿也很好。”   以上是属于理想中正常状态下的对话,实际的情况是,婉如和继母去了内室坐下、端起茶盏,然后相顾无言。   张氏回想着席面上肖阳对崔婉如的温情小意,盘算着肖家的背景以及此刻夫君正有求于对方的事实,便开始琢磨是不是得对这死丫头客气些,免得她借机报复。   正想开口,却又看见了婉如身上佩戴的明显不是出自自家的首饰,例如雕工精湛的碧玉簪,细金线盘曲编制的纯金凤钗,手腕上的一对金镶白玉钏……   将这一切瞧在眼中,张氏心里的滋味真是说不出的酸苦,这女婿原本应当是归自己女儿的,可惜听人说当兵的都粗鄙,有些茹毛饮血爱动手的怪毛病,她舍不得婉兰吃苦自然把对方往婉如身上一推了事。   谁曾想她居然撞大运了!如此一想,她也提不起兴致和婉如寒暄,只干巴巴的吐出一句:“   你近日可好?”   “托母亲的福,挺好。”婉如皮笑肉不笑的点头一应,内容很正常语调很欠揍。   她先前也在考虑此刻自己应当怎样与继母应对,是把已经撕破的脸面缝补一下抹光滑,还是继续把那口子拉扯大些一了百了?   等张氏一开口,婉如突然觉得自己完全不用多做考虑,面对着那张雍容富态的肥脸,想着这人前辈子对自己和哥哥的各种蔑视侮辱,她根本就做不了乖女儿,说不出好听的话来。   “那就好,前些日里听说他受伤你爹挺忧心,”崔张氏微微挪了挪臀,调整情绪后放下茶盏正色道,“此事便揭过不提罢,将来再有什么委屈一定要说,既是崔家女儿万没有被人作贱的道理。”   言下之意,出嫁女还是得靠着有背景的娘家才能在夫君真正立足,你崔婉如嫁得好也不能一脚把娘老子踹开了不离。何况,你今日虽意气风发,将来却不见得没有受委屈的时候。   “家里永远都是我的后盾么?”婉如听着张氏的温言细语像是很感动的一笑,“儿此刻便有一件难办的事情,母亲可否帮我参详参详?”   “哦?说来听听罢。”张氏忍着想咬牙的冲动笑着应了。   “肖家比儿想象中的更富贵呢,母亲也看到了,”婉如说着就摸摸发簪,微微抬了抬手腕再次展示她身上的华丽配饰,“相比而言,我带去的那些东西就显得特别寒酸,除了一匣子只能看没法戴的宝石,再没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短短一句话就撩拨得张氏眼睛里想冒火,那一匣子宝石是她的珍藏,被这小白眼狼抢走的私房!   可偏偏婉如还在继续嫌弃,继续讨要更多东西:“这嫁妆里也没有个庄子、铺子或现银,儿说话都没底气呢。母亲,你看这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若将庄子、铺子、现银都给你一份就舒坦了,很好了是吧?   张氏放缓了呼吸,轻轻吸气又吐气之后,委婉兼委屈的回答:“如娘啊,家里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确实是没多余的钱粮。如今只得委屈你了……将来若是有富余,阿娘一定不让你为难。”   听了这话婉如心里冷笑不已,将来若是有富余那供着的一定是她亲生的崔婉兰和崔文远,何况,我亲娘的嫁妆就只字不提了?想得美!   “可我现在就只是面上风光,内里忐忑,”她抽出绢帕轻轻拭了拭眼睛那根本看不见的泪珠,用一种为家里着想的口吻威胁道,“听说我和三郎成亲后阿爹请了肖家人帮   忙处理棘手公务,若是,若是肖家二老看我不顺眼吩咐下人撂挑子不干了——这可如何是好?”   张氏瞬间就想起了崔婉如出嫁那一日明明白白说出的话:不让她满意就去肖家当泼妇,败坏崔家女的名声。   “休要旧话重提,现在木已成舟你又能怎样?莫非还嫌他家不够好?即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考虑一下文康,他年纪也不小了。”张氏轻声一哼。嫁都嫁了,仿佛还嫁得不错,她就不信婉如还能自己搬石头砸脚。   “本就不学无术的人,想要被人拖累都不容易,有些事情偏偏只对金贵人有碍呐。”婉如放下手绢冷声说着,想也知道,她要名声坏了肯定是对想要科考的弟弟、待嫁的妹妹影响更大,崔文康本就名声不好,也不差这一条。   话尽于此,她懒得再和继母耗时淘神的闲扯,直白着开始讨要自己阿娘的嫁妆:“我要求也不多,把京里别院那份我应得的东西还来,就当这事儿抹平罢。”   张氏还没来得及说话,查看了各种华贵回门礼物后的崔婉兰就像龙卷风似的刮了进来,瞪着婉如满脸的羡慕与嫉恨。   这身着明艳桃红衣衫的小妹妹,突然间像市井泼辣妇人似的咋咋呼呼大喝道:“什么叫抹平了?!嫁得这么好美不死你,居然还装做受了大委屈!你不乐意我乐意啊——”   “崔婉兰!”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氏给打断了,怒极之中这做娘的甚至口不择言唤了女儿的全名。   太不像话了,真是宠得她无法无天,崔婉如先前即便是再怎么和长辈呛声那语调也是轻轻的,言词也相当含糊,即便被人学话都无关紧要,她倒好,不仅听墙根还大张旗鼓的宣称自己窥视姐夫!   万一被人听去,那名声可就全毁了!   张氏抿着唇挥手让心腹侍婢去看看廊下有没有闲杂人,心里隐约有些发慌,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座位问题:   嗯嗯,本文的大齐朝仿初唐分食制,一人一个小桌,肖阳坐在岳父的左手,因为左为尊嘛,他的左边是陪客表兄,表兄的左边是崔文康,继母在崔老头的右手,带领两闺女等女眷遥遥的坐对面,中间是歌舞表演。婉如和肖阳因为是夫妻理应坐一起,但是因右卑所以坐在夫君的右手靠后一点的位置,也就是在父亲和丈夫之间了。申明,她没有坐在丈夫和表哥中间!   有图有真相,来看看美不美呀~~   碧玉簪   金凤钗头~~   唐代出土文物,兽头合页金镶玉钏 ☆16、抽打贱人   张氏的侍婢出门走了一圈后,在主子耳边轻声回话道:“院里只有一个扫洒奴婢,隔得远不碍事,奴已叫她浇花去。”   三娘一吆喝就贸贸然的让人离开内院实在是太打眼,此刻众人在正房说话,让那到边地后刚买来的奴婢去最外围料理花木,想来更妥当。   “嗯,很好,”放下心中的大石后,张氏不由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教导道,“兰娘,慎言。”   “我又没说错,”崔婉兰倔强的侧仰着头,“堂堂怀化大将军家的郎君,将来也一定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哪点不如意了?   “姐姐怎会不满意如此可敬的夫君?只嫌我自己这蒲柳之姿配不上他呢,”婉如苦笑着举帕掩唇,又抬眼望着继母继续哀叹,“偏偏嫁妆又微薄得近乎于寒碜,真是,真是……唉!”   既然已经说到了正题,婉如又怎么允许继妹插嘴把话题给带歪了去?讨要阿娘嫁妆的中心思想那可是任凭风吹雨打都不会动摇的!   “我可怜的儿啊,家里真是对不住你!若不是你那爹爹行事出了差错,也不至于艰难到如此境地,文康也是个不争气的,文不成武不就,聘礼不够谁肯嫁他?还得为他备着各种打点费用……”张氏上前两步坐到婉如身边,一把抱住她就开始哭诉家里的艰难。   从她的亲爹一直数落到亲哥,仿佛家里的钱都花在了这两人身上,言语间绝口不提京里别院这事儿,仿佛先前婉如压根儿就不曾问过。   婉如被痴肥的继母抱得死死的,无可奈何的闻着她身上熏得浓浓的檀香,一阵阵地犯恶心,想要将其推开力气却又小了些,可恨武力值太低啊!   “母亲,儿喘不过气了……”婉如简直怀疑对方是心里怨恨不过想勒死她。   诉苦之中,婉如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日夜里肖阳从昏迷中醒来时,下意识的就一腿将自己踹到了地上——这功夫,以后一定得找机会好好学学!   张氏仿佛就像没听到她这话,继续唧唧歪歪的说着,婉如一咬牙双手一伸也环抱住了对方,然后将脑袋搁在继母肩头就开始抽抽噎噎的哭。   “母亲,我恨阿娘为什么抛弃了我和哥哥就这么撒手去了!她可是先平乐郡王嫡出的县主!若是我阿娘还在世,天家但凡有一丝照拂之意也不会将父亲左迁到此处来!若是我阿娘还在世,儿也不会可怜得连一份体面嫁妆都凑不出!”   她一面哭诉还一面用力锤着张氏的后背,发髻上的钗簪也一个劲儿的往对方脸蛋上擦、蹭、戳。    “莫哭,莫哭,一切都会好的。”张氏顾虑肖家势利无奈劝着,只觉得自己脸上后背都在发痛,这一声声一句句的质问更是直戳人心口,先点明她只是继室,又搬出亲娘的县主名头压人,最后再次回到重要的悬疑话题——嫁妆,我娘的嫁妆呢?   就差没直截了当的问:京城别院里我娘的嫁妆为什么不还给我和哥哥,几时才能还来?   婉如不是不敢问,而是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   首先,继母也是母,逼得太急了就是忤逆,属十恶不赦中的不孝大罪,这事情父亲多半心里也有数,不好强来;其次,嫁妆的丰厚程度和封存的位置是她前辈子偶遇的一个已经被撵出家门的仆人说的,如今还没真正去证实,只能诈诈张氏;最关键的是,她和哥哥还没能和现在的平乐郡王搭上关系,得不到当年嫁妆单子的副本。   这讨债也得有欠条啊!没欠条就只能寄希望于对方的人品,想到这里婉如心中恨意更甚,捶打张氏后背越发的用力。   因为,上辈子,她和哥哥连嫁妆的影子都没见着!这辈子,张氏也明显不像是打算物归原主。   尽管先平乐郡王只是今上的堂兄,不算位高权重,但他好歹也是郡王,并且还是个惧内的王爷,他只有一个嫡女且没嫡子,如今袭爵的只是个媵妾的儿子。   可想而知,当年婉如的外祖母还在世时为自己女儿置办的嫁妆究竟有多丰厚。   “呜呜,母亲,我好想阿娘……”婉如越想越是悲愤,不由真正的落下泪来。   如果阿娘在世,她上一世怎会吃了那么多的苦头?这辈子又何须左右算计、提心吊胆?说不定也跟崔婉兰一样没心没肺过着单纯而快乐的日子。   她刚一想到崔婉兰,这看了半晌大戏的妹妹也终于回过了神来,尽管依旧疑惑阿娘和姐姐为什么会抱着哭,可也看出了婉如那抚背的动作实在是用力太狠、动机不良。   “你这是做什么,快松开!”她窜到两人跟前,用力一拉,终于打破了这对仇人的胶着状态。   早已憋得气闷的婉如长喘了一口气,抹抹眼泪端坐身子,然后又抬手极其优雅的整理了发丝,这才缓缓回答:“你不懂的,出嫁女回门的时候找母亲哭诉一下挺正常。”   “你嫁的人如此出色,还有什么好哭诉的?”崔婉兰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指责了婉如一通,又满脸垂涎的叹道,“大将军夫人啊,不管是一品的国夫人,还是二品、三品的郡夫人——”   “婉兰!不管是什么将军夫人都和你没关系!”张氏恨铁不成钢的一拍案几,把自己掌心震得生痛。   而婉如则直接无言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是嫁妆,话题绕来绕去都脱不开这圈子,崔婉兰心心念念的却是威武俊朗的姐夫,无论说什么都会扯到“将军夫人”头上去。   妹妹窥视姐姐的夫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就算崔家嫡女不可能许给同一个人,哪怕姐姐死了都不可能妹妹上位。   但是,崔婉如马上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肖阳一开始看上的是妹妹,不是自己!这年头,跟小姨子暗地里勾勾搭搭的男人又不是没有,不行,千万不能让这小贱人捡了便宜——守着昏迷不醒夫君不离不弃的贞烈妇人可是我!   “想要当将军夫人,就得先嫁给小小的校尉,然后跟着他在边陲荒蛮之地熬着,甚至在战地里过上几十年风餐露宿的日子,或许会看到断瓦残垣、尸横遍野;或许不得不亲手操持家务,甚至经历屠城时的逃亡……”婉如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继妹,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了各种猜测。   然后扬声反问道:“你,做得到么?”   崔婉兰被她这一连串的形容和追问逼得后退了两步,张了张嘴却诺诺着说不出一个完整句子来,阅历决定了这小娘子不及多活了十年的婉如成熟,或者说,没她那么能诓人。   “我能。”崔婉如微微昂着头,语调中充满了生死不相背负的决心,眼中仿佛还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   她这一番表演不仅震住了张氏母女,连院子里浇花的那位叫做小菊的粗使婢女都被惊得差点玩丢了手里的水壶。   耳聪目明的她一直躲在一旁看戏,先是感慨三娘子看着挺幸福的没想到在家时居然这么受气,堂堂相府千金,居然在回门的时候还不得不亲自讨要嫁妆;而后,看着崔婉如唱念做打的揉搓继母,她直笑得手发抖不知不觉给梅树多浇了一滩水。   最后这一段话,却让小菊暗暗决定在力所能及时一定要多照顾照顾三娘子,这才是真正能配得上三郎君的人呢!   殊不知,她家的三郎君可不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当婉如还在和继母纠结小家的财产问题时,肖阳却在书房和崔刺史探讨着关于国之大义的要事。   崔刺史请了女婿进书房原本是想和他聊聊自己闺女,顺便还想再讨要几个辅助自己办公的人手。   谁曾想,说了没两句话后,肖阳直接就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西戎那边近日有了异动,据推测   ,月内或有大战一触即发。”   “什么?!怎会如此?”崔刺史瞬间腿就软了,不是已经休战了么?边关不是已经风平浪静三五年了么?怎么自己刚上任就得打仗了?!   “因为前阵子那边下了大雪,”肖阳语调寻常的解释道,“游牧民族靠天养草、靠天养畜,比农耕之人更在乎雨雪,种地的通常都有存粮,放牧的一旦大雪遍野就没法生存了。活不下去,就只能——抢。”   “这消息已经确定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崔刺史可没预料到他真会遇到蛮夷扰境,顿时有些六神无主。   “确定了,今日除了回门,就是专程来告知此事的,”肖阳扶着崔刺史的胳膊沉声安抚道,“丈人无须惊慌,只要做好万全准备西戎没什么可怕的。即将过来的只是其中一个部落罢了,最多不到五万人。”   “五,五万?!”崔刺史顿时想到了自己手下只有区区几百个能用来守城的府兵,而且他们还仅仅只是自备弓矢衣粮并不精于战事的征用之人,这下,他不仅腿软,连声音都开始发颤了。   看他这反应,肖阳偷偷翻了个白眼,直接提高音调说道:“丈人,这五万人主要是由我肖家军来应对,不关你的事儿!”   立在一旁听着的崔文康比他爹更快想通了肖三郎还没说出口的话,挡在第一线绝对是肖家所辖的那个城,自己这算是后方了,他只是来提醒一下让岳父做好各种准备的。   关键是心理准备,千万别自己吓自己弃城而逃,都已经是儿女亲家了,崔家一跑肖家肯定也落不了好。   只是……崔文康突然一扬头,用比肖阳更大的嗓门咋呼呼的问道:“打仗了如娘怎么办?!她还跟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名词解释:天家(皇帝)。左迁(降低官职调动,依照汉代贵右贱左)。   嗯嗯,回门啊,理应是不在岳家住的,新娘子理应是跟着回夫家的,并且啊,有的地方有风俗是新婚一个月是不能空房的,两口子必须夜夜同住,婚姻才能美满幸福~~~   于是,如娘咋办捏? ☆17、誓不离别   “不,她得留在这里,我家在本地另有宅子,打算将如娘和四郎暂时安顿在此处,”新婿摇了摇头,对岳父躬身道,“到时,就有劳丈人多多照拂了。”   肖阳怎么舍得将自己刚娶的娇妻扔在战场附近?婉如暂时帮不上家里什么忙,白白吓坏了还得给阿娘添麻烦,何况,他甚至还有些期盼对方腹内已经留了自己的种,这种情形下,“安全”自然是第一要素。   “如此甚好,甚好。”崔刺史抚着胡须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不是对女婿在意自己女儿感到欣慰,而是认为既然肖家要把年幼嫡子放到本州,说明此处是安全的,肖家军会拼了性命护着本地不被蛮夷的铁蹄侵扰,即便是前线失守也一定安排了让四郎、如娘逃命的后路。   “那,可有安排人手?”崔刺史一脸期待的问着。试想,肖家要有死士护着主子那一定万事无忧,而如娘又怎么会不顾娘家人自己求生?如此善良的她绝不会做出这等不孝之事。   如果婉如此刻听到了他的心声,肯定会不屑嗤笑:“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愿意搭救的只有哥哥,您老要真殉国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安排有精兵护卫,丈人无须担心,”肖阳对此事不曾多言,简单解释之后就开始向丈人传达更重要的信息,诸如目前的严峻形式,西戎人一贯的劣迹等。   在阐明情况后又建议道:“为防意外,丈人治下诸县均需进行警示,并且,此地应开始宵禁,城门处的守兵一定要指派可靠的人手,凡有面生之人一定要严加盘查,谨防奸细混入与人里应外合。并且,粮食、清水也需官家出面囤积,看守。”   崔刺史听得连连点头,并示意长子赶紧记录。   稍后,肖阳又提议道:“除此之外,守城必用之人、之物也应准备妥当。”   “这……”崔承望迟疑了片刻,他又没守过城,怎么知道何为必用的人与物?这不为难人么。   “铁匠、木匠、泥水匠,灯烛、油、柴、硝石等,都是必须的,”肖阳也知道崔刺史完全是一头雾水,便直接为他指点了明路,“本州司马、兵曹参军都是熟知军务之人,丈人稍后可与之商议。”   这两人都是肖家嫡系,在此地也算是经营多年,崔刺史既然不通军务,那在紧要关头听听他们的建议总比自己闷头乱撞妥当。   除此之外,肖家还借了些普通杂役、兵丁给崔刺史,普通情况下守城应当不成问题,将所有事情交待清楚之后,肖阳抬头看了看窗外,随即就站起了身来。   客客气气的给岳父行了个礼,说道:“天色已暗家里还需安顿一下,小婿这便带如娘回去了,改日再来叨扰丈人。”   他神态言词着实恭敬,心里   却并不怎么看得上对方。这崔刺史就任前是工部侍郎,因诗画出色年轻时名声不错,可惜做官之后就不曾出彩,在政务上不仅没什么建树还犯了错。   肖阳原以为这也不一定就是丈人出的纰漏,还可能是被旁人牵连,结果今次一接触真是失望不已。工部官员即便是不熟悉战事但史书总应该读过吧?连号称不学无术的崔文康都说得出“坚壁清野”这个词,堂堂一州刺史却傻乎乎的只知道惊恐。   同一时间,婉如听到下人传话说肖阳请她辞别父母启程时,也顾不上讨要嫁妆了,赶紧起身对继母说:“回家之后还不曾和哥哥单独叙话,母亲且容我离开片刻。”   “去吧,赶紧去吧。”张氏按着抽痛的太阳穴挥了挥手,十分欣喜的送走了这尊瘟神。   婉如在廊下见到崔文康后,连日常寒暄都省略了,只直接问他今后的打算,这才是关乎安身立命问题的重点。   大舅哥耸了耸肩,叹息着回答:“祖父是从二品,阿爹从四品,靠他们我能荫补一个禁军勋卫,就这么混着慢慢升级罢,都说好了,明年开春我就上任去。”   “我就知道哥哥会作此打算,”崔婉如却轻轻摇了摇头,反问道,“禁军勋卫做到最上面也不过是个从四品中郎将,并且升职过程难如登天,年纪大了又升不上去自然会被淘汰。到时,哥哥又当如何?依我看,不若参加武举吧。”   崔婉如用自己那带有前瞻性的眼光直接给哥哥指了一条路,她知道未来十年里大齐战事频繁,却次次获胜,带兵打仗虽苦了些却是个晋级的捷径,记忆中好几个武科一甲都做了大官呢!   眼前这位,是个喜欢打架、遛马、狩猎的纨绔,身强体壮又粗通文墨,进士不够格但考武举应该不在话下,这条路比荫补禁军勋卫更有底气,最重要的是,自己嫁的是驻边大将军家,有人提携前景光明。   崔文康皱眉疑惑道:“武举,你是说选拔军中将校?妹妹,我朝有武举吗?”   “明年就有了,”崔婉如点了点头,正色道,“来年开春,朝廷就会选拔‘勇冠三军、翘关拔山之力,智兼百胜、纬地经天之才’的武将。先是乡贡普选或举荐,十月呈送兵部,入冬后在京城进行武举。这是机密消息,可别再外传了。”   其实肖阳只隐约提了提武举之事,婉如是结合自己记忆给哥哥阐明得更加详细。   “真有?”崔文康先是将信将疑,而后见她说得牟定,顿时明了妹妹是从肖家得了内幕消息。   “真有!考核骑射、步射、举重、负重和枪刺,有特殊技艺者放宽条件,”崔婉如点点头,继续爆料,“课试及第后还有兵部面选,需抽考论述用兵之道,最后选出来的良才由天   家亲自殿试。”   “那我还得去通读《孙子》、《吴子》、《六韬》、《三略》、《司马法》?还有什么来着?” 崔文康无语长叹,感慨道,“似乎,武举也不比考进士简单。”   “第一次,面选考核武经肯定不会太难,哥哥要有心去试试就先把必考武科练熟吧。”崔婉如轻轻一笑,给予崔文康无限鼓励。   听着他直接报出一串兵书名称,她就知道这足以说明哥哥在考虑荫补禁军勋卫之时就已经上了心,前世他颓然多年,大概只是前途无望后的沉沦吧。   “武科,总得有个考核标准,怎样才算上等及第?例如,骑射、步射需要几矢中几?”崔文康想要更清楚的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对武举抱有希望。   婉如还没来得及回答,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崔婉兰正往这边走来,不由暗唾一声:呸,真是阴魂不散!   她微微侧身用宽大的衣袖挡住了对方视线,悄悄抽出一本小册子塞到崔文康怀里,叮嘱道:“标准全在这里,得来不易,盼哥哥珍惜。”出卖色相才得来的呢,自然珍贵无比。   “姐姐,听说三郎已经在二门处等着了,妹妹来送送你。”崔婉兰先前被教训一通后依旧不甘心,还想再找机会见见那英朗姐夫。   听了这话,连崔文康都想唾她两口了,“三郎”,叫这么亲切干嘛啊?身为小姨妹你还是避避嫌好不好?   “这就走了?那哥哥也送你。”崔文康领着婉如并排向外走,直接将崔婉兰挤到了身后。   谁知这厚脸皮的小姑娘居然蹭蹭的向前跑两步,死死挽住了姐姐的手臂,像牛皮糖似的没法甩开,气得崔文康吹胡子瞪眼却又不好在大庭广众下将其拖开。婉如却淡淡一笑,任她去了。   只因她已经看明白这桃红色的裙子并不衬崔婉兰的肤色,特别是和明艳无比的自己站在一起时,更显得她脸色晦暗。何况,和肖阳睡了几日婉如也估摸出了一点他的喜好,这家伙的手最喜欢在胸、臀两处磨蹭,这偏偏是小贱人没有的,两厢对比更显差距。   “哼,弄巧成拙。曾经美好的第一印象,就由你自己亲手打破罢。”婉如眼波流转瞥了瞥妹妹,心里如此低语轻笑。   与之同时,肖十三在陪着自家郎君等待三娘子时,忍不住嘀咕起来:“难怪崔相公的三个儿子中就这个次子官声不显,据说,重要场合也甚少见他陪相爷出席。”   “我的丈人,几时由得你质疑了?”肖阳背着手斜睨了他一眼,唬得对方立即闭嘴后又慢悠悠的问道,“肖菊、肖榕传话出来了?”   “是,肖菊说她看着——”肖十二点头一应,正想把自己听来的内容给三郎君学舌,却见自己主母在兄长、妹妹的陪伴走到了   二门处,他赶紧闭了嘴垂首而立,双眼没敢再往上抬。   肖阳侧身一看,只见身高相仿的姐妹俩结伴走来,两人同时望向他,脸上都带着笑,瓜子脸的姐姐笑得内敛温婉,鹅蛋脸的妹妹笑颜中则多了些傲气。   温柔的这位身披白色斗篷穿着正红绣金宽袖襦裙,衬着凹凸有致的身材尽显雍容华贵;另一个则是一身更为活泼的桃红色齐胸襦裙,可惜她的脸有些泛黑,胸也实在是太平了些,整个人和衣裙略有点不相配。   就这么短短十来步的距离,肖阳已经在心里将两人反反复复比较了一番,然后暗暗舒了一口气。起初他确实是被崔婉兰眼中的傲气吸引,可说实在话,就外表而言还是肤白奶大的婉如更合胃口,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他更是对其倾心不已。   肖阳直接撇开目光一刻也不往崔婉兰身上停留,只与送客的大舅哥稍作寒暄后,夫妇二人就在夕阳的余辉中离开了崔家。肖阳扶爱妻登上马车,他自己依旧是骑马跟随左右。   趁着这空茬,肖十二赶紧向郎君汇报了内宅肖菊、肖榕传来的各种消息,甚至还活灵活现的学了一番崔婉如是怎么和继母、妹妹交锋的。   当初他听得时候差点笑得捧腹,没曾想,肖阳听罢脸上却没一丁点笑意,他只为自己妻子心酸,替她委屈。   先平乐郡王县主的嫡女,居然已经可怜到要亲自开口向继母讨要亲娘嫁妆的地步,不仅要了,还求之而不得——直到离开,张氏都没松口。   年幼失母、出嫁最初源于一场交易、嫁妆没有、夫君差点死在洞房夜、父亲扛不了事儿、亲哥不成器、继妹还在窥视她男人……   肖阳长长的喘了一口浊气,不由呢喃自语:“难怪,难怪她偶尔会显得有些财迷,难怪她主动迎合着我的夜夜索取,难怪她心中似乎藏着无限苦闷。”   遇到这么些糟心事,换个懦弱点的,说不定早就自挂东南枝了!这么想着他顺势回头一望,正巧看到婉如正挑帘子看他。   那带着些许疑惑之意的黑亮亮眼神,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一下子就撞进了肖阳心坎里,让他不由起誓:定要好好爱护妻子,别再让她受一丝委屈。   “怎么不是回家的路?”婉如微微蹙眉仰望着马背上的夫君。   “是回家,另外一处地方,”肖阳解释完毕后直接翻身下马,指着路边一处宅院笑道,“就是这里了。”   “诶?”婉如一愣,扭头一看却见四郎已经在门口迎接了!   “稍后一段时间你就和四郎一起住这里吧,分了内外院的,”肖阳一面领着婉如进门,一面解释道,“这也属肖家宅子——不算坏了规矩。”   “可,可这是为什么啊?”婉如一面走着一面回头打望,   正巧看到肖家下人正一箱箱的往院里搬东西。起初出发时她原以为这些都是回门礼的,没想到肖阳只是在借机“搬家”?   而且,什么叫“你和四郎一起住”,那身为夫君的你又去哪儿呢?   婉如在疑惑中突然想起了先前看到的“拒马枪”路障,又想到了连肖家嫡子出城都得经受盘查,顿时醒过神来惊呼道:“是不是,要打仗了?!”   “是,你们得待在安全点的地方。”肖阳直截了当的点头应了,他没料到妻子竟比她亲爹更机敏,既然是聪明人那就无须遮遮掩掩,反正这秘密也瞒不住了。   “我怎么能跟小郎单独同住一个宅子?”婉如直接指着肖四郎提出了反对意见,拜堂都是他代替的了这会儿再住到一起不怕人说嘴么?京里十三岁的世家男子好多都有侍姬了呢!   即便是此刻觉得无所谓,万一再过几年遇人调拨又开始翻旧账呢?   “非常时期就别太在意繁文缛节,”肖阳轻轻抚了抚婉如的脸,劝道,“最重要的东西都搬过来了,你和弟弟要好好看家。”   “我不,他看家,我和你一同回将军府。新婚整月我们都不能分开。”婉如坚定不移的如此回答。   她才刚信誓旦旦的和妹妹说了要和夫君同甘共苦,怎么可能这就任凭他回去拼杀自己躲在安全处?   须知,越是危机时刻越能稳固感情,婉如可不想错失良机。她是知道历史轨迹的人呢,尽管知之不详,却也记得此次西戎扰境并非一场生死大战。   殊不知,前辈子肖阳可没被人敲破脑袋,他也没反手甩枪特别精准的戳死某西戎贵族。历史轨迹,怎能全然不变?   作者有话要说:守城必备东西,参考了明代吕坤所写的《救命书》。武举内容,参考自《中国军事通史-唐代军事史》等书。   坚壁清野:加固防御工事,把四野的居民和物资全部转移、藏匿,叫敌人既打不进来,又抢不到东西。话说,这个词是看小说《一代军师》时才学到的,嘤嘤,偶是不学无术的文盲墨鱼。   襦:即上衣,一般只长到腰,很短,及腰处通常被收扎在裙线下。民间下层妇女多为窄袖,上层贵仕则是方便的窄袖与华丽飘逸的宽袖并存。   裙:妇女下裳为裙。唐诗中所涉及的诸多裙式有:“上仙初着翠霞裙”,“荷叶罗裙一色裁”、 “竹叶裙”、“碧纱裙”等。   宽袖襦裙:请忽略模特的脸和她头顶的那一坨东西,此图重点只是展示什么是宽袖……   窄袖齐胸裙:这个图很萌,请不要套入崔婉兰的脸,真情愿这是婉如,嘤嘤。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没胸的人穿这种裙子会不会——掉下去?   肖阳要去下副本了,婉如求组队蹭经验值,三郎会允诺她帮忙推BOSS么?蹭经验的人会不会被BOSS反推了?   噗哈哈~~~~祝大家新年快乐哦~~~   PS:本来昨晚该更的,可惜这一章太长一时间写不完,嘤嘤,只好今天爬上来了~~~求虎摸,求包养~~~ ☆18、再次夜奔   为未来抱有极大乐观想象的婉如,坚定不移的要求着跟肖阳回将军府,理由就两条:新婚不分房以及同甘共苦。   这下轮到肖阳头疼了,无奈着冲她低语:“我回去了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回家躺床上休息,战事要紧谁还顾得了分不分房?”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离你那么远什么消息都听不到,我会整日忧心你是否安好的,”婉如把站一旁的肖四郎当作是背景板忽略了,直接一把保住肖阳的腰,仰头道,“带我一起走吧,或许还能帮得上什么忙?”   “留在这里照顾四郎就算是帮忙了,”肖阳依旧是不同意婉如的请求,拖了弟弟来当借口,“半大小子独住也是不妥。”   切,别让我照顾她都算好的了,还照顾我,我又不是没在战场待过需要人照顾么?肖明直接冲他三哥翻了个白眼,朗声道:“你们慢聊,我先去收拾东西。”   “不若让我哥哥来陪他?”婉如自己说完都讪讪一笑,有些扭捏的补充了后半截话,“虽然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处,但好歹能做个伴。就让我回去吧,好不好?”   见婉如苦苦企求,肖阳略有些动心。   他知道父亲有意要让自己到别处去历练——雏鹰离开了亲人的庇护才能真正展翅高飞。也就意味着婉如迟早得在边地做个当家主母,很可能会遇到自己出征她却孤身一人没个伴儿的情况。   不如,这次就当作预演吧?至少家里还有阿娘能带带她。   肖阳心里这么想着神色上就带了点松动的意思,被婉如立刻察觉到后扭住他胳膊就欣喜道:“你答应了?谢谢!”   “谢?稍后你别怨我就好,”肖阳苦笑了一下,沉声做出了决定,“等用过晚餐就马上换衣服跟我走,今晚就赶回去。”   “啊?这么急?”婉如听到这话顿时惊悚了,出嫁走了两天一夜,回门花去一天一夜,如今,他居然准备一个晚上疾行500里路!可能么?   “嗯,必须如此。”肖阳拉了婉如进屋,一面让人唤弟弟来用餐,一面尽量以平缓的语调给妻子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假设,早就有意抢掠的西戎人在城内安插有探子,他们准备在近期内找个合适的时机越境,那么起初他昏迷或者说结婚时,就是个众人都没防备的空茬,不过西戎人不知何故并没抓住那次机会。   于是,肖阳大张旗鼓的带着新媳妇回门就又是一次机会,按常理,他应该在回门后的次日启程返家,西戎人可以在路途中设伏,当他阵亡的噩耗传出时再一举攻城,定能打个措手不及。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不管不顾的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肖阳无可奈何的摊手道,“为避道义有亏,我们不能侵略只能被   动防范,所以,无论如何都得赶回去,越快越好。”   “为何要对你设伏?”婉如有些疑惑的问着,尽管只是猜测但总得有依据吧?   为什么?因为我死了对他们有利。肖阳实在是不想自己把这话说出口,便看了一眼正在欢快刨米饭的肖明,给了个眼色道:“四郎,你来告诉嫂嫂。”   “呃,阿爹近两年已经逐渐放手让哥哥们独立领兵,往往是大哥坐镇中军,二哥、三哥或为先锋或为左右将,”肖明用手边的茶盏摆出了一个倒品字形,“二哥在前年开拓西域商路的时候不幸……现在只剩三哥了,若三哥也,就将是独木难支的困局。”   “偌大一支肖家军,不可能没别的将领了吧?”只看肖阳的年龄婉如也觉得他不能是正职的左右将,光听着四郎的形容她都心颤了,先锋,开路先锋,就是冲到最前面深入敌阵的人呐!不能的,千万别是他。   “副将也是将,肖家血脉单薄,我们作为嫡系唯一的子嗣,”肖阳淡淡笑着为婉如进行了辅助说明,“除实际作用外还具有象征意义。”   说难听点,哪怕是打酱油的跟着走一圈,都能起到稳定军心、鼓舞士气的作用,何况,被阿爹自幼训练出来的他们也确实是骁勇善战。   “原来如此。”婉如叹息着点了点头,人生在世,怎可能只有得到没有付出?侯府公子也得用自己的热血拼前程啊。   想来,肖阳让她换衣服一定是为方便活动?万一遇到伏击拖后腿也不能拖得太厉害,宽袖长裙大罩衫什么的绝对是不能穿了,一被拽住跑都跑不了。   婉如一面吃着晚餐一面东想西想,忍不住又问道:“西戎,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冬有酷寒、春有风沙,雪山戈壁众多,不少地方既荒又冷不适合住人,”肖阳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是,此地矿藏丰富,盐、煤、铅、金等应有尽有。”他家就从西戎淘换了不少好东西。   “我知道,还有貂皮、鹿茸、雪莲。”这些东西婉如都用过,自然知道出处。   “还有青海驹,出了名的一等战马,”这夫妻俩关注点不同,提出的东西也就略有差异,肖阳马上就说起了切身相关的牲畜,“这种马虽性子凶野不易控驭,却高壮矫健极能负重,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既然出产丰富,为何他们一缺吃用就得来抢掠?互通有无不是更好么?我想,咱们这里的绸缎、茶叶、农具等物也是他们所需的吧?”婉如很是疑惑的皱起了眉头,想起小郎说他二哥是开辟商路时不幸牺牲的,也就是说,西戎人不愿互市?   “有部落愿意,有的不愿意。”肖阳这话说得客气,他弟弟却同时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既抢   得到又何必费东西去换?”肖明大嚼着烤肉,用一种十分鄙夷的语调忿忿道,“要打得他们知道痛了,才会老实。”   “咳咳,”肖阳不愿在婉如面前说这些血腥话题,佯装清嗓子打断了弟弟的抱怨,只看着她用着晚饭突然换了个话题,“如娘,别吃太多,汤水也别沾。”   “啊?”婉如奇怪的抬头望向夫君,这又是何用意?   “骑马疾驰颠簸得厉害我怕你不习惯,等行在路上再艰难我也不会停下,你考虑清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肖阳抬手轻轻抚了抚爱妻的后背,说实话,后悔的人是他——不该答应带婉如同行的,前两日她才磕磕绊绊的跟着自己学骑射,怎么可能经受得住连夜赶路?   “那,这就出发吧,别再耽搁时间。”婉如脸上一僵,却没说打退堂鼓的话,搁下碗筷就去了后面寝室。   衣服是肖阳命人准备的,婉如原以为换衣服就是换成方便活动的窄袖短襦,结果居然是西域胡服。   窄袖袍、条纹裤、皮革靴,除了手上的玉镯外不戴任何首饰,她两辈子加一起都是第一次穿这不成体统的模样,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哪怕知道将来会慢慢兴起穿胡服的风气,她也不习惯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当婉如别扭着走到二门一看,顿时对自己的装扮没了任何感想,只愣愣的看着肖阳一脸惊讶,因为,他居然已经穿上了一身铠甲!   这铠甲身前分为左右两片,由亮锃锃的圆形甲片护着胸口,胸甲和背甲由带扣连接,旁边则是霸气十足的兽首护肩,腰带下则左右各一片膝裙,通身甲片层层叠叠叠相扣,闪烁着耀目的光泽。   肖阳手里攥着钩镰枪笔直的站在门口,本就生得高壮的他在这套威风凛凛铠甲、兵器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威武、慑人。   “走了,四郎好好看家。”他披上一件黑色斗篷背好长枪便翻身上马,一把拎起有些愣神婉如搁在自己身前,用斗篷将其包裹妥当即带着三名亲卫、两匹骏马消失在夜幕中。   “我还没——”没告诉四郎我的两个侍婢金珠、银珠都粗手粗脚(喜欢动手动脚)的,别让她们近身。   婉如想要说话,才刚张嘴就灌了一肚子冷风,只得老老实实的靠在肖阳胸口坐好,唔,这胸膛一点都不温暖舒服,铠甲冷冰冰的还挺硌人。   她微微撇了撇嘴,露出一副苦脸却再没吭声,因为肖阳早就交待过等上路后就算是求他都不会再停下,即便是想吐那就吐身上,没关系。   话说的挺霸道挺不近人情,可婉如却丝毫没感到难堪或委屈,大丈夫行事总得有取有舍,大局观最重要,她已经是累赘了难道还得非让人捧掌心伺候着?   不过是颠簸一点而已,婉如也不   是不能忍受这夜奔的苦,早在十年前她就干过一次同样的事情,都是前途未卜甚至这一次的似乎更凶险,可和谢俊逸在一起时她特别心慌意乱,这一次却是踏实的。   仿佛,只要有肖阳这顶天立地的汉子相伴身旁就能万事无忧。   这一路,他们都走得很顺畅,并没遇到想象中的伏击,只中途换了两回马、接受了三次自己人的盘查,然后一路狂奔直至城下。   此刻,天色渐明,已经依稀见着了日出时的橙色光亮。   正当他们只待穿越眼前的这小树林再越过一片平地,就能顺利抵达城门口时,先行一步探路的亲卫却突然发现了异样,一声凄厉的呼哨响顿时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隋书》:吐谷浑有青海,中有小山。其俗至动辄方牝马与其上,言其龙种。尝得波斯草马放入海,因生骢驹,日行千里,故世称青海驹。   李商隐?《咏史》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何须琥珀方为枕,岂得真珠始是车。运去不逢青海马,力穷难拔蜀山蛇。几人曾预南薰曲,终古苍梧哭翠华。   穿胡服的唐俑仕女   唐代明光铠复原图   这套甲全高1.85米,重35公斤,甲片2800片全部铁环手工连接……真是坑爹的重量,在打仗之前,首先得负重35公斤!当然了,最惨的还是将军大人胯下的那匹马。   本文的书名叫做《重生之将门娇妻》,嗯嗯,将门,要真正打仗的才是将门,伦家的肖阳可不是只挂个“小将军”名头的纨绔子唷~~~   下一章,开始刷副本推BOSS! ☆19、西戎骚境   听到示警声婉如心头一紧,不由自主的搂紧了肖阳的腰,而他则二话没说一拉缰绳就带着另外两人从身边小道进入了树林。   少顷,那名探路的亲卫也紧跟了上来,仿佛面色如常但胳膊却已带了斑斑血迹。   “有多少人?”肖阳催马疾驰,头也不回的问着。   “逾百,”来着沉声回答,又补充说道,“像是精锐先锋,已经跟上来了。”   “好!今次就叫他们有去无回——引入阵中!”肖阳说罢便开始单手取长枪,同时拉着缰绳绕回正路,还嘱咐道,“如娘,我左腰上挂着一支铜哨,你马上取来两短一长使劲儿吹。”   “啊?哦!”婉如双手本就环在肖阳腰上,听他这么一说赶紧压住心中的惊恐,摸索片刻后微颤着将哨子塞进了嘴里。   她奋力一吹,却没听到任何声音,正想取出哨子问问肖阳,却听他吩咐道:“继续,反复吹十余次,两短一长节奏别错了。”   他话音刚落,婉如就看到几只闪着寒光的箭镞擦着两人紧拥的身体飞过,“嗖、嗖”两声后插入地面,她甚至还听到肖阳背后传来了金属相撞的“叮嘣”声。   是羽箭射到铠甲上了?!婉如顿时想起了那只被肖阳钉死在树上鲜血淋漓的豹猫,不由浑身一抖,差点她吓得把那小哨子吞肚里去。   难怪他们都穿上了不方便活动的沉重铠甲,就是为了防着这种情况吧?   婉如吓得脸都成青白色,却还是依照肖阳的吩咐足足的吹了近二十次哨子——想来,吹哨是为了通知城里的将士,此刻已经是决一死战的境地,她就算是吓哭了也于事无补,不如坚强些给帮帮忙多赚点取胜的机会。   当她哆嗦着将哨子又扣回肖阳腰带上后,再一抬头,赫然发现自己正前方就是一排银晃晃的“拒马枪”路障!此刻,疾驰在马上的他们距离那尖锐的枪头已不足十米。   “啊——”婉如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句憋在嗓子里的轻声尖叫。   正当此时,肖阳突然拉动了左侧的缰绳,领着身后的亲卫一晃身就离开了正道,又闪进旁边的羊肠小道。   他们身后紧跟着的追兵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婉如眼睁睁的看着距离最近的四名西戎骑兵避之不及冲到了“拒马枪”上。   被长枪插得千疮百孔的马匹发出了悲鸣般的嘶吼,第一个骑士由于速度过快,当坐骑被拦下后他直接就飞扑了出去,一个倒栽葱就扭断了脖子。   后面的三位虽有察觉却已经来不   及掉转马头,或撞上了拒马枪或互相撞击,却不出意外纷纷坠马。   紧接着树丛中就跃出了身着皮甲手持盾牌和大刀的步兵,他们分工明确或砍马腿或砍人身,一眨眼功夫就灭了人马又遁入草丛。   余后的追兵则跟着肖阳等人拐进了羊肠小道,不多时,他们就兵分两路各领着一队尾巴在树林中散开了。   在路过一处平坦草丛时,肖阳和亲卫突然一拉缰绳命坐骑飞跃而过,就在这片草地中沿着含义不明的路线跳跃前行。   一直紧紧搂着他眼睛看向斜后方的婉如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突然发现草根中仿佛有隐约亮光闪过。   “铁蒺藜,路障。”肖阳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顺口一答。   婉如这才仔细一瞧,原来是一些巴掌大带着尖刺的铁器,长数寸的四根铁刺呈放射状,每一个均有一刺朝上,少顷她便听得身后传来了含义不明的惊呼、喝骂声。   在渐渐远行中,婉如又看到了皮甲步兵的身影,这一次他们用的不是阔刀而是长柄巨斧,既砍马腿又锤击人胸。   是要让人骨折吧,刀砍身穿铠甲的西戎人不一定能毙敌,可用巨斧则不死也得骨折残废。   婉如正想着,突然有一黑骑西戎人从右侧斜插而入,挥刀便砍将过来,肖阳赶紧抬臂一挡,只听得“铿铛”一响,他的刃上便多了处豁口。   戎人毫不迟疑挥刀又砍,却不及肖阳速度更快,只见他右手持枪斜向上一挑就将长枪刺进了对方铠甲中的缝隙间,再往后方一拽就将人拖下马来,之后也无须再刺杀只疾驰着拖一段路那人自然就没了声息。   只是在拖拽的过程中,对方断断续续的哀号声一直冲击着婉如的两耳。   在这紧要的生死关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境地,她没功夫也办法去评价肖阳这么做是否残忍,只是这一声声的听着,让婉如觉得很是发怵。   这不再是深宅内院众人闲言碎语中苍白的一句“骁勇善战、屡立奇功”,而是真真切切体会到肖阳的杀伤力,也明了他这在以自身为饵引敌入套。   无数羽箭就在耳边呼啸,敌寇的尖刀似乎就要砍到身前,他就这样带上自己冒着十足的风险穿梭在树林中,凭记忆应和着肖旭的布阵,一点一点消磨敌人的有生力量。   等他们穿过树林又越过战壕奔向城门口时,前面是一马平川,身后是伤亡惨重已经杀红眼了的西戎人,对方已经不足三十人,却个个都是在前面杀阵中存活下   来的精英。   城墙上,弓弩手们一字排开俯视下方,近百只弓同时张开,待肖旭高喝一声“放!”,顿时矢下如雨,箭若飞蝗……   肖阳等人在城门前勒马回身,静静的看着身后追兵被戳成刺猬,这才舒了一口气。差点,差点就被伏击了,若是他们再早一步赶在进树林前围着自己,那真是插翅都难逃。   缩在肖阳怀中的崔婉如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只觉得额头冷汗直冒——这就是战争,这才是战争!   她终于清清楚楚的明白了什么是血流成河、伏尸遍野;终于知道了自己嘴里宣称的“同甘共苦”究竟是怎样的苦;同时也隐约明了身为“将门妻”会肩负怎样的重担。   将军夫人,果然不是个轻松活计,没一定承受能力的人恐怕光看看都得崩溃,我这是上上辈子作孽了吧,怎么就没能好好的嫁去个轻松愉悦点的人家?唉,还是那句话,既来之,则安之罢。   等敌人全部伏诛城门开启后,缓缓催马前行的肖阳这才腾出功夫来问问爱妻的情况:“你,还好吧?”   “不太好,”婉如忍着想不顾一切痛哭一场的冲动,瘪着嘴回答,“恐怕,脚软得没法下地了。”   “哦,没事,我抱你,”肖阳挠挠头,有些不自在的尴尬一笑,“我是说,你看了这些,有没有难受?”怕就哭呗,憋坏了可不好。   “难受。想起了一首诗,”婉如点点头,继续瘪嘴,“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以前念这诗不懂其意,或者说没法深刻的领悟它,现在,懂了。”我这是在用生命来学诗吧,真悲壮。   诗?肖阳继续挠头,心想自己这妻子是不是思想构造和常人有些不一样?比较【呆萌二】?这都横[尸]一片了她居然想到的是[诗]!这就叫做“果然是诗书满腹的世家女”么?   不管怎样,最近几日还是要重点关注一下,有的人反应确实是慢半拍,这婉如嘛,唉,说不定等晚上才会做噩梦怕得要死不活……   作者有话要说:在古代战争中,将铁蒺藜撒布在地用以迟滞敌军行动。有的铁蒺藜中心有孔,可用绳串连,以便敷设和收取。出土文物如下:   文中引用的诗是李白的《战城南》   去年战,桑干源,今年战,葱河道。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   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   秦家筑城避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燃。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   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   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这一章写得有点慢,嗯,因为不想被评价为“披着古风军旅外套的室内情景剧”,所以,墨鱼尽可能的在找感觉、找资料,希望大家能喜欢唷。 ☆20、边塞琴音   肖阳带着婉如进入城门后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只见城边高塔上已经燃起了狼烟,三十里外高峻山岭上的烽火台也同样开始升起滚滚浓烟,烟直而聚风吹不斜。   而城内则一片肃穆,少了小贩、路人,只剩兵丁,显然当他们启程回门时肖旭就已经开始下令坚壁清野,疏散百姓。   “我们这是回府么?”婉如望向萧条的街道,听着清晰的马蹄嘀哒声,忍不住轻声一叹,“这就是,卫国之战了啊……”   “只是序幕而已,狼烟既起便没有轻易熄灭的时候,”肖阳低声应了又说道,“我先送你回去,修整一下后就要去营里。如娘,你莫怕,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西戎部落而已,不会有事的。”   “嗯。”婉如努力调整面部表情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庆幸自己是坐在肖阳马前的,他看不着表情。   她才不会相信这种毫无意义的安慰之词,都已经兵临城下了还会没事么?唉,想开一点罢,反正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活得久当赚了,活得短也不亏。   两人一骑就这么在街道上默默地走着。偶尔会有将士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冷冽清风卷起的枯叶、盔甲兵器的撞击声、马匹的间或嘶鸣交织在一起,平添了一份肃杀感。   少顷,肖阳抱着两股微颤的婉如进了屋,也没问她到底是吓得腿软还是因为长时间骑马身体经受不住,只叫人取热水来让婉如沐浴。   然后他又尽量用最温和的嗓音说道:“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我有事与大哥商谈,稍后再回来陪你。”   “好,你且忙着,不用担心我。”婉如回了一个轻笑,待他离开之后却长叹一声,整个人都瘫在了浴盆里。   这短短几个时辰,她可谓是受到了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刺激,只觉得浑身酸痛,臀和大腿也似乎在颠簸中受了些擦伤,被热水一浸泡更是觉得火辣辣的疼。   婉如真心认为自己先前没晕在肖阳马背上已算表现相当不错了,没拖后腿,非常对得起自己这为国为民的夫君。   于是,她很坦然的觉得:若我吃好后就躺床上睡觉、缓劲儿、养神,也别怨我不等你回来说话。   婉如一面想着,一面穿衣去了外间用餐,将军府奴婢很有眼色的没呈上肉食,只端来些开胃小菜、粥品和烧饼,她便强忍着犯恶心的冲动吃得既饱又暖。   然后,婉如回身就裹起被子躺在了床上,极力想要抛开先前目睹的惨烈激战入睡养神,谁曾想,越是不愿去回想   那场景,越是没办法抛开那一幕幕血腥画面。   辗转反侧许久之后,她既睡不着又等不到肖阳回来,只得叹息着起了身踱步来到外间,在琴案旁的香薰内点燃了一炷迦南香,这香料很是金贵,具有凝神静心、治胸闷气滞之效,此刻燃之抚琴最佳。   在轻轻提起裙角坐下后,婉如抬手拂弦调试,顿时,清、和、中、正的琴音便在室内袅袅荡漾,此等足以流芳千古的蜀中“雷公琴”是她从肖阳私库的犄角旮旯里翻腾出来的,看着明珠蒙灰真是心酸。   大伯堂姐家不如这张的琴,对方都宝贝得连碰一下都不可以……   沉思少顷,婉如缓缓抬臂,左手抑扬、右手徘徊、指掌反复抑按,不知不觉中就弹起了从前不曾认真研究过的《潇湘水云》。   这曲子是前朝浙派古琴大师郭楚望所做,当年正值北狄南侵之际,政局动荡、风雨飘零,因而郭师直抒胸臆用琴曲表达着自己对山河残缺的心痛,对时势混乱的感慨,以及对秀丽山河的赞美和祝愿。   或许是因为才逃脱敌寇追杀,且看了将士守城心情激荡的缘故,婉如不仅下意识的弹了这曲子,指下流淌出的琴音还显露出铿锵、浑厚之感,抑扬顿挫间颇有些苍劲坚实、古朴宏伟的气势。   当她将这风云激荡情绪昂扬的曲子演绎完毕,在微颤的余音之中,婉如不由愣神。   不过就两天两夜的功夫,自己居然连琴风都变了?曲意,这可比言行举止更容易展露内心。   她还记得自己不论是上辈子还是前几日,指法都是流滑细腻的,注重吟猱丝弦温柔,琴风可谓是绮丽缠绵,如今,琴风中尽显深醇、朴质之意,一曲《潇湘水云》颇有深造内含,刚柔相济,韵味悠长的感觉。   天啊,居然质变了,从闺阁娇女往琴技大家上在发展!既惊又喜中婉如不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而后突然嘲讽似的一笑。   “在笑什么?”肖阳抬脚从门外走来,一面问着一面卸甲。   婉如赶紧起身帮忙,同时笑着回答道:“学琴时我曾被人评价为有卖弄哗众取宠之嫌,少了宁静、恬逸、中和之意,后来无意间听了某位小有名气文士所奏的《流水》,顿时惊为天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大约只是他曾游历名山眼界比我略宽的缘故。”   弹琴需移情,见都没见过又怎么能倾注感情?自己这一曲有感而发的《潇湘水云》不就很好嘛!   肖阳披了件布袍后拉着婉如又在琴案旁坐下,然后突然问   道:“你是说,谢俊逸?”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对崔婉如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尽管这辈子她没跟谢表哥私奔,可还是心虚呐——出嫁路上这家伙还差点进门来夜谈呢!   “怎,怎么就想到他了?”婉如略有些尴尬的望向自己夫君,不敢不望,若真躲着他目光岂不是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本没什么瓜葛都得让人以为有什么。   “你养在深闺除了他还见得着几个略有名气的文士?”肖阳回了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又继续抛出个吓死人的句子,“说起来,丈人让他住家里未尝没有想让崔、谢两家结亲的意思。”   “啊!我怎么不知道?按常理一般都说姑姑家的女子嫁入舅家,反过来可不怎么合适。”婉如这下真是如坐针毡了,怎么就说到结亲上去了啊!   结亲,有么?上辈子就算自己和谢俊逸在一起了也没能成这定局,妾,不算是亲。   “也有非常理的。陈留谢氏,这门阀士族近几十年可谓是枝繁叶茂建树颇多,而你们家除了崔相之外后面的子侄都不算特别出色,崔文远倒是不错可惜尚且年幼还不知前景究竟如何,谢俊逸则已经有了些名气,虽然没父亲但毕竟家底丰厚,叔伯均为高官,”肖阳轻轻捏玩着婉如的手指顿了顿,又笑道,“可见,崔、谢两家结亲对丈人来说有益无害。万幸,我抢先下了手。”   听他这么一说婉如顿时明白了,一个失母一个失父其实正相配,父母双全的崔婉兰则还需待价而沽。   若不是肖阳横插一杠,说不定事情真会那么发展下去,呃,也就是说这两人姻缘上其实都与我有些瓜葛,只不过肖阳才是正桃花,上辈子阴差阳错这辈子终修成正果?   婉如有些愣神的想着,却被肖阳玩笑似的伸手一弹脑门,而后他又很认真的说道:“谢俊逸此人崇尚魏晋名士风度,却将洒脱不羁错当作放浪靡乱,你我成亲之日大哥曾命胡姬试探,却见他心思不纯不仅绝非良配甚至不堪重任。如娘,我这不是有意说他不是——”   “我懂,你看我这不是已经知道自己从前崇拜错了人么。”婉如不等肖阳将话说透就抬手轻轻掩住了他的唇,这家伙,大概是怕自己被边关征战吓得见异思迁,这才故意提起谢俊逸吧?   那姓谢的不过沾了点文人雅士的边,哪能比得上自己夫君?肖阳等人才是真正值得崇敬的为我大齐抛头颅,洒热血的真汉子!   想到这里,婉如不由心中一动,提议道:“我为你歌一曲可好?”   “好,还不曾听过你唱歌呐。”肖阳点点头,饶有兴致的坐直了身子,估摸着爱妻说话时嗓音都娇柔无比,若是唱曲想必更为动人,说实话,古琴什么的他真不懂根本就不耐烦听。   谁知,婉如依旧是抬手抚琴,她想唱的是浩然琴歌不是佐酒的温情小调。   前奏中,她先用“散音”奏出了一股刚劲、浑厚之气,而后又佐以坚实、动荡多变的“按音”,酝酿少顷才缓缓启唇,用悠扬中透着沉重之意的腔调吟唱道:“怒发冲冠,凭欄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此歌一起,愣是完全不懂琴意的肖阳也知道她在唱什么了,这是前朝名将凭一腔热血所做的《精忠词》!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肖阳跟着婉如的琴歌在心里默默念着那气势磅礴之词,只觉满腔忠愤倾出肺腑。   婉如凝神静气回想着先前的经历,敌寇的粗蛮卑鄙,她的惊恐无措,肖阳低喝“叫他们有去无回”的气势,在林中的数次短兵相接……这一幕幕场景全化作她手指间的激荡琴音,在将军府中绕梁不休。   若是肖家被偷袭兵败了会怎样?一定是国破家亡、血染山河!还等什么呢?即刻就得奋起抗争啊,如若不然便和前朝一样了,君臣被俘江山尽失,空悲切!   威武不屈、百折不挠、忠贞爱国可不是一句空话,得拿出行动来——披甲出征,抵御敌寇,从今日起始!   肖阳正感慨着,却听得有人在门外用浑厚、嘹亮的嗓子随琴声唱道:“……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啖喝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一嗓子宏如铜钟,顿时压过了婉如的软糯之音,更显力拔山河兮的英雄气概,凛凛然直撼人心魄。   坐着的两人抬头一看,居然是大哥肖旭逆光站在门口,他被朝阳光晕笼着恍若神明似的,然后突然说了一句前后不搭的话:“三郎,稍后且将弟妹借我一用。”   “啊?”肖阳和婉如同时一愣,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潇湘水云》是古琴名曲之一,为南宋著名古琴演奏家、作曲家、古琴浙派创始人郭沔(字楚望)所作。时适值元兵南侵,南宋统治者偏安于一隅,郭楚望泛舟潇、湘二水,远望云水奔腾,九嶷山为云水所蔽,不禁联想到当时国势日危,不见天日的情形,遂化起伏的心潮为奔涌的乐思琴声,作此曲借水光云影以抒抑郁、眷念之情。   古琴曲《精忠词》为清代王善所做,词即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   怒发冲冠,凭欄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啖喝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1936年,古琴大师张子谦先生在《治心斋琴谱》中抄示《精忠词》之谱试音研究,由樊伯炎试唱,“今虞琴社”在1939年沪首次公演于浦东同乡会礼堂,抗日救亡运动中不时唱响的这首《精忠词》。 ☆21、送夫出征   肖旭路过弟弟院门口时其实只想提醒一声,让他别睡沉了,下午得去营里参与祭旗、誓师,却无意中听到了婉如演奏的这凌云壮志,有气盖山河之势的曲子。于是,他顿时生出个主意。   跟弟弟、弟妹略一商量后大家都同意了这安排,肖旭这才大步流星的离去。   “休息吧,折腾一夜也该乏了。”肖阳拉起婉如的手将她引向内室,宽衣解带欲安置。   他原也没打算做多余的事情,下午就要出征必须得养足精神,可当搂着婉如往床上躺时却发现她身子僵硬,臀腿处多有隐约擦伤,这才恍然大悟——娇滴滴的世家娘子怎么经得住这连夜奔袭,怕是太过紧张绷得整个人都木了吧?   “趴着,我帮你松散一下筋骨。”肖阳说着就起身取了一盒黑色无味的药膏来,挖了一大块在掌心中磨蹭着化开,然后让婉如裸身趴在床榻中,然后细细的在她肩胛、腰背、臀腿处涂抹。   “啧……”婉如忍不住身子一绷夹紧了双腿,皱眉嗔念道,“好凉!”   “放松些呐,”肖阳轻轻在她臀峰击了一掌,笑道,“马上就会热起来。”   “唔,”婉如只觉得肖阳话音刚落自己腰背上就被他狠搓了两把,粗糙的大掌沿着脊柱由上至下碾压而过,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痛感“哧溜”一下就窜进了她骨头里,激得她顿时惊呼道,“轻,轻点。”   “要多轻,这样?”他笑了笑,轻轻抚摸着婉如的肌肤,指尖从她腰侧轻轻划过又慢慢绕到腿根,在感受嫩滑触感的同时骚挠得妻子“咯咯”颤笑。   还没等婉如缓过气来,他却又下了重手,一面揉捏还一面振振有词的说:“按穴位,轻了不起作用,你且忍着。”   片刻后,也不知是膏药起效还是肖阳用了特别的手法,婉如起初还觉得自己身子就跟被碾压一样的痛,后面却渐渐浑身发热、发软甚至有了点飘忽的感觉。   毕竟是一夜未眠又受了惊吓,在和肖阳轻声交谈的过程中,婉如只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沉,不多久竟舒舒服服的沉沉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渐渐传来了金属撞击声,这才缓缓醒来,抬头一看肖阳已经在披甲准备去兵营了。   “怎么不叫我?”婉如赶紧起身穿衣,准备送他一程。   “待会儿还要见的,不着急,你多睡会儿吧。”肖阳一面穿着铠甲一面说着,话音刚落却看到婉如披着外裳就走了过来。   “那怎么一样,待会儿只能远远看着   。”她一面说着一面抱起了夫君的头盔,抬臂想为他戴上。   肖阳赶紧屈腿埋头降低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等看到婉如一脸柔情帮自己系带子时,他终于忍不住眼眶一热,而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如娘,若,若你没有身子我又回不来,你就再找个人嫁了罢。”   “你在浑说什么?!”婉如猛然抬头瞪向肖阳,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能在出征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前方探子传来点消息,”肖阳帮婉如轻轻理了理发丝,叹息道,“我们成亲前夕不是出了点小意外么?我昏迷,而戎寇部落首领最疼爱的幼子一枪毙命。所以,现在是至死方休的局面,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好吧,其实一枪把别人戳死的就是肖阳本人,“至死方休”是指他死了对方才会善罢甘休,谁让他丢失的那支红缨钩镰枪上标记有“小三”两个字呢。   “不是说对方是因为雪灾才跑来抢东西的么?怎么就,就……”变成至死方休了?婉如蹙眉问道,“会不会是预测错了?”   “西戎这种游牧骑兵没有摧坚工具,擅长抢杀掠夺拙于攻城。通常,确实是见利即前,知难便走,”肖阳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可如今,三十个人都能追到城下,这不是说他们胆大而是有人下令重金悬赏。”   悬赏什么?婉如想要问个究竟,才刚张了嘴又赶紧闭上了,顿时满面怅然。还能悬赏什么?不外乎就是他肖三郎的项上人头。   “这只是最坏的打算而已,我还会做最好的准备、尽最大的努力,”肖阳轻轻抚了抚婉如的脸庞,一脸自信的笑道,“别怕,你夫君可不是个吃素长大。”   说罢,他一把揽住娇妻的纤腰,埋头送上一记深吻,两人面颊相贴、唇舌厮磨,吮吸间婉如只觉得自己呼吸急促浑身发软。   少顷,肖阳整理铠甲后快步离去,只留婉如一人对镜梳妆。她慢慢将发分为两股,用黑带束缚成环耸于头顶侧,亲手为自己盘了具有瞻望之意的双环望仙髻。   而后,她细细涂粉,描了纤纤初月眉,抹好水润红唇,又在髻前插上鎏金步摇,双环中点了耀目珠翠,换上浅红窄袖短襦、嫩黄齐胸裙,脚踏鸳鸯金缕鞋,臂弯中搭着五彩绣金披帛,这才带着一名肖家给的贴身婢女翩翩然走出门去。   “娘子,”到了二门处两名年约十五六的僮仆垂首而立,躬身道,“三郎君让小的在出门时为您驾车牵马。”   “好,有劳了。”婉如眼神一瞟就看到这两   人腰间的佩刀和背负的弓箭,顿时明白驾车只是其一,他们也肩负着护卫之职。   婉如不由眉头紧蹙,战时果然不同了,连身侧帮她抱琴的那名叫做肖棠的婢女都穿着男装身配短刀呢,或许自己也应该弄一柄来防身?   车行一段路后,婉如突然发现路越来越宽阔,旁边建筑也越发规整,仿佛都是此前不曾见过的景象,不由问道:“我们这是去城门口?来时怎么不是这条路?”   肖棠眼眉一抬,恭声答道:“许是前几次娘子走的都是东城门,现下我们要去的是兵营旁的西城门,东门通向关内,西门一出即戎地。”   “兵营是在城内?不都是驻扎城外几里么?”婉如在这些事情上确实有些无知,她也不想掩饰,问清楚了总比将来在哪儿去找夫君都不知道的强。   “此处是边防军城和边州行政城邑略有不同,”肖棠认认真真的为她解释道,“此地居民耕戍双兼,除家眷、游商外都是提刀便能征战的将士,军城建筑以封闭、防御为要领,最外沿是城墙和护城壕,军营驻扎城内,野战时才出城。”   好吧,此时便是要出城野战了吧?总不能等到敌人兵临城下挤兑着出不去……   片刻后,两名带有肖旭手令的护卫领着婉如登上了墙台,又护着她攀上六层高的巍峨城楼,婉如亲自攀登一回又居高鸟瞰,才发现所谓城墙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薄薄一片上安一道门。   此处墙台宽得能行驶马车,城墙四角有很高的角楼,城楼也是特别宽敞高大。   “高一些更方便居高临下观察阵型、侦查敌情,”肖十为她解释着,又指着城墙上间或出现的两层楼高的小房子说道,“这些是敌楼,用以射箭御敌或将士修整。”   “城墙怎么有三重?”婉如望着城楼下的景象问道。   “我们脚下的是真正的城墙,外面一圈半圆形的叫做瓮城,起着加强防御的作用,再外面的矮墙叫做羊马墙,它介于城墙和壕沟之间,可安插战士做缓冲防御之用,”肖十一正说着却见三娘子转身走向城楼另一侧,赶紧伸手一拦劝阻道,“那边可远眺兵营,非将领不得去。”   “好,我不去。”婉如点点头,又回到一层调试琴弦为稍后的演奏做准备。   与之同时,兵营处已祭祀完毕正由肖老将军做誓师宣言,而后命四万大军整装出征,点嫡长子肖旭为中军主将,麾下一万八千人驻防城邑,命肖家嫡系将领庞堃、肖泽各领左右厢军一万人包抄敌军,三子肖阳则领两千轻骑前   锋率先出城迎敌。   当肖阳穿着一身耀眼的铠甲跨马领兵往城门处行进时,婉如正看着城楼居中处栏杆边安置的战鼓出神,双手抑不住的有些发颤,她第一次站得那么高,第一次要弹琴给上千人听,第一次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夫君出征血战……   突然间,一银甲将军快步上前,挥手一抖猩红披风握起木槌便擂响了战鼓,鼓声砰然由轻至重,从缓到急,经水瓮扩音之后其声远远传出数里,一阵阵一声声直撞人心扉,连婉如都觉得自己心跳随着鼓声越来越急促,可谓是热血澎湃。   少顷,战鼓稍歇,银甲将军高声喝问道:“嗟我将士尔肃尔听,敌我相对势不两立,一朝戎寇乱中原,家毁亲丧稚子泣,我若不战贼岂肯休?!我若不战国即沉沦,家孰与存?民孰与生?”   听他一开口,婉如才惊觉这背对自己的击鼓之人居然是大哥肖旭!而后,他转身一挥手,让弟妹上前来站到自己身侧,快速帮她架好古琴,神色肃穆的低声道:“唱吧,送三郎一程。”   “嗯,”婉如轻轻点头拨动了琴弦,望着城楼下正领兵穿越瓮城的夫君,合着琴声用微颤的声音再次吟唱《精忠词》,“……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守城的兵丁、行军中的将士突然听到这柔糯的歌声都有些诧异,先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等听清楚她的唱词后心情却开始渐渐激荡,堂堂七尺男儿谁不曾想过血战沙场、建功立业?   有人甚至偷偷向城楼看去,只见主将身边俏生生站了个穿着鲜嫩衣服的小娘子,梳着娇美可爱的双环髻,一派懵懂天真感。   一曲歌罢,已经越过瓮城的三郎君止步回望,霎时,小娘子与他正好与四目相对,虽不曾交谈婉如却也能感到那炙热的视线中饱含浓浓深情,众人这时也幡然醒悟——原来是为夫君送行的三娘子!   在默默的两两相望中,婉如只觉得肖阳落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目光都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充满眷恋,不知不觉中她忽然鼻头一酸,两行清泪随即从眼中缓缓滑落。   纵使婉如重生后曾发誓再不对男人动情,再不听信对方的花言巧语,此刻,也抑不住的心潮起伏、情难自制,胸口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仿佛将要奔腾而出。   而远远看着她落泪的肖阳则微微抿了唇,握拳的右手青筋直冒,而后,他突然扬起了手中长枪,在向爱妻示意的同时高声喊道:“如娘,莫哭,莫悲!男儿豪气自壮烈,   纵然牺牲笑相承!”   说罢,他不禁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与一身铠甲相互交映,在午后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随后,肖阳挺直了腰杆看向身后两千军士,学着哥哥的誓师词,横眉振臂高呼:“嗟我将士莫忘耻辱、勿恐艰辛,嗟我将士同德同心、矢尔忠诚!但使今日雄风震,拼将四万英豪胆,千里一路斩戎寇!听令——驱逐戎寇,固我山河!”   众将士随即高举长刀,齐声怒喝:“驱逐戎寇,固我山河!”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刀光冷冽刺目,喊声震耳欲聋,直冲云霄!直到他们绝尘而去,那一声声呼喊还似乎萦绕在婉如耳畔。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动了情,不仅仅为肖阳的一举一动,还因为此情此景容不得人冷心。   当婉如抬袖掩面拭泪时,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感,泪珠断线似的落下慢慢浸湿了衣襟。   站在旁边的肖旭在弟妹那遮遮掩掩的哽咽声中仔细分辩了许久,只隐约听得一句呢喃低语:“三郎,我等你回来。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古时没有扩音设备,通过埋在台子两边的大水缸便能起到扩音作用。   传说中西施擅长歌舞,吴王曾命人将御花园的一条长廊的地下挖空,然后放进许多大缸,每当她在地板上跺脚时,脚下就会发出有节奏的回声,西施跳的舞蹈被称为“响屐舞”,而这条长廊命名为“响屐廊”。   城墙构造:筑置有城门、城楼、墙台、角楼、敌楼、雉堞(又叫垛口,城墙上呈齿形的短墙,是战斗人员了望敌情、射击敌人时掩护自己用)等。   瓮城是在城门外(亦有在城门内侧的特例)修建的半圆形或方形的护门小城。瓮城两侧与城墙连在一起建立,设有箭楼、门闸、雉堞等防御设施。瓮城城门通常与所保护的城门不在同一直线上,以防攻城槌等武器的进攻。   双环望仙髻   这一章写得真是艰难,考据党伤不起,查了好多关于发型、城楼、兵员配置的资料,耗时很多能用上的很少,T T……求撒花、求抚慰。   PS,基友说誓师词太文艺太古了,其实这个是有出处的,墨鱼略作修改,继续泪,希望别古得吓跑各位亲。 ☆22、母女交心   见婉如这般动容、伤感,肖旭却不由松了一口气,先前他曾和三郎讨论过这弟妹是否心思不纯的问题。   回门那日肖旭亲眼见到弟妹身穿宽袖华服,梳着高耸张扬的簪花蛾髻,精选珠翠通身贵气,今日,她却从妆容、发式到衣着都透露出一种娇俏、柔美之感,楚楚动人中让观者不由心生怜惜之意。   这样的女子怎可能没有心机?现今看来,她即便是腹中弯绕较多那也是因娘家环境不善造就的,并不会对肖家有什么妨碍。   相府世家、父祖不亲、继母不慈、弟妹如虎狼,这样的境地若也能造就朵纯良无比的小白花出来,那肖旭只能去怀疑他们兄妹究竟是大智若愚,还是本就愚钝只因运气好到逆天才半生无忧。   今日这事毕,喜欢瞎操心的大哥总算能下个定论了,弟妹崔如娘是个胸中有成算的,且人品不坏也有情有义,配得上弟弟。   毕竟是嫁了人的女子,心思总会围着夫君转,弟弟既处处体贴没对她不起,她也自然会投桃报李,只盼三郎早日得胜归来,夫妻同心和和乐乐过日子。   肖旭如此期盼着,却见婉如平复心情后戴上了帷帽,他随即轻声道谢,然后点了两名兵士将其送下城楼。   这一路缓行中,婉如即便是隔着面纱也察觉到了无数火辣辣的偷窥视线,城楼上高歌一曲还得了肖阳一句慷慨激昂的离别赠言,肖三娘子的名头这下谁人不知?   守城兵士不仅知道了她,还特别动容:想那三郎君可是大将军嫡亲的儿子,新婚不到半个月就不得不披甲出征,并且是极危险的先锋!三娘子真可怜,都哭得抽噎了……都怪戎寇太可恨!   这硬生生告别娇妻美眷多伤感,就这样三郎君还高呼“男儿豪气自壮烈,纵然牺牲笑相承”!这才是真正的铁血汉子!这才是值得效仿的榜样!   煽情的作用是巨大的,肖旭目送弟妹离开时,只见她所过之处哨兵、战士无不昂首挺胸,神色更加肃穆,精神气越发饱满……   身为主将的他不由淡淡一笑,而后缓缓捏拳,咬牙起誓:此战役,一定要以最小的牺牲获取最大的战果——拼将四万英豪胆,驱逐戎寇固我山河!   稍后,婉如回了将军府正打算擦脸掩掩泪痕,却有奴婢传话道婆母清江郡主有请,她赶紧整理衣衫去了正房。   才刚入院门,婉如就看到一身胡服精干打扮的婆母笑吟吟的冲自己走来,一把挽着她手臂就向内室引去,同时还挺热情的邀请道:“你阿翁去营中坐镇了,三娘搬来与我同住罢。”   “啊?这,这怎么使得。”婉如直接被吓得微张了嘴,新媳妇怎能与正值壮年的公公住同一个院子?!哪怕公公不在也不成啊,何况,同住的话,   是邀请自己也去正房住?这简直太惊悚了。   “有何不可?在边地没那么多规矩,”清江郡主轻轻拍了拍她手背,笑着劝道,“今日之事我都听说了,你做得很好。当年在闺中时,你阿娘就与我很是亲近,如娘可以将我视作亲母,同榻而眠也能说说知心话不是?”   “我出生后没多久阿娘就去了,平日很少有人提及她……”听到婆母说起自己亲娘,婉如心里陡然一软,甚至也添了些对阿娘生平的好奇之心,而后半推半就的被清江郡主拉到了内室。   以往,婉如每每遇到难事都会去想如果阿娘在世会怎样,如果继母是自己亲母又会怎样,忍不住的自卑自怜自怨自艾,然后一次又一次在心中描绘阿娘的音容笑貌,她却总是模模糊糊的没个牟定形象。   如今,婆母竟说曾与阿娘关系亲厚,不管她是否只是诓人,婉如都不由心动。何况,她也猜得出婆母的苦心,她只是担心自己独卧心里忐忑罢了,毕竟是平生头一次到边地,刚出嫁就遇到夫君出征,稍后或许还有敌寇攻城。   “你阿娘的琴技便是相当出众的,没想到如娘你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那么的识大体,”清江郡主一面拉她在内室坐下,先夸了两句而后又轻声劝道,“三郎此去也是无可奈何,你别怨他,也别怨将军心狠派他做先锋,身为肖家儿郎这是他必须肩负的责任……”   在婆媳两人说话的同时,崔家所在的城邑也燃起了烽火,崔刺史一头冷汗的坐镇官衙安排各种防御事务,张氏则在后宅陪着惊慌失措的崔婉兰一同抹泪,两人嘴里还喋喋不休的怪这怪那。   “我就知道她是丧门星,一回来准没好事!”崔婉兰拉着自己母亲的衣襟牙咬抱怨着姐姐,然后又突然站起身惶惶然的说,“阿娘,我们快些收拾行囊回京城吧!”   “你爹交待了不能走,慌慌张张的出城有损他官威,而且,路上也容易遇到歹人,”张氏劝阻着自己女儿,又抬头瞥了旁边的崔文康一眼,低声嘀咕道,“这么大的事情,明明先得了消息也不给我们娘俩递个话,唉!”   那一声长叹悠扬婉转,那一个冷眼遗憾中带着轻蔑,活生生就在埋怨崔婉如和崔文康果真不是自己亲生的,一点都没将母亲和妹妹放在心里。   “递话了有用?还不是一样得留在这里。既然没法出城躲避,不如老老实实待着别给阿爹添乱。”崔文康嗤笑一声不咸不淡的顶了继母两句。   原就不是亲生的,你都对我们不好,我们又凭什么要将你们放在心上?   “你怎么跟母亲说话的?”崔婉兰见他言辞间不恭不敬,顿时炸毛,跳脚横眉就开始指责。   “你又是怎么跟我说话的?又是怎么说自   己亲姐的?”崔文康眼神往斜下方继妹脸上一瞥,冷冷淡淡的回答着,又看向张氏微微躬身请求道,“母亲还是好好教导一下妹妹吧,到边地之后越发没规矩了,她将来是要出门的,可千万别让人说崔家女缺乏教养。”   若真是败坏了崔家女的名声,在宗族那里就落不到好!崔文康瞧不上她那被惯坏的刁蛮样,直接面露鄙夷之色,又暗暗庆幸自己胞妹已经出嫁,就算崔婉兰名声坏了也牵扯不到婉如头上。   “文康,这是你妹妹!”张氏嫌他话说得太重,忍不住开口表示了不满。   呵,那她说自己姐姐是丧门星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一下?崔文康直接冷笑,见状也不耐烦待在此处安慰与自己并不亲厚的后母、继妹,便想要找借口离开。   脑子飞速一转,他随即向张氏说道:“母亲,肖家四郎此刻正独自住在城里,阿爹曾答应会照拂他,如今狼烟既起也不知这孩子会不会惊恐难耐,儿得去照应一二,你们待在家里需关紧门户小心火烛,切莫外出。”   说罢,崔文康转身便走——去探望肖侯爷家的幼子这理由太正当了,张氏根本就拿他无奈何,尽管舍不得放走此刻家里唯一能顶梁的男丁,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她只暗暗后悔自己做了赔本买卖,不该因为婉兰的哭诉就让崔婉如嫁去肖家,这下两个小贱人有了靠山越发嚣张,等他们羽翼渐丰肯定更不会将自己放在眼中!   张氏越想越气闷,不由拉着婉兰叹息道:“我的儿,你脾气确实该收敛些了,阿娘只盼你能风风光光嫁个好人家,盼着文远能有大出息……”   当慈母训女儿时,崔文康已经快马加鞭去了肖家别院,此处占地不大,但进门就是一块宽敞的空地,场地中立着人型草垛,屋檐下摆着插满刀枪的武器架,一看就是按武将世家的习惯所布置的。   崔文康在跟着肖明进院子时顿时有些手痒,瞅了肖家的小校场便想和他比试一下骑射、步射,他这不是准备明年参加武举么,身边都没个共同学习的参考对象,这肖四郎想来是家里开过小灶的吧?   只是此刻初来乍到不好开这口,他准备等多住几日混熟了再说。   “三哥已经说过崔大哥回过来,客房已经备好了,”肖明一面引路一面说道,“先随我去堂屋稍坐片刻吧,半个时辰后摆饭。”   论理应该请亲家哥哥去书房小坐,可此刻房中却放了些不便给外人看的军事书册,肖明只得请了崔文康到正堂。   坐下闲聊两句后,崔文康的眼神不由瞟向了桌案上随意摆着的一册《尚书》、一册《六韬》。四郎挠挠头,解释道:“这是某闲暇时随便翻翻的,可命人去书房取别的来。”   “不消麻   烦,不过小坐片刻哪需要去专程取书?”崔文康赶紧摆手,又好奇道,“我只是有些惊讶,考武举也需要看《尚书》?”   “诶,武举?不,我不考武举准备考进士,”肖明摇摇头,又随意翻开书页指着《尚书》中的《汤誓》一文笑道,“不过,此书中的内容对武将来说也是有用的,例如这商汤伐夏桀的檄文,慷慨激昂极能引起听众共鸣,家中兄长没事就学着撰写誓师词对着墙壁嚎两声,此次伐戎或许用得上。”   “……是,么?”听罢此话,崔文康顿时无语,肖明居然是去考进士!而他所说的家中兄长特指肖阳吧?简直不敢相信一脸严肃的肖旭也能干出这种事情。   “呵呵,说笑罢了,”自觉说错了话的四郎干笑两声,马上推了《六韬》放到肖阳跟前岔开话题,“听嫂嫂说崔大哥准备去考武举?这会儿看看兵书正合适。”   “也好,也好。”崔文康笑着接过书册随意翻看,之后才发现自己是捡着便宜了,这册《六韬龙韬》是肖家给小辈准备的注释版,书中空白处由蝇头小楷写着不少心得。   书中内容主要讲述的是军事指挥和兵力部署方法,崔文康粗扫一遍,却看得懵懵懂懂,其中不少内容对一个刚刚接触兵书不曾领兵的人来说并不能作启蒙之用。   试问,一个连武官都不是的人,如何去琢磨论将、立威、励军?   想到这里,崔文康有些狐疑的看了肖明一眼,这种内容小少年同样使不上,他看了又有何用?   埋头再一看书,恰恰好翻到《选将》篇,选将“八征”即通过言、辞、间谍、显问、财、色、难、酒等考察人的辞、变、诚、德、廉、贞、勇、态。   书页中的重点批注是四个字“反观自身”。   崔文康突然一个激灵,马上想到了驿馆门口肖旭的谎言与威慑试探,厢房中的胡姬、美酒……这家伙,连弟媳妇的兄长都要试探、考察啊?!所以,对方当初是将谢俊逸丢到偏院里任其醉生梦死,考核过关的自己则被请入主院由肖家嫡子作陪?   那妹妹呢?妹妹是不是也被肖家明里暗里考察了无数次?肖阳虽不是长子可也是嫡出,他的妻室人选不应当草草确定。   如此匆忙的求亲、成婚,是否只是表象?若肖家是认认真真打从心底里认可妹妹做他家的媳妇,那此次西戎来袭,他们也会好好保护她吧?   一想到妹妹,崔文康就不由有些忧心,在他记忆中婉如自幼胆子就不算大,这敌袭之时她会不会被吓哭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在唐朝,大家习惯管自己爹叫做哥哥,比如爹排行三,儿子们就叫他三哥,哈哈~~本文就不这么写了,好坑爹啊~~~   嗯嗯,章名其实是个双关语——【母女】不止一对。   花髻:以髻上插满各种鲜花而得名。周昉《簪花仕女图》贵族妇女云髻高耸,博鬓蓬松,头戴各种不同折枝花朵,别显妩媚和富丽。   天冷,求收,求包养,求抚慰。 ☆23、布阵守城   要想看到已经死过一次的婉如吓哭,这多半是不可能的,不过她确实一晚上都睡得不太安稳。   用过晚饭后清江郡主就开始指点儿媳妇身为将门妻应当怎样应对如今的局面,譬如应当指挥奴仆将贵重物品封存放入隐蔽的地窖库、让孔武有力的下人轮班值守、命所有人收拾出随身行囊放置在方便拿取之处预防逃难,行囊中应包括两三日所需的饮水、干粮,钱币甚至散碎金子等。   还需收拾出方便活动的胡服或男装,再不能穿过于华丽的衣服,宽袖长衫既不方便活动也不易快速穿着,婉如点头表示受教,然后在婆母的指挥下命奴婢搬了她的衣物用具到正房来。   此时天色已暗准备就寝了,婉如一脸笑容的帮着婆母宽衣,心里却忐忑不已:真的要抵足而眠啊?才刚嫁过来就能和阿家这么亲密?   直到躺在了床上婉如都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捧着紧张不已的小心肝望向外侧婆母的笑脸,她没话找话直接傻乎乎的问了句:“不需要和衣而眠么?”   “傻孩子,我们又不是战场上的将士,还没到那境地,”清江郡主直接隔着被子拍了拍婉如的背,宽慰道,“若有意外守城之人会提前示警的,放心大胆的睡罢。”   婉如努力扯出一抹笑,她没法告诉婆母自己紧张不光是为西戎攻城之事,单单是和她这么个今上胞兄嫡出的郡主睡一床就足够觉得压力巨大了。   “说起来,我和你阿娘也曾这样同床共眠,”清江郡主却仿佛明白了她心思似的,从被褥之中探出手轻轻握住了婉如的纤掌,“让我想想,这得是二十多年前了吧?先平乐郡王妃向来要强,你娘偏没学着一二,性子软糯得很还有些胆小,总是要人陪着才肯睡。”   清江郡主说着就淡淡一笑,又给婉如讲了几件当年闺阁中的趣事,最后才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你容貌和嗓音像阿莹,性格上倒有些先郡王妃的影子。其实这边关战场一点都不可怕,阿娘陪你熬过这几日习惯一下,将来,你便能帮着三郎撑起一个家……”   听到婆母自称为“阿娘”,婉如不由一怔,这种亲昵的称号真是两辈子都没叫过挺不自在,后来又听得对方细细碎碎的讲一些关于理财管家的琐事,她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后来却越听越觉得心暖。   活了26年,就从没一个长辈像清江郡主这样陪着婉如同榻而眠,没人像她这样替代母亲的角色细细的给婉如讲一些为人妻的注意事项,当然,身为婆母讲这些话的最终的目绝对是为自己儿子铺路。   但不可否认的是,郡主也给了婉如一份她从没体验过的,真正的母爱。   这温馨的幸福感来得太突然,以至于让婉如心里更是沉甸甸的,辗转反侧了半宿,迷迷糊糊的睡着之后却还没等天亮就醒了。   听着身侧婆母匀称的呼吸声,婉如怕惊动了对方也就没起身,只睁眼躺着等待天明或侍婢叫起。   在这万籁寂静之时,婉如突然间竟又听到了隐约战鼓声,不由心里一紧开始侧耳关注,只听得战鼓声越来越重又倏地停滞,之后远处仿佛又传来了鸣金之声。   铜钲铿锵作响,婉如心里也像是被人敲击似的砰砰直跳,不由惶惶然裹着被子坐了起来,这是在攻城了吧?   她虽不知兵事但也听说过“击鼓鸣金——击鼓则进,鸣金则退”这话,那么,此刻铜钲一响,是表示肖家军在后退?   唉唷我的妈呀,可不能退啊,这一退不就被攻进城里了么?!   “怎么了?”清江郡主缓缓睁开了眼,看着婉如已经坐起身一副准备下床穿衣的样子,不由问着。   “阿娘,你听,在鸣金了!”婉如这句提高了八度的惊恐之言才刚说罢,却又听到远处传来击鼓声,顿时小窘。   “此刻天色还暗,大约是大郎在用鼓金之声指挥阵型变化,白日里通常是用旌旗做号令,”清江郡主半撑起身拉了拉婉如,将她揽进自己怀里抚背道,“莫怕,在军城听到这些响动挺寻常,若真是有破城的可能守将会命人吹号示意。再躺一会罢。”   “这样啊……”婉如讪讪一笑,羞赧着又躺下睡了个回笼觉。然后才随着婆母起身,陪对方淡定的吃饭、品茗、看账簿、绣花,该干嘛就干嘛。   这半天过下来,婉如总觉得清江郡主简直镇定得有点不真实,她就不担心守城的儿子被流矢所伤?不怕当了先锋的另一个儿子陷入戎寇围困中?   至申时,西城门处似乎已偃旗息鼓,婆媳俩则正在花园八角亭中对弈,突然间,一个十三四岁的僮仆自二门外急匆匆跑来,他刚在亭台阶下垂手一立,清江郡主便立刻放了棋子微微挥手让他上前回话。   “戎人伤亡甚巨,已经不得不退兵,”僮仆上前来行礼之后二话没说就开始汇报战况,“大郎君英明神武!他命人在城外五里布了阔两尺、深三尺陷马坑,坑中埋了鹿角枪、竹签,以草与细尘覆盖,戎寇先锋冲上前来就栽了个大跟斗,城里守军也得了警示。”   “哦?”清江郡主不由露出了笑容,兴致颇浓的让他   继续细说。   “等他们再接近些后守军就以抛石车掷出重八十斤的巨石,一股脑砸过去贼死者十二三!他们不得不后撤到外围。”青衣僮仆微红着脸激动不已,因身为肖家的家丁而甚感荣幸,若不是此刻是在给主母进行汇报,他都差点兴奋得手舞足蹈了。   “而后,大郎君布下‘撒星阵’命步兵出击,将一军分为数十个小队,闻鼓声则聚闻金则散,戎寇骑兵队一到就散开分头骚扰,戎寇分兵之后我们就聚积攻其薄弱处,分分合合数次变化戎寇就晕头了,咱们的骑兵队马上从侧面一跃而出,斩杀无数贼人!”   这“撒星阵”其实也被称为“百鸟阵”,是应对骑兵的一种很有效的手段。   小分队由弓弩手、长刀长斧手、跳荡兵和普通兵士组合而成,先是远距离用强弩射一轮,然后长刀长斧手斩马腿让敌寇失去行动力,普通兵士再奋起杀敌,若有过于强悍之人则由擅长近身突击的跳荡兵查缺补漏。   这兵法之事在场的女眷都不熟悉,但只听僮仆的转述也知道肖旭这是指挥得当,旗开得胜。   清江郡主不由低声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声音虽小坐在她身侧的婉如却听得很是分明,她顿时明白了婆母不是真的不在意儿子出征,只是她必须摆出镇定无比的姿态安抚肖家上上下下,肖家的‘稳’又能影响到全城。   “那,戎寇退了还会再来么?”婉如代替婆母开了口,这种急切又有点傻乎乎的询问也只有她说才合适,外地刚来的新嫁娘关心夫君很正常。   “据说,暂时会休整一两日,”青衣僮仆遗憾的摇头道,“此番大败的只是戎寇其中一支先头军,等到后续增援到了应该还会再攻城吧。”   也就是说后面还有大军么?婉如下意识的拧着手绢,不由有些忐忑,此刻是肖旭在迎战戎寇的先锋,那身为肖家军先锋的肖阳又在哪里呢?该不会,在迎战戎寇主力?!   如此一想,婉如心坎一凉身子顿时有些发软,她才刚发现自己对肖阳有些动情,可不能又是一场悲剧!   在她忐忑不已又找不着人询问只能在心里求神拜佛祈祷时,才大战一场的肖旭回了营里卸甲休息,快速吃喝完毕后他站到了摊开的地域图前开始左右思量。   “一天一夜,算时间三郎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峡谷处,”肖旭指着图上的关键位置微微皱眉,问身边亲卫道,“有没有新消息传过来?”   “暂时没有,”对方摇了摇头,沉声道,“那边午后或   有交锋,要有消息还得再等一两时辰。”   “那便暂时不考虑他的情况,反正我们这边已经大胜,可以把离间的消息散出去了。”肖旭沉思片刻后便使人传下了这个新的命令。   《李卫公兵法》中有云:“夫战之取胜,此岂求之于天地,在乎因人而成之。历观古人用间,其妙非一也。即有间其君者,有间其亲者,有间其贤者……”   肖旭准备间君、间亲双管齐下,派人离间戎寇首领麾下勇士,以及他的其余几个儿子。   先传言戎寇首领不是为了部落生存出兵,他只是想替幼子报仇才命令部落勇士攻城,这纯粹是以卵击石的疯狂之举,除了白白牺牲没别的盼头,不体恤部下头脑已经发晕的领袖要他何用?   后传言,戎寇首领此次出兵是因幼子去世没了心仪的继承人,他想根据战况挑选一个最勇猛的儿子做下任首领,二子一马当先奋勇出击无奈殒命,可见,最后能当上部落首领的不是最勇猛之人,而是躲在最后面能活下来之人……   再传言,长子有刻意怂恿弟弟送死,他好接手各方势利的心思……   又传言,西戎别的部落有意等此部战败削弱实力后将其吞并,不若先安内攘外?   各种流言随着败兵的溃散渐渐向西戎后方蔓延,但是,在它们到达首领亲领的中军扰乱视听之前,身为先锋的肖阳就已经和对方兵戎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李卫公兵法》是唐朝大将李靖的。   民族乐器——钲,亦名“丁宁”。中国古代打击乐器。铜制,其形状与小型的钟相似,可执柄敲击,几个大小不同的钲组合在一起,成为“编钲”, 中国古代曾使用“击鼓进军”、“鸣金收兵”来指挥战斗。   “撒星阵”是宋朝大将张威与金兵作战时创造的,本文乱入一下,反正架空么,可以的是吧?其实吧,现代的“麻雀战”就是“撒星阵”的变异体……其实吧,墨鱼觉得“撒星阵”或“百鸟阵”比“麻雀战”好听,“麻雀”在俺们家乡有个很囧的意思--。   好冷好冷,码字冻死了,我手指居然生冻疮了!平生头一次啊~~嘤嘤~~~好悲剧~~~ ☆24、突袭敌军   午后,当西戎大军正斗志高昂的列队前行时,肖阳突然领着两名亲卫奔袭而至,从侧面绕行逼近行军中的西戎马队。   因路上植被稀少,他们很快就被人发现了踪迹,一西戎军的队长扬手喝道:“看,那有大齐派来侦察敌情的斥候,来人,随我去捉了来拷问!”   顿时,队伍中跃出了一个十人小队向肖阳等人追去。   “别太快了,吊着。”三郎低声下令调转马头领先奔走,不到一里远时,他突然反身弯弓射出一箭,那四石强弓射出的锥箭顿时穿透了戎寇小队长的皮甲,此人坠下马去扑棱两下后立时毙命。   跟随他的士兵顿时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肖阳又再次弯弓,跟随他的两名亲卫同时举起强弩快速一击,箭箭穿心毙敌三人。   远观的西戎人顿时大怒,直接奔出两千骑追杀而至,肖阳三人骑着千里良驹且战且行,一旦距离稍远于性命无碍就举弓速射,如此反复数次戎寇不知不觉间就已丧命几十余人,领头之人渐渐生出了些不详的预感,徘徊着按马不前。   “哈哈,贼子怯了!”肖阳同样也拉住缰绳,扭头和同伴一起嬉笑,又扬声不屑地说道,“哼,还敢自称勇士,连我们三人都拼杀不过!”   说罢,他甚至跃马扬鞭直接冲向列队缓行的西戎人,待对方箭矢铺天盖地攻来时又忽地扭身向前窜逃。   经他如此反复挑衅后,顿时激起了戎人的血性,一干武士再也抑制不住想将肖阳等人扒皮抽筋的冲动,原本就不擅长兵法的他们顾不得什么战略战术,直接就骂骂咧咧的快马疾驰而来,一面追逐一面放箭。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突然临近了一个拐弯处,西戎人眼瞅着羽箭就要射到那三名斥候后背时,他们却突然缰绳一拉往路两旁跃去!   “前方有诈,快快后退!”那两千西戎人中有一些头脑清醒的见此情景顿时明白自己中了埋伏,想要扭身后撤,却被后面不明状况来的自己人给挡住了退路,有的人甚至因为惯性继续向前冲刺。   就在此时,一大队齐国玄甲骑兵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弯道处,五百弩手分为三轮在一百五十步开外的地方轮番齐射了上千支箭,偶有漏网之人则被躲在道路两旁的五十个神射手以弓箭逐一击杀。   霎时,方圆半里内人喧马嘶,哀号声四起,浓厚的血腥味在天空中渐渐扩散、蔓延……   当这两千西戎士兵再无一人直立身躯后,几十位大齐先锋兵即刻提刀上前依次清扫战果,即   给尚在喘气的敌寇颈项间补上一下,还有人俯身准备割下对方耳朵留存以示战绩。   “行了,别耽搁,”肖阳催马从侧面枯树丛中跃出,冷沉着脸举起红缨长枪大喝一声,“撤!”   随即,他命执旗人举起黑色旌旗,示意这五百余名伏兵跟随自己踏入小路绕道而行,带着金鼓迂回着悄悄奔向西戎中军的后翼。   肖家亲卫越过那遍野伏尸紧随肖阳左右,想起自己主子之前的战略安排,心里不由生出崇敬之感,   “第一次引人入伏不过是胜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捞点小鱼虾,真正致命的伏击却是连环扣——几百千余人可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肖阳当初是这么对手下的两千玄骑先锋说的,有些人却不以为然,认为他口气太大。   他们玄骑是肖家军的精锐骑兵不假,可西戎人向来比大齐士兵更擅长骑射,三郎君又凭什么觉得杀敌几千是很容易的事情?在此次出征之前,他也只做过先锋副将而已。   起初,这些玄甲骑士只是因城门口送别而激起满腔豪情,亢奋中跟着肖阳连夜奔袭,并因为军令不可违而听从他的吩咐设伏,但稍后看到肖阳等区区三人确实引来戎寇中伏,并且带领大家无伤亡的干掉两千人,他们这才真正心服口服。   申时三刻,在后面缓行一步的西戎大军终于来到了峡谷前的弯道处,远远的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自己部落的亲友。   他们死状极其惨烈,面容惊惧、羽箭插满身躯,鲜血染红一大片沙地,少顷,大部队的马蹄声还惊起了五、六只食腐秃鹫……   见此情形,不少西戎士兵恨得双眼发红,部落首领同样痛心不已,即刻便准备下令向前追击设伏之人。   “可汗,前方或有人设伏!”西戎谋士远观地形,总觉得前方那一道不算长的峡谷有些瘆人,说不准设伏之人是往前逃窜了,还是依旧潜伏在该处。   “来人,去探探路。”这位一心为幼子复仇的可汗见状也有些踌躇,便按兵不动派了一小队士兵去穿越峡谷。   峡谷上方设伏之人自然也不是傻的,见对方十余人小心翼翼的纵马走过却并不吭声,按兵不动等待着最佳时机。   突然间,戎兵后方鼓声大震、马蹄响如雷鸣、吆喝声此起彼伏!随即,肖阳带领五百玄骑风驰电掣般急奔而至,队末马后拖着的树枝卷起沙幕般的尘土,仿佛几千余人杀向敌寇。   与之同时,戎兵两翼后侧也出现了配备强弩的大齐骑兵,这一千人在极近   的距离内跃马而出,弩箭齐发,顷刻间便射杀一片戎寇。   整齐排列在道路中的戎兵顿时阵型大乱,不少战马受惊之下前窜后跃不再听从骑士的使唤,大齐玄骑更是抓住时机骚扰其两翼,时而奔驰前攻时而速撤躲避追击。   同时肖阳领的后方“大军”也即将奔袭而至,戎寇不由心乱如麻,正在此时,前方探路的小队回禀此路可以通行,可汗顿时松了一口,下令五千士兵殿后,其余三万人快速前进。   当西戎大军行到中段时,峡谷上方轰轰然落下滚石、大树砸伤十之四五,紧接着,他们又觉得头顶似乎下了黑雨,正疑惑中被点燃的黑油布团纷纷落下,此物易燃却不容易扑灭,顷刻间,不少戎兵成了火人。   在他们扑打火苗来顾不上举盾遮掩时,峡谷上方的两百大齐士兵举起强弩,又是一阵箭雨铺天盖地倾泻而至……   后方,肖阳领着一千五百人在同一时间正面迎击对方断后的五千戎兵,悬殊的兵力却并不意味着他将遭遇失败,因为,我方毫发无伤且士气高涨,对方却士卒散乱惊恐心慌。   玄骑依旧是以强弩为主攻手段,前后奔袭若即若离的绞杀戎寇,一点点磨去他们的有生力量,当弩箭消耗一空后,双方在人数上已经势均力敌。   “弃弩!举刀!杀!”肖阳高举长枪一马当先冲进了戎寇队伍之中,这些人,正因伙伴的阵亡、峡谷处的阵阵哀号惊恐异常,而肖三郎身后跟着的却是连番胜战所向披靡的大齐勇士……   【冷兵器战争是双方将土披甲站立刀枪相间,以白刃搏斗决定胜败。即使在现代立体战争形态下,最后阶段也总是要投入地面作战部队才能完成战役。】   在近身拼杀之中,肖阳脑海中不知不觉又闪现出了奇怪的句子,他将其暂且搁置,英勇异常的带领部下拼杀血战,在杀灭与自己对战的戎寇之后,他甚至还领着众人开始追击西戎方已经越过峡谷的残余部队。   在距离峡谷不远的前方浅溪处,分兵后的三百玄骑也置备了军鼓,他们一看到戎兵接近便击鼓吆喝,而肖阳也呼应着击鼓佯装追击,象征性的举弓射箭追杀。   戎寇几乎生出了一种肝胆俱裂的挫败感,再次怀疑前方有数万伏兵,忐忑中踌躇不前甚至开始自相喝骂、推攘。   肖阳趁机又带兵骚扰一回,杀贼几百余人后才心满意足的鸣金退却。待西戎人终于整队安顿下来开始宿营时,已经过了黄昏,近四万大军所剩者仅两万余人且过半带伤。   此刻,被肖旭打散的溃兵有部分脚程快的已经与自己人汇合,也就意味着,这个夜里各种离间消息会慢慢在戎寇之间蔓延扩散。   “传令下去,夜里好生休息,明早临近天亮时咱们再突袭一回,嗯,最后一次,具体时机我想想,”肖阳摸着下颚沉思片刻,然后对副将下令道,“卯时列队,卯时三刻出击。此番由你领兵,我提前一些去试试能不能斩杀对方大将,寅时便离开。”   想来,西戎人这一晚上肯定担惊受怕的睡不安稳,时刻提防偷袭,到天蒙蒙亮时却会因没遇到突袭而松一口气,卯时三刻正是他们吃饭、整装待发之际,此时攻击最能乘其不备!   “你是打算单枪匹马偷袭敌营?”副将徐恒宁诧异的一问,然后见肖阳点头他果断拒绝道,“不行,太危险!”   这徐恒宁是肖老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也可以说他是伴着肖阳一同长大的,三郎君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个上级,还是值得关心的朋友。   “放心,我不会靠太近,伏击不成我自会退走,”肖阳拍了拍他那射程可达四百米之上的六石强弓,然后又笑着抬起左手捂向自己胸口,“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要去【潜伏狙击】——若有机会就直接干掉那部落首领。”   “狙击?就凭你那十发四不中的箭术?”徐恒宁一脸无语,差点就快满头冷汗了,再次出言拒绝道,“潜伏狙击计划可行,但执行人不能是你——老子自己去都比你强!”   “你不懂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么?”肖阳摇了摇头不接受对方的建议,只夸耀着自己,“我今日出战可是百发百中的!”   说罢,肖阳就直接以主将的身份下了命令:此事无须再议,就这么定了!   ……   眨眼间,西戎侵扰边境的整整五日就这么过去了,对战士来说这是时光飞逝,对待在家里期盼夫君安全归来的婉如来说,却仿佛是在度日如年。   这日午后,将军府二门外突然传来了欢呼声,婉如赶紧命人打探,随即被告知肖家军大胜,戎寇已经全数溃败退兵!   “那三郎君呢?回来没有?!”她一脸期盼的站起身,差点就直接揪着婢女的手询问了。   “回了,此刻已在院中,不过……”肖棠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回答道,“此刻在小书房。”   “小书房?!”婉如一脸诧异,小书房不就是这院子里的东厢房么?都进了院中却偷偷摸摸的不见自己反而去了别处,这是为何?   她赶紧出了内室奔到门外,却恰恰好看到四个僮仆从书房中合力抬出了一大桶血水!   作者有话要说:三郎刷副本好刺激,哎呀呀,戎寇掉落宝箱金币无数快去捡呐~~~ ☆、25战后沐浴   看着那桶腥味扑鼻且红中带黄的恶心血水,正在下台阶的婉如顿时一个踉跄,跟在身侧的肖棠眼明手快的将她一扶,这才没酿成惨剧。   两人稳了稳身形,肖棠突然觉着自己胳膊上有点异样,低头一看却发现三娘子搭在上面的手竟然在微微发颤,她赶紧补充说明道:“听说三郎君是自己走进去的,想来并无大碍。”   “……”婉如默默看了她一眼,暗地吐槽: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早说!我还以为他出了大意外呢!   不过道听途说不可信,穿着轻便窄袖襦裙的婉如直接快步冲向了小书房,没曾想刚到门口她就被两名佩刀僮仆给拦下了。   “娘子莫急,待我们通传一声。”圆脸细眼的肖十二客客气气的说着,挡住门的身子却丝毫没让开的意思。   “我在自己家的院里见自己的夫君还需经人同意?”婉如怒目而视,若不是看在对方是自幼跟着肖阳的贴身仆人份上,她甚至都有极不客气的吼一声“滚一边儿去”的冲动。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丈夫从战场上回来身为妻子的就不能第一时间去看看?!   一股怒火直冲婉如脑门而去,少顷她又突然醒了神,终于意识到这小书房其实从来就没对自己真正开启过,先前是肖阳与她日夜相伴但从不曾带她到书房,之后是他领兵出征小书房直接由心腹收拾了上锁,谁都不能进。   可见,不曾得到账簿和库房等处钥匙的三娘子其实就只是个摆设,所以她在这五日间只能没事陪着婆母下棋、唠嗑,连收拾私库都是大管事肖忠、肖仪全权处理的,自己这正妻压根儿就没沾上边。   “那你快去问问吧,我等着。”婉如暗暗捏拳放缓了音调,却依旧是一脸焦急忐忑模样。   形势逼人不得不退让,她果断放弃了亲自抬腿踹门的打算,试想,连管家权都还没得到又哪去找底气和家生的奴仆硬抗?   婉如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城楼上看着肖阳出征心中热血澎湃,可这并不意味着对方也同样对她真心相许,或者说,肖三郎看起来似乎是对她情真意切,可毕竟相处时间不长,他还没在行动上表示出对自己这嫡妻的绝对信任与尊重。   想到这里,婉如真想给自己一耳光,明明就是在男人身上吃了大亏的,怎么就能这么快的对他失了心防?   通过肖阳得到管家权,钱财还有哥哥的前程,这才是最重要的啊!把自己的一切心思全倾注在男人身上这不又本末倒置了么?   即便是肖阳动了真心对自己很好,可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莺莺燕燕勾搭了他去?   崔婉如微微垂眼,调整了一下心态告诫自己:逢场作戏罢了,可以投入感情但千万别假戏真做付诸全部真心!   就在她回神之际,黑瘦大眼的肖十三从书房里快步走了出来,恭声道:“娘子请进,三郎君在暖阁中。”   婉如随他进屋抬眼一扫这之前无缘参观的书房,也没见有多特别,不外乎就是宽大的桌案、高脚靠背扶手椅、书架等物,她随即往右后方的垂花门走去,肖十三却径直来到书房左侧靠桌案处,迅速端起一个木盆遮遮掩掩的往外走。   好奇心不小的婉如斜眼偷瞟了两眼,顿时头皮一阵发麻,那盆中是一套黑中透着深褐的衣甲,仿佛沾满了干涸的血渍。   一惊之下她几乎是双腿踩棉花似的飘忽忽进了暖阁,一抬眼又是一窘,肖阳居然赤身裸体坐在一个硕大的铜盆中正在沐浴!   他二人尽管是夫妻,却也不曾这样青天白日的赤裸相见。婉如顿时面临一个难题,究竟是快步上前仔细瞅瞅以表关心,还是捂脸装纯情退出暖阁。   好吧,其实也不容婉如多做考虑,因为正对房门而坐的肖阳已经在笑着颔首跟她打招呼。   “你受伤了?”婉如快步走上前去,望着肖阳的脸关切的问,“刚刚我看到人抬着一盆血水出去……”   “没有,身上有点脏才洗洗,”肖阳笑了笑半撑起身抬手想要拉婉如到自己身边来,“就是不想让你看见才偷偷摸摸到这边来的,没想到还是被逮住了,真真是比戎寇更厉害!”   “这不就是伤口么?”婉如没搭理肖阳的说笑,只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肘处的那道两寸长的血痕,不由嗔怪道,“怎么能沾水呢!也不包扎一下。”   “小擦伤而已,看你紧张的,”肖阳无所谓的摇摇头,直接指着一旁木架首层铜盘中的灰白色浮石道,“如娘,为我搓背吧。”   “好啊,顺便让我检查你到底伤着没。”婉如伸右手拿了一块鹅蛋大的浮石绕到肖阳身侧,正欲取些木架二层中放置的澡豆为其擦背,却突然被他捏住了左手腕。   “这里伤了,”肖阳直接将她的小手拉进水中,按到了‘草丛’中的自己那物事上,瞥着嘴委屈道,“憋了好几天它很伤心,想找个机会大哭着倾泄一场。”   “啊——!”婉如被他这么突然一拽,整个身子顿时斜着差点栽到浴盆中,她赶紧扔了浮石用右手撑住盆沿稳住脚步,可偏偏这脸庞却是不由往下看的,恰好和肖阳那物事对个正着。   猛地望着那半抬头正欲耀武扬威的东西,她面颊顿时轰然一下涨得通红。   “这,这青天白日的,你,你作甚?”婉如奋力抽手往后退,心想自己夫君可不像谢俊逸那样是个花丛里厮混惯的,这会儿总不至于胆大到要白日宣淫吧?而且还是浴盆?这也太挑战她承受力了。   “哎,搓背、搓背吧。”肖阳见她窘迫挣扎随即便松了手,并且往前一挪真真露出后背凑到婉如眼前。   “作怪!”小媳妇撇嘴斜睨了他一眼,然后从铜盘中又取了一块蜂窝状的浮石,左手抓着把澡豆撒到肖阳身上,右手捏着石头沾水后就开始往他那精壮而线条清晰的脊背上剐蹭。   这一套动作后婉如觉得自己脸都烧红了,虽然已经不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娘子,可她抚着肖阳那健硕猛壮的身子却依然有种血脉逆流的感觉。   前些日子每每都是脱衣后直接入正题,还有夜色、雾气或被褥遮遮掩掩一下,她也装纯洁只是被动承欢,没敢亲自动手去狠摸肖阳两把,如今真真切切的揉搓着他那宽厚结实的胸背,石头一样既鼓又硬的胳膊,此中美味难以言表。   其实,喜欢温柔文弱书生的多半都是未曾出嫁的深闺小娘子,哪个妇人不爱精悍强壮的伟汉子?   “如娘,重些搓,太轻了跟挠痒似的,左边一点,哎,再下面一点……”肖阳先是舒舒服服的喘口气,又开始指点婉如的操作,一面恨不得马上搓掉自己一身污垢,一面又希望慢悠悠享受这曼妙的搓澡服务。   “你背上有几道青紫痕迹呢,能使劲儿?”婉如指尖在那微微有些鼓起的条状伤痕上划过,有些心痛的问道,“怎么伤的?”   “这哪知道,许是棍棒敲的,打起来顾不上后背。重些没关系,我皮糙肉厚不觉得痛。”肖阳可没敢告诉婉如这些伤十之七八是刀砍而成,只因为他穿着即为结实的犀牛皮甲才能躲过一劫。   “……”婉如沉默了片刻,依言挪动着手,犹豫再三后最终还是问了一个她很关心的问题,“这场仗,真的已经结束了?”   “嗯,结束了,把那个青梅酒给我弄一碗来。”肖阳点点头,指着红泥小火炉上的酒壶吩咐着。   这么一打岔后,他思量片刻才斟酌着说了部分信息,“戎人惨败,被俘几百人还包括重要将领,或做奴隶或缴赎金赎回,还杀进他们驻地掳了千余匹一等战马,没个一两年缓不过来。”   “这不是雪上加霜么,”婉如起身给肖阳倒了一盏温酒,又抹了澡豆轻轻搓起他的长发,轻声叹道,“本就因为下雪而生活艰难呢,这百姓多苦。”   “啧啧,同情错人了吧?他们要成事了我们百姓才苦,大齐人不重杀戮胜了也就罢了,那边,呵呵,”肖阳讽刺似的干笑两声,一口饮尽杯中酒而后又解释道,“打痛了他们才会老实,等推举出新首领会派人来和我们商议用金银、铅锡、牲畜等物换粮食的,饿不死!”   “哦,这样……阿娘之前说你们出征十天半月算短的,历时几个月的时候都有,没想到回来这么快呢,”婉如一面举起葫芦瓢舀水给肖阳洗头,一面又好奇道,“西戎人真怪,怎么打败了仗首领就得引咎退位?”   “呃?咳咳!”正嚼着青梅的肖阳直接就一口把梅核给咽了下去,噎得他连连拍击胸脯顺气。   引咎退位?那钻牛角尖一心给幼子报仇的大胡子他肯么?若不是自己盯着他伏击了无数次,终于找着机会连发五箭送人去了西天,这场仗还不知道得磨多久。   我不杀他便是他来杀我,先下手为强!   不过,这么血腥的事情也没必要给婉如详细解释,肖阳只含含糊糊的应了,然后又唤人抬了一大桶热腾腾的清水来,冲洗了一下才跨步过去泡着。   “十二、十三,守门去,这回是谁来都不准进了啊,没大事也别叫我。”肖阳挥手打发了他们后,扭头就笑着看向自己娇妻。   那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不怀好意,当他倏地起身伸手一捞,就扣住了婉如的腰臂时,她才终于明白,之前夫君是在认认真真清洗身上的血污。   这会儿全身干净了,话题自然该回到最初的那一瞬去——那什么是不是憋坏了想哭。   正在关门的十二、十三突然听到暖阁内传来三娘子的一叠声的惊呼,十三疑惑着想退回去探问一下,却被同伴扯住了衣袖。   “你傻的啊?”十二用自己那细细的小眼睛瞥了瞥十三,嗤笑道,“三郎君这是要‘办事’儿!但凡敢打岔的绝对会被他生吞了。”   暖阁内,肖阳同样是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他看着婉如那悬挂在浴桶外面的两条小腿嗤笑道:“自己蹬掉鞋子呗,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帮你脱?都已经这样了还挣扎个什么劲儿?”   “……”待宰羔羊般的婉如几欲泪流,她被肖阳搂着往下拽,大半个身子都泡水里了,也就一双绣鞋硕果仅存。   又不是贞节烈女,挣扎,确实没意义——她不得不默默妥协,蹬掉鞋子从头到脚都入了浴桶。   “这才乖嘛,”肖阳左臂从后侧搂着婉如的腰肢,右脚抵着妻子的腿向上抬,同时用右手撩起她裙摆,大掌往那膝盖之下探去,又在她耳边呢喃低语,“鞋就算了,罗袜为夫还是挺乐意帮你脱的。”   轻轻往下一抹白色罗袜便滑落至脚踝,露出了婉如那玉藕似的腿,肖阳将她脚抬得更高直接一扯便脱掉碍眼的布套,将那天然长成的盈盈一握纤玉足捏在掌中细细把玩。   在脚趾被他捻揉的同时,婉如只觉得自己耳垂一润,热乎乎的舌尖从她耳根舔过,又探入耳蜗之中轻缓一卷,霎那间,她不由浑身一颤。   而后,婉如的右腿被肖阳缓缓往下放回水中,粗糙的手掌却从她脚趾尖向上挪移,探入亵裤之中,卷着裤腿一寸一寸在光滑如绸缎的肌肤上划过,慢慢抚到桃源洞外,轻轻弹弄……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好吧,估计错误,这章熬汤下章吃肉……一个小时之后再来哦,别忘了回来。   本章木有图看,其实墨鱼找了图的,但是不好意思发上来,捂脸,古代宫真强悍啊,鼻血四溢中~~~那什么马背上,秋千上~~纯粹杂技啊有木有!   澡豆:洗澡、洗头、洗衣粉等用的去污粉末。   《千金方》中有:丁香3两,沉香3两,青木香3两,桃花3两,钟乳粉3两,真珠3两,玉屑3两,蜀水花3两,木瓜花3两,(木柰)花4两,梨花4两,红莲花4两,李花4两,樱桃花4两,白蜀葵花4两,旋覆花4两,麝香1铢。上一十七味,捣诸花,别捣诸香,真珠、玉屑别研作粉,合和大豆末七合,研之千遍,密贮勿泄。常用洗手面作妆,一百日其面如玉,光净润泽。 ☆、26大肉炖汤   “唔……”婉如忍不住微启红唇,一声轻轻的呢喃从她嘴中漫溢而出,而后她左腿一软,不由自主的靠坐到了肖阳身上。   哪怕是背对而坐,肖阳也能感觉到她此刻绝对是满面红霞、眼神迷蒙,顿时兴致越发高昂……   战场拼杀后憋了一股闷气无处倾泄的肖阳,急切的想把自己的剩余精力给消磨掉,既然如此,想吃自己媳妇儿了还有什么客气可讲?   于是,一等婉如坐稳,扣着她腰肢的大掌便果断挪了地方,桃源秘洞也不探了,一门心思开始拉扯那碍事的衣衫,双手极其灵活的耕耘着,高腰半臂、窄袖襦衫、薄绸亵裤,通通扒下、扔掉。   顷刻间,婉如浑身上下就只剩一条粉色滚大红边儿的“凤穿牡丹”诃子,摇摇欲坠的裹着那对鼓囊囊、软乎乎的雪峰,这内衣并无肩带捆缚,肖阳只伸手一抽腰带,绣花诃子也就跟着长裙一并坠入水中。   一对白嫩玉兔顿时蹦跳而出暴露在冷风之中,尖儿上的粉红珠子还微微颤了一颤。   “嗯~~!”婉如嘤咛一声,半羞半怯或者说欲迎还拒中她赶紧抱臂想要遮掩一下,却被肖阳抓住了两只胳膊,强拉着让其叉开腿坐到了他膝上。   “捣什么乱啊?乖一点让哥哥好好疼你。”说着他就抿唇一笑,然后把婉如的双手扭到她背部,单手捏住后飞速捞起那根衣带就在那交叠的手腕上系了个活扣。   “这,这是作什么?!”婉如被他一捆顿时大惊失色,当年她阅遍春宫图里也没见过有这招啊,心想这家伙莫不是在战场上受了大刺激,变态了?   她暗暗咬唇扭动着手臂想要从衣带中挣脱出来,因太急切动作不免大了些,连带着身子也跟着一扭,垫着用来做支撑的脚尖不由一滑,整个人顿时向后仰去,吓得她赶紧往前俯身。   身形是稳住了,可整个人却匍伏在了肖阳胸膛,小腹处也突然一热,微微垂眼却见对方那物事恰好昂扬着杵在两人身体之间。   “可别挣扎,否则绳带会越来越紧,”肖阳伸手搂住了她,恰恰好左手卡在胸下,右手抱着嫩臀,而后,他用拇指就近轻轻拨了拨红珠笑道,“此乃情趣嘛,慢慢你就能体会到此中趣味。”   “……”婉如偷眼瞟着他那巨物,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想自己真是白白多活十年,居然不知道还有此种情趣,这次用腰带捆缚下次岂不是要上马鞭了,或者直接马背上之类的?或许真有这种塞外风俗?   见着她眼神飘忽似乎在走神,肖阳赶紧“咳咳”两声拉回婉如的全部注意,使力托了托手中翘臀,垂首便将面部埋入了她怀中,在两只玉兔之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轻咬红珠,吮玩不休。   这水嫩嫩的光滑肌肤,这散逸着乳香的饱满雪山,轻轻啮咬一番可谓是口感甚好,唇齿留香,他随即又大马金刀的撇开双腿,迫着娇妻也分开了她的如玉美腿,露出下方粉花秘洞。   婉如整个人顿时瘫软无力的靠在了肖阳身上,脚沾不到浴盆底部、双手也没法使用,不由腾升了一股无措感,想要挣脱捆束却又因对方的警告而不敢造次。   这厢胸口敏感处被他含着,下面娇羞花心处也被他糙手揉着,她不由自主的紧绷起身子,喘息间从胸口自大腿都有些微微发颤。   肖阳轻轻抚着她身子,从纤细蜂腰到圆润丰臀,感受着手心中婉如那微弱的战栗感,不由又想起了城楼上她微微战抖的歌声……   “如娘,明日得空了就和管事的交接一下钥匙、账簿,此次出战我立功不小,天家或许还有赏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所有的,财帛田地庄子……”肖阳找了个空茬开始利诱婉如,却又突然说了句出乎人意料的话,“但是,你是我的,必须完完全全属于我。”   是男人便都有征服欲和占有欲,肖阳这种自幼习惯了征战的人更是有些偏执,对他来说只有胜、败,没中间的选择余地。   他是发现自己真真恋上了婉如这窈窕玉女,喜欢她的厨艺,迷恋她的身子,心痛她的遭遇,欣赏她的才华,自那琴歌之中也看到了她高洁的品格,这般美好的女子自然要老老实实的圈在手心。   在这之前他还容得下妻子和谢俊逸之间偶尔出现的暗流涌动,在今日之后……   “在说什么傻话呢?”婉如轻轻一笑,嗔道,“周礼中便有三从四德一说,你难道觉着我——啊!”   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由肖阳抱臀托起,然后被引着直接往那巨物上沉沉坐去,那杆长枪顿时“哧溜”一下刺入花蕊,痛得婉如不由夹腿“哎唷”呻唤。   因头次被绑缚着她迟迟进不了状态,那桃园山洞才隐约渗出些许水流,还没能拓开了路径迎接贵客,突然被这么一折腾自然难受得紧,婉如甚至痛得不由润湿了眼眶。   正欲抱怨,却听得肖阳带着满嘴的酒气在她耳边沉声道:“从今往后,表哥表弟什么的都给我滚一边儿去!你是我的,嗯?”   这句话就像滚雷似的砸到了婉如头上,她真是不知道肖阳怎么能如此目光如炬的从出征前就开始挂念谢俊逸,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松气。   她差点就想高呼一声:“我和他没瓜葛,这辈子真是没一丁点儿瓜葛,明明只是他单方面的勾搭,还没上钩这不就嫁人(重生)了么!”   婉如正迟疑着想要组织一套绝好的说辞摆脱谢俊逸的阴影,却突然发现肖阳眼睛略有些发红,她顿时窘了——这货在自己进门之前就一直喝着酒的吧?他这从始至终都是喝醉了在瞎胡闹吧?是吧?   她果断抛开了表哥这个不太动听的话题,用最轻最柔的嗓音呢喃着回复道:“嗯,我是你的……如娘永远是阿阳的。”   “哎,乖,真乖,”肖阳笑着抚了抚婉如的脸,狠狠地给了她一个深吻,然后又直视着她的眸子,半眯着眼一笑,“好宝宝要乖乖的才有糖吃。”   “……”婉如舔了舔自己磨得生痛的唇,差点无语泪千行,难怪他今日张口闭口说的说着“乖”这种从来没出现过的词……这醉了,要几时才能醒?   还没等她思考出这问题的结论,肖阳就猛然动起了腰胯,在向上顶蹭的同时又抱着婉如的臀上下配合,前后摇摆。   这一番举动生生磨得她惊呼连连,泪珠飙飞,腿被架着双手也被捆着,连一丝丝抗拒都没法办到,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婉如不得不伏在肖阳耳边连连娇声告饶:“夫君轻些,轻些行不?奴家好疼……缓缓可好?”   肖阳这番并没像从前一样婉如一告饶他就听话的放手,依旧是一面律动一面吧唧着亲小嘴儿,舔泪痕,还抽空问了个含义不明的问题:“知道什么叫‘痛快’不?”   “不,不知道。”婉如喘着摇摇头,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肖阳紧跟着就回答了一句:“先痛了才能爽快。”   “……”好吧,求人不如求己,婉如无语中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腰肢配合着夫君的动作慢慢摇曳摆动,将思绪放空闭眼受着,细细品着他抚弄中的各种滋味,就这么挺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渐入佳境。   因身不由己只能任由对方摆布,她五感似乎比往常更敏锐,一点点摩蹭都能觉得非常清晰,轻微的搔弄也能让人抑不住的酥麻,她甚至能想象出夫君的那柄长枪是怎样在战场中耀武扬威的驰骋。   嘤嘤,钩镰银枪肖三郎果然是名不虚传威武不凡。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婉如以前总觉得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肖阳勾到掌心拽着,现在才知道,对方喝两口小酒就能轻而易举挫磨得她欲仙欲死!   两人泡在浴盆中厮磨许久,终于双双攀上了极乐境地,稍作歇息之后,婉如突然发现小将军又有了微举长枪再战一场的架势,顿觉惊悚,赶紧弱弱的委屈道:“水都凉了,好冷。”   “那便起身吧。”肖阳略作清洗后抱着娇妻“哗啦”一下出了水,伸手扯了木架上的软布擦拭一番后就将她放到了暖阁中的床榻上。   那其实只是一张打盹儿用的窄榻,宽不过三尺半仅能独卧一人,榻上铺着整张的黑熊皮褥子,厚实、暖和但并不算非常柔软,婉如那娇嫩嫩的肌肤一侧躺上去就被熊皮上的短毛蹭得腰股有些发痒,偏偏身子又是光着的,她不由打了个寒颤挪腿就开始蜷缩。   肖阳伸手将她扶着半坐起来用棉被一裹,笑道:“这还点着炉子呢还冷?那喝两口热酒暖暖。”   说话间他举着酒盏却没往婉如唇边递送,直接倒进了自己嘴里,然后用食指勾起她下颚便将含着的酒水慢慢哺喂进她口中。   那酒比婉如想象中的更烈,三两口之后她就觉得自己从喉腔到肚腹都在火辣辣的翻腾,身子却真的暖了,不仅不冷还有些发热。   她正想着稍后是要唤人给自己拿衣物来,还是两人叠罗汉挤挤午睡片刻?肖阳却突然倾身压了上来。   这回他可没问“再来一次可否”,直接就伸手将被子一扯,裹成一团塞到婉如与熊皮褥子之间,引着正无措半坐的娇妻俯身埋头道:“乖,趴伏着别乱动,嗯?”   