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宫囚   作者:陌上邪   误入深宫   第一章 龙凤和鸣   昌黎国,西京,沈府。   这日,沈思容起了个大早,打开房门,丫鬟春柳已经在门外候着了。没过多久,一位三十出头的妇人从远处走近,手里还端着一盆水,细细看去,这妇人穿着一身青绿色的对襟布衫,五官之间依旧存着点风韵,只是可惜了,那左边脸颊上有着一大块很明显的疤痕。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东西也都收拾妥当了,用完早饭咱们就可以出门了。”   “嗯,劳烦奶娘了。”沈思容微笑着说道。这人正是沈思容的奶娘。沈思容生性漠然,只与这个奶娘算得上是亲厚。   奶娘在一旁等着,待沈思容洗漱完毕,便按着沈思容的肩让她端坐在镜前,熟练地给她挽起了头发,擦上一根样式普通的碧玉簪子。铜镜中的女子五官明丽,眉眼狭长,甚至有些魅惑之感,不上脂粉的皮肤也是莹亮透白,朱唇微张,更衬得娇媚。   打理完一切,她们从后门出去,马车早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沈思容一行三人上了车,朝着城外驶去。   沈思容昨夜睡得不大安稳,在马车上被这一摇晃的,也就恍惚的睡着了,奶娘看着她疲惫的模样,心疼地将她的头移到自己的肩上,并且轻声告诉车夫需挑着好路,给稳着点儿走。   约莫一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外头提示着:“小姐,到了安国山下了。”   奶娘这才叫醒她,沈思容醒来,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单手撩起窗户帘子,看了看外面,确定到了地方才开了马车门。   这安国寺是西京第一大寺,在整个昌黎国都是有名气的。安国寺在离西京二十里地的南郊,有座安国山,而安国寺就在山腰之处。   春柳先下车,在下边扶着沈思容,奶娘在后托住,等沈思容站稳了才放手,奶娘刚踏下一只脚,头部传来一阵晕眩感,她急忙扶住马车,沈思容上前扶住她:“奶娘,你还好吧?”奶娘努力的睁开眼,挤出一个微笑:“小姐,我没事。”   沈思容叫春柳拿好事先准备好的火纸等物件,对奶娘说道:“奶娘,你身体不好,就在车里休息吧,我带着春柳上山就是。若是我们耽搁得久了,车上还有干粮,你就自己用些。”   “不,小姐,我没事,我能去的,能去……”   沈思容知道奶娘重情,可上下这一趟,她的身子怕是受不起:“奶娘,身体重要,我娘会明白的,恩?”   奶娘无奈的点点头,她知道沈思容所做的决定从来不曾回过口:“那小姐自己小心些。”思容笑了笑。   “春柳,照顾好小姐。”奶娘交待春柳,春柳答应着,和思容一起顺着山道上开的台阶往上走去。山道上来来往往有许多人,春柳一直爬在前面给思容开道。   安国山的景色极美,沈思容却没有看的心思,渐渐地,倒是春柳四处张望着,思容也不阻拦她,只是越到她前头,交待她别走丢了。   爬至山腰,太阳已经烈了起来,沈思容穿着白色的纱衣,裙摆处绣着几朵花。此时纱衣已经黏在了思容的身上。她拿出袖中的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静了静心才走进大雄宝殿。   沈思容在殿前恭敬的做了个揖,就直接绕道到后方的长生殿去了,此处是安国寺里专门供奉长明灯的地方。她在这儿给她的生母阮氏也点了一盏灯。   “王……不,七爷,七爷,您慢着点,等等奴才吧。”   萧元丰前些日子听人说起这安国寺,不由得想来看看,今日得了空,带着贴身小厮小五子就溜了出宫。听见身后的叫声,萧元丰就更是故意加快了步子。   “七爷……七爷……”   萧元丰爬到半路停了下来,环顾四周的风景,顺带等等被自己甩在后边的小五子。没一会儿,小五子喘着气赶了上来,萧元丰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手里也没闲着,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就继续往上爬去,小五子还没歇口气的功夫,又追了去。   萧元丰在寺庙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手里拿着的扇子开了又合。他走进殿内,打量着殿内的佛像。佛像全是镀了金身的,正厅是一尊释迦摩尼像,旁边还有两尊,一个是文殊菩萨,另外一个,他就不识得了。萧元丰也学着其他的香客跪拜一番,起身后,小五子问他:“爷,您可许了什么愿?”他笑而不答,朝着后堂走去。   沈思容烧了香,也在娘亲的长明灯前拜祭过了。看看天色也还早,起意想去见见方丈弘远大师,一番询问得知方丈在后堂,便带着春柳向后堂去了。   到了后堂,被一个小和尚拦住,沈思容说明了来意,求那小和尚前去通报。不久,方丈便请她进去。   “弘远大师。”沈思容进去的时候方丈正在室内打坐,她对着方丈作揖鞠躬以示尊敬。   “沈施主。”   方丈并不起身,只是略偏过头来对着她还了个礼。   “沈施主孝心可鉴啊。”沈思容每年都会来此,大师也就渐渐与她熟识了。沈思容摇了摇头:“思容来此是有一事请教。”   “请讲。”   “思容心中有执念,并且为这执念所累,却又放不下它,刚才在寺中听闻僧侣诵经的声音,心中豁然平静下来。心里起了跳脱这红尘的念头,思容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   方丈捋着胡须笑出声来:“难得啊,难得。从第一次见施主,老衲就看出施主心中执着,如今施主既然自己问出来,既是答案。至于跳脱红尘之念,施主勿强求,以免再生执念。善哉善哉……”说完,方丈转过头面对着佛像又打起坐来,沈思容默默退出方丈室,脑中琢磨着弘远大师的这番话,却还是不懂得其深义。   沈思容出了方丈的院落,院落返回到寺庙的前殿。走到一个拐角之处,春柳便不再走了,而是指着门边上的一个算卦桌子让她看。   桌上有一罐子签筒,解签的和尚手里拿着一把蒲扇,靠着桌子闭着眼,手里扇扇子的动作有规律的进行着,让人分辨不清,他究竟是在梦中或是尘世。   “小姐,要抽支签吗?我刚刚听人说,这里的签很灵的。”春柳对这倒是很感兴趣,沈思容只是冷哼了一声,她不信签,不信命,若真是这一支签便能决定人的命运,那么她只信人定胜天。   那和尚听见了沈思容的轻哼声,睁开眼打量这思容,沈思容也不避讳,过了会儿,这和尚嘻嘻呵呵的笑了起来:“这位小姐,是否不信和尚的签?”   沈思容不语。   “既然小姐已经认定不信,那不妨一试。”和尚说完,已经放下蒲扇,手里拿着签筒一阵摇动,往前一递。   沈思容并没有接过签筒,只是随意从里面抽了一支出来,直直的递给那和尚:“敢问师傅何解啊?”那和尚拿过那支签,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嘴角抽动了一下。   “如何?”   那和尚将签放在桌上,上面赫然是四个字。   “龙凤和鸣。”   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沈思容回头,只见这男子身着一身紫衣,眉宇硬朗,笑容还挂在他的脸上,五官都是带着光彩的,似那寒冬之煦日。   这人就是萧元丰,他刚远远看见这边有抽卦签的,便想来看看。   出声后,萧元丰才发现自己鲁莽了,见女子正看着他,萧元丰才看清她的脸,长眉连娟柔和了她的面庞,双瞳剪水带着琉璃般得华彩,只是下颚处那紧绷住的细条让人感觉到疏离之感。   微微顿了顿,萧元丰略弯腰赔礼道:“在下失礼了。”沈思容听见,只是对他轻轻点点头便转了过去。   “敢问师傅,那此签是什么意思?”   沈思容也不在意身边有他人,淡然的问道。   和尚摸了摸光光的脑门:“小姐,恕我直言,此签的解有二。只是这两个解却是相互矛盾的。”   “哦?那就烦请师傅说来听听了。”沈思容觉着这话奇怪,一旁,春柳也是一脸的迷惑。   “一则,恭喜小姐,红鸾星现,有喜事。”   “喜事?”沈思容疑惑。   “是,若不出和尚所料,小姐本年之内即将婚配,而且此人定是人中之龙,最妙的是,他十有八九是皇族之人。”   听了这话,萧元丰心下一动,皇族之人?他看向沈思容,她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眼里却是明显的不信。   “其二呢?”   沈思容已经行了笄礼,却因为王氏的缘故,至今未曾婚配,就算是婚配又如何能入那皇族之家。沈思容心下已经不信了,但是想想仍决定听下去,看他还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二则在于这个鸣字。鸣代表着山野之辽阔,与这龙凤配不符,这也正是和尚的疑惑之处。”   沈思容听完,淡淡的说了一句:“万事万物皆有定数,这叫做命,但是,我却是相信人定胜天的。”她说完,向和尚告了辞转身走出了大殿。   第二章 麻烦上身   萧元丰望着她的背影,不由赞叹这女子的心怀之广。他心里也起了意,走近那和尚:“师傅,能否帮我算上一签?”那和尚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闭着眼,让人分不清他是不是睡着了。   小五子见他根本不搭理自家主子的话,冲上前想给他点颜色看看,萧元丰拉住了他:“罢了,我们也走吧。”   那和尚在萧元丰走后睁开了眼睛,口里念念有词……   沈思容带着春柳下了山,回程的路上,沈思容心中有些烦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支签的缘故。进了西京城,沈思容带着奶娘和春柳一起下了车。   “你先回府吧,时辰还早,我们随意逛逛。”沈思容对着车夫说道。   车夫应下来,就驾着车转弯回沈府了。   沈思容一行顺着平阳街走到东市,这西京城里分东西二市,西市多为居民区,东市则是市集。   “小姐,我们这是去哪儿?”奶娘跟着沈思容行了一阵子,出声问道。   沈思容只是轻笑着:“不去哪儿,只是逛逛,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总是要看看啊。”说着,沈思容在东市的摊贩上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春柳掉了队,沈思容回头见春柳在不远的发饰摊贩边站着,她走上前去,春柳正拿着一支木簪子爱不释手。沈思容从她手里拿了过来,向老板问了价,就买了下来送她。沈思容知道奶娘素爱丹青,也挑了一副好的材料送给她。   几人逛了一转,沈思容被太阳晒得有些乏了,兴许是被太阳烤了烤,沈思容的脸上发红。她见不远处有一间茶楼,便走了进去。   “客官,您几位啊?”小二见沈思容进来连忙上前招呼。   沈思容在大厅扫视一圈,人还不少:“给我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最好是靠窗。”   “得嘞,小姐您几位楼上请。”小二弓着腰在前边带路,沈思容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和一楼大厅不同,这里每个桌子之间都用山水屏风隔开来,别有一番趣致。   选了一个靠角落的地方,沈思容靠着窗坐着,点了一壶茶和几样点心。唤春柳和奶娘坐下用些点心,沈思容伸手打开窗子,外面很是热闹,这分热闹传来却丝毫不让人觉得燥热,反而在心头拂过点点的安宁。   沈思容端起茶杯,在鼻下闻了闻,几乎茶叶的香味很淡,入口也只是微涩的,她喝了一杯便再也提不起兴趣。   外面突然的吵闹起来,不同于先前的热闹,沈思容撑起身子往下一看,除了做生意的商贩没动,很多人都往另外一边涌去。沈思容的背后被撞击了一下,她一个吃痛,发出了嘶的声音,奶娘赶忙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小姐,没事吧?”   沈思容摇了摇头,原来,是隔壁间的人听闻着楼下的声响匆匆跑了下去,却不小心带动了屏风,这才撞到了她。   “罢了,我们回府吧。”   沈思容出了茶楼,往左边的路上一拐,去处却被堵住了。一群身着青衣的人面对着大街站在那里,手上都拿着棍棒,看模样,应该是某家的护院,他们此时正围着一对母女。   沈思容又往前走了走,一个青衣人狠狠地打下一棒,落到那小女孩的背上,小女孩一声叫痛,听得沈思容心里一紧,那妇人跪着往前爬了两步,将女孩儿紧紧的护在自己怀里,沈思容皱起了眉。   虽然看着不忍,但是有的事情她也无能为力。   “奶娘,我们绕道而行吧。”沈思容出声,她素来不爱沾惹上麻烦的。   “是,小姐。”奶娘应声,奶娘拉了拉还在看热闹的春柳,春柳见奶娘瞪着她,只好垂下头跟着走,眼睛却还是不时瞟着的。   “怎么?想跑啊?”为首的一名青衣人,右手拿着棍子,不时敲打着自己的左手手心,还吓唬似地在那妇人眼前晃着。   妇人低头躲着,却不想更容易触到那棍子,周围的人在一边说着什么,不想那妇人确实另有打算,她渐渐的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青衣人和自己的女儿中间,突然,那妇人猛地一推,将她的女儿推向人群,口里还大叫着:“跑啊,丫头,快跑。跑……”   花费了太多力气,声音嘶哑而尖锐,像是要喊进所以人的心里。   青衣人哪里容得,就要往那儿追,妇人往前一扑,抱住了青衣人的腿,青衣人狠狠地踢了她几脚,她吃痛的闷哼出声,青衣人对身后的下属使了使眼色,一群青衣人向那女孩追了去,那女孩往前跑着,周围的看客们斗自主让开了一条道,她听见身后的追赶声,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摔去,好巧不巧,就倒在了沈思容的脚边,沈思容一惊,脚便急急往后退去。见有人追来,沈思容侧身要走,衣角却被人死死拉住。   “求你,救我,救我……救救我……”   那丫头好像摔伤了腿,试着爬几次都爬不起来。她明亮的双眸里满含着晶莹,让沈思容心生不忍。转眼之间,那群青衣人已经走到了沈思容面前,沈思容心头一叹,在众人注视之下弯腰扶起了她。   “小姐,这……”奶娘不知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沈思容没有理会奶娘的话,搀着那女孩儿起身。   “他们为什么要追你?”沈思容轻声问着,她抬眼看了一眼那些站在她面前的青衣人,那群人见她谈吐不俗,也不敢上前动作,要知道,这皇城脚下,也不是谁都是能得罪的。   “我爹娶了别人,他不要我和我娘了,他,他还要卖了我……”刚说一句,那女孩儿就哭了起来。沈思容手里一个发颤,眉头收紧。抛弃妻子另娶他人,这又是一个陈世美吗?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她那被休弃的亲娘。   “砰”的一声,一会儿功夫,那为首的青衣人已经提着那妇人过来,并且将她摔在地上。那妇人被重重打过,嘴边还有着骇人的血迹。沈思容将女孩儿移到奶娘身边,走到那妇人面前,定定地看了一眼那为首的青衣人,又偏过脸问道:“大娘,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妇人见沈思容一问,眼里顿时憋得通红,她咬着唇,颤抖着得下颚显示了她的压抑。她忍着眼泪说来,原来,她早先是嫁给了一个李姓男子,后来这男子上了西京,发了点财,改娶了一名商人之女。这男子只是常托人带些银两回去。前不久,她变卖了家里的农产,带着十三岁的女儿找上西京来,她的夫君却不认她,不仅不认,还将她们赶打出来。她一个妇道人家,乡下的地也没有了,哪里还有什么出路?多次带着女儿上门去求,只希望他能看着女儿的份儿上,别那么绝情。谁想,那李姓男子的正妻却一不做二不休,逼着要将她女儿给卖了,好断了她们的念想。   沈思容听着这话,她心里的怒气猝然升起。奶娘见沈思容神情有异,知道她是想到了她自己和她的娘,奶娘心里也泛起了酸楚,不再言语。   ……   萧元丰和小五子下了山,骑马回城后也来了东市。   “王爷,您这是去哪儿?”   元丰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小五子这才想起又叫错了,自己忙往脸上招呼了两下子。萧元丰甩开扇子道:“怎么?爷去哪里还要给你禀报不成?”小五子忙低了头闭上嘴,老老实实地跟在元丰后头。   萧元丰是想着没多久就是中秋了,搜点有趣的东西送进宫里,父皇和母妃定然会欢心。他四处看着,最终在一间古董铺子里找了一块浅紫色的玉,这玉的成色并不是上成的,妙就妙在这个颜色上。而这紫色可是他母妃的最喜之色。后来又选了一块半圆形镇纸,这镇纸远看去是渐变色的,到了黑的地方还隐隐发光。他预备着送与父皇,讨个赏。   打包好东西,店里的老板恭恭敬敬的送到门口,口里不忘招呼着:“爷可记得下次得了空再来赏脸。”   萧元丰甩开扇子走了出去,跟在后头的小五子却在心里嘀咕着:一千两银子,真是黑。   东西也买着了,萧元丰准备从前方绕道回府去。   “爷,你看?”小五子指着另一个方向让萧元丰看,萧元丰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外围的沈思容。   “咦,那不是刚刚安国寺的那女子吗?”萧元丰口里轻声问着。   那小五子指的可不是沈思容,还不等他解释,萧元丰就往那边走去了……   ……   “阁下可是那李府的人?”沈思容对着为首的青衣人说道。沈思容知道若要救人,这青衣人是关键。   那人打量了打量沈思容,见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抱拳行了礼:“正是。还烦请这位小姐将人交还与我。”奶娘扶着那女孩儿,明显的感觉到那女孩儿挣扎着往后退去。奶娘在背后轻拍她的背部,示意她安心。   “呵呵,那么,敢问这母女二人可是你李府中人?”沈思容问道。   青衣人被问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萧元丰早已经走了过来,此时正站在沈思容身后。   沈思容见青衣人不答,嘴角微扬着。而萧元丰不禁在心里感叹:妙计!此人若是承认她们是李府之人,那卖人一说便是胡言了,若是不承认,那么他们又凭什么能有这卖人之权?   “此二人是本府夫人下令处置的,还望小姐见谅。”那青衣人知道与沈思容口上交锋得不到好,告了罪便招手让人上前来带人。   沈思容大喝一声:“慢着。”此事既然找上了身,她就不会由之任之。   第三章 街头再遇   沈思容微微点头,看向那个为首的青衣人,不带感情的笑语道:“这位大哥,想必你也不是真心想这样对待这娘儿俩的,这恐怕该怪她们自己不知进退吧。”   四周听闻沈思容的话议论纷起,而那青衣人却很是认同的道:“这位小姐说的没错,若不是她们三番五次的跑来府里闹,我们夫人也不会发这么大火儿。”   听见沈思容说这话,萧元丰不禁挑起了眉头,小五子则是在一边忿忿不平的说着:“这人到底是想帮人还是害人呢……”萧元丰闻言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小五子才闭嘴,只是心里还在骂着。   “那自然是了,不过呢,小女子却觉着,这样的小事不用惹了各位大哥的晦气,只需打发她们离开便是了,贵府的夫人想必也是不会知情的。”沈思容接着青衣人的话往下说道。   青衣人闻言一愣,在一边的萧元丰却在心中大赞好一个先刚后柔,有意思!萧元丰看向沈思容的眼里多了两样东西——欣赏和兴趣。   “可是……”为首之人面露犹豫之色。   后面的几个青衣人见为首的已经犹豫,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人上前来说:“大哥,如若她们再回去闹,那夫人岂不是要狠罚我们?”   不等为首的青衣人做出反应,沈思容就插话了,她轻笑道:“各位不妨想想,若换做是你们,你们会还回去吗?”见众人都面面相觑,沈思容继续说道:“负心到了如此地步,她们回去又有什么意义?连结发妻子和亲生女儿都能狠下心来抛弃的人,又有什么是值得念念不忘的?”   她这番话有三个意思,一是想告诉这些青衣人,她们不会再回去了,放过她们回府也不会受罚;二是想让这母女两人彻底地断了回头的念头,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三是希望周边的人们更加的同情她们,做出些反应来,哪怕只是小声碎语,也算是助了她一臂之力。   那妇人听了,面色苍白的趴倒在地上,她呜咽着:“不会了,我不会再回去了,不会了……”女孩儿看见母亲这样,挣扎着推开了奶娘,越过沈思容,瘸着一只脚往她娘亲身边走去,脚上的伤让她跌跌撞撞无法走稳,看着众人心头都不是滋味。   “娘,娘,我们不找他了,我没有这个爹,从来没有……我们自己过自己的,好不好?娘……”女孩儿的几句话撩拨起沈思容压抑多年的苦楚,此刻这苦楚泄露出来,虽然只有星星点点,也让她苦不堪言。奶娘也想起了沈思容的亲娘,眼里泛起了血红色。   萧元丰看出沈思容脸上游走的悲伤,心里也连带着不安起来,他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扇子。   “小女子也不想为难了各位大哥,既然,贵府夫人是要卖人,那不如就把她卖给我吧。”沈思容说完便示意奶娘将剩余的银两拿出来:“这些够了吧。”将银子在手心掂量掂量,递给了青衣人。   “可是……”   “小姐……”   奶娘和春柳都欲阻止她,要知道这可是她们下个月的月钱,沈思容瞥了她们一眼,她们立马住了口。   “这……”青衣人接过银子,看了看身后的属下。   “既然这母女都说了不会再去你们府上,这位小姐也给你们解决了这麻烦,拿着这些银两回去,你们夫人那里定然能有个交待。各位呢,也就不要再揪着不放了。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萧元丰上前来说道。   沈思容偏头和萧元丰对视了一眼,又安然转了回去。沈思容的反应让萧元丰心里不舒服,原本他以为,她会惊讶又在这里遇见了他。   周围的人也在一边起着哄,那青衣人收起银子带着一群人走了,人群也渐渐散开来。沈思容等青衣人走了,回身给萧元丰道了声谢,见事情已经了结,唤上春柳和奶娘一起离开,刚刚往前走了一步,她的腿被人死死抱住,沈思容低头一看,正是那个妇人,沈思容不解的看着她,奶娘见状忙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妇人也不回答,一把拉过自己的女儿推到沈思容面前,按着女儿的脑袋一齐给沈思容磕头:“小姐,你就收了她当个丫头吧。”   沈思容觉得奇怪:“哦?这才是怪了,刚刚那些人也是要卖她,现在你却还是要送她给我当丫头,这不是让我白费了这一番功夫?”   “小姐,你有所不知,我们娘俩来着西京之前已经将所有的农地给卖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去处了,我不怕苦,只是怕我的女儿……”   说着说着,妇人又哭了起来。   “那些人不知要把我的女儿卖去哪里,我怎么放心的下?小姐菩萨心肠救了我们,求您了,就帮帮忙,收了她吧……”   沈思容有些动容,奶娘凑了过来:“可是,府里……”沈思容看了看奶娘,知道奶娘顾忌的不错,她在府里都是那般样子,又怎么能带她回去。可再一看那两人,她的心也狠不下来。   “好吧。”犹豫半响,沈思容答应了。   “小姐。”   “小姐。”   “谢谢,谢谢,谢谢小姐……”   沈思容这一出声答应,一时之间,春柳和奶娘都忧心的叫着,而妇人则是不断地磕头道谢。   “你叫什么名字?”沈思容看着被春柳扶起来的丫头。   “我叫丫头。”那女孩儿咬着唇小声说着。沈思容对她笑了笑,这一笑让她的脸显得明媚起来,原本就绝美的五官少了那一抹冷漠,好似在心头注入一股暖意,刹那,所有的美景都失了颜色。萧元丰被这个笑容摄住了,心头好像有些什么东西缓缓地破茧欲出。脚下不自主地开始移动往前走去。   “这那叫什么名字,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写意吧。”沈思容转头看向那个妇人:“那你,有什么打算?”沈思容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丝无能为力。   “小姐已经帮了一个,剩下的就交给在下吧。”不等妇人开口,萧元丰就站到了沈思容面前。沈思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公子又准备如何打算?”   陌上今日两更,另外一更下午奉上……   第四章 沈府小姐   萧元丰轻笑,微微弓腰对着那妇人说道:“我家在城郊有一处园子,不知你是否愿意去替我照看着?”小五子在一旁听得心里一怕,凑到萧元丰耳边低声说着:“爷?难道要带回王府去?这……”   萧元丰没好气的掀开他,打开扇子,挡在嘴前小声的回道:“爷自由打算。舅父家不是刚买下城郊一块地要建园子吗?我随便安个人过去还不成?”萧元丰成年后被封做一品亲王,赐号璃,食邑万户,居西京璃王府。不过,这人来历不明的,他总归不能直接安排到王府去,所以放个不痛不痒的地方最为合适了。   妇人是满口道谢,沈思容对着萧元丰点了点头:“那多谢这位公子了。我们就先行告辞了。”说罢,便领着人往拐角走去。   萧元丰看着沈思容的背影,良久都没有回神。这个女子还真是特别……   “七爷,七爷,爷?”小五子喊了好几声。只听见萧元丰吩咐着:“我带她先去舅父家,你跟着那小姐,看看她是哪家的。”   “是。”   “对了,待会儿你不必寻我了,直接回府去吧。”   “是。爷。”小五子小跑着追向沈思容离开的方向。   ……   沈思容一行往沈府走去,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跟在她们身后。从后门进了府,沈思容让春柳带着写意下去休息,自己则是回了房,奶娘也跟着她进了屋。   “小姐,你救下她是好事,但是夫人那边又要怎么交代?”   沈思容有些疲软的靠在椅背上:“无碍。到时候自然会有说法。”要是平日,沈思容遇到这样的事情必定不会出头,只是适才听着她们的经历,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和她那可怜的娘亲。便怎么都狠不下心来不管了。   “小姐,你是因为阮姐姐,才救那丫头的吧……”知道奶娘懂她,沈思容轻轻摆了摆手:“奶娘,我想一个人去娘亲那里待一下。”   奶娘不再言语,轻声退了出去。   沈思容起身,往偏院走去。这偏院在沈府的最偏僻的一处角落。这里名叫风亭阁,一入院,就能看到一个鱼塘,鱼塘上还建造了一座亭子。院子里有几株梧桐矗立着,一旁还有一座两层的阁楼,上面提着“云淡风轻”四个字,听说这是她爹当年亲手提的。   这是她的娘亲最后呆过的地方,奶娘说,娘亲在最后自己要求要来这院子的。娘亲她……   心里蔓延着苦涩,沈思容的手触摸着亭子里的石桌,心里沉甸甸的,她的娘,那时候是不是也像写意的娘一样,被自己深深爱着的人不择手段的往外赶?   ……   夕阳的余晖中糅杂着些许若有似无的微风,吹起了亭中一名素衣女子的衣角,女子一动也不动,任凭风吹起她的头发,淡淡的影子落在女子身后的地上,模糊得让人心里微微的发颤,甚至会生出一丝丝心疼。   “小姐,小姐。”   听见不远处传来的熟悉而慌乱的声音,女子顿了一下,凝神听着庭外的动静,等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才慢慢的有了动作,衣襟被她带起,灵巧的打了一个旋儿,再缓缓落下,直到再也看不出先前的痕迹。   “奶娘,什么事?”   看向来人,女子轻声开口,她侧过脸来,借着斜后方的光亮,女子的眉眼在橘红色的光里变得柔和而朦胧。   她见女子问话,抬手拍了拍胸口,等不再喘气了,稍稍地弯了弯腰,向女子鞠了一个躬:“思容小姐,夫人她,请你去一趟。”   闻言,女子的面上没有任何的波澜,只是气息之间多了一些沉重,她上前一步虚托了一下奶娘还微弓着的身子:“我知道了。”   女子应完声,就要走,奶娘却在错身之时拉住了她,女子手臂一紧,对着奶娘问道:“怎么了?”   奶娘有些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小姐,夫人这叫你去,多半是为了月例的事情,还有写意,你……”   知道眼前人的担忧,女子莞尔一笑:“放心吧奶娘,我不会有事的。”说完,她直接走过曲折的亭桥。远远的,奶娘再也看不见女子的身影,她有些颓然的神色,靠着亭里的座椅坐下,看着平静的水面,心里却满是心疼和惋惜。阮姐姐,都怪我没用,我对不住你的托付,我没能好好保护思容小姐,若是你在天有灵,就帮帮她吧……   沈思容拐过一个转角,往后看了一眼,直到确定奶娘已经看不见她了,她才慢下了步子。四周都是矮丛,长期没人修理,有的已经长得很高了,有了些遮天蔽日的味道。越过一道铁闸门,沈思容不由伸手捂住鼻子,揉了揉。道路两边都是花草,刚刚乍一进来,沈思容被花香狠狠呛了一下。   这里是沈府的花苑,是专门培育花草的地方,往右看去,越过花苑的那道栅栏,就是沈思容所住的院落——晓园,偏僻而幽静。而顺着花苑直直往前就是沈府的正居和书房了。沈思容走在路上,错身过去不少的丫鬟,有的只是微微对着她点点头,并不行正礼,更有的甚者直接不去理会她的存在,她早已习以为常,丝毫引不起她心里的的波澜。   出生之时,她是沈府的嫡出大小姐,短短一个月,就变成了下堂妻之女,随后过继给了王氏以后,恢复嫡出身份,但是在众人眼里她也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待遇上更是与妹妹沈思仪不可比。沈思容低着头在心里轻轻嘲讽着。   拐了个弯,她走进迎风阁,这里是沈思容的父亲沈世言和他夫人王氏的居所。看见她走进去,守在厅堂门口的丫鬟小步跑下台阶,身子一横挡在沈思容跟前:“思容小姐。”   “是娘让我来的,我在这候着,你进去禀报一声。”沈思容柔柔地出声。   丫鬟在门口低声说着什么,没多久,里面传出声音来,隔得太远,沈思容没听清,再待她反应过来,丫鬟已经站在她身前了:“思容小姐,夫人让你进去。”说完,沈思容道了句谢就错身走上台阶。   沈思容推门进去,王氏正坐在软榻上,见她进来,低着头抬眼看着她。沈思容走近,半蹲着行了一个万福礼。   “娘。”   第五章 家宅不宁   沈思容定眼看着王氏,她的脸上抹了厚重的铅粉,咋一看,那白有些骇人,眉眼皆是上了淡淡的色彩,唇上也涂着很艳的唇脂。远远看上来,好似只能瞧见那白色的底上缀着一块红迹。而沈思仪,她的异母妹妹,正曲坐在王氏的旁边。她这个妹妹,眉宇之间和王氏却是不大相似的。王氏的相貌普通,只能算得上是端庄,而沈思仪的五官要清秀许多。   王氏端起案上的茶杯,凑到嘴边吹了口气,喝了一口。她看了看沈思容,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思仪:“仪儿,先回你屋去。”   沈思仪不大愿意,拉着王氏的衣袖扯了扯,王氏斜眼微瞪,沈思仪撅着嘴,抱怨的看了沈思容一眼,跺了跺脚就出去了,往外去的时候还不忘假装无意的撞了一下沈思容。沈思容往右移了移,等沈思仪出了门,她才再次看向王氏。   “娘,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眼看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沈思容开口问道,再晚点,估计她那个爹就要回来了。   沈思容记得小时候自己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沈思仪叫娘王氏会很开心的样子,而她叫娘王氏便会马上阴着脸。后来一群丫鬟们嘲笑的告诉她,说她的亲娘只是被休的女人,也是那天,奶娘告诉她,她的娘亲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被瓷器碰撞的声音拢回思绪,王氏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听说,你昨天去账房预支了下个月的月钱?”   “是的。”   王氏没有说话,只是在等着沈思容的下文。沈思容没见王氏再问话,也保持着沉默,王氏那放在案上的手紧了紧。   “哼,怎么,我们沈家亏待你了?月钱这么不够用麼?才二十一日就用尽了。”王氏嘴角咧开,说完,手重重的拍在案几上。   沈思容不卑不亢的对上王氏的眼:“娘,今日是思容生母的祭日,思容前去了安国寺上香,至于预支的银两,从思容下月的月钱里扣除便是了。”   “今日?”   “正是今日。”   说到生母的祭日,沈思容的眸光里隐约透着些许的恨意,但这眸光只是一闪而过的,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你之后又去了哪里?车夫晌午便会来了,你确实快申时才回府。”王氏冷哼了一声,头上的金钗随着她的摆动而晃着。很是刺眼。   “上街买了点东西。”思容的答道。   “是吗?买东西,我看,你是买了个活人回来吧?”王氏讽刺的说着。沈思容早就知道瞒不过她,但是却没想到这么快,她前脚带人进门,后脚她就收到了消息。   沈思容低着头答道:“娘,我只是无意间救了一个丫头,就带回来了……”   “丫头?怎么,你是说我苛待了你,连丫头都不够你用吗?”   沈思容知道此事要解决,她只能低声下气,于是,思容干脆沉默了起来。王氏却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她站到思容身前:“怎么不说话?”   王氏厉声吼道:“别装哑巴。怎么,难不成,我真是亏待了你?”   沈思容咬了咬牙,垂下的眼里流窜过一丝凌厉,一定逼着她说吗?那好。   “那丫头随她母亲上西京来寻夫,谁知那人已经另娶正妻,她是无处可去,我才带了回来。”   沈思容边说着边看着王氏的反应,眼眸中满是清澈,让人看不清她这话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   王氏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身形晃了晃,看向沈思容的眼里有着些恍惚,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沈思容也不出声,直到门外守着的丫鬟在门前轻声说着:“夫人,老爷回来了。”   王氏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襟和发饰,准备出去迎。这才看见沈思容还在一边,沈思容见状忙再次行了一个礼,对着王氏说道:“娘,那思容就先告退了。”王氏甩了甩衣袖,示意她可以走了,沈思容小步退到门边,才转身跨过门栏离开。   出了门,沈思容嘴角就挂起了一丝冷笑,王氏当然不想让她见沈世言,而刚好,她也不想和他打照面。   沈思容前脚刚一走,沈世言就身着朝服走了进来。王氏收了收心神,赶忙扭着腰迎了上去:“老爷,你回来了。”   沈世言“嗯”了一声算做回应,王氏从丫鬟手中接过一杯茶递了过去,沈世言正取下头上的官帽,左右摇晃着自己的脖颈,王氏见状放下茶杯绕坐到沈世言的后面,轻揉着他的肩胛。   “爹……爹……”听见叫声,沈世言刚刚闭上的眼又挣了开来,一睁眼就见着沈思仪跑着过来,沈世言宠溺的笑笑:“急什么?爹爹难不成会跑了?”沈思仪撒娇的笑笑,王氏也笑着骂道:“也没个正经的,到时候怎么放心把你嫁到别人家去。”   沈思仪蹲下身,下颚抵着沈世言的膝盖:“我就陪着爹就好了。”沈世言无奈的看着思仪,脑海里却想起了自己另外一个女儿。   见沈世言的表情变了变,眼里看不清焦点。王氏示意沈思仪去催催厨房,待沈思仪走了,王氏坐到沈世言的旁边。   “怎么了?去房里换了衣裳出来吃晚饭吧。”   沈世言颔首,轻拍了下王氏的手背就起身回房了。王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翻了五味瓶,他的心里难不成还是有她吗?   吃过晚饭,沈世言去了书房,他几乎每晚都会在书房待到戌时三刻,今天却怎么也静不下去,管家刚刚已经跟他说过思容去账房拿钱的事情了,想起今日,他肺腑之间满是不安在蔓延着。   沈世言有些暴躁的将手里的书摔在桌上,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站了起来,跟小厮嘱咐几句,独自往后院走去。   沈思容回了自己的院落后,随意吃了点东西。奶娘的身体不大好,沈思容早早就催她回去休息了,自己坐在房里拿起一卷书看了起来,而丫鬟春柳在门外掌着灯守着,过了很久,思容感觉到脖子僵硬着,把书倒放在桌上,烛台上的蜡烛心儿已经余出很长了。沈思容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春柳,陪我走走吧。”   说完话却没人答应,沈思容往右一看,春柳靠着门站着,手里还提着灯笼,眼睛紧闭着靠在门上睡着了。   沈思容摇摇头,轻拍了她的肩膀,春柳一个哆嗦,受了惊似地将手里的灯笼落到了地上。再一看,沈思容正看着她,她扑通的跪了下来,一边不停地告罪一边磕头:“思仪小姐,我不是有意的,你别罚我。别罚我……”   沈思容拉着她起身:“是我,不是思仪。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回房歇着吧,有事我再叫你。”说完接过她手里的灯笼高高挂起来。   除了今日救下的写意,春柳是这院子里唯一的丫鬟。沈府里,没有人愿意到这个院子里来伺候,春柳之前是沈思仪身边的一个丫鬟,后来不知怎么的惹了沈思仪生气,非要赶着她走。正好被她撞见救下了她,就带到自己这晓园来了。   院子很小,沈思容独步到中央,月亮刚刚越过高墙,抬眼便能看见的。   “思容。”一个低沉而厚重的声音传来,沈思容的身影怔了怔,她刚才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竟然没听见身后有人来。   此时沈思容听着这声叫唤,只觉得陌生和意外。这个人便是沈世言,她的父亲。沈思容转过身,弯着腰叫道:“爹。”   她还是叫他爹的,只是这声气里除了冷漠还是冷漠,哪里有丝毫的感情。沈世言也不怪她,他心里知道自己对她们母女是有愧的。   最初是碍于王氏,他不敢与沈思容亲近,他知道沈思容受了委屈也不好护着她。等到后来,他升了官,彻底摆脱了王家的背景,有了保护她的能力时,沈思容却知道了真相,不再给他靠近的机会。   前些年起,沈思容五官长开来了,越发得像阮氏,每次一看见她,他都会感到一种沉重的窒息感。就这样,越躲避两个人也离得越来越远。也许,是他们此生没有这个父女缘分吧。   沈世言看着和她隔着几步的沈思容,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她。沈思容没接,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拿着吧。”   沈世言不说,沈思容也能猜出他必定是知道了今天的事情,见他的手还伸着,沈思容便坦然的接过来。   她接下来只是因为晓园的开销的确很紧张,今日又救了写意,这银钱无疑是她现在最缺的。   “谢谢爹。”   沈世言不语,也抬头看着夜空,一阵风起,云层慢慢涌动着,最终遮住了月亮。   “一晃就又是一年了,今日,你上山了?”沈世言问道。   “嗯。”   应了声,沈思容还觉着不够,停了停又加上一句:“今日是七月二十二,又是娘的祭日了。”沈思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沈世言。   她很想知道在他心里,她的娘亲究竟算什么,究竟有没有一丝一点的分量。沈世言的肩头动了动,心里被这话掀起了滚滚浪花,他转过来对视着沈思容:“已经十六年了。”   第六章 太子元启   “是啊,十六年了。”沈思容听他提起十六年,心里一股寒意冒出来,她眼里腾升起一片雾气,鼻头也酸的发胀。   深吸一口气,沈思容闭了闭眼,将那雾气破开。再睁眼却从沈世言脸上看见一丝惋惜……惋惜么?他不配。   沈思容眼里沉了沉,别过脸忍住欲上前撕破他脸上这种假象的冲动,带着刻意的口吻说道:“只是不知道,爹,你可否记得,十六年前的今天,不仅仅是我娘的祭日,还是您和夫人的大喜之日呢。”   沈思容挑起眼尾,一字一句都咬得严实,看向沈世言的眼里充满着复杂,其实,她都不知道对这个爹是怎样的感情,她曾经对爹爹的疼爱是很期待的,后来却发现他只会对着沈思仪露出疼宠的表情。   渐渐地,当她面对他的时候,总是被心底埋藏已久的恨意占着上风。   “你……放肆。”   沈世言怒斥道,举起了手就准备往思容脸上招呼,沈思容也不躲,反而抬起了下巴迎向他的手。   等了许久,这巴掌终究没有落下来,沈思容再睁开眼,只见到沈世言负着手走出了晓园的背影。在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   夏夜的风带着点点凉意,好似一片化不开的雾气弥漫在身周,润湿润湿的。沈思容在院里站了站,听见墙外传来的打更声,才回到屋里歇下。   虽然已经是深夜了,璃王府邸中,萧元丰却没有休息。书房门大敞开着,暗黄的灯光下,是穿着一身白衣的萧元丰,他半弓着,右手拿着笔,在勾画着什么。   小五子在门口轻声提醒着:“王爷,已经夜深了,歇了吧。”萧元丰好似未闻,继续着他的事情,良久,他才停下笔来,将笔搁好,从桌上拿起一张画来,那画上的女子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精致的五官却让人移不开眼,只是脸上没有一丝丝笑意,眼里溢满着说不出的东西。   看着自己的画,萧元丰轻笑出声。他回府后眼前总是不断出现那女子的音容相貌,拿起一本书看了良久都不曾翻过页去。直到傍晚时分,小五子带回消息,说她进了沈府,御史中丞沈世言的府邸。   心性之所至,才画起了画,谁知一下笔,他画下的却是她。小五子探进头来,见自家主子正对着一幅画笑着,再次提醒道:“王爷?”   萧元丰这才应了一声:“小五子?来,明儿记得将这幅画拿去裱起来,就挂在……那儿。”萧元丰将画卷好递给小五子,四处一看,指了指右侧的墙面。墙上头原先挂着的是萧元丰最得意的一幅字。   “知道了。”小五子捧起画应声。   “裱好了就把那字取下来,换上这画儿,不过那字可得给爷收好了。”   “是。”   交待完,萧元丰出了书房回寝室去了。小五子等着萧元丰离开,才偷偷地将画打开来,一看,那画上不正是今天遇见的那位小姐。   小五子私下在心里琢磨着,自家王爷这次可是真上心了。不过那沈府小姐也算是一位高官之女,配自家王爷也过得去。若是这事儿能成,那也总算能了了淑妃娘娘的一桩大心事了。   昌黎国皇宫。   太和殿。(上朝的地方)   永康帝萧泽正端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面正在禀报事情的臣子。天气有些闷热,这早朝的一刻工夫下来,萧泽的龙袍之下都闷出了汗。   “启禀皇上,微臣收到消息,灵州境内的水患已经得到缓解。”工部尚书站在朝堂中央,双手紧握着笏板,身子往前拱着。   萧泽身子往后靠了靠,手搭在一旁的扶手上:“哦?那灵州堤坝工程进展得如何了?”   “回皇上,灵州的堤坝一直在进行抢修,前几日停了雨,工匠们连夜加工,将原有堤坝修补好,用以防患下一波灾情,并在原堤坝的后方修建新的大坝,其坚硬程度、高度都将远胜之前。预计明年年初便能完成。”   “年初吗?”萧泽眉头锁了锁:“那倒是能防止明年的水患了,不过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工部尚书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萧泽看了看群臣,最后将视线落在右首的太子萧元启身上。   萧元启年仅二十三,从满岁便被封为太子,十六岁开始参政。他见萧泽看向他,便站了出来。   “儿臣认为可以在灵州境内开渠通流。”萧元启站了出来。见他提议,萧泽嘴角微微翘起,开渠通流之事他也是有想过的,不过,他更希望是由太子提出来。   “说说看。”   萧元丰娓娓道来:“儿臣以为,灵州境内气候不齐,往南去常年有水患,而北上至益州一地又极易发生旱灾,若是开渠通流,水患之时便可以将水引走,实行南水北调之计。如此一来,两患皆消。”   “南水北调?”之前在内堂,萧泽问过他,他只说他有对策,却不想连他都着实惊讶了一把。   而堂下的大臣们听着萧元启的话,都恍然大悟一般,看向太子的眼神也多了尊崇与佩服。萧泽满意的看着堂下各人的反应,清清嗓子收敛了自己的情绪:“那此时就交由太子负责了。”   “儿臣遵旨。”萧元启领旨后退到一旁。   “宋成飞。”萧泽正了正神色,出声道。   “臣在。”一人出列,正是工部尚书宋成飞。   “工部需全力配合太子,完成这南水北调之策,以安天下。”   “臣遵旨。”   萧泽满意的点点头,心中大喜:“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将至,朕届时将在观星台大宴群臣。众位爱卿可携带女眷进宫同庆。”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东宫。   太子萧元启正坐于书房中,门外站着两名侍卫,书房正中间跪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头发高高束起。看上去应该是太子手下的心腹之人。   “哦?璃王竟然会对一个女子花这般心思?难得啊。”萧元启合上手中的画卷,嘴角边扬起丝丝讽刺:“这女子是谁,可查出来了?”   这画卷是他安插在璃王府的人偷偷临摹出来的,他着实好奇是谁竟然能让萧元丰舍得取下那副字。他如果记得不错,那副字是前年中秋宴上萧元丰所写的,当时父皇大家赞赏,一直以来萧元丰都视若珍宝。   堂下之人答道:“回禀殿下,现在还不知那是谁家小姐。”   萧元启双眼微张:“去查。”   “是。”   批完案上的折子,萧元启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江山?江山就是压在君王肩上的担子,同样是作为挑夫,君王的担子却是这辈子都卸不下来的。人人都以为君王很强大,可他们却连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   萧元启的手抓着案桌的边沿,等他的手移开,上面赫然是几道痕迹。他的母亲,不正是被这江山所误吗?就算被追封为皇后又如何,死人是不需要荣誉的。   他是太子,这江山他不得不坐。而对于萧元丰,他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在他眼里,萧元丰虽然只小他两岁,但他行事大多率性,就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众人都说他不够稳重,可是这份率性却让萧元启羡慕不已……也正因为这份率性,他不担心萧元丰会谋位,即使他的母妃淑妃在后宫中地位最高。   不过就算萧元丰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本事。朝中之人都只知道萧元启现在摄政,却不知道他其实早已经掌握了朝中的大局……   萧元启还在深思中,被门外的内监出声打断:“太子殿下,皇上请您去御书房。”萧元启抬眼一看,正是皇上身边的近侍郭公公。   “有劳郭公公了。”   萧元启随着郭公公来到御书房:“儿臣拜见父皇。”萧泽见他已经到了,下令打发走所有的宫女太监。等人都走了,萧泽招呼萧元启站到自己身边来。   萧元启站到御案旁,萧泽看着他,心里充满着骄傲。若是凤卿能看到,想必也很欣慰。萧泽给他赐了坐,良久才说道:“元启啊,你也该娶正妃了。”萧元启听闻皇上的话只有那一刹那的发愣,转而神色就恢复了正常,对他来说,这不过是迟早的事。   萧元启问道:“那父皇可有什么看法?”要知道,他身为太子,很多事情是不容自己考虑的,比如他的婚事。   “父皇希望你过得快乐些。”这话是萧泽的心里话,他这些年来尝够了独在高位的感觉。他希望萧元启身边能有一个人,是能够分担他的喜乐的。就像当年的苏凤卿。哪怕一点点都够了。   “快乐?”萧元启在心底默默念着,只觉得这对他来说是陌生之极的情绪。   “你所选之人若是合你心意之人便是最好不过。”萧泽低声说着,这情之一字对于皇家来说,是难上加难。   “儿臣明白。”萧元启对感情没有什么期待而言,对他来说,太子妃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另有一点提醒你,切记,外戚不可存。”   第七章 中秋宴会   萧泽说起外戚,心里不禁悲从中起。昌黎国受外戚之祸很深,当年他的母后张太后一族占了整个昌黎朝堂的一大半,张太后的父兄皆为朝廷重臣,其父更是三公之首,萧泽花了六年的时间才夺回大权,灭了张氏一族,张太后也自尽身亡。更不想的是,最后还连累了元启的母亲。想起这些过往,萧泽心里如刀割一般。他不希望萧元启再受到外戚的影响了。所以他的太子妃绝不能有深厚的背景。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嗯,中秋宴后,朕便会着人准备这件事了。”   “是,那儿臣先行退下了。”   “慢着,王家最近私下有些动作,你且小心。”萧元启回头看着龙椅之上的萧泽,提起王家,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儿臣记住了。”萧元启退了出去。   ……   沈世言回到府中,派人叫来沈思容和沈思仪。沈思容进厅堂的时候,沈世言和王氏已经坐于上位了,表情有几分严肃。   王氏也是好奇的催促道:“老爷,究竟是有什么事?孩子们都已经来了,您就说吧。”只见沈世言看了看沈思容和沈思仪:“八月十五你们随我进宫赴皇家宴会,即日起,你们便要准备好才艺,以防不备。另外,自幼你们也学习过皇家礼仪,切莫到时候失礼,懂了吗?”   “是,爹。”沈思容先行答道,沈思仪瞪了她一眼,也答道:“请爹爹放心。”   王氏面上有喜色,口里喃喃的说道:“这仪儿也快及笄了,这次去也能寻个好的对家,若是有幸,那太子殿下和璃王殿下可都还没娶正妻呢。”   “胡言。”沈世言喝道:“你可知私谈皇家之事可是大罪。”王氏见沈世言生气了,声音小了下去:“我只是说说罢了。”王氏心里却腹诽着这可能,她可是王丞相的亲侄女,和当今的淑妃娘娘是堂姐妹,加上沈世言现在位至正二品,她的女儿有何不可加入皇家?   沈世言听王氏提起孩子成亲的事,想起来沈思容已经是婚龄了:“还请夫人先安排好思容的婚事吧,她先前并未定亲,如今也是时候了。”   沈思容不知她爹如何提起她的婚事。当年,他爹休妻时找的理由可是绝好,无人认为他是负心汉、是个贪图荣华之人。虽然她从未在大场合中露过面,可她的沈思容在沈家毫无背景,这不是秘密。朝臣间的嫁娶不离“利益”二字,沈思容知道自己即使嫁人,想必也没有哪个高门会娶。   “这?我知道了,等这次皇家宴回来,我就着手去办。”王氏当年过继沈思容,只想让沈世言心中过意的去。这么多年她也从未真心待过她,更别谈跟她找个好婆家。此时她听见自己的夫君这么说,嘴上也只好先应下来,事情怎么办也由她说了算。   沈世言放下了一桩心事,面部稍稍松懈下来,王氏有些贪恋的看着自己的夫君,他依旧是俊朗的,自己当年正是对他一见钟情,花了好大的心思才让他答应休妻另娶。明知自己不是他心头之人也心甘,明知自己算是续弦也情愿。   ……   自从沈世言交代下去慎重对待这中秋之宴,沈府各院众人都忙活开了,沈思容的晓园也不例外。   “思容小姐,看看,这衣服如何,水红之色不艳也不俗,正是合适呢。”春柳忙着给沈思容选衣服,沈思容却看了不看。   “思容小姐,那你看看这个?”说完,又拿起一件湖绿色的纱衣。沈思容这次说了话:“春柳,你就被忙活了。”   奶娘在一旁查看首饰盒,里面只有一些零星的不起眼的首饰,听见沈思容的话,知道她必然是有了打算,她出声让春柳下去。   “小姐可是不愿意去?”沈思容慵懒的挑挑眼:“奶娘,你说,我去了又有什么用。既然没用,那我何必要去。皇上只是说可携带女眷,又不是说必须带上女眷……”   奶娘也有她的想法:“小姐,你的姿色才艺皆属上乘,若是让谁瞧上了,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姻缘啊。”   姻缘?   沈思容实在难信这二字。   “她们会给我这机会吗?”这句话才是最关键的,沈思容也曾和沈思仪一起跟随府里的老师学习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却样样都比她强,后来,沈思仪大闹一场,沈思容也就再没机会学过了。   奶娘知道沈思容所指什么也就不再吱声,沈思容也渐渐地寐了过去。   ……   一晃眼的功夫,八月十五就到了,这些日子沈思容过得很是平静,写意的伤也好了差不多了,沈思容常让她陪着一起在院子里坐坐。   八月十五的一整天,沈思容都没有出过房门。   “思容小姐病了?”沈世言看着来报信的春柳,春柳点点头:“思容小姐,昨晚受了风,今早一起就发了热症。”   “为什么早些不来报?”沈世言总觉得不对,早不报晚不报,临近出门才来报?于是他质问春柳。   春柳一听老爷的问,心里暗暗想着这思容小姐真是神了,她怎么知道老爷会问这个?她低着头,不敢看着沈世言的眼,怕自己露了破绽:“回禀老爷,思容小姐早上只是说头疼在房中休息,这会子却是发起热来。思容小姐说怕进宫反倒会出了差错,所以……”   沈世言心知沈思容可能是有意的,却无可奈何,这个理由,他的确很在意。   听到沈思容不去的消息,王氏和沈思仪倒是高兴得很,她们正在愁不知道怎么打算她,她自己的身子还就不争气了。那就怪不得她们了。   王氏在一旁说道:“老爷,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进宫吧。”沈世言吩咐了下人:“找个大夫去给小姐看看,派人好生照顾着。”王氏一听,心里有些不痛快,再三催促着:“老爷,这进宫晚了可是大不敬啊。”沈世言没动,神色让人辨不清楚,王氏又开口催的时候,他深深的看了王氏一眼,王氏的眼光躲了躲,沈世言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皇宫后苑,观星台。   观星台在皇宫的西南方向。这观星台足足有四丈高,顶层是一个平台,是司天监专门观天的地方,而观星台内,被修建成了宫殿的模样。后来被改进成为专门举办皇家宴会的场所之一。   沈世言由一个引路太监带着,和妻女一起从云霓殿侧门入口进去。龙案之旁还设有一案,应该是淑妃之位。下属之位分别为太子与璃王,而后陆续是大臣。御史中丞是正二品官职,他坐在右侧的第三位上,前面分别是太子萧元启和右丞王褚的座位。(注明:本朝以右为尊)   王氏坐在沈世言的左侧,进殿坐好后,偏过身子对着右丞相王褚低头见礼:“采青拜见叔父。”   王褚点点头,随即和沈世言聊了起来。陆陆续续的进了好些朝臣。太子和璃王是一前一后走进殿内,殿内的官员女眷都看直了眼,要知道,太子萧元启和璃王萧元丰那都是一等一的长相。   萧元启五官更为精致些,面如冠玉,剑眉之下是狭长的眼眸,鼻若悬胆,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气势上却不差分毫。萧元丰的相貌则是另一番风貌,他的眉宇之间颇为明朗,深刻的五官宛如刀刻一般,不过时刻挂在嘴边的笑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沈思仪怯怯的看着两人,脸上已经泛起了红色。王氏在桌上重重掐了一把她的腿,沈思仪痛得差点呼出声来。   “注意你的举止。”王氏小声提醒到。   不久,殿外传来太监的奸细声音:“皇上驾到,淑妃娘娘驾到。”   殿内所有人都跪下,大呼:“愿吾皇万岁万万万岁。祝淑妃娘娘金安。”   萧泽抬了抬手:“众卿家平身。”   “谢皇上。”   ……   萧元丰从一进殿就在找沈思容的身影,他看向了沈世言一桌,一个不经意,正巧对上了沈思仪的目光。沈思仪万万没想到,璃王会看过来,萧元丰那明亮的眼让她心如鹿撞。手放在案下不知所措起来。等她再抬眼看去,璃王已经转头去了。   萧元启手下的人已经查到了那女子的来历,若是无错应该是沈府的小姐。适才,萧元启见他看向沈家小姐,也装作无意的和沈世言说起话来,眼光却游走在沈思仪身上。确定了她不是画中人,萧元启就收回了目光。   沈思仪听着萧元启的声音,心里痒痒的,一抬眼又被撞个正着。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太子的眼眸好似一弯深潭,要把她吸进去一样。这太子和璃王都在看她,莫非……想着想着,沈思仪的嘴边盈、满笑意。   等宴会进行了一半,皇上萧泽便先行起驾回宫了,淑妃也跟着皇上离开。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很多,本来萧元启也准备回东宫的,却意外看见萧元丰正招呼着沈世言往外去。哼。萧元启端起酒杯,心里却暗暗冷笑着。斜眼示意了身后的一个内侍前去跟着他们。   他倒想看看,萧元丰,你这是想干什么。   ……   第八章 璃王起意   萧元丰趁着大家兴致正浓,偷偷的和沈世言对上一眼,示意他跟着自己出去。沈世言不知所云,但也不好拂了璃王的意,只好暗里跟着璃王出了云霓殿。   走到云霓殿外的密林中,萧元丰停了下来,他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烟,才望向跟在他身后的沈世言。   沈世言亦步亦趋的跟着萧元丰,见萧元丰看着他,沈世言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萧元丰抬起沈世言的手臂,说了一声:“沈大人免礼。”   沈世言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现在朝中的状况摆在那里,太子的根基稳固,虽然没有母系的帮助,但是有皇上和朝臣的支持,更重要的是,太子本来的政绩是可圈可点的。而璃王一派,王氏家族私下动作不断。王家与沈世言有亲戚之名,但他却坚定着忠君之义。萧元丰并未将沈世言的动作放在眼里,他心中放着事情。   “不知王爷找下官有何事?”沈世言见萧元丰一直没出声,干脆直接问道。萧元丰似乎有些犹豫,想了想说道:“本王有一事,敢问沈大人家中有几女?”   沈世言不知道为什么萧元丰会问道这个:“这个……回王爷,下官家中有两女。一个唤作沈思容,一个唤作沈思仪。”   听着这话,萧元丰眼眸亮了亮:“那为何今日只见一人?”   “长女沈思容偶感风寒,所以今日并没有出席。席上的是下官的小女儿沈思仪。”沈世言不知萧元丰的目的是什么,也听不出什么端倪来,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   “偶感风寒?要紧吗?”萧元丰已经认定了那日所见的女子就是沈家长女沈思容,听见她抱病的消息,声音里无意间流露出紧张。   沈世言当然也发现了,他抬头看了萧元丰一眼,萧元丰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仪。而后随意寒暄了几句便和沈世言前后错开回了云霓殿。   他们进殿不久,太子萧元启就离开了,回到东宫,萧元启直接进了书房,招来那内侍,关上门在屋里问起话来。   听完内侍的报告,萧元启眼里升起一丝玩味,他倒是对这个沈思容有几分兴趣。   而萧元丰回府后一直心神不宁的,今晚的宴会,他是有着期待的,知道官家女眷也会进宫,他便想着,她应该也是会来的。进了云霓殿,确实有不少娇艳欲滴的女子,却独独没有她。心里陡然出现一股子失落,那失落缠绕在他的心间,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萧元丰怀疑着,莫非她并非沈家小姐?直到等着父皇和母妃都离开了,他才问沈世言,得知他还有一女今日没有来赴宴,就肯定了是她。一听见她生病的消息,萧元丰又担心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情绪会这么轻易地就跟着她变化,但他也因这种变化感觉到一种满足。   他从床上坐起来套上薄衫,守夜的小五子听见里头的响动进了屋,轻声问了一句:“王爷?”萧元丰让他进来,给他掌灯。   “王爷,这才丑时,您还是再睡会吧。”小五子点亮了屋里的灯,劝道。   萧元丰却是毫无睡意,心里总觉着少了些什么。小五子自小就跟着他了,萧元丰的心思他又怎会不知道呢。   “王爷可是为那沈家小姐?”小五子知道自己问得逾越了,问完就看向萧元丰,头往下低着更厉害了。   萧元丰一抬眼就对上小五子的脑门,他没好气的拿手敲了敲:“抬起来抬起来。有话就说,没见本王心里正烦着。”   “这……奴才,不敢说。”小五子故作犹豫。萧元丰不耐烦地骂道:“本王让你说你就说。快点儿。”   得了保证,小五子嬉皮笑脸的倒了杯茶递给萧元丰:“王爷,您要是喜欢那沈家小姐,大可以娶回来,按照沈小姐的出身,即使是做您的正妃也是当得的。”   娶她,倒是个好主意。心里想着她将成为他的身边人,萧元丰全身顿时都变得暖暖的。只是萧元丰知道,若他说要娶她做正妃,母妃那关不好过啊。他虽然参政不多,王家的打算他也不是完全不明白,可惜,他对这个皇位没有丝毫兴趣,但他母妃那边可不会随便让他娶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不过,就怕这沈小姐已经定亲……”   小五子一句话将萧元丰从他的思绪里拉了回来,没错,别的都是后话,母妃那里要是不允,大不了他去求父皇就是了,但是如果沈思容已经定了亲,那就麻烦了。在昌黎国,女子成年后大多数会走两条路,一是先定下亲来再择合适的日子完婚的;二是等待大选入宫的。   萧元丰沉默了半响,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来。   “你将这个送到沈府去,亲手交与沈中丞,就说是本王送与沈家小姐的,望她好好养病。”萧元丰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锦盒,里面装着株百年人参。   小五子接着锦盒,像是捧着烫手的山芋。这百年人参可是前不久淑妃娘娘刚派人送来的,就不能换样东西么……   “怎么?”萧元丰不悦地看着小五子。小五子咽下了想说的话,应了话往外退去。他到了门口又进来了。   “爷?现在送去?”   小五子问得不错,时辰确实太晚了。但是萧元丰有他的打算,她没有定亲最好,那么这礼一送去,沈世言也会知道他的心意;她若是定了亲,沈世言那老狐狸也会琢磨琢磨怎么办才是最好,那烦恼自然有人去替他操心。   “当然。”主子都这么说了,做奴才的也只好照办。小五子急急出了王府,骑了马往沈府去了。   派了小五子去送东西,萧元丰心里平静了些,躺回床上渐渐地也睡沉了……   夜半时分,沈世言在卧房听下人禀报,说是璃王派了人来府上,他赶忙起身。和夫人王氏一起到了前厅。沈世言实在是不明白这个璃王卖得什么关子。   到了前厅,一看,竟然是璃王的贴身小厮,更是不敢怠慢。小五子也不客套:“沈大人,这是我家王爷让我送来的。”   沈世言接过锦盒,打开一看,神色间满是讶异,这人参他自然也是识得的。   “这是……”   “我家王爷说了,请交给沈小姐,让她好好养病。”说完,小五子就告辞离开了沈府,他这一来却搅得沈府不得安宁。   沈思仪被王氏派人叫起来,拿起桌上的人参就打量着,脸庞都荡漾着异常的明艳,眼波流转之间尽显出小女儿的媚态。王氏也乐意看着自己的女儿被璃王相中,可是她就不明白了,那养病一说又从何而来的?   “放下。”   沈世言冷言对着沈思仪说道。沈思仪微微愣了愣,放下了手里的锦盒,走到王氏身边,拉着王氏的衣袖跺了跺脚。   沈世言不同于往日的严肃让王氏也觉得异样,她拍了拍沈思仪的手。   “老爷?”