婉如不由苦笑:苍天,这,他这真是意犹未尽打算再战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真是突破墨鱼极限了,嘤嘤,好辣~~不知道会不会被锁?嘤嘤~~~   变态,这个词古代有的,噗哈哈。指事物的情状发生变化。 唐 刘禹锡《代谢手诏表》:“鸾凤骞翔而变态,烟云舒卷以呈姿。”   诃子:唐代以前的内衣肩部都缀有带子,到了唐代,出现了一种无带的内衣,称为“诃子”。唐代的女子喜穿“半露胸式裙装”,她们将裙子高束在胸际然后在胸下部系一阔带,两肩。上胸及后背袒露,外披透明罗纱,内衣若隐若现。   目测,粉红色的那个就是内衣“诃子”!内衣外穿很时尚有木有! ☆、27大棒杀威   不仅是再战,这位习惯了沙场突袭的先锋小将还想用非常规的方式攻城掠地,挪挪蹭蹭的打算让婉如以双肘撑在榻上,撅着臀按照跪爬状匍伏。   “不要啦,羞煞人了!”娇俏妻子拒不从命,扑棱着腿开始拉扯腹下的棉被想要钻回被褥里去。   霎时,只听得“啪”一声脆响,伟丈夫的大巴掌直接扇向了她白嫩的臀峰,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上顿时惊现出红杠杠五指印。   听了婉如的惊呼声再看到自己的杰作,肖阳双眼顿时瞪得像铜铃,差点没倒抽一口凉气,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他极其尴尬的甩了甩手指,连连唾骂自己出手太重,原本只是想吓唬她一下怎么就真打了呢?!   真是,真是太娇弱了,经不得一点点力道!肖阳心痛无比的轻抚着那微微红肿的嫩肤,却又咬牙倚身在她耳边佯装狠劲儿的警告道:“还想被捆起来么?老实点!”   “嗯~~别,我乖着呢,夫君可千万得怜惜些。”婉如撇嘴用略有些抽噎声音喃喃着应了,自己伸手探着摸摸锐痛之后变麻木的臀,然后老老实实的面向下跪坐俯伏,还亲自团了团被褥将其更妥帖的垫在腹下,晃晃悠悠抬高那诱人的关键部位。   这下,婉如是真的怯了,怕自己会像“踏谣娘”一样遭酗酒丈夫的毒打,那女子还能凄凄惨惨被打上好几年,她怀疑自己夫君只需一个手刀自己就得不死即残,还是老实听话保命要紧!   站在窄榻后侧的肖阳则目瞪口呆看着她这一番举动,先是觉得一股热血奔腾着往鼻腔头顶翻涌而去,而后却觉得自己胸口就像被人揪住了似的,既心酸又心痛。   自新婚以来,她何曾有一日“不乖”了?从始至终都是明理又可亲的,此刻肖阳才真正感觉出——婉如的温柔体贴之中不知含了多少战战兢兢的成分!   她虽是高门世家女却不得娘家宠爱,她虽有宗室血统却失了母家庇护,胞兄又是个不成器的,出嫁之后只能全心全意依附丈夫,却无一日不提心吊胆怕丈夫伤逝,怕丈夫出征不归,甚至,还怕他会对自己动粗。   想到此处,肖阳真是后悔万分,埋怨自己不该挑这时机佯装酒醉给她来一顿“杀威棒”。   没错,这就是变了型的“杀威棒”,被发配充军的犯人到边地之后都会吃一顿棒子杀其气焰,挨过此棒任凭多强壮的人得将养十天半月,之后,除去个别另类是人都会被慑服,从此老老实实、百依百顺。   而但凡做丈夫的大男子都渴望在夫妻之间确认自己的领导地位,让妻子打从心眼里认可两人间的主从关系,新婚夜的强势占有通常就是个绝好契机。   肖阳当初因为受伤委屈了婉如,便不得不弱了气势,一开始他又只打算暂时把她当漂亮摆设供起来,一直观察着,因此也没去下功夫调教。   如今他是真真正正打算将自己的家底全交付在婉如手上,按军营领兵的那套做法,必须得一开始就下狠手揉搓得对方服服帖帖,而后再慢慢给糖吃时刻安抚,这才能避免她将来造次。   须知,男子惧内那是因为他乐意宠溺对方,不是女子能真真骑到他头上。   可肖阳看着那还没等自己把“杀威棒”打完就已经蜷缩成一团的娇妻,却忍不住的心软,他能对戎寇冷血却没法心安理得去欺负弱质女流,何况还是自己在战场中都心心念着的如玉佳人。   不过,已经进行到此处了他也不可半途而废,只得咬咬牙硬下心肠伸手扣住爱妻的腰肢,将她往后拖了一把,又继续该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忍着不吃的男人绝不是真汉子!只是,这次前戏一定要做得足足的,万万不能再让她吃痛。   肖阳随即俯身提枪在娇妻金沟之外细细磨蹭,双手捧着那对暖乎乎玉兔摩挲把玩,时而拨弄红珠,时而或缓或急的捏揉兔身。   同时,他嘴也没闲着,伸舌在爱妻后背轻轻舔舐,从脊背一路向下慢慢挪到那羞人的股沟,吮吻不休。   霎时间,一股酥麻感窜遍了婉如全身,随即身上又毛刺刺的微微有些痛痒,似乎是夫君在用他胡茬蹭着?正疑惑中,又听得他用有些暗哑的嗓音开了口。   “先秦时有一房中术典籍谓之《素女经》,书中著有能强身健体的九个交合方法。此乃第二项,名为‘虎步’,”肖阳怕真的欺负狠了把妻子给吓坏,干脆没话找话的解释了几句,“这对身体有益,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姿势。”   呸,当我无知稚童呢?你明明站着的,这姿势是《洞玄子》里说的‘三春驴’好不好?就找一个好听的来唬人!   婉如在心里不屑的哼哼着,嘴上却应承着拍马道:“啊,是么?那,那和夫君正相配,呵~~”   将门虎子不是么?迈虎步,名称上确实相配。若论‘三春驴’的话……呵,婉如也算是真正明白自己之前确实是看走眼了,肖阳绝不是她当初想的那样是个憨厚老实人。   捆缚之后又选取这种禽畜中常见的姿态交合,说明他骨子里是极霸道的,还带着股野性。   可见,哪怕他嘴里说得再好听,平日里有多柔情,都不能小觑了,谁知他什么时候会血性了发野、发狠?今日可不就和往常不同了么。   唉……为了少吃些苦头,婉如一面想着一面又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将头肩匍伏至最低位置,侧脸直接贴上了熊皮褥子,并且沉腰抬臀,做出了极恭敬、顺服的样子。   从后面望去,她整个人呈现出了一种非常诱人的美丽曲线,零散云髻、粉颈窄肩、嫩肤雪背、蜂腰圆臀,还有那春色一片的桃源洞底,可谓是芳草隐隐、娇花微露首……   肖阳喉头一动,暗暗咽了口唾沫,挑弄间只觉自己枪上玉露滴滴,便不再犹豫双手合抱起娇妻腰腹,挺身往那桃源仙境慢慢递送而去。   而后,他便开始试探着或深或浅、或缓或急、或进或腿的往来拼杀,晃动间床腿不由“嘎吱”作响。   伴着那不和谐响动的则是娇妻千娇百媚的喘息呢喃,诱得肖阳忍不住去一次次的深深撞击,狠力急刺。   婉如面颊、酥胸、腹部,被牵引着一次次的往熊皮褥子上磨蹭,磨得她赶紧用手背垫了垫脸,别的部位却是顾不得了,不需片刻便红珠挺立、柔肤发烫。   她只觉得自己身子在疾风巨浪中摆动不停,长枪左右拼杀、马儿灵泛疾驰,沃土之中既有点隐痛难耐,又有股说不出的酣畅淋漓感。   她能感觉到这一次夫君确实没故意折腾人,只是,他不似谢俊逸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自己也未到十八、九岁彻底长开的年纪,这样连番承欢确实有些扛不住,不由又开始告饶。   万幸的是,肖阳终于赶在把床榻和娇妻通通拆散架之前泄了精元,而后缓缓停下驰骋的步伐,伏在她耳边笑问道:“怎样,可还受得住?”   “夫君,唔,夫君威武,今日且绕了奴家吧?求您了……”婉如微微扭头,用一双泪眼迷蒙的眸子回望肖阳,苦苦哀求。   “饶你一回也可以——小娘子,说几句好听的来犒劳哥哥罢?”他模仿着淫邪纨绔的动作狠狠抹了一把婉如的酥胸,抬眉坏笑。   “这,这,”婉如微微踌躇,谁知道他想听什么啊?清醒着还可以估摸一下,可这货此刻却是醉酒中!思虑再三后,她试探性的又说了先前那句得了夸奖的话,“嗯……如娘永远是阿阳的?”   “不够。”肖阳伸手一掰她身子,顿时给弄成了大开大合的仰躺状,又一副想提枪冲锋陷阵的模样。   “别,别!求您可怜则个!”婉如被吓得赶紧闭腿捂着私处,同时惊呼道,“我说,我说,还有,唔……如娘永远不会背叛阿阳,嗯嗯,誓生死不相背负!”   “唔?这句话不错,”肖阳见她那怯怯的起誓模样不由又是心软,只忍着笑意板脸单手微微卡住了她颈项,威吓道,“记住这句话,一辈子都别忘了,不然,我饶不了你!”   说罢,他就一拉棉被搂着娇妻狠狠挤挤在那窄榻上睡了,婉如被他圈在怀里、夹在两腿之间,整个人都动弹不得,暗暗翻了个白眼,恨恨地心想:一辈子?说不定你睡一觉起来就给忘光了!   肖阳丝毫不知道妻子的腹诽,只唇角含笑的在心里呢喃着同样的话语:“阿阳是如娘的,你若真心,我便永远不会背叛,誓生死不相背负。”   有些词儿,身为大男子汉的他着实说不出口,可并不意味着它们不存在……   五日奔波拼杀换得半日酣战与酣睡,黄昏时分饥肠辘辘的两人才起身梳洗草草用餐,而后肖阳便说夜里营中有庆功宴,让婉如不必等他早些休息。   也就这酒宴极其迅速的戳穿了一个事实。   午夜里,婉如让肖十三去给他家郎君准备醒酒汤温在炉上,这位憨厚的黑肤小子老老实实的回答:“不需要的娘子,三郎君号称‘千杯不倒’,从来就不曾真正醉过,清水洗洗就好。”   “……”不曾真正醉过?那他今天下午是在干嘛?梦游?!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成,求撒花不要砖头哦!不然,阿阳长枪伺候!   ps:上文说的那啥《洞玄子》,其实,都是真实有的……捂脸,我素不纯洁的墨鱼…… ☆、28羊肉补肾   “千杯不醉”?也对啊,肖阳自幼在军营混着,看他吃饭都是一副很豪迈的样子,那跟着带兵叔叔伯伯们多半也会很豪爽的喝酒。   那么,他先前是装醉占大便宜?婉如幡然醒悟后忍着没咬牙切齿,一副关怀备至模样的叮嘱道:“吩咐他们把备着温热水,若不需要醒酒汤那就兑蜂蜜,果腹的夜宵也备两样。”   酒后口干挺常见,席面中也多半吃不了多少东西,打胜仗都得喝酒庆祝不是。婉如安排完毕后便风轻云淡的挥手让帮肖十三传话的肖棠退下。   “是。”肖棠点头告退,穿过院子到垂花门处唤来肖十三,让他安排人去后厨取炭炉和一干吃食,然后在男仆所住的倒座房处找个干净地方温着,等三郎君一回院子就呈上。   与之同时,恨得牙痒的婉如因独自一人待在内室不用顾忌形象,直接拽起肖阳的枕头就锤了几拳。   还不敢锤狠了,不是不想,而是她此刻腰酸腿疼那处也不怎么舒坦,实在是不想多做动弹。   稍作发泄后她便偃旗息鼓而后侧身躺了,开始细细琢磨怎么把这吃的亏给讨要回来。   在这谎言没被戳穿的先前,婉如还真有些畏惧肖阳,可一旦知道对方只是装酒醉折腾人,她却觉得有点好笑了,真正能发狠殴妻的男人需要这么装么?怎么看都觉得他有些色厉内荏呐。   报复一下绝对可行,只要把握好尺度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需要考虑的只是当即发作,还是以后再找机会治他?   前者爽快后者太麻烦,等一等的说不定还得忘了。若是前者……婉如回想着下午的一幕幕经过,想找出个可以理直气壮指责对方的切入口。   这么一回忆,婉如却发现肖阳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什么真正语无伦次的醉话,也没见他摇摇晃晃步履蹒跚,所谓“醉酒”只是她自己的主观臆断,那一巴掌实质上也没达到殴妻的地步……   这活脱脱就是想击鼓鸣冤都写不出状纸嘛!   “我真是,白活十年!”婉如只得暂时放弃所有盘算,恨恨地咬着被角默默骂小人。   她能埋怨肖阳什么呢?总不能就说一句“奴家经受不住此种情趣”吧?且不论自己在最后是不是也体会到了其中的乐趣,单看拒绝后他很可能找别人去尝试,这便已经得不偿失。   婆母是答应了非必要情况肖阳不得纳妾,可这不过只是句轻飘飘的承诺,而那些歌姬、舞姬甚至根本就不算是“妾”,一样得提防。   若是能满足夫君的各种需求,谁又肯将其拱手让人?内宅妇人哪个不是以夫为天?没了老天庇佑任凭你多能干也百搭!   何况,婉如是知道自己将来身体情况的,之前被继母纵容着挑食她底子并不好,跟了谢俊逸后被宗族出名大病一场,这才好好调养过一阵子,十九岁上下便长开了,那才是她最美的时候。   身材更高挑也更具风韵,若到那时候要应付肖阳绝对不在话下,即便是这会儿,嗯,多磨合磨合想来也不成问题。   一回忆起调养身体,婉如又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十六岁的自己有宫寒之症!虽不太明显,但确实是有的。   当初在家时也没个人教,吃食不注意夏季又贪凉喜欢用冰,张氏可没那么好心提醒,天长地久的便在不知不觉中吃了大亏。   可见,任凭肖阳怎么卖力都不成的,短时间内恐怕怀不了孩子,先得调理。婉如轻声一叹,十年,这记忆实在是太久远了,居然差点忘掉如此重要的事情。   不过,若自己着手调理那婆母肯定能知道,不可能偷偷摸摸进行,否则不就像骗婚了么?反正,也不算太严重……得想个法子把这问题暴露出来让肖家知道才行,也不知道他们家有没有供着懂得妇人之症的医师圣手?   转眼婉如又想起肖阳似乎喜欢吃羊肉、喝羊奶,那么,可以不知不觉蹭他的吃食,比如,点个苁蓉枸杞羊肾汤、归地烧羊肉?   不过,这种滋阴补血、强筋健骨又补肾益精的东西,要肖阳吃了……他会不会越发的生猛?呃,似乎确实是有壮阳的作用!   “吃还是不吃?也不可能就我一个人吃独食嘛,凡桌上的菜三郎哪样不吃啊?何况他本就喜欢羊肉,话说,那厮是不是就因为这原因才如此那个——龙精虎猛?”婉如想到这里隐约觉得身下又有些疼了。   她一面因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焦心事直蹙眉,又感觉宽衣裹着被褥躺下了,想要争取在肖阳回来之前熟睡。   心想:“管他的,人家白日里被摧残狠了需要休息,今夜不伺候了!”   结果,越是希望快点入睡,她越是耳聪目明辗转反侧,甚至,除了听到清晰的四更锣声之外,还隐约觉得外院传来了丝竹声,嗯,确实是有歌舞声。   婉如顿时明白,肖家军在营里举行了浩大庆功宴之后,又转战回家进行小规模的私下聚会,想必是带兵的各个将领们在莺歌燕舞中论功分赃,噢不,论功行赏。   正如她所料,此刻肖家宴客的大厅内确实是笙歌鼎沸。   严格来说,参与享乐的人并不多,也就八个此战立了大功的将领——中军主将肖旭、副将毛厉人,领左右厢军的庞堃、肖泽及两人的副手王皓然、陈子垣,先锋小将肖阳与徐恒宁。外加肖将军和六个并没有直接参与此战的高层。   但厅里却人声鼎沸,有佐酒美姬的娇笑声、光头壮汉的击鼓声、乐伎的琵琶声、舞伎踏歌的脚铃声踏板声,肖老将军豪放的大笑、毛厉人与庞堃的猜拳、肖旭与肖泽、王皓然等人的相互敬酒……如此丰富的各种声响汇聚在一起,   一排排舞伎婀娜多姿的摇着水袖出场,在清澈悦耳的音乐声中扭着白花花的胸脯与腰肢,间或抬起的大腿中偶尔也一露春光,佐酒的美娇娘仅仅穿着袒胸诃子和轻薄的丝绸长裙,随意低头瞟去,无论上下都可看到一片诱人风情。   当这样的美娇娘自发倚上前来时,肖阳却抬手一挡吩咐到:“离我远点,别贴着。倒酒夹菜就行,别搞其他名堂。”   “哟,你不是吧?都已经到年龄娶媳妇破了童子身——怎么还这么讲究?”坐在肖阳下手的徐恒宁捻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如此调侃。   肖阳一面吃肉一面随意解释道:“脂粉气太重,沾上了回去会被如娘闻到。”   “嘿,堂堂男子汉还怕老婆不成?要立威啊兄弟!”徐恒宁鄙视着看向三郎君。   “不是怕,你又没成家哪儿懂这滋味,”肖阳可不理会对方的撺掇,先前不是已经试着立威了么?没觉得心里舒坦反而心疼着呢,想着边摇头道,“立威不抵事儿。”   “你的心又告诉你什么了?”徐恒宁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很是好奇。   “嗯?”肖阳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这才摸着心口回答,“它告诉我,【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徐恒宁直接喷酒大笑:“这是什么鬼道理!娶了妻子就不能再拈花惹草了?放屁,所以我才不耐烦八台轿子弄个人回家管自己,有毛病不是?”   “……”肖阳只听着没说话,他此刻的思维稍微有的混乱,一会儿觉得就应该只一个妻子别的都不沾,一会儿又觉得像父亲、大哥那样养几个没名分的小的也不错。   正想着,闲不住嘴的徐恒宁又开口了:“你箭术怎么练的?那准头怎么眨眼之间就突飞猛进了?还有你说的那什么【化妆潜伏】,真他妈管用啊!交两手来呗,别藏私啊,咱都是肖家军共荣同耻的。”   苦逼的肖三郎继续沉默,不是他想藏私,而是那箭术真的就是自己突然一下变好的,没理由也没方法!并且,他也知道自己脑子里有些奇怪的东西,但是没法自主倒出来!只能等它自己【冒泡】,冒了还有点搞不懂到底是什么。   话说,【冒泡】又是个【神马】东西?呃?什么又是【神马】?   肖阳突然一下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死机】了,涨乎乎头晕眼花的。   “恒宁啊,我仿佛有点醉了,”肖阳突然起身抚着友人的肩膀告辞道,“你慢慢喝着,我去更衣。”   “不想说就算了呗,用得着尿遁啊?”徐恒宁尽管嘴里继续鄙视三郎,却又自发的起身扶了他一把,“我送你去吧,可别让她们扶了沾染上脂粉气,不然弟妹不准你上榻啊……”   我【特么】真不是【气管炎】!肖阳想说这句话,但最终还是不得不闭嘴忍着,并暗暗决定——明日得空一定要好好倒腾一下脑子里的古怪东西,它们已经猖狂得无法被忽略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衣:上厕所……真【特么】文雅……   吃夜宵这件事是唐代人发明的。唐以前的朝代都实行宵禁制度,木有夜生活,唐代社会风气开化,每逢重要节日朝廷就会打破宵禁制度,于是,夜色出现了卖熟食的摊档。到了北宋,霄市、野市孕育而生,通宵卖吃食的店铺也冒了出来,人们吃夜宵的习惯就此养成。   暖宫乌鸡是最好的,补血驱寒,还有就是喝蜂蜜。可以吃点温补的食品:桂圆、大枣、羊肉、牛奶、红肉、辣椒、红糖、姜、红茶等等   【肉苁蓉枸杞羊肾汤:】羊肾1对,肉苁蓉15克,枸杞子15克,葱白1根,生姜,精盐,酱油,五香粉少许。1、将羊肾洗净去筋膜后切片,肉苁蓉酒浸后切片,葱白切段,生姜切片,枸杞子洗净备用;2、将羊肾、肉苁蓉、枸杞子及葱、姜共置锅内,加适量清水煮汤,煮至热烂加调味料即可。适用于冬季肾虚及腰膝冷痛、阳销不举、腿脚无力者。   【归地烧羊肉:】1.将羊肉洗净,切成长约3厘米、粗约0.8厘米的条,入沸水中烫一下,捞出用温水洗净;当归、生地洗净;大枣用水浸泡后用温水洗净。   2.锅内加入少许猪油,用中火烧至五、六成热时,用姜丝爆锅,放白糖炒化,加羊肉煸炒一会,烹入料酒,注入清汤,置入酱油、精盐、当归、生地、大枣,用旺火烧沸,改用小火烧约1小时,拣去当归、生地,淋入水淀粉勾成浓溜芡,加味精翻匀,盛入盘内即成。适用于脾肾阳虚、下元虚冷、冲任不固引起的崩漏及产后、病后之体虚、血虚、畏寒肢冷诸证。   打四更(凌晨一点)时,要一慢三快,声音如“咚——咚!咚!咚” ☆、29凌晨梦魇   肖阳借着尿遁躲了不少酒,又用冷水淋脸醒醒神,在这之后他脑子里的东西才没再钻出来闹腾,回到宴会厅却被大哥拉着亲自下场舞蹈一番。   肖旭击鼓,苦逼的三郎给伴舞,兄弟合作表演了一曲舞姿很挫但气势非常足的《兰陵王入阵曲》,看得各位将领热血澎湃,纷纷亲身参与手舞足蹈一番,热热闹闹欢庆了大半夜才散场。   五更天时,满身酒气的肖阳终于疲累不堪的回了他自己的小院,他径直从耳房绕去了屋后的温泉池,沐浴一番又吃喝了婉如让人准备的食物这才一身清爽的回到内室。   就着微弱的烛光走到床前,却发现妻子正缩成一团蜷在最角落里睡着,被褥裹得跟个蚕茧似的,肖阳一阵失笑,更是觉得婉如可怜兮兮的——怕被半夜骚扰居然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他赤胳膊躺下后伸手一拉,果断把娇妻裹成的蚕茧给捞过来搂在怀里,然后又盖了床被子睡了。   没到一刻钟,装睡装得真正熟睡的婉如开始迷迷糊糊做恶梦了。   梦魇中,她似乎又一时头晕私奔了,但途中后悔离开谢俊逸跑回娘家求收留求再嫁一次,结果肖家拒绝接受二手货,她则被继母张氏捆起来关在了柴房里,半夜,屋外却燃起了熊熊大火!   她扭动着甚至想要逃命,可偏偏手脚都没法动弹!火苗蔓延马上就要点燃了她裙角……   “啊——!”婉如惊呼一声后终于挣脱出了噩梦,只觉得自己浑身大汗淋漓的,极其不舒服。   “怎么了?”酒后兴奋还没真正深睡的肖阳一听到婉如的动静就醒了,赶紧抬眼瞅着她如此问道。   “做噩梦了。”婉如想要抬手擦擦汗,却发现自己被子的卷被肖阳双腿缠着,上面居然还盖了床厚棉被,难怪会做那样的梦!   肖阳很是温柔的用手背在她额头一抹,关切道:“梦到什么了?”   动弹不得的婉如深深看了他一眼,用带着满满委屈的语气掐头去尾简要回答道:“梦到被人捆着,还被火烧,好热还吓得够呛。”   “呃,这个……”肖阳顿时有些小尴尬,赶紧松手、松腿把婉如从棉被堆中解救出来,其实,没被子隔着他反而觉得更美好,妻子只穿着薄亵裤,上身仅有一件“抱腹”小衣兜着胸腹,敞开的后背仅仅只捆了根细带。   嗯,伸手一搂便直接裸胸贴裸背,肖阳啧啧嘴一副非常非常享受的表情,左手还极不老实的探进娇妻“抱腹”亵衣中捏了捏嫩滑而肉乎乎的小白兔。   “这,要不要人活啊?下午还没折腾够?!”婉如暗暗叹息小脸直接皱成一团,因为,她臀上已经感觉到那不听话的小阳阳开始变兴奋了。   提心吊胆等了许久,却没见他有别的动作,甚至不老实的手也停止了摩挲,不久之后,婉如耳畔传来了一阵阵鼾声,抑扬顿挫跌宕起伏,声音不算震耳却连绵一直没停歇。   “……”婉如简直快泪流满面了——这种事情也很折磨人的好不好,我想睡觉啊,真的很想了!   在肖阳的鼾声中她又下意识的回忆起了那个梦境,不由有些心绪不宁。原以为前世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它居然还在继续纠缠自己,难道,还得等着谢俊逸成家或者张氏得了不好才能真正结束?或者,是因为自己不确定未来的日子里能不能得到幸福这才忐忑?   婉如就这么一夜辗转反侧,直接导致她次日再一次睡到日上三騀,甚至,在起身之后都还觉得眼睛有些涩涩的,很想再躺下继续补眠。不过,肖阳一句话就像泼冰水似的让她瞬间清醒。   他坐在案几前一面呼噜噜喝面汤啃饼子,一面悠哉道:“今天就让肖忠把我私库的账簿带来,你们慢慢交接着,嗯,隔几日还有这次得的东西要入库,很丰厚。”   “哦?是什么?”婉如佯装淡定心里乐死了,她夜里还盘算着若肖阳真装醉不提这茬自己该怎么应对,没想到他说话挺算数,都不用人提醒就自己摆到了明处。   “他们本部落出产的只有马、羊和一些需藏,这些我们得了也用不上,不过,”说着,肖阳停顿了一下后又得意洋洋的笑道,“他们控制着西域商道的其中一个关卡,胡商往来多有上供,所以……你猜猜是什么?”   “宝石?”婉如马上就想到了她从继母那里诈来的一匣子还没派上用场的嫁妆。   “嗯,有于阗的上等白玉,龟兹的葡萄酒、安息香,还有些寻常金银器皿。”肖阳这么对婉如介绍着,听得她暗暗咂舌——金银器皿都属于“寻常”玩意儿!   好吧,葡萄酒对不爱喝酒的她来说似乎没多少吸引力,可听说那地界的葡萄酒是好得能做贡品的,上辈子一滴都不曾尝过呢!嗯嗯,有机会也得“葡萄美酒夜光杯”的享受一下。   午后,夫妇二人吃饱喝足去了小书房,肖阳坐在书桌前开始琢磨他脑子里的东西,时不时的提笔写写画画,婉如坐在他身边偶尔提袖帮他细细磨墨。   专属于三郎君的管事肖忠则被他闺女儿肖棠给引入了后院,在书房靠门处坐在小几上,并着另外一个管事肖仪,两人隔着薄薄的屏风向三娘子汇报各种交接事宜。   肖忠他主要负责管账簿和入库事宜,出库事宜是由另外一位管事肖仪负责。他两人各有一把钥匙,肖仪手上的仅能打开堆放普通物品的大间。   “小间必须同时使用才能开启,”肖阳扭头冲婉如补充了这么句话,又吩咐到,“今后就把你手上的给三娘子,肖仪那的也另配一把,你俩职责不变但每季一次的汇报别找我了啊,三娘子全权处理。嗯,今后的规矩也由她来定,先交接了再说。”   肖忠、肖仪点头称喏,婉如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上一次见仆人其实只是肖阳在崔家陪嫁的众人面前立了威,这一次才算真正给了她身为嫡妻应有的地位。   内宅后院的事情本就应该是妻子来处理,男人嘛,外出打仗、带兵就成。   婉如决定先看看账簿、出入库凭条等文件再去库房清点,反正战前才放了贵重东西进地窖,改日还得抬出来,不如到时再一并处理这两件事。   想着,她让那两位管事退下了,整个下午,这位新上任的管家婆都坐在小书房中琢磨着这堆东西,并且时不时的和咬着笔杆冥思苦想却挤不出多少东西的肖阳闲聊两句。   “这帐册也没有几本嘛,某还说很得意的说自己私产很丰富呢?”婉如一面快速翻看着,一面轻声嘀咕。她已经知道丈夫并非最初设想的是个憨厚老实人,那就还得再慢慢试探一下他脾性,看是不是真是个大度爱说笑的。   “你不是见过么?”肖阳抬头瞅着婉如,突然伸出食指在她脸上快速刮蹭了三下,调侃道,“当初不知道谁垂涎得咽唾沫?羞羞羞!”   “……”好吧,我确实是没见识过土豪库房的土包子!婉如默然,然后继续小声嘀咕,“我在家时只有月钱,一年不过几百钱,只能买一匹绢或者十来斗米——看着你的私库当然垂涎了。不过,说起来律法中有要求未分家的子女不得置私产,你这不算么?”   “不得私自置私产,我这是正大光明得的啊!”肖阳很是怜惜的轻轻啄了婉如的脸蛋一口,“那你家的孩子太惨了,我们肖家是有功便有赏,我们几弟兄是十四岁起就跟着上战场,只要有杀敌就能得东西,四郎马上就到年纪了,要他明年考不中举人就得回来和我们一样的搏命挣前程。”   “……必须十四岁中举?!”婉如直接呆了,“这不太可能吧?还有考到头发花白的呢!多两次机会不行么?”   “家里是这么跟他说的,有压力才有动力!”肖阳说着又竖起一根食指点到唇中,神秘兮兮的吩咐道,“你可别告诉四郎,其实阿爹决定至少得支持他考到而立之年——我们家难得出一个稍微有点希望考进士的,不能轻易放弃了。”   “要我哥哥能有这种压力,也不至于耽误到现在,”婉如长叹一声继续看账簿,突然又好奇道,“为什么几乎都是入帐,没有多少支出呢?”   听她这么一问肖阳很是惊讶,咂舌道:“一年只有几百钱零用的小娘子,你是怎么看懂账簿的呢?厉害啊!”   “……”合着你守着我看账簿就是一直在等看笑话?哼!婉如轻轻一下,抚了抚鬓角发丝,笑着“谦虚”道,“夫子教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出了射、御其余几项均有草草涉猎。”   “哎唷,确实厉害,咱俩互补了吧?我就只擅长射、御,哈哈!”肖阳扶案大笑,而后才回答了婉如的问题,“我在自己亲爹手下就职没有上峰需要孝敬,没自己开府在亲戚往来时也不需要单独送礼。”   “朋友呢?”婉如倾身提壶给他倒了被热茶。   肖阳喝口水后又直接摊手道:“军中友人过笀、成亲、纳小等,我要不就跟着爹要不就跟着哥,不需要备礼啊,他们都替我准备着。”   婉如直接无语了,这家伙活脱脱就是个没有后庭花的貔貅,只进不出!哪有这种道理,现在是阿娘当家大哥也没什么话好说,万一将来嫂嫂当家了还这样铁公鸡,那多招人恨。   “唉,不过这种日子也享受不了多久了,”肖阳说着也摆出了一张苦脸,“阿爹上了奏表为此役请功,顺便说了想让我调去别处历练,看天家怎么安排了,或许,咱们不久后就得另立门户。”   “啊?”会去哪儿啊?婉如微微蹙了眉,都还没在此地住习惯呢,又得搬了?   她正想仔细问问,却突然觉得下腹处传来一阵坠痛!   作者有话要说:五更天:从3点到5点。于阗:和田。龟兹:最盛时辖境相当于今新疆轮台、库车、沙雅、拜城、阿克苏 、新和6县市。   《兰陵王入阵曲》源于北齐盛于唐代。是为歌颂兰陵王高长恭的战功和美德而做的男子独舞。舞者表现兰陵王“指麾击刺”的英姿。高长恭因貌柔美,为阵前震慑敌人做凶恶面具戴之,战无不胜。因战功显赫功高盖主,公元573年被赐鸩而死……【表,三郎绝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该舞蹈被李隆基【禁播】后失传,因东传日本现属日本雅乐,但是已经和史书中记载的原作差别很大了。   “抱腹”其实是汉代的内衣款式,不过,我想,在唐代的无肩带内衣发明之前,这种应该还是能存在的。 ☆、30月事   婉如这腹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等肖阳察觉就已经没了踪影,她虽然已经料到自己不会那么快就有身子,可真来了月事,心里却依旧隐隐感到有些遗憾。   少顷,她便借着肖棠进屋送茶点的机会悄悄对其耳语几句,让这代理贴身婢女把自己所需的东西备好。   一晃就十年,婉如根本就不记得自己随身的嫁妆里有没有备月事带或草木灰之类的物件,此刻管着贴身杂物的金珠、银珠也不在身边,她原准备就这一两日自己做两条的,没曾想日子居然提前了,也只能让个不熟悉的外人去跑腿处理。   不多久,肖棠端了一盏桂圆红枣热茶来,轻声回话道:“已经吩咐针线上的赶制了,娘子若急着,还可问问旁人。”   “不急,夜里能备上就好。”婉如可不想去借别人东西用,哪怕新的也不成,反正约莫还得有个两三时辰,不用太赶。   她俩在一旁低语原本与肖阳没任何相干,好奇心不少的三郎却对婉如这遮遮掩掩的模样上了心,本就双耳灵敏坐得也相近,他仔细听了一耳朵马上关注到几个要点——“身子”、“针线”、“夜里”。   肖阳还乐滋滋的以为婉如要给自己展示什么惊喜呢,比如新款的诃子、轻薄裙子?结果一入夜他却被娇妻撵去睡书房!   “这几日我身子有些不舒坦,你且忍忍?”面对肖阳的一脸抗拒,婉如委婉的请求着,又试探性的提议道,“你身边似乎也没个侍姬,要不等金珠、银珠回来挑一个?”   “你在瞎扯什么?”肖阳听得一头雾水,堵在房门口不乐意走,一步步的向婉如逼近,“你怎么了,哪里不舒坦?我有你,有十二、十三伺候着,还要侍姬干嘛?”   肖三郎这是自幼都没在女人堆里混过,京里有个庶出妹妹却连长什么样都快忘了,月事这东西距离他太遥远,太含蓄的话根本就听不懂,上一次拿这玩意儿来说嘴其实也是因为一知半解反而没顾虑。   但婉如并不知道这些缘由,还以为肖阳在故意逗她非得把大白话透出来,最终不得不面红耳赤的用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说:“我那个,月事啦!这几日别往我跟前凑。”   “啊?这是为何?”肖阳不明所以的一摊手,搞不明白为嘛他不能抱着老婆睡热炕头,非得去书房躺那个翻身都困难的窄榻。   至于挑侍姬这个话茬肖阳根本就不再讨论——不需要,要想有这种玩意儿点缀生活的话,他也不至于等到新婚夜才破了童子身,成天都在忙着没工夫应付多余的人。   “你不知道那句话?”婉如见他表情不像是在装样,便回答道,“常言道‘妇人入月恶液腥秽,君子远之,恐损阳生病’,我是担心你沾上不洁之物。”   “无稽之谈,”肖阳满不在乎的摇摇头,直接按住了婉如那正在整理被褥的手,“别忙乎了,我不走。这都算污秽的话,那战场上砍得血肉模糊、断肢残臂、肠穿肚烂、污水横流的又算什么?”   “……”婉如顿时无语,下意识的捂着嘴强忍住作呕的冲动——就不能别说那么详细么?还加重语气,很恶心的好不好!还好自己此刻没真的身上不舒坦,不然岂不是更难受。   “你,若不介意那就好。”郁闷中的三娘子正打算找个新话题,刚好肖棠用提篮送了她所需的各种物事来,还体贴的带上了一个暖手炉。   肖阳飞速接过提篮打开一看——宽约一寸半的白色细棉布条?鼓鼓的里面装着什么?他伸手想去戳一把研究研究却被婉如突然一巴掌扇到了手背上,一惊之下赶紧缩回去。   而后,他才反应过来瞪向妻子:居然敢打自己夫君,真是太不像话了!   “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啊,我这不是着急么,”婉如娇笑两声说了几句软话,然后赶紧把他堵在屏风外,自己绕进内室一面解裤带一面叮嘱道,“可别偷看啊。”   这世上有一种人就是你越是不希望他做什么,他越是想要唱反调,婉如这才刚脱了亵裤撩起裙摆,肖阳就在屏风后悄悄冒出一个头。   正巧看到婉如拿起了一条那布带子,它背面居然是挺漂亮的锦缎,而后,她将色彩明艳的月事带捆在腰际,半挂在挺翘的嫩白圆臀上,又跨腿让其穿过桃园秘洞门口往前绕去,准备在腹前系紧。   正在这时,略有些警惕心的婉如突然一回头,正巧逮住夫君在偷窥,被发现后他还笑着挑挑眉这才退回到屏风后。   婉如顿时大窘,心想,他这是缺心眼儿还是太过于有童趣啊?十一二岁的男孩才喜欢干这种事情好不好?或者,那种七老八十有心无力的老货也有这癖好,不光偷看还能更恶心人!好吧,绑缚、虎步什么的其实也不是那么的正统。   一直到次日白昼,婉如都没能从自己夫君“很可能有特殊癖好”这一噩耗中缓过神来。   而后,肖阳去了书房继续冥思苦想他的训兵宝典,婉如则待在了寝室看账簿,她实在是不想继续看着对方的脸纠结,某些事情光是说都觉得很难堪,居然还被看到了,真是,真是——!   除了有想用头撞地的感慨之外,婉如真是找不出任何一个妥帖词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太尴尬了!   正郁闷着,她身子却是真真正正的不舒坦了,小腹一阵阵抽痛,搅肠似的比往日更凶猛、更难忍,不多久,婉如额上就渗出了冷汗。   与之同时,在书房里咬笔杆的肖阳终于想出了一个关键的切入点——从步兵、骑兵或战车方阵作战过渡到精锐散兵作战。   把火力、运动、突击进行有效结合,先是用火器等威力较大的武器进攻,然后步兵在【炮火】的掩护下利用地形进行跃进,防御时,也是在战壕、掩体之内将步兵布置为散兵线,在【重火力】的掩护下杀敌。   至于,什么是炮火,什么是重火力……肖阳挠挠头,暂时没能想出个究竟来。明明目前最好的武器就是铁质的刀剑、斧枪等物,为什么他脑子里会出现轰隆隆的雷声和耀眼的火光?该不会是受了婉如那噩梦的影响?   三郎君有些迷糊,只得先研究了一下在方阵作战中散兵的灵活性和机动性,以及突袭时散兵的隐蔽性等要点,然后起身溜达着回寝室,准备陪陪娇妻、等着用午饭,下午再去继续琢磨怎么训练一流的,善于伏击的跳荡兵。   回屋一看,肖阳顿时一惊,妻子居然面色苍白的捧腹倒在床上!她发丝凌乱、衣裙起皱,全身冷汗淋漓的,还不住呢喃呻唤,一副腹痛难忍病入膏肓的模样。   “如娘?怎么了这是?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三郎君问着爱妻却只见她咬唇摇头,轻声喘息仿佛痛得说不出话来。   手足无措中,他直接扯着嗓子吆喝开了,“肖棠!人呢?哪儿去了?!”   “是!”这位梳着双丫髻却一脸英气的婢女在屋外应了一声,赶紧端着一碗刚用“茺蔚”根叶煎熬的汤汁走了进来。   “你怎么伺候的?三娘子都痛成这样了!”肖阳瞪着她就开始发火,“让人去请医师了么?”   “没有。”肖棠将小汤碗递给主子,赶紧垂首告罪。   “没有?!那这熬的是什么?”肖阳自己端着抿了一小口,皱眉道,“活血的?喝这干嘛?”   “是,这是……”肖棠这下比婉如还尴尬,她还未出嫁呢,这么好意思给男主人解释这种话题?可被问道了又没法不吭声,只得回答道,“是妇人能喝的,顺顺气血就不会痛得如此厉害。”   在她说话的同时,婉如无声的拉了拉肖阳的胳膊,摆手示意自己不舒服和肖棠没任何关系,等喝了他一口口喂到嘴边的汤药又缓缓气,这才很是虚弱的开口道:“又不是病,何须请医师。”   “都痛成这样了还自己忍着?让人来看看调理一下也好啊!不行,可不能讳疾忌医。肖棠,让十二去请医师来——那个专门给阿娘问诊的陈医师。”肖阳一脸的难以置信,他完全没料到女人每月一次的惯常事居然会如此折腾人,必须让专业人士瞧瞧他才能放心。   听到他这么安排,婉如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此刻的表现七分是真三分做戏,把疼痛的程度演绎得更为剧烈,为的就是让肖家的医师给自己看诊,宫寒越早调理越好,不能拖久了成顽疾。   没多久,一位清瘦老者进了内室,隔着纱帐搭了绢帕摸了脉,然后又向肖棠仔细问了婉如的症状,比如,天寒是否手脚发凉,月事是否准时,往常痛得是否也是这般厉害,是否量少色黑甚至有血块,是否舌质淡苔白等。   问罢,他又再次把脉一番,沉吟片刻后才在三郎那饿虎似的目光下说道:“略有些宫寒,需长期调理。”   “呃?宫寒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会腹痛?”、“啊?这,这是否有碍生育?!”夫妻二人同时开了口。   陈医师望向三郎,回答道:“腹痛只是宫寒的其中一个症状,还有脉沉等等。三娘子宫寒并不算特别严重,此次剧痛或是因换了环境、受凉或情绪不佳造成的,好好调理一年,之后想来不会再有问题。”   肖阳看了看痛得就差没满床打滚的爱妻,突然意识到是因为战事,或自己之前的胡来才害得她如此难受,并且,一年之内他们都不会有小孩……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又沉声问道:“那调养,除了吃药还能怎么做?”   “服用热量大的食物,比如牛羊肉,也可用艾条灸腹部的气海、关元等穴位,茺蔚炖鸡也有调理之用,”陈医师简要回答后,干脆建议道,“某改日整理几个食疗方子和注意要点,三郎君让人照办即可。”   “好,有劳了。”肖阳挥手让肖棠代他送这位告老还乡的前御医出门,自己扭身就坐在了床边帮婉如轻轻揉着腹部。   沉默中,他只觉得心里有些怆然,为妻子心酸,也为暂时得不到的孩子而惋惜。   “对不起……”婉如才一张口眼泪就扑簌落下了,晶莹泪珠挂在那惨白的面颊上,有种说不出楚楚动人感。   她已经酝酿了好半天的情绪,就为了哭得无助而让人不由动容,原本只是逼着自己落泪,结果却在不知不觉中想到当年无缘得到的孩子,以及被谢俊逸嫡妻灌绝育药的那一幕幕,不由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别哭啊,又不是不能生,不过是等一年而已,”肖阳赶紧伸手揽着婉如,抬袖胡乱抹着她面上的泪水,又拍着胸脯承诺道,“不怕,我等得起!”   “阿阳……”婉如搂住他的腰一脸感激,稍后却又抹泪道,“可是,阿翁、阿家那里又该怎么说?”说是三十无子才能纳妾,可也防不住私下给安排啊,那平阳公主还能给她弟弟弄个卫子夫呢!   “不怕,阿娘能理解你的,”肖阳拍抚着婉如的后背大咧咧的答道,“当初她生我大哥时伤了身子说是没法再有了,阿爹觉得肖家不能只一根苗便纳了个良家女——就是我二哥和五妹的生母。阿娘气得直接就回外翁家,一整年都没搭理我阿爹。咳咳,这你知道就行了,可别再她面前提及。”   “那,阿爹那里……?”婉如含泪蹙眉一脸忧伤,公爹才是一家之主好伐,得过了他那关才行呐!   “阿爹不容易说动,我大哥、大嫂没住一处,哪怕是有了一子一女,他在这边都给安排了人‘照顾’哥哥,”肖阳无奈耸肩道,“咱俩烧香拜佛乞求我快点调职到外地去,他看不见那唠叨了也就没用。”   那你呢?你这是单纯的安慰我,还是真的愿意身边就我一个?愿意一直等着?   婉如微微垂下眼帘,用力捏了捏拳,暗叹道:调职吧,快调职,换个新地方便得从头打拼,事情一多也就顾不得去思量淫欲。   何况,没长辈看着,即便是添了新人也能私下搓磨!   作者有话要说:婉如求切换地图,能成功么?   嘤嘤,基友说写月事什么的稍微有点囧啊~~~不过,墨鱼觉得这是剧情需要……捂脸泪奔。   治疗宫寒的食物:益母草炖鸡。乌鸡1只,益母草500g,分别用酒、醋、姜汁、川芎汁浸透炒干。将制好的益母草放入鸡膛内,用清汤煮,鸡淡吃或酒送下亦可。鸡骨并药渣焙干为末,加当归120g、续断60g、姜18g为末,炼蜜为丸,每丸9g。每日早、中、晚各服1丸。   《神农本草经》中说“茺蔚”(益母草):其味辛、苦,性微寒,有活血调经、利尿消肿之。   下面这个图是从《唐代关内道军事地理研究》一书中截出来,前面写打仗参考了这书,忘了放图,补上,嗯嗯。这是唐朝前期的兵力配置,后期兵事频繁,每次出兵就不止这两万人了。   辎重兵就是携带和押送军械、粮草、被服等物资的部队。那什么,墨鱼无意中看了别的文,动辄就是几万大军保护粮草什么的……好厉害!   再来个货真价实的老虎~~~ ☆、31嫡妻算账   婉如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却没去仔细思量肖阳的调职究竟会调去怎样的地方,在她的观念里这一仗打完胜利就是事情结束了,跟记忆中一样,三五年内不会再有战事,即便是调职也是去过寻常平淡日子。   其实这一次西戎扰境,她前辈子就不曾听说过,所以心里才惶惶然的觉得事情脱离了历史正轨,肖阳不一定能平安归来。   好在平安熬过了这五日,夫君毫发未伤,而后夫妻之间出现了一点点小问题,比如肖阳发威了,宫寒暴露了等,但一切仍在掌控中,事情似乎都冲着挺好的方向在前进,婉如自然对独立门户抱有极大的期待。   殊不知,这种边地小规模的冲突从来就不曾闹得沸沸扬扬,有关人士防备片刻、上层官员心知肚明、天家嘉奖一下就罢了,连不曾做京官的谢俊逸都沾不了边,更何况前辈子她这种正妻都不是的不曾出门交际的内宅妇人,能门儿清才怪了。   她记忆中五年后肖三郎领兵作战大杀四方那是真正的国战,举国上下都关注着,自然能听到些只言片语,可不曾听过的年月也不意味着就绝对安全。   婉如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等第二日腹痛缓和之后便开始喝着各种滋补汤乐呵呵的看账簿,扒拉着肖阳的小金库,这家伙,居然装银锭、金锭的箱子比钱箱子还多!   虽然,铜钱才是流通货币,金银根本不能当钱用,但是,婉如靠在床头在膝上摆好案几开始噼里啪啦的拨弄小算盘。   按照京城的兑换比例,一两黄金约等于六两白银,一两白银等于一千三百钱,按账簿上写的二百六十两黄金,八百九十两白银,这便是……三百一十八万五千钱!   望着算盘上的一排排珠子,婉如直接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可是放置不用的闲钱,京里二品大员一年薪俸也才十万钱呢!   如此可见,兵匪什么的真是太有前途了,这还只是肖阳不到四年间的收益,若当官只拿俸禄的话,即便是宰相一辈子不吃不喝都攒不了这么多!谁能连续当三十二年的正二品官儿?   忙乎一日,算完了金银、铜钱和绢帛的收支情况后,婉如依旧是靠在床上又开始看别的帐册。   抿了口热乎乎的红枣汤,翻开器物类的册子,发现陶瓷品几乎没有,只见到记录中有零散的越窑青瓷花瓶,湘窑彩绘花鸟纹盘、罐等物,想来是瓷器不易保存,三郎那性子不耐烦留着这类东西。   记着瓶、罐、摆件的这两册账簿中大多是金银器和少量铜器,有战功所得也有胡商等所赠,看名称似乎都是不错的上等物品。   如锤堞金麒麟、垒丝金凤凰、錾刻锤堞银薰炉等,一页页的翻着那长串的名称直看得婉如心痒难耐,连腹部的疼痛都缓和了不少。   遗憾的是,他私库中最得婉如青眼的玉器、珠宝与前者比较起来并不多,大约是紧着已经有家世的人分的“赃”,三郎之前没轮上,或者就是他喜欢大件的对零碎物品瞧不上眼。   但看着目录也觉得样样不凡,连三品官员才能佩戴的玉带都有好些条,普通的金梳、钗子、簪子、玉镯等更是让人数得眼花。   其余杂项就比较零散了,没头没脑只按照获得的年月日和来路记录了一大堆,诸如象牙、犀牛角、皮毛、漆器、玛瑙、水精等都有,大多是些把玩件或手串、挂饰、毯子等,也包括小的杯盏、文房用具。   因太乱了婉如也数不过来,干脆就暂且不管把账簿放置在了一旁。   之后的一大项则是书画和古籍善本,从来路看这类物品有公爹大手一挥赏下,更多的则是拜山头文官所送的礼,想来是怕上峰不搭理先从儿子下手请托。   这些从京里或江南等处来的人,就喜欢送这些风雅之物,价值高昂看着却有格调,有品位,又不打眼,就算被人揭发行贿也能说这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赏鉴之物”。   可惜啊,偏偏是明珠暗投!三郎本就是个不识货的,负责管着库房的又只是两个奴仆,能认识这些物件么?   比如婉如很是青睐的那把蜀中“雷公琴”,在三郎的账目中就只记了一句:司马年礼——琴,一把。直看得婉如想吐血,说起来,她还一直没告诉自己男人,这一把看似不起眼的琴若要在京城出让的话,不说价值千金上百金总是有的,还得一群人抢呢!   “唉,真是太亏了,拿可以当传家宝的东西送人却不被重视,说不定所求的东西也没得到。书画肯定也有这种情况,还是得看看实物才行呐。”婉如喃喃自语着,又继续往下翻着账册。   突然一下她就愣住了,这里面居然看到了她爹的名号,“刺史崔承望拜门——挂轴、横卷、册页,各一”,没了,就这么一句。   各一,一什么啊?究竟是哪位书画名家的一丁点记录都没有,婉如郁闷得简直想把那账册揉巴揉巴吞下去!   白做那么多年官,投其所好都不懂,若不是肖家觉得礼薄了也不会刻意折腾他,不折腾也就不会觉得官难当,这官不难当了,也就不需要巴巴的把女儿送出去,这不把女儿拱手送人……   “好吧,不卖女儿那这账册也到不了我手上。”婉如这么一想又淡定了,总而言之嫁给肖三郎是利大于弊的,不用苦着脸。   最后,她终于看到了三郎名下的田地、庄子和铺子,细算之后婉如简直有了一种想落泪的冲动,如此富裕的他娶了这般清贫的自己真是太亏了!   三郎的这部分真正的产业似乎是清江郡主给置办的,都在京城那寸土寸金的地界,看似不多,却每年都有大笔的固定收入。   今上是清江郡主阿爹的嫡亲弟弟,并且,这做大哥的是在幼时为了保护弟弟残掉腿才失去了继承权,今上不管是感激或愧疚,都会一辈子优待这位永安王。   婆母清江郡主则是永安王捧在掌心的嫡出长女,为了巩固皇权拉拢武将这才不得不许给肖睿为妻,这么一来,她私产能不丰富么?   婉如轻轻叹了口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从婆母指缝中流出了那么一点点东西,都够三郎安安稳稳吃一辈子,自己阿娘的东西她却见都不曾见过!   缓缓神,放下心中的执念,婉如接着把这一叠账册草草翻阅了一遍。   之后,她便让肖棠去取笔墨和空白的账簿来,又招呼新补上的一个名为宝珠的陪嫁侍婢抬了案几跪坐在床边上伺候着,帮忙撰写账册。   金珠、银珠还没回来,婉如身边少了人便提拔对方成了贴身婢女,因为这宝珠略识字能派上用场,何况,前辈子她也是被继母打发到谢家的,整整十年都没见有什么坏心肠,可靠。   婉如早就想把那两位不安分的打发了,却不能刚出嫁就对贴身侍婢下手,这会儿却正好是个机会,宝珠要伺候好了也能顺理成章的留在身边。   “这账册我没看出什么问题,只是记录的方式不太规整,你俩先按我说的分门别类撰誊出各个科目,然后把各种物件的细目填进去,切莫有遗漏。阿棠明日去请两位管事来开库清点,再把各类物件的具体内容、形制写清楚。”婉如说话间言词很客气。   那大管事肖忠是肖棠的亲爹,她又是被婆母和肖阳两人点了名送到自己身边的,可见这一家子在肖家很有脸面,万不可轻易得罪。   婉如这突然一提出要大动账册,肖棠心里顿时有些犯嘀咕,怕主母是在疑心自己爹做手脚。   紧跟着她却又听婉如说笑道:“我看账册里有不少书画、古玩却都没写明出处,怕有不少精品被当作成不值钱的废纸胡乱搁着呢。那‘春雷’琴可谓仙品,我见着它时却扔在犄角旮旯里,多可惜。”   肖棠赶紧一笑,接话道:“要娘子这样有慧眼才能看出来呢,三郎君平日不怎么去库房,想来也是不曾在意。阿奴那爹就只认得几个大字,可不是要让金贵东西蒙灰么!他都念叨好几次了,说自己担不得重任只能跑跑腿,这不,可终于盼到娘子您了。”   这一句话说得好,先拍了主母马屁又摘出了三郎的干系,最后笑着埋汰了自己爹又表白了他对三娘子的忠心。   听罢婉如抿唇笑笑,这才算是正式把肖棠记在了心里,机灵的婢女谁不喜欢?听说她还是和肖家某家将订了亲的,待在后宅又没威胁,多好,比之金珠银珠更妥当。   隔日,婉如身体终于基本无恙了,便开始在两位大管家的协助下指挥着婢女、僮仆清点库房,重新造册,还得把三郎新得的于阗白玉、龟兹葡萄酒、安息香、金银器等物清算出五分之二折合为铜钱、金银、锦帛交给他的亲卫分发给手下将士,整整一周都忙得不亦乐乎。   与之同时,京城里的崔相家刚收到家书得知自己孙女不声不响的嫁人了,相爷夫人袁氏顿时就恼了,顾不得大儿媳妇还在场就直接怒道:“不是自己亲女就一点不怜惜么?我堂堂崔家女哪能去嫁个武夫!”   婉如大伯崔承祖之妻卢氏略有些尴尬的听着,诺诺的补充了一句:“这三郎的母亲,是永安王家的郡主……”   言下之意,皇家郡主都嫁得的武夫的儿子,其实也不差,退一步讲,人家好歹也有点皇室血统不是,不算纯粹的粗鄙武夫。   袁老夫人锐眼一瞪顿时让卢氏收了声,而后她又自顾自的念叨道:“嫁也不是不可,但如此匆忙的出嫁,让如娘往后怎么做人?都怨我平日里对她照拂少了些……”   这嫁人的事情还没念叨结束,任尚书左丞的崔承祖借职务之便又派人捎了话来,要点就一句:“陇右道某军镇和西戎人开战了,目前状况不明,但并非二弟所在的州,望母亲莫心急。”   还没得到侄女出嫁消息的大伯是担心袁老夫人听了小道消息胡思乱想,宰相家的下人那可都是消息灵通的,没曾想,他手中的八百里加急公文却和亲娘那在路途中耽搁了一个来月的普通信件,叠加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后果。   儿子暂时没被搅入战事,可孙女才刚嫁去那军镇啊!送嫁的孙儿或许也在那里?孙女婿是不是也得跟着带兵血战?   本就年事已高的袁老夫人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往后倒仰过去,立时把那卢氏吓得够呛,唤了医师并送婆母回内室后她就直接扑在了对方床边抹泪,怕万一有个闪失自己和丈夫脱不了干系。   侄女出嫁的信是她念的,打仗的消息是承祖传的,婆母是倒在她怀里的,身边也就她这么一个晚辈,堆一起不苦逼了么!   “阿家,求您可怜可怜我,万万要好好醒来啊!这后续的消息还没传来呢,许是没什么大碍也可能……”卢氏拨弄着自己手上的玛瑙佛珠,挥着白色绣花帕子一面抹泪一面念叨不已。   而袁老夫人则在迷迷糊糊中仿佛看到了如娘的亲娘,穿着一袭白衣飘飘荡荡的坐在自己床边。   那本就爱哭的阿莹拉着她袖子咿咿呀呀的扑簌落泪,怨婆母没做到那在自己临终前答应了的事情——求阿家怜惜我那一对儿女,万万要看着他们好好的长大成人,娶嫁到好人家。   “莹娘,阿家对不起你啊,没好好关照如娘、文康,”袁老夫人在梦中颤巍巍的拉住了郑莹的手,也是一通哭天抹泪的倾诉,“我悔了,真是后悔!不该因为呕你娘的气就故意视而不见……”   直至入夜,袁老夫人这才悠悠醒来,医师诊治之后说没有大碍但切莫才受气受惊,而后开了调养的方子告退而去。   长子崔承祖这才在父亲的冷眼中跪在母亲床头连连请罪,说自己实在是鲁莽,不该违例传了这种不确定的消息到内院,又强颜欢笑道:“这边疆战事其实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局部小冲突罢了。”   “承祖说的是,你看,我不都在家待着么,若真有什么岂能如此悠哉。”崔相也笑着捋捋胡子,一副风清云淡的表情。   他这话说完后还不到一刻钟,便有宦官匆匆而至传话道:“兵部又来了八百里加急文书,天家急招崔阁老议事!”   一听这话,崔相顿时有些无奈,这拔腿就走又怎么跟老妻交待?才用自己在家万事无忧来安抚她呐!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婉如、文康,终于有长辈后悔了想要照拂乃们了哦~~   今天是墨鱼和墨鱼夫的结婚纪念日呐,出门娱乐、吃饭先,评论晚点再来回复哟~~~不要忘记继续撒花花~~   拜门,即自愿为“门生”攀附权势人物,常规做法是经他人引荐后呈上“门生帖子”,并交纳一笔丰厚的财礼,再行拜师礼。崔老爹刚到此处扒拉不上肖大将军,只能从肖家后辈着手求引荐,其实是想拜三郎他爹,结果……咳咳。   锤堞:利用金银极富延展性的特点,用锤敲打金,银块,使之伸展成片状,再按各种要求打造各种器形和纹饰。   上图:清 鎏金锤堞释迦摩尼   垒丝:将黄金拉成金丝,然后将它编织成辫子形状,或是各种网状组织,再焊接在器物之上,称为垒丝。上银凤凰的图,这是在云南时从一家南诏银器店拍的胸针,应当就用了垒丝工艺,只有巴掌心大小要九百块呢,舍不得买就只照相留念一下,卡片机效果不好,实物是非常精致漂亮的,不敢想象三郎的金凤凰摆件会价值几何。   然后就是,有人(还不止一个)猥琐的提出想看华丽的月事带,好吧,那墨鱼就猥琐的发上来,不折腾狮子或老虎了~~~年纪小点的mm们或许没见过月事带这种东西,简单来讲,在三郎眼里其实它就类比今天的丁字裤,鼓起勇气上不和谐的图不准揭发墨鱼哟! ☆、32一战成名   跟在一旁听天家口谕的崔承祖赶紧上前两步亲自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塞进了天使的手中,然后很是客气的问道:“天家可有说何事宣召?”   那位白面无须的富态宦官手拢袖中指掌一捏,这才眯眼笑答:“喜事,崔阁老孙女婿可了不得。”话尽于此,他便不再多言,先行一步回去复命。   孙女婿?长子的嫡长女崔婉怡及庶次女崔萱确实是已经出嫁,可女婿都不到二十五岁,即便是家事不错可官位都不显,万万称不上了不得。   崔阁老与长子崔承祖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二郎崔承望的长女婉如,她不是才嫁入戍边肖家么,这又是兵部传来的新消息,许是跟西戎的战事又有了新变故?   “不论是与不是,去告诉你母亲边关打了胜仗,好好安抚。”崔相说罢便赶紧更换了面圣的衣衫直奔宫门而去。   崔承祖回了内室简要述说了一番,却引得老妇人连连质疑:“真是胜仗?确实没危险?你可别糊弄我!”   “千真万确,那肖三郎还立了功!只是详细情况还不明,天使就说了只言片语,”崔承祖现场编织着谎言,又劝道,“母亲且放宽心好好休息,明日儿就去打听了细节来说与您听。”   袁老夫人将信将疑,重要在喝药之后安安静静躺下了。   临睡前她却依旧在感慨:真是越老越没用,怎能应倾慕平乐郡王求而不得后还把气撒在人家女儿身上?光这样还不够,偏偏连自己亲孙女、孙儿都给忽视了!   若有机会定要好好补偿他们兄妹。   之前,崔家大伯嘴里所说的三郎打了胜仗对他而言只是安慰之词,谁曾想,在宫里某偏殿陪坐一旁的崔相却正听着天家喜气洋洋的赞赏这位新上任的崔家孙女婿。   “看看,午时还在说明日廷议需讨论追加军费以及命卫尉寺清点兵械一事,这会儿就又来了消息,胜了,并且是大胜!年轻有为,真是年轻有为!”穿着黄色长衫的精瘦帝王说着不由笑逐颜开。   他一面让人把兵部呈上的文书递给崔相,一面乐得直拍案几,连下颚上的花白胡子也跟着喜滋滋的抖了抖。   前一份消息因为战时西戎人的封锁而延迟了送达日期,却恰恰好跟着捷报在同一天抵达御前,这忽上忽下的一刺激,想让人不高兴都难。   等把那肖老将军上的请功奏章、兵部旁述补充的详情奏章浏览一遍之后,即便是这位在中书省任最高长官中书令的崔相也不由咂舌。   肖大郎首次担当野战主帅便以新奇阵法阻敌于城楼下,没容得对方一丝一毫的侵扰;不满十八岁的小将肖阳则带领先锋军轮番伏击,甚至单枪匹马闯敌营,还真让他毙了西戎部落首领,直接成就了此战的胜利!   更出乎人意料的是,自己家的孙女居然也在奏章中出现了身影,当西戎贼寇兵临城下时,她居然抛头露面站在城楼上高歌一曲,这得多大的胆子才能干出此种事情?   兵部这本奏章也不知是谁写的,上辈子是个说书的吧?好好的一个边关抗敌事件被他写得像跌宕起伏的才子佳人剧目!   “肖三娘子不愧为崔氏贵女,巾帼不让须眉,慷慨激昂以一曲《精忠词》送夫出征,肖氏夫妻鹣鲽情深,于城楼遥遥相看无语凝咽,旁观将士无不感慨万千群情激昂,纷纷振臂高呼‘驱逐戎寇,固我山河,以朝天阙!’……”   在大庭广众下表白要“精忠报国”还要杀敌“朝天阙”,难怪皇上如此高兴,他不就一直担心着肖家这等世袭武将会造反么,却又因外地虎视眈眈不敢释其兵权。   肖家这次不但是战打得好,戏也演得很不错啊!   如今天家年事已高却迟迟没能决定继承人,下面三个有实力皇子小动作层出不穷,偏偏又没一个真正能压制住其余候选者的,甚至连朝臣都有些摇摆不定。   可以预想得到,皇权交接时必然会有腥风血雨,谁也没法保证戍边武将会不会乘机发难,年轻的新任天家想来并不具备与之正面对抗后能必胜的实力。   主弱仆强,凡当爹的谁不焦心?   崔相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往皇帝的心坎上扫拂着发表感想,就听得对方笑吟吟的开了口:“崔卿,你是怎么想到将孙女儿嫁去肖家的?眼光不错啊,早一步就瞧出了那肖阳少年英才?”   这话一摊开来,崔相顿时有了种想冒冷汗的感觉,表面上是好奇一问,往深了想,今上是在试探戍边武将与中枢高官有没有相互勾结啊!   堂堂当今圣上,会闲得无聊半夜找人八卦?崔相顿时悟了,入夜还被宣召进宫哪是为了分享喜讯,分明就是兴师问罪。   “唉,陛下有所不知,此事全因那逆子自作主张,某也是才得知这消息,”崔相赶紧实话实说撇开自己的干系,连连诉苦道,“本就与那肖家没一丝往来,连肖三郎的模样都不曾见过,孙女却在战时匆匆忙忙的嫁人,家中老妻刚收到家书就气得晕了过去,某进宫时她都还没缓过气来!”   “哦?原来如此。”皇帝略略点头,神情中却有些将信将疑。   “从前曾听说某那孙女的母亲与清江郡主是旧识,”崔相赶紧又抛出了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她长相又肖似其母,或许是因这关系才得了郡主的青眼。”   言下之意:我孙女是被你大哥的女儿挑中当儿媳妇,这总怪不了我头上吧?   “她母亲是?”皇帝在自己记忆中搜索了一下,无果。唉,人老了必须得认输啊,既然崔相有恃无恐,那这人应该也是个宗室女?   “先平乐郡王的嫡长女,郑氏阿莹,”崔相马上给补充了背景资料,顺便动之以情,“早些年因病去世了,某那孙女也是个可怜孩子。”   嫁一个没娘的背景不算深厚的孩子,也不过分不是?   “哦,”皇帝老头继续点头,算是将这茬揭过不提,却又紧跟着抛出了个分量不轻的问题,“肖睿的请功奏表,依爱卿所见,该如何处理是好啊?”   “肖家两子立有大功,确实应当封赏,不过,其职位不宜升得过高过快,或可赏赐些旁的物事。”崔相这不光是顺着皇帝的想法说话,还站在了孙女婿的角度考虑问题。   才十八岁就窜上去成了高官的话,那将来再屡次立功赏无可赏之后,不就等着功高盖主被收拾了么?   “那调职一事?”皇帝继续捋着他的稀疏胡子,其实这才是他最犯嘀咕的一个问题。   肖睿为何希望让嫡次子调职到别处?难不成,他还不满足于西边的自治权利,想要渴求更多?于是,先派儿子去探路?他可不相信这真如奏表所说纯粹是为了历练。   “这肖三郎经此一战锋芒毕露,肖睿或许有一山不容二虎之意?”崔相试探着如此猜测,话音刚落便看到皇帝沉下了脸。   他老郑家可不止是一山二虎,那是三只老虎在酝酿恶斗!当皇帝难,当有三个成年儿子的皇帝更难,这三个儿子母家还都各自不凡,这便是难上加难啊!   “此事,压压再议。”皇帝这下可没心思再调戏崔相了,挥挥手便让他退下。   隔日,便由中书省根据皇帝的旨意草拟慰劳制书,送门下省审查后由尚书省去颁布表彰,最重要的一条是:敕封肖崔氏为正五品县君。   表彰是一定得表彰的,不想给太多实际的东西,那就用这种看着好看却没实用意义的外命妇头衔给忽悠一下呗,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妇人可是被破格提升了,嗯,顺便也给了崔家面子。   肖阳则散阶连升两级从振威校尉变为从五品游骑将军,兼领果毅都尉之职,因为他哥肖旭升级成为正四品折冲都尉,空缺的别将位置刚好给弟弟坐了。   但只是代理,并没正式提拔——皇帝想让他被压着么,谁敢不压?往好处想,这是打算把青年小将留着给下一任帝王亲自封赏拉拢。   心里这么盘算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军镇距离太远,表彰还没抵达肖家人手里这消息就先一步在京城的达官贵人圈儿里兜了一转。   包括三位皇子、各位郡王、三省六部实权人物,现如今,谁不知道肖家出了个了不得的小将,包括他那站在阵前一曲高歌的妻子都连带着红得发紫。   袁老夫人得知这一消息后顿时神清气爽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唤了小辈来赏花聚会,变相的庆祝一下。   婉如她大姑,谢俊逸亲娘谢崔氏忍不住便和她亲妹妹私下嘀咕开了:“从前没觉得如娘如此了得呢?娇憨得不知世事,连说话都经常不过脑子,这会儿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那是,居然在蛮寇的马蹄前面弹琴唱歌,胆子变大不少嘛!”二姑袁崔氏连连咂舌,却不知被她添油加醋的那什么“阵前”完全是道听途说。   明明只是站在城墙上的好不好,那会儿也没正式开战啊!马蹄前,难道那马匹还能认人——美娇娘别去踩?   “哎唷,当初哥哥还有点结亲的意思……悔不当初,悔不当初。”谢崔氏叹息着摇摇头,感慨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她算是看走眼了。   “婉兰也不错。”袁崔氏咯咯一笑,点了二哥家的另外个女儿。   “她?可高攀不起。张侍郎正往尚书位置奔着呢,等明年事情一定下来,二嫂还不知得有多得意。”谢崔氏想起张氏那张肥嘟嘟的脸立刻轻轻一哼,盘算着赶紧得把儿子叫回身边来,可别自己陷进去了出不来。   “爹得意又有多大相干?你看如娘,刚出嫁这都是五品县君了!”二姑说着心里就微微一酸,叹息道,“也不知我那闺女能否得个这样的如意郎君?”   其实,她家年近十五的长女已经在相看人家,若不出意外就应当是少府寺少卿的长子了,起先还觉得比较满意,这会儿再来一看——当爹的也才五品,儿子还等着科考呢。   平日里她瞧不上的侄女儿却已经嫁得高门,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二姑忍不住说了怎么一句话。   殊不知,在京城的另一处高门宅邸有个华服中年男子,也因此事说了同样一句话。甚至,他不仅仅限于只说酸话,还打算直接上门攀关系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出现的这个人,或许乃们猜得到他是谁?   那个,安禄山在范阳起兵叛乱时唐玄宗在华清宫,两地相隔三千里在六日之内得到的消息,所以此处三郎战胜后xo+月事+算帐有个十余天了,两份公文同时抵达是可行滴。   卫尉寺:辖武库、武器、守宫三署,各有监事一、二人,正九品上,掌仪仗、兵器、宫廷宿卫。   说到武器什么的,就再来一张唐代武将的图吧,来来,找一找重点在哪里哟~~ ☆、33舅家贺礼   在肖旭、肖阳携手打了胜仗之后,他们一家子完全没把这事情惦记在心里,稍作庆祝后就继续该干嘛就干嘛,偏偏是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为此急着贴上来。   四郎回家时陪着送他的就不止是自己大哥崔文康,还有崔承望派了管事带上一箱子贺礼作陪,甚至连谢俊逸也很不要脸的一路跟了过来,想和妹夫拉拉家常。   愣是像肖阳这种面上看来脾气并不坏的人都忍不住想唾他两口了,这日黄昏,站在门口迎接弟弟时三郎直接就甩了谢俊逸冷脸,草草拱手行个礼连寒暄都没给一句。   原本他就对这表哥和妻子之间的暗潮涌动有些不满,此人还如此不识相,活该找白眼!   “大哥此次过来是要住几日吧?”肖阳转脸很是热情的揽着崔文康的手臂往内院引去,顺便问道,“可是有什么打算?”   “唉,家里地方太窄也没个地方活动筋骨,我又是个闲不住的,”崔文康笑着挠挠头,略有些不好意是回答,“就想蹭蹭亲家的较场还有弓马什么的,啊哈哈,不知道三郎是否欢迎?”   因武举一事还没消息传出来,崔文康又听了妹妹的嘱咐不敢随意露馅儿,在家想练武、看书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之前他是去肖家别院假借陪四郎的名义琢磨一下,待对方要回军镇时,崔文康便找了这么个借口离家,此刻在谢俊逸跟前自然也得这么说。   “大哥肯赏脸我又怎能拒绝?”肖阳心知肚明也不说破,只微微蹙眉道,“不过,最近我白日都在营里忙着,四郎一回来也得继续闭关苦读去,都没功夫招呼大哥啊!”   “不碍事,不碍事,我自己折腾去就成,”崔文康笑得灿烂又扭头看了看死皮赖脸跟着自己等人的谢俊逸,好奇道,“谢家表哥也打算与我一同叨扰三郎?你今秋不回乡去参加解试?”   “这,这不是才春天么?”谢俊逸落在两人后面略有些尴尬的一笑,肖家能做主的人都没发出邀请,他也不好太厚颜的直接表示想要留宿,更没法说希望留宿多日。   “时间可不是这么算的,你回去至少得一个月时间吧?修养一下又得一个月吧,再通通关系、温两月书,不正好参加州县考试?”崔文康掰起手指头帮对方盘算着,“明年就是春闱,今年必须混到个乡贡名额吧,错过这一期又得等三年。”   所以,你别待在此处碍眼了,赶紧着滚回家去呗。   谢俊逸答非所问道:“你不去参加解试?崔文远明年可是要下场的。”   “我是那种耐烦念书的人?”崔文康哈哈一笑,摊手自嘲道,“与其熬更守夜白费劲,还不如待在这里陪陪我妹子。哎,不过,我有妹子陪,你又找谁呢?”   说罢,崔文康便笑吟吟的望向谢俊逸,等着看他还能怎么接茬。   谢表哥顿时一口老血憋在了胸口,喷不出来咽下去又觉得很不甘心——这崔大傻子怎么也学会话里藏锋了?我想找谁陪?   肖家两个年轻的都说没空,肖大郎根本就不屑出来迎客,找谁?肯定不能是表妹,君不见肖三郎眼刀子已经刮过来了么。   “上次,送表妹出嫁时曾在此处喝了几盅好酒,”谢俊逸不得不勉强一笑,“这不馋了,才,才厚颜过来叨扰。”   “不只是看上我家好酒吧?”肖三郎终于侧脸给了他一个笑容,却是挤眉弄眼的,而后他便击掌唤了僮仆吩咐道,“送谢家表哥去客房休息,叫那俩波斯胡姬好生伺候着,明日带上十坛好酒跟表哥一块儿回去。”   得,就这么一句话便把谢俊逸给打发了,不仅定了送客期限——明日,还塞给他两个包袱。活色生香的胡姬,而且是威武侯家嫡子所赠,这可不能随意卖掉,且看他回家怎么跟舅舅、寡母交代。   “出门游学却带回俩丰乳肥臀的异族女人,还是从舅舅眼皮底下领回家的,哈哈,”崔文康在谢表哥被人拉走之后,扶着肖阳肩膀就开始大笑,“损啊,你真是太损了!我喜欢,哈哈哈!”   “他究竟来干嘛的?”肖阳完全没把打胜仗当成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因而到此时都还有些莫名其妙,猜到谢俊逸这是想攀关系,却搞不懂他干嘛此时急吼吼的过来。   “想巴结你这即将炙手可热的小将军啊。”崔文康撇嘴鄙夷一笑,那日肖家大胜的消息一传出来他爹和谢俊逸就连连感慨,称赞肖阳“颇有肖老将军的风范”,肖旭也有本事,说不定自己就能挣出大成就来,今后袭爵的还不知道是哪个呐。   如此一来,他们怎会不赶紧过来锦上添花?崔文康其实也眼热,但他想得更多的却是自己能不能也像妹婿这样去挣军功。   在随着肖阳往内院走去的同时,他又忍不住疑惑道:“之前你说我妹妹身体稍有不适不方便出门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不过是得了消息说谢俊逸也来了,她不想巴巴的跑到门口见外人而已。”肖三郎嘴里语气淡淡的,心里却有些得意。   这可是婉如自己说的不见那表哥,由此可见,她是把自己之前装醉时说的话记住了,嗯,孺子可教也!   “不见也好,这色胚——”崔文康话才说到一半就给吞进了喉咙里,因为他抬眼就看到妹妹婉如正站在小院门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那模样实在是比鲜花还娇艳,唬得他直接瞪眼一愣。   那蜀绣彩蝶穿花云锦短袄,那石榴红的撒金百褶裙,那发髻插着的镂空垒丝金凤步摇,那红润的面色甜滋滋的笑颜……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的告诉崔文康,婉如小妹最近一段日子过得很好,很滋润。   想到此处,他顿时扭头挺满意地看了肖三郎一眼,殊不知,滋润自己妹妹的除了妹夫本人之外,功劳最大的却是他的钱袋子。   上周狠狠清点一番后,婉如在肖阳库房里倒腾出了不少挺有价值的书画作品和古籍善本,折合下来至少能值好几千金。   顿时,三郎觉得妻子大才居然能有理有据的慧眼识宝,婉如是觉得自己没嫁亏本挺好,夫妻俩都有种发了横财的感觉,以至于心情长时间都是艳阳天,夫妻生活自然也无比美满和谐,气色当然也跟着很好。   崔文康也在这喜气之中悠哉无比的做客好几日,直至某日肖家突然又来了访客,这才打破了往日的平静。   来者是奉现任平乐郡王妃之命为侄女儿送添妆礼的,什么织锦绢绸、珍珠碧玉步摇、赤金宝钗花钿、垒丝攒珠钗子、白玉兰花簪等,一摞摞一套套一盒盒的,异常丰富。跟着礼物一起送达的还有一份感人肺腑的书信。   信中大意如下:某日雷雨,现任平乐郡王被梦魇所惊,父亲斥责他不孝不慈,嫡母临终上表认他为亲子由此才得了爵位,事后他居然沉迷酒色忘了照拂年幼失母的侄儿侄女,以至于血亲形同陌路。   梦醒之后,平乐郡王深感惶恐内疚,赶紧派人打探侄儿、侄女的各种消息,想要补偿并维系亲缘关系,哪知侄女竟已经出嫁!   做舅舅的竟然都没能来得及派人庆贺观礼,实在是愧对祖宗,愧对侄女,他恳请婉如收下这补上的添妆礼,从此两家交好往来,莫让他这当舅舅的百年之后没脸与爹娘团聚。   “他这是什么意思?”性格比较憨直的大舅哥拿着那叠厚厚的信,直接就看晕了,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做梦呵,多神奇的事情,还有脸直接说自己十几年没搭理侄儿侄女。   “他想恢复关系。”婉如直接就给点出这信的唯一真正内容。   “天家的嘉奖快到了吧,想必,内容还不错?”肖阳则是几乎不假思索的道出这舅舅如此行事背后的根由,近二十年不联系的人这会儿突然冒出来,要硬说是“长辈托梦、良心发现”,鬼都不会相信。   “这就是所谓的——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呵呵。”婉如轻轻一笑,终于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现实意义。想当初,前辈子她是一直到死了都没得到对方的只言片语呢!   “那么,礼物收么?”崔文康微微皱眉,他挺不喜欢平乐郡王这种势利眼的做法,真想把使者给骂出去,可这事还得妹妹亲自做主。   婉如却把决定权交到了肖阳手里,试探着问道:“平乐郡王和家里有相干么?”平乐郡王在夺嫡之争中并没吃大亏她是记得的,但肖家的关系网还不太清楚呢,这些勋贵背后的深浅更是不知道,希望,不是仇家罢?   “无关,他是个没实权的郡王,可以往来但不能牵扯太深,”肖阳食指往天上一竖,暗示道,“正打架,需离远点免得误伤。”   婉如听罢抿唇一笑,给了哥哥一个眼神道:“那便收吧!为何不收?阿娘想必也是乐意看着我们和舅舅亲近的。”   言下之意便是:我们原本就是打算和舅家攀了关系然后去要甲状单子的嘛,他先攀来了,那我们就应承呗。   “也罢!”崔文康看了看婉如又扭头盯住了肖阳,突然很是认真的说道,“三郎,某想求你一件事,不知可否?”   “啊?”肖阳回了他一个疑惑的浅笑,都不说是什么事情我怎么知道可不可行呢?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文康这是想干嘛捏~~~   唐朝许多宰相大多是进士出身。常科的考生有两个来源,一个是生徒,一个是乡贡。由京师及州县学馆出身,而送往尚书省受试者叫生徒;不由学馆而先经州县考试,及第后再送尚书省应试者叫乡贡。由乡贡入京应试者通称举人。州县考试称为解试,尚书省的考试通称省试,或礼部试。礼部试都在春季举行,故又称春闱,闱也就是考场的意思。 ☆、34沙场操练   听哥哥说想求三郎办事,言辞中似乎还能感觉出这事情并不简单,如娘顿时以为他打算让肖家出面去讨要嫁妆,面上便透露出了些许不豫之色。   这事情,怎么好让夫家插手?不成便是肖、崔两家撕破脸,若成了她崔婉如也只剩里子没了面子,可又不方便直接打断哥哥的话,也只能听他先说然后再想法圆回来。   甚至连肖阳也往这方向做了猜测,看了添妆礼便说到嫁妆挺顺理成章的。他面上装傻心里却很是犹豫,大舅兄请托不好拒绝,帮忙办了又有点不合情理。   若妻子嫁妆被继母所扣一事属实的话,那张氏便是犯了七出之“窃盗”一条,不仅存有房还是挪用前头嫡妻的财产,这闹大反而不易收场,最妥当的办法应当是兄妹俩与继母、父亲私下协商嘛,唉。   这两口子心里都是一堆的盘算,崔文康却完全没注意到,只一把抱住肖阳的手便恳切道:“我想到军中历练,不知三郎能否行个方便?”   啊?小两口纷纷傻眼,完全没料到哥哥会打这主意。   “大哥是希望直接安插个职位?”肖阳有些奇怪了,想正经考武举的又何必走“入流”这条路?确实是能先弄个九品外的缺然后再慢慢升上去,可这种毕竟前景有限,还不如门荫呢!   三郎盘算后也没拒绝,只笑道:“普通兵卒也没个意思,但带兵的恐怕不行,若是负责统计人数、查询战果的司务一职倒能想点办法。”   “我不是这意思,”崔文康摆了摆手,很是赧然的说,“我自己这几日瞎琢磨练着没啥效果,想问问能不能去营里那个,那个,啊,行么?”   “去营里被三郎训?怕是不成吧?”婉如忍不住掩唇一笑。   肖阳确实有说他最近在忙着操练兵卒,可那都是精锐黑甲轻骑!凤凰窝里混进一只乌鸡岂不是搞笑么?   何况,并非军中之人又怎么能随意进出军营?   至于后一个问题,肖阳表示能私下操作,反正大舅兄也算长得黑壮混进军中并不突兀,只是经受操练这要求比较为难,他略作犹豫后试探道:“大哥是真想到军中磨砺?若是作为新入伍的兵卒——能否忍受那艰辛?”   崔文康能提出想去历练这想法,肖阳便瞧着他越发顺延,自然也愿意帮这忙,但要想真正学到东西而不是溜一圈玩玩儿,那肯定得吃苦。   “我听阿阳说过,当初他和兄长也是从最底层一路自己打拼上去的,”婉如还没等哥哥搭话就抢先开了口,“虽然因家里的关系爬升较快,但最初却是没任何特权的。”   言尽于此,她便不再多说,就坐在桌案前手撑下颚默默望向崔文康,眼神中含着满满的期待。   武举难度有多大婉如是完全不理解,可她知道礼部三年一次的春闱也就几十人能脱颖而出,新开的武科不可能只是官样文章做摆设。当兵卒肯定很苦,可是,若不吃得苦中苦又怎能做人上人?   最终,崔文康并没让她失望,直接拍着胸脯冲三郎夫妻道:“妹妹都能在阵前高歌一曲《精忠词》,我又怎能被你比下去!人生难得一回搏,还有大半年时间能弥补以前荒废的时光,是吧?”   听到这话,婉如轻轻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忽然觉得酸酸的,哥哥可不仅仅是在为自己拼搏,更多的,或许只是担心她在夫家挺不起腰杆,才急切的想要出人头地罢?   由兄如此,真是三生有幸。婉如微微垂下眼帘,隐去了其中的盈盈水光,只暗暗发誓这辈子自己一定要好好的走下去,别再犯傻带累了哥哥。   “好,那我便给大哥安排去,如此当浮一大白!”肖阳听罢却是拍案一笑,当真命人取了酒盅来和大舅兄对饮一番。   一面喝酒他还一面说道,“去边地军中苦是苦些可沾不上大麻烦,其实我是不太赞成近两年门荫入武职的,三卫初看来待遇确实不错起点也高,顶格职位上不去了还能转到地方任武职,可是,天家亲军、宿卫内庑也不是那么好做的,神仙一打架凡人就得遭殃,运气好的能一步登高台,运气差的就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婉如亲自给他俩做了小菜来,正将碟子端上桌时便听到了最末几句话,她赶紧追问道:“可若是武举中了也可能被留在京城啊?”   “中了之后也得通过吏部或兵部的铨选才会授职,到时候想点办法调出来就行了,不用担心。”肖阳一副很是淡定的模样,顿时给这兄妹俩吃了定心丸。   三人正闲聊着,却突然有人进院中通传宫中天使驾到,请三郎与三娘子去接旨。正如肖阳所料,确实是好消息。   夫君升至从五品游骑将军,不仅兼领了果毅都尉的实职,天家还赐金五百!并且,连妻子都有了赏赐。   当如娘得知自己已经成为朝廷敕封的五品县君时,真是百感交集,几欲落泪。   她重生以来内心深处总有些惶惶然,怕日子又回到上辈子那样去,怕自己这嫡妻位置坐不稳当,如今这敕令入手几乎就像是一颗定心丸,顿时让人心中踏实无比。   今后,除非是犯了七出中的恶疾,谁还能撼动她的地位?至于其它,婉如相信自己不可能轻易犯错被人拿捏了。   得了外命妇的敕封后,婉如甚至觉得肖阳不调职也无所谓了,这日子,真是像做梦似的美好……她不由暗暗祈祷,希望这甜蜜的梦更长些,永远别醒来。   “五百金,哈哈,如娘,快快记账、入库。”肖阳一巴掌拍在婉如肩头,顿时将她恍惚状态中拉出来,明确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是真的得了大实惠。   她不由抬袖掩唇乐道:“哎,还笑我是财迷,你不一样的见钱眼开么?”   “这很正常啊,【战争满足了人好斗的本能,同时还满足了人对掠夺的欲望】,”肖阳很坦然的摊手一笑,甚至直接对崔文康说道,“你看,当个武夫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升职快。”   “没错,所以我也很期待紧随你的步伐前进。赶紧安排吧,我不怕吃苦。”大舅兄连连点头,一脸艳羡。   于是,次日一早,新上任的果毅都尉肖阳在和父兄打过招呼后,安排了手下亲卫带换好一身粗布衣裳的崔文康去募兵登记处。   至此,崔文康给他爹送了一封信就化名康大郎进了军营,给走后门塞进了因战损而新招募增添的两百新兵卒之中,接受预期半年的锤炼。   出门时,肖三郎对大舅兄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至少得撑过前三个月,在这之前我不会关注你,你也找不到人能联系我,当心,千万别犯大错被军法处置,肖家军里没有‘求情’这一说法。”   “我会当心的。”崔文康微微一笑,抬手向妹婿行了个礼,嘴里虽没有道谢,心中却感慨良深。   《孙子兵法计篇》中所述,将者,智、信、仁、勇、严也。在大舅兄看来,肖三郎身上这五点或许都有展现,他相信对方会善待自己妹妹暂且不用操心,也相信自己在半年间能从肖家这样的严兵严将军队中收获很多。   所谓“用兵之法,教戒为先”,当崔文康真正被编入队伍之中开始接受训练,他才深切体会到肖家治下究竟有多严格。   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令之所出明如日月、如山峦,凛若雷霞,迅若风行”。   比如,每个兵卒姓名都被记入“武艺册”,训练成绩分为九等,即上中下各三等,凡成绩属上等的兵卒均有赏,例如加菜、休息等,之后,中等免究、下等受罚。   不仅罚兵卒还要罚带兵的各级将佐!   在头一月的初训之后,第二月就开始正式考核,凡在七日、十五日一期的考核中出现成绩为下等的兵卒,其直属上级就惨了,下上等要捆打,下中等捆打加降职,下下等捆打后撤职查办!   在学习射击时,崔文康因平日里本就爱围猎,于是箭术在他那一队里远胜于旁者,被训他们的教头惊为天人,直接就在七日考核时将他排在了第一位。   肖阳说是不会在头三个月搭理大舅兄,可还是忍不住抽空踱步去了西门小校场观看新兵考核,恰恰好看见一身粗布短打装扮的崔文康跑步而出,站到了最前方,两位姻亲的视线顿时隔着偌大操场猛一交汇。   头一次看见这位世家子穿成这样还一脸认真的小跑,三郎憋了一肚子的笑意,硬是强忍着把面部表情调整成非常严肃的样子。   结果,这位康大郎首箭发出时便被军中上下称为“拼命三郎”的长官一瞪,顿时怯场,手一抖这箭“嗖”地就脱了靶。   “【oh!】……”肖阳低语一声,顿时引来了旁边小校尉的探究视线,用眼神问他在说什么。   三郎赶紧佯装咳嗽敷衍过去,天知道刚才自己说的是些什么玩意儿,你问我,我还不知道问谁呢!   回头再一看场上,崔文康这回终于发挥正常了,余下九箭全部中的得了上等。小校尉直接笑道:“这康大郎还不错,走队列、分辨旌鼓都没问题,击技学得快也有两把力气,目前看来也不缺胆量,倒可以试着弄去当跳荡兵。”   “再多看看,这才第一周,”肖阳不好泼对方冷水直言这位康大郎是学成了就得走的,只岔开话题道,“击技是谁教的?尽是花架子,华而不实!最近我琢磨了一套军体拳,晚些时候你寻几个擅长近身搏击的军士来找我,先练练,看能不能全军推广。”   其实,自古以来就是只有智勇双全之人才能做将领,若勇而无智则只配做冲锋陷阵的军士。   在余下的两个月中,崔文康努力适应着军队环境,将自己死记硬背的兵书内容一点一滴融入到实际中去,肖阳则在挖空心思的训兵,将黑甲轻骑当成了自己的试验田反复琢磨散兵战略以及新式实战击技。   日子就这么按部就班的过着,直至某日,肖老将军收到了一份京城传来的最新“邸报”,顿时眉头一蹙又一展,而后,他立即命人唤来了两个儿子。   “看看这条消息,再来说你们有何想法。”肖老将军指着邸报上的一段文字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消息嘛,不好不坏,既好又坏……噗哈哈,其实,就是,新的副本即将开启,当当当当!   “用兵之法,教戒为先”出自《吴子兵法?治兵》,   邸报:我国最早的报纸,创办于2000多年前的西汉初期。当时西汉各郡在京城长安都设有驻京办事处,这个住处叫做“邸”,派有常驻代表,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在皇帝和各郡首长之间做联络工作,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在竹简上或绢帛上,然后由信使骑马通过驿道传送到各郡长官手中。   “邸报”最初是由朝廷内部传抄,后遂张贴于宫门,公诸传抄,大约到了宋代,出现了专门抄录邸报以售卖的牟利商人。官员们为求省事,都乐于花些钱去购买……   ps:看到有些穿越文里有主角首创办报纸什么的……吐槽无力。   上一章有亲说想看图,嗯嗯,上首饰图~~~   明 垒丝嵌宝衔珠金凤   清 银鎏金大凤凰金步摇 ☆、35红袖添香   肖旭、肖阳垂首一看,顿时变了面色,邸报传递了一条非常重要的消息:剑南道地区蒙州刺史挥霍无道,苛待治下百姓,当地乌蛮头人带领部族起兵反抗,数日间便烽火燎原导致局部地区出现小规模的西南夷叛乱,朝廷已命安南都护府下属武将领蜀兵前往征讨。   短短一段话文官或许不会在意,识货之人却能从其中尝出浓浓的血腥味来。   “阿爹,你想让我们发表什么样的感想?”肖阳心里涌动着各种想法,却不知自己亲爹最乐意听的是哪一个?   肖老将军四平八稳的坐在高背靠椅中,很是期待的望向两个儿子,吩咐道:“就随便说说,你们知道这事情首先想的是何事?”   “小规模叛乱?”肖旭直接冷笑了一声,摇头坦言,“蒙州地处西南边陲,民族杂居地势复杂,蜀中又久缺良将——安安稳稳的也就罢了,一旦民乱必成大患。”   “西戎另外一个部落和那边有接壤,我们也得防着点了,”肖阳略有所思的琢磨道,“那帮人最易见利而起意,不得轻视。”   说起来,大齐建国时间并不长不过五六十罢了,起初边疆一直动荡不断,今上下了狠劲儿收拾一番后才稍微安稳了三五年,没曾想,这刚击退西戎西南地区又闹腾起来。   若乱民一直向东面挺进,中原地区也会因之受损,再严重些的话,皇权动荡后西戎、北狄、辽撒乘势而起,那便又将是天下大乱。   尽管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可肖家也没指望龙袍加身更上一层楼,因此,稍微浑水摸鱼可以,局势若过于混乱却不怎么美好。   “还有呢?”肖老将军可不满足于这只言片语,鼓励着他们思考更多。   肖旭在父亲的注视下率先又开了口:“本朝重内官轻外官,不少蛮夷地区的刺史都是贬迁过去的,返京无望心中有怨自然贪婪而暴虐,敛财鱼肉乡民之人很常见,盘剥过重最糟糕的结局就是官逼民反,我猜,蒙州刺史及其属官现下多半已经‘殉职’了,官衙还在不在都两说。”   “其实,西南夷地区土地肥沃而林木众多,物产丰富,比之咱们这儿可是好多了,蒙州又西通戎地、大秦,南通两越,此地往年也多有上贡珊瑚、琥珀、明月珠等奇珍异宝,”肖旭盘腿坐着一面说着,一面用右手食指微微敲击案几,沉吟道,“不过是道阻且远略有瘴气罢了,当地刺史若是能认真经营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如今,除了镇压,还得安抚,任重而道远啊。”   然后,肖旭又就如何镇压、如何安抚以及如何经营西南夷地区谈了些自己的浅见,这才笑吟吟的望向三郎,扬扬下颚让他继续补充说明。   “哎,当大哥的就是好,先开口说一大通后面留给我的表现机会可就不多了啊!”肖阳先玩笑似的抱怨一句而后才说了自己的想法,内容并不多却很精华,“儿就在想,天家不是压着我不让外调么?这或许就是一个机会。最近,儿一直在研究散兵战术,挺适合在西南密林地区运用的,若蜀兵镇压失利儿便能顶上,即便是成功那蒙州地区也是百废待兴,实缺不少却不一定有人敢去,是吧?”   他话音刚落还没等肖老将军开口,肖旭便双眼一瞪反对道:“我刚才是不是把西南夷地区形容得太美好了?蒙州其实算不上是个好去处,蛮夷凶悍跟西戎人比起来也不相上下,可偏偏戎寇遇之可杀,那边的却是治下百姓——跑那儿去当官折腾不死你!”   “……”肖阳顿时无语,刚才也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西南夷风景好、水土好、钱多人傻,哦不对,他说的是“出产丰富、蛮族性格爽直”。   “肖家儿郎怎能惧怕险阻?”肖老将军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一把黝黑大胡子,对俩儿子的表现都挺满意。   长子肖旭很有大局观,看得深望得远;三子则是实干型的,心思敏锐善于抓机遇;老四肖明则适合走文官之路,三人能互补并相互提携,如此,再为肖家延续三、四十年辉煌不成问题!唉,若是骁勇善战能担当一员猛将的二郎还在世那就更完美了……   “阿爹是同意我这想法了?”肖阳灿烂一笑如此明知故问,就肖大将军刚才那一句话就让他听明白了,父亲让他俩来书房明摆着就是为了说这调职一事。   “把你琢磨的散兵战法写成奏章,不提蒙州一事,只说你琢磨它的原因、适用环境和训练纲要,我这边代你转呈天家,”肖老将军对肖阳吩咐之后又望向肖旭,“你们外翁的七十大笀就快到了,大郎,你来上表奏请护送母亲回京城,写明了希望带上三郎请永安王为其加冠。”   “补上冠礼啊?我成亲后不是已经在家祠——”肖阳说到一半自己住嘴了,皇帝可不知道他肖家在边地的祠堂才是真的祠堂,嗯,确实是得回京城一趟。   天家则肯定是不希望边将都跑回京去,护送清江郡主探望父亲一个儿子也就够了,而两份奏章递上去是同一时间,差不多也就是西南夷那边战况有个定论之时。   不用想都知道,不论蒙州情况如何,天家都会倾向于见一见三郎。面圣之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让外祖父永安王帮忙说项,调职一事必然不成问题。   肖阳喜滋滋的回了自己小书房奋笔疾书,连续三日都直至午夜依旧点灯琢磨不休,如娘远远望了望书房的昏黄光亮,端上刚煮好的浓汤便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过去。   叫开门后,身着嫩粉色飘逸齐胸襦裙、梳着慵懒垂髻的婉如笑着走到三郎身边,将手里的托盘放到桌案上,左手揽着衣袖慢悠悠露出右手一截皓腕,然后用那被凤仙花汁染红了指甲的纤指缓缓揭开银碗盖子。   “这是用何首乌、鹿血、鹿筋等物煮的甘露羹,熬夜伤身,补补。”如娘伏在三郎身边轻轻柔软的说着,一面还直接用调羹舀了一勺浓汤往肖阳嘴里喂去。   雪白手腕上的金环在灯光下晃悠悠的荡漾,红唇红甲配酥胸妩媚而动人,柔糯的嗓音更是带着无比的诱惑,顿时惹得三郎心里猫挠似的既心痒又心慌。   “写得差不多了,再润色一番就可大功告成。”肖阳回答了之后,三两口便喝尽碗中汤羹,便想要告诉婉如今日的工作暂且告一段落,咱俩回房歇息明日再来忙正事。   谁曾想,婉如却又是一挽宽袖,先是往香炉不知扔了一种什么香料,又回到书桌前用那细白柔软的玉手拈起了一块黑墨,在砚台中画着圈儿慢慢碾磨。   同时,她还娇滴滴的笑道:“头次正正经经的来一回‘红袖添香夜读书’呢,阿阳,奴家伺候你笔墨可好?”   “好,也好。”肖阳强作欢颜,又开始埋头苦熬他的奏章,总不能扫兴不是?妻子想要陪着自己用功便让她陪吧。   婉如却极不老实的往他高背椅的扶手上一坐,左手磨墨右手便搭在了肖阳肩头,绕着他鬓角发丝转圈玩儿,翘臀还若有若无的蹭着他左手臂。   “……”随即,肖阳笔下一顿,心不在焉的差点写出一篇鬼画符来。没多久,他又觉得自己身上开始有些发热,口干舌燥的。   喝了一口凉茶后,三郎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同时婉如那把玩他发丝的手又挪到了后背上去摩挲,他这时才回过神来,想起了妻子进门说的第一句话的具体内容:用何首乌、鹿血、鹿筋等物熬的甘露羹。   这可是益精血,补阳气的东西,热腾腾的一大碗喝下去能不全身燥热么?   肖阳直接眉梢一挑,笑着问妻子:“我这三日没回房休息你孤枕难眠了?或者,弄这么一碗东西莫不是想看着我鼻血长流好取乐?”   “哪有啊,甘露羹可是出了名的好东西,人家心疼你才去熬的嘛!”婉如死不承认自己居心不良,推着肖阳肩头撒娇表衷心。   “真的?真不是孤枕难眠?”肖阳把笔一搁,伸手揽住了婉如的腰将她抱到自己膝头坐下,整个儿的圈在了怀里,然后轻声一叹,“那万一将来我调职了不能带上你怎么办?也夜不能寐折腾自己?”   “为什么不能带我?”婉如很是疑惑的伸手想拿肖阳的奏章初稿来看,同时还挺理所当然的表白,“你去哪儿我便跟着去哪儿呗。”   三郎赶紧快她一步把纸张反扣了,不让偷瞧:“这是写的战术、战略,不是说调职的地方,你不方便看。”   “哦,那你到底是想去哪儿啊?”婉如背对肖阳皱了皱眉,为他到现在都没能完全信任自己而有些遗憾。   “暂时还没定,但肯定去不了富饶江南之类的地方,”肖阳回答之后又指了指对面墙边的柜子,吩咐道,“那边收着一瓶上次收缴来的龟兹葡萄酒,去取来咱们喝两口。”   婉如依言起身去取小酒坛和酒盅,等她转身回来一看,顿时无语——整个桌案都已经被肖阳火速收拾得干干净净、光光生生,露出了偌大一块空白处!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西域琼浆贡品了,又被当地人称作‘穆塞莱斯’。”肖阳看着婉如望向桌面发愣,赶紧笑着接过酒坛往薄得近乎透明的白玉杯中倒酒,琥珀色的晶莹液体顿时急急倾泻,带着一股清香扑面而至。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瑟琶马上催,嗯?”婉如轻轻一笑,拾起酒杯举到唇边抿了一小块又深深一嗅,“似乎加了玫瑰和丁香花做佐料?嗯,仿佛还有桑葚。”   “听说还有加鸽子和烤羊一起酿酒的,”肖阳随意补充一句后笑着搂住婉如的腰,轻轻一抱一转便将爱妻搁在了高背扶手椅中,站着俯视她道,“品酒是让你品其中的韵味,干嘛去尝佐料种类?酿酒什么的不归你琢磨,只管大口喝罢。”   “故意岔开话题是吧?人家问你可能会调职到何处都不回答,”婉如垂眼一扭头,斜着撇他一眼嗔笑道,“想灌醉我好干坏事么?”   “不,我是想‘干’好事。”肖阳加重了中间那个字的音,咬着牙缝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迅速伸出左手掰着婉如下颚一抬,同时右手举着酒杯就开始往那艳丽的红唇之中倾倒琼浆玉液。   “哎!坏死了你!”婉如微微挣扎了一下,一串清凉酒液顿时顺着她颈项往下滑去,快速没入到那双峰之间的深沟处,渐渐消失无踪。   “乱动什么,浪费了不是?这可是贡酒诶!”肖阳说罢俯身就往她下巴尖儿上一舔,唇舌沿着酒液流失的路径慢慢往下探去,想要深埋进雪峰之中品那醇美余香。   “讨厌!”婉如嘀咕一声后调笑似的抬腿往他下腹踹去,却被三郎右手一伸紧紧扣住了脚腕,他饮进杯中酒后把酒盅往身后一方,这才腾出手来慢慢褪去爱妻的绣鞋罗袜,将那粉嘟嘟的玉足揣入怀中把玩。   而后,肖阳又倚身前倾,往婉如唇上凑去,两人面庞不由越贴越近,三郎身上那带着酒香的浓浓气息也一阵阵的挠着她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ps:文中说的蒙州是墨鱼瞎掰的,大概是文案上图中的剑南道“道”字右边那个位置,历史事件参考唐高宗时的数次姚州起义,即今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的姚安,甚至包括更远一点的保山地区。   大秦(罗马、近东),两越(包括两广、越南,云贵部分地区,该名称借用的历史中被汉武帝灭了的南越国,嘿嘿)   那什么,关于古今审美的不同啊,下面是真正还原的唐代女子的妆容,不敢想象婉如就是这样的,我怀疑三郎根本就下不了嘴啊,半夜扭头一看都能吓出一身冷汗。 ☆、36贱婢诉情   婉如被肖阳“啧啧”啄得脸颊发烫,心口猛烈的跳着,唇齿缠绵间她却又轻轻推了他几下,声若蚊蝇的婉拒道:“这,还在书房呢……”   尽管上一次他打了胜仗回来发威狠弄也是在这小书房,可那时两人是窝在里面的暖阁中,这会儿却是在书桌前!   此时虽是深夜,房中却灯火通明称得上明窗净几了,肖阳身后的书桌上还摆放着整整齐齐的笔墨纸砚,书房啊,多严肃、雅致的地方。   要在京城世家大族里,或许,也只有心心念念想爬主子床的贱婢才能选这种不合常理的地方勾着男人。   “如娘,咱们都那么熟了就别再玩欲迎还拒这套,行不?”肖阳半眯着眼一笑,左手压着妻子的肩头不让其起身。   原本捏着她脚腕的右手则往上一抬再向外一送,轻而易举的就将婉如裸着的左腿挂在了高背椅的扶手上,顿时动弹不得。   “呸,谁,谁欲,欲——哪有啊?”婉如顿时面飞红霞,眼帘微垂神态窘然的连连否认,双手依旧是推攘不休,这番作态却更显得她花貌娇羞,妩媚可人。   说话间,身强体壮的三郎自然挺着胸膛巍然不动,他若是真被婉如推开了那才是大笑话,何况,她原本施力就不算重。   “没有?好吧,就算是没有,”肖阳一面说话一面开始伸手卷着那碍事的粉色长裙,又觍着脸提议道,“咱换个新鲜点的花样如何?”   “……”婉如望着他默默无言,绑着的、跪着的、坐着的都试过了,还能更新鲜?难不成真想去马背上挑战最高难度?   边地风俗果然彪悍,要换成京城世谁敢这么问嫡妻?好吧,花样多些确实比寻常夫妻间按部就班的干那事更刺激,更有趣味,似乎也能避免被外面的骚蹄子横插一杠的祸事。   但是,婉如暗暗咬牙着心想——身为嫡妻的自己也是有尊严、有原则、要脸面的好不好?即便是新鲜点她也能更为享受、欢愉,却不可能欢欣雀跃的回答“好好,我喜欢新花样”嘛!   “龙飞式,知道么?”肖阳双手一探,隔着锦缎轻柔其双峰,而后继续摩挲着慢慢掀开她的齐胸长裙,一直将其堆到婉如的膝盖以上去。   “不知,唔,求夫君指教。”大家闺秀一面装傻一面回忆,仿佛应当是仰卧然后两足朝天?真是的,有什么好研究的,直接做不就成了。   “就是像飞龙腾空一样快活,”肖阳一面说着一面又捏住婉如左脚依样给去鞋褪袜扒光,又故意往那脚心一挠,逗得她浑身发颤后才又笑着提议,“所谓‘新花样’就像化妆侦查一样,假装自己是别的什么人,懂否?”   “不,不懂,”婉如急促的喘息着,连连告饶道,“别,别挠了,好痒!求您……”   “比如,唔,”肖阳沉吟着略想了想,斟酌着措辞回答,“比如假装你不是言行举止恪守规矩的世家女,恣意些别考虑什么礼法,然后再假装咱俩只是背着人悄悄在此处,唔,偷欢?”   “……”婉如垂头瞟了一眼堆在自己大腿上的层层叠叠裙摆,无语道,“所以,咱们要偷偷的速战速决,然后衣衫整齐的回去?”   果真是,新奇且有创意!   婉如这下是真相信自己夫君确实是那个能琢磨出所有人都不同意的点子,然后固执己见却单枪匹马灭了西戎首领的先锋小将——他的想法,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   “聪明!”三郎伸出食指笑着往娇妻白嫩脸颊上一划,随即一面与她交颈缠绵一面往那桃源洞口探去,准备隔着单薄的绸质亵裤逗弄一翻。   这茫茫然的一摸后,三郎却发现她裤缝间居然有一根细细的绳带,手感有点奇怪呐?他疑惑着掀开裙摆一看,顿时面红耳赤。   “这,这是什么?”前所未见的情形让肖阳直接傻了眼——开裆的亵裤?!   亵裤中间没有用针线缝缀而是开了一串花蕊似的小孔,红色的细绳在两片白色绸布中左右穿过,俏皮又精妙的将其密密绑系在一起,左右最末端则各有一个蝴蝶状的活结。   这松散的结构……肖阳毫不怀疑,只要把两处活结一弄开再顺手一抽,不用解裤带都能成事。   “这是前朝曾风靡一时的,”婉如微微侧脸,轻声回答,“那时候,满裆长裤是你们这种武人或者身着胡服时才穿的,妇人都是那,那种,唔,为了防止被歹人作践,小娘子们就自己加了绳子绑缚。”   “真防得住啊?”防个屁,这活脱脱就是欲迎还拒的改良升级版嘛!   肖阳原本还有心情慢悠悠的逗弄,结果一看到这白裤中的红线再联想到它遮掩着的那嫩白腿间的秘缝,只觉得自己热血倒涌冲向脑门,仅存的理智顿时崩溃坍塌。   他三两下解开活扣抽出红绳往地上一扔,将婉如的腿高高架在两旁扶手上,松了衣衫便提枪上阵。   他即便是心急,却也顾虑了婉如的感受,先是在那秘洞口连连叩门求入,得了娇妻羞羞怯怯递出的汤水后,这才得意洋洋的提枪勇进直捣花田。   顷刻间,火热铁枪入嫩肤满满的充实着两人的身心,激情在烛光的倒映中漫溢,在凳腿摇摇晃晃“咯吱”作响声中,猛夫前后奔袭、酣战连连,娇妻星眸微睁脸颊泛红,唇间压抑着的娇喘呢喃不休……   月上树梢后,两人总算云收雨歇,婉如缓了好一会儿才揉着发软的腰腿从椅子中站起身来,而后便迅速抖弄裙摆整理衣衫。   三郎伸手帮她将稍显凌乱的发丝捋了捋,上下打量一翻后满意道:“嗯,不错,衣裳倒看不出多少痕迹,就是这脸色,太滋润了些,哈哈。”   “真是,羞煞人了!”婉如抿唇用力锤了他胳膊几下,垂头道,“我先去了,你,你缓缓再回来。”   说完便腰肢微微一摇,装作若无其事的娉娉婷婷昂首走出书房。望着那佯装镇定的背影,肖阳忍不住扑哧一笑,缓缓拾起地上掉落的红绳挽了几转,收入怀中。   等回了内室婉如便唤来婢女伺候梳洗,免得身上粘乎乎的难受,谁曾想,指挥仆妇送水并为娘子宽衣的人却是金珠。   “宝珠呢?”婉如不动声色挑眉一问。   其实,金珠、银珠回将军府后婉如就在慢慢疏远她们,珠钗等物是由肖棠保管,近身伺候的是宝珠,这两位被继母安排的娇滴滴奴婢则一个负责针线、一个只在白日里斟茶倒水,杜绝她们凑到肖阳眼前去的任何机会。   这夜里,金珠怎么会过来?   “宝珠身体有些不适,歇着了,奴这才替她过来。”金珠垂首如此解释,同时轻轻为三娘子取着发髻上的钗、簪。   从外州一回来她和银珠就察觉到了三娘子的不妥,仿佛是在防着她们,明明已经贴身伺候了她三年,一向很得看重,这会儿却一转眼就被两个新人排挤开了,任谁心里都不甘心。   “想来,是品出了三郎君的好不舍得再让别人分一杯羹吧?”口齿伶俐的银珠一得了掌管衣服针线的安排后,直接就在私下里抱怨开了,“当初不知道谁哭啼啼的撞桌嫌弃武夫粗蛮呐,哼!”   “你少说两句,娘子说不定就是因为这原因才与我们有了间隙,该日得找个好机会表白一番才是。”金珠掩住了银珠的唇,不让她再揭主母,幸好只是她两人私下里聊聊,要让外人听了这闲言碎语去,三娘子是不会认的,传闲话的人按肖家规矩却肯定会吃棒子。   “嗯,就你忠心,却不知是不是面忠心黑的?”银珠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   反正都被嫌弃了,那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嘛,金珠没和对方斗嘴,只暗暗蛰伏等着机会,在这三个月里下了不少功夫和肖棠、宝珠亲近,前者完全不上套后者稍微动了心。   可夜里近身伺候的机会毕竟难得,非常听话的宝珠根本不可能凭着关系较好就随随便便忽略主母的命令,金珠今日是给她悄悄弄了巴豆在吃食里才得了这便宜。   而此时,毫不知情的婉如则微微皱了皱眉,心想宝珠近日是不是和她们走得太近了些?看来,毒瘤还是得趁早拔除才好,免得合用的人被带坏。   正想着,金珠却已在为她脱对襟襦衫,婉如赶紧挥手道:“不用伺候了,你去照看一下宝珠,若确实难受便为她请医师来。”   她刚刚一坐下梳头便察觉到自己腿间光生生的,这才想起来先前还没将那亵裤带子系上就出了书房,这模样怎么能让金珠看见?!   要知道,若让不贴心的下人胡乱多嘴几句也能毁了名声,即便是到时候将其杖毙都没用了,只要被张氏等有心人得知此事,多的是文章能做。   可惜走神中的婉如反应慢了些,挥手时已经让金珠看见了她肩头的欢爱痕迹。   她皮肤是那等特别白皙柔嫩的,极易留下印记,偏偏肖阳下嘴时也没个轻重,或者说,他就是喜欢在不弄伤妻子的前提下在婉如身上“烙”专属自己的记号。   金珠抬腿往屋外退去,心中却无比震撼:三郎君几日没回卧室,娘子书房走一遭就带了青紫痕迹回来,刚才恍惚还看见东厢灯光下有交叠的人影,原以为两人在谈论诗画,现看来这不明摆着他们在那等文雅地方宣淫嘛。   真没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端着架子的世家女也能如此放浪!金珠双手微颤捂着胸口默默叹息:她都这样紧紧霸着三郎君了,又哪有我的活路?   她愁眉紧蹙的想要推门出去,却突然从门缝中看到三郎君正从东厢走来,金珠忽然贝齿一咬又扭身回了内室,快步走到浴盆前“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这番动作直接把正在往盆里坐去的婉如吓得一滑,刚稳住身子就听得颤巍巍的声音从婢女嘴里呢喃而出:“娘子,您受委屈了,奴婢对不起您!”   我受委屈了?受了什么委屈我怎么自己都不清楚?不过,你确实对不起我,前辈子抢了我男人,这辈子盘算着抢我男人,哼!   “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婉如坐在浴盆中环抱双臂挡住了自己那被啃吮过的双峰,一脸的莫名其妙。   “娘子,奴知您向来倾慕翩翩斯文公子,最怕痛也见不得粗鄙事物,”金珠突然就梨花带雨的落下泪来,膝行到婉如身边哀求道,“奴求您别再委屈自己,若不想应承郎君拒绝便是,莫要泪水合了苦水往肚里咽。奴看着您受伤真是心痛,恨不能以身代之!”   话音一落,婉如脑中便“?锵”一声仿佛被雷击中,什么叫以身代之?我呸,闹半天重点在这里啊?真是太不要脸了,都已经不让她近身服侍了居然还能瞎掰这种说辞来自荐枕席!   “你——”给我滚出去,她张开嘴这句话都还没能说出口,就见自己夫君黑沉着脸从屏风后快步走了过来。   “郎君?您怎么……奴,奴失言了,求您宽恕!”金珠侧身望向肖阳一脸惊惶,同时又压低了身子将那高耸的胸脯,深深的雪沟用最美妙的角度展露无疑,这可是她练习已久的妙曼圣旨,脸色表情自然也是忠心为主、楚楚动人。   哪知,肖阳却大步上前一脚就往金珠胸口踹去,暴怒道:“滚!”   看到三郎那狠辣手段,前辈子经历过漫长宅斗生涯的婉如顿时又一个激灵,因为,她发现了金珠那串话中的另一个更可怕的重点——这贱婢居然在自己夫君面前说她“向来倾慕翩翩斯文公子”!   三郎之前还因为谢俊逸闹别扭呢,那绣花枕头看起来可不就是个翩翩斯文公子么?真是的,晚上激情一阵居然让脑子钝掉了,没来得及第一瞬间将悲剧扼杀在萌芽中!   婉如张口就想训斥金珠几句好把这话给圆回来,哪知肖阳却拎着那贱婢的后衣领子就疾步往外走,让沐浴中的婉如根本就阻拦不及,只能大口喘息装作万分气恼的模样。   脑子里则飞速琢磨,等他转身回来自己第一句话究竟该怎么说才能消除他怒气与夫妻间的隔阂?   作者有话要说:【恨不能以身代之】这句话很亮有木有?!   关于内裤那一段墨鱼记得是在神马资料上看到的,确实是说初唐有这种,写文的时候翻老半天没翻出来原文,反正本文架空么,如果记错的话就请忽略它。   话说,隋唐以前人坐为跪坐,没有高椅子也不能伸腿,或许就是因为伸腿会让别人看见小鸟不礼貌~~嘿嘿。唐开始才慢慢出现高腿椅子。   其实中国早期的裤子都为开裆裤,写作“绔”、“袴”。秦汉之际裤裆仍不加以缝缀,因为在裤子之外还有裳裙,所以开裆既不会不文明,也便于私溺,因而古书上也将这种裤子叫作“溺袴”。后来,常骑马的北方少数民族将满裆长裤传入中原,为与开裆的“袴”区分开来,这种满裆裤多称为“裈”,到魏晋时期裤才开始流行。   今天来张乖一点的美人,不吓大家了哟~~~~继续求撒花求支持~~~ ☆、37良贱相奸   拎着金珠大步离开的肖阳只瞟了一眼妻子的举动,而后便拖着手上的贱婢绕过屏风出了内室,走到外间后他才怒火中烧的压着声音喝骂道:“你能耐呵,胆敢说娘子的闲话!”   “奴,奴句句属——啊!”金珠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惨叫一声,因她衣衫被扯开使不得力,三郎便直接揪了她头发往外走,怎能不痛?   此刻,金珠才真正怕了,甚至从骨子里都透出股寒意来,她终于知道郎君对娘子确实是无比上心,根本就不像自己原先猜测的那样,娘子在单方面的不顾尊严倒贴讨好。   哼,区区贱民居然指望“以身代之”,即便是如娘乐意,也得看我肯不肯!肖阳突然想起之前婉如确实说过可以让这贱婢伺候自己,顿时觉得一阵恶心——这种货色也想占我便宜?   被揪着头发往外拖的金珠意识到郎君此刻是在为娘子出气,才对自己如此暴虐,那如果削弱娘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呢?   她思绪一转,赶在即将被扔出门时轻声哭诉道:“郎君有所不知,娘子曾在出嫁那日因拒婚撞了柱,奴也是心疼主人才口不择——”   话音未落,三郎便沉着脸快速伸手一扭,“卡啦”一声卸了金珠下颚,而后才伏在她耳边冷声道:“按大齐律例,‘贱不得干贵,下不得凌上’,不懂么?”   说罢,肖阳一把将其扔到廊下,呼哨一声唤了僮仆来又喝道:“把她给我绑了扔去倒座房的杂间!”   撞柱?听了这话,他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舒服。可即便是真撞了,作为贴身婢女的你也应当一辈子将这秘密埋在心里,背主之人留有何用?!   如此一想,三郎更是面带狠厉之色,指着十二、十三让他们把金珠拖出内院看管起来,待明日再来处理。听到这大动静的银珠急忙从后罩房奔出来瞧热闹,肖棠也急奔出屋垂手站在廊下听用。   甚至连宝珠都撑着病体迈出耳房,不明所以的匍匐请罪,她还以为是金珠私下替自己顶差事惹恼了娘子。   “你腹痛、腹泻才让她顶差?”肖阳微微皱了眉,见宝珠一副嘴唇干涸、呼吸急促的模样,不由问道,“可有觉得头痛、头晕?泻物是否深褐色或带着血丝?”   见宝珠连连点头称“是”,肖阳深吸了一口气脸色越发难看,扭头冲肖棠说道:“许是中了巴豆油之毒,阿棠,你照看一下。”   肖棠赶紧上前扶了宝珠,正欲退走却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大件摆设倒下了。肖阳挥挥手让她们各自退去,自己赶紧扭头回了寝室。   绕过间隔内外室的高大独屏,肖阳抬眼就看见婉如正披着一件单薄宽袍跪伏在床边,垂首抱着脚踝,床头挡风的山水折屏则斜倒在地,看着情形应当是她站立不稳撞到了屏风。   “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肖阳快步上前想要瞧个仔细,刚伸手一捧她脸,却己沾了满掌的温热润湿泪水。   “哟,稍稍撞一下就哭了?”他语调轻快的问着,原想要笑话婉如两句岔开先前的尴尬话题,在扶起对方时,却赫然发现她身体竟在微微战栗。   肖阳赶紧一抬婉如下颚,见她眼中含泪满面凄然,狠狠咬着的下唇几乎快浸出血来,不由心痛万分,一面轻轻掰着一面连声阻止到:“快松口,折腾自己做什么?”   婉如任夫君将自己扶回床中半躺下,而后才怯怯的抬头看向他,水汪汪的眼波流动不休,仿佛想要诉苦,想要否认金珠的暗暗指责,想要问他是否相信自己,可千言万语却只化为了一个颤巍巍的词儿:“阿阳……”   三郎轻轻用拇指抚着婉如红肿的唇,听着这声带有哭腔的亲昵称呼,看着她委屈中透出期盼的眼神,他瞬间从心酥到了骨头缝儿。   一把将那微微颤抖的娇弱身子搂进怀里,使劲儿揉了揉之后,肖阳轻轻拍抚着妻子的后背说道:“别怕,我若是连这等拙劣的离间之计都会上当,那在战场上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婉如沉默了片刻后,突然伏在肖阳怀中大哭不止,许久之后才呜咽道,“我那日确实是撞了,撞的什么晕乎乎的不记得了,可原因并非她说的那个!阿阳,信我……”   肖阳轻抚她肩背的手忽地一顿,而后又将婉如搂了搂,沉声道:“我信,你说。”   其实,婉如所说的内容大半他已经从安插在崔家的细作那里听过了,她此刻只是补充了些更瘆人的细节。   “那日聘礼送上门时才知自己将要匆匆嫁人,妹妹说了些关于你的莫须有状况,又笑言这是她不乐意才让了我,我想要去向父亲求问,他却躲在书房根本不见人!”婉如说自己当初是心灰意冷不再多言,可没几日又看到了继母准备的嫁妆。   “首饰、锦帛极少,并且几乎都是聘礼之物,我向母亲求问,她却说东西就这些,随我意愿,若此次不应坏了名声,那下次便做妹妹的陪嫁媵妾去……”婉如说到此处又是一阵呜咽哭泣,“我,我在惊恐羞怒中才干了傻事,这其实只是太伤心他们,他们……我本不想说的,家丑不可外扬……”   “你怎么这么傻呢,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何必为这伤了自己?”财大气粗从未因金钱之事犯愁的三郎,其实并不理解婉如为什么一直心心念念着嫁妆这事,只是听到‘陪嫁媵妾’一说,觉得她实在是可怜。   堂堂崔氏嫡支二房嫡长女,被继母口口声声说要像贱籍姬妾生的女儿那样给人做媵妾,也难怪她激愤中会有寻死的举动,如此一想,他心中总算不再为这事膈应。   “当初在京城时,吃用首饰都是公中所拨,我们几个的待遇并无太大差异,偶有不同继母也说她给亲生子女的是自己的陪嫁,我们阿娘的东西是封存起来的,要等成亲时才能取用,”婉如很是心酸的轻声低语道,“我及笄礼办得迟,年前及笄年后父亲就到了边地上任。”   然后?肖阳继续一头雾水。   “女孩儿家及笄前后发型、着装或多或少有些不同,我原本就看着孩子气,因此,以前的饰物都不合用了,到边地母亲说家里需要节俭度日便没有给我准备任何东西,”婉如说着,语调再度哽咽,“我们女子若是头脸光光的出门见客,便相当于男子袒胸露腹,在家倒还好办不出门便是,可若是成亲,成亲次日需拜见公婆,之后需和婆家人交际……”   说到此处,肖阳总算是有了明悟,试想,嫁到侯门的新媳妇看着自己匣子里几支拿不出手的银钗、银镯,还有不曾打制的一堆哑光宝石,那确实是,太难堪了。   所以说,婉如她撞柱不是因为拒婚,而是抗拒如此寒碜的出门。唉,听到此处肖阳都忍不住眼圈一红,摩挲着妻子的脊背轻声劝道:“莫哭了,他们不给你我给啊。亲爱的,发簪会有的,漂亮衣服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听他这么抑扬顿挫的一说,连正抹着泪的婉如都忍不住轻轻笑道:“早就有了,还等得到你记起来?”   “诶?”仿佛是啊,打他从昏迷中醒来就没见过婉如有寒碜样子。   “洞房次日,我为这些事情正头疼,结果拉开妆奁匣子却看到里面满满的装着各种用具,”婉如笑中却也直落泪,只是那语调明显轻快了许多,“衣橱里也是从内到外都齐全了,看模样都是按照我的身量、肤色专门订制的……阿阳,你可知我那时有多高兴么?我就在想,哪怕你醒不过来我都要留在这里……”   “现下我醒了,你可更没理由再离开,”听着婉如的告白肖阳不由心中一暖,整个人飘飘然的,而后他又突然乐道,“这谁给你置办的啊?真是办了大好事,哈哈!”   “不知道,我没好意思问,”婉如微红着脸吸着鼻翼低语道,“阿阳,别把这些话再说给他人听——我原本不想讲的,真是,真是太难堪了……”   “哎,不哭,不哭,如今有我疼你。”肖阳直接伸胳膊的用亵衣袖子给婉如擦了擦泪痕,好生安慰了一番后,婉如这才破涕为笑。   哭一场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夫妻间关系更上一层楼,能不笑么?她也不算诓骗肖阳,说的基本都是实话,只是情绪、语态、语调是现酝酿的而已。   少顷,肖阳脱了外衣灭灯躺下,将妻子搂在怀中好好疼爱一番后又提到了另外个问题:“那贱婢如何处理?这等没规矩的——是你继母给的吧?”   “嗯。”婉如点了点头,亲娘给的人早就被张氏轮番换了个遍,金珠自然不是个贴心的,在肖阳看不见的黑暗中,她新仇旧恨,齐上心头,咬牙切齿的想着:如何处理?真希望能打死了一了百了啊!   可惜这话绝不能说出口,婉如枕在三郎胸膛沉吟片刻后长叹一声,幽幽说道:“真不想再看见她,可好歹又是伺候了我两三年的,要不,撵到你庄子上去,或者找个偏僻地方卖了?”   “还能有比我们这儿更最穷乡僻壤的地方?何况,我庄子可是在京郊,你这是惩罚还是奖励?”肖阳挑眉一笑后又问道,“这贱婢是属于哪一等的?”   贱民不光是分了官贱和私贱两种,家仆也有奴婢、部曲与客女、随身这不同的等级,“奴婢”可以随意打杀,带有雇佣性质的“随身”却不能任意处置。   听他这么一问,婉如顿时知道三郎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决断,只是顾虑妻子颜面才让她来做最终决定。   “是家生的奴婢,她生母在我母亲那里当差。”婉如轻声回答,盘算着若肖阳说要杖毙金珠,自己是求情还是不求呢?   果然,三郎下一句就直接冷声道:“这贱婢挑拨离间还有害人之心,按律原就类比畜产不同人例,还顾虑什么?直接打死了事。”   “毕竟,是一条命啊……”婉如迟疑着,模棱两可的没给准话。   “妇人之仁,你既说她母亲还有点能耐你又与继母不合,那抬手放过的后果便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肖阳伸手弹了弹婉如脸蛋,劝道,“你可别太心软,依我看,发卖都不放心,不如弄哑了扔军营去罢。”   婉如正想问他军营里怎么能有女眷,而后才反应过来这意思是让金珠去做军妓。突然一下,她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对一个女人来说,这可比直接打死还残忍!   “也,也不至于如此吧……?”婉如诺诺的反问着,不就是爬床没成功么?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肖阳此次的言论再次刷新了她对自己夫君的认知,也不知是不是战场见血太多的缘故,他为人处事似乎少了些恻隐之心,除了家人,别的都不重要。   不知怎地,婉如竟觉得自己当初私奔之后被除族报了病逝反倒挺好,没犯到他手上确实是万幸,不然后果绝对是比死还惨。如今看来,还真不能嫌弃他之前折腾自己,能有现在这表现按他性格来说已经算是顶了天的好吧?   肖阳可不知道婉如心里的一堆盘算,只淡定报出了金珠的两条罪状:“背主、下毒。”   “下毒?”她陡然一惊,怎么就下毒了?金珠居然有这胆量?   “你身边的宝珠腹泻呐,我猜或许是金珠为了找个亲近你我的机会给她服了巴豆油。这东西,吃上二十滴即可痉挛、昏迷致死,”肖阳揽着婉如的腰,一面缓缓摩挲,一面沉声道,“今天她能为一点小事就给同伴下泻药,明日或许就能在你碗中放砒霜,如娘,我知你心善,但切莫姑息养奸。”   “好,我懂了。明日便下令将她灌了哑药发卖……”婉如暗暗叹息,自己确实是太心善,重生一次也没想过要纠结往事报仇,说起来,上辈子偷偷给自己下了堕胎药的,或许就是金珠也说不定。   次日,婉如便召集了一干年轻奴婢说了金珠的罪状,下药暗害同伴,诽谤女主人,勾引男主人等,然后宣布将其杖二十、灌哑药、毁容貌、发卖岭南。   此举狠狠震慑了别的暗怀鬼胎的美貌婢女,当然,有人心里暗骂婉如善妒容不得人,谁曾想,原本应当去军营的三郎君却从小书房踱步出来,亲昵无比的站在了妻子身边,拉着她的手环顾四周。   而后,他冷眼俯视阶下奴婢,阴恻恻的朗声道:“按大齐律,良奸贱,良人有失体统,奴生子依旧是奴婢,想要一步登天母凭子贵的还得看我愿不愿意为其脱奴籍。都给我听好了,我不愿意!本将军只爱自己妻子,从来就不乐意碰任何贱人,别跟她一样做白日梦,否则,悔不死你们!”   说罢,三郎便挥挥手让人押着金珠扒掉裤子当众行刑,他自己则拉着婉如去换了便于骑马的胡服,出门踏青换换心情。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婉如头一次正正经经的去郊游,心中真是无限感慨。   不,准确来说,让她心情激荡的更多是因为肖阳之前的那番话,哪怕只是一时片刻的虚情假意,也足以让人动容。   “哎,这几日好好玩玩,赶紧把骑术练好再学学击鞠,隔些日子或许用得上。”肖阳怀抱婉如骑在高头大马上如此说着。   “啊?”婉如很是疑惑的问,“怎么,家里会有什么活动?”   肖阳点头道:“我外翁七十大笀,得回京城去,那地界不正流行击鞠么,阿娘肯定会带着你一起出门交际,可别失了我面子啊。”   啊?要让一个单独骑马都还不利索的人去打马球?!婉如顿时苦了脸——这难度,是不是太大了些呢?我能办得到么?   作者有话要说:倒座房:是中国传统建筑中与正房相对的坐南朝北的房子,因此又称南房,倒座房与内院之间的隔墙把一般客人阻挡在垂花门之外,一般是普通客人和男仆住的。   后罩房:四合院中最后一进的院子里,比较隐秘,一般是女儿和女佣等女眷居住之地。   见图:   比较大的宅子,就是由这种四合院一个个的串起来(部分‘配件’如后罩房什么的给省略),所以土豪家的肖阳能有单独的一个院子住~~~(串联的时候只有中轴线上的才是主要的屋子,一般就五进顶天了,左右发散的是跨院,家族繁盛时便于分宅居住。)   部曲:魏晋南北朝时指家兵、私兵,隋唐时期指介于奴婢与良人之间的社会阶层。   客女:部曲之女,或有於他处转得,或放奴为之。   随身:雇贷而来,有一定期限。   题外话,其实古时候没什么人权的,妾想要闹翻天除非男人特别宠和女主人特别没权利才行~~~唐律,良奸贱,奴生子依旧是奴婢;奴以外的贱奸良,子女随受害方等级,奴贱奸良,子女还是奴。 ☆、38赠与情诗   一想到要去京城面见永安王,身为外命妇得去拜见太后、皇后,还要陪着郡主婆母参加各种游园会。   又想到平乐郡王府上也需去拜访,不仅要拉关系还得把握尺度不过分亲近,婉如顿时觉得压力巨大。   前辈子她先是被继母刻意拘在家里,后来又因为身份限制没法正经出门参与交际,出门会客这事情——不是熟练工啊!   而且,进入上层贵胄的交际圈后必然又会涉及到前朝派系问题,要了解各种纠结关系,还得在与人交往中长袖善舞不失了肖、崔两家面子。   更可怕的是,婉如因少有参与各种活动那自然是不会那些时新的游艺花样,像肖阳说的骑马击鞠,还有围猎、蹴鞠、投壶,不管哪一样都不会,通通都没尝试过!   她擅长的也就是吟诗、作画、下棋等文静些的游戏,可那一个贵胄圈儿却流行各种彪悍的乐子……   “回家在屋里练习投壶,先踢毽子再试蹴鞠,拉弓射箭这个自从嫁到肖家就一直练着,再过两个月应该能见人了吧?那么,今日,一定要学会骑马!”婉如顿时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准备搞定这最首要的难题。   于是,难得一次的出游踏青,却变成了她苦练骑马技艺的一场酷刑。   连被逼当了一整天教习的肖阳都不由目瞪口呆的感慨:“你们兄妹其实骨子里挺相似的,执拗、死磕,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哥哥能有个奋斗目标不挺好么,他现在怎样了?”婉如活动一下劳累一天后有些僵直的胳膊、腰肢,而后站在草地上拉着枣红骏马的缰绳,一面说话一面给它喂着干粮,认认真真的和坐骑交流感情。   “确实挺好,他这会儿在营里可出了大风头,几次考核都名列前茅,好多低级将领争抢着要他归入自己队中,依我看,这历练也差不多该结束了,还差实战和温习兵书,不敢说春闱必能夺魁,但考举人应当是不成问题。”肖阳笑着如此回答。   “举人?还得有州县的解试?”婉如一脸惊讶的望向肖阳。   “自然得有,预计在夏末时武举的消息会公布,秋末先在户籍地进行选拔而后才是来年的春闱,”肖阳理所当然的说着,又奇道,“你们该不会都忘了这茬吧?怎么可能直接就由尚书省考核。说起来,你哥哥的户籍是落在哪儿的?”   “京城……”婉如一脸无奈,也就是说,哥哥还得找理由在夏末之前回京城,然后才赶得上报名和解试,可问题是,“今儿是五月初二吧?已经入夏了啊!找什么理由回去呢?若没正当缘由父亲一定不会同意。”   “这样,我到京城后要行冠礼,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也没至交好友,就请你大哥帮我托盘子当‘有司’,”肖阳瞬间就想出了这主意,还很自得的点头道,“嗯,理由很正当,时间正合适。”   “我还没闹明白呢,时间到底怎么安排的?”婉如在说话的同时轻轻拍了拍小母驹的颈项,在肖阳的帮助下又上了马,打算在回家前再溜达一圈。   肖阳呼哨一声唤来了自己的黑色高头大马,跃马而上紧跟在婉如身边防着她出意外。   而后,他才侃侃解释道:“六月下旬参加外翁笀辰,七月初我的冠礼,武举的消息必然在这之前会公布,时间恰恰合适,崔阁老不可能不准孙子去科考。”   “那倒是,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婉如最怕的其实只是继母张氏的阻拦,比如装病让哥哥不能远行之类的,必须得在武举消息传出来之前让他离开,要真去了京城反倒没事儿。   “得看天家那边什么意思,有了准信儿就出发,你现下就可以开始考虑随行人员名单、收拾行李了,反正咱们是肯定得去的,就看大哥能不能跟着一路。”肖阳一面说话一面示意他的宝驹渐渐提速快行。   四郎则是肯定去不了,他户籍是在边地,得留在家里准备秋季的解试,想考进士也得过了州县的考核成为举人才行。   “好。”婉如点点头,琢磨着他们这等人家要千里迢迢的回京,确实不可能是两个人一个小行囊的出发,仆从、护卫少说也得数百人,路上所需的衣物、用具都得几大车,确实是该开始筹备了。   她正考虑着出行一事走神,却突然觉得胯下有些异样,定眼一看,自己骑着的温顺母马居然跟在肖阳的公马身侧也开始了一溜小跑!   “诶?!慢点,慢点啊!”婉如吓得浑身一僵,死死捏住马鞍不敢松手,至于缰绳,那就算了吧,反正肖阳在自己身边么,不管缰绳这马也跑不了别的地方去。   “你放松些,别紧张。”肖阳哈哈大笑,一面催马向前一面时不时的回头照看婉如,引着她溜达到了一条浅溪边。   等马驹停下小跑后婉如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有闲情逸致抬头望望风景。举目一望,只见一大片茵茵绿草丛中点缀着一簇簇的粉紫、奶白花朵。   忽地一阵清风吹过,溪水荡漾起圈圈涟漪,剑叶翠草随风摇曳,雅致花朵亭亭玉立,间或又有清香扑鼻而自,让人顿觉清雅异常。   “这是,菖蒲吧,”婉如环顾四周将景色尽收眼底,不由呢喃道,“真好看,不愧为花草四雅之一,原本以为菖蒲只是寻常野花,现下看来它的风姿也不亚于兰花、水仙和菊花。马上就是端午了呢,正好摘点菖蒲回去挂门窗驱邪。”   “那倒不用,家里连菖蒲酒都准备妥当了。今日得闲沐休,原本就是想带你到此处看风景的,结果,”肖阳遗憾的摊了摊手,无奈道,“你就顾着学骑马了,都快黄昏了才走到这里——赶紧看啊,瞅两眼咱就回家。”   他嘴里这么说着,却扶了婉如翻身下马一起走到溪边。   然后,三郎突然弯腰摘了一朵紫色小花轻轻,又揽着婉如肩膀认认真真的将其插到她发髻之中,同时很是应景的低声呢喃道:“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这是,《泽陂》?靠在他肩头的娇美娘既惊讶又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将昨夜里的阴霾驱散了不少。   这么个纯粹的武人居然也会念《诗经》!而且,他如此之忙还能寻到这样一个地方专程带自己来看,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可是,青天白日的在自己耳边絮叨情诗……婉如脸颊不由微微一热,赶紧环顾左右看看伺候一旁的僮仆,奴婢有没有异样眼神。   而后她才左顾而言他冲肖阳浅笑道:“你这么忙,难得一次抽时间教我骑马,自然要好好练习。”   “你指望学这一次就成一流骑手?”肖阳哑然失笑,摇头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返京时路上还得走一个月,三千里,足够慢慢教你了。”   “……”也对,我真是发傻啊,都忘了路上时间长着呢,如此一想真是无语至极。   “诶,别故意打岔,你该回答什么?”肖阳扳着婉如肩膀摇了摇,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情诗么,就得一唱一诺怎么可能没有回应。   婉如彻底无言,真是太不要脸了,《泽陂》是女子思念、赞美男子的情诗,最含蓄的第一段已经被他念了,自己无论怎么回答都会很露骨很张扬好不好?   最终,在肖阳的再三追问下,婉如不得不掐了其中一句轻声回答道:“唔,彼泽之陂,有蒲菡萏。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因相思而无法入眠?嗯,也算凑合了。肖阳微微一笑,半搂着婉如站在菖蒲丛中呢喃琐事,一会儿瞧瞧水草涟漪娇花嫩草,一会瞅瞅毛茸茸的雏鸭嘎嘎游过,天高地阔中别有一番野趣。   随侍奴婢遥遥看去,只见夕阳之下一对璧人临水而立,橙色的暖阳笼在他俩身上,在青山绿水间伴着一片粼粼波光,恍若仙境眷侣。   晚上回了院里,三郎原本还想趁着婉如郊游后心情大好,央她喝点菖蒲酒然后再好好厮磨一番,欢享鱼水之乐。   结果,奋力骑马的后遗症在他还没下嘴时就展露无遗,娇娘子直接倒床吆喝:大腿快磨破了、腰背似乎断了、胳膊也抬不起来了……嘤嘤,浑身都痛!   “真是,太弱了!以后让肖棠陪着你每日都去跑马,至少半个时辰,”肖阳一面苦笑着为她捏揉,一面嘀咕道,“将门妇不会骑马这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我,努力学……”婉如脑袋埋在被褥间默默泪流,原来,重生了也不是能披荆斩棘高歌猛进的,需要琢磨的东西太多了。   比如,除了基本技艺之外,行事时的“为上之法,御下之道”这一条就需要好好反思。   次日,婉如看着银珠恭恭敬敬或者说有些战战兢兢的跪地递上一双绣鞋表达服帖之意时,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失误。   虽知道自己是高门世家女,是侯府三郎君明媒正娶的妻,可她骨子里的记忆却还停留在那十年后院媵妾的状态中,当初的婉如惊恐、忌惮正妻的严苛毒辣,如今的她就下意识的不曾真正压制奴婢。   她平日所使手段大多局限在媵妾惯用的示弱、邀宠、展示才艺上,虽也在管家却并不严厉,或多或少忽略了前世今生地位有异、角色不同,立场就绝对不一样,这立场不稳御下不严必生祸事!   婉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暗庆幸祸事还没真正翻腾起来,自己醒悟得也还算早,也感慨幸好金珠前辈子就得罪过自己好歹这次没真正为她说软话,不然,可就失了大家气度。   要知道,世家女虽需具备胸襟宽广的风范,可也没谁会把奴婢当一回事,更不会对姬妾之流存有隐晦的善意。   好在,肖阳也只当她是面浅的新妇,在家被继母妹妹欺负惯了,出嫁有婆母在上头顶着,肖家奴婢也由各种仿军规管理,之前根本不需要她亲自下场抖威风,昨日唯一的一次处置金珠也是三郎顶缸。   今后,可得注意着点了!   婉如思绪这么一转,银珠便已在她脚下跪了小半个时辰,她还以为是主母在故意搓磨自己,心里更是忐忑,头也越垂越低。   “鞋子做得还不错,”婉如微微一笑,停顿之后才又说道,“可惜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内院穿的锦鞋而是出门用的长靴。”   “是,”银珠望着那摔落在自己眼前的云头绣鞋微微一抖,深深吸气后才鼓着勇气喏喏道,“奴明白了。奴,奴有事想求娘子……”   “哦?”婉如喝了一口宝珠递上来的热腾腾羊乳,缓缓应到,“说罢,我听着。”只是听着,并非允诺。   “奴今年已满十八,求娘子照拂能指个妥当人。”原就说话很大胆的银珠直接就倒豆子似的把这串话给蹦了出来,特别是后面半句中间都不敢佯作羞涩的停顿,怕自己话还没说完就被拖出去打板子。   哟,这是吓到了来投诚?婉如暗暗一笑,却板着脸回答:“你阿娘可是我母亲跟前的得意人,或许她对你将来走向有别的主意?”   “奴跟了娘子自然就是娘子的人,和那边绝不再有瓜葛。”银珠匍匐在地几乎快急出了眼泪来。   当初她被指到婉如身边确实是当张氏眼线用的,跟着出嫁也存了要爬侯府郎君床的心思,特别是看到三郎君明显比冷脸的大郎君跟平易近人,长相又如此俊朗,要说银珠没动心那绝对不可能。   但她也是个极识时务的,家里阿娘教得好,身为奴婢就得会看风向、看主子眼色,从前如娘是脾气娇憨耳根子又软,特别好哄,如今她却因出嫁一事看透世态炎凉变得冷心,那就不能再寻常对待。   前些日子她话里藏锋撺掇了金珠好几次,就想看看出头鸟会有怎样的下场,没想到,这后果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如娘是被肖阳带走了不曾亲见,银珠却眼睁睁地看着那自小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女子被扒光了捆在院中,胳膊粗的杖棍一次次的狠狠落下击得她后臀血肉模糊,而后又以锋锐小刀刺面毁容,奄奄一息中还被灌了一碗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内容的汤药。   最后,金珠被拖走了说是发卖,也不知还有没有命活着被卖出去,银珠等人则在管事的监督下清洗血污满地的院落,在绕着花树焚香去味儿时,她手抖得跟筛糠似的。   差一点犯事儿的人就是她自己,而金珠这下场一大半是因她咎由自取,一小半儿却是因银珠而起,她这一天一夜都是惊恐又愧疚的,整整一宿没法合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来见了娘子,对方却透露出明显厌恶、心疑的模样,银珠怎能不恐惧?   “那边毕竟是家里,怎么可能断了联系?”婉如搁下瓷碗忽地轻轻一叹,低声道,“忽略了你们的年纪确实是我的不对……可金珠她,唉,真是太让人失望了,三郎是个治兵相当严谨的人,怎么可能容得一个会下毒的婢女?说起来谭大娘还是你阿娘一手提拔的吧?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   婉如话里带着话,家里是需要联系的,她不容许有人胡乱嚼舌,最好是带话过去——处置金珠的重点在于下毒,不是她善妒。   “娘子教训的是,”银珠应诺后微微抬头,试探道,“奴得闲便转告阿娘,可不能再随意心软引了心思不存的人上位。”   “这就对了,”婉如轻轻一笑,抬手虚扶了银珠一把,同时感慨道,“你可别像她一样再伤了我的心。”   若肖阳之前是在“诛大赏小严以立威”,她便“软硬兼施双管齐下”吧,已经处置了金珠便不好再动银珠,管她是不是真心实意,先必须得这么凑合着吧。   之后么,婉如暗暗盘算,银珠的阿娘是自幼跟着张氏的贴身奴婢,若真能笼络住这女儿又拉拢了容大娘,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只是,需当心被贱婢反噬,还得找找她的喜好和弱点呢……还有金珠,昨日她说是发卖岭南,去办这事情的却是肖阳的人,或许,依旧是给扔进军营了,否则他为什么要坚持毁去那贱婢的容貌?越漂亮的才越值钱啊。   只要没死,也可能翻身的吧?不对,死了也有机会翻身,比如我自己。婉如一头黑线的想着,盘算是不是乘哥哥还在军营让他帮忙关注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婉如小亲亲,你确定要让自己干干净净的哥哥去军妓营?灭哈哈~~~不怕吓着崔文康么~~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出自《诗经?国风?陈风?泽陂》在河对岸的池塘,长着蒲草与荷花。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在那儿,我心爱他当如何?   婉如的回答其实完整的是“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即:池塘岸边蒲草荷花一同生,男子身材高大强壮,神态庄重有威仪,我无心做事把他想,翻来覆去希冀等待。   菖蒲是我国传统文化中可防疫驱邪的灵草。江南人家每逢端午时节,悬菖蒲、艾叶于门、窗,饮菖蒲酒,以祛避邪疫;夏、秋之夜,燃菖蒲、艾叶,驱蚊灭虫。   菖蒲酒:采用生长在海拔1994米高的历山之巅的九节菖蒲,采集仅限于农历“小满”前后十天左右的时间内。过早菖蒲浆不足,质差;过迟,菖蒲蒲苗枯萎,难寻。酿造菖蒲酒的水是历山脚下舜王泉水。据说,此泉是舜王亲手开焀的。   唐代的鞋子:宝相花纹云头锦履 ☆、39妓院一游   接连好几日,婉如都在等待下一次休沐的时机见崔文康,并犹豫着怎么和哥哥开口问金珠一事,总不能直接说“帮我看看有没有这个人,有的话就弄死她”吧?   无故随意杀人可不太好,严格说来也是犯法的呢,最多只能叫她“病故或受刑不过而亡”,错过上一次机会婉如对于“再起杀念”也感到挺为难,严格来讲,她原就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思来想去,她决定只让哥哥先打探一下金珠的情况,而后再说罢。   谁曾想,婉如心心念念那五天一次的休沐,结果却等来了“三郎君带着四郎君和崔大郎去了青楼”这一晴天霹雳似的消息。   “哦?那赶紧去吩咐厨下不用准备他们的吃食了。”婉如神色淡定的让奴婢传话,自己回房后扭身就咬牙抓狂了——妹婿领着大舅子和未满14岁的弟弟逛妓院,这叫什么事儿啊?!   送情诗时婉如才渐渐觉得三郎人还真不错,这心里刚刚有些松动他就来了这么一处,简直是欠抽!   与之同时,跟在肖阳身侧跃马扬鞭奔去“找乐子”的崔文康终于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我们这是去哪儿?”   “平康里,这军镇除了平康里还有哪儿能找乐子?”肖阳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什么?!”崔文康大喝一声拉住了缰绳。搞错没?平康里是京城出了名的妓院林立的街坊,这词儿可是“青楼一条街”的代称,肖阳这家伙居然胆敢正大光明的带着大舅兄去狎妓?   在家里让歌伎、舞伎佐酒不行么?非得去青楼!   好吧,平康里确实是更有情调些,可虽说崔家大舅子在京城时也是红罗帐里的常客,这等风流韵事儿在士大夫中确实挺寻常,甚至中举、中进士之后也时兴通宵达旦的在青楼庆祝。   但是,一想到妹妹他就迈不出去这条腿,自己但凡跟着去一次,那三郎以后绝对更是肆无忌惮。连舅兄都不阻止,如娘又怎好开口挑刺?   “何必如此惊讶?为庆祝你脱离苦海不再背负‘康大郎’这名字,自然是要去最能享乐的地方,”因肖阳的关系也认识了崔文康的徐恒宁笑着拍马来到他身边如此说着,而后他又压低了嗓音道,“这是他们肖家的规矩,你跟着去便是,放心,不会让你妹子为难。”   “这是为何?”崔文康疑惑的看向对方。   徐恒宁瞟了眼肖家兄弟,见他们隔得较远便眼眉一挑狭促道:“听说四郎前日夜里湿了被褥,唔,你懂的。”   哦,是成人了要开荤?崔文康若有所悟,最终还是在肖阳的催促下跟着去了一处外表看来不怎么富贵的宅院。   走进门去绕过影壁,崔文康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院中花红叶绿,曲廊雕梁画栋,间或有桃红纱帐遮遮掩掩,迎风一吹扫拂面庞,只觉其上透着沁人芳香。   还未入得内里去便已听到远处传来莺莺笑语、袅袅笙歌,假母殷勤的引着他们四人到正堂落坐,忽地珠帘脆响,便有两位梳着双丫髻的婢子端着热腾腾的茶水翩翩而至。   崔文康抬眼一望,默默无言,只心想:娘的,这伺候茶水的侍婢都是眉目如画婉约可人的模样,那正经名妓得美得不可方物吧?   “几位郎君可有相熟的佳人?”假母望向坐了首座的崔文康,恭敬询问。   “叫最好的来。”一旁的肖阳没等大舅兄说话,立刻相当豪爽的拍了一枚金锭在桌上,假母连连应诺又安排侍婢带了他们去楼上雅间。   走在楼梯上,崔文康更是有些狐疑,青楼鸨母哪个是没眼色的,在本地混吃食的能不认识肖家三郎?这两人是在假装不相熟吧?   片刻后等四位佐酒佳人以及歌妓入内,仿佛更是印证了他的这一猜测。   家无妻室纯粹是为女色而来的徐恒宁身边坐了一位体态丰韵娉婷、肌肤胜雪的娘子,自己身边的则鲜艳而妩媚,肖四郎明明年纪最小,紧挨着他的却是个明眼一看就觉袅娜风流的美人,谈话间笑语连珠、顾盼神飞,非常可人。   肖阳身边却是个打扮雅淡神色温宛的女子,两人身子隔着有一拳的距离,对方只倒酒、陪聊,绝不做别的多余花样。   酒过三巡,平日里少有饮酒的肖明被灌得面带桃红,衬着那胖乎乎的圆脸挺逗人的,身边那美姬一个劲的往他怀里蹭,这头次进青楼的四郎总是羞涩的躲开,问些旁的问题岔开香艳话题,谁曾想,那美姬也是个熟读诗书的,和他还谈得挺投机。   “我更衣去,你们随意。”肖阳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抬脚出门,给羞赧的弟弟留出些自由的空间。   待他一出门,崔文康便一把搂住自己身边的女子轻声问道:“你姐妹何不殷勤着些?那可是个出手豪气的。”   “郎君说笑呢?”那美姬咯咯笑了,斜眼一瞟轻声嗔怪道,“谁不知三郎君素有洁癖,粘上去可落不得好,好人,别为难咱们罢。”   那这是在做嘛,大家陪着四郎开荤?若只要开荤,选个合适的侍姬放屋里不就成了,何必如此麻烦?   “三哥是想让她今日勾着我心痒痒的,看得到吃不着,”耳聪目明的四郎叹息一声,推开身边粘粘糊糊的女子侃侃说道,“然后反复再来几次让我越陷越深,最终不可自拔时,突然‘无意中’看到她在和别的客人调笑,说着勾搭我时那同样的话,比如三岁丧母七岁丧父,被恶毒嫂嫂卖掉无比可怜之类的。”   徐恒宁“噗”的一口热酒喷了出来,傻眼惊叹:“你都知道了?!”   “啊,然后在我悲痛欲绝时,哥哥会站出来搂着我肩膀殷切的说,”四郎突然侧身压着那娇艳美姬肩膀学着三郎的语气,语重心长的道,“这些都是逢场作戏,理会不得,得到教训了吧?下次可别再上当。”   “四郎君怎能如此误会奴的真心实意?奴对您的的确确是一见倾心,”美姬捧着心口抬眼凝视对方,顿时双眸一暗泪光闪闪,嘤嘤哭道,“见您一次说几句话便一月不用辛劳,如此美事怎能不叫人真心相许?可如今,如今三郎君才只给了一次订金,若要作罢这可如何是好?”   那梨花带雨的娇弱无助神情,可真是闻者心酸见者伤心,可那一串说辞却是无比喜乐,连崔文康都是一面觉得好囧一面又跟着哈哈大笑。   “这样吧,原计划还是可以不变的,我会从家里带不少东西送你,咱俩三七开,你三我七,如何?”四郎如此建议,又抿了一口茶水醒醒酒。   “您送的东西都需登记造册退回去呢,这主意行不通,”美姬无奈摇头,只笑道,“就当是念书苦了到奴这里松散松散可好?听闻四郎君善于作诗,若能相赠一两首,奴将感激不尽。”   四郎笑着正想答应,却突然听得木门“砰”一声大响。   “做个屁,”肖阳黑沉着脸推门而入,冲自己弟弟喷道,“解试都还没过就弄些淫词艳曲像什么样!”   “唉,子蔀你何必恼羞成怒,四郎不就是比你聪明些没上当么?”徐恒宁酒喝得较多,又是个喜欢找事儿的性子,大嘴一张就开始报料,“想当初你十三岁的时候——”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三郎没等他把话说完一脚就踹向凳腿,立即摔了徐恒宁一个四仰八叉,而后他指了指一堆美姬吩咐道,“去,好好伺候着徐郎。”   说完又扭身直接拽了四郎就往门外走,同时冷声道:“既然这一关被你看透了,那就抓紧时间赶下一场戏罢——早点回去免得你嫂子心急。”   崔文康看着肖家兄弟的背影抬腿便跟了过去,走到门口又若有所思的倒转回来,冲徐恒宁问道:“他十三岁的时候怎么着了?”   膀粗腰圆的徐郎摔了也不觉的痛,爬起来捋了捋自己的两撇小胡子笑着回答:“还能怎样?被他哥找的青楼女子骗得痛哭流涕呗!这便是肖家的传统,在踏入官场之前先过美色关,可以博爱但不能对不合时宜的人专情,要防着被细作刻意勾搭嘛。”   崔文康若有所悟,又好奇道:“下一关又是什么?”   “你跟着去看不就知道了,保证回味悠长。”徐恒宁摆摆手,扭身就搂着两个美姬就往内室走去,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还是别人家结的账,绝不能浪费了这光阴。   出门一看,那两人居然带着亲卫掉转马头又回了军营,大舅兄正疑惑着,却发现肖阳引路去了一个他寻常从不踏足的地方——军妓营。   那地方是供下等兵卒免费寻欢所用的,身为世家子的崔文康哪怕是要饥渴死了也不可能去下等肮脏场所,没想到,三郎居然会带他亲弟弟去旁观!   躲到帐篷后面,四郎与文康各撩开一条缝隙偷眼看去,只见好几条白花花的交叠蠕动,淫声啧啧,间或又啪啪作响,地面污渍斑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靡乱气息,正应了徐恒宁说的那句“回味悠长”。   四郎一脸的厌恶嫌弃,想要倒退一步错开眼去,却被肖阳按住肩头强迫再看,同时还对他低声说道:“若只为性欲而与人交欢,那便是这样丑态毕露——与畜生无异。”   旁听的崔文康简直是惊悚无比,这肖家对男丁成人时的引导也太另类了,就不怕小男孩被吓得不举么?转念一想,他又总算明白了肖阳的洁癖是从何而来。   正当崔大郎扭头出神时,趴在帐篷内侧一浑身血污的女子,因帐篷被他扯开一条缝透了风而有所觉察,一抬眼又正巧看到外面篝火之光映照在他脸上。   这军妓顿时生出欣喜之感,挣扎着便起身扑了过去,她踉跄着跌撞出帐篷直接趴在了崔文康脚边,扯着他裤腿就开始手舞足蹈的“咿呀”干嚎,却又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来。   望着那衣不蔽体、披头散发,脸上还带着血痂的肮脏女子,崔文康惊得连退三步,谁曾想那女子抓得太牢居然跟着被一起拖行了。   “这什么东西啊?脏死了,快帮我弄走,弄走!”大舅兄只觉得自己跟看了女鬼似的,头皮直发麻,赶紧一面抬腿踹去,一面向肖家亲卫求助。   那女子见他这反应不由神色一暗,微颤着唇,赤红的眼中滚出了两滴泪水,而后便垂下手去再没了一丝祈求旧主怜悯的心思。   她失望、不甘继而后悔,更多的还有怨怼——不过是几句话罢了,自己却被折腾得比死还惨!在被人拖回帐篷的最后一刹,她神色复杂的望向肖阳,仿佛在指控他长得阳光开朗却生了一副恶魔心肠……   “这就是做错事的代价。”肖阳冷眼看着她吐出这么一句硬邦邦的话之后,便带着大舅兄和弟弟回了大将军府。   崔文康依旧是去四郎院中休息,三郎回了自己住处却发现正屋居然一盏灯都没给他留,黑洞洞的可谓伸手不见五指,他不由苦笑,如娘是得了消息在呕气吧?   哎唷,这可如何是好?该怎么哄来着?如此想着,他手往怀里一揣,捏了捏那在青楼里花重金命人搞来的小玩意儿,笑吟吟的猫着腰摸进了内室……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章终于解释清楚了肖阳为毛那么讨厌爬床的奴婢,因为,他童年时期(少年?)有过心理阴影啊~~~   话说,墨鱼在犹豫,下一章来不来肉捏~~~~?寻常小说里都是女主生气了然后做一做就气消了哇?   平康里:唐 长安 街坊名。后亦为妓院的代称。宋 罗烨 《醉翁谈录?序平康巷陌诸曲》:“ 平康里 者,乃 东京 诸妓所居之地也。自城北门而入,东回三曲,妓中最胜者,多在南曲。   上个美女图:   唐代狎妓是很流行的,文人墨客甚至引以为荣,出现了很多香艳迤逦的青楼诗,如下 ☆、40白首不离   肖阳摸黑进屋后凭着记忆绕过案几、熏炉、屏风等物,直接往床榻走去,走到半途便觉得有些没对劲儿,凭他那可以夜探敌营摸哨的耳力,怎会听不到呼吸声?   再凑近些伸手一探,三郎顿时脸一沉很想骂娘——居然真的没人,床上是冷的,甚至被褥都没拉开,这绝不是半夜起身更衣,而是根本就不曾入睡啊!   “如娘?”肖阳一面唤着,一面从竹筒内取出随身带的火折子,轻轻一甩得了火种后用其点燃灯烛,而后左右一看不由苦笑,屋里确实是空无一人,不仅没人地上还扔着一摊撕成渣的菖蒲花碎片。   下马威,绝对是故意给的下马威,肖阳无奈一叹,他心里没鬼也就不曾让人刻意隐瞒今日的行踪,想必婉如是不高兴自己去青楼才让如此作态。   只是,这人究竟是去哪儿了?肖阳走到寝室门口扯开嗓子就开始吆喝,唤了肖棠、宝珠都没人应,他正憋着气却见银珠慌慌张张的从耳房内跑了出来。   “郎君安好,”银珠冲他屈膝行了礼,怯生生的回答道,“肖棠、宝珠随娘子出门了。”   “大晚上的能去哪儿?”三郎先前踏了一步瞪向银珠,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正院,伏枥堂,”在他的威慑之下,银珠额角冷汗直冒磕磕绊绊的回答道,“娘子听闻郎君今夜去了,呃,不会归家,便去寻郡主对弈闲聊,主君恰好也不在,娘子便,便在伏枥堂留宿了……宝珠回来取衣服时传了话,娘子让奴在此候着,若,若郎君回来,回来……”   她犹豫再三也没敢把宝珠带的那句话说出口,“若郎君回来你就伺候着”,她之前确实是这么转述的。   可银珠估摸着肖阳的脸色却没胆实话实说,她相当怀疑自己要敢这么一开口,那下场绝对不会比金珠好哪儿去,何况,这显然仅仅是娘子的一次试探。   “伏枥堂?行了,知道了!”肖阳不耐烦的一挥手,让支支吾吾的银珠退下。   自己则仰头无语地一拍脑门,他这娘子聪明啊,夫君首次寻欢不归家,她没在自己这院儿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却跑去和他那痛恨丈夫不忠的老娘嗑牙,想来如娘肯定不会傻得直接告状,可单单就在对弈时郁郁寡欢的发呆片刻都够自己喝一壶了!阿娘自会私下打听他俩出了什么问题。   银珠垂首退回耳房顿时四肢发软的靠在了门上,只觉得自己不仅腿肚子在打颤,连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   真不愧是能单枪匹马取了戎寇性命的彪悍将军,先前那眼神简直可以用“凶煞”来形容了,银珠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从前的她居然还暗暗指望成为这样一个人的宠妾,呵,真是好傻好天真。这不仅是白日做梦,根本就是玩火自焚!   不过,娘子这么扫他面子,会不会也吃亏呢?银珠微微蹙眉无言叹息,才刚刚投诚呢,当然是得为主子着想了,何况,她是崔家的陪嫁,娘子要不好她也好不了。   想到这里,银珠轻轻伏在了门边,透过窗缝向外看去,甚至盘算着要不要出门打望一下,想探明郎君稍后有怎样的举动,隔日也好跟主子汇报。   正当银珠左右思量却一直鼓不起足够的胆气出门时,肖阳却已经匆匆沐浴一番后又出了寝室,快步往东厢的书房走去。   他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青楼里的熏香、酒水中历来都会添加些助兴的东西,在雅间时因为预先打了招呼倒还好,可肖阳中途去找人取东西时明显是受了些小影响,原就血气方刚的,这么一激自然是有些按耐不住,可偏偏婉如又躲了出去,若不想自撸也就只能去书房看书静心。   灌了一肚子凉茶降火之后,肖阳把手里那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的兵书《黄石公三略》往桌上一扔,鬼使神差的抬腿就走向了专门给婉如辟出来写字、作画用的隔壁小间。   一推开门肖阳就看到了桌上用玉镇纸压住的大幅诗画,顿时一震,其实他之前也见过婉如画画写字,却不过都是些两巴掌大小的扇面或便签似的簪花小楷,如今跃入眼帘的却是一幅六尺整纸的巨作。   所画之物是前些天他俩在溪边看风景的情形,构图以山水为主人物为辅,既有远山连绵起伏又有碧空云卷云舒,近处则是浅浅清溪和亭亭玉立的菖蒲花丛,以及携手并肩的一对璧人。   这虽然是设色画作,却与当前时兴的青绿山水有很大的不同,肖阳即便是不太懂画也知道阿娘那儿挂的名家名作大多富丽堂皇工整细腻,有时甚至还会勾勒金粉装点,可婉如的画却以水墨渲染为主,画面淡雅而意境悠远,用墨含蓄且透着清润之意。   肖阳甚至能从其中感觉到妻子作画时满心的温柔缠绵之意,毕竟,就算看不懂画也认识字来着,婉如是以洒脱的行书把那首情诗《泽陂》题在一旁的。   那字迹生动流畅,率性而富有力度,和平日里规规矩矩的簪花小楷有很大的不同,让肖阳不得不叹息着面对一个事实,所谓字如其人,他的妻子并不是没脾气的温婉小娘子。   婉如平日惯常表现出的那服帖模样其实只是因势弱不得已而为之,站在城楼上那个抛头露面送夫出征的坚毅娘子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而这画是因自己发作了金珠又送了菖蒲花,她这才终于敞开心扉,而后在激动的心情下所做,肖阳看了看一旁揉坏的报废品,又想到了寝室里那堆撕碎的菖蒲花,不由很是苦恼的揉着太阳穴。   她对这画都倾注了不少心血,想必对“人”更是抱有不小的期待,自己去青楼却偏偏没预先跟她通气,无异于是在人最欢欣时给了当头一棒。   若此事处理不好,说不定一辈子也就仅仅是相敬如宾的夫妻罢了,肖阳狠狠捏紧了拳一脸郁闷——他想要的可不止是这些。   次日一早,婉如在伏枥堂陪着清江郡主用罢朝食正走在回自己院落的路上,恰好遇到肖阳前来给母亲请安,两人在林荫小路上偶遇后,四目相对却没一人率先说话。   肖阳是面露尴尬之色,在妻子直愣愣的责问目光下甚至有了躲闪之意,婉如则忽地眼圈一红,跺脚就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再没说一句话。   此后,肖阳忙着训兵、排练新式战术,婉如忙着规划出行名单、准备行装,两人整整十余天都没说话,或者说根本就没再正式会面。   婉如甚至曾在入夜时锁了门歇息,就想等着肖阳推门不得而入时吵闹两句,等他说了软话后再给个台阶下,谁曾想,他居然根本就没自己找上门告罪啊!让苦逼的如娘想诉苦都找不着债主。   这拖一拖的,若是个底气很足的人说不定心中的火会越烧越旺,可婉如偏偏有脾气却胆小的,因前辈子吃了大亏这辈子便总是很识时务的控制着情绪,这时间一长她就开始忐忑了,连金珠一事都直接给抛到了脑后。   她想要的只是肖阳一时间的服软示弱,然后在夫妻关系中稍稍占点上峰,却不是真正的要将其越推越远,这不说话真比别吵闹还糟糕,哥哥也不知道又被拐哪儿去了,连个能商议的人都找不着。   “哎呀,烦死了真是烦死了!”午休时,婉如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烦躁的翻滚了两圈,盘算着自己刻意弄碎的菖蒲花肖阳看了都没效果,难道要把那画也弄来撕碎了当道具?   真是舍不得,难得一次画那么好,这风格还是六七年后开始盛行了,若隔些日子带回京城想办法通过郡主在其他名人跟前露露脸,没准还能弄得个“才女”的名头,虽说沽名钓誉不太好,可名气大了更能稳固地位呀。   婉如心痛着不忍心毁画,转念又一想,这会儿已经冷战快半个月了,再不找个契机说说话,等不到成才女就得靠后站,原以为郡主会为自己撑腰的,却不知为什么没任何动静。   唉,母子和婆媳,毕竟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婉如抬腿就往小书房走,房内一切摆设似乎和那一日她走时一模一样,可仔细一看分明又有了不同。   比如那椅子距离桌案的距离就远了许多,显然是腿长的人曾坐过,再一看,玉镇纸下似乎还压着一张便笺。   婉如好奇地抽出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力透纸背的行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与君两相依,终老不相弃。”   看到这诗她顿时一愣,心中有种莫名的情愫开始缓缓漫溢,难道真是误会夫君了?那夜里他回来也不算太晚,院里的人都说他确实也没搭理银珠,或者说,若是他真干了什么的话,哥哥也不至于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吧?   婉如沉思片刻,自己给肖阳找了一个又一个的理由,而后突然醒了神,赶紧深深吸了口气,将便笺狠狠往桌上一拍,咬牙道:“花言巧语,不可信。”   与之同时,看到娘子进了书房,肖棠赶紧找了机会给肖十二传了话,对方又匆匆忙忙的赶去军营告诉了三郎君。   “诶?进去了?”正在操练手下肖阳一听得着消息马上就大手一挥,吆喝道,“行了,收队,收队!”   “要走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徐恒宁如此问道。   “啊,真是太迟钝了,十几天才发现,等得黄花菜都凉了!这下终于可以回去睡啦,”肖阳拍着身上的尘土回答后,又扭头问他,“你考虑好没,到底跟不跟我去京城?”   徐恒宁没直接回答,只问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能在面圣时打动天家?只是雏形而已,不见得有你想象中那么大的威力。”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何况,我们路上还有一个月时间。”肖阳那表情虽不是成竹在胸也是相当镇定的。   “哈,路上?”徐恒宁用一种完全不信任的眼光看向自己上级,“你路上到底会用来练兵还是抓紧一切时间和娇妻美人卿卿我我啊?你不是准备教人骑马的么?”   “不然我邀请你干嘛?分身乏术而已。那你接着考虑吧,大概还得准备至少三五天,最好别让我失望。”肖阳很不要脸的耸了耸肩,如此回答。   然后,他便一身风尘的快马加鞭回了家,摆出一副灿烂的笑脸快步走进内院,准备用一个三日前就已经得到的消息去找婉如搭话。   作者有话要说:该死的天气啊,忽冷忽热,弄得我头晕头痛的,嘤嘤~~~~   火折子:以白(红)薯蔓浸水中泡浓,取出捶扁,再泡加棉花、芦苇缨子再捶,晒干,加硝、硫磺、松香,樟脑等易燃物质和多种香料而制成的。最后折成长扁筒或拧为绳,晚间燃之似无火放在竹筒里,用时取出一晃即燃。ps:古代有钱人、富贵人才用得起。   伏枥堂出处:三国 魏 曹操 《步出夏门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六尺整纸 大约是96×178厘米 15.6平方尺。 ☆、41启程返京   不多久,婉如去了伏枥堂向婆母求问出行一事的筹备细节,并打算找一切机会旁敲侧击肖阳这些日子的动静。   没想到,话题才刚刚起了个头就听到外面传来肖阳乐呵呵的说话声:“阿娘,天家准我送你返京——哟,如娘也在啊?”   “唔。”婉如略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大咧咧冲进门的肖阳,在婆母的注视下“殷勤”的为他倒了杯果汁,正想贡献自己的丝帕让他擦汗,郡主的侍婢却立刻奉上了澡豆、帕子和热腾腾的一盆清水。   婉如默默看着自己夫君很坦然的略作梳洗,然后挥手屏退侍婢,她突然觉得自己真应该向婆母从头到尾的学学什么是大家气度,怎么调教下人,免得去了京城给婆家、娘家丢脸。   “哎,正好不用说两遍了,天家允许我带八百军士护送阿娘回京,如娘是肯定也要去的,对吧?”肖阳知道这句话根本无需回答,一口饮尽果汁又紧接着问道,“你们打算带多少侍婢?我得算算还需添加几队部曲。”   八百都还不够?婉如望天一想,自己家来边地是有多少人护送来着?似乎是五十还是六十个家丁?记不清了,反正没上百。   “不打算带太多,杂乱了给你添事儿,”清江郡主挺心疼儿子的,轻轻拍了拍肖阳手背笑着回答道,“仆妇之类加一块儿最多两百。”   说罢,两人都看向了婉如,她微微张了张嘴,却死活没法把那已经滚到嘴边的“十个”说出口。   二十分之一,呵呵。除了这个冷而窘的“呵呵”,婉如真的找不到别的词能形容自己此刻这无比蛋疼的心情。   崔家给她的陪嫁老弱妇孺加一块儿都还不到三十人呢!出门在外又没打扫庭院之类的麻烦事,需要有那么多人伺候么?   “这样,如娘除了贴身侍婢、家仆之外再添五十人吧,”清江郡主赶在她开口之前先搭了话,挺善解人意的安排道,“从公中拨三十年轻侍婢,十仆妇、十家丁。原本你们成亲时就该划拨这些人的,只因三郎喜静,院儿里人手也凑合能用便没安排,如今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该有的排场还是得做出来,不能再少了。”   “谢谢阿娘。”婉如这一声谢真是说得无比诚挚,若不是婆母这不伤颜面又挺及时的话,她压根儿不知道像自己这种等级的世家妇出门五十个人是最低标配——尽管确实是崔家女,可惜两辈子都是不怎么出门的土包子,太悲催了。   “那成,就二百五六是吧?那我带一千二军士足够了,人太多怕天家不高兴,”肖阳吃了两口碟子里摆着的糕点,塞在嘴里含含糊糊的问,“阿娘,你们话说完了么?要没什么事儿,嗯?”   “没什么大事儿,”清江郡主抿唇一笑,打趣道,“猴急了?谁让你一头扎进营里就十几天不落屋!赶紧带你媳妇回去,好好道歉啊!”   说话的同时,她握住婉如的纤掌直接就给递到了儿子手里,然后笑着目送他们离去。儿子和媳妇闹别扭这事儿郡主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她只是不想插手罢了,小辈儿的事情就该他们自己解决,感情,原本就是需要不断磨合的。   肖阳笑着一应,拖起婉如扭身就走,根本不在意院中其他人的视线,她在途中挣扎了好几次想要把手抽出来,却都没成功,被迫跟着夫君一路疾走回了自己院子。   等进了寝室肖阳回身关门时,婉如终于找着机会甩了他的手,背过身板着脸面对墙壁坐在了案几前。   “你气性怎么就这么大,十几天都不消停?”肖阳在她身侧挤着一坐,伸手就抱住了她的腰背,笑道,“我错了,我道歉,好不好?”   这叫哪门子的道歉?婉如斜眼一瞥,嗔念道:“夫君怎么会有错?都是如娘的不是,没伺候好您,所以您才不乐意回家的吧?”   “咳,瞧你这话说得,”肖阳长叹一声站了起来,抱拳鞠躬作揖,“我真错了,原谅我行不?你看我这几日连家都不敢回,就怕你举棒抽我诶!”   “我可不敢。”婉如扭过头继续面壁,肖阳却突然弯腰一拉她的手,将一条崭新的红色马鞭塞了进去。   “喏,根据你手大小专门做的,颜色也和那‘红绫’小马驹很相称,”肖阳又嬉皮笑脸的在她身边坐了,用那毛碴胡子蹭着婉如的脸低语道,“下次我要真进秦楼楚馆召妓,你就直接用这抽,甭客气。不过,这一次你可真是误会我了。”   肖阳巴拉巴拉的讲了他之所以要去青楼的缘由,在提出崔文康是人证之后又顺便提了提他的洁癖问题,好让婉如放心。   她沉吟片刻后嘟着嘴抬头问道:“能抽你的前提是‘召妓’,并不是进去?太狡猾了。”   “呵呵,”肖阳干笑两声,抹汗道,“男人嘛,官场中混哪能绝对避免这种事情。”   “你们这些臭男人……”婉如轻声嘀咕着,埋头把玩着那挺精致的马鞭没再吭声。   肖阳的解释让她不由想起了谢俊逸院里的一堆姬妾,那人在迎来送往中接受别人所赠家伎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可不知为什么,她却总觉得三郎似乎比他对自己更多了一分诚挚之心。   前次骑马她用的是肖阳的备用马鞭,尽管那玩意儿对她这双手都不敢脱离马鞍的人来说纯粹是摆设,但拿着玩时却也能感觉出那鞭柄太粗了些,用着不顺手,这话她没对任何人说,他今天却能拿出完全合用的马鞭当礼物。   有时候,爱不爱的并非一两首缠绵悱恻的诗词便能说明实情,生活中的细节反而更能展露真相。   在这世上,凡事都是有了付出才会有收获,婉如突然意识到谢俊逸和肖阳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自己怎么能因为前者的劣迹而猜忌、埋怨后者呢?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满嘴谎言或贪婪势利的,我不敢讲自己或阿娘一辈子都不曾说谎,但承诺了的事情便绝对不可能反悔,你就安安心心的当这三娘子吧,我的生活中不需要‘别的姬妾’这种东西,”肖阳轻轻扶着爱妻的脸,用一种劝慰中透着疼惜的语气道,“如娘,对自己多一些信心,对我多一点信任可好?”   “……”婉如犹豫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回答了一个字,“好。”如此,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周后,收拾妥当的近一千五百人、六十六辆马车浩浩荡荡的踏上了返京之路,领头的是正正经经的郡主仪仗,前引者、清道旗、花伞、花扇、青扇、金器、金鼓等一一齐备。   这阵势,看得婉如都暗暗咂舌,只在面上佯装一副淡定模样,每日除了跟自己夫君学骑射之外,就是蹭到婆母的车里求教京城世家的各种曲折关系,暗地里模仿学习郡主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风度。   这一路上婉如的心情真是非同一般的好,几个月前她出嫁时正值初春,寒风凛冽一路风霜,还得关在马车里注意形象不曾游玩,后面一次回门那更不消说了,来去都是急匆匆的,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这次回去却是初夏,青草幽幽、百花盛开,沿途美景举不胜举,在肖阳的默许或者说邀请下,她带了帷帽挡住脸就能下车骑马溜达,看看蓝天白云,嗅嗅田野间的各种清新香味儿,有想着回了京城嫁妆一事就有了眉目,更觉浑身舒坦。   这么慢悠悠的走了三日之后,终于到了崔父所在的那个下府,肖阳说他和崔文康早商量好了不进城只在郊外凉亭碰面,然后就一同出行,这一千好几的人进城太折腾,他们也没在崔府住一晚的打算。   之前婉如就在猜自己父亲肯定要在凉亭摆酒饯行,顺便拜见清江郡主,说是亲家可身份却有差异他还没见过闺女儿的婆家人呐。   哪知道,婉如和肖阳骑在马背上远远一看就发现正前方迎接他们的人里多了个不要脸的家伙、   “你这表哥还没走?!他不是也要考解试么?”肖阳咬牙切齿的说着,突然有恍然大悟道,“该不会,也想蹭我阿娘的仪仗一起回去吧?!”   “不,不知道……”婉如极其无语的瞪了眼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其实,比起肖阳,她才是最想一口咬死谢俊逸的人。   “好吧,如果他提了这茬你也别找理由拒绝,”三郎沉着脸阴恻恻的一笑,“跟着就跟着,哼。”   哼,看老子会不会找机会直接灭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墨鱼感冒发烧中,嘤嘤,好讨厌,又发烧了,t t……所以这章少点,等明后天好点了再肥肥的补上。   关于郡主带的两百下人神马的,那是我等穷人土鳖无法理解的富贵,为了解一下郡主出行究竟要带多少人,墨鱼翻了史书的,真的,唐朝一个谢姓大官的妻子出门打猎,乃们猜得到她带了多少婢女么?   两千!不是两百或二十哟,整整两千穿着统一潇洒骑装的婢女……还有某刺史带了上百姬妾赴任,香风飘出几十里外。好想哭……羡慕嫉妒恨啊!为了剧情需要,可怜的清江郡主乃就节约点吧,两百就够了,不然要三郎要带着四千+的部队出门,那都可以扯旗造反了。 ☆、42饱暖思   到了凉亭,欺软怕硬又惧内的崔刺史用一种近乎卑躬屈膝的态度迎了郡主,言辞间特别恭敬,笑颜异常灿烂,婉如真是两辈子都没见过自己亲爹这般模样。   他客气得连崔文康都觉得自己脸颊烧乎乎的,好歹也是丞相嫡子吧?好歹这郡主也是你亲闺女的婆母吧?犯得着把自己摆到“下臣”的卑贱地位去么?   “我听说……”肖阳看着自己岳父的种种举动不由悄悄俯身在婉如耳边低语,“我哥说的,当初迎亲时你哥差点一口唾到他脸上去,一直坚持要我醒了才能拜堂,后来实在没法他才用了胁迫的手段。”   “……”婉如木然的转过脸望向自己夫君,求问道,“劳驾,请说重点。”   “重点是,听说你阿娘也是个性子特别好的,”肖阳长叹一声无语道,“我错了,我不该觉得你过于温婉,也不该埋汰大哥太忠厚,你们兄妹俩能长成这样还算不错了,特别出色,真的。”   “歹笋出好竹?谢谢夸奖。”婉如苦笑着接受了肖阳的赞扬,嗓子眼儿里却有一口血极想吐出来喷他一脸。   那词儿虽用的含蓄而文雅,却分明是在说三郎曾经觉得婉如和文康一个怯懦一个憨傻嘛!而且还是上一辈儿就没长好,这真是,太可恶了!   可惜苦逼三娘子偏偏没法否认这事实,这真是,太——悲摧了,好心酸。   其实,如果崔刺史不是个懦弱没主见的也不会被张氏拿捏住了,或者说他要不是个脾气特别好的,先平乐郡王妃也不会把女儿交在他手里。   万事总是有两面性,占了好处就必定会有坏处,日子过得好不好还是得靠自己亲手操作。   在父亲与婆母交流情感的这段时间里,婉如悟着这条真理,而后她又不得不接受了一个更悲惨的事实。   事情的后续发展果然如肖阳所料,谢俊逸当真死皮赖脸的贴了上来,想要跟着他们一同返京,他户籍是落在谢家的,虽并非直接在京畿地区但也距其不远,并且也在肖阳他们返京的途中,想要拒绝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何况,这厚颜的家伙直接连行李都准备好了……   于是,在肖阳不得不一脸黑线的看着谢表哥的行李和仆从发出了盛情邀请,谢俊逸则欣然答应了这同行的建议。   这一决定让婉如郁闷得直想挠墙,不,准确的说,她是已经挠了,等一行人上马出发时她便钻进了小两口专属的马车,屏退侍女独自揪着软乎乎的隐囊狠捶。   “怎么了,拿靠垫出气啊?”肖阳没叫停马车,直接单手一撑两腿一跨就跳了上去,掀开帘子就不由笑了。   他之前还以为妻子和她表哥之间有什么过往,如今一看,分明是郎有情妾无意,甚至,谢俊逸那也算不得是动心,不过生性好色罢了。   “就不能想办法把他踢走么?”婉如苦着脸看向肖阳,无精打采的说,“我看不惯他,自以为是魏晋潇洒才子骨子里却又极其势利,他哪有那种真正文人雅士的风度?跟苍耳似的风一吹就粘了上来,不要脸!”   “哈哈,这形容不错。可惜啊,踢走怎么能一劳永逸?”肖阳笑完了又撇嘴无奈摊手道,“上一次我不是甩他冷脸也请他走人了么,这回还不是一样贴上来。毕竟是亲戚又是谢家人,也没法直接拖出去打军棍是吧?”   “那怎么办?还得好吃好喝供着不成?”婉如觉得自己夫君要再点头,她想狠揍的就不止是隐囊了,连他一并捶吧。   “一个主子四个奴仆能吃多少?吃了我的迟早都得吐出来,拿了我的也得还回来。当我是傻子么?趋炎附势不要太明显,哼!”肖阳想到肖旭说的谢俊逸当初为酒色所迷根本不管婉如的举动,就不由神色一厉。   而后,他又马上放软了声调搂着爱妻笑道:“反正又不用你接待,该干嘛就干嘛,让大郎头疼去呗。比如,咱们这会儿就能干点有意义的事儿。”   “……”婉如埋头瞟了一眼他那从自己领口往下游移的手,在胸前红珠被突然一拨弄时,低声咬牙问道,“这就叫‘有意义’的事儿?”   “啊,对我来说,非常有意义!”肖阳搂着婉如舒舒服服往一堆软垫上一躺,明知故问道,“有句话叫做饱暖思什么来着?嗯,我目前就这状态。”   饱暖思淫欲!婉如无语至极,完全想不到他居然能将话题神转折到这种状态上来。   推了两把却完全抵挡不住肖阳的进攻节奏,这车上隔音效果又太差,婉如都能听到外面侍女的嬉笑声,换而言之,她待会儿要忍不住呻吟两下绝对也能被有心人听到。   如此一想,她不得不压着嗓门拒绝道:“大白天的呢,还在马车里颠着——你忍忍好吧?”   “马车里不正好么?晃晃荡荡的,咱前后摇摆任凭多剧烈都不打眼,”肖阳以理所当然的语气答道,“何况,这走在朗朗晴空下,多刺激,不,多浪漫啊。”   “……”婉如瞬间悟了,这求刺激这才是三郎的真心话。   若是以前她或许半推半就的会应允,可这会儿却是打定了主意要拿出世家嫡女的气度来,怎么能干这和娼妓行事相仿的事情?白天也就罢了,这可是野外,周围还有一圈儿人啊!   “这个绝对不行,就算听不到声音还有气味,沐浴也不方便。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婉如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坚决不同意,肖阳也不可能真的用强,两人便暂时僵持住了。   见妻子一脸的严肃正经,肖阳眼珠一转马上打算实行“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松开婉如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献宝似的说:“那就玩儿别的吧,看,我新得的小玩意儿。”   小媳妇凝神一看,就一条金链上挂着一枚比葡萄略大点的金球,看着挺乖巧但能有什么用?笔直的一条链子也不长,都没法绕一圈戴脖子上,若是手链,那金球显然又大了些。   “可别小看了这玩意儿,这里面还包裹了好几层金球,”肖阳将其塞进了婉如手心,显摆道,“最里面是一种很特别小鸟的那什么,遇热整个小玩意儿就会颤动。”   颤动了又能干嘛?婉如一脸疑惑的看向自己夫君,那小球确实是在她掌中微微跳动了,可这有什么好玩的?又不是三岁小孩,看个蚂蚁搬家都能自己乐一下午。   “哎,真是纯洁啊……”肖阳一声长叹,直接捏起金链将小球塞进了她亵衣之中,使其在那双峰之间摇晃、震颤。   “……”婉如先是一愣,而后脸色转红,听到肖阳说“还能往别处更温热的地方放置”时,她面庞不由变成了铁青色,别处,这温饱思淫欲的家伙还能想到哪处啊?!   “来,试试?”肖阳嘴里说的是疑问句,手上却已经不太老实的开始闹腾了。   “不,不要。”婉如就跟待宰羔羊似的一直往后缩,脸上是柔和的抗拒之意,心里却在咆哮:试你个头,你怎么不塞自己后庭花试试?!   “来嘛,美人,人生在世要勇于尝试新鲜事物。”肖阳一脸坏笑。   婉如正想回答他一句:“不要,英雄,您还是自己去勇敢尝试吧。”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到马车外传来了侍女的叫门声,据说是谢俊逸要和崔文康比试跑马,两个人跑着没意思,于是让人来请肖阳一并参与。   “知道了,告诉他们三郎君马上就去。”婉如赶紧扬声应了,然后推着肖阳让他赶紧滚蛋。   “谢俊逸,哼!这有些人,去死都和我没关系,”肖阳一面整理衣裳一面咬牙低声道,“有些人,弄死了我都放不下,生不如死才恰恰好。”   婉如扑哧一笑,好奇道:“怎么生不如死啊?他可是谢家人。”   “他不是爱女色么,多的是办法,还不用脏我的手,”肖阳半跪着在她耳边呢喃道,“这事儿你别管,离他越远越好,不出一个月就有好戏开幕。”   “随你吧,别太出格了啊。”婉如点了点头目送夫君下车,却暗暗犯嘀咕——三郎这是不是太睚眦必报了点?谢俊逸其实没真得罪他吧?哎唷,可真惨,这么就被记恨上了。   想是这么想,可在稍后的半个月里她一是心里厌恶,二是为了避嫌,压根儿就没跟谢俊逸正面接触,即便是他找事儿问着,也只用侍女传话打发了事,带着近五十个侍女、仆妇,她们可不是用来当纯摆设的。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婉如没俏生生的站到谢表哥跟前,他反而越发感受到了表妹的出色。   因为马车隔音差,所以她给自己夫君弹琴时谢俊逸也听到了,他原以为自己琴技不错的,结果却被婉如击败,或者说,他认为表妹能做自己的知音人,兴致勃勃的取出洞箫想和对方遥遥呼应一下,无奈箫声一起她立马就不弹了,让人无比遗憾。   若说在琴技上婉如略胜一筹只是让谢俊逸产生倾慕之意,另一项事情却使得他心生崇敬之感,进而越发爱慕这英姿飒爽的美人。   因为,一开始骑马都不敢拉缰绳的婉如,凭着一股毅力,硬是只花了半个月时间就能在马匹小跑时弯弓射箭了,尽管这准头实在是没有,什么都射不着,可至少她学会跑马了!   其实,婉如前辈子就干过类似的事情,为了博得谢俊逸的独宠,为了能和他有心心相印的共同兴趣爱好,她能一个月熟读《诗经》,三个月将《论语》和《大学》倒背如流,一年时间练出一手极其漂亮的簪花小楷。   骑马嘛,只要有恒心或者说有狠心,怎么可能练不成?   这一切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连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年的老军士都不由感慨:三娘子非常人!看着娇滴滴的却有不输给英武汉子的“劲儿”,配得上三郎君!   肖阳自然对这样的妻子无比满意,只会弹琴唱歌风花雪月的妻子他要着也没用啊,家里歌妓、舞姬多的是,不缺这一种,也只有婉如这样大战的时候能镇定的送他出征,平日里说学什么就马上能咬牙学会的才行。   而谢俊逸因此产生的迷恋之情也瞒不过他的双眼,若说之前三郎只是说笑似的告诉婉如他想教训这家伙,在看清其狼子野心后,他便更不会放弃这计划了。   至于怎么做?肖阳不由暗暗盘算起来。   明日下午会抵达姚刺史所辖州县,他也是个一心专营的家伙,肯定会盛情邀请自己一行人饮宴,清江郡主、威武侯的嫡子、崔相爷嫡孙还有谢家的大才子,谁不想巴结?   那么,便怂恿阿娘答应吧,给姚刺史一个攀上谢家的机会,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浪漫,这词古代有的,是纵情,任意的意思 :宋·苏轼《与孟震同游常州僧舍》诗之一:“年来转觉此生浮,又作三吴浪漫游。”   隐囊:一种软性靠垫。《遵生八笺·起居安乐笺》载:“榻上置二墩,以布青白斗花为之。高一尺许,内以棉花装实,缝完,旁系二带,以作提手。榻上睡起,以两肘倚墩小坐,似觉安逸,古之制也。”   不要嫌弃这老头不够美型,伦家想展示的只是他背后靠的那玩意儿,隐囊。   豪华侍女团最后一行第四个,手里抱的椭圆形的东西,也是隐囊。   ps:这豪华仕女团只是一半哦,另外还有20个,明天上图,嗯嗯。   话唠两句。所以说啊,那些穿越女做靠垫赚钱的,真是弱爆了,唐朝(甚至之前)就有咱们所说的“腰枕”了好不好。   什么,你说她做的是卡通造型比较潮?如果没有猫和老鼠的动画片,乃们会喜欢汤姆和杰瑞么?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墨鱼有个汤姆布偶,我真是万般嫌弃它啊,直到看了动画片才待见了点点。   什么,你说泰迪熊之类的古今中外男女老幼通杀?嗯,有些确实不错,巴特,请牢记古今审美差异哟,忘了的墨鱼可以再上几幅美女图让大家重温一下,哇咔咔。 ☆、43姚女争夫   肖阳心中主意一定就去找自己母亲商量行程事宜,既然有长辈在他便不好自专,即便是象征性的问问也得让阿娘最后做决定。   郡主听了儿子的建议后若有所思的问道:“哦,去饮宴放松筋骨?”   “没错,”肖阳很认真的点点头,“咱们已经连续走了十六天,夜里要不宿营要不就在普通驿站歇脚,也该找个正经地方住两天,改善一下生活是吧?”   “正经地方?”清江郡主笑非笑的看向儿子,微微一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姓姚的是三皇子座下一条狗。”   “他当他的狗,我做我的人。”肖阳没正面回答母亲提出的问题,但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你去淌这浑水作甚?”郡主轻轻摇着团扇一派淡定闲适的模样,对于儿子所做的这么个事关家族发展走向的决定,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此询问也并非质疑只是闲聊罢了。   “那家伙不过是个帮三皇子看马场的罢了,哪里就称得上是浑水?”肖阳也是完全没把姚刺史放在眼里,语气中暗含不小的轻蔑之意。   这位刺史不过是个地主家的郎君,善于念书又花大价钱拜师这才考得进士,而后被二流世家彭氏嫁了个旁支女做投资,因而一步步走上仕途。   即便如此,他也不过是个依附别人的泥腿子罢了,拼死也进不了真正的上层圈子。清江郡主等人去白吃白喝几日是给姚刺史面子,肖阳愿不愿意让他沾上任何关系,那还得看心情。   “你倒是打算走一遭但片叶不沾身,殊不知,有人却会想方设法让你犯恶心,”清江郡主先是出言提醒,而后却突然轻轻一笑,允诺道,“罢了,乐意去就去吧,我没意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是突然觉得让儿子去玩玩吃点小亏也不错,被人算计了才能真正懂得什么叫“世道险恶”,毕竟,过不了多久他们夫妻就得出远门历练,就当是预演吧。   “我就是想让人犯恶心,”肖阳冷哼一声又狭促的笑道,“若是稍后出了什么事儿,阿娘什么话都不用说,一脸厌恶的走人就好。”   “啊?你这孩子!”清江郡主抬手往儿子脑门上一戳,哭笑不得的摇头感慨,“我说你最近怎么会对那无关紧要的人如此客气,原来从一开始就下套了啊?”   “哪有?没有!”肖阳也不知道是在否认“客气”还是“下套”,反正就是一脸正义的死不承认自己有所图谋。   “好好好,你没干坏事儿。”清江郡主实质上是个原则性不太强的人,对自己儿子那叫一个百般溺爱,拉着三郎手便一阵爱抚,让他别炸毛。   抚摸完了还好好问了问关于肖阳脑子里奇怪思绪的事情,对郡主而言,这才是值得她关注的大事,可偏偏自己这俩熊孩子一直瞒而不报,这回要出远门了肖旭才露了点口风。   “没事儿,头不痛也不晕,之前还能感觉出是别人的思绪,现在却觉得那就是自己的,”肖阳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一开始还以为中邪了呐。”   “怎么会是中邪,别瞎说。你们一出生就有高僧做法,身上戴的也是辟邪之物!”郡主瞪了肖阳一眼又反复叮嘱他不能取下银锁。   一直说到太阳即将落坡,肖阳耳朵渐渐发痒还没见她有收场的意思,肖阳张嘴就想找借口尿遁,郡主这才挥挥手道:“行了行了,我也不多留你。明日想玩就玩吧,只是切莫沉迷。”   她倒不是说让儿子别沉迷酒宴玩乐,三郎原就不好这口,只是提醒他别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原由就一门心思的去捉弄人,偶尔一次算是小孩心性,要惯常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那实在是可耻。   肖阳连声应着扭头赶紧闪人,怕跑慢了又被老娘提着耳朵嘀咕,谁曾想,他转身去跟妻子说了自己安排之后,婉如居然提出了类似的疑问。   “姚刺史,他的妻子彭氏是三皇子母族那边的吧?仿佛不是嫡支嫡出?”婉如一听说要正式去别人家做客马上神色一凛进入特级戒备状态,脑子里的记事本翻得哗哗响。   “哟,知道的不少嘛,确实是旁支庶出。”肖阳点点头,却又告诉婉如刺史夫人的祖父和三皇子曾祖父是亲兄弟,彭家人丁不够兴旺,因此,这关系也不算远。   “阿阳,这三皇子看起来虽是长子,却不是嫡出,这,”婉如犹豫再三后还是压低了嗓门,轻声说了有些不敬的话,“咱们家,没必要和他母族姻亲走太近吧?”   凭借上辈子的记忆,她清楚的记得起初闹腾最厉害的是三皇子和六皇子,稍后崛起和他们打擂台的是七皇子,最后成了事儿的却是行九的一小孩儿。   身为肖家妇,婉如自然是希望夫家别在这场历时好几年的纷争中站错队,赶紧给三郎提了个醒。   谁知,他却满不在乎的回答道:“不管他们谁上台都得把我们家供着,上台之前更得敬着。放心,去哪儿饮宴都没关系,我反对大哥去当侍卫只是怕有胆大包天的直接动手,你懂的。”   听罢,婉如双眼一直,呆愣住了。   她自然懂夫君的意思,一旦有人逼宫,不管谁胜了都得死一堆侍卫、宫人,所以,大哥应当是考武举后谋外放才是正途。   只是,夫君言下之意是,肖家地位超然,自己知道哪个皇子是笑到最后的人其实派不上任何用场?   想明白这意思后婉如简直萌生了天崩地裂似的一种颓然感: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重活一次完全是白活了,一点用都没有?!   重生的意义不就在于能把握未来的走向么?所知最大的一个秘密都没用,还有什么能笑傲人生的?   深宅内院中能知道的东西原本就有限,除此之外,刺绣的新花样、酿酒技术的改良、诗词绘画的流派发展、几年后的新曲子,这些对肖家能有用?   看着婉如皱眉苦恼的模样,肖阳还以为她在烦恼明日做客一事,只爽朗一笑:“有什么好琢磨的?三皇子的母亲彭修媛不过是在九嫔里排中间而已,这还只是去见她族妹,你连我阿娘都不怕,何必为这烦恼。”   “我……”婉如硬撑出了一副笑脸,摇头道,“我没烦恼,就琢磨一下明天怎么穿戴。”   “哦,你随便怎么穿都好看!”肖阳说罢又在她脸颊轻轻啄了一口,压低声音笑道,“不穿更好看。”   婉如死死捏住那想要探进自己亵衣的手,皱眉怒道:“别捣乱,都快到驿站了!还要不要我出门见人?”   等肖阳出门去安排住宿后,她却一副哭脸的又开始捶隐囊:这不是烦恼是失落啊。黄河水都洗不净我的忧伤,太苦逼了!还有什么事情比意识到自己白活十年、所有设想都被推翻更悲剧?   枉她还打算进京之后找机会接近九皇子提前拉拢一番呢,还兴致勃勃的想在关键时刻指点江山带领肖家走出迷雾呢,结果人家压根儿不需要!   婉如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在真正的能耐人眼里,两辈子的她其实都是废柴,别指望能独当一面翻云覆雨,与其考虑这些不切实际的高层次技艺,不如老老实实的做个小主妇。   次日午后,肖阳安排军士和部分奴仆扎营在城外,他自己骑在黑色骏马上带领一百部曲护送母亲和妻子往城门走去,身侧还跟着崔文康和谢俊逸。   徐恒宁则挥泪遥遥目送他们去饮宴,哭的理由可充分了:练兵的是他、压阵的是他,喝酒看美人没他。明知道他是最喜欢醉卧美人膝的,混蛋!   肖阳才不管好友的腹诽,挥挥手走得特潇洒,远远的才刚看到城门他就发现姚刺史已经恭恭敬敬在路边相迎了。   他年逾四十面白有须,身量不矮微显清瘦,相貌看来还算不错,只是颧骨稍高、嘴唇略薄,面相中带着点薄凉之意。   在姚刺史向郡主和三郎问安之后,肖阳便为他介绍了舅兄,而后又重点关照了谢俊逸将其称为:“陈留谢氏的八郎,我家姻亲。这位是大才子,不出三年一准名动京城。”   能用郡望做前缀的那肯定是嫡支嫡出,不提崔相只含糊说姻亲,是为掩盖谢俊逸只是无父之人,任谁都知道崔相有个嫁到谢家的闺女儿是寡妇,却不一定知道寡妇的儿子究竟是行几,毕竟,谢家他们这一辈除了前四个之外后面的都还没开始在官场中走动。   至于才子神马的,实在没得赞扬的就只能说是有才,世家子弟谁不会个弹琴、书画的?名动京城也不算谎言,肖阳是很确定他马上就能出名的。   果不其然,姚刺史听完介绍又见肖阳和崔文康在行进、交谈中颇为关照这位谢八郎,此人又确实风度翩翩很善谈,他顿时便对谢俊逸上了心——陈留谢氏,多好啊,不比崔相家差!   如此一想,刺史便对谢俊逸越发的殷勤,他原就是个靠科考混上来的,和这位喜爱看书的八郎引经据典的聊着也算投契,一路上笑语连连,使得这位大才子不由有些飘飘然。   这半个月他过得实在是舒坦,崔文康没找茬,肖三郎听了他吹箫又对弈几次后,那态度就忽然变得非常亲切,仿佛前一次甩人冷脸的根本就不是他似的。   这才华啊,果然是无往不利的社交工具,看,如今连堂堂一州刺史都为自己倾倒了!   当谢俊逸感慨着才华多么重要时,已经进入姚家内院的婉如却感动于权势的重要性,她是朝廷敕封的县君,三皇子的姨母那刺史夫人见着了都得行礼!除了郡主之外她就是在场人里身份地位最高的。   外命妇这头衔可不是任凭谁夫君儿子当了大官儿就能有,得拿功勋或圣宠去换,求了天家还不一定愿意给,毕竟命妇也是有月俸钱米的,给多了朝廷亏。   等阿阳当上大将军时,我就得是一品国夫人了吧?   婉如坐在郡主下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姚刺史家华丽得不像样的屋子,一面小小的走神,她此次是跟着郡主婆母观摩实习如何做客的,以“多看少说”为行事方针,不需要绞尽脑汁去搭话。   其实,清江郡主也有些寡言少语,连笑容都很浅,用最简单的“嗯、啊、哦”就能应付姚家人一长串话,那微微颔首的样子看起来却气势很足,举手投足间尽显高雅、雍容。   值得学习,非常值得学习!殊不知,当婉如以婆母为榜样时,姚刺史家站成一排的九个花枝招展的女儿却一脸艳羡的偷偷以她为效仿对象。   那裙摆的褶裥多细密啊,每褶颜色都各不相同,腿部轻轻一摇晃裙子的绚丽色泽就像月光流淌一样荡漾起来,这便是京中正流行的“月华裙”吧?既华丽又雅致呢!   配饰也选得特别好,以垒丝镶嵌的白玉、珍珠为主间或点缀能和裙衫交相呼应的琉璃,多一分嫌累赘少一分便会显得轻薄,妆容也是恰到好处,美丽而不浮躁,富贵而不老气。   姚家姑娘们羡慕一番后又暗暗有些心急,那位肖小将军都有这样的妻子了,还会在外面吃野食?   与之同时,婉如看着那排小娘子突然就心领神会了,九个女儿里面有五个年岁都差不多,都是十五六样子,要说都是姚夫人生的绝对不可能。   呵,这家真是家教好啊,庶女、嫡女都穿戴一般模样?还都带出来见贵客,不仅见了似乎还打算每人都来说上两句!要说这姚刺史没什么盘算鬼都不会信。   婉如喝着茶看了老半天也瞧不出来哪一个才是姚夫人的亲女,这彭氏五官端正杏眼柳眉的,女儿们也个个美貌没哪一位是小眼睛。   “小娘子太多了,看得人眼花,”郡主想来也是不耐烦跟笑语嫣然不知嫡庶的女孩瞎聊,直接就冲刺史夫人吩咐道,“让你亲女留下,其余的都玩去吧。”   啊?原来还能这样直接说的!婉如看着那一队戴着闪耀首饰的小娘子退下,只留下了一个十岁大小的孩子,顿时觉得前方视野清爽无比,不得不暗暗佩服婆母真是英明。   出了门去原本都是一脸恭顺模样的小娘子们脸上表情顿时变得鲜活了,羡慕、嫉妒、不甘等各种情绪一一展露。   一穿着杏红裙子的少女突然嗤笑一声打破了平静:“二姐讨得了母亲欢心又怎样呢?逼着我们让给你说话的机会,可惜啊,贵人根本就没把我们所有人放在眼里。这不一样都被赶出来了么?”   “你攀着父亲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能帮着把你姚贞如直接塞到前面酒席去?”身着蓝色衣裳的姚二娘冷哼一声带着婢女扭身便走。   姚贞如也是冷笑,总会有办法的。   先前肖阳等人进门时,为了抓住一切时机展示一下自己的漂亮女儿,姚刺史刻意让她们带着帷帽在二门内迎接了郡主,对三位男子而言只是匆匆一瞥,可姚贞如却也算是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冷峻严肃的小将军,高壮的相爷家嫡孙,还有风度翩翩的谢家郎君……每一个都是家事不俗、相貌堂堂,如此佳婿怎能错过?   贞玉只知道一味卖乖,她却觉得机会总是人自己创造的,偏不信三个贵人自己一个也拿不下!   只是,在寻找契机之前需好好琢磨,哪一个才是软蜀子,哪一个攀上了最有前途。 ☆、44表哥死开   入夜,没能找着机会陪郡主饮宴的姚贞如打定了主意要通过别的手段直接攀附上意中人,便开始唤了侍女暗暗筹备。   与之同时,姚夫人则请了清江郡主一行人到内院一装饰豪华的宴厅入上座,身着绫罗绸缎的婢女鱼贯而出,捧着纯金杯盘装盛的各种珍馐,搁置案几前,还未等动筷,又有歌伎、舞伎随侍堂下。   只见八个妙龄女子分为前后两排跪坐,前面四人分别怀抱琵琶、笙、筝、竖箜篌进行演奏,后面一排则奏钹、拍板和箫、笛;此外还有两人站立歌唱,三名穿着纱裙的少女轻拂长袖翩翩起舞。   可谓是舞姿曼妙,歌声婉转,乐曲动人,可一想到姚家那九位如花似玉或者说虎视眈眈的小娘子,一想到前厅肯定也是由这般妖妖娆娆的家伎伺候着夫君和大哥饮酒,婉如就笑不出来,美酒喝进嘴里都觉得寡淡无味。   姚夫人见她神色不太好看,还以为是嫌弃伺候得不周到,赶紧又旁敲侧击的问婉如的口味或别的喜好。   “小姑娘美则美矣,可若是以技艺而论……”婉如指着堂下歌伎、舞伎轻轻摇头一笑,调侃道,“莫不是把更好的藏了起来只给别的贵客看?”   她心里一直在琢磨前厅的事儿,不知不觉便从嘴里带了出来,虽不算指责却也让姚夫人有些后悔,忘了这位可是个擅长音律的,不仅擅长还能在阵前演奏,而清江郡主嫁到肖家也有近三十年了。   自己只叫几个小姑娘来弹些软绵绵的曲子确实不太妥当。   “家里倒有位大娘擅琵琶,可她容貌有损……”姚夫人略有些为难的说着,委婉表示她纯粹是怕污了贵人的眼才没让对方出来见人。   连战场都去过的清江郡主又哪会见不惯一位被火烧了半张脸的女子?面纱都没让戴就那位孙大娘抱着四弦曲项琵琶用拨子弹奏了一曲。   激越的曲子伴随胡旋舞的演绎,突然让清江郡主和婉如都眼前一亮,郡主是觉得她那“抹”、“挑”的娴熟手法,似乎与很早之前的那位御前供奉曹宝儿有些渊源。   婉如则是突然想起前辈子告诉自己嫁妆一事的不就是这个被张氏毁了容的琵琶善才么?   这位曹大娘确实是曹宝儿的妹妹,她因擅长弹琵琶被先平乐郡王妃买给女儿做了陪嫁,又因容貌、性子都不错而让郑莹开脸给男主子纳为妾,还没等到脱去奴籍却又被下一任主母找茬给发卖了。   而后,曹贝儿辗转来到谢家教授琵琶技艺这才又遇到昔日的小主子,告知了她一些陈年旧事。   婉如真是没想到,自己嫁的人都不同了却依旧会与这位不到四十岁却已经两鬓斑白的曹贝儿有交集。   这人,得要到手。她眼波流转中拿定了这主意,准备等肖阳回来后先问问他,看是热情一些主动表示出对曹贝儿的兴趣让姚家自动送货,还是以后再慢慢想法辗转购买她。   当女眷这边听着琵琶看了健舞后,男士那方的酒宴也正值热火朝天时。   姚夫人是真正为他们安排了刚健而婀娜的《柘枝舞》,那服装、道具和舞者均近乎完美,显然并非内院这种随便凑出来的能媲美。   只见两名穿着五彩罗裙的少女在鼓声中轻盈的跳跃而出,带有华丽胡帽的她们合着鼓点的节奏开始旋转,腾跃,白嫩的双臂时而高举时而低垂,手指翻飞带出朵朵花瓣洒向空中,银腰带上的金铃随着女子臀胯的摆动而发出清脆声响。   舞蹈中她们还寻找一切契机与座上贵客眼眸相对,脉脉传情,而后深深弯腰结束舞蹈,这么一下顿时将胸前春光展露无遗。   姚刺史暗暗环顾一周,却发现三位客人脸上都没什么异样,能在如此美色前不动声色,要不就是柳下惠要不就是伪君子吧?   相较而言,他倒更希望对方是后者,否则,没缝的蛋让苍蝇怎么去叮?   为了让这三位青年才俊更迷醉些,姚刺史甚至拼尽一切能力劝酒,以至于这场酒宴持续到了寅时,勤劳点的人都得准备起床干活了。   婉如躺床上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睁眼一看天还没亮,三郎也没回来,她倒是知道这种饮宴玩通宵挺常见,之前又因为信任问题和夫君有过深切交谈,于是也没急急慌慌的找人去打探肖阳在干嘛。   只打着哈欠嘱咐了一声:“阿棠,你去小院前面三岔路口那儿迎一下三郎,这姚家庭院九曲八弯的左右看起来都差不多,别叫他走错了。”   “是。娘子放心,”肖棠轻轻为婉如拉了拉被褥,在她耳边小声回答道,“十二、十三还有两个亲卫都跟着郎君的,不会走岔路。”   “那就好,还有我哥,也叫人看顾着点。”这下,婉如连眼皮都没抬,说完转身又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婉如突然觉得身上一沉,一股浓浓的酒气直往嘴里串,呛得她顿时就清醒了大半,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床上趴了个男人直吓得胸口一颤。   “怎么现在才回来?满身酒味儿,我让人打水来洗洗。”凭感觉婉如知道这是自己丈夫,但为保险起见她却推攘了两下,没让对方继续亲吻自己。   “擦脸啦,肚子里灌多了一时半会儿的哪能洗干净?”肖阳嘟嘟囔囔的说着,这一搭话自然让婉如放了心,也就没再拒绝他的上下摩挲。   “那还不老实睡觉?”在婉如的印象中,男人酒喝多了就得昏沉沉的睡,哪有像肖阳这样精神抖擞的。   “兴奋得很哪儿睡得着,”他三两下便扯开了婉如的亵衣,含着她的唇厮磨一会儿后便一路向下啧啧亲吻,同时还含含糊糊的说着,“姚家的酒里添了些东西。”   “啊?!那有没有什么关——唔……”婉如还担心他吃中毒呐,急急忙忙的起身相询,却是直接挺胸把自己那对肥美的白嫩兔子送进了狼嘴里。   “很有关系,吃了好多不该吃的东西!那食物做的太精细了,压根儿就看不出来原物是什么,我都是吃了之后才反应过来的,”肖阳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甚至用一种惶恐中带着哭腔的嗓音低声求道,“如娘,你可千万要救我!”   不过,他配合这套说辞的动作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扒掉了妻子的一套亵衣,把她上半身亲了个遍。   “你吃错的,该不会是……”婉如轻轻揉着自己胸前的那颗脑袋,感受着大腿间那根逐渐变得炙热而坚挺的巨物,不由苦着脸问道,“该不会是虎鞭、鹿鞭之类的大补之物吧?”   肖阳没吭声,只抬起妻子的双腿将其架到了自己肩上,然后跪坐在床榻间对着秘洞就挺枪猛进,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婉如的疑问。   他确实是吃错东西了,所以今夜,哦不,今天清晨会比较生猛。   婉如不得不自己摸了个隐囊垫在臀下后腰处做支撑,在她做这番动作时,三郎却在抚摸那白瓷似的没一点瑕疵的大腿,轻轻啃着她的脚趾,舌尖又慢慢绕到脚心缓缓转圈,逗得爱妻浑水酥麻。   而后在她的连连求饶声中又先前挺进,开始了酣畅淋漓的驰骋,以至于床架前后摇晃嘎吱作响,身下啧啧作声逐渐润湿了香被……   在呢喃娇喘中,婉如突然听到肖阳在自己耳边低语道:“如娘,你真美,特别美!”皮肤嫩滑如丝绸,眼神亮得像星宿,一头青丝乌黑油亮……最重要的是,她完全附合了自己对女子的需求——臀丰奶大肤白腰细,还有学识有内涵有毅力有眼光。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容貌不过是皮囊……”婉如抚着肖阳那结实得简直让人不敢直视的身躯,很想问他一句,你能不能透过外表看到我内在的美?   转念又一想,她自己都不知道何为内在美,也就不为难三郎了,沉迷于皮囊就皮囊吧,反正三五年的自己又不会变丑,到时候亲情有了小孩也有了,未来生活可谓一片坦途。   两人厮磨至天亮,大战了足足三个回合这才云收雨歇,此时,天空竟已渐渐泛白。   婉如想着比较是在别人家做客便挣扎着想要起身,肖阳却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按,无所谓的说道:“多睡会儿,没事儿。昨夜歇得晚,今天谁都不会早起的。”   正说着,夫妻俩却都突然听到了隔壁院落传来女子的尖叫和哭泣声。   两人互看一眼面面相觑,婉如甚至还扑哧一笑觉得对方恰好在给肖阳拆台,他顿时冷哼了一声放下床帐拉了被褥舒舒坦坦的躺卧了,同时还嘀咕道:“睡觉,睡觉!别人家的事情与咱们无关,继续睡。”   很不幸的是,夫妻两人才刚相互偎依着合了眼,还没睡上一个囫囵觉就又被婢女吵醒了,宝珠怯生生的站在帐幔前躬身道:“郎君,隔,隔壁院子请您过去一下。”   哦?成事了?肖阳心知肚明却佯装一头雾水的模样,挺不耐烦的问:“谁请我去?”   “姚刺史请您去。”宝珠其实根本就不愿意进来通报,害得娘子没睡好郎君肯定要拿自己撒气。   可肖棠已经守了大半夜,快天亮的时候她便已经去睡了,两位大管家也没跟过来,如今在这屋里管事的一等婢女就只有她,发生了大事必须得告诉主子啊,总不能直接去求见郡主吧?那更可怕。   “你睡着,我去看看就回,”肖阳翻身下了床,一面穿衣一面问道,“到底怎么了?”   宝珠看了侧躺在床的婉如一眼,喏喏的不敢直说,她见状很是不满的看了自己贴身婢女一眼:“说啊,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怎么,又忘了谁才是你主子?”   说到这事情婉如就是满肚子的气,肖阳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他又是个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弄得身边奴仆包括崔家陪嫁全都以他为先,自己的任何命令都得靠后站,甚至有些事情大家知道他不乐意妻子知晓的也会自然而然的瞒着不说。   “不是的,娘子,奴,奴是怕污了您的耳,”宝珠被逼无奈只得直说了,“谢郎君昨夜闯了姚家四娘的寝室。”   “啊?!”婉如猛然一惊,而后又带着一丝八卦之意捂着唇问道,“他是只闯进去了,还是,还是做了什么呀?”   “自然,不仅仅只是无意中走错,”宝珠又怯怯的看了看肖阳,怕他对娘子的这种好奇心产生不满,见郎君没别的反应,这才继续回答道,“现在那边都闹开了,说,说,谢郎君说是夜里有姚家下人带他进去的,却又说不清对方模样,姚四娘则哭着寻死了一次——唔,被拦下了。姚刺史请您去商议个章程。”   “我又不是他长辈,找我商量个屁,”肖阳一脸的嫌弃模样,皱眉道,“谁叫他喝醉了还乱走?谢家僮仆也不像话,自家主子都不看顾着点。”   听了丈夫的抱怨,婉如一头黑线的想:他们要能看得住谢俊逸,或者说,他们若是尽忠职守的,当初我也和他成不了事儿。   不过,这事情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奇怪:“出了这等大事,一般人家都是藏着掖着的,这姚刺史怎么没一点阻止下人乱传话的意思啊?”   居然任由女儿“闹开”!这真是,太奇怪了。   “传开来了才能避免谢表兄翻脸不认账,”肖阳冷笑着在床边坐下,一面穿靴子一面给婉如解释道,“姚刺史的大部分庶女都是贱籍之人生的,长得虽好但脱没脱奴籍都两说,她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自己攀个好男人。”   “那你,我大哥……?”婉如心里一紧,难怪说酒里有问题呢,这活脱脱是被人设计了啊。   “我,我昨晚不是回来了么?大哥的贴身仆人中有一个是我送的肖家暗卫,他警醒着呐,放心吧,”肖阳俯身轻轻拍了拍婉如的脸,笑道,“这事情你别参合,休息一下去伺候母亲梳洗了就马上离开这儿。”   走得了么?姚家肯定想要留郡主给他们女儿指婚吧?只要留一句话,那谢俊逸就不得不娶姚贞如了,即便是不为正妻也能做媵妾。   婉如躺在床上脑袋乱哄哄的直响,一会儿她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她一开始私奔其实只为逃婚,根本就没和对方发生任何关系,若那是但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人给撑腰,她就能清清白白的回家或正正经经嫁给谢俊逸。   可惜,她堂堂崔氏女最终的结果居然是被逐族,最后不得不一辈子做妾依附谢俊逸。   一会儿她又想到既然肖阳对姚刺史女儿的事情如此清楚,那此次就是故意将计就计给谢俊逸下套的吧?   婉如顿时就开始盘算让他娶姚贞如有什么“好”处,比如,让他错过今年科考?坏了名声娶不了一流世家女?拖上三皇子那必然成不了事的战车?哎呦呦,如此一来这表哥一准忙得焦头烂额终于能从自己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如此一想,自己夫君真是,太坏了!可为什么我这么想笑啊?哈哈。   婉如忍不住的嘴角上扬,她不仅想笑,还特别想去看看谢俊逸此刻的倒霉相,可惜肖阳交代了让她别去淌浑水,想也是,这种风流韵事躲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往自己身上牵扯?她此刻也睡不着了,干脆穿好衣裳去郡主屋里等着和她一同撤退。   没想到,等郡主用了朝食后两人还没来得及离开正屋,就被人堵了门,刺史娘子和她女儿眼泪婆娑的奔了进来,见着清江郡主就“噗通”一声跪下磕头。   哭哭啼啼的求郡主救姚贞如一命,因为谢俊逸口口声声说他是被姚家下人扶进内院的,便以为这是专门养来陪客的家伎,他也是无辜的受害者自然不愿意承担责任,如此一来,失了清白又没人肯接手的姚贞如便只能一死了之了。   这番推脱之言让婉如听着就觉得谢俊逸实在是太无耻,但结合肖阳的讲述她又能清楚的感觉出姚贞如也不是什么好鸟。   想到这里,她微微仰首直接扶着郡主就往外走,只想让他俩自己狗咬狗弄一嘴毛去,谁曾想,姚贞如的下一句话却突然把婉如生生钉在了当场。   “是谢郎自己嘴里一直唤着如娘,下人才把他带到奴院子的啊!”   姚贞如、崔婉如,特么的喊起来都是“如娘”!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驾到,求撒花支持哟~~~~   《柘枝舞》是从西域的石国传入中原的,石国又名柘枝,唐卢肇《湖南观双柘枝舞赋》中,有「古也郅支之伎,今也柘枝之名」句。郅支为西域古城名,在今中亚江布林一带。   上歌舞图:   来张侍女团的大图,这些侍女的表情可好玩了。 ☆、45三郎使诈   一听到姚贞如抹着眼泪说的这么一句话,婉如顿时如遭雷击:不论她所说是真是假,自己都被牵扯进来了。   谢俊逸不过是一个刚到姚家做客的人,他怎么可能知道这家里小娘子的闺名?就算知道了又怎么可能分得清楚他家九位娘子中谁是“如娘”?或者说,就是进门时匆匆一瞥能让他喝醉了都一直念叨?   怎么想都不可能嘛,按照对方的说法,唯一的解释就是谢俊逸有一个叫“如娘”的心上人,然后因移情与醉酒的双重作用便把可怜、无辜的姚贞如当做替身睡了。   真正无辜躺枪的崔婉如简直想唾那不要脸的女子两口了,睡就睡了和这称呼有狗屁相干。   下人扶他到你院子可又是怎么进你寝室门的啊?见着外男了你不知道喊啊?他要睡你不知道反抗么?身边婢女都是死人不成,一直等到睡完了才知道吆喝两声,这不明摆着有鬼嘛!   可就算是明知道有鬼,这“如娘”一说又怎么解决?仿佛姚家是故意捕风捉影拿这个当把柄逼自己蹚浑水了?   必须要帮姚贞如把谢俊逸给绑扎实了才能顺利脱身?   婉如心里冒出了一个又一个念头,想不出任何一个真正的解决方案,她甚至连对方的这句诛心之言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在内心如焚的同时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看了看跪在地上哭泣的姚贞如,又瞟两眼站在一旁的刺史娘子,磨蹭时间想对策。   就在这紧要关头,清江郡主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婉如的手背,两人的手原本就是挽着的,因此她这动作也不算打眼,姚家母女都不曾发现。   婉如顿时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松了一口气,而后她便听得自己婆母用一种从未耳闻的冷漠、傲慢语气开了口。   “这就是姚家的家教?如此污言秽语竟也能说得出口!”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甩袖带着婉如往外走。   这外男念女子的闺名,管他喊的是谁都得听到了当没听到,姚贞如却偏偏还要在干了丑事后自己说出来,话里话外还有牵扯自己儿媳的意思,叫郡主如何不发怒?   何况,自己儿子还交代过让她别应承任何事情,一脸厌恶的走人便是,说明这事情原本就有蹊跷,只是没想到对方竟会将婉如都拖下水。   走是一定要走的,可走之前必须解决这一问题,管它是真是假都得扼杀这流言。   郡主一将姚贞如的话上升到家教问题上,刺史娘子额头的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姚家足足有九个待嫁的女儿,已经嫁出去的还有四个,这些美貌又多才多艺的女儿是姚刺史最大的政治资本。   他从前是用自己的相貌换前程,食髓知味后则开始利用女儿的姻亲编织关系网,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允许清江郡主这位大齐最顶层的贵妇人评价姚家女“没教养”?   更何况,这堆女儿中有两位还是姚夫人嫡出的亲女,她还指望闺女儿们一辈子过得平顺而幸福呢,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庶女的莽撞将她们带累了?   想到这里刺史娘子一巴掌就扇在了姚贞如脸上,恶狠狠地问道:“你做了什么?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   “母亲?女儿没有!”姚贞如有些发傻的看向自己嫡母,赶紧一脸悲愤的连连摇头。同时很是疑惑,这话怎么和来时商量的不一样呢?   之前听到郡主喊儿媳时对方的名字和自己同音,她就想出了拿小将军的妻子做做文章的主意,认为肖家为了遮丑便会愿意出手相助,这会儿嫡母却突然放弃这做法了,岂不是所有脏水都得扣在自己头上?   姚夫人瞪了她一眼,腹中一肚子邪火:审时度势都不会还想攀附陈留谢氏,就算这会儿攀上了将来也掌控不住!   瞪完了她赶紧扑到郡主膝前跪下,苦苦哀求道:“求您可怜可怜我这女儿吧,不然她一辈子都被毁了……”   “我肖家可做不了谢氏的主。”清江郡主给了她们一个小提示后便带着婉如和崔文康离开了这污浊的姚家,郡主想走没人敢真正阻拦,何况,她儿子还没走不是,事情还有希望。   姚贞如顾不得去捂自己那红肿的伤脸,赶紧扶了嫡母起身做好,这才询问道:“母亲,这郡主的意思是说?”   “你这都没听懂?”彭娘子冷声一笑,“她是教我们想法将那谢郎君扣下,请他家人来做主。或许对方心里一怯,不用等着谢家人来就答应娶你为媵或纳为妾;或许还得在请谢家人的路上就放出风声去逼他们为名誉答应你入门,但这么一来,你俩的名声就都毁了。”   “为何之前母亲要改口?若让清江郡主赐婚便没这么麻——”烦,姚贞如话还没说完就见嫡母一掌拍向了案几,一副恨不得再扇她两巴掌的模样。   “郡主,郡主是这么容易便能攀扯的么?你爹再宠你也没法替清江郡主拿主意!”彭氏怒不可遏的瞪着姚四娘,怒骂道,“你别害了自己不说还去坑别的姐姐妹妹!我问你,之前,是你信誓旦旦的说谢八郎喊了你‘如娘’,这究竟是真是假?”   “儿,儿似乎是有听到。”姚贞如垂着头,犹犹豫豫的如此回答。   “呵呵,似乎?”彭氏怒极而笑,真真又扇了她一耳光,咬牙切齿的咒骂道,“他怎么生出了你这样的草包女儿?就因为你嫉妒、羡慕另外个女人,所以故意编造此言,差点坑了一家人!你没见着肖三娘听了那话有多镇定么?不仅镇定她还面露厌恶之意,说明他俩不仅是没一丁点儿私情还有旧怨!若不是我反应快,你就等着被贵人扒皮抽骨吧!”   “……”姚贞如捂着脸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明明就是一样的名字,明明都是同样的大眼睛、小嘴唇、瓜子脸,可凭什么她有这么好的家世,那么英武的夫婿,能穿那十万钱一条的“月华”裙子?   姚贞如其实是很倾慕肖阳的,可他看起来太精明不好下手,崔文康家世稍差并且她也不愿意去攀附崔婉如的哥哥,就怕将来会时刻相见时刻受气……   谢俊逸则有家世、有相貌、有才华,连肖小将军在行走时都暗暗以他为尊,多好的对象,可他却,却根本不愿负责!   “怎么,你还不服气?”彭氏年轻时也当过棋子,她也有艳羡本家姐妹的时候,怎么可能不知道姚贞如的小心思,只冷笑道,“你俩原本就是云泥之别。她的母亲是县主,祖父是丞相,你娘是娼妓、祖父是农户!”   彭氏话音刚落就看到姚贞如脸色惨白的往后倒退了两步,是啊,云泥之别,多明显。相貌好又如何呢?什么好都赶不上投胎投得好。   “你与其在这儿哭,不如梨花带雨的求那谢俊逸去,”彭氏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番,看着她那和青楼贱妾相仿的柔弱无依表情,心里一阵厌恶,却又淡淡提点道,“让谢八郎看到你这张脸,说不定他就心软了。”   就算她不喜欢姚贞如可也不能让姚家白赔一个女儿不是,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想到这里,彭氏便起身带着姚家四娘慢慢走向外书房,如今,谢八郎正在里面喝茶醒酒。   与之同时,恰恰好走出姚家大门的婉如被一阵凉风吹了脑袋,突然便回了神:这谢俊逸红颜知己颇多,为了怕自己无意中在床榻上喊错了人,他是把所有心上人都一并称呼为“心肝宝贝儿”的!   “如娘”个鬼啊!这辈子身份都没转换,他更应该是一直喊自己“表妹”而不是名字!真是不够淡定,居然被姚家一吓就慌神了,幸好郡主够牛掰的,压根儿不接茬就让那母女自己把这话吞了回去。   “阿娘,姚家是在刻意攀附,绝没有那回事儿,”上了马车,婉如赶紧一脸严肃又委屈的在婆母面前撇关系,顺便问道,“要不要想法给三郎带句话,免得他不小心上当了?”   清江郡主深深看了婉如一眼,估量着她究竟是说的实话还是真有内情,她则很是沉着的任由婆母打量。   半晌之后,郡主终于轻轻一笑,亲昵无比的拉着婉如的手回答:“放心,我的儿子不会那么蠢。安心等他回来便是。”   所谓知子莫若母,婉如听郡主这么一保证便以为肖阳不会蠢得去听信这种谣言,很是安心的该吃就吃该玩儿就玩儿,坐等夫君回宿营地。   哪知,这俩位三郎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都高估了他的智力,或者说低估了谢俊逸在他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在外书房内,肖阳一听到姚刺史说谢俊逸喊了“如娘”才被引入姚贞如的房间,他第一反应就是:这狗日的谢草包,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连我的女人都敢打主意!   不过,想归这么想,他面上表情却丝毫没露端倪,只淡淡一撇姚刺史冷声道:“哦,这样?看来,贵府的奴仆真该好好调教调教,客人一喊娘子的名字就能直接往闺房领,呵呵,这规矩怎么似曾相识来着?哦,想起来了,平康里暗门子都这样。”   所以说清江郡主和肖阳是母子呢,他俩都没有就“如娘”这个名字接茬,直接四两拨千斤的将话题转到了另外的拐点。   郡主是指责姚家的家教,肖阳更狠一点,嘴皮一碰就把姚家娘子们当做是青楼接客的娼妓了。   平康里暗门子确实都是这样的,点名儿就能上。好点青楼楚馆在客人点了名之后还得问问娘子的意见。   肖阳话音刚落,姚刺史脸就一阵青一阵白的,腿肚子一软就想往下跪,他确实是心思不纯,确实是刻意想将生米煮成熟饭拴住贵人,可这话不能说透啊!被宣扬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啊?   “对的,他家就这么龌龊!故意坑我!阿阳,你可得帮帮我啊!”垂头丧气坐在一旁的谢俊逸立刻蹦了起来,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拽住了肖阳的胳膊。   “哎哎,稍安勿躁,事情一定能解决的!”肖阳轻轻推开了他,唇角微微一扬。   他原本是打算把谢俊逸扔这儿就算了事,后面的事情便两不相帮的,可因为那一声“如娘”的称呼,小心眼的三郎顿时改了主意——贱人和另外一个贱人,要一辈子捆在一起才好玩儿!   “姚刺史也稍安勿躁,容我私下劝劝八郎。”肖阳推了他出门,又轻声问道,姚家的底价是不是就要让谢八郎娶她做媵?按照姚贞如的身份,妻是肯定不可能的,媵比妾高一等,还能凑合。   见姚刺史点点头,肖阳便一关门和谢俊逸单独留在了书房内,他张口就开始语重心长的埋怨对方:“你怎么这么傻呢?非得咬牙死撑。他们想让你娶姚贞如做媵答应便是了嘛。”   “那蛇蝎女人!我凭什么娶她,纳为妾都嫌恶心。”谢俊逸连连摇头。   “呵,这不叫傻?我看是你傻她也傻,大齐规定要五品官以上才能娶媵!五品三个缺啊,你现在时白身,口头答应一下有什么关系?”肖阳捏起桌上的糕点塞嘴里垫了垫肚子,而后有继续说,“姚家娘子相貌还是不错的,对吧?”   “……”谢俊逸木愣愣的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自己是有点傻,怎么就没想到官职问题?不过,“我不可能一直是白身,总得做到五品以上的啊?”   “哎,你就不能敲姓姚的一笔,答应官至五品时再娶姚贞如做媵啊?目前就只是纳妾,恩,顺便再让姚家陪嫁两个姊妹也当妾,等你到五品的时候按喜好随便抬举一个就成了呗,”肖阳拍着谢俊逸的肩膀叹息道,“别那么老实好不好?反正都是姚家女,等那时候谁还会在乎到底抬举的是不是今日给你的姚贞如?一口气纳三个,总能挑出一个好的来吧?反正皮相都不错,你也不亏。”   看着谢俊逸眼神开始松动,肖阳暗暗窃喜,按姚家这家教,一个都够他受的了,一口气三个,啊哈哈,下半辈子得哭死哟!而且,纳一个能找理由休掉,三个姚家女都休的话三皇子那边能坐视不管?   “可家里,家里怎么交代?”谢俊逸先是想了想姚贞如的美貌嫩肤顿时有些心动,可一想起自己寡母,便觉得无比头痛。   “你问自己未来岳父去,他一准儿能为你拿主意。”肖阳极其不负责任的打算抬腿走人了,不管谢俊逸想不想得通,这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   到了书房门口,肖阳向姚刺史道别之后又不经意的回眼一望,恰恰好看到谢表哥腰间荷包里露出了绢帕的一角,上面绣着两个秀气的小字“贞如”。   不管有没有念名字这回事,三郎都不会允许自己妻子被人泼污水! ☆、46极品大嫂   肖阳去姚贞如寝室带出谢俊逸时,偷偷拿了那小娘子搁在案几上的绣帕,起初他也没打算做多余的事情只是平日里习惯了走一步看三步,什么东西都得拽手里了才能有备无患,这才顺手往袖笼里一塞。   后来怒火一上头三郎就发狠了,借着拍谢俊逸肩头的时机就把手绢往他荷包里一塞,还故意露出个名字等着姚刺史的慧眼去发现。   如此一来,谢俊逸即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身上的冤屈。坏事干完的肖阳则不再关注事情的后续发展状况,一脸平静的回到宿营地。   他只轻描淡写的向妻子、舅兄和母亲解释道:“或许谢八郎要纳两三个妾了,也没什么大事,我们先行出发吧,时间太紧,不能为无关紧要的人误了外公的笀辰。”   等夫妻俩私下相处时,他依旧没提此事的细节,含含糊糊的安慰道:“吓到你了吧?没事儿,都在我掌控中。此后,谢俊逸此人绝对没脸再往咱们身边凑了。”   一凑上来就会想起这一家子包括郡主在内都看了他笑话,谁还能厚颜的继续攀交情?肖阳突然又更“邪恶”的想——有机会的话再为他牵线介绍一个“好”妻子,如此便更为圆满了,比如皇室有好些个嫁不出去的悍妇可供挑选……   嗯,也不需要刻意为之,遇到合适的人再说罢,太刻意反而不美。肖阳如此一想,简单交代这事情后就马上换了个另外的话题。   此刻行程已过半,婉如也将与肖家有关的各种关系网背得烂熟,这些外人的相关资料都是清江郡主友情提供的,可她却不可能授意别人给儿媳妇说自己家的八卦,在三郎看来阿娘没说的部分却偏偏是极为重要的。   “要只算肖家的话,亲眷并不多,我爹那一辈包括再向上的,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男的都战死沙场,女的基本也不长命,只有祖父的一个媵妾还在世,姓罗,她娘家早就败了且是个吃斋念佛的,平日里都待在后院从不见人,你送一份礼随便意思一下就成。”肖阳叽叽呱呱的就开始给婉如做了介绍。   按他的意思,在京城侯府里需要认真交际人其实只有大嫂和一对侄儿侄女,至于庶出的小妹还有侯爷的一媵一妾,这些都不重要。   “五娘肖晴是那妾生的,她生母贾氏原是阿娘身边的侍女,十三年前趁着阿爹醉酒爬床,还瞒而不说躲了避子汤,怀胎四、五个多月才爆出消息来,”肖阳带着一脸厌恶的神情说着,“那时候阿爹正巧因出征受了重伤,为了积德阿娘就留下她。留着也不过是给两口饭,你无须关注也别对这母女俩太亲切。”   婉如点点头表示懂了——太亲切肯定要犯清江郡主的忌讳,这五娘左右不过是到了年岁就一副简薄嫁妆打发出门,嫁的也一定只是寻常人家,根本不用挂在心上。   “那还有一位?”婉如有些疑惑的微微蹙眉。媵的地位显然要高些,肖侯爷是二品大员,他的媵理应具有正七品的品级。   “那是我二哥的生母李氏,原是良家妾,生子后抬了分位。”肖阳说起这人略有些为难,她身份特殊并不是一句简单的评语便能概括的。   当初清江郡主生长子肖旭后亏了身子,据说是短期内没法再有孕,侯爷觉得将门世家的子侄伤亡率挺高一个独生子太不保险,便提出要纳良家妾开枝散叶。   娇养长大甚至觉得自己下嫁已是委屈的清江郡主自然不乐意,威武侯便自己做主养了李氏在外宅,生子后又强行带回家养着,夫妇俩因这事闹了好一阵别扭。   起初,郡主对李氏和那占了自己儿子位置的二郎一贯是不假辞色的,可偏偏李氏极有眼色,常年做低伏小讨了男人的欢心,又死活赖着只伺候郡主绝不再扒拉肖侯爷去自己屋里。   儿子也被她教得本本分分,既没抢了肖家嫡子的风头又能干可用,十三、四岁便开始跟着出征自己挣前程,弄得郡主想找茬都没个理由。   “阿娘一直挺矛盾的,不想给对方好脸可又觉得他们也不算太糟心,特别是和贾氏母女一比。后来二哥到了十九岁要成亲的年纪,家里都还没给他选出合适的对象,他就……”肖阳摊了摊手,给了婉如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说实话,他都觉得自己二哥死得太冤、太可惜,还没给生母真正挣出前程来,还没留下一点骨血就撒手人寰。   “二哥一去,李氏转眼就老了二十岁一样,”肖阳说着不由叹息一声,又提到了另外一件往事,“我娘当初怀着肖明的时候有一次散步,无意中滑了一下差点滚台阶,李氏直接扑过去垫着压断了自己胳膊,如今一到阴雨天就会酸疼。”   “哦,按身份不用敬着但需稍微友善点,是吧?”婉如是相当知趣的,投桃报李,她懂。   说到最后,肖阳终于提到了家里最需婉如关注的一个人——大嫂,这妯娌关系若处得不好不亚于婆媳间闹心,   婉如知道大嫂姓梅,祖父是御史大夫,父亲只是个正六品的畿县县令,肖阳却用一种“你需要特别小心”的语气暗示她,这位大嫂不能等闲视之。   “为何啊?求详解。”难道是因为肖阳也是嫡子并且是最容易和大哥抢军功抢爵位的儿子,所以大嫂会针对自己找茬?   婉如马上就进入的一级戒备状态,自从重生她还没经历过真正的宅斗呢!这会儿终于出现了假想敌“大嫂”,足够叫人热血沸腾了。   “因为她是御史大夫家的长子长女啊!她这个人,特别的……”肖阳眉毛搅在一起纠结了老半天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说明梅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最后不得不苦笑道,“大嫂她为人,特别的‘御史大夫’——懂我意思么?”   不懂!婉如傻笑摇头。   没法和妻子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肖阳一拍额头,无语道:“我朝什么样的人能做御史这你总该知道吧?”   “不是世家出身,清正廉明耿直不畏强权,讲规矩的,”婉如说罢又掩唇一笑,“其实吧,关键是得脑子一根筋能给天家当刀使。”   “前半段没错,后半段可千万别再胡说啊!”肖阳笑着点了婉如额头,这才继续说道,“大嫂她祖父,梅御史他一进入官场就是在察院做正八品的监察御史,接下来升职成为殿院从七品的殿中侍御史,然后做了台院从六品的侍御史,在后面又从侍御史被提拔为从四品的御史中丞,就这样一路熬到了御史台的最高长官‘御史大夫’。能一辈子都当御史的人多可怕!你大嫂是得了他的真传啊。”   说完他就一脸沉痛的看向了婉如头顶那华丽异常的金凤钗,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是说,这逾制了在大嫂面前不能戴?”婉如终于和肖阳心灵相通了,按说她这五品县君,最隆重的打扮都只能是珠翟三,花钿五树,也就是说,野鸡钗能戴金凤绝对不可以。   可上面管得不严下面的人又怎么会放弃对美的追求?连商家民妇都有戴凤钗的呢!何况她还是侯府的三娘子。   严格说来,这钗还是阿娘送的呢,郡主都没说发话一个同辈的妯娌又凭什么管东管西?   “她连阿娘都‘教育’过,说她只是郡主不能穿公主款的大礼服,你猜她什么时候说的?”还没等婉如提出异议,肖阳就用一种仰望神人的语调感慨,“嫁进门第二天敬茶的时候,气得阿娘茶盏都差点摔了,结果还是没能拗得过她,从此以后……”   肖阳话还没说完突然又注意到了婉如穿的裙子,更是一脸的痛惜。   多么华丽夺目的裙子,二十四种花色的锦缎上窄下阔相间排列,裙缝间以金线点缀珠玉做装饰,裙裾就像孔雀尾羽似的撒开来,衬得娇俏娘子腰肢纤细又不失富贵。   “不是吧?花间裙也不可以?没这规定啊!”婉如无比惊讶,顿时连脸色都变晦暗了——这不可以那不可以,那我嫁给个富贵人有啥意义?   “正解,”肖阳撇嘴点头,“连皇贵妃平日都只穿‘七破’的花间裙以示节俭,阿娘穿十二破的裙子时大嫂就说过了。而你,自然更不可以穿二十四破的,不然,就等着被大嫂唠叨死吧。”   这是大嫂么?是活祖宗吧?   婉如直接以头撞车壁,咬牙暗恨那六皇子的生母皇贵妃——节俭?要节俭就别穿花间裙啊,纯色的麻布最节俭!   接下来的行程中,婉如不仅要苦练骑射、投壶、蹴鞠等技艺,还得花不少时间让郡主送的仆妇为自己讲解在衣食住行方面朝廷到底有哪些规定,没办法啊,十年后的记忆根本就不能用在当下,何况,在谢家时也没谁会特别在意这些事情。   花了不少时间将自己身边逾制的东西统统清理出来并撤下后,婉如终于随着丈夫来到了富丽堂皇的肖家京城大宅子,而后,在二门处看到了来迎接郡主的大嫂、五妹等人。   只这么抬眼一瞧,婉如就有种胃痛无比的感觉,她能预感到,自己在京城的生活一定会丰富多彩有滋有味。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的墨鱼用娘家破电脑挤时间写文的,今天没法上图了,嘤嘤,不过,好歹还是更文了~~~~大家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哟!   御史台:长官御史大夫一员,三品;御史中丞二人,上。   畿县:旧称京都近旁的县份。《新唐书?百官志四下》:“畿县令各一人,正六品上;丞一人,正八品下。”   翟:古书上长尾巴的野鸡。 ☆、47小姑挑刺   在二门外的院子里下了肩舆后,婉如远远就看着一行人站在门里相迎,领头的便是传说中的大嫂。见到此人三娘子觉得胃痛并不是说她相貌过于吓人,而是这位不到三十岁的贵妇人长了一张特别严肃的脸。   方而有棱角的下颚配着直眉高鼻,还有那似乎有人欠了她几千贯钱的脸色,怎么看都觉得嫂子似乎不是在迎接婆母和妯娌小叔,而是恨不得他们别在自己眼前出现。   更可怕的是,她都长成这样了居然还穿着石青与墨绿色相配的裙衫,虽雅淡却也显得过于沉闷,更增添了肃穆感。   婉如跟在郡主身后面带笑容迎向大嫂梅清越走去,同时却嘴唇微动冲自己夫君轻声嘀咕:“她看起来,似乎足足比我大了一辈。”   三娘子甚至觉得梅清越眼神中还隐约带着审视估量的意味,仿佛比清江郡主还更具有一股“婆母”气势。   “别怕,她只是在观察你的衣着打扮,”肖阳也是微微动嘴小声解惑,“大嫂这人性格也不坏,只是性子太直,天生一副【训导主任】脸。”   “训导主任?”婉如一脸疑惑,这是什么玩意儿?她想要让夫君解释可偏偏已经临近二门,大嫂带着众人在行礼了。   三娘子再也没法偷偷讲话,只得笑容可掬的挺直了腰杆在郡主的示意下匆匆与梅清越、肖晴、李氏见礼,至于那位贾氏,身为妾的她没资格被介绍给嫡子正妻。   不消说,那位穿着桃红配嫩黄的小姑娘肯定是肖晴,十二三岁的年纪,长得青葱水灵,小小的脸红艳的唇,凤眼微挑似乎已经描绘出了她三五年后的万种风情。   李氏与贾氏原本年纪只相差六岁,当年或许还能一较高下,可如今一看却特别容易区分。   丧子的李氏姿容端庄,身着藕灰色的衫子,深蓝色绣花裙,两鬓微白不着脂粉,一副槁木死灰模样。而那位贾氏,明显颜色更好,却显得有些轻佻。   她也不知是魔怔了还是性子原本就不好,迎接主母居然穿了深玫红配浅玫红的绣金衣裙!   好吧,这两种红都不是正色也不算太忌讳,可三十好几的女人,居然从上到下打扮得鲜嫩而可口,侯爷又不在她穿给谁看?   清江郡主似乎也对她这副模样很不满,虽没说话却用眼神狠狠剜了贾氏一眼。   婉如微微发窘,在打完招呼跟着往屋里走时,暗暗瞟了肖阳一眼,不会是,为他吧?父妾勾引儿子的事情也挺常见……   不,三郎可不会这么没原则!婉如赶紧把这龌龊想法赶出脑海,至于贾氏究竟是怎样的人要不要想法摁死她?先慢慢观察吧,日久才能见人心。   进了堂屋,郡主往正前方的尊位一坐,这才让众人上前正式见礼,梅氏先客客气气的问安,那声音冷冷清清的,和她的脸一样严肃。   肖晴却显露出了和她尴尬身份有些不符合的活泼,她甚至在向婉如行礼后挺直接的问道:“三嫂,可有见面礼?”   “……”婉如直接一窘,真没想到还有人脸皮比自己继妹婉兰更厚,她俩才是亲姐妹吧?缓缓吸气之后,她淡淡一笑,“有,自然有的。”   说话间,站在她身侧的宝珠便上前迈了一步,向肖晴递上一个方形锦囊。   “谢谢三嫂。”肖晴直接就拆开看了,只见锦囊里面装着只牡丹纹样的鎏金镯子,精巧却并不贵重,拿在手中一掂量就知道这玩意儿分量不足。   肖晴眼中顿时出现了失望的神色,再抬头看婉如时,已然没了先前的殷勤之意,甚至还带上了些愤懑的感觉。   “三嫂,”肖晴抬眼一笑,话中带话的感慨道,“这镯子真是纤巧,真是难为工匠了,又细又薄的还能打出好看的花样来。”   “妹妹客气,来之前就听说你身形纤弱,我便想着这小巧点的饰物或许正好相称,如今一看果真没选错。”婉如淡定一笑,立刻把她的话给顶了回去。   “哼,两年不见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是乞丐么?”清江郡主冷眼看着肖晴训斥道,“给你礼物收着便是,多什么嘴。”   她活这么些年就没见过有自己伸手要礼物的世家小娘子,讨了不说还嫌弃礼薄!   婉如看着郡主甩脸,肖晴黯然道歉,不由窃笑,极品大嫂旁边站着极品小姑啊……   三郎都打过招呼了难道我还能给厚礼?被主母厌弃的庶女还敢嚣张?三娘子冷笑不已,这小姑子——眼皮子太浅,连自己的真实境遇与分量都看不清,不足为惧。   “清娘,五娘的规矩是怎么学的?眼看着就要说亲了,作为长嫂你得上点心。”郡主扭头看向梅氏,不轻不重的抱怨了两句。   她没兴趣教导这庶女也没插手京城大宅的内宅事务,肖晴就理应由负责管家的长媳带着,如今看来,她是压根就没管这事儿任其自由发展了?   “阿家没指定章程,儿不敢自专。月钱份例是按照阿翁的意思给的。”在梅氏眼里,庶出的婢生子就是个奴婢,之前散养现在也无需请人专门教养,公公大方那就多拨拉点钱粮娇养着,至于规矩,反正肖家也不算世家,郡主没放话肖晴也不算是肖家族谱上的女儿,她没义务去管教。   郡主直接被噎住了,半晌后才又开了口,却是换了话题问道:“我的小孙孙呢?怎么不见他们过来?”   关于肖晴的教养问题,确实是被自己选择性遗忘了,郡主准备私下再和梅氏商议,不在大庭广众下继续磨嘴皮。   听了这问话,梅氏顿时灿烂一笑,招招手,便有五、六个看着挺规矩的婢女带着一对小孩从后房门进来。   这便是肖侯爷长子嫡出的孙儿、孙女,大的那个身着宝蓝色衣裳的男孩年约五岁,长得虎头虎脑,小的女孩一身正红衣裙刚满三岁,走路略有些踉跄却不肯让人抱着。   两个小孩就像菩萨座前的金童玉女似的圆乎乎挺可爱,进了房来目光挪移先找亲娘,瞧着梅氏之后便在她的示意下并排而立。   仰望郡主用软糯的童音齐声道:“肖峻尧/肖嵘雅,给祖母请安。”   清江郡主看着他俩短手短脚的却还绷着脸依样画葫芦作揖、道万福,不由朗声一笑,弯腰招呼道:“哎,乖!快上前来让我仔细看看。”   说着,郡主便将两个小孙孙一左一右搂进怀里,细细问着他们可有读书,近日身体如何、饮食如何。   看着婆母那慈爱无比的眼神,亲切得甚至有些激动的拥抱,婉如想起三郎说过,在肖峻尧出生后没多久梅氏就带着他来了京城,连肖嵘雅都是大哥回京述职时那一两个月间留下的。   他讲这话时小夫妻间感情还不算深厚,并且言语间有些遮遮掩掩的意思,婉如便没直接问大嫂为什么要回京城,原以为是肖家隐秘或大哥夫妻间有什么问题。   可如今一看,郡主却是明显不愿意让孙子远离自己的。   婉如突然意识到,这俩孩子是人质吧?嫁一个郡主又将肖家的长子嫡孙扣在京城,是为了防止肖侯爷拥兵自重再也不听朝廷使唤?   而肖家在儿女亲事上也绝对不可能没打算,娶自己是为了拉拢文官群体,为了在朝廷中枢能有姻亲帮忙周旋,那,娶大嫂的? ☆、48狭路相逢   婉如苦苦忍着自己的进食,告诫自己千万别首次与妯娌见面就露出垂涎三尺的饥渴模样,而后学着大嫂的样子给婆母布菜。   心里则抱怨不已,本就是用小案几分食的,还布什么菜啊?把菜、肉从大盘子中弄到相邻的小碟子里有嘛意义?   谁曾想,她才只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就听到清江郡主笑着说道:“行了,都坐下吃吧。家里本就没几个人,何必冷冷清清的摆规矩。”   “哎,谢谢阿娘。”婉如乐呵呵的一应,这一次她再也没看任何人的脸色,马上就在婆母右手边非常坦然的坐下了,仪态虽优雅却张嘴吃得毫不含糊。   路途中走了一个月,在三郎的提点下她算是彻底掌握了和清江郡主相处的诀窍,知道对方不会有意见。   这位婆母喜欢爽利大气的媳妇,最见不得人扭扭捏捏、爱口识羞,又因为生了三个儿子求不到一个女儿,所以若是媳妇能够在适当的时候撒娇哄哄,她也愿意将其当作半个乖闺女儿宠着。   其实,让她们坐下吃饭这话就是专门对婉如所说,媵妾要不要上桌郡主怎么可能去关心?   伺候婆母布菜这规矩又是大儿媳妇自己坚持守的,那便爱站就站呗,她只是心疼舟车劳顿的三媳妇罢了。   梅氏张了张嘴,正想要提出“规矩不可废”之类的异议,却被婆母下一句话堵了嘴:“清娘,你去看看峻尧和嵘雅吧,今后不用分开用餐让他们也一并过来。”   这话,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郡主在大的方面乐意听梅清雅唠叨,也守了规矩,那是因为这有必要,并不是指她愿意在细微处也被儿媳妇指指点点,以至于生活得不舒坦。   见到郡主气场全开露出威势来,梅氏便没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微微垂了头应到:“是,儿也担心奴婢们伺候得不精心,这就去看看。”   婉如目送梅氏离开,顿时明白这嫂子只是有原则,并非不识相,进门当日敢顶撞郡主多半只是因为她占理,任何人都必须遵循的理。   毕竟逾制这事情,往严重的看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可以轻轻挪开也可能重重落下。   等梅氏一退场,平日里被她压制惯了的贾氏便松了一口气,跟着便打算依照郡主的吩咐入席用餐,都已经屈膝准备坐下了,却发现李氏正稳稳当当的站在郡主身后伺候着。   两人眼神一对又马上错开,贾氏却总觉得对方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带有一丝鄙夷的冷笑意味,她赶紧站直了身子挪到婉如身后开始殷勤的布菜。   李氏不入座,她又哪去找坐的资格?   肖晴抬眼一看,则发现那小气巴啦的三嫂居然在自己生母的伺候下吃得非常坦然,还笑语嫣然的和郡主母亲讨论菜色,说那炙烤羊肉有些腥膻少了点香料提味。   这是我阿娘做的,专程做了想讨好母亲和三哥的,哪有腥膻了?分明是你太挑食!肖晴不由暗暗磨牙,总觉得这三嫂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出场就在欺负自己、欺负阿娘。   婉如可不知道自己恣意让人伺候与随意一句点评就再次得罪了小姑子,乐呵呵吃了个酣畅淋漓——没法,她最近运动量大,食量也跟着大增,到点儿不吃会饿。   酒足饭饱后几人陪着郡主闲聊消食,眼见着天色慢慢变暗,三郎却不知到哪儿瞎混去了,一直没来接自己娘子去休息。   婉如觉得自己很是困乏,又不好意思直接说想要回屋去,甚至,都还没人告诉她究竟住哪儿呢,也不知肖棠有没有带着人去收拾寝室?   “阿娘,三郎在京里有单独的院子么?”磨蹭许久之后,婉如终于忍不住旁敲侧击的问了这关键问题。   “当然有,棠梨院,名称、格局、布置和你们在边地那处都是一样的,”郡主轻轻拍着婉如的手笑道,“他们几兄弟的院子大体上都是两处相仿,免得换个地方走错地儿,睡不好觉。”   “啊?这样么。阿娘真是有心了。”婉如顺着郡主的话赞了几句,心里则流淌着苦水:苍天,这不是重点啊,关键是,我好困好累好想找个舒服地方躺下去!   正当三娘子苦逼无比想要抓狂时,肖阳适时出现解救爱妻与苦海,带着一大堆仆从漫步走向棠梨院。   “方才你去哪儿了呢?”落后一步的婉如垂首看着那拉着自己左手的温热大掌,微微嘟着嘴询问出声。   言下之意是:人家新到了一处地方很是忐忑嘛,唯一最能依靠的夫君居然消失了两三个时辰,真不像话。   “我先一步去院子里转了转,这边倒座房有些窄设不了小厨房,就让她们赶紧把你的食疗方子找出来交给了大嫂,明日起你就可按医嘱吃喝了。”肖阳一面说着,一面回头看了妻子一眼,浓浓的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婉如心里顿时一暖,想要谢谢夫君可嘴上却说的是:“怎么好这样麻烦大嫂,我哪有金贵到如此地步,少吃几顿也无妨的。”   “路上就耽误好几次了,回到家自然要尽可能的补上,”肖阳拽紧了婉如的手,低声道,“那些医师最爱把毛病往重里说,他宣称的一年绝对能打折扣,你好好养上半年八个月的多半能好。”   “一年都等不及?”婉如这下微微觉得嘴里有些酸苦了。   对男人来说果真是子嗣最重要吧?新婚一两年后才养儿子的人家不很多么?当初谢俊逸不也一直求而不得,好些年才得了儿子。   这压力太大也容易怀不上啊!   “哎,你误会我意思了,不是等不及只是希望你早些养好身子,”肖阳拉着婉如进了屋,把房门一关这才继续说道,“方才我得了些西南夷战事的消息,花了将近两个月时间才基本镇压下来,最大的一股反民已经伏诛,可周边地区还有些动荡不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强行镇压了却也后患不少。”   这和我调养身体有关系?婉如先是一脸疑惑的看向夫君,而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三郎这意思是说他的西南夷之行必定能成了?   “还有十日便是外翁笀辰了,在这前后天家必然会招我入宫奏对,好好表现得这机会不难,也就是说,我在冠礼之后最迟八月初就将启程,”肖阳说着便有些苦恼的皱了眉头,“到了那边绝对是条件艰苦的,我倒是不怕,可你……”   说到这里肖阳突然闭了嘴,没再吭声却是满脸纠结神色。   按照之前小夫妻商议的结果,肖阳是希望带婉如一起赴任的,谁能受得了新婚后的长久分离呢?两地分居孩子也蹦不出来不是。   可接到西南夷地区的各种确切消息后,三郎却犹豫了,那地界居住着生性彪悍的多个蛮夷部落,甚至还有擅长养蛊弄毒的之人,他能把娇滴滴的妻子带到可能会出现危险的地方去么?   即便是确信自己的实力不会让妻子发生任何意外,可刚经历战乱满目疮痍的西南夷原本就是个和中原大不相同的地方,此刻又正百废待兴,如娘能适应那种贫瘠的生活么?   在带去的物品消耗一空后,很可能在当地找不到合适的滋补品让她调养身子,他原本是希望婉如? ☆、49前世宿敌   一看到那张略有些扁圆却贵气十足的脸,婉如脑中就跳出来三个字——陈玉蓉。   没错,是她——那个灌了自己绝育药的毒辣女人,前辈子谢俊逸的嫡妻!紧接着,一股浓浓的恨意便排山倒海似的袭上心头,以至于婉如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只凭着一股毅力维持了面部的淡定表情和脚下坚定不移的步伐。   看着这人婉如就记起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的她轻轻抚着肚腹若有所思,隐约觉得自己体内又孕育了一个孩子,暗想,这一次绝不能再大意失去他……   岂料陈玉蓉带了一队粉衣婢女突然强闯入小院,压着婉如灌下一碗苦涩无比的乌黑药汁,她在腹部的剧痛中蜷缩于泥地,看着漫天梨花纷纷扬扬洒落一地雪白,伴着下身渗出的鲜血,仿佛一曲丧歌,毁了如娘所有的美梦。   或许正是因为太惨、太痛,婉如至重生之后就刻意没去回忆关于陈玉蓉的所有一切,直到近日狭路相逢她才忽然记起,严格来说这女人似乎是肖阳的表妹?   他是永安王的外孙,陈玉蓉是外孙女,只不过一个是原配女儿所出,一个则是继妻的外孙女儿。   婉如心头有什么东西隐约闪过却来不及将其抓住细想,因为,她此刻面临着一个必须首要解决的难题。   王府的抄手游廊不算窄,可再宽的路也只是回廊罢了,容不下两个带着大队侍女的贵族娘子友好的左右擦肩而过,必须有一个人停下脚步招呼仆从侧身相让。   给陈玉蓉让路?哼,婉如都恨不得一脚踩她脸上去,能让么?绝不,这涉及到尊严问题!她仰着头一路向前走到了前世宿仇的正对面。   此刻,陈玉蓉的爹应当是将作监的少监,和自己亲爹一样是从四品,尽管她亲娘是亲王之女郡主,自己只是郡王家县主的女儿,可偏偏有郡主儿子当丈夫,还有五品县君的外命妇头衔,按身份理应先行。   婉如这么昂首阔步的走过去却让陈玉蓉有些发蒙,先是诧异于在外翁家里居然有不认识的娘子,而后嫉妒对方居然穿着她求之而不得的绚丽月华裙,最后则是有些恼怒,这人谁啊?居然敢不给自己让路!   给婉如领路的王府下人赶紧上前一步介绍了双方的身份:一位是清江郡主的儿媳,一位是清河郡主的女儿。   说起来,这两位郡主的封号也很有意思,“江”泛指一切大“河”,也就是说,在永安王心里,清江郡主的地位是远远高于清河郡主的吧?   毕竟是原配所出,“清江”不仅是个封号还是个出产颇丰的封邑,她妹妹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只给个相似的头衔领定额俸禄。   陈玉蓉微微一愣,赶紧屈膝道了万福:“嫂嫂安好。”   “妹妹好。”婉如进退有度的回了一礼,脸上挂着社交款微笑,呵呵,前辈子可以肆意侮辱自己的仇人,今生却能在对等的地位上与之相视而立,还能喊她一声“妹妹”,这种感觉,很好。   三个字讲完之后,婉如便闭了嘴没一丝继续闲聊的意思,甚至还向前迈了半步示意陈玉蓉让她先行,发现对方不识相后她又沉了脸一言不发的等着。   陈家小娘子很是不甘心,她平日里和同一阶层的少女们往来少有让人的时候,这几日在王府小住有亲外祖母纵容自然更是过得惬意无比,却没想到,此刻居然连个表嫂都不给她好脸色看。   一股怒气憋在了陈玉蓉胸口,即将喷涌而出时,她却想起了外祖母先前才千叮咛万嘱咐的“避其锋芒”四字,同时衣袖还被身侧那位永安王妃给的婢女轻轻拉了一把。   这婢子是自小在王府中长大的,见惯了一旦清江郡主在后院抖威风,所有闲杂人等都得抱头回避的场景,大娘子从来就不曾将继王妃看在眼里,想必,她这位长相温婉行走时却又透着股英气的儿媳也不会是个忍气吞声的软面团。   可偏偏养在深闺的跋扈小娘子此刻还不会识人、更没学会腹黑,她犹豫着自己是否应当很识时务的憋屈退下,或者勇敢的上前给表嫂一顿排头吃?   婉如观察着陈玉蓉的表情,微微凝神,想当初这毒妇嫁给谢俊逸不到三个月就能直接一不做,二不休的灌人绝育药,如今,暴起找抽的可能性太大了,得防着她动粗呐。   果不其然,下一瞬二缺的陈玉蓉伸手便推了过来,嘴里还不太客气的念叨道:“嫂嫂请让让,外翁招我去拜见表兄呢。”   习得一身好武艺的肖棠赶紧抬臂拦阻了她这不客气的举动。   “你做什么?!”被一个奴婢毫不客气碰到的陈玉蓉顿时发飙,在她看来这算是以下犯上了。只可惜,这位小娘子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指责肖棠,就看到初次见面的嫂嫂露出了一脸震惊的表情。   “你竟没读过《礼》?”婉如望着陈玉蓉拔高了声音责问道,“书中有云,‘遭先生于道,趋而进,正立拱手,先生与之言则对,不与之言则趋而退。’原也没指望你能主动恭敬相见,可这伸手推攘是不是太过分了些?这便是你陈家的家教?不懂何为长幼尊卑之序么?”   婉如学着郡主骂姚家贱人的模样,?锵有声贵气十足的扔出了这段话,在一句句的追问中继续向前迈步,逼得陈玉蓉连连后退,等她这段话说完,两队人马已经行成了一队前行一队退避的状态。   陈玉蓉刚刚回神准备找回场子时,却又看到这位讨人厌的嫂嫂扭身回头,以一种长辈训诫晚辈的姿态“提点”道:“夫礼者,自卑而尊人,虽负贩者,必有尊者,而况富贵乎?富贵而知好礼,才可不骄不淫。”   说完婉如便领着一干仆从浩浩荡荡的昂首阔步走了,压根儿就不在乎陈玉蓉是不是在自己身后气得跳脚。   这骂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你骂完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富贵而知好礼,才可不骄不淫?这岂不是在说我依仗家中富贵既骄又淫?   跋扈陈小娘子气得想吐血,她不是不想反骂,只是突然间被问懵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该怎么回话,人家说的那段词儿她只是大体听懂却不知道出处啊,人家说的是《礼》她若直接骂街岂不是显得过于粗鄙?   只研究过《诗经》、《女诫》之类书的小娘子伤不起,规矩也不是没学过,可身为女子又不需要参加科考,谁会一字一句的把五经都给记清楚还能灵活应用啊?   这嫂嫂该不会是肖家专门娶来镇场子的女夫子吧?简直,简直气死人了!陈玉蓉跺跺脚,无可奈何的走了,只在心里狠狠记下了这过节,发誓迟早某日会让她得教训。   而婉如则匆匆去了豪华的恭房更衣,整理完毕净手熏香后才有了心情继续盘算宿敌一事。她发现,自己对谢俊逸只是鄙视漠视,但一看到陈玉蓉却是满腹恨意,根本就做不到淡定处之,任世事自由发展。   她极想报复对方,恨不得挠她一个满脸血花,恨不能也灌她一肚子穿肠毒药。   或许,因为自己前世与谢俊逸的纠葛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诱骗,更因为自己太蠢太没心没肺,所以,婉如对那贱男的恨意并不盛。   可陈玉蓉却不同,这人是在婉如并没挑衅的情况下就先下手断了她所有的希望,前辈子又没真正报复得手,如今怎能不恨?   如此,崔婉如在饮宴时望着那笑语嫣然的陈玉蓉默默的修正了自己的中短期目标。   要想法从姚家要来那弹琵琶的曹大娘,然后修复和舅家的关系,帮助哥哥取回阿娘的嫁妆。还要在贵胄圈里站稳脚跟,辅佐丈夫做个妥帖的贤内助。以及,让这陈玉蓉别笑得这么灿烂,最好是能让她大哭几场悔恨一辈子!   至于怎么操作?那还得见机行事,或者说,暂时没有任何眉目,郁闷。不过,也无需太着急,日子还长着呢。   夜里,婉如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左右盘算是不是在笀诞时参考谢俊逸的惨样如法炮制一回陈玉蓉的绯闻?可惜,这方法对女子实在是有些卑劣也没可信的人手可用。   这一想到谢俊逸和陈玉蓉,又琢磨了三郎之前折腾他的点子,婉如突然一个激灵,最初与宿敌狭路相逢时的违和感又冒了出来。   她意识到,让谢俊逸和多个姚家女狗咬狗折腾一辈子的坏水主意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譬如,前辈子的他、自己和陈玉蓉。   如此一琢磨,婉如冷汗都冒了出来。   忍不住扭头看向枕边人满腹狐疑——前辈子,他是知道了私奔一事?是故意怂恿自己母亲不喜欢的陈玉蓉嫁给了谢俊逸做嫡妻?他肯定知道这表妹的跋扈性子,也就是说,自己之后的悲剧其实是三郎一手促成的?   这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婉如赶紧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千万别因莫须有的事情胡思乱想,上辈子的事情已经没法追溯了,这辈子大家的人生轨迹都全然不同,又何苦纠结前尘往事?   当然,最大的一个仇还是要报的,不报不甘心啊。为了让自己睡得舒坦,那就让别人不舒坦去吧。   正想着,肖阳居然突然睁开了眼,刚好和婉如来了个四目相对,霎那间吓得她心口噗通直跳。   “你怎么了?”心里有鬼的婉如先发制人,开口便问,“睡得不太安稳啊?”   “嗯,做梦了,”三郎也没否认,蹙眉答道,“梦到一个衣着古怪的人在盯着我看。没事儿,睡吧。”   肖阳拍拍婉如的腰,又闭上了眼佯装入睡,可他心里却在一遍又一遍描绘着梦中人的模样。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高鼻深目容貌英挺,肤色黝黑油亮却并不粗鄙,他穿着镶边黑色短衣、宽脚裤,身披斗篷,头缠青蓝布帕,左耳挂着红黄两色的大耳珠。   梦中,他先是在密林中漫步,而后突然抬起手中的长条棍状物抵在肩窝,瞄准草地上蹦跳的灰兔就扣动了右手食指,“砰”一声脆响后,兔子应声倒地他却突然回头死死盯住了肖阳。   这男子是一种典型的西南蛮夷打扮,三郎却觉得该梦境并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因为,他隐约能感觉到——那个男子就是自己。   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这男子用的可怕武器也叫做【枪】,怎么会知道他穿的斗篷叫做【擦尔瓦】,怎么会知道,有人正在叫他【阿阳】。   作者有话要说:   将作监:古代官署名,掌管宫室建筑,金玉珠翠犀象宝贝器皿的制作和纱罗缎匹的刺绣以及各种异样器用打造的官署。一般设有:正监二人,从三品;少监二人,从四品下。这是个很有油水的部门,也就是说,谢家底蕴足,陈家很有钱哟。   《礼》,包括《礼记》和《周礼》。   上文中婉如说的话取自《曲礼》指具体细小的礼仪规范,是《礼记》中的一部分。   【遭先生于道,趋而进,正立拱手,先生与之言则对,不与之言则趋而退。】路逢尊长,必先停行下马,主动往见。彼言则对,彼不言则问讯而趋退。彼行,方复行。   【夫礼者,自卑而尊人,虽负贩者,必有尊者,而况富贵乎?富贵而知好礼,则不骄不淫。】礼的实质在于对自己卑谦,对别人尊重,即使是挑着担子做买卖的小贩,也一定有令人尊敬的地方,更何况富贵的人呢?身处富贵而懂得爱好礼,才不会骄横过分。 ☆、50混乱的梦   不,不仅仅是有人喊他阿阳,三郎甚至觉得有人在用蛮夷的语言叫他【罗洪阿萨】还有【罗洪赤兹】,混乱的思维突然一下变得越发纠结,他不得不闭上眼沉思许久。   待婉如渐渐入睡,肖阳这才终于整理出了一点点头绪,在梦里,他既叫【阿阳】又叫做【罗洪阿萨赤兹】,寓意为:罗洪家的幸福山羊。   仿佛后者才是真正的本名。我太阳的,连姓氏都变了么?   肖阳默默念着“阿萨赤兹”这种称呼,细细回忆脑海里那男子的服饰打扮和容貌特征,以及那不用绞尽脑汁就自己冒出来的各种蛮族词汇,脸色渐渐开始发青。   难道说,老子前辈子属于西南夷乌蛮中的卢鹿蛮分支,所以今生才心心念念的想要去蒙州“锦衣还乡”?   苦逼三郎紧紧捏住了自己颈项间悬挂的银锁,无奈咬牙,这玩意儿关乎一个与他息息相关的惊天秘密,家里人似乎都知道真相,可偏偏就没人肯告诉他!   连最容易撬开口的婉如都咬紧牙关一字不漏,没法可想了,只能等。反正,距离七月十五已不足一月,熬到那时就能知晓一切。   想着明日还要去崔相家拜访,不能没精打采的登门,肖阳深深吸了几口气,放松身体强迫自己慢慢入睡。   哪知,在他熟睡之后怪梦又来了。   他梦到自己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头顶前面蓄了一撮称为“天菩萨”的长发,这缕头发是神圣的灵魂居住之地,家中长辈叫他好好保护“天菩萨”千万不能被人触犯。   他梦到自己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平日在学堂里念书,用奇怪的硬笔写字;假期则跟着父亲在山林中狩猎,用【猎枪】打飞禽走兽。   他梦到自己成了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想要走出大山当兵却被家中父母阻拦,倔强少年则瞒着家人剃掉“天菩萨”理了个光秃秃的毛茬发型去参加征兵体检。   他梦到父亲扇了自己耳光,母亲绝望痛哭,说自己出嫁时就梦到纺锤被偷丢了育魂,族里的【毕摩】搭【金银床】念经做法举行了找育魂的仪式,这才让他顺利归家。   如今,好不容易求来的孩子却自己剃掉了天菩萨!   旁观梦境的三郎撇嘴道:毁都毁了也没办法再长出来,不如就让他了愿吧?也让我看看这所谓的当兵是怎么个当法。   事情的发展轨迹果然如肖阳所期待的那样发展下去,他似乎在看一场色彩灰暗的【三d电影】,电影的主角脱掉蛮夷服饰换上了更古怪的绿色劲装,入伍、受训、吃苦、受罪,然后在枪林弹雨中逐步成长。   或许是因为自幼跟着父亲打猎的缘故,【阿阳】的枪法出奇的好,不论是固定靶还是移动靶都无比精准,手里的【枪】似乎就是他的半身,融入灵魂之中可随心所欲的使用,却也不可分割。   某日,在暖暖的阳光下,一个笑容满面的男人重重拍了【阿阳】的肩,邀请道:“小子,考虑过当【狙击手】么?”   “阿阳,该起来了,太阳都升起了呢。”婉如半躺在床推了推三郎的肩膀,他睡在外侧的不起来自己根本出不去。   一面喊着,一面满腹狐疑——今日不知怎的,夫君居然也会赖床,他平日里哪天不是早早起来练功、耍枪的啊。   肖阳猛然睁开了眼,侧脸看着妻子神色有些恍惚,思绪仿佛还停留在梦境中。狙击手,何为狙击手? 伏伺出击的人?   他顿时想到了自己那突然变得精准的箭术,再回忆起梦中的天菩萨和祭司招魂,三郎举起脖子上挂的银锁便问道:“如娘,它的作用是不是和魂魄有关?镇魂?或者,招魂?”   这突袭似的询问使婉如一个愣神,下意识的便打算点头,又顾虑到镇魂一事不能让事主知晓,以免惊魂,只得生生遏制住了颈部的动作。   可她即便是嘴里不曾应答,那惊诧的眼神和行到一半又忽然顿住的举动却早已泄露了天机。   “罢了,当我没问。”三郎定了定神,安抚似的冲婉如一笑,即起身穿衣再也不提这话茬。   婉如微微启唇,想要问他是不是梦到什么奇特的事情了,想要因银锁一事解释两句,思量之后,却是一言未发。   因事关重大,她不敢鲁莽。只自己暗暗琢磨,人有三魂七魄,魂魄不稳的人真能像三郎这样活得好好的么?他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三魂之中,命魂与天魂为阳,地魂为阴,命魂住胎后人才有了生命,既然肖阳属阴又带着镇魂锁,那是否意味着他的天魂需“镇”着或招回来?   魂魄两相依,既然魂有缺失那魄自然也不会完整,七魄中的天冲、灵慧魄主思想、智慧,为阴,即为天魄。   若真是天魂出问题则必定会影响天魄,这便能解释肖阳幼时为何会三岁还在床上躺着不能正常讲话,主行动的气力二魄说不定也跟着出了问题,这才在六岁之前没法稳当的走路?   就才智而言,婉如确实是看不出自己夫君有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是精明能干得足以让人发颤了。   但小两口毕竟是日夜相处,耳鬓厮磨。日子一长,她也隐约瞧出了点门道,三郎在心智方面似乎确实是有些特别。   他是非观念淡漠,遇事只论成效不计较过程。   一开始,婉如还误以为一脸率直模样的肖阳是个坦荡君子,送夫出征时甚至还因为他振臂高呼的誓师词而感动不已。   相处久了才知道,这位肖三郎骨子里其实缺少了那种发自肺腑的浩然之气,他更多的是把“保家卫国”当作是一门事业来经营,先是确保肖家的长盛不衰,而后才会考虑驱逐敌寇护卫大齐。   他热爱的是杀敌过程与收获,最不关注的是杀敌的意义。   想到此处,婉如不由有些好奇:若三郎真是魂魄有缺失,若在七月十五之后招齐了所有的魂魄,他又会变成什么样?   应该,不会比现在差吧?   肖阳压根就不知道妻子正在腹诽自己,只在吃了早饭后问她有没有备齐礼物,以便下午登门去崔家拜访长辈。   “早就准备好了,你看看?”婉如让人取来礼单让肖阳最后确认一下。   他草草一看,便指着其中一条说道:“把这龟兹葡萄酒划去,另添点别的。这东西留着有用。”   “家里还有呢。”婉如有些疑惑,这东西稀罕却并不贵重,她不过是想拿去给喜欢品酒的大伯尝尝鲜,以便拉拉关系为后面的取嫁妆做准备,却不知三郎为何突然变小气了,之前他俩玩乐时不也喝过么?   “只是突然意识到,这玩意儿能派上大用场,余下的都留着,别再动用了。”肖阳如此解释着。   在说这话的同时,他脑海里又冒出了古怪的言语,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的句子居然是蛮、汉双语的。   【所木拉九以,诺木支几以;从吗木吗普,木吗之着普】,【汉区以茶为敬,彝区以酒为尊;一个人值一匹马,一匹马值一瓶酒】。   热爱饮酒的卢鹿蛮?在三郎的梦中,这样的部落被称之为【彝】。   梦中的青年有时穿戴着本族的服饰,有时却是更为另类的前所未见的打扮,甚至用着杀伤能力非常强大的可怕武器。   若这人是我的分身,那一定是生活于别的更强大的国度……   午睡后,三郎强按下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提起精神陪着婉如坐在车中,往她真正的娘家大宅走去。   他甚至有些佩服自己此时的淡定,脑海中一团乱麻了居然还能分析整理,换成普通人早就错乱、崩溃了吧?   正想着,马车悠悠然驶向了崔府侧门。   肖阳不由眉头一皱,新婿初次带着媳妇回娘家,应当是开中门迎接以便给出嫁的娘子做脸面,尽管已经在边地行了回门礼,但京城崔府却是头一次回来,走走中门也说得过去。   侧门,招呼都不打的直接走侧门,这是不将婉如看在眼里,还是故意落肖家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毕摩】是彝语音译,“毕”为“念经”之意,“摩”为“有知识的长者”。是一种专门替人礼赞、祈祷、祭祀的祭师。   肖阳的名字是按照寓意胡乱凑的,确实是彝语却不一定是正常的名字,凑合了看哈。墨鱼纯汉族,无奈摊手。(有老同学是纯彝族但不好意思让人帮忙校正言情小说……t t)   唐代,乌蛮与白蛮建立了南诏政权,乌蛮是领导、白蛮是辅佐。乌蛮几大部落有卢鹿蛮、独锦蛮、长褌蛮、粟粟蛮、磨些蛮等,卢鹿蛮是唐代的称呼,元代以后叫“罗罗”,即彝族先民。   乌蛮到底指代什么,在历史中有一定争议,大体上来区分,乌蛮应该是指没汉化的蛮夷,白蛮则是具有一定汉化程度的西南夷。具体来看,有一种说法是,唐代的乌蛮是黑彝先人,白蛮是白彝先人,但也有一种说法是白蛮是现在白族的先人,最早还有说南诏是泰人(泰国)的祖先。墨鱼读了很多文献,也看了现在彝族、白族贴吧中的各种争论,然后只想说:我太阳的,就不能有个确切的定论么?   本文,按照天朝历史书和大部分专家所述,设定为西南夷乌蛮部落群是今日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支彝、纳西、傈僳、哈尼等族的先民,白蛮略写。   就酱紫,再考据下去俺就要吐血身亡了t t。   招魂仪式   今天元宵哦,大家元宵节快乐,在古代(有证可考的是明代),元宵节流行戴灯笼耳环,上图~~~我也好想要,嘤嘤。 ☆51、大姑找茬 就在肖阳夫妻暗暗琢磨时,在门口迎接妹妹、妹婿的崔文康赶紧上前来解释说:“中门轴承突然出了故障,只能委屈你们走侧门了,妹妹可千万莫生气。”   听了这话,肖阳但笑不语,婉如则直接低声冲哥哥问道:“何必和我打马虎眼,说说看到底是谁从中作梗吧,也好叫人有个准备不是?”   崔文康无奈苦笑,轻声道:“商议的时候我怎么可能在场?左右不过是姑姑或婶婶的意思。”   “哦?”婉如马上就想到了二姑袁崔氏,她在闺中就很受宠嫁的又是祖母娘家,很有话语权,至于三叔家的婶娘,她膝下只有一个女儿,眼瞅着庶子慢慢长大自己却一直怀不了胎,成天的看谁都不顺眼,也有可能找茬。   谁知,崔文康却面色晦暗的悄悄告诉妹妹:“大姑前几日就收到了八郎的家书,很是生气,我刚到家就被喊去训了一顿,你也要多加小心。”   “训你做什么?难道是说,大姑在怪同路的我们没照顾好她儿子?他比我们年纪都大吧?”婉如无语至极。   谢俊逸可是表哥——哪有弟弟妹妹要为表哥负责的道理?儿子行为不检点居然怪罪侄儿侄女,还故意搅合落侄女面子!   好吧,虽然肖阳是有算计谢俊逸,但若他自己能把持住也不会轻易被姚家坑了去。   文康劝婉如别生气,可她又怎么能真正无动于衷?   这可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回崔家本宅,也是婚后第一次带夫婿回来,原以为这一次嫁得好了不会再受气,没想到事情却依旧没像她所期望的那样发展,还没进门就迎上了一个下马威,却不知后面还有什么?   婉如猜想着或许在见祖母、姑姑时会被刁难,谁知真正的难堪却是夫妻被带到正房后没见到正值休沐的崔相与大伯崔承祖,据说是与人有约出门了。   一听到这消息兄妹俩都变了脸色,第一反应便是祖父还在气父亲的不成器,亲孙女儿居然也被带累了。   “无妨,或许只是为避嫌罢了。”肖阳却轻轻拍了拍婉如的手以示安抚,崔相是在中书省任最高长官中书令,这种家庭原就不该与驻守边关的大将军家结亲,以免有危害朝廷的嫌疑。   他只是因母亲为得宠的郡主这才破例有了婚姻自主的权利,结了亲两家却并不一定非得要热热乎乎的往来,崔相避而不见也能说得通。   肖阳随婉如去拜见了她的祖母袁氏、任职国子博士的三叔以及其他亲眷,之后便在长房嫡子崔文泰与妻舅崔文康的   陪伴下于书房叙话。   说起来崔家嫡支其实人数不比肖家少,可惜小辈却不得力。   崔相有三个嫡子,老大崔承祖有一嫡一庶两位出嫁女,儿子也是三个.   嫡出的长子崔文峰年十九已定亲正待科考,庶子崔泽年仅九岁,嫡出的三郎更小,才五岁刚启蒙罢了,暂时都派不上用场。   二房便是婉如家了,两嫡子、嫡女,一庶女,嫡出的人数看起来似乎还不错年龄也不算小,可惜当爹的不给力,子女因为娘不同还分了两个派系内斗。   三房最惨,崔承志在清水衙门当了正五品的官,膝下只有一嫡一庶两位待嫁女,以及一个年六岁的庶子崔文翔,或许这位三叔认为自己一辈子也得不了嫡子了,连庶子都给入了族谱排上序齿。   肖阳今日虽没见着崔相,却也知道他年事已高距离“告老还乡”也没多少时日了,长子崔承祖破例在他身边为官,却只是任尚书左丞,资历尚浅、魄力也不足,没法子接班。   等崔相一退,还不知道这位长子能不能继续撑起崔家的辉煌?   若崔承祖是个有能耐的,或许崔相也不至于连孙女婿都避而不见,是怕在这皇权动荡的时候犯了什么忌讳吧?   先前匆匆一瞟肖阳也见了崔家几个小子,那些孩子穿着一溜相仿花色的红彤彤衣服,都养得跟鹌鹑似的,唇红齿白圆乎乎水嫩嫩,看着可口却不见有雏鹰的那种锐气。   崔家,这是安逸太久了吧,肖阳忽然就想起了孟子所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或许,崔家这一辈最成才的说不定是斗得跟乌鸡似的崔文康和崔文远?有激烈的竞争才有进取心嘛。   “大郎如今和那个,文远,是一起在国子监么?今日怎么不见他?”肖阳喝着茶就问起了妻舅的异母弟弟,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还没见过那传说中的神童呢。   “文远年龄还小,被他先生开小灶辅导着,我已经下场一次待遇自然不同,偶尔会客、溜达不碍事。”崔文峰笑着如此回答。   “原来如此,不知他拜入了哪位大儒门下?”肖阳发现文峰说起文远先生时面色有异,便顺嘴一问,想探听出个所以然来。   “礼部侍郎,刘文达,关门弟子。”崔家大郎简明扼要的回答。这位大儒年幼出名,熟读经传,善于词章。他也曾递上拜帖,却没被对方看上,偏偏二叔家的幼子得了他喜爱,想起来就有些不甘心。   “哦,他啊!大舅哥,你   弟弟可真是幸运。”肖阳暗暗一笑,刘文达此人大家都以为他是常年研究的是经学,很少有人知道他更精通的是算学,在历法上颇有研究。   或许正是因为他爱“算计”,所以尽管其才高八斗却吝啬而贪财,崔文峰没被看上眼多半不是因为学问不及崔文远,而是拜师礼不够厚。   此刻,肖阳是更能体会婉如心心念念要嫁妆的急切心情了,再不弄回到自己手上,时日一长,可不知道会被那继母拿去填了谁的贪欲。   同时,他也算是明白妻子所在的这二房为何在家要受气了,抢了先生长房肯定看不顺眼,嫡出的子女多了三房自然也看不顺眼。   岳父的行事做派又和清廉、一本正经的父兄不一样,自然崔相也看他不顺眼。   腹黑三郎眯眼一笑,谈话间帮着大舅兄拉拢着崔家的长子嫡孙,顺便又不着痕迹的挑拨了一下他对崔文远的嫉恨之情,看着这年轻小子越来越沉不住气倒了一腹苦水,他顿时觉得这趟来崔府即便是没见着当家人也不算彻底失望了。   与之同时,身处后院的婉如却没他这么好过,若不是看到祖母脸上那满满的慈爱之意,她简直觉得婶婶加俩姑姑端坐着就跟三堂会审似的了。   大姑谢崔氏举帕子抹着眼泪,语气却是咄咄逼人:“你说,我家八郎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大姨妈驾到,写得有点少,明天尽量补上,嘤嘤,好苦逼,下辈子坚决不当女人了~~~求虎摸!求撒花安慰哟~~   再上一套首饰,和上一章的图一样,都是古董哦,所以,表问我哪里可以买到,都是博物馆才有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T T~~。 ☆、52风流才子   稍作犹豫后她只笑着反问:“大姑姑这是问的什么?阿如不太明白呢。”   谢崔氏深吸了一口气,佯装镇定的问:“八郎原说是和你们一同回京,为何单单把他一个人扔在姚家了?”   看着侄女儿那一脸纯洁又无辜的表情,谢崔氏气得直肝儿疼,这么大一家子出门,还有个长辈清江郡主在场,所有人都无事,却偏偏自己儿子上了姚家的“贼船”,其中不可能没问题吧?   内宅阴私谢崔氏自然是懂的,可即便是心里有疑,她却也不好在母亲面前去质问侄女儿为什么要坑了自己表哥去上狐媚子的床。   只得摆出一副慈母模样含含糊糊的抱怨:“明年开春八郎就要下场了,最多也就半年时间温书,你们却抛下八郎不管,迟迟不见他归家真叫人揪心。”   “我一直待在内院,不是很清楚这事儿呢。”婉如见大姑姑不敢说出实情,顿时摆出了一副一问三不知的单纯模样。   然后,她用一种崇拜的语气感慨道:“据说,表哥和姚刺史很是投缘,那可是当年的探花郎,想必在诗画方面很有造诣值得表哥逗留几日学习一二吧?”   在本朝要想进士及第,能不能写出好诗也是其中一项重要考核内容,崔文康便是因为这一点实在无奈而彻底放弃文举的,姚刺史当年却又的确是因诗画出名而得了考官的青睐,婉如这么回答谢崔氏并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她帮忙找的这理由在知道实情的人听来,却是分外的讽刺。   向来和姐姐同进退的袁崔氏顿时不依了,眼眉一挑便指责道:“谢八郎好歹也是你嫡亲的表哥,他说想留下你转身就不搭理?难不成,嫁得好了便不再把娘家看在眼里?竟让自幼一同长大的表哥这么长一路上都没个人照应。”   一听这话婉如顿时变了脸色,不由在心底暗骂道:我既不是谢俊逸的妻子又不是他老娘,他有没人照应管我屁事!还掰扯什么一同长大,就好像他成了我的责任似的。   在旁听着的大伯娘不太了解谢俊逸一事,只觉得这俩小姑子越说越过分,昨晚上就千方百计找理由要落侄女儿面子,今早又在婆母跟前哭诉婉如薄待表哥。   她先还觉得这两人只是单纯的因嫉妒而挑弄是非,这会儿这话怎么越琢磨越不对劲儿呢?二哥原本是有让女儿和谢家结亲的意思,大姑子不是没同意么,如今还提这话作甚。   大伯娘张口便想要帮衬侄女儿两句,却发现一直乖巧坐着的婉如突然神色一凛,微扬起了下颚,眼神也变得很是凌厉。   “姑姑此言差矣,”婉如直视两位姑姑以软糯的声音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孝道一事,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女子在堂,敬重爹娘、伺候夫君、侍奉公婆自是天经地义,阿如却从不曾听过出嫁女应伺候娘家表兄一说。按理还得避嫌才是,这一路上我本就和表哥少有交谈又怎好去左右他的意愿?”   这嘴皮一碰,婉如就将二姑所指的不顾亲情与自家人出门在外的相互照应,故意掰扯到了尽孝和伺候人上去,理由听起来似乎像模像样很是正当。   两位姑姑乌鸡眼一瞪想要拉扯回正题,婉如则正襟危坐准备和她们对杀个三百回合,突然就听得三婶轻笑道:“八郎怎么会没人照应?那姚家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可有好些个人呢!哪还需要如娘去费心思。”   这话挑明了,所有人脑子里都“轰隆”一声响。   婉如是觉得婶婶这得多二缺才会把谢俊逸的丑事明摆着说出来,堂上还站着一堆婢女呢!谢崔氏是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一口鲜肉,知晓此事的袁崔氏无语凝噎,感慨着八郎幸好不是自己儿子。   大伯娘终于明白了两个姑子为什么会昨天骂崔文康,今天又看崔宛如不顺眼;打瞌睡的背景板祖母终于回了神,侧着耳朵皱眉问道:“啊?怎么了?逸郎出什么事了?”   “孙女儿不知。”、 “八郎他很好。”、“没啥大事。”、“他和三皇子姨母家的女儿有了首尾!”   崔家老夫人听了之后更晕乎,除了没吭声的大儿媳妇,四个人四种答案还一起开的口,前面半截她全部都没听清,偏偏老三媳妇嗓门最大、句子最长,让后半句话清清楚楚的显现了出来:“他家的女儿有了首尾!”   “谁家啊?八郎这是定亲了?这小娘子可好啊?”这当祖母的挺关心外孙,相较而言她对谢俊逸比崔文康都更好。   当年议亲之时崔袁氏便得知谢家郎君身体不算强健,却因两家关系不错依然许了自己女儿,没想到这女婿体质竟孱弱得连小小风寒都熬不过,害得女儿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又因谢氏为名门望族没寡妇再嫁的规矩,这大女儿可以说是毁了一生。   因此,她一直觉得对其有亏欠,连带着谢俊逸都被高看了一眼。   三婶说酸话其实也是因为她生不出儿子,庶子又不被婆母待见,什么好处都紧着给个外孙,心里有怨气这才口不择言,再加之她平日里就喜欢用拉拢婉如、文康来刺激他俩的继母张氏,如今帮侄女儿出头也很正常。   于是,婉如这个不算回门的回门就此被彻底毁掉了。   祖母就一开始问了几句她的婚后生活,问了习不习惯边地的风俗、气候,然后就被大姑的哭啼啼带偏了路,此刻又被三儿媳妇的报料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之后的话题就全围着谢俊逸展开了,他有没有定亲,他近期要纳妾,为什么要纳妾,纳了哪家的小娘子,这正式纳妾之后嫡妻不好找,该找哪家的小娘子说亲比较好……如此等等。   三婶取代婉如成了主力战斗人员,眉飞色舞的和两个小姑唇枪舌战,不遗余力的抹黑着谢八郎,看得大儿媳妇都有些目瞪口呆,如此针对出嫁女的独生子,有什么好处?   婉如更是觉得好笑,莫说谢俊逸只是毁了些许名声,即便是他死了也轮不到你一个婶婶来沾便宜吧?不就是祖母喜欢偷偷给他塞些私房嘛,至于这么想不开么?他也不可能跟你抢媳妇啊,年龄差距摆着的,真是眼皮子太浅!   我前辈子怎么就和这婶婶关系如此亲昵呢?难不成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傻子?   看了半场争斗,婉如彻底观察着几个长辈找回了当初的记忆,并重新核准了对她们的印象与评价。之后,她终于逃脱了姑姑和婶娘的折磨,去小花园和未婚的几位姐姐妹妹叙话。   其实,也就是泛泛说些边地风俗罢了。   原就和她们没太深的牵扯,中间还隔着整整十年的代沟,即便是有一两个关系稍微好点的姊妹,如今感情也淡了,说不到太“深情”的内容上去。   殊不知,婉如这淡淡的神态与言辞却使家中姐妹很是吃惊,她本就穿得富贵,一应做派又是矜持而稳重的,和以往相比大不一样。   “如姐姐,似乎变了呢。”三房的崔婉清和婉如年龄相近脾气相投,原本关系最为亲近,她自然第一个发现了对方的不同。   婉如顿时一惊,赶紧笑问道:“哪里变了?不还是你的如姐么?”   “长高了,黑了点但看起来更精神,”崔婉清笑着在两人头顶比划了一下,又皱眉犹豫道,“还有,变得似乎更有气质,像贵胄人家的女儿。”   “说什么傻话,我们本就是世家女,有什么变不变的?”婉如扑哧一笑,取乐了对方几句。   心里却很是清楚,她身上增添的除了十年的阅历,或许还有跟着郡主和肖阳学来的——上位者的气势。   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没娘爹又不疼,只能用娇憨驱散寂寞与失落的小娘子;再也不是那个想要反抗继母却只能倚靠一个并不可靠的男人犯更大错误的傻子。   入夜,在娘家吃了饭后回到肖府沐浴更衣后,洗净一身疲乏的婉如和三郎并躺在床,开始谈论这一日的各种见闻。   最大的消息便是谢俊逸的丑事家里知道了,大姑气得七窍生烟,祖母也是相当不满。婉如笑着冲肖阳说道:“他原就是没父亲之人,如今再在女色上名声有碍,想要娶个拔尖儿的嫡妻可就不容易了。”   “也不一定,若他春闱拔得头筹便还能翻身,男人偶尔鬼混一下只是叫风流,所谓‘风流才子’反倒是人人追捧的对象,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是女子更吃亏。”肖阳一针见血的点出了事情的本质。   “那,你不是说想让姚家女搅浑了他家后院么?若是好人家的女儿当了他妻子,可真可怜。”她这句话其实带有了些许试探性的意味,想要知道肖阳是不是有给谢俊逸找个“悍妻”的意思。   “不管有没有姚家女,乱或不乱的根源是在谢俊逸身上,”肖阳冷笑一声,感慨道,“【聪明的女人和男人斗,愚蠢的女人和女人斗】。只看对方是否聪明罢。”   “……你倒像是深有感触似的啊?”婉如一个晃神,突然就想到了前世的自己,可不就是愚蠢的女人么?陈玉蓉也是个脑子不清醒的,谢俊逸没了表妹难道就不能有别的爱宠为他生子么?   “咳,我不过是随便一说罢了,”差点挖坑埋自己的三郎赶紧换了话题道,“不如咱们来商议一下,何时娶拜访你母舅?今天大哥有说起这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事亲就是在家里对父母尽孝,出外事君,对男子而言是入朝做官侍奉君上,女子就是事夫,侍奉公婆。终于立身,是一生都能够这样事亲事君。   上一张萌图,猜猜这是干什么用的呀。 ☆、53生死有命   一听到夫君说起舅家,婉如就没功夫再去考虑任何宅斗事宜,神思马上转移到了嫁妆上,这才是她心心念念的关键问题。   至于肖阳为何有之前那感慨,婉如只是猜想或许是因为成长经历吧,清江郡主不也是从媵妾手里抢出了丈夫么?   她婆母确实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不去打杀后院侍妾而是从源头上拽住夫君让他自己别再去拈花惹草——只有一媵一妾的侯爷很是少见,哪怕他妻子是永安王之女。   在律法规定了男子能一夫一妻多妾的年代,在媵都能有品级的社会中,连最彪悍的公主都禁止不了驸马去偷腥,何况区区郡主?   既然夫君没那心思去讨小的,婉如也就抛开不提,只和他商议几时去拜见那素未蒙面的舅舅。   “你大哥一回来就递了拜帖,这几日便会有消息,等他登门拜访之后我们再去。”肖阳如此回答,婉如毕竟已经是出嫁女,娘家的事情都不好再插嘴何况还是去舅家,这样的安排最好不过。   “我想,找平乐郡王要阿娘之前的嫁妆单子应该能行的,毕竟两家早就没往来了,有没有这东西和他关系不大,”婉如枕在肖阳胳膊上呢喃道,“只是……”   “只是不知该怎么对崔家人开口?”肖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点出了问题最关键的所在。   “是啊,听说有嫁妆,可嫁妆在哪儿呢?谁保管的?应该问谁要?这一切细节都不甚明了。”婉如很是无奈的说着,即便是心里有数却都是前世听来的小道消息,又能找谁做突破口?   若是问祖母,这嫁妆却应当是扣在继母手中的,她的别院、她的人看守,何况,今日一看,祖母头发都全白了,听力、精力都比之前更差,绝对是没法再管这些琐事了。   若是问继母,这事情应该由哥哥崔文康出面来办,他却不可能在准备武举的节骨眼上,花俩月时间去往返边地求问个注定会被刁难的答案。   可若等着哥哥中举之后,又恐夜长梦多。   崔文康早就该议亲了,前年他自己醉酒伤人闹出了点坏名声,原准备等风声去了之后再相看人家,去年却因父亲被弹劾一事又无奈拖延,今年再拖可说不过去了。   可若是在嫁妆之事了解之前便被继母匆匆下聘去,那……婉如突然一下坐了起来,一脸惊恐的问道:“她会不会趁着哥哥不在边地撺掇父亲给订下人家啊?!”   “武举的事情就这两天便会公布,让你哥哥马上修书一封快马送回家去即可。只说要参加武举求功名,脑子稍微不那么糊涂人都会知道,拖一拖等有个结果了再说亲事更有益。”肖阳安抚着婉如让她别心焦,这事情不是着急了就一定会有好结果。   “也只能这样了,那边有什么好人家啊,可千万别弄个姚家那人的人给我当嫂子,唉,”婉如不由叹息,而后咬牙道,“今日就看着姑姑和婶婶吵架去了,都没机会和大伯母说两句话。”   “她怎么了?”肖阳有些好奇的问。   “现在是大伯母在掌家,她脑子清醒对我和哥哥也没什么恶意,原想和她聊聊哥哥的亲事的,若是她能帮忙在京城相看该多好。”婉如无可奈何的回答,语气听着仿佛满腹遗憾。   “她脾气软了点,连你的姑姑和婶子都都制不住,还能抱多大希望?”肖阳轻声一笑,若大伯母真是个得力的,他俩也不至于从侧门进崔府了。   “不,她不是脾气软,只因祖母尚在不好自专罢了,若是那之后,大伯母定能撑起整个家。”婉如坚决不同意肖阳的意见。   因为,她有后面十年的发展轨迹做参考,那时候,大伯母确实是没再被任何人拿捏,因为,难缠的妯娌直接被她踢出门了——分家。   “哦?那便能借其手一用了。你不是说姚家有个你父亲从前的妾么,那什么姓曹的,”肖阳眼眉一转,建议道,“她可是你母亲的陪嫁,弄回来了直接让她到大伯娘跟前去为‘小主子’哭呗,求她给自己给你们做主。”   “诱之以利?”婉如顿时明白了肖阳的意思。她和哥哥是小辈不方便直接针对继母闹腾,继母也是母嘛,被说成忤逆可就不太好看了。   而掌管内宅的大伯娘、以及家主大伯却不一样,家族内务,他们理所应当“公正”处理。至于祖父,他成天操心国家大事管不了太细,顶多了解一下再全权交给长子处理。   稍后的事情似乎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崔文康与婉如夫妻轮番去拜会了舅家,没费多少功夫就拿到了嫁妆单子的副本,肖阳也指使手下人找了个和家里有些往来的胡商去姚家赎买那弹琵琶的曹大娘。   之后,永安王的笀宴顺利举行,三郎夫妻送上了一幅前朝知名书画家的《松鹤图》做笀礼,虽中规中矩却也无可挑剔。   期间,有位小娘子却成了众人私下嘲弄的对象,她身为二流世家的庶女痴心妄想打算攀扯权贵,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做了幅精致的刺绣夹杂在家族递交的贺礼中赠与永安王。   她绣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弥勒佛,工艺可谓是无比精湛,不仅人物形象惟妙惟肖还用金线点缀出了佛光四溢的效果,那佛像的面容甚至隐约与永安王有些相仿,只可惜,这位王爷信奉的是道教!   清江郡主在回府的路上与如娘闲聊着,面露不屑神色:“别说是东西送错了,闺阁女子的绣品又怎好送去给众人参观?刺绣,哼,难道我阿爹家里还缺绣娘不成?”   “阿娘说的是,这贺礼送得太小家子气。”婉如笑着随意搭白了两句,额头上冷汗都差点没冒出来。   其实,一开始她也是盘算过亲手刺绣、绘画这种主意的,只因时间不够用,又是夫妻两人送礼三郎才是主角,她技艺是否出彩根本无关紧要,这才打消了那可笑的念头。   说起来,在确定礼物之时婆母也是提点过的,是她直截了当说了永安王的喜好婉如才找着了应景的画作。唉,送礼也是一门学问,需要琢磨的东西似乎还很多呐……   “这段日子,我看三郎的气色不是很好?”聊完了席面上的事情,清江郡主又提到了自己儿子。最近几日肖阳确实是有些憔悴,眼眶都发黑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婉如赶紧点头,苦恼道:“他睡得不太安稳,似乎经常做梦、惊醒,连喝了安神药都不管用。儿就想等笀宴一过再求阿娘找御医来为他瞧瞧。”   郡主没回答关于御医的事情,只问道:“他有说做什么梦了么?”   “提过一次,说梦到一个衣着古怪的人,”婉如咬了咬唇,忍不住提出了那个在她心里琢磨了很久的问题,“阿娘,他的银锁是不是有些……有些,不对劲?”   “这段日子你多注意些,骑马、习武等容不得分神的事情就别让他做了,再等十五日便能尘埃落定。”清江郡主如此说罢便沉默了,婉如自然不好再问,就这么默不作声的回了家。   当天夜里,三郎依旧如之前一周的每个夜晚那样继续做着混乱的梦。   他梦到自己在密林中援救人质,然后被敌寇举枪瞄准,有好友帮忙挡了一枪却落崖差点送命,梦中的阿阳悔恨不已,在对方因伤昏迷时痛哭失声。   他梦到自己又一次面临绝境,身边却空无一人没有好友再伸手拉拔,他仰面向悬崖下落去眼前能看到亮丽的蓝天白云,心底却只剩一片黑暗。   肖阳猛然惊醒,只觉得先前那下坠的感觉无比真实,仿佛自己真的亲身经历那落崖将死的困境,连那最后一瞬的绝望与期盼都深深的印在脑海中。   梦中人在说:“完了,这下真成烈士了,说不定还是个只有衣冠冢的烈士。”   有句话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也有可能这是命中注定的三灾六难不得长笀。   三郎摸摸后脑勺,不由苦笑。只是,不知道命中注定活不长的是梦里的阿阳,还是他肖阳?   他闭上眼再次睡去,噩梦却依旧如影随形,这一次他躺着没法动弹,仿佛鬼压床似的手脚都被缚住了,只能静静“看”到有穿着古怪服饰的好些长辈趴在自己身上嚎啕大哭。   还有几个年轻男子和两个相互偎依的年轻女人着站在他身前默默流泪。   这些人的面容都有些模糊,看不真切,只是心里的暖意和抑不住的心酸,让阿阳知道对方都是他的亲朋好友。   突然间,其中一个年轻女子走上前来慢慢俯下身,在他冰凉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然后伸出手盖在了他圆睁的双眼前,缓缓向下挪移。   “闭眼吧,阿阳。祝你,一路走好。”她哽咽着呢喃低语,那熟悉的腔调倏地叩击在肖阳心弦,让他不由自主的再次挣扎起来。   是谁,这人是谁?为什么我会对她念念不舍?为什么我觉得心里好痛?   他想要睁开双眸再看对方一眼,他想要抬起双臂搂抱她一下,他想要回应那一个浅浅的轻吻,他想要张口回答:“我他妈还没死,上什么路?”   却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有人猜对了……嘤嘤~~~   唐代的武将雕塑,嗯嗯,这货不是肖阳不是肖阳~~~ ☆、54七月十五   肖阳一直到被婉如喊醒都没能在梦中张口说一句话,更无法看清梦中人的外貌,但他清楚的知道,那些人没一个人是他现在所认识的。   在余下来的半个月中,三郎不曾亲历故事的入梦频率越来越高,害得他甚至在青天白日的也常常晃神。   至此,肖阳没敢再骑马,甚至连射箭、耍刀枪等稍有些危险的活动都不敢尝试,成日里除了打两套健身的拳之外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就躺在葡萄架下闭目养神,反反复复的做梦、回忆。   幸好今上念及自己的这位侄孙即将行冠礼,也没宣召他进宫君前奏对,否则还不知会出什么岔子。   这些日子里反倒是婉如忙得脚不沾地,娘家、舅家需走动,又因为清江郡主住在边地远离了京城社交圈,难得一次带媳妇出门见人,她们还必须得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各种常规交际。   于是,婉如陪郡主拜访了三次亲友、参加了两次郊游;和大嫂一起带着庶妹参与了两次赏花会;全家出动欣赏了一次蹴鞠。   最苦逼的是,她自己还应邀去打了两回马球,在场上自然是春风满面、英姿飒爽,回京后却差点累得全身瘫软下不了床。   除此之外,婉如最重要的活动则是,协助大嫂为肖阳七月二十六日举行的冠礼进行各项筹备工作,诸如帮忙整理宾客名单、亲手写重要的帖子之类,虽说是长嫂管家,可好歹也是肖阳的大日子,身为三娘子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至于郡主,婉如原以为她是真正的万事不操心,专职任务就是探亲访友,然后等着到时候出席冠礼就成。实际上,她却是在大家都看不见的时候筹备着更重要的事情。   七月十五那日,俩小夫妻清早起来正说着话,刚穿好衣物的三郎突然面色一僵,伸出拇指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蹙眉道:“如娘,我有些头疼,你自己去正屋吧,让人把早饭给我送来。”   “疼得厉害么?“婉如深知夫君这一阵子都有些不太对劲,却只是听说头晕没见过他直呼头疼,顿时有些为难,不太愿意独自走开。   “没事儿,稍微有些疼而已,我抗得住。“肖阳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让妻子自行离开。   尽管他一再坚持,但婉如在跟阿娘招呼一声后还是迅速回了棠梨院,进门就看见肖阳屈膝抱头坐在了地上,他咬着牙一言不发,面色苍白头冒冷汗,显然是头疼越来越剧烈了。   “宝珠,快去找大娘子,请她叫医师来!”婉如在吩咐之后又连忙招呼别的婢女扶着三郎回到床上,命人端来温水为他擦脸。   正在这满心焦急之时,清江郡主突然带着一大队孔武有力的婢女走了进来,她先是看了看儿子的状况,抚着他肩头轻声问道:“阿阳,是不是有很多画面在眼前晃动?是不是脑中发胀仿佛被人注入了东西?”   “唔……”肖阳咬牙点点头,这一动作越发的觉得头疼,他干脆闭上了双眼,不再搭理任何人。   “没事,别怕,就快好了,”郡主劝慰儿子两句后就扭头看向了媳妇,吩咐道,“此刻要带他到静室去,你戴了帷帽跟来。”   “是。”婉如可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己戴帷帽遮住容颜,却也没纠结这些小问题,马上就让人取了帽子跟在了肖阳乘坐的肩舆旁边随着婆母走向正院的后罩房。   带着心腹下人进了院子一看,她才知道为何要自己戴帷帽,那小天井中站着三个中年道士,与其六个青年徒弟,还有些跑腿的小道童,如此多的外人在场,年轻小媳妇自然需挡住容颜。   一见着肖阳被人抬进来,领头的那位身材清瘦颇有些仙风道骨模样的山羊胡子道士便让徒弟接了手,将他弄进后罩房的正屋,然后请郡主等人在外等候。   在关门的那一刹那,清江郡主满目疑虑的焦心道:“清虚道长,我儿不会有事吧?”   “如此剧痛,若换个常人早就满地打滚了,他却能稳坐肩舆之上,可见三郎君是心志非常坚定之人,”清虚道长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浅笑道,“郡主无需担忧,这事对性命并无妨碍,最怕的只是思绪混乱、神智失常,既心志坚定自然就不会无法承受。”   说罢,他一甩拂尘便领着两位师弟进了那间密闭的屋子。   匆匆一瞥,婉如只见着那是一个没摆放家具的空房间,地上用红色的不知什么东西画着奇怪的符号,房屋四周则贴着黄字红字的道符,如此神秘而诡异的景象让她的心不由揪了起来。   婆媳两人默默站在屋外等着,婉如看向婆母却不见她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只能自己一头雾水的猜测,此事,是什么事?返魂、合魂么?   一整天时间就这么默默过去了,婆媳两人就这么等着、熬着,甚至都没开口要命人弄一顿热饭来吃,除了叫人端椅子来坐就没干别的任何事情。   期间,婉如本想拜佛祈祷的,佛经还没默上两句就突然想起来屋子里在做法的是道士,这佛道不同源啊,她赶紧闭了嘴不再瞎折腾。   当天色浅暗,院中不得不点上灯烛时,一个青年道士终于打开了屋门,看到他脸上挂着的温和笑容婉如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清虚道长等人鱼贯而出只冲郡主简单说了四个字:“幸不辱命。”便笑着错身让开了屋门。   清江郡主二话没说便扑进了那此刻已变得黑沉沉的屋子,看着正中央盘膝而坐的儿子,用微颤的声音试探性地问道:“阿阳?”   “阿娘,我很好。”三郎笑着如此回答,他眼神如往常一样明亮有神,其中不见对亲人有任何的陌生感觉,但他也没对屋中发生的事情作出任何解释。   婉如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就担心开门一看自己夫君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万一肖阳抬头问一句“你是谁,我是谁?”那简直比天崩地裂还可怕。   她花了半年时间才将夫妻关系处得稍微有些心心相印,总不好再重来一次吧?最要紧的是,万一三郎疯魔了,她这三娘子下半辈子还能有什么可倚靠的?丈夫没了、儿子没来、娘家不亲,不如再死一次算了。   能好好的是他本人,婉如就已谢天谢地,至于肖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却没打算去深究,既然自己都能重活一世,那夫君自然也能有些奇遇吧?   各人都有秘密,即便是天大的秘密,那也能算是扯平。   “我饿了。”肖阳扶着妻子的手臂站了起来,望向眼眶中喊着泪的母亲,如此笑道。   “好好,早就准备好了,这就吃东西去。”清江郡主说罢便带着儿子、媳妇去了堂屋里用饭。   婉如看着肖阳案几上那满满一大堆远远超出正常数量的菜碟不由暗暗叹息,看得出,郡主刻意命人很巧妙的将肖阳爱吃的和不爱吃的菜式夹杂放置着,甚至看起来最有食欲的、在最顺手位置搁着的,都是他平时不太喜欢的东西。   显然,对于媳妇的不在意郡主的态度却明显不同,她想要知道眼前这个儿子究竟是不是完完整整的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亲生子,是不是她提心吊胆养了十八年的真正的那一个。   十几年来倾注了满腔热情的母亲和成亲半年将丈夫当作是倚靠的妻子,她俩对肖阳的关切是类似的,爱的程度却并非一致。   “这世上最爱孩子的永远都只是他们的父母吧?”婉如这么想着,她甚至怀疑,即便是肖阳的表现不太妥当,恐怕郡主也做不出将儿子扫地出门的举动,如此试探或许仅仅是求个心安罢了。   幸运的是,肖阳并没让人失望,他像往常一样酣畅淋漓吃着最爱的牛羊肉,到半饱之后则挥挥手屏退左右,而后抬头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母亲。   “阿娘,不用再试,我就是三郎,”他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脑袋,“不过是多了一个人的部分记忆罢了,既然我占了两魂四魄他只是一魂两魄,那主次关系自然得分明。”   “怎么,那不是游魂还是个活生生的人?!”郡主听儿子这么一说才是更提心吊胆,震惊道“当年清虚道长说你走了魂,他施法拴住了,等十八岁归位即可,却没说走丢的不完整魂魄还能另外找个躯体活着啊!”   “阿娘能找高人作法,别人也行的,这拼补一下不就能凑一个出来了嘛,”三郎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摊手动作,“没事儿,就像是前世今生的轮回,都是同一个人不用分得太清楚。”   “只是如此?”清江郡主微微皱眉道,“那你会不会觉得记忆混乱,思绪纠结?”   “不会,半年前就开始在归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肖阳笑着摇摇头,宽慰道,“他也是个带兵的,所以说我们就是同一个人呢。”   “和你一样?”婉如轻声问道。   “也不是完全相同,他傻乎乎的,或许是我把机灵的那部分魂分走了的缘故?”肖阳哈哈一笑,又刻意说了些好听的话回忆了一下幼时的经历,打消清江郡主的疑虑,这才带着婉如回了自己院子。   沐浴更衣之后,两人便安安静静的就此上榻就寝,甚至连抚摸、亲吻以及之后的所有环节都省略了。   婉如是提心吊胆的累了一整天,再没力气干别的事,肖阳则是心神不宁,事情的真相远不如他表现出的那么平静、淡定。   从他身上走丢的一魂两魄既然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便有了完整的人生与经历,有了独立的人格和感情。   这个叫做“肖力阳”的军人也是有父有母有爱人的,不是肖阳说一句“无需在意”就能轻轻松松彻底抛在脑后。   诚然,两条魂确实有主次,严格来说肖力阳已经死在了他所在的那个时空,此刻只由肖阳主导所有的思绪,但对方的情感与记忆却在糅合之后在三郎心中烙下了深深地印记。   主导那一小半灵魂的是个正气十足的热血军人,在他心中正义比利益更重要;那个世界是肖阳不曾见过的几百年后的【现代化】国度;那个肖力阳是个一流的狙击手,他会很多肖阳没学过的【军事技能】。   可想而知,要想让两个灵魂真正完美的融合,并不能一蹴而就,路漫漫其修远兮,还需慢慢磨合。   更重要的是,两魂合一后肖阳其实就是肖力阳,因此,他有些惦记那一世求而不得的漂亮姑娘;怀念那一世可爱可敬的战友领导;以及,深深想念着那一世为他操碎了心的父母亲人。   暗恋对象为了让肖力阳安心瞑目,所献的最后那个亲吻的触感似乎还留在唇上;战友的嬉笑怒骂与痛哭诅咒至今清晰无比;太平间里父母的嘶声哭喊也依旧在耳边回荡。   仿佛一睁眼就能回到那个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拽住父母的胳膊,可仔细一看,眼前却只有朦胧月色和华丽的帷幔,耳边只有婉如的轻轻呼吸声,不再出现战友与父母絮絮叨叨的叮咛。   回不去了,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两地隔着一千多年的时间差……   想到这里,他不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咸湿的泪水从掌缝间慢慢溢出顺着脸颊缓缓滚落,渐渐浸湿了衣襟。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肖力阳,嘤嘤~~在这位炮灰男二灵魂的辅佐下,肖阳和婉如即将开辟新地图了,继续踏上下副本刷宝箱的日子,敬请期待哟~~~ ☆、55获赠美姬   寂静的夜,仿佛特别容易引人显露出最脆弱的一面,纵使如三郎这般意志坚定之人被那位“肖力阳””的记忆与情绪所影响也不由默默落泪。   其实,躺在他身边的婉如睡得也并不沉,因心里牵挂丈夫又对白日里那位清虚道长的举动有些好奇与忌惮,她下意识地特别关注肖阳的一举一动。   半梦半醒之间婉如虽没有看到三郎落泪,微微探出的手却明确的感觉到了那冰凉的触感,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个成年人夜里湿了枕头?   “居然哭了啊?”这念头在婉如心里百转千回,却压根儿没法问出口,她只佯装熟睡往肖阳身边蹭了蹭,一点一点挤进他臂弯之中,膀臂搂着他的腰背,小手轻轻游移、抚摸。   殊不知,两魂儿都是优秀战士的三郎警觉性可与旁人大不一样,仅仅只通过婉如的呼吸和心跳声便明白了这是枕边人的小把戏——装睡,呵呵。   他唇角溢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直接伸手将婉如圈到怀中搂得更紧、更贴近心口。   隔着轻薄亵衣,三郎似乎能很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肌肤所传来的温馨暖意,只觉得特别的舒心,甚至还仿佛觉得妻子正用她柔软却又炙热的身躯在向自己转递力量。   她知道自己丈夫有一些不妥,却不曾追问,只默默地给予抚慰与支持,让肖阳如何不感触良多?   【肖力阳】的一切随着白床单往脸上一盖便已经尘埃落定,他能做的,唯有认认真真地去过【肖阳】的生活,以及,更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更重视还有机会长长久久关心、呵护的父母、妻子以及别的亲友。   当然了,不再去纠结那半条魂的人生也不是说要将其记忆给彻底掩盖,严格来说,肖阳其实是个功利的实用主义者,在他看来,自己另外半身经历中能用的部分绝对需要好好研究。   大清早的一起来,肖阳就略带歉意的冲婉如说道:“还有十日便是冠礼,在那之后天家会招我进宫阐述与西南夷相关的见解,甚至还可能现场兵演,前阵子我精力不济没来得及琢磨这些事务,这几日则需要好好补上,因此——”   “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无需操心。”没等他把为难话说完,婉如就挺善解人意的如此回答。   原本这些日子她就一直在婆母和大嫂的带领下进行着各项于肖阳有益的交际事宜,以及筹备着冠礼相关工作。   在夫君看不见的时候这位年纪轻轻的新嫁娘早已经有了自己的人脉,辅助嫂子管家一事也逐渐轻车熟路,根本就不需要他再特别提醒。   “唔,辛苦你了。”三郎顿了顿,只突然凝视着婉如没再吭声。   这些天他精神一直有些恍惚,大半时候都在融合记忆,压根儿没心思好好打量妻子几眼,今日,突然在夏日朝阳下正正经经看到她那明媚而娇艳的脸庞,竟觉得与往常有了些不一样的变化。   是了,容貌虽依旧可神态却有些不同,这种感觉没法用具体的词汇来描述,并不单纯是“成熟”或“神采飞扬”。   可以说,以前他觉得妻子娇滴滴的需要自己保护与引导、训练,如今的婉如在变得更自信的同时,仿佛多了一种她值得自己信赖甚至依赖的感觉。   这种感觉更符合记忆中“肖力阳”那半身对夫妻间关系的定义,夫与妻不是主从关系,应当是并肩而立的平等个体,两者相互依存、相互扶持、共同成长。   “嗯,我的贤内助,”肖阳轻轻一笑,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婉如柔嫩的脸蛋,爱怜着低语道,“这段日子你多担待下,我会好好调整自己的状态挣前程去,趁着年轻又刚好有机会弄个一门两侯也不是不可能。”   婉如仰望着自己夫君满目柔情,小手捧着他的脸认认真真的说道:“我不求你封侯拜相,只要平安就好。”   指尖往下挪移时,小指刚好在肖阳唇上擦过,温温热热触感的仿佛能让人感觉到其中带着的恳切期盼。   她见过肖阳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模样;和他一起躲避过戎寇的追杀;也曾目送他披甲征战;头一日还亲眼见着他面色惨白、头痛欲裂的模样。   在婉如看来,侯府嫡次子的身份已经注定了他们未来会有物质上的保障,反倒是这些危险让她心惊胆战。   经过半年时间的亲昵相处,这位逐渐成熟的三娘子早已经不像出嫁时那样期望自己夫君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也不再确信历史会一直照着自己记忆中那样发展下去。   自己男人还得是好好的活着才成,若变成谢俊逸和二姑妈那样的没出息与偏执刻薄的孤儿寡母,那可就太糟糕了。   看着婉如的表情肖阳便知道妻子的心意,嘴唇被她纤手一扫更是激起丝丝暖意,可是,安全固然重要,但哪个男儿没点建功立业的豪情?   “我要的是——在平安的基础上封侯拜相。唔,拜相就算了,不太容易实现,挣点军功弄个货真价实的将军头衔还是可行的。”肖阳认认真真的凝视着她如此回答。   比起按部就班的混日子,他更想让妻子分享自己的荣耀,想要让她穿上更华丽的命妇大礼服。   想必,那一定会是极美的。   早饭之后肖阳便去了书房,仔细翻看史料将“肖力阳”记忆中的历史和现有的资料进行对比,想找出是否有可用的信息。   在这方面,收效甚微。或许是因为灵魂不全的缘故,那半身几乎可以看作是个用身体来建功立业的纯武夫,他甚至还比不得三郎自己念书多,或者说,“肖力阳”习得的全是些实用性的技术手段,史料之类的东西却是过目则忘。   于是,这一整天三郎做的最要紧的事情除了整理记忆之外,就是让人去军妓营找到金珠,“给她个痛快”。   两魂合并说是以“肖阳”为主,可毕竟还是会受些影响,那边的半条魂生长在一个民主社会,压根儿没奴婢这种说法,也就是说,那一日对金珠使用的手段似乎稍微有些过头。   记忆交融的肖阳虽说不出“人人平等”这种完全不合时宜的话,却多了些同情心、多了不少正义感,再也做不出故意折磨人的事儿。   背主却并没闯大祸的奴婢还是弄死了事比较妥当,不刻意折辱也省得她想法翻身。   想到金珠,肖阳又不由记起了当初他那对妻子使出“杀威棒”的作法,不由双目圆瞪,一拍额头暗自苦笑:“我草,这他妈干得是什么破事儿?!”   这可是要“执子之手,白头偕老”的妻子啊,怎么能跟敌我对抗似的使出那种下作的威吓手段?   好吧,好吧,修正一下计划,除了要继续研究西南夷事务“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之外,还得再夫妻关系上花点心思,暗地里给予婉如补偿和保证。   比如,抽空聊聊记忆中那“一夫一妻没小三”的婚姻制度?   结果,还没等肖阳来得及实施他的计划,就遭遇了一个晴天霹雳。   冠礼时,他收了不少贺礼,其中最别致、最贵重的一项是外祖永安王送的,一对金发碧眼、奶大腰细的胡姬!   一看到这礼物婉如脸上的笑容立刻僵成了龟裂状,这是贺礼么?活脱脱添堵啊!   肖阳同样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绝壁是永安王继妻的主意,这世上,损人不利己就看不得别人好的贱货真是层出不穷……   尽管回魂的三郎脾气变得稍善良了一点,可腹黑本质却不可能被删减,以牙还牙、一倍还五倍的一贯作风也不可能消除,这都被欺负到头上来了他又怎能坐以待毙?   他暗暗盘算,等面圣之后腾出功夫来了怎么着也得还一份大礼才是,当然,目前最重要的是,安慰下婉如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说,大家想多了,肖阳怎么可能是负心汉捏,不会滴,伦家坚决不会写负心汉!   看过墨鱼前面两文的朋友都知道,伦家写男主高烧自己就高烧,写男主差点截肢自己就摔伤腿,写男女主遇到爆炸袭击自己家厨房火烧……所以,苦逼的墨鱼似乎是有言灵的潜质,悲剧退散~~!   各种男装,自己脑补肖阳穿上的样子哟。 ☆56、生死不离   肖阳得知贺礼一事后就想着要去跟婉如解释一番,可偏偏冠礼仪式结束后就是酒宴,婉如在内院招待女宾,他则身为本场主角暂时没法离开,一直被人拖着看歌舞、喝美酒。   一辈子就这一次的成年礼,怎能不敞开衣襟恣意闹腾?三郎从边地带来的亲随、好友一人一大碗的轮番上前来劝酒,一股脑的瞎灌之后,连号称千杯不醉的肖阳也连呼“吃不消”,晕乎乎中上下眼皮忍不住的想黏糊在一起。   “想睡就睡去呗,别撑着了。”副将徐恒宁转着酒杯爽朗一笑,还重重的拍着肖阳肩头挤眉弄眼道,“美人都准备好了你还等什么?春宵苦短快快及时行乐去!”   “呸,别胡说八道!”肖阳晃了晃脑袋,半眯眼着有些发红的眼唾了好友一口,“你难道不知道么,当初婉如愿意嫁给昏迷不醒的我是有条件的,三十岁之后无子才能纳妾。”   “条件,条件算什么?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纳妾就没法沾别的女人?不给名分就得了呗,”徐恒宁用一种带有些许嘲笑讥讽的口吻问道,“可别告诉我,你真就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我乐意,你管得着?”肖阳瞪了他一眼又开始笑着应酬宾客,没再多话。   可在这人多眼杂的时候偏偏有不识趣的家伙,非得要看肖阳笑话,也不知是谁借着永安王的名头悄悄派人去了安置那对美人的房间,引对方翩翩然进入宴客大厅。   容貌一模一样的两个高挑明艳的女子,就这么俏生生站在了肖阳对面学着大齐人的模样屈膝行礼,然后在众人的起哄下一左一右跪坐入席,为三郎斟酒、夹菜。   “谁让你们过来的?”肖阳面无表情的如此问道。   家里人都知道他不贪女色,就算得了美艳胡姬也不可能大大咧咧的去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这是有人故意引了他们来找茬?   两个大齐话都说不全的番邦女子自然讲不出个所以然来,肖阳暗暗琢磨着这到底会是谁干的?   永安王继妃应当是起头之人,可要想她们在院中自由走动家里肯定是有内应,三郎一开始怀疑的是父亲的妾贾氏,可她女儿的前程还尽数掌控在自己阿娘手中,犯不着得罪人又没好处。   正当肖阳敷衍着胡姬盘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内宅中的大嫂和婉如也得知了这一消息。   本就是她俩在管家,酒宴的一应筹备工作也是她们盯着管事们做的,更何况梅氏在这宅子中足足经营了三五年,自然有在前面伺候的衷心奴婢递了话来。   “那两个胡姬和我们这儿的人长得不一样,”这位年约十六七的女婢绘声绘色的形容道。“她们头发是黄色的,像金子一样在闪光,眼睛和猫似的,蓝色呢,可吓人了。个头很高,胸脯好大,腿也特别直、特别长,基本上就没穿什么,胳膊、腿胸口都是露出来的。”   “行了,行了,下去吧。”梅氏皱眉挥了挥手。她只是让人关注一下前面的情况,绝对不想给妯娌没脸,谁知道怎么就弄出一对姐妹花来了呢?   “这事情稍后再说罢,好好送了客才最要紧。”婉如给了大嫂一个微笑,便出了耳房继续送客去。   为了容貌或家中幼子、长辈,少有女客打算玩通宵的,不比有些男人一喝酒就没个散场的时候,酒足饭饱了还得要美姬陪睡,这几乎都成了惯例,弄得婉如也没法正大光明的呛声指责肖阳去。   她只是在想,这家伙喝完酒是会回自己正房呢,还是就在前院里和那对胡姬纠缠?   得闲时梅氏轻轻拉着婉如的手轻声劝道:“看开些吧,男人不都这样。外祖年轻时就是个护花人,如今力有不及却依旧喜欢欣赏美好的事物,想要把心仪的东西赠与外孙也能理解。”   近一段时间以来,梅氏和婉如相处挺融洽,她下意识的便将心比心在这适当的时候给予了妯娌安慰与支持。   首先肖阳明确表示要自己去挣前程,这样就不会影响肖旭的爵位,梅氏自然满意;其次,她觉得这弟媳妇只做分内事说分内话是个规矩人;除此之外,婉如在诗词歌赋方面也很有见地与。   大嫂本就是个饱读诗书的,肖旭虽也学富五车可他所知东西和妻子的侧重点截然不同,梅氏婚后这还是头一次与夫家人相谈甚欢体会到了什么叫“人生难得一知己”。   最重要的是,婉如最擅长的便是穿衣打扮,这恰恰是梅氏有所欠缺的,几番引导使得大嫂外表也明艳起来,从发型和裙裳颜色开始琢磨,渐渐转变了她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   起初大嫂穿着婉如帮她选定的衣饰还觉得有些别扭,可一旦参与各种聚会收到别人或惊讶或赞叹的视线时,她顿时对自己外表多了些自信,甚至开始期待年底夫君返京述职时的重逢。   对这样一个有助于自己的妯娌,梅氏又如何不真心相待?   “大哥那的有一个长得挺特别的人,该不会也是……?”婉如看着梅氏的表情便顿时悟了,这老不修的!还什么英明贤王,哼!   “不过就是舞姬罢了,翻不了天去。你也别和三弟闹别扭,随便找个偏僻地方安置这些不入流的女人就成,灌上几碗药汤便能一劳永逸。”梅氏如此叮嘱着,轻描淡写的语气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狠厉之感。   她只看婉如那年纪轻轻的模样,再想到她没亲娘指点,就觉得她没多少处理丈夫姬妾的经验,又想到当年自己初嫁时一路走来的艰辛,便很心善的指点了两句。   听到大嫂说的这话,婉如突然打了一个寒战,顿时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经历。   是了,正妻给那些姬妾灌药是挺常见的手段,只是灌药也得分人,贱籍的婢女可这么作践,正式立婚书纳的良人、娶的媵,却不能这么简单粗暴的解决。   前辈子陈玉蓉是依仗永安王之势越了界,今生自己可没那么强势的娘家可倚靠。   “真是得庆幸呢,外翁只是随意给了俩舞姬。”婉如轻轻呼了一口气,若是姚家那样甩不掉的粘糊人那可才叫糟糕透顶。   “另一种自然有另一种的解决办法,好好调理身子,养了自己的子女才是最重要的,”大嫂也是不由一叹,眼睑微垂感慨道,“我算是过来人,早就看开了,一生一世举案齐眉也没多难,只要大体上过得去别纠结细节就成。”   “嗯,我知晓了,”婉如点点头,而后突然灵光一闪猜到了那俩胡姬突然出现在前院,“嫂嫂,或许是前院管事心大了呢,他有个女儿今年十四岁,想要调到棠梨院做活被你拒绝了是吧?我外出时有两次他也想引荐那小娘子鞍前马后的跑跑……”   或许,今夜只是他的投石问路罢了,若三郎纳了那两个胡姬,小娘子便可以在父亲的牵线下自荐枕席。   只可惜,所有人都白费心机到头来一场空。   肖阳醉醺醺的让那两位胡姬扶着回了院子,躺下后却没让任何陌生人近身,他防备心一贯很重,不熟悉的人躺身边是绝对睡不着的,婉如随手指了那俩人去耳房休息,天明后才披着薄衫笑吟吟的问肖阳:“这如花似玉的姐妹俩,夫君你准备怎么安置她们呢?”   “看样子,恒宁兄挺喜欢,送他便是。”肖阳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婉如对着梳妆镜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镜中的夫君打趣道:“你舍得?昨夜我瞅了一眼,可真是两个绝色美人,最难得这俩人还长得一模一样。”   “如何舍不得?我俩的家何必让外人第三者插足?有你便万事足以,”他挺认真的如此回答着,屈腿往婉如身后一坐,亲昵地搂着她的纤腰再次重申,自己一心为事业绝没心思在女色上浪费时间。   说罢,三郎又一面拾起铜镜边的合欢梳帮婉如整理着发丝,一面轻声道:“你说过的‘誓生死不相背负’,若你能做到,我便能做到。”   听到这句挺熟悉的话,婉如忽地一愣,顿时想起了肖阳装醉的那个让自己觉得有些憋屈的夜。原来,不仅仅是自己被逼作出承诺,他也是这么想的么?   婉如坐在镜前傻乎乎的看着夫君为自己梳头、插花,三郎何时做过这种精细活计?毛手毛脚的折腾了很久,她却毫不在意,只凝视着身后那道有些模糊的人影,心里仿佛一直荡漾着他的诺言。   “一直看我作什么?”肖阳一面问着一面拿了支鲜花在婉如发髻间比比划划,准备找个最合适的位置为妻子簪上。   “发髻太松了,簪花之后会散掉的,我看,还需重来一次呐。”婉如抿唇一笑。只觉得,那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美妙的一句话。此刻,是自己经历的最甜蜜清晨,若这是一个美梦,但愿它结束得迟一些吧。   三日后,婉如帮夫君整理了衣衫,目送他进宫面圣,看着肖阳那踌躇满志的模样,连她都不由的心情激荡,隐约觉得这或许是他们新生活的另一个美丽的起点。   婉如坐在马车中于宫门外不远处等着自己夫君归来,他花去的其实只是一两个时辰,却让人觉得漫长得仿佛一直看不到尽头。   直到夕阳西下时,才见肖阳笑吟吟的撩开车帘坐了进来,兴奋道:“大致成了,明日要兵演模拟实战给天家看。”   婉如略有些担忧的问道:“实战?谁和谁战?”   “我的黑甲轻骑和禁军勋卫。”肖阳半眯着眼阴恻恻的一笑,希望这位自己刻意安排的禁军勋卫别教人太失望。   坑了我的必须还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图够大,嗯嗯,请忽略人物的脸……肖阳木有这么猥琐。 ☆57、皇子卖脸   禁卫军勋卫满员也不过三百人却分了一、二两府,每府由四品的中郎将领导,下设正五品的左右郎将各一人,余下各勋卫也都有从七品的官阶,皆由功臣勋爵之后或者军中高级将领的子弟组成。   混得好的,便能以之为跳板外放出去当个果毅都尉之类的武官儿,甚至一步步上爬做到刺史也有可能。   这便是念不进去书又想做点事儿的权贵子弟的绝佳容身处,崔文康原本也想走这条捷径,却被三郎夫妻撺掇着奋发努力去了。   单纯的拼人品、拼关系,怎么比得过在拿出耀眼成绩的基础上,进一步用权势缩短晋升阶梯的长度。   何况,实打实挣军功的肖阳根本就看不起这种所谓的“威武、精悍”禁卫军。   如今开国已久,京城高官少有真枪实刀拼出来的,其子弟也渐渐没了锐气,挑选勋卫时也只看父祖的官阶以及身高、体型、相貌,随着兵源质量的下降,他们日益沦为天家的仪仗队和看门站岗的漂亮摆设,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样的绣花枕头草包兵当来有何用?   “为什么是勋卫来当对手呢?既然你觉得他们草包,那可以选择羽林军啊,他们才是真正具有宿卫京城职责的。”回家后,找了个四周没人的空茬婉如忍不住提出了疑问。   她总觉得夫君一直看禁卫军勋卫有些不顺眼,从他反对自己大哥混那儿去就能看出端倪来,到底是为何呢?   “对手为什么要挑最强的?最弱的不挺好么。”肖阳抬眉一笑,仿佛说着天经地义的观点。   “软柿子捏着确实简单,可也容易弄一手粘糊糊的恶心汁液,”婉如轻轻摇了摇头,直言道,“没一丁点挑战性又怎么算得上挺好?你不是那种贪图省事儿的人。”   “哎,知我者莫若如娘也!”肖阳捧着婉如的脸狠狠啄了一口,这才回答道,“选了他们当然是有缘由的,可以说是顺势而为吧。”   天家听了三郎的阐述后好奇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小将是否只是空口说白话,他便建议领着自己帐下的兵士实战操作一回,可想而知,皇帝除非是疯了才会让一直防备着的边地大将军儿子,带上几百彪悍的肖家军进宫里去。   肖阳很识时务的建议道:“臣可带三十人,找个空地对抗约两倍人数的……”说到这里他便是一顿,眼神往四周一扫,仿佛在考虑究竟应该拉谁来垫背。   皇帝顺着他的话一抬眼便看到了大殿里面自己身边的几个羽林军亲卫,以及外面站得笔直的两排警戒勋卫。   “就抽调不当值的八十勋卫吧。”皇帝遥望着守门的卫士,作出了决定。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做一次不同战术和训兵方式的对比,没必要拿自己最要紧的私兵去耍猴戏,胜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失败了却会很丢脸,磕碰造成损失还会心痛。   至于那些家世不凡的勋卫,皇帝可没代替他们爹娘操心的意思,甚至他还乐得看见肖家军伤人、得罪人。   任凭他家是什么不可或缺的边将,也没法和一流高官对抗。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那你今天需去庄子上选人么?要去就早些出发,省得遇上宵禁。”婉如有些狐疑的皱着眉,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要明天就这么上场了他此刻怎么还悠哉的待家里吃果子。   “嘿,所谓练兵千日用兵一时,临阵磨枪有什么用?该安排的早安排好了。”肖阳啃着蜜汁桃子满不在乎的回答。   夫妻俩正说着话,突然有内侍匆匆赶来传了天家的口谕,说人数太少恐效果不明显,于是,圣上命肖阳带一百肖家军与一百八十勋卫对抗,地点设在肖家在城外置来做演武、打马球用的那个庄子。   到时天家会派皇子前来观战,同时,四品以上官员可旁观——毕竟下场的也有他们的子侄。   最后的关键结论则是:因人数变多又有了场外观众,兵演则延期一周,以便各方做好筹备工作。   肖阳笑着谢过传旨的内侍,顺便悄悄往他手里递上了一个小金锭,小内侍眼眉顿时舒展开了,笑着提点道:“听说将军家的校场和别处截然不同,大伙儿都想开开眼呢,也不知谁能走运入选。”   言下之意,圣上知道了他私下在庄子上弄的模拟丛林实战地形,想派人亲眼看看,此外,勋卫中的兵士们把这当作是挣表现的机会,争着上场。   想必,兵演规模扩大与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能上场的人太少了岂不是要挤破头?一群傻子,以为二比一就稳胜么?求着找虐不是。   “这便是你不慌不忙的缘由?”婉如在内侍走后从屋内翩翩然走了出来,笑吟吟望向自己夫君。   肖阳直接点头:“啊,我当然不用着急,手下的兵一个月前就操练得像模像样了,随便点一队人便能出战,相反的,倒是那些勋卫还需组队后好好磨合。”   他手下的兵分作了四人一个小组,十二人一个分队,三个六十人支队又组成一个中队,一直练着如何协同作战,哪还需要临时凑组合?   勋卫们当班肯定也有分组,但那又如何呢?分组守宫门或列队手擎黄旗仪仗站大殿,这和分组杀敌对抗可绝不相同。   婉如拉着肖阳往正院走着,准备去用餐,同时有些疑惑的问:“这何必呢,直接点一队平时训练很勤的羽林军不正好?”   “谁又肯把难得一次露脸的机会让给别人?何况圣上已经‘金口御言’了,时间可以改,临场换人多丢脸。”肖阳如此解释道,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猜到天家挺乐意这么做。   “这真是露脸的机会?”婉如也算是对肖阳知之较深,这露脸的恐怕不可能是对方吧?   “呵,真是露脸,特别的露脸,一定会是终身难忘的记忆,”肖阳说着就扑哧一笑,乐呵呵的介绍道,“勋卫左郎将是外翁继妃周氏的同胞弟弟,她亲娘四十好几才得的老来子,而且是唯一的一个嫡子。”   “啊?!左郎将?那不管是谁上场也得是他来指挥或直接就是领兵的队长吧?”婉如顿时惊讶了,觉得自己夫君简直犹如诸葛孔明再生,掐指一算什么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想来,那勋卫的最高官儿中郎将是不会亲自下场的,这样输了才好推卸责任,赢了照样是他领导有方,右郎将则地位低些,出头露脸的事情顶多为辅。   也就是说,肖阳算准了这茬打算借机磨刀霍霍宰人呢!   “听说,这位周郎想调职到羽林军去,那边可是能继续上升当将军甚至大将军的,”肖阳冷哼了一声,唾道,“狠狠削一顿顺便落了他亲姐的面子,省得这八婆闲着没事插手到咱家来。”   撺掇送美人想看我笑话是吧,做梦!让我先看看你周家的笑话,还想去羽林军呢,白日做梦!   一周时间转瞬即过,眨眼间便迎来了兵演的好日子,这消息甚至在平民百姓间也传开了,肖家庄子被围得个人山人海。   大家一来是想瞅瞅这号称自己能解决纠结多年西南夷问题的小将军究竟长得啥样,是不是三头六臂夜叉模样。   而来,听说皇子要亲临现场当裁判,哪怕是进不去庄子看比武,在路旁顺便看看皇子们长啥样也挺有意思,至少能在茶余饭后多个谈资嘛。   这几个顶尖儿贵胄也没让大家失望,近期闹腾最厉害的三皇子、六皇子以及七皇子全齐了,甚至连还未满十六岁不曾有差事的九皇子也跟了来看热闹。   大齐原就是个挺开明的国度,于是,皇子们出行只派了人开路没清道,或者说,还没竞争出结果的几位皇子正抓着一切机会争取政治资本,这民意,他们自然也不想放过。   一个两个的都骑在高头大马上,从府邸出发一路缓行,打扮得跟状元或新郎游街似的让民众看了个够。   皇贵妃所生的六皇子原本挺不乐意被人当猴观赏,想要低调的坐马车去肖家庄子,却被手下智囊苦口婆心的劝说:“六郎认为民众之意无关紧要只看重世家大族,殊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家做决定也会在意民意。”   “被人看看就能有更多人支持了?笑话。”身着绣金圆领袍的六皇子冷着脸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天家的心思谁也不知,六郎不妨试试稍微展露点亲和的一面,让天家知道你愿意亲近百姓,愿意去了解民间疾苦。”谋士如此回答,他总觉得自己主子高傲仰头看天的时候太多,缺少弯腰实干的精神劲儿,出去溜溜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在庄子里静候皇子们驾到的肖阳,得知这三位或英俊或冷艳或雍容的家伙沿途收获了一堆小娘子抛掷的鲜花、果子时,不由嗤笑。   若最高当权者都只知道这样做表面文章,岂不是国将不国?富国强民、壮大国威、边境威吓敌寇,这些是卖脸就能得来的么?   “肖将军是否能先给我讲讲稍后的兵演将怎样操作?看样子,这不是寻常的方阵冲刺对抗吧?”先一步抵达庄子的九皇子与肖阳一起站在高楼上,俯瞰着下方刻意在平地上模拟出的密林、山峦、河流与峭壁如此问道。   他那瘦削的小脸上写满了好奇,深棕色的眸子在朝霞下显得异常闪亮。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九皇子,值得交好。   今天在微薄上看到一个美图,手臂上装饰用的金环,超级精致啊,唐代的十二生肖金膀圈:   话说,墨鱼在强推位置待了快两周了,为毛作者收藏一个都木有涨呢?好桑心,嘤嘤~~好歹涨一个也好啊~~明天就是强推最后一天了,泪求好人点击收藏~~~ ☆58、野战演习   面对九皇子的提问,肖阳看着对方那与年龄有些不符的认真表情略一愣,他原以为这小皇子只是来【打酱油】的,如今看来,难道这家伙才是最认真的一个明白人?   “方阵冲击作战比较适合滩涂、平原、草原等地,这确实是目前最常见的作战方式,甚至包括攻城都离不开军阵冲刺,”三郎说着便语气一顿,指着下方的丛林沉声道,“然而,作战必须因势而为,殿下觉得这里适合重装骑兵冲击或列队拼杀么?”   九皇子摇了摇头,很清醒的沉吟道:“路太窄、太陡,不适合骑马,列队似乎也无可能。”   “西南夷地区之所以一直难以稳定,与其地势复杂易守难攻有很大的关系,这校场便是仿照那边的地貌所建,”三郎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今日兵演便是想让大家一起来参详,在这种地方究竟该怎么打仗。”   所谓参详不过是谦词,九皇子从肖阳的神情中便能看出端倪来,他仿佛是回答了自己的提问,实质上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摆出了一副愿意与人交谈的面孔,告知了些许注意事项。   对于这种情况,九皇子却并没感到失望,相反的他能从肖家三郎的应对中感觉出其中的善意。   如今皇城中的局势并不分明,谁也搞不清将来会继位的到底是谁,因此,心急的人站位了,聪明的人却绝对会一视同仁对谁也不过分亲昵。   九皇子心知自己只是个没成年的边缘皇子,肖家却是手握重兵的实权派,身为嫡子的肖三郎对他没敷衍了事,还挺认真的指着下方地形介绍西南边的风土人情,这态度已算不错了。   原本的肖阳只是看了《西南夷志》等书颇有些纸上谈兵的意味,可记忆融合后他却发现自己的另一半魂儿就是个在西南丛林地区待了八、九年的老油子,说起那边的事情自然是信手拈来。   哪怕隔着几百年的时间距离,但那处的传说故事却肯定存在依旧,地貌和蛮夷风俗也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难不倒肖阳。   他捡了些爬刀山、火把节、泼水节等西南夷地区的热闹场面绘声绘色讲述一番,让九皇子听得津津有味,仿佛现场亲临。   说起来,蛮夷这词儿他则是越说越不顺耳了,带着贬义多不好,人家是热情奔放又淳朴可爱的【少数民族】。   这么闲聊着,整整一个时辰便飞速混了过去,诸位王公大臣这才逐渐各就各位,三位皇子据说是距离不远了,即将驾到。   至于那一百八十位勋卫,他们倒是来得挺早,天刚亮就穿着耀眼的铠甲,骑上高头大马,整齐列队耀武扬威的出了城,赶在九皇子登高楼之前入了那占地近一百亩的模拟战场实地考察。   肖阳在五天前就邀请了他们来熟悉地形,免得大获全胜后被指责借地势之便胜之不武,帖子直接递到了已被圣上任命为此次军演甲队领导人的周家五郎手里。   可惜,这位左郎将刚愎自用或者说他不屑于受敌人恩惠,一直拖到了决战当天清晨才带着全队成员来看场地。   大早上瞧着那一队重甲骑兵徘徊在树林边沿不得其门而入,肖阳立刻就笑尿了。丛林里,准确的说这热带雨林区能骑马么?顶多羊肠小道能塞马进去缓行,别指望能派上大用场,更何况这些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还了披铠甲!   好吧,咱家里这只是个假冒伪劣的雨林,临时栽种的树木品种各异,密集度也绝对不及西南地区,但既然能称作是“仿照而建”再怎么也得有三五分相似吧?   挂名兵部尚书的襄武郡王之子看着这情形直接就骂娘了:“他妈的,这鬼地方能骑马能穿重甲么?!武器也不称手,树林这么密集长枪怎么挥啊?举起来敲自己手啊?!这谁干的破事儿,怎么就不提前来看看?”   最后一句话是典型的指桑骂槐,气得周五郎人发窘、脸发黑,强迫自己忽略那鄙夷的视线吩咐众人下马修整,即栓马脱铠甲。   这郑恭亮本是宗室子弟,原是要进亲卫那一营的,只是当时那边恰好满员没空缺,他懒得等就进了勋卫,后来和同队的兵士混熟之后懒得换便留下了。   本就是混混日子打发时间而已,郑恭亮觉得自己待在哪儿都一样,周五郎却不这么想,谁喜欢自己麾下有一个骂不得、惹不起的大爷?更何况这位爷一遇到不爽的事情就爱大声嚷嚷,当他上级忒难受了。   郑六郎的父亲襄武郡王可是今上的弟弟,虽不同母但两人的母亲却是异母姐妹,而且当年这俩姊妹在宫中相互扶持关系融洽,论起关系亲疏来他家也只比永安王稍差一分。   严格来说,身为永安王小舅子的周五郎与郑六郎也算是姻亲,只可惜他姐只是继室,还是个不怎么得宠的继妃,入不了襄武郡王嫡子的眼。相反的,清江郡主与襄武郡王妃却是闺蜜,并列一比高下立断。   想到这里周五郎心中更膈应了,暗道:“这小子,该不会是当了肖家细作故意拆台来的吧?”   正当他心里暗骂之时,肖阳满面笑容的上前来与之寒暄,送上校场的详细地图之后还挺好心的介绍道:“此处不太适合穿重甲,并且稍后的演练需要用特制的武器,所以,特地为诸位准备了皮甲和一应用具。”   说着他便挥手让属下呈上各种武器装备,弓弩、短枪、大刀等皆有,但箭头、枪头都是卸掉的,包括刀刃上都缠着软软的木棉果絮,以防伤人。   奇特的是,木棉絮均被染成了红色,皮甲外面则包裹着青灰色的细麻布。   “这是何物?”周五郎指着红色的箭头问道。   “染料,”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下,肖阳随手举起一支羽箭用其前端在皮甲上轻轻一蹭,就在上面戳了一个红色印记,“用来记录战损比率。凡模拟对抗中要害被标记的即‘阵亡’,需即刻自动退出军演,非要害不超过五处标记的为‘受伤’,可继续拼杀,但军演结束后需纳入统计范围,折算出实际阵亡率。”   须知,实际战斗中失血过多也会死人的,就算不死也得变成残废,严格来说,所谓“战损率”除了死亡人数之外,伤患和武器消耗磨损也得计算在内。   至于究竟怎么进行演习,三郎则拿出了已经在天家那备案通过的计划书,让手下高声朗读了一遍:“首先假设两支部队一方为朝廷正规军,一方为西南夷叛逆。可选择的演习方式有,一,朝廷派兵冲入叛逆窝点,进行歼灭战;二,叛逆冲击朝廷驻地的攻防战;三,两方狭路相逢的混战或者说叫遭遇战。每场演习限时一个时辰,或某方将士全体阵亡为止。”   皇子们将站在高楼上当裁判,至于谁是兵谁是匪,也可由他们指定或抽签。   介绍游戏规则后肖阳就请他们自行探路,自己则去接待九皇子,临走时还回身又望了一眼裹着细麻布的皮甲,略有些遗憾。这算是敷衍版的防弹背心吧?其实,要再多给点时间他能把丛林迷彩服都给弄出来,那玩起来就更带感了。   等所有人到齐之后肖阳命人送来茶点、肉馕垫垫肚腹,乘机又向诸位王公大臣解释了一下“游戏”规则。   那一大队勋卫也已考察好了场地,回到进门处的空地上列队,徐恒宁则带着八十个肖家军站在一旁,两队人相互打量暗地评估战斗力。   周五郎暗暗窃喜,肖三郎居然自己又缩减了二十人,这人数差距越大越有利啊,而且,觉得对方人手中也不见有非常高壮的,站在一旁还有人弓腰驼背的,似乎与传说中的赫赫威名并不相符。   正估摸着,肖阳笑眯眯的上去致歉道:“要委屈左郎将和我的副将对抗了,真是对不住,见谅啊,见谅!”   作为肖家在京城的惟一一个男丁,三郎还肩负着招待宾客、解说的职责,确实没法下场督战,以至于正五品的左郎将只能和有着副将名头却只是个六品昭武校尉的徐恒宁对战,真是,亏了。   客套话说完后,则该商量究竟该怎么打,大家一致看向了三位年长的皇子。   “既然肖将军自动请缨,那一定是对如何抵御蛮夷袭击颇有心得,”身材瘦高面容姣好的三皇子作为最年长的皇子率先开了口,“就模拟叛逆冲击驻地的攻防战吧,你们为守方。六弟、七弟意下如何?”   “三哥所言甚是。”身着华服略有些虚胖六皇子冷淡一应,对自己哥哥抢先做出安排有些不满。他虽年长自己的母亲却是皇贵妃,凭什么事事抢先?   六皇子气闷之时,温文尔雅的七皇子则在旁边淡淡一笑,点头道:“这便开始吧,期待诸位的精彩表现。”   周五郎得令之后便准备下高楼整队,却发现肖阳一言不发的冲着楼下待命的徐恒宁遥遥做了几个手势,对方立刻指着地图上的不同方位点了一二三之类的手势,然后一挥手便带着麾下将士快步冲进了树林。   肖家军那八十人从始至终寂静无声,不仅没一个说话,连脚步声都非常轻微!   他们站着的时候似乎不够挺拔,走起来时还猫腰屈腿,可高楼上的围观者却发现这些人进入丛林后不久身影就变得影影绰绰的,那步伐似乎特别适合在复杂环境中躲猫猫,他们仿佛还用树叶等物做了伪装,直看得旁人目瞪口呆——这刻意削过上面树枝让大家易于观战的俯瞰都觉得隐蔽性很强,更何况现场对战?   周五郎兵分三路进入树林,看样子似乎是准备中路由二十余尖兵快速突袭佯攻,左路才是真正的大部队有近一百人,右路则为辅六十人。   “丛林这种环境植被茂密易于隐藏身形,与其正面对抗,不如利用环境进行隐藏潜伏,然后趁其不备进行伏击。”肖阳在看到这情形后后如此说道。   “……”他身边的三品以上高官暂时都没吭声,总觉得肖阳这话有些别扭,但又怕自己问得不好惹人发笑。   “可是,这不是攻防战么?你们为防,勋卫为攻啊。”九皇子年纪最小,对孔子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理念贯彻最彻底,搞不明白就马上发问。   肖阳回望向这比他小不了几岁的皇子,沉声道:“进攻,是最有效的防御,‘被动死守’很多时候都意味着——死。”   九皇子忽地一愣,然后默默扭头又开始俯瞰战局,神情似乎分外投入,微微攥着的拳则泄露了他此刻激荡的心情。被动死守等于死?似乎,有些道理呐……   此刻,肖家军已经有部分人守在了地图上标注的“指挥所”那座木楼周围,徐恒宁坐镇中军,有四人爬上了楼顶在四个角匍匐警戒,还有人在临近的各个路口猫腰蹲伏。   其余六十余人则十二人一组散布在丛林中,斥以木楼为圆心按之字形碎步挪移向外扩散,斥候开路,弓弩手在二十步开外处跟随,然后是手握盾牌和大刀的两个小队指挥官,最后压阵的是跳荡兵。   有一个小队在靠近木屋的必经之处寻找到了伏击位置,就地隐蔽,还有一个脚程最快,或者说根本就没走到腹地就开始环线探查的小队则遭遇了勋卫的右翼部队。   六十对十二人的激战一触即发,前一刻各位看客还觉得结局仿佛一目了然,结果还没等相距不过一百来步的两队人迎头碰上,肖家军探路的斥候就背着手比划了手势然后急速后撤,小队长同样无声的下了命令,比划之后这队人就散开躲进了路旁树丛中。   因为勋卫一路上都在言语交流,甚至相互间还偶尔闲聊,因此,寂静无声的肖家军能先一步发现他们,进而隐匿身形慢慢等着这队勋卫从他们身边经过。   随后,一边倒的“屠杀”就此展开,借着风声的掩护四个跳荡兵一跃而起拖走了最末尾的四个勋卫,捂着他们的嘴在每人的胸口上用匕首一戳,立即阵亡。   再然后是放下盾牌的正副小队长用同样的动作,手持大刀飞速往两人脖子上一划……这六十人一路走过无声无息的便少了八个战友,最后一人冒着犯规的风险在“临死挣扎”时故意一脚重重地踹在了树上,给予其他人示警。   只可惜,为之晚矣。   最前面四个百发百中的弓弩手在勋卫还没来得及举箭时就已经齐射两轮,立时毙掉八个人,将人数差距拉至四十四对十二,同时殿后的跳荡兵也“重伤”三人,然后这队肖家军转身便跑,且战且退不多久就将硕果仅存的三十余名勋卫带进了他们另一组人的伏击圈。   伏击下的二十四比三十二……结果很明显,肖家军只以三人轻伤,两人重伤的代价就全数歼灭这个六十人小队。   “干他娘的!老子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郑恭亮坐在地上摸了脖子又捶草发泄怨气,然后望着周围的难兄难弟苦笑道,“咱们坚持了两刻钟有没有?有吧?”   “似乎,不到两刻钟?”有人同样苦着脸回答,连连抱怨“真他妈丢人!”   “这肖三郎,还真有他的,牛!”郑恭亮咬牙切齿的念叨起来,“我就不信自己真有这么逊,绝对是训练方法不一样造成的!我们几时练过从后面抹人脖子?都他妈一直在傻逼的刺草垛、举石头。”   这死得太冤,不服气的人很多,立刻有人嘀咕开了:“咳,他们这也太卑鄙了吧?”   另一人则冷声道:“战场上谁管你是不是卑鄙?活着的叫英雄死了的是尸体,反正,我算是服气了。”   ……   高楼上的肖阳听可不见那些“尸体”们的争论,但他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结果。面对全数被歼灭这种压倒性的失利,有人会埋怨甚至忌恨对手,有的人却会钦佩甚至仰慕对方,不然哪儿来的“偶像”这种词汇。   更何况,还有内应在其中煽风点火,帮忙宣扬肖家军。   见此战果,他只微微抿唇一笑,解释道:“这便是,先寻人,然后设伏,再以闪电般的速度给予敌人毁灭性的打击。”   “左路军又怎么办?那边人数更多。”有人忍不住开口这么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上刀山那什么是傈僳族(似乎还有独龙族之类的)的特色项目,真的是走的“刀山”哦!   墨鱼在云南玩的时候有幸看了一次,雪亮亮的刀。 ☆59、抢定大嫂   面对旁观者的询问,肖阳风清云淡的反问道:“十二比六十都能零死亡的胜利,难道,六十比一百二还会输么?”   众人对于他的观点将信将疑,特别是勋卫首领曹中郎将更是不愿承认己方失败的定局,只黑着脸冷哼了一声:“区区巧合就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   “那咱们便拭目以待?”肖阳浅浅一笑,摆出了一副客客气气的姿态。   据悉,这位曹中郎将和七皇子生母齐昭仪是出了五服的亲戚,外表看两者没多大关系,可背地里怎样的却不为人知,三郎在说话时自然需稍微客气些,免得把所有人都得罪齐全咯。   众人不再闲聊,遂将目光又挪回了场下。   只见勋卫左路军在迂回绕向府邸侧面,那只有区区二十人的中路军则故意踩着沉重的步伐向“刺史府”冲刺佯攻,并遭遇了另一只四人小组,两组人激烈对抗响声震天。   肖家军那已经汇合的二十四人却没像大家猜想的那样,听到声响后急急的冲去救援,而是直接向府邸位置回撤。   “丛林里敌方形势不容易看清,在出战之前便有约定,遭遇大股部队并无法抵抗的情况下需发响箭示警,”肖阳答疑解惑似的告诉众人,“既然没有鸣笛声,他们自然不会贸然插手帮忙,以免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四对二十,这?”七皇子面露不忍之色,觉得这四个坚持血战的人似乎相当于是在送死。   “有时候,必要的牺牲是值得的。”三皇子撇了自己弟弟一眼,有些不屑于他的慈悲心肠或者说优柔寡断。   肖阳暗暗心道:“若只为自己保命不顾战局,这种人确实不堪大用。”   只是,不知道七皇子的这种“不忍”究竟是真实的情绪还是用于迷惑他兄长的假象?须知,三皇子母族势弱但占了一个“长”,也破有些建树;六皇子年龄稍小母亲却是执掌内宫大权的皇贵妃,家族势力也不容小窥,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占了“嫡”位;七皇子近年有异军突起之势,虽也拉拢了些世家,可一直将自己定位于“文质彬彬脾气很好”这种角色上,权臣喜欢,可哪个当爹的又喜欢看到“奴大欺主”?   用退让来达成登基的默契,这样的人真的能做个好皇帝么?肖阳有些疑惑,其实,他更喜欢有血性的人,比如他手下的那一小队人,说是送死,可死之前也得拖几个下水才够本。   可以说,他们的临场表现精彩得让人不由侧目,先是远远的利用草木取跪卧姿势伏击,三轮弓弩激射后就已经把战局扭转为四比十三,而后他们又弃箭用大刀勇猛杀敌,其中一个高壮男子力大无比,使着斧头以一敌三还不落下风。   “悍将带着劲卒……”坐在高台上代替自家老父旁观的尚书左丞崔承祖不由如此呢喃,至此他是终于信了当初肖阳带着几千人就敢去与十倍于自己的戎寇周旋,不仅战了还大获全胜。   只是,这使斧头的人身形怎么看着如此面熟呢?   “父亲常教导我:遭遇逆境更需要勇猛直前,拼一把或许还有获胜的希望,一旦退缩便相当于放弃自我。这也是我麾下兵卒奉行的准则,”肖阳微微一笑,又指着前方激战的将士介绍道,“其中有一位战士是新加入的编外人员从没上过真正的战场,没想到也能如此勇猛。”   话都递到众人嘴边了,自然有好奇者问道:“这人是?”   肖阳回头眯眼一笑,眼光扫过崔家长房当家人,缓缓回答:“我大舅子,崔文康。”   听他这么一说,崔承祖双眼不由猛然一睁——崔文康?!他几时有了这种能耐?不过才半年多没见而已。他在京城时确实常寻衅滋事,力气也不小,可这一身武艺……难道,是在边地学来的?因为肖家?   是了,前阵子才颁布开武举的政令,可肖家未尝不能提前知道,听说侄儿有这打算已报名秋季的解试,或许,他跟着回来说是参加肖三郎的冠礼,却也有这缘由在其中。   还没等开考,就找着机会在几个皇子、诸位大臣眼前露脸——这真是好谋划!家世再加能耐和机遇,如此一来,他进入春闱应当是板上钉钉。   当崔文康与伙伴们以一敌四浴血奋战时,并且边打边撤时,又有四人遭遇了勋卫,并且是遇到了那足足有一百人的主力部队,这四人在鸣笛示警之后同样是采取了伏击、侵扰、突击、退撤相结合的战术。   与常规的死守拼命有很大的不同。   “丛林里,战士们身后没有必须保护的民众,没有不能被焚毁的繁华城镇,所以,也不需要死守一个地方。虽是驻地攻防战,但最主要的还是需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所以……”肖阳言尽于此没再多说。   眼神好的都能看见下面的肖家军对勋卫进行了各种迂回、包抄,各种侵扰、分割,将他们冲散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慢慢蚕食其两翼与后方。   等到勋卫中路军冲击到驻地附近时,已经不到七十人,然后马上又中了两次埋伏,只剩下左郎将带领的不足四十人一鼓作气向前冲,准备去烧驻地的粮草与仓库。   既然已经是必败的局面,那好歹还是得稍微作出点战绩,不然,可就太难堪了。   结果,丛林战在最后关头变为了室内血战,诸位王公大臣伸长了脖子都没能瞧个分明,只听肖阳口头解说了一下“墙壁、墙角、门窗”等伏击关键。   不到一刻钟时间,“驻地”建筑上方便竖起了宣告结束的白旗,等所有人在丛林外的空场地中集合时,垂头丧气满目颓然的勋卫和灰头土脸却士气高昂的肖家军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左郎将简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粮草都还没看到就被灭了,团灭!那根本就是一个圈套,真他妈的大手笔,居然用整个驻地房子来设伏!   直接导致了接近十三比一的战损比,勋卫阵亡一百六有余,肖家军才十二个。   除了他们惯常用偷袭这种方法不够光明正大之外,简直无可挑剔。   而打仗又不是决斗,在一切为了胜利的前提下,又有什么手段不能用呢?是否光明正大根本不重要,能不能获胜才最关键。   因为这一次攻防战仅仅只花去了一个时辰,时间富裕,看客兴致正浓,于是,在短暂修整之后,不服气的勋卫们再次和肖家军决一死战。   这一次,是肖家军冲入叛逆窝点,进行歼灭战。   勋卫们原本还期待在熟悉地形和肖家军的战法之后打个翻身仗的,殊不知,所谓“歼灭战”其实质就是一个不留。   前特种兵肖阳训练出来的嫡系部队,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若说前一场他们还有些客气,这第二场就更是将丛林野战中偷袭与伏击的诀窍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才是真正的团灭,勋卫阵亡一百七十八,肖家军十个。   两场军演一结束,周左郎将丢了大脸,肖家军出了大彩,天家自然对提出这种“训为战、练为用”丛林训练方针的肖阳刮目相看,连婉如都被宣召进宫觐见皇贵妃,被大家上下左右全方位的围观了一整日。   派去驻守西南夷之事也成了定局,官职却还没定,上层还在探讨,于是,得等到年末当地官员述职之后再出发。   肖阳继续练兵,婉如也开始琢磨西南夷之事,她可没法急行军似的拿个小包裹就跟着丈夫去赴任,一面细细地整理行装,一面顶着京中红人爱妻的头衔继续参与各种聚会。   一时间包括哥哥崔文康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他在兵演时也算是大放异彩,也算是前途挺光明的潜力股,妹婿又是个家世不凡本身也能耐的绩优股,崔相年老势弱了可小青年们自身很有些会蓬勃发展的劲头,于是,说亲者几乎要踏破了崔家门槛。   崔文康摆出了一门心思为武举的态度,不乐意提及亲事。   婉如却有不同的想法。虽是亲爹不在,可毕竟还有祖父母能做主,说亲事也不成问题,相看之类的也犯不着哥哥用脑子,还不都是家里女眷去做,何况,他已经在皇子跟前露了脸,圣上心里挂了号,春闱基本没太大悬念。   “哥,咱虽可以等春闱后再待价而沽,可也不妨碍提前先和女方有个默契,免得被那些惹不起的皇亲榜下抢亲。”婉如抽空回了娘家很是直白的这么帮崔文康分析着。   “你看上谁了?”崔文康也不是傻子,听妹妹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万一当上驸马,那可是再也接触不了实权,还不如先定亲来得妥当,此刻在京里由祖父母选人总比落到张氏手里强。   “哎,八字还没一撇呢,这怎么好先告诉你?何况,我说了又不算……”婉如心里确实有个挺满意的人,却拿不准能不能抢了她给自己当嫂子。   这小娘子前辈子便是个人人羡慕而后又钦佩的对象,她出生高门世家却在春闱前订了寒门书生,原是父兄看上了对方才华可他却并没高中。   当家族想要悔婚时她却义无反顾的嫁了,夫妻琴瑟和鸣相互扶持,直至三年后那书生一鸣惊人,而后宦海沉浮又三年,书生得了贵人赏识却又因参与皇子间的争斗而败落,这位小娘子却相夫教子不离不弃……   “等我再参加几次赏花会,等看准之后有了机会就马上告诉祖母去,她虽老了却还没糊涂,肯定乐意自己孙儿得个好的。”婉如如此盘算着,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好,这等如花美眷若能便宜了哥哥,那真是睡着了都能笑醒!   “可大伯母那边?”崔文康微微有些踌躇,总觉得这事情不会如此顺利。嫁妆的事情已经递了话头到大伯夫妇那里,却再没人提及,他不好意思催逼,却在想,他们是不是想要刻意压制他这二房的长子。   毕竟,他年龄和长房的嫡长子崔文泰相近,大伯母亲生的嫡次子崔文峰又太年幼,万一对方有个什么意外,那按顺序本家的一切自然会便宜自己。   听了大哥的顾虑,婉如轻轻摇了摇头,宽慰道:“你是要走武官之路的,一早就表明立场要自己挣军功,不会影响表哥地位。我想,在大伯母心里没有亲娘的我们比张氏更教人舒心,你也别急,曹大娘都还没接回来呢,你的亲事也还没订,想提到分嫁妆总得有个理由吧?”   说起张氏,婉如才是更想皱眉,她隐约觉得对方或许会整点什么妖蛾子出来,比如,撺掇父亲在边地也给大哥说亲?   这么一想,她顿时惊悚了,这事情确实很有可能,一定要尽快订下来才行,否则按照先来后到或长辈的亲疏而论,祖父母订的可占不了什么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五服”制度是中国礼治中为死去的亲属服丧的制度。它规定,血缘关系亲疏不同的亲属间,服丧的服制不同,据此把亲属分为五等,由亲至疏依次是: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出了五服就是说血缘关系相当远了,可以视作没有亲缘关系也可以通婚。 ☆60、庶妹争艳   婉如想要让祖父母赶紧给哥哥定亲,又为保险起见想要亲眼见见那位传说中的贤妻典范,再看是不是要引导大家将其作为目标候选人。   毕竟,前辈子她很少参与交际,甚至与那位礼部尚书的孙女没任何往来,道听途说不能全然相信。   瞌睡来了正巧有人送枕头,八月八日清江郡主接了一张帖子,襄阳长公主邀请其于十日后,八月十八参与游园活动,帖子上标注了,此乃大型斗花会可带亲眷,闺女儿、侄女甚至族亲也成。   这说是帖子不如说是长公主亲自给自己堂妹写的便笺,信纸华丽而异香扑鼻。既然是大长公主发的邀请函,那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眷绝对都能受邀并且肯定是趋之若鹜,想必能和那礼部尚书的孙女碰上面。   “裙幄斗花宴么?这通常是在春日举行吧?八月,都是秋季了。”婉如心里暗喜,但看着帖子却有些不解。   所谓斗花分了两种,一是自己头上戴着奇花去,看谁的最好。二是在院子中圈一个范围,让小娘子们闲逛限时摘花,看谁的最多、最好。   既然这是游园又野炊的,也没说限制带多少朵花,那斗花评判免不了是后一种,秋天这最多的就是桂花和菊花,桂花没法戴,若是说和人争抢菊花,这真是——没意思。   “长公主这花笺的重点,似乎是闺女与侄女。”大嫂很快就点出这么一句话,使得清江郡主与婉如恍然大悟。   “她应当是想给儿子纳妾或娶媵——七郎才和平康里的艳妓闹出了些风声,是该选个好的让他收收心,”郡主说罢便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汤,抱怨道,“这天气,说是秋天了可怎么还挺热。唉,斗花宴太折腾,可帖子都下了不去又不成。”   若长公主真是想挑个好人选,那一定是想邀请自己堂妹去帮着相看,清江郡主躲不了这懒。   “难道是,希望等小娘子们汗如雨下了再来看看卸妆后的真容?”婉如狭促一笑顿时想起了肖阳说的话。   他不乐意婉如粉扑得太厚太白,觉得那跟假人似的,甚至好奇的八卦:“那些一个月只去正妻房中三五次的男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妻子长什么样?所以啊,我屋子后面有温泉那真是明智之举。”   “阿家哪用去斗花,多半是请您做评判。”梅清越说完后就向婆母请示说自己杂事颇多,儿子又略有些上火嘴角起了一圈疱,她想要留在家中照看一二。   “你确实犯不上去凑热闹。”清江郡主点了点头,瞧着大媳妇心中很是满意,她这人看似有些古板,可并不是死脑筋,聪明又正直严谨的人,才配为宗妇。   见到婆母同意嫂嫂不用出门,婉如立刻很识相的笑道:“嫂嫂安心在家便是,阿娘有我服侍。”   至于肖阳的庶妹肖晴究竟能不能出行,那还得看婆母的意思,她没兴趣自作主张的在谈话间将其加上。肖晴不过十二岁,长公主为儿子纳妾哪儿需要自己叔伯妹妹的庶女凑数。   果不其然,清江郡主很是淡定的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晴娘年纪还小,也不用去了。清娘,你若有闲便拘着她学点规矩,性子太浮躁了,我们这等人家虽不求女儿如何出色,可也要杜绝她将来闯祸的可能性。”   “是,儿媳一定用心。”梅氏一脸严肃的点头应了。   梅清越心里明白婆母说这话敲打的意味并不浓,只是说明一下她没功夫也没心思管这庶女,今后就全权交给长媳了,就算是也不用耗太多时间,选几个好的大娘教着便是,因此也没什么不满情绪。   旁听的婉如则马上想起了肖家族规里明确写的一句话:“男儿当自强,女子莫攀高。”   这世道,流行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娇养闺女十六年用才华横溢、姿容秀丽的女儿们攀高门为儿孙铺路,这种事情挺常见。肖家却要求“莫攀高”,这不光是理智,还能看出志气与底气。   若是议亲时协商妥当,或阶层稍有差别还能夫妇和谐相处,可那些强求来的高门又会怎么看待低门女呢?譬如姚家,纵然你如花似玉,却在一开始就落了下乘,就算嫁了也不一定会被夫家珍视、尊重。   没几日,婉如娘家大伯母又借着八月十五拜月节之事邀请婉如夫妻十三日到崔家吃顿便饭,她意思是:“没法在合家团圆的正日子会面,提前聚聚也能成全婉如兄妹间的情谊。”   当然,以上只是借口,婉如接到帖子时就窘了,中秋之夜团圆之外赏月、拜月才是最重要的嘛。   每逢这佳节多有文人士子通宵达旦的饮酒吟诗,也有民众趁着清亮月色在郊外或坊市的空地歌舞闹腾,甚至青年男女们还能私下接触成就姻缘。   这种情况下,难道自己和哥哥还找不到个地儿聚会,非得提前在崔家规规矩矩的坐着?   不过,既然大伯母相邀她还是去了,既然理由很囧那她一定是有话想说,必须得去听听。并且,肖阳也没缺席,再忙也有吃饭的时间更何况这是给爱妻做面子。   果不其然,等到肖阳和大舅兄交流感情、谈论解试事宜,大伯母就拉着婉如坐在了水榭边赏月,一面闲聊一面看着不远处的崔家未嫁女与年幼的男孩嬉笑玩乐。   “大长公主的斗花会,你去么?”磨蹭半晌后大伯母终于问到了今日邀请婉如来的主题内容。   “要去的,我大嫂和小姑子都不去,总不好让婆母自己一个人出门。”婉如笑着如此回答。   “哦?关于这个裙幄宴,有没有听到什么传闻?”大伯母听说肖晴不去,顿时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点眉目。   “大伯母是在犹豫带谁去么?”婉如似笑非笑的看了对方一眼,眼眸随即微移挪到了正站在荷塘边的三个妹妹身上。   左边那个稍圆润些的是二房庶女崔萍,年十五,相貌虽明艳但生母位卑又已早逝,她没贴心人关照看起来仿佛被张氏教导得有些木讷。   中间那个是三房庶女崔芳,年十三,容貌还没张开却也不差,她嫡母生了一女后就再没能有孕,因此对这庶女也像是亲生的那般好。   右边那个则是三房的嫡女崔婉清,她本月则刚满十六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喜好诗画的她自有一股清雅之气,正可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听到婉如答非所问甚至还另外抛出了个问题,大伯母卢氏脸色自然不是很好看,想着是不是自己故意拖着嫁妆的事情不给个回话,侄女这才拿腔作调的也吊人胃口。   她正想开口辩驳两句,却听得婉如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透了消息:“我阿家说,长公主是想给七郎选媵妾。”   “可知到底是媵还是妾?”大伯母听到婉如所说顿时有些动心,温七郎虚衔品级高有娶媵的资格。   这位长公主是王皇后所出的唯一子嗣,皇后与皇上是少年夫妻感情颇深,她又是在三十出头容颜未衰时因难产去世,更是让皇上至今挂念着没再册立继后,连代掌后宫的皇贵妃也选了个王家女。   而后,长公主嫁与天子近臣门下侍郎温言之子温青雨,夫妻俩也是琴瑟和鸣恩爱至今,甚至,按理不能有实职的驸马温青雨还破例做了上州刺史。   温七郎又是最得宠的幼子,这样的家世若是做媵,崔家庶女也嫁得。何况,若是相看人,那就不光是长公主相看,被别的贵妇看上也能嫁入一流世家。   只是,这么一来崔婉清需带上以示敬意但她绝不能出彩了,否则万一运气“太好”被长公主看上了要硬抢,那答应了自己家不甘心,不答应又怕对方胡来,这彪悍的公主连她父兄都惹不起。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有这么个风声罢了,闲聊而已大伯母可千万别当真,”婉如先是说了些推脱之词,又悄声道,“是媵是妾倒没个定论,若是女方家世人才配得上或许能成。但有猜测,颜色好些的会比较出彩。”   言下之意便是温七郎似乎有些贪花好色,长公主是想找个家世说得过去又姿容妩媚的放家里让儿子老实些。   好色?不算是良配,可男人哪有不偷腥的,有长公主支持着也差不到哪儿去。卢氏那清明的眸子往二房庶女崔萍与三房庶女崔芳身上一扫,一个木讷一个年少仿佛都不合适。   即便是崔萍凭着容貌能有好前程,卢氏也不希望太过于帮衬二房,她一直恨不得崔婉如和文康和继母内斗不休踩了那张氏下去,如今又何必要为一个那野心勃勃女人养的庶女着想?   “罢了,崔家女最好还是做当家嫡妻去,那两个便一个都不带吧,省得出了岔子你大伯埋怨我短视。”卢氏盘算再三后做了这决定。   她知道自己丈夫是绝不希望崔家女做媵妾的,哪怕庶女都不成,当年为自己这房庶次女崔萱的婚事夫妻俩就起过争执。崔萍是卢氏不希望给她上位的机会,三房的庶女又是当嫡女养的,或许更忌讳也不一定。   放弃打算后卢氏其实也没失望,崔家女不合适娘家隔房的侄女倒有一个挺不错的,这侄女家近年逐渐势弱,有心攀权附贵求了自己门路希望给引荐一番。   礼都收了却一直没办成事她还有些忐忑呢,这机会正好!   到了斗花的正日子,卢氏正领着花枝招展的娘家侄女与得了消息一身淡雅打扮的崔婉清整装待发,刚到二门处就看到崔萍微微笑着冲侧道上走来。   而后,她面带羞涩微笑的冲卢氏屈膝行礼,却又朗声道:“谢谢大伯母相邀,侄女还怕来迟了,没想到恰恰好。”   十几年了,卢氏还是头一次见这二房庶女说话声儿有如此之大,足以让周围仆妇听个清楚明白。   但是,我有邀请你么?强买强卖啊?!被吓了一跳的大伯母再看崔萍头戴的那一朵紫红色鲜艳欲滴月季花,顿时有种想噎出一口血的冲动。   这可是寻常难得一见的异色月季,妖冶的紫红色花瓣外沿有一圈白色的细边,被人取了个雅名叫做“紫袍玉带”,卢氏很清楚家里并没有栽种这花,要赶在斗花时从外面购置一朵不知有多难。   崔萍这无钱又无势的庶女也不知从哪儿搞来了此等上品月季。哼,这二房,没一盏省油的灯!   作者有话要说:   月饼,据说最初起源于唐朝军队祝捷食品。唐高祖年间,大将军李靖征讨突厥靠月饼隐蔽的传话得胜,八月十五凯旋而归,此后,吃月饼成为每年的习俗。当时有经商的吐鲁番人向唐朝皇帝献饼祝捷,高祖李渊接过华丽的饼盒,拿出圆饼,笑指空中明月说:“应将胡饼邀蟾蜍”。说完把饼分给群臣一起吃。   紫袍玉带是月季名品,但是伦家不知道古代有木有,架空么,就当是有吧。 ☆61、继母出招   卢家小娘子看着硬挤到自己身边坐下的崔萍很是憋屈,她自己戴了几朵粉紫相间的凤仙花,颜色少见品相也很不错但与那“紫袍玉带”月季花相比较顿时落了下乘。   更无语的是,崔婉清也戴的是月季,很寻常的粉色花朵随意插在发髻中,虽衬着浅红绣花素雅裙子倒也使得,可和隆重打扮的崔萍坐一处倒像是嫡庶弄了个颠倒。   看着卢家小娘子冲自己挤眉弄眼抱屈,婉清无所谓的一笑,既然志不在此又何必精心琢磨花朵与服饰?出风头的事情交给别人就好。   她疑惑的只是,崔萍头上、腕上的这些好东西究竟是哪儿来的。   不多久,卢氏一行人便驱车到了长公主那位于近郊的庄子里,入目一看果然是雅致中透着大气,亭台楼榭影影绰绰掩在花树间,随林荫小道漫步或又能看到奇石、荷塘、溪流点缀其间,园中草木葱翠,花色满天争奇斗艳,可谓是处处美景应接不暇。   当然,最美的自然是园中那些或娇憨或艳丽或秀雅的各色小娘子,许是很多人都私下得了消息,坐一旁小声说笑凑数的多半打扮得很是寻常,找着机会就三三两两对弈、品诗、论花的却一个赛一个明艳。   大家都心里有数,散在园中伺候的仆妇、奴婢们多半都是长公主安插的耳目,这挑选考核,从进门初始就已开始。   婉如跟着郡主去得比卢氏一行人还早,陪着长公主和婆母说了好一会儿话,其实就是一直在旁听她抱怨自己子女生得多但一半儿不成器,最是风采风流谈吐不俗的幼子居然栽在女色上,真是气煞人也。   “还是姐姐你好啊,通共三个儿子却都是铮铮好男儿,哪像我那七郎,真不知道他心眼儿怎么长的,半大不小正妻都还没娶呢,居然就想把平康里的人接家里来!”长公主越说越气,顾不得小辈在场口无遮拦拉着清江郡主的手就倒了一通苦水。   “他定亲的那家,还在孝期?我记得不差几个月了,何不再等等?反正你也没明确的放话出去。”清江郡主其实不太赞成长公主这大张旗鼓给温七郎纳妾的举动。   不仅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这老话,更是考虑到这嫡妻没进门就放上了家世不错的媵妾,若是一不小心又有了庶长子,将来这内宅得多乱腾?何必娶一堆明摆着不会和睦的人给添堵?   “哪儿等得了,他都拿绝食威胁我了!”长公主说着眼泪都含在了眼眶中,这孩子简直是在剜她的心头肉。   “你就是心太软!”清江郡主觉着自己这堂妹纯粹是外强中干,咬牙道,“要换做我家有这样的不孝子,绝对是直接叉出去捶到半死,看他是要绝食还是杖毙或者乖乖听话。”   这这,话题怎么越跑越惊悚了来着,婉如坐在一旁听得很是尴尬已经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一直熬到婆母发了话让她“自己玩去”,她这才赶紧起身逃离苦海。   出了正屋婉如甚至抽帕子抹了抹一头冷汗,这才招唤两个等在耳房的贴身婢女随自己闲逛,说是要找嫂嫂妹妹去,实际上她是想仔细看看礼部尚书的孙女俞初晴,之前打听过了,这小娘子今日有到场。   俞初晴是三品官儿的孙女,其父行六,是五品的上州长史,家世算起来和崔文康正相配,只是,婉如没见过她长什么样,本就不熟更不好一路问过去,她只得竖着耳朵满花园的溜达,期盼能在上午意外将其撞个正着。   下午大半的时间都会用来摘花、斗花,已婚的多半不会参与她可不好意思再凑到云英未嫁的小娘子堆里去和人闲聊。   