王氏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沈世言没有说话,看了一眼站在王氏身旁的丫鬟青梅,吩咐下去:“去把思容小姐叫过来。”青梅出门后,王氏不解的看着沈世言,心下有种怪异的感觉,莫非……   丫鬟青梅来到晓园,沈思容已经睡下了,只有一个小女娃在门口打着盹,青梅重重的吭了一声,写意被惊醒,看见有人来,有些无措。   写意的伤刚刚好了,沈思容见她还小也不让她干什么活,这晚本是春柳值夜的,写意自告奋勇的来换春柳去休息,没多大会儿自己却睡着了。   青梅心里暗暗想着,这思容小姐的院子里真是没有规矩:“老爷叫思容小姐去前厅。”写意听了走到沈思容的房门边,轻轻敲了两下:“小姐,老爷找你。”   沈思容的睡眠一直很浅很浅,外边的动静她早就听到了,写意见里面没什么动静,怕是小姐还在睡着,也就犹豫了。青梅见她不再叫了,径直推开她准备自己前去喊门,她的手刚刚抬起来,门却打开了,沈思容已经穿好了衣裳,她冷眼看着青梅还举起的手:“走吧。”青梅被她这么一看,心里不觉的有些寒意。   还没出晓园,写意就追了出来。   “小姐,小姐……”   沈思容停了下来,青梅不耐烦的瞪着手里拿着披风的写意,写意被盯得心里发毛,沈思容走近她,柔声问她:“怎么了?”   写意比沈思容矮了将近一个头,她踮着脚将披风系在沈思容身上,口里还叮嘱道:“小姐,夜里风大。早些回来。”   沈思容身上一暖,也交待她回房间休息,今夜不用等门了。   走在路上,沈思容心里也是千转百回,她不知道沈世言这是演得哪出,更让她不安的是来叫人的却是王氏身边的人。这样一来,她心底却是没底了。   “到了,思容小姐。”青梅带她进了前厅,她心里反而落下来了一半。沈思容慢步走了进去,沈世言见她进来,眼里眸光一闪。   “见过爹,娘。”沈思容行了礼,一抬眼就和沈世言对视上了。   “你身体可好些了?”沈世言问道,沈思容先是愣住了,而后才想起来自己今日的推托之词。   “谢谢爹关心,已经好多了。”沈思容低头回道。   “全部都下去吧。”沈世言出声打发了丫鬟们下去。随后,他拿起桌上的锦盒,伸手递给沈思容。沈思容也不问,接过来打开来一看,又轻轻地合上了锦盒。   “爹,这是干什么?”   沈思容事不关己的问道。   第九章 风波欲来   沈世言看着她漠不关心的样子,带着刻意的口吻道:“这可是璃王送来的。”沈世言特意提到璃王,是想试探她是否真的和璃王相识。璃王今日的举动让他不得不重新来估量沈思容了。但是此时沈思容脸上一丝破绽都找不到。   “璃王?”沈思容眉毛微扬,她自然是知道璃王的,他淑妃之独子,备受其宠爱。不过她不明白这璃王送礼,跟她有什么关系。   “是谁送的又与我何干呢?”沈思容将锦盒放回桌上。   沈世言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女儿,以前是,现在也是。沈世言说出一句让在场三个人都变了脸色的话:“这可是璃王连夜派人送来,指明给你的。”   而沈思容脸上只有三分的讶异,很快就转成浅浅的凝重了。她自知从不认识什么王公子弟,更不要说什么璃王了。现在璃王送礼上门,这着实让她觉得意外。   “什么?这是送给她的?”沈思仪最是沉不住气,大叫一声。爹爹去找沈思容就让她觉得奇怪了,难怪不让她碰。沈思仪脸上的表情扭曲起来,左手食指指向着沈思容。沈思容轻瞟了她一眼,那眼里的平静和无所谓让沈思仪的怒火噌噌达到顶峰,她气急地冲上前去狠狠推了沈思容一把,沈思容见她过来灵巧往旁边一个闪身,沈思仪收不住力,整个人扑倒在桌上,膝盖碰到了一边的椅子。   “你给我回房去,哼,成何体统,是我对你太过纵容了吗?竟然连长幼之序都不分,你给我回房去。”   女儿被骂,王氏的脸上也不好看,但却很快掩饰下去。放在腿上的拽紧的双手和那被揉捏的不成样子的手绢表明着她的不平静。她拉着沈思仪一起离开了前厅。   厅内的两个人心中各有所想。   “璃王今天在宴会上专程问到了你,我推说你受了风寒,结果,璃王连夜派人送了人参来,还嘱咐你好生养病。”   沈世言看着沈思容说道。他是万万不信沈思容与璃王不相识的。沈思容从他眼里看出那质疑,轻笑了一声,原来,这就是他刚刚出面维护她的原因吗?沈思容收起表情,恢复往常的淡漠:“我从不认识什么璃王。”   她语气的笃定让沈世言心里的棋盘更乱了。沈思容没有必要隐瞒这些,她说不相识便是不相识,那么,璃王的本意究竟是什么?要是牵扯到王家的心思,那就不大好办了。沈世言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沈思容见厅内的气氛很是逼人,对着沈世言屈了屈膝:“爹,思容先行告辞了。”沈世言本想继续问问她的,沈思容好像知道他的心思,提前开了口,沈世言也就挥手允了她了。   出了前厅往回走,沈思容的步伐变得沉重,这个璃王不会与她相识的,但是却做出了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举动来。沈思容很少出门,更不与人结交,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不牵扯到她的……   沈世言回到卧房,沈思仪正靠在王氏怀里小声抽泣着,见沈世言进来,沈思仪急着想证明什么,她坚信那人参是璃王送给她的。沈世言大骂了她一通:“你是还嫌我不够乱吗?”   “真的,我不是添乱,今天璃王他一直,一直,总之这绝不可能是给她的……”沈思仪越想解释清楚却让沈世言心里更烦。   王氏派了人带着沈思仪回她的闺房。她沉默的坐在床边,脑子里却没闲着。   她出嫁的两年后,父母便在一次意外中双亡,那以后她和王家的关系就淡了。现在看样子,她得去为自己的女儿上门去拉拉亲戚了。   想不到啊,这是报应吗?她抢了那个女人的丈夫,那个女人的女儿现在又要抢回去了吗?   沈思容,看来,我是真小看了你……   中秋宴会后没几天,萧泽觉得是时候了,他要给萧元启选太子妃。这天萧泽下了朝,连朝服都没换下来就去了紫澜宫,也就是淑妃的宫殿。   萧泽没有乘辇,他也不让奴才通禀就直接进了正殿。淑妃正卧在榻上,见萧泽进来忙站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和头饰,盈盈一拜。   “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未曾远应,还请皇上恕罪。”淑妃已经年近四十了,却保养得宜,脸上光洁细腻,一丝皱纹都没有。   “爱妃快起,无碍。”萧泽笑着扶起她,笑意很浅,浅到未曾达到心底。   萧泽坐到上位上,婢女奉上茶,他看了一眼却没有动。淑妃立在一旁,头微微低着。萧泽随口问候了几句便进入正题:“今日过来是有事要你办,太子的年纪不小了,该是娶正妃的时候了。”   萧泽就这一句话就够让淑妃明白的了。她想了想道:“下个月十一,是臣妾的生辰,不如,以此为名召三品以上大臣的妻女进宫。皇上以为如何?”   萧泽点了点头:“嗯。交由你办吧。朕还有事,就先走了,你歇着吧。”萧泽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恭送皇上。”   淑妃半跪着,萧泽错身的瞬间,她的眼被那龙袍上的金色绣线刺痛了一下,她稍稍一闭眼再睁开,萧泽已经出了紫澜宫了。   这才有个嬷嬷上前扶着她起来,淑妃坐到窗前,筹划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要给太子选妃,那么太子妃也能成为一步好棋……她在脑海里将王家的女儿挨个儿过了一遍,心里有了打算,淑妃坐在桌边写下一封短信,待它干了封好,她叫来自己从家中带来的心腹交待道:“离歌,将这封信送到我哥哥府上去,他看了信自然知道要干什么。你记住,万事都要小心。”   “离歌明白了。”一名其貌不扬的宫女接过信放入怀中,退了出去。淑妃画满唇脂的唇微微扩开,眼里一抹精光闪过。   ……   短短几日,太子即将选妃的消息就传遍了西京城,所有符合条件的官家小姐都是心生期待。一时之间,西京的布匹商铺、胭脂铺子、首饰店都紧俏起来。   沈家自然也不例外,沈思仪自上次的人参事件后,一连躲在屋子里好几日。现在却又为了太子妃之位忙活了起来。沈思仪是因为王氏的一席话而想通的,她说:就算沈思容成了璃王妃了,那见了太子妃不是一样要行礼的吗?   而王褚在收到淑妃的信后,也做出了相应的安排。淑妃则是向皇上请了恩旨,说是想让其嫂嫂和侄女进宫一叙。萧泽当面允了她,回到宣政殿(皇上处理朝政之处)后便立马叫了太子过来。   萧元启进殿里的时候,萧泽冷着一张脸坐在龙椅上,萧元启下跪请安时,萧泽才和缓下脸色并且给他赐了坐,打发走宫内所有人,吩咐暂不接见朝臣,又派了心腹在外放哨。   “父皇急召儿臣前来不知有何事?”萧元启问道。   萧泽冷笑一声,方才的柔和已经消失不见:“他们现在是要谋划到你头上了。朕放出选妃的消息就是想看看着王家会有什么动作,果不其然,她请旨让王褚的夫人和女儿后日进宫。”萧泽心里很清楚,王家迟早是要解决掉的,若他们继续得势那么朝廷必定不能安稳,若是他们不能再得势,那萧元丰就是他们最后的一张牌。   而萧元启的政治能力他完全放心,权衡朝臣的本事也是一流的,所以只要在选妃一事上做到了稳妥,那么他也就能放心了。   “你有什么主意?”暂时还没有理由能解决王家,那最好的方法就是慢慢“诱敌深入”,但分寸很重要。   “儿臣接招就是。”萧元启不妨配合她们演出戏。   王褚的妻女进宫这天,萧元启照例用过午膳后到御花园的风波亭里小坐,不过今日他小坐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些。   萧元启看了看时辰,心里不觉怀疑自己的判断有误,按照他的行程,每日只有这个时候能给她们钻空子。萧元启站起身,望着不远处的碧莲池,荷花已经大开了,粉色与碧绿相映衬着,间或起了风,拂面来的轻柔中还带着淡淡的荷香。   王姝就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入宫之前,她就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淑妃娘娘让她在这里候着,趁着太子小坐的时候制造时机。王姝却觉得这样太过刻意,要说偶遇,就要一次成功。   萧元启又站了一会,就往东宫去了。王姝看了一眼身后的宫女:“带我抄近路到太子前面。”这宫女引着王姝从御花园的东侧的偏僻小路到了寿安宫:“小姐,此殿正是太子回东宫的必经之路。”寿安宫本为太后所居住,但昌黎国现如今并没有太后,所以这里就空了出来。   王姝到了这里就打发了宫女躲到边上去,望见路边有一丛百合,再看看自己今日所穿的衣裳,她心中有了打算。   什么叫做天意?王姝等了许久也不见太子经过,太阳都靠在西边偏去了,她只好靠着记忆原路返回到紫澜宫,淑妃和她娘都等得着急了,见她回来,赶忙吩咐宫人关上门。   “如何?跟姑母说说,太子是什么反应?”淑妃有些急,拉着王姝坐下便问道。   第十章 以身诱“敌”   王姝看了一眼淑妃,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跪倒在地上:“臣女自作主张,结果……结果……未能见到太子,还望淑妃娘娘恕罪……”说完,王姝将头低得更低了。   淑妃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与王姝一同前去的那个宫女,那宫女会意,迈着疾步走到淑妃边上,半弓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适才的情形。   眼见淑妃眸里恼怒渐起,王褚的夫人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淑妃重重地将桌案一拍:“自作主张?好一个自作主张。你是在怀疑本宫的安排吗?”   “臣女不敢。”   “不敢?哼。”淑妃挑眉问道,声音尖锐的上扬,让王姝心下一惊。她自知今日坏了事,不仅是淑妃这里,就是回了府,爹爹那边也交不了差。   王姝微微抬头,正对上淑妃尖锐的目光,她心中一阵刺痛,慌忙又低下头。紫澜宫内顿时一片沉寂。   “臣女还有一法可补救。”王姝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声音在宫内回转,这个办法很冒险但是可以一试。王姝的话让淑妃稍稍冷静下来。   “是吗?都起来吧。要知道,本宫之所以选中你,就是看中你是个有几分心思的。说吧,是个什么办法。”淑妃接过离歌手里的金边瓷碗,右手微微翘起,小口小口地喝着冰糖血燕窝。   王姝在淑妃耳边低语了几句,淑妃放下了碗:“大胆,这可是藐视宫规的重罪。”淑妃口里是这么说着,心里也是觉得这个办法有可行之处的。   “臣女知道。”王姝颇为坚定。   “可是,太子性情不定,此举后果自负。你若是触怒他,本宫可保不了你。”淑妃翘起眼尾,斜眼看向王姝。   王姝心里也是赌上一把,她点了点头。   笑意逐渐涌上了淑妃的脸。她即刻派人去探太子现在何处,没多久她的贴身内监安广华就回了话来,说是太子此时正在上阳宫。   淑妃拿起手帕在嘴边轻轻擦拭几下:“去吧,离歌,你带她去换身衣服吧。”   “是,娘娘。”   王夫人站在一边,看不明白淑妃和自己的女儿在谋划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看着王姝去了偏殿,她不安地看向淑妃,淑妃正闭着眼靠在贵妃椅上。   等到王姝换上了太监服进来,淑妃打量了打量,满意的点点头,才对她说:“嫂嫂就在我宫里坐会儿吧。”   没等王夫人答话,淑妃就带着王姝一起离开了。   “恭送淑妃娘娘。”王夫人跟着宫人跪下行礼,直到再看不见她们的身影。   上阳宫是皇帝寝宫,淑妃很少不经过传召便去上阳宫,但是今日之机若是失去,可就再难有下次。   淑妃到了上阳宫,便有太监进去禀报,淑妃使了个眼色给王姝,王姝悄悄的离开了,躲到了右前方的一个转角处,太子会从那里回宫去。   淑妃被宣进紫宸殿,对皇上行了礼。一看太子正立在旁边,淑妃忙说道:“臣妾不知太子殿下也在,来得真不是时候。”   萧元启拱手微微倾斜上身,不咸不淡的行礼:“见过淑妃娘娘。”随即对龙案上的萧泽深深鞠了一躬:“那儿臣先行告退了。”   萧泽颔首,待萧元启出了紫宸殿,他才问淑妃:“淑妃今日怎么到朕这来了,可是有事?”淑妃闻言答道:“臣妾是为了太子选妃一事。”   “哦?”萧泽往后靠去,等着她的下文。   ……   萧元启一出上阳宫,就接到了侍卫的眼色,他鼻间喷出一丝嘲讽,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维持着一贯的冷漠。   “殿下,是直接回宫还是?”太子内监汪广荣在一旁小声问道。萧元启没说话,看了他一眼,汪广荣忙躲开萧元启的目光,尖细的声音划破空中的气息:“回东宫。”   来了吗?他倒真想看看,她们能玩出些什么花样来。   萧元启也是习武之人,还未过前方那个拐角,他就察觉到了有异样的呼吸,斜眼看见带到侍卫握着刀的手紧了紧,他轻轻在身后摆了摆左手,示意侍卫别妄动。   “太子殿下……”   汪广荣看见了太子和侍卫的动作,心里打着鼓,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萧元启也不应他,他们继续往前走着。   浅浅的听闻道路边上的花丛随风一阵响动,萧元启顺势拐过弯去,迎面是一个太监装扮的人直冲冲的走来,萧元启不动声色继续往前,那人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眼见就要和他撞上,萧元启往后侧身退了一大步。   身后的侍卫见状要上前拦住太监,却不想那太监根本没有站稳,和侍卫撞了一个满怀。他的身形缓了缓,直直地往萧元启的方向倒去。萧元启在心里暗笑一声,顺手推了一把汪广荣,汪广荣往前一冲,腿下一软,半屈膝的抱住了“他”。   ……   王姝一直躲在一边的花丛里,等了好久才听见有人走来的脚步声,并且叫出了“太子殿下”几个字,她赶忙扶了扶颇大的太监头帽,快步走出花丛。她低着眼顺着道路往前走着,直到看见了一块儿杏黄色的衣角,上面还隐隐绣着龙形暗纹。王姝知道这就是太子了,她加快了脚步,本想和太子撞出点什么,却不想被人拦了一把,她急中生智,对准位置朝着萧元启倒去。   撞入一个怀抱,她不忘抖落自己带着的太监帽子,她早先就将发髻散开来了,现在一头黑丝全部垂落了下来,在空中晃了一个圈。   原本以为是太子接住了她,王姝心被揪着不敢睁眼,直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抱够了吗?”   王姝这才睁眼,一看,抱着自己的却是个四十来岁的太监,她心里一阵恼意,面上羞得一红。   “大胆,见了太子殿下还不跪下。”被太子嘲弄一番,汪广荣也十分不自在。转眼训斥起这女子。   被这一喝,王姝急急跪下,装作不识太子的模样,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急促:“这,臣女不知……叩见太子殿下。”   萧元启打量着王姝,扮作太监来个偶遇,哼,还真是长进不少。他上前一步,伸手勾起王姝的下巴,王姝因萧元启的触碰往后微退,萧元启却更用力的捏紧她的下巴往自己面前拉。   王姝吃痛,柔声的呻吟出声。萧元启往身后轻轻一瞥,侍卫们已经分立在两边,目不斜视。   王姝心知自己的机会就在这一刻了,她的脸上摆出一副羞怯的表情。萧元启望着她,巴掌大的脸上一弯细长的眉,几乎淡不可见,鼻梁轻巧,红唇细腻。   萧元启没有叫她抬眼,而是稍稍低下上身,王姝只觉得太子的俊颜在眼间放大开来,她对上太子的眼,萧元启的眸子不同于以往的冰冷,里面有些玩味,更难得的是,他在对她笑着……   王姝在之前的宴会上就见过太子了,不过与之前相比,今日的太子容止太过怪异,夜不容她多想,萧元启将她拉了起来。这次王姝是真的没站稳,脚下一崴,萧元启强压下心头的厌恶,故作温柔的托着她的腰肢,让王姝不由得贴得更近了些。   “你刚刚说臣女,你是哪家的女儿?”萧元启问道。王姝听他问话又要跪下,萧元启抬起她的手臂免了她的礼。   “家父王褚。”王姝低着声音回道。   萧元启好似恍然大悟:“难怪……难怪……”这个“难怪”让人琢磨不透。   “那你怎么会来这儿?”王姝早就料到太子会由此一问。她往后一退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还忘太子殿下恕罪,臣女与家母今日进宫,适才淑妃娘娘有事要前来求见皇上,臣女一时好奇就换了衣服偷偷跟来,走到这里却不知道是何方向了……”   “无碍,起身吧。”萧元启转身对着汪广荣说道:“你送着她回紫澜宫去。”   “是,殿下。”汪广荣虽然不大情愿,但是太子吩咐下来,他也只能接下。   “多谢太子殿下。”   王姝告谢后就欲跟着汪广荣往另一方向走去,萧元启走到她身边,轻声道:“若是对这皇宫好奇,日后有的是机会,俗话说,来日方长……”   这话是萧元启故意说的,模凌两可的意味听在王姝耳里感觉可就不一般了。听着这话,王姝的脸上飞上两抹红霞,更衬得她的娇态。   萧元启等到她走远,刻意装出来的柔和消失殆尽,他眼里的墨色更深了,刺骨的寒意从里面透出来,负在身后的手上青筋分明。他从袖中掏出手帕,在手上用力擦拭着,随后厌恶地往边一扔。   宫中皆盛传他好柔弱之女态,今日这个王姝看起来更称得上个中翘楚。王家花的心思倒是不小啊。今日他的作为估计能让王家高兴好一阵子了。能有这番心思,这个王姝倒也不能小看了。   这个宫里没有一丝的休憩余地,除了谋还是谋。你不算计别人,自然有人算计到你头上,他自小就知道这些,可是为什么,此刻,他却觉得疲惫。   第十一章 来日方长   回到紫澜宫,王姝从怀中拿出一副玉镯子递给汪广荣,汪广荣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是识货的。不过他面上却是另一番模样。   “哟,您这是做什么,可是使不得。”汪广荣推辞着,王姝也是识相的人,往他手里硬塞了塞,汪广荣也就不再躲着了,接过来随手往怀里一放,王姝看他收下,心里也安了几分。直到目送汪广荣离开她才进了紫澜宫。   ……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淑妃也回了宫,王姝已经换回了装扮,看见淑妃进了殿忙行礼。淑妃扶住她,只见她面色红润若桃花,步履之间轻盈至极,眼波之间满是媚色,心中大概有了计较。   “如何?”淑妃半靠在软榻上,腿边是一个身着青绿色的宫女,正半蹲着给她捶着腿,不重不轻的节奏让淑妃的神经缓了下来。   王姝微微一笑:“姑母放心便是,姝儿不辱使命。”淑妃闻言笑出声来:“说说吧,怎么个不辱使命法儿?”   王姝细细的将事情说来,丝毫不漏。   “来日方长?那本宫先恭喜你的来日方长了。嗯?”说完,淑妃垂下眼眸,笑意并未直达心底。   “姝儿不敢。”王姝心里也十分欣喜,若得太子一朝眷顾,那她可就今非昔比了。   淑妃轻抬了抬腿,原本执锤子的宫女会意退到一边,淑妃看向王姝,眼光骤然变得是凌厉,王姝不知怎么了,只好默默低下头去。   “本宫不管你对太子是否生了情意,要知道你去的目的是什么。若是胳膊肘朝外拐,就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淑妃字字句句咬得十分清楚。王姝忙着想要解释:“我……”   “你要记住,男人的心本就是虚无的,更何况他是太子。”淑妃此刻的话音一转,改为规劝之意。她一看见王姝的样子就想到曾经的自己了,对皇家的男人有情是最大的错误。王姝现在陷得还不深,万一等她入局,这可是会坏大事的。   “臣女知道了。”   王姝正了正神色答道。   她自己都还没有发现对太子已经动了心,淑妃这一提醒等同于提前斩断了她的情思。王姝心里只觉得有悲凉在蔓延着。   “知道了就好,你是本宫的亲侄女,姑母断不会害了你。你要是入选,那么王家以你为荣。”   “是,臣女记住了。”王姝知道,她始终都是王家的女儿,不管在这宫里位置多高,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就像淑妃娘娘一样,永远都要为家族的荣辱所束缚,这就是身为官家女子的悲哀。   淑妃一直看着王姝脸上的表情变换,见她收敛了先前的娇媚之色,才点了点头:“离歌。”离歌端出一个饰物盒来,并在王姝面前打开。   “太子选妃在即,既然你们有了今日的铺垫,太子那边应该有些把握了,至于皇上那儿,本宫自会想办法。这些饰物就赏赐给你,收下吧。”   王姝从离歌手里接过饰物盒,福身拜谢:“谢过淑妃娘娘。”   见效果达到,淑妃收敛了脸上的厉色,叫人备下茶点,转而唤来王夫人,话起家常来,直到宫禁时分,淑妃才放王夫人与王姝二人离去,并且叫离歌相送出宫,重视之心,不言而喻。   她们前脚出了宫门,后脚就有人报到东宫去了。萧元启打发走送信的人,眼色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迹,深不可测……   汪广荣进了东宫的崇文殿,此处是太子读书之处,太子好静,宫女太监都只是守在门口。他犹豫几番还是出了声。   “太子殿下。”   萧元启双眉轻笼,不耐的抬起头:“何事?”他语声低沉而冷峻,隐含不可侵犯的威严,叫人听在耳中,不觉心头一惊,几乎想跪下去。   汪广荣定了定心神,捧上刚才王姝送给他的玉镯。   “殿下请看。”萧元启看了他一眼,汪广荣的眼往后缩了缩,手上一空,玉镯已经到了萧元启手里。   他在手里把玩着,对着光亮看了看:“倒还是件上品。得了,既然是她给你的,你便拿去吧。”   “奴才不敢。”汪广荣摸不透太子的脾性,生怕做错了什么,哪里敢接。   “拿着。”萧元启往桌面上轻轻一丢,玉镯子晃了晃,磕磕碰碰之间叮当作响。汪广荣拿过玉镯,随手往袖里一放。   萧元启没再说话,汪广荣准备告退时,他问了一句话:“听说,你的亲侄子在护城军里头当差?”   汪广荣闻言大惊,赶忙跪下:“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呵,好好的又犯了什么罪?”萧元启无奈的轻笑,这就是“高处不胜寒”。汪广荣跟在他身边快十年了,都还是这副样子。   萧元启口出此言是因为他听说汪广荣只剩这一个侄儿了,想必他们的感情很深。先前,他的人也已经去试过那个汪良了,的确是个可造之材。   “改天派人把他调到东宫的近卫营来,如何?”萧元启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痛痒的事情,但是听在汪广荣耳里却不同了,护城军和太子近卫营可是天壤之别。   “奴才谢过殿下了。”汪广荣重重的磕着头,额前都撞出淤青也不停,眼里早就湿润起来,太子此举他实在无以为报。   “好了,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   淑妃生辰,永康帝萧泽下旨内务府大力操办。同时命官宦家的适龄女子进宫赴宴。并且坦言此次宴会将为太子选出正妃。   萧元丰知道沈思容身为御史中丞之女必定也在入宫之列,心中渐生烦躁。小五子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替主子着急,只能劝道:“王爷,太子殿下也不见得会选中沈小姐啊。”   萧元丰哪里听得进去,就在这空当,皇上派人来宣他进宫。他换了衣服就匆匆跟着宣旨的人一起进了宫。刚进宫门就有内监来报,让他直接到紫澜宫去,萧元丰也没有多问,随着内监去了紫澜宫。   入了紫澜宫,皇上穿着常服坐在正位上,淑妃立在一旁,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萧泽的表情也甚是柔和,隐约还有些笑声的余音。萧元丰进了殿里,对着萧泽与淑妃行礼:“儿臣叩见父皇、母妃。”   “平身吧。”萧泽浅笑着转头看向萧元丰,看着他的眼神不同于对着萧元启一般,里面少了一种浓烈的感情。   “谢父皇。”萧元丰起身后便立在一旁,直到萧泽让他坐下。萧元丰心里打着鼓,父皇宣他到紫澜宫见驾不合常理啊。   淑妃见萧元丰坐下,忙走到他身边,她一把抓着他的手,眼中尽是光彩盈盈:“你父皇想给你指一门亲事。”   萧元丰听闻这话,生生地愣住了,他忙着想拒绝:“儿臣……”   萧泽自然看出他的异样,他接着淑妃的话道:“朕想着太子大婚后也该轮到你了。这次进宫的官家女子不少,朕和你母妃会好好看看,给太子选了妃,也给你选个璃王妃。”   萧泽不知道萧元丰为什么会有拒绝之意,难道……他偏过眼看到淑妃一脸的笑意,与萧元丰形成鲜明对比,他便安下心来,看来这只是元丰自己心里不愿意,并非是另有打算。   原本为了沈思容一事心里正烦着,萧泽这么一安排,萧元丰更是七上八下了。他的婚事当然会又是一个政治权衡的工具,不管父皇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至少他母妃那里肯定打下了主意。   萧泽又随口问了他几句闲话,就起驾回宫了。   淑妃看出萧元丰心里有话,便留了萧元丰用膳。   “过来,坐下跟母妃说说,为什么不乐意你父皇给你指婚呢?”淑妃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摸着萧元丰的手背,心里满是温暖,这个儿子是她最大的骄傲。所以,她要让她的骄傲永远的高高在上……   “母妃希望父皇给我指个什么样的女子?”萧元丰没有答话,而是在试探着淑妃的口气。   淑妃一脸的坦然:“自然家世、容貌、品行都要配得上我的丰儿。”萧元丰听见她将家世摆在首位便垂下眼来。   “儿臣已经心有所属,还请母妃能成全。”萧元丰对着母妃坦言道。说着他起身跪了下去。   淑妃好奇了,是哪家小姐让自己的儿子上了这份心,她不动声色的拉起萧元丰:“哦?是哪家的?”   萧元丰坐到淑妃身边,正好紫澜宫的掌事嬷嬷奉上茶,萧元丰接过对她淡淡一笑,回过脸了才对淑妃说道:“母妃,她是沈中丞家的小姐。下月十一的宴会她也会入宫的。到时候母妃大可看看,儿臣的眼光如何。”   沈中丞?   淑妃自然是知道他的,算起来他的夫人还是自己的堂妹,要是这般,也算是亲上加亲了。不过,这沈家没什么太大的背景,虽然御史中丞位及二品,但沈家在朝中并无连枝,所以想做璃王正妃却是断断不行的。   “到时候母妃自然会多看着点儿,若是她真是不错,母妃给你请旨去。”淑妃笑着对萧元丰说着,心里却自有盘算的。   第十二章 分配不公   萧元丰听着淑妃答应下来,喜形于色,不一会儿萧元丰的眸光又黯淡下来:“母妃,她万一被选作太子妃呢?”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沈思容的才情相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太子会看上也不奇怪。   “你放心吧,只要不出意外,太子妃人选就是姝儿了。”   “姝儿?”萧元丰有些讶异,但是想想,王姝也不是没可能的。她相貌脾性都是柔弱到极致的。东宫中的侍妾无一不是柔弱之美,所以王姝合太子心意也就不奇怪了。   直到用完膳,萧元丰才离开皇宫。   ……   此次进宫不比往常,要想得到太子另眼相待可不容易。各家小姐无不在服饰妆扮上挖空了心思。沈家自然不例外。   沈世言平生的抱负就是能做个在昌黎青史上留名的好官。为了这个目标他付出了太多太多。此次入宫选太子妃,他也有着期望,若是自家女儿能中选,哪怕不是正妃,那么对他也是有利的。他并非对权力有着极端渴望,仅仅只是想为昌黎做更多的事情。   他将此事交托给王氏,而王氏本就存着这份心思,这下子更是用心至深。她吩咐人重金请了西京城里最有名的手工师傅,来给沈家裁制衣裳。   沈思容也被叫到前厅里,不过她到的时候沈思仪已经量好了尺寸,她向王氏行了礼,王氏也不应她,只随意摆了摆手,那师傅跨步走到沈思容身边,拿着手里的尺子粗略的比了比就算是完事了。   “小姐。他都……”   一直跟在沈思容身后的写意喊出声,沈思容急忙扭过头去,以眼神示意她别说话,坐在上位的王氏看见沈思容的小动作,嘴角淡淡地勾了勾。等到那师傅一告辞走人,王氏便发作起来了。   “这就是你前些日子带回来的丫头?”王氏挑眉看着写意,沈思容闻言抬起头与王氏对视了一眼。   “是。”趁着答话的机会沈思容往边上挪了一小步,以身形挡住了王氏打量写意的视线。写意听到王氏问及她,心里一个“咯噔”。她听春柳姐和奶娘提过这个夫人,知道王氏是个不好伺候的角色。此刻她连呼吸都在颤抖,生怕多出了一口气。   “环佩,给我教教她规矩。”王氏这话是对着身边的丫鬟说的,眼睛却没离开过沈思容身上。见环佩走了过来,沈思容微微愣了愣,就是这一会儿功夫,写意已经挨了两巴掌。环佩正想打下第三巴掌,被沈思容推开来。   “娘,您何必跟一个丫头生气呢。”心里纵然有愤怒,她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喉头集结的郁气被沈思容生生压了回去。   王氏冷哼一声,站了起来:“你没教好她规矩,那么我来交。主子说话的时候有她插嘴的份儿吗?”   写意年纪还小,挨了打立马就哭了出来,王氏这话一说,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夫人恕罪,都是写意不知道规矩,和小姐没有关系,写意下次一定小心。”   沈思容看着写意的脸颊红肿着,上边此刻还挂着泪。忙拉起她。对着王氏福了福身:“还请娘饶了她这次。”   王氏也不再说什么,她只是想给沈思容一个下马威看看,哼,上次璃王的事儿,她还记着呢。沈思仪在边上看着沈思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环佩,你去把我房里的新饰物盒拿到到前厅来。”环佩听见王氏的吩咐就往后堂走去,快转角的时候,环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心,上面赫然也是一片红。   没多久,环佩捧着饰物盒到了前厅,她把饰物盒放在案几上,王氏让沈思仪打开来。   “哇……”沈思仪被饰物盒里的东西迷了眼睛,沈家也不是小门小户的,饰物珠宝什么的也见过不少,但是这盒子里的东西却是精细至极。   王氏看着沈思仪高兴的模样,宠溺的说道:“看看喜欢什么,挑几样瞧得上眼的。”