走过一丛灌木与假山时,婉如突然听到隔壁有两队小娘子起了争执,为一株花的名字由来——真是青葱岁月年幼无知,这样都能吵起来?所谓由来,不就是为了宣传或高价出售花朵编的动人故事么,甲编一个乙编一个自然各不相同没有定论。   好吧,其实她们争的只是一口气,看谁能服软承认对方学富五车、聪慧有才。   婉如侧耳一听认出了其中一方的声音,那是长公主娘家来的侄女儿,高名大姓的祈州王氏女,另外一方想必家世也不凡吧?   她偷听了整整一刻钟,两方人都东绕西绕的争不出个所以然来,本来也不可能有结论不是?王家小娘子终于火了,提高了声音吆喝道:“你到底谁啊?故意找茬的是吧?”   “余初晴,礼部尚书孙女。”隔壁响起了一道清脆如黄鹂的声音,语气很是傲娇,仿佛在说:我,你都不认识么?   婉如顿时傻眼,若她此刻在喝茶绝对是一口喷出去,这就是余初晴?前辈子人人羡慕而后又钦佩的出色女子就是这样的?   在不明白对方背景的情况下就得瑟显摆自己在什么什么书里看了什么什么,在大庭广众下指责对方记错了什么诗句和典故,在对方语气不善的问姓名时居然感觉不出人家是想问清楚了好打击报复,还挺得瑟的实话实说。   真是,没一点眼色!礼部尚书很了不起么?若不是因为礼部在本朝有了掌管科考的职权,那就纯粹是个清水衙门,余氏家族和王氏一比根本就不算什么。要换成旁人早就借口遁了,她居然还傲娇来着。   一时间,婉如有种自己气血逆流将要爆体的感觉。反思自己之前的心思,一想到哥哥要娶嫂子就琢磨上了前辈子口碑最好的几个人,有的已经嫁了有点年纪还小,年纪家世最合适的就是这余初晴,却没想到她的性格居然是这样的。   魔怔了不是,不去打探大伯母那初选出来的小娘子,反而一门心思的想要弄余家女到手,就为了前辈子的传闻。   如今一看,余家将这傲娇得瑟的女儿嫁给寒门书生并不是错误的决策,婉如一开始还以为余初晴在家也是个不得宠的,原来却是她家人心知这小娘子性格有点缺陷,去了高门世家会得罪一堆人,这才不得已下嫁。   礼部尚书想要提携寒门书生很顺手,而这等人即便是高中了也翻不出余家的手掌心,绝对要将妻子供菩萨似的敬着。   婉如遗憾的暗暗一叹,示意婢女跟着自己悄悄退走,迈了两步之后,她忽然又扭头从假山缝中遥遥一看,余初晴是个穿着嫩黄色齐胸襦裙的漂亮姑娘,容貌体态都很是不错,方才听她背典故也是个腹中有诗书的。   可惜了,人是不错,但对于哥哥崔文康来说,这却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对,吃了说不定还得噎着。   这余初晴若在人生中若不经历起起伏伏的波折,就不可能成为能顶半边天的贤妻良母,所谓时也、运也、命也,便是如此。   在余下的时间中,婉如不得不找了大伯母闲聊,问清楚到底有那些人家有意与哥哥结亲,然后两人又开始暗暗相看那几个有点意向的小娘子。   首先,把家世太低的忽略,再把想要攀长公主家的剔除,而后再看看言谈举止与容貌。很遗憾,这么一筛选几乎就没能有稍微看得过去的。   婉如猜想,或许是被之前的余初晴惊艳了,这才觉得仅剩的两个小娘子除了低调温婉些之外,在学识、姿容上没一个比得上她。   她恼得直想挠头,如果余初晴不那么傲娇得瑟该有多好!鱼和熊掌真是不可兼得。   一整日过去后,两轮斗花也有了结果,在戴花品花环节崔萍拔得头筹,摘花斗花则是另一家的小娘子更为出彩,听着那名字婉如恍惚觉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原来是永安王寿诞上送刺绣的那位,果然是一门心思钻营,不放过任何出头的机会。   等回了家,肖阳见自己妻子神色有些颓然,顿时猜出相看一事没成功,他顿时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能将自己刚得的坏消息说出来。   还没等三郎做决定,银珠却慌慌张张的跑了来,说有重要消息告诉要娘子。   婉如也没回避肖阳,直接问:“说罢,什么事?”   “这是奴阿娘刚传来的消息,她说,说,”银珠看了婉如一眼,吞吞吐吐的说道,“那边主母已经为大郎君相看了一个人家,想要寻机促成亲事。”   “什么样的人家?”婉如拽紧了拳,不由暗暗咬牙。   “……”银珠此刻真是想往后退上两步免得被盛怒之下的婉如踹了,但她有不能不说,隐瞒的后果很可能是将来被剥皮抽骨,“是,商户。据说是姓胡,嗯,和胡商有往来,家产丰厚。”   “什么?!”婉如挥手一扫,直接就把桌上茶盏砸了。胡家,这不就是上辈子哥哥的嫡妻么?   前辈子大哥受了自己影响又郁郁不得志,这才不得已而为之,今生有了肖家的提携怎么还能出现这等荒唐事?!   世家子官身娶商家民妇,这简直是崔家的耻辱,父亲怎么可能同意?她是要用什么手段么?可哥哥在京城也没法用挤兑谢俊逸那一招啊,何况,就算是有了首尾也可以只纳妾不正式娶。   张氏究竟是打算怎么做?婉如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发黑。   三郎赶紧扶了扶妻子,宽慰道:“没事,她出招我们接招便是,不会让她得逞。”   这事情可不光是婉如与崔文康的麻烦,肖家怎么能允许自己和商户当姻亲?!   作者有话要说:这命运啊,似乎又绕回去了哟~~~嫁妆会有的,嫂嫂也会有的,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裙幄宴:娘子们在游到适当的时候,便选择适当的地方,以草地为席,四面插上竹竿,再将裙子连结起来挂于竹竿,便是临时的饮宴幕帐,女子们在其中设野宴即“裙幄宴”。   凤仙花,又名指甲花、染指甲花、小桃红等。因其花头、翅、尾、足俱翘然如凤状,故又名金凤花。   唐代诗人吴仁壁在《凤仙花》一诗中云:“香红嫩绿正开时,冷蝶饥蜂两不知。此际最宜何处看,朝阳初上碧梧枝。” ☆62、求出宗族   事已至此肖阳也没法再瞒着自己手上得的消息,他所知的应当是银珠母亲传话后发生的事情,更具有实质性的意义,有必要跟婉如一五一十的摊开来说,以便商量应对之策。   前不久,崔刺史携妻女访友,在归途中借宿于边地的普陀寺,夜里遇到贼寇突袭家丁虽拼死护卫却力有不及,眼瞅着性命不保。   在这危急关头,恰逢隔壁院落有一胡姓商人携女到此上香,他们带的护卫人数众多又个个武艺高强,根本不惧贼寇挑衅。   同一时间,内院隔壁崔家女眷处却有人想要掀开崔婉兰的帷帽,张氏为护女儿清白奋力推开贼人竟被其同伙举刀欲砍。   恰恰好已经脱险的胡家小娘子听闻隔壁有贵妇遇险,赶紧亲自领着一队娘子军奔来救护,将张氏母女救于刀下,在危急关头护住了崔家所有人。   “就真有这么巧?朗朗乾坤还是寺庙里居然有贼人!谁吃撑了胆敢在寺庙里佛祖眼皮下抢钱砍杀,不怕报应么?”婉如听了这故事总觉得太不对味儿了,就像是一处戏,商女为上位而自编自演的,或者,张氏也是策划者?   “不知道,那地方不在丈人治下事后也没听说有人报官。嗯,据说,这胡家人是去寺里求姻缘,”三郎摊摊手,满脸无奈,“他们不缺钱,只想要依附权贵,花钱开路子自然抵不上用姻亲关系结纽带,而救命之恩,做妾自然是不行的。”   “于是,张氏为报恩就要我哥哥以身相许?”婉如气得手都在微微发抖。   她非常相信自己丈夫,丝毫不质疑消息的真实性,只连连摇头说:“荒唐,真是太荒唐了,我爹也能同意?!张氏就不能认个女儿去?”   三郎不假思索的笑道:“我猜,认女儿要花钱送礼,娶媳妇却可以得巨资——嫁妆嘛,你懂的。”   “因为我想拿回阿娘的嫁妆,她就打算把哥哥卖了另筹一份攒给那两个小的?”婉如顿时明白了张氏暗含的心思,家里资产不丰当娘的自然要为自己子女考虑,别人生的当然是能卖多少算多少呗。   想到这里,她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灌了几口凉茶缓和情绪。实在是难以想象,张氏的爹都是侍郎快变尚书了,她眼皮子居然还浅成这样,小户人家出来果然“心细如发”,几辈子没见过钱似的。   半晌之后婉如才慢慢冷静了分析道:“这事情肯定一时半会儿定不下来,我爹不至于傻到去不假思索的同意自己嫡长子娶个商户女,但是,他也贪财,心动却是肯定的。或许两家人现在正博弈着,看是娶为媵还是妻,或者还有什么两全之法。”   时间太急了,必须在那边有个定论之前遏制住,得赶紧着给哥说个家世好又有钱。   婉如立刻决定自己明天就回娘家去,哭。求祖母马上给哥哥说亲。这等大事,家里人不会坐视不管,商户女对崔家而言连做媵都有些不够格,何况为妻!真要被张氏得逞了就算有救命之恩做借口,家里男人在朝中也会被戳脊梁骨,而哥哥一辈子就毁了。   “没错,最终做主的还得是你爹,选个能让他更满意的便不会任由张氏胡来,”三郎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抽出一张纸来,“而且脾气还不能软了,免得被人拿捏。这是京中适龄待嫁世家女的名单,家世、品行、外貌都已初筛过一次了,你看看。”   看到那名单婉如都傻了,愣愣地望向自己夫君呢喃道:“你得到消息后就马上拟单子了?”   这什么速度啊?边地的消息能这么快传来,不仅猜出自己的需求火速倒腾出合适的各个世家女,还给按适用程度弄了个排名!   “仅供参考啊,只是初步意见。其实也不需要等事成定局再通知丈人,”肖阳琢磨着出了个主意,“就说看上了哪家的娘子,问他意见,最后成与不成都没关系,先引起丈人注意否定了那娶商女的可能性就好。”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崔文康的亲事按说确实得父母最后拍板。   婉如点点头,叹息道:“那还是得祖父母出面,这话我不方便说。贸贸然提及女子姓名也不好,有碍声誉,应当是先和对方有了些许默契再通知父亲,而后正式议亲。我先瞅瞅名单,明天好和祖母、大伯娘说道。”   仔细一看,名单中总共有十八个人,比婉如之前设想的更多一些,家世下限放得稍宽也包括了名声不显她不太熟悉的闺秀。   余初晴竟也列在其中,位次还不低,婉如不由奇道:“你这是按什么规律排的顺序,相貌么?”   “综合各种因素,选得都是相貌具有中上水准的这一项根本不纳入统计,”三郎哈哈一笑,详细解释起来,“这么说罢,我选的都是有用的,比如大舅兄不善诗书,那擅长琴棋书画的加分;张氏会拿捏钱财,家资丰厚的加分;怕你未来嫂子受气连累人,性格软弱的减分,就这样,以此类推。”   “可是,那种太有气性的……”婉如马上就想到了当年很是强势以至于被人指责暴虐的陈玉蓉,仔细一看,名单上没她,想必和肖家不对付的一个都没排进来。   “泼辣也得有度,有碍家庭团结的可不能选,”肖阳很理所当然点点头,又补充道,“时间太紧没来得及仔细筛选,明面上的东西查了查,也说不准这些小娘子是否表里如一,还得再研究。”   “嗯,我倒是知道些别的。”婉如说罢便提笔沾墨,凭着两辈子的记忆开始在名单上依次一个一个的划叉。   第一个有轻微狐臭所以爱焚香,腻死人的浓香;第二个的亲兄长是赌徒已经败了家还没暴露而已;第三个除了吟诗看书一两耳不闻窗外事,做不得当家主母;第五个是石女,两年后年纪一大就会出家为尼……   等婉如筛选完毕后十八个人里只剩下了六个,其中三人是她今日见过却不太满意的,两个家世稍弱严格来说不算同一阶层压根就没接触过,还有排名第一的那位,却引得她不由苦笑——余初晴。   “我今日见过她呢,容貌特别明艳才学也不错,只是那性格,说好听点叫自信、率直、纯真。”接着,婉如直接呵呵呵干笑不语,说难听点算什么不言而喻。   “她干嘛了?”肖阳疑惑的问道。   “和先皇后的族亲吵了一场。她路过某处的时候听到王家小娘子吟诗赞美花树但认错了花的品种,就自己跳出来显摆了一通。”婉如转述这话的时候用了贬义的词语来进行描述。   但仔细一想,余初晴除了没顾忌对方脸面外也不算犯了大错。   婉如当时提前走了没看到争执结果,后来听婆母说王家小娘子吵不过她,爆出家世后余初晴也没当一回事还继续揪着典籍就事论事,长公主的侄女儿们又不好意思强词夺理的在自己舅母家挽袖子大闹,最后哭笑不得退散了。   婉如越想越乐,不由笑道:“这么一说,这余家小娘子也挺厉害的。某种意义上来看和大嫂有些相似,只是大嫂行事更老辣些,不该得罪的人绝不得罪。”   “其实吧,光明正大的阳谋才真正无懈可击的。得罪人怕什么,多吃两次亏以后就会学乖,”三郎满不在乎的说着,他家的教育方针就是这样的,先吃苦后学精,何况,“凭你我两家的背景,也不至于因得罪人而落得过于凄惨的下场。”   “嗯……”婉如又仔细捋了一遍名单,然后豪气万千的将其在桌上一拍,“那么,就是她了!”反正,哥哥都说过相看这事他不管,那妹子就替他做主吧,娶谁都比娶个有心机的商女好。   次日一大早,婉如稍作梳洗后就回了娘家直奔祖母的寝室而去,在老人家还没起床之前就守在了外室,面容憔悴的坐着一声不吭,却不住抹眼泪。   众人还以为她在肖家受了气,纷纷窃窃私语,又不好硬生生的推喊老夫人起床,熬了一刻钟后袁老夫人的陪嫁侍婢做主偷偷请了婉如的大伯娘来陪坐。   两人刚闲话了两句还没等进入正题,袁老夫人就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听说婉如这自己一直想着要好好补偿的孙女在外间啼哭,她赶紧披好衣衫唤了对方进屋。   婉如一进房就扑到祖母膝上嚎啕大哭道:“求您告诉阿翁,将我和哥哥撵出崔家吧,我们没脸赖在家里了——马上就得成为全京城,不,是成为大齐最耻辱的笑柄!”   “这是怎么了?!”袁老夫人和卢氏顿时一惊,连声问着让婉如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袁老夫人是对小辈有纯粹的爱护之意,并且因为往年的忽视而觉得对婉如有亏欠,想要补偿;卢氏则是最近正跟婉如和平共处关系融洽,想要找机会为侄女儿借肖家的路子找个家资丰厚的女婿。   如今一听这话,她们怎么能不着急?   即便是只从家族利益来看,婉如嫁了佳婿且在夫家很是受看重,文康科考在即又几乎是板上钉钉的能有好前程,甚至俩人还自己和宗室舅家恢复了往来,除非是是疯了才会将他们兄妹俩逐出宗族。   那么,关键问题就是,她究竟在哭诉什么,有没有办法解决。   这是怎么了?这是,以退为进呗……婉如抹着泪用绢帕掩盖了脸上的冷笑,此番,她不仅要解决哥哥的亲事,还得将嫁妆一并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嫁妆在哪里呀,嫁妆在哪里?嫁妆在那坏张氏的心坎里。   这里有宝石呀,这里有黄金,还有那一箱箱的好东西!   嗯嗯,从张氏心窝里,挖掉它! ☆63、状告刁母   “你在胡说些什么?此话莫要再提!”袁老夫人瞪着眼高声一喝,逐出宗族这等大事怎能玩笑似的挂在嘴边?小孩子家家的真是不知轻重。   “这是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可是肖小将军他有什么不妥?”卢氏第一反应就是小俩口晚上打架了,可这么一问却又见侄女儿催泪摇头。   袁老夫人和卢氏劝了婉如好一会儿,才听得她呜呜咽咽的哭道:“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儿一贯恪守孝道从不说人是非,此番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祖母做主——我和哥哥,真是没脸活下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我又怎么为你们做主?”袁老夫人轻轻抚着婉如的肩,劝道,“莫着急,慢慢说。”   “年初母亲将我许给肖家,得了聘礼却不愿出嫁妆,幸得夫家垂怜不予计较,儿不乐意张扬这等丑事,原想忍忍便算了,反正我是出嫁女好活赖活的也无关大局。可如今,如今,”婉如说着猛然提高音调抛出了重磅炸弹,“母亲要让哥哥娶商户家的女儿!”   屋里顿时响起了一声二重奏“什么?!”   袁老夫人以为她耳背又一不小心听岔了话,卢氏则是觉得出这事儿,要不是自己妯娌张氏疯了要不就是婉如在夸大其词的撒谎。   婉如则立刻将银珠和肖阳那里得来的消息增增减减的一说,忽略获取渠道强调其真实性,干脆利落地揭露了张氏的狼子野心。   身为小辈,她是没法子和继母正面抗衡的,只能寄希望与祖母和伯母出面收拾贱人。   祖母吃斋念佛的战斗力不强,为了拉拢外援,婉如又连猜带蒙的说了更为重要的实质内容:“她是怕哥哥将来妨碍了自己亲身儿子的地位,所以才想用这办法排除其继承权吧?真是可笑,父亲官位又不显,根本没个爵位能让哥哥承袭,有什么好争的?若说只是看中胡家资产丰厚,难道凭哥哥的本事还挣不出点分家银子?”   所谓士农工商,商户地位低得还不如地主土豪,官商通婚那是要绝了崔文康再往上走的所有道路!   大伯母卢氏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发寒,若说张氏只是单纯头晕了舍不得分家银子想要坑继子,她绝不相信,至于傻成这样么?   小叔崔承望官位是不显,可公公崔相身上却是有爵位的!若张氏先搞掉崔文康这二房嫡长子,再想法毁了长房自己儿子,那可不仅仅是袭爵的好处,整个崔氏宗族也能在其掌控之中。   这便是她真正的如意算盘吧?   卢氏如此一想顿时将婉如的话信了大半,或者说她情愿站在侄女儿这边帮腔,以便防患于未然。   百年世家或多或少有些重文抑武,崔文康将来是武将,张氏的儿子崔文远却是准备考进士入阁的,一个没娘爹不亲,一个却有强势的母族,两相一比明白人自然知道如何抉择。   “阿娘,可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卢氏心里琢磨一番后,一面义正言辞说着,一面扶起婉如,很是怜惜的为她拭泪。   而后又叹息着说道:“我也是看着文康长大的,这孩子不算聪慧品性却不错,如今眼瞅着还有了好前程,寻个贤淑温顺的世家女绰绰有余,怎能就这样毁了一生?唉,这隔着肚皮的果然不如亲娘,若是阿莹还在世,怎可能沦落到让他娶商户去……”   一听大儿媳提起俩兄妹的母亲郑莹,袁老夫人又看着容貌与之酷似的婉如那梨花带雨的模样,顿时想起了先前梦里二儿媳妇的哭诉,想起了阿莹临终时还求着自己要帮她好好看护这双儿女。   此刻,袁老夫人不仅是心软还有些心慌,违背了死者的愿望,或许会遭报应呐。   “她怎么敢?我的乖孙儿可不是任由人作践的!”老夫人气哼哼的说着,又一指卢氏,问道,“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得,她只需要表明一下态度,拿主意办具体事儿的还得是儿媳妇。   “阿娘您不是早就让我帮文康相看人家么,都已经筛出了些可心的小娘子,”卢氏微微抿唇后,胸有成竹的回答,“早些把事情定下来就不怕被不成体统的破落户占了位。文康这亲事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弟妹也得听您的不是?”   卢氏很聪明的只说妯娌不提小叔,在当娘的人眼里儿子肯定是自家的好,犯错的绝对是媳妇。   “嗯,嗯,可不能让老二家的先下了手!”袁老夫人连连点头,又关切地问道,“你瞧上了哪家的?说来我听听。”   卢氏赶紧报了几个人,婉如却在她说罢之后补上了一句:“还有一个,礼部余尚书家的十三娘。”   咦,奇怪了,一开始说的时候没这人呀,卢氏有些狐疑的看向婉如却又点头道:“是的,还有这余十三娘,差点忘了。虽说她父亲仅为从五品的官儿,却是本朝赫赫有名的书画大家,只因其志不在仕途乐于纵情山水这才官位不显。”   这隔房侄儿的亲事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卢氏根本就不想太费心,议亲她能出面跑腿但相看还是得以侄女儿为主,婉如一提起余初晴她自然跟着补充了几句。   反正,瞧好了卢氏得不到好处,瞧错了兄妹俩自己折腾去,省得她这当伯母的落人埋怨。   余初晴想来也是不错的,家世说得过去、相貌那确实也是顶顶出色,其父书画大家这润笔费可是不菲,他又擅长鉴赏书画、古玩,据说在好些赫赫有名的古玩铺都有分子,家资丰厚自不必提。   至于对方看不看得上崔文康,这不论是婉如还是卢氏均没考虑过,谁会觉得自己孩子能被嫌弃?   唯一麻烦的是,这小娘子时候有些爱得罪人来着?听说昨日才和王家小娘子争辩了一场,气的人跳脚。卢氏倒没把这事儿在自己婆母跟前说破,只在心里琢磨琢磨,嘴里一股脑的撺掇袁老夫人考虑火速说亲一事。   “成,就这么办,余十三娘是吧?再来两个备选的,晚上问问他们的意思。”袁老夫人拍了板,女眷选是选了,可最终却还是要让崔相和长子来拿主意,必须得挑个在政见上和家里合拍的。   这点,婉如倒是不怕,肖阳挑人的时候就已筛了一次,凡是已经有依附某皇子倾向的统统不要。余尚书是出了名的和稀泥,更别指望淡泊名利的余长史会去争抢从龙之功,多合适的人家。   至于余初晴得罪人的问题以及和对方通气儿的事情,肖阳既然提了这么个人,他自然能找到合适的人去说和提点。   这八月十九恰好是京郊道观紫阳宫传道之日,清江郡主一大早便带着若干仆妇、婢女离了家,沿着官道途经余尚书家门口浩浩荡荡的出游。   “打听到了么?是去紫阳宫?好好,赶紧去准备!”余家长史娘子得了消息后,立刻换掉居家衣衫,备车出门。赶在定清师太讲道之前入了大殿盘坐,静听。   这位师太从不单独为权贵讲道,只略分了贫民、士族的场次,因而长史娘子有幸能和清江郡主同室而坐,讲道结束后她又寻了机会随着郡主走向后花园散步。   这花园不算大,因师太不喜权贵跋扈之故郡主也没命人清场,这走着走着两人刚好就正面迎上了,长史娘子略有些紧张的向清江郡主见了礼,还没来得及找话搭白,就听得对方笑着开了口。   “怎么,嫁人后就不认我这瑶师姐了?何必喊得如此生分,”清江郡主很是亲近的拉起了对方的手。   “师姐安好。”长史娘子顺杆上爬,又觉得有些发窘。   当初拜名师学画时,她是正经因有才而被相中,清江郡主却是靠家世而死活赖着来的,那时年轻气盛遇事只论才艺不看权势,还曾瞧不起对方。昨夜在家她罚了女儿禁足、抄书,今日回忆往昔,才惊觉自己当年不也是这样犟得发傻么。   清江郡主自然看得出师妹的犹豫,不由感叹道:“也罢,好些年不曾会面,感情都淡了。若非儿媳昨日提起你女儿,我都快忘了自己也曾有拜师苦学被打板子的日子。”   也差点忘了还有个大咧咧指责自己怎么能画仕女穿毛斗篷赏荷花的小师妹。   “唉,我那女儿——真是愁死人了!”长史娘子见对方主动提到了自己女儿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急匆匆赶来和清江郡主“偶遇”本就是为了这事儿。   希望师姐还记得当年的情谊能帮忙跟说和说和,她实在是怕了女儿这得罪人的本事。王家势大,斗花会又是长公主办的全城权贵没有不到场,若她们再刻意宣扬一下,如此一来还有哪家敢娶初晴?   “我倒觉得还好,性子爽直的小娘子可比那些口是心非的好多了,”清江郡主微微浅笑,而后又乐道,“当年若非你挑刺,我还不知道要闹多少笑话。先私下里被人指了出来,总比在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的强。”   比如那王家小娘子,现在大家仅知道她们拌了嘴,在场的可没一个会去宣扬她记错了名句典故,若换个更公开的场合那可就更窘了。   “唉,真是可惜了,我二儿子已经娶了媳妇,小儿子年岁又和你家初晴对不上,否则,倒能成就一段姻缘。”清江郡主拉着小师妹的手一面逛园子,一面提到了三郎拜托她的事儿。   咦咦?长史娘子有些发傻了,这不是自己求郡主说和来着的么,怎么就扯到亲事上去了?难道,有谁托了她递话?哎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清江郡主可不会为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开口淘神。   作者有话要说:出门玩之前赶着发一章,继母吃瘪在后面,嗯嗯,敬请期待哟~~~   美图暂时也下章再有,伦家不在家来着,网络太破相册打不开~~~   求继续撒花抚慰哟~~~~ ☆64、张氏买凶   听出清江郡主郑瑶有牵线说亲的意思,长史娘子心中顿时抱有了极大的期待,正愁女儿没人求娶呢,哪怕男方稍差些也算是个安慰。   长史娘子很清楚知道自家公公和夫君已经在挑选明年将会参加春闱的寒门士子了,她虽没有看不起读书人的意思,却也明白,门户不当即便是女儿不会受气可也不一定能活得舒坦。   试想一下,初晴弹琴时喜焚香沐浴,那“一两黄金一两沉香”的上等品寒门士子供得起么?即便是从娘家带去,也会被指责为奢靡吧?   值得清江郡主开口的男方,怎么着家世也不能是寒门呐,落魄士族都能在生活细节上和自己闺女儿更合拍吧?   “承蒙师姐垂爱。我那女儿,唉,性子太犟,还不知能得哪家小子青睐。”长史娘子叹息一声,顺势又递了话头到郡主手里。   “小子这倒不知,但我二媳妇——崔相家如娘,可对你的十三娘赞不绝口呐,”清江郡主轻笑出声,解释道,“据说,她当年在闺中时参与聚会曾得了初晴的照拂,大约是仗义执言之类的吧。”   清江郡主今次只是受儿子之托来稍微提一提崔文康的,男方还没和长辈通气明确的说要下聘,她自然不好讲得太明白,免得闹大了又不成有碍声誉。   “哎,那可真巧了,我家初晴就爱干这种事儿!说起来,如娘这是前几日在军演中挺出色那位崔家二房嫡长子的胞妹吧?”长史娘子把崔文康那不算头衔的前缀给一整串儿都报了出来,生怕含含糊糊的弄错了人。   她听着师姐的暗示觉得不怎么真实,压根儿没指望女儿能嫁入一流世家的时候,居然亲口听郡主说愿意给自己家做姻亲,像是天上掉馅儿饼来着。   “没错,这俩是同胞兄妹。他们生母是我族妹阿莹,可惜早逝了,没了亲娘的孩子可怜——哥哥都十八九了还没给说亲,妹妹倒先嫁了。”清江郡主明明白白的表示崔文康是大龄未婚男青年。   长史夫人心里有谱了,没说亲只是家里给耽误了不是这郎君自身有问题。   之后,她又听得师姐给补充了更多内容:“这俩孩子的父亲年初左迁至我夫君治下做刺史,我一眼见着如娘就喜欢,干脆抢到家当了儿媳。她哥哥也是个好模样的,还挺有志气,虽不得父母垂怜却自己奋发着准备参加武举,将来外放了做个果毅都尉之类的绝没问题。”   有的家里忌讳父母没能双全的,事先必须得说清楚,清江郡主顺便还表示了崔文康做不了文官,并且与继母不和准备自立门户,将来或许得不到家族多少照拂,但媳妇儿头上却不会有正经婆母刁难。   其实,崔文康正适合余初晴这种应付不了世家大族复杂人际往来的小娘子,只是,不知道号称书画双绝的余长史能不能接受一个有些“粗鄙”的女婿?   “一直没说亲,那得有屋里人伺候吧?”长史夫人出人意料的没怎么在意文武之事,只从内宅生活角度出发皱眉提问。   听她这么一问,清江郡主心里顿时笑开了花,这小师妹和从前一比更识时务,当初她看人可是只瞧才华不论其他的,这会竟也知道风流才子不靠谱了。   郡主郑瑜举起团扇半掩了唇,低声道:“听说之前倒是有亲长刻意安排了不少,可一想明白那都是被故意塞来消磨人意志的,哪还能倾心以待?”   这话一说,连她都觉得崔文康是个挺不错的联姻对象,这年头有几个世家子弟能洁身自好不喜女色的?   长史娘子心里自然也有自己的算盘,准备回家和丈夫、公公好好商议一回,顺便再查查关于这崔文康的各种事情,她记得这郎君前两年风评不算好,因此也没列入考虑范围,听清江郡主这么一说,仿佛是继母作祟的缘故?   若本质是个好的又有前景可观——说不定,自家也能捡个漏?   “九月初三,到我家来赏菊、饮酒吧,好久不曾和师妹一同赋诗、作画,有些怀念呢,”清江郡主拉着长史娘子的手,做出了聚会邀请,“若是有空,还可带上你家儿女正好与我儿媳做个伴儿,她也是个爱诗画的。”   十来日时间,足够男女双方下个定论了,若余家的带上女儿赴约喝菊花酒自然是表示对这亲事有意,不带,那就当今日压根儿没提这茬。   在清江郡主和长史娘子相约聚会时,婉如则已经说动了祖母和大伯母马上着手给哥哥找个好媳妇。   既然崔文康要说亲,那聘礼、宅院与一应杂物就得准备上了,按前例这笔钱不从公中所出都由各房自行安排,大伯母犹豫着看向了自己婆母,要让长房跑腿倒还好,可还得出钱给侄儿成亲的话,那可太亏了。   袁老夫人很豪气的从自己私房中给了孙儿五百两黄金做迎亲之用,又爱怜的拉着婉如的手叹道:“你出嫁得匆忙,家里都没能来得及添妆,如今也拿三百金去,再添三套头面,就当是娘家给的私房了。”   婉如平白得了意外之财顿时很是惊喜,赶紧谢过祖母又替哥哥操心道:“五百金要在京城边上买庄子再准备点衣饰之类的倒也够,但若是要去风雅人家提亲,却需要准备点特别的礼物做纳采之用。”   五百金只能说凑合能用却不够体面,真正的好东西不可能拿着钱就能马上买到,而要求金贵之物又岂是区区几百金能办到的?大伯母卢氏微微蹙眉,心想侄女这话是在算计公中收藏还是有别的用意呢?   她没急着搭话,略一停顿就听得婉如乐呵呵的笑了:“前些日子哥哥从舅舅家取了阿娘的嫁妆单子来,我略看了看,其中有一幅前朝顾先生的《群鹿图》以及他的一对书法立轴,嗯,还有杨画圣的《八骏图》,闵家山水的《春江渔钓图》,这些都挺合用。”   “哎,没错!我都快忘了你们还有莹娘的嫁妆可用,”卢氏立刻想起了之前侄女儿拜托自己的讨要嫁妆一事,明白了婉如的意思,便跟她一起笑着憧憬未来,“十来年前的首饰款式肯定是老了点,但想必材料都不错——重新炸炸或拆散了让工匠重做也使得。二房嫡长子成亲怎么着也不能寒碜了,该用的,还是得用。”   说完这段话卢氏就看向了自己婆母,正儿八经的提议是不是该把先弟妹的嫁妆取出来给文康他们俩兄妹分了呐?两个孩子都已成年,眼瞅着就各自成家了,这亲娘的嫁妆再没让父母而且是继母代管的道理。   袁老夫人连连点头:“嗯,这话不错,还得快些派人去把那什么库房钥匙取来,该筹备的就筹备着,等春闱一过正好双喜临门!”   “不光是钥匙呢,还得请母亲拿来当初的单子再让父亲派得力的人帮忙清点一番。”婉如建议着,当场就撺掇祖母口述,自己撰写了给父亲的书信。   主要内容就两点:一是家里准备在京城给崔文康说亲,由清江郡主介绍高门大姓家的娘子,他在边地等着结果便是,切莫自作主张。   二是,前头媳妇的嫁妆得开库取来用了,让他们把嫁妆单子和钥匙都还来,由崔相做主给孙儿、孙女均分,可派心腹旁观。   这封信是由肖家派人送去的,八百里加急,怕那边先订了亲赶不及,只要信一送到就不怕崔承望再看上胡家女,京城说亲又是清江郡主插了手的,还能不好?或者说,这事儿根本就由不得他不乐意。   等信一上路,肖阳就派了细作、私兵去婉如从曹大娘那儿问出的庄子地址盯梢,日夜看守。   那嫁妆里哪还拿得出前朝字画来?据婉如所知,好些名人作品都已经在崔文远拜师时被张氏拿去送了人!   除此之外,还不知道其中缺了些什么,反正,被挪用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而且还是在崔承望不知情时偷偷下了手,想也知道,婉如她父亲他再怎么贪财却还是要脸面的,世家子弟只有极端落魄时才会打妻子嫁妆的主意,崔家嫡出的郎主还不至于沦落到此等地步。   相对的,这张氏却来自小门小户,家境并不宽裕早年也不太讲究,不然也不会去做前面有嫡出子女的继室,她祖父只是个六七品的小吏,父亲则一门心思苦读、专营,年逾五十了才当上高官。   因此,张氏一开始给自己塑造的形象是“慈母”是“贤妻”,对待崔文康和婉如也是娇养、宠溺、撺掇为主而非明目张胆的克扣,动用郑莹的嫁妆只能是背地而为。   张氏只因丈夫左迁、自己父亲当上侍郎并且尚书之位有望了,崔相却逐渐年迈眼看着即将告老还乡,在这此消彼长的形势下她才逐渐癫狂起来。   哪知,张氏还没来得及卖了继子,对方的反击便到了——由崔相做主清点、平分嫁妆,分什么啊?分空箱子么?!   自己父亲打点上峰用了郑莹嫁妆里的一箱古玩,儿子用了一箱名人书画,女儿用了嫁妆里的一箱珠宝,连崔萍那儿都给讹了一套首饰去……足足三箱,不是三件,怎么可能查不出来?   张氏看到婆母书信的当天就急得嘴角上长了好大一个恶疮,痛或者说气得连粥都喝不下去,直接装晕了躲避婆母派来管事的询问,还没解决这一茬,第二日胡家小娘子却又跑来探病了。   胡家已经和张氏有了默契,就等崔刺史松口后由男方提亲,开始行“六礼”嫁女儿,甚至,他们已经在相熟的人家放出了风声去,说自己攀上了崔相家二房的嫡出长子,这会儿却听说事情有变哪能不着急?   既然崔刺史娘子已经收了厚礼,那事情办不成也只能找着她要说法呗,商贾人家多精明,不可能平白无故做亏本的买卖,商议亲事时他们就得了张氏的字据——这会儿她便成了夹心饼,两面受压迫。   张氏即便是装病也将这事儿拖不了两三天,左右思量后,她一面和胡家敷衍,发誓赌咒说事情一定能成,一面决定在使人送回嫁妆单子和钥匙的同时行脱身之法。   嗯,可以派心腹在半路截杀送信之人。装作强盗抢去行囊,让单子和钥匙都给遗失了,反正,库房门和箱子用斧头也能劈开,没单子谁还知道自己挪用了多少?   或者,派人去存嫁妆的庄子捣乱,让库房失窃或失火,被偷了、烧了、毁了一了百了!   嗯,这主意不错,张氏暗暗心想:说不准婉如那贱蹄子有没有从平乐郡王那儿搞到备份的嫁妆单子,还是直接从库房下手较好,顺带再搬些走!   在张氏琢磨着鬼主意甚至派了人雇佣“游侠”下手时,肖阳端坐书桌前看着一张蜡丸中的小字条。   而后,他慢悠悠点了烛火将字条烧毁,同时冲那坐在一旁抚琴的婉如笑道:“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有时候,我们放弃一段爱情并不是因为没了感情,而是突然意识到,对方的智商在未来一定会拖累死自己。”   “嗯?”婉如抬起头,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何为‘智商’?怎么突然想到这句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沉香又名迦南香,可以焚香用也可以做成工艺品,反正,是好东西,唐诗为证。   《太平时》  陆游   竹里房栊一径深,静喑喑。   乱红飞尽绿成阴,有鸣禽。   临罢兰亭无一事,自修琴。   铜炉袅袅海南沉,洗尘襟。   所谓“头面”,是以簪、钗、坠等首饰进行插戴头部的整套头饰,广义的俗称是包括手镯在内的一整套首饰。自宋代开始成为贵族妇女发髻的主要装饰也有了明确的形制称呼,到了明代式样又进一步翻新。其中,“挑心”主要 装饰于发髻中央;“顶簪”直插入发髻顶部,起到支持和固定发髻的作用;“分心”多插于发髻背面中部,与挑心相对;“掩鬓”为鬓角上的发簪一般为两件,分 别插于发髻下部两侧;“钗簪”插于掩鬓上部,也是起到装饰效果。   上图明代头面:   唐代首饰虽然是电视剧里的假的,但是形制可供参考:   中国古代把婚礼过程分为六个阶段,古称“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纳采是男方托人送礼品于女家,表示愿意和女家结亲。问名是男女双方交换正式年庚,其中包括生辰八字及各自三代及主婚人的姓名、荣衔、里居等,俗称小定。纳吉是男方送订婚礼物于女方,主要是女子本人所用的衣饰。纳征是男方将论婚时所定的财帛钱币送与女家,又有纳币、下财、大聘等称呼,聘礼多少是按重视程度、女方的身份与富贵程度等决定的。   请期是男方将拟定的婚期写在帖上,并备上礼物送与女家,若礼物收下,则表示同意婚期,若不收,则须另择吉日。亲迎是新郎亲率鼓乐、仪仗、彩舆等,迎娶新娘以归。   谢谢各位的厚爱哟~~!么么哒~~~~ ☆65、考场作弊   面对婉如的疑惑,肖阳挠头皱起了眉:所谓智商就是用来测试人智力发展水平的智力商数,这该怎么跟妻子解释来着?   智力倒还好说,可他绝对没本事去把商数和智商测试给解释清楚,有的东西知道、会用就行谁知道原理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又没个网络百度的能帮忙搜索一下具体释义。   “智商就是——有待商榷的才智。”肖阳挠头之后果断抛出了这句简洁无比的话敷衍过去。   而后,又笑着告诉婉如:“正如之前我所猜测的那样,你那位继母确实挪用了不少嫁妆,并且不仅不打算归还,还胆大包天的准备去烧库房。”   “唔,智商,很有道理呢。”婉如虽然觉得这词儿有点怪怪的,却也连连点头,张氏可不就是才智有待商榷么?   或许因为自己从前就够蠢的缘故,倒觉得这继母还算是个精明人,至少张氏弄走了自己、占了嫁妆还毁了哥哥,她亲生儿女却都过得不错,可今世一看,用句肖阳的话来形容她【真是弱爆了】。   摆弄继女是将其嫁给握有实权的侯府,反倒给了继子出头的机会;想要绝了继子的前途将其“卖”给商户,此等逆德离亲之事绝对不容于崔氏宗族,反倒得罪了公婆。   最重要的则是,张氏过于在意钱财,挪用原配郑莹的嫁妆甚至还想瞒着再多弄一点成自己私房,犯了七出中的最末一条——窃盗。   “等着她的人下手后做实这事儿吧,就算有损失也成。”婉如望向肖阳下了决定,她知道自己夫君的手下很是能耐,绝对可以搞到切实证据。   反正,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娶了商户女的士族还有什么脸面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张氏都没给哥哥活路,自己又何必心软。   “嗯,没错,打蛇必须打七寸,既然决定下手就得绝了后患。”肖阳行军打仗时奉行的就是“斩草要除根”,为妻子献计自然也会如此。   他这是打算想法让丈人休妻一了百了,这休离之人所出子女虽也算是嫡子,可一旦张氏既为继妻又是弃妇,崔文远再能耐也不可能越过了崔文康头上去。   婉如却摇头道:“崔家不会休妻的,丢不了这个脸——识人不明、娶妇不贤、教妻无方,每一条都能被戳上一整年的脊梁骨。不过,却也能让她再无法兴风作浪,父亲身边只有任由张氏作践的妾,并没有身份高些的媵。”   “再添一把火?”没等婉如说完,肖阳就和她想到了一处去,“得问问阿娘,她陪着表姨母相看了那么久说不定有遇到合适的人选。”   休不了妻也能把她关起来不是,没了主母家里却需要人主持中馈,媳妇或者嫡出女儿是最合适的,可惜前者暂时没有,后者却是张氏亲女崔婉兰,怎么可能绕一圈又便宜了她们母女?   因此,还得给父亲塞一个身份镇得住场子的女人,媵虽也是侧室却是娶进门的,身份比妾高,暂时代掌管家之权也使得。就算她管不了家,也能狠狠去吹枕边风,从前就是没个人帮自己兄妹说话,这才任张氏拿捏了。   从前婉如即便是想得出这办法也办不成这事儿,哪儿有闺女、女婿给父亲添人的道理?如今张氏妄想给二房嫡长子娶商户女却明明白白得罪了自己婆母,正好给了机会能借着祖母袁老夫人之手给她添堵!   “说起来,也不知长公主家的温七郎到底会纳谁来着?”婉如说着就想起了自己家正蹦达欢腾的庶妹崔萍。   这个庶妹比婉如小一岁,生母只是个奴婢,据说是在先主母坐月子期间得令侍候崔承望怀上的,没几日郑莹就因血崩去了,在张氏没进门前她撺掇着郎主脱掉贱籍,其女崔萍这才算是被崔家承认了。   张氏进门没多久便借口崔萍生母在先主母丧期勾引男主子居丧生子,狠狠发作了一通,而后多番折腾终于使其郁郁而终,从她开始,这位继室将郑莹那时的老人一一拔除,很卖力地清洗了一番内院。   不过,婉如好歹是嫡长女怎么着明面上也不会被怠慢,崔萍却没这么好命,可以说在姐妹三人里,她是过得最糟糕的。   在婉如记忆中,这个庶妹一直是木讷样子,前世似乎也是像庶出的堂姐崔萱那样嫁了个寻常人家做正头娘子,谁知,这一世她却来了个大逆转!   先是参加了襄阳长公主的斗花会拔得头筹,而后又数次找寻一切机会出门,在音律琴技方面三番两次的露脸,得了长公主的青睐。   只是,崔萍这种越过长辈擅自做主的行为家里人会放任不管么?   “听大哥说前日崔萍已经被拘在家里了,应当不会是她。其实,在表姨母跟前表现得再好也没用,关键还是得看温七想选谁,”肖阳不想多提这压根儿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小姨子,干脆换了话题,“明日就是解试出榜日了,咱们早些歇息吧,养足精神上街瞧热闹去。”   三郎说着就拉起婉如的手将其往床榻上引。   “有什么好瞧的,派人看看大哥名次不就成了。”婉如抿唇一笑,却也没躲开丈夫的拉扯,半推半就的随他折腾到半夜。   次日,婉如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抬眼正好看到丈夫晨练归来,她缩在被子里背着手捶着腰嗔道:“不是说去瞧热闹么?还什么早些歇息,哼!榜单出了么?”   其实,崔文康顺利过关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夫妻俩都没怎么焦心,这才有闲情逸致嬉笑一番。   “出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三郎为妻子取来衣衫,亲自帮她穿戴起来。   “别告诉我,都中了?”婉如看肖阳表情就知自己猜中了。   这一次解试自己哥哥、谢俊逸和崔文远都参加了,最好的消息莫过于崔文康中了武科其余两人落地,显然,素有文才的崔文远没让婉如达成愿望。   这该死的家伙,原本就是在国子监念书的,学馆出身的人明明可以直接以“生徒”的身份直接在春闱时去尚书省受试,他却占了名额念书又跑来参与解试,就为了“下场一试自己的真本事”。   炫耀,活脱脱的炫耀,幸好如今哥哥参与了武举,才没被他奚落到泥泞地里去,哼,而且还略胜一筹,不知省试时又会如何?   “大哥名次还不错,第三。崔文远虽排在中间却也出了名,毕竟,他才十四岁,唉,也不知我家肖明怎样了,他年纪还更小一点,只可惜距离太远还没传来详情,”肖阳说着又长叹一声,“其实,还有个不好的消息,我猜,你不会愿意知道。”   “得了,别故意逗我,说罢!”婉如梳洗妥当后,一面喝粥一面很是淡定的询问着,还有什么坏消息能比哥哥又差点娶商女更可怕?   “陈留那边传来的——谢俊逸多半会成为本地解元。他在解试第二场做的诗、赋已经传出来了,追捧者无数,”肖阳双手一摊,无奈道,“看来那两个姚家女没能消磨掉他的意志。”   谢俊逸没能躲掉姚家的攀附,他甚至听从肖阳的建议一口气纳了两个如花美眷,一个是和他春风一度却被认为性子轻佻不堪为媵的姚贞如,另一个则是他自己选的温柔贤淑姚二娘——姚贞玉。   殊不知,这两人在娘家就斗得乌鸡眼似的,到了夫家抢唯一的一个男人难道还能消停么?   “他不是个会被女人轻易拿捏的,风流多情者其实最是无情,”婉如微微摇头,问道,“他写什么了?”   “规定命题是咏物诗,限花草,”肖阳翻了翻下人传来的纸条,为婉如解释道,“他没写常规的梅、兰、竹、菊,而是另辟蹊径选了莲、蕙、葵、橘,分别喻示自己的清廉、君子气节、酬谢君恩之志以及追求理想的坚贞意志。特别是最后的那篇赋《南国橘颂》,那可真叫巧言物状慷慨激昂,嗯,值得玩味。”   “果真是值得玩味,”婉如嗤笑一声,无语道,“他最会做表面功夫,若是朝堂上都是这样的文臣,啧啧。”   婉如笑了笑没再多说,戴上帷帽就和肖阳一同出了门,依他昨夜里所说的去瞧热闹,在茶楼、酒肆听听别人怎么议论自己哥哥英姿,偷偷乐和一下。   闲聊时,婉如又问起京城里的第二场题目是什么,崔文远答得如何。   “也是咏物,限动物虫鸟之类的,他写得也不差。”肖阳正说着,却听得酒肆中有人高声咏颂了崔文远所做的诗、赋。   以骏马指代自己抱负之心,以雉鸟表白自己的坚毅之心,以蝉代指对朝廷的忠心,以萤描绘报效国家的决心。   “他年纪虽小,这诗赋可是写得相当不错,怎么会排名如此靠后,我倒觉得他得个解元也使得……”邻座的书生随后还巴拉巴拉说了一大串话,婉如一个字都没再听进去,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   “他诗赋做的不错,第三场的时务策论则差了些。”肖阳正说着,却见婉如脸色不善,但又不知缘由,很是疑惑。   婉如先是震惊而后冷笑,这诗赋当然不错——这是上辈子余初晴嫁的那寒门书生所做的投卷!他那些年的飞黄腾达就是靠得这诗赋起步。   他因没有达官贵人引荐又想稳妥的上进便向礼部某官投了行卷,就凭着这“马雉蝉萤”才在省试之前得了余尚书的青眼。   如今,没了下嫁余初晴之事,连他的文章也被人盗用了么?原来,你崔文远也只是个欺世盗名的孬种!   还神童呢,呵呵,真是讽刺啊,说不定是考试时一紧张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就想起之前别人写的东西。   崔文远是礼部侍郎刘文达的关门弟子,凭这身份绝对能在试前看到那行卷,至于试后,也不知道试卷内容撞重样了么?想必那书生不会写同样的内容,可他却绝对知道有人抄袭了自己。   “阿阳,帮我查个人,看他还活着没,若能有他作证便能三管齐下呢!”婉如若不是顾虑着此刻自己正坐在大庭广众下,差点都想笑得拍桌了。   张氏最能倚靠的是谁?不是他那即将当尚书的老爹,而是亲生儿子。   等挪用嫁妆之事东窗事发张氏被关起来之后,她那尚书爹可帮不了多少忙,最多施压让崔家留着她的命好好养着罢了,可一旦崔文远有了大出息,那生母绝对能翻身。   可如今——唔,一个弄虚作假在解试时作弊的神童儿子,哈哈!真是叫人睡着了都能笑醒。   婉如乐滋滋的拉着肖阳踏上了回家的马车,催着他赶紧回去发号施令逮住书生求证据,这种事儿拖不得,越久越会贻误时机。   还没走上百米远,马车却突然顿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冲击差点害婉如撞到头,幸好肖阳没骑马坐在她身边顺手一捞将其揽进怀里,这才免去一次流血事件。   “这是,出什么事了?”婉如揉着自己那在三郎胸膛撞得生痛的肩膀,嘟起了嘴。正乐和着呢,却出事故,真扫兴!   车夫在前头恭声道:“回娘子的话,有个小娘子从旁边箱子里冲出来,差点撞上对面儿的马车,奴怕惊马出事便也拉了缰绳。”   “我去看看。”肖阳抬手给婉如戴上了帷帽,这才撩开车帘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继母、继弟、表哥,唔,一次性都快完蛋了,等这批贱人虐完了,就该正式换地图打别的boss了,嗯嗯~~~好期待来着~~~   最近天气太怪了,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墨鱼伤不起,嘤嘤~~~大家也要多注意身体唷。   其实,高考移民古代就有的,唐代举子为了确保取解成功,还经常利用各州府试在时间上的差异,在不同府州重建自己的户籍多次参加州县取解府试……   《橘颂》这个,最有名的是屈原写的,伦家借用一下下。国文人写的第一首咏物诗,作者借橘树赞美坚贞不移的品格。作者认为橘树是天地间最美好的树,因为它不仅外形漂亮,“精色内白”“文章烂兮”,而且它有着非常珍贵的内涵,比如它天生不可移植,只肯生长在南国,这是一种一心一意的坚贞和忠诚,再如它“深固难徙,廓其无求”“苏世独立,横而不流”,这使得它能坚定自己的操守,保持公正无私的品格。最后作者表达了自己愿意以橘树为师,与之生死相交的愿望,这也是作者志向的表达。 ☆66、逼上绝路   出了马车,在这巷口左右一看三郎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居然一堆人堵着巷子说话,难怪马车停下后一直不见动弹。   正前方站在高头大马边儿上的是襄阳长公主家的温七郎,后面的马车上没有温家记号却被其家丁护着,也不知他在陪着谁出游,既有十来个仆妇跟在后面想必是女眷吧?   而温七郎身前有个穿着华服的小娘子正在说些什么,尽管她背对肖阳而立,却也能从时兴的衣衫样式和身形上看出是个窈窕少女,而且,还应当是个绝色美人。   因为,温七郎那堆满了殷勤笑容的表情看起来他似乎对这小娘子颇有些动心的意思。   肖阳见着却微微蹙起了眉,他总觉得那女子有些不对劲。   大齐说是民风开放却也没到世家女子任人围观的地步,这个据车夫所说从旁边巷子里冲出来的女子明明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却只带着一名婢女就在街道中步行,还恰恰好撞上温七郎并掀起了帷帽上的垂纱。   可别是个“碰瓷”的吧?长公主亲生的幼子,这身份足够人铤而走险故意撞上来。肖阳想到这里抬腿便走了过去,毕竟是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堂姨家兄弟,该关照的时候还是得帮忙看着点儿。   同他抱有类似想法的,或者说,更快一步赶过去的还有兵部尚书襄武郡王之子郑恭亮——堂姐家的外甥岂有不护着的道理?   前日郑恭亮走关系由那没前途的勋卫调职成了羽林军一员,正沿街巡逻呢,恰恰好从巷子的另一个方向眼睁睁看着那小娘子认准了温七郎冲出来。   他拍马就向前奔了过去,却来不及阻止温家小七下马客客气气将那“不小心跌倒”的不明人士扶起来。   不仅扶了,这位风流倜傥郎君还挺热心、挺关切的问候:“小娘子有没有受伤?怎么如此匆忙奔跑?”   扶着胳膊这么一问,那自然不受伤也得受伤了,绝美女子皱眉含泪回答:“仿佛,扭了脚……方才不小心同家人走散又不幸遇到登徒子,这才,才……多谢郎君相助!”   小娘子微垂眼帘红脸松开了拉着温七郎的手,想要屈膝行礼,却又因脚踝受伤而站立不稳,反倒再次向对方身上倒去。   “哎唷,真是闪瞎我双眼了,扶起来了还要抱啊?”郑恭亮终于赶在温七将小娘子搂入怀中之前扑到了两人跟前,说话间抬起自己那没出鞘的长刀就往小娘子肩头顶了一下,迫得她向后一仰,又倒退半步又身侧的婢女扶住了。   “哎啊!”小娘子痛呼一声,捂着肩头一脸惊恐的看向了这突然出现的粗鲁汉子。   被戳的这一棍子是真让她受了惊吓——怎么和剧本不一样来着,不应该是温七郎一脸怜惜的抱住自己然后借让马车好心的给送回家么?   “看什么看?这青天白日的,难道你俩还要执手相看泪眼么?”郑恭亮板着脸瞪向她,喝道,“你何方人氏?家住何坊?为何招摇过市冲撞了贵人?”   这审贼的语气顿时让小娘子噎住了,瞧着那一脸欲哭欲缩的小可怜模样,温七郎忍不住抬手一揖帮腔说了好话:“见过堂舅。她说是与家人走散又被歹人追逐才跑过来的,不曾撞到我。”   郑恭亮白眼一翻,无语了。这不废话么,你骑着烈马她用脚跑着还能真撞了?冲撞可不仅仅指撞了!   “贼人?哪儿发现的?去俩人给我看看,”本就是执勤中的羽林军,郑恭亮丝毫没含糊马上派了人去探查,而后又锲而不舍的追问,“你是哪家的?怎么不多带点下人出名?”   “奴名为柳依依,是太常寺太乐署令之女。”小娘子惨白着脸作答,还没将话说完就半撑着腿一副摇摇欲坠状。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好名字,好名字!”温七郎念了句诗经《采薇》,而后立刻让随从去请马车中人下来让与柳家娘子乘坐。   “这怎么使得!依依怎能鸠占鹊巢?”柳依依赶紧推辞,却又依旧是一副站立不稳等人来扶的模样。   少顷,马车中下来了一位带着帷帽的身着袒胸明艳衣衫的女子,娇声道:“郎君说的是,这位娘子怎能与奴家同车?不若,您骑马带奴可好?”   柳依依暗暗咬牙,想必这位就是平康里的艳妓花魁陶传夕了,果然气质不俗。自己父亲身为太乐署的署令虽仅仅只是七品,可祖父好歹也是个有爵位的四品官儿,家里也算是二流世家确实不能和娼妓同车。   可是,还没能和温七郎亲昵相处造成既定事实,又怎能轻易放弃?自己没得逞,却还让她和温七郎共骑招摇过市,这更叫人难受。   都怪那该死的羽林军小队长!就差那么一点点……柳依依心里憋闷不已忍不住暗暗瞪了郑恭亮一眼,又继续给心上人暗送秋波,却忘了温七郎称呼那讨人嫌为堂舅,按辈分,这家伙就不能得罪。   “这马车哪儿用让。柳家娘子是吧?隔壁就是茶肆,你且安坐片刻,让他使人去你家说一声派马车来就是。”郑恭亮可不像温七郎那么容易被女人摆弄,一眼就看穿了柳依依的计谋。   “多谢郎君好意,可,可依依此番是私自出门,若大张旗鼓叫车,这,这……”说着,她又眼泪婆娑的看向了温七郎。   “那就去车马行租一辆。传夕,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使人扶柳家娘子过去歇息。”什么狗屁世家女,居然口口声声把闺名挂在嘴边,太不像话了!郑恭亮一脸不屑,挥手就让花魁娘子的婢女去扶着柳依依,不能让她真倒到温七郎身上去。   柳依依却缩着胳膊又是一躲,神色尴尬仿佛不乐意让一个奴婢碰了自己。这一动作使得郑恭亮脸色更难看——男人都碰得,女人却不行?   “堂舅、表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肖家三郎走上前来见礼时,正好遇见他们僵持着。   凭着绝好听力远远就灌一耳朵闲话的三郎不由暗笑,原来不是“碰瓷”,而是那个绣技出色又在斗花会上很出彩的小娘子在“截和”!   果然是应了自己先前那句话:这事情的关键在温七郎身上,长公主喜欢谁并不作数,有本事的除了讨好长辈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得让男人看上眼。   这个柳依依,真是胆大,可惜,不够心细。   自称上就有问题,只带一个婢女跑出门也是一个败笔,哪有世家女子不仆从成群出门的?没见那平康里花魁都还有一队侍女么,都说了和家人走散怎么又变成偷溜出门?还有遇到强人什么的,若只温七郎听着或许就行了,可这话骗不了明白人。   天子脚下最核心的区域,治安还没差到这种地步,肩负该区域巡逻任务的羽林军小队长郑恭亮不可能让她这谎话做实了砸自己脚,马上就派了人去查看并且空手而归。   而柳依依并不知道自己谎言已被人看穿,当肖阳一开口说话她就满怀期待的看了过去,心想他总不会又是个铁石心肠的,或许能帮自己说两句好话。   一看到这柳家娘子的正脸,肖阳却不由一个晃神,只凭着强大的定力压制了心中惊涛骇浪似的震动这才没有当场出糗。   像,太像了,这容貌和那一世肖力阳所暗恋的女子几乎像是孪生姐妹!猛然看到柳依依的那一瞬间,三郎竟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四周万物似乎都没了声响仅能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   与之同时,郑恭亮说了些什么,前面的话肖阳脑子里嗡嗡的一个字都没听清,只听得他最后笑问道:“……三郎,你可同意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肖阳不方便直言自己没听清,只笑道:“舅舅,我家娘子就在那边,让她匀一辆车便是。”   婉如出行至少得跟着一车年轻婢女、一车粗壮仆妇,这出门闲逛还得有一空车装购买的零碎物品,随便挪挪就能腾一辆帮忙送人。   马车有了,帮忙的仆妇有了,不管郑恭亮之前说的什么都算是种回答,左右离不开怎么安置这位柳家娘子。   两人三两句话就这么把这事情定了,柳依依在被人扶向马车时却还一步三回头的和温七郎眉目传情。   郑恭亮落后一步撞了肖阳一肘,嬉笑着轻声问道:“你刚才怎么的,也被惊艳了?”   “不,我是在想,得告诉姨母这一个也有些不妥,可别出了狼窝又入虎口。”肖阳轻声一叹,这柳依依的杀伤力可不弱于陶传夕差,后者可以直接抹杀,前者入了门却还得投鼠忌器。   看她行事作风不似寻常女子,倒有些像在排演那一世战友所说的穿越小说经典邂逅情节,这等古怪而难以掌控的人怎好任其坑了温七郎?   先前肖阳确实是顷刻间晃了神,可随即他就清明无比,袁媛怎么可能是这种精于算计的女子?怎么可能就为了嫁权贵就使出美人计?怎么可能甘愿做妾与人分享丈夫?   容貌肖似却不可能是那个人!即便她是……   肖阳抬眼看向了另一辆马车中正因为疑惑与担忧掀开车帘抬眼瞧过来的妻子,回了她一个微笑,如春花般灿烂。   即便是又如何?错过就不可能再有后续,袁媛因不希望丈夫是顾不了家的军人而拒绝自己,婉如却愿意伴着他出生入死,先是不假思索的送夫出征,如今甚至乐呵呵的准备着行装要跟着去那传说中未开化的蛮夷之地……   身边已经有了真正能携手到白头之人,又怎能再去追求虚妄的梦?   至于这个柳依依,假脸赝品三郎更不可能放在心中,因她而盘算,只是为了自家兄弟而已,长公主和母亲关系相当不错,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温七郎栽在女色上?   “说得是。晚些时候我准备去堂姐家拜访,你去么?”郑恭亮手下压根儿没查到有人追逐柳依依,他这是准备告状去。   “去,当然要去,我正打算找你商量点事儿。”肖阳点了头,约好等自己送了妻子回家,郑恭亮卸了差事再一同过去。   他暗暗琢磨着,温七郎搞出这些事儿纯粹就是因为太闲,家里太放纵,不如建议姨母狠心收拾他一下,应该按那一世戒毒方法来操作——隔绝恶劣环境!   至于找郑恭亮商量的事儿,自然是和那崔文远有关。   三郎手下是有能人有细作有适合盯梢打家劫舍的,清江郡主也有庄子有门人,可是,郑恭亮才是这京里的地头蛇。   要想逮住婉如继母的把柄、找到崔文远作弊的证据,这三郎做得到,可要用合适的各种渠道快速宣扬出去,这就还需要帮手。郑恭亮则是交游甚广小弟遍天下的,而长公主的公公可是天子近臣比婉如她外公还得君心,都能帮上大忙。   半个月后,三郎与婉如一道收集了各种证据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二十日后,陈玉蓉在闺蜜撺掇下如婉如前世一样看上了风流才子谢俊逸,吵闹着要嫁入谢家,永安王继妃周氏却不太乐意,因谢八郎还没娶妻就明目张胆的纳了两房妾,而且还是姐妹花,声誉不佳。   一个月后,天子近臣门下侍郎温言玩笑似的告诉今上,市井间有谣言,崔相家那写得“马雉蝉萤”好诗的神童崔文远涉嫌作弊,原作者为一清贫书生已被逼远遁他乡。   圣上顾虑老臣颜面,只命人私下彻查,郑恭亮恰好领了这差事。因证据确凿书生与一干物证已被肖阳扣在手中,他们却不怕走了风声,崔文康甚至故意透了点话出去恐吓崔文远,吓得他闭门在家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短短数日就消瘦了一大圈。   “这世上,最可怕不是被人宰杀,而是明知有刀将要落下却不知究竟是何时何地——等死的压力远甚于真的去死,唉,狠啊,真够狠!”郑恭亮斜靠在三郎书房里的圈椅上吃着瓜果,翘着二郎腿问道,“到底准备几时发作你小舅子?”   “再等等,还没到时候。”肖阳准备等张氏动了嫁妆再下手,免得打草惊蛇了。谁知道她雇佣的游侠怎么如此拖沓,静候多时了居然还没出现。   唔,三郎他绝不承认自己故意折腾崔文远是因为等他亲娘下手等得不耐烦。   没两日,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收藏郑莹嫁妆的庄子终于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被肖家黑甲轻骑来了个人赃并获,经过轮番拷问他们却没能如大家所愿供出雇主到底是谁。   “不是问不出来,而是他们确实不知道,不得不说,这个雇主的防范措施做得不错。”肖阳很是遗憾的这么告诉妻子。   “那么,只能等着对账说莫名其妙亏空了?张氏肯定能找到顶罪的奴婢,”婉如很是不甘的咬着唇。   “不,肯定有办法能把她拉扯进来,再想想!”参与讨论的崔文康同样不甘心这样便宜了张氏,若证据不足不到休妻的地步,他们兄妹还得一辈子被个“孝”字压在头上。   “查案子,除了能从下往上查,也可从上往下梳理,横向也需考虑。”肖阳从大方向上给了他们提示,因嫁妆的事情与他关系实在是不大,了解甚少,纵使他用兵计谋多端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是的,肯定有办法!”婉如面露狠厉之色,再次翻出嫁妆单子详看,又一遍遍的仔细阅读苦苦寻来的曹氏等老仆的各种说辞,还有被抓获游侠的诸多供词。   她就不信了,自己重活一世掌握先机还得憋屈着成不了大事!   一个半月后,御史台的兰侍御史弹劾吏部张侍郎以御赐之物行贿。   本就瘦得风吹都能飘起来的崔文远得知这消息后顿时晕死了过去,这少年说是神童其实也并非完全浪得虚名,至少他很清楚自己母亲为什么最近两年能在崔家耀武扬威,为什么自己与妹妹的待遇会越来越好。因为,祖父渐渐年迈而外公仕途顺利。   如今,这以御赐之物行贿的罪名,还有自己的盗用诗赋作弊,这是逼人上绝路啊!   往大了说,欺君之罪抄家灭族都不过分,除非,这是诬告?可既然敢弹劾,那必然是有了证据,外祖家有御赐之物么?有的话怎么也不可能哪来行贿啊,除非,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作者有话要说:张侍郎就是张氏的父亲,御赐之物那里来的,可以追查一下,哈哈~~这是摊上大事了唷!   有人问为什么非得要写这么一个女人,因为她是肖力阳曾经的梦啊,梦需要有一个句号。其实,是先有了肖力阳才有肖阳的,很早之前就很多人问肖力阳会不会和袁媛在一起,伦家在这里就正式回答一下,不可能的。   袁媛是一个很独立能干的女人,她要的是自己的事业而不是辅佐丈夫做背后的女人,婉如才是真正适合肖阳的人,就这样子,嗯嗯。   唔,突然想起了一句笑话:我们相约一起到白头,你却偷偷焗了油T^T!   “碰瓷”是清朝末年的一些没落的八旗子弟“发明”的。这些人手捧一件“名贵”的瓷器(赝品),行走于闹市街巷。然后故意让行使的马车不小心“碰”落摔碎,再缠住车主按名贵瓷器的价格给予赔偿。   各种亲戚关系把墨鱼自己都绕晕了,虽然有大纲可是各种亲戚称呼太纠结,摊手T T,不得不做了个简略人物关系图来瞧瞧,时间关系只标注重要人物,稍后还会继续补充。   来一个传统美人给大家看,嘿嘿~~~武周时期.半臂.襦裙 。   放大的,重点看头发,这叫螺髻,大概是田螺的意思吧,其实我觉得,有点像…… ☆67、开辟新生   骨瘦如柴眼圈黑如墨的崔文远醒神之后连滚带爬的赶向外祖家,准备打探一下弹劾一事的详情,而后据实以告自己科场舞弊一事。   事已至此,傻子都知道有人在故意针对张家和自己了,必须说清楚了才能帮助外祖分析、找寻解决方案。   他可不敢去找祖父做主,从不徇私枉法的崔相得知此事说不定直接就大义灭亲了,何况,同是孙儿那崔文康却是原配生的嫡长子,最近不但摆脱了纨绔子弟的坏名声还在解试中高中。   两相对比就算自己没大错也讨不了好。   当崔文远抵达张府时,张侍郎正和嫡出长子商议着弹劾一事。   如张氏一般,张侍郎同样体型虚胖肚腹如怀胎妇人,大多情况下,胖子都会看起来和蔼可亲,此刻的他却并非如此,薄唇、蒜鼻与一双眯着的细眼搭配在一起配合咬牙切齿的表情,竟透出一种难以言表的狠厉之色。   “弹劾,那穷酸小子居然敢弹劾我!”张侍郎猛击书桌,回想着上朝时的一幕幕情景。御史台兰侍御史所述,他弹劾的是八年前向先吏部尚书行贿求得其保荐自己担任侍郎之位。   此事年头已久却又干系重大,加之先吏部尚书三年前便已告老卸职,今上遂缓了缓没让即刻议论此事,只让张侍郎退朝了好生回忆去,待明日宣召两人当廷对峙。   从退朝到归家的这一路上,张侍郎真是惊恐交又觉自己受了不少冷眼却必须稳着一副淡定模样,直到回屋之后才开始大喘气,骂骂咧咧后又和他儿子商议——明日小朝会究竟是去请罪或自辩?   “父亲切莫着急,因赃获罪分为六等情况,行贿只按最低一等坐赃罪论,不是太严重,”张侍郎之子抚着老爹的背劝着,“只是,怎么可能有御赐之物?”   坐赃么,按大齐律法一匹之下笞二十,一尺笞三十,十匹徒一年,以上每十匹加半年,罪止三年。   也就是说,单论行贿的话,最多也就是罢黜官职劳役三年,还可找人说情罚钱抵罪,可盗用御赐物,这一个的起始刑罚就是流放两千里,更不消说按情节严重程度还可能抄家灭族了!   送礼是肯定送了,只是八年前,八年前究竟送了史尚书什么来着?张侍郎一头冷汗的抹着额头,指挥儿子从书架暗格中取出了账本、礼单仔细查看。   金银之物绝对的没问题,关键就在器皿上。先吏部尚书喜欢玉器,张侍郎送了一对玉瑞兽摆设,加之他嫡长孙媳妇三年未孕,因此还添上了一尊白玉送子观音。   张侍郎看着儿子牟定的说:“玉瑞兽是你带回来的。”   “那是在珍宝斋所购,绝对没问题,”张家郎君马上摆脱了自己的嫌疑,京城一流古玩店不可能犯这种错,而后,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惊呼道,“白玉送子观音是妹妹拿来的!难道?”   这白玉送子观音当初妹妹说是她夫君送的,因自己已经得了儿子正好能转赠给父亲,难道,这是她背着人胡乱弄来的?!   是了,那时候家里境况不算太好,文远也才入学不久没传出才名来,她在夫家还得低调做人,崔承望又是个喜欢敛财的,妹妹何德何能可从他手上得来这般好东西?   “莫非,这是那郑莹之物?”张侍郎惨白了脸,捂着胸口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发痛。嫁妆,女儿这是挪用的丈夫原配嫁妆!   宗室女有御赐之物实属寻常,并且,除了有圣旨、懿旨的明文所赐之物外其他的在她们眼里都是寻常穿戴摆设,根本不会把这些东西另作收拾给供起来,嫁妆单子中多半并没有详细记录,女儿许是不明出处的胡乱拿了?   白玉观音确实是郑莹之物,先平乐郡王妃一生没得儿子甚为遗憾,因而,她在女儿出嫁时精心装备了各种求子之物件。   这事儿宗室女眷都很清楚,因此添妆时大家也挑选着吉利东西相赠,那时王皇后还未逝世,她所赐的就是这尊白玉观音,所谓御赐之物,自然包括了皇帝、太后以及皇后所赐。也就是说,这物件来历即算是亲眷随手添妆又可看作御赐,轻重全在皇亲一念间。   “这是,窃盗啊,犯了七出!”张家大郎君猛然一锤桌面,妹妹这搞的什么名堂?不仅害自己还坑爹!他转念一想,提议道,“这事儿还得落在崔家身上,王皇后已经殡天,若崔家能说这观音并非御赐之物,不是郑莹的嫁妆只是类似的……?”   “荒谬!兰侍御史既然敢弹劾,那一定是拿到了人证物证,行贿这罪,只能认下,”张侍郎颓然的坐在圈椅中,而后又突然撑起了身子咬牙道,“还可以说只是借予上峰赏鉴!不能承认你妹妹盗取嫁妆,只能是崔承望给的。窃盗御赐之物,这罪名她承担不起!”   张家父子正焦头烂额的想要找出合理的说辞,想要找到合理的理由或代价请崔家配合,崔文远却匆匆赶来,噗通一声跪下哭诉道:“求外翁救我!”   听完这不孝外孙的倾诉,张侍郎差点没吐出一口猩红热血来,连声叹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那寒门书生你弄哪里去了?”   “给了些钱财又威吓一顿,撵了他回乡下。”崔文远老老实实的跪着回答。   “蠢货!即做了,怎么不将其牢牢扣在手中?”张侍郎真恨不得一脚给他踹过去,想必,此人现在也不可能在乡下老实呆着了,“走,随我见你外祖去!”   这事情不可能善了,崔家孙子坏的事也不可能只张家来处理,他本就自顾不暇,干脆,用姻亲关系求崔相两个一起救吧!   当崔文远在外祖跟前哭求的同时,婉如也找上了自己祖父与大伯,同他一起拿着清单点出了张氏窃盗的嫁妆数额,无奈道:“前两日听大嫂说起兰侍御史将弹劾母亲外家擅用御赐之物,儿便有了这怀疑,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这白玉送子观音确实是母亲的嫁妆,真没想到……”   婉如说着便哽咽了,一声长叹没了下文,许久之后才幽幽说道:“一周前,庄子上来了强人,打算搬走这些物件再佯装烧毁库房,儿隐约能猜到这是谁的手笔,想着家丑……唉,便没报官也没深究,谁知,八年前就——儿一直当她是亲母一般的孝敬,真真是太叫人寒心了!”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崔承祖听着婉如一堆倾诉很是注意那句“大嫂说起”,她大嫂可不就是梅家御史大夫的女儿么?   “夫家,都知道,”婉如垂着头很是难堪的回答,“因为,当初我出嫁时,没有嫁妆,只用聘礼凑的,所以……”   所以,继母克扣作践原配女儿的事情早就传出去了?!还有后面企图给继子许个商户女之事,婉如消息得的快想必也有肖家的缘故。   那兰侍御史的弹劾会不会是肖家授意的?张氏侵吞继子女嫁妆一事崔相是不知情,崔承祖却相当清楚,他甚至知道婉如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早就求了自己妻子帮忙斡旋。   莫非?不,这世家女子怎可能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若真有这些证据私下求父亲拘了张氏、威胁张侍郎便是,何苦闹到御驾前去?   若张氏窃盗御赐物的罪名做实,绝对牵连甚广,她毕竟是出嫁女,是崔家的媳妇,犯事后受影响不仅仅是娘家,婆家才更会被连累。   张家垮了,崔家一样讨不了好,崔家若败了,崔氏女又怎能在夫家稳坐嫡妻位?撺掇、设计自己父亲休妻,这等狠恶之事侄女儿应当不会去做,若是做了,有怎可能坦坦荡荡的告诉长辈她对张氏的行为心里有数?   殊不知,兰侍御史当廷弹劾一事确实是因婉如揪出的破绽由肖家授意所为,这用计,就得虚虚实实让人看不清。   “难怪你母亲要我赶紧向余尚书家提亲,原来是这缘故!如此大事,你们怎的不早说?”张氏一事崔相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一听真是气血翻涌,悔不当初!   还以为这张氏女是个好的,在京中时看着她待文康、婉如还不错这才放心的让孙儿孙女跟着去边地,还不到一年呢,孙女赶着出嫁,孙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拼命努力。   想必,是在那边受了大委屈才逃回京城自己奔前程吧?若能早些知道,定能狠狠办了那毒妇!可惜,事已至此牵扯到御赐物,却必须先保了她保崔家。   “儿担心父亲身体,故不敢直言,”崔承祖赧然回答,又无奈道,“其实,还有一事,文远他前月涉嫌舞弊了。”   “什么?!”崔相顿时眼前一黑,踉跄了两步。文远舞弊?这个他很是看中的孙子居然舞弊?!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么?   气过之后,崔相却阴谋论了,突然冒出这么多事儿会不会是政敌在下手?   当张侍郎带着崔文远和崔相通气时,崔相果然丝毫没往肖阳和婉如身上猜,只认为这是一个要一举拉下崔、张甚至肖家的巨大连环计谋,从张家撕开口子,接下来还不知有什么后手。   “舞弊之事倒是最简单的,只盼那书生还好好活着!”崔相指着自己长子吩咐道,“赶紧找到那书生,让他改口。”   他几乎立刻就作出了取舍,希望亲家认行贿之罪——圣上不会愿意听到任何狡辩,但关于窃盗嫁妆之事,崔家会尽力提供圆范的说辞。   不能牵扯太大,而且她若被休弃,崔文远、崔婉兰虽不会变成庶子女可地位毕竟会下降,说亲不易。   崔相对文采斐然的崔文远还抱有期待,他平时也考校着的,只当这嫡孙是一时冲动才行了那舞弊之事,他还有救。   “我们是老了,但求保住下面的孩子们。”他深深看向张侍郎,只用眼神便给了他无形的压力。   次日,在高官才能参与的小朝会中,张侍郎跪地请罪,兰侍御史慷慨陈词,历数史尚书、张侍郎多条罪证,并且果然如崔相所料崔张氏也被牵扯进来,并且证据确凿连雇佣游侠都给算上了。   这却是连参与了此事的梅御史大夫都不曾想到的,他猛然意识到兰侍御史这一直追随自己的得力部下已经被旁人蛊惑了。   梅御史大夫是有意把此事闹一闹,却没打算一五一十全透出来弄得没法收手,如今,这事儿已经在渐渐脱离掌控。   原吏部史尚书是王皇贵妃的舅家,六皇子党羽,张家也追随他的步伐暗暗有些依附的倾向。看来,是有人想要他俩的命,清洗吏部腾出位置。   这是谁下的黑手?三皇子还是七皇子?抑或别的人?就在梅御史大夫思量之时,就这几人的罪名各方人士已经唇枪舌战了一番。   “前吏部尚书是属于‘官员枉法赃’,因受贿而破格提拔了张侍郎,按律,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绞!”有人冷然高声说着,并表示前吏部尚书收的贿赂分量足够被绞好几次。   有人认为这样判罚量刑过重,前尚书他并没有枉法,张侍郎还是有才华的,这属于“官员不枉法赃”,应按“坐赃”论加二等判。当然了,也有人说这不是受贿,只是同僚间赏玩器物罢了,这话却压根没人信。   关于张侍郎的盗用御赐物行贿一事,有人认为这除犯了“坐赃罪”之外,还是对先皇后的大不敬,应流三千里。   有人认为,白玉观音并非皇后下懿旨所赐,只是宗室女得的官造寻常赏玩件,无需以盗用御赐物之名流放,徒三年就足够了。   关于这“御赐物”的由来,有人认为张氏是窃盗夫家财产附合七出条例,应被休弃,并按律判刑,不得财者笞是五十,张氏这得财了且至五十匹应处“加役流刑”,因窃盗的是御赐物,更应重判。   有人认为她是帮未成年继子女保管财务,在寄托关系中,受托人擅自使用受托物的以“坐赃”论,刑罚应按坐赃罪减一等,徒两年而已。   又有人认为,张氏这受托人近期雇佣游侠损毁窃盗所保管的财物,诈称受托物灭失,意图侵吞永久据为己有,这行为应以“诈欺取财”论,判“坐赃”委实太轻。   这一串串的话,听得圣上脑袋发晕发痛,黑沉着脸下令即刻将张侍郎和前吏部尚书收押,由御史台立案,监察御史主审,彻查官员枉法赃、坐赃一事。   又因御赐物牵连妇人张氏,刑部也应参与其中,即刻命人押解张氏返京受审。   与之同时,负责彻查崔文远舞弊一事的郑恭亮则找了肖阳吃酒,无语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把丈母娘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丢脸丢到姥姥家。依我看,这史家、张家、崔家都没脸见人了,你们家也就是隔得远没在京城为官的这才好些。”   “可不就是要满城风雨么,”肖阳满不在乎的回答,“贵妃可不是吃素的,准能把她舅舅的事情圆回来,至于其他人,缩脖子回家待着才好。”   “那,崔文远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把书生给我?”郑恭亮只觉得肖阳夫妻两个都疯魔了,闹太大有好处么?真是损人不利己。   “哎呀,这个,那书生的籍贯是在我阿娘封地辖内,内人的祖父在恳请姻亲帮忙寻找一番,你说,我是交给你呢,还是交给他?”若是按肖阳往常的脾气,他倒是想给崔文远安个抄袭灭口的大罪。   可不知怎的,魂魄归位后这心越发的软,遇事总是想着要三观正确并且不能违反道义,推一把可以,栽赃不行。   最终,这科考舞弊案以小惩大戒告终,书生自述那诗赋是他在考前和崔文远共赴酒宴时所做,其中有个别句子确实是出自崔文远之手。   因此,此案只惩处了违例漏题并举荐自己学生的礼部侍郎刘文达,贬官罚俸,而崔文远被剥夺三次春闱资格。   肖阳很是遗憾,他还以为这抄袭会被判永黑删ID的,崔相真是大手笔,居然舍得出丰厚的嫁妆给崔萍,让她嫁与那寒门书生给堵嘴。   他躺在爱妻膝上,吃了一口对方投喂的果子,含糊道:“真是,便宜他了!”   “有什么好遗憾的。三次,还不算明年的,也就是说若没有意外的话,他要十二年后才能参与春闱,这么长时间足够磨灭一个人的意志。”婉如身披斗篷坐在梅树下,轻笑着又喂了橘瓣到他嘴里。   心想,前世是直性子的余初晴嫁了这书生,这回换成一心想嫁豪门的崔萍,却不知这夫妻间能否和平相处?若她不能感到幸福,愤愤然中会记恨害了自己的崔文远吧?又会怎样给他添堵呢?真是,期待呢。   至于另外一个案子,在贵妃的斡旋下,不以御赐物论,但御史台依旧按律判处了史尚书死刑,张侍郎黜落官职徒三年,涉案吏部官员左迁过半。   贵妃再次求情,圣上一时心软又因史尚书年老且于社稷有功,免其死罪判其徒一年、没收部分家产,张侍郎则笞五十、罢黜官职终身不用。   至于张氏,在崔家的暗保之下,苦主崔文康、崔婉如没法真正倾诉其罪过,最终由其贴身奴仆顶罪——婢女盗用了主母保管的财务用以争功,主母只是不察之罪。   明面上虽是如此,可谁人不知实情?崔相不都因此事无颜面对父老,引咎辞职了么。   转眼,张氏受了笞刑被抬回崔家立刻关进了后宅偏院,如今她只有个白身爹和受了牵连的嫡亲兄长,儿子前程黯淡,女儿无人问津,许是,再没出来的机会。   入夜,婉如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琢磨自己分得的嫁妆,以及张家的赔款,而后突然抬头问道:“你猜,她会自杀以免拖累儿女名声么?”   “死不死的都没妨碍。我猜,她是舍不得死的,”肖阳无所谓的回答,又笑着一点婉如额头,“真是财迷,都兴奋足足三天了,你竟还再算。”   “快要出门远行了嘛,我得安排好庄子的管事,还要将那绸缎、毛皮、药材之类的折换一下,这些东西放久了又收拾不妥的话根本一文不值,能出手的赶紧出手,首饰也得好好清理一番,”婉如很是认真的盘算道,“出门在外又得待上好几年,唔,需多带些钱与金银。”   “那边不用铜钱,这么重的还五大箱——搬来搬去不嫌麻烦么?”肖阳指着婉如出行清单上写的一行字捧腹而笑,“西南夷地区流通的货币不是朝廷铸造的钱,是贝币。而且,那地界盛产金银,用咱们这儿得的金银去那边花,亏死!”   “啊?你怎的不早说?”婉如顿时傻眼,那她这些日子忙忙碌碌的到底在折腾什么啊?白盘算了!   自七月十五后她总觉得自己夫君言行稍有些变化,似乎变得正经或者说正直了许多,没想到,只是表象而已,他骨子里还是那样狭促而油滑,连自己老婆都要戏弄!   “看,不学无术吃亏了吧?”肖阳从旁边书架上取出一本自己做的笔记递给妻子,笑道,“喏,各种注意事项,比书上的更详细些。”   “真是坏死了你!居然不早些给我。”婉如捏起粉拳就往三郎身上一顿狠捶。   闹腾许久之后,他才告饶道:“其实,我也不太了解,纸上谈兵而已。等咱们去了,可要相互扶持共勉啊!”   次年一月,刚过元宵节,在长公主和襄武郡王的通力合作下,今上终于松口不再扣着肖阳,示意兵部授予其官职,调令。   由陇右道调任剑南道蒙州都督府治下,在昆岭折冲府任左果毅都尉,随行人员除了兵丁、家眷外,还带上了两个拖油瓶堂舅郑恭亮、表弟温七郎。   这是在弹劾张侍郎前请襄武郡王和长公主帮忙办事时就订下的协议,肖家要所有姻亲脱离京城的浑水,他们也想让自己家最容易被坑的爱子去天高地远之处遨游一番,最好是回来时上面已经没了夺嫡困扰。   拖油瓶不可怕,可恨的是,因肖阳就职有带妻子,堂舅也厚颜的将自己老婆捎带了,而没成婚的温家小子居然带上了他的妾——柳依依。   对此,肖三郎的评价是——吃饱了撑的。   一拖二,二拖三,想累死大爷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吧,一口气虐死了一了百了多不划算,贱人,都是祸害活千年的,活着看婉如他们过得越来越好,才更痛苦啊。让两对兄妹的命运逆转才够有趣捏。   至于柳依依,有位亲说对了,她的作用仅仅是拿来对比,空口白话“爱死你”不作数,要有参照物才能衬托两人情比金坚。   唔,放心,不是添堵或纠结虐男女主的工具。看过墨鱼另外文的亲都知道,伦家有洁癖,从来不写三角纠结虐恋情深。   文中的匹是唐代对钱财的一种计量单位,六种因赃获罪:强盗罪、窃盗罪、官员枉法赃、官员不枉法赃、官员受所管辖者赃、坐赃。《唐律》中的坐赃:指官吏或常人非因职权之便非法收受财物的行为。   这一章写得很是艰难,研究了《唐律疏议》好久啊,几百页啊~~~   《唐律》中对贪污受贿的制裁很严格的,贪污第一种主管官员利用权力,将管内财物贪为己有者,如贪到绢五十匹者,处以流放二千里的刑罚。第二种是主管官私自役使公产罪,及借奴婢、牛马驼骡驴、车船之类,经查出后除所用物要交纳庸直、赁价外,还要按第一种情况治罪。第三种是利用职务之便收受送遗或拿要者的与第一种罪论处。   受贿型的惩罚,主管官本人“受财而枉法”,是指主管官收受行贿者财物后,为其曲法处断事情者,此类官若受贿达十五匹绢者,处以绞刑。非主管官而受贿为人托请者,也要治罪坐赃论。集体受贿首犯以总数论罪,下面的依照钱物分得的多少受罚。官员事后受贿发现了也要罚。对于犯赃而未被处死的内外官员,即使遇有朝廷赦免诏令,也终身不用。   那什么,受贿受刑比行贿严重很多哦,这就是在源头上杜绝行贿受贿贪赃枉法,大唐威武!当然了,也有因为权势而逃脱惩罚的,如下:   话说,刚才,我差点鬼使神差的文下写上<全剧终>,哈哈,写了乃们会打死我咩~~? ☆68、收拾表弟   出行头一天,崔文康等人先行一步在城郊十里亭摆上了饯行酒,肖阳一行人秉承了军人的优良做派站如松、行如风,因而来得最早,眼巴巴等着与温七郎和郑恭亮汇合。   郑堂舅来得不早倒也准时,两对夫妻见礼打过招呼后,他的妻子赵瑞莲就和婉如一同去了马车里喝茶、闲话。   两人中清瘦稍高挑的赵氏身披薄纱穿着淡紫色衣衫、散花浅绿荷叶裙;年纪略小却很是丰满的婉如则云髻峨峨,身着桃红绣金百褶裙。   一雅致一华贵,相映成辉,那怕戴着帷帽也让人忍不住驻足。   这位能嫁得郡王之子的赵瑞莲当然也出自高门大族,因郑恭亮不是长子又较为任性跋扈,为防妯娌难相处以及夫妻俩互掐,襄武郡王特意为其选了个温柔贤淑的嫡妻。   只看那赵瑞莲俊眉修眼、气若幽兰亲和力极强的温婉外貌,以及轻轻柔柔很能安抚人心的声音,众人就能猜出郑恭亮父母的苦心。   婉如之前和赵瑞莲有过几次往来,知道她是个好脾气的,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脾气。   肖阳就曾明明白白的说过,这出门在外女眷方面的事情别指望赵瑞莲能拿大主意,让她自己多担待些。   好在郑堂舅不是个贪花好色的,家族里也无需赵氏担当宗妇一职,不然她日子绝对难熬。   此次出京襄武郡王妃特意指了已经育幼两个男孩的赵瑞莲随行,就是怕儿子若孤身一走好几年纳了媵妾拖儿带女的回来,她这嫡媳妇儿没活路。   对于婉如来说,这么个拖油瓶也不算太麻烦,她原本最渴望的就是真正能当家作主,后院没人站在她头上指手画脚,赵瑞莲性子软一点还省得她俩闹矛盾。   须知,她这将门妇只是明面上看着是软妹子,骨子里却还是挺执拗。何况,赵家堂舅母是个曾经顺利怀胎生子的,与她又没利益冲突,有这么个长辈在身边倒也挺踏实。   这厢如娘和赵瑞莲亲亲切切的吃着点心谈诗论话,肖阳等人却是面色越来越暗沉,逾时半个时辰后,温七郎这才拖沓磨蹭着抵达十里亭。   三郎远远看着那浩浩荡荡一行人驾着十余辆车驶来,脸上的黑气都快变成烟雾腾飞了。   这可真是,宝马雕车香满路,笑语盈盈笛悠扬——劳资是去西南夷赴任,不是春游踏青,不是贵妇出游!   温七郎可没听见肖阳心底的咆哮,从那金灿灿的比寻常马车宽敞一倍的豪华房车中扶着个身穿银红色裙衫的婀娜女子下来。   只看了一眼众人就知道她那帷帽绝对是特制的,别的娘子戴帷帽是为了挡着不让人随意看,她那层纱是轻薄得欲露还遮,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那头插金钗、挽着高髻、目含春水顾盼多姿的模样。   婉如挑开车帘一看,瞅着那柳依依招摇轻佻的举动和刺眼的银红,脸上就带了些厌恶之色,根本就没下车迎接、寒暄,区区一个媵,不值当。   “真不知道堂姐是怎么忍受的,送走一尊又来一个,”正吃肉喝酒的郑恭亮吧唧吧唧嘴,“要换成我阿娘,说不定会找茬让这个什么柳来着沉塘了事。”   “你会哭求、绝食逼着父母帮自己正式纳个娼妓?”肖阳嗤笑一声,冷哼道,“别拿正常人的行为去和非常人比,行不?”   “唔,下次我会注意的,”郑恭亮擦擦油汪汪的手,“他既然来了,咱这就走吧?”   肖阳是很想立刻出发,可惜温七郎还要和友人吟几首饯别诗,抚琴唱两句“西出镐京无故人”,还要迎着乍暖还寒的春风喝两口临别酒,再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咽半晌。   围观许久的郑恭亮终于憋不住摆出了堂舅的款儿,喝道:“我草,到底还走不走啊?不想走你就回去,我们自己出发了!”   其实,这就是肖阳很乐意带上拖油瓶二号的重要原因,同是皇家的外孙,自己地位不及皇帝亲孙子温七郎,年龄也只稍长一岁不到,这小子真要瞎胡闹还是得郑恭亮出马才行,因为,他辈分高。   在郑堂舅逼着温七郎赶紧整理衣衫准备出发时,肖阳拾起一根数字在地上画了一根长长的直线,然后冲温七郎招了招手,唤道:“表弟,来看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温七郎无辜的瞪着一双黑亮的眼,很是疑惑。   三郎横眉一挑,带着一股沙场浸淫后的腾腾杀气沉声道:“我们这是因公出行,行程是有时限规定的,此行接近三千五百里,每天以五十里计,行程为三个月内。按律,妄自稽缓延留过期不到的,过期一天笞小板三十,满三天加刑一等,超过一百后上大板子,直至加到处徒刑一年半。”   他话还没说完温七郎那本就嫩白如雪的面孔变得更为发白,白中还带着青。“此行接近三千五百里”,三千五百里啊!流刑的起始也不过是二千里而已,怎么都没人说过要走那么远呢?   温七郎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一个可怕的事实:阿爹、阿娘是把自己流放了!而他那从前一贯笑眯眯的表哥居然还没把狠话说完。   “这根线,就是我们的起点,”肖阳在温七郎回过神之后,指着地上自己划出的道,恐吓道,“出了此线我就只当你是手下的兵卒不再是表弟,可别再无故迟到——违军令者,或杖或斩。”   “啊?!”温七郎吓得连连倒退,恨不得离那横线越远越好,此刻,这位从没吃过苦的小郎君是真想打退堂鼓了。   退到无路可退时,他忽然身后之人挡了一下,回身一看却是柳依依紧锁眉头,双眸含烟欲语还休的看向自己。   母亲早就说了,花魁陶传夕和世家女柳依依只能二选一,而娶柳依依为媵的条件就是随肖阳去西南夷,若半途而废选择回家就必须将其休弃。   看看煞神似的表哥、坏笑的堂舅,又看看面带恳求之色的爱妾,温七郎叹息一声咬牙道:“我明白了。来迟一步对不住大家,这就出发吧。”   “初战告捷了?”看着肖阳号令众人出发后回了马车,婉如笑吟吟的问着,“接下来又是怎样的下马威呢?”   “急行军,颠死他!”三郎平生最恨小白脸,谢俊逸隔得太远折腾不了,温七郎倒是能给他搓磨一下,“我就是来告诉你待会儿将逐渐加速,坐马车不舒服,赶紧换衣衫出来骑马吧。”   “好啊,很久没和你一同跑马了呢。”婉如笑着应了,很是爽直的换了一身胡服拿着肖阳赠的红色马鞭跨马疾驰。   笑闹间,又遇到堂舅夫妻并肩骑马溜达,他们也是没问题,却不知看着挺文弱的表弟擅骑射不?这孩子一直待在那金灿灿的豪华马车中没出来,不知有没有被颠晕过去?   想必是没有的,因为那马车中已经传来了银铃般的欢愉歌声:“今日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蝴蝶儿忙,蜜蜂也忙,小鸟儿忙着,白云也忙……”   听那声音,是柳依依吧?赵瑞莲也学着婉如一样皱起了眉,低语道:“先前听着他们琴箫合奏倒也不算出格,可作为一世家女子即便是家道中落了,又怎能平白无故像歌伎一样在大庭广众下高声吟唱?”   唱便唱了吧,这歌还如此的,该怎么说来着?   “有些简单。”婉如浅浅一笑,却又突然想起了自己从前在城楼上高歌的场景,那时候,她可根本没意识到能不能唱这问题,只关注了有没有用。听赵瑞莲这么一说她才有些纠结,那时是不是唱错了?唉,都不知别人是怎么看的。   “这歌怎么听着有点耳熟?”肖阳忽然开口打断了婉如的思索。   “听你侄儿、侄女唱过?”郑恭亮一句反问就点出了自己妻子想说未说的关键,这歌,曲调古怪,歌词太白话太童谣了!   这位被“流放”还带上了歌伎、舞姬当婢女的宗室纨绔,冲着身后一同骑马的两个容貌肖似的青衣女子打了个响指,吩咐道:“你俩,来一首,大声些。”   两个女子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问同伴:“唱出游的,《关雎》、《出其东门》匪我思存?”   “《小雅出车》吧,也是出游,也有春日,却更有意义,”另一个则环顾周围战士摇了摇头,提议后便扬声唱到,“我出我车,于彼牧矣。天子命我,城彼朔方……”   她的姐妹赶紧跟上吟唱这颂扬领兵统帅赫赫战功的曲子,郊牧誓师、野外行军以及家人的思念和欢迎。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女子婉转悠扬的歌声中,渐渐融入了四周擅歌将士苍劲有力的附合声。   自己家的郎君不也是征伐戎寇的英明将领么,咱们,不也是从战场上拼杀而归的英雄么?这歌,不错,相当不错!   当众人的合唱将那柳依依的“童谣”活生生压下去后,肖阳跨马走近婉如身边,轻声道:“也不是不能唱,可得看唱的场合和内容。那日,你在城楼上唱的就很好。”   婉如抬头望向自己夫君,心头一热抿唇微笑,即便是隔着帷帽上的青纱,肖阳也能感觉出那视线是多么的炙热、动情。   “我后悔了。”三郎苦着脸嘀咕了一句。他想要握住妻子的手,想要揽住她的纤腰,更想要狠狠吮-吸那润泽红唇,只可惜,他们现在是在马背上,而且还是分别骑着两匹近乎疾驰的马——太高难度了,纵使他骑术一流也做不到。   “怎的?”婉如有些不明所以。   “不该下令急行军,不然咱们就能在马车里那啥,你知道的,”三郎舔了舔唇,露出了一副饥渴模样,“上次就想试试来着,你没同意。这回,足足三个月,总有被我得逞的时候吧?美人,你是逃不掉的,灭哈哈哈~~~”   “作死!”婉如扬手挥起马鞭就往肖阳胳膊上抽了一下,抬臂动作看着夸张却是用没展开的鞭子轻轻落下。   俩人的打闹却把后面跟着的赵瑞莲吓了一跳,这是,妻殴夫啊?!有违妇德啊!这如娘看着一副温婉娇羞模样,怎能如此彪悍?   “哎,打是亲骂是爱咯,”郑恭亮看着妻子的惊诧模样扑哧一笑,“你平日就是太拘束了些,出门在外没这么多规矩。”   或者说,夫妻俩何必非得“举案齐眉”,妻子送饭时不敢仰视丈夫的脸,把托盘举得跟眉毛一样高,丈夫还要彬彬有礼的接着,这不是两口子,是上下级。   郑恭亮琢磨着要趁此行西去三五年好好调教一下妻子。蛮夷地区肯定规矩不重,多好的地方;这肖三郎夫妻关系亲密似乎也不是对拘束的;还有那温七郎和柳依依,特么的太没规矩了,任何人和他们一比都很是和谐,这参照物很棒。   被郑堂舅叨念着的柳依依正在马车里温柔小意的和夫君闲聊,心里却咬牙切齿的谩骂。温七郎正听她唱曲听得投入,还赞誉着这是他前所未闻的清新、活泼曲子。   两人正你侬我侬的,却不知是被哪个该杀千刀的打岔了,唱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这是歌么?   柳依依随口问了一句:“他们唱的是什么”。随即温七郎就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顿时知道自己问错了,插科打诨许久才将这事岔开。   也就是她不知道罢了,换成任何一个熟读诗书的都会惊讶,太常寺太乐署令之女居然没听过《诗经小雅出车》!   这《诗经》中的正声雅乐是上层贵族酒宴时常听的乐歌,即便是柳依依不学无术也不曾出席宴会,可她亲爹就是掌管雅乐的太乐署的署令。还有她的名字“杨柳依依”,也出自《诗经小雅》。   听了柳依依的疑问温七郎的第一反应就是:她活这么大就没把自己名字前后的诗歌看上一看?   温家郎君确实爱女色,但本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他,最爱的是既艳丽又有才的女人,能为柳依依放弃花魁娘子是因为这女人展露了她很有才华的一面。   可他即便是被迷傻了,也不可能相信一个听不出诗经小雅后“一时忘了”的借口,这是世家女的必修课好不好?应该滚瓜烂熟的好不好?   一行人各有所思,在官道上纵马疾驰,终于赶在黄昏时到了驿站歇脚。   被颠得身子骨有些散架的温七郎领着爱妾从豪华马车中走了下来,见到亲戚家女眷都骑了马略有些尴尬的笑道:“都怨我来迟了害得大家赶路,下回若还这般赶时间,舅母和表嫂可到我马车中与依娘一同小坐。这车是花费百金特制的,比寻常马车更经得住颠簸。”   说着,他很是得意的掀起自己那超过八尺宽的马车的帘子,指着足够两个人在里面翻滚的宽大坐垫笑道:“这是用【弹簧】做了减震处理的,你们知道弹簧是什么么?就是螺旋状一圈圈的粗铁丝,用在坐垫下面坐着特别舒服。”   “你是说臂钏的这种样子?”郑堂舅指着自己家歌伎手臂上的一圈金钏笑了,“这有什么稀奇的,战国时期的机括典籍中就有此物的介绍,只是没称其为‘弹簧’罢了。”   “用整木做的车轮原就具有弹性,并且还用厚皮革包裹,也能减震,”肖阳指着自己家的马车也满脸是憋不住的笑意,“螺旋弹簧耗工费时造价太高,我这马车垫子用的是片式弹簧和扭力弹簧,这两种弹簧你知道么?竹制弹弓、弓箭还有特别的弩机等兵器上都有运用,得闲了我详细讲给你听。”   温七郎被这两人打击得一愣愣的——被旁人忽悠了的纯文科才子遭遇两个从军的理工科牛人,完败。献计的柳依依真是不知道战国时居然就有弹簧,顿时傻愣。   “对了,我记得出发前有给你路线图?”肖阳领着妻子进屋坐等吃饭时,突然又望向那垂头丧气的温七郎问了这么个问题。   “唔,是的,怎的?”记忆力不俗的温小七满目疑惑的回忆道,“先走‘傥骆道’从京城至汉中,然后走‘金牛道’从汉中途经剑门关到锦城(成都),最后走‘五尺道’由蜀地入西南夷区。”   肖阳忍着笑,一脸的严肃认真:“‘五尺道’原名滇僰古道,是一条辅助川滇汉人与古僰人往来的经商便道。后来于秦时又由官方出资拓宽、修复,目的是为控制朝廷在夜郎、滇等地设立的郡县。你知道它为什么要被叫做‘五尺’道么?”   郑恭亮看着一脸茫然的温七郎,故意很用力地拍了拍外甥肩膀,大笑着说:“因为,它最宽的地方只有五尺。”。   温七郎看了看自己家那超过八尺的豪华马车,又看了看堂舅、表哥等人那似乎有些简陋的可拆卸、可丢弃轻便马车,欲哭无泪。   事到如今,他终于有了觉悟——这是被肖三郎故意收拾了啊!活该自己喜欢奢华享受,活该自诩翩翩君子只喜诗画不看杂书,活该端着架子出发前没去找表兄求教,活该听了媵妾的撺掇打造金马车丢人现眼。   突然又想起了爹娘当初拉着表哥的手托他好好关照自己,肖阳拍胸脯保证一定会无微不至照顾他这温家的宝贝,原来,他所谓的“关照”,就是要“关起来好好打造”。   远离父母亲人,想要诉苦、告状都找不着对象,唯一一个算得上能辖制肖三郎的长辈郑堂舅,看起来也是和他蛇鼠一窝的,苦啊。   这日子,该怎么过?还以为蜀道之难是此行最痛苦的事情,没想到……嘤嘤……我错了,我不要陶传夕,不要柳依依可不可以?   “郎君~~”被诗经与弹簧坑了的柳依依委委屈屈的挪步到了温七郎跟前,用那勾魂的小眼神一扫,顿时抚慰了对方苦水泛滥的心肝儿。   “走吧,进屋。好好休息一夜,明日才有精神行路。”温七郎拉着柳依依的手,柔声说着。   既然已经有了选择也走了这条路,便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温七郎,可怜的柳依依,其实,他们也不算贱人,但是,被虐了……灭哈哈,为毛我如此的想笑。   “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召集驾车武士,为我驾车前驱。国家多事多难,战事十万火急。   关于歌,大家可以把《今天天气好晴朗》和邓丽君的《在水一方》对比一下……还有墨鱼在出征那一章放的真正的琴歌,嗯嗯,古人的唱法绝对是和现代不一样的,正常人大白话这种绝对是没法欣赏的。   上图,这是如今高速路的概略图,给大家参考一下,高速都是二千七百公里唷,好可怕。他们走的不是这条,是左边周至—华阳镇—老县城—洋县—城固—【汉中】—勉县—宁强—广元—剑阁—梓潼—绵阳—【成都】……更曲折的路唷~~ ☆69、为妻屈膝   因温七郎迟到肖阳故意折腾着催马疾驰,颠簸了他一整日,在驿站歇脚之后,这位贵公子狠狠反省了自己的行为。   他倒没觉得自己和友人吟诗、执手相看泪眼有什么不对,只意识到,既然已经栽倒表哥手上逃不了,那就得避其锋芒老实听话,免得被军法处置“或杖或斩”。   至于马车,已经丢脸就算了呗,反正价格是他认可的,那座椅也享受了,便不能指责柳依依坑人,她也这是个寻常女子,不知道军事上的机括之书也实属寻常。   温七郎唤来随行管事,让他安排下人再次拾掇行装做好弃车骑马的准备,而后便进了已经熏香的屋子,揽着柳依依在自己随身带着的被褥软枕上舒舒服服的睡了。   他以为,只要自己听话些便能相安无事平平顺顺的抵达目的地,“蜀道难”什么的,不就是路窄一点、陡一点么,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其他明白人,却没他这么乐观。   作为肖阳此行的副手,徐恒宁和郑恭亮本就见多识广又早就做足了功课,自然心中有数。   而婉如虽是个极少出远门的,她却为摆脱丈夫笑着按在自己身上的“不学无术”名声而看了不少相关书籍,知道从京城到汉中的路有陈仓道、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等四条,肖阳却偏偏选择了最险峻的一个。   “因为,这是由京城入川蜀最短最便捷的路,沿途馆驿有十来处,极为方便。”肖阳坐在床边一面泡脚一面擦拭着自己的弓弩,武器需要每日保养才能在战时称手、好用。   “又哄我是吧?傥骆道,是因从京畿周至骆峪进秦岭,再由洋县傥水河谷而出,这才得名的。同样是翻越秦岭,这条路却最靠近主峰太白山,”婉如放下手中皮质的图册,蹲在了肖阳跟前,挽起袖子便开始帮他捏脚,“要翻越五、六座山吧,书上说人烟稀少有猛兽呢!”   被婉如那纤柔小手捏住自己的脚掌,肖阳顿时一惊,心中既暖又痒虽是觉得无比幸福满足,嘴里却推辞道:“哎,哪需要你动手,快放开让我自己来。”   他俩都不是爱一堆奴仆围着伺候的,出门在外更没法太讲究,因此有些贴身小事只能亲力亲为了,可三郎却真是没想到妻子居然能躬身为自己揉脚。   “我才看了医术,说脚上有穴道捏捏对身体好,”婉如可没松手只笑着继续帮他洗着,“别岔开话题,问你为什么要选傥骆道呢。”   “真的就只是因为它最短,唔,其实,这是一条战时常用的快速通道,军队还怕什么猛兽?一千多号人,有不长眼的来挑衅正好让他们练练手,在京城憋上好几个月人都快废——唔,好了好了,别按了,已经很舒服了不用揉了,真的。”肖阳解释之后连声告饶,自己抽过软布擦了脚。   这哪是浴足按摩啊,分明是乱摸来着!痒得要死,再挠下去小阳阳就该竖旗投降了。   婉如立刻懂了丈夫言下之意,这是说,他故意选了这条道想要在抵达西南夷之前拿山中猛兽练练兵。特别是堂舅、表弟家的部曲,那些人压根儿没练过,得好好磨合,免得遇了匪兵慌乱坏事。   她正净手琢磨着自己丈夫的心思,那边肖阳已唤人又打来了一盆热腾腾的清水,不由分说的将婉如按在床边坐了,然后右脚后退半步蹲下为她解开罗袜,露出一双洁白娇嫩的玉足,它们微微缩着,仿佛不太适应对方热辣的视线。   “别动,现在换我来。”三郎左手捏住妻子的一双脚踝不让她逃掉,右手探进脚盆搅了水搅试温度,觉得有些微烫便只用掌心掬了水缓缓淋上去。   婉如双足一颤,顿觉一股热流从脚尖直窜进心坎里,顷刻间整个身子都绷了起来,娇艳面庞也窘得发红。   因肖阳没别的妾他们的关系比寻常夫妻更为亲昵,几乎每日都是抵足而眠也曾赤身共浴,婉如原以为在各种姿势都尝试之后自己面对阿阳早没了“羞赧”这一种情绪,即便是害羞那也是做戏。   谁曾想,就这么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她心跳如雷,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肖阳那英朗的外表在橙色烛火的跳动中显得格外柔和,微垂的眼睑让人没法瞧见他的眼神只能看到浓密有型的直眉与两排长长的睫毛,这是婉如头一次发现丈夫的睫毛居然比她的还长,更惊觉自己竟少有的以俯视角度仔细打量一个男人。   三郎先是臀坐在右脚跟上蹲着帮妻子清洗双足,而后又忽然挺直了身,右膝触地成半跪状,双手很有章法的开始以拇指揉按婉如的脚心、脚趾,一面按摩还一面抬头说道:“脚是足三阴之始,足三阳之终,确实有不少穴道让五脏六腑都在其中有投射,但按得太轻却是没效的——你得像我这样。”   那向上扬起的笑颜,如朝阳一般灿烂,让婉如不由润湿了眼眶——这是真正的洗脚,并非亵玩挑逗。   这世上,还有哪一个男人能为她浴足?哪个汉子愿意处于下手仰视女人?还有谁肯在妻子身前单膝半跪?   婉如以前一直提醒自己别爱上,别投入太多免得再次受伤,可如今看来,有时候必须得看人办事。   肖阳和谢俊逸是不同的,他言谈举止似乎霸道而不够小意温存,几乎找不着寻常女子所爱的温文尔雅气质,可是这洒脱而不拘小节的人却偏偏事事都将妻子放在心里。   相处越久婉如越是发觉,阿阳他没有把她当作是男人的附庸,即便有时候爱戏弄人,可骨子里却隐约透出一种对妻子平等的尊重。这样的丈夫,如何能不爱?   心态再次转变,这一夜夫妻俩更是好得蜜里调油似的,肖阳没等到养精蓄锐待明日车-震,当夜“嗷呜”一口就将妻子舔食下肚。   他是很想在马车里试试,却不乐意让旁人围观偷听,路太窄,这人多耳杂的不方便,可不像西北地界宽广,天苍苍、野茫茫,路边摘花没人探详。   次日,行在路上听着温七郎和柳依依在马车中的私语调笑声,以及饥渴兵卒的好奇、垂涎视线,肖阳更是打消了那念头。他又不是AV男优,怎肯把床戏演给别人免费看(听)。   这放弃车震白日里精力充沛的肖阳一路迎着手下快马加鞭急行,很快就远离了繁华州县的平坦官道进入峡谷山林地段,一行人不得不弃车骑马,准备攀越悬崖峭壁上的曲折栈道。   当日中午,大家歇在了山脚的驿站中进行休整,据肖阳所说这是此行途中最大的两个驿馆其中之一,以实木、青砖搭建,有近三百间房,四周甚至还有城墙、垛口,既有交通邮驿之用,又属于军事关隘。   之所以在此逗留,是为明日开始的翻山越岭做准备。例如,准备干粮、水囊,拆卸马车将车中装载的货物捆绑妥当,方便马匹、驴骡驮行等。   那些不曾出过远门的随行家仆、婢女无不仰望巍峨高山,惊叹不已。遥看那修筑在悬崖峭壁上的一条条恍若挂于天际的栈道,众人才深切体会到这蜀道不仅有河滩坦途也有只容一两人通过的羊肠小路,更有陡峭山岭。   有的人甚至在感慨中生出了恐惧之感——这么高,这么陡,掉下来可怎么办?   “果然闻名不如一见。”温七郎也是满腹感慨,竟觉得自己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只注意了别人诗句中描绘的秀丽风光,怎么就没想过道阻且长?   花费重金打造的马车只能派了家丁原路弄回家去,货运马车中放着的各种行囊也得重新整理,那些金贵的书籍、绸缎等物都得好好包裹以防雨水、防遗落。   在整理行装时,肖、郑、温家行事方式各有不同,三个女主子的差别也特别明显。   肖阳是抄手掌柜只去管他的兵丁,其余杂事都交给了婉如安排,而她在出发前就已经知道了出行的注意事项,自然是根据行路时的需求命令奴仆分门别类收拾各种物品,分配好了驴骡队伍,此刻只轻轻松松说了一句话:“肖忠,按事先规划的去安排吧,十三和肖棠你们盯着点。”就进屋休息去了。   郑恭亮则和妻子一同分工协作男主外、女主内各自料理一部分家事,同样也是只发号施令手下人依令行事。   而温七郎是个万事不操心也不懂得怎么操心的,以往都是亲娘和兄长、嫂子安排好一切,这第一回出远门根本找不着头绪。   柳依依是他身边地位较高的媵,在没嫡妻时顺理成章的由她掌管了内院,这小娘子却偏偏正在和长公主派给温七郎的大管事争权,收拾行装时大管事就被找茬训斥了好,几回这次干脆撒手不管了,只装木头人听凭安排不发表意见。   手中只有个下人名册,连那些人各自擅长什么、长啥样都不太清楚的柳依依,又怎么迅速使唤这些人清点、分装好堆在马车上的各式杂物?何况,温七郎还带着许多华而不实、不能磕碰、不适于带着出行的东西,这温家车队顿时乱成一团糟。   婉如在屋里喝着香茗,透过窗户打量了一番站在西厢屋檐下面带急色使唤奴婢的柳依依,不由叹道:“你说,她会弹琴、会唱歌、擅绣花、能下棋,怎么就不会管家呢?”   她当初是被张氏故意忽略了这一技能的培养,但那柳依依却是嫡出亲母又尚在的,家里难道都不教的么?或者说,只把她当做妾来养着?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寻常妇人哪有女君能干?”贴身跟在婉如身边的宝珠轻声一笑。   如今出门在外肖阳升级成户主了,对女主子的称呼也自然要跟着升级,再叫“娘子”有些不妥,还是女君更能崔氏婉如的彰显身份、地位与能力。   “哎,我也是婚后慢慢摸索的,”而且是两辈子无数次碰壁的血泪教训,婉如如今却能用过来人的口吻教导婢女,“将来你是要脱籍许给良人的,自然有当家作主的时候,记住了,管家么,就四点最为重要——识人、御下、交际与理财。”   哪用像那柳依依似的凡事亲力亲为还没能整理出头绪来,其实,只需要挑选出合适的人监督他们做事不就成了,不然养上管事和账房是吃白食用的?   初次遇到困境的柳依依也很是疑惑,为什么别人就如此轻松自己这边却混乱无比?管着文房四宝的不知书画在哪,乱放了温七郎的古籍;守着自己珠宝的没管理金银,两样贵重东西装在了不同的驴骡队;清点行囊数目的不知道有多少驴骡可以使用,东西装得太散放不全……   这一件件杂七杂八的事情全部都来回禀柳依依,光听着都觉得脑袋发晕。瞧着别人火速清理完毕坐看温家笑话,她心里哇凉哇凉的,很是纳闷,为什么自己打得一手好算盘,懂得新式记账方法,却管不了一个家?   入夜,温家奴仆还在燃着火把清理物件,肖阳站在院中双手抱臂围观,用一种遗憾的口吻幸灾乐祸道:“看样子,明日是走不成了?表弟啊,姨母确实说得没错——娶个贤妻真的很重要。”   所以说,纳妾和娶嫡妻的要求绝对是不一样的,上不了台面,只能吃不能用的玩意儿也就只能宠着、玩着,当不得真。   “我催催他们。”温七郎说完之后就进了里屋,念叨之后看着柳依依一副快急哭的表情,平素温文尔雅的面具都快龟裂了。   他生出了同婉如一样的疑问,很想揪着柳依依咆哮一句——你家没教怎么管家么?!我也没学啊,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据编辑通知,最近天朝网文需河蟹,所以……大家,请脑补肉吧~~~   柳依依不是穿越女,真的,她就是家里没教好~~咩哈哈~~~~大家看出肖阳和婉如的好了咩?   栈道:在险绝处傍山架木而成的一种道路。 ☆70、路途之难   不管会不会管家理事,即便是再厚颜的人也不可能让自己堂舅母或表嫂帮忙调教下人、收拾行李,正当温七郎一筹莫展之际,他终于想起了阿娘给自己的两个内外管事。   这一男一女是襄阳长公主最得力的下人,专门挑来给出远门的幼子使唤,临行时也曾交代能放心用着,若遇到难处也可参考他们的建议。   偏偏在收拾行装时柳依依就找茬告了状,被枕边风一吹温七郎就偏心将之抛在了脑后,万事只让爱妾做主,这才惹出了乱子来。   肖家小两口旁观着温家奴仆先是忙忙碌碌啥也没办成,然后出来了两个大管事发号施令迅速理顺了诸事,众人各自悄无声息的按部就班操作,想必熬一夜便能料理妥当。   婉如不由笑道:“我就说么,温家或长公主调-教出来的奴仆怎么可能如此笨拙?原来是二主子和管事在恶斗。还以为要吵嚷一夜叫人没法休息呢,真是万幸。”   万幸温七郎没傻得完全摸不着头绪,却不知,事后他是会嫌弃爱妾还是迁怒先前不作为的大管事?   “当初你进门后和肖忠、肖仪交接时可没见乱成这样,人蠢无奈何。”还没站稳脚跟就想排挤大主子得力的下人,这怎么可能成功?肖阳哂笑不已,又连连感慨自己得了贤妻。   他倒也不认为婉如能有多精明,但审时度势、善于学习总结这一条她从始至终都做得特别好,这才是人立身的根本。   至于柳依依,不过是个有些小聪明的寻常女子而已。   初见时肖阳还认为她有些肖似记忆中的那个女子,如今相处几日后却觉得这大愚若智之人面容越变越模糊,成了无需关注的路人甲,不,或者说,也可将她当做是笑料,用于路上解闷倒也不错。   次日一大早,一行人列队穿过了关隘城楼,依次前行踏上了攀山越岭之路。   栈道路窄,且陡峭而临悬,自然没法再顺顺当当的骑马。兵卒们牵着载有自己干粮、武器的马匹,仆役吆喝着负重的驴、骡。   此行路途遥远很多人马匹都带着备用的,又因精简队伍因此没人充当专职的马夫,于是,包括肖阳在内的将领也都在步行间分别照顾着一匹自己的良驹。   婢女、仆妇与歌舞伎背着自己的小行囊一路迈着腿儿随行,自然不敢说一个累字,最轻松的也就是三个女眷赵瑞莲、崔婉如和柳依依——她们是由人抬着出行的。   婉如身穿细布夹袄戴着皂纱幂蓠,规规矩矩的斜坐于两个肖家壮汉所抬的肩舆之中,因黑色轻纱的遮掩没人看得清她面上表情,但肖阳却从那双紧捏的手上察觉出了妻子的紧张,却一时想不明白她在怕啥。   所谓肩舆,顾名思义那就是扛在肩上的“车”,这椅子与肩齐平的高度对旁观者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坐在上面爬山的人却很是痛苦。   悬空的栈道并非每处都有栏杆,即便是有其高度也只到人腰腿,也就是说,婉如是在悬空道路之上又悬了空,不仅坐得不踏实,那一颤一抖的座椅还在嘎吱作响。   视线所及处,远方是烟云笼罩的巍巍高山,前路是狭窄而陡峭的坡道,左侧是没有攀爬物的绝壁,右侧则是悬崖深涧,偶尔遇到山溪瀑布垂直落下便能听到泉水激荡的轰鸣声。   面对此情此景,婉如绝生不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美好感慨,只觉得自己眼晕发黑,心中最常叨念着的就是——抬肩舆的两人千万别手一抖、脚一滑就把我颠出去了!   遥望前方,这爱面子的肖家娇妻竟无比羡慕使用篮舆出行的赵瑞莲,丝毫想不起出行前她还暗暗嘲笑对方蹲坐在大藤篮里被人挑着实在是太傻,就像乡下人卖畜生似的。   篮舆傻是傻了点,可架不住人家重心低、踏实啊,怎么着也不会滚到山崖下去。   至于后面的柳依依,婉如坐在半空中可没胆子扭头去看,只知道她坐的是温七郎的豪华步舆,四肢健全的书生没脸别人都走路他被抬着。须知,这年月坐肩舆、步舆等只是老弱病残者和妇孺的特权,带上步舆只因长公主心疼儿子,可在堂舅、表哥的映衬下,温小七不好意思用。   那东西高矮介于两者之间,但用着也不可能很舒心,因为,这就是一块有把的由奴仆提在手里的木板,周围不仅没遮拦还为图美观而刷漆描金,以至于亮锃锃如镜面光可鉴人。   婉如不用看都能猜到柳依依绝对穿着顺滑精致的锦缎衣裙,两者叠加,她需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从步舆中滑出去。   果不其然,行到半途众人在一宽敞平台休息进食时,在惊恐紧张之中坐得身子僵直的柳依依活动了一下腿脚,终于忍不住向温七郎讨要能舒服靠坐的篮舆或肩舆。   “……步舆不好么?”他默默的看了对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因为实在是不想说出讥讽之言——当我是神仙什么东西都能马上变一个出来?这真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善解人意、温柔可人、才华横溢的奇女子?   “柳娘用我的肩舆吧,”在不远处听到了两人对话的婉如,很是善良大度的让出了自己的坑爹座椅,又抬眼看向夫君,“我与你同行可好?”   “好。”肖阳听着柳依依的颤声就知道了自己妻子在惊恐什么,果断灿烂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纤掌,带着爱妻并肩走在曲曲折折的栈道上,攀爬那连绵起伏的山脉。   内宅贵妇的体力毕竟是不及旁人,行到半途婉如呼吸渐渐急促,面色潮红脚也开始发软,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已耗尽,只靠着肖阳的拖拽挣扎前行。   “谁叫你逞强来着?”肖阳半拉半架的扶着婉如轻声问道,“要不我背你吧?”   “不,不用。”婉如赶紧摇头,即便是穿着胡服戴着幂蓠,可大庭广众下叉开腿让人背这哪儿使得?!她累得只能用嘴大喘气,这一开口就觉得嗓子眼有些发腥,没法再多说话。   “不背那就抱吧。”肖阳说完和趁着婉如清嗓子准备开口的短暂空茬,伸手一捞便将她环抱在了怀中。   “哎呀!”婉如惊呼一声赶紧推辞,想要让肖阳放自己下来却又不敢在羊肠小道上使劲挣扎,反抗未果后只得红着脸忍了。   “你得多吃点啊,”肖阳微微蹙眉,这点重量连负重行军都算不上,手指下意识的在肩窝乳-下一捏,这摸着该有肉的地方还是挺丰满的嘛,却不知为何如此轻飘?他干脆吩咐道,“这一路上还是得多走走,权当锻炼。有消耗才能多进食,食量大了才会长肉,多长肉身子骨才会壮实。”   “……”婉如默然,有个训兵成习惯的夫君真是伤不起。内宅女子要长得“壮实”干嘛用啊?膘肥体壮好下崽么?虽然这话也不算错,可听着总有点别扭。   熬到扎营休息时,婉如赶紧命人准备篮舆,走路脚累、被抱着心累,还是坐篮子比较好。   花去几日时间走过一大段栈道后,一行人开始淌黑水河,时值初春雪水开始渐渐消融,这河水冷得刺骨,即便是夏季也只能说稍微宜人而已。   可那时溪水变成大河水流也很是湍急,又没有桥可通行这就成了死路,要入滇还得绕行好几百里,这也是为何肖阳要赶在此时出行的缘由。   淌河时婉如等人自然是坐在马匹上的,肖阳亲自牵了婉如的温柔马驹带着她顺顺利利的过了河。   可偏偏赵瑞莲却因马匹扭脚扑倒而一不小心落了水,还不到腰际的溪水竟暗含巨力,登时就将那身形单薄的文弱舅母连滚带卷的冲了出去。   周围军士先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而没有伸手抱她,等看着情形不对时已经来不及顺手将其捞回来了,万幸的是郑恭亮反应极快又是个会水的,“噗通”一声入溪中游了二十来步远终于救得了妻子。   “阿莲!你怎样了?”郑恭亮搂着妻子高声呼唤中又一脸紧张的探了赵瑞莲的鼻息,见她呛咳几声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岸上诸人揪起的心也才落下。   而后,他把微微吐水的妻子往肩头一扛快速走到了岸上,等着郑家婢女慌慌忙忙的翻找更换的干爽衣服和保暖毡毯。   柳依依走上前来打量着还被郑恭亮扛在肩头颠簸走动的赵瑞莲,见她面色惨白不由急道:“得快点快人工呼吸呀!就是平躺卧着头部后仰给吹气、按胸。”   按胸?让我青天白日的吻老婆还按胸?!放屁!郑堂舅看了一眼这莫名其妙的女人,没吭声,扭身就走向了另外个方向。   那边婉如已经命人打开了自己的一箱装布料的行李,在岸边不拘用任何锦缎快速撑起了一方“帷幔”遮掩的小天地,以方便赵瑞莲更衣。   柳依依急得跳脚,又开始游说温七郎帮忙劝说郑堂舅,见她这反应,肖阳无语之极就差没扶墙而出了——人工呼吸,那是自主呼吸停止时的急救方法,专用于没气息的各种情况而不是溺水!   郑恭亮让妻子伏卧于肩上,肩背倒立口唇向下并不时走动抖着,这姿势才是最省力又有利于溺水者的,既能帮助呼吸又可从呼吸道排水。   按胸,居然叫没学过急救却又力大无比的军人去按胸!郑恭亮一巴掌摁下去说不定立刻就会折断三五根肋骨,顺便再戳进内脏,然后,赵瑞莲没被河水呛水却被自己丈夫压得内脏破裂吐血而亡么?   他原以为这柳依依也可能是从异世中还魂而至,如今看来,却是不像呐。无论是与不是,都要离她远点。一知半解真可怕,肖阳恶寒着忍不住抖了一下。   经此意外,赵瑞莲接连高烧了三日,使得队伍暂时没法出行只能就地安营扎寨,还没等她完全康复,半夜里却又遇到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黑水河顿时暴涨,混浊溪水滚滚翻涌犹如滔滔大江,若非肖阳坚决不在河道旁宿营,选了个临近的高地,在下雨后又果断命令大家向上攀爬,说不定一行千余人当夜就会交代在大水和泥石流中。   即便是如此,他们也损失了些行李、马匹甚至还有随行兵士,因为来不及在暴雨中将所有马骡迁移至安全处看管,惊马时有走失的,也有连人带马滚下山崖的……   来不及等到赵瑞莲完全康复大家就在泥泞地里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出山沟,好不容易在驿馆休整几日后恢复了体力,众人又不得不开始踏着积雪和冰棱攀仙雾山巅峰,这云雾山终年积雪,可谓冬夏不消、望之皓然。   远观景色壮丽,近看树枝上垂挂的冰柱莹白透明,秀美异常,而行走起来却多有不便。   头次见到阳光下白雾茫茫山林多处折射银光的美景,婉如瞧得很是兴奋,结果,脚下一滑便摔了个狗啃泥,膝盖顿时青紫红肿足足半个月都没能好。   她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大碍,忍忍便好,却心疼得肖阳捶胸顿足好些日,只怪自己没看好妻子,他是糙人磕碰一下没关系,婉如却细皮嫩肉的,白嫩嫩的肌肤上却有乌青黑血至皮下浸上来,那看着可特别瘆人。   郑恭亮却是幸灾乐祸的一笑,朗声道:“总算是扯平了,咱们两家各遭一难。”却不知几时轮到温七那小子?   “哎,就像黄蘖禅师所说的,‘不经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咱们也得历经磨难才能得道吧?”受伤不良于行的如娘坐在篮舆中不由长叹,又好奇的问,“这入滇的险路走过一半了吧?”   “还早着呢,接下来是走剑门山——蜀道难,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渡愁攀援。”肖阳无奈耸肩,并要妻子老老实实的坐着可别再左右乱张望了,以免出意外。   一路走到“金牛道”,婉如终于瞧见了传说中的剑门关,此处气候舒适了许多可那地势竟然比最初走的那段更为险峻。   可谓是山峰如剑插、峻岭横空卧、危崖高耸入云端。最高处两崖耸天而立,中间只有容一人通过的夹角,一线中通形似“剑门”。   或许是已经在路途中磨砺了一个来月的缘故,这段险峻之路竟没人觉得不适,也不曾出乱子。   稍后又平平安安走过一段相对平整的坦途后,大家随即又开始翻越崎岖的四十四盘,这便正式进了由蜀地入西南夷区的山脉腹地。   入山岭之前,肖阳特意招呼了所有人,吩咐道:“从此刻开始,我们走的不是栈道而是要穿越密林,在当地山民的传说里这一段路被称之为‘黄泉道’,大家需提起精神多留意脚下和四周动静。”   黄泉道,只听这名字都知道前路艰险,一行人休整时纷纷开始擦拭武器准备羽箭,连温七郎都收起了翩翩贵公子专属的玉佩、笛箫等装模作样物品,背上了弓。   “咦,郎君您会射箭啊?”柳依依一脸惊讶的问着,同时眼中流露出了崇拜神色。   温七郎却是当场就黑了脸,咬牙心想:尼玛的,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是儒家学子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差一样不会的根本没脸说自己是才子好不不好?   通五经贯六艺才具有在学堂、朝堂昂首挺胸的资格!当我是无知孩童么?或者只会风花雪月没一丁点真才实学的庸才?   作者有话要说:柳依依又发傻了,哈哈,被无意中鄙视的温七郎伤不起,一知半解果然很可怕,哈哈~~   幂蓠:嗯,这是帷帽出现之前的东西,也就是把女子全身都给罩起来的纱帽,帷帽的纱只到脖子,幂蓠的纱到脚踝。