沈思仪将饰物盒里的东西一次摆放在案几上。   她看了看,随手挑起几样拿在手里把玩着:“娘,这是进宫时要用到的吗?”王氏点头,旋即也叫来了沈思容,让她也挑几样。   沈思容知道王氏说的是场面话,她走近后并不选,而是在一边候着。等到沈思仪选好后退到一边,她才上前去拿。案几上剩的饰物已经不多了,做工好点的都已经被沈思仪挑走了。对于这些,沈思容倒是真的不在意,进宫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期待,只是一次不得不去的任务……   她随手拿了几样简单的头饰就离开了。回晓园的一路上写意一声不吭地跟在沈思容身后,一进园里,沈思容就让在修剪花草的春柳去她房间里拿消肿药来。奶娘闻言忙凑上来要检查沈思容身上,沈思容挡下奶娘的手,侧身一移,奶娘这才看见写意脸上的伤。   “奶娘,我们先进屋吧!”说完,沈思容拉着写意进了屋。沈思容拧了一条汗巾,给写意轻轻擦拭着脸颊。   写意想自己动手,她抬起手却被沈思容按下。春柳这时拿来了药,沈思容才闪身让她给写意上药。   奶娘扶着沈思容坐下,瞧着她额头上有层薄汗,拿起一旁的蒲扇扇了起来:“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写意被药染得发疼,嘴里轻啜着,听见奶娘问话,想了想说道:“夫人太欺负人了,不是都要进宫去选太子妃吗,那思仪小姐的物件可比我们小姐好多了。”说完,写意偷偷看了一眼沈思容,见她脸上没有异色,才放下心来。   “连那裁衣师傅都是个不上心的,就随便糊弄了几下。”未了,写意有加了句嘴。   奶娘知道这府里对沈思容一直是这样的,以前倒也无所谓,但是这次如果小姐被看上了,那就有了依靠了……   看着奶娘满脸的愁容,沈思容心底有些无奈,她自然是知道奶娘的想法的,只是她沈思容从来就不想着去依靠任何人。   “好了,我有些累了,回房去歇会儿,晚饭时候再叫我。”沈思容说完就回寝房去了。沈思容一回房就从袖中拿出了刚才所选的饰物。两支发钗,一支镀金双环钗倒算得上精致但却透着艳俗气,另外一支是玉钗,看着无什么特别之处,拿远些再看来,钗子里面却有几抹翠色在荧荧发光。   过了没几天,那手工师傅就送来了新衣裳,王氏派人叫她去,沈思容不想再起波折,遣了春柳去领。等春柳拿回来一瞧,这些新衣物的布料与花色几乎和她平日所穿的几乎没什么区别。要说也符合沈家小姐的身份,但必定会让人觉得普通之极。   奶娘也在一边翻着看了看,脸上的神色顿时有几分阴沉,她出声提议道:“小姐,咱们这个月还剩些银两,不如,明儿出一趟府吧。”也给你多置办几样好点的物件。这句话她在心里念着,没好说出来,沈思容的不上心让人替她着急。   沈思容闻言合上手里的书,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一来,她不忍再拂了奶娘的意;二来,她抬眼想了想,明日也该去寻几本书了。   次日,天气一改前几日的细雨绵绵,早晨便透出些阳光来。雨过天晴,连空气都香甜上几分。用过了午饭,沈思容便带着写意和奶娘出了门。   “小姐,你今儿怎么不带上春柳姐姐啊?”写意还没好好逛过这西京城,出了门还是掩不下孩子心性,四处摸摸看看,脸上洋溢着属于孩童特有的笑容,简单,透明。奶娘觉着写意不大规矩,想要开口训斥她,却被沈思容拦住。   沈思容看着她的天真烂漫,心里是羡慕的。从知道真相后,她就再没有这么畅快真心的笑过了。她答道:“夫人那边怕是又来传话,见不着人回去又是麻烦。”   写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转眼又被路边卖丝绸帕子的摊贩吸引过去了。   一路上,奶娘只要瞧见布料店和首饰铺子总拉着她进去,沈思容也顺她的意去看了几家,最后逛下来只买下了几匹棉布。   “小姐,你买这棉布做什么,这是你能穿的吗?还是看看那新到的绸子吧。”沈思容也不答语,径自付了银两,将包好棉布递给了写意:“拿着,回去做几身新衣裳。”说完沈思容就走出了布料店。   写意接过棉布呆呆的站在原地,奶娘已经追着沈思容出去了,口里还喊着:“小姐,这……你还看看别的吧……”   她今日出门本就不是想为自己置办什么物件,刚刚碰巧想起来,自从进了沈府写意还没添过衣裳,这才进店里去。   沈思容出了布料店往后看了一眼,奶娘和写意已经离得不远了。她往右边的道上一拐,熟门熟路的穿进了一条窄巷子,这巷子深处有家书斋,名叫清心斋。地方虽然偏僻了些,但是书却种类很全,所以上门的客人也不少。她在府里常年是无事的,所以常会来这儿找些杂书回去打发时间。   沈思容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黑色作底青绿色字迹的牌匾,低眼提起裙角往里走去。却不想有人正快步出来,她急急地往一边退去,还是错身撞了左臂。脚下重心一移,她伸出右手扶住了门板,双眉起了些不明显的波折。   撞上她的人正是微服出宫的萧元启。萧元启这几日被选妃一事弄得头疼,今日得了空才出来逛逛。   第十三章 撞上太子   这个书斋他也是常来,这里有些书是宫里没有的。比如一些民间文人写的杂说或者是游历书生描述山川地貌的游记,读起来可是别有一番滋味。   当然,这个只是他说给外人听的借口。这清心斋里每隔几个月就会举办一次聚会,文人们聚在一起畅聊国事和抱负。从这里能了解到许多情报,也能挖掘到不少人才。   同时,文人的笔是很好的武器,若是有什么消息想要放出去,这个渠道就是最好的。   萧元启今日出来是想听听民间关于这次“南水北调”政策的看法。没坐多久侍卫就来报,说宫里有要事让他速回东宫。他这才急匆匆的往外走,只是不想正有人进来。   身后乔装的近侍下意识的往萧元启身前一挡,带着防备的看着沈思容,萧元启抬头一看才发现这人是一个女子,他示意侍卫退下。那女子正低头拖住手臂,背靠在身后的门板上。两人间隔得很近,丝丝淡雅的香气萦绕在空气里。   奶娘和写意一直与沈思容隔着几步,见她被撞上,奶娘忙跑步上前护住她:“小姐,没事吧?”沈思容摇摇头,拉着奶娘往门前退了退让出道儿来,写意抱着布匹也站在她身边。   沈思容只粗略的瞧了他一眼,连此人的五官长相都没看清便低下了头。只此一眼她便知道此人不简单。先不说他周身散发的凌人气势,仅凭他的衣着就可见一般。这素衣看似普通,纹理却不同于一般的锦缎。   “还请见谅。”沈思容出声说了句表示歉意的话。沈思容不想惹是非,所以先行道歉才是以退为进之道。   她的此举让萧元启心下起了兴趣。萧元启侧过身面对着她,心想这女子还真是与众不同,看样子也该是个大家闺秀,大凡女子若是遇到此事,娇嗔抱怨都还来不及,更何谈是主动道歉。   萧元启轻笑一声薄唇微张:“小姐这话见笑了,是我失礼在先,该是我赔不是才对。”   在他答话之际,沈思容脸稍稍扬起来。萧元启本就一直盯着沈思容,此时才看清了她的容貌。   面色细白,眉目如画,杏眼明眸,眼波流转之间全然是股出尘之气,萧元启和她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刹那,他只觉得这女子相貌好生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无碍。”沈思容身高只及到萧元启的肩膀,沈思容微抬起的眼轻瞥过去,目光只略过萧元启的肩,没有触及到萧元启的脸就轻轻地偏过脸去。   而她的淡漠让萧元启心下有点不大舒坦,他正了正神色跨过书斋的门栏。待他一走出书斋大门,沈思容就错身迈步进去。萧元启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向她,而沈思容只留下一个丰韵娉婷的背影……   直到看她进到屏风后面,萧元启才往巷子口走去。   关于这次进宫的物料分配不均,沈世言自然是知道的。往日在两个女儿间偏颇些也就罢了,但这回他觉得不大妥贴。这日,他下了朝便回房去找王氏。他一推开门,王氏忙迎上前来,给他换下朝服。沈世言握着王氏的手坐到床沿上,轻声对她说道:“这几日辛苦夫人了,进宫的事宜可都打点好了?”   王氏的手被沈世言的手包住,一股暖意从指尖传进心底,她的脸上显出一丝丝的娇态来:“老爷请放心,衣裳、饰物我都已经安排妥当,届时必定不会逊于别家。”   沈世言点了点头,眉头淡不可见的皱了皱:“夫人且要记住,思容是沈家长女,打扮上也万万不可失了身份啊。”   王氏这下听出沈世言话里含的责备之意,她从沈世言手心里抽出手来。王氏站起来走到梳妆镜前背对沈世言坐下,身影如同萧索的树干,几分凄凉几分冷寂。   “老爷是在怪我苛待了她吗?”王氏压着声音问着。   沈世言听出她声音里有着丝丝颤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王氏心里的确被勾起了许多的情绪,她没有办法对沈思容好,她做不到。沈思容越大长得越像那个女人,看见她,王氏就没有办法去给她好脸色看。   当年她根本不想将沈思容过继下来,但她为了沈世言能心安,她忍下了。如今,沈思容威胁到了她的女儿,她就万万不能退步。   “老爷,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为了思容,更是为了我们沈家。”   王氏的语音已经恢复了正常,她转过脸来,脸上满是慎重。   “怎么说?”沈世言不太明白。   王氏笑了笑:“老爷你想啊,上次璃王不是送了人参来给思容吗?这自然是表明他对思容有意啊。此次进宫,明里是为淑妃娘娘庆生,实际上是为了太子殿下选妃,老爷您想想,若是太子偏偏看上了思容了,那你要怎么和璃王交待?”   见沈世言沉默不语。王氏继续说道:“再来了,老爷你在朝为官自然比我一个妇道人家更明白‘权衡’二字的意义,宴会那日,璃王肯定也会在场。那璃王和太子若是起了争心,那皇上可是容不下她的。到时候我们沈家都会被牵连啊……”   沈世言想想,王氏说的句句是实,要是太子看上了沈思容,这和璃王之间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会更加恶化,那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沈世言也觉得让沈思容埋没在众女之中才是最好的。但是若要沈思仪被看中就大大不同了……   “不过,届时我倒是怕她着素衣更醒目。”太子妃离母仪天下只有一步之遥,哪个不花尽心思。到时候众人都是盛装打扮,那沈思容不是更显眼了?   “老爷但请放心,我给思容备下的新衣裳就是平常官家小姐的款式,不会太新颖但也断不会失礼于人前。”   沈世言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再看向王氏的目光多了些别的东西:“劳烦夫人了,是我考虑不周啊。”   ……   这边众朝臣家里是忧心不已,那边太子府的人更是不好过。好多人托关系送礼给汪广荣,就想着他能在萧元启面前说上几句话。太子却不许他拒绝,而且让他登记在册。至于各人附上的画像,都被送到东宫的膳房去了。   九月十一好不容易在众人的企盼中到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别家小姐也是这样天色刚亮就起床打扮。但沈家是卯时就忙活起来了。   夏季的清晨亮的早些,寅时一过天空就泛起了鱼肚白,没一会儿,天边就多了抹色彩,远远看去有几许橘色的光稀稀落落的散着。窗外叫了一整夜的知了声渐渐小了下去,可能是它们疲惫了吧。   奶娘和春柳从卯时三刻起就等候在沈思容房门口了,见里面没有动静就一直在门外站着。   “咱们要叫小姐吗?”春柳看了看天色,估计卯时都过了,于是问道。   奶娘想想,举起手来准备敲门,手还没落在门框上又放了下来,她拿过春柳手上的面盆放在一边的石栏上回道:“还是在等等吧……”   没一会儿,沈思容的房门打开来,她已经穿好了衣裳,一身普通的绸缎对襟裙衫,粉色的裙上绣着几朵的杜鹃花,普通而素净。她的头发散开着,脸颊在晨光的沐浴中略显透明,春柳见她开门,端起面盆就进了房。   洗漱过后,沈思容坐在镜前让奶娘梳理发髻,镂空雕刻的铜镜里映出奶娘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沈思容会意,打发了一旁的春柳去端些甜粥来。等到春柳带上门出去,奶娘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小姐,这衣服实在不适宜今日进宫啊,夫人分明是故意刁难你。”   “刁难?我觉得很好啊,既不会太艳丽,也不会太失礼。”沈思容自然知道这身衣服到了宫中会成了绿叶,但又如何?她本不想做那朵红花。   若是可以,她宁愿嫁到平民之家。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哪里比得上“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奶娘始终觉得这是沈思容的一次好机会,她怕错过了这次,小姐的终身大事又会继续耽搁下去。   “小姐,上次去安国寺不是抽到那签吗?”春柳回来后曾告诉过她,那支“龙凤和鸣”的签,要是当真,那阮姐姐会很高兴吧。   沈思容听闻那支签,面色凝重起来。不知道为何,从安国寺回来,她常常在梦里梦见那个情景。   “奶娘,你也曾是大家小姐,那时候和你嫁入平常人家后的日子相比,哪个更好呢?”奶娘听见这番问话,心思被勾到很久以前。她的相公,还有儿子……   沈思容见奶娘不语,伸手拢了拢头发:“奶娘,前日的发髻我瞧着喜欢,就梳那个吧。”说完,从妆奁中拿出那支的玉钗递给奶娘。   奶娘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晓园比起沈府前厅要清净许多,王氏申时快过才派人唤她去前厅。沈思容还没进前厅,就听见里头传来的对话声。   第十四章 初次入宫   “娘,我心里着实有些慌……”沈思仪的语气不同于以往的张扬,此时声音怯怯的。   “别慌,有娘在呢。”王氏温婉的安慰着沈思仪。   她们这般说话的模样沈思容听着倒是不习惯。   “娘。”   沈思容进了前厅,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沈思仪见她来了,收回了拉着王氏的手,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沈思容起身后沈思仪傲慢的看了她一眼,沈思容勾起隐隐笑意,若无其事的坐到沈思仪对面。   她坐下后仔细打量着沈思仪,她今日所穿的不是普通的对襟裙衫,而是窄袖长裙,腰上被紧束着以此显出她身材姣好。领口处的设计很是奇特,以荷花边沿的弧度做的,更难得的是,领口不知用了什么材料,竟然能立着不倒,让人眼前一亮。   沈思仪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偏过头去,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摆动摇晃着,细细看去,那端上是一根五彩的孔雀毛,但这不是一般的孔雀毛,而是先做好了样式,以不同色泽的宝石镶嵌上去的。垂下的流苏部分换成了白色的绒毛,果然是精致无双。   而王氏在打量沈思容,沈思容的衣服饰物没有一处出彩,王氏眼里有着满意之色,显然今日沈思容的打扮十分合她的心意,对待她的脸色也比往日好一些。   快到入宫的时辰,王氏带着她们一起向外走去。走到府门前,沈世言正负手立在一边,他还穿着朝服,显然刚刚回来不久。   “老爷怎么不进去,可是在等我们?”王氏上前问道。   “嗯。”沈世言的眼睛一直在沈思仪身上打转,边看着还点了点头。   今日的宴会是后宫宴,外臣是不能去的。沈世言总觉得不放心,只好再三交代道:“你们记住了,此次宁可不博得皇上和太子喜欢,也不要失礼于前。”   沈思容和沈思仪同声答道:“谨遵爹爹教诲。”   沈世言催着她们上车,转而看向王氏:“夫人……一切谨慎些。”王氏颔首,也跟着上了马车。   到了宫门口马车停下来,一个内监在宫门前候着,等她们挨个登记并详细记录送与淑妃的生辰礼单。登记后进了宫门就会有内监前来带路。一直到了中正门马车就停了下来,不能再入内了,她们下了车随内监从一旁的侧门往里走去。   一路上能看到不少同样进宫赴宴的人,官家夫人间若遇到比较熟悉的,便会口不对心的聊上几句。小姐们大多就不怎么说话了,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相互上下打量着,心里暗暗存着争奇斗艳的心思。   这是沈思容第一次入宫,比起将要见到的皇上、淑妃、太子。她对这些建筑的兴趣更大些。宫殿群错落有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而有种层次分明的感觉。宫殿的屋檐角相互对峙着,呈勾心斗角之势。   越过一道石桥便是凤舞台,这就是今日宴会举办的场所。远远的,能看见内监和宫人交错的身影。   内监将她们带到指定的地方就退下了。王氏落座后,左右看了看,斜对面的刑部侍郎夫人对她笑了笑,王氏也颔首微笑算是回礼了。   沈思仪一路上手心都捏出汗来,心里也在打鼓,王氏坐下后,她便直接坐在王氏的旁边,留了最左侧的位置给沈思容,沈思容向来不在意这些,正准备坐下,隔壁桌的妇人轻笑着说道:“沈夫人,你们沈家难不成不分长幼之序的吗?”   闻声,沈思容看向左边,那开口的夫人穿着艳丽,五官间精明可见,话语之中带着几分犀利,此人正是兵部尚书李青云之妻刘氏。说完后,她还略带挑衅的看了王氏一眼。   王氏听她这一说,往身边一看,脸上表情顿时僵硬了,额前湿了一层薄汗,嘴唇因为惊慌而半张开着。她的头左右摆了摆,看四周无人往这里看来,才稍稍稳住了心神。幸好刚刚刘氏的声音不算大,没有别人听见,要知道长幼不分可是大罪。王氏堆起笑曲了曲上身,对着刘氏道:“多谢李夫人提醒,还望李夫人……”   “沈夫人放心,我没那份闲心思说三道四。”刘氏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有些尖锐。王氏赔着笑道谢后偏过脸来,眼光急急一锐,压低声音朝沈思仪呵斥道:“胡闹,长幼之分都不知道了吗?”   沈思仪当众被母亲呵斥,抬眼看看四周,脸上转眼通红。虽然王氏声音压得很低,但她们这一闹腾,四周的打量目光渐渐多了起来,此刻这些目光都变得像刺刀一般,让她生疼。她憎恨的瞪了一眼沈思容后才起身移了位置。沈思容压压裙摆落座,往左侧的案几又看了看,那刘氏正和她女儿说着什么,脸上一派笑意,好似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赴宴的人也基本到齐了。没过多久,一个手拿拂尘的太监走近,原本私语的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有人认出这个太监正是淑妃身边的公公安广华,小声在下面嘀咕了一句:“淑妃娘娘怕是到了。”   那太监四下一看,清了清嗓子:“淑妃娘娘到。”尖锐而高扬的声音让气氛增加了几分紧张,众人一起起身面朝着上位,待淑妃一出现在众人眼中便一同行礼,并且齐声大呼:“拜见淑妃娘娘,恭贺娘娘生辰,愿娘娘福体安康。”   淑妃走到台阶上,轻轻摆起手,口里说着:“免礼。”众人等着淑妃坐下,才跟着落座。淑妃往下看了一遍,脸上还是微微笑着,但是眼中有着不满。   下面坐着的官家小姐们大多穿着艳丽的服饰,无一不精细,无一不华美。甚至在样式色彩上将她比了下去。她们口里是提着她的生辰,心里却只记得今日是太子选妃么?   淑妃的双手的腿上交叠着,却暗暗使力在压制心里的怒气。安广华离淑妃最近,自然看得清楚。他也不敢贸然开口,自家主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这劝得好最好不过,劝不好,那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远远地安广华看见了萧元丰进来,心中大喜,忙对着淑妃说道:“娘娘,王爷来了。”话音刚落就见萧元丰走到中央,对着淑妃跪下:“儿臣见过母妃,祝母妃岁岁有今朝,万事皆如意。”   萧元丰入席后,淑妃的脸色稍稍平和了些。没多大会,她看见萧元丰往一个方向直直看去,这才想起了他提过的沈家小姐,抬眼往沈家的案几方向看去。那案几上坐着三人,除了夫人王氏,便是两女,一个衣着普通但气质却很出众,丝毫不显失礼之处,另外一个眉宇间满是闪烁,眼珠子四处打转,打扮上很是新奇异彩。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倒是对那个着装普通的印象不错,这人还算有规矩,于是不免多看了几眼。   到了开宴的时辰了,太子还没有出现,而是派了汪广荣来,说是先请淑妃娘娘庆贺生辰,他有点事稍稍晚点过来。   淑妃也没有不悦,而是让宫人开始上酒布菜。萧元启此举要说平日便是失礼了,但是今日不一样。虽说是以她的生辰为名召众人进宫,目的是为太子选妃。但怎么说也是淑妃的生辰,席下这些人打着什么样的心思,谁能不知。太子此时过来,那淑妃的面子上就难过了。萧元启这般其实是给了淑妃十足的面子,淑妃也自然会领情。   下面的人见淑妃宣布开席但是太子并未到场,嘴上都没说什么,心里却炸开了锅。沈思仪原本就万分紧张,现在更是沉不下气,隔着沈思容,她对王氏小声说道:“娘,太子……”王氏狠狠剜了她一眼,沈思仪讪讪的低下头,心中的情绪交错着,很是折磨人。她放在案几下的手捏得紧紧的。   见桌上摆上了酒,她伸手去拿,却不小心碰到了低着头正在布菜的宫女,那宫女的手臂一抖,手里的白玉盏碟一个不稳,汤汁溅洒出来。沈思仪往边上一躲,酱色的汤汁顺着案几往下滑着,滴落在沈思容的裙衫上。   沈思容一直在分神。刚刚璃王入场对淑妃行礼时,她只觉得这璃王的声音有些耳熟,沈思容想起上次的人参便越过中间的距离向他看去,这一看,沈思容心里一个“咯噔”,竟然是他?那日在安国寺碰见的男子是璃王?   萧元丰也是一直在看着她的,此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弥漫在两人心里。萧元丰对她点了点头,沈思容怔了怔,也颔首回礼。   收回目光,沈思容脑子里乱作一团,他若是璃王,那在安国寺的那支签……那签涉及了皇家,虽说和沈思容无关,但是若被皇上知道,也是条罪名。   萧元丰捕捉到沈思容脸上的那一丝意外,他拿起案上的酒樽,眉眼间多了笑意。看来,她是记得自己的。   第十五章 谁在陷害?   直到那布菜宫女放下手中的盏碟对她道歉,沈思容才回神,她看了看身上的污渍,从袖中拿出丝帕擦拭着。   看着那宫女眼里满是恐慌,沈思容轻轻一笑:“没事,你下去吧。”   淑妃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形,出声问道:“出了何事?”原本热闹的气氛顿时静谧下来,所有人的视线也随着淑妃这一问移向了沈思容。   那宫女闻声忙跪下告罪:“淑妃娘娘恕罪,淑妃娘娘恕罪。”   萧元丰生怕淑妃为此生气,累及沈思容,忙开口道:“今日母妃生辰,这种小事母妃不必放在心上。”   淑妃哪里不知道萧元丰的心思,她扬扬手让那宫女退下,再看向沈思容并问:“你可被伤着了?”   沈思容站起身,半鞠着躬答道:“多谢淑妃娘娘关心,臣女无碍。”淑妃看了看她的衣裳,左右看了看,见离歌不在,这才想起离歌今日病了告着假。她召来她宫里的掌事嬷嬷:“王嬷嬷,你带她去我宫里换身衣服吧。”   沈思容不好搏了淑妃的好意,屈身道谢后就跟着那嬷嬷往紫澜宫走去。那王嬷嬷一直背对着沈思容在前面带路,四周也很是安静,与凤舞台的热闹更是大相径庭。   出了御花园,便是后宫的殿群,迎面一阵风吹来,激得沈思容一阵发颤。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让这氛围稍稍暖上了几分,都说冷宫冷宫,看来也确实如此。   “沈小姐,请随奴婢来。”到了紫澜宫,王嬷嬷引着沈思容进殿,奉上茶,让她在偏殿稍候,自己则是进淑妃的寝殿找衣裳。   良久,王嬷嬷才进来。手里拿着一件浅色的衣裳:“沈小姐,奴婢找了许久,也只有这件衣裳合您的身,不过……”   沈思容见她面有难色一般,从她手里接过衣裳:“嬷嬷但讲无妨,不过如何?”   “不过这衣裳是淑妃娘娘早年所穿过的。”   沈思容也不接腔,想着既然是旧衣,看上去也不是多精美应该没问题的。于是她直接走到屏风后面,自己动手换了衣裳。她一出来,王嬷嬷便上前为她整理头发和衣襟,口里还夸着:“沈小姐穿上这衣服还真是风姿不凡呢。”这话沈思容也就只是听着,要知道,在宫里随便一句话就是要命的事,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她轻笑着回道:“淑妃娘娘才是真正的风华绝代,哪里是我等能比得上的。”   说完就跟着王嬷嬷向外走去,沈思容走上几步才发现,这衣裳较一般的服饰都轻巧许多,贴在身上也不觉得有重量。   此时月亮已经冒出头来,银白色的月光柔和的铺洒下来,在光照之下,沈思容身上反射出彩色,沈思容心头一惊,,这衣裳分明是蚕丝彩衣。她暗暗叫着不妙。   她记得她曾在书上见过关于这彩衣的介绍,据说工艺极其繁复,先以上等蚕丝织衣,然后用不同的色彩渐渐渲染上色,还要把握不同的色泽深浅。耗一年之力也只能得一匹罢了。这种稀罕的东西十之八九是成了贡品的,就算有人要买,也绝非易事。   那她……   不是犯了忌讳?   沈思容不知这王嬷嬷是无心还是有意,她只觉得背脊处冒着冷汗。沈思容放慢了脚下的步子,脑子却在飞快的转着,她必须细细想清楚要怎么解释,否则,等到了凤舞台可就来不及了。   “沈小姐?”沈思容越是着急越是一片慌乱,这一声叫唤让她回了神,她轻吐出一口气,不管心下多么没底,脸上也不能有一丝破绽。   “沈小姐,怎么了?我们还是快些吧,别让淑妃娘娘等急了……”王嬷嬷估计发现她掉了队,回头来问道。   沈思容轻扯开一个笑:“我只是一时看着宫中的景色入了迷。”说完,便快步赶上那嬷嬷。   这嬷嬷看样子也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人,她和淑妃不可能有什么过节,而且让她来紫澜宫换衣是淑妃,要是待会儿闹出了事端,淑妃面子上也过不去,所以应该不是淑妃那的问题。王嬷嬷的年纪不小了,在这宫里待了这么多年,绝对不可能是无知的人,这么明显的错误会犯吗?   那就是这王嬷嬷有问题了,难道,她不怕把祸水引到她自己身上?沈思容手心里已经是湿腻腻的,眼见这凤舞台就快到了,她眼里闪过一道锐光。   好,既然事已至此,那她只能见机行事了……   她们这一来一去花的时间不少,到场的时候正是众人饮宴正欢,沈思容按礼节是要跟淑妃大招呼的。   她走到台前,跪下。沈思容想想,与其等着人在背后推她一把,不如自己先跳进去,说不定还有条活路出来……   “臣女参见淑妃娘娘。谢淑妃娘娘赐衣。”淑妃抬眼看向下面跪着的沈思容,原本柔和的眼眸在看见沈思容身上的衣裳后立马变了色。   这衣裳是她当年入宫前,王家花了诸多银两,耗费很大心血得来的,只为了让她能够一朝得宠。她也做到了,她还记得她穿着这衣裳在萧泽面前起舞的样子,她也记得萧泽眼里的惊艳和后宫众妃嫉妒的眼光。   她深深知道,在帝王面前,有的花样只能用一次。所以她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穿过它。现在在她眼里,只觉得是沈思容知道今晚皇上会来,所以想借着这衣裳出位,没等她好好细想,心里的怒气便涌了上来。   见淑妃一直没有叫沈思容起身,场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本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见淑妃变了脸色,都小心的噤了声。   “这衣裳……”淑妃望了望四下的人,不好明着面发作,说了句模凌两可的话,等着沈思容给她接下去。   沈思容心跳加快,紧张不已,不行,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她定了定神微微抬头:“还有劳王嬷嬷了。”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将话移到了王嬷嬷身上,沈思容不知道淑妃会怎么解决,心里直打鼓,可脸上还是挂着淡笑。   王嬷嬷她原是掖庭的宫人,是在萧元丰出生后才因为立了功被调到紫澜宫去的。她从未见过淑妃穿这件衣裳,更不会知道这衣裳对淑妃来说有着不同的意义。   此刻王嬷嬷已经走回了淑妃身边,她见淑妃因为这衣裳变了脸色,此刻看她的眼神犹如利刃,她心下一寒。可这衣裳不是……   还没等她回淑妃话,皇上便到了,淑妃领着众人行礼,萧泽快步上前扶住了她:“今日是爱妃生辰,这些礼数便免了吧。”   淑妃盈盈一拜:“谢皇上。”   远远的,萧泽就看见了这边的动静,他和淑妃坐下后,便看向沈思容:“你是何人?”他的眼神充满着疑窦,淑妃抢先一步在萧泽边上说道:“皇上,这是沈中丞家的小姐,刚刚弄脏了衣裳,臣妾便赐了一件。”   淑妃知道此刻不能让萧泽对沈思容起了关注,虽说今日是为太子大选,但是帝王的欲望是不知饱足的,特别是对女人。   萧泽垂眸,眼里的精光一闪,不过他将情绪掩盖的很好,让人察觉不到分毫。他若无其事的在淑妃的手背上轻拍,低语着:“朕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也是穿的这身衣裳,当时朕惊为天人。可是之后却再没见你穿过,没想到今日你赏了人,呵呵,也好,乌兰国前些日子进贡了不少好东西,明儿朕派人给你送些过去。”   见萧泽这么一说,淑妃心里顿时安稳下来,再一看,沈思容还低着头跪在下面,看样子她也确实没那心思,不然皇上来了这么久她不会连头也不抬。   “起来吧。”萧泽在这儿,淑妃不敢逾越。开口的自然是萧泽,低沉却不失威严的声音让人感觉到他的气势却不会感到寒意。   沈思容谢了恩便顺势回了位置上,沈思仪斜着眼上下打量着她,脸色不大好看,满脸的妒恨之色。而王氏则一直偏着头,见她坐下也没有说什么。   皇上到了以后,下面人都拘谨了很多,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他,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大家心里明白得很。   另一方面,皇上都出现了,太子估计也快到了,这拘谨是想随时保持最佳状态来吸引太子。   果不其然,太子不久就到了凤舞台。   萧元启对萧泽和淑妃行过礼便到皇上下手的案几上坐下。萧泽偏过脸问道:“怎么来得这么晚?今日可是给你选妃啊。”   萧元启拱手屈身:“回父皇,儿臣心想着今日选妃是次,为淑妃娘娘庆贺生辰才是主,这才晚些过来。”   萧泽听着这话笑出声来,他看向淑妃,淑妃面上也是带着光的。萧泽以指点了点萧元启:“你倒是有心了……”   嘴上是这么说着,萧泽心里却明白得很,现在还不到动王家的时候,该给的荣华富贵是一点不能少,相反,比以往还要多,这样才能让对方瞧不出问题。   沈思容听见太子的说话声心里一惊,这声音很耳熟,她好像听过……手里的筷子紧了紧又松开,最后还是想不起来只好作罢了。   第十六章 圣前献艺   淑妃也在一边说道:“既然太子来了,也算开始今日的第二笔事吧。”萧元启自然知道她说的什么,也不接话,而是转头打量座上的小姐们。   席上大多数小姐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摆出自己最满意的表情,但眼睛都是垂着的不敢看他。间或会有大胆些的偷偷瞄他一眼,然后羞红了脸再低下来。   只有沈思容一人自顾自的在吃东西。从头至尾她连太子一眼都没瞧过。   萧元启嘴角扯了扯,看着这些装模作样的小姐们实在倒胃口,他突然想起了萧元丰画像上的女子,沈家长女沈思容。他看向对面的萧元丰,萧元丰正举着酒杯,眼神却直直的落在某一处。萧元启心中一阵冷笑,斜眼随着萧元丰的目光看向沈家内眷的案几。   相隔着几张桌子,他看不大清楚,萧元启眼光绕了一圈落在王姝脸上。王姝对着他摆出娇柔的样子,微微一笑。萧元启为了把戏做到十足,对她点了点头。   