就像女人的裙子从拖地的一直发展到迷你裙一样,帽子上的纱也是从遮挡全身到根本木有了、不要遮挡。   其实,伦家觉得裙子也会发展成这样,昨天坐公交车看到个女人穿着黑纱迷你裙,裙子短到齐B,而且是半透明的,里面是黑色丝袜和小裤裤……很挑战下限,伦家注意观察了一下,周围等车的男士都没人看她,或许是青天白日的实在太有伤风化,他们木有那么大的胆去瞅。   肩舆,是用人力抬扛的代步工具。这种交通工具为两条平行长竿,竿中央设有软椅以坐人,竿下另有垫足以保持平衡。最初没有覆盖物,后来添加了遮风挡雨之物,而称为轿舆。   篮舆:晋陶渊明有脚疾,每有游历,使其门生与其子舁以篮舆。篮舆形状像竹篮,乘者坐于篮中,使二人抬之。   步舆:方四尺,上施隐膝以及襟,举之。豪华的步舆其实就是步辇啦。   依次上示意图,不保证完全复合史实,仅供参考的哈:   俺们这里将类似于肩舆的东西叫做“滑竿”,旅游区陡峭的山路上有专门的人抬滑竿,墨鱼不幸的坐过一次,“享受”后的感想参考正文婉如剖白,真是坐到一半就吓得想下来自己走。   来给大家看看最直观的图,可怜的如娘就是在这样的栈道上被人抬着走的:   唐代,及其之前的朝代,肩舆仅供皇室贵族和行动不便的醉酒者、病弱者、妇女或老年人使用。大多数人是不乘肩舆的,皇族才有资格乘歩辇,丞相也得骑马上班。后唐有了“轿”这个称呼。   宋初沿袭五代舆服制,官吏只准骑马不得坐轿,后面却渐渐泛滥了,并将肩舆和歩辇上的乘椅躺椅改造成为全封闭的轿厢——暖轿,这轿子华丽、私密并且舒适,从此以后,中国才有了轿子这个东西的普及使用。   PS:如果乃们看到穿越魏晋、唐代的小说主人翁坐【轿子】,可以尽情嘲笑,灭哈哈。 ☆71、蜀身毒道   当柳依依见着婉如和赵瑞莲都装备了弱弓时,这才明白自己男人黑脸的原因,世家女人都能射箭,男人岂有不会的道理?   见温七郎没有说话的意思,曾经也不会骑射的婉如突然同情心爆棚,插嘴为她解了围:“对女子而言,骑射也挺重要。譬如,端午节时很多家中会有用小弓箭射粉团的游戏,宫中才人个个都能弯弓行猎。”   言下之意,这些都是上流社会中常见的游戏,想要跻身上层必须得会这些东西。此话一出,那被母亲调-教了十余年,自诩为具有与众不同才华的柳依依顿时有了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她学过科学、化学、算术甚至外语,眼界开阔并且会许多当世人或许一辈子都没接触过的东西,在闺中时柳依依看不起寻常来往的小娘子,听了不少家世普通女子被贵胄深深爱恋这类故事奇谈的她,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凭借满腹才华晋升以嫁人地位。   可为什么好不容易嫁了,却在出行时处处遇到阻碍?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她会的只是不值一提的奇技淫巧,为什么他们懂的自己都不会?   母亲不是说女子不需要满腹经纶却一定要会针线精于刺绣么?她不是说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在外面撒野,以免粗了手黑了皮肤么?她不是说大家闺秀最是无趣,自己需从眼神到谈吐都要与众不同么?可为什么此行中唯二两个来自世家大族的女眷表现出的都与之相驳?   她们一路上从没碰过针线,她们能和丈夫一起跑马,她们能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她们居然还觉得善于射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真是“无趣的大家闺秀”么?   看着柳依依一副被深深打击的模样,婉如不由暗地叹息,凡世家大族中精心培养的女子又有哪个不曾习得“礼、乐、射、书、数”?   礼,有关品德与社交;乐,展示着情趣和才艺;射,关乎体格与修养;书,体现了学识和眼界;数,管家理财必备的,君子六艺中也只有驾车的“御”可以忽略。嫁的人是样样都会的,自己也必须懂了才能在生活中与之交流。   当初,自己不也因为在闺阁时学得不好而被谢俊逸嫌弃过么?   与之同时,郑恭亮等人却是给予了温七郎无限同情的眼神,瞧瞧他死活要娶的是什么人呐?真是眼里劲儿太差!   温小七刻意忽略了那些暗含取笑之意的眼神,憋着一股闷气进了山林,甚至远远甩开柳依依去了前面与开路的人同行,他得远离那眼神好似妖的女人整理情绪。   渐行渐远后,温七郎的心思竟不由自主的转移到了沿途景色上去。   刚从积雪消融之处走来,他还以为初春时节山中树木不会太繁茂,等渐渐进入“黄泉道”深处才明白自己想差了。   众人都发现这里的密林和自己往常见过的树林绝不相同,京郊的树林不就是一片片的大树么,底下是黄土和灌木,仰头看得到天、低头见得着路。   四十四盘这森林却是常年雨水充足,顶上树叶遮天蔽日,脚下是枯枝烂叶堆起来的泥泞黑土,有分不清源头的藤蔓盘绕在山林间,甚至还有粗至数十人环抱的大树赫然耸立。   气候也与中原地区大不一样,正午见着日头身上会被晒得发痛,晚上夕阳落山后却又叫人冷得直哆嗦。   甚至,白日里的天气都忽冷忽热很是怪诞,树荫下落雨时湿冷,见到太阳又热得恨不能一层层脱衣。   而这个所谓“五尺道”真的不会超过五尺,不仅窄而经常被杂草掩盖,还不够平坦,马车在这里绝无用武之地,但用来砌路的大石上却又有深深浅浅的马蹄印。   “这是商道么?为什么如此偏僻的地方还有人经商?”坐在篮舆中的婉如看着脚下马蹄印很是不解,只有长年累月的跋涉才会行成这样的印记吧?   “之前不是说过么,这条路又叫滇僰古道,是蜀人贩卖僰僮的必经之路,僰僮就是僰人奴隶,僰人悬棺知道吧?在之前的山崖上我指给你看过。”肖阳一面说着一面向四周打望,估摸着这天色渐暗得找地方扎营了。   婉如立刻想到了之前在五尺道的起点看见的那些在山崖上悬空放置的无数棺木,浑身一冷,不由哆嗦了一下。   而后,她却恍然大悟夫君这是在故意吓人,不由反驳道:“奴隶买卖?那也只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吧?汉以后书中就不见记载了。”   “最开始是这样,后来就变成西南丝绸和珠宝之路了。从僰道向南可经过夜郎直至南边海域,贩南珠。”肖阳如此说着。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笑,顿了顿又继续解释:“还有就是蜀身毒道,从僰道入滇然后往西南前行,至身毒、骠、真腊、赤土等国。用丝绸、茶叶、山货、盐换取蜜蜡、玛瑙、青金石、香料、药材等物。”   听他这么一说,财迷妻子崔婉如果然如三郎所料双眼一瞬间亮得像明灯,若有所思道:“这么一说,似乎获利颇丰?”   盐这东西朝廷控制的,不好搞。不过,他们此行就带着不少绸缎,茶叶么,听说在西南夷的普洱地区产量不低;如今这漫山遍野不都是山货么。用不太值钱的东西换取珠宝香料,暴利呢!   “乱想什么?”肖阳伸手就用食指轻轻敲了敲婉如的头顶。世家大族还是官员,怎么可能亲自经商?最多不过,等在西南夷地区站稳脚后,资助、庇护些大商人抽份子就成。   婉如还没傻到会在大庭广众下道出自己垂涎西南身毒道的利润,只笑了笑:“我在想,都说西南边是贫瘠的蛮夷之地,没想到并非如此,无论何地的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之道呢。”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确实不可能富裕,”三郎叹息着摇了摇头,真要自己派手下人去经商,他根本就不舍得,“有句俗话叫做‘行船走马三分命’,高利润与高风险是孪生兄弟,不可能只有收获没有付出。”   说话间,一行人紧赶慢赶的来到了地图中标注的一处宽敞地,肖阳命令大家扎营休息。一部分体弱的婢女、仆妇负责收拾柴火准备做饭,力大的家仆则需把骡马驮运的货物卸下安置妥当,给它们喂好草料。   兵士们则分为几组休息、狩猎、扎帐篷,还按照行军的要求在宿营地四角设置了哨点,以及营区中的四队不同方向的流动哨。   一大堆人忙至天色渐暗燃起篝火这才纷纷开始吃喝,几个主子自然是特别待遇,早早就用了热腾腾的饭菜,肖阳出去转了一圈后还给需要进补的婉如弄来了鹿肉。   “还有人去打猎了么?真是厉害。”婉如吃着丈夫递给自己的鲜嫩炙烤鹿肉片很是惊讶,这么多人行路动静可不小,沿途还能找到被惊扰后的幼鹿这根本不像普通军士,应当是猎人中的佼佼者!   肖阳嚼着肉得意一笑,被妻子用崇拜的语气赞扬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佯装淡定,很是平静的回答:“我猎的,喜欢就好。”   “哎呀,这可真是难得,就说怎么吃着如此喷香,”婉如跟着一笑,却又偷偷戳了丈夫的胳膊嗔道,“别再去了,安全第一,口腹之欲可没你人重要。”   “没事儿,我顺道探探路而已。”肖阳满不在乎的一笑,在陪着妻子用餐完毕后又去了别处溜达。   避开众人之后,他找到了副将徐恒宁和郑恭亮以及当日需带队守夜的将士,微微有些警惕的叮嘱道:“刚才我在四周看了看,附近有狼群徘徊的痕迹,晚上务必警醒些。”   “狼?它们会到行人聚集的地方来?”郑恭亮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们走的是商道也是官道,路是破烂了些,可也不至于被狼盯上吧?那可是种聪明的动物,怎么会主动招惹大队的军人?   “初春么,山林中饥肠辘辘的野兽最多——篝火燃亮点,小心没大错。武器都在顺手处放好,让士兵睡时不解甲,家丁、奴婢也别脱得精-光不方便起身。”肖阳不容置疑的做了这吩咐。   他有些怀疑,因西南夷地区战火连绵的缘故,行走在商道上的马队骤减,狼群或许会将这路也划作为了自己的地盘,在它们眼里,自己这对人马就成了必须驱逐的入侵者。   肖阳甚至让自己妻子也和衣而睡,婉如没听到关于狼群的消息,却能从丈夫的脸色和语气中察觉到气氛不太寻常。   当黑沉沉的夜幕笼罩了连绵群山,远离篝火处已暗沉得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后,婉如紧了紧衣衫,进入帐篷将良弓和箭筒放在了枕边,这才缓缓躺下。   她想要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人在紧张之便会特别关注身边动静,而在寂静的夜里,任何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婉如侧耳听着,只觉得树叶在身边唰唰作响,山风间或像呼哨似的咆哮,甚至还有脚踩树枝的嘎吱声。她忽地一个激灵,这荒山僻野的谁在走路呢?   “巡逻的人在走路,”肖阳无语的叹息一声,轻轻揽着婉如的肩笑问,“瞧瞧,惊弓之鸟似的——我陪着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唉,这不是头一次真正睡在密林中么?还有你之前说什么‘黄泉道’当然有些害怕了。”婉如脸颊微微发烫,为自己辩解了两句   “只是提醒大家多注意罢了。这足足一千名兵士的队伍,就算是野兽暴动了也伤不了你,快睡吧。”肖阳朗声一笑,将妻子紧紧搂入了怀中。   她倚着丈夫的胸膛在那暖烘烘的可靠感觉中渐渐入睡,迷迷糊糊中两个多时辰一晃而过,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声吆喝将婉如从梦中惊醒,她凝神侧耳顿时又听到了野兽的嚎叫:“嗷呜~~~”   紧接着,便是巡逻士兵的一阵阵呼哨示警,肩头忽地被丈夫一按,只听得他说了句:“我出去看看。”便瞬间不见了踪影。   下一刻,隔壁帐篷中睡着的肖棠身穿皮甲背、着箭筒、腰胯大刀,领着另外两名会武的婢女走了进来,她们受命时刻保护女君左右。   “那是什么?狼么?”婉如平日里即便是去狩猎也不过是玩玩圈养在园子中的小兔、小鹿,从没正面遭遇过正经野兽,只听说狼的叫声是“嗷呜”样子。   “嗯,是狼群,大约有六、七十头,不知怎的突然扑过来了,”肖棠说完后又安抚似的一笑,“娘子放心,咱们是在最中间,外面都是拼杀惯了的将士在守着,不会有问题的。一千比几十,怎么着也不可能让那些畜生撒野。”   婉如却不可能真正安心安坐帐篷之中,她丈夫还在外面呢,不亲眼看看又怎能放心?   她背上箭筒拿着弓箭甚至还取了一支箭矢扣在指间,这才出了帐篷,抬眼一看就发现营地居然是一片混乱!狼群绝非肖棠所说的只有几十头,依婉如所见,足足一百五有余!这其实是由多个狼群集合的迁徙狼!   而温七郎带的奴仆最多又没经历过兽群的侵袭,偶有落网的野狼冲向他们那一片地界时,家丁居然没举起刀剑反抗反倒和婢女一起尖叫乱跑着逃命,不仅送了空门给恶狼还打乱了军士的抵御节奏。   甚至,被众多军士控制成半包围状绞杀的狼群,就像是发现了此处是薄弱环节似的,开始了重点进攻!   驻地被撕开了一道安防口子,一时间哀嚎声四起,血腥味也越来越浓,更激起了野狼的兽性,明明是注定不会成功的袭击,竟让野狼前仆后继的奔来,呲牙咧嘴放弃生命只与人恶斗,仿佛是在期盼自己死了也要拖下几个垫背的。   肖阳原本还指望吓走狼群便成的,如今居然成了没法善了的局面,他暗暗叹息,而后决定“擒贼先擒王”。   思索间,他拿着强弓站立在营地中忽略了周遭的一切动静,就着昏暗的篝火静心观察狼群的动向,观察着那一双双带着寒光的绿色眼睛。   忽地,他竟和一匹膘肥体壮的身形巨大的野狼在夜色中四目遥遥相对——是它,不曾攻击只在外沿看着的狼王!   肖阳倏地弯弓射箭,银光金属箭头在暗夜中就像流星似的直扑头狼面门而去,那狡猾的畜生却忽地一蹦躲闪出去,箭矢只擦着它的后腿带出些许鲜血。   受伤后愤怒的狼王竖起了双耳,弓着背从喉头发出呜咽的嚎叫声,狼唇后翻露出了一口雪亮的钢牙。肖阳弯弓再次急射,它却蹦跳着隐入了黑暗中遁去身形。   与之同时,十几匹带了伤已然鲜血淋漓的野狼却前仆后继的向肖阳袭来,不管不顾的进行侵扰,一时间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就在肖阳指挥众人举刀奋力宰狼之时,狼王却闪电似的在人群中穿梭,顷刻间直奔他后背而去——狼也是极其聪明的,“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它也懂。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肖阳只听得“嗷呜”一声惨叫,他看也不看抬臂反手挥刀直奔声音发出之处砍去,钢刀入肉后他这才扭头。   果不其然,偷袭的狼王已被顺利斩杀,望着地上它的尸体,肖阳赫然发现它右眼中竟插着一支尾羽为红色的箭矢,因臂力缘故箭头插入不深,却异常精准。   他下意识的冲着羽箭射来方向望去,只见爱妻婉如正身穿骑装在灯火阑珊处与自己遥遥相望,手里拿着的,是她那绯红的精致弓箭。   两人就这么双目对望,一时间双方都是心潮澎湃。   婉如眼中含泪、双手抑不住的微微颤抖,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夫君就要被野狼所伤,她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勇气竟能抬手射箭,就连身边精于骑射的肖棠都怕误伤了郎君而迟疑着延误了时机。   不假思索的射箭救夫,可当箭离弦而去后婉如才是一阵阵的后怕,甚至吓得脚软,万幸,万幸不曾出意外。   或者说,自己这出色的临场发挥全得益于夫君一次次耐心的指点,全因他陪伴着无数次弯弓练习才能条件反射似的命中目标——这世间万事果然都是有因才有果。   同时,肖阳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不敢上马举不起弓箭的娇滴滴小娘子竟能弯弓射杀野狼了?真不愧是,我的妻。   击毙狼王后,群狼无首又损失惨重知道这群人是硬茬子不好惹,自然呜咽着渐渐退去,众人这才缓了神,放了心,甚至在劫后余生后还很是喜庆。   可一等到天亮,迎接他们的就是小将军暴风骤雨似的呵斥。   千叮咛,万嘱咐,路途中不要乱捡东西,居然有拾柴火的奴婢抱了两只小狼到营地!这就是大家被围攻的引子。   此行足足一千五百人,其中大半都是职业军人,是他肖三郎精心操练在战场中能以一当十的悍将,如今,居然被区区一百五十只狼骚扰得狼狈不堪!   他还要这些人干嘛啊,还不如训练一队狼兵以一当一百去。   在围剿野狼时,居然有奴婢乱奔乱跑往自己人箭头上撞,害得军士蹑手蹑脚不敢使用强弓强弩!   还有杀狼时走远了踩到有毒植物的,滚落山崖的,没被狼啃被蛇咬的……各种受伤、各种凄惨、各种无语。   更有甚者,肖家精心培养的贴身护卫在关键时刻居然因为误食毒蘑菇腹泻、呕吐,而没能好好保护男女主人!   “我的命是女君救的,这是幸运么?不,这是你们的耻辱!”肖阳挥着马鞭重重抽到地上,激起一片枯枝烂叶,而后,他恶狠狠地说,“路上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都给我死命操练着,到蒙州后不合格的全他妈给我滚蛋!”   这次是婉如没事救自己,下一次却可能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她遇袭,肖阳无论如何得杜绝这种可能性。   并且,他最后一段话明面上只骂了自己人,眼神却从温家队伍中一瞟而过——拖后腿的人不管是不是肖家的,他都不乐意要。   温七郎窘得脸直发烫,他也很想咆哮一场: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柳依依,你脑子进水了啊?密林里能有狗仔给你抱着玩儿?!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标题叫做【蜀—身毒道】念成【蜀身—毒道】的自己面壁去,【身毒】是印度的古称,【蜀身毒道】就是南方丝绸之路,西南地区一条纵贯川滇两省,连接缅、印,通往东南亚、西亚以及欧洲各国家古老的国际通道。   文中主角们走的路其实只有【五尺道】是【蜀身毒道】的前半段,严格来说,他们行的只是【蜀道】,身毒还木有走,但是捏,伦家很喜欢【蜀身毒道】这个名字,后文其实也会涉及后面半段路的内容啦,于是就用来做标题了,咳咳题外话哈。 ☆72、面临窘境   被温七郎甩脸子教育了一顿的柳依依觉得自己很无辜,狼崽是被贴身婢女无意中抱回来的,她又没要求对方去狼窝里偷,不过是没认出来逗玩了一会儿而已,怎么能将这祸事全赖在她一个人头上?   心中虽有不忿,柳依依却没敢开口反驳,只灰溜溜上缴了两只幼狼了事。   她听从母亲的意愿而高嫁,却违背了父亲“不能做妾”的要求,如今娘家是没法倚靠了,或者说,就算依旧被父亲疼爱他也没法和长公主叫板。   可见,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仅系于温七郎一人之身,眼瞅着他已渐渐产生不满,这要紧时刻只能想方设法拉拢对方,又怎能使性子叫屈?   必须得在西南地区好好经营拴住了温七郎的心,三年五年的赶在他娶正妻之前养上一双儿女,这才算地位稳固!   如此一想,柳依依在余下的路程中虚心求教,谦虚做人,再也没出乱子,只隔三差五的讨好温七郎盘算着“造人”。   其实,同行的婉如也有这么个乘年轻养上一双儿女的心思,但她却没那么着急,因为肖阳一开始就说过西南地区战事刚停,百废待兴。   何谓“百废待兴”?不曾经历过一个地区从无到有兴建过程的婉如并不清楚,但她却以最糟糕的情况进行过盘算,不外乎就是残垣断壁、焦土荒田甚至还可能有流寇。   这种情形下,怎么可能安心怀孕、待产?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身子还得有小半年才能养好,宝宝不至于在没做好万全准备时就急匆匆蹦出来。   至于肖阳,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驻兵、练兵、平叛等事,在家时吃穿不用愁,出门在外一路上靠打猎就能养活一堆人,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想那么遥远。   赶在预定时间之内,肖阳带着大队人马顺利抵达了剑南道蒙州都督府治下的昆岭折冲府,该折冲府由昆州所辖,下有六县。   此地原本是属于少数民族自治的羁糜府州,昆州刺史就是当地的卢鹿蛮首领,可惜那不是叛乱了么,朝廷镇压之后另派了汉官就任刺史府要职,只让下面的县令由当地人担任。   昆岭折冲府也是在叛乱后新设的,按律这下府的府兵不过几百人,头年下旬他们却和当地人发生了冲突折损一百余,当即上报朝廷要求增兵,肖阳才被派到了此地震慑刺头。   当日下午,肖阳了安排婉如等人在驿馆休息,众多兵士就近找地方扎营,自己则带着相关文书寻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报道。   按说只是初次见面,这折冲都尉脸色却莫名其妙的很是不善,他眼皮都不抬的翻看着文书用一种酸得掉牙的语气叹道:“唷,你带了足足九百人,之外还有三百部曲?加上奴仆、婢女一千五六都不止吧?这可难办了,人太多不好安置呀!”   听他这么一说,肖阳面上客客气气忐忐忑忑,心里却敞亮了。   身为折冲都尉手上一共才六百来个兵,请求支援后上面空投一个副手,人是带够了可惜却都是“肖家军”,光听这名字都知道他插不了手。   何况,调令上还明确写了这位肖家的左果毅都尉是在奉命实验新式练兵方法,他手下的人一应事务任由其自行处置。   这说明什么?说明咱这折冲都尉只是个摆设,而且还是个群殴武力值不如下属的摆设!他要不觉得憋屈、不觉得气闷,这才奇了怪了。   “下官原本也不愿带太多人,可是,”肖阳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为难苦笑道,“可是,襄阳长公主将她最宝贝的儿子给弄到了我队里,为安全起见也只能,唉,这实在是无可奈何。”   襄阳长公主?!折冲都尉听闻此言差点吓得手抖,她儿子怎么会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火速琢磨了一下才想起眼前这位肖小将军不就是永安王的外孙么,他和襄阳长公主的儿子算是表兄。   这么一来,就不能任性的按原计划将他们打发到犄角旮旯挤着住了,可是,也没可能叫自己让出好不容易修建的敞亮府邸!温家了不起么?我还是齐家嫡系呢!   折冲都尉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假惺惺的和肖阳闲话,然后告诉他出门左转官衙隔壁的一栋只有一进的小土屋,就是给左果毅都尉准备的房子。   通共五间正房一排后罩房,仅仅只够一家人带着三五奴仆紧巴巴的居住,像婉如和赵瑞莲这种出门无论如何也得跟着二三十个婢女的贵妇人,那怎么可能适用?   “唉,这可真是——确实是地方不够住呐!要不这样,咱们昆岭府由官家给了公廨田十顷,我这边的人没用多少,可去问问昆州刺史剩余的田在哪儿,让他给你安排一下,想来,余下的人就能给安排了。”齐都尉笑容可掬的说着,还亲自送了肖阳出门,毫不客气的将这个难题推给了自己同僚。   反正一个武官一个文官又不是同派系的,无压力。   肖阳也没与这个明显不待见自己的顶头上司过多纠缠,依照所说去找了本地刺史。按说,军职的肖阳与刺史这种地方长官没有统属关系,但他们这行人的户籍却归当地州县所辖,本就要拿着花名册去找刺史府相关人士登记,顺便寻他划一块地也成。   许是这刺史早已得知温七郎与郑恭亮之事,不仅亲自接待了肖阳态度还很是客气,只是,当其问到田地、住处时他同样很是为难。   只叹息道:“本地战乱刚刚平息,原本的刺史府衙都被焚烧了,现在这地方是新建的,你也看到了,地界不大,仅能辟出两个小园子供来客暂住。至于将士们,便只能自食其力。”   他的意思很明显,贵客可在家里借住,别的就爱莫能助。至于公廨田,刺史拉着肖阳走到院中单手遥指远处一座小山头,有些吞吞吐吐的说:“就是那里了,白河县牧马山。山脚下原也有民居,或许能还住人。”   “那是山林吧?”肖阳遥望远处植被茂密的小山头,很怀疑的问,“有八公顷良田?”官家的公廨田怎么也不可能是贫瘠盐碱地,可那山头却看不到有梯田,至于荞麦、大麦等作物更是连影子都瞅不见。   “山脚有田,再开垦一下也就够用了,”刺史呵呵干笑,知道肖阳看出了田地的数量不够又赶紧解释道,“那是座因战事而废弃的荒山,几百公顷呢!足够住了,土质还是不错的,打猎也极为方便。”   没房子、没地,要我们一千多号人去山上当野人么?亚洲版人猿泰山?   肖阳无可奈何回了驿站,召集几个军官议事时果断排除挂有他副将名头的温七郎,丝毫没野外生存能力的贵公子不需要参与此次探讨。   因为,他们面临的窘境比预想的更糟糕——没吃、没喝、没穿、没住,把身边带着的干粮、布匹一用光,那就只能赤-身喝西北风去。   至于朝廷给的俸禄,尼玛的,在用贝币的地界,上面发的铜钱能用得出去么?即便是折算成了锦帛金银,那也得那些已经被得罪死了的当地人肯交易啊。   “那么大一座山,打猎也行吧?”说话不过脑子徐恒宁张嘴就发了傻。   “一千五百人,每人每天两斤肉,你是准备蝗虫过境似的头两个月就把能吃的全吃光了然后等饿死?”肖阳不屑的瞪了他一眼,“之前在路上是行猎,这可是我们自己的驻地,不能竭泽而渔。”   “那怎么办?”徐恒宁无赖似的一摊手。   “我只是先告知你们一下目前的情况,明天去考察了才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万幸的是,我们是在春天就任。”肖阳无语望天,春末,应该还来得及犁地播种吧?如果能搞得到种子的话。   至于宅子,他们一行人最好是住一处别和折冲都尉、昆州刺史当邻居去,郑恭亮和温七郎原本就是为了躲避派系争执才到了这地界,何苦又参与其中?   不过,肖阳却没对刺史所说的山下民居抱有太大期待,“或许能住人”这听起来根本就是“没法居住”的委婉说法。   安排好明日带上一百人探路之后,肖阳回了驿馆居室,正好看见婉如又在拨弄算盘。这一次她却不像当初算嫁妆那会儿面上喜庆又欢欣,而是愁眉苦脸跟苦瓜一样。   “小财迷又在计算什么呢?”肖阳大马金刀的在桌前一坐,咕噜噜喝了几口婉如给他晾好的温水。   “算一路上伤亡后剩余的此行人数,你手下管着九百人,朝廷拨的军饷也不过是能混个温饱罢了,之外还有三百部曲,那是肖家私兵,还有家丁奴婢等,唉,”婉如愁眉苦脸的将算盘一推,哀声长叹,“人多好大消耗,难养。”   私兵就是需要自己掏腰包养的兵,家丁、奴婢能不能吃饱穿暖当然也是主家的责任,有了权利相应的也需付出代价。   “等安顿好之后便开源节流吧,日子必定能过下去,”肖阳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还一定能过好。”   “那住处,定了么?也不能一直待在驿站中,房间既少又窄。”婉如抱怨养家很难后,立刻又问了一个肖阳实在是不想回答的问题。   “明日咱们一起去看看。”他一拍脑门避重就轻的回答了,然后赶紧拉婉如上床就寝,免得她再问些难堪又没法回答的问题。   次日大清早,肖阳便领着鲜衣怒马的骑兵队,与一身绯红衣衫的妻子并肩往邻县的白水河牧马山奔去。   此行路途不算远,快马过去约莫一个多时辰而已,沿途青山绿水的风景很是不错,婉如一开始左右环顾东瞅西看还觉得心情挺舒畅,却不知自己在路上也被正在田头劳作的当地居民看了稀奇。   此地,汉人常见、汉人贵族也见过,但是,贵妇人却少有。啧啧,裙子是用金线绣的花儿呢,金翅雀活灵活现的,好精美,骑术似乎也很好,却不知,是个跋扈的还是和善的?   婉如戴着帷帽让人看不清脸,不然他们还得感慨,这汉人女子皮肤可真是白啊,脸色怎么发青呢?   白中带青,这是因为婉如无意中看到了当地人的民居,以树叉插入地下作柱子,四面用茅草遮掩而成棚屋,没墙没壁没花园甚至没个院墙大门的草棚子。   “这,这是什么?房子?”婉如问话的声音都在发虚发颤了,这就是刺史说的民居?我们待会儿会看见、将来会去住的民居?!   “杈杈房,属于卢鹿人的传统住宅。”肖阳依照脑海中的记忆顺口就回答了,却没详细解释这最简陋的杈杈房只是当地人传统民居的其中一种式样,常见于平民或者说贫民家。   “这样啊,这名字倒还真形象,呵呵。”婉如苦笑,整颗心都沉到了脚底下去。   殊不知,稍后她在牧马山脚下看到的属于自己的民居更为坑爹,残垣断壁,真的是残垣断壁!就一片被火烧过的连是不是屋子都快看不出来的黑土烂泥枯树“民居”。   这能住人么?连鬼都没法住好不好!   来自京城世家大族的贵妇人首次切身体会到——安居乐业须从从真正的造房、种田起步呐。   作者有话要说:剑南道:辖境相当今四川省大部,云南省澜沧江、哀牢山以东及贵州省北端、甘肃省文县一带。   羁糜府州:唐代周边少数民族地区设置的一种带有自治性质的地方行政机构。由少数民族首领充任刺史或都督,并允许世袭其职。还有财政上的自主权,但必须接受唐代在地方设置的最高行政机构都护府的监领。   以前看古装片,我一直很好奇,十万大军什么的他们平日里吃什么捏?粮草都是从别处调来用的么?后来看书了才知道,很早以前,驻扎某地的服兵役的军士,需要自己种田,平时为民战时为兵——好坑爹。   肖阳带的这种,喊的是折冲府其实不算府兵(府兵可以看作是义务兵),而是募兵,就是以雇用形式募集的职业军人,外国称其为雇佣兵,时下则叫志愿兵。自唐五代以后募兵制取代府兵这种征兵制。   唐代:折冲府储备战马、帐幕和鍪、甲、弩、矟等武器,征行时配给兵士。府兵自备军资、衣装、轻武器和行粮。每府由国家给与公廨田四顷或公廨钱十万至二十万。公廨田大致采取租佃形式,收取地租;公廨钱以高利贷形式收取利息,这些收入作为本府公用和官员食料开支。   杈杈房,如果肖阳让如娘住这种房子,那她恐怕将成为史上最可怜的言情女主,没有之一: ☆73、携妻涉险   肖阳骑在马上有些烦躁的围着废墟溜达了一圈,左右张望。   这白水河县其实是由数座连绵起伏的山林组成,最靠近东北边的是他们现在所在的牧马山,再往西南走才是如今卢鹿部落的核心聚集地,肖阳其实是被当地刺史和折冲都尉指派到了门户位置,一旦再次出现暴乱,这里就将是第一战场。   万幸的是,有一条大河从牧马山侧面纵向穿过,刚好间隔了相邻的连绵山脉,在雨水充沛的季节也能算做是天堑。   “这就是白水河么?”婉如看着自己夫君的目光落在河滩上也不由看了过去,瞧着对面山脚的梯田和半山腰处影影绰绰的房屋,奇怪道,“怎么没有桥?渡船也没呢。”   “有溜索,”肖阳指着半空中的一条麻绳扭成的粗线回答,“可以来回滑着渡江,或许之前也有吊桥,因战事被毁吧?至于渡船肯定是没有的,这河枯水季节船要搁浅水量充足之后却非常湍急,船没法横线渡河。”   四周众人全部一脸疑惑的看向肖阳,他也是第一次来呐,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这不就是地图上标注的白水河么?”肖阳指着河滩解释道,“鹅卵石挺多挺圆,有的还很大,可见这不是个浅水河只是目前水量不算充足罢了,待夏季汪洋肆虐,汹涌澎湃的河水激起的浪花会在阳光下呈白色——白水河,喏。”   当地人给山川河流取名字多半是有缘由的,白水河、牧马山,多明显。想必,在之前这里也是个本地人聚居的山头,山下平原处种田,山上放牧。   现在,很多人都退居到白水河那一端去了吧?沿途看见的农户多半是些亲汉的佃户,甚至,他们很可能只是被俘、赠与或被卖的奴隶,以供当地官员、军士驱使之用。   “所以,他们住着简陋的那什么‘杈杈房’?”婉如听肖阳这么一解释,额头的冷汗这才服帖的缩回去。   她简直不敢相信那种房子居然能住人,连自己家的马厩都不如,四面透风的吧?也不知那竹篾墙之外搭的是茅草还是稻草?说不定等不到新稻谷收割时头年盖的稻草就已经朽了,那不仅透风还得淋雨。   婉如心戚戚的看了丈夫一眼,很怕他会说“咱们入乡随俗就搭这样的房子罢”。   万幸的是,肖阳在四周考察一圈后,指着山脚向上不远处的一块地势稍有些平坦的位置叹道:“砍树修木屋吧,空出来的位置往下弄成一片梯田正好种地,山上可养殖、放牧还可试试种果树。”   训兵什么的只能和劳作穿插在一起进行了,反正手下的大部分人都是青壮年男子,力气是足够的。只不过,砍树还成,这修房子缺建筑师呐。   至于种地和养殖、放牧,肖阳抬头望向随着自己出行的这百人小队高声问:“你们谁在入伍前种过地的?养过鸡、鸭、鱼、猪、羊的有没有?放牛的呢?”   看着一行人纷纷摇头,顶多有一两个说曾经在家帮忙,但仅限于帮忙没法从零开始全权操作,肖阳顿时有一种眼晕的感觉。   他怎么就只带了肖家最核心的精兵良将呢?   要知道这厉害的兵多半也是家学渊源,从小就练着的绝对强于那种从农户家里半途招找来的人,也就是说,反过来要让他们临阵去充当一下农户,难度也相当大,术业有专攻,没法。   听着夫君问话的婉如在别人说完之后,弱弱的举手示意,细声道:“修房子的工匠,带着四个,有三个活着跟过来了;种田的好手也是四个,都还在;会侍弄畜生的也有。只是,带的种子在路途中遗失了部分,不太够用,也没有鸡仔、乳猪之类的可养。”   “哎唷,这可真是及时雨呐!你怎么想到要带这些的?”肖阳又惊又喜的眼神都发亮了,若不是顾虑围观群众他恨不得将婉如抱起来亲一口。   “开国时,永平公主下嫁北狄部落不就带着各类农技人员么?书籍、乐器、粮食种子甚至还包括织布机,我不过是效仿她而已。”婉如语调平静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如此回答。   说着,她又慢慢走到肖阳身边,仰头看着他笑道:“记得夫君曾说过,‘心战为上,兵战为下’,除了武力震慑之外,若能另辟巧径促进本地经济、文化的发展以此加强蛮汉的友好往来,这才是长久立身之道,对吧?”   “对,很对。”肖阳简直感动得有些心潮澎湃了,他没怪婉如抢了自己台词,只觉得有如此贤妻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万分荣幸。   他丝毫不知道,婉如为了这一刻闪耀登场展露出自己锦绣经纶私下究竟花了多少功夫。在因为不知道“贝币”丢脸之后,她一叠一叠的翻书查看西南地界的风土人情,一次次的询问惯常出远门的人考虑究竟该如何筹备行装,甚至求婆母找出了永平公主等和亲蛮夷之地宗室女的嫁妆单子做参考。   仅仅只为当夫君有所需求时,自己能挺着胸膛回答:我知道,我都准备好了。   婉如再也不要做被人圈养在后院的精致鸟雀,她只想堂堂正正的与阿阳并肩而立,做他的贤内助与臂膀,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才值得她重活一世在拼搏感悟中好好享受。   如今,匠人的事情解决了,婉如很是欣慰,但接下来她却发现带上了工匠与书籍不意味着伐木建房、犁田种地的事情能顺利开展——他们没有工具。   众军士随身带着的锋利铁质器物仅限于武器,哪怕有斧头那也是砍人用的,舍不得拿来砍树,而伐木必备的锯子以及农耕用具更是稀少,婉如准备的和农匠人自备的加一起每件只有区区十余把而已。   “真是对不住,没想到准备地还是不够充分。”回到驿馆之后,婉如望着清理出来的一堆东西有些赧然的嘟了嘟嘴。   这确实是她的失策,一厢情愿的将自己高高在上定位为了指导者而非拓荒者,忘了自己可不是什么和亲的公主,也没有足够多自备工具的奴隶驱使。   “随行的铁匠倒也有,只是……”只是怎么可能等着那三五个人一件件的锻打出合适的工具?一千多号人搭帐篷住上一两年那可真是笑话。何况,就算等得及也没铁矿石可用。   “能买就买,能借就借吧。”肖阳立刻琢磨着要去叨扰叨扰昆岭刺史和昆州折冲都尉,好歹也是奉旨赴任的四品官儿,总不能任由他们给随意打发了,住处没有粮油、工具总得帮忙弄些来吧?   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从牧马山返回驿馆的当天夜里他就拎着温七郎带着郑恭亮去拜访了自己的顶头上司齐都尉。   休整一日后,对方怎么着也得给襄武郡王与长公主的宝贝儿子弄一次接风洗尘宴吧?酒宴中途再“顺便”道出了心中的苦恼,他们没地方住来着,刺史友情提供了两个小宅子却不甚满意,想自己在山清水秀的林中修建木屋又苦于没工具。   看在几位宗室子侄的面上,既然刺史都有所表示齐都尉自然也没法一毛不拔,竭尽所能凑出了些工具交给肖阳,尽管是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   次日,肖阳又故技重施找刺史讨了些粮米,好歹能凑合着过上一段日子。紧接着,他又命人将山脚下的民居废墟清理出来搭建了杈杈房做工棚,这便热火朝天开始伐木。   在制作前期建筑规划图时肖阳还和工匠商议了一番,否决了对方希望依照京城世家需求建至少三进屋子的提议。   他本就是个实用主义者,出门在外更是不愿穷讲究,能建个可以遮风避雨至多冬暖夏凉的结实屋子就成,何苦奢侈浪费精雕细琢?要真花个半年一年的才能建好主子住处,那其余人等就一直以天做盖以地为席了?   何况,依山傍水建房必须因地制宜,三进大屋,那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他建议,修建卢鹿人常见的“垛木房”即可,顾名思义这就是用一块块木料搭建而成的,以原木交叉堆垛为墙,劈开木板做瓦遮挡屋顶,上面再压上石板防风吹。这种房子因取料方便在林区很是寻常,也是肖阳记忆中见过的,入乡随俗绝不会有错。   “垛木房?不是杈杈房?”婉如看着肖阳用小木棍儿搭出来的小巧模型,终于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之前见到草棚子的冲击太大,她如今瞧着这个只有一道大门、一间正房、两间耳房、一个储藏室和一个厨房的小屋子居然满心欢喜。   这人哪,期望高才会失望大,有了破到不能再破的屋子垫底那看什么都无比顺眼。   婉如甚至开始疑惑当初自己在谢家因为没能住到景色最好的偏院大发脾气,反倒将唯一能依靠的男人越推越远这事情是真实存在的么?可真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傻瓜。   “真是,委屈你了,会好的,以后一定能好的。”肖阳很是怜惜的捧着婉如的脸轻轻一啄,斩钉截铁的承诺道,“我保证,将来一定会加官进爵让你成为人人羡慕的一品命妇。”   想来,她是从没吃过这种苦头吧?丞相家的千金能毫不芥蒂面对如今的糟糕生活环境,自己却不能坦然无视她的委屈与妥协,不能就这么让她默默受累。   “权势自然好,但并非我所求,只要有你相伴,种田也不错呢。”婉如甜甜一笑,只要男人性子可靠又有能力,还怕他不能在新地界立足么?   “种田……”肖阳苦笑,没种子种个屁的田。尽管在折冲都尉和刺史那儿分别搜刮了一通,可农具什么的远远不够,还想要鸡仔、鸭仔之类的也没能成。   “咱们,去参加卢鹿人的赛衣节吧。”肖阳遥望着白水河那端的连绵群山,指着村寨如此说道。   既来了这里他就没打算蜷缩在犄角旮旯自己关门过日子,既然东西不够,那就找邻居套交情去,反正迟早也得往来不如就从明日开始。   “‘晒衣节’是什么?晾晒衣服还能过节?”婉如一头雾水。   “比赛的赛,就明天了。年轻姑娘展示自己制作的衣服,比赛谁更手巧,然后跳舞、唱歌,晚上是年轻男女的集体舞会。”在肖阳记忆中本地有这样的节日,他也刻意找人打探确定了真实性,只不过,赛衣节的主角是未婚男女,这一点就不用细表了。   “获胜的有何奖励?”这才是财迷最关注的东西。   “哪有绝对的胜负,就看小伙子能瞧上谁心灵手巧模样俊俏勾兑拿下便是,”肖阳戏谑似的一笑,“情人眼中出西施,不可能有真正的头名。”   “啊?!”婉如惊讶地瞪大了眼——这不是自由恋爱、自由相看么?有伤风化啊!   “挺好玩的,去吧?咱们也见识一下异族风情,”肖阳用一种隐约带着怀念的口吻说着,又建议,“咱们都穿上你做的最好看的衣服,就算不参与也不能输了阵势。”   “我也去?这抛头露面的……”婉如面有难色。   “没事儿。卢鹿人是父权制的社会结构,但是妇人地位很高,没汉族的破规矩,带上你没关系的。”肖阳一来是想让婉如见世面开阔眼界,而来,他觉得让面容具有亲和力的妻子参与其中,对卢鹿人来说会降低威胁性,更容易被人接受。   婉如推辞一番后没能拗过丈夫的坚持,答应了与他同去。   而当肖阳问堂舅和下属谁愿意与之同往时,所有人都头冒青筋的跳脚反对。“才打完仗好不好?”、“对方的抵触情绪很强的好不好?”、“你自己不要命了还要带妻子啊?”、“两座山之间只有溜索的好不好?摔下去怎么办啊?!”   “我怎么会如此冒失呢?既然提出了这事儿那自然是有一定把握的。”肖阳无语的抹了抹额头的汗——军人怎么能胆儿这么小?   “你不冒失?不冒失能以五千先锋绞杀五万敌军?还只身犯险埋伏击杀其头领?”徐恒宁很是不满的瞥了他一眼,眼里就写着两个字“骗子”。   “你们是不知道,卢鹿人有句俗语叫做‘呷组格使依,居组阿莫依’,即是说,粮食中苦荞最重要,人类中母亲最伟大,”肖阳胸有成竹的说道,“按他们的习俗女人是不能随意伤害的,猎人不能射杀大雁,男人不能把刀枪对准女人,在械斗时只要有女人出面制止就必须暂停。所以——”   “所以你想带着三娘子帮忙挡刀枪?”徐恒宁望着自己上司双眼一瞪,潜台词是,你好卑劣!   “这只是最坏的情况,”肖阳一巴掌将徐恒宁扇开,冲着其他人认真道,“明天是卢鹿人的赛衣节,谁会在一年一度的相亲盛会上跟我们这些面容亲切没带武器的外乡人找茬?赌一把吧。”   “你这是在赌命,太具有冒险精神了,”郑恭亮撇嘴摇头,却又兴致勃勃一笑,“不过,听起来很有意思,算我一个。”   “疯了、疯了,都疯了!”去蛮夷聚集之地参与人家的集会,还是刚刚揭竿起义被镇压的蛮夷!徐恒宁暴躁得想跳脚,却阻止不了自己长官和同级的宗室子的主意。   他只能应了,然后商议着明日肖阳带少数人过去,他在对岸驻兵接应,万一有事就算拼着趟湍急的河也得赶过去援救。   “别,你还是带着人该伐木就伐木去,披甲屯兵看起来具有攻击性,反倒不美。”肖阳只让徐恒宁稍微留意对岸情景,别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   而后,婉如点了肖棠等三个大胆些的婢女,在次日清晨与丈夫一同来到了牧马山溜索前,先由当地人通译挂了溜板在麻绳上,哧溜一下往河对岸滑过去,需由他通知一下白水河县令,左果毅都尉将要携妻造访。   “这真的就只是挂个小凳子通过绳子滑过去?”婉如顶着瑟瑟山风,站在溜索前看着四周陡峭的山崖,脚下激荡的河水,高而悬空的索道,顿时白了脸。   悬空啊?比坐肩舆还可怕,那起码还是脚踏实地的被人抬着,这个就跟在高空中荡秋千似的——我恐高啊,可不可以不去了啊?   “不可以临阵退缩,”肖阳一把揽住婉如的腰在她耳边呢喃道,“不打算体会一次这种别样的人生经历么?垂垂老矣时,可以很得意的和儿孙显摆自己曾经在阵前高歌战曲;曾经做了蛮汉交流的功臣;曾经英姿飒爽飞渡山涧,曾经咳咳,反正,很是传奇的一生。”   “要活着才能传奇吧?”婉如一步步的想要向后缩,却又被肖阳死死拉住不放。   “放心吧,有我在呢。”肖阳坚持己见绝不更改。初来乍到的,必须先拜访新手村的村长骗取经验值不是?   何况,他记忆中的肖力阳原本就是卢鹿人的后裔,他们的传说、戒律、习俗三郎都很是清楚,他有九成九的把握此行不会出乱子,他很是确信,自己能在西南地区不用打的就拼出一片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抛弃我了咩?都去过节了咩?点击和留言都骤减啊,好桑心~~~~嘤嘤~~~~~~或者,是我更新了没在收藏夹里显示?坑爹的JJ~~~~   赛衣节其实有的地方是在农历正月十五有的是农历三月二十八日举行,这里稍微改了改时间哈,表和现实混了哟。   那时候,杈杈房其实就是住人的,尊的,只是有钱的地方才是储物的。   垛木房其实也是住人的,尊的,很可爱的小木屋哟。   溜索啊,很恐怖哟~~ ☆74、相亲盛会【加内容伪更】   在等待通译传消息过来的这空茬里,肖阳再次向自己身边包括妻子在内的四女三男交待此行的一些注意事项。   譬如乌蛮有七部,阿猛、夔山、勿邓等,卢鹿属于其中之一,而卢鹿部落又按不同的居住地分为了数个小部落。   “按汉族的书中所述,大部落有大鬼主,凡一居住范围内有接近百家人则有小鬼主,”肖阳指着山那端说道,“白水河县的县令想必就是个所谓的小鬼主。”   “‘汉族’、‘所谓’?”郑恭亮觉得他这措辞很是奇怪不由有些疑惑。   “啊,乌蛮部族内部可没鬼什么主的说法。”或多或少被另一半灵魂影响的肖阳晃神了一下。   尽管他另半身所属家支与蒙州关系不大,却也能算作是乌蛮的后人,自然会对蛮夷、鬼主之类的略带贬义词有些膈应。   被堂舅询问后,肖阳尽量克制着用一种旁述的语气解释说:“文献资料里对乌蛮的叙述写得较为概略。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乌蛮应当分为了‘兹、莫、毕、格、卓’五个阶层,主掌着行政和军事的头人应该是‘兹’,而‘莫’或者说部族里公认的德高望重的‘德古’主掌司法,‘毕摩’掌控宗教与医药,其余的则是工匠、务农者还有奴隶。书中说‘鬼主’就是‘毕摩’这肯定是不太恰当的,却不知我们将要面对的县令究竟是身兼数职还是只管其中一项?”   “明白了,三权合一的就只需要向一个人示好,三权分立的就需分别打动三个人。”代替直属上级徐恒宁跟着三郎君来的余校尉也是个行动派。   他马上就清楚了对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这家伙也与肖阳打小一起长大,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   “嗯,需注意的是,乌蛮部落应当是以家支为社会的基本组织结构,部落首领就是家支族长,”肖阳点点头,继续科普,“即是指,我们将要进入的村寨每个人都有亲缘关系。他们以家支这种父子连名系谱血缘关系为纽带,这就意味着我们需面对是一个非常团结的集体,家支具有团结一致保护族人以及向外掠夺奴隶、土地、牲畜财物并御敌的义务。”   去年底折冲都尉那伙人出事,也就是小兵寻衅滋事严重冒犯一个当地人后家支头人讨要说法没得到解决,结果演变成了大规模的械斗报复。   “不维护一个人的利益,一户将被糟蹋;不维护一户的利益,一族将被毁灭。这就是乌蛮的俗语,人人得以遵从。”肖阳以一种严肃认真的态度说着这些话。   余校尉却有些不以为然:“团结,并不意味着厉害吧?”想他们黑甲兵,那可是精锐中的精兵。   “乌蛮男子从小就由部落长者教导如何使用兵器,每日学习骑射,听英雄史诗——整个部落的男丁都是战士,”肖阳迎着朝阳露出了一口雪白的钢牙,咧嘴冷笑,“你也想找茬挑衅亲自试试他们是不是骁勇彪悍?”   “怎么能挑衅,我只是说,咱们不用怯而已。”余校尉干笑两声,没再和上司争执,他隐约觉得肖阳自从站在这河对面情绪就有点不正常,仿佛有些——亢奋?   可他却想不出他究竟在满怀期待些什么,该不会是让这个卢鹿部落为他所倾倒?不太可能吧?最多也就是拜访一下,基本维系一种互不干涉的和平相处关系,这哪儿值得亢奋?   余校尉自然是不可能理解肖阳灵魂中那一份渴求与千余年前同族会面的期待,三郎非常谨慎的不曾告诉任何人他拥有了详细的“蛮夷”记忆,此刻,也就没有任何人能听他倾诉这莫名的心慌与欣喜。   然而,当肖阳得到通译的挥手示意后,他将滑轮挂在了麻绳上拉着妻子一同往腰间绑溜索绳与保险绳时,婉如靠在丈夫的胸口很清晰的听到了对方那急促而有力的心跳。   本就怕得两股战战的她额上直接就冒出了冷汗,婉如忽然发觉,当初三郎带着自己回门后遇袭逃命时心跳都没此刻猛烈,难不成是死鸭子嘴硬其实他也怕坐溜索?   “真要去?别去了行不行啊?”她顿时带着哭腔抱住了悬崖边捆溜索的其中一棵大树的枝桠,死活不愿意再挪步。   肖阳根本就没回答她的,拉了拉各个扣环反复检查溜索绳后,忽地将婉如死死一搂,抬腿用左脚跺了岩壁,背对群山快速向河中央滑去。   白水河上方的这溜索属于“陡溜”,间隔五不远的位置有一来一往两根溜索,一头高,一头低方便滑行,但为了防止抵达时收不住力直接狠狠撞击到崖壁,溜索的斜度并不大。   于是,先前的通译单独一个人溜能很轻松的到对岸,两个人同时溜的肖阳和婉如却因为太重绳索呈弧形下沉状,很苦逼的在河中间顿住了。   “麻绳果然不行,还得弄成钢索的。”三郎低声感慨,同时思绪又飘忽了一下,在大齐,能将铁炼成钢再扭成缆么?如今,还只有锻打炼铁吧?   “到了么?”若婉如此刻神智清醒她应当是好奇的问什么是钢索,如今她却是面色发青、双目紧闭、死命抱着夫君的腰,耳中只听得到激荡的水流声和呼呼的春风嘶吼,因此,关注的也仅仅是生存问题。   “唔,”肖阳含含糊糊的一应,然后笑道,“你睁开眼看看吧。”   “可我脚怎么还悬空的?”婉如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腿,没傻到立刻上当受骗。   “哦,还差一点点,等我先踩稳了才能拉你,”肖阳用平静而可靠的声音蛊惑着妻子,“睁开眼看看吧,难得一见的景致,不看会后悔唷。”   婉如半信半疑的睁开眼,立刻就看到了肖阳身后的山峦还有那根悬空的溜索,不用估算都知道至少还有几十步才能抵达岸边,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啊——!骗子!”   “诶,胆量都是越吓越大的,当初不是摸马都怕么,现在你骑射功夫多好,”肖阳赶紧轻轻拍着婉如的背虎摸安抚,“现在没法滑了,我要用手拉着溜索爬过去,你自己搂着我的腰啊,别怕,马上就好。”   “骑射有用啊,悬在半空中能干嘛?”婉如此刻也知道不能再将丈夫拽得太紧,以免他没法活动,可要让她松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顶多也就睁眼看看溜索的位置调整自己的姿势尽量不妨碍三郎。   “能看风景。”肖阳回答之后,就伸出了戴着皮革指套的手,开始沿着溜索绳攀爬。   风景,有什么风景可看?不过,既然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婉如如此一想,终于鼓足勇气在胆战心惊中咬着牙环顾四周。   她这才发现,当没法脚踏实地时,人的五官却偏偏变得极为敏锐。   婉如仰着头看到了天究竟有多蓝有多近,侧着脸瞧见了奔腾的河水是怎样从山脉间奔涌而来,滚滚而去。   她在半空中清晰地听到了山林中的清脆鸟鸣,嗅到了树木的清香,说话间唇中似乎还带上了河水的湿气,这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或许是关在后宅内院的女子穷其一生也没法感受的壮丽神秀美景。   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了肖阳那和寻常男人绝不相同的经历——眼界广者其成就必大。   与他相比,谢俊逸的那种贵公子踏青似的游学又算得了什么?他走过蜀道么?他知道什么是溜索么?他敢去蛮夷部落长见识么?我都能呢!   其实,肖阳看人很准,曾经憋屈了一辈子的婉如骨子里确实有一种冒险精神,重活一世的她最开始只想在肖家立足安稳度日,可当她渐渐敞开心扉并得到基本的幸福后却渴望拥有更多。   婉如想要尝试不一样的人生,期待着能活出一份精彩来,她甚至已经在着手撰写游记,等居住条件合适后还打算将见过的美景做成画卷留念,这才不枉此行。   坐溜索,这不就是一种既刺激又新奇的体验么?就像荡秋千似的,克服一开始的恐惧后,她得到的即为别样的欢愉。   也就是肖阳他们夫妻耽搁了些时间,后面的三个奴婢以及郑恭亮等三个男人过来得很是迅速,哧溜一下转瞬就滑到了彼岸。   等在对岸脚踏实地的站稳,婉如脚依旧有些发软,脸上却是惊惧中又带着兴奋的笑,然后她赶紧挺直了腰杆站在肖阳身侧,听着他在通译的协助下和几个迎接他们一行人的当地村民搭话。   对方身份似乎不低,因为三郎笑容满面语调客气,对丈夫知之甚深的婉如隐约觉得他在起初的一刹那语调有些干涩,却不知是何缘故。   或许是听说肖三郎将要在河对岸屯精兵一千人的缘故,对方的接待规格非常高,直接就是部落头人迎了出来,想必是要看看他们是否来者不善再亲自决定是马上撵走还是迎进寨子当客人。   而当肖阳了解对方的身份再仔细打量他身上的服饰后,简直欲哭无泪。   他怎么就忘了大齐是隋之后建立的国家和记忆中的大唐有些相似,而乌蛮在刚刚徒居滇池周围时是以牧畜为业的,养着牛马不擅种植也没花哨的布帛,甚至很长一段时间男女都披牛羊皮!   “我是脑抽了才想来找他们借粮食种子和农耕工具吧?”肖阳面上带笑,心里苦水直冒。   看着兹莫身上穿的黑色土布衣服和那衣领处不怎么精致的红黄装饰花纹,他就明白了,这卢鹿部落的经济与科技水平都还比较落后。   他们就算有种植食物,那也是刀耕火种,圈一片山头将树木烧成灰就能当肥料,随意犁地后地上戳一些洞把苦荞种子一撒就能坐着等收成。   好吧,苦荞确实是一种极易栽种的植物,连最贫瘠的田地它也能挣扎生存,可是,中原地区是没人把这种东西当粮食的,蓼科的苦荞在京城只被看作为调料或者是清肠胃的药茶……   肖阳做了自我介绍寒暄几句后,马上一挥手让随行的贴身护卫递上了精心准备的礼物——贡品,龟兹葡萄酒。   卢鹿是一个好酒的民族,待客时进门就敬酒,做客的人当然也可以用美酒这糖衣炮弹轰开对方的心房。   “我妻子擅音律,喜欢各种不同类型的歌舞,听说这里有热闹的集会,我们这才冒昧前来,希望没打扰到大家。”肖阳直接表示自己一行人是来围观赛衣节的,无关政治立场只想凑热闹。   白水河县令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大齐武将的真挚眼神,闻着浓郁香醇的酒香,又看了看穿着精美刺绣衣服的婉如等四位女子,终于爽利一笑用本族的语言说道:“来者即为客,请吧。”   他能听懂部分汉话却不怎么会说,与肖阳交流全靠通译,可慢慢的,他居然发现这位左果毅都尉居然能慢慢模仿他们的语言,尽管只是鹦鹉学舌似的重复,读音也不算很准确,可他却一个词一个词的慢慢开始有模有样。   肖阳这种表现给卢鹿兹莫带来的震撼是很大的,因为别的大齐人总是自以为高高在上,他却愿意学习汉人眼中“蛮夷”的语言,并且还学得如此之快。   于是,他本只打算带着这行人去山坡上的打歌场随意溜达一圈了事,却越来越觉得这位小将军和自己口味,突然就改了主意将他们引向自己家去,当作真正的客人热情款待。   入了村寨,看到卢鹿部落的农田后,连杂草和禾苗都分不清的郑恭亮等人只左右好奇张望,丝毫没察觉自己能够以近乎敌对的身份进入别人寨子这事情,已经具有了跨时代的意义。   并且,他们也不知道肖阳正看着那些刚刚破土而出的苦荞苗子在盘算,干脆让所有人都和乌蛮吃一样的食物好了,入乡随俗么,反正,他很怀念那记忆中的苦荞粑粑。   还没等到进兹莫家的宽敞垛木屋就开始敬酒喝酒,然后有人牵了一头牛走到肖阳跟前,请他过目后现场宰杀。   听着牛咩咩叫婉如心口都在抽,汉人宰杀耕牛是违律的,她真是两辈子都没亲眼见过杀牛吃肉,哦,他们这里不叫杀牛叫打牛,不用刀用锤砸死。   进屋后除了婢女外的几人围着火塘坐下,还没等她调整好心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喝酒,同一个杯子一圈人转着圈轮流喝,那酒杯递到婉如手上时,她肝儿都疼了——上面是红黄黑三色的漆器木杯,下面是鹰爪,活灵活现的雄鹰的爪子。   肖阳见她动作迟疑立刻微微俯身低语道:“这是一人一口的‘转转酒’,你象征性抿一下就行了,不需要全喝光。”   “这是,是,真的鹰爪?”婉如一面说着一面举起酒杯,凑近了一看顿时明白自己是白问了,这质感这纹理,绝对的真货,好震撼好吓人,蛮夷地区果然与众不同。   她苦笑喝酒,然后眼睁睁看着主人家将捏好的不知为何物的棕黑色面饼子扔进了室内地上挖的“火塘”的灰中,一刻钟后再扒开炭灰捡出饼子吹一吹拍几下,再笑眯眯的递给众人吃。   “这是苦荞粑粑,真香啊。”肖阳嗅着室内弥漫的清香,笑着为婉如解释,然后让她学着自己用蜂蜜蘸食。   婉如庆幸着自己没洁癖,忽略粑粑上的灰勉为其难的咬了一口,却发现这食物看着不起眼口感也略有些粗糙,却甜中带着微苦,确实很香。   没多久,一个硕大的牛头被装在漆器盘子里呈了上来,直接递到了肖阳眼前,此刻通译恰好出门更衣没在身边,郑恭亮很是疑惑的问:“这是要干嘛?”   “占卜。”肖阳顺口一答而后左右打量牛头然后冲兹莫说了一句他们的当地话,引得对方一阵大笑。   “他笑什么啊?你说什么了?”婉如也是一脸的好奇。   “本地习俗,占卜凶吉说吉利话。”肖阳在回答的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眼眶有些发热,这习俗果然和记忆中一样,真是怀念……   没多久,唇红齿白的卢鹿少女一面唱着高亢而欢快的歌曲一面跳跃舞蹈着上菜,端来了一大盆垛成拳头大小的块状牛肉。   一贯活得较精致的婉如与郑恭亮顿时傻眼,他们实在是不习惯略微煮过后撒盐拌食的肉块,却又没办法回绝对方的好意。   牛,不论在哪儿都是非常重要的牲畜,即便是不懂卢鹿规矩的人也能知道这肯定是最高规格的宴请,因为不好吃而不吃这绝对不像话,会得罪人。   哪怕这肉就外面有一点盐味儿,里面半生一咬一口血丝,他们还是就着鲜辣酸汤给塞进了肚里,也就只有肖阳大口嚼肉大碗喝酒吃得酣畅淋漓。   即便是语言交流上有困难,可卢鹿兹莫也看出了这个大齐武将是发自内心感谢他的宴请,是真的喜欢这些食物。   世间人的交往本就是以心换心,三郎因卢鹿熟悉的风俗和乡音而欢欣,兹莫自然也因对方的态度而很是乐和,没等酒足饭饱双方就已经顺利打破了一开始的隔阂,为将来的各种合作奠定了基础。   与之同时,从肚腹一直到喉咙口都在翻腾的婉如,压根儿不想去回忆这顿午饭她究竟是怎么咽下去的,只是深切的体会到蛮汉之间的冲突其实是在生活中各个方面都能体现的,仅仅一个吃就大不一样。   如果不了解本地习俗的人看到那还带着血丝的肉块会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吧?拒绝食用则是不给诚心待客的卢鹿人面子,习俗、语言不同不通,再加上横征暴敛之类的事情,怎么可能没流血冲突?   婉如随着兹莫向他们的赛衣节“打歌场”走去的途中,一面沉思,一面忍不住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的夫君,在各种书册都语焉不详的情况下,他又是怎么知道乌蛮许多喜好与规矩的呢?   那葡萄酒是很早之前他刚刚打算到西南夷地区来时就让自己准备着的,那时候他就知道卢鹿人好酒了?既然喜欢酒,那前辈子自己擅长的酿酒是不是也有用武之地了呢?   “听到了么?那边的欢声笑语,”肖阳遥遥指着山头朗声说道,“这里的人是会说话就能唱,能走就会跳,咱们这就见识见识去。”   三郎很是兴奋的拉着婉如去了打歌场,一行人看着从各处聚来的卢鹿青年男女热情洋溢的欢歌舞蹈,看着他们围成一圈绕着吹奏乐器的人一面哼唱一面甩手、踢腿跳着“打歌”。   清风拂面、野花漫山,歌声高亢婉转一声声一阵阵直入云霄,好一派洒脱自由的田园风光,看得人不由心神荡漾。   殊不知,四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京城小娘子也成了卢鹿少女们偷偷围观的对象。她们从没见过如此华丽的衣料、如此精美的刺绣,绣线比发丝还细比天上的星星更明亮。   有胆大者甚至直接走上前来询问婉如,她身上穿的锦帛是怎么织出来的,她裙摆上的鲜花和彩蝶是用什么线绣的。   “需要用特别的织机和原料,我也说不太清楚但家里的工匠会弄。”婉如笑着如此解释,丝毫没因为对方是所谓的“蛮夷”而露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她甚至很坦然的承认自己只会绣花,绣线怎么来的一概不知。   在说话的同时,婉如余光看向打歌场手拉手欢快跳着的少女们竟觉得心痒痒的,她们的舞蹈和京城的踏歌挺相似,节奏鲜明动作也不算繁复,随意看看就能学会。   她已经记不起自己究竟有多久没这样恣意的舞蹈了。   在这种氛围下,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放下矜持吧,去和她们一道欢笑嘻嘻吧,语言不通有什么关系,歌声能传递情绪、肢体能表达心情。   询问她的少女似乎也从婉如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渴望,突然就挥手叫来了她的同伴,当好几个卢鹿女孩一把拉着婉如和她的婢女冲进舞蹈圈子时,肖阳直接傻了。   他倒是没紧张婉如会不会遇到危险,只扬声道:“喂,这是未婚女孩才参与的!这是相亲盛会啊!你跑去干嘛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会说我看着《齐民要术》在写这章真正的种田咩?T T   在此要再次强调一下此文架空,关于历史中的乌蛮在唐或者说仿唐的环境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墨鱼是一半参考各种文献,一半自由发挥,请看完笑笑就算了吧,切莫深究T T(仅能保证比纯瞎掰的稍微靠谱一点)。   土司这称呼是元朝才有的,唐宋书中确实称乌蛮头人为“鬼主”,《新唐书》所说:“夷人尚鬼,谓祭者为鬼主”。后面又有部分文献认为这种说法并不妥当,鬼主只是汉人的称呼,所以“兹莫”一词伦家就提前使用了哒。   话说,墨鱼在念书的时候,彝人制造、山鹰组合之类的乐队经常在过节(火把节、彝历年)时来演出,嗯嗯,彝语歌还是蛮好听的。不过,我觉得有时候路过男生宿舍听到上面的人吼山歌,比正正经经作曲作词的还更有意思。   不知道他们吼的什么,不过我们都猜是追求女孩子的情歌,因为下面路过的女生越多打扮得越花枝招展,他们嗓门就越大,要是再抬头望一望,哎唷妈呀,那可就是一群狼嚎了,除了唱歌还吆喝、吹口哨。   很多少数民族“会说话就能唱,能走就会跳”这说法绝对不夸张,墨鱼参加篝火晚会的时候,我们几个汉族女孩跟着一个穿民族服装的男孩学动作,他很热情的教我们,过来一个他们本族的女孩也要学,结果那男孩用一种鄙视的语气反问:“你居然不会跳?!哪儿长大的哦?”   那女孩说她很小就跟父母进城了,男孩才没再涮她。后来那个男孩和来自另外一个地区的男孩斗舞才精彩来着呢,他俩先是聊自己家乡的歌舞,后来干脆就跟着音乐一人来一段儿,反复了好几次后来干脆两人一起跳,我们本来是围圈圈跳舞的,后来都围着给他们鼓掌去了。真是眼睛都能看直,现在都还记得他们腾空跳跃好高,腰肢很灵活,非常的富有激情,特别动人,连围观者都会觉得自己有种想跟着吆喝蹦跳的感觉。   上图:鹰爪杯   坨坨肉、苦荞粑粑   大半夜,看着图突然觉得好饿……要不要把别的美食图也放上来呢? ☆75、盐井掘金【加内容伪更】   已经被快速拖走的婉如身处打歌场最热闹的一个大圈子,四周都是卢鹿女孩的歌声、器乐声,以至于在最初的一刹那她完全没注意到丈夫的吆喝。   但本着“出嫁从夫”的原则,婉如要想在大庭广众下跳舞理应得到夫君的允许,而且,初来乍到的她确实不清楚自己究竟能不能参与这异族的“踏歌”嬉戏。   因而,她即便是和邀请自己的卢鹿少女并肩站在了一起却没有立刻跟着她们合着乐曲节奏舞蹈,而是在站稳后的第一时间就回头看向了站在小土坡上的肖阳。   前一刻还心急火燎想把妻子拉回来的三郎,却在一刹那间改变了主意,冲婉如鼓励似的一笑,而后抬起右臂摊开掌心微微扬手比划了一个“去吧”的姿势。   “喂,跳舞相亲啊,你就不怕,啊?”郑恭亮一脸诧异的看向自己堂外甥。   “不怕,是我的跑不了。”肖阳很是自信的回答,心里却微微有些发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是对婉如上心得到了一种不太合理的程度。   妻子被拖去跳舞的瞬间,他第一反应便是她待会儿会不会表现太出彩被人抢了,要知道卢鹿确实是有抢婚的风俗而且他们也不忌讳对方是不是黄花大闺女,他们这边仅仅就四男四女而已,真要出个什么事儿哭都来不及。   这么一想,三郎立刻紧张得头冒冷汗。   直到听见身边作陪兹莫的朗声大笑,他才反应过来,乌蛮实行的是族内婚制与等级内婚,凡违反这规矩的基本都是一个“死”,她们几个汉族女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被误当作是参与集体相亲的少女。   哪怕是一千年后都有人不赞成与外族结亲,此时的卢鹿部落里又怎么可能有小伙子会打婉如的主意?即便她是未婚小娘子也不可能有人甘冒被驱逐出家族的风险飞蛾扑火,顶多也就是过过眼瘾罢了。   忽略实际情况而穷紧张,为了让妻子活得更恣意而同意她去跳舞,当她真正身处打歌场,开始随着别人的马布、葫芦笙奏出的乐曲声翩翩起舞后,自己又心酸难耐的吃飞醋。   这或许,才是情根深种真正的真正表现?   三郎望向身穿银红色绣精绣彩蝶穿花百褶裙的妻子,看着她随着乐曲声欢快的跺脚、踢腿、挥手、旋转,裙摆就像卢鹿姑娘的黑红黄间色百褶裙一样时而撒开、时而翻滚,竟觉得自己眼圈儿一阵发热。   她身姿是那么的鲜活,那么的生动,尽管看不清面容却能从那一举一动中感受到一股由内至外的喜气。   “真想不到,你竟能愿意让妻子抛头露面舞蹈,”旁观的郑恭亮啧啧作声,肖阳还以为他会鄙视这种‘不成体统’的做法,却听得堂舅略带遗憾的叹道,“早知道也带我家娘子一同来这里看看。这边的女子比咱们大齐人更洒脱、奔放,该让她好好学学。”   “得循序渐进吧,也不怕吓着她?不着急,以后还有机会。”肖阳摇头一笑,果然不愧是在京中就以‘不守规矩’而出名的堂舅,要换成那些迂腐的书呆子一定会长篇大论的教训人了,他却流露出羡慕之色。   “唔,先得把桥修起来。”郑恭亮立刻提出了这个迫在眉睫的建议,他妻子肯定不敢过溜索,就算她胆儿肥了自己也没本事学三郎那样带着一个人爬过去。   却还没等他认真阐述一下自己的见解,这厢肖阳已经在通过通译与卢鹿兹莫商量修桥一事。   “总得有条路才往来方便,我们有精致的锦缎布帛,有比头发丝更细的绣线,”肖阳抬手指了指婉如和侍女们身上的裙子,而后又补充道,“还有雪白的不含杂质的盐。想要用这些东西换取粮食种子和牛、马、鸡、鸭等牲畜家禽。”   通译听罢侧身与卢鹿兹莫嘀咕了一阵,肖阳明显发现对方有动心的意思。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见翻译扭头冲自己道:“头人说,这里原本是有桥的,后来被敌人烧了。桥可以有,但是,只欢迎朋友。”   “我愿意做卢鹿的朋友。”三郎笑得分外亲切,也只有他的贴身护卫才能从那淳朴、率直的笑容中,察觉出其中暗含的“奸诈”之感。   连旁听的郑恭亮都想以头撞墙了,他们有盐么?有个屁啊!   昨晚上统计物质的时候都已经说了,前面爬山涉水遇险时遗落的物品中就有盐,如今剩余的量仅够自己人用三个月而已,哪还能变出多余的与卢鹿人交换?   他还没来得及私下拉肖阳一把让他别瞎说,这胆大包天的外甥却以一副“我家什么都有”的大富翁姿态开始与卢鹿兹莫谈起了生意。   左果毅都尉肖家三郎愿意愿意出资、出力修桥以示诚意,往后可以在桥头开辟一块空地互市,卢鹿想要锦帛需用鸡崽、鸭崽换;想要绣线、珠宝可以用粮食种子换;想要食盐则必须用牛、马换,更多的种类、具体的价格可以慢慢商量。   “你,厉害!”郑恭亮目睹三郎谈笑间就这么轻轻巧巧的解决了各种问题,顿时佩服不已。   修桥是为了以示诚意么?万一哪天想要攻打卢鹿也需要桥的吧?防止对方借桥进攻的话,既然是自己修建的那拆起来肯定也容易。而卢鹿人一开始肯定不愿意换切身相关的最值钱的马匹和牛羊,于是,暂时没有盐也不成问题。   肖阳等男人在这边商议着有关民生的大事,那头婉如等四个娘子则跳得酣畅淋漓,场子中的气氛越来越热辣。   没多久,有不少年轻小伙子也弹着弦子,吹着笛子加入了舞蹈的队伍,或高亢、或雄浑的歌声此起彼伏,时而合唱时而独唱时而又有对唱,一时间场面更为热闹非凡。   “你们先聊,我去去就来。”肖阳突然看见有个身披白色羊毛斗篷的小伙子站到了婉如对面弹弦子唱情歌,顿时横眉怒目了。   要论洒脱,回魂后的肖阳也不遑多让,他既然决定了带婉如来“见世面”,就不会再中途将其拖回去、圈起来,但是,他也见不得有人挖墙脚,哪怕只是倾诉一下赞美之意也不行!   自己老婆,怎么能被旁人近身了?还对跳还唱赞歌!   “赶紧着,帮我借一支‘克西菊尔’。”肖阳拍了通译的肩膀,让他帮自己搞来了一支半尺长的卢鹿竖笛。   然后,他将这细竹管含在嘴里试了试音,手指按着音孔气息一吐,顷刻间他就从略有些生疏转为了熟练吹奏。   随即肖阳就合着场中的乐曲声,甩着跨一晃一跳的以矫健又富有韵律美的步伐来到了婉如身边,手肘子一拐就把先前站位的卢鹿青年给挤到了一边去。   大约是知道这对是夫妻的缘故对方也没生气,只笑着换了个位置围观,肖阳则旁若无人的一面吹着婉转轻快曲子,一面笑意盈盈的与妻子对舞。   “咦,你会吹他们的这种小笛子?”婉如听着清脆的笛音一脸的惊喜。   肖阳没说话,就用笛子回了她一连串的欢快鸣叫,逗得婉如咯咯直笑,更起劲儿的围着他欢腾舞蹈。   从前她弹琴时丈夫从没用乐器附合,只说自己不擅音律,今日看来,哪儿是不善啊,他只是不喜欢寻常的文曲吧?瞧这笛子吹得多么动人,就像天上的百灵鸟儿在歌唱似的。   换个环境,她竟又再次看到了丈夫与以往不同的一面,他不再单单只是“骁勇善战的将军”,还是个爱喝酒、会跳舞、会卢鹿乐器的才子呢。   当两人在场中旁若无人似的面对面旋转、跳跃时,外观者也不由动容,郑恭亮等人是惊诧于肖阳为了这趟任务简直疯魔了,居然连卢鹿人的乐器都肯去学。   包括兹莫在内的当地人却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年轻军官抱有极大的善意,在他们看来,爽直的肖阳从头至尾就像是他们的兄弟一样亲切,根本就不像是往常那些奸诈的汉人。   若不是因为天色渐晚,肖阳等人还得趁着有天光过河去,兹莫甚至还想留他们晚上继续一块儿吃肉、喝酒。   临走时,卢鹿头人豪爽大气的送了他们急需的荞麦种子和鸡仔、鸭仔做见面礼,肖阳则答应明日派人测量修桥事宜时,再送些好酒过来。   这一日,可谓是宾主尽欢,在婉如的陪伴与协助下,肖三郎探访村长获取奖励的新手任务顺利完成。   “真是顺利地有些难以置信呢。”回驿站时,婉如骑在她的枣红马上看着随行带着的两筐家禽一大袋荞麦种子,不由感慨连连。   吃午饭的时候分明没听见丈夫说借东西的事情,没想到她就只去跳了两场舞,所有事情就已经成了。   “多亏我时机选得好,”肖阳得意洋洋地自卖自夸,“人在节庆时最心软、最慷慨。还有就是,投其所好,卢鹿人好酒又善歌舞,双管齐下何愁打动不了人心?别的人或许也知道,只是不屑于去做罢了。”   说着,他不由深深看了婉如一眼。   拥有那一半记忆的他很容易接受卢鹿的一切,可婉如却也愿意放下世家女的架子在山林间的草坪上和异族姑娘一起跳舞,愿意和明显不是一路人的她们探讨刺绣的技艺,这一日,其实也让他对妻子刮目相看。   “你跳舞真好看,只是,”等进了屋,肖阳忽地就来了个恶狼扑食,狠狠搂着婉如的腰肢叹道,“只是我嫉妒了!多想你这辈子就围着我一个人转,只给我一个人跳舞。”   “那我往后不去那边不就好了。”婉如也是一笑,跳舞确实是有些出格,若他不愿那不再去就是了。   “不,夫人外交还是得持续发展,你不是答应了要教她们刺绣么?”肖阳忍着嫉妒之情,劝自己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不顾妻子的心意,她应当是乐于四处走动的。   “她们的刺绣也很好的,”婉如笑了笑,她可不同意肖阳的说法,在她看来自己的确不是‘屈尊’与之交流,“你看她们刺绣时又红又绿的大胆配色,我从前是向来不敢这么做的,也没学过,可今日一看竟却觉得非常绚丽漂亮。”   谁说山里人就一定是什么都不懂的?其实不算教,不过是取长补短罢了。只可惜,不能用刺绣手艺换点什么。   “可你的明显更精致。”说话间,三郎就已剥掉了妻子的外衫,手指渐渐挪到了粉蓝色的亵衣上去,拇指往那薄绸上所绣的鸳鸯轻轻拂去,嘟哝道,“瞧这两只小鸭子,多鲜活,多细腻,没磨着皮肤吧?”   他笑着假模假样的给鸳鸯“捋毛”,手指却不老实的渐渐挪移,恰恰好隔着轻薄布料按在了妻子的雪峰之上……   纵然墙薄又有邻居,经过白天的动情舞蹈夫妻俩依旧忍不住憋着声儿酣战了一番,而后自是一夜好睡。   天明时,晨练归来的肖阳按惯例又轻轻的为婉如披衣梳妆,顺便再次打量了她的华美衣衫,不由感慨,用食盐换东西才是真正的无本买卖,如此精致的布帛他们可没本事自己染色织造。   “衣料这个,太金贵我正好还舍不得呢。身为男人,或许卢鹿兹莫并不在意本族的服饰是否能更为精美吧。衣食住行,其实只有‘吃’才是最重要的。”肖阳说着就是一笑。   “他们的盐确实不算好,吃着似乎有沙粒的感觉。”婉如很是认同的点点头,饮食中必须有的盐,这东西才是对卢鹿头人而言最具有吸引力的物品。   “所以,我们要能就地取材搞到精盐,那可就赚了。”在被宴请吃肉时肖阳就已注意到卢鹿人烹饪用的是岩盐,色黑且有杂质,吃时余味中还略微有些泛苦,应当是从岩壁上刮下来熬制的,自然比不上细腻可口的海盐与池盐。   只是,前两者是朝廷垄断的行当,成品盐需由官府定价收购、贩运。   卢鹿这地界是不大可能有获得盐引的人进行贩卖的,仅仅一个艰险的蜀道就已如天堑,更何况,此地民风彪悍战事繁多,商贾想赚钱也得先思量一下有没有命来花。   然而,舟车不便,难以贩运食盐的地方并不是说就没盐可吃,粗糙的岩盐是大自然的馈赠,除此之外,还可结合人力获取井盐。   肖阳在上任时已就得了“自给自足”的谕令,像在西北边地类似的那样,朝廷只拨定额军饷,其余的吃穿用度他们自己想办法,有多余的产出不用交税,饿死了也别怨朝廷。   盐的问题他在出行前就已琢磨过,带是肯定得带,但此行三千多里却不可能把三五年一千多人需食用的量都带上。   何况,在西南夷地区除了贝币之外盐也属于替代铜钱流通的一般等价物,在他们初来乍到没贝币可用时,还得靠盐来换取各种东西。   由此可见,必须得自己生产。据书中记载,滇、蜀两地地势高处有盐脉蕴藏地中,靠近河流的很多地方都能凿井取盐,而在肖阳的记忆中,蒙州地区确实是有知名井盐矿的。   于是,在参加赛衣节后,肖阳马上命人开凿水井的同时选合适的位置,开始挖掘深度在十丈以上,井口却不过寸许的盐井。   婉如带来的工匠此时又派上了大用场,在他们的指导下,孔武有力的兵士轮流连夜凿井,许是运气极好的缘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盐井中就出了水。   这日清早,肖阳亲自用轱辘从深井中取了第一桶盐卤水倾倒在锅中开始煎煮,众人均围在一旁紧张地期待这水真的能结盐,真的能为他们的生活开创重要的篇章。   在等待的过程中,婉如静静坐在山顶的一棵大树旁,俯视脚下一层层开垦好的梯田,瞧着粮食作物那青青绿绿的嫩苗,又眺望不远处烟雾弥漫的山崖与渐渐泛红的朝阳霞光,她忽然走到肖阳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仰头甜甜一笑。   就算这一次出不了盐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有干劲儿总会有光明的前景,这样的田园生活,似乎挺美好呢,恬静而充满期待和希望。   正当大家屏息静静等待出盐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打破了清晨的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船戏还是有的,只是稍微有点隐晦……啊哈哈……PS:霸人者,人恒霸之咩?一上午,两个留言……嘤嘤,求撒花呀~~~   马布,是彝族独有的一种单簧乐器。彝语“马”为竹子,“布”为簧管,意即插上簧管的竹制乐器,又称“布惹”。   克西菊尔:彝萧,也称彝式竖笛,它是凉山彝族特有的一种非常古老的民间乐器,彝语称:“克西菊尔”(意为‘咬着吹的笛’)。彝族古籍《古侯》中就有:“彝萧莫夹在腰间,口弦莫捏在手上。”由此可见,彝萧已经伴随彝家人走过了上千年的历史。   没找到彝式竖笛的独奏,给个彝式竖笛健身舞的视频,有吹彝式竖笛的片段,配乐里除了笛子之外很明显的还有口弦。   彝族姑娘的漂亮裙摆:   上一章有朋友问现在还有木有溜索,其实还有的,上图,上学的孩子   这新闻出来之后或许木有溜索了,别的没上电视的地方却多半还存在着。   漂亮的梯田 ☆76、鸿雁家书   众人抬手遥望了一下,似乎是刚搬来的温七郎所在木屋出现了骚动,这才住了一晚上而已,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生命案吧?   肖阳看了看那锅正在煮的水,似乎还没一丁点儿结盐的意思,便起身道:“我去看看。”   说话间,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蚂蚁——这温子辰不知又在搞什么名堂,就他最麻烦。驿站不想住木屋嫌简陋,让他去刺史府又不乐意。   前日来看屋子,温七郎从头挑剔到尾,既然嫌弃就别来呗,他偏不。   明知道时间太紧这垛木房还没修建完毕不够所有人住,温子辰却死活赖着要和郑恭亮夫妻一起过来,昨日才兴冲冲搬了家,今天不知怎么的又开始惨叫,这不是瞎折腾么?!   “我也一同去吧,仿佛听到有女子的声音。”婉如微微拎着裙摆跟在了肖阳身侧。   她总觉得那柳依依古里古怪的总是出岔子,说不定又是她有了什么问题,那丈夫便不好插手处理,总得同为女人才方便。   山中辟出的这木屋群,军士的房子在外围,十二人一间睡通铺,肖阳等人的则为安全起见靠中心位置,以栅栏分割出了内外院,奴婢们则都住在最后面。   所有木屋的地板都是架空的,用以避免山林中湿气过重侵入人体,进出都需换鞋防止泥土踩踏进屋内,因而,屋檐很宽,屋外还有一道回廊可供人换鞋、乘凉。   婉如与肖阳携手而至,刚走到栅栏边还没等靠近温七郎的木屋,就看见他半裸着身子连滚带爬的从室内冲了出来,就这么穿着亵裤仅仅只裹了一件外袍站在廊下,满脸惊惶。   见到他这衣衫不整的模样婉如赶紧侧身垂眼回避。   虽然军士劳作时也有脱去上衣赤胳膊苦干的,这荒山野岭没地方砌高墙圈内院让婉如和赵瑞莲生活,平日里都看习惯了,但她却没见过有人像温子辰这样穿着几近透明的薄绸亵裤还半竖着那物事就大咧咧的跑出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肖阳也是赶紧往侧面挪了一步,一来帮婉如挡一挡,二来他之前站的位置正对着温七郎家的大门,尽管里面有屏风挡着他却已经眼神利索的看见了地上散放着女子衣物,也需避嫌。   “有蜈蚣啊!这里居然有蜈蚣!”温子辰跳脚指着屋内一叠声的惊呼,脸色发白语调发颤,甚至还摆出了一副想要肖阳冲进去帮他灭虫的架势。   “……你,居然怕虫子?”肖阳不禁想要发笑,西南林区可不就是毒虫最多的地界么,这一路上没见他发飙想必一直忍得很辛苦吧?   这温七郎看来还真是吓得不清,姬妾都还在寝室里面,怎么可能让外男擅闯?肖阳先前看见了有婢女进屋此刻也就没多说什么,等待片刻后,就见两个仆妇用笤帚扫了一条虫子出来。   棕黄色的虫子飞速逃窜,忽地凑到了婉如脚边,肖阳双眼一睁正想上去两步去护着妻子,却见她翩翩然抬起厚底靴,神色淡定地“吧唧”一踩,活虫即刻挺尸。   “这不是蜈蚣只是蚰蜒罢了,虽然都是多足的虫子,但是它的脚更长身体更软,毒性也不强。”婉如垂着头一面说着一面挪开了靴底,地上那已经冒出浆液的不明物体让温七郎亲眼目睹了什么叫“身体更软”。   温子辰干呕了一声,称自己要整理衣衫火速逃回了屋内。   见他走了婉如这才抬起头来,正巧对上丈夫那似笑非笑的脸,她顿时一窘,捏着手指挪了两步同时右脚还有些不自在的往泥地上蹭了蹭。   想当初刻意被张氏养得没规矩,她也曾是个跟在兄长身后四处乱跑,捉蝴蝶、扑蛾子、踩蚂蚁甚至爬树摘果子砸人的活泼小破孩,后来终于学乖了懂得女人需要扮柔弱,好不容易练得连骨子里都透出娇花儿的气息,却偏偏嫁到了将门。   跟着肖阳跑马、射箭的训练,此行又翻山越岭的在林里野生野长了几个月,比之一开始的重生婉如时至今日更有种真正脱胎换骨的感觉,一不小心就原形毕露了。   完全忘了男人们或许能接受一个能射箭射狼救夫的女人,却不一定愿意看着她面不改色的踩虫子还踩得挺高兴,没一点儿娇柔劲儿还叫女人么?   真是太失策了,这就是典型的得意忘形!此刻再惊呼一声说“阿阳,奴好怕”不知是否来得及?   就在婉如默默泪流时,肖阳却伸出食指轻轻一弹她脑门:“这玩意儿又被叫做钱串子,踩它要破财的。”   “啊?!不会吧?肯定是无稽之谈啦。”财迷婉如拒绝相信这传说,求神告佛的希望能顺利出盐赚钱,却没发现在不经意间话题就被肖阳拐到了另外的方向。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整理好衣衫的温七郎又满脸窘迫之意的蹭了出来,问道:“随行的人医师里有女子么?”   “没有。”肖阳干脆利落的摇了头,这世道就算再如何风气开放也见不到几个女子行医的,即便是有也没人愿意跟着到西南地区来。   婉如倒带着几个懂些医术的仆妇,甚至连接生的稳婆也备着,她猜测是柳依依身体有什么不适,这完全可以隔着纱帘把脉,丝毫没主动贡献自己家得力奴婢的意思。   等找了人唤来医师又经过奴婢询问传话,大家这才知道为何温七郎窘得脸发红。   原来是他清早起身的时候拿衣服抖出了一只钱串子,然后惊叫着手一抖就把那只小虫甩到了柳依依胸口,恰好她当时正在床上裸-身摆诱惑姿势,受了惊的长足顺势一咬……   钱串子颚足有毒腺,被它扎了会红肿乃至起疱疹,大男人腿上被咬都会觉得疼痛无比,更何况柳依依中招的还是最白嫩的胸脯,这便是大家为何听到了男女声双重惊呼的缘由。   “幸好不是蜈蚣,被这寻常毒虫咬的伤不算严重,吃点药内服外用双管齐下便好。”中年医师说完便告退了,本就是常用药,内服的自有学徒去煎汁,膏药则是制好了的让人送一瓶来便是。   “这两人可真是……绝配。”婉如看着温七郎急吼吼的去亲自为爱妾抹药,忍不住掩唇一笑,很不淑女的幸灾乐祸了。   “给了他防蚊虫的草药自己不愿用,非得去熏什么迦南香,要风雅也得选地点吧?”肖阳也是撇嘴一笑,然后一把拉住了婉如的手与她一同往山下方熬盐的小作坊走去,“不都说什么锅配什么盖么,他们绝配,咱俩也正好。”   还没等他俩走回原地,作坊突然一下就哄闹起来,不用仔细分辨就知道那是众人的欢呼声。   “真成了?!”婉如听着那边军士欢欣雀跃的大笑,不由也拍手乐道,“太好了,能赚钱了呀!”   用自己熬的盐换卢鹿部落的银和药材,提炼、炮制后派人运回中原去贩卖,这等完美的无本买卖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喜事。   “哪有这么简单。能熬出盐是因为地方找对了,盐卤水没问题,实际上,井盐却是所有采盐方法中最麻烦的,”肖阳不由摇头一笑,“这世上怎么可能有真正没本的买卖?即便是柴薪不用花钱,人力也算是成本。”   “麻烦么?”不就是把盐卤水拎出来熬一熬就能得盐粒吧。   “今次直接煎熬只为了看看卤水究竟对不对,这样出盐需要很多柴薪,不仅费时耗资那盐依旧是掺有杂质的,味儿和岩盐差别不大也略有些苦。要真想赚钱还得规范化生产。”肖阳向妻子简单解释之后就去了盐井边。   在工匠的辅佐下开始发号施令,命手下兵士在训练之余轮流劳作。   首先是打深井用牛车拉轱辘升降竹筒,便于长期出更多的卤水;而后整理出晒场,今后在熬制之前先用稻草吸取盐分靠太阳的热度蒸发多余的水气。   最重要的是,肖阳让工匠耗费一周时间研究出了一种“提浆工艺”,这本是一些制盐作坊的不传之秘,婉如带着的人并非全能不太清楚这关键环节,他却说自己曾见过操作流程仅仅只是不知道用料比例而已。   因而,在肖阳的指点下,工匠们在卤水熬煮沸腾出现盐花和漂浮的杂质时,不再是单纯的人工捞走悬浮物倒掉,而是经过多番尝试后将黄豆豆浆按比例下锅吸取杂质。   大家都不清楚被豆浆吸走的是什么,但提浆之后的盐卤水明显变得更为清澈,当煎煮出盐粒后,将其捞出盛放在木质的甑笼中再用提浆的浓卤浇淋去除杂质,这才出现真正的可用于贩卖的高档雪白食盐。   这一系列过程就跟变戏法似的相当神奇,而制盐剩余的浓卤水又被用来制作出了美食。   将黄豆用水泡软磨成浆,可以用于制盐,滤出的豆渣可以加荞麦粉做煎饼,豆浆也能直接饮用,豆浆煮沸后加入制盐时用剩余的提浆后浓卤水即可凝结成洁白嫩滑的豆花,这入口即化的膏状物本就带着点咸味,再加上黑色胡麻、翠绿葱花和酱汁拌食特别爽口。   为节约粮食、专注生产,这当零嘴食用的豆花并没有制作太多,肖阳前日刚严厉制止了温七郎想要“公器私用”满足口腹之欲的要求,而后自己却悄悄让人弄了一罐豆腐脑用匣子拎着回了屋献宝似的给婉如喝。   “赶紧着吃,被温小七看见了他会跳脚的。”肖阳一面催促婉如,自己却也飞速吃着,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   “真是的,吃碗东西也跟做贼似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等物质充足了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在这节骨眼儿惹人嫌。”婉如说完后也举勺子吃了一口,同时还笑着轻轻捶了丈夫两拳。   她不禁有些怀疑,或许,是因为柳依依不雅之处受伤最近羞窘着没出门的缘故,营地少了人闹腾反倒没啥意思,而自己夫君就专程去看他表弟委屈或者说憋屈的表情,用以逗乐。   “这做贼也有做贼的乐趣,哈哈。”肖阳朗声一笑,很是得意的陪妻子偷摸着吃独食。   正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了马蹄嘶鸣声,两个带着猎鹰的年轻军士从外疾驰而来,带着信物进入营地求见三郎君。   “唷,家中来书信了!”肖阳听着军士那熟悉的声音赶紧擦了擦嘴向屋外走去。   为了报平安与互通消息,他这一路上每隔一月就放飞一次信鸽回家,却没指望能很快收到家里的回信。路途太过艰险,在这边的信鸽还没训练好之前根本不可能快速交流消息,这都已经六月了才第二次收到家书,可真是难得。   婉如也是满心欣喜再也顾不得吃豆花,赶紧随了肖阳出门,急道:“有哥哥给我的信么?”前一次来信时因崔文康还在备考,只寥寥几句话交待了家中一切安好,和余家的亲事正在进一步商议中,纳采有了还在合婚算八字,之后便没多余言语,这一次,应当不会如此了吧?   “有,别着急。”肖阳让人把郑恭亮、郑恭亮和其他一些重要军士的书信分发下去,这才笑吟吟递了厚厚一叠信给婉如。   “哎呦,怎么能不急?不知道哥哥有没有考中,也不知道他议亲是否顺利,还不知道张氏究竟气死没有……”婉如絮絮叨叨的说着,快速拆开了信封,双手微抖着抽出了信纸开始快速阅读。   一面看还一面抱怨哥哥怎么废话一箩筐,开篇一大页居然说的都是京城天气,什么春风拂面什么百花即将盛开,什么佳人穿着鹅黄春衫与自己相会于寺庙后山。   诶,不对,这句仿佛是重点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柳依依被咬什么不是重点,只是侧面写出大家的居住环境和婉如的另一面……希望大家表觉得恶心……   彝族姑娘的头饰,昨天正面今天来个背面的,看起来都很重   这是银的,似乎也很重   豆花又叫豆腐脑,饿了,上图:   制盐插图   关于蜈蚣和蚰蜒的区别,伦家本来想上对比图的,可是,大白天自己都看得起鸡皮疙瘩,所以……就放过大家吧,记得谢谢墨鱼唷。   PS:如果晚上还有更新,乃们会鼓掌么?正在考虑是加更还是明天一章肥一点。 ☆77、肖阳前世番外   那一日,休假回家的肖力阳顺路替战友去探望对方的暧昧对象,无意中见到了未来嫂子的好友。她穿着挺拔的冬装风衣外套,身材热辣、英姿飒爽、容貌美艳,直教人倾心。   原定物品交接的五分钟会面,被肖力阳硬生生拖成了历时一小时有余的午餐,他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叫袁媛,他知道了这女孩没有至亲独自一人在都市中打拼,是一个独立坚强小有资产的布商。   那一日,休假结束准备返回部队的肖力阳又请了她吃饭,介绍了同在一个市场做生意的姐夫给袁媛,他忍不住的想帮她、保护她。一场酒宴,他把酒精都化作了汽油在眼睛里燃烧,却丝毫没撼动美人的心。   那一日,和战友在傈僳族“澡堂会”做任务的肖力阳再次偶遇袁媛,她穿深蓝色比基尼,妙曼身材展露无遗,他还没来得及品味,就发现与之紧邻的竟是窝藏毒枭的当地人。   那一日,肖力阳佯装袁媛的男友拽着她的手将其从毒枭眼皮下拖走,顿时,他面红耳赤、心跳如雷却并非因任务紧张,仅仅只为握住心上人手掌那瞬间无以言表的兴奋与欢愉。   那一日,战友喜结连理,却向他转述了自己帮忙问来的袁媛的答复:她想要一个能陪伴左右帮助自己发展事业的老公。   只见了三面而已,无关情爱只谈需求,能做到再看以后。   那一日,肖力阳默然,望着桌面偷偷弄来的袁媛艳照,缓缓擦拭自己的爱枪。   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狙击手,只会当兵只爱当兵,手中的枪仿佛就是他生命的延续,放不下舍不了。而后,肖力阳撕掉了照片焚烧成灰,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无怨无悔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的老婆。   那一日,战友为救他落下悬崖在原始雨林中失踪,肖力阳向对方妻子告知这噩耗时,忍不住痛哭出声,坐在旁边的袁媛默默递给他了一张面巾纸。   他接了用了,而后揉成团咬牙丢掉,至此,肖力阳知道和袁媛之间已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有多少女人肯为一个满腔热血只为报国为民的人倾其所有的付出?袁媛的好友付出了,新婚第二年得到的却只有噩耗……   或许,像他们这样行走在钢丝上的职业军人,根本就不适合结婚生子吧?也罢,别害人了,但愿来生能遇到更有缘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天下午电脑都没关,文也没写完、番外没发就被老公喊出去玩,现在才回来……发一小段凑合一下吧,我补眠之后再来继续奋斗。   夜游白鹿,群山间的欧洲风情镇。繁星下清幽的石板小径,空无一人的街道,两旁黑漆漆的欧式建筑,昏黄的路灯=_=好像童话中的鬼街,嘤嘤……   活着回来了,然后刚刚才看到朋友给我微薄留言——早点回宾馆,毕竟快清明节了……   PS:可怜的电脑,二十四小时没关机。   改错字,嘤嘤~~~居然把买卖给写错了。77章前面一直在更新哟,记得倒上去看哦~~~ ☆78、榜下抢婚   当初在斗花会见着余初晴的时候她不就穿着嫩黄色齐胸襦裙么?婉如回忆起之前的事情顿时一喜,这才努力压住急躁的情绪耐心看信。   下一段果然说的是双方家庭合八字的时候找机会让他和余初晴见了一面,若是不满意的话可以推说八字不合终止议亲。   崔文康很得瑟地表示在交谈时自己因不熟悉诗词、典故丢了大脸,却因直率的性子和飒爽英姿博得美人青睐,两家赶在春闱前完成了议亲的大半流程。   而后武举的三天进行得非常顺利,本就因肖阳之前主持的野战演习在达官贵人跟前露了脸,在春闱时又得了余家小娘子的祝福加持,以至于神勇异常超水平发挥,不论是考骑射还是靠兵法都极其出色。   最终,崔文康虽因经验不足没拔得头筹,却已有了盛名,又因年纪在武状元中最小,于是成了曲江宴时的探花郎之一,被指定去京城中最有名花院摘花给大家佩戴。   除此之外,他还与大家一道赏花饮酒,在曲江畔通宵达旦的欢庆,书信中甚至还详细描述了京城贵胄纷纷携女儿春游踏青,围观进士团吟诗、作赋、打马球,甚至还有热情的小娘子们采摘了鲜花直接往心仪的男子身上扔去。   在婉如看信的同时肖阳已经快速浏览了清江郡主的家书和肖家专业人士收集的数条简报,抬眼一看书案前正磨牙的妻子,不由乐道:“大舅哥写了什么,竟让你看得咬牙切齿?”   “写‘月灯打球宴’,黑如白昼火光冲天四周欢呼呐喊声此起彼伏,他骑术精湛、击球技艺高超,吸引了众多小娘子的注意,喜获一堆瓜果鲜花,其中还有玉佩、香囊等贵重之物。”婉如说到最后声音竟像是从牙缝中憋出来的。   还以为哥哥改头换面奋发图强了,原来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喜欢招猫逗狗的纨绔么?不是正在和余初晴议亲么?考上进士就该完婚呀,怎么还在为吸引了别的女子而得意?   要知道,人得意时最容易忘形,刚刚才有了切身体会的婉如不由叹道:“考上进士不过是改变命运的一处转折点而已,后面还得通过兵部的考核才能授官,他居然高兴成这样——谁知道会不会乐极生悲?”   “你才是关心则乱,”三郎差点没笑得捧腹,“这信是‘关试’之后写的,想必授职是没有问题,体貌、言辞、楷书、批审公文这四项又怎么难得到大舅兄?”   闻言婉如一愣,而后也笑了,哥哥也只有万事成了定局,心情很是轻松时才写得出这样的信吧?言辞诙谐而夸张,想必只是为了让远在西南边陲的妹妹也跟着乐一乐。   再接着看信,崔文康果然说起了自己已经通过了兵部的考核,获得了一个从七品的官职,因一开始肖阳就建议他求外放,今上的意思也是想要选拔武官代替边地世袭的老将。   于是,在崔家没有花钱为他留京打点的情况下,崔文康很顺利的被打发到了旁人不愿去的蛮夷之地——蒙州治下另外一处折冲府任团校尉。   肖阳听了那地点很是满意的告诉婉如:“还不错,距离咱们这儿就几座山而已。”   “以后可以邀请他来串门么?”小娘子一脸的憧憬,却马上被夫君泼了冷水。   “别太天真哎,”肖阳摊手无奈道,“因公驻扎的军士若随意离开驻地,杖八十。你看,我派人出去办事全用的是部曲不是落了籍的士兵,正因为这缘故。”   “啊?!”婉如顿时泄了气,“那只能爬到山顶遥遥相望了?”   “然后十年几十年后你就化身为了‘望兄崖’,哈哈!”肖阳大笑不止,看到婉如一副恼羞成怒想要捶人的模样,才又正色道,“还有个办法,等我升官成了蒙州防御使负责一州军事,到时就可带着你巡视本州所有地界。”   防御使?听到这个陌生又似乎很厉害的名词婉如眼神顿时一亮,很是好奇的问:“这是几品?容易升上去么?”   “从四品,和岳丈相当,哦不,同级的武官比文官略低一等,”肖阳抬头望着房梁沉思道,“武官要升职么,自然需要打胜仗了,这要打仗么首先得遇到敌袭或乱民。”   “我还是先看信吧。”婉如默默垂下了头。   因军功而升官发财这太难了,她围观丈夫最近两个月的举动早就有了成算,肖阳是在为了本地的长治久安而努力着,他所做的不仅仅是简单的屯兵备战和筹集口粮,还干了不少本地刺史应做的活儿,例如与卢鹿县令交好,垦荒种田、种果树、发展盐业等。   要真是缺少吃食,也可直接派人到最近的繁华县城去买,他却偏偏要去借种子自己种,换牲畜、家禽自己养,这一来一往的就和相关人员搭上了关系,最终的目的只是为了经营一份产业,为了白水河县的“可持续性发展”。   这样兴致勃勃埋头苦干的肖三郎,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份军功而挑起争端?   就看肖阳与白水河兹莫那好得就跟兄弟似的模样,在他治下几乎已经绝了发生战事的可能。   除非是别的地界乱了需要增兵,然后他被调过去大放异彩,这种可能性婉如不愿去设想,一旦有了战事那必将是生灵涂炭,好不容易建成的家园又会变成他们初来乍到时看到的那残垣断壁,与之相比她情愿三五年都见不到哥哥。   “好吧,看信、看信。”肖阳也没再和婉如纠结升官一事,蹭到了她身侧伸脖子一同看家书。   不得不承认这大舅兄的信虽然废话颇多但内容却极有意思,他收到的简报中就一句:“谢八郎春闱登科,因沉迷酒色放浪形骸未过关试。”   崔文康却用了两页纸详详细细的描绘了谢俊逸在春闱后是如何喜气洋洋的参与酒宴;如何左拥右抱夸耀自己的姐妹花美娇娘;如何因喜爱炫耀自己的诗才,而每每遇到豪门贵胄家的娘子献花勾兑时都会在众人的撺掇下吟诗以对。   “结果,有一个来自江南富饶之地的举子,因数次落地而赌气发泄,他穿上华丽女装头戴帷帽,满身熏了香料,带着成群仆从也去了曲江宴,和别的贵胄千金一起‘榜下抢婚’……不是吧,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婉如看着信这会是真的目瞪口呆了。   “啊,他不但参与了‘榜下抢婚’还和那烦死人的陈玉蓉针锋相对一场,争夺谢俊逸的青睐!”肖阳摸了摸自己长出来还没来得及剃掉的胡茬,摇头叹气地念叨,“这些人啊,就这么迷恋小白脸?他有什么好的,不就会念几句诗么!”   “那个举子是为了玩儿他吧?怎么可能是真的青睐?”婉如哭笑不得的摇着头,而后翻到了下一页看最后的结果。她没告诉丈夫,自己在京时参与聚会和陈玉蓉相遇过几次,也曾找着不少机会撺掇了一番,要引得少女对风流才子动心,其实并不难。   让婉如万万却没想到的是,这一场游戏的结局很是惨烈。举子穿袒胸裙时一不小心暴露了男儿身,和恼羞成怒的谢俊逸当众打了一场,引得无数人围观嘲笑。   而后脸面丢尽的谢八郎闭门三天不曾见客,永安王继妃周氏恰恰好在这时让人带话为自己的外孙女说亲,谢家便顺势答应了。   好歹陈玉蓉身姿容貌不俗,这家人家世也算说得过去——谢八郎虽是谢家嫡系,严格来说却只是个寡母带着的风流郎君,其实并不容易娶到好媳妇。   正在议亲之时,却有人告诉陈家小娘子谢俊逸的一个妾已经怀了身子,据说还是个带把的。   跋扈惯了的陈玉蓉先被一个男子假意抢夫婿就已经狠狠气了一场,此刻又怎么能容许未进门时自己夫君就有了庶长子?她自然会为此提出自己的要求,没多久便爆出了消息,姚家贞如因落胎大出血而亡。   这死了人姚家乃至于彭家和三皇子自然要讨个说法,于是不到三日又传出此事是姚家陪嫁或者又可能是谢俊逸之前开脸的侍婢下了毒手,不管凶手是谁,他都脱不了管教不严的干系。   此次主持关试的吏部官员恰好是个爱妻如命,或者说怕妻要命的人,这“德之不修,学之不讲”终日沉迷酒色之人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谢俊逸又因家中之事影响了情绪,在关试时精神恍惚发挥不佳,正好被瞧他不顺眼吏部官员逮住错处判了不合格。   “这事情可真是……”看完这段讲述婉如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尽管一开始她很是鄙视姚贞如这等自甘下贱的女子,也赞成夫君那让谢俊逸和她一辈子相爱相杀的主意,可如今知道她因陈玉蓉落胎而亡后,却也不由唏嘘,甚至再一次想到了自己当初被灌堕胎药导致再也无法有孕之事。   沉思中婉如没拿着信的左手竟下意识的放到了小腹之处,恰好被肖阳看在眼中,他赶紧握住了妻子的纤指叹道:“你别多想,咱们家不可能有这等破事儿——自打曾祖父起就为防止妻妾相斗有碍子嗣而定了规矩。”   亡羊补牢哪儿比得上防患于未然?没事不准纳妾,不得宠妾灭妻,尽可能所有儿女都是同一个人生的,即便是妾侍有孕也不允许与嫡妻之子享有同等的继承权,以此掐死争斗的苗头。   “阿娘都还有意难平的时候呢。”婉如却轻声一叹,纵使阿娘身为堂堂郡主也不得不容忍一庶子一庶女。   “阿爹是阿爹,我是我。我又不用袭爵也没开枝散叶的责任,不需要养一群唧唧歪歪的妾,”肖阳很是不屑地鄙视道,“谢俊逸这事情可没这么简单,陈家是如何得知谢俊逸的妾有孕的?内宅各种消息为何几日间就传得沸沸扬扬?指不定是姚家两姐妹内斗的结果。”   “而后,尽管谢俊逸一开始厌恶姚贞如的不检点,她却在貌美如花的年纪为他而死,今后多半会渐渐回忆起对方的好,满腔愧疚说不定会倾注到与之面容相似的姚贞玉身上,”婉如轻声描绘着这未来可能出现的情况,“陈玉蓉还没过门的便因跋扈得罪了人,往后也必然不得谢俊逸欢心,之后她和身为媵的姚贞玉还有得是恶斗。”   肖阳点头道:“此事已然闹大,她除了谢俊逸也没人能嫁,明知是险途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而谢俊逸关试没过则需要权贵代为推荐官职,为此他也必须咬牙娶了陈玉蓉。”   这才是真正对等的相爱相杀,谁又能知道此事的始作俑者是他肖三郎?   “你也别多想,虽顺手推了一把,但事情变成这样也是因为她们自己行为不端又心狠手辣的缘故。”婉如回握着肖阳的手,望着他轻轻一笑。   她本就想要因前世之事报复陈玉蓉,自己今生的夫君下了手又何须愧疚?万事皆有因果,就当是那人已经还了自己吧。   “嗯,别人家的事情往后不用再费心。”肖阳点头应了,将此事抛开不提继续看信。   接下来便是三郎已经得知的消息,崔文康因顺利过了关试他和余初晴的亲事便成了定局,只等正式迎亲,因两人年纪都不算小大哥他又即将外放到偏远之地,所以婚期不能拖太久,就定于今年年末,正式上任之前。   “看样子,大嫂是想要跟着哥哥来这边了?”不然也能再等一两年,在大哥回京述职时成亲。   “等到十八岁太久了,中间还容易有变故,早结早了。”肖阳说着就是一笑,他可是只花了三个月时间从议亲、定亲到成亲一条龙火速搞定,这才得了如此可心的美娇娘,其中滋味儿无以言表。   “也对,说起年岁,婉兰今年虚岁也有十六了,却不知会与哪一家议亲?”说到亲事变故之类的,婉如也想到了自己的匆忙出嫁。   她的心态却与三郎绝不相同,虽对嫁之后的生活很满意,但那没有嫁妆匆匆成亲的屈辱感却始终萦绕在婉如心间,哪怕是哥哥顺利娶了好妻子也没能缓解这种恶劣的情绪。   或许要一直等到张氏得了报应才能真正开怀吧?   也不知是否因兄妹间心有灵犀的缘故,婉如才刚提到婉兰就见着崔文康的信里写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内容。   前因是婉如已经知道的,张氏被关在家中后,父亲纳了一房良妾代为管家,又因生在官场需要有人帮忙与各位同僚的娘子交际,于是这良妾是正式迎娶的媵在家中身份极高。   后面则半段是肖阳赴任后发生的,或许因算计过婉如的缘故,张氏推己及人担心自己那尚在边地的女儿被此人作践了,便一直闹腾着要将她接回京城来说亲。   她甚至以死相胁,若不满足这个愿望就要说崔家二房逼死嫡妻。   家里拗不过便答应了这请求,一来一去几个月,崔文康写这信时崔婉兰才刚刚入京不久,只说本来家中也想要好好为她说亲的,却不知是何缘故突然有一日大伯母发作了婉兰身边的贴身婢女又将她关了起来谁也不许探望。   他所知不详在信中也不方便说太多猜测的话语,婉如读着也是一头雾水,只猜测婉兰是不是在路途中出了什么变故。   “多半是吧,胡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虽是商户男丁不得出仕却善于经营资产颇丰,又搭了上层的路子有人庇佑,之前看上大舅兄并非为羡慕崔家权势,多半是想与我肖家拉上关系的缘故,可惜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们要甘心被张氏白白忽悠一场才是怪事。”肖阳一面说着一面烧掉了手中的纸条。   “你是不是从另外渠道得了些消息?”婉如很是怀疑的看着夫君的举动,她是知道肖家在各处都有眼线的,或许,也能查到路途中发生了些什么?   无论婉如怎样追问,肖阳都不肯开口,只笑道:“是有消息,却不知是否捕风捉影,等确凿不移时我再告诉你吧。哎,这盐弄出来了,得进行下一步了吧,你之前说过,酿酒?”   “嗯,酿酒所需的酸浆要六月三伏天制作最合适,再等一月田里的麹、黍也该成熟了吧?”婉如点了点头,之前一直等着没酿酒这是其中一个缘故,除此之外,还得田地里有收成了才能用粮食来酿酒,否则不就是顾此失彼么。   “这里天气好,种田都是两季的,七月一准能收第一季。”肖阳说着还拉婉如去瞧那梯田。   夏日耀眼的阳光照射在青中带黄的田地中,仿佛为其披上了一层金纱,伴着周围的红花绿叶,就像是一幅描绘静谧仙境的画卷。   原就打定主意要整理西南边地的风俗人情寄给哥哥参考的婉如,见此美景顿时心痒痒的立刻叫人摆上了画案,当场挥毫将眼中美景付诸于笔端。   在她作画的间隙,肖阳则看着不远处已经建好的吊桥笑道:“这就觉得美如仙境了?六月末卢鹿部落还有盛大的火把节,那才叫热闹好看呢!这桥也好了,到时咱们多带些人去参加。”   “火把节?没听说过呢,那自然要去的,也不知本地别的官员有没有收到邀请?”婉如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虽说大齐人多半看不上所谓蛮夷部落的庆典,但没获邀请的人会不会心有不忿故意找茬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绳桥示意图,这是西双版纳的望天树空中走廊,伦家亲自走过一趟,晃起来很可怕,嘤嘤。给大家看看云南的天空与树林究竟有多漂亮,这是墨鱼用傻瓜卡片机随手拍的,没经过任何处理的原图哒,亲们,抬头看自己家的天空,有这么蓝么?   漂亮的梯田   唐代灯光马球场是有的,找不到男子马球的好看的图,给个女子马球的参考 ☆79、金波玉露   火把节上会不会有意外这事情婉如提出之后就让肖阳自个儿操心去了,她现在满心想的便是如何把美酒酿造出来。   卢鹿人好酒,作出美酒能当作馈赠佳品还能用于物质交换,并且,婉如也看出自己夫君同样好这一口,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至于独门酿酒绝技,婉如上辈子被陈玉蓉作践,半是避祸半是以退为进的在田庄里住过一阵。   那时候她就在盘算怎样才能在那远离京中繁华的情况下出彩,怎样能让谢俊逸高看自己一眼。   因文人好酒,权贵之家还以能有独特酒方传世为荣,婉如在田庄中材料尽够又知道一两个普通方子,便琢磨能不能自己研究出玉液琼浆。   足足折腾有一两年,她终于酿出了清澈剔透的银光液,此酒看着灵动口感甚好,很是让谢俊逸在权贵中风光了一阵。   可婉如却没因此得到扬名的机会,外面都传此酒是谢八郎之妻所做,跟她这被剥夺了崔姓的妾室没任何关系。   因而,她一怒之下把改良后做出的金光液给悄悄毁了,没再让人占便宜。如今和三郎说起酿酒,婉如马上就想到了这添加数种名贵药材所做的绝世饮品,这一次终于有机会以嫡妻的身份堂堂正正将其拿出来,竟有种能变相为自己出气的感觉。   她甚至开始幻想,当谢俊逸被家中妻妾相争折腾得愁眉苦脸,头发大把大把被揪落时,三郎却在年末总结成绩递交公文之际,给今上进献一尊美酒,然后被文人士子竞相作诗追捧,非达官贵人而不得。   “在笑什么?”肖阳突然出现在灶房,杵在婉如身后嬉笑发问。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唬得她顿时一跳脚,而后拍着胸口无语道:“可吓死我了,下次别突然冒出来啊!”   “不突然出现怎么能看见你冲着瓦罐傻笑?”肖阳伸手就想去揭那密封好的盖子瞅一瞅,同时还好奇道,“在做什么呢?都好几天了没见你真正开始酿酒。”   “做酸浆啊,造酒关键在于浆,浆不酸不可酿酒,”婉如说着便往肖阳手背上抽了一把,嗔笑道,“不可以随意揭开盖子。”   做酸浆需在三伏天精选小麦一斗,熬煮成粥,放入瓮中每日浇灌热面汤,等其酸味够浓后才能在酿酒时使用,揭盖次数太多或多或少有影响。   “哦,那这是还没好?没做好笑什么?”肖阳再次询问着,又道,“糯米与面粉磨好了,还需做什么?”   “我想着一定能酿出美酒就笑了啊。接下来就得做麹——金波麹,”婉如翩翩然领着肖阳去了刚搭建好的制酒作坊,指点奴仆称量别的配料,“肉桂、木香、川穹、白附子、黑附子……去皮壳后碾磨成末与糯米粉、白面搅拌,以杏仁、水蓼、蛇麻捣碎加入清晨初汲的井水榨取浓汁,拌匀所有麹料,而后再踩踏压实了做麹坯。”   肖阳在一旁听得很是惊讶,没想到酿酒还有这么多学问,原以为酒麹做好就能马上开始酿酒,正想着地里的粮食还没成熟材料不够用,结果婉如却说麹坯还需分成小分用清香树叶包裹,挂在通风处凉着,两月后才能使用。   以此,等到七月底八月初大丰收后酿酒恰好合适,而前面这一段酿酒流程除了香料分量之外都是常规做法,无需保密,真正最关键的步骤还在后面。   “居然要经历这么长的时间……”肖阳满头黑线了,呢喃道,“我似乎记得以前看过什么小说,主角几天时间就酿出酒了。”   “小说?这是指话本么?居然还讲酿酒呀?或许只是糯米捂出来的醪糟生米酒?它虽有酒味儿却和真正的酒大不相同。”婉如先是一脸迷惑而后恍然大悟。   肖阳则马上一脸垂涎的提议道:“唔,没错,说到醪糟。如今天气正热刚好做它冰镇了解暑,三五天时间就能弄一缸出来,咱们吃酒酿圆子吧?醪糟荷包蛋也成。”   “好啊。”婉如笑着一应,随即就用做酒麹时精选出的糯米捂了一罐子醪糟。   没两日,她亲手揉了糯米粉捏出一个个小团子合着醪糟、蛋花煮熟,再用冰镇好的山泉水一冲,撒上新鲜的枸杞春果,用青花瓷碗盛了端给肖阳。   艳红枸杞果映衬着白嫩嫩的丸子,两相偎依躺在浅黄色的蛋液中于青花碗里荡漾,看着非常可口。   “唔,好喝,”肖阳品着那甜中又带有香醇酒香的酒酿圆子,又忽然舀了一勺鸡蛋醪糟汤水笑问道,“仿佛记得你说制的麹坯叫做金波麹,那,酿出的酒叫什么?金波酒?像这样黄色的?”   “金波酒太俗了,叫‘金波玉露’吧,若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浓郁的金黄色,从酒罐中倾泻而出时就像夕阳下的湖泊,有着金色耀眼的粼粼波光。”婉如语调中带着一种满满的信心和无限期待,她这一回只是依样画葫芦丝毫不费力,成功的可能性挺大。   金波玉露?肖阳囫囵吞了一大口圆子,含糊道:“不错,挺好听的,就像那什么诗句来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唔,可以当作广告词。”   “金风玉露?是说秋风和霜露相逢的意思么?”听着这完全不熟悉的诗句婉如愣了愣,觉得句子意境很美,猜测着它的由来或典故,又忽地笑了,“广告,广而告之?听起来不错呢。”   “好!”肖阳猛然一击掌洋洋得意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命人宣传出去——这深山老林的太闭塞,消息往来非常不便,先传话出去等外面的人都眼巴巴开始盼着了,你的酒正好酿出来。”   “急什么,今年酿了明年喝才恰恰好,所谓陈酿,那起码得搁上十年二十年。”婉如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摇头而笑。   “想尝你酿酒的手艺——怎能不急?我今年就要喝,你敢不给?”肖阳一面说着一面坏笑,揽着婉如的腰就开始往那嫩肉上轻抚揉挠,“不给挠死你。”   “哎呀,我给,我给啦!等酿好了开封第一罐儿就给你!好痒,哈哈!”婉如扭着腰连躲带告饶的,闹腾许久才喘息着躲开了去。   “好吧,肚子里垫够吃食就该出发去卢鹿部落参加火把节了,娘子为夫伺候你更衣可好?”肖阳看着婉如因喘笑而红润的面色,以及眼中含着水花的含羞带怯模样,不由很是意动。   “头发都全散开了,当然要整理整理。”婉如对着铜镜摸了摸发髻,嘟着嘴嗔念了几句。   看到丈夫跪坐到身后还以为他真要为自己梳头,便在镜中冲他笑着反手递了合欢梳过去,肖阳却压根儿没接,合抱双臂就将婉如揽进了怀里,隔着绛红色的轻薄纱织长衫亲吻妻子的颈项。   他唇间带着一股醪糟园子的香甜酒气,仿佛在品尝珍馐似的,饱含热情一点一点吮吸挪移,慢慢侵入到她的柔软雪峰之间。   婉如眉目带笑侧身扭头搂住了他的肩膀,回应了这份“请求”,仿佛先前饮的那碗酒酿圆子不仅没降下暑气,还使得她身体从内至外更为燥热,不由自主迎合着丈夫的索取……   不多久便玉体横陈床榻间,激情四射蜜露涌溢,两人动情酣战一场直至郑恭亮派人询问出发时间时,才不得不云收雨歇。   眼见天色渐暗,婉如赶紧草草梳洗又重新梳妆打扮,换了一身轻巧便于活动的衣衫,这才和三郎一起出了门。   因肖阳已经与白水河县的卢鹿兹莫关系很是融洽,不再惧怕会在他们的地界出意外,于是这一次去他们部落做客除了郑恭亮之外还有赵瑞莲、温七郎和柳依依随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白水河边的吊桥走去,行在路上恰好经过了一大片蜀黍田,红黑色的蜀黍穗至挂在茎杆上,仅仅一束就大得像扫帚似的。   这就是即将成熟的酿酒主原料,如此精神饱满,一个月后必定将迎来大丰收——婉如看着眼里,甜在心中,只觉得田间的暖风都带上了浓浓的喜气。   到了卢鹿村寨她更是觉得满目喜庆之色,沿途的树上挂满红绸和小火把,男男女女不论年纪大小均面带笑容穿着盛装,四处还弥漫着烹煮后牛羊的喷香与门前屋后杆杆酒的醇浓味儿。   村寨的空地上也燃起了数十堆熊熊篝火,当肩负毕摩之职的兹莫在高高的祭台念经祭火之后,众人从他手中接过火把依次传递,高声歌颂祈求火神赐福。   卢鹿男女三五成群有的围着篝火舞蹈,有的举着火把漫步与寨子与山林之中,四处都是欢声笑语,众人以歌声舞蹈祈祷着村寨五谷丰盛、事事如意。   当夜色渐浓,细细的弯月挂在了树梢头,地面的火光却已一束束聚集仿佛亮如白昼,那橙黄的温暖亮色,恍若流光溢彩煞是壮观。   “真是,震撼人心的场面……”婉如偎依在肖阳身边呢喃低语,又忽然抬手指着对面山脉问道,“乌蛮部落都要过火把节是吧?你看,那边的火光也很是明亮呢!”   肖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吃了一惊:这还叫明亮?活生生已经是火光冲天了!究竟是过火把节无意中点燃了山林,还是出了别的意外有人在放火烧山?   他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人没谁觉得那山头情形不对,都认为就是寻常的热闹庆祝场面,丝毫不认为大片的火光伴着浓烟是一种不正常的状况。   此等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滋味可不好受,肖阳又观察片刻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马上将婉如托付给了身侧的堂舅照顾,自己则打算抽身离去。   “怎么了?”郑恭亮蹙眉一脸的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墨鱼勤劳了呀,求撒花夸奖鼓励呀~~~嘤嘤,乃们都过周末去了咩?老半天看不到人说话来着~~~或者,乃们都刷天涯追踪投毒事件去了?(我才不会承认我也刷了大半天的TY呢!)   根据宋朝《酒经》整理的酿酒流程:   浸米,烫米,蒸煮   ↓   合酵,酒麹→酴米(主发酵)←酸浆   ↓   甜糜(酒麹)→投(投的意思是反复加米,喂饭发酵)   ↓   压榨→酒糟→再次发酵(冷泉酒)   ↓   澄清→成品酒   ↓   煮酒、火迫酒(或许还有蒸馏酒)   ↓   成品酒   酿酒流程图   蜀黍(学名:Sorghum bicolor)是高粱原变种,亦称中国高粱,有二种,粘者可和糯称酿酒作饵;不粘者可以作糕煮粥。其谷壳浸水色红,可以制作红酒。蜀黍酿酒没有其他干扰味道,适合酿造中国白酒,中国白酒中质量最高的品牌几乎都是主要用高粱(蜀黍)酿造的。 ☆80、同心美酒   因卢鹿部落的人喜欢聚集在高处观赏其他地区的火把节夜景,此刻肖阳一行人也随大流站在山顶。   他扭头就指了指远山,冲郑恭亮沉声道:“那边火光有点不对劲,我想向当地人打听一下情况。”   “不对劲?哪儿啊?”郑恭亮遥遥看去,只见斜对面山头一片热热闹闹的橙亮火光,和自己这边相比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肖阳面色黑沉的沉吟道:“我们是在开阔地带看下面,火把节的火光是不同人拿在手里散布开的,就算大家都聚在一起也应当局部呈现出星点或者火堆的团状,路上还得有流线光,不该是它这样整个一大片烧红了半边天。”   “是么?也对,咱们以前从没见过,是该问问旁人这情况是否正常,”郑恭亮点了点头,却又隐晦看了看正在一脸嫌弃躲避村民的温七郎,拜托道,“你千万快去快回,他要惹事了我可招架不住。”   “好。”肖阳干脆利落的回答之后,立刻去寻白水河县的兹莫打探情况。   旁听了他们这段对话的婉如和赵瑞莲无不摇头苦笑。   就像肖阳所说的,温七郎那小子就是欠抽,半个月前就闹着要一起来玩儿,说他们每次都自己过来从不带他,真来了,又开始嫌弃人家身上有异味,恨不得跟每个人都隔上三丈远。   一开始温七郎那嫌弃的表情还特别明显,被郑恭亮暗地捶了一拳才老实了,堂舅甚至很是直白的鄙视道:“人家都没嫌你熏香熏得飘散几里路足以熏死鸟,你皱眉个屁!”   等肖阳离开后,他倒也没惹乱子,和柳依依老老实实的看着旁人唱“朵则朵额”,即火把节时专门的山歌。   他们先是举着火把绕屋三圈又围着自己家的田地绕圈,唱《烧火歌》以示祝愿庆贺:“烧掉害虫,烧掉贫穷,烧掉饥寒,烧掉死神,烧掉瘟神,五谷饱满,六畜发展,人丁安康……”   主妇们则举着酒肉祭品唱着《招魂调》去到田里穿行,带回一株庄稼表示从那里邀请人魂、畜魂和庄稼魂回家一同参与火把节。   耀眼的火光似乎照得每个人心坎儿里都暖乎乎的,半晌后肖阳却沉着一张快结冰的脸回来,兹莫首领没特别重视他观察到的情况,因那边是属于不同部落的“领地”,他只派了两个人去查看、询问。   郑恭亮双手一摊,无奈道:“那你还想怎样呢?总不能马上急吼吼的带上一大队人去灭火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趁火打劫呢。”   “最近一周都没下雨,天干物燥的总得做好准备才行,我们现在看见的只是烧了一个小山头,难保火势不会蔓延到这边来。”肖阳说罢就喊了堂舅、温子辰等人回家。   而后,他连夜吩咐手下人将驻地的所有水缸蓄满水,每人准备湿布、水壶等物随身携带,而后肖阳又根据火势情况、风向、风速以及林区的植被情况,详细绘制了地图,要求精悍军士连夜去伐木。   “伐木是为何?修房的木料都已经足够了。”徐恒宁很是不解的看着肖阳在地图上绘出的那条粗线。   “不仅要伐木,还要将地上的所有易燃物清理妥当,开辟一条森林防火隔离带,阻止森林火灾的蔓延,或者说防患于未然。”肖阳不容置疑的下了命令,同时还派人去向昆州刺史、昆岭折冲都尉报信,请他们也对此多上心。   除此之外,他也就只能管好自己这片山头,最起码,牧马山不能被火烧了。   严格来说肖阳和白水河县令其实都有白水河这辖区的管理权,只是一文一武而已,不过此地较为特殊属于羁糜府州,当地部落头领具有绝对的话语权,即便是刺史也管不了太多。   像果毅都尉这种武官只是为防止叛乱而设,人家没动乱、没听建议,那也就只能干看着,连翻山越岭自己帮忙去灭火都办不到——上司没发话,他们一行人绝不能离开驻地。   当肖阳安排好一切后,已差不多临近天亮,他倒床睡了个囫囵觉而后又拖着温子辰和郑恭亮去了卢鹿部落。   这一回却只有婉如陪着一块儿来了,柳依依坚决不愿意屈尊纡贵,赵瑞莲是受不得累昨日爬山酸了腿今日受不住起不了床了。   