王姝原本心里还是不踏实的,现在见太子的这般动作,也放下心来,眉目间更添动人之态,她微微低头,表面看起来是在害羞,实际上只是打着主意,要为她的柔弱加上几许色彩。   这个互动落在众人眼里,最高兴的莫过于三个人,第一个是王姝,第二个是淑妃,至于第三嘛,就是璃王萧元丰,他看太子对王姝确实有意,安心了不少。   淑妃对王姝眼神示意一番,王姝站起身对着皇上说道:“今日娘娘生辰,臣女愿为皇上和娘娘跳一舞助兴。”   王姝首先提出献艺,从某些程度上来说是先声夺人,第一个往往是最受关注的……   萧泽自然应允了,也由此打开了众女献艺的序幕。   在王姝之后陆陆续续的各家小姐都拿出了擅长的本事以博取上位之欢。轮到沈家的时候自然是沈思仪出场。   沈思仪的琴艺最好,她朝着皇上淑妃和太子分别屈身行礼后,走上凤舞台的正中心。萧元启见沈思仪离席,便将身子往前曲着,想要看看那沈思容的真面目。而在看见沈思容的那一刻间,他的瞳孔放大,里面装满了惊讶。   她?   上次书斋碰见的那个女子,她就是沈思容?   难怪了……   难怪那天会觉得她很眼熟,不过璃王那幅画只绘出她六分神色,与本人还是颇有偏差的。今日她打扮一番,比起初见时更多了几分绝艳美态。   沈思容此刻面无表情的坐着,脸上没有期待只有平静,见沈思仪走到琴台上,她偏过头看去……   风起,沈思仪衣裳的荷叶领随着风过而摆动着,更显得楚楚动人。她的琴艺还算不错,不过因为情绪紧张,起音却抖得太厉害。   她自己也听出了破绽,嘴唇紧咬着,骨子里好像有蚂蚁爬过,一阵阵的麻意窜过。沈思仪觉得手仿佛越来越不能自主,沈思仪的心都是浮在喉咙口的,好似被人提在半空中落不了底。突然,她指尖一个发颤,弹错了两个音。陡然的尖锐声让原本婉转的曲调显得不和谐,在座的人都皱起了眉……   王氏的手放在桌下发着抖,沈思容放下手里的筷子,双眉也微微蹙起,表演得不好也就罢了,只是从沈思仪的琴音里传来渐强的慌乱。   沈思仪以往也没有在这种场合表演过,此时的、错音让她惊慌得无措起来,她抽空朝着凤舞台上看了一眼,见皇上和淑妃面上都有着轻微的不悦,她额间冒出几滴汗珠,顺着她的眉眼立在鼻尖。   她指尖也随着情绪的紧绷来回拨弄得越来越快,“铛”的一声,沈思仪的手臂一震,指尖传来一阵刺痛。   所有人都静下来,屏息着……   那么一瞬间的呆滞后她才明白过来,意识到自己出了什么样的差错。她双目无神的左右一望,座上的其他小姐命妇们都抿着唇笑着,眼里分明是幸灾乐祸,她脑海里顿时空白一片,晕眩感像是一块黑布蒙住了她的眼……   王氏见女儿出了差错,心急地看向皇上,皇上脸上的线条紧绷着,分明是要发怒的模样,而淑妃更是挑眉看着,眸里映着不快。   见沈思仪还愣着,她起身跪倒在中间,不断地磕头,口里还说着:“小女扫了皇上和娘娘的兴,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恕罪啊。”   沈思仪看见自己的娘亲跪下才清醒过来,她花容失色的跪下请罪。   萧泽没有说话,但眼光里闪着冷光,淑妃刚想说什么却被萧元启抢在了前头。   “父皇,依儿臣之见,不如让沈家另一位小姐替她继续谈完这首曲子吧。”萧元启边说着,边在打量萧元丰脸上的变化。   萧元丰不知道太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提议,他心中不安地躁动着,如萧元启所愿的慌了心神。众人都在等着上位的回话。萧元丰望向淑妃,想让她劝阻皇上。淑妃几不可见的对着萧元丰摇了摇头,萧元启只是斜眼看着。   而萧泽将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中有了计较。   “准了。”   沈思容听见太子开口,心下一惊。太子此言只是为了解沈家之围还是针对谁而来?她趁着众人在等皇上发话的时候看向了太子,萧元启身子半背着她,她只能依稀看见他的侧脸,眉间如墨色渲染,眼角狭长,鼻梁笔直,嘴角挂着冷意。   皇上允了太子所提,跪在地上的王氏回头来看了她一眼,眼里满是担忧,她是知晓的,沈思容根本没好好学过才琴艺,但是君命不可违。   怕就怕沈思仪失错在先,若是沈思容再上去浇一口油,那皇上的火不是烧得更大?   沈思容越过王氏的目光,起身拜了拜,转身便向琴台走去。望着她的背影,萧元启想到了那日在清心斋沈思容留下的那个袅娜之姿。等他再看时,沈思容已经端坐好,以手轻轻抚过琴身。   沈府众人都只知道因为和王氏不和,在无人督促下她琴棋书画样样都只懂皮毛。却不知道她的奶娘原是大户小姐,才貌双绝,遭受了几次变故才沦落街头,后来被她的生母带回沈府。私下里奶娘将所学皆教授给了她,沈思容的才艺在她的教诲下也是青出于蓝。   只是今时今日她也不好出了风头,这个“度”是要好好把握下的,不可出错也不能出彩。   沈思容深吸一口气,让心沉积下去,直到胸口里仅剩下一片空荡,她才轻轻抬起双手的手腕,只见青葱的指尖柔软地往下落去。   沈思容眯着眼,食指一个勾挑,音调便从指间倾泻下来,她弹得就是刚刚沈思仪弹得那曲《萧然叹》。同样的曲谱却弹出不一样的感觉,沈思仪的主调是柔和温婉的,好似情人间的呢喃,这首曲子的本体便是互诉衷情,她将此发挥得淋漓尽致。   而沈思容却是截然相反的。在她的勾、拢、拨、划中意境是空灵大气的。这叹生生被沈思容分作了三段,第一叹空明清新,和缓,没有一丝杂质。第二叹是气势更广博了,急促时像是万马奔腾之欢,低落时像是看破红尘之静,第三叹是最妙的,一切尘埃落定归于平静,可就是这平静很是特别。   这平静好像是能够融入骨髓的,琴声入耳,只觉得身心都被洗涤过一般,透出一种无与伦比的轻松。   美中不足的是沈思容弹曲时的转调处太过生硬,甚至生生调下了几个音来,虽然不伤大雅但也将曲子的美感折下一半来。   又是一个转音,萧元启听得皱起了眉,他刚刚提议她替代沈思仪弹完这曲确实是有心看看她的反应。只是没想到她不算顶好的琴音却将他吸引住了,又或者,吸引他的是别的东西。   萧泽泛着黄浊的眼直盯着琴台上的沈思容,眼里精光闪耀,他看了看萧元启,又看了看萧元丰,两人都是盯着琴台上的人,萧泽心中豁然一明。   一曲弹完,沈思容起身走向主台。月光洒落下来,她的蚕丝彩衣变幻成各色的光亮,一时间流光飞舞。她越走越近,众人才从琴音的震撼中回过神,再见沈思容,她踏上了凤舞台中央的绒毯,披着各色的彩丝每走一步都让人晃花了眼。   王氏和沈思仪已经起身回了座位,此时看向她的目光混杂了太多,她们一直揪着心,生怕沈思容惹了圣怒,现在沈思容一曲却她们眼里又多了一种怀疑。   沈思容停住脚跪下,等着皇上发话。   “抬起头来。”   萧泽的这话惊到了淑妃,她全身一震,萧泽阅人无数,自然听得出来沈思容刻意将调漏几个,琴音流畅不流畅从下第一个音就能判断了,他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却掩饰得很好什么也看不出来。   沈思容抬头,她和萧泽对视了一眼就垂下眼帘,与皇上对视本是大不敬,萧泽却说让她看着他,沈思容藏在袖中的手用劲儿往里捏着。   第十七章 一曲出名   沈思容耗尽心神稳住自己,生怕一个放松自己就会泄了气。   萧元丰紧紧捏着手里的酒杯,生怕多了一丝气力来紧张。萧元启的面目也冷了下来,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沈思容依言看向皇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百姓称赞的永康帝萧泽,他的头发泛着花白,五官间的沟壑很深,让他的威严更添了几分。   萧泽也任由她打量着,沈思容的眼深很纯静,不是无知的纯粹而是一种出尘的纯和安宁的静。   从一曲《萧然叹》里,萧泽听出了沈思容的与众不同,他想看看她的不同是真是假。后来沈思容问过他,为什么会选择她,萧泽回答说,人的眼睛纵然会说谎但是那些光亮却是造不了假的。   “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沈思容参见皇上。”她的声音不卑不亢,没有对他的畏惧也没有刻意的做作。让人觉得舒服,但这态度是众人皆倒吸一口气。甚至不少人抱着看笑话的态度,萧泽不动声色的将众人的反应收在眼底。   随即萧泽一笑,夸了几句就让沈思容回座位去了。沈思容稳步回到案几前坐下,每一步都走得很费力,她的背后早已湿了一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刚她在皇上眼里看到了一抹杀意。   一坐下,王氏就侧脸深深看了她一眼,沈思容谦卑的低了低头,等王氏转过去她才抬起脸来,沈思容自然知道今日回府又是一顿闹腾。而沈思仪则是怨恨的看着她,嘴角抽动着,最后什么也没说。   宴会持续了没多久便散了,太子萧元启从头至尾都没有再提起过选妃的事情,调足了众人的胃口,当下自然也不敢说什么,恭送皇上等人走后,内监们便一一带她们出宫了。   淑妃今日生辰但因萧泽有国事在身不能留宿,便让萧元丰今日在宫中陪她。淑妃心中虽不悦但还是笑着谢了恩。   萧泽出了紫澜宫,淑妃脸上挂起了失落,再看向一旁的萧元丰时她脸色又好看了几分。淑妃拉着萧元丰坐下,萧元丰还没落座就直起身子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淑妃忙拉他起身,萧元丰拉住淑妃的手:“母妃,今日那沈家小姐沈思容就是儿臣心上之人,还请母妃成全。”   说罢萧元丰重重磕了一个头,头碰地的声音在淑妃听来格外心疼,她想想那沈家小姐也算是不错的才貌。   “母妃早先就答应过你的,你还不信母妃不成?”淑妃边说着边扶起萧元丰:“等太子选妃这事儿一过去,我就去向你父皇请旨,将她指给你做侧妃。如何?”   “侧妃?”萧元丰万万没想到淑妃存的是这份心思。他心中充斥着不解。   “母妃,沈中丞官居二品,她自然有资格做我的正妃啊。”萧元丰不知道为什么会想争取,只是心中隐隐觉得不该让她受委屈。   淑妃脸上的笑意弱了几分,她像是想起什么,招来离歌吩咐了几句并以眼神示意宫人们出去,等门合上她才转头看向萧元丰:“哼,元丰,你该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一旦太子登基,我们王家势必会成他的眼中钉,你若是能和重臣之家联姻,届时便可让萧元启忌惮三分。”   淑妃停了停继续说道:“当然,这也是为了你……”   “我?”萧元丰知道淑妃对王家的维护之情,但是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你虽然被封为璃王,但是没有了王家的支撑,你这个璃王他太子能容下去吗?你父皇现在对我们王家越好,到时候太子便会越想毁了王家。所以元丰,你做的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到全局。懂吗?”淑妃盯着萧元丰,连他的一丝神情也不放过,他今天必须明白他的立场是什么。   萧元丰当然知道皇上对王家宽厚,但是萧元启一旦上位就不知是什么状况了……   见萧元丰沉默下来,淑妃继续说道:“那沈世言的确是二品大员,不过他在朝中根基并不稳固,他那一脉的官员寥寥无几,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萧元丰听着淑妃的话,心里原本的高兴都溜得无影无踪了。淑妃这么一表态萧元丰就知道,让沈思容做侧妃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他也知道王家的状况,但就算他们找再多的外援又能怎么样?外援越多也只能让太子更为急于拔出这根刺吧。他劝过母妃和舅父,可他们哪里又听得进去……   “元丰,只要你是真心疼爱她,正妃和侧妃又有什么区别呢。想必她也是会明白的。”淑妃见萧元丰已经接受了,出言安抚道。   萧元丰沉默了,她会答应吗?   另一边,太子早已经等候在紫宸殿中了。萧泽在淑妃那小坐片刻才回来。一进大殿,便吩咐人出去守着,随后萧元启轻咳了几声,殿外的树上便隐约多了几个模糊的影子。   “父皇。”   萧泽提起笔招了招手让萧元启到他身边来,他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大臣的名字,随即看向萧元启。   “今日宴上你可有喜欢的?”萧泽问道。   萧元启拱手:“但凭父皇做主。”他并不在乎站在他身边的人是谁,只要是能达到目的的就好。   萧泽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有着扯痛。这个儿子好像从来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说帝王家的情感只有利益,他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找一个会一直陪在他身边,能够让他敞开心扉的人。   并非萧泽不顾大局,而是萧元启在朝中根基已经基本稳固,在防备王家的情况下选择一个势力较弱的也会让他们放心些。   又谈论了几件政事后萧元启便告退了,他刚刚走到门口,萧泽淡淡地问了一句话,其中有着不可察的试探:“那沈思容如何?”萧元启背影怔了怔,回过脸来又恢复了正常,依旧是那句话:“父皇做主便是。”萧泽看着他离开,胸口沉了沉,元丰似乎也看上那个沈思容了,如果可行,那他想在最短的时间让王家露出马脚。   萧泽眼里亮起光,并开始拟旨。   萧元启出了上阳宫,在回东宫的路上,他打发开内侍独自走着,脑中全是父皇最后的那句话,那沈思容如何……父皇是中意她了吗?眼前似乎又出现那日在书斋见面的情景,他摇摇头,有些讶异竟然会想起她,他迎着光抬起脸来,完美的侧脸勾出动人的曲折。   此时,月色正浓。   ……   马车上,王氏看了一眼沈思容冷哼出声:“我还真不知道你会弹琴啊?”   “是啊。我好像还记得你连指法都没学完的。”沈思仪酸溜溜的挑眉说道。   沈思容没有答话,她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只会挑起更大的争端,那么不开口便是最好的回答了。   “好你个沈思容,竟然敢瞒我……”王氏厉声喝道。   耳边是王氏连番质问,沈思容见避不过去,只好轻声答道:“思容不敢。”   “你不敢什么?”王氏脸上有些扭曲,虽说今日沈思容是解了沈思仪之围,但是她必然是在众人面前露脸了,更重要的是,这一比较下来,沈思仪就落在她之下了。   沈思仪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娘,她今日有这般技艺,肯定是私下请了先生教她的,就等着这一天来压过我。”   王氏胸腔中好似火烧,抬手就往沈思容脸上招呼去,沈思容见王氏抬手便往后躲了躲,但是随即转念一想又向前迎了上去。   “啪”的一声,沈思容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左脸火辣辣的烧着,但是沈思容硬是一声没吭。   车内气氛有些沉重,马车一停稳,王氏就率先下去了,沈思容知道她是抢着去告状的。她不慌不忙的下了车,奶娘和写意一直担心着她,见她回来赶忙拥上来。   “小姐,夫人她……”奶娘忧心的问道,王氏刚下车时满脸怒容,她发了火那遭殃的肯定是沈思容啊。   “啊?小姐你怎么了?”写意在一边叫出声来,奶娘这才发现沈思容脸上带着伤。借着月光,她肿胀的脸上依稀可见五个手指印。   沈思容想笑笑安慰她们,可刚一动嘴角就是一阵扯疼。   “你们先回晓园吧,我要去一趟正厅。”说完就朝正厅走去。   奶娘交待写意留下了等着沈思容,自己先行回晓园准备药物去了。   正厅里,王氏正一脸怒气的坐着,沈世言站在大厅正中,板着一张脸。沈思仪站在王氏身边,见沈思容进来撅起嘴就背过脸去。   “爹,娘。”沈思容屈膝见礼后也不上前。   沈世言一看她,便看见了她脸上的伤,他转眼看向王氏,低沉的声音带着明显压抑的火气:“这是怎么回事?”   王氏鲜少见沈世言发火,此时被他的态度惊了一下,马上有觉得委屈起来,骄纵的语气失了一贯的端庄:“怎么了?我打的。”   平日里王氏是不会这样对沈世言的,但是今日她想着那女人的女儿在那么多人面前将沈思仪比了下去,心里的火完全控制不住。   第十八章 入宫待选   “你打的?堂堂的沈家大小姐,就算打也不能随便打?我倒想知道什么让夫人这么生气,非动手不可。”沈世言维护的说道。   “早年她和仪儿一起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后来起了争执她就再没学过,可是她今日一曲竟然完整的弹下来了。”王氏见沈世言出言维护沈思容,更是气得发颤。   “那又如何?我沈家长女难道不该是才貌双全吗?还是说非要丢了沈府的脸才好呢?”这是沈世言第一次为了沈思容说话,沈思容心中却是一阵厌恶,真不知道若是今日出错的是她那又会如何……   王氏见沈世言毫不质疑便继续说道:“我只是意外她是从哪里学来的,总归是沈家的大小姐,一举一动可不能随便了去。”王氏想深挖沈思容的话,也想让沈世言对她起疑心,要知道他是最在乎身家名誉的。   “是这样吗?思容,那我问你,你的琴是哪儿学的?”沈世言问道。   沈思容看着眼前王氏咄咄逼人,只觉得像一场闹剧,但是话还是要说清楚的:“我极少出府,怎么随便?而且府里要是来了先生,你们不知道吗?爹,我的琴,是奶娘教的。”   沈思仪怎么可能信她的话,她冷言说道:“爹爹你可别信她,她的那个奶娘不过是个破落户儿,还会弹琴?笑话。”   破落户儿?   见她出言侮辱奶娘,沈思仪眼里锐光毕现,越过沈世言直直射向王氏母女。而沈思容眼里陡然出现的恨意让王氏母女有些发虚。   她沈思容当真好欺负吗?   “是吗?”这语调不似她往日淡漠,冰冷得让人发寒。   她看向沈世言,再次拜了拜:“爹,今日是思仪妹妹在宫中献艺时断了琴弦,女儿才替她弹完一曲的。若是你要责罚,那思容领下就是。”   她当然不是真的要领罚,而是想让沈世言知道什么才是他现在该忧心的。原本她没想着露她们的底,可这母女二人欺人太甚。   王氏和沈思仪听见她说这话都变了脸色,她们没想到沈思容会将话引到她们身上来。而沈世言当下则心里一乱,相比起来是谁弹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有没有怪罪下来,要知道在君前断弦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沈世言的表情一变,他回头瞪着沈思仪道:“你给我回房思过去。”沈思仪原本就心虚着又被这么一折腾,心里难过,掩面哭着往后堂跑去了。   “那皇上可是怪责了?”沈世言最关心的便是皇上的态度了。   沈思容想了想,还是点到为止吧。   “皇上并未追究。”说完这句沈思容也不多言了,   听见这话沈世言的表情放松了下来,他现在所想的就是幸亏有她在,要知道伴君如伴虎,皇上虽然是明君但是有些规矩也是不可触犯的。   此刻他看向沈思容的眼里有着赞赏,他缓和下声音道:“今日幸亏有你了,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房去休息吧。”沈思容“嗯”了一声便福身告退。   忍耐是沈思容在沈府里的生存必需,今日打破了这个必须,往后的日子想必更难过了。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奶娘对她视如己出,若是看着王氏她们出言侮辱却没反应,那她沈思容也就枉为人了。   王氏见沈思容走了,自然要帮着女儿说几句话,此时她冷静了下来,声气恢复了以往的温婉:“老爷,仪儿也只是一时紧张,皇上既然并未怪罪,你也别放在心上了。至于思容……”   “够了,要不是思容,今日我们沈家都要毁在你们母女两个手上了。哼。”见王氏还想说些什么,沈世言一恼直接往后室走去。   ……   紫澜宫这一晚上也不消停,淑妃觉得今日事情有异,便将王嬷嬷看管了起来,据离歌审查回来的消息,王嬷嬷当时去给沈思容找衣服,却没有找到合身的,一个小宫女路过,随口提了一句,说淑妃早年的衣裳尺码小些,而且不少是新的。王嬷嬷听了这话便去淑妃的旧衣柜子去找,而那件蚕丝彩衣就放在最上边……   问题就在这里,她是有不少旧衣物,里面也确实有新的,那个小宫女说的不错,错的是那件蚕丝彩衣根本不是放在那里的。   “她指认出是哪个宫女了吗?”淑妃想着在自己宫里竟然被人白白设计一通。她问向身旁的离歌。   离歌弓着腰站在一边:“回娘娘,王嬷嬷说的那个宫女是偏殿伺候的,奴婢去传的时候她就已经失踪了……”   “失踪?”淑妃猛地一拍桌案,双目微瞠,艳丽的脸上怒气显现。   好啊,这是谁想在背后推一把手。后宫妃嫔?   “离歌,你怎么看?”淑妃问道。   离歌今年年满二十八,是王家送进宫来助她的,跟在她身边已经十多年了。宫里风云变幻,现在她身边得力的也就一个离歌了。离歌也不枉王家人的苦心,她做事谨慎小心,思绪缜密,有计谋也够忠心。   “奴婢认为,这事是有心冲着我们紫澜宫来的,娘娘您想,那蚕丝彩衣对娘娘来说可是意义重大,但是这也是宫里的旧事了,就连奴婢都不清楚其中的细节,更何况是外人。”离歌停了停,见淑妃面色正常才继续说道:“但是这人的用心倒是让人看不明白,万一皇上真留下那沈小姐又对她有什么好处?奴婢倒是庆幸今日那沈家小姐没有诱惑皇上的心思,不然……”   那人的心思无非是两个,要么鱼死网破,只求皇上冷落她。要么,就是知道元丰对沈思容有意思,想挑拨他们母子关系。   淑妃冷哼一声:“后宫现在尽在本宫之手,不管是谁,能在本宫眼皮底下就做这些小动作想来也不简单。离歌,这紫澜宫得清理清理了……”   “是。”   ……   第二天一早,沈思容还刚刚起来,沈府的老管家就匆匆跑来,沈思容随意挽起头发走到门口,看着气喘吁吁的老管家很是奇怪,她向来跟老管家没怎么打过交道,今日是吹的什么风。   “大小姐,宫里头来旨了,你快跟我去前厅吧。”   大小姐?   沈思容可从来没有被人叫过“大小姐”,除了奶娘她们,沈府里所有的丫鬟家丁都是叫她“思容小姐”,用以和沈思仪区分开来。当然,这算是她们私下讨好王氏的法子之一。   “宫里来旨?”沈思容边问着边整理跟着管家走出晓园。老管家应了声便催到:“大小姐,快些走吧,来人是宫里的公公,等久了怕是会怪罪啊。”   沈思容心中也猜到了几分,便不再问了。   果然,一到前厅,王氏和沈思仪就站在那里,王氏跟一个内监装扮的公公在说着话,只是面上的笑很勉强。众人见她进来,表情各异。丫鬟们的眼里都是少有的敬意,沈思仪则是怨恨夹杂着妒忌的看着她。   沈思容这下确信了,这圣旨跟她有关。宫里下了圣旨,全府人都出来接旨自然是规矩,可是不需要老管家亲自去叫她,不需要称呼她为“大小姐”,更加不需要满含敬意的看着她。沈思容心里闷着,若是猜得不错,这是招她入宫的。   想想那个皇宫,沈思容就有强烈的排斥感。   那公公见正主来了便开始宣旨,王氏将沈思容拉到她的右手边跪下,众人也跟着跪在她们身后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家长女思容,才貌兼备,贤良淑德,深得朕意,现宣尔进宫学习宫规,以备太子大选。钦此。”   说罢,那公公合上手里的圣旨往她面前递着。   沈思容愣了愣,她打心眼里不想接这个旨,王氏见沈思容没回话,赶忙在下面拉了拉她的衣袖,并不耐地低声说道:“发什么呆?还不快接旨,这是圣旨,胡闹不得。”沈思容压制住心中的郁气,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宫礼:“臣女接旨,谢吾皇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到沈思容站起身,老管家从袖中拿出一枚金锭放到公公手中。那公公不着痕迹的收下,上下打量了几眼沈思容。   “还请沈小姐好好准备准备,明日早晨便会有车来接。此次只选了五名女子入宫,即使太子那边没选上,也想必能配个好人家。”   沈思容点了点头:“还请公公多加照顾。”   “这个自然,那咱家就先告辞了。”   王氏亲自将他送至门口,等他一走,王氏立马垮下脸来。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沈思容,像是要把她看透一般,随即对着身边的几个丫鬟说道:“你们跟着大小姐去晓园帮着收拾收拾。”   沈思容轻声道谢后就回晓园去了,而她的轻笑落在王氏和沈思仪眼里很是刺眼。   “娘,你看她的得意样,哼,那日要不是我失了机会,哪里轮得到她?”沈思仪自从宫里来了圣旨后一直憋着一口气。   王氏瞪了她一眼:“你还有脸说?”说完便转身进去。沈思仪在后边跺了跺脚,又小跑几步跟上了王氏。   第十九章 口蜜腹剑   沈思容回到晓园后,眉头一直紧锁着。进宫?真的不是她所想的。奶娘和春柳听到消息,远远的看见她就跑上前来。   看得出来奶娘很是激动,她嘴角抽搐着,眼泪往下掉个不停。春柳也是一脸的兴奋,口里还说着:“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沈思容只觉得头疼,越过她们回了房。难道是璃王?按照宫里的规矩,此次进宫的人要么被太子选中,要么就会被配给亲王或是功臣。若是璃王上次送来东西确实是有那份心思的,那就八成和他又关系了。   沈思容心里不舒坦,原本她对感情根本没什么期待,嫁给谁都没什么差别。甚至她还想着,若是情况允许,那等上几年,自己攒些银两和奶娘离开沈府。终身不嫁又如何?如她的娘亲和爹爹,当年感情深厚得让人羡慕,最后不也是这般结果麼?   说来,她对那个璃王印象也不错,可是想着会和他成亲,她心底就会升起一股子莫名的不甘愿,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轻叹口气,沈思容锁眉想着,这次要想个什么办法落选才好。   沈世言听到消息就从府衙提前回来了,他连朝服都没换就直奔晓园。   “小姐呢?”沈世言看了看在房里收拾东西的春柳,问道。春柳一惊,差点将手里的物件掉到地上。   “小姐去了……去了……”春柳行了个礼,心里犹豫着该不该说,那地方可是府里的禁地。   沈世言见她答得不清不楚,怒气一涌,吼道:“去了哪里?”   “小姐去了风亭阁。”   闻言,沈世言一震,风亭阁……那一刹那,沈世言所有的情绪都被束缚住,心头如遭到一个霹雳,萦绕的只剩下锥心的痛,若兰,若兰……他眼前似乎出现了十几年前和阮若兰在风亭阁一起提下那“云淡风轻”四个字的情景。不知道是因为歉意还是真情,沈世言的鼻尖充斥着酸涩。   他摇摇晃晃的走出晓园,朝着书房走去。那个地方,此一生他都没有勇气再迈进去一步了……   “砰”,萧元丰一下朝就被淑妃叫到了紫澜宫,原来淑妃早已经得到了消息,萧元丰一听,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盏。淑妃转眼看向他,却见萧元丰失了神,她怕伤到了他赶忙叫宫人进来收拾。   “她被宣进了宫,那……”萧元丰低声说着。   淑妃安慰道:“姝儿也在其中。好了,你且放心,她这次进宫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儿。”便说着,淑妃抬手按了按额头。   “好事?”萧元丰声音拔高了几度。   淑妃点头:“你想想,太子选下太子妃后,余下的人可不会随意打发了,她们会被皇上亲自赐婚以示皇恩浩荡。到了那时母妃再去替你请这个婚怕是不难吧……”   萧元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另外还有打算。请婚是不难,难的是他凭什么肯定沈思容不会被太子看中,他想若是沈思容有这个心思,那就是五五之数了。   他虽然是皇子但也不好在后宫久待,坐了约莫一炷香便出了宫……   第二天一早,宫里就派了人来将沈思容接了去,临行前,沈世言递给她一个木盒子,并且嘱咐她一些事宜。   沈思容上了车才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些首饰和银票,最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打开来是沈世言的字迹。   宫中万事需打点,小心。   沈思容关上木盒收好银票,闭上眼,耳边响着马车行走的声音。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车停了下来,内监隔着车帘在外说着:“沈小姐,请下车吧。”沈思容下了车,从袖中拿出些许碎银递给那个内监:“有劳公公了。”那内监接过去在手里掂了掂,随即笑着道谢。沈思容看了一眼面前的红砖宫墙,腿上像是灌注了铅一般,重得提不起来。   “沈小姐,这边请。”一个女官引着她从侧门进去,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储秀宫。   储秀宫是历来秀女选秀时所住的。本朝太子选妃很是考究,入宫后首先就是要通过身体检查,之后在学习宫廷礼仪后让太子亲选,最后再交由皇上来定夺。   沈思容进了储秀宫便在厅中候着,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包括她在内的五名女子全都到了,大家都很是拘谨,直到其中一个女子提出互相认识认识才活络起来。   “我叫宋依依,家父是工部尚书宋成飞。”她的语气里带着些微的骄傲,确实,她有骄傲的本钱,现在有谁人不知工部的宋尚书。随着“南水北调”这一工程的开展,皇上和太子特别得器重他,连宋夫人都封了诰命了。   沈思容无意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女子,她长得很娇美,眉宇红唇都是柔柔的,算得上“病若西子胜三分”,让同为女子的她都不免生出一股子保护欲来。   她听见宋依依的话,笑容加深了三分,但双眸中却是隐隐含着不以为然。   “我是韩千雪,家父是礼部侍郎。”一着黄衣的女子说道。   “叶素见过各位姐姐。”接着沈思容身边的女子道。她没有说自家背景,但是众人皆知。叶素是西京有名的才女,也是刑部尚书独女。   沈思容很喜欢这个谦逊的女子,转过脸对她笑了笑,叶素也颔首回礼,再一看,其余几人看叶素的表情都是淡淡的,轻视下都掩藏着嫉妒。   “沈思容。”沈思容只是说了自己的名字。大家对她也没有多问,上次的宴会上皇上问过她的名字,大家都是知道的。   厅中只剩最后一人了,大家都看向王姝,她右手拿着帕子,半捂在嘴边:“我叫王姝,家父是右丞相王褚……”说完眉目流转的看过其他四人。   这没说完的半句应该是“淑妃是我姑母”吧。   不想一开始就被王姝压下气势,没有人接她的话,过了一会,韩千雪笑道:“今儿天气有些闷热呢。”   打破了沉默,大家又闲聊了几句,其间沈思容没怎么说话,只是在一旁听着,她们没说几句就聊到了这一次的大选上来了。   “我们一共进宫五人,太子选了正妃,还会选几名侧妃吗?”宋依依问着,似乎有着非太子不嫁的意思。   “姐姐这话还是别乱说了,不过按照规矩正妃侧妃是不会同时立的。但姐姐们也不用担心,就算没被选上,皇上也必定会开恩配个好人家的。”叶素说话十分谨慎,用字很是斟酌。   “是啊,这次能被选来就算不错了。”王姝不咸不淡的接着话,但这话里的意思不是这么简单的。   宋依依听了王姝的话,秀眉一扬:“怎么?王姐姐就这么有信心不成?还是说姐姐本就是定下的?”   “妹妹这话可别再提了,冤枉了我也就算了,但揣度上意可是大罪啊。”王姝装出一副惊慌的模样,很真。   韩千雪突然将话引向一直没有开口的沈思容:“沈姐姐,你说会是哪个宫里的嬷嬷来教我们规矩?”   沈思容摇了摇头:“这我可想不出来,等嬷嬷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她的回话甚是无趣,韩千雪也不深问了。   沈思容见她们去讲别的,也松了口气,才不过半个时辰,她都觉得心里疲惫。似乎暗暗地,她觉得心里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没说上几句,话题又回到训导嬷嬷上去了。   宋依依猜着:“后宫诸事都是淑妃打理的,这个嬷嬷自然是紫澜宫的人。”韩千雪和叶素想想也点头认同,只有王姝和沈思容没有做出反应。   听见这话最高兴的莫过于王姝,要真是她姑母宫里头的人,自然对她有好处没坏处。而最不高兴的就是沈思容了。   沈思容脸上是一片淡定,心里却在急速打着转。淑妃宫里的嬷嬷?难道是宴会上那个王嬷嬷吗?蚕丝彩衣的事沈思容一直觉得奇怪,衣服是王嬷嬷拿给她的,自然和她脱不了关系。若说是她多心了就罢了,要是真有人针对她,那就难办了……   “哟,这沈姐姐怎么不大高兴呢?”沈思容闻言抬起头,见其他几个人也都看向她,沈思容对着出声的韩千雪笑笑:“哦?我可没有不高兴,是妹妹们笑得太美,让我见绌了。”沈思容笑着说到,心里却觉得别扭。   话音刚落,门前传来轻咳声,一个嬷嬷背光站着,身后还跟着两名女官。沈思容一个激灵,刚刚宋依依那话若是她接得不好,随着性子说一句别的什么怕是就闯祸了。   这就是深宫,原先只觉得这里让人孤寂让人寒冷,现在让她觉得步步惊心。随意的一句话都是试探,答错一句便是深渊万丈。   她们几人起身对着嬷嬷行了一个礼,她们虽然是官家女子,却是没有品级的,而掌宫嬷嬷一般也是正五品等级了。   行过了宫礼,众人才抬头。这嬷嬷约莫四十多岁,脸上很是严肃。她的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一略过,在沈思容和王姝脸上分别停顿了一会儿。   第二十章 再见太子   “我就是你们的训导嬷嬷,大家可以叫我兰嬷嬷。从明日起,五位小姐就要开始为期十天的训练,训练的内容包括宫规以及标准的立、行、坐、言、食、寝。在此期间各位小姐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希望小姐们安守本分,嬷嬷我在此提醒一句,这里可是皇宫!”   兰嬷嬷的语调很平和,却时时透露出不容忽视的迫人感。   “是。”   等着兰嬷嬷训完话,她们被带到住处安顿,因为只有五人,便一起住在储秀宫的飞仙阁,一人一间房,每人另分配了两名丫鬟。   沈思容不想和她们争,便主动提出让其余四人先选住处,最后只剩下两间角落的屋子,沈思容随意的定下一间。   从进了屋子,沈思容就没再出去过。分配给她的两个丫鬟一个叫寒香一个叫寒梅,她们伺候着她用过晚膳后就出去了,沈思容无聊得慌,和衣躺下,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阵,再醒来时已经是夜深了。   此刻睡意全无,沈思容爬起来打开门窗,白日里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房门外边便是一个小园,园中摆着各色的花卉,往前走去便是一个圆形的拱门,明月当空,沈思容迈着步往外走去。   “沈小姐,请留步。”寒香小跑着追了过来,沈思容停下看着她。   “我不能出去吗?”沈思容知道宫中不可随意走动问道。   寒香福了福身:“沈小姐,奴婢是怕您初来宫里识不得路,还是让寒香带您就在储秀宫四周逛逛吧。”   沈思容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此时天色已晚出去看看可以,但是不可走远。其次就是她身边必须有人才是。   “那有劳了。”   沈思容对寒香笑了笑。   ……   萧元启知道父皇定下这五个人是有目的的,可是他又猜不通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比如兰嬷嬷,兰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了,曾经还伺候过惠安皇后(萧元启的母妃),在出了那件事后就被调到上阳宫。她早就是从四品的宫正了。这种训导的事情轮不到她去,父皇究竟是想干什么?   萧元启胸中一股抑郁之气,他从桌案前起身,门外的太监听到动静,小心翼翼的探进头来:“太子殿下。”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萧元启背着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回太子殿下,已经快子时了。”   萧元启转身往外走去,那太监掌着灯在后面跟着,没走几步,萧元启回头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可是,殿下……”   那太监话里是担心之意,但对上萧元启的目光,顿时止住了口。萧元启看着他离开才继续往御花园后走去。他身为昌黎国太子,自然知道要保护好自己,先不说他自己就是高手,宫中防卫严谨,暗处都还有暗卫守着,他自然不担心。   萧元启心中有事,没有注意自己是往哪个方向去,他直直的穿过了御花园,等萧元启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走到储秀宫附近的池塘边了,他停下来,对着水面站着,双手负在身后,水面上拂过丝丝凉风,带起他鬓角的发丝几许。   沈思容随着寒香出来,也只是四处走走,逛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沈思容觉得倦了,就让寒香带路往回打转。   走了没多久,隐约已经能看见储秀宫的宫门了,沈思容放慢了脚步,似乎想这条路再长些。   不经意往左边地池塘一瞥,原本空无一人的池塘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月光从高处洒下,水面也反射着白光。男子挺拔的背影落寞的遗世独立,俊逸非凡的模样孤寂的立着。再往下看去,地上顺势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细瘦且修长,周身都散发出淡淡的伤痛感。让人从心底有一种悲凉升起。这种淡淡的沁人心扉的伤痛感,莫名的让沈思容的眼里似乎多了些心疼的意味。   寒香跟在她身后不远处,并没有看见池塘边立着人,见沈思容脚步停了停出声问道:“沈小姐,怎么了?”   萧元启既来之则安之,在池塘边站立着,看着那波澜不惊的水面。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一个人静静了,每天总是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充斥在他的生活里。这一刻的宁静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被他快要遗忘的事情。   水面中央是月亮的倒影,轻风一过,水面起了褶皱,那“月亮”晃荡一下,好似在挣扎,风过无痕,没过多久“月亮”又稳稳的被困在水中央。   这个皇宫靠得越近越让人举得陌生和疏离。他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月亮”,无可奈何的站在自己不想待的位置上,甚至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萧元启竟然在质疑着自己的存在,恍惚着……   突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萧元启急忙收敛心神,暗自心里警戒起来,心中懊恼着。他没想到今日这么大意,有人近身都不知情。万一来人不轨,那……   饱含提防和怒气的大喝一声:“是谁?”   寒香哪里知道萧元启在这里,听见这一声低吼,她呆立着,见沈思容没反应,她才越过沈思容的正身往出声的方向看了一眼。   “啊?”寒香一声惊呼,忙回身拉着沈思容要跪下。口里还不断说着:“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   沈思容早猜到深夜还在内宫的必定不是等闲人,之前见他身着素衣,不明其身份,此刻寒香一叫,她才知道眼前就是太子殿下。   而萧元启也正转过身来。看见沈思容,他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才想起来她是入宫待选的。   沈思容远远的看了他一眼,那股熟悉感又袭上心头,可她对太子的五官实在没有印象,那熟悉感又是为何?   萧元启已经往她面前走来,沈思容跪下行礼。   “平身吧。”萧元启声音平稳,醇厚而细腻,但是隐隐包含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沈思容谢了恩起身,轻抬头看了一眼萧元启,。他站在离她几步的地方,斜着眼看向她身后的寒香并说道:“你到一旁去候着。”   “是。”等到寒香退下,萧元启才对上沈思容的眼眸,今日沈思容穿着便服出来的,一身白衣衬得她宛如仙灵。   知道太子正在打量她,沈思容不敢当面低头下去,只好浅笑着垂下眼帘,心里却揣测着萧元启单独留下她的用意。   “不知殿下留下臣女有何事?”等了一会儿,萧元启却始终没说话,沈思容出言问道。   萧元启从她脸上看不出有惊喜或是惊讶。看出她是不记得自己了,他冷笑一声:“不知小姐伤势如何了?”   伤势?   果然,这太子和她见过的,他的声音,气势都让沈思容有几分印象,但又说不上来。此时太子问道了,若是不答是大不敬,若是答了却错了,那也不好办啊。   萧元启剑眉收拢,沈思容瞧见了,心里却在回想着何时见过他。此时的萧元启和刚刚池塘边的身影大相径庭,哪里还有半分那寂寥的情形,这变化之大让沈思容觉得刚刚的一幕只是错觉。   “清心斋。”   萧元启提醒道。   说到清心斋,沈思容自然想起来了,她抬起头,萧元启牢牢拽住她的目光。   太子殿下就是在清心斋门口撞上的那个男子。上次就觉得那人气势不凡,没有看清长相,没想到竟然会是太子殿下。   “臣女无碍,有劳太子殿下挂心了。”沈思容脸上没有一丝破绽,心里想法再混乱也看不出分毫。   不再理她,萧元启侧身往储秀宫的方向走去,沈思容顿了顿,随后跟上,这一路上萧元启都没开过口了。萧元启细细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心里却是平静的,冰冷的手也多了点温度。   到了储秀宫门前,沈思容向他告辞。萧元启望着她的背影,饱含深意的问了一句:“你和璃王很熟?”   这个问题好像放在他心头很久一般,此刻说出来,胸中的一块积压已久的石头落了空。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沈思容,不知为何,很想很想听到她的答案。   沈思容听到这个问题也是一愣,不知太子怎么回问起这个,她侧过身来,萧元启眼中显出她柔和的侧脸,只见她淡淡的说着:“只是几面之缘而已。”说完转身就进了储秀宫。   进了宫门,沈思容走到阴影出便停下了脚步,她望向宫门的方向等着后面的寒香,此时,左侧的拐角处却传来声响。   “哟,沈姐姐这是去哪儿了?”原本大半夜被王姝的丫鬟给吵醒,宋依依就憋着一肚子的火,这会儿却看见沈思容刚刚从宫外回来,宋依依笑着迎上去。跟在宋依依身后的是一派柔弱的王姝,她的丫鬟正扶着她的手臂,让她能有所依着。   她对着沈思容笑了笑,沈思容也点了点头。   宋依依见沈思容不答她的话,于是继续说道:“沈姐姐难道不知道这宫里不能乱走,这兰嬷嬷要是知道了……”   第二十一章 待遇不均?   本想以兰嬷嬷压压她,却不想沈思容没事人一般,连一丝紧张都没有,这让宋依依气得不轻。原本她和沈思容也是没有过节的,可是进了宫有谁不是敌人?更何况,那次宴会上皇上明显对她有了印象。   宋依依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王姝,王姝是淑妃侄女,却可惜了,那副身子不顶用,病怏怏的模样。   “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怎么了,两位妹妹也睡不着吗?”沈思容四两拨千斤的把话转回去。   “我们……”宋依依正想说什么,王姝在她背后拉了拉她的腰带。   “是啊。”王姝答道。   而寒香一直等着太子走远了才进宫门,一进来便倒吸一口气,见沈思容侧着站着,寒香小跑几步上前,小声的说着:“沈小姐,太子走了。”   “太子?”一个闪身,宋依依从拐角的暗处走了出来,吓了寒香一跳,她没想到暗处还有人,再一想自己刚刚说的话,脸上变得惨白,这一晚上可让她受了不少惊啊。   “王小姐,宋小姐。”寒香福身。   王姝的脸也隐隐发白,身边的丫鬟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沈思容知道今日的事情她是说不清了,干脆不开口。看着宋依依那不服气的样子,估计明天所以人都会知道太子见她了,她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告辞了。”沈思容带着寒香绕过她们回房去了。   宋依依瞪着沈思容离开的背影,眼里妒忌翻腾。   ……   次日,出乎沈思容所料的是,没有人提起关于昨晚的事情,训练完礼仪后,寒香私下告诉她是王姝帮了忙。她劝着宋依依别提这件事。虽然不知道王姝是怎么说服宋依依的,但是这个情,沈思容领下了。   此后沈思容每每遇见王姝都会点头示意。而宋依依也像那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沈姐姐、沈姐姐的叫着。可她越这般,沈思容却越不安。   在她们进宫后,内务府的人来给她们送过两次东西,而沈思容被分到的往往是最好的一份。沈思容接到手里如烫手的山芋,她明白这个事情对她百害而无一利。她托人去寻问过内监,那内监却是淡笑不语。   也因此,暗地里开始有些传言,说沈思容就是内定的太子妃。沈思容自知是着了道却也无处入手。   这话起先只是在宫女间里传着,皇宫是什么地方,流言传播最快的地方,这些话没一天功夫就到了兰嬷嬷耳朵里。   兰嬷嬷皱着眉,身边是两个大宫女,她看着厅内正努力学着姿态的沈思容,准备叫她出来,但兰嬷嬷也是经过风雨的,想想又作罢了。   沈思容思前想后,不论这是谁办的事儿,目的又是什么,现下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要放在一个清白的位置上。于是她将物件全都送到了兰嬷嬷那里,兰嬷嬷没多久又给她退了回来。但是不管怎样,至少沈思容给出的反应能让兰嬷嬷信她几分。   而淑妃则是从离歌口中听说的。   离歌在王姝进宫后的第三天前来探望,从她这里听说了这传言,王姝只说了内务府一事,因为此事是淑妃管得着查得到的,却私下瞒住了太子和沈思容见面一事。   淑妃半合着眼,身后站着的安广华正给她捏肩,听见离歌的话,淑妃睁开眼,稍稍怔了怔又合上。   “去吧,问问内务府的人,究竟怎么回事?”淑妃耸了耸肩,安广华得了命令便往外退去,刚走没几步淑妃又叫住他。   “别声张。”   安广华很是奇怪,此事并不涉及什么,而淑妃掌管后宫,去问问也是正常。但是他没有露出异色,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淑妃在安广华出去以后站起身,她不让声张只是怕,这小动作是元丰那孩子惹出来的,难保现在东宫和皇上那没收到消息,小心解决了才好。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安广华便带着消息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内务府的副管事。   “叩见淑妃娘娘。”内务府的副管事战战兢兢的跪在淑妃面前,他实在不知是犯了什么事儿,淑妃要招他过来。   淑妃没有看他,反而是看了看安广华,安广华收到淑妃的探问目光上前几步,在淑妃耳边低语:“娘娘,奴才适才探问却问不出什么东西。却见他似乎又为难之处,还提到了娘娘您,所以……”   淑妃扬手示意他住嘴。   “你是负责储秀宫送物品的?”   那人打了个哆嗦:“回娘娘,奴才正是。”   淑妃抬抬下巴,让安广华收到门口,听到关门声,跪在下面的内监心里更是一乱。   “说吧,是谁吩咐你对沈中丞家的小姐份例偏颇的?”淑妃语气很细长,像是在说很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那内监犹豫了一下,淑妃也没有催他,但越是沉静就越让人心慌。   “是……是……璃王专程来内务府交待的。”   璃王虽然交待自己不能说,但是这淑妃也不能得罪,而且她是璃王生母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   听见这话,淑妃冷哼一声:“哦?你抬起头来。”   淑妃利眼看着他:“你再给本宫再说一次,是谁吩咐的?”淑妃眼里的威胁已经很明显了,内监腿脚一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来,舌头像是打了结:“这……是奴才自作主张,没有谁交待……没有谁……”   “嗯。很好,下去吧。”淑妃很满意的嗯了一声。便让离歌送他出去。   还果然是元丰那孩子,淑妃皱眉……   不管怎样,她都不能等着让人把话说到萧元丰身上,所以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行请婚。   她让离歌出了趟宫,告诉萧元丰明日早朝后便去找皇上请婚,萧元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母妃那边突然变了话,太子不都还没选妃吗?   但是宫里说了这话,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这婚也是他诚心请的,所以萧元丰答应得很乐意。   奇怪的是,明明这所有的动作都找不到破绽,第二天却出了变故——永康帝萧泽一大早就召见了淑妃……   淑妃从上阳宫出来的时候,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她的头微微低着,脑子里全是刚刚殿内的情形,她捏紧拳头,狠狠地下令:“离歌,给我解决干净了。”   这事八成和内务府脱不了干系,做人胆子不小,那命可就不长了。淑妃原本预想的再好不过,由萧元丰请婚,自己再从旁说些好话,这事就成了,也不会让皇上起什么心,可是萧泽一大早就找了她。   “朕很喜欢丰儿,但是长幼有序,君臣有别。内廷是可以任意让他这般胡闹的吗?”萧泽一手挥下桌上的茶具,不平稳的声音里是压制的怒气。   “臣妾不知皇上何意……”淑妃听着这话,心里已经打起鼓来。   萧泽背过去不看她:“不知道吗?一个内务府处事如此偏颇,传出去不是丢了我皇家颜面。”说到内务府时,萧泽稍许顿了顿。淑妃一听就知道是关于沈思容的事了。   淑妃换上一副自责的神情:“皇上,这事不怪丰儿的,是臣妾的侄女进了宫,臣妾不好召见她,怕人说闲话,所以才叫丰儿私下去交待几句。”淑妃脑子里动的飞快,不管怎样,都不能连累到元丰头上。   “哦?朕怎么听说这偏的一方不是你侄女呢?”   萧泽侧眼问道,语气中有着快要喷发的怒气。   淑妃很少见到萧泽发这么大火,此刻他周身都是一股凌厉的气势,让她着实说话都发虚:“是吗?这个臣妾不知啊,那……那定是内务府的人弄错了去。”   “弄错?”萧泽的声调缓了几分。   淑妃点了点头,目光如水的看着萧泽,萧泽回看了她一眼,脸上看似柔和下来,心里却更加的冰冷。   “是啊,皇上,臣妾除了自家侄女哪里还识得别人,更别说是特意照顾了。”淑妃说得的确挑不出错。   “好了,下不为例,至于你那侄女,过几天有空带来朕也见见。”时辰不早了,萧泽起身去上朝,淑妃则是定定的站了一会儿才出了上阳宫。   请婚一事只好就此作罢,还平白的连累了王姝,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要是真说了元丰是为了沈思容去交待的,那还不知道皇上会怎么看……   而储秀宫里,事情却远远没那么简单。   流言过后,大家面子上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暗地里沈思容树敌是不言而喻的。还剩两天就是太子大选的日子了,暗中较劲的情绪在几人中愈加明显得弥漫起来。   沈思容从不想留在这深宫,所以着实不想花什么心思,但是她不招惹别人,别人却不一定放过她。   这日傍晚,韩千雪叫了沈思容去她屋里小坐,沈思容本想推辞,但见韩千雪一脸期许,沈思容也就答应了,原本去的时候心里还有些疑惑,到了那里,发现其余三人也都来了,她才稍稍放心。聊了几句后,宋依依便提议大家一起去院子里走走。   第二十二章 有人下毒   见天色还早,也就不扫兴了,几人一齐往后院走去,宋依依走到半路便起意吩咐丫鬟去那些糕点来,沈思容的丫鬟寒梅也被叫去帮忙了。   王姝上前来挽起沈思容的胳膊,沈思容笑了笑没有拒绝,她们沿着石子路到了一张石桌前围着坐下。   “今夜月色可真是不错,要说咱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不过,没几天就要出宫了。”韩千雪感慨的说着。   “韩姐姐这话怎么说的,出宫?像姐姐这般的美人儿,太子说不定会选为妃的。”宋依依口里是恭维的说着,眼底却是一丝轻蔑之色。   韩千雪听着笑了笑:“妹妹真是抬举,我只求安稳一生,哪里还想着被太子选中呢。倒是王妹妹和沈妹妹,我瞧着是最有福气的人了,哪日妹妹要是得了富贵,可别忘了我们姐妹几个的今日之交啊。”   这韩千雪长得不算顶好,但脑瓜子很聪明,这话先是拨了宋依依的面子,也像王姝与自己示好,沈思容在心里暗赞。   叶素和沈思容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出声,王姝倒是嗔怪的说道:“姐姐可不要乱说,被人听见要笑话了。”   几人又笑谈了几句,丫鬟们就端着点心走近来。没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甜粥、瓜果、馅饼、软糕……   “大家吃吧……”韩千雪做的东,见食物上了桌便招呼大家吃起来。   沈思容胃里胀胀的,看着满桌的东西实在提不起胃口,她只是拈起一块甜果吃着。宋依依见她没动筷子,夹起一块馅饼放进沈思容的碗碟里。   “沈姐姐,我刚刚尝过了,是咸馅儿的。你不是不爱甜食吗?吃点这个吧……”沈思容用木箸(就是古代人所说的筷子)夹起来,转而放入王姝的碗里。   “我记得妹妹也喜欢吃咸馅儿的,我今日实在是积了食,胃里难受得很。先前来之前还恶心了一阵子。”   王姝笑了笑夹起来咬了一口:“确实不错,沈姐姐今日真是没口福了。”   “谁让这肚子吃不进去货呢。”对王姝,沈思容的印象不错,她虽然性子淡漠,但也不是古板的人。接触几天下来她偶尔也会和她们说几句玩笑。   又坐了半个时辰,起了习习晚风,几人便一齐回去了。   回了房,沈思容半靠在床边,手附在肚子上。   “沈小姐,要报给嬷嬷吗?”寒香打来一盘热水,拧了条热毛巾给她,沈思容唇色泛着点点白色,她摇了摇头:“原本就积了食,刚刚又吃了些凉果,我休息下就没事了,你下去吧。”   寒香点了点头就带上房门退了出去,这一夜,沈思容房里都不宁静,她折腾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沈小姐,沈小姐。沈小姐……”   沈思容听见叫唤声微微睁开眼,却被亮光刺得眼前一花,下意识的抬手盖在眼帘之上。过了一会才适应亮度。   “沈小姐,出事了,兰嬷嬷让你们马上去厅里集合。”寒香拿着沈思容的衣裳往她身上罩去。   “出事?谁出事?出了什么事?”沈思容从寒香手里接过外衣自己穿起来。   “是王小姐,她不知怎么的,身上起了疹子。”寒香边说着边看着沈思容。   “疹子?”沈思容很意外:“严重吗?怎么会突然起了疹子呢?”她一贯的淡然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心。   难道是昨夜?   沈思容一个念头一闪,赶忙往里厅方向去了。   她在门口遇见了同样匆匆赶来的叶素,叶素独自迎上前来,脸上是正襟之色。她和沈思容打了招呼后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望了望大厅里头。   “你不觉得这件事有些怪异吗?”叶素红唇微动。   沈思容讶异的看着她:“你怎么这么想?”她也觉得这件事有问题,但是现在敌友不分,说话可不能有漏洞。   叶素莞尔一笑,她像是看透沈思容的心思:“你放心,谁都可能是你的敌人,我却不可能。”这话让沈思容不解。   没等沈思容说话,叶素继续说道:“你小心些吧。我总觉得这事后面有阴谋,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冲你来的。”   沈思容心里早就有底了,但是被叶素直当的说出来还是让她心里起了疙瘩。她在来的路上已经想了想,如果此事不是意外,那么就是有人想对她或者王姝出手了。   韩千雪的身影也走近了,叶素丢下一句便走进了里厅:“你小心些吧,昨晚只有你没吃那些东西的。”   沈思容看了韩千雪一眼也跟着进了里厅。   除了王姝,其余四个人都到齐了。兰嬷嬷坐在上位,冷眼看着她们。御医已经来回话了,王姝身上的疹子是风疹,但是她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的。   “见过兰嬷嬷。”   兰嬷嬷站起来,走到她们中间:“说吧,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没有告诉她们王姝的病情究竟如何,就是想看看有没有破绽。王姝是淑妃的亲侄女,淑妃必定会追究,所以怎么也要给出个交待来。   见其他几个都没谁打算先开口,韩千雪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昨晚是我请几位姐妹去我那里坐坐的,后来又一起去了院子里。然后大家吃了些点心聊了会,就各自回房去了。”   “是这样吗?”   其余几人都点头。   兰嬷嬷站到韩千雪面前:“她们吃的东西是你那里的?”   韩千雪急忙摇头解释道:“不是,先前在我屋子里没有吃东西,后来在院子里逛着,才让丫鬟们去拿的。”   “那你们所有人都吃了那些东西吗?”兰嬷嬷一一从她们脸上看过去,见宋依依眉眼动了动,她走到宋依依面前,问道:“你说。”   宋依依看起来很是害怕,她往后退了一步,头低得更下了。   “回……嬷嬷,昨晚,我们大家都吃了那些糕点的。除了,除了……”   “除了谁?”见宋依依话说了一半,明显的还有下文,兰嬷嬷又逼近一步。   宋依依怯怯地看向沈思容,兰嬷嬷顺着她的目光,对上沈思容。沈思容一脸的坦然,从说到昨日的食物上起,她就知道这事必定会扯到她头上,昨晚的点心她是一口没动过。要说她有嫌疑,没有谁会反驳。   宋依依见兰嬷嬷转移的注意力,肩膀往下松了松。韩千雪则是带着深意的看着她,叶素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又憋了回去,但是眼里的担忧明晰。   “回嬷嬷,我昨日积了食,晚上在院子里也只吃了几口瓜果,没有吃过那些点心。”沈思容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底,不等兰嬷嬷问,她便自己说道。   “哦?”兰嬷嬷淡淡的哦了一声,脚步却越过沈思容走向站在门边的寒香和寒梅。她们两人对兰嬷嬷行了礼便说道:“昨夜沈小姐确实积了食,去韩小姐房里之前就吐了好几次,回来后更是因为吃了凉果而腹痛,半夜奴婢还起来进屋瞧了几次,沈小姐一夜都没有睡着。”   听了这话,兰嬷嬷沉默了,如果谁都没有嫌疑,那王姝的病也来得太不巧了。明日就是大选,她这样带着病气必然是不能参选了……   兰嬷嬷见问不出东西,取消了今日的训导,让她们回去准备大选了。沈思容走到王姝门前停了下来。   “我想见见王小姐,帮我通传一声吧……”   王姝的两个丫鬟都守在门口,看见沈思容上前,其中一个丫鬟皱了皱眉:“沈小姐,你来做什么?”   不顾她的失礼,沈思容看向另外一个。另外这个丫鬟很稳沉的模样,她也上前,福身行礼后道:“沈小姐,奴婢叫青翠,这个是青云,还望小姐原谅她的失礼。”   沈思容扶起青翠:“你们小姐如何?”   “王小姐怕是昨夜受了风,半夜就起了疹子。刚刚吃药睡了过去。”沈思容知道王姝没有大碍,心里才稍安。   ……   淑妃那边接到消息后勃然大怒,王姝可是放在萧元启身边最好的棋子。怎么就这么巧出了这门子事情。她出了疹子,是决计不能参加明日的大选了,可不是白白浪费了机会。淑妃气归气,还是派了离歌前去照看,王家迟些时候就会来人接她回去的。   离歌进王姝的房间时,王姝背对着门坐着,屋里没有点灯,窗户都关得死死的,昏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沉闷。离歌把门关上,走进去,她看了一眼桌上放着收拾好的包袱,将从紫澜宫带来的东西放在她包袱旁边。   “王小姐,这是淑妃娘娘特意让奴婢送来给你的。”离歌轻声说着。王姝头发往胸口滑落,离歌这才发现她没有挽发。   王姝反手将桌上的东西扫了一地,口里呜呜的发着声音,那声音不大却能让人听得发憷。   “淑妃娘娘让奴婢问小姐一句话,此事到底是人为还是天意。”王姝闻言,转而小声的笑了起来,这笑声越来越狂,到最后,她竟然笑到全身颤抖。   “王小姐……”离歌不放心的又唤了一声。   王姝依旧在笑着,没有答话。   第二十三章 太子妃   “姑姑,你回去告诉淑妃娘娘,不管是人为还是天意,我王姝从来不是认输的人,我会回来的。”   过了良久,王姝才开了口,此刻她口中的信誓旦旦,与她的模样实在不衬,不过离歌没有说什么……   当天下午,王家的马车就在宫门候着,接走了王姝。沈思容知道王姝要走,一直站在窗前看着,知道天色黑了下来,她也没有动一动。   如果她没有猜错,王姝是代她受罪了。按说昨晚得风并不大,现在时节也很干燥,本就不容易患风疹。而且时间是也太过巧合。所以她断定此事是人为。而目标应该是她吧……   究竟那毒是下在哪里?   沈思容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幕后人。要不是有兰嬷嬷派来的寒香作证,自己嫌疑是最大的。   而王姝这一离开,剩下四个人的几率就各有增加。   在大选当天,她们所穿的服装、首饰都是一模一样的,这在以往是没有过的,据说是太子提出来的,大家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没有异议。   韩千雪,叶素,沈思容,宋依依。   四人皆是穿着水青色纱裙,袖边和裙口都绣着彩色云纹,脚下是绸面绣鞋,头上梳着祥云髻。整整齐齐的站在上阳宫的紫宸殿里。   按照规矩,太子选妃需要太子本人和皇上共同定夺。此时皇上淑妃和太子还没来,她们只好立在一边等着。   没多久璃王萧元丰便进了殿。   “见过璃王。”   萧元丰穿过殿门进去,他一眼就在众人中看到了沈思容,今日的她被仔细打扮一番,更显得容颜美艳,和其他三人相比,她少了紧张和刻意,丝毫没有作态之感。   他站到沈思容对面,对着她笑了笑,明朗的脸上一派温情。沈思容也礼貌的回了一笑。韩千雪看着他们,眼睛不觉瞟向别处。   “太子殿下到。”   内监的声音未落,就见萧元启从内殿走出来,看样子他早就来了上阳宫。   萧元启提前过来是想确认萧泽所想,没想到父皇只留下一句:随心。前几天闹出来的内务府事件,他没有搭理,看着父皇解决下来。他也明白了父皇是不想将沈思容许配给萧元丰的。   刚刚进来,看到沈思容和萧元丰两人相视一笑,他只觉得可笑,他可是记得沈思容那晚口口声声说和萧元丰仅仅几面之缘而已。   他们的关系让萧元启心生警惕,不管当年的事情和王家有无关系,但是现在王家权倾朝野是必须要压制的。王家会让沈思容做璃王妃吗?显而易见是不会。那沈思容必定对他们来说有某种意义吧。   萧元启冷着脸走进殿,四人行礼后,宋依依和韩千雪摆出自认为最美的娇羞笑容,希望萧元启多看一眼,希望自己能被他选中。叶素则是刻板的端庄模样,而沈思容是天成的淡漠。   “见过太子殿下。”萧元丰收起笑拱手行礼,萧元启今日穿的是太子服,萧元丰行的便是君臣礼。   “有些日子没见七弟了,改日去我宫里坐坐吧。”萧元启浅笑道。   “一定。”   萧元启在四人之间不断打量,不时还看向萧元丰,萧元丰嘴上虽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但注意力却没有离开过沈思容。萧元启斜眼看着,狭长的眼角微扬……   沈思容能感觉到身上有道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盯得她头皮发麻,不能显出异样来,只好刻意忽略。   她站到这个位置上,也不免开始在心里盘算了。太子妃之位对她来说不可能,所以她不考虑。但是听说没有选中的,会被指婚。璃王对她的心思她是知道的,但是她实在不想嫁入皇家。   “皇上驾到,淑妃娘娘驾到。”沈思容的思绪被打断,她跟着殿内的人一起跪下。   萧泽那日发了火,有好几日没有去紫澜宫了,今日他特意绕去接了淑妃一起过来,也算下了台阶。   简单的问了几句话,萧泽将主导权交给太子萧元启。   “元启,这四位小姐你都已经见过了,你想选谁为你的正妃?”萧泽开门见山的问道。此话一出,殿内的呼吸声都轻了下来,安静得连心跳都有回音似地。   萧元丰手心被捏出了汗,他忍下抬头看沈思容的欲望,侧过身假装调笑的对萧元启说道:“皇兄可是好福气啊,我也正好奇谁能得到皇兄的青眼相待呢。”   “是吗?那我可要替七弟向父皇请婚了……”   萧元丰一听赶忙摇头,想要拒绝的话,但是一想,现在拒绝了待会沈思容落选下来,他又怎么请婚呢?于是,他干脆转移话题:“皇兄还是赶快定夺吧。”   萧元启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之中,在四人面前左右来回走着,沈思容低着头顺着萧元启的靴子前端的锦绣图案转着眼珠,知道这图案定定的在她面前停住,沈思容感觉到一阵压抑,她抬起头,正对上萧元启的黑色眸子。   沈思容被他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一向淡定的脸上裂开一条破口子。萧元丰看见萧元启靠近她,下意识要上前去,却被淑妃一声轻咳唤回心神。萧元启听见淑妃的咳嗽声故意又走近一步。   “你就是沈家小姐?”萧元启问道。   “回殿下,是。”沈思容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答完话后就等着他的下文,谁知萧元启突然转身大步走开,让沈思容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下喉,就直接被萧元启的下一句话卡住了。   “父皇,儿臣请旨娶沈家小姐沈思容为太子妃。”   此话一出,殿内一片哗然,沈思容好似被雷霆过境,叶素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珠流转见似乎还有庆幸。宋依依脸上写满了不甘,碍于在场的人也不敢有什么反应。韩千雪与她相比则收敛些,只是眼里的哀怨同样彰显着她的情绪。比起她们来说,最不能接受这个消息的就是萧元丰了,他脚下一动,不自觉的就想往殿中央走去。   淑妃对沈思容谈不上多喜欢,只是她总归是自己儿子心头人,此刻被萧元启请婚抢了先,她心里也堵得慌。淑妃哪里还记得自己原本只是想让沈思容为璃王侧妃的。   萧元丰刚一动,淑妃就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萧泽就在一边,声音犹如破碎的羽翼,带着颤抖和刻意的压制:“元丰,还不快恭喜你皇兄。”   胸口闷气憋着,萧元丰攥紧的拳头紧了又送,他慢步走到萧元启面前,深深的一拜,眼帘紧闭着:“恭喜太子殿下红鸾即成。”   萧元启嘴角依旧是浅浅的弧度,他低身托起萧元丰的手臂:“多谢七弟吉言了。”说完,萧元启深深的看向了沈思容,他原本以为太子妃之位与她而言多少是有分量的,却没想到沈思容的眉头不加掩饰的紧锁着,萧元启的眸光暗了暗。   萧泽也看见了沈思容的表情,看了她志不在深宫,正好啊,正好……   见事情定下来,萧泽便宣旨下昭告天下,并责令钦天监择良辰初定再定吉日大婚。而沈思容则奉皇命回沈府待嫁。   皇上为了表示皇恩浩荡,将其余几人赐婚给朝中的才俊。叶素赐婚给了太史丞。宋依依赐婚给齐王的长子,也就是萧元启的堂弟。韩千雪则是配给新晋的翰林院大学士。   原本皇上想给萧元丰赐婚,萧元丰却找借口推辞了,萧泽见他不愿意也不强逼,只说让他早些定下来。   直到走出上阳宫,沈思容的心都没有沉下来。叶素前来向她道喜,她也只是干笑应对着,她无视韩千雪和宋依依的欣羡,跟在内监后快步回了储秀宫。萧元丰赶在沈思容之后出了上阳宫,只见她匆匆离开,心中百感交集。   紫澜宫。   “丰儿,你别喝了。你清醒点。”淑妃一回宫就见到正在紫澜宫里酗酒的萧元丰。她心里一揪,上前夺下他手里的酒壶,   “母妃……母妃……”萧元丰叫着,像是沉溺在水里的人怎么也逃不出来,口中喃喃的叫声就是他的稻草,能给他最后一丝力量。   淑妃不忍的握住他的手,她的儿子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深的执念?   这个问题萧元丰也无法回答,他原本只是觉得沈思容很特别,相貌才智都让他欣赏,所以他想娶她。可是就在今天,太子请婚后,他突然发现,沈思容是真的不可能再属于他了。也是这时,他才明白,他所给予的欣赏和喜欢已经深入到他心底了。   “为什么,为什么……”萧元丰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又是在问什么。问太子为什么要选沈思容吗?问自己为什么慢一步吗?问天为什么不公平吗?   淑妃在萧元丰的眼中寻到了一丝戾气,她双眸一闪,也许,这并不是坏事。   “丰儿,你问为什么吗?那母妃告诉你,因为你不是站得最高的那个,因为你还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因为你,不是太子。”淑妃字字咬紧。   第二十四章 因为你不是太子   淑妃字字都落在萧元丰胸口,她要让他明白,只有权利在是一切。   萧元丰被淑妃的话惊醒了几分:“母妃,你在说什么?”他的紧张让淑妃更加坚定自己的心。   “我说,因为你不是太子,因为你受制与他。所有好的东西都是他的,包括沈思容也是他的。你懂了吗?”萧元丰怔怔地望向淑妃,淑妃的眼里风云涌动。   萧元丰早就知道淑妃想让他取代萧元启,可他一直都避开来,他不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更重要的是,萧元启确实是个好太子,将来也会是个好皇帝。他自问不会比他强,既然昌黎国能够在萧元启手中更加强壮,那自己为什么要争呢?   可是现在,淑妃挑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萧元丰却没有那么坚定的心了。是不是只要他成了高高在上的那个,沈思容就是他的?   他颓然的扑在桌上。眯着眼,眼皮轻轻眨动着,头里也是蒙蒙的一片……   淑妃看着趴在桌上睡着过去的萧元丰,若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他的身上少了帝王的霸气,也没有争心,而近日,她看到了希望,这个沈思容若是利用得当,倒是可以在关键时候帮上忙。   沈思容这边收拾好东西后,宫里专程派了人送她回沈府,离开宫门的那一瞬,她仿佛又回到了不久前,在安国寺算的那一卦,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注定一说……   坐在马车上,沈思容心境变了又变,离沈府越来越近,她生出很多复杂的心思,甚至有些期待……期待着沈府众人的反应吗?她伸手轻轻推开了车窗,外面立刻有随车的内监探过来问:“沈小姐,可是有吩咐?”   沈思容客气的回道:“没有,我只是想看看外面。”内监闻言又推到一边去了。宫里派出的随行侍卫整齐的列在两边,周边还有不少百姓在看着。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稳稳当当的停在沈府门口。   她撩起马车帘子,借着内监的搀扶下了车。沈世言、王氏、沈思仪带头,沈府众人全部恭恭敬敬的立在门口。   圣旨早她一步已经到了沈府了,沈世言和内监寒暄几句,所有的随行人员都给了赏银。寒香和寒梅从车上那下沈思容的行李。她回储秀宫后,兰嬷嬷让她选两个丫头跟着回沈府去,以便教她熟悉宫里的事务,她选了她们俩。关于在宫里的事情,她起疑过,但是能在兰嬷嬷面前替自己开解,不管她们是谁的人,对她暂时应该是没有害的,若换个人更让她吃不透。   “见过爹、娘。”沈思容行了家礼,沈世言止不住脸上的欣喜,他吩咐人带沈思容下去休息,回到晓园,能看出已经被精心布置过了,园子里还多了不少下人。这些下人态度恭顺与往日不可比。   “这群人还真是会拜高踩低呀。”奶娘泡来一壶新鲜的菊花茶,看着进进出出往晓园搬东西的下人们说道。   沈思容但笑不语,自己倒了一杯茶喝着。   “小姐,你真的就要做太子妃了吗?”奶娘问得很是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沈思容的话打破了什么。   沈思容慎重的点了点头。   “你有了好归宿,你娘也能安心了。”奶娘感叹道,一回头,见沈思容并没有开心的神色,也就闭了口。   有了准太子妃的名头,沈思容在沈府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王氏也不再找她的麻烦了,当着沈世言的面,王氏偶尔还会和她笑语几句,沈思容也不驳她面子,随意答几句话。不过沈思仪毕竟是小孩子心性,火候不够,眼神里偶尔还是赤裸裸的厌恨,沈思容也不在意。   而待嫁的日子也不轻松,要知道在昌黎国,百姓家办亲事,都要经过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更何况是皇家了,愈发的讲究。   这天刚刚接下太子派人送来的小定礼(定亲信物),沈思容送了宫里的嬷嬷出府,府里却来了客人——写意的娘林氏。   写意自从到了沈府后就没有再和她见过面,此时见了面也顾不得沈思容在一边了,她冲上前抱住林氏,口里叫着“娘”,鼻腔里带着哭音。林氏见到了女儿,踉跄的往前进了几步上前拥住写意。看着她们紧紧的抱在一起,沈思容眼角一抽,背过身去……她留了林氏在沈府用饭,让写意带着她四处逛逛。   午后,沈思容单独留下林氏。她让写意在门口守着,写意先是有些犹疑,过了一会才带上门出去。   “小姐找我什么事?”林氏开门见山的问道。   沈思容看出林氏的紧张,缓缓说道:“我是想和您说说关于写意的事。”见沈思容说道写意,林氏明显的紧张起来。她站起来凑近扶住沈思容的手臂,隔着衣服,沈思容还能感觉到她的颤抖。   “小姐,写意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就原谅她吧,我求你了……”   沈思容摇摇头:“不是写意犯了错,是此番我要进宫去。写意是你的女儿,入宫与否我自然要问你的意见。”   林氏沉默下来,只一会,她就郑重地看着沈思容道:“小姐去哪里,就带上丫头吧。”沈思容拍了拍她的手,唤了写意进来。   天黑前,林氏离开了沈府,而写意却在回晓园时给沈思容带来了一封信。   “这是什么?”牛皮信封上空白一片,沈思容看了看就往桌上扔去,信封随着力度一滑,半悬在桌边。   写意见沈思容丢下信,赶忙上前接住,她走到门口关上门,双手捧起那封信再次递到沈思容面前:“小姐,这信,是公子送来的。”   “公子?”沈思容隐隐已经猜到几分。   “是,就是上次和您一块儿救了我们的公子。”沈思容从没给她看过脸色,可现在脸上分明黑沉沉的。写意自问理亏,声音越说越小了……   沈思容拿过信一边打开一边道:“是你娘拿来的吧?”写意闻言抬起头来点了点,转而又低下。   轻抖开信纸,上面只有两句话:柳絮满城幻丝绒,可堪飘落谁家?(原创,写得不好,见谅)   沈思容看完后立马折起信纸,她的心乱了一拍,璃王此言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眸里的慌张渐渐淡去,是了,不管如何,这意思也和她无干。   沈思容站起身,将信纸竖立着垂下,烛火借着力绕着信纸往上攀登,墨色也融入在灰烬里。   “小姐,你……”写意见她烧信,不解的看向她。   沈思容犹豫良久才说道:“你可知道,此事被外人知道是什么后果?”写意以为沈思容在告诫她不要外泄,忙解释:“小姐放心,我和娘都不会告诉别人的。”   不想再执着于这个问题,沈思容摆手示意她出去。写意刚退出去一会儿,寒香就端着银耳羹进来了,她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糊味儿,不禁皱了皱鼻尖。   “小姐,奴婢给您送夜宵来。”寒香把食盘放到桌上就退下了。沈思容独自在窗前坐了很久,喝了几口银耳羹就上床歇息了。   谁知不平静来得接二连三。   次日午后,沈思容正在院子里看书,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她以为是打发走的丫鬟又回来了:“都下去吧,我这现在不用伺候。”   稍稍换了个姿势,沈思容伸手翻过页去。身后也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沈思容眼睛发胀,合上书闭眼休息,纤长的手指还在封页上摩挲了几下。   “原来你去清风斋就是买这些书。”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沈思容惊得直直坐起来,紧绷的肩膀显得僵硬,不过也只一瞬,看见了来人,她就又恢复了常态。   “臣女不知太子殿下驾到,还望殿下恕罪。”沈思容见他穿着便装,于是双手在腰侧合上行了一个万福。   萧元启从进晓园起就一直在观察她,刚刚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没有开口叫她。果然她给了他意外,这意外便是她手里的那本书——谋兵攻略。   他也没有忽略沈思容那一刹那的意外和慌张,但是她的反应消失得很快,转眼的功夫就恢复了镇定。   好一个沈思容……   “在宫外这些规矩就免了吧。”萧元启四处看着,这晓园里布置得不错,可是细细看去,物件都很旧了,连门梁上都还有新刷的红漆印记。   沈思容陪着他在沈府中逛了一圈,走到花园时,萧元启直接提步进了凉亭。沈思容见他似乎有暂留的意思,便叫来寒香上了茶和糕点。   “沈小姐不必拘礼,坐吧。”萧元启不开口,她可不敢逾矩坐下。   亭子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沈思容一抬眼,见萧元启正端着茶杯看着自己,她浅笑着问道:“太子今日怎么会有兴致来此?”   萧元启唇角轻启:“不能来么?”   “当然不是。”看出他并没有说原因的打算,沈思容也不深问萧元启。   “我真的很好奇,你……”   “臣妇(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第二十五章 要你的心   萧元启正想试探沈思容,王氏就带着沈思仪在亭外拜见。萧元启看了一眼沈思容的神情,果然……   “沈夫人客气了。”   王氏往亭里走近一步,沈思仪亦步亦趋的跟着。沈思容顺势起身给王氏让了座,她一看便知王氏和沈思仪分明精心打扮了一番,绝不是刚刚收到消息赶来的。她倒是想看看萧元启会怎么反应。   “这位是……”   萧元启将沈思容的心思猜得分明,故意把话题凑到王氏和沈思仪身上。   见太子问到自己,沈思仪心花怒放,不过她可是记得王氏的交待,脸上百般娇羞,看向萧元启的眼波融融。   “臣女沈思仪见过太子殿下。”   萧元启随即也请王氏坐下,他和王氏不咸不淡的聊着话,间或王氏将话题引到沈思仪身上,萧元启也是笑笑。   “太子殿下,不如今日就在府里用午膳吧?”沈思仪一边给萧元启杯子里添上新茶一边说道。   萧元启闻言起身,看了一眼在旁不语的沈思容说道:“不了,宫里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说完,便大步往外走去。他背过去的脸上双眸如墨,发着异彩。今日这一趟,收获不小!   可太子这一走,就是硬生生在沈思仪脸上打了一巴掌,她憋得一通气,眼里血丝流窜,她逼近沈思容:“你……哼,别以为你有了太子妃的名号就怎么着,那日要不是我失手,哪里轮得到你?”   沈思容往右边一侧避开她:“我倒是希望你那日没有出错。”沈思容这话无形中更加刺激了沈思仪。   王氏还是顾着沈府体面的,她让环佩带着丫鬟们离得远点,寒香也只好跟着走到了一边。   “沈思容,你就是个下贱的种,你说,太子要是知道你娘是个被人休妻的破鞋,还会不会要你?嗯?”   沈思容一向淡定的脸皮被狠狠撕开,她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贝齿颤抖的咬着下唇显示着她的忍耐极限。   “对啊,我都忘了,你娘根本就是没有户籍的人,被沈府除了名的人在哪里能查到呢?”沈思仪说完挑衅的看了沈思容一眼,王氏见沈思容脸色不对,拉着沈思仪就要走。要知道沈思容现在可是准太子妃,刚刚是出了一口气,可也得有分寸。   “等等。”沈思容拦下她们。   她走到沈思仪面前笑了笑,笑意还未收,沈思容的手就举起又落下了。她转身往外走时,沈思仪才反应过来。   “啊……”   “沈思容你竟然敢打我?你给我站住。你站住……”   沈思仪叫的声嘶力竭,王氏却反常的拉住她。   “娘,你放开,我要打死那个贱人。娘……”看着沈思容越走越远,沈思仪吼叫声也越大。   “够了。”王氏厉声喝道。刚刚她在沈思容脸色看到了杀气。要是以往她是不会在意的,可是现在她身份变了,也就不能小看了去。   沈思仪不解的看着王氏:“娘,她竟然打我,她打我……我不会放过她的。”王氏松开沈思仪的手,心里被不好的预感充斥着。   王氏的预感没错,沈思容心里在那刻天翻地覆,此生她最想保护的就是她的娘亲,她最尊重的也是她的娘亲,今日沈思仪的话是刺痛了她,那一巴掌只是告诉她,有些东西是有底线的,当然,她也是打给王氏看的。沈思仪再不懂事,若没有王氏撑腰也不敢做的这么出格。   而她现在想的更多的是另外一件事。她当上太子妃,那么,是不是就有机会给娘亲正名?是不是有可能让她们付出代价?   沈思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进宫势在必行,那么她怎么可以放过这机会。她停住脚步,身后的寒香也停了下来。沈思容脸上闪过一抹光彩,她迎着亮微抬起头:“寒香,你替我带个口信给太子,就说,我有事求他,请他抽空过府一叙。”   “小姐,这……奴婢只是一个丫鬟,哪里能见到太子,更别说带口信了……”寒香面露难色回道。   沈思容闻言睫毛半垂,就在寒香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沈思容突然笑了:“寒香,我相信你会帮我把信带到的。”寒香眼珠往右一转,躲开了沈思容看她的眼神。   见状,沈思容背身往晓园走去。   原本她以为不出三天,太子那边也该有回信了,可是一直过了小半个月也没有消息,她问过寒香,寒香说她确实已经把消息放给了太子,话已至此,沈思容也不好再问。想来想去,这萧元启是想吊着她的情绪吗?   就这样,直到大定(宫里送的聘礼)的时候她才再次见到萧元启。   大定不比其他礼节,是要太子亲自送来的,而且沈府的人也都要在场,所以沈世言这天下了朝就赶了回来。   沈思容很早就到了前厅,她在等,等萧元启的回话……   王氏见沈思容这段日子并没有什么动静,只当自己多心了,不过她也知道,现在再和沈思容起争执不大明智。   “思容啊,今天倒是过来得很早啊。”王氏笑着看着坐在右下手的沈思容。   “是的,娘。”沈思容一派的疏离。   辰时,萧元启带着聘礼到了沈府,沈世言带着众人在门口迎接。   宫中此次下的聘礼共二十箱,婚书、聘金上万金、礼服二套、锦缎四箱、玉器两箱、珠宝首饰两箱、三金十对(金钏、金锭、金幢坠,号称“三金”。)、夜明珠两颗、珍品珊瑚一对、衣物被褥等四箱。此外,皇上和淑妃也分别赐下了不少东西。   一箱箱聘礼打开来,晃花了众人的眼,就连沈思容也是很惊讶,这聘礼也下得太重了吧。   萧元启站在一旁,看着沈府管家跟着汪广荣核对礼单。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东西都核实完毕,由沈府人引着抬去了后堂。   “太子殿下里面请。”沈世言恭迎萧元启坐上首位。   “太子殿下请用茶。”   萧元启接过茶盏:“沈大人客气了,按说,私下您算我的长辈才是。”此话让沈世言很受用,他捋着胡子笑了出声。   见他们聊着国事,女眷便都退下了。沈思容临出门前,看了一眼萧元启,他虽然没有回应她,但是她知道他是明白的。   沈思容留下奶娘给萧元启带路,自身先去了风亭阁。在沈府,只有这里是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   “沈小姐耐心倒是足啊。”萧元启迈步走近。沈思容闻言淡笑:“太子殿下能来,等再久也是值得的。”   萧元启本来决定今日继续避而不见的,后来想想,逼得太过反而失了效用了。于是他跟着她的奶娘来了这里。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萧元启开口问道。   迎着阳光,沈思容在萧元启面前跪下,淡蓝色的裙衫在橙色下显得清透,萧元启看着她恭恭敬敬的叩头行礼,狭长的眸子蒙着轻纱,让人看不清、猜不透。   “今日请太子殿下过来,只为臣女有一事相求。”   萧元启扶她起来,鼻下吁出一口气:“臣女?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你可是我的太子妃。”而“太子妃”三个字被萧元启说得格外的清晰。   “是。”沈思容急于想向他说出事情,只得顺着他的话继续。   “好,不管你是相求何事,若是你以沈思容的身份求我,沈思容是何人?与我何干?我没有必要帮你这个忙。”这话一出,沈思容脸色一白,她知道萧元启还有下文,继续等着。   萧元启斜眼看着沈思容:“不过……”   沈思容的手被他一把抓住,挣扎一番后沈思容放松下来,是了,萧元启要看的就是她的慌、她的乱,那么只有自己的气势更强才能稳住状况。   “还请太子指点。”她的变化让萧元启很满意,他松开手,踱步到长栏边站定,有几分“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的味道。   萧元启勾勾手,让沈思容站到他身边:“你看。”萧元启指着水中两人的影子:“两人成影,并立而形。”   沈思容不明白他话里的意味,抬眼看着他。   “世间任何事情,都是有舍才有得的,所以,你想要拿什么来跟我换?换你想要的东西。”   “换?”沈思容疑惑道。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有什么是他没有的?而她又能拿什么去换?   她在萧元启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出言说道:“太子想要我做什么?只有太子能说得出来,思容决不犹豫。”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娘亲更重要了,她娘是为了她死的,现在她有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沈思容的这份坚定让萧元启另眼相待,他点了点头:“好,那我要你的一样东西。”此时萧元启的正色也让沈思容慎重起来。   “我要你的心。”萧元启铿锵的说出这句话。   “心?”   “没错,我要你的忠心。全部的忠心!”萧元启俊美的面庞上凸显出帝王的威仪,此时的他就像是欲破空而鸣的游龙。   第二十六章 大婚前夕   忠心吗?沈思容稍一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她不明白,她一无家世背景,二无才情八斗,三无绝代容颜,她的忠心对萧元启来说有什么意义?还是说留着她有别的作用?   隐约间沈思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盘局,代价不可知,而期限却是一生。   ……   聘礼到了以后,沈思容的太子妃身份也算坐实了。大婚前的日子很平静,期间要说有什么事,那就是叶素和王姝先后来了沈府。   再见到叶素,沈思容觉得她和之前不一样了,之前在宫里,她恪守礼节几乎到了呆板的程度,可是今日,她的举止间时而露出活泼之态。   “思容可是觉得我变了?”叶素率先打开天窗说亮话。   沈思容颔首说道:“是变了不少。”   “其实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之前之所以在宫里那般,只是不想进宫罢了。”叶素幽然一叹。   “呵,你不怕你越是知礼节越容易被选上吗?”   叶素摇头:“我可是下了大功夫的。”叶素的直白让沈思容很意外,按说她们并无深交,根本不到这样推心置腹的地步。   “这可是欺君之罪,你告诉我,不怕吗?”沈思容往窗外看了一眼,寒香和叶素的丫鬟在稍远的地方守着。   叶素随着她的眼光一看,安然的笑笑:“怕?我要是怕今日就不会来说这些了,要交朋友自然要拿东西换。”   换?这是近来第二次有人跟她谈到这个字了。   “那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沈思容此时比起刚才多了几分戒备。   叶素端起茶壶给她满上茶,自己拿起茶杯举起来:“我要交你这个朋友,如果拿东西换,我就用我的真心换你的实意。至于原因,就是没有原因。”   说完,叶素以茶代酒,先干为敬。沈思容也知道,自己想要在皇宫立足,很多东西必不可少,而叶素,是个好帮手。她也举杯一饮而尽。   就在叶素来的第二天,王姝就带着礼来了。选妃那日的赐婚,因为王姝不在场就作罢了,不过皇上倒是赏了王家不少东西。王姝今日,是专程为沈思容道贺而来。   “我这几日才消了疹子,姐姐可不要怪我这喜道得晚了。”王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玉坠,翠色剔透,她递到沈思容手中:“这是我一直戴在身边的,现在送给姐姐,就当做贺礼了。”   沈思容收下:“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妹妹。”   两人又说笑了一番,王氏差了人过来请,说是要留王姝用饭。沈思容这才想起来,她们都是王家人。   饭桌上,王氏对王姝极尽讨好之态,王姝却灵巧的躲开敏感的部分,比如王氏想让王姝与沈思仪多多来往。沈思容只是在一边默默地吃着、听着、看着。   一顿饭下来,大家都是兴趣缺缺,沈思容叫人下去备车,她陪着王姝走到大门口,王姝见身边没别人,凑到沈思容面前,轻声说道:“容姐姐,这王氏你可要小心,刚才我看她都不将你放在眼里的。”   “多谢妹妹提点了。”府里的事她不想外传,所以她不多说一个字,但是王姝这份心她领了。   王姝拍拍她的手背,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看着马车拐过弯,沈思容的笑容越来越浅……   大婚前一日,沈府将沈思容的嫁妆送至东宫。她是沈家长女,又是嫁给太子,嫁妆上也是花了大心思的。除了财帛之外,还有蝴蝶双飞、子孙桶、花开富贵、同携到老、七十二套衣、龙凤被。   写意和奶娘是陪嫁去的,所以送嫁妆一事便交代给她们了。送聘的队伍到了宫门前便有内务府的人来接,只有写意与奶娘两人跟着进了东宫。写意第一次进宫,看着站在两边的侍卫心中有些害怕。奶娘是见过世面的,她怕写意失礼,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你慌什么,往后这就是小姐的家了,你也要住在这里的。”   写意受教地点点头,继续跟着往里走去,快到飞霞殿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依次清点纳征的数目。   此时从飞霞殿里迎面走来一个人,紫衣冠玉,手中折扇生风,五官深邃而明朗,正是萧元丰。   “公子?”写意先是看着觉得眼熟,等他走近来,她便不可置信的叫道。   奶娘也是好奇这个在街上碰见过的男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直以来,沈思容并未给奶娘说过他就是璃王萧元丰。   写意见到萧元丰满怀激动,她小跑两步上前去,却被小五子拦了个结实:“大胆,哪里来的丫鬟,怎么这么没规矩,见了王爷还不跪下。”   “王爷?”   奶娘和写意都一阵发愣,而萧元丰打量眼前这个秀气的丫鬟许久,才想起她便是那日救下的小丫头。   “你在沈府过得可好?”萧元丰以扇柄拨开小五子,走到写意面前问道。   写意点点头,见公子温温柔柔的和她说话,心里像抹了蜜一般:“很好,小姐对我可好了。”   萧元丰苦笑了笑,是啊,她对谁都会很好吧。   “你若是太子,何至于喜欢的女人都被人抢走?母妃只希望你好生想想,这样的遗憾,你此生还要经历几次才算够?”   “权势才是最不会让你失望的东西。”   “丰儿,只要你想,母妃和王家便会助你成事,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脑海中不断闪过淑妃说过的话,萧元丰的思绪陡然乱了起来……   奶娘见萧元丰一副发痴的模样,再想想上次的“璃王送礼”,便知道他对沈思容用情不浅。她可没忘记沈思容已经成了太子妃了,就此时来说,与他太熟稔定是个麻烦。于是,奶娘上前一步对萧元丰行了大礼:“不知您是王爷,真是失礼了,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萧元丰听出奶娘话里是想急于撇清关系,他也不再停留,带着小五子绕过她们往宫外走去。   奶娘刚刚松一口气,回头就看见一男子正站在不远处,他身着杏黄色长衫,上绣着暗纹龙形,俊美而凌厉。内务的人看见他都纷纷跪下行礼,奶娘拉着写意也匆匆跪下。   “都起来吧,你们,把东西抬进去。”萧元启对着内侍吩咐道。   “是。”   内侍依次往偏殿走去,而奶娘和写意却被萧元启伸手拦了下来,奶娘心道不妙,也不知刚才的情形被太子看见了没有,她凝神在脑子里想着要怎么才能解释清楚。   萧元启没有问奶娘,而是直直走到写意身边:“你抬起头来。”   虽然萧元启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可那逼人的气势还是让写意浑身发颤,她讪讪地抬起头,刚一对上萧元启的眼又慌张的低了下去。   “你认识璃王?”   “回太子……”奶娘在一旁本想代替写意回话,刚一张嘴就被萧元启的侍从制止了。奶娘只能干着急。   “……是……”写意的回答声很小,简单的一个字却像是耗费了她的大量力气。   “那他,和你们很熟吗?”萧元启轻笑一声,继续问道。   这下纵使写意再不明事,也知道这个问题她不能随便回答了,她只好垂下脸去不再说话,萧元启不再问她,冷哼一声,让人领她们出宫去。   等她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宫门口,萧元启的笑意猛然收紧,黑瞳之中有道暗影流淌而过。   回府后,奶娘交待写意什么都不要说,她不想沈思容为此忧心。而沈思容在房间里坐了整整一天,她此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浮夸。对于明日,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没有期待,没有欣喜,也没有不悦。   当晚,沈思容的房间里灯火彻夜未熄。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奶娘的声音透过窗子,传到黑夜里,却达不到沈思容的心里。   