他们一行十来人没再提隔壁山头燃火一事,通通面上带笑的来到热闹的坝子,准备去参加当地人火把节第二日的骑马、射箭比赛。   这是乌蛮火把节时除了斗牛、斗羊、摔跤之外的传统节目,斗牛什么的肖阳等人都没条件参加,赛马、射箭却是他们长项。   温子辰想要参与射箭比赛时竟被人暗地嘲弄了一番,觉得他白白嫩嫩一副弱不禁风模样居然还有胆与卢鹿勇士比拼,很是可笑。   真正开赛时他却让人刮目相看,可谓是箭箭直射红星,从不虚发。他甚至还秀了一把三箭齐射的技艺,引得一众姑娘惊声尖叫。   而郑恭亮和肖阳也不甘落后,堂舅是显摆了一回五箭齐射,肖阳却是三箭追发一箭穿透一箭,直至最后中的。   卢鹿兹莫看到最后脸上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原以为汉人孱弱他对肖阳这队驻守军士并没完全放在心上,没想到连那白面书生都习得一身好武艺,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似乎,与之较好势在必行。   肖阳暗暗猜出了他的心思,却也不点破,只带着郑恭亮等人又去了赛马场,头一次来开眼界的众人竟发现卢鹿部落比赛的方法分为了两种,一种叫做“大踪赛”,赛马速,看谁先到达终点即为胜。   还有一种更受欢迎的却是“小踪赛”,比的是骑术和姿势,看谁让马匹小碎步骑得漂亮、稳当,骑手需优雅的稳坐马背仿佛没受颠簸。   “他们的建昌马个头小,习惯了走山路腿步很灵活,看来咱们只能拼第一场了。”打扮得很是光鲜的郑恭亮带了两个侍卫去了大踪赛场地,骑着他的千里良驹想要风光一回,却因不熟悉地形而与头名失之交臂。   他只得按照当地人的规矩输掉了自己带的美酒,眼巴巴看着获胜方与友人畅饮。   片刻后便轮到了肖阳参加小踪赛,只见他披着卢鹿人的“擦尔瓦”斗篷,举着一杯美酒得意洋洋的上了场,他翻身上马的姿势极为矫健,跨腿的幅度极大却没洒了一滴美酒。   郑恭亮不由啧啧作声,扭头冲婉如问道:“你说他会得胜么?”   “自然不会输。”婉如很是牟定的回答,在家时肖阳就曾为她表演过“马术”,看起来似乎和卢鹿的小踪赛很是类似,应当能取胜的。   “吹牛的吧?”温七郎很是怀疑,在京城谁会这样小碎步挪动跳跃的骑马?   而此刻在赛场上的肖阳已然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去年他就曾在梦中见过自己参与火把节,那梦境真实得恍若亲身经历,清醒后足足有大半天会觉得那获胜的欢呼声似乎还在耳边萦绕。   每一个彝族人都会在自己生活的地方,以自己的方式欢度火把节。没法过节的一准会心心念念。如今,能真正参与火把节的盛会如何不叫人兴奋?   众人只见他匀速的控制乌黑骏马轻巧的小跑,甚至合着弦子、竖笛的节拍让马蹄跳跃翻飞,整套动作如舞蹈一般优雅流畅,围观者甚至忽略了他的身份而发出阵阵喝彩声。   最出乎人意料的是,当肖阳一马领先越过终点后,他手里的酒杯居然依旧满满盛着清亮酒液。   “共饮一杯如何?”肖阳左手举杯走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盛装兹莫跟前,笑着用卢鹿的本族语言询问。   到此地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肖阳早就倚靠着记忆学得了一口流利的卢鹿语,他本就长得高鼻深目头发微卷,又常年征战晒得很黑,穿着“擦尔瓦”和当地人站在一起仿佛并非汉人军官,倒像是个另外部落的头人。   黑瘦的卢鹿兹莫先是一愣,沉吟片刻后最终爽朗笑着和肖阳并肩而立,伸出右手与他一同握住了酒杯,两人脸贴着脸耳鬓厮磨同饮一杯酒,喝一口絮叨几句欢迎远方的客人,再喝一口说几句友谊地久天长。   一而再,再而三,直至杯中滴酒不剩。   肖阳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和卢鹿兹莫携手共饮同心酒,他算是赶在火灾那边真出乱子之前完成了一件大事。   同心酒在此刻只为强化部落友谊而喝,喝了这杯酒便结为同心之好,成了真正的朋友,朋友之间需互助互惠甚至两肋插刀,不得欺瞒哄骗。   不管兹莫是真心认可朝廷,还是想要交个朋友,甚至是不得不为肖阳这一千人马的兵力而屈服,他既然当着众人的面没拒绝饮同心酒,那在一定程度上就算已经拉拢了他,与后面的发展非常有利。   正如肖阳所料,当天夜里,他与兹莫站在山顶遥望对面燃烧着熊熊火光的山头时,对方长叹一声承认道:“看来你猜得没错,真是山林着火了。”   余下的话,他不方便说,借口夜深肖阳他们需回家不再多聊,却又派了两个能说善道的小子护送他们一程。   一路上,那两个当地人都在说着各种八卦,比如,对面部落所在地的刺史和咱们这儿不一样,听说那边的官儿不喜欢我们过自己的节日,认为这世上只有灶神没有火神。   以及,对面部落头人有个美丽的女儿十里八乡都有人求娶,甚至还被个汉人大官看上了,也不知她最后究竟嫁了谁?   肖阳但笑不语,温子辰却马上跳脚道:“这是讲故事呢吧?任官需避亲的好不好?在职监临官不得娶辖区民女为妾,需杖一百呐!”   “阳奉阴违是可能的,此处山高路远,朝廷管不了这么多。”肖阳微微捏住婉如的手,轻轻一笑。   他和妻子曾讨论过这事,一千将士血气方刚却大多没带妻室,婉如一早就曾质疑他们会不会和这边的女子惹出什么乱子。   “你情我愿倒是可行,就怕……”婉如由夫君搀着行在荡桥上,不由望向山边透出的红光,轻声一叹,后半句话虽已被阴沉的夜风吹散,却叫人不由心头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为雅安祈福!墨鱼知道看文的有不少四川老乡,却不清楚有没有雅安的,希望大家一切安好,四川的都多注意安全,晚上警醒些,白天谨防余震的高空坠物,我512的时候就遇到楼上掉瓶子,万幸的是,那是个差不多喝完的塑料饮料瓶,要是玻璃瓶或花盆……T T不敢想象。   “每一个彝族人都会在自己生活的地方,以自己的方式欢度火把节。”——阿库乌雾(一个彝族教授说的话,墨鱼听过他的讲座。)   火把节之夜的盛景,明代文人杨升庵赞叹不已,当他路过当时凉山西昌时恰逢火把节,留下了诗句:老夫今夜宿泸山,惊破天门夜未关。谁把天空敲粉碎,满天星斗落人间。   火把节的歌:朵洛嗬──朵洛嗬,好斗的公牛哟,快进人海斗锐角,假如今年不斗角,来年呀,犁地的抬杠就要落在你颈上;   骏马哟骏马,快上跑道赛飞蹄,今年不做当里阿宗马(神马名),来年呀,驮粮的马鞍就要落在你背上;   表哥哟表哥,快进摔跤场子显威风,今年不当摔跤手,来年啊,安家的房子就要盖在你头上。 ☆81、祭火狂乱   两天后肖阳带着婉如做的一罐茉莉花香醪糟酒又去了卢鹿兹莫家拜访,想去探听之前他派出的人手有没有带回来什么消息。   兹莫遗憾的告诉他去询问的族人还没回来,又邀请肖阳坐坐吃了饭再走,让他与自己一同抽几口水烟。   两人就这么坐在屋外看着对面依然在燃烧的山脉,抱着比酒杯还粗的两尺长大竹筒抽水烟,闲聊的同时肖阳和兹莫都隐约面露不豫之色,为山那端的人暗暗焦心。   明明火把节就已经结束了,那边山头却依旧冒着火光,甚至火势还特别凶猛,夜观星象最近几日也没见有下雨的趋势,如何叫人不忧心忡忡?   “但愿能顺利灭火啊……”兹莫看着火光半眯起眼长声一叹。   尽管昨日他就听了肖阳的劝去派人去林间开辟一个“隔离带”,再烧几日也不怕火势蔓延到自己的地界。   可是,虽为不同部落平日里也曾有土地纠纷,说到底祖宗却都是一样的,若是对面的兄弟出了事,白水河兹莫又岂能坐视不管?   即便是只单纯的山火他也想去救援一番,水袋都准备好了,只等传了消息来就能带领大家出发。   “我已向上司求了手谕,若是有需求我那边的人也能出动去帮忙,到时你尽管开口。”肖阳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   “成啊——”兹莫话还没说完就见着两个灰头土脸衣衫破烂小伙子在众人的陪伴中,从坡下跑了过来。   白水河兹莫原以为是派出的人回来报信,还稳坐不动,等那两人靠近能看清面容后,他却忽地站起了身,惊道:“这是怎的?!”   怎会是对方部落的人跑了过来?应当是求援的吧,莫非是路上错过了?   那两人一见到白水河兹莫噗通一声就匍匐跪下了,问好后痛哭流涕道:“阿依莫死了,被狗官逼得烧死了!”   闻言肖阳顿时一凛,他从打听来的八卦中获悉,阿依莫隔壁山岭那部落中卢鹿头人的女儿,蒙州出了名的美人,据说连白水河兹莫的儿子都曾有过向这姑娘求亲的打算,她回复的是自己已经有了爱人。   由此可见,那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巨大:一个已经有爱人的少女为何会被逼死?什么样的狗官能逼死卢鹿兹莫的女儿?族人会听凭她被烧死而不阻拦?这事情是否和对面的持续烧山有关?   肖阳默默站在一旁听那两个传话的人颠三倒四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管辖那边的大齐刺史竟是个修道的,在得知火把节一事后,他下令强制要求卢鹿头人命族人不许祭火神只能拜灶神,对方据理力争无果后,只得阳奉阴违,决定私下过火把节。   这可是乌蛮一年一度最重要的两个节日之一,早已传承了几百年的习俗怎么可能因为狗官不乐意而废止?   听到这里肖阳头顶都快气得冒青烟了,他也很想骂一句“狗官”、“傻逼狗官”!   火把节是个与汉族春节类似的“祭火、照岁、祈年”的盛大节日,传承范围极广,在西南夷地区起码有三分之二的非汉族人口认同这个火把节,他们用圣洁的火祈求上苍照亮来年的光明之路,希望降下风调雨顺万事安康的福瑞。   不准过火把节,岂不是诅咒人家一年都过得不顺?   更可憎的是,驻守都尉居然看上了头人的女儿阿依莫,要求纳其为妾。这姑娘与之周旋许久,最后提出希望果毅都尉参与火把节的比赛,若能三项夺魁便心甘情愿委身与他,若不愿意参加,那即便得到她的人也只能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那卑鄙的汉人明明答应了阿依莫要求,却在火把节头一日带了军队冲进坝子!”那黑脸汉子圆睁着眼,目中带泪的咬牙道,“他还通知了那个不准我们过节的刺史!”   那两人转述当时情形时完全没注意到兹莫身边还坐着一个他们口中的“卑鄙汉人”,于是,肖阳无奈躺着中枪。   他脑海中跟着对方叙述描绘出了一副惨烈的画面。   文、武官员狼狈为奸勾结在一起带兵冲到卢鹿的庆典现场,打断了毕摩的念经祈福仪式,勒令取消庆典。而后,果毅都尉又指出若阿依莫愿意跟她回去,就马上收兵不再追究对方的责任。   追究,他想追究什么?肖阳觉得自己的心都有些发凉,追究一个已经在西南地区扎根无数年月的民族不该欢快过自己本族庆典的责任?   阿依莫自然是不肯奉承这背信弃义之人,这个性子刚烈的姑娘扭身就跳进了村落里祭祀用的最大一个火堆。   她甚至还怕自己死不了,望着情郎默默流泪随即用贴身腰刀狠狠扎进了胸口!   见此情形,阿依莫的情郎悲愤中拔刀就冲果毅都尉劈了过去,而原本一直忍让的卢鹿众人立刻随之奋起抗争,拼杀之中谁也顾不得火把扔哪儿去了,以至于不知不觉中点燃了林木……   这故事,倒是与肖阳记忆中的《喜鹊姑娘》传说有些类似,焚烧姑娘的青烟化为山寨的晨雾,每当喜鹊鸣叫分远处就能隐约看见她的身形……   肖阳想到这里忽地一拍脑门,不对现在不是回忆故事的时候,这类传说与反抗民族、阶级压迫总是相辅相成的,下面就该是打破恶霸的黑暗统治了吧?   这世上两族相斗时,除了要歌颂坚贞不屈的爱情,最重要的还是需解决隐藏在其后的“政治因素”。   “说重点!”肖阳回过神听对方还在啰啰嗦嗦的讲故事,顿时不耐烦道,“现在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是需要帮忙灭火啊?还是要帮忙打架啊?或者是要找人与朝廷官员说和啊?尼玛的,又不是茶馆说书,恋爱类的前情提讲如此仔细有屁用!   传话的人愣了一下,一时间不太明白肖阳的身份,只见他发型与汉人类似,身上却披着“擦尔瓦”,嘴里说的又是地道的本族话,便将其当作为了往来的通译或是行商。   又见他坐的位置与白水河兹莫齐平,可见地位不低,那人便当着肖阳的面请求兹莫派人帮忙灭火。   又说那帮汉人已经被杀的杀,扣的扣,再翻不起风浪。可就怕朝廷事后调兵再来一次镇压,头人派他传话:“不如咱们先发制人反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肖阳一脚就将那人踹翻在地,抬脚往他胸口压去的同时倏地拔出长刀,斜睨着眼喝道:“放屁,你再说一遍试试?!”   求援者这才发现肖阳在“擦尔瓦”斗篷的遮掩下穿着的却是一件汉人的织锦圆领长衫,且质地不俗绣工精良,一看就代表着达官贵人的体面,比那想强要阿依莫的官爷还更富贵。   两人不由惊讶地看着肖阳又瞧瞧兹莫,半晌说不出话来,竟以为,白水河县令已经彻彻底底的投靠了汉人。   面对这突然的变故,围观者先是一愣,而后壮年男子纷纷将手按在了腰刀把上,想要立时拔刀相向,却又想起这汉人和自己头人交情一直不错,还经常带了他们自己做的各种吃食散给孩子们似乎人品很好,一时间不知自己究竟该站在哪一方。   僵持中,紧张的气氛在四周渐渐漫溢,战火仿佛一触即发。   白水河县令起身正想要上前按住肖阳的手说几句劝解话,他却自己收了刀惭愧道:“抱歉,一时冲动失态了。我这是——身在其位需谋其政,没办法。”   说罢,他亲手扶起被他踹倒的男子,客客气气的为其掸掸灰,顺便还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昆岭左果毅都尉,麾下精兵千余人。   引得对方更是惊疑不定,千余人,比白水河整个部落的壮年男丁还多!自己跑到这儿来撺掇兹莫起兵反朝廷,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白水河县令也是满腹苦水没法下咽,他与隔壁部落在大是大非问题是向来都是同气连枝的,阿依莫也是自己欣赏的后辈,听闻她的死讯很是伤感愤懑,可到底要不要为此起义却是个需私下商议的问题。   怎能还没商讨就摆在身负监督之职的都尉跟前?!还没等他缓过气说几句双面安抚的场面话,肖阳却已经在慷慨激昂的陈词。   “我为拔刀道歉,却并非赞同你家头人的建议,反了朝廷于你们有什么好处?难道杀狗官的同时卢鹿汉子就一个都不会送命?去年战火停息直至现在林中还有焦土,再起战火那老弱妇孺吃什么、喝什么?”   回过神的求助者也是针锋相对,扬声喝道:“那我们的阿依莫就白死了?为报仇还需要考虑什么好处?!”   “你们那边遇到了狗官,我们这边昆州刺史、折冲都尉却都没乱来,报仇报你自己的仇去,拉我兄弟作甚?!”肖阳话刚说完就想起折冲都尉那伙人去年底才出了小乱子,赶紧一把拉住兹莫补救道,“你评评理,这边自从我来后有谁抢过民女?有谁提高税赋?有谁作践过任何人?”   “确实没有,人与人、官与官是有区别。”兹莫很实在的说了公道话,肖阳确实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的朝廷官员,言行中都流露出一种真挚的情感——他想要让蛮汉和平共处,想要让所有人安居乐业。   包括他的妻子也是个好的,常见她很耐心的教人织布绣花,教人如何用甘蔗熬糖、榨糖,这样的夫妻对部落有益,能当作是朋友。   然而,白水河县令却没法像肖阳说的那样对同根同源相邻部落人的仇恨置之不理,所谓“不维护一户,全家支保不住,不维护家支,一片被抢光”,身为卢鹿头人他也有自己的立场。   稍作安抚后他随即便派了人去帮忙救火,至于下一步怎样做,肖阳沉声说了一个词“居尼蒙格”,即召开部落联合御敌的会议,多方商讨最终达成一致决定。   等送了两位求助者去休息、用餐,白水河县令扭头看向肖阳,无可奈何的说:“你快回去,最近别再过来了,这事儿你不能再掺和。”   既然已经说到了起兵反朝廷一事,原应当直接将这位果毅都尉扣下当人质的,他却没法过自己心里这一关,才喝了同心酒转身便翻脸这做法太卑劣,传扬出去就没法做人了,兼任德古的他必须是公正而严明的。   “等我把话说完便走。他们是受了委屈想要报仇,你也责无旁贷。可在大闹之前先得弄清楚这仇人究竟是谁?”肖阳指着对面山头沉声道,“是那两个管辖他们的脑子进水的官儿,不是整个朝廷,也和我们昆州、昆岭没任何关系!为了兄弟意气要不问青红皂白的一竿子全打了么?”   白水河县令摆摆手,皱眉道:“这事情没这么简单,矛盾长期以来就存在。”   “于是,打算要连我一起杀么?要把我们那边刚刚建起来的盐井作坊、酿酒作坊,你们这边的织布机、榨糖作坊都烧了么?我家娘子昨日还在和你小孙子说要给他做兽头糖吃,你舍得马上去毁了他的满心期待?”肖阳在一连串反问后正色道,“让治下民众吃好穿暖才是最重要的,一旦战乱必定是满目疮痍。”   对方立刻反问道:“那就能心安理得看着别人受罪?”   “除了拎刀帮忙过去砍难道就没别的办法让恶人得报应?”肖阳无语摇头,颇有些郁闷的说,“按大齐律,那都尉根本就不能娶治下百姓之女,枉法娶妻妾更是要以奸论加二等!至于不准过火把节,这也是无稽之谈,没人有这种权利。这种官逼民反的事情告上去,蒙州刺史必须为他们做主,判杖一百、徒一年都是轻的。”   “他会为我们做主?”白水河知县不由冷笑,“听说那逼死阿依莫的都尉是皇亲国戚。”   “你知道我带来参加射箭比赛的那个白面书生是什么人么?”肖阳一拍脑门,无语凝噎。真正的皇亲藏着掖着,一个小妃嫔的娘家人反倒耀武扬威。   “他?难道也是皇亲不成?”白水河县令见肖阳神色不豫顿时有些忐忑。   那年轻人仿佛是个好为人师的,闲得无聊时曾叫这边的孩子过河跟他习字,却没人愿意学只调皮的去玩,据说还把他的毛笔、纸墨弄得一团乱。   “那是襄阳大长公主的儿子,皇帝的亲外孙。另外一个骑马的是襄武郡王之子,”肖阳苦笑道,“我原不想说的——其实我们三个都是皇亲,我是永安王外孙,甚至包括我的妻子,她也是县主的女儿。”   在白水河县令的惊诧注目中,肖阳直言道:“朝廷也知道此地偏僻而各种关系复杂,久缺良官,甚至有人贪得无厌惯于侵渔不奉国法,所以才派了我们来此。在居尼蒙格时,你可选择建议大家上告,若汉官以权势压人可报出我们的名号,我愿做中人调解甚至可帮忙越级直接向今上递奏章。然而,若你选择与他们同仇敌忾对抗朝廷,我手上的刀也不介意沾血。”   说到最后,肖三郎挺直了腰杆神色肃穆而凛然,他不愿看到百姓颠沛流离,却也不怯打仗,若非得谁拳头硬谁说了算,那他必然是最有话语权的。   “你就不怕我直接把你扣了?!”恍惚间,白水河县令竟有了一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面对此问,肖阳却抿唇一笑,不曾正面回答。   在他劝说卢鹿县令的同时,在白水河对岸的驻地里,婉如正在用榨好的糖水用小火熬煮,并用鸡蛋清兑了凉水一勺勺洒在糖液翻滚处,而后小心翼翼的滤走蛋液带出的泡沫杂质,得了清澈而洁白的糖液。   而后,她取了糖液注入小老虎、小狮子、猎鹰等可爱模型中,待糖液渐渐变冷凝固,将其从抹了油的模具中倒出,便得到了一堆可爱的“享糖”。   还没等糖果完全冷却就有几只小手嗖嗖伸入了偌大的青瓷盘中,开始争抢自己心仪的兽形糖,婉如看向那几个卢鹿小孩,笑着连声说道:“还很烫呢,别急呀!慢慢吃,不够我再给你们做就是。”   说完她又微微蹙眉看向窗外,都已经是下午了,也不知夫君几时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肖阳才不担心自己被扣呢,因为他老婆扣了你好几个乖孙儿啊!   历史上的“西南夷”可划分为三大族系:氐羌(藏缅语族先民)、百越(壮侗语族先民)和百濮(南亚语系孟高棉语族先民)三个族群。火把节是西南文化区中属氐羌系统的藏缅语族彝语支民族的民俗文化传统。   PS:兽形享糖,这是明代的书《天工开物》里写的,不是穿越者的小发明唷。 ☆82、为了信仰   婉如正翘首盼着夫君,忽有肖阳的贴身僮仆传了话来,说他已经从卢鹿部落过桥回了驻地,只是还需往昆岭折冲都尉府去一趟,立时骑马走了,晚上归家时间不定。   得知夫君也算是平安回来,婉如这才派了人送那几个小孩回寨子,送走小客人后她转身去了寝室坐在窗前想要看看农书,却又总觉得自己有些心神不定。   今日肖阳一大早邀请了小客人过来吃糖,又要求妻子想法笼络他们,不等自己回家不能放人走,那时婉如就隐约察觉出了点端倪。   又见这会儿他快马加鞭去找自己顶头上司,不用多想都能猜到一准是山那边有了什么变故。   正当婉如暗暗思量此事,却见贴身婢女宝珠端了一小盅红枣银耳羹来,伺候着用完之后她却没马上离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婉如对这个两辈子都忠心耿耿的婢女向来很是和气,见她有话想说便直接笑问道:“怎么,是之前问你的事情有了眉目?”   “还,还没有。”宝珠赶紧摇头,一脸羞窘模样。   作为陪嫁侍女的她和银珠她们年纪和主子相仿,这次到西南边陲来出发前婉如就打发了已满十八岁又不愿远行吃苦的银珠嫁人,为拉拢她获取张氏那边的各种消息,这嫁的人还相当不错。   而宝珠则是自愿跟来想要再伺候娘子一阵子,然后可在随行人员中嫁个体面仆人,婉如许了她自行挑选,只要对方无妻又乐意就成。   今日有此一问就是以为她已经相中了什么人想要主子出门拴婚。   哪知,再三询问后宝珠却喏喏回答:“不是这个……听说,听说要打仗了?”   “嗯?”婉如顿时一愣,佯装镇定道,“为何这么问?是别处听来了什么?”她语调虽平和,心里却有些烦躁——还没真出事,谣言就已经满天飞了?若真是如此,那绝对是自己这当家主母没尽到应有的责任。   “唔,有少许人在传,许是要打仗了?”宝珠没好脸直接回答留言是有,但是真让她上心的却是肖阳的贴身护卫告诉她的话,那人对她颇有些爱慕之意,这才私下提醒最近多留神一定要无时无刻紧跟在女君身侧。   因为,一旦战火四溢女人很可能吃大亏,而女主子身边却绝对会安排足够多的护卫,紧跟着才能以防万一,此话一出她自然很是紧张——三郎君的贴身护卫说要打仗那理应是事实。   婉如没问她此话出自谁之口,只问道:“大家议论了些什么?”   宝珠喏喏道:“就看到那边燃火有些担心,这里和西北不一样,也没有个城墙。只有一道桥,万一,万一那边的人要过来……”虽说她没真的见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三郎君急匆匆赶去那县城却又让人不由心生忐忑之感。   “万一情形不好把桥砍了便是,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他们还能游过来不成?”婉如轻描淡写的一笑,“至于上下山的便道那更无须担心,山路狭窄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怕歹人冲击。”   说罢,这话题就暂告一段落,婉如随意翻着书消磨时间,早早用过晚餐后见霞光漫天景色正好,她便让宝珠抱上古琴,肖棠等婢女带了熏香、软垫等物随自己出去走走。   几人在驻地漫步没走多远就到了屋旁的一道山涧边,潺潺溪水从山顶泉眼溢出渐渐汇聚为一道清流,碧水在青山间起伏荡漾又被工匠人为分作了几道灌溉小溪,穿绕过田地再汇入白水河。   婉如站在山涧分流的起点,示意宝珠将自己的古琴放在木质小亭内的桌上,肖棠赶紧上前点燃既清幽淡雅又可熏蚊虫的香料,扫拂石椅请女君入座。   几番调弦后,圆润、深邃而悠扬的琴声便从那细长姣好的手指间倾泻而出,时而如江河奔腾时而又描绘着涓涓细流、清幽水滴。   夕阳下,一曲《流水》伴着潺潺溪水的流淌在山间婉转起伏,荡涤着周围军士、奴仆的心灵。   片刻后,优雅婉转的琴声渐渐转为雄浑雍容之感,在苍茫古韵中,婉如用琴声描绘着峰峦层叠、空谷回音以及高山仰止的意境。   流水有声,高山有形,两者相溶分外精彩,她不仅仅是在山水间有感而发描绘壮丽山河,更多的却是以琴声传递着一种态度。   《流水》、《高山》不是两首求交友的知音曲,伯牙子期之所以能以此心意相通,是因为他们在琴声中体会到了对方的君子落落之风、仁者坦荡之骨以及具澹泊宁远之志。   赞颂山川河流是为了借此隐喻像大海一样宽广的胸襟,江河奔流不复返的坚韧精神,以及巍峨高山挺拔不畏险峻的态度。   这便是婉如在此抚琴的目的,她想让人体会这种百折不回的乐观精神。什么,你说很多大老粗听不懂?   听不懂也没关系,总会看懂吧?身为肖三娘的她都有闲情逸致对月抚琴,驻地中的其他人又何必惊惶?婉如此刻的举动完全是仿照婆母清江郡主的言行,她在全家男丁上战场与西戎激战时邀请媳妇在院中对弈,以淡定的态度安抚了整个将军府的焦躁气氛。   如今,肖三娘子也用琴声告诉了大家:淡定、镇定。   肖小将军千里迢迢带大家来此往高尚点想是好男儿志在四方,说俗一点起码也得为建功立业,不是想白白让人送死,一切,他自有安排。   眼瞅着夜色渐浓,轮番拜访了折冲都尉与昆州刺史的肖阳面带倦色的回了家,一面用晚饭一面召集苦苦思索却不得其果,最终,他沉着脸坐到了亭中旁观婉如抚琴。   从不干涉夫君正事的她不曾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屏退左右一面抚琴一面问道:“可需要我做什么?”   “如此便好,该弹琴就弹琴,该酿酒就酿酒,”肖阳原不想说太多让婉如跟着操心,见她一脸镇定模样却又改了主意,忍不住低语道,“今日在白水河县令那儿得的消息,烧山那边已经反了——因为大齐官员暴敛跋扈。我原想与昆岭都尉商议一番该如何应对……”   说到这里,他略作停顿,面色表情竟有些狰狞。   “怎么了?”婉如见他神色不善不由有些担心,手中弹曲子也越发趋向于温和淡雅,颇有些安抚之意。   “他说等那边求援了就派我带兵去剿灭暴徒,我回答‘听闻该州大齐官员已悉数被俘’,他又说,那真暴乱了别让他们打过河就成,这便是我的任务。”肖阳说着就愤愤然的一拍石桌。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暴躁的情绪却已经含在了眼神中:我特么就是个堵枪眼儿的傻逼!不应该防患于未然么?已经有暴乱的苗头了不应该马上想法疏导么?狗官!   “……”婉如也是一愣,轻声呢喃,“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   “可不是坐以待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管别处是否洪水滔天?”肖阳从鼻腔中哼了一声,咬牙道,“暴乱的是那边,与他们无关呗,乱子大了也有我在最前面顶着。”   见他这样愤愤不平的模样,婉如又深知自己夫君不是个能任凭别人揉搓的,不由问道:“你是有了别的打算?”   “嗯,有主意却不一定妥当。”肖阳点点头,他先前才被人说了“冒进”,却不愿放弃那想法。   上司的意思是等着人杀上门再反手砍回去,这样自保的举动绝对没错,但却是肖阳不愿意见到的。   因记忆的缘故,肖阳骨子里有对乌蛮有不少亲近之感,一想到要刀刃相向心中就不由发苦。   先前从刺史府返家路过白水河畔时,他甚至已经设想过在河边深谷设伏的可能,但脑海中刚出现各种机关弓弩使这里血流成河的画面,就不由迟疑,甚至觉得心坎发痛。   他不乐意与自己的“兄弟”拼杀,印刻在骨子里的血脉亲情让肖阳面对卢鹿族人时不可能像与西戎为敌那样杀人如草芥。   “妥当?何谓不妥当?这军务我不懂,只是从前听祖父说过一句话——遇事,但凭良心莫管前程。”婉如轻声说话的同时,看向肖阳鼓励似的轻轻一笑,月色下这干净而纯净的笑容看着分外动人。   “唔,有道理!”肖阳也是同样一笑,扬声道,“我也听过一句话——剑在手中,可以杀戮,也可以起舞,决定这一切的只是心中的信仰。”   说罢,他便倏地起身急匆匆的命人唤来各副将与校尉,召开紧急会议。   经过与妻子的闲聊,肖阳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凭良心做事。所谓“务名之心轻一分,则务实之心重一分”,他来此的目的就不单单只是为军功,因而,崔相的纯臣观念没在自己家被贯彻执行,却在孙女婿身上得以完美体现。   稍后的几日,肖阳经过一番布置让驻地完美体现了什么叫做“外松内紧”。   上山沿途该有的关卡一个不少,各种机关应有尽有,将士依旧是每日出操,喊声震天。而田地里该收割粮食的奴仆却照旧按部就班的劳作,主持酿酒事宜的婉如已经在筛选合适的蜀黍,晾晒碾磨沉香、当归等药材,远远望去,驻地很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肖阳本人却带着一队精英骨干,乔装打扮深入了卢鹿部落所在的山岭腹地……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好像发错了一段,更换一下,汗~~   剑在手中,可以杀戮,也可以起舞,决定这一切的只是心中的信仰。   这句话是有出处的,参看近日天涯热贴,朱令事件,嗯嗯,详细内容请自行百度唷。   其实古琴,还有琴歌很好听哒,如果乃们听习惯了的话,来,给链接有兴趣的可以自己看。 ☆83、谢绝内讧【捉虫】   肖阳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月没任何音讯,驻地军士皆由徐恒宁管理日夜巡逻、出操,挂名的副将郑恭亮则负责管着温七郎别让他添乱,以及压制一干奴仆。   肖家有崔婉如管着无需他操心,难为人的却是自己家和温家的下仆。   这位郡王家的嫡子从前即便不算跋扈那也是个极霸道的权贵子弟,听别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类话他常常甚感荣幸。   等需要他亲自管理一帮子权贵奴仆后,他才深切的体会到这些家伙多么的叫人咬牙切齿。   郑家、温家仆从在京城那都是横着走的,若是路上迎面遇见了还得争论一下究竟谁该让道,如今各家精锐被圈在了同一座山头,出门抬头不见低头见难保没有互别苗头的时候。   长途跋涉到了西南边后大家顾着收拾家当、建房开荒、温养元气等还算收敛,如今勉强算是“安居乐业”,邻县造反之事也没传开,闲人们各自心头的盘算便渐渐冒了出来。   争抢地盘的、调戏小姑娘的、撺掇主子排挤他人的甚至还有走在路上看人不顺眼吵两句的,不一而足。   闹事的还都是些有头有脸的管事,郑恭亮一面担忧外部形势,一面管理着家里面乱糟糟的一摊子事,郁闷得嘴角长了一串燎泡。   “看上崔家的小娘子?难道不应该先求了女君的同意然后找崔家的探口风吗?你怎么做的?”郑恭亮瞪着那跪在他脚边的年轻管事,咬牙切齿的喝道,“好意思说么?光天化日的调戏人家,真给我长脸啊?!”   坐在屏风后的赵瑞莲以粉色绢帕掩唇无声一笑,而后指使贴身婢女端了一杯清热解燥的竹叶茶递到暴怒的丈夫手边,碧绿的竹叶芯荡漾在白瓷杯中泛着清香,轻轻柔柔的安抚着他的情绪。   郑恭亮下意识的接了过来端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看到跪地的管事脊背一微沉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横眉一挑扬起手臂便将那茶盏砸到管事脚边。   “拖出去,杖三十!打完了给我绑树上暴晒示众以儆效尤!”郑恭亮暴怒一吼,又特意扭头看向屏风后妻子影影绰绰的身形,咬牙道,“谁都不许求情。”   见此情形赵瑞莲自然没吭声,等所有奴仆退出堂屋后她这才缓步走了出来,温温柔柔的拉着丈夫臂膀劝道:“消消气吧,何苦伤了自己。”   说话间她眼神中隐约含着担忧之意,怒极伤肝,生气可不好。   “看着这帮混蛋就来气,”郑恭亮眼中甚至带上了狠厉之色,恶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伐木主力是肖家军士,开荒、种田的也是他们,种菜、酿酒的是崔如娘的人,你说我们家的除了添乱还能干嘛?”   “我们家的,也曾……帮忙。”赵瑞莲尴尬一笑,仔细想想这几个月来主事人确实一直是肖家,他们什么都能做也做得好,只求旁人搭把手不乱搅合罢了。   “帮忙?哼,帮倒忙!”郑恭亮冷笑一声,又无奈一叹,“他调戏的似乎是如娘身边的婢女,送份礼过去罢。”   “好,我这就去,”赵瑞莲示意婢女备礼,又坐到夫君身边柔声劝道,“慢慢调教总会好的,急也没用。”   其实,她心里最想说的话却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事情不过是上行下效罢了,早就有苗头。   犯事的年轻管事曾经是郑恭亮的书童,年岁渐长不能出入内院后这才放出去做了小管事,他自幼跟着主子出行也算是见多识广,其实,他家郎君也是个青天白日在路上调戏小娘子的货。   一直到与赵瑞莲成亲后郑恭亮依旧是招猫逗狗死性不改,家里侍姬可谓是三五成群、百花齐放,不然他也不会被双亲发配到西南边陲来忆苦思甜。   而一向贤淑秀雅的赵瑞莲则是不妒不嫉的贤妻典范,从不曾让郑郎受任何的拘束,可看着他左拥右抱,庶子、庶女都蹦了出来,心里又怎能不觉得委屈?   自家小管事因色而得罪崔婉如的贴身婢女,赵瑞莲最希望的却是夫君在暴怒同时能适时反省,君子需洁身自好、清雅庄重方能一身正气做官为民。   “也不知如娘是怎么调教下人的,规矩甚好,”赵瑞莲看着夫君面色不佳只得又没话找话,愧疚道,“都怨我,性子太软约束不了他们。”   “与你何干?”郑恭亮哪能不知挑事的都是自己心腹,妻子的陪房可没谁胡来,幸好还有温家跟没规矩的垫底,才没显得他面上太难堪。   说话的同时,他不由抬头瞧了一眼身着浅色衣衫的妻子,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她原就不胖的脸庞竟变得有些苍白瘦削,淡蓝色的襦裙上绣着的精致荷花纹样不仅没衬得人秀雅温润,反倒觉得衣衫和人有些脱离。   “这段日子真是苦了你……得好好补补。”郑恭亮拉起了妻子那有些硌人的手,轻轻抚着。   他仿佛还记得新婚那日绢扇之下,妻子露出的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圆乎乎的小脸,那时的她怯生生笑着,眼神中却充满了期待,曾几何时却变为了尖锐的下颚与这样一双少有起伏如同镜面的眸子?   哪比得上崔氏婉如的鲜活,明亮。郑恭亮这不是嫌弃妻子苍老了,而是突然意识到,曾经飞扬跋扈、招摇过市的自己,那迫使妻子改变的他是多么招人厌。   晃神之后,他忽地轻咳两声,微微哑着嗓子叹道:“你看,肖家的人忙着酿酒没时间找事儿,咱们也给下面人找些事儿做,不能闲着。”   连崔婉如都在以弹琴论画的方式安抚人心,想学着外甥一样定国安邦的他又怎能输给一个小女子?   在郑恭亮狠狠惩处下人,准备按照军法整顿纪律的同时,婉如却是在安抚自己的贴身婢女宝珠,她被郑家管事言语调戏若非肖棠解救及时说不定还得被摸上几下,这会儿正吓得胆战心惊。   “哭什么,我怎可能不为你做主?”内室中身穿银红百褶裙的婉如命人扶起了哭倒在自己脚边的宝珠,喝了一口补汤后又沉声道,“早就说过你的婚事自己做主,我不会出尔反尔。”   郑恭亮虽是堂舅,他也没逼迫自己嫁贴身婢女的权利!何况肖阳此刻不在家,他正为了边陲局势而奔波,身为副将的他又怎能挑起驻地争端误了大事?   肖阳出发前曾几度拜访白水河县令,费了不少口舌才得到他的承诺——约束族人不与昆岭汉官作对,即便是要相应邻县的号召也只帮忙打那横征暴敛的官,绝不真正的揭竿起义反朝廷。   而相对的,肖阳保证会用自己的渠道上达天听,帮助卢鹿部落弹劾恶霸官员,保证能以合理合法的渠道兵不血刃严惩他们。   达成这协议的根由并非因他的诚意和口才,那极具威慑力的一千精兵才是关键。因为,马术一流的肖阳,文质彬彬却箭法奇佳的长公主之子,与两人相比毫不逊色的郑恭亮,让卢鹿人深切的体会到汉人并非他们以为的那么孱弱,并非都贪婪而胆小怕事。   连公主、郡主与郡王的儿子都能与族中好汉一拼,都能毫不惧怕危险的参与别族的聚会,那他们军队又将是怎样的精悍勇猛?   这三个权贵甚至是有皇族血统的宗室权贵给了白水河兹莫无限的想象与希望,他觉得肖阳的保证是切实可行的,他觉得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能看到一个光明的未来。   卢鹿人从不惧怕战争,但谁又不愿让民众安稳、富足、幸福的生活?   在这种情况下,三人怎么能内讧?白水河县令确实是答应了不骚扰昆岭,可驻地若不是一直摆出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人觉得忌惮,谁又能保证卢鹿兹莫会不会突然进攻捡漏?   不能和郑恭亮起冲突,可婉如也不愿自己最喜欢的婢女受委屈,她打定了主意哪怕是要将她匆匆嫁人也不能便宜了那小管事。   婉如捡了些能说的话透给宝珠,好好安抚了一番后让她透出了一个略有些心仪对象的名字,若是管事追着不放便可许了这人。主仆俩正说着话,赵瑞莲却带着礼物亲自来登门致歉。   喝茶闲聊后,总算将这事揭过不提,刚送了赵瑞莲出门,又见肖棠捧着个木匣子笑着走了过来。   “这是女君娘家来的信!”她朗声笑着打趣道,“挺沉的,许是又写成了书册一般厚?”   “贫嘴!快给我看看。”婉如也是抿唇一笑,匆匆一扫大哥写的信件,竟发现其中除了写有她最关心的崔婉兰为何被大伯母关禁闭之外,还有那胡商之事。   上辈子那商女运气不错嫁了哥哥,这辈子她竟想方设法还打算攀附,如今崔文康订了高门大户的余初晴没了她的位置,这家人贼心不死居然想了别的法子来施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战一万字!嘤嘤~~~   生病了,欠了榜单需完成~~~   我被跳蚤咬了,咬了几十个包,奇痒无比然后引起了过敏,一大片的红疙瘩,嘤嘤,这一周都在忍、挠、灭虫、洗衣服、忍、挠、灭虫、洗被子之中渡过的,好想哭!   不知道是怎么带进家里来的,太痛苦了! ☆84、宦官连襟   据悉,那胡姓商户往来生意走的是西北那条道,从京城出发穿越陇右道避开西戎进入西域地界,从安息、大食贩运皮毛、珠宝、香料,他们也在大齐、西戎、西域三地边境收货,而这地方属于安西都护府所辖。   也就是,他们家生意的货源是被肖家掌控在手中的,若是安西都护府以战事为借口封锁边境,能轻而易举掐断他们的活路。   因此,这胡家人即便是在京城中有靠山也想和肖家拉上关系以求庇护,攀亲可比缴纳抽成“买路钱”更踏实,可偏偏对方家风严谨从威武侯到三个儿子都没缝可钻。   于是,胡家在婉如前辈子找了机会攀附上久居边地的崔家二房,因为据外界传说这家的长女是在与肖家嫡子结亲路上病逝的,他们觉得肖家会对这未过门媳妇的嫡亲兄长抱有一丝香火情。   想到这里婉如不由冷笑:人心不足蛇吞象——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前辈子对外面的事情她不是很清楚,不过可以猜到他们绝对没讨着好,然而,姑且不论这是不是一步烂棋,只看今生自己顺利嫁了他们依旧找上崔文康就能明白胡家打这主意不是一两天的事儿。   万幸的是自己和夫君携手火速压下了此事,如今大哥和余十三娘说了亲正待迎娶其过门,那可是礼部余尚书的嫡亲孙女,余家若是家风不严谨也不可能执掌礼部多年,他的孙女婿还想婚前纳妾,那是做白日梦。   “张氏已经被关了,她干女儿还能闹什么?”婉如微微蹙眉看着信件,同时暗骂自己哥哥啰嗦一大堆废话却一直没写到重点,胡家到底怎么着了啊?   还是武进士呢,连一封信都写不好居然能做探花郎,是因为这是第一次开武科,仓促举办没什么能人参与吧?真是便宜他了!   好不容易把那三五页纸看完,原本还在和婢女说笑的婉如渐渐沉了脸。   “女君,出了何事?”肖棠见婉如面色不佳不由询问出声,如今她可是主母身边最为得力的婢女,宝珠虽最得信任可憨乎乎的她却没法为人排忧解难。   “唉,麻烦事……”婉如抬头瞟了她一眼,不由叹息,肖阳一出门遇事都找不着可商议之人,唠嗑也得寻合适的对象,眼界有局限的赵瑞莲和脑子不清楚的柳依依都不合适,也只有和精明能干的肖棠略略说几句。   “想攀上我哥哥的胡家,他们嫁了一个庶女给宫里很得势的曹内侍监的义子段荣轩,此人年纪轻轻便已是从五品的内给事,”婉如沉着脸冷声道,“哥哥说胡家给他递了话,这位段内给事即将启程到西北去,他的妻子打算顺路带上亲姐妹胡二娘,这姑娘想去探望义父。”   “义父?”旁听的宝珠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道,“段内给事的义父不是在宫里么?去西北做什么?”   “是胡家大娘嫁给了段内给事,二娘才是上香时‘救’了人的那位。”肖棠无语的看了宝珠一眼。   这傻姑娘顿时恍然大悟,惊道:“啊,他们还想攀着大郎君!”   探望义父不就是为了在崔刺史跟前卖好么,张氏被关着做不了主,当爹的却能赏给儿子姬妾。西北往来一番花去小半年时间正好过了崔文康的婚期,娶妻后纳妾名正言顺的左拥右抱多美妙。   大哥不是定了需在西南边陲做官么,胡家说不定还打着嫡妻留守京城侍奉亲长,妾侍随他赴任的主意,三五年后再拖家带口的回去。   至于为什么要刻意提到曹内侍监与段内给事……   “天子跟前的红人呐,他们以为我家会不管颜面的去攀附内宦么?”婉如怒极而笑,手中的信纸都快被揉碎了,“想让阁老的嫡孙和阉人做连襟,可真敢想!我祖父虽是辞官了,可众多门生却还在的,即便是没门生也有骨气!”   她这是一时气糊涂了,忘记妾的家人哪能算作是亲戚,连襟一说决不可能,肖棠想到了却也没提醒,她最关注的并非主母兄长的亲事。   或许胡家的提议确实有爱女倾慕崔文康一门心思想嫁给他的缘由,但一个店铺遍布大齐的商贾不会梦魔得平白无故逼迫崔家纳妾。   段内给事为何要去西北?为何胡家认为崔家二房会给他们面子容下胡二娘?   婉如在发泄一通后心里也琢磨开了,再次仔细看了信,内给事具有出入传令与劳问之职,若这姓段的只是去宣旨劳军为何胡家会耀武扬威,而大哥却要遮遮掩掩的递消息?况且,也没听说西北最近谁打了胜仗需朝廷表彰。   想到这里,婉如伸直了手臂远远的拎着信纸然后虚眼一瞟,单单找出墨迹最重的几个字去除无意义的字删减一番,赫然得出结论——“卒”与“监”。   她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哥哥刻意要说起胡家,刻意洋洋洒洒写了一堆废话,他这是怕信件遗失而把最关键的一句话藏在了事件描述中。   今上竟然要往公公那里派一个心腹内侍做监军!   这可是本朝从未有过之事,为防宦官乱国,大齐内侍最高也只能在内侍省做到从三品的内侍监之职,按律不得参与朝政,这派到外面做监军当真是从所未闻。   正想着此事,婉如竟听到了站立一旁的肖棠发出了短促的抽气声,扭头一看却见她满目惊惧,想来也是猜出了此事根由。   肖棠被婉如一看立刻调整了面部表情,关切道:“这事儿,后来又怎样发展的呢?”   “把传话的打出去了事,祖父发了话,张氏认下的女儿与崔家无关,想必,她就算去了父亲那里也进不了门。”置之不理,这便是崔家的态度。   婉如说话的同时仔细打量了肖棠一眼,她和宝珠一样都穿着窄袖青衣,同样的面容姣好,身姿妙曼,头上珠花也几乎一模一样,差别巨大的却是腰上的装饰物,一个挂着香囊一个配着短刀。   精神气也很是不同,宝珠温柔腼腆,肖棠却精明果敢,她能文能武甚至琴棋书画也略通一二,或许也只有强如肖家才敢将这样的女子当作普通婢女使唤吧?   普通婢女?婉如突然眼神一凝,望向宝珠吩咐道:“去厨下看看拿些点心来,我想吃酒酿圆子。”   这东西只可能是现做,肖棠顿时明白女君这是有些私房话想说,果然,等宝珠离开后,婉如略作沉吟直白道:“这信是和家里的消息一起传来的吧?三郎君走时没说会离开多久,你可知他有安排谁和家里保持联络?”   “这……”肖棠一愣,敛声屏气迟疑着半晌没开口。   “好吧,这事我不多问,”婉如抖了抖信纸换了个提问的方式,“今上要派人去西北,这消息能顺利传回去么?”   肖棠呼吸一顿,而后恭敬道:“能。女君请放心。”   “那便好。”婉如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么重要的消息可不能一直捂着,错过时机说不定会耽误大事。   既然今上已经忌惮肖家到了如此地步,那必须通知公公做好应对准备,婉如虽相信夫家是纯臣没有造反之意,却也不能傻看着坐以待毙。   她入肖家门也有一段时日了,肖阳虽没明言家中有四处安插细作的习惯,却隐约透露出了些许端倪,如此看来,肖棠也是其中一个专门培养的人员。   一开始放她到自己身边除了护卫外也有监视之意吧?婉如暗暗一叹,她从始至终坦荡荡的倒也不怕肖棠会背地说坏话,如今正好借她之手一用,顺便还能更深入的聊聊权当作与夫君商议吧。   婉如翻着书信继续看了下去,嘴上却又看似随意的问道:“依你所见,拒绝胡家这是坏事还是好事?”   “这,不能不拒绝吧?”肖棠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要真答应了,那崔氏的脸面才是直接被人往泥地里踩。   “是啊,必须拒绝,可也担心家里被内侍监使绊子。”婉如忧心忡忡的低语,祖父退了,大伯却不算有实权,公公又被忌惮,这朝堂动荡的日子可真难熬。   肖棠斟酌之后轻声劝道:“女君无须担忧,这事儿未必没有转机,胡家和那段内给事说不定还得先内斗一番。”   “哦?此话怎解?”婉如微微一笑将未看完的信纸压在膝上,专注的望向肖棠。套话,这才是她想与之闲聊的关键。   “当初崔郎君一事未定时,三郎君私下想了好些办法,狠狠挖出胡家抓了把柄,”说溜嘴的肖棠已经犯了错干脆直接开始表功,反正,也不是特别重要的机密,“胡家二娘并非嫡出,他家以妻做妾以妾做妻,这样的人家怎能高攀崔郎君。”   “啊?!那段内给事娶的才是?”婉如猛然坐直了身子,惊道,“他们想要吞了胡家的家产!”   以妻做妾的将处以徒刑二年,若是那宦官发难家主被囚,说不准胡家最终会落谁手里。所谓钱权交易也得是两方势均力敌,无权一方势弱则极易被吞并,可笑那胡家还得意洋洋,殊不知已经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可知他们之前在京城靠着主子是谁?”婉如思索许久后总觉得这事情发展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轨迹,前世可没听说胡家有庶女嫁给内侍,只有一个大娘嫁了七皇子的门人。   “据说是七皇子生母齐昭仪家。”肖棠如此回答,正好印证了前世的情形。   “曹内侍监是向着七皇子的?还是说,七皇子想要走曹内侍监的门路于是送了大礼给忠心于今上的他们?”婉如暗暗低语,蹙眉道,“或者,曹内侍监私下已经另找了门路,他们想从七皇子手中抢钱?”   每当皇权更替,就是宦官沉浮的关键时刻,官员可以中立,他们不能。新皇登基能允许实干的官员继续居高位,却没法容忍不忠心的内侍给自己守夜、斟茶。   这三种可能皆有!   婉如想了许久也猜不出实情来,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晕发痛,微微揉了揉太阳穴,挥手道:“宝珠怎么还不回来?告诉她我不想吃酒酿了,我需要参汤补气血。”   “是。”肖棠忍着笑快步出了内室。   她这是去厨下通知宝珠,也顺便传出重要的消息,监军、胡家、段内给事——这一堆纠结的状况不需要她来研究,只用传话后交给肖侯爷定夺。   而婉如也终于相通了这事情她着急没任何作用,说不定肖家早已经得了消息呢!不如继续看信,瞧瞧那崔婉兰究竟怎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嘤嘤,写得好慢~~~今天的一万还差一大半~~~ ☆85、采花大盗   午后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纱照在信纸上,斑驳中带着些许暖意,渐渐抚平了婉如的焦躁情绪,或者说,她看着哥哥在信中描述的崔婉兰的惨状,不由觉得舒心,想要微笑。   别怪她刻薄冷心,前世当姐姐落难时也没见这妹妹伸手救援,今世自己嫁了英武小将军她却恬不知耻的还来勾搭,这种种作为早就磨去了姐妹之情。   何况,若没有张氏的刻意引导婉如当年也不会走了邪路,如今不过是母债女偿罢了。报应迟早回来的,哪怕整整差了一世。   那一日,张氏被带枷押解进京,崔婉兰又惊又惧吓得几欲崩溃,自幼看着亲娘偷偷作践异母兄姐,她如何不知道父亲靠不住,只有亲生母亲才最爱自己儿女。   因而,当崔承望大张旗鼓娶媵时,她哭过、求过、闹过、抗争过,父亲却以“上峰所赐不得拒绝”为由固执己见,依旧娶了那貌美如花的良家女子。   上峰,所谓上峰不就是崔婉如的夫家么!肖家肯定是站在原配所出子女那方的,能安什么好心?   崔婉兰如此一想更为担忧,当那媵管了内院之后,她回忆起母亲教授的各种内宅阴私手段不由惊惧异常,不再熏香,亵衣只穿从前的,就连一口简单吃食也都验了又验。   这吃不好睡不了的,自然短短一月就日渐消瘦,等张氏在京城闹腾一通后,祖母终于派了人来接她进京。   袁老夫人最得力的内宅管事芸娘瞧着崔婉兰憔悴不堪的模样也有些心软,谢绝了崔承望那娇美媵妾指派的奴仆,匆匆忙忙便带了娘子离开。   她却不知那媵指的人里有崔承望刻意找来管束崔婉兰的女夫子,还有协助夫子的几个膀粗腰圆敢对娘子下手的仆妇。   阴差阳错下,从西北启程返京途中,没了拘束的崔婉兰顿时从惊弓之鸟变为放飞的小雀儿,可谓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恣意非凡。   就在这情形下,她结识了一个同路的小娘子。   两家人或许因出行路线相同又脚程一致的缘故,经常在同一个客栈住宿,山水间也偶有相遇,甚至,当崔婉兰挑了碧空万里风轻云淡的好天气跑马时,又遇了那小娘子在哥哥的陪伴下遛马。   如此同行一个月双方竟变成了不曾说话的熟人,无意中见面时当那小娘子主动点头示好,婉兰也曾略作回应。   芸娘自然对这种情况很不待见,她却没立场直接指责崔婉兰不守规矩,只能旁敲侧击劝道:“娘子切莫大意,需提防遇到骗徒。”   “那小娘子穿的是月华裙,你知道月华裙需多少钱一条么?”崔婉兰瞪了芸娘一眼,用一种艳羡的语气叹道,“哪怕是京中高官之家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到!骗徒能穿得了这裙子?何况……”   何况,小娘子虽一直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她的兄长容貌俊雅一表人才,他发髻间常插着一支晶莹剔透的青玉簪,腰间配有白玉佩,无一不彰显了那温润气质,举手投足间直叫人如沐春风。   这样玉树临风,姿容不凡的男子又怎么会是骗徒?   喜欢美男子又爱慕虚荣的崔婉兰,一眼就看中了对方的容貌和衣饰,多番偶遇后她又生出了“千里姻缘一线牵”的美好幻想。   以至于她没拒绝那小娘子递来的信笺,与之做了笔友,甚至还得意洋洋的冲芸娘品评对方的字迹,称赞其“此人字迹娟秀、谈吐不俗可见家教不错,且隐隐透着有风骨,断不会是歹徒”。   走到半途某地,自称陈三娘的小姑娘又写了信笺邀崔婉兰去途中一知名庙宇后院赏荷花时,她微微泛红了脸欣然同意,暗暗期待或许对方兄长也在场?   遗憾的是,对方竟恪守规矩不曾和女眷共处,送妹妹到古庙后就独自寻了主持对弈,只让陈三娘独自与崔婉兰交往,两人嬉笑着赏荷之后又在林间用青梅煮了酒,品尝佳酿谈诗论画。   年约十四、五岁的陈三娘比崔婉兰稍小,在她看来这友人很是可爱,性子温婉又少有主见,似乎是个内宅中娇养的小花儿,谈话中常听她说:“哥哥说……哥哥以为……哥哥教我……”   这三言两语的,竟让婉兰自己在心中渐渐勾勒出了一副学识不凡翩翩贵公子的形象。   此后没两日,崔婉兰又回请了陈三娘踏青钓鱼,期间陈家兄长没与她们一同嬉戏,只远远找了一处地方作画,那一道青色人影似乎融入了山水之间看着分外动人。   没多久,顽皮的三娘子在婉兰的撺掇下跑去“抢了”哥哥的画作给她欣赏。   见着那一幅大气磅礴的泼墨山水,她心中期待更盛,早忘了自己对芸娘所说的不会与这对兄妹深交的承诺。   崔婉兰想要打探对方究竟是什么人,身份与自己是否相称,还有,他是否家有妻室。因而,忍不住自报家门道:“我是京城崔氏二房的,此行是为从父亲任上返家,你们呢?”   “我们是清风陈氏,此次是跟着哥哥进京审查家中产业,”陈三娘得意洋洋的说着却突然瞪眼捂住了嘴,深呼吸后赶紧拽住婉兰的手求道,“父亲不让说的,姐姐切莫再告诉了别人。”   清风陈氏?婉兰一愣,这郡望她似乎听过却又不太熟悉,答应陈三娘后再一思索,这才明白对方的身份。   所谓清风陈氏乃是前朝书画名家,清风隐士的后人,与表兄谢俊逸的结亲对象陈玉蓉出自同族,甚至,清风陈氏才是当初真正的陈氏望族嫡支,只因清风郎君不愿在大齐为官做了隐士,这一支人才因少有族亲在外走动而声名不显。   然而,清风陈氏书画双绝却一直是个闺阁女子人人皆知的美妙传说。   是了,陈氏嫡支怎么可能一无所有的归隐山林,一定有产业的,也有隐姓埋名在外走动的弟子。不出门见世面与人切磋,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书画双绝?那谢俊逸还时常游学呢!   想到谢俊逸后崔婉兰又不由琢磨开了,陈玉蓉的爹倚靠家族背景都做到了将作监的少监,官位不高却也是肥缺,那清风陈氏的嫡出男子,如此才华横溢的他入了仕途又将有怎样的辉煌前景?   若是婉如在此她说不定得背地里唾弃一口:人家自称是清风陈氏你就信了么?就算是真的清风陈氏,就凭一个虚名能担保他顺利入仕么?陈玉蓉的爹能当上将作监的少监是因为他娶了郡主,裙带关系好不好。   被虚荣晃花了眼的崔婉兰却看不见这些最为实际的问题。   她只知道对方仆从如云、马车很豪华、衣饰与熏香用料很奢靡、兄妹俩诗画出色、那男子风度翩翩贵气十足,并且,陈三娘隐约透露出她兄长此次出门除了视察产业外,还想要在外面择妻。   听着这些消息,崔婉兰眼眶都快发热了,入迷的她竟完全忽略那淡泊名利、归隐山林的清风隐士怎么会有吃穿用度如暴发户一般的子侄。   她不顾芸娘的劝阻热情奔放的与陈氏兄妹交好,想尽一切办法避开奴仆与之私会,终于,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崔婉兰借着与陈三娘论琴的机会去了她卧室,交付了自己的贴身玉佩给躲在床下的陈家郎君。   是的,崔婉兰还没傻到会为一个路上遇到的人献身,或者说多亏芸娘盯得紧没给两人这机会,可她却除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还交给对方刻有自己名讳的随身物品做定情之用。   甚至,回家之后她还期待着对方正式登门提亲,芸娘自然在袁老夫人跟前狠狠告了不知廉耻的崔婉兰一状,大伯娘立刻关了她并严审此事。   验身之后得知她仍为完璧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被拘在小院中的崔婉兰抄完五十遍女戒,京中就出了大案子。   那陈玉郎竟是个色胆包天、脸老皮厚的采花贼!   他是北地某商户之子,家产颇为丰厚,自幼跟着名家学字作画可谓才华横溢,却因身份所限不能入仕,甚至也娶不到心心念念的贵胄女子。   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陈玉郎一时气愤便走上了邪路,专门勾搭贵族女子,以偷香窃玉败坏女子贞洁为己任,就算夺不了贞洁也要弄走对方的心,崔婉兰便着了道。   他还真是去京城视察产业,顺便采花,也因戏弄了北地某郡王之女而躲债。   即为郡王好歹也有些势力等问出登徒子容貌后没多久就查到了陈玉郎这人,这位郡王是个急性子,眼中容不下任何一粒沙,他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的常理,干脆果断地命女儿为尼,而后派人在京城逮住采花贼送进了大理寺。   郡王恨不能替天行道,灭了祸害,陈玉郎在严刑拷打下却牵扯出了众多世家女子,隐隐传出流言后众人自然是矢口否认,他交待的案子若没证据官方也就不追究,可偏偏抄陈家时发现了一个匣子,里面是好些女子的贴身之物,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温婉若兰”白玉佩。   被牵扯进这事情的世家大族本就恨不能找个出头羊好好宣传以便盖住自己家的丑事,被指名点姓的崔婉兰顿时被逼上了绝路。   这世上绝少不了落井下石之人,谁又会惧怕一个卸任的前相爷?早就闹出过丑事的崔家二房顷刻间再次在权贵圈中闻名。   婉如满面惊诧的看着信,万万没想到事情竟发展成这样了,这事情和当初的自己多相似,哭诉并没失身却是千夫所指无人能信,婉兰还更惨一点,竟已经宣扬给外人知晓了。   此次,祖父又会怎样处理丢人现眼的孙女呢?和自己当初一样被宣称“暴毙”么?无论如何,希望千万别影响了哥哥的亲事!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成!吃饭去,回来继续写~~~嘤嘤哭死了~~~其实还是好痒~~~我忍着努力码字~~~   PS:三更或许会很晚,可明早再刷。 ☆86、母女丑态   京城崔府,屋外暴雨倾盆,内院偏院西厢那密不透风的窗户却没能飘入一点清凉雨滴,往日这时候屋内都得放冰了,如今黑洞洞的室内除了一壶凉水没任何解暑之物。   婉兰木讷的抱膝而坐,双眸黯然没一丝神采。   她默默听着哗啦啦的雨声,听着东厢佛堂母亲那不停歇的谩骂,泪水在眼眶中不断翻涌,落到地上砸出了一连串的水花。   心里难受得紧,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宣泄一番,却憋不一句完整话来,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她去年末就已及笄今年虚岁满了十六,早已不再是无知孩童,当陈玉郎取走玉佩却没如约定那般上面提亲时,婉兰便已经明白自己上了当。   虽悔恨不已却不得不面对这木已成舟的状况,崔婉兰想要寻人帮忙,可母亲却被关在内院连面都见不了,远在边疆的父亲更没法倚靠,她偏偏又不敢对祖父母实话实说。   当袁老夫人训话问“有没有落了什么东西给外人”时,崔婉兰瞧着祖母那满面厉色以及气得发颤的手,在惊惧之中下意识的就不断摇头,然后被罚了抄书。   此后,她自然没脸也没胆再开口说此事,只派了没被大伯娘杖毙的婢女悄悄出门,满大街的找着那个男人想要回“温婉若兰”玉佩,寻而不得后她怕家人知道,甚至还绘了图样让婢女找人悄悄仿制了一块。   殊不知她这一番动作不仅没解决问题反而露了痕迹,当陈玉郎之事爆出后,得了消息的崔家大伯母第一时间就向崔婉兰问了玉佩之事。   她想要矢口否认自己侄女儿有这东西,正打算找更好的材料做一个别的东西替代这崔家嫡女的标志物,曾经被崔婉兰婢女光顾过的店铺小伙计却又传出了流言——有人订过“温婉若兰”佩,一定是非常态的丢了才会瞒着家里另做。   尽管店铺东家火速封了小伙计的口,这话却已经流了出去,崔婉兰的名声在两厢印证下被活生生钉上了耻辱柱,再也没挽回的余地。   “我没教过你出门在外要恪守规矩,别做有损闺誉之事么?!婚事需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相授受成何体统!你脑子长来是做什么用的?!”   “连帕子上都不能绣名字,你居然会傻得把祖父赠与的记名玉佩送出去!平日里叮嘱你的东西全被狗吃了啊?!”   “平日里是没见过青年才俊啊?遇见一个长得好的就恨不能倒贴上去,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像样的女儿?!没读过女戒啊?!就算是平民女子也干不了如此下作的事情!你当自己是平康里的娘子吗?”   张氏在对面的房间扯着嗓子嘶吼不已,骂到兴起时甚至不由拎起凳子“砰砰”的撞击被钉死的木门,仿佛想要冲出来亲自教训崔婉兰。   “孽子,我真恨不能一把掐死你!你让文远怎么办?他被你毁了,全毁了!有你这样的姐姐他还能有什么前程?!”   屋外暴雨渐渐变小,张氏的咒骂声越来越清晰,哪怕她已经吼得声音嘶哑,那凄厉的谩骂却依旧透过淅沥雨声穿透了小小的庭院,一声声一句句的灌进婉兰耳中。   “清白用嘴说的能有用吗?你怎么不去死?!死了才干干净净一了百了!没得拖累别人!”   婉兰一开始还端坐房中默默哭着、听着,当张氏的咒骂上升到一个新的级别后,听了那一句句刻薄的诛心话语,原本就被骄纵着养大脾气不算好的她终于爆发了,倏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冲到窗前高声回嘴道:“是我被你们毁了!”   “有你这样刻薄原配儿女偷盗别人嫁妆的母亲和科考舞弊的同胞弟弟,我还能有什么样的好亲事?!我还能有怎样的前程?是我先被你们毁了!”崔婉兰淌着泪如此高声哭喊。   听到这话张氏顿时一愣,不由收了声,而后马上又发现自己女儿在继续哭诉,指责她的不是:“早就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愿意要我了,我想自己努力去追求幸福有什么错?!他气质好书画又那么出色,我怎么知道他会是商户?若真是游学的世家子弟,这不正好印证了你教我的‘要善于抓住一起机会表现自己’?”   张氏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蓬头散发的怒吼道:“我教你在各种宴会上找机会表现,没叫你平白无故和路上遇到的男人勾搭!”   “宴会?谁还会邀请我去参加宴会?母亲,你可记得从来没被你带出门的崔婉如是怎么找到如意郎君的?”婉兰哭中带笑,凄厉的笑声中却又透着浓浓的苦,而后没等张氏回答,她就扬声道,“崔家三郎是在大街上看到了骑马的我,而后才有求亲与代嫁!”   正因为亲眼见证过此事,崔婉兰才觉得有路可寻,陈玉郎与她在路途中相处片刻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她甚至想当然的认为隐居山林的清风陈氏人脉不广,所以玉郎遇不到自幼情投意合又门户相当的娘子,也没人能为他说亲这才入世寻找契机,而自己年龄、容貌与之相当,家世也算不错,恰好是个合适对象。   如此机遇为何不能主动一些抓住他?谁曾想,一开始就是个骗局……那一刻真是魔怔了,事后没多久就能清醒意识到自己错了,可当时却偏偏因对方的衣着打扮、言行举止而入了迷。   谁会知道,穿着月华裙的陈三娘竟然只是个婢女!谁能想到,那一封封自己认为颇具风骨的书信原本就是男子所作?谁会料到,谈吐不俗常常说到自己心坎中的陈玉郎是刻意磨练了追求世家女子的技巧?   “这骗子能和家世显赫的肖三郎相比么?”张氏几乎要气得胸口发痛了,为何事到如今女儿还在执迷不悟?   崔婉兰原就是个被张氏宠溺坏了的孩子,骨子里只有唯我独尊的劲儿,哪怕是犯了如此大错她也不认为该死的是自己。   “母亲你这会儿却说他家世显赫了?”崔婉兰阴恻恻的一笑,质问道,“当初肖家求亲的时候为什么你要把这好机会让给婉如?三郎看上的明明是我!”   这会儿她连“姐夫”两字也不想喊了,脑海中反复浮现了一幅幅画面,有风度翩翩的陈玉郎、俊朗刚毅的肖三郎、一身火红华服戴着耀眼珠翠的崔婉如……   “三郎看上的明明是我!都怪你,都怪你说他粗鄙要我和婉如换亲,不然今天有了五品诰命的就是我!”   “明明是你哭求说不想嫁他!不孝女,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不孝女?!”被倒打一耙的张氏郁闷得差点吐出一口热血来,缓缓滑坐在地,一下又一下用力拍着胸脯哭道,“作孽啊,作孽!你可叫文远怎么活?”   此时此刻张氏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之女的教导出了很大的问题。   为了压制崔文康,制造出一个聪慧一个憨笨,一个礼貌一个纨绔的表象,文远在学业上被刻意吹捧得太过,人人都说他是神童他便真当自己是万中无一的神童了,心高气傲受不得一点挫折。   以至于,为考得出彩盗用了别人的诗词。   而崔婉如与崔婉兰都是被娇养长大的,张氏刻意将前者养得娇憨无比,万事不懂,却又私下给亲身女儿开了不少小灶,逼她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样样精通。   却偏偏忘了教她做人的道理。   张氏自己小时候吃过苦,便舍不得拘了女儿,总觉得她还小,性子可以慢慢磨,以至于,崔婉兰自幼骄傲而刁蛮,遇事我行我素很少费心思考,这才酿成大祸。   崔婉兰听母亲口口声声提到弟弟却丝毫没安慰自己,不由冷笑道:“他怎么活?你怎么不问问我该怎么活?还是说母亲您觉得我真该血溅大理寺当场寻死留个清白名声好为他铺路?那当初,你为什么要苟活于世?”   这句话,活脱脱就是做女儿的在问母亲犯事被揭穿后为什么不去寻死!正在絮絮叨叨哭诉的张氏不由停下了动作,愣神的望向窗外。   “不外乎,我已经是再也不能翻身的女儿,他却是还能科考为官做宰的儿子,”崔婉兰用不高不低的声音笑道,“只有弟弟会为你挣前程,才能救你出苦海,是吧?说起来,咱们都是自私自利的人呢,真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脉相承如薪传火,不容作假,哈哈哈……”   在那瘆人的笑声中,张氏胸口一闷,竟忍不住“哗啦”一口吐出了鲜血来,她愣愣的看着墨绿衣襟上的鲜血,而后嘴都没抹就拍着门板哭道:“你是想要气死我么?放心,我就算是死了也要带你一起上路!”   来探望张氏和崔婉兰的崔氏大房夫妇,站在院门口瞠目结舌的听着这母女俩的争执,惊叹于她们的没脸没皮,而后双双庆幸着这是崔家最偏僻的一处院落,平日里没人驻足,伺候的婢女也是嘴很严的心腹。   不然,她俩的这丑态若传了出去,不知有多少人又会幸灾乐祸的拿来说嘴。   大伯母拉着夫君退出院落,急切的低语道:“三房嫡女崔婉清的议亲正进行了一大半,庶女崔芳才十四岁没说人家,还有二房崔文康差不到三个月就迎亲了,那可是家风最严谨的余尚书家的孙女——可不能因为她们再出乱子!得拿出个章程来吧?”   “章程,什么章程?”崔承祖苦笑,叹息道,“有些主意父亲可以做决定,我却不能率先提议,毕竟是……弟妹和侄女。”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崔承祖心中所想的,是很可怕的建议……   三更完成,求撒花,嘿嘿,睡觉觉了,各位晚安~~~~ ☆87、祸乱满门   “你是说,想让她们像那郡主一样寻个清净庵堂真正的落发为尼?”大伯母卢氏迟疑着如此询问,说话的同时却又听到小院中传来隐约骂声。   “出家?出家堵不住她们的嘴,也掩不了众人之口!”崔承祖面带厌恶之色的说着,略作停顿后不由忧心道,“我家两个女儿虽已经嫁了,却叫她们怎么在婆家过活?”   不光是女儿,崔家男子这段日子也甚为难熬,谁不曾在官场、书院受人讥讽嘲笑?连他自己都羞于出门,每每见了同僚都觉得对方在暗地嘲笑。   娶妻不贤,教子不严,崔氏一族百年名声毁于一旦,崔承祖年初祭祖时已经接过族长一职,此刻倍感压力,竟觉得自己纵使死了都没脸去见祖宗。   “唉,这可真是……但愿别把二房的事情牵扯到她们身上去,”卢氏想到自己亲女不由揪心,稍后又叹息道,“还有文康那孩子,他才是最难熬的吧?即使是继母继妹也算最亲的家人,前阵子常见他出门应酬参与新科进士的各种游宴,这几日都不曾外出过。”   “你去探探母亲口风,我见父亲去。此事涉及弟妹,二弟又远在边陲,我们可做不了主。还有,叫人严加看守别让她们出来丢人现眼!”崔承祖说罢便快步往外院书房走去。   卢氏进了正院内室见到袁老夫人,只见她穿着半旧的家居服斜倚在榻上假寐,看着气色不佳,芸娘在其身边服侍着瞧见她进屋不由苦笑。   她心知卢氏一定是来问袁老夫人该如何处理张氏和崔婉兰的,可主子毕竟上了年纪,这段日子气得狠了一直觉得身上有些不适,再多想那事儿岂不又将恼怒上火?   卢氏心中也有如此忌惮,因而犹豫半晌只问婆母身体不曾说及正题,兜了不少圈子后反倒是袁氏率先问道:“去见她回来了?”   “是,在院中远远看了看,不曾交谈。”卢氏垂手立在婆母身前,面有难色。   “怎的,为何没进去?”袁老夫人手微微一颤,心想大儿媳这是要放弃她们了?这些日子她虽生气,却又时常想起婉兰幼时的活泼可人模样,想起那日她抱膝大哭跪求原谅的可怜情形,不由心软。好歹也是亲孙女,还是一直很是疼爱的后辈,又怎么舍得放弃她。   如此一想,袁老夫人没等儿媳回答就率先发了话。   略略抬高声调叹道:“咱们大齐民风开放,才子佳人以诗通情之事挺常见,婚前失贞又另嫁人的例子在世家大族中也有……你们啊,别太苛刻了婉兰。”   听到她说这种软话,卢氏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这都说了些什么啊?!   是,咱们大齐确实民风开放,特别是早年战事频繁时,人员四处奔逃流动,谁知道新嫁娘之前有没有过丈夫、情人或者也不知晓她是否被歹人奸污,这“女笄上车,夫人不保其贞污”之事确实常见。   可如今已经是太平盛世了,各种规矩早就兴了起来,这两者能相提并论么?!   还指望婆母拿主意,可别是老得糊涂了。门当户对的才子佳人在父母亲长的默许下通信与崔婉兰这莽撞的和采花贼通信,这能混为一谈么?   重点不是她和男子搭了话,而是那男人是出了名的采花大盗!是大家都知道她上了采花贼的破船!   这能算是才子佳人的美谈?那才子佳人以诗通情之后也得经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为夫妻呐。   卢氏强忍着胸口的一股郁气低声道:“今日夫君与我本打算探望侄女与弟妹,而后与之交谈商议的,谁知,走到院落还在远处便听到她们母女口出污浊之言,实在不忍直视,这才没进去。”   污浊之言?袁老夫人神色一变,却也没继续追问她们说了些什么,想来一定很是气人,大儿媳说这话的重点只在于张氏与婉兰这两人丝毫没悔过之心!   “你们打算怎样?”袁氏突然觉得很是心灰意冷,她最喜欢的孙儿科考舞弊,最疼爱的孙女儿贪慕虚荣受了贼人的骗,而当初为他俩苛待了的文康与婉如却一个成了武探花,一个因沙场义举得了朝廷嘉奖。   对了,还有那个心心念念的外孙谢俊逸竟犯在女色上,在关试时被判处不合格剥夺了授官的资格,虽然后面又经过权贵举荐得了官职,却毕竟是落了下乘。   袁老夫人又想起在自己二郎的原配郑莹与继妻张氏之间,她喜爱的一直都是最甜做事又殷勤的后者……   回忆往昔不由长叹,这一桩桩事情足以见得自己从始至终都识人不清,爱那花团锦簇的表面功夫,却不深究人品禀性。   卢氏瞧着婆母的脸色,当见到她回神之后,这才直言道:“儿觉得,不能留她们在崔家了……阿家意下如何?”   “罢了罢了,你们决定吧,事情了后再来回我一声便是。”袁老夫人摆摆手让大儿媳退下了,就在这呼吸间,她眼神更为黯淡又短了精神,似乎瞬间苍老了三五年……   得了婆母的允诺卢氏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就怕老人家心软非得保她不可。   先前借着袁氏走神的空茬,她左思右想之后依旧觉得崔婉兰还是以死证清白最为妥当,最好是死在大理寺庭审时,并且在临终前高呼一声“我是冤枉的”,这才能挽回崔氏名声。   虽然看那婉兰的执拗劲儿这设想实现的可能性不大,但家里也能伪造她自裁的假象吧?却不知公公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崔修德既然能做到尚书省的左仆射之职,他就不是个蠢人,虽表面上看着和蔼可亲甚至有些软弱,骨子里却不乏果敢刚毅的性子,遇事能具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当长子崔承祖一脸为难的告知他张氏和崔婉兰目前正在小院中对骂时,崔修德便明白此次不能再保这两人了。   上一会崔相以卸任保了崔文远的前程,没让他被永久革除参与春闱的资格,其实最根本的缘由是他打算急流勇退,不愿在这众皇子争锋的朝堂上选派系站位。   至于保下张氏则是希望文远别有背着污名的母亲,不然将来他没法在仕途中立足。   如今崔家却是临渊之境顾不了她们了,崔修德端坐书桌前捋了捋银白胡须,而后缓缓从书册中取出了一页纸递给长子。   “教女不严母之过,上次官衙去人押解张氏进京时,我就另派人找你弟弟写了休书备用,上次是文康和婉如心善没追究她的罪过,如今这东西正好能派上用场,拿去罢,”崔修德沉声说着,又提点道,“崔氏也算积善之家,可怜她娘家败了或许没落脚处,好歹也养育了一双女儿——给个小庄子住吧。”   言下之意却是将崔婉兰犯下的丑事全推为张氏教养不善的缘故,摘除崔家的些许责任,又在对外宣称休妻之后依旧圈着张氏不然她往外面胡言乱语。   而婉兰,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怜,自作孽不可活”,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怨不了旁人。   “婉兰她,是令其真正出家还是……”崔修德顿了顿却怎么也说不出“自裁”二字,他不由看向长子希望对方帮自己下这决定,崔承祖却也沉默着不肯开口。   张氏不过是休弃,婉兰却是二弟的亲闺女,做伯父的怎可在侄女儿生父不在场的情况下决定了她的生死?他可不想将来被承望记恨。   而没亲眼见着婉兰咒骂生母的崔修德却是真正的不忍,觉得孙女儿虽有过错却实在是冤枉,奈何造化弄人。   父子俩僵持着,都指望对方做了这恶人,书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正在此时,忽有奴仆敲门通报,已经出嫁的二房庶女崔萍被休弃回了娘家!正一路哭哭啼啼的进了二门。   “这可真是……如何是好?”崔承祖与父亲崔修德面面相觑,一时间更为无奈。   崔萍本就是代崔文远受过,如今又被崔婉兰牵连,这一辈子就栽在了嫡母所出的他们兄妹身上,她才是最冤的。   “再缓缓吧,容我想想。”崔修德挥挥手让长子退出了书房。   崔承祖则转身回到自己院落,唤来被跟着撵回娘家的崔萍陪嫁女婢、仆从询问事情根由,他闹不明白一个没有根基的穷书生怎么就胆大得休了自己家侄女儿?父亲是卸任了,崔家却还没败!   殊不知,前世能被礼部余尚书看上的穷书生那真真切切是个才高八斗的,骨子里的清高劲儿丝毫不亚于崔文远。   前辈子他考场、官场沉沉浮浮磨砺多年造就了一番事业,今生有崔相照拂一路顺风顺水,妥妥当当过了春闱,却助长了这书生的傲气。   崔家自以为嫁给他一个嫁妆丰厚的庶女用以封口是天大的好处,寒门书生娶崔萍却纯属不甘不愿,等春闱之后获了官职他越发觉得自己娶一个二房庶女是受了委屈。   在曲江宴时看着不论学识还是姿容都不如自己的同科进士被贵胄争闹着榜下抢亲,看着别人欢欢喜喜娶了世家嫡女,他一日胜过一日的难受。   若崔萍是个如余初晴一般性子好的或许夫妻间还不会闹得针尖对麦芒,可她偏偏一心想嫁豪门,对寒门夫君诸多嫌弃。   崔萍愤愤然记恨害了自己的崔文远,又埋怨丈夫考前为何要给了他诗词看,想着若没有这回事,说不定自己已经嫁了襄阳公主家的温七郎?   寒门书生却想着若没有她,说不定自己在中了进士后还能有更好的姻缘——谁乐意娶一个身份不高又成天耷拉着脸的妻子?婢生子,多丢人!   等崔婉兰一事爆出后,寒门书生更是黑了脸,崔萍岂止是身份问题,这家教还更有问题!连她家嫡出的娘子都遭了采花贼,那庶出的女儿是否还清白?   崔萍在襄阳公主家的斗花宴上大放异彩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她在婚后也曾与人之前讥讽丈夫家境贫寒,顺带回忆自己往日的风采,为标榜自己压制夫君崔萍话里话外带上了她从前很受人追捧的意味。   原本只是虚荣之言,却被书生当了真。   他甚至开始回忆新婚夜时妻子是否清白,悄悄翻出那夜的帕子左右细看,不由又想起了曲江宴上妓子的戏言:“有了鸡冠血,夜夜做新妇。”   疑神疑鬼后再观崔萍言行举止,书生心里越发觉得确是如此,疑邻盗斧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越是怀疑越是坚信自己的猜测。   以至于又一次爆发争执后,他怒气冲冲的写了休书摔在崔萍脸上,她也是个受不得气的,当初被张氏搓磨了许多年压抑着脾性,如今被寒门之人打脸又怎么想得过?   一面想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崔家一定能为自己做主,一面又觉得自己年轻美貌,若没了他也不见得不能改嫁到更好的人家,而后又满腔怒火的想要找崔婉兰和崔文远算账。   于是,崔萍又羞又恼又哭又气的回了崔家,向祖母哭诉一番后她便说要去拜见嫡母,袁氏以为崔萍只是于礼节要全了孝道,也没拦着她,只吩咐道:“在外面磕头便是,不用进去。”   卢氏得了消息匆匆赶到正院时,她已经从另一处小道去了偏院,没有见着面,深知崔萍禀性的大伯母却没袁氏这么乐观。   她只是去磕头问安?被坑得这么惨还能有如此好心?别是三母女对骂吧?   卢氏满腹疑惑却也不想再去旁听,崔萍去找张氏、婉兰发泄总比她缠着自己要求做主的强,正头疼呢,不想再见到二房的人,也不想管他们的破事儿。   因而,卢氏只吩咐了得力奴仆过去看看,别出了乱子,自己则满身疲惫的又回了院子歇气。一盏茶都还没喝完,便有贴身奴婢一脸惊惶神色的奔了过来,立在门口等候召见。   “说罢,又怎么了?”卢氏觉得她此刻已经身经百战了,即便是来人通知她先前吐了血的张氏被庶女气死了也能淡然处之。   婢女喘着气,一脸的惊恐扑倒卢氏脚边急道:“二房的三娘子刺伤了二郎君,那一位还,还自缢了!”   那一位,哪一位?张氏还是崔婉兰?   卢氏猛然站了起来,很想问一句“死透了吗?”却又马上改口道:“谁?!救下来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敬请期待…… ☆88、恶有恶报   自缢的当然是崔婉兰,并且如大家所愿她死得不能再死,还很好心的留下了两句绝笔,自称:虽无奈被冤枉却不想带累家人,唯有以死证清白。   这下她自己做了决定,大家也都不需要纠结了。只是,每个人心中都犯了嘀咕,她怎么就舍得去死?   崔承祖匆匆赶来看着婉兰尸身上耳后清晰的勒痕,顿时无语长叹,他初入仕途时曾经在刑部待过,很清楚的知道自缢而亡的死状和被人勒死的状况绝不相同。   崔婉兰这绝不是自杀,是他杀!至于凶手……还能有谁,也只可能是那个在他与妻子走后来探望母亲、姐姐的崔文远。   他在舞弊后原本前途暗淡却还有一线希望,若再加上姐姐的污点那就是导致前程破灭的最后一根稻草。   面对如此绝境,换成正人君子只会淡然处之,沉淀磨砺自己,待五年、十年此事被人淡忘之后再突然崛起一鸣惊人。   而心思歹毒之人,却会选择铤而走险搬除眼前的阻碍,哪怕她是自己的同胞姐姐。   面对此情此景,崔承祖不由觉得一阵阵心寒,果然如崔婉兰所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么?为何这一家子人都是如此没脑子又没德操的行事?究竟是张氏有问题还是弟弟长歪了?   崔承祖不做犹豫立刻叫人封锁了西厢,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只暂且停放崔婉兰尸身,又请夫人卢氏约束下人不许多嘴多舌。   而后他便一脸怒容的问起了侄子:“崔萍和文远呢?!”   “三娘子晕了,被送回去休息……二郎君受了伤,在东厢,医治。”奴仆喏喏回答,生怕自己触了主子霉头。   晕了?怕是为了躲避问责装的吧?这两兄妹怎就这么巧在院子门口一进一出的巧遇,而后争执,继而出手伤人……乱,真是一团乱!   崔萍的问题稍后再说,肩负族长之责的大伯只快步走进东厢房。   恨恨然想看看这亲手勒死姐姐的畜生究竟是何等模样。身为长辈的他与父亲都觉得若因家族利益逼死侄女是一件难以启齿的难事,会觉得良心难熬而踌躇着不愿下手。   崔文远这念了十年圣贤书的少年却能为自己的利益狠心对同胞姐姐下手,这等自私自利、心狠手辣的畜生若是有朝一日位居高处,将会是何等惨事?   全家都得胆战心惊的陪他望着头顶不知及时会落下的屠刀——就算不是他对家人出手也可能因为过于狠辣而得罪于人引来报复。   进房之后,只见崔文远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血泪满面,衣襟污浊不堪,眼睛愣愣的望着锦帐,虽是睁着,却瞧不见一丝神采。   “他如何了?”崔承祖不便当着众人训斥侄儿为何行凶,只能压抑着怒火佯装关切。   “不太好……”医师遗憾着摇了摇头,说崔文远伤在了脸上,尖锐发簪划出的口子既长又深,即便是医好了也会留下永生无法消除的疤痕。   也就是说,他仕途之路算是彻底断了,身有残疾根本就没参与春闱的资格,更何况出仕为官?   崔承祖面容扭曲的一拍大腿,吓得医师赶紧退出了东厢,怕主家暴怒之中胡乱发泄,殊不知,他却是在强忍笑容与那差点就脱口而出的“好”字。   “抬回去,好生看护。”他大手一挥出了厢房,又私下吩咐心腹要守着崔文远别让他胡乱走失,万一他魔怔了乱说话更不得外传。   只能好好关起来,崔家嫡出之子杀了亲姐姐,这事情可不能外传。嗯,外面还得好生打点一番,大理寺那边……唉,麻烦。   满腹心事的崔家大伯一五一十向父亲禀报了此事,回屋后又忍不住对妻子感慨,这或许就是天意吧——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一家子内斗着把所有事情都给解决了。   卢氏虽不知杀人一事,却眼睁睁看着崔婉兰死了,崔萍袭击弟弟彻彻底底毁了他前程,崔文远木楞着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这番变故气得张氏吐血半瘫,卢氏也是胆战心惊甚至生出了一个念头——该分家了,否则二房不知还会出什么岔子。   “不妥,高堂皆在如何分家?等文康婚事办好再说吧,他们兄妹却是好的——还得和余尚书家通气,崔婉兰这一死,婚事还不知会不会有变故。”崔承祖嘴上虽是否定了妻子的提议,心里却觉得这做法很有道理。   夫妻俩一夜无眠,次日又各自为二房操碎了心,办丧事、寻余尚书说情、去大理寺澄清婉兰一事……忙得马不停蹄。   因婉兰是在家中自杀身亡又没人报官,因而也无需仵作探查,就算是大理寺的人来寻问,凭崔家权势也能将其拒之门外,给出那张崔文远伪作的便条便能结案。   他既然能将其写出来,自然确信它与姐姐的字迹有八分相似,寻常人看不出端倪。   因而,外面的流言在人刻意引导下竟变成了崔氏女子贞烈无比,崔婉兰自缢,被牵连的崔萍自请求去,落发入了庵堂吃斋念佛——这家人规矩甚好,甚好啊!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普通人难以触及的角落,哪怕亲眼看到都无法得知真相,更何况道听途说,这事便如此不了了之了。   身处其中的崔家人却是人人心里都梗了一根刺。   崔修德反思自身认为是自己为了官职忽略家中儿孙教养问题,肩负兴家大任的大房揪心烦躁恨不能一脚踢了二房出门,三房对所有事情避之而不及怕自己受了牵连,袁氏老夫人则怀疑家中是否有不好的东西作祟,她甚至请人做了法事,常常抹泪哀叹:“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   而崔文康则忧心忡忡,流言瞒得住外人但更多的权贵却是心中有数,起初余尚书就暴怒破口大骂登门致歉的大伯,严词指责崔家二房的家教,婚事已然遇到波折。   如今崔婉兰身亡他身为同父的兄长是需要服丧的,又怕有庶妹伤了崔文远之事传出,不由更是担心自己怕是娶不到余初晴了……   远在西南地区的婉如却丝毫不知此事,只幸灾乐祸着婉兰的霉运,隔三岔五的为哥哥、夫君祈福,她很是确信自己的至亲不会遇到大挫折与磨难,好人有福报的嘛!   在等待肖阳回家的过程中,婉如受赵瑞莲的邀请与名义上代掌温七郎后院的柳依依聚会,三个执掌内院大权的女人商量着那几百婢女仆从除酿酒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人不能太闲,闲而生乱!   “盐、糖有了,自给自足的话还差油与酱,”婉如掰指头数着,“除此之外,造纸行么?这里物质匮乏,总不能等带来的东西用光后又开始使羊皮、竹简吧?若是经由马帮贩运——纸张不易保存太费事。” ☆89、七彩情书   婉如提到榨油、作酱,柳依依听着心里很是不舒坦,这不是村妇干的活儿么?酿酒还算稍微有点风雅,做调料这种粗活怎么能传出好声名去?   “嗯,前两者关乎民生倒比造纸更需尽快操作起来。”赵瑞莲心里却没太多盘算,立刻赞同了婉如的提议。   柳依依面有难色推脱道:“榨油需要先制榨具吧?作酱这个,虽说工具简单点但工序不却不清楚……”   说罢,她便很是为难的微微摇头,耳垂上一对金花嵌珠环子随之摇晃不止,配着鹅黄的裙子看着特别娇滴滴、水嫩嫩。   “榨油工具有木匠可做,”银红衣衫的婉如眼神一暗,起身从身后的竹架中娶了一册书指着其中一段解释道,“北朝有书名为《齐民要术》,第八卷既有做酱之法的详解,想必,研究研究总是能成功。”   “是么?竟还有此等专著?”赵瑞莲平日里少有翻阅此类杂书之时,当下很是感兴趣的侧身一看,不由笑道,“书中除了黄豆作酱外竟还有肉酱的制法,正好近日觉得獐子、兔肉吃腻了,不如做酱试试别的吃法。”   “煮面时搁些肉酱想必会很鲜美。”婉如也是一笑,然后问赵瑞莲是不是三人各安排家里下人负责其中一项,免得三家人混在一起安排活计显得杂乱。   “也好,那我就不客气先选了,就这做酱吧。家丁做酱,家中仆妇可先拾掇秋衣,一千将士呢,倒也有活儿可干。”赵瑞莲命妇品级和婉如相当,辈分却更高理所当然应当是她先选。   在赵瑞莲说话的同时柳依依琢磨开了,有工具榨油其实不难,可凡事有利则有弊,简单易行可也没好处。造纸虽难却能扬名,东汉时有“蔡侯纸”,如今能不能有“依依笺”?   可造纸的具体方法,这个……柳依依有些为难的蹙起了眉,她只听说过用树皮、破布、苎麻等物捣碎、蒸煮后晾晒即可得到纸张,可具体怎么操作确实一概不知。   究竟是先晾晒抑或是先蒸煮?以及,用什么工具来过滤而后晾晒?柳依依心里直犯嘀咕,左右两难着一咬牙打算不管做不做得出都选了造纸稍后再来慢慢研究,总能有一两个得力点的仆从吧?   婉如却压根没给她做抉择的机会直接就安排道:“那柳娘就榨油吧,简单容易。”   说话间语气中还充满了一种“我是为你好”的施舍感觉。婉如原本就看不起对方的管家理事能力,怎么可能对其委以重任,她若折腾许久还做不出纸张来不一样要吵烦自己?   榨油,不过是约束下人按部就班干活,这个才最适合笨人去做。   何况,区区一个媵哪有在自己面前发表主见的余地,直接听话不就成了。而后,婉如压根儿就不再和柳依依多说,又开始与赵瑞莲商议起将士的秋衣制作需由三家人怎么安排人手一事。   如此山高水远的根本就不能指望朝廷能跋山涉水送衣物来,只能自己筹备。   等商量完毕各自在山中划分了区域伐木弄作坊,又确定了各家如何做秋衣后这小聚会便散了,婉如心满意足,赵瑞莲找到了生活的主心骨,柳依依则憋着一肚子闷气回了屋。   柳依依此刻才明白,自己就是个摆设,说是叫她一起去商量却根本就不被另两人看在眼中,似乎是温七郎的妻实质上依旧只是妾,即便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也没人真拿她当了平等的妯娌。   不,甚至是温家得力的管事都不曾高看她。   想到这里柳依依很是颓然,也不知自己当初雄心壮志的想要扒上温七郎究竟是怎么想的,还以为先嫁了拢住男人再生下长子就能在温家拥有地位,哪想过在上层人家妻就是妻,妾就是妾——泾渭分明得令人心寒。   男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拢住的,温七郎爱美人最爱的是有才的美人,柳依依起初常常口出惊人之言让他耳目一新,自然得了青睐。   可她并非学者大儒,所学中值得人惊呼的言辞少之又少,可谓是用掉一句少一句,哪能在生活中时刻灵光乍现?   其实柳家毕竟是家教也不差,太常寺太乐署令之女,柳依依幼时学过不少东西却偏偏不爱苦背,诗经等书中的句子温子辰能随口信手拈来,她却模模糊糊只能记住大概。   日出交谈时偶有答非所问温七郎总会用惊诧的眼神打量她,最近,这惊诧竟发展为了懊恼,仿佛是在后悔自己当初看岔眼娶了个华而不实的草包美人。   柳依依也只能依照婉如所说的去安排人手榨油,然后偷偷的苦读诗书想要多了解夫君喜欢的谈话内容。   现如今,温七郎竟已不爱和柳依依多说话,他满腔热血投入到了肖阳所说的“教育事业”中去,他准备在西南地区开书院!准备传道授业解惑,想要教书育人甚至开山立派。   当然了,温七郎不可能去教奴仆习字,将士多半也只是应付着随便听听,他便瞄上了对面山上的孩子和年轻人,卢鹿人严格意义上来讲也是大齐臣民,有参与科举的资格。   于是开书院的第一步是办学堂,得劝说那些卢鹿孩子来听课,遗憾的是,他们似乎对汉学不太感兴趣,必须用婉如的兽糖哄着才勉强学几个字。   温七郎遥遥望着三五成群的卢鹿孩子在下课后一溜烟跑出课堂,去免费的食肆吃七彩汤圆,不由揪着头发哭脸叹道:“任重而道远啊!怎么就不爱念书呢?怎么就一点都不想走出大山呢?”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婉如戴着帷帽站在了他身边不由笑出来声。   “京城的繁华难道他们不希望亲眼去看看?”温七郎完全无法了解卢鹿孩子那种满山乱跑的玩乐究竟有什么趣味。   “不曾见过又哪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繁华?”婉如轻轻摇头,又叹道,“根深蒂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前任县令曾强迫他们放弃游牧改为全民种地,结果激起了民愤……教学,也需循序渐进。”   这是肖阳告诉她的话,现学现卖而已,却让温子辰不由沉思,半晌之后他才回神问婉如找自己有何事。   大齐风气开放,虽然没不和外男说话的风俗要求,但婉如毕竟是亲戚的妻子,为避嫌他俩很少直接面对面单独交谈。   “想请你看看这个,下人或许转述不周,我便自己来了。”婉如示意肖棠捧出了一个匣子,里面装着好几页不同颜色的纸张。   婉如前辈子多活的那十年间,已经有人开始用竹子造纸,甚至还做了各种染色熏香的信笺,她见过、用过,闲得无聊时甚至还打听过制法,如今仿制了几页却想让驻地的惟一一个纯文人帮忙看看是否制得妥当。   “这是?”温七郎望着那几页色泽喜人的纸张很是惊诧,茜红、桃红、杏红、秋香色、樱草色、水绿、竹青……这竟然是写信用的纸?原来信纸也能是各种颜色的?   “七色鲜花笺,制作纸张时加入了不同的花汁制成的,比如着茜红色的彩笺用的是芙蓉花,纸幅较小可专用作书信。想请七郎看看可否好用?”婉如微微一笑。   这种熏过檀香的鲜花笺在她上一世常被人专门用于写爱慕之诗,温七郎最爱写这类书信,在京中甚至是赫赫有名的风流才子,问他意见却也打着让他帮忙推广的主意。   “看着不错,却不知用来如何。”温子辰与婉如就纸张的厚薄、疏密、韧性商议了片刻。   两人正说着话,忽有肖家家丁急急匆匆赶来,避了旁人一脸急色的说:“邻县举兵反了!”   “邻县?哪个县?”婉如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该不会是阿阳去的那处?! ☆90、乌蛮叛乱   面对婉如的询问,家丁虽面有难色却也直言道:“确实如此。”   肖阳深入卢鹿部落腹地正是因为拜访白水河兹莫时得了消息,知道邻县有举兵造反的意图,这才带了一队人想要阻止此事,既然已传出消息来前方反了,那必定是他所处位置无疑。   “棘州折冲都尉欲诛杀卢鹿头人,掠夺其女为姬妾,其刺史为虎作伥使得蛮民暴怒,棘县民众他们杀了两人祭天,已公然反了。”听到家丁如此诉说,婉如微微蹙眉。   这信息不是和肖阳出发时得的消息差不了多少么?何必又咋咋呼呼的在大庭广众下再说一次?   若不是看在这肖十二是夫君得力贴身侍从的份儿上,婉如真想喝令他不许多言,以免引起驻地旁人的惊惶情绪。   “然后呢?”她微微拽紧了衣袖中的手,想听听对方还会说什么。   肖十二其实早做了副将徐恒宁与肖阳之间的传话人,无奈郎君深入棘县界域就不曾传来消息,此刻他也是心若火焚,靠帮徐校尉跑腿找些事儿做倒还好受些。   此刻站到婉如跟前被催促着问话,他看着主母那急切想得知郎君近况的模样不由觉得心酸,这才体会到传话也不是什么好差事——肩负了多少人的期待却又只能说噩耗。   “徐校尉说前面传来的消息不太乐观,蒙州都督已经派兵过去增援,他也打算马上集结兵士进入备战状态。并且,希望女君们约束下人,让大家都换上便于行动的衣衫,以及备好干粮、水壶等物。”肖十二对主母如此说着。   瞧着他一脸严肃的表情,婉如这才恍然发现,原本瘦瘦小小的肖十二已经全然是一副成熟稳重的得力能人模样,难怪到了滇地就不见对方往自己跟前凑,是大了被肖阳派出去呢。   这便是说,要让大家做好逃难避祸的准备了?究竟是本地人风声鹤唳过分夸大了卢鹿人的彪悍暴虐,还是这形势当真有这么差了?   两年反三次,这地界还真是动荡,果然是富贵险中求么,婉如不由苦笑却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危急时刻管好内宅不然夫君有后顾之忧。   等主母做出应诺后,肖十二又扭头躬身对温子辰说道:“徐校尉还问七郎君可否暂停授课?若一定要授课,切莫大意。”   也就是说,要当心卢鹿孩子成为行刺之人,即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只能如此,万事留心才能避祸。   温七郎虽心中有惧意,却也没临场退缩,一如既往的同意孩子们过桥来学习、吃喝,他深知肖阳出发时做出布置的目的是拉拢白水河兹莫,不光是威逼利诱或是用疑兵之法都得让他按兵不动不要跟着闹腾。   暴乱是会有连锁反应的,但凡有一处响应号召便会处处有人揭竿而起。   三郎是希望外松内紧做出一种姿态来——驻地的人有底气不怕侵袭,这便是兵法上赫赫有名的“空城计”。   如此一来谁又能知道,肖家黑甲兵中的精锐已然全被他带走?只要能威吓住距离汉地最近的白水河兹莫,便能控制住卢鹿人暴乱的规模与破坏力。   温七郎咬着牙不愿拖表兄后腿,甚至在柳依依闹腾着要携带贵重物品避到蜀地去时,狠狠给了她一耳光,然后剥夺了她管家的权利,亲自集结下人喝令道:“既是跟着军中将士到了此地,我也有了校尉之职,那么一切便按军法处置——若有临阵脱逃者,斩!”   此令一出,让徐恒宁、郑恭亮对七郎的印象大为改观,原来,在生死存亡之际他还是蛮有担当的,这人呐,果然需要磨砺才能成长。   斯文娇气如温子辰都能做了顶天立地的汉子,婉如等人做得自然也不比他差,安抚人心、约束下人、制作干粮、轮番守夜、鼓舞士气……等等措施一应齐备。   别说是驻地将士,奴仆中稍有武力之人甚至也已磨刀霍霍,等着卢鹿人上门便能给予其迎头痛击。   如此紧锣密鼓的筹备或者说戒备了七日之后,竟是迎来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结果——肖阳带着手下一干人得胜回归,几乎可算是兵不血刃解决了问题!   听到屋外的一阵阵欢呼,一声声贺喜,婉如心跳如雷甚至来不及带上帷帽便以快步奔出院落,正正好瞧到夫君笑意盈盈的向自己走来。   婉如瞧着肖阳略有些憔悴的神色与破破烂烂很是肮脏的衣物,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一番不见他身上有伤这才狠狠舒了一口气。   而后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的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棘县反了蒙州都督都已派兵增援了么?怎么就回来了?!”   “哎唷可累死人了,娘子容我先喝口水、吃些东西、沐浴一番再娓娓道来吧?”肖阳拉住妻子的手便进了屋。   婉如忘了自己没戴帷帽,三郎眼睛却没瞎,可不想再让人继续围观她激动得脸颊透着桃红,星眸中泛着水光的美丽姿容。   “好好,干粮都是现成的,你先吃些垫垫我再做些热菜来!”婉如赶紧吩咐人端来肉铺、馍馍和茶水,又吩咐了赶紧烧水让郎主沐浴更衣,然后亲自去灶间为肖阳做了一个可口小菜。   等她回屋时,肖阳已经隔着屏风在浴盆中洗净满身尘埃在泡第二澡了。   肖阳笑着接过那一大碗熏面筋炒虾仁,囫囵塞吃的同时又努努嘴,说道:“桌上木盒里是给你带的礼物。”   “打仗还能带礼物回来?”婉如满脸疑惑的揭开那看着很是朴素的木盖一看,那竟然是一匣子黄金做的各色小花朵,不过拇指大小看着很是精致,她捏了一朵五瓣梅花细看,只见其在白日里都泛着橙黄的光亮,可见成色很好。   “嘿,一听就知你不懂这其中的门道,为何当兵的若不能升官发财谁愿意去拼命?”肖阳摇着头哈哈一笑,“这西南地区盛产金、银、铜等矿藏,还有鹿茸、麝香、熊胆等贵重药材的出产,其实看似偏僻实质上却是个相当富庶的地方。”   婉如恍然道:“战利品?”   “算是吧,棘县卢鹿头人给的,还有别的东西,我分下去了只要了一盒这玩意儿。金锞子,便于保存又不占地方,等回了京城你与人交际时拿去送小孩子挺合适。”肖阳语气中充满了愉悦情绪,想来此行收获颇丰。   “诶?不是说,和他们打起来了怎么还给你东西?而且,他们那儿怎会有这么多金子?”婉如更是莫名其妙了,事情的结果怎么和传说完全对不上?   “还不就是因为交通不便难以传递信息,”肖阳无奈的摇了摇头,“战场上事情瞬息万变,我传了话说反民较多恐酿成大祸,问蒙州刺史此事能否以招抚为主,只问责罪魁,民众自动归降的赦而不罪并且豁免税赋。等这消息到了对方手上,我这边已经做了不少事情。”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肖阳传话后根本就没等蒙州刺史的回复就马上下令行动,求问只是表明一个姿态罢了。   于是,等刺史派兵增援欲行镇压之事时,这头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去者刚好遇到返程的肖阳等人,幸好肖家军干什么都行动神速,不然还可能被分享战利品。   “哎,故意吊我胃口呢?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婉如把玩着金锞子一脸的好奇。   肖阳却斟酌着言辞考虑是否要将此事悉数告诉妻子,牵扯不小呐……   “你觉得卢鹿少女很漂亮么?若你是男子是否愿意纳其中一人为妾?”肖阳这么问着,果不其然见婉如摇了头,肤色不一样、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也截然不同,寻常相处交好还成,要真娶妻纳妾却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是吧,那棘州折冲都尉与刺史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欲诛杀卢鹿头人,掠夺其女为姬妾?”肖阳说着便不由冷笑,“什么因为生活习俗不同导致的民族矛盾,分明是贪欲与毫不克制的剥削而激起了民变。”   这些皇子一个个都不消停,三皇子靠着结亲的方式拉拢了不少二三流的世家;六皇子母族势强与京城不少世家大族都有往来,想必由他登基也有不少人赞同。   而七皇子则另辟巧径让门人经营着西北商道,如今竟还在西南私自开了矿!此事若爆出去,朝廷会闹翻天吧? ☆91、升官发财   “贪欲?他们又做什么了?”婉如很是疑惑。   这西南地区先前正是因为驻守官员横征暴敛激起民变而大闹一场,相关人员全都丧了命,好不容易镇压之后另派人进行管理,为什么这些人又要重蹈覆辙?   或者说,她更好奇的是,棘州折冲都尉与刺史到此赴任也就一年有余的时间,这就已经找到了财路剥削得人不得不反抗了?   “这地界偏僻而混乱,通常只有被贬斥的官员才会‘到此一游’,如我一般自愿请命的多半都能如愿以偿,”肖阳无可奈何的苦笑道,“即是指,上一拨被杀的和这一拨换的人都是同一个主子。”   “同一拨人做了同样的营生?”婉如听了夫君言辞中透露出的信息,以及这些日子以来的所见所闻不由也变了脸色,“金、银、铁矿?”   在和卢鹿部落少女相处时婉如就已发现她们喜欢戴金银饰物,虽成色略有不足也不及京城的精巧,却别有一番趣味,而且她们并没觉得此物特别贵重,用小金银锭子与驻地人员交易锦帛、食盐甚至糖果时出手很是阔绰。   婉如甚至已经在考虑等战事平息后指使门人在此地弄个钱庄,说不定还能收获颇丰。   如今听肖阳一说,才突然醒悟,棘州的卢鹿部落是找到了矿藏才家底丰厚,因偏居一隅只能与相邻部落交易,难得与外界往来因而导致这一大片州府都是金银贱而布帛、食盐等物贵!   这种羁糜府州相当于是部落首领所属的领地,开矿朝廷是不会多管的,只根据各处贫富不同征收高地不同的税赋罢了,而了解内情的大齐官员自然是看中这一点,刻意调来做了一州军政主官,而后……   一定是长期把持本地出产,私下让头人“上贡”了!   “想霸占棘县卢鹿头人的女儿,是想对个人质在手中更好控制对方?”婉如立时明白了对方的盘算,汉人常作的事情不就是联姻么,就像父亲乐意将自己嫁到肖家,商户胡家看上哥哥。   可惜,对边疆部落一知半解的他们却忽略了卢鹿习俗——他们不与外人通婚。说不定在棘州折冲都尉看来自己还是在屈尊纳妾,完全不知对方为何拼死反抗。   肖阳点了点头,鄙夷道:“是啊,一群蠢货。差点酿成大祸。”   “怎么就贪财成这样了?做人还是得有原则吧?做官也要经过考核的啊?”婉如想起那冤枉投火死了的阿依莫不由觉得有些遗憾,其实,她自己也是个财迷,却也没想过要与民争利,更不曾打算搜刮不义之财。   “除了矿,还有身毒国过来的奇珍异宝——咱们这一片是商道的必经之处,”肖阳伸手从木盒中抓了一把金锞子上下抛耍,“自古以来战争的根源均为资源的争夺与瓜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巨大的利益足以使人铤而走险甚至泯灭人性。”   想要把持金银矿是为钱,铁矿,想到这里肖阳更想冷笑了,要知道,卢鹿人善于打猎,他们锻打腰刀、箭头的技艺可不输给中原地区。   从肖阳随后支支吾吾的言词中,婉如隐约猜到此事定然还有什么,他不愿意详说,自己只得不问。   好在肖阳乐意讲述一下自己是怎么英明神武摆平棘县叛乱一事的,倒也没让婉如彻底失望。   出发前的某个夜里,肖阳以摸哨的方式避开所有人耳目闯进了白水河县令的卧室,与之密谈,诚恳的告知他自己打算阻止棘县头人起义复仇的打算,想要与他们面对面的沟通,若说的话不管用,则为此不惜采取暗杀的手法。   肖阳用事实证明了,自己能孤身一人穿越整个村寨摸到白水河兹莫的枕边,也就意味着他手下也有能人可如法炮制,一一剿灭“寇首”,当初他立功灭西戎部落便是如此。   面对这种说法,白水河兹莫竟觉得有些好笑,他以为卢鹿像汉人一样皇帝死了就“群龙无首”么?本就能者居上,死了一个头人大家再推选下一个就是,然后大家会一起为死者报仇。   “推选,总得需要时间吧?一个一个的杀又有何难?”肖阳却马上看穿了他的想法,先是很硬气的说了狠话,而后又软语道,“本就是他们做得不对,为何还要为那些汉官白白送命?棘县为何非得要反朝廷?”   罪魁祸首都已经死了、囚了,为何还要闹个不死不休?   不外乎是已经杀了朝廷派来的汉官,没了退路一不做,二不休而已。但是,若他肖阳能保证一五一十上书棘州刺史和折冲都尉的罪过,让朝廷对本地头人既往不咎,又将如何?   “带我去见那边能做主的人吧,劝服他们。”肖阳带着一种渴求的语气这么对白水河兹莫说着,此人在部落中本是个德高望重、远近闻名的德古,即俗称的调解人。   有他当中人自然能事半功倍。   “若上峰真要逮了杀人者押解进京审理此事,大不了我把表弟押你家,亲自陪他们去再好好的送回来!”肖阳拍着胸脯说这话已然存了忽悠人的意思。   若真到了那一步只能到时候再看情形行事,反正,不管坑蒙拐骗还是大义凛然,先得过了目前的难关。   心思更为单纯的白水河兹莫却有些动容,在他眼里,像肖阳这种单纯为民做主的官真是难得一见。   因而,在三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且发誓不滥杀后,他从白水河兹莫手里得到了棘县的详细地图,让得力干将领了精锐士兵换上橄榄绿的杂色劲装进入丛林,一路避了人潜入棘县。   他自己则带着两个侍卫与白水河兹莫一同参加了棘县兹莫邀请各头人召开的“咀尼蒙格”,即抗御外敌家支联合大会。   这么一个胆大包天单刀赴会,甚至口出狂言想要劝说他们投降的小将军让众人大吃一惊,当即就有人提议连他一起宰了,这才对得起受苦受难的族人。   却有另外一些人对肖阳的举动很是高看了一眼,热血汉子崇敬他这种孤胆英雄,哪怕他是个外族人。   不得不说,肖阳那一口流利的卢鹿语和灵魂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很容易让人对他抱有好感。   与他往来颇深的白水河兹莫更是一力担保道:“这是我的客人,他不带任何敌意的来,你们也别敌视他——我与他同进退。”   年过五旬的白水河兹莫其实是个很睿智的老者,他认为肖阳与以往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大齐官员都不相同,从这年轻人的一言一行与其驻地的各种发展中,他看到了一种希望。   改变卢鹿现状的希望。   他们附属于大齐,是大齐的臣民,却也是被边沿化被剥削的外族,这种尴尬的身份常叫人无所适从,肖阳在做的,则是友好的接纳以及希望他们真正的具有归属感,白水河兹莫隐约认为,他能成功。   在白水河兹莫的斡旋下,肖阳没有收到太大的为难,只是被关在了屋中不得自由,而后他们在另外一处房间商议究竟该如何处事。   “今天就说到这儿吧,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肖阳冲妻子一笑,打了个呵欠直说自己累了,想睡会儿。   “那,那就赶紧休息吧!”婉如有些赧然的赶紧去为他铺床,到了边地之后这种事情都是她自己在做,屋子太小容不下贴身婢女了。   在抖着被子的同时,婉如暗暗唾弃自己真是不分轻重,一心想要知道丈夫出去这么长时间究竟经历了些什么,竟忘了他长途跋涉的回来精神自然有所不济需歇着!   等铺好了床出来,却见肖阳正在伏案疾书,婉如绕到一旁瞟了一眼,发现他这是在写奏折:“……他们既无安边静寇之心,又无经世之才,唯知诡谋狡算,互结朋党渔夺百姓,盘剥欺压贪淫劫掠,无恶不作,死不足惜!”   说是要休息,却又忙起来……她不由轻声一叹,站立一旁挽着袖子为夫君磨墨,斟茶。   看着他一脸严肃书写的同时,婉如突然想起了春秋时鲁国大夫叔孙豹曾提出的观点——不朽有三:立德、立言、立功。   虽然她还没听到肖阳说更具体的事情,却也能从只言片语中猜到,他这是兵不血刃解决了一次边疆危急。   温七郎希望在入土之前自己能做到第二项,自己夫君却已经在不及而立之年就做到了最末一点——为国为民建立功绩。   他原只是一个从五品游骑将军,在蒙州都督府治下的昆岭折冲府兼领果毅都尉之职,此次立下大功想必品级又能上去吧?   至于功劳会不会被上司冒领……想必他们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好歹也是郡主之子,况且长公主和郡王的儿子还在旁观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迟到了,不过好歹还是写出来了,TAT……球虎摸~~~ ☆92、【补齐了】亲事波折   肖阳说明日再给婉如讲他此行的经历,等到了第二日却插科打诨岔了过去,并不曾细讲。   只说是在卢鹿部落头人正在聚会商议时,他逃出被囚的房间闯进了厅堂去据理力争,说服他们放弃反抗朝廷。   至于怎么逃又怎么闯的,还有之前安排的部下又做了什么,肖阳只字不提;婉如也不相信这些很是血性的边疆外族人能被他用一张嘴就给轻易说服。   “好吧,你不愿说我也不多问——能平安回来就好。”婉如表示了自己不是傻的知道他在故意岔开话题之后,真的再没提此事。   她默默用自己的方式体贴照顾夫君,一日复一日为肖阳准备各色滋补吃食,相当用心的调理着他的身体,期望努力弥补一下他这段时间所吃的苦。   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变得既黑又瘦,天知道三郎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去的。婉如真是既心酸又心疼,想要升官发财可不是随便说说就有福气自天上掉下来,必须拿命去拼去换。   俗话说“夏天过后无病三分虚”,肖阳还这么辛苦的熬了一段时日,婉如马上就开始打起了山林中各种野味的注意,如今入秋了正好进补养膘。   牛羊肉温补气血;栗子炖鸡健脾养胃、补肾强骨;雪梨野蜂蜜避免秋燥;燕窝润燥补中益气;芝麻、红枣、桂圆……能吃的该吃的都给补起来!   婉如在这金秋时节忙着养肥夫君、做信纸、酿美酒,与之同时,她嫡亲的哥哥崔文康却在家中闭门挠头、捶墙。   崔婉兰这么一死,她自己倒是清清白白了,却很耽误事儿,按照礼法相关亲眷需为其服丧,按亲疏不同关系最近又辈分最低的崔文康最惨。   他和崔婉兰同父,她母亲张氏虽然已经被家里做主给休了,可那两姐弟依旧算作是嫡出子女。   含含糊糊的同为嫡出,那就成亲兄妹了,妹丧兄长理应为其服丧。   按《礼记》规定,大夫之子为叔父母、子、昆弟、昆弟之子,姑、姊妹服丧,应为齐衰不杖期,齐衰是五服中次于斩衰的丧服,即便是其中的第三等“齐衰不杖期”也得老老实实遵循服期一年的规定。   即是指,崔文康要为婉兰穿细布孝衫用白布孝箍停职守丧,并且,服丧其间不行婚嫁之事,不预吉庆之典!   虽是百日卒哭后即可入朝从政,严格按《礼记》习俗却有在疏衰之丧不见客的规定,且婉兰下葬之后三月内可以食肉饮酒但不能与人会饮共食,三月之后才能一切如常。   下葬都得磨蹭至少一两个月,等他能正常生活很可能得是来年春暖花开时!   面对这等情形,崔文康直接抓狂——这崔婉兰,死得太不是时候了!让他怎么成亲,怎么赴任?好不容易走关系抢到的职位难道要拱手让给别人?   长房长子崔文泰一身素服正陪着堂弟说话,看他那颓然模样不由忍笑道:“武将丁忧不解除官职,酌情给假。况且,我们赴任也是翻了年之后,如今这还没到九月,算起来影响并不大。”   崔文泰是隔房的堂兄,需为婉兰服九月的大功,同样是三月不从政,他此次也考中了进士虽位置不靠前,但已然顺利通过了吏部的关试得授官职。   “是么?”崔文远看着堂兄那风轻云淡的模样,刚稍微平静了些又可立刻蹙眉道,“可,婚嫁之事……泰哥你也是定了亲还没迎娶,原本说好了我年末成亲,你来年春天,这么一来又怎么办?”   “延期,还能怎样?”崔文泰看着堂弟愁眉不展的模样顿时明了了他的心思,不由安抚道,“别多想。都已经下了聘,余家怎会轻易退亲?”   崔文康却是苦笑,余家门第清贵门生颇多,他们可不愁女儿嫁不出去,真要退亲自己又能如何?谁叫二房出了这么个不要脸面的嫡出女儿?   居丧时不能随意登别人家的门,他自然也没法面对面求问余尚书的意思,大伯与对方书信往来了几次结果却不曾详说,只告诉了崔文康女方怒气未消,却不知究竟进展如何。   这几日堂兄往他屋中来得勤,想也知道他原意是希望安抚自己,可崔文康见他如此殷勤却更为揪心,仿佛是怕他得了坏消息想不开似的!   正如他所料,余尚书和那逼了自己亲女出嫁的郡王一样,也是个眼里容不了沙的人,当崔婉兰作风问题被爆出后他就已经心生不满。   没多久又听说她自缢死了证清白,若是寻常人自然就信了,混迹官场数载的余尚书听闻后心里却是咯噔一响,再一问大理寺得知崔家没让仵作进门,这心里便更为不舒坦。   他先是觉得崔家养出了贪慕虚荣、不守规矩的女儿这家风似乎出了问题,但也可能只是仅此一人养歪而已,可后续事情一出余尚书和余父才是真正的寒了心。   余父是个书画大家,平日里做事较为恣意,偏偏遇到此等大事却很是拿不定注意,怕自己考虑不周坑了女儿,只得向父亲求问:“都已过了大礼这可怎么办?”   “退亲吧,都能狠心活活逼死自己家女儿,谁知将来还会出什么事儿?”余尚书看向儿子,替他做了这决定。   若是初晴过去了他们对媳妇不满意,是不是也能悄悄弄死了报病亡?大户人家也不是没这种事儿,例如改朝换代有被抄家灭族的,嫁出去的女儿会有怎样的下场只看夫家是否心善。   “只是,还需寻个妥当的由头,不能有损十三娘的名誉。”余父暗暗沉吟,身着竹青衫袍身材高挑的他一副风度翩翩文士模样,但说起女儿的终身大事却不由露出了狠厉神色。   余家长辈恨不能给崔文康按个特别不名誉的罪名,以便顺利退亲,只可惜他此刻是居丧不出门,没法下手。   听闻此事的余初晴却有自己的主意。   她见过崔文康喜欢他坦坦荡荡的言谈举止,她相信这个曾傻笑着直言“我不会吟诗”的男子不会是表里不一的奸诈之徒,她原意赌一赌,信他不会遇事心狠手辣的推了家中女人去死。   因而,余家十三娘赶在余尚书退庚帖之前跑到祖父跟前跪下求到:“如此情形不论什么缘由退亲儿都会毁了名声,即便是还能再嫁又有谁能知下次会不会再遇波折?何况,忠臣不事二主,一女不侍二夫——余家怎能出尔反尔?”   “本是他家有错,关你何事?”余尚书一脸无奈,他从始至终都是在为孙女儿着想,偏偏对方不领情!   “可错的并非是儿所许之人!”余初晴固执的据理力争。   余尚书屈身扶了孙女儿几次,她都不肯起身,只求答应让她顺利出嫁,不由觉得头疼万分,嘴里冒着苦水叹道:“同父的妹妹,这还能掰开了来算?家风不正如何能嫁?”   “除了家风还得看人品,他人品可有不好?”余初晴自幼就是得宠的,丝毫不怕祖父的黑脸,仰着脸双眸炯炯有神的说道,“何况,这家风不正一说还得再斟酌斟酌,谁都知道崔家二房继母张氏克扣前面嫡妻生的儿女,舞弊的是她儿子,差点私奔的是她女儿,可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但那不同母的兄妹何错之有?”   看着她这侃侃而谈的模样余尚书越发头疼,不由口不择言道:“你闭嘴!那崔承望也不见得是一道好梁!”   余初晴被祖父一吼只得垂下头,半晌后却又轻声嘀咕道:“歹竹还能出好笋呢。”   “你——!”一时间余尚书被气得笑了,好话坏话她一人都说了个净,闹半天就是无论如何都想嫁那人吧?真是后悔当初让他俩私下见面,匆匆一叙竟能让孙女暗许芳心。   拗不过孙女的余尚书只得暂时放弃了退庚帖的打算,反正崔文康得居丧不如就先拖着,准备仔细打探了崔婉兰的死因,继续考察这家人的情形再做打算。   没多久,西南边陲八百里加急传来了战报,卢鹿地区再起风云却被初到此地的小将肖阳力挽狂澜,转危急为胜利。   棘州不仅没乱,甚至当地头人还破天荒头一次将朝廷放在了眼中,没采用私刑、复仇等方式胡搅蛮缠,而是请人代笔正式上书。   要求天家做主严惩贪官污吏,若能得到公平对待,他们还愿意和朝廷合力开金银矿缴纳这份税赋。   这是肖阳的主意,反正之前金银矿的收益也是被七皇子的门人长期把持,不如将其摊开了来说,部落里还能有些结余。   蒙州都督除了正式上书之外,还写了秘折更加详细的讲述了矿产一事,划拉开了七皇子的雄心壮志,气得今上当场就摔了一桌器皿。   这位都督是个新上任不到一年的文官,完全不懂军事,之前卢鹿人闹事他总是无比忐忑怕自己也跟前任似的屈死在蛮地,如今见了肖阳的壮举顿时觉得心里无比踏实。   因而除了告状之外,他还在奏折中大力赞许了这位有勇有谋的将军。两相对比,皇帝心中的天平不由倾向了永安王外孙,肖三郎。   与之同时,肖阳以领兵者身份写了奏章详细讲述说服卢鹿人的过程,旁观的温七郎与郑恭亮也用私人渠道给京中递了信。   特别是身为今上最疼爱外孙的温子辰,他的书信虽是写给母亲襄阳公主的,却比肖阳更快一步上达天听,因为他娘直接抹着泪念给皇帝父亲听了,声泪俱下表述了一番儿子是如何的辛苦,如何的付出甚多,为他表功请赏。   既然副职的温子辰都理应得到朝廷的嘉奖,深入蛮夷腹地的主官又怎么不获得更多?皇帝思索着,与丞相商议,拟将肖阳升任为蒙州防御使负责一州军事。   这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密切关注崔文康兄妹的余尚书耳中,蒙州防御使可是个从四品官职,从四品、从五品看似只有两级差别,却是高官与普通官员的分水岭,足以见得这位年纪轻轻的肖家三郎不容小觑。   而被他看好想方设法也要弄到蒙州治下去的妻舅崔文康,是否也是个可塑之才?他会不会也想肖三郎一样骁勇善战继而平步青云?   正当余尚书琢磨不定时,他儿子急匆匆进了书房带了另外一个消息:“崔文康他妹妹,肖三娘子这回又名声外扬了!” ☆93、游记画卷   “看你这模样,似乎并非坏事?”余尚书很是好奇,他知自己儿子是个对经济仕途没什么兴趣的,平日醉心书画少有能让他如此动容的事情。   若非与初晴密切相关,那就应当是书画方面?   “她随肖三郎去西南地区赴任,将一路上所行、所见做了游记,而后绘制成了数幅长卷以及几本册页,”余盛平一脸感慨的对父亲说道,“大约是为了让清江郡主了解爱子的近况,她将这游记与部分画作命人带回了京城。”   大齐民风开放,没那闺阁女子诗画不外传的规定,清江郡主存了显摆之意又想帮忙撮合一下婚事岌岌可危的崔文康与余初晴。   于是,她便寻了机会邀请京中几位书画名家游园鉴赏那“新得的描绘西南风情的画卷”,一开始清江郡主并没说作者是谁,落款也仅仅是化名的“应安居士”。   等得了大家的赞许后,郡主才洋洋得意又假作谦虚的表明这是儿媳妇闲时的“拙作”。   “儿有幸得以一观实在是感触良多,此人摒弃了世人惯常以山水为人物背景的作画方式,只着重描绘名山大川的秀美风光,并且常以虚带实,侧重笔墨神韵少有精细雕琢。”余盛平以专业的角度毫不吝惜的赞着。   继而直接借用父亲的书桌,挥毫仿做了一幅山水画。   “真是没想到一介妇人竟能绘制如此大气磅礴的泼墨山水,雄伟壮观的山脉、奔腾险峻的峡谷……欣然跃于纸上,且设色淡雅、毫锋脱俗,真可谓烟林清旷,气韵不凡!”余盛平指着自己的仿制之作不由叹道,“父亲看这画可好?”   “此等画法倒是新奇,与时下富丽堂皇的工笔画不太相同,”余尚书也是文人圈中很具有话语权的雅士,自然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这以水墨渲染为主的画法,很能体现悠远意境,“肖家娘子年纪轻轻竟能自创流派?”   这一点,他却没法相信,甚至阴谋论的有些怀疑是否为别人代笔,他活了好几十年还从没见过闺阁女子能做出如此大气磅礴的作品。   “儿所作的这幅仅能体现其十之八九的神韵,但若论功底却不输于她,有些地方倒也看得出腕力略有不足。”余盛平摇摇头否定了父亲最阴暗的猜测,此外,他倒没觉得自己不能超越婉如,只是一时间惊叹于她画中体现的意境罢了。   “这么说来,可谓是见多才能识广,他们从京城去西南夷地区沿途想必经受了各种磨砺?”余尚书突然有些明白儿子急匆匆赶来说这事的意思了。   “确是如此,”余盛平点了点头,很认真的对父亲说道,“这位‘应安居士’的游记儿也看过几页,同样感触良多,清江郡主说在询问儿媳意见后或会将其刊印……父亲,我们先前对崔氏兄妹的看法着实有误。”   他坚信能从书画笔触与行文语句中看出一个人的人品与风骨,婉如所作游记与画册恰恰入了这位大才子的眼缘。   他所看的几页信笺似的游记,正是肖阳一行人遇到狼群袭击婉如弯弓射狼的那段,所述内容除惊险之外,其中“我护着你,你救了我”的浓浓深情更是叫人动容。   “父亲,再考虑考虑十三的婚事吧,或许那崔文康正是良配——有这样一个即为出色的妹妹,与其关亲昵的兄长又怎会相差太远?”余盛平转述了游记内容后不由如此劝着。   “可若是如此,得等到明年下旬崔文康出了居丧期才可迎亲,那时他已经到西南边去了,三五年等闲回不来,难道要十三娘等到二十出头或千里迢迢嫁过去?”余尚书依旧是双眉紧蹙,这婚事,怎么看都是自己家亏啊!   “不过是继妻的女儿,严格来说不算同胞妹妹,”余盛平不如他父亲那么刻板而严格遵从礼仪,立刻就想到了偏处去,“或许还能有别的办法?”   “胡闹!这话你是你能说的?”父子俩正商议着余初晴的婚事,又有仆人来报,崔家送了礼来。   婉如尝试着酿的第一缸“金波玉露”简约版本已然成功,虽是头年的新酒却也能勉强喝喝,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妹妹死了需守丧,便让送家信的人带了几坛到京城分给清江郡主和娘家。   正巧崔家大伯和余尚书书信往来没讨着便宜,脸皮正薄着不想再使劲儿贴人冷脸,可巧得了婉如送来的色泽金黄香醇美酒,叫人尝了味道还很是不错。   崔承祖便又找了新的说法再次写信,以居丧人家不得吃酒为名,将“金波玉露”送到了余尚书府邸。   嗜酒如命的余盛平先是毫不在意破了酒坛的封口,等一瞧着那波光粼粼的酒液,闻到那隐约透着药香的佳酿,瞬间直了眼。   “好酒,真是好酒!”用青玉杯子盛了些许浅酌一口细细品味后,他吧唧吧唧嘴,捋着胡子叹道,“足可价值百金!”   说完还伸着脖子去看父亲手中的书信,连连问道:“这酒可有方子?”   “方子没有,崔家却说了这是上等滋补酒,配有等沉香、檀香、当归、枸杞、官桂等十六味中药,想必炮制方法各不相同,酿制工续极其繁复——确实可价值千金,这肖三娘,厉害啊!”说罢余尚书又狠狠剜了儿子一眼,这家伙,有酒就忘了女儿,崔家来信他居然先问酒方!   “怎的?他们又有新主意了?”余盛平讪讪一笑,如此问着。   “有,”余尚书继续皱眉,面上表情有种无法形容的纠结感,“他提出了一个很无耻的新主意,但却能解决先前我们担忧的婚期一事。”   此时此刻他真不知该说崔家老大是识趣呢?还是奸猾呢?或者是冷情?总归,这心术不够正,处事不够良善!   这,究竟是答应还是拒绝? ☆94、变嫡为庶   在儿子的追问下,余尚书颇有些难堪的答道:“他们家开祠堂将那不孝女记为了庶出,嫡出兄长自然不必为庶出的妹妹守‘齐衰不杖期’之丧。”   此话一出,余盛平顿时了然。   在本朝嫡庶之别犹如云泥,嫡子为庶女别说是居丧一年,肯依照“小功”守丧五月的都罕见,只要亲家不忌讳三月后行嫁娶之事绝无问题。   只是,在上流世家嫡庶间既界限明确,崔家如今在休了张氏之后又贬其亲女显然很是不妥,按常理,被休女子便不算夫家人,其子女大面上不应当受影响。   更重要的是,已经死了的女子变为庶出影响倒不大,可和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又怎么办?   “那,他家的崔文远?”余盛平不由觉得有些头疼,刚夸奖了肖三娘子这崔家却又开始不着调。   嫡庶哪能说变就变,还仅仅为了赶着让侄儿娶媳妇——这事儿办得可真叫人骨鲠在喉。从前没觉得崔阁老如此糊涂呐?崔氏一门这是全家都魔怔了?   “崔文远,被除族了。”余尚书刚看着信时也一头雾水,完全不理解为何事情会发展成如此。   崔家二房这孩子素有才名,因而才在未满十六岁时下场考进士,虽发生了科考舞弊一事,世人也因其年轻而未多加指责,想必崔阁老也寄希望于崔文远的成长与蜕变,因而并未将其中本家驱逐。   如今竟突然将其除族,余尚书相信这不单单只是受同胞姐姐的牵连:“这事情,有些蹊跷。”   在官场沉浮数载的父子两人都不是傻的,结合暴毙与除族一事,余盛平沉吟半晌后不由瞪了眼惊诧道:“莫不是这做弟弟的‘大义灭亲’了?”   心狠手辣逼死亲族的原来不是崔家族长而是不及弱冠之年的崔文远?!因而崔阁老才将他除族?   “若是如此,这崔文康倒也可以考虑考虑。他们这又是在隐晦的问亲事能否按原计划进行,”余尚书抖着书信深深叹了一口气,吩咐儿子道,“现如今也顾不得太多了,你往崔家去一趟面谈。”   必须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能决定是否要嫁出十三娘。   之前余尚书还曾教育初晴,同父的妹妹不能掰开了来算,如今他确隐约透着种希望,但愿人品不堪的都是那张氏所出子女。   但愿崔文康与那肖三娘都肖似亲母,先平乐郡王妃虽是个彪悍性子,可人品却没得说,她女儿郑莹除了性子软绵些也没任何不好。   余尚书虽口口声声说不愿让初晴加入崔家,可若真是由女方退亲或多或少有损名誉,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推了孙女去风口浪尖。   稍后,余盛平登门拜访打探一番后归来,证实了事实确如先前猜测的那般,他家果真出了孽障。而崔家虽休弃的张氏并将崔文远除族,却也没苛待他们,给了出产颇丰的庄子居住,一应物质很是齐备,只是不得随意乱逛而已。   得知这些消息后,余尚书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只是憨乎乎的孙女嫁入全无人情味的大家族,一个不好死了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而那崔文康容貌不凡、前程似锦却没任何不妥,既然居丧一事已经解决,大家也就按之前的计划继续筹备着,余初晴心口也落下了大石,穿针引线绣起了嫁衣。   当余家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下来之后,皇城中却是风声鹤唳,处在暴风骤雨当下的不少后妃、宫人不由都有些仓皇不安。   因为,七皇子私采金银矿之事暴露后皇上大为震怒,决意将宫内外狠狠梳理一番,他私下派心腹曹内侍监探查各个后妃、大臣所属的派系,绘制出了几个成年皇子所拥有的门人脉络。   而后,今上从震怒变为了暴怒,他还没死呢,只是略显老态而已儿子就已开始结党营私,划拉自己的小算盘。   各种拉拢往来,各种挖墙脚,各种培植自己的势力,甚至,母族势力最盛的六皇子已经开始逐步染指兵权!   王家这是想做什么?逼宫篡位?!   皇帝气得颤巍巍的立刻宣召襄阳公主进宫,寻她了解王家之事——毕竟这也是她的母族,原本他还寄希望于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能告诉自己:曹内侍监探查有误,王家并没不臣之心。   岂料,襄阳公主竟在惊诧愣神后噗通跪下了,神色黯然的回答:“皇贵妃虽也为儿姨母,可母亲临终时曾说她们不同母也不同心,王家希望在母亲走后依旧有人在宫中伺候父皇,她这才举荐了贵妃……”   “什么?!”皇帝噎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眼前一黑厥过去。   若不是以为王皇贵妃是自己心心念念早逝嫡妻所疼爱的妹子,他怎么可能许了对方高位?还依着她宠得六郎眼高于顶不知所谓。皇帝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年轻时继续娶王家女,还存了让这百年世家扶持自己的意思。   如今早已大权在握的他只想着自己上当受骗了,原来这两姐妹从来就不曾亲厚!难怪,最疼爱长女与那六郎关系也不算亲昵。   “母亲向来是淡泊名利的,”襄阳公主先给自己亲娘脸上贴了金,而后才悠悠继续给别人上眼药,“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然,儿也不愿撵了七郎到那偏远地方去,不过是怕他心太善可能会为亲戚情谊搅合到不得当的事情中去。”   这一串话似乎什么都没说,也可以看作是什么都说了,顿时便叫皇帝从暴怒变为了伴随喝骂的狂怒。   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她也是个气性大的,原本是打算几方均不线板,不论谁胜了都有自己的活路。   岂料,就因为她那已经归了西的母亲是王家女,皇贵妃与六皇子就想方设法打算拖了她和温家入局,甚至不惜以美色引诱温子辰,那平康里的艳妓花魁陶传夕可不是天上掉下来就缠住七郎的!   若是互利互惠倒也罢了,偏偏他们手段下作,襄阳公主也根本就看不上刚愎自用的六郎,驸马温青雨更没任何参与夺嫡的意思。   纵观历史,皇权交替时凡是站错位的都死得很惨,站对了的说不定也得鸟尽弓藏,不偏不倚的忠君者却最多不过为新君心腹告老腾位置而已,温家已然是一方巨富,稍微退退又有何妨?   王皇贵妃都已经下手了难道还不兴襄阳公主反击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六皇子登基王家真正得势。   至于王氏母族什么的,长公主既不是王家的出嫁女她亲娘也早已崩了,王家即便是大夏倾覆,与她又有何干?   “孽障,孽障!”皇帝直气得肝儿疼,还有什么比人到晚年发现几个儿子恨不得他赶紧死了腾位置更叫人伤心?   襄阳赶紧扶住了脸色铁青的皇帝,劝道:“父皇千万保重龙体!弟弟们,也有好的吧?”只此一句,绝不多说,余下的他自有决断。   送钱送美人拉拢官员的三郎;不满足于世家大族支持甚至开始染指禁卫军的六郎;搂钱、开矿,还炼了铁器的七郎……竟然一个比一个糟!   年纪大些却又没见任何不妥的,似乎只有老九?不,这一个说不定也是内里藏奸的!还得好好看看。   迫在眉睫的却是,不能让家世最好的老六子以母贵!皇帝隔日变因西南夷之事狠狠斥责了七皇子,断其羽翼,又雷厉风行的找茬降了王皇贵妃的位,将其贬为昭容,继而开始严密监控六皇子。   至于三皇子,只会美人计的人不足为惧……   与之同时,从前默默无闻的九皇子却因此次没犯任何错入了大家的眼,而年纪轻轻的他正在暗暗盘算,父皇派出的监军段荣轩已经到西北了吧?   不知他能否平安顺利的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多一点了,嘤嘤,明天继续努力,不要二十斤啊啊啊!白天看书去了没来得及写文,明天要剁手不能看书T T。话说,中华书局的《东坡养生集》挺好看唷~~~ ☆95、明威将军   皇家孩子除非出生就夭折,否则又有哪个好好活下来的会是纯洁无瑕小白兔?即将年满十七岁的九皇子虽刚刚领了差事开始与外界接触,但其生母曹昭容却早已在为他铺路。   九皇子所做的只是明面上摆出一副与世无争,一心为国为民的姿态罢了,背地里却也在悄悄行事。   “昭容”位列九嫔前列仅次于昭仪,甚至比贬斥后的王氏昭媛还略高一些,原不是个容易被人忽略的位置,曹昭容却很会审时度势。   在九皇子没长大成人她前从未招摇,惯常隐在贵妃与齐昭仪身后不曾被人注意,教育儿子也是让他韬光养晦,必要时再一飞冲天。   譬如,大家隐约知道勋卫首领曹中郎将与七皇子生母齐昭仪是出了五服的亲戚,平日里有些往来,却偏偏忽略了他与曹昭容同样来自曹氏家族。   血缘虽远看似不曾相识,早年曹昭容祖父却曾资助过此人亲长,两家背地里关系匪浅,与曹中郎将交好即相当于掌控住了过半的皇宫看门人。   至于那拥有护卫帝王之职最要紧的羽林军,曹昭容禁止九皇子去沾手,那可是皇帝的逆鳞,谁碰谁死。   譬如那王皇贵妃可不就倒了大霉么?   羽林军挑选要素除了武艺高强就是得忠心护主,怎可能轻易拉拢?与其在他们身上费劲儿还不如多在皇帝面前露露脸,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才能指挥得了这些人。   此法大家都懂,行动起来却颇为困难。离宫建府的皇子能在今上跟前承欢膝下的机会却并不多,而有了成年皇子的妃嫔也早已年老色衰,少有侍寝的时候,自然吹不了枕边风。   此时,深得皇帝信任的内侍们便入了各位贵人的眼,宫里得势的曹内侍监之流三年前就开始收礼收得手软。   诸位皇子、娘娘巴巴的奉上金银珠宝、香车美人,只求他在皇上跟前适时美言,或者听到什么风声能及时告知一二。   “养不熟的白眼狼!”前贵妃现王昭媛狠狠摔了手中茶盏,年逾四十保养得跟嫩花儿似的姣好面容,瞬间扭曲得不成样子。   当这曹内侍成了皇帝跟前的得意人,官职不断上升即将成为内侍监时,王氏就已经在他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平日处着似乎关系还不错。   谁知,今上派他暗查妃嫔时,曹内侍监却没向她透一丁点儿风声!这叫人如何不气愤。   “阉人,果真是欲壑难填!”六皇子也是一脸怒容的骂骂咧咧,而后又冥思苦想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他即便是不愿相帮也犯不着落井下石吧?稍微瞒住点消息也不至于让父皇发那么大的火。”   “要么,他爱的不是金银珠宝与美人,咱们送错了,”王昭媛凤眼一挑,阴恻恻的猜道,“要么,就是他已经有了主子!却不知究竟是谁那么大手笔买通得了这老货?”   六皇子眼眉一转,迟疑道:“会不会是——九?”此次在外开府的皇子中也只有他没沾上一身泥。   王昭媛仔细盘算后却又觉得不像,曹昭容家世不显、九皇子尚且年轻,他俩有这么大能耐说服一个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四十年的老阉货?   为将来的继续荣华富贵站位也得寻个比较可能的对象——想来,曹内侍监已经不缺钱财,只缺花钱的年限。   “莫不是老七东窗事发后不想只自己一个人被斥责,一不做,二不休把我们都拖下水?!”六皇子换了一种思路又得出了另外个猜测结果,“只有那最小的没把柄这才逃过一劫?”   “的确有这可能。”王昭媛却很是认同的点点头,她宁肯相信是经常和自己叫板的齐昭仪在使绊子,也不肯怀疑自己栽到了唯唯诺诺的曹昭容手中。   谁能猜道,二十年前在曹内侍监还未真正发迹时,曹昭容就以“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名义与他攀了关系。   一个位分不高、私产不丰的嫔妃根本没法打动高位内侍,她只选了些激灵、野心勃勃却又渴望得到人认同的小内侍,放长线,钓大鱼。   更重要的是,别的妃嫔与内侍往来总有些高高在上,给钱财叫赏赐,性子仿佛很为温顺平和的曹昭容却尽力使自己不表现出对这种身有残疾者的歧视,竟在无形中得了曹内侍监的青眼。   二十年的关系处下来,加之九皇子并非生得榆木脑袋,何去何从曹内侍监心里自然有了自己的盘算。   他自己是活不了多久的了,却还有个义子需提拔,总得为这孩子找个值得追随的主子吧?   若是远在西北的段荣轩知道曹内侍监的如此想法,一定会暗暗抿唇,得意轻笑。   决定追随九皇子这事,却不知究竟是谁在影响谁?谁在拉拔谁?若他只是个靠“干爹”提携才能在宫中行走的单纯青年,又怎会年纪轻轻就做到从五品的内给事?   这种无数人挤破头都想去争抢的好事儿,仅凭一个义父的帮助哪能顺利如愿。   如今,段荣轩明里是替皇上盯着西北肖家军,义父希望的是让他暂时离开风起云涌的京城以免被皇子们的纠纷所牵连,顺带,替九皇子去拉拢一下肖家。   暗地里,这位外表堂堂的谈吐不俗的段内给事却还肩负了想法控制西北商道为九皇子搂钱的重任——哎唷,可谓是能者多劳,当然,他更希望的是,将来可“能者多得”!   此时此刻,远在西南夷地区的肖阳夫妻却根本不知,这位被派到西北的所谓监军,最重视的任务根本就不是“监督军队”,不由有些为父兄担忧。   距离太远消息不通,最难熬的就是不知亲人的近况,婉如除了担心肖家会不会被小心眼皇帝挂念着削职、释兵权之外,还一直叨念着哥哥的亲事。   正忧心忡忡时,她收到了家中传来的厚厚一叠书信,自然又是崔文康亲笔所写,只看那字迹婉如就感受到兄长的欢欣喜悦之情已然溢于笔端。   婉如匆匆一看,不由喜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原以为哥哥婚事会有波折,没想到竟是这样解决了!”   “怎么,”正坐在书桌前整理稍后行事要领的肖阳不由抬头笑问道,“你那不成器的弟妹终于不再折腾了?”   “可不是么!”婉如灿烂一笑,捡了重要内容将崔婉兰与崔文远之事讲给夫君听,又叹道,“张氏气得瘫了,连说话都不能,后半辈子只能一直躺床上。”   她与崔文远、崔萍三人被拘在庄子上日日相对,按说亲子需要为母亲侍疾,可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不知那惯常眼高于顶的少年能坚持多久呢?   这半身不遂吃喝拉撒都在一张床上,或许,崔文远一天都呆不下去,被伤了脸的他也是伤患呐,闭门养病也能说得通。   至于崔萍,被休弃的张氏不再是她嫡母,一个依附崔家吃白食的瘫子而已,她又会不会日日去故意找茬叫骂?   “本该如此,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作恶的,终究不会被苍天饶过。”肖阳面色平静,很是理所当然的如此说着。   “没错,只要别耽误了哥哥娶嫂子,管他们怎样呢!万幸不需要为她服‘齐衰不杖期’之丧。”婉如微微揽着自己的桃红宽袖理了理头上珠钗,舒了一口气。   出嫁女本就不必为本家姐妹严格守丧,最多前三月不穿红戴金而已,这信来得迟,婉兰又被记为了庶女,按时间一算她竟连衣饰都无需更换了,如此甚好,免得心里膈应。   “那余尚书家的那门亲事不成问题了?”肖阳按他所居位置最关注的自然是姻亲的消息,嫡妻的哥哥若能与门生遍布天下的余尚书以及文才不凡赫赫有名的余盛平家顺利结亲,对肖家也是极其有利的。   “自然!这嫂嫂选得可太好了,在崔家风雨飘摇时,她竟然能顶着家中的压力坚决不愿退亲呢!”婉如很是感慨的回答。   万幸前世她知道了余初晴的所作所为,这才能给哥哥选中如此性子坚毅又不嫌贫爱富的嫂子。   若非如此,因家风不正被退亲的哥哥,要想再寻个家世好、人品容貌都能一流的嫂子,那绝不可能。   “如此便好,赶紧备礼物送去吧,还赶得上婚期。”肖阳也是送了一口气,拉着爱妻就娶库房选礼物,根本不管她之前是不是已经送了贺礼。   没过多久,朝廷派的官员终于跋山涉水抵达蒙州颁了嘉奖令,肖阳因“平定西南夷有功”而升为了从四品明威将军,任蒙州防御使。   此消息一传开,整个驻地喜气洋洋的,成了四品外命妇有了郡君头衔的婉如自然也很是荣幸,喜滋滋的亲自下厨为夫君做他最爱的炙烤嫩羊肉。   还没弄出成品来,她闻着腥膻的羊肉味儿竟觉得一阵恶心…… ☆96、工业革命   见身体状况一直挺好的女君突现病容连连干呕,宝珠顿时有些惊惶,扶了婉如回房又连连猜测道:“这是午睡时受了凉?或者午后那碗糖蒸乳酪吃坏了?”   肖棠却镇定得多,立刻就想到了女君平日里很准的小日子这月已经延迟有将近十日,按说即便是怀孕也不会这么快有反应,但羊肉腥味重倒也说不定。   “赶紧去请医师来!”肖阳才不管究竟是何缘由,马上就板着脸下令,而后命宝珠敞开门窗透气,又亲自倒了温水给妻子漱口。   “没事儿,别紧张——不过是稍微有些不适罢了,”婉如看着夫君皱眉模样不由一笑,左手轻轻抚在小腹猜测道,“或许是好事也不一定。”   身为女人对自己腹中是否孕育了小孩总会有些直觉反应,何况婉如前世坐过胎的,虽没能诞下孩子前期的一应状况却很是熟悉。   她隐约觉得,从前属于自己的无缘得见的孩子,终于又回来了。   这一次,他或她也会有不一样的人生,有疼爱他们的爹娘,会有舅舅的扶持,还有两个家族的庇佑。   “脉象来看往来流利,如珠走盘,确实是滑脉,”医师隔着床帐把脉之后略一点头,却有赶在肖阳狂喜着想要朗声大笑之前说出了两个很讨厌的字,“但是……”   “但是什么?脉象不稳?!”肖将军扭头就狠狠瞪向了医师,看这情形若他再敢点头一准会被揍出门去。   “不不,只是想说滑脉并非是怀孕的绝对表现,”医师赶紧解释道,“在月信前后三天内、两次之间都可出现滑脉,娘子可有别的症状?”   肖棠赶紧俯身在医师耳边悄声说了婉如身上的各种情况。   “这日子尚短还无法断言,不过,娘子体质甚好万事均无需担忧也不用饮药,这段日子注意一下孕时禁忌即可。”医师依旧是讲了些模棱两可的话,只说五日后再来问诊。   食滞,实热等症状也可出现滑脉与干呕,在他看来,甚至极其想怀孕也能有这等脉象,甚至身困乏力,小腹、乳部发涨或恶心呕吐这等情况都出现了也不一定是有了身子。   月信不过迟了七八日而已做不得准,还得多看看,医师却也不敢为婉如开消食药物,有孕的可能性也存在,东西不可乱吃。   至于孕时禁忌,婉如本人就很是了解,还专门带了善于伺候产育的仆妇,根本无需医师操心。   他虽未担保是否有孕,但婉如却很是牟定,肖阳则既紧张又严肃的说:“不管这次有没有都得开始做准备了,我这回升为了蒙州防御使任期又是三年,无论如何咱们的长子或长女都得生在西南地区。”   “是了,小衣服、被子、摇篮等物都得开始备上。”婉如按耐住欣喜的心情,尽力不使情绪波折过大,而后就指了比自己还更激动的宝珠去库房翻找一应物事。   此刻她可不敢让兴奋得有些毛毛躁躁的婢女继续留在身边伺候,免得出乱子。   “我说的可不是这种准备。”肖阳搂着婉如笑容很是灿烂,万分庆幸在她怀孕之前驻地解决了吃、穿问题,也和周边部落维系了一种友好往来关系。   希望这种和平能长久的保持下去,以便妻子能好好养胎。   而肖阳,得做好蒙州防御使的本职工作,官职高升后他终于能放手大干一场,当然,更多权利带来的则是不一样的责任。   驻地不用搬,但隔壁山头得从昆州刺史那儿要来,防御使需管理的兵丁更多,需寻一个练兵场所,先把肖家黑甲兵分一部分去别地驻守,将那边的人轮换过来操练,需得尽快将蒙州所有驻兵都弄出个人样来,这才能睡得放心。   与之同时,还需要修路,不是栈道而是真正的平坦行车路。   记忆中有句话叫做“要致富先修路”这句话可是历经了多年实践,跟着前人的智慧行走准不会有错。   修好了路才能让西南地区的土著去繁华都市开眼界,才能让他们切身体会到屯田、织布、念书、经商的好处,对本地经济发展有莫大的好处。   修好了路才能当战事爆发时能快速有效的进行人员疏散、物资输送,或者不客气的讲,路修好了西南土著想要闹事也更好处理。   至于要修成什么样,肖阳暗暗琢磨着,起码得让妻儿能坐在小马车中顺顺当当的从滇地往蜀地行进吧?哪怕不能全程都坐车,那也得减少步行颠簸的频率。   他绝不承认自己在得知婉如可能怀孕后立刻想到修路,只是为了能让她将来回京时行得舒坦!   既然决定了修路,肖阳又开始琢磨了,修路这该怎么修来着?用过晚饭,在妻子乐呵呵开始画孩子小衣服、布偶图样时,他也坐到书桌前与婉如一同写写画画。   嗯,首先需要测量,确定在哪儿修,然后清理地表,该伐木就伐木该填筑路基就得填筑,然后是用水泥混了土或水泥混碎石铺路,最后还得铺筑沥青混凝土层,遇到山脉还得挖洞建隧道吧?   肖阳写出了基本流程后继续琢磨修路所需工具,基本的测量设备得有,度量衡什么的哎呦真麻烦;足够多的头盔、铁铲,嗯嗯,錾子、榔头、锯子、斧头都得有,这得炼铁!锅炉什么的是不是也得改进一下?   水泥,这水泥是以石灰石和粘土为原料,碾磨后在水泥窑中煅烧的,嗯,水泥窑得有,这个碾磨机器,以人力或驴子拉磨的方式太费劲儿,需要动力啊,蒸汽机得有。   沥青?想到这个肖阳苦了脸,用石油提炼沥青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石油没呐,提炼设备也没,而且做不出来!   天然沥青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印加帝国在十五世纪不就已经采用天然沥青修筑碎石路了么,蜀地青川一代就有天然沥青矿。   不过,肖阳摸了摸下巴无奈皱眉,他是滇地蒙州防御使,管不了蜀地去,沥青先放下吧,石子儿路一样能行。   然后修路时必须有的——炸药,定向爆破什么的他会呐,但是,道士用的粗糙火药绝对不符合需求,哪怕是没TNT也得弄出硝化甘油吧?还有雷管!说到爆破,那施工用的钢筋与护网也得有……   话说,炸药要有了,那什么用于战场的手榴弹之类的是不是也得考虑一下?   想到这里,肖阳终于回神仔细看了看自己写出来的满满几大页纸,而后目瞪口呆地揪住了头发——这是修路么,活脱脱一个工业革命啊!三年任期怎么可能干得了这么多事儿?!   “怎么了?”婉如见夫君一脸苦相,不由询问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肖阳咳咳,这双魂一体者属于不完全穿越男吧?工业革命可以有吧? ☆97、福星高照   “想做的事情有很多,时间却不够用。”肖阳举着手里记满了各种设想的纸张,无奈一叹。   婉如放下手中的画笔不假思索的回答:“那就捡着最要紧的做吧,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   “也对,一口吃不成胖子。”肖阳笑着点点头,又估摸着时辰差不多该就寝了,便唤了人送温水来,亲手帮婉如梳洗。   见着夫君想要蹲下为自己洗脚时,婉如赶紧制止了他窘道:“我自己来吧!哪就如此娇贵了?”   先不论自己究竟有没有身孕,即便是有了,成亲这一年多以来一直进补又时时活动,身子骨跟前辈子相比好了不止一两点,哪儿金贵得连自己擦洗一下都不成?   “好吧,好吧,你自己注意别累着也别磕碰了。”肖阳见妻子果断谢绝自己的“伺候”也有些赧然,顿时明白自己是因怀孕这消息太过紧张了,也就依了婉如摸摸鼻翼笑着退到一边去。   等夫妻俩着亵衣灭灯躺在了床上,两人都是心思百转千回怎么也睡不着。   很是确信自己有了身孕的婉如心中是有欣喜也有忧郁,自己有了身子严格来说夫妻俩是需分房睡的,也意味着好几月不能与丈夫共享鱼水之欢,按理,还得挑一两个貌美的侍姬开了脸去伺候他。   那时与肖家的约定只是让肖阳不纳妾,可没说不能有一两个没名分的侍姬。如今,他没提可暂时当作没想到,可是,自己究竟能不能一直装傻不提这茬?   肖阳则是满脑子的化学相关知识在涌动,先弄炸药吧,不论是修路还是打仗都用得着,同时勘测地形选择合适的位置伐木、开山、辟路。   炸药么,其实大齐已经有了火药的运用,百分之十的硫磺、百分之十五的碳以及百分之七十五的硝石,即可构成一种极易燃烧的物体——黑火药。   但是,黑火药威力太小,肖阳有些不待见这玩意儿,记忆力倒是有做硝化甘油的方法。   硝化甘油是用硝酸、硫酸与甘油,混合制成的黄色油状透明液体,这种液体用火药引燃后威力非凡,但不易运送和保存,不过,将硝化甘油与硅土按一定比例混合则能保证安全。   可这又出现了一个大问题,在肖阳记忆中那社会,硝酸、硫酸、甘油都是可以单独获取的,再不济也能用别的化学物品混合获得,可在这地界——该怎么弄?   当肖阳辗转反侧时,婉如发现夫君呼吸声有些奇怪,知道他没入睡便不由问道:“在想什么?”   “书到用时方恨少!”他顺口就咬着牙回答,而后又赶紧解释道,“我想做点很有用的东西,却还没找到头绪。”   “明日再想吧,车到山前必有路——熬夜可对身体不好。”婉如劝了他两句,终于舒心惬意的睡了。   既然是想做东西,听起来还是个很麻烦的东西,那三郎一定没心思和功夫去想女人!能拖便拖着呗。   次日清晨,肖阳晨练之后在等着爱妻起床早餐的空茬去了茅厕蹲坑。边地条件简陋,这五谷轮回处不可能像京城里那么干净清香。   肖三郎蹲在那发人深省的气味中,眼神飘忽飘忽的就看到了地面的些许污垢,顿时双眸一亮。   “硝酸盐加浓硫酸蒸馏,可得百分之九十五左右的发烟硝酸,硝酸盐则可以从硝石甚至这茅房里刮蹲坑弄土硝来获取。”   昨晚挖空心思都想不起来,今天忽然就开窍了——果真像如娘说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至于硫酸怎么得来,肖阳在用了早饭后快步进了书房去翻找婉如收藏的关于炼丹的闲书,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想要的记录。   炼丹家孤刚子所著的《黄帝九鼎神丹经诀》中记载有一种“炼石胆取精华法”,即干馏胆矾而获取硫酸,胆矾是天然的含水硫酸铜,应该能找到这种矿产。   如果找不到胆矾……思绪清明不少的肖阳仔细琢磨了下,记起了从前学过的东西。   阿拉伯炼金家将硝石和绿矾矿石一起蒸馏,所得气体溶于水也可得到硫酸,滇池是有硝石矿的,在黄铁矿旁边也能找到绿矾矿。   甘油的话,最简单的便是加热植物油冷凝获取,以后还可大批量制作,用石灰石制烧碱与油脂进行皂化反应,一举得到甘油和肥皂甚至香皂——这下,连外卖的商品也有了。   炸药的问题如此便能搞定,配方确定都余下来不外乎是收集材料、实验然后投产。   肖阳让妻子根据自己的描述画好各种矿物的图之后,将妻子交给了堂舅母赵瑞莲看顾,又把收集材料这事情托付给了郑恭亮。   然后让徐恒宁继续练兵,再抽调一个小队去探探路,自己则带来亲随离开了驻地,奔赴邻县去与原本兼任防御使之责的蒙州刺史进行工作交接,顺带和他商议了修路一事,写好奏折向皇帝申请开各种矿用于筑路所需。   在等待答复的同时,肖阳也没闲着,金银与铁矿不能动,但别的小实验可按部就班的进行起来,关于动力的问题也需解决。   他琢磨了三五天,实在是弄不出蒸汽机来,或者说最简单的蒸汽机能做,却也耗能多,煤炭不经用呐,需得寻个便宜的方法。   恰好这日医师看过婉如的脉象后正式告知夫妻俩确实有了喜讯,肖阳欣喜的在妻子的要求下陪着她去屋后的小溪边遛弯,并答应了每日都陪她略走走,一面散步一面背诵诗书、兵书做“胎教”。   一看到那小溪,肖阳就想起波涛汹涌的白水河。   蒸汽机有点复杂但水车可以有啊,制作筒车利用水流冲力取水进行田地的灌溉,然后在山峰高处架设风车,用风能来汲水、榨油、磨面甚至锯木、磨矿石!   这两件物事都是农书上已有的东西,只需根据记忆中的所见所闻将其稍作改进,便能更为适用。   想到这里,肖阳顾不得两人还在大庭广众下,隔着帷帽就“啃”了自己爱妻一口,连连笑道:“如娘,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是么?”婉如轻声一笑,心想嫁了你不也是我的福气么?嘴里却傲气十足的回答,“那你可得抓紧我,别轻易放手。”   夫妻俩正说笑着,山下忽然吵吵嚷嚷的来了不少人,他们衣着各异看起来明显不是汉人,据说是来送礼的。   作者有话要说:唐陈廷章《水轮赋》:“水能利物,轮乃曲成。升降满农夫之用,低徊随匠氏之程。始崩腾以电散,俄宛转以风生。虽破浪于川湄,善行无迹;既斡流于波面,终夜有声。”   某点有一篇文叫做《迷失在一六二九》,一船人穿越到了明末,里面有各种职业各种人才,大家为自保、自救开始了工业革命……   这是墨鱼很早以前看的文了,内容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这文很有意思写得特别真实,今天写这章的时候天知道我是花了多大的毅力才木有去打开它参考参考啊QAQ,纯理科废柴写那神马工业革命太苦逼了…… ☆98、远乡来客   面对这情景肖阳没露出太意外的表情,他新官上任已有好几日,并且早在半月前就传来了风声,此刻他成为了蒙州除刺史之外的第一人,并且还是个手握兵权的。   治下的当地头人想要借“送贺礼”之名来拜访一番拉拉关系,实属寻常,白水河县令前日也曾派人传话问过可否近期带友人来拜访。   卢鹿兹莫的友人自然与他身处同一阶层,此等能笼络当地头人的机会肖阳肯定不会放过,立时就答应了随时扫榻欢迎。   虽没约定具体时间,但驻地在吃住等方面早已做好了一应准备。   他没想到的只是,来者除了乌蛮的卢鹿部之外,还有别的之前不曾接触的其他民族首领派来的使者。   光看着远处那一行人各具特色的服饰肖阳就觉得有些头晕,关于少数民族这辈子他只是纸上谈兵,记忆中的东西与当前相差几百上千年,还不一定能和实物对上号。   面带微笑的迎上去尽地主之谊时,他不由自主特别关注了一群大老爷们儿中的女子,其中有一个穿着色彩艳丽短衫、长至脚踝筒裙的女人笑得很是灿烂,并且站的位置可看出她并非是某个男人的附属。   凭这地位、特色服饰与她束发插斜插精致银梳与鲜花的打扮,肖阳悟了,这是便是大齐称为“金齿”部落来的人,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摆夷”或者“傣族”,按他们的风俗没男尊女卑一说,女子也是能独当一面当家作主的。   因地处炎热的雨林,“金齿”女子习惯了穿无领的窄袖短衫,露出一截腰部,跨间扎银质或绣花腰带束筒裙,身姿苗条而妙曼。   她身边年约二十五六的男子则上身为无领对襟的袖短衫,下着宽腰无兜长裤青色阔腿长裤,红布缠髻一侧扎了扇形花样,多余布料则垂下些许做装饰,腰上挂着镶嵌了宝石的短刀。   陪着肖阳迎客的徐恒宁匆匆瞥过那女子裸露的腰肢和胳膊,还有那一双仅着简单草履的赤脚,脑子顿时一蒙,心中呼啸声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居然,居然能在大庭广众下穿成这样?!”遥遥望着客人他恨不得把眼珠子直接嵌在对方身上,嘴里却不由低声呢喃,“这可成何体统,简直不成体统……”   “有何不可?你啊,见识短浅。《西南夷志》上介绍过,黑齿、金齿,衣青布挎,藤篾、银饰缠腰,妇人披五色娑罗笼。婆罗树子制为丝织布染色,应当就是这种绚丽的衣料,”肖阳稍作解释后又蹙眉道,“有些奇怪,这族人应当居住于更为西南的区域,不曾听说蒙州有他们的村寨。”   所谓黑齿就是用染料或嚼槟榔染黑了牙齿,金齿则是在牙上贴金装饰。   其实,这都是汉人的喊法,实际上他们是同一族只称自己为“傣”,肖阳也是远远看过去发现阳光下这一对男女的牙面有反光才这么对副将解释。   “诶?这样么?”徐恒宁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又看到了那“金齿”女子身后另作一种装扮的貌美姑娘。   她居然穿的是刚过膝头的百褶裙!露着的一截小腿上也不知是红色的袜子还是绑腿,就这么紧绷绷的展示出了腿型。   “天、天,天啊!”号称阅人无数的徐恒宁嘴唇微颤,眼神发直,连呼吸都快了三分,平康里的艳妓都没她们这么敢穿!   京中女子哪怕是坦胸露乳了也披着薄纱,除此之外怎么着也得是长裙垂地腿脚不显吧?那衣着暴露的胡姬也是在酒席间放纵片刻,哪有好人家女儿青天白日穿一身这样的衣物出来做客的道理?   “风俗如此,别大惊小怪!”肖阳冷眼一瞟周围的部下,勒令他们赶紧回神别给自己丢人,又嘱咐道,“十二,传令武器库、作坊等处要严守。”   这一行人来得太多、太杂,有些甚至根本就不是蒙州所辖百姓,难保他们没起什么别的心思。   稍后见了客,经过白水河兹莫介绍后才知道,来者有白蛮、和蛮、磨些、望蛮、金齿、谢蛮等族,前者是蒙州本地人,只是住得距离昆州稍远些罢了,金齿、谢蛮则确实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们是结伴到昆州来“赶街”的,此地毗邻汉区出产丰富,因而每逢双月的十五至二十日有一个交流大集市。   各处乡民会三五成群将家中多余物资带来淘换些生活、生产物资,也有行商千里迢迢慕名前来收购所需物品,在此交易总比更深入西南夷区腹地更安全、便捷些。   这事情肖阳知道,却一时半会儿的没放在心里。   四月时他们初来乍到忙着建房整理驻地没工夫参与“赶街”,那时虽缺了种子等物,他却没想过去集市购买,因为此处热衷于种地的只有汉人,根本就不会有人千里迢迢背这些既重又不值钱的东西来卖。   六月时对面山头已经乱了,四处剑拔弩张的谁还会来“赶街”?到了八月事态虽已平息,但通讯不畅来此交易的人依旧处于锐减状态,不曾喧闹得人尽皆知。   并且,肖阳一直有练兵的事情忙着,是婉如派了少许人下山去推销自己家的“金波玉露”、细盐、蔗糖和纸张,而后换了些小玩意儿和金银,肖阳是个不贪财的因此也不怎么在意。   如今,看着居然有从西南腹地最偏远处都来了人“赶街”,他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驻扎的地方竟是个赫赫有名的蛮汉“通商口岸”!   原先还有些小得意,这些送礼的人即便不是各个部落头人派的心腹,也是有些身份的头人儿女,稍一思索才得知他们并非专程来给自己送礼拉关系,而是“赶街”时听说有他这么个人,顺带拜访一下。   得知实情后肖阳也没觉得过于失望,与实际利益相比,个人名望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这里有自发组成的集市,那就能发展为固定的边贸互市,寻合适的地方开始商铺后这种交易就可不拘于两个月一次。   随时随刻的贸易对边地的经济发展极为有利,还可借此传递各种农耕、酿造、木工等技艺信息。   当清扫了贪官污吏,治下民众又经济富裕而物质充足时,谁还吃饱了撑的去揭竿而起反抗朝廷?他这蒙州防御使即可不费吹灰之力就维系本地的长治久安。   甚至,还可开设钱庄便于众人兑换货币,西南地区通用的钱币是贝币、金银、锦帛甚至盐块。   婉如一开始就在用自家生产的细盐、兽糖向卢鹿人兑换金、银,却只是寻常物资交换的以物易物罢了,量比较少赚不了什么,若是开了钱庄,便能正大光明的以别人稀罕的盐、糖、锦帛换取滇地部落中司空见惯的金银等物,比自己开矿还安全、划算。   还有修路,与其自己安排人手辛辛苦苦的四处修路,不如说动了别的部落一起开工,咱们主要出技术和水泥等必备材料,他们出劳力。   想到此处,肖阳忍住了心中火一样的激情,不急不躁的接待着各个部落的使者,在通译的帮助下与他们亲切交谈,希望慢慢拉拢关系并且灌输自己的想法。   婉如虽在后面寝室待着,却也时刻关注夫君那头的情况,听说前面待客的大木屋中乌压压坐了一厅的人,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郑恭亮和温子辰已是边地出了名的皇亲贵胄,有时出门竟会被人看猴似的围观,温七的私塾也越来越多孩子报名就读,场地都搬到了山下去,为限制人数还开始收束脩。   因而,等闲客人不值当请他们出来接待,如今那边一群人身份有高有低又是随意拜访,不曾指名道姓的求见,他们若去了反倒显得太过放低身段。   此刻职位上拿得出手帮助肖阳陪客的只有一个徐恒宁,而他偏偏是个极好色的……   “徐副将他当真是时刻盯着小姑娘在看?”婉如微微笑着问着先前被派去送果子、点心的婢女。   “是的,奴进去时他正在偷瞟!”这年纪不大的婢女是个胆大又爱说笑的,回答女君的问题后又自己补充几句,“她们穿得那样可从来没见过,衣饰真好看,穿短裙的那个胸前挂着比盘子还大的银片,刻着花儿还层层叠叠的;头上戴着比碗还高的银冠,冠上有银花还有好大的一对银角;她手上也是一串银镯子。嗯,全身都是银饰,一动起来叮叮当当的直响!”   这个三等婢女说话间充满着艳羡之情,甚至还带有了一丝疑惑,在京城时听说蛮夷地区异常贫瘠、困苦,没想到人家竟能将这么多银饰戴身上,多阔气!   想当初离家时母亲给自己一根小小的银发钗都觉得肉痛。   “百褶短裙又全身银饰么?她衣服颜色是不是浓郁艳丽又对比强烈的?比如黑白,黄蓝?”婉如问后见婢女点头,微微侧身对陪伴着自己的赵瑞莲笑道,“听起来像是书上说的‘谢蛮’,他们确实是特别喜欢戴银饰,据说工艺也很是特别。”   “这可真是百闻难得一见,”赵瑞莲只听那小婢女的描述都觉得很是稀奇,一向内敛稳重的她竟被勾起了童心,叹道,“可惜没法亲身看了开开眼界。”   “这有何难,请女眷到我这里来坐坐便是,总比一直被那徐副将偷眼瞧着的好吧?”婉如说完就吩咐了下人去问问郎君可否如此行事。   赵瑞莲赶紧连连劝阻让她注意身子,婉如却满不在乎的一笑:“我不是那么娇气的,待客不过是坐着说会儿话,还能累着不成?”   这厢肖阳听到婉如的邀请不由一愣,他隐约记得“傣”部族视孕期为不好看不干净的禁忌时期,忌讳怀有身孕的女子出面陪客。   但奴婢已经问了,他却不好一口回绝妻子的提议,想必她也是在屋内坐得烦了想看看稀奇,才好继续写那游记。   正当他踌躇中,会说官话的“金齿”男女原本就离得不远,此刻其中那个叫玉恩的女子已经饶有兴致的看了过来。   肖阳只得笑着对她说:“内子有孕在身稍有不便,若不忌讳的话,也可与她作伴聊聊。”   “我不介意,”玉恩听后赶紧摇头一副很是乐意的模样,她正愁从精明的肖防御使这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打算寻个机会找别的人打探一下,他这就自己给送来了良机!忌讳和利益相比必须得往后靠。   随即,玉恩扭身用了旁的语言问那穿短裙姑娘的意见,总不好自己一个人去见防御使妻子,不若把在场的另两个女孩一起叫过去,人多更好行事。   那谢蛮的姑娘听她一问却一脸惊诧的站了起来,叽叽呱呱冲肖阳说了一串话。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谢蛮,是唐代对苗族的一种称呼,因为他们的首领多姓“谢”。   苗族银饰好有名好有名,但是,不确定在唐朝苗银出名了木有,反正架空么,大家就架空的看吧。话说,苗族最出门的,还是蛊毒吧?啊哈哈~~~ ☆99、心思各异   看她这反应,肖阳突然一个激灵,寒气从脊背上直往头部串。   怎么就忘了谢蛮也被当世人称为苗蛮、南蛮、三苗,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苗族!他们自称为“猛”,历史可追溯到远古的九黎部落,赫赫有名的战将蚩尤便是他们的祖先。   这是一个具有几千年医药史,医疗经验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民族,然而,在传说中,神秘的苗医从来都是与弄毒、养蛊联系在一起的。   肖阳记忆中的那个自己生长于西南地区,听说过家族中有类似的古老习俗,毕摩或苏尼都是“巫医一体”。   但他们却不曾像传说中苗医那般神鬼莫测,肖阳偏偏从未认识苗人,也不知那些神奇甚至可怕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也不知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女生会不会是个善于弄蛊毒的高人?   想到这里肖阳甚至很是后悔,不该提起妻子,不该引着她们去见婉如,万一那小姑娘真像传说中所说的那样指甲盖里藏着蛊虫,轻轻一弹就能弄进茶水里该怎么办?   若是自己中蛊大不了一死了之,万一歹人通过控制婉如来威胁自己,那又该如何?何况,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他心里后悔的想要去撞墙,面上表情却依旧是平平静静很是沉得住气,甚至还笑问通译小姑娘在说什么。   “她说,她带了几包草药到集市想要换兽糖,那种糖很稀罕少见听说是从昆岭传出去的,但是‘赶街’时没见到。”通译解释了小姑娘的前半截话,听得大家都莫名其妙。   兽糖和要不要去和防御使的妻子闲聊有什么关系?   顿了一顿后通译才有些羞窘的继续说道:“据说那草药最适合妇人产后吃,用来炖鸡可大补。”   虽然没点着名介绍,可当着四品大官的面儿说他妻子产后什么的真是压力巨大!   “小黑药炖鸡?”肖阳微微挑眉一笑,不就是一种别名‘草三角枫’的药材么,彝族人也知道,然后很是牟定的反问道,“能清肺排毒、散寒止咳、滋阴补肾,是吧?”   “金齿”姑娘玉恩见肖阳一副不是很在意的表情,赶紧替自己朋友介绍道:“这只是其中一种,还有些配好的药材。她阿妈是妇科圣手,调配了好些草药,有行血通经催生下乳的,有产后滋补的,也有医治产后——呃,她就是想用这些东西换些自己喜欢的零嘴。”   医治产后血崩。玉恩没把这半截话说完,说出来实在是有些不吉利,但她的画外之意肖阳却是懂了。   他只笑着回答想吃糖可以找自己妻子要,草药倒是不需要。苗女的东西,即便真是好的,他也不敢弄到婉如嘴里去。   不过,她听这么一说倒隐约透出那小姑娘心思单纯,加之本就做了邀请,肖阳只得硬着头皮派人将她们引去女眷处的会客室。   进门之前,自有婢女请她们取下随身香囊之类的忌讳物品,这才放行。   玉恩官话说得特别流利,同行的还有一位是白水河兹莫的女儿,平日里和婉如算是有些往来,因此倒无需通译在场。   客人上门后,婉如与赵瑞莲自然是客气招待,在一旁伺候的肖棠得了提醒:一定要小心女君的吃喝之物。   她对郎主的这吩咐并不太了解缘由,只依照吩咐时刻留意小几上的茶盏、点心,却不曾发现,这场谈话原本一直是以口齿伶俐的玉恩为中心而展开,后面却渐渐转到了身穿短裙的女子身上。   起初,玉恩饶有兴致的向婉如和赵瑞莲求教汉族的各种有趣技艺,诸如茶艺、装裱之类她俩也不曾藏私,详说之后她却又将话题转到了做酱、煮盐上去。   不曾发现问题的赵瑞莲很随意的说了些自己的心得,原本她就负责了这任务,虽然一直是下人在操作,可作为女主子也不可能万事不知。   轮到婉如说煮盐时,明明也是所有流程全部心知肚明的她却推说道:“都是男人带着匠人在煮盐,究竟怎么制成的我却不知。这东西实在是枯燥乏味,不若我们聊聊刺绣?先前我就觉得这位妹妹的衣服可真是别致夺目……”   说话间,婉如侧脸就冲苗族姑娘灿烂一笑,然后拉住她的手就开始寻问她那绣花围腰、挑花护腕上的奇特纹样究竟有何意义,又是如何绣得如此巧夺天工。   “这挑中带绣,疑惑染中带绣,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婉如一脸惊叹表情的看着对方的衣饰,哪怕语言不通也让苗族姑娘感受到了她的赞许和期待。   这一番动作肖棠却不甚在意,因传话的人只说了吃食没说要防着这小姑娘,以至于事后肖阳提心吊胆了许久。   而玉恩则是郁闷得捶胸顿足,她想听的是怎么煮盐,不是怎么绣衣服!   然而,苗族小姑娘见到婉如的动作却是心花怒放,根本没留神玉恩的示意。这衣服可是她耗时三年才亲手制作完成的盛装,专门用在最重要的大日子里穿出来做客用的,能得到大官娘子的赞许可不叫人万分得意?   何况,她先前也注意到了婉如裙摆绣的花鸟特别精美,自然愿意与她探讨一番。   受不住朋友要求的玉恩只得耐着性子为语言不通的她们传话,详细解释什么是苗族的蜡染,什么是苗族的随心而绣,她们的刺绣有时甚至不是单独的纹样而是在记录一件件事情,如此等等。   然后又帮婉如告诉小姑娘:“汉人闺阁女子绣工有样犹如画家有稿,格局布置需琢磨而定,不可轻易改动。”   “那不是太死板么?何必如此!”苗族小姑娘连连摇头,开始讲述她们族人是怎样大胆绣花,怎样凭着想象巧妙组合一个个图形。   赵瑞莲在一旁听得很是投入,而婉如见话题如自己所愿偏到另一处去,也很满意。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在《西南异物志》一书中曾经见过的一段记载,“金齿”族人常以细过丝绵的五色斑布、槟榔、椰子、波罗密、麝香等物与人交易。   此外他们也是西南夷地区此刻唯一一个掌握了煮盐技法的蛮族。想必,是驻地熬煮的盐工艺更佳、质量更好,因此她才特意来探听详情的吧?   哼,婉如暗暗冷笑,自己又不是傻的,能赚钱的东西可能随便让人学了去?   当初,她一直到死都没把“金波玉露”的制作方子交给谢俊逸,更何况这玉恩还只是个头次见面的外人,这样就想探听机密了?   如此一想,婉如心中的情绪自然在她行动上体现了出来,在这三位客人中原本有些往来的白水河兹莫女儿姑且不提,就玉恩和这位叫做榜西的小姑娘相对比,她自然更乐意了后者交好。   总是凭着直觉做事的榜西似乎也感觉到了宛婉如的善意,在得了她赠送的一大盒兽糖之后,小姑娘很是高兴说要一个祝福,然后就往她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100、怀胎五月   看到榜西的这个动作,婉如倒没什么反应,立在一旁的肖棠却差点吓得跳起来,可惜她站于女君身后,苗女却和她紧挨着,根本就来不及阻止。   她只得眼睁睁看着榜西拍了下去,心中无限抓狂:怎么可以拍怀胎之人的肩?!这是禁忌啊!这孩子到底在干嘛,这是送祝福还是在坑人呐?!   一来,老话说“人有三把火”,一把在头部,二把小火则在肩,突然被拍肩膀很可能会吓得人元神不稳,婉如此刻本就金贵更受不得惊吓。   二者,肩井穴处于耳下方的肩膀位置,那是用于医治难产、催生的穴位,没到紧要关头不能随便拍,恐落胎。   万幸的是榜西拍的是肩头近乎臂膀处,并且动作缓而轻,虽犯了忌讳却没什么大碍,肖棠只得按下心中的不满。   同时暗暗盘算此事一定得告诉郎君,需安排两个郡主所赐的积年老仆随侍女君左右才成,起码遇到不合规矩的人或犯了忌讳的事时,经验丰富的她们才能发现问题继而有脸面出声喝止。   与之同时,肖阳则与不同部族的客人谈着“要致富先修路”的理念,大家都走的是身毒道,这路有多难任谁都清楚,却又不可能不走。   金齿需要乌蛮的建昌马、煤、茶等物;肖阳想要金齿人状如鹅毛、细过丝棉的布给自己家小孩用;苗蛮想用草药与绣片、蜡染布匹换取精致实用的生活用品;旁的部落稀罕着汉人的细盐、蔗糖。还有人想贩运金齿盛产的黄金、宝石、琥珀等物到中原……   别人家物产丰富有值得交换的东西,原本可以大量用自己家不值钱的玩意儿换所需的稀罕物,却常因路途不便运贩时损失掉十之五六,谁不心疼?这就意味着,开拓更宽更平坦的商道势在必行。   “你们那里圈养的象,用于修路时的负重载运倒是挺好,拖着石碾子压路比人力省事许多。”肖阳冲着金齿男子如此说着,马上就将主意打到了对方部落最强壮也最可怕的“劳力”上去。   “您的意思是?”金齿男子暗暗揣测着肖阳的意思,估摸他这是想让自己出大力气?   “齐头并进,以我们最两端为筑路的起点,一同往中间靠近,”肖阳说罢又看向别的部落“联络人”,“大家则可以修修自己家周边的道路,齐心协力总有贯通的一天。总不能一直在羊肠小道上跋涉吧?”   说话间,他又拿出地域图比划着大家惯常走的路,说是还需实地考察一番,看能不能将其贯穿为八尺宽的坦途,或许在某些地方需要改道,但这路毕竟是大家长期以来按便捷程度踩出来的,应当不会偏差太远。   “修路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们为什么要劳神费力去弄?这理应是朝廷主持的事务。”金齿男子虽明知修路是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却端着架子不曾应诺。   “朝廷不可能事事操心,咱们也可为今上分忧,”肖阳先是冠冕堂皇说了一通,而后才笑道,“总不会让人白白出力,大家可以再和族人讨论一番此事是否可行,而后,咱们再分别商谈——你们需要什么,我又能给出什么。”   话尽于此,暂时没法再深谈,原本也就是初步接触而已。   而后,肖阳设宴款待了客人,酒席中继续交谈后他隐约估摸出苗蛮很好奇这些汉人是怎么做的兽糖,榨蔗糖的工艺是他们所不了解的,西南夷地区很多人吃的都只是蜜糖,卢鹿人最垂涎的是“金波玉露”。   金齿那方想要的,则是煮盐时如何将盐粒弄得更细更白的方法,他们也会煮盐,却没法弄得如此之好。   制盐工艺不是不可以说,却需要有足够的利益交换。   其实,肖阳并不介意那边的人也制作出细盐,赚钱并非他的最终目标只是达成目的过程中顺带的收获罢了。   哪个有些底蕴的世家贵族会长期与民争利?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敢这么做,不怕被弹劾么?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么?   若不是在需要自力更生的蛮夷之地,贩盐都还得受朝廷控制呐!   何况,昆岭距离金齿部落很是遥远,西南地区有两处细盐产地也无所谓,再者,不贩盐还有酒,酒之后还可做香皂,甚至,单单只是把钱庄开起来也都够嚼用了。   至于蔗糖工艺和美酒方子,有足够的利益交换自然也能说,肖阳确信婉如懂得的酒方绝对不止这一个。   在盘算生意经的同时,他最惦记的却是那边和苗女同坐同吃的妻子,好不容易熬到酒宴散场,送走客人后肖阳立刻回了自己家的小木屋探望妻子。   “玉恩想要制盐方法,那榜西倒是挺可爱,给她一盒兽糖喜得跟得了宝似的,”婉如丝毫不知苗女的传说,更不知夫君的纠结心情,还笑呵呵的说,“还说给我祝福,却只是轻轻拍了一下肩,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话一出肖阳心里一抽,连呼吸都顿住了,恨不得扒拉下婉如的衣服全身上下检查一番。   转念一想又觉得若是那苗女做了什么手脚寻常人也看不出来,反倒会吓着妻子,还不如不说,自己小心注意着便是,若真有什么问题,也只能去白水河县令那里寻个知名卢鹿毕摩来作毕,以巫医对决巫医。   当日夜里,趁着婉如熟睡之时,肖阳拱在被窝里用两颗夜明珠照明,将婉如身子上上下下瞧了个遍,没见着有奇怪的红点、黑线,心跳也很是正常,他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岂料,没过几日那个小姑娘又笑嘻嘻的登门了,直把肖阳郁闷得想呕血,这不是引狼入室么?来了还不敢撵走,求见婉如也不能不让她见,就怕万一本没什么问题惹她生气了反倒遭殃。   至于她榜西次登门的原因更是叫人无语。因为她喜欢汉人女子的轻薄纱裙想要用自己的衣服换一套,婉如对旧衣不感兴趣也不在乎少两件衣物,那日当即便送了她一身宽袖齐胸襦裙。   榜西却不愿白白得人东西,于是耗费好几日时间找此次出行的小姐妹们凑了一套崭新的送来,作为交换。   婉如对那及膝短裙很是感兴趣,肖阳却在榜西走后黑着脸吩咐道:“赶紧拿走,越远越好!”他本想让人烧掉的,想想还是罢了,存到一旁去便是。   “不就是短裙而已么,我又没说打算穿。”婉如还以为夫君只是觉得那露腿的裙子有伤风化因而面色不喜,只笑了笑便将此事揭过不提。   而后,日子便按部就班的过着,许是她身子骨养得不错,偶有孕吐反应时,吃点小偏方便已顺畅。   那还不是吃药,只是零嘴——陈皮卤牛肉。瘦牛肉洗净切为薄片加酱腌制,而后油炸为肉干,再将清水泡软陈皮后,混合少许葱、姜爆香,加入酱、糖与水炖烧牛肉至收汁。有事没事的拈一两片嚼着,便能缓解恶心感,比一直吃酸梅更舒坦。   见到妻子没什么大碍,肖阳自然送了一口气,而后便投入了大部分精力到研究制作炸药与水泥上去,这是修路所必须具备的东西。   练兵之事郑恭亮很是投入便由他做了监工,黑甲轻骑的各个校尉都是熟知西南地区练兵技法的,随意提拔两个便能当教头,肖阳只需隔三岔五的验收一下效果。   而探路、考察以及与各部落往来之事则由徐恒宁一力承担。   他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喜欢往外到处跑,原本驻兵必须困在一个地方就叫他很是憋闷,如今,得了朝廷允许联络修路一事的旨意后,他便顺理成章的开始了四处“游历”的生活。   在他兴高采烈请求外出时,肖阳很是疑惑的蹙眉道:“你该不会是看上了别地方服饰各异的小娘子吧?比如那露腰和穿短裙的?”   “哪,哪有!”徐恒宁欲盖弥彰地连连摆手、摇头。   “你可别以为西南边疆的小姑娘都和那胡姬似的,想摸就摸,想上就上,”肖阳伸腿就踹了他一脚,“这地方没那么多女的给三妻四妾,很多部落都是实行的一夫一妻没妾的婚制,并且女人的地位可不低,别怪我丑话说前头,你要真乱搞了说不定就得一辈子押这儿了啊!”   “有,有这么可怕?”徐恒宁面色一白,他还真抱有玩玩的心思。   “你以为看见人家穿得少就是行事放荡?屁!那些小娘子们要求的是绝对的专一,风流男人说不定会被千刀万剐。”肖阳随即就讲了些关于苗疆同心蛊、情人蛊之类的传说,把徐恒宁唬得一愣愣的。   虽不知真假,他也依旧答应了不胡来,这才收拾行囊带了工匠和一队军士去探路。   眨眼间三个月时间便已过去,徐恒宁传过两次书信回来,详细描绘了往身毒道上过去的沿途地面情况,让肖阳做好要炸巨石、挖隧道、修桥梁的准备。   远在京城的崔文康也已顺利娶了余初晴并携妻赴任,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到这西南边地的路上。   而此刻肖阳的各项研究也已初见成效,逐步开始精细化处理,以及进行批量生产,一切似乎都很顺利,除了婉如的肚子。   此刻她已怀胎四月有余临近五月,不仅已经出现了胎动还很是显怀,一开始夫妻俩都极其兴奋的感受着小宝宝的伸腿运动。   饶有兴致的为他念书、弹琴,而后婉如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从前是见过妇人怀胎的,自己这肚腹怎么有些偏大?仿佛像是五月有余的分量呐?   医师看过几次后却又说不是双子,这可真叫人心中不由忐忑。   作者有话要说:哇哈哈,一百章了,一百章哦!今天继续战一万,希望能完成~~~ ☆101、午夜难产   医师见婉如面色不好又连忙宽慰道:“许是吃得太好,补过了,因而显得稍有些大,娘子日后克制一下少吃炖品与甜食,多吃时蔬便好。”   “原来如此。”婉如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放宽了心,晚上也睡得更舒坦了些。   三郎却没她这么乐观,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肖家人都壮实,大个儿,当初他阿娘清江郡主生第一胎时便是难产,就因为大哥过于肥壮半晌挤不出产道!   后来险险产子却又伤了身,医师还说是没法再有,竟使得求知心切的阿爹纳了妾生出一双庶出子女来……   在婉如瞧不见的角度,肖阳不由忧心忡忡瞧着她的大肚子,而后抽空细细问了清江郡主派来的奴仆,是否有善于处理难产的稳婆、医师。   “郎君放心吧,郡主就担心您出门在外遇事不便,咱们都是精挑细选后才被派来的。”领头的人这么回答了,肖阳却依旧没法放心。   想也是,当初他阿娘生产时又有哪个稳婆是没经验的?还不一样出了岔子!   心中难安的肖阳不惜动用了肖家最紧急的传信渠道,放出飞鸽求阿娘在京中再寻妇科圣手,特别是继续那善于解决胎儿过大问题的良方,此外,在边地他也派出了人手一村一寨的去问有没有土法。   有备才能无患,到时若真遇了事儿,他不介意用蛮夷的方法治疗妻子。   熬了两月后终于收到了清江郡主的回信,她却说没有特效良方,自古以来女子生产便是过鬼门关,熬不熬得过去只看运气和婉如的毅力。   肖阳看到“鬼门关”这三个字手都开始有些哆嗦了,却又立刻见到母亲接下来又说相信像婉如这样拉弓、射箭、骑马、打球样样精通的孩子身子骨较好,不会有大问题,让他无需焦虑。   甚至,她还说:“就算焦虑也得忍着,别影响了如娘的情绪。”   刚看到这里,就见婉如午睡后挺着肚子在宝珠、肖棠的搀扶下从卧室走了出来,笑问道:“家里来信了?说些什么?”   “嗯,阿娘在问你情况,她说让你放宽心顺其自然就瓜熟蒂落了。还有,家里选了几个才生产的乳母送过来,算日子应当是在最后那个月能到。”肖阳一面回答一面折起了信纸丝毫没拿给婉如看一眼的意思。   好在前一个月肖阳就说过怕婉如看书伤眼、伤神,想看书时都是由他或肖棠等人念给她听,因而这动作也不算突兀。   “乳母?这千里迢迢送过来……”婉如一脸的无语神色,她倒没同情乳母舍弃亲子千里奔波的心思,只是忽然想起了来时那条崎岖艰险的路,这么折腾着送过来,好人都能瘦一圈,乳母还能顺利下奶?   “不用指望她们,不过是母亲的心意罢了。我早就命人提前备好了怀着崽子的母羊和母牛,不会少了咱们孩子的奶水喝,再说了,你自己喂着也好,”肖阳待两个婢女出门去为妻子准备餐点后,贼笑着一手搂住婉如的肩,一手轻轻按住了她那鼓囊囊的胸脯,“如此饱满,怎可能没奶?若有多,到时还可给我尝一口。”   “讨厌!”婉如抿唇笑着用手肘撞了肖阳一下,而后不再跟他这厚脸皮的纠结这问题,只问道,“那我哥哥有消息传来么?”   此刻已经是三月乍暖还寒时,算算脚程大哥也差不多该到了。   “嗯,按照调令他需在蒙州治下另外一处折冲府任团校尉,会路过咱们这里,也就是最近几天的事儿了,到时候可留舅兄暂住几日。”肖阳如此回答着。   他却没说在驻地早已经给崔文康及其家眷准备好了住处,准备给婉如一个惊喜。   肖阳身为蒙州防御使却全权掌管了辖内数州的军事,等崔文康赴任后在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能将其调到自己身边就职。家眷根本用不着跟过去折腾一圈,接风时就可直接在昆岭驻地落脚。   仔细算来,余初晴是他俩一起为崔文康挑选的,肖阳一开始就有些喜欢她那直性子,后来又听说了在崔家折腾时她不离不弃的做法,便更为欣赏余家娘子的品行。   平日里他没法时刻伴在婉如左右,正需要有这样一个大胆又性子坚毅的人陪她,那堂舅母赵瑞莲着实有点中看不中用,性子太软又胆小,万一婉如突然发作了,她可没那本事撑起场子。   只不过,肖阳又不放心将妻子交给一个未曾真正接触的人,万一传闻有误可不好办,那余初晴性子刁蛮跋扈也有可能,这样的话,住得近了姑嫂关系反倒不好处。   于是,他心里盘算一通做了万全准备却没给任何人讲,打算见了崔文康夫妇后再做定夺,合得来就安排他们在驻地常住,合不来就把大舅兄调远些眼不见为净。   在某些时刻,心狠是必须的——崔文康哪有妻子的安危重要?关照不关照他全在一念之间,有用留下没用滚蛋。   肖阳正在心里算计大舅兄,却有奴仆来通报崔家大哥已经到了!原来,他听说妹妹有孕后心情激荡下意识就加快了脚程,竟比预期时间快了足足五日。   此刻他一脸风尘,眼神却是贼亮贼亮的,见过迎出来的肖阳还没说上五句话就嚷着要看看妹妹。   “她很好,”肖阳努力扮出一副笑脸往崔文康身上仔细一打量,顿了顿之后劝道,“舅兄总得先梳洗一番再去吧?可别吓着如娘。”   这一身灰扑扑的可别带了脏东西去内室,譬如小跳蚤小虫子之类的,婉如正值孕期可受不了。何况,情绪如此激动也需缓和一下,免得惊了她。   “也好,也好!”崔文康欣然同意,领着妻子随奴婢去了客房沐浴更衣,肖阳专门派来自崔家的宝珠来引路,顺带就为他们详细讲了婉如的近况,从日常起居到目前状况有问必答。   听说婉如腿脚已经有些浮肿,崔文康不由苦了脸;又听说肖阳每天晚上都会为妹妹洗脚捏腿,他却又立刻眉开眼笑,连呼:“这郎君嫁得好,嫁得好。”   穿着一身浅棕色骑装的余初晴先在一旁听着不曾吭声,等进了屋身边没外人后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仍旧是未嫁打扮的宝珠,貌似随意的问:“他们不曾分房?”   “不曾,”宝珠答话时扭头发现对方竟在打量自己腰臀,不由涨红了脸低语道,“郎君身边没侍姬,与奴一起给女君陪嫁的都已许了别的人家。”   “是么?”余初晴确认之后这才展颜一笑,一双原本有些凌厉的凤眼顿时变得既弯又甜,随后,她却不屑地撇了崔文康一眼,鄙视道,“问话都找不着重点——这才是真的嫁得好!”   宝珠完成领路的任务后,趁着崔文康沐浴的时机赶紧去向主子回话,等她绘声绘色将那小夫妻的各种对话学出来,婉如和肖阳顿时忍俊不禁。   “他竟也是个怕妻的,你这嫂子听起来不错啊!”肖阳不由满意得直点头,虽是短短一句话,却只能是真正关心婉如的女子才能问得出来,比那表面关心吃几碗饭、喝了几盅补汤更贴心。   稍后,几家亲戚见面认了个脸熟,长久没见面的兄妹俩则私下叙话甚至抱头哭了一场,婉如只觉得自己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崔文康也连连感慨妹妹总算有了孩子,这样她在肖家也能待得更安稳。   “却不知是男是女,要是儿子才好。”婉如听到这话却有些惆怅,因为她自己总觉得腹中是个乖巧的女儿。   “医师怎么说?”崔文康微微有些恼了,“是妹夫说希望要儿子?”   “他可没这么说,是我自己想罢了,”婉如赶紧摇头,“他不让医师看这个,说男孩女孩都一样的,现在先猜猜到时才知道反倒更有意思。”   “确实如此!先有女儿不正好凑一个‘好’字?也挺不错。”崔文康听到妹妹这么说这才松了一口气,就怕肖阳只想要儿子,万一生出来性别不对就要纳小。   “嗯,他也这么说。”婉如笑了笑,抽帕子抹了脸然后才又请了嫂子来会面详聊。   此后,余初晴便留在了驻地,将行李、奴仆安排妥当后她就成了婉如最亲近的陪伴着,与赵瑞莲一道与她谈诗论画好不自在。   春末的某个午后,婉如身穿素色棉布裙衫斜倚在榻上听着嫂子抚琴,不由感慨道:“有你的言传身教,只怕我孩儿不是才子也是才女呢!也不知将来便宜了谁去?”   “再找才子佳人来相配就是了。”一曲弹罢余初晴朗声笑着,又唤了小婢女来说些外面的趣事。   不知怎地,她总觉得小姑子临近产期心思越发有些重,总是在担忧自己能不能好好的诞下麟儿,为缓解这种情绪,余初晴常唤了人来说笑,免得婉如一个人钻牛角尖。   这回,女婢说了大家都认识的某人闹出的笑话——出门探路的徐恒宁哭丧着脸一路狂奔着跑了回来,一位金齿姑娘扭着闹着要让他当上门女婿!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了叫他别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么?”婉如很是感兴趣的侧身听着。   “哎,听说是徐副将收了姑娘用织绵做成的挎包,这是人家定情的东西,收了就表示答应相处,”这婢女也是一脸笑意,绘声绘色的形容了徐恒宁被追得有多惨,又说道,“听说去那部落时通译就告诉他不可以接受小娘子的‘筒帕’,徐副将以为筒帕就是咱们说的手绢,谁知道金齿人竟将随身背的挎包叫做‘筒帕’呢?”   这可真是习俗不同,语言不通害死人!   不过,金齿说是入赘却并非完全如此,他们那地方流行的只是“从妻居”而已,男方要到女方家住三年或者三月不等然后再独立门户,以表示对岳父母的感谢,顺便接受考察,若考察不合格的不给嫁女儿去男方。   之后,妻子又随丈夫到公婆家住三年,至继承一方财产后才分家,小夫妻独立之后也是男的做家主,只是,相对汉人来说金齿女性地位较高,可以说是双方平等。   徐恒宁这样收了人东西又跑掉的,金齿女子可不一定愿意就此作罢,说不定还得千里迢迢追过来!就想那玉恩,多么的独立果敢,年仅十八岁就能和兄长一起在外行商。   “这徐副将一直没成亲的,说不定还真能遇到个能降住他的女子。”婉如笑着笑着忽然觉得一阵腹痛,顿时变了脸色,奋力伸出手挥了挥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要生了!快叫肩舆来,抬如娘去产房。”余初晴立刻站起了身,很是镇定的指挥下人请稳婆的请稳婆,烧水的烧水,该熬汤药的去煎药。   更没忘了去请正在隔壁山头实验什么“震天炮”、“霹雳弹”、“手雷”的肖阳。   为防止火药爆炸影响驻地,因而两处相距稍有些远,肖阳快马加鞭赶回家已经到了黄昏时,站在产房外只能听到婉如在其中发出了些细微的哼哼唧唧声音。   赵瑞莲瘫在屋外圈椅上似乎有些情绪不佳,余初晴倒站得笔直,见到肖阳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难产了,胎儿过大。”   “啊?!”肖阳面色一沉当即一个踉跄,最怕的事情果真发生了——原本还寄希望与肚腹过大只是婉如吃胖了,孩子并不大,谁知天不遂人愿!   前两月他听说苗疆有名医能破腹取子且母子皆安,便火速派了去请那妇科圣手,人还没来得及弄回来婉如却已经临盆……   此刻虽是初夏天气较热,这一夜,肖阳却如同一直站在冰窖中,只觉浑身冷得可怕,几欲颤抖。   无论旁人怎么劝说他都不肯吃喝、不肯休息,甚至不肯坐下,一直愣愣的盯着产房,期盼着里面能传出婴孩的哭声,可惜,偏偏事与愿违。   除了稳婆的吆喝,他甚至连婉如的声音都听不分明,不由红着眼呢喃道:“她这是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么?”   坐在一旁的赵瑞莲赶紧回答道:“不是的,她这是在和自己较劲儿,蓄积力气。真要大声叫喊了才会泄气。”   看肖阳这满身死沉黑气的模样,她甚至觉得说不定会是他先撑不住崩溃了。   “是么?”得了堂舅母的宽慰肖阳稍微缓了一口气,赵瑞莲毕竟是有经验的,他信。   然而,直至临近破晓时,婉如腹中胎儿依旧没一点能顺利出来的迹象。   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状况很不正常,阵痛越发微弱,间歇时间变长,不仅手脚发软人也越来越疲惫,甚至觉得有些心悸,呼吸也越发急促。   医师两个时辰前就让端上大补气血的汤药与她喝,以求凝神补血、润胎催产,却偏偏没任何作用,而后又有医女为婉如施针催产,也是没用。   熬到天光大亮时,肖阳以为自己会听到稳婆问:“保大人还是孩子。”   他以为自己能咬着牙回答必须要保住婉如,却偏偏根本没人来问他。因为,此刻已然是临近胎死腹中一尸两命的状况,或许,哪怕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此刻我说:本文<完>   大家觉得如何?^-^ ☆102、产后血崩   肖阳站在产房外高声鼓励了婉如几句,而后忽然一拳捶向了墙面,将那厚原木做的隔断活生生砸出了一个带裂纹的坑来。   而后,他突然转身揪住肖十三的脖子就往外走,远远离开产房后才一声爆喝,质问道:“偏方呢?!我叫你们去收集的偏方在哪儿?!”   殷红的血从他指骨间缓缓渗出,一滴滴落到地上,绽开成刺目的花朵。   肖十三吓得脸都白了,喏喏道:“有,有是有的,可,可那种东西怎可给女君吃……”他只觉得自己冤得很,当初找着偏方后不就已经向郎君报备过了么?   那时他嗤之以鼻说那些东西“不科学”,虽然肖十三不懂“科学”究竟是什么,但从肖阳的语气中也能知道他看不上这些东西,如今却又巴巴的来问,唉!果真是关心则乱。   “给不给她吃是由我做主,东西在哪儿?快去取来!”肖阳推了僮仆一把,催促他感觉去取药。   结果等对方弄了匣子来,他脸色也没见好转,看着两个盒子中的深褐色药丸纠结得心坎猛跳。   这是依照两份不同偏方做的丹药,一个是“阴子催生丹”,另一种叫做“兔脑催生丹”。前者取五月前的老鼠取阴子去掉皮膜,碾磨捣碎后混以少许红糖与细粉搓成黄豆大小的丸子,需用温热的黄酒送服,每次一粒。   后者,选取腊月的兔脑髓两枚,去皮膜碾磨如泥,再取通明乳香、麝香、母丁香、红花各一钱,混合兔脑髓拌匀后做成小丸,密封阴干,遇难产时温水送服一枚即可。   这就是遇到此种情形的偏方,怎么看都是很不合时宜的奇怪东西,肖阳顿时一阵无语,望向产房的目光溢满了无奈与痛苦。   直至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究竟爱得有多深,哪怕是稍微设想一下婉如可能身亡都会觉得胸口痛得直叫人窒息。   若没了她,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愿意和一只鸡拜堂,不离不弃守着他整整三日不合眼?若没了她,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能站在城墙上抚琴送自己出征?若没有她,还会有谁愿意跋涉千里与自己一同到蛮荒之地赴任,又有谁能一箭射穿狼眼救他于山崖?   建房、煮盐、熬糖、酿酒……与驻地发展息息相关的事情中,一件件一桩桩都有婉如的功绩,除了她,还有谁能为自己化作那既温暖柔情又坚毅机敏的后盾?   想到这里,肖阳不由润湿了眼眶,滚烫的热泪扑朔落下,而后,他在朦胧泪眼中举起微颤的手,默默指了指那稍微靠谱点的“兔脑催生丹”,示意奴婢送进去。   “郎君,不如试试这个?”肖棠忽地端了一碗浓黑的汤药站在了肖阳跟前,“这‘兔脑催生丹’的方子医师听过,他说见过人用并未奏效。这汤药是用苗女榜西留下的草药包熬制的,不知道是什么药材……”   但是,玉恩曾表示榜西的妈妈是苗疆十里八乡赫赫有名的妇科圣手,她本就有求于己方,理应不会说谎。   “苗药?”肖阳忽地眼神一亮,他想找的那个能剖腹取子的人不就是苗医么?此刻原本就是在赌命,赌什么都是一样的赔率,不如就吃这个。   他伸手端过药碗,不顾众人的阻拦亲自进了满是血腥味的产房,一撩袍子便坐到了婉如床边,先用衣袖轻轻擦拭了她额头的冷汗,而后忍着泪轻轻抚着那苍白脸庞问道:“这里有一碗催产的药,我喂你喝了它,可好?”   这药或许能救命或许会催命,肖阳不想交给任何人,免得有个万一被他迁怒,不如是生是死都由自己受着,也算是全了夫妻情谊。   或许苍天见他如此深情会放过婉如?即便不能,至少他能见着爱妻最后一眼,能送她最后一程。   身心疲惫的婉如斜靠着隐囊喝下了那连什么味儿都尝不出来的药汁,她心知自己状况不好,又看到肖阳眼圈泛红,不由想跟他说:“我没事,我会好起来的,你别着急。”   微微张嘴却觉得说话很是费劲,半晌只吐出了一个“我”字,然后,婉如只得努力用唇形示意道:“放心。”   她坚信着自己重活一遭努力许久好不容易沐浴了曙光,美好的日子还在后面,上天不会这么残忍会在这紧要关头剥夺她的幸福。   “我看懂了,懂了,”肖阳伸出食指在她苍白的唇上一点,不然婉如再费力说话,而后呢喃道,“我放心,你也放心,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时至今日,他万分痛恨自己记忆中为何只是个喜欢玩枪的军人,除了狙击什么都不会,明明那地界已经有了安全的破腹产子方法,他却没学到一二,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不然也能依葫芦画瓢试试。   他就这么陪着婉如坐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一直讲着鼓励的话。   诸如将来他们的女儿会是怎样的美丽,就像她阿娘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儿子则会多么有才,轻轻松松就能当上状元郎……   渐渐的,肖阳发现妻子眼中多了一丝神采,听自己说到有趣处竟能跟着笑出声来,他心中一喜,扬声道:“如娘,再努力一次试试?咱们一鼓作气攻下这难关!”   “好。”婉如望着夫君抿唇一笑,任他握住自己的手,半跪在床边不合时宜的陪着她生产。   她和肖阳都是同样的心思,万一此刻只是回光返照,在“上路”时好歹能有至亲相伴身旁。   当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棱洒在室内时,婉如终于诞下了一个胖乎乎的女婴,而后她便耗尽气力头晕目眩的松开了与夫君相握的手。   鲜红的血液抑不住的奔涌而出,医女一面为其扎针一面连呼这是“气虚血脱之征”需赶紧“补气固冲,摄血止崩”!   药都是煎好了用小炭炉在罐子中温着的,见此情形,随侍婢女立刻端了药碗来,两只白瓷碗同时递到了肖阳手边。   一碗是医师开的方子,用黄芪、白术、陈皮、人参、炙草、升麻、当归、熟地等药材煎熬,专用于四肢微凉身冒冷汗,脉微细近乎昏厥的气随血脱状态,可补气固脱。   还有一碗也是苗药,不知是什么材料,听说可医治“暴崩失血,气血两脱之症”,或能补气生血、回阳救逆。   肖阳看着已然面如白纸的妻子,几乎不做犹豫的就从肖棠手中接过了药碗,含了一口在自己嘴里,俯身哺喂入了婉如之口……   作者有话要说:嘴对嘴喂什么的,这是古装戏必备的喂~~~嗯嗯,墨鱼也不能免俗。 ☆103、再回京城   药才仅仅喂了一半,婉如忽然觉得一股暖流笼了全身,四肢百骸似乎都平添了一份生机,她因而慢慢找回了力气,不由睁开眼示意肖阳她可自己进食。   三郎却被她这反应吓得一个哆嗦——东西都还没全喝下去,就算是神药也不可能这么快见效啊?!   提心吊胆喂她吃了药,却见血崩状况渐渐好转,肖阳心里这才稍微好受了些,等换了被褥并擦身更衣之后,他便让人抱来已经清洗后包裹妥当的闺女儿举到婉如跟前给她看。   她瞧着那红彤彤皱巴巴的害自己差点送了命的孩子,忽地噗嗤一笑,低语道:“好丑!”   “嗯。”抱着闺女儿的肖阳也点头一笑,他知道婉如这不是在嫌弃自己孩子,按习俗小孩子要说她丑,长大了才能漂亮。   之前被倒拎着拍了屁股小宝宝此刻正闭着眼“哇哇”啼哭,婉如怜惜的看着她满脸浓浓爱意,这就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盼上十年,终于有了。   “莫哭莫哭,阿娘给你奶喝。”说着,婉如便敞开胸襟让丈夫将宝宝放到身侧,塞了乳头过去,当女儿温热润湿的小嘴触到自己肌肤时,她忽然眼眶一热,为人母的幸福之感油然而生。   “让你闺女儿人生头一日就被骗么?哈哈。”肖阳朗声一笑,此刻婉如哪能有奶,别说是九死一生的生子,哪怕顺产也少有这么快就下奶的。   “虽没也可让她含着吮吸片刻,说不定让妞妞用力吸吸隔日就有了呢?”婉如此刻说话虽中气有些不足却比先前好了许多。   只是没说两句话,她便合上了眼,使得肖阳猛然间心头又是一跳,战战兢兢的伸手触了妻子鼻息,发现她只是睡着而已……   待医女确认婉如已无大碍后,肖阳长喘了一口气,盘腿就在床边坐下了,这一日一夜他心里从始至终都是七上八下的,此刻终于缓了神,竟觉得四肢发软,比在战场上与人拼杀三五日还累。   派了人出去告知大家婉如母女平安,让余初晴看过小外甥后,肖阳就在产房中的软塌上歇了,他想多陪陪婉如,哪怕暂时不能说话,处在同一屋都会觉得心里温暖而踏实。   至于什么“女人生孩子具有血光之灾,男人会受影响不吉利”之类的言论,他完全置之不理。   领兵打仗的还怕这些么?他先前之所以一直不进去只是怕自己身上煞气重,影响到还未降生的宝宝而已。   等他一觉醒来,婉如居然已经坐起身在真正进食了,而后她的状态日渐转好,到洗三时她已然面色如常,甚至下了奶能自己哺喂女儿。   所有医师都将这情况视之为奇迹,从不曾见过本已经濒死挣扎的产妇能三两日就精神十足。   婉如觉得自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在边疆办的“洗三”仪式远比她想象中盛大,来了不少在修路一事中与肖阳有了往来的当地部落头人,大家坐于一堂和乐融融,哪怕言语稍有不通,也能收到对方的拳拳心意。   待仪式临近结束,已经开始逐渐送客时,忽然山下又来了一队人,竟是之前派去寻找的能破腹取子的苗医到了。   虽来得迟了些,可婉如毕竟无恙,对方又是跋山涉水赶来的,肖阳为表谢意亲自迎了上去,远远就看见那队伍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苗女榜西。   他顿时一愣,这才明白原来那赫赫有名的苗医就是她常挂在嘴边的阿娘!如此看来,婉如身子能在短短三日就恢复的如此之好真是托了对方的福。   先前听说苗疆女子有秘药,产后吃一剂不出七天就能下地干活,他还以为是谣传,如今看来确有其事也不一定。   而后,他又忽然想起了婉如血崩时的情况,那个血流如注面色苍白近乎昏厥的她,为何忽然就清醒了能自己吃药?   莫非,这就榜西当初拍婉如一下所送的“祝福”?巫术不仅可以害人也能救人,说不定,这小娘子当时确实是在她身上留了什么东西,以便于在人濒死时引出一线生机……   事关苗疆族人的秘密榜西见了婉如后没表功,肖阳也就不曾询问,只是无比虔诚又感激的接待了这对母女,留她们住了一月有余帮妻子调养身体。   这事情在崔文康、郑恭亮等人看来实在是胆大包天,他竟然会相信巫医让妻子吃一些莫名其妙甚至不知道是什么的奇怪东西。   可大家却发现原本被医师断言伤了身子可能恶露不净,并且很难再有孕的婉如出了月子就已身体舒爽,并且气色一日好过一日。   当孩子满了三月时再一把脉,不仅众人再没指责肖阳的鲁莽,其中一个起初最反对用巫医之法治疗婉如的医师,干脆利落收拾好行囊随着运送炸药和水泥的筑路队伍就往西南腹地去了,他准备到苗疆寻访巫医进一步修习医术。   他是御医,是清江郡主特意从宫里求来照顾儿媳的,这样一个在京城重来都是昂首走路的名医,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无能为力的病人被荒蛮之地的女子治好,实在是太憋屈!   不仅婉如恢复得好,小闺女儿也身子特别健壮,到五月时趴在床上她小屁股就一撅一翘的,想要学着爬行。   别的孩子都是“七坐八爬、半岁出牙”,她每一样都要提前一个月,婉如先是一惊一诧的,而后则经常哭笑不得的说:“咱们家瑾峥是个急性子呀?以后可有得磨……嗯,别欺负弟弟唷。”   是的,弟弟,婉如养好身体后就想再要一个孩子,总觉得需有个男孩心里才更踏实,肖阳却被她生瑾峥的惨状吓到了,直说要再缓缓暂时别要孩子,又说女子二十出头怀胎才是最安全的。   婉如转念一想,多养养身子确实也好,因而,一直到瑾峥能满地跑了都还没为她添一个弟弟,好在这些年夫妻俩一直待在西南地区,肖侯爷、永安王根本管不了三郎,就算没生儿子他也没法塞来美姬。   或者说,永安王曾经是送过肖阳胡姬的,没两日他就退回去了,还回复说:“毛太多,不喜欢。没毛的也不要,家里没地方塞。”   过于直白话如同冷水灌顶,此后再也没长辈送他姬妾,反正送了也不要何必自讨没趣?至于下属的孝敬,他会收但是也会马上转赠给旁人,久而久之大家便都知道别送肖三郎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他情愿收真金白银的礼物,而不稀罕还有自己花钱养的美人。   不知不觉间,肖阳的三年任期便已经满了,他长期以来在边地大刀阔斧的改革,办学、修路、屯田、互市、发展工业,将一个传说中十分贫瘠荒蛮又时常出现反民的地方,改造得欣欣向荣。   因而,肖阳政绩由朝廷考核为优,今上要求他回京述职详细阐述各种经验。   因筑路一事还在进行中,便交由郑恭亮与温子辰暂管,只需肖阳单独返京,至于徐恒宁,两年前他招惹金齿少女后怎么躲都甩不掉对方,早已吓得申请离开此地回了西北。   收拾行囊时婉如很是犹豫,不知在此地置办的东西是否需要全部运回京城,看情形,皇帝是想要将肖阳调到别处赴任了,或许不会再回到蒙州。   “无需全带上,留一半收拾好后放在这里托付给堂舅即可,”肖阳叹息着摇了摇头,“襄阳公主夫妇已经出发到了蜀地,接下来他们会到安南都护府落脚,准备为温七说亲。”   “嗯?”婉如先是一愣,不太明白肖阳突然说起这事情究竟是何用意。   略一思索后才回神惊道:“这是指,那边已经乱了?”   若京城没乱,为何不把已经“大龄未婚”的小儿子招回去,反倒是千里迢迢的赶来要为他在西南地区说亲,还特意选了一户和肖家类似的独自为政与京城没多大交集的边将世家,是京城有谁在逼着温家站位吧?   说是为儿子亲事离京,未尝没有逃避的意思。   婉如原本还在冷笑,这襄阳公主还是今上最疼爱的女儿呢,竟然不管她爹就自己跑了,转念又一想,闹的都是他们血亲又有谁在意过这位皇帝爹?记忆中的那次夺嫡之乱一死就是一打皇亲国戚,也不怪他们但凡能弄出去的儿孙都在外面,自己也跑得越远越好。   “那我们此刻回去……”婉如苦着脸掐指一算,她重生后竟已经过了五年!果真是时光飞逝。这么看来,若是按当初的发展轨迹那大事的发生也就在半年左右。   “阿娘和大嫂他们都在京里。”肖阳沉着脸如此回答,他可没法像长公主那样一走了之,或者说,或许她是今上故意放走的也不一定。   肖家长期以来都有人在京城居住,说难听点就是边将押在天子脚下的人质,不得擅离。或许,有的人家会觉得只要根基在,牺牲一两人无所谓,他却希望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保护好家人。   来到西南是为在近几年躲避站位,此时回到京城一时半会儿也卷不进去了,当最后一刻内城乱起来时,难道自己领着两千铁甲轻骑还护不住一个将军府么?   婉如本希望路上走慢些,等尘埃落定再入城,听肖阳这么一说她赶紧闭上了嘴,同时又忧心忡忡的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夺嫡之乱后没两年就是西北边患,到那时,夫君又会上战场吧?   还是得尽快有个儿子才好! ☆104、与子同袍【修改】   收拾行囊后一家人带着上千军士和家丁仆人行在了路上,婉如时常抱起妞妞指着沿途美景教她说话,认识各种植物、花果。   托了肖阳大力发展桥梁建设并获得了朝廷嘉奖的福,周边州县也多有效仿的,一路走出去比来时舒坦了许多,小孩子也没受到太多折腾。   得闲时,婉如不禁开始琢磨,三月后到家,再三月或许就是京城之乱。   担惊受怕的怀孕不太好,不如等到夺嫡之事尘埃落定后赶紧怀胎,那么,三郎在出征前或许还能见着儿子落地。   她这是一厢情愿的在盘算,但计划总是不及变化快。等一行人走出滇地越过石门关来到锦城,因担心风餐露宿的对孩子身体不好,便准备在此地暂住两日休整一番。   刚入住驿站没多久,肖家奴仆就急匆匆求见肖阳,他们在外闲逛习惯性打探各种风声时,听到了行商带来的两个异常糟糕的消息。   京城出事了,据说是今上病倒下令六皇子摄政,却有人说是他煽动部分勋卫哗变,逼宫囚禁了皇帝。   因而,三皇子与七皇子领私兵,以“救父皇、清君侧、诛叛逆”的名义围攻皇城又时不时互殴。   禁卫军不知听谁号令只得按兵不动,以至于京城局势搅成乱麻,甚至连九皇子都已失踪。   更糟糕的是,当几个皇子在为由谁登基斗得乌鸡眼一般时,西戎却又乘机来袭。其实这糟糕的局面和肖阳有直接联系,他听说西戎入侵后只呢喃了一个词:“蝴蝶效应。”   当初三郎在娶亲之前在塞外闲逛时发现西戎蠢蠢欲动,为传回消息他一枪戳死了戎部某王子,因而引起对方亲爹的奋力报复。   为稳固边防肖阳亲自击杀了该部落头人,继而与哥哥一同灭了西戎这个最爱侵扰边境的部落,却使别的地区有了壮大、发展的机会,反倒出现强人在短短四年间统一戎部,建立了湥浑汗国。   一个引子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此刻正值初春时节,物质不足却又战力非凡的戎寇,在本部落稳定团结后,又看到邻国局势混乱,便由其大汗带领赫赫扬扬南赴中原抢掠。   “那帮皇子是傻的吗?吃饱了撑的内乱——把国家玩丢了看他们还抢个屁!”肖阳瞪着眼狠狠一拍案几,忍不住爆了粗口。   正被婉如抱着玩金珠手链的肖瑾峥被父亲的怒喝吓得一抖,愣愣看着他撇起了嘴,顿了两息后才张了嘴“哇哇”大哭。   当娘的赶紧亲亲搂搂安慰小闺女儿,同时白了夫君一眼,嗔怪道:“小声些,吓着孩子了……”   “妞妞莫哭,咱们肖家人流血、流汗、不流泪!”肖阳伸手轻轻捏了捏闺女儿湿漉漉的小脸,而后无奈道,“你哄着她吧,我即可去拜访锦州刺史详细打听一下,或许,我们不能按原计划出行了。”   “嗯,快去吧。”她点点头,同样也是满目透着忧心。   待肖阳走后,婉如抱着女儿蹭了蹭她的脸低声呢喃道:“边关烽火起,男儿需得披战衣呐……妞妞,你阿爹说不定,要去打仗了。”   “打仗仗,打仗仗!”瑾峥重复着母亲的最末一个词,捏着小拳头高举又落下。   “对,打仗,爹爹要去保护咱们瑾娘哦。”无需肖阳说,婉如也觉得他们不可能按计划带着这一千二百军士、几百家丁女婢回京城去。   人太多容易引起误会,近两千人,到时候怎么站队都不行,不是去夺嫡都会被人看成眼中钉。   尽管永安王、郡主婆母、嫂子和侄儿侄女,还有娘家的大部分人均逗留于京城,可大部分情况下皇子私斗死不了与之无关的人,只要紧闭门户熬过最初的一段时间,等有人顺利登基后便可万事无忧。   却不知西北部情况究竟如何?婉如不由望着刺史府的方向很是忐忑,记忆中的夺嫡与国战都已经提前,那丈夫还能不能成为一品大将军顺利归家?   这锦州是西南地区最为富饶的州府,其刺史也是皇族中人,与永安王是异母兄弟,两人年纪相差很多,今上已经登基后这位王爷都还不及弱冠之年,因而他们早年也没发生过冲突。   如今肖阳登门刺史自然客气接待,并且取了地图详细告知了此刻的多方情况。   “西戎几十万兵力绕过了定西都护府所在的军城,放弃玉门关,直击陇右道南面的凉州,据悉,沿途已多处城镇失守,”定越郡王指着凉州区域的一个边镇苦笑道,“此刻,戎寇已经往西北地区的重要关隘西平郡而去。”   “若是西平失守,下一个关口则在兰州!”肖阳咬牙用手指点着行军图狠狠一戳,“此处之后便是一马平川,距离京城不过一千里。”   “肖将军如何打算?”定越郡王看着肖阳询问出声。   他是奉命回京城述职的边将,无旨不得擅离固定路线,如今,自然是没法指望京城能传出什么正常的旨意。   若是寻常时刻改道去西北便有谋逆的嫌疑,此刻虽是外敌入侵的紧要关头,事急从权无可厚非,可谁知登上皇位的人会不会秋后算帐?   不变路线只是走慢些,在蜀地多逗留一下,却是无碍。   定越郡王心知肖阳带了一队骁勇善战的军士,本又是一员猛将,换在没什么赫赫有名大将军的蜀地,他甚至能算得上是帅才。   若是肖阳能逗留在锦城,那他就无须担忧戎寇打入大齐腹地后自己辖内会不会被侵袭。   肖阳却根本没这偏安一隅,苟且偷生的打算,哪怕是要被秋后算帐也得先将戎寇撵出大齐,总不能等到国破家亡了再来奋起反抗?   他只是在犹豫,自己是应当往西北赶在戎寇围攻西平之前去救援,或是往东北去京城守护外公、母亲和嫂嫂侄儿等人?还有婉如和瑾娘又该怎么办?不论去哪里都不方便带着,留她们在锦城他更是无法放心。   思来想去,还是民族大义在他脑海中占了上峰,肖阳决定派人暗中回京保护家中老少,婉如带上女儿和奴仆退回昆岭,自己则直接奔赴西北   而后,他谢绝了定越郡王的邀请,正色道:“这戎寇入侵,每每掠男女为奴、奸杀妇人、烧毁村寨,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惨不忍睹,身为将领,我没法站在这里等他们打上门。”   说罢,他即刻放了飞鸽传书昆岭,让人火速押运所有已生产完毕的炸药、火器到前线,而后安排了少许精兵潜回京城,又指点了定越郡王几处布防事宜。   忙完一切后,肖阳这才回到驿站房间向婉如辞行,让她带上女儿回昆岭去。蜀道虽难,但已经走过了两次不会有大问题,总比留在此处的强,纵观历史少有外敌入侵会打到西南夷区去,排除他们跟风内乱的可能后,反倒最为安全。   “你披上战甲就打算出发了?”婉如无语苦笑。   “……是,”肖阳愣了愣,而后颔首点头,又无奈道,“如娘,对不起你们,但这是我的责任。”抵御西戎是肖家军的责任,无关皇位上究竟是谁,无关是否有人下令。   婉如也是一叹,进一步问道:“我是说,你什么都不带空手去杀敌么?”   “准备带上现有的霹雳弹,原就准备献给今上的,每样都带有一大箱,如今正好派上用场,”说起他的研究肖阳不由挺直了腰杆,成竹在胸的回答,“虽少,凑合着也能打西戎个措手不及,后续的再让他们送来,必叫戎寇有去无回!”   “我是说粮草和军饷啦!”婉如以前在西北时后勤军需不用他操心,如今突然说到要上战场,精明如肖三郎竟也犯傻了么?   随身只有些许干粮,一路上让将士喝西北风去么?没有军饷又如何刺激普通士兵奋战?   肖阳本想说肖将军的军饷常事后再发,没人会有意见,忽地他又想起了别的可能,赶紧闭了嘴,一脸讪笑望向妻子。   却见她指着墙角的几个小箱子昂首道:“那是咱们家近年来积攒的金锭,拿去用吧!方才我已派了人去做饼子和肉干,你先整甲缮兵去,等一切都弄好了再出发——磨刀不误砍柴工不是?”   “好!”肖阳看着那与自己相比丝毫不缺乏勇气和智慧的爱妻,眼圈一红,不由屈身给了她一个用力的拥抱,恨不能将其揉入自己胸口,化为一体。   婉如轻轻抚着他的脸,爱意浓浓的呢喃:“阿阳,放心的去,我和瑾峥会好好的等你回来,一定要平安回来!”   待到次日清晨,肖阳带领一干将士整装待发,饮了饯行酒后,他慷慨激昂的高声喝道:“人生在世,百年岁月瞬息而过,总要做出一番事业才不枉此生,如今国难当头,短短一月沦陷数州,各处火光滔天、杀戮四起,眼看即将国破家残,我们能坐视不管吗?!”   “不能!”千余将士同时应答,喊声震耳欲聋。   “说得好!”肖阳说罢,扬臂呐喊道,“犯我大齐者,虽远必诛,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众将听令——出发!”   他声音浑厚而又凝重,目光坚定而无所畏惧,浓浓的爱国热情溢于言表,就连那离去的挺拔背影也叫人不由心生崇敬。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伴着低沉却又斗志昂扬的战歌渐渐远远,朝阳中,肖瑾峥被阿娘抱着手中目送父亲出征,她懵懵懂懂的含着拇指细声细气呢喃:“打仗罗,驾!”   “嗯,打仗,打跑敌人爹爹就回家。”婉如轻轻拍着闺女儿的背,不由潸然泪下。   孩子还小,根本无法理解这种离别的意义,只以为父亲是在与她做游戏。   婉如却知道,肖阳这一走还能不能回来都是两说,或许妞妞将会有个大将军父亲,或许,她们从此就是孤儿寡母了。这便是将门之人所必须面对的现实……   稍后,婉如领着女儿和一干仆人返回西南,肖阳则快马疾驰往西北而去,没走到五日便遇到了衣衫褴褛的难民,其中不乏青壮年。   肖阳骑在马上命人寻了个看起来像是这群人头领的中年男子,详细寻问他们从何处来,路上行了几日,是否遭遇敌人,以便借此信息估摸戎寇的位置与规模,修正自己的行军路线。   正如他先前所料,七天前戎寇已经大举进犯侵袭了西平,并且人数比预先的更多,却不知该城究竟能熬过几日?   了解了这些必要信息后,肖阳俯视着那面上还带有血痂的汉子,忽然问道:“你们欲往何处去?”   那人显示有些茫然,想了想之后才回答:“京城。”   他们原本只想逃离西戎侵犯之地,并没多想究竟去哪里,肖阳一问他反倒有了主意,想必京城一定是安全的,却不知那里究竟会不会给他们打开城门?   “你们走偏了,此地是甘南,你们应当是从西平到定西然后再至天水去往京城,从甘南到天水绕行了不止百里,”肖阳摇摇头,而后告诉他京城此刻已经许出不许进了,又叹道:“再者,此去近千里,壮年男子可行,老弱妇孺又该如何?”   这中年男子也是个能识文断字的乡绅,他在肖阳反问后,拱手行礼客客气气地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他虽不知道肖阳是谁,只见其身穿耀眼的光明甲,姿容不俗,领着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驻足说话时属下却鸦雀无声,可见御下严谨,必然是个值得信赖的英雄人物。   便很是乐意听他一言。   “我可修书一封让甘南守将容你们在外城落脚。我乃定西都护、威武侯三子,肖家三郎。”肖阳如此回答。   因怕有奸细混在乱民中,战时若非必要不开城门是惯例,不驱散他们已是宽待。   而后,他又让人打开了一匣子金锭,使其高高展示在流民眼前,并扬声说道:“传我令——就地征兵去往西北,预支军饷,若能立功再给厚赏!”   与其让他们四处奔跑逃难造成更大的混乱,还不如聚集起来一同抗敌。   “呃?”中年男子先听得肖阳报自己名号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又闻征兵一事顿时呆愣当场。   “逃得一时能逃得了一世?我们同为大齐人,生活在同一片土地,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脉,当敌来犯,为何不能同仇敌慨、同生共死?”肖阳跨骑在黝黑高头大马上,一抖猩红斗篷抬臂指着身后便高声问道,“看看,在我们身后,是中原广袤的良田,在我们身边,是家中父老妻儿。我们若退缩,谁来保家?我们若退缩,谁来卫国?!与其背井离乡寻人护佑,不如打过去,夺回自己家园!”   在旁围观的人群中忽有一个热血男儿随着肖阳的号召,扬声应道:“没错,打回去!我愿意跟随将军打回去!”   “对,打回去!家可破,国必保,身可杀,志不挠!”有一人起头回答,便有一群人响应。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书生,在面临破国之境也会热血澎湃,也会有铮铮铁骨。   没有国,又哪来的家?逃,还能逃多远?躲,又能躲到哪里去?不如奋起抗争,让戎寇止步与西平!   即便是身死战场,军饷也够家小嚼用几年——那可是金锭!   “好!诸位壮士便与我同去!”肖阳派人带了部分火器作先锋奔去西平救急,自己则沿途收拢流民,教导必备的应敌之法,组成了一只虽无战袍却也斗志昂扬的队伍。   他们或举棍棒、或拿柴刀,嘴里唱着慷慨激昂的从军曲,互相勉励、互相鼓劲,以满腔热情与英勇献身的精神为动力,雄赳赳气昂昂奔赴战场。   围攻西平的戎寇,先是被霹雳弹劈头盖脸一通乱炸,而后又中了掺有砒霜的毒烟弹,还没来得及休整妥当,又听到远方传来了音节短促、声调激昂而雄浑的歌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修我矛戟。与子偕作!”数千人的齐声高歌混合着轰隆作响的脚步声,在山岭间浩然回荡。   怎能说没有衣裳?我愿和你披同样的战袍。国君让我们出兵作战,且修整我们的戈与矛。我们面对的是共同的敌人!怎能说没有衣裳?我愿和你穿同样的汗衣。且修整我们的矛与戟。我愿与你一同战斗!   打着“肖”字旗号的将士们踏着战歌的节奏以整齐划一的步伐,从西南方逐渐临近西平城下,战鼓雷动,歌声激荡,一声声一句句,冲击着戎寇的耳膜,恍若连大地都在为之震颤……   与之同时,西平关隘的西北方向竟也出现了一大队轻甲骑兵,他们却是竖起了硕大的“威武”旗号,由肖旭领着疾驰而至沿途激起一片滚滚扬尘。   “是肖家军,肖家中军和先锋军都来了!”已被围困十余日的西平某守将见此情形不禁激动得差点落泪,若再晚上三天或许就已破城,万幸、万幸!   当肖阳兄弟迎战西戎贼寇,一步步将其撵出大齐甚至绞杀过半的同时,京城夺嫡之乱也在电闪雷鸣间落下帷幕,三个皇子互相拼杀实力损耗过半,最终却偏偏由一开始消失了的九皇子异军突起坐收渔翁之利。   而后,他发表的第一项政令就是:参与皇城哗变的从犯既往不咎,朝廷上下全力抗敌。   等回到西南夷地区的婉如得到这些确切消息时,已是几个月后。   听说,当肖旭领兵救援西平时,西北军城也曾被戎寇围困,威武侯领着人数不多的军民浴血奋战几十日,直至大军回援。   那个平日里隔三岔五找茬的监军段荣轩竟也突然摇身一变,不仅亲自领了麾下的一队暗探斩杀数名敌寇头目,还搬出几大箱自己的私房钱做灭敌赏金!   听说在这国难之时,边地竟有一刺史弃城而逃。   好在其属官依旧坚守岗位奋力御敌,甚至他的媵妾也换上战袍领了一队娘子军扼守城镇,以血战七夜将士殒命过半的代价护住了一方百姓。   听到这里,婉如心里不由一紧,抬头看向正在念家书的嫂嫂求问道:“这,该不会是父亲吧?”   余初晴尴尬一笑,略略点头后回答:“是的,他没跑太远后来又被手下带回去了,这事情才算没有闹大,阿翁已经说了分家,大约等战事平息后就会……”   就会把二房踢出去免得又闹出什么祸害了崔氏一门,可怜文康却必须和这一家子牵连在一起,孝道压在头上无法可想。   “也只能,找个机会让他卸任了。”婉如神色一暗,有这么个拖后腿的爹真是叫人难受,不让他消停点肖家说不定都得被牵连,别做官了回家吃自己才能叫人放心。   正说着话,腹中宝宝突然猛一蹦弹,惊得婉如“哎唷”一声叫唤,而后苦笑道:“儿子别闹!唉,这绝对是个儿子,一点都不如姐姐听话。”   “闹腾才身体健壮。”余初晴笑着坐到小姑子身边,轻轻抚了她的肚腹,一脸艳羡。不知为何她和文康身体都没任何不对,却一直无法有孕,好在他不曾怪罪也没纳妾,这才叫人心里好过些。   “嗯,”婉如点点头,又拉了嫂嫂的手劝道,“你别心急,顺其自然便好,该有的迟早都会有。”   “不说这个,继续看信。”余初晴定定神,又开始给婉如讲她最关心的内容——肖阳此刻在何处。   当下,西戎溃败退兵撤到了西北,大齐危机算是已经解除,朝廷却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些贪心又凶残的敌寇。   创出火药新用法的肖阳领命继续追击溃兵,以期让他们十年、二十年不敢再回来侵犯大齐的一丝一毫领土。   这信是从京城肖家寄来的,其实他们也不知三郎具体身在何处,何时能得胜归来。   婉如不由抚着自己隆起的肚腹轻声一叹:“唉,我可怜的儿子,该不会等到你已落地那当爹的才能回家吧?”   “嗯,很有可能。会吓人一跳吧?突然蹦出个儿子,哈哈!他准头也太好了,不愧是神射手——就出征前夜那么一次……”余初晴咯咯笑着,打趣小姑子。   “幸好有他陪我呢,免得这长久的等待过于煎熬。”婉如自婚后还从没和肖阳分别如此之久。   也只有此时,她才更深切体会到骑马游街受人崇敬的“大将军”不是个能轻松得来的头衔,将军之妻所拥有的除了夫君带来荣耀,更多的却是背地里的支持与坚守。   也只有此时,婉如才能从“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种诗句中读出浓浓的悲壮,从“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里看见自己那同样揪心的思念。   然而,为了腹中的孩子,为了眼前这正忽闪着眼睛望向自己的女儿,她不可以悲伤,不可以软弱。   需得要像清江郡主那样时刻以最饱满的精神气面对大家,告诉众人,三郎一定会打了胜仗平安归来!   而她自己,也会妥当照顾儿女,养好身体,以最完美的姿容迎接丈夫的回归……   几个月时间转瞬即逝,某日午后婉如正身披毛毡织毯倚在榻上小憩,忽然惊觉有人在解自己衣裳,她不及睁眼就一巴掌扇了过去,却被来者单手扣住了手腕。   定神一看却是黑黑瘦瘦的肖阳顶着满脸胡渣笑吟吟的望向自己,婉如愣了半晌,轻轻抬臂抚着他那粗糙了许多的面庞,眼眶微红含着泪呢喃道:“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肖阳还未回答就听得床榻内侧传来婴孩的“哇哇”哭声,他也同样愣神,瞪大了眼瞧向躺在妻子身边的那个浓密黑发壮实男孩,不由低语:“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是呢,做了个梦,既长又累,却也充实而甜蜜。”婉如环臂揽住肖阳的颈项,顾不得他满身尘埃主动迎上了那火热的唇。   默默地,将后半句话深深埋入心底——重活一次,真好。能有幸嫁给你,真好。   <完> 作者有话说:   《诗经·国风·秦风·无衣》秦地人民抗击西戎入侵者的军中战歌。   原文: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105、番外—攒钱   提到真金白银,财迷婉如比肖阳更为动心,或许是前些年一直深受继母克扣嫁妆阴影的影响,如今有了女儿后她生活中除了照顾丈夫、经营酿酒等产业之外,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给瑾峥攒嫁妆。   大肆苛责百姓收受贿赂是不可以的,但用自己驻地的出产与人交易却能成事。   当小妞妞已经能满地乱爬时,婉如就在互市中用食盐与绸缎换取了河赕贾人从身毒贩来的琥珀、海贝、光珠,以及骠国的红宝石与蓝宝石。   将这珠宝满满的装了几大匣子,搁到瑾峥的摇篮跟前,对着她捧起一大把又任其从手缝间“哗啦啦”落下,宝石相互撞击发出了悦耳的清脆声响。   胖乎乎小妞妞的眼珠子随着绚丽红宝石的上下“流动”一眨不眨的挪移,伸出手也想要去抓来玩,却被小木床的栅栏限制了自由。   她只能从摇篮床的空隙间伸出手左右摇摆,同时一脸焦急的哼哼:“啊,啊……啊!”   “想要么?很想要吧?”婉如取了一枚杏仁大小的红宝石在女儿眼前晃过,而后笑道,“现在不能给你唷,这是攒来十五年后妞妞出嫁时给做头面的。”   说完她就把那枚顶级的红宝石装回了小布袋,搁入匣子里。小妞妞当场瘪了嘴,眼睛一闭,嘴边一张就开始嚎哭:“呃嗯~~哇哇哇~~”   办完正事回家的肖阳恰恰好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他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赶紧走近妞妞身前抱起她哼哼哄哄,又冲妻子埋怨道:“你怎么生了孩子反倒变小了?欺负闺女儿好玩么?”   干坏事被抓了个正着的婉如埋头羞窘一笑,稍一思索后竟又抬头理直气壮的说:“我这是在训练她呀!”   “训练怎么眼巴巴望着你手里的东西?”肖阳伸手取了一个鸽蛋大小的蓝宝石,打算搁到啼哭不止的闺女儿手中。   “诶,不可以——她会含在嘴里试着吞咽的!噎住了可怎么得了!”婉如轻轻拍了丈夫的手臂不许他给瑾峥这种小玩意儿。   “我已经找工匠去做珠帘了,将那些成色不算好的小个头宝石包镶之后串起来再给她玩。”婉如一面解释一面敞开了衣裳,露出白嫩的胸脯用乳汁来安抚啼哭不止的女儿。   “会不会太过奢靡?”肖阳微微蹙起了眉,他倒不是心疼钱财而是怕女儿养出坏习惯,刚满八个月就开始玩宝石,八岁、十八岁时又该玩什么?   “小娘子需得见多识广在金山银堆中长大,将来才不会因爱慕虚荣上当受骗,”婉如抱着女儿在床边坐下,一面轻轻抚着她的背一面规划未来,“还得见识各色男子,傲气才子、翩翩书生、英武将领……免得被人拐骗哦,对不对啊?”   听她这么一说,肖阳就以为妻子是想起了她的异母妹妹崔婉兰,朗声笑道:“我们家的孩子,再怎么也不会被采花贼骗了,敢冲我肖家下手,老子扒了他的皮!”   婉如却是因自己前世的经历有感而发,因谢俊逸的才名和俊朗外表而受骗,因为嫁妆被张氏私吞而致死念念不忘——她可不希望女儿走了自己的老路。   转念又一想,肖阳却并非自己父亲那样没担当又易于被人玩弄的糊涂蛋,有他这样的阿爹,想必瑾峥将来也不会吃苦受罪。   因而她笑着点了点头却没应声,再怎么也不可能告诉丈夫自己是重生而来再活一次的人,前辈子是和表哥私奔了委屈死的。   要真老实交代了就算不被当做妖孽烧死,丈夫心里也会膈应吧?   肖阳可不知妻子心里正百转千回,只觉得她默默哺乳的娴静模样怎么看怎么诱人。   胖乎乎的妞妞正躺在阿娘怀里埋头猛吸,不仅没哭闹还一脸挺满足的模样,引得肖阳都喉头一动,默默垂涎,恨不得此刻吃乳的再添一个自己。   或许是那视线太过炙热,婉如脸颊一红微微背过了身去,肖阳厚颜挤到床边挨着她坐下,从后面搂住妻子那比孕前更丰韵的腰腹,好玩似的捏了捏那一圈儿软肉。   “呃,好痒——讨厌!”婉如抽空用手肘往后戳了两下,扭着腰想躲却怎么样逃不出他的魔爪。   “哎,软乎乎的和咱们闺女儿的脸一样嫩。”肖阳沉沉喘着气在婉如颈项、耳后亲啄细吻,正想步步深入干些小夫妻间应该干的事儿,一埋头却发现女儿正瞪着黑幽幽的眸子凝视自己。   他只得长叹一声放弃了原有的打算,开始和婉如讨论女儿的教育事宜:“给她再准备些布偶、木偶,不能只会用明珠打弹子却瞧不上摘花、捏泥人。”   “那还用说,宝石是给她攒的嫁妆又不是只用来玩。”婉如理所当然的如此回答。   在她看来,有这几大匣子宝石还远远不够,世家女出嫁谁没有个八十、一百担的嫁妆?也不知道将来要生几个儿女,再怎么也得两个吧?自己阿娘留的那些已经和哥哥均分过一次的东西肯定远远不够。   在得了肖阳的支持后,她又继续与人交易着各种物品,譬如收购了商人千里迢迢从交趾运来的顶级紫檀木,还有孔雀尾羽上万支,准备将来在江淮一带寻一流的工匠做扇子、披风甚至织成裙子。   还有傣人那边传过来的龙脑香、檀香、象牙,砂仁、龙血树、黑儿茶等南药,本地的鹿茸、虎皮、豹皮等物更是不用说,凡是能收集的她通通在留意。   看着妻子这疯狂收集物品的模样,肖阳先是嘲笑她越发财迷,而后渐渐也添了一分要为儿女积攒家业的想法。   此刻,他已不再是家中万事不愁的三子,而是家主与父亲,须得自立门户往来应酬,逢年过节还需给父母送去礼物,婉如虽与父亲关系不够融洽,却毕竟是生身之父,崔刺史和崔阁老两处一应礼物都不能落下,更不消说永安王府上。   “哎,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肖阳看了婉如整理出来的账册忍不住长叹一声,然后迅速联络堂舅、表弟、大舅哥展开了风风火火的捞钱行动。   身为大男人既要干一件事,他们就不会满足于小打小闹,肖阳当即命家中一队脱了籍的部曲组成彪悍的马帮,入了襄阳公主家庇护着的一位西南商人家的分子与他们一同□毒倒腾货物,郑恭亮也不甘示弱筹了钱入伙儿。   于是,各种作坊有了,南北货铺子有了,连钱庄也在昆岭顺利开门营业。   眼瞅着库房越来越拥挤,婉如见天没事了就笑眯眯的挑选宝石研究首饰头面,偶尔却又遗憾的说:“可惜距离昆仑太远,得不到上等的玉石,瑾峥出嫁时还得凑上成套的玉器才成。”   听到她这样的抱怨,肖阳却眼神一亮,结合脑中记忆兴致勃勃的说:“骠国盛产一种玉石!常见红绿两色,因而被称之为‘翡翠’,它虽不如白玉油润内敛,质地好些的却比寻常的碧玉更晶莹剔透,且色彩多变水润细腻,极适合做手镯、耳饰、钗头和摆件。”   “翡翠?”婉如很是疑惑的问,“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此等宝石?”   “被厚厚石头裹住的,一般人哪里见得着,”肖阳轻轻一弹婉如的碧玉耳坠,笑道,“翡翠与你这相比说不定还略胜一筹,若找着好材料又寻了一流工匠雕刻,做出来可不比白玉山子、珊瑚树差。既然大家都不知有这东西,说不定咱们还能以及其低廉的代价引领风潮。”   婉如立刻懂了:既能引领风潮,那也很可能像金波玉露那样售出百金高价。   按威武侯的判断,三郎本就是个实干能力相当强悍的人,他一打定主意就开始研究商道,派了人去探路,而后发现记忆中能挖出翡翠原石的地方此刻竟是无国无主的荒山!   肖阳顿时乐了,炸药都有还怕挖不出宝石?有了宝石还怕没人欣赏?去“琳琅坊”找人做了再送几套给襄阳公主、清江郡主、平乐郡王妃等人,等她们一戴,还愁没人跟风么?   等瑾峥学会走路满了周岁开始唤出“阿爹、阿娘”时,肖三郎家暗地扶持的珠宝铺子“翠品阁”便已开张。   不过一两年时间便享誉全国,京中贵妇谁人不趋之若鹜?却没人知道这铺子的由来——其实,只是一位慈母想要为女儿攒嫁妆。 106、番外-结局   眨眼间,婉如便已顺利诞下麟儿,许是因第二次生产的缘故这一胎相当顺利,从镇痛到儿子呱呱落地全过程不到两个时辰。   唯一的遗憾只是,婉如没有夫君陪伴左右,儿子第一次睁眼时也没能见到父亲。   到满月时,由舅舅崔文康做主为宝宝办满月酒,大清早来客还未抵达时就收到肖、崔两家送来的贺礼,时间巧的让婉如怀疑他们是早就抵达昆岭一直在山下住着算好了时辰赶到驻地。   得知自己有了男孙的清江郡主与威武侯分别派人送来了各色礼物,浩浩荡荡两大队人,活生生把崔家的下仆挤到了一旁去。   威武侯为这三房长孙取了大名为肖瑾灿,还特意寻高人求了平安符。   随信送上的绸缎、珠宝、古董等明显是用以“嘉奖”媳妇的,除此之外威武侯给金孙送来了一流材质的小弓箭、马鞭、弹弓、陀螺等物,连皮革裹木的小马驹都送了大小不一的一整套来,有的可骑在上面前后摇摆,有的甚至还有轱辘可拖着、坐着滑动。   清江郡主命人送来的则是被褥、衣帽鞋袜以及一些精致的生活用品,此外还有两箱子玩具,陶质人偶动物、九连环、鲁班锁、七巧板、走马灯、面具等物。还特别说明这些是给瑾峥和瑾灿两人的。   看到婆母的心意,婉如不由笑了。   “能遇到这样的阿家,是我的幸运,”婉如看着礼单对陪伴自己的嫂嫂笑道,“头一胎有了瑾峥她不曾多言,如今生了儿子送的礼与之前相比也并无差别,这样一视同仁,真好。”   “是啊……”余初晴轻轻抚着自己小腹也是感慨不已,难怪当初祖父不看好崔家时母亲却支持她嫁给崔文康。   因为他没有亲娘与父亲关系也不算好,自己头上没正经婆母压着,日子比旁的要立规矩的媳妇好过得多,哪怕是好几年没身孕也没长辈催逼。   想到这里她又不由盘算道:如今月事推迟有半个月了,明日就请医师看看吧?说不定沾上小姑子的喜气有了儿子呢?   婉如早就从崔文康那里得了点风声,又看她抚小腹的动作赶紧笑道:“嫂嫂快歇着,别累到了,外面的事情交给哥哥就好。”   说完就拉着余初晴在自己身边坐下一起看书信,肖家送来的信刨除那些恭贺之词只简单写了肖阳追击戎寇又一次大捷,朝廷预以嘉奖正在商讨是否授予其从三品云麾将军的勋衔。   “不如再来一次大捷,直接升为怀化大将军该多好,”婉如微微抿唇一笑,“他一直期待着获得和阿翁相同的头衔。”   “不妥不妥,”极爱读书的余初晴面上娇憨骨子里却是个比婉如看得更通透的人,立刻就摇头道,“如此年轻就怀化大将军了以后又该怎么封赏?应适可而止才对。”   “嗯,说的是。”婉如赶紧点头表示受教,而后暗暗感慨自己的二傻哥哥能娶到这么个媳妇也是一种幸运。   两人说着闲话又打开了崔家寄来的信件,这其实是给文康的,只不过此刻他阵忙乎着待客事宜,便交给妻子与妹妹看了。   信中除了恭贺已出嫁的婉兰喜诞麟儿之外,最重要的内容却是说崔承望已因病卸任回到京城,祖父趁着自己身子骨尚好替大伯做主分了家,以免日后有人抱怨族长崔承祖办事不公、苛待弟弟。   于是公中财产大房占一半,余下由二房、三房均分,然而,二房因办了很多错事让祖父母都极为失望,两人的私房都不曾多给,执笔的大堂兄为此在信中表达了歉意。   “唷,父亲说家中东西以后都留给哥哥,崔文远得他生母的嫁妆就成!”婉如看着信中内容连连咂舌,“他这是终于醒悟了还是魔怔了呀?”   话音刚落,她就忆起了那由肖家送去给自己父亲做媵的女子,那个代替临阵脱逃的他守城的巾帼英雄,这事想必少不了她的手笔。   “管他原因为何,给或不给咱们也不稀罕。”余初晴本就嫁妆丰厚不差钱,到西南地区后又跟着小姑子倒腾珠宝、山货等物大发一笔横财,如何还将那已经被崔承望挥霍过的家私看在眼中?   “只怕,别的人会红了眼。张氏能有多少嫁妆?她要嫁妆丰厚也就不会嫁了我父亲当继室还偷拿我们母亲的东西。”婉如说完又是一阵笑。   虽知道正人君子不该幸灾乐祸,可想到张氏瘫了她最宝贝的儿子没了前程还得不了太多东西,婉如就忍不住的笑容满面。   “果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余初晴这感慨的却是信中写的后一件事情。   前两月姑妈谢崔氏家里出了大事,都是关系较近的亲眷,因而大堂兄也在信中概括讲了讲。   那谢俊逸娶亲之前家中爱妾姚贞如怀了身孕,正在议亲的陈玉蓉逼他家堕掉庶长子,导致了对方一尸两命。婚后,她却发现走了一个贞如丈夫却还另宠着个容貌肖似的贞玉!   且永安王家为了谢俊逸娶亲时好看些,还给他举荐了一个五品的勋衔,谢俊逸为补偿姚家也因当初的承诺而现今的宠爱,直接将姚贞玉提为了媵。   他原就爱那温柔小意的美娇娘,看不惯跋扈的陈玉蓉,婚后夫妻关系很是不好,多在姚贞玉房中歇息。   身为嫡妻的陈玉蓉又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如婉如前世遭遇那般,她指使了一干仆妇想要给姚贞玉灌绝育药,姚家却也派了孔武有力的妇人保护他家女儿。   陈玉蓉非但没能如愿还被谢俊逸逮个正着,且姚贞玉身份又与寻常奴婢侍姬很是不同,三皇子一系官员甚至将这事闹上了朝堂,让清江郡主那“教女不严”的继母狠狠落了个没脸。   恰逢此时本就受宠的姚贞玉又有了身孕,至此在谢家后院风头极盛,连陈玉蓉也不得不退避三分。   然而,没多久便是夺宫之变,谢家支持着六皇子,姚家却与三皇子有亲,当三皇子与七皇子领私兵围攻皇城想要拉六皇子落马时,谢家内院也乱成了一团。   他们容不得三皇子一系的姚氏执掌谢俊逸的内院,被冷落压制许久的陈玉蓉终于翻身,把已经生下庶长子的姚贞玉被赶去了柴房,各种作践。   而姚贞玉也不是个吃素长大的,为保儿子平安,也为了让自己的亲子成为谢俊逸唯一的继承人,她赶在京城刚刚风起云涌时就早已直接对谢俊逸下了手。   哪怕是自己死了,他们家也必须得菩萨似的供着她儿子!   婉如看得心中寒气直冒,突然就想起了肖阳曾说过的话:“愚蠢的女人只会对女人下手,聪明的却是直接对付男人。”   尽管肖阳所想的“对付”和姚贞玉这种直接断了自己男人子嗣的做法绝不相同,根源上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当初陈玉蓉逼死姚贞如名声尽毁时,婉如就曾想,那事是自己夫君插手后的结果,就当是前世的她已经还了自己,谁知,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谢俊逸和陈玉蓉气得发疯又能怎样?若不合离她也就是一辈子守活寡的命,若打算合离,却会被人一辈子戳脊梁骨也嫁不了良配。   谢家因为牵扯进夺嫡之事招了难,虽没被登基后的九皇子彻底清算,可谁都知道他们在本朝永远不会再被重用,若陈玉蓉选择在此时脱离谢家,那人品可见一斑,再加上她那跋扈又醋劲儿大的名声……   “啧啧,谁还敢要她?”婉如一面感慨一面开始给瑾灿穿上新衣,怀里踹上一枚钱币和一段葱,喻示他将来富裕又聪明。   崔文康又走了来,抱着带宝宝打算去过一次白水河,走过潺潺流水的大桥,可预示宝宝今后能顺顺利利走上人生道路。   当这舅舅正乐呵呵的逗着瑾灿走在桥上从卢鹿人那端返回时,天空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只羽箭,措不及防的射入了他的肩头!   崔文康只觉得肩头一麻,然后手脚便开始不听使唤了,他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抱稳了侄儿跪坐在地,这才闭上了眩晕的双目。   站在崔文康左边的郑恭亮赶紧接过瑾灿,又吩咐众人抬了他回驻地求医,右侧的卢鹿兹莫则赶紧招呼族人去找出暗杀者,千万别被人扣了黑锅。   这可是从他们部落方向射来的毒箭!万一寻不到人崔文康又丧了命,那他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这是见血封喉!我马上派人去取解药。”一直在旁观测崔文康状况的卢鹿兹莫赶在医师到来之前就瞧出了端倪。   “埋广”这种汁液为乳白色的剧毒树木本是西南地区的特产,他们部落也有人用其做毒箭,解药自然是有的,只是,中了此毒的寻常人两刻钟之内就会毙命,却不知从部落取药是否来得及?   “见,见血封喉?”戴着帷帽矗立一旁的余初晴光听着这个词儿身子就是一晃。   “有解药,这里就有!”婉如赶紧伸手扶了她一下,然后急匆匆吩咐道,“肖棠赶紧去拿郎君衣柜最里面那个黑红色的小盒子!”   早在京城时她就听夫君说过这见血封喉之毒,初到西南夷地区他就寻了药草制作出解药,每每去到夷区腹地都会随身携带,这事情只有婉如和他的近身侍卫才清楚。   肖阳虽一直以大咧咧的姿态与当地人交往,起初时防备心却一点都不少,现今和各部人士关系融洽后才渐渐平常处之,万幸的是解药却还在。   等崔文康解了毒后,卢鹿那方也将自己驻地翻腾了好几遍,终于逮住了一个面生之人,经暴怒的郑恭亮严审后竟发现此人是千里迢迢跟着崔家送信队伍过来的,是个早就被朝廷通缉的贼人,专靠暗杀来获财。   “从哪来的就把他送回哪去,让祖父来处置。”婉如代替虚弱不堪的哥哥做了决定。   能暗杀崔文康的还能是谁?他又并非驻地主官!果然是钱财迷人眼,杀过一次人也就不在乎杀第二次——这种祸害还留着他作甚?弄死了才一了百了! --------- 本书由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