次日清晨,晓园里的炮竹响了不停。而沈思容从寅时起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了,真红大袖衣、大红褶裙、金钗花钿,一件件衣裳覆上。脸上扑上细细的上层米粉,娥眉轻扫,眼尾描摹出细长的尾线,两颊上以手掌晕开点点胭脂,唇上沾上鲜红的唇脂。   奶娘端看着镜子里的人儿,会心一笑:“小姐今日真美。”话里欣慰溢满。   缀着三颗硕大明珠的五彩凤冠稳稳落在沈思容头上,她的脖子一沉,有着丝丝压痛感。这凤冠还真是实称。凤冠前方搭下片片流苏,隐约能看见沈思容的容颜。   又过了一个时辰,有丫鬟来报,说太子的车驾已经到府门口了。房里的丫鬟们闻言开始忙着收拾东西。   萧元启没有在前厅等候,而是亲自到晓园来接了沈思容,沈思容看见站在晓园里的萧元启时很是惊讶,按照规矩他不必来她房间迎亲的……   写意和寒香扶着沈思容小心的跨过房门前的门槛,萧元启勾起嘴角,上前握住她的手,和她并肩往前厅走去。   第二十七章 洞房花烛   今日的萧元启以白玉高高的束起头发,身上穿着黑色绸缎的婚服。正身绣着三条龙纹,袖口上以金线钩编,既透出他的气质又彰显着身份。   在昌黎国黑色与黄色都是最为尊贵的颜色,只有皇上和太子才能用,一袭黑将萧元启的修长显露无疑。   到了正厅里,只见沈世言和王氏正坐在首位上,萧元启和沈思容在他们面前站定,王氏对这沈思容说了一番教导的话后就有丫鬟端着茶上来了。知道此事轮到沈思容奉茶,萧元启往一旁挪了几步。   奉茶吗?沈思容带着笑走到沈世言面前,站奉上这杯茶,沈世言看了看一旁的太子,笑呵呵的喝了下去,轮到她给王氏敬茶的时候,她往王氏面前一站,口里却大声唤了声“奶娘”。奶娘本在厅外站着,此时走进来不明所以。   沈思容端起茶递到奶娘面前,深深鞠躬拜了一拜:“奶娘,请您代替我娘喝了这杯茶……”   “什么?”王氏脱口喊出声。   “思容!”沈世言看她如此失仪,生怕太子怪罪,急忙轻言呵斥道。   众人反应各异。正厅中除了太子全部是沈家的人,沈世言见沈思容没有听话的意思,只好抬头看了看萧元启,见他也并没有发怒的迹象,才沉下脸去不再说什么。   王氏就没有那么安然了,沈思容这下子分明是在向太子表明心迹,告诉太子她是不认这个娘的。这么个撇清关系法儿,让她以后还如何在沈府立足?   “小姐……”奶娘见王氏面色不善,担忧的叫着。   沈思容回头看了萧元启一眼,她在等,等着看他的回应。萧元启良久后才眨了眨眼垂下眸去,沈思容见状再次将茶盏端了起来,递到奶娘面前。   这次奶娘接了下来,她端详着沈思容,嚼着泪说道:“好,好。我今日就替阮姐姐喝了这杯茶,相信她在天有灵也会替你高兴的。”   说罢,奶娘夹着泪水喝完了手里的茶。   出府的路上,沈思容跟上萧元启,保持和他并肩的距离,周遭满是锣鼓声声,漫天的花瓣飞洒。她看了一眼萧元启,她压低声音想对萧元启解释。萧元启却放快了脚步,满面微笑的向外走去。   纵使他是笑着的,沈思容依旧能感受出他周身的寒意。萧元启走到队伍前面,翻身上了马。而沈思容也在宫女的搀扶下上了花轿。   入了宫后,他们先是去觐见了皇上,并在天坛上接受众位大臣的拜贺,随后去了宗祠拜祭行礼,直到宴会开始前,沈思容才被先行送回了东宫的新房。   两根盘龙红烛立在桌案上,一滴滴烛泪滑落下来,火焰随风轻轻的颤抖着。不知等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   “见过太子殿下。”   “平身。”   话音刚落,萧元启跟在喜仪嬷嬷的后面进了房,沈思容隔着流苏能看到他站定在自己面前,他伸手撩开她眼前的流苏,喜仪嬷嬷则往床上撒上红枣、桂圆、荔枝干、红绿豆、花生。口里还说着百子千孙一类的贺词。   等嬷嬷将这些场子走完,就轮到他们喝合卺酒了,萧元启端着酒坐到床边,将其中一杯递给沈思容,两人交织着手臂一饮而尽。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娘娘。”   这一刻起,她就是真正的太子妃了……   房内的宫女们都相继出去,房门被紧紧|合上。沈思容酝酿着情绪对着萧元启说道:“太子殿下,今日早晨我……”   萧元启嗤笑了一声:“你如何?你明知道我在场他们是绝不敢放肆的,所以你就借着这个机会表明你的立场,而且,顺便在利用之余逼我一下。逼我选择必须和你站在一起,是吗?”   “不是的。”沈思容想要解释,上午的举动的确是她蓄意的,可是她并非罔顾他的意愿,只是不得不为之。   要想得到她的想要的,就必须靠着萧元启的支持才有可能继续进行下去,所以现在,如何让他消气才是最为关键的。   “不是?不是什么?你没有利用我吗?”萧元启虽然压着喉咙,可是她还是能感受出他强烈的怒意。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就是我想要的。也是愿意拿一切去换的。”沈思容的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带着空灵之感的说道。   听完她的话,萧元启淡淡看向她:“我的太子妃,你愿意拿一切去换吗?好,我会等着,我还真想看看你的一切是什么。”   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沈思容站起来,伸手取下头上的凤冠放到梳妆台上,黑亮的长发垂了下来。萧元启走到她身后,此时他的情绪看似已经平静了很多。   “可是,你不该骗我的。”   沈思容皱起眉,放下手里的白玉梳:“殿下,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吗?”萧元启半勾着腰凑近沈思容的脸,沈思容也不躲闪,四目相对间,涌动着不知名的流光。   “是。”   沈思容的肯定在那一刹那让萧元启几乎要选择相信她。他冷笑一声,薄唇间吐出一句词:“柳絮满城幻丝绒,可堪飘落谁家?”   沈思容一怔,眼珠一晃,随即看向萧元启,萧元启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往自己跟前带了带。   “很熟悉?呵。这也是没骗我吗?”   沈思容看不清他黑眸里的东西究竟含着什么意味,但是她知道,那封信肯定是瞒不过去了,这是一个坎。她要是不能得到他的信任,那么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就难过了,更不要想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她忍住下巴上的疼痛:“殿下,这信我并没想瞒下来,只是没有适当的机会说罢了。身为太子妃,思容断断不敢做出不当之举,还望殿下明察。”   萧元启松开她的下巴,打横将她抱到铺着龙凤被的床上。沈思容失了平衡,双脚一落空,等再回神的时候就被放倒在床上了。   萧元启解开她腰际的绸带,外裳松开来,沈思容性子纵使淡然,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害羞紧张的。   绸缎顺着沈思容白皙的背部滑下,与黑丝纠结在一起,萧元启轻柔的俯下身。   痛。   沈思容的唇被萧元启啃噬着,他在生气。沈思容从他沉重的呼吸和力道上能感受到他的怒气,她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   萧元启从她的嘴上移开,沈思容刚刚想开口,却被一股力压在喉头,沈思容低头一看,萧元启从她的脖颈一路往下。   她伸手推了推萧元启,萧元启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怎么?不愿意?你给我记住,你是我的太子妃。”   似乎要被生生捅穿,沈思容的下唇被自己咬出血迹来。   “很痛吗?”突然,萧元启轻声问到。这温柔在他此刻粗鲁动作的映衬下更让人不寒而栗。沈思容五官扭结在一起,她涣散的神情和紧绷的身子像是在控诉什么。   “你不是不知道你骗了我什么吗?我来告诉你。”   这话让沈思容的精神集中起来。萧元启此时也停下了动作,看着正在重重喘气的沈思容:“你还记不记得,我问过你,你和璃王熟不熟。你是怎么回答的?”沈思容思绪飘回入宫第一晚,她记得,她说的是几面之缘。   沈思容眸间一亮,萧元启伸出左手掐住她的脖子:“没错,几面之缘。还说你没骗我吗?嗯?”   “我说的是真的……”沈思容知道了,几面之缘的人怎么会让璃王冒险写了那信来?他是在怀疑自己和璃王之间不清白。   萧元启面上明摆着不信,也不再理会她,继续在她身上索取起来。   天色渐亮,萧元启才睡了过去,沈思容侧脸对着雕花镂空纹的窗户,那窗外依稀可见挂着的大红灯笼,她泪流无声,夜不成眠。   暗影诡谲   第一章 步步为棋   次日清晨,萧元启醒来,一睁眼就是沈思容青紫斑驳的背部,他坐起身,从沈思容身下拿出元帕,上面一抹干涸的深红像开得正艳的玫瑰,萧元启知道沈思容是醒着的,压了压气息说道:“起吧,待会要去拜见父皇的。”   “是,殿下。”沈思容的声音有着异常的沙哑,她背着萧元启起身,门外的宫女听见动静陆续进来伺候。沈思容匆忙套上自己的里衣。   在宫女们进内室前,萧元启走到沈思容身边,环住她的肩,沈思容往边上躲了躲也不敢太过明显。   萧元启放开她说道:“记住你的身份,不要让我发现你再有任何小动作。”   不要再有下一次。   唤了宫女进来,萧元启背过身穿衣,寒梅穿过挂帘走近沈思容,给她整了整衣裳。?   “是你?寒香呢”见进来的是寒梅,沈思容问道。   寒梅拿起一条黄色绣凤纹的腰带给她缠在腰上,回说:“回娘娘,寒香是在外堂伺候的,内室的沐浴更衣是由奴婢一个人负责的。”   她若有所思的颔首,等寒梅给她整好了衣裳,便换了寒香进来梳头。寒香见她的头发卡在衣服里边,便轻柔的挑起发丝。   沈思容知道寒香此举会看见她的伤,她也不躲不闪,颈后的头皮一痛,铜镜里映出寒香受惊的脸。   “奴婢该死,还请太子妃娘娘恕罪。”   寒香低下头告罪,沈思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好了,继续吧。”   “是。”   萧元启先行去了偏殿,沈思容随后跟到。她今日穿着太子妃的正服,桃色做底,绣摆和裙身都绣着六彩凤凰,配上首饰花九树,细钗礼衣。在沈思容原本的仪态万方中又加上了几许贵气。   “这太子妃的衣服倒是很配你。”萧元启看了看进殿的沈思容,若有深意的说道。   “多谢太子夸奖。”沈思容接过写意递来的碗,碗里盛着血色的燕窝粥。她低下头去专心用膳,不再说话。   去上阳宫的路上,沈思容一直偏着头没有看萧元启一眼,萧元启在昨夜并非无动于衷,不过有些教训现在不给她,等她真的为别人所用,就会成为他的障碍。   昨日因太子大婚永康帝萧泽停朝一日,此时萧泽正在紫宸殿候着他们。   “皇上宣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觐见。”   郭广海通传后便引着他们进了紫宸殿。这是沈思容第一次到皇上的寝宫来,跨过红漆的门槛,进入一片的金碧辉煌。红色梁柱上盘旋着突起的金龙,脚下是黑色的石砖,直直走过大殿,在暗红的龙案前站定。   “儿臣(臣媳)拜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在离萧元启半步的位置跪下,俯身行礼。   “平身吧。”萧泽的声音总让沈思容觉得心慌。   “谢父皇。”他们两人起身后,跟在后边的兰嬷嬷走近萧泽,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萧泽点了点头,脸色还带着丝丝的笑意。   萧泽勾手让郭广海宣旨,特赐给了沈思容很多珠宝首饰。   “元启啊,你去外边候着,朕想跟太子妃单独说几句话。”萧元启不安的看向上座,见萧泽眼里很是坚定,只好拱手应旨。   沈思容不知道皇上留下她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知道那封信存在的不止是萧元启吗?那皇上可不会轻易放过她。   这宫里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虽说萧元启昨夜很过分,可他起码是自己在宫里唯一熟悉的人了,现在连他也要出去,沈思容的心被逼到了嗓子眼,她垂下眼去。   左手突然一暖,沈思容往左看去,萧元启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触及的温暖让她的心神又定下来几分。   不等沈思容反应,萧元启就甩袖擦身而过了。   殿内只剩下萧泽与沈思容两人,沈思容压下慌乱,微微一笑,竭力保持着自己话音的平稳:“不知父皇留下臣媳所谓何事啊?”   萧泽也笑了笑:“呵……呵……好啊,好啊。朕总算没看错人。”   见沈思容不解,萧泽捋了捋胡须:“朕问你,你觉得为何要选你为太子妃?嗯?”这个问题沈思容也想过,只是没有头绪,按说她的家世背景根本够不上资格。就算勉强选上也对太子没有任何帮助。但此次明明就是太子主动选下她的。   “不知道吗?还是你不敢说呢?”沈思容的沉默惹得萧泽更加进一步的逼问。   沈思容直眼对上萧泽的眼:“回父皇,臣媳确实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不管回答什么都有惹祸的可能,要是答对了,萧泽要么赞赏要么就是防备。要是打错了,就在明摆的告诉他,自己不配这个位置。   对于皇上来说,没用的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眼看皇上是想和她打开窗说亮话,那她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明白也没关系,朕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往后,你要好好的站在太子身边,他,就是你要坚守的人。别的心思,你就收收吧。”   萧泽一番话说得沈思容一团迷糊:“父皇,臣媳从来就没有别的心思。”   看着沈思容依旧不咸不淡的回话,萧泽很是不耐:“你没有?那日在凤舞台,你以为朕听不出来你是刻意弹错音的吗?”   “皇上息怒。”沈思容本想为了那日的事情请罪,可是再一想,这一请罪就将欺君的名头坐实了,往后任谁都能拿住她的把柄。   萧泽却突然笑了起来,豪迈而不失霸气的笑在殿内回荡着。   “好,好,朕果真没有看走眼,你确实是最适合做太子妃的人。”琴音中透着的坦荡说明了她的心性,行为举止间进退得宜,最难得的是临危不乱。就算面对他的怒火也能保持清醒。   很好。   “下去吧,希望你不会让朕失望。”萧泽的脸上又恢复到一派平静,他和沈思容再次深深对视一眼,沈思容低下头说道:“是,但请父皇放心。”   说完,沈思容转身往殿外走去,背后一股灼热感,她知道皇上一直在看着她,所以走得格外稳沉。   直到出了紫宸殿,远离了那份窒息,沈思容才松散下来,她用力换了换气,走到萧元启身边:“殿下,要过去淑妃娘娘那儿吗?”   “不必了。”萧元启冷声否定。   可刚走没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对沈思容说道:“这样吧,我先回东宫去,你去淑妃那儿走一趟。”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变了心思,但沈思容还是答应了下来,于情于理她都该去一趟,淑妃现在是后宫之首,她初进宫来,万不能失礼。   巧的是,不到紫澜宫,她们途径御花园时就碰上了淑妃。淑妃看见沈思容也停下脚步,沈思容上前行礼:“淑妃娘娘万安。”   “太子妃客气了。”淑妃和沈思容走到花园中,宫女们不近不远的跟着。   淑妃在一株牡丹前停下,指着最大的那朵说道:“你看,那花开得多好啊,可惜,宫里的花太多,很容易就被忘记。”   说完,她仔细打量了打量沈思容,元丰的眼光不错,可惜现在沈思容已经是太子妃了,淑妃眼里晶莹一闪。   “元丰他昨夜醉得厉害。”说着,她盯着沈思容看着,却发现她脸上并没有大的波动。她对丰儿莫非没有情意?那就有些难办了。   沈思容从淑妃开始说话就打着一百二十分心神,那日蚕丝彩衣一事,她分明看出了淑妃的心思深沉,所以听到淑妃试探的话,脸上也依旧平静。   “天色不早了,思容要回去了。”说完,沈思容曲身拜了拜,这一拜下去却让淑妃眼前一亮,嘴角勾起笑:“好吧,本宫也不留你了,无事的时候记得到紫澜宫来坐坐。”   “思容记住了。”望着淑妃走远,沈思容才招了人回东宫。   这才短短半天,沈思容却觉得心力不济。刚刚回了揽月殿,外面就有人来报,太子的侍妾们朝这儿过来了。   沈思容下意识皱起眉,是啊,这东宫里还有侍妾要应付。她站起身让奶娘替她理了理衣裳,才再次往外去。   “你今儿累着了,休息片刻吧。”还没走出门,萧元启就走了进来。   “可是外面……”沈思容虽然奇怪他此刻态度变化,但还是没有接腔,既然已经进了宫,和这些女人周旋是必须的。   萧元启无所谓的瞥了一眼,汪广荣就领着宫女退了出去:“无碍。我已经派人去说了,让她们下午再过来。”   沈思容明知他此举只会让她在东宫的障碍更多,可也只能忍下来。她坐到萧元启对面,等着他的下文。   “明日你要回沈府归宁,东西我已经叫人去准备了。到时候,我会先行送份礼给你,不过,你要有足够的回礼。”   原本,沈思容以为他会问,问今日皇上和她说了什么,她又和淑妃说了什么,可是他却一句都没提。   “我等着殿下的礼。”脑中粗略一想,她抬眼略带淡漠的看向萧元启。   第二章 不要碰我   她明白了,要想得到萧元启的信任,关键不在她说什么或是她做了什么,而在于她怎么去做。   “好。”果然,沈思容的几分淡漠和不自觉透露的傲气并没有让萧元启发怒。萧元启留在揽月殿内用了午膳,小憩片刻后才离开。   下午喝了午茶之后,沈思容就坐在揽月殿的正厅里等着见东宫的侍妾了。她留下了奶娘和寒香在身边陪着,别的人,她不放心。   她大致已经了解了东宫的格局,萧元启并不是好色之人,除了她以外只有两个有名分的侍妾,分别住在西边的风音阁和秋菊苑。   卯时刚过,就有内监进来禀报了,宣了她们进殿,沈思容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殿门,不一会儿,两个娇柔的身影就一前一后进入了沈思容的眼帘。在前的一个穿着宝蓝色开襟纱裙,胸口处露着一大片肉色,隐约还能看见那渐起的起伏,肤色带着浅棕色,五官却十分深邃,眼尾上扬,鼻子挺拔,看样子是个异域女子,可惜举止间满是弱态,将那风情折了大半。不过也幸亏了她这弱态,不然太子可不会喜欢。   后头跟着的女子穿着鹅黄色绸衫,五官看似普通,眼神却很是沉静,沈思容多看了她一眼,不过从她走路的姿态看来,也是娇柔一脉的。   沈思容早就听闻太子好柔弱之美,果然如此,这倒让她更不明白萧元启为何会看上自己,要说柔弱可跟她挂不上边儿。   “卑妾吴晚晴(柳然)叩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如意万安。”两人都是侧室但是因为没有品级所以见了沈思容还是要行跪礼。   沈思容一直在细细看着她们每一个神情和动作,那异域女子叫吴晚晴,吏部尚书的养女。她跪下之时腰间僵硬,应该是不情愿的。而叫柳然的那个却要谦卑得多,一言一行不失分毫。可越是这样,沈思容越加注意她。   “免礼吧,这东宫里只有我们三人,日子还是清净得好。”沈思容这话是在告诉她们,她是个不想斗的人,让她们不要有小动作。   “娘娘说的是。”   按规矩她们可以唤她一声姐姐,但沈思容没有开这个口,她们也不敢造次。沈思容让人给她们安排坐下。   沈思容微微一笑,见两人都没有说话,便主动开口道:“两位无事的时候不妨来我这里坐坐。”她们每日要来问安是规矩,可是这和她开口让她们来性质上就不一样了,她这句话是在向这两人示了好。   而吴晚晴和柳然之前一直不说话是表示恭顺的,现在见沈思容开了口,胆子也就渐渐放大了几分,柳然柔声应道:“那是自然。就怕到时候姐姐烦了会赶我们走呢。”   又聊了几句,沈思容就以身体乏了为借口打发她们下去了。奶娘等她们一走便皱眉对沈思容说道:“娘娘,那个吴晚晴看起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啊。倒是那个柳然看着和气些。不过……”   “哦?不过什么,奶娘你说说看。”沈思容想看看奶娘的意见。   奶娘小心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外人才说道:“那个吴氏从一进咱们揽月殿就是板着脸的,而且有股子骄纵之气。而且……她看娘娘的眼神不太好似地。”毕竟是在宫里,奶娘说话很小心,她生怕惹了麻烦,到时候扯到沈思容头上就不好了。   沈思容点点头,看见奶娘的犹豫之色,安抚的说道:“奶娘你继续说,我听着。”   奶娘听了这话,才有继续又说着:“至于那个柳氏,她看着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让人不大想亲近。也许是奴婢多心了吧。”   “嗯。”   对于奶娘的话,沈思容没有做任何评价,奶娘为人谨慎,看人也准,所以她只是想看看奶娘的看法。   若要真的有谁有动作,她便见招拆招就是了。   “对了,娘娘,您刚刚忘了问一件事。”寒香在旁突然出声。在沈思容眼里,她的行事和话语都有些分量,不是泛泛之辈。   可寒香话一出口就自觉多了嘴,但是幸好沈思容并不觉得突兀,只是问着:“何事?”她收着话一笔带过:“是关于东宫的管理之责啊。娘娘您是东宫一主,这东宫里的事务是要由您管理的。”   对沈思容来说,寒香的话提醒了她一个问题,这东宫现在是由谁管的?管东宫的人想必是不会简单的,刚刚分明无人提起此事,看来后面又不清闲了。   沈思容了然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过问的,现在,还太早了……”   寒香见沈思容自有打算也就不再多说了。   当晚,萧元启没有来揽月殿,而是留宿在了书房里。寒香进屋来报的时候,沈思容很不以为意。   “娘娘,要奴婢去请殿下吗?”寒香看了看天色。   沈思容放下手里的笔说道:“不必了,挂灯就寝吧。”   “是,奴婢告退。”寒香见沈思容态度不同寻常,心下一动。但也不动声色的往外退去。还没走到门边身后就传来沈思容的声音:“寒香,你等等。”   “娘娘……”沈思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丝寻味让她不安。   “你别紧张。我只是想问你,今日你可是看见我的伤了?”沈思容不想再卖关子,直话说道。她怕这伤被外人看见,更衣沐浴都只让寒梅打下手,不让她看见。但对寒香却是故意的,白日不好问,此刻得了机会她便不能放过。   现在她就是一枚棋子,皇上这么看她,太子这么看她,淑妃也是这么看她。短短一天,她经过了多次的试探。皇上让她好好的守在太子身边,太子要她的忠心去换她想要的,淑妃意图利用璃王之情来掌控她。如果现在她还不知道为自己考虑,那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思容认真想过了,不管出于大体还是私心,太子都是她最好的选择。这深宫里由不得她。而璃王与她,本就没有私情可言。   “奴婢看见了。”寒香答道。   沈思容拨开衣襟,雪白的脖颈露了出来,上面有着斑驳的痕迹,更衬得她肌肤似雪,沈思容指着伤对着寒香说道:“这是拜你所赐啊。”   “奴婢知罪。”寒香闻言马上跪了下去,磕了好几个响头,沈思容也不拦她,直到她的额前显出了红肿之色才又出声。   “知罪?你有什么罪?不过是做了你该做的事。璃王的那封信上的内容是你告诉太子的吧,哼,今日我和淑妃所说的话想必你也禀告过太子了吧?”   沈思容和寒香对质正是萧元启所想的,否则他是不会把那首诗念出来的。他此举就是告诉自己寒香是他的人。   至于原因,沈思容暂时想不太清楚,但是,寒香的话萧元启看来很是相信。所以她这么做,就是向他表诚意。   “是。”寒香跪直身子,此刻看向沈思容的眼里满是坦荡。   沈思容不怒反笑,眼里也是柔和之色。在橘红色的烛光下,她的脸上蒙着一层薄纱一般的美。   “好。既然你是太子信任的人,那也就是我能够信任的人,夜深了,你下去休息吧。”沈思容出言让她离开,寒香却很是不解:“娘娘你?”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信任你吗?我已经说了,因为你是太子信任的人,而且,你若有心害我今日就不会提醒我管理之责了。下去吧。”说着,沈思容慢步走到屏风后,寒香讪讪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借着烛光,投影在屏风之上的正在宽衣的娇影,她瞳孔一缩迅速低下头退了出去。   刚刚换过衣裳,背上一阵寒风,惊得她毫毛都轻轻立了起来,沈思容偏头一看,屏风已经被打开来,她双眉微蹙看向来人,讶异的说道:“殿下?你怎么会过来?”萧元启的眼光在沈思容身上一晃,让她不自觉的挺直腰肢。   “本太子来太子妃的房里,难道还要事先报告不成?”   萧元启上前环住沈思容,她却因为他的靠近全身绷紧,十分僵硬。萧元启狭长的眼透出一道暗光:“就寝吧,太子妃。”   说完,萧元启低头含住沈思容的耳垂,粉嫩如同新生,细细的茸毛此刻因为沈思容的紧张而战栗着。沈思容脑中晃着昨夜的情形,她用力推着萧元启。萧元启在感受到她的反抗后,在她耳垂上重重一咬。   沈思容吃痛,干脆不再推他,但是用力让身体变得僵硬。别的她可以退步,但是这个她现在接受不了。   “你不愿意?”萧元启不解,竟然有女人敢反抗他。   沈思容侧过身子,不去看他,淡淡的说道:“是的,我不愿意。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昨晚的事。所以太子还是去别处歇着吧。”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么做是错的,要报仇,将太子往外推对她没有任何好处,相反还会惹怒他。但她的身体却真实的反应着她的情绪,她接受不了他的靠近。她怕……   是的,她也会害怕。   第三章 元丰动摇   萧元启扳过她的肩膀,沈思容的眼里充斥着防备和深埋的恐惧,这恐惧不深不浅的刺进萧元启心里,他胸口一紧,挥袖转身离去。   不久,写意就冲了进来,扶住顺着屏风滑落下来的沈思容:“小姐,不,娘娘,娘娘,你没事吧?”写意进宫后,因为资历不够,只能被安排给沈思容陪夜。她刚刚看见太子冷着一张脸离开,放心不下就冲了进来。   看着脸色惨白的沈思容,写意担忧的哭了出来。   “写意,你放心,我没事。”说完,沈思容靠着写意站了起来,踱回床边。写意不放心,执意在一旁守着,沈思容也就不阻拦她,现在她的心里很空很空。隔着纱帐,写意见沈思容辗转反侧,心里替她委屈着。   好不容易等到第三日,沈思容起了个大早,她对萧元启所说的“礼”。等到时辰差不多,汪广荣就请她去了飞霞殿。   她走到后园的时候,耳边一阵唰唰的声音,她停下脚步,汪广荣上前来笑了笑道:“娘娘,太子殿下在练剑,您稍等会儿。”   沈思容轻轻颔首,只见不远处,白衣飒飒间带起片片花瓣,如若在花雨中,一个翻身一个回刺都是干净利落。   直到萧元启收剑,她才走上前去。汪广荣在她身侧递来一块方帕,萧元启视若无睹般得擦着剑身。沈思容自然猜得到汪广荣是什么心思,想必昨晚萧元启未在揽月殿留宿一事惹了不少的麻烦。   汪广荣心里是暗暗抱怨着,这太子妃也太不灵光了,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把握。要是换了别人,哪里还用他递帕子。   不想让汪广荣下不了台,沈思容结果帕子,转而递到萧元启眼前。萧元启漠然的看着她,这女人还真是不识抬举。他一把夺过沈思容手里的帕子,转身往内殿走去。   “你去前头等着,容我换身衣裳。”汪广荣跟着萧元启进去,不时还回头看了沈思容几眼。   她不是傻子,萧元启对她的态度还算不错,就凭着现在的“合作”关系,她好好和他相处,怀上皇长孙,那么这一生也就不愁了。   可是她的心没有为他而动,所以她做不了一些事情。而就算她动了心,她和他也是不可能的,从她知道了娘的过去,她就不再相信人世间的爱情了。   设想普通官宦之家的夫妻都能那般残忍,更何况是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又哪里容得下真心情意?   所以这辈子,她都不会对感情有任何想法。那么她和萧元启之间的这种平淡,至少是对得起自己的心。   沈思容的归宁的日子也是萧元丰进宫的日子。自从那日萧元启在大殿之上选了沈思容为妃后,萧元丰一直情绪低落。好些时日没有进宫了,就是怕遇到后,自己心里更加难受得紧。今日知道是她归宁的日子,他才进宫来看望母妃。   萧元丰并没有事先知会淑妃,所以当淑妃知道他到了紫澜宫的时候,欣喜异常,她马上吩咐离歌下去准备茶水点心。   可淑妃的笑在看见萧元丰的那刻就消失了,短短几日未见,萧元丰的眼眸深深凹陷下去,两颊比起之前瘦削了很多。   “元丰,你瘦了很多啊……”淑妃的手从他脸上划过,眼里起了湿气。   萧元丰见淑妃挂着哀戚之色,宽慰道:“母妃,怎么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淑妃侧过脸去拭泪,丝帕下的眼里很快就退却了难过,而是可见的浓浓恨意。好,你既然要抢我丰儿心爱之人,让他落得如此狼狈之态,那我就要抢你最爱的东西,屈服在他之下。   “母妃?”   “母妃?”   萧元丰叫了好几声,淑妃才又动手在眼边擦了擦转过身来。   “好了,难得过来了,陪母妃坐下说说话。”离歌刚好端着点心进来,淑妃顺势拉着萧元丰做了下来。淑妃眼珠一转,屋里的宫女便福身退了下去,只剩下离歌在门边守着。   淑妃和萧元丰随意的聊了几句后,便开始了自己的打算。淑妃趁着萧元丰低头喝茶的空当,给离歌使了个眼色后便捂着唇猛烈的咳嗽起来。   “母妃,你怎么了?”   萧元丰很是紧张,立马站了起来在淑妃背上轻拍顺气。离歌也上前来,给淑妃按捏着肩背,口里还在答着萧元丰的话:“王爷,娘娘前些天本就受了些寒气,前日在御花园里又合太子妃娘娘聊了一会儿,回来后这风寒就更重了。”   “太子妃娘娘?”   离歌装作无意的模样说完后,就出了门给淑妃拿药去了。淑妃等着离歌走远才又重新收回目光,见萧元丰陷入沉思中,她深深叹了口气。   “若是你早些告诉母妃你的心思,她现在就是本宫的媳妇了。”淑妃此时先要勾起萧元丰的遗憾之心,也要表明自己与他的态度是一致的,这样才能增加自己说话的可信度。   “母妃,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既然往后不会再有任何的机会了,那么他也不想再提起,说出去他还可以找借口脱身,她的日子却不会好过了。   萧元丰的逃避让淑妃摇头,她又叹息一声,说道:“难为那孩子了,本宫那日在御花园瞧见她,她似乎过得不好啊。”   虽然口上是不想再提,可此时听见淑妃说她过得不好,萧元丰忍不住问道:“母妃此话怎讲?她是我昌黎国的太子妃,是皇兄他亲选的,又怎么会不好?”   “哼。”淑妃冷笑一声,撞上萧元丰焦急的眸,继续说道:“丰儿,你若是对你的王妃好,你会在大婚之夜打她吗?你若是对你的王妃好,你会大婚一过就不再留宿在她房里吗?”淑妃越说情绪越激动,这激动很是真实,她的眼泪似乎都渗出了泪。今日一早就有消息传来,说是太子昨夜竟然宿于侍妾处,消息瞒在东宫里,她也不会让这消息传出去。   “什么?”萧元丰失神的打翻茶盏。   他恍惚一刻过后,看向淑妃:“母妃,她……挨打了?”   淑妃点点头,未了又加上一句:“我听说还与你有关。”淑妃此言本是为了刺激萧元丰而随口加上的一句,她认定萧元丰不会去查证,没想到却正是歪打正着了。   萧元丰却很快冷静下来,跟他有关?难道是那封信?可是写意明明是自己的人,自己也交待过不可在人前拿给她,沈思容就更没有理由说出去了,这么看来,那信根本就不会被外人知道。   “母妃又是哪里来的消息?”萧元丰可不傻,自己的母妃他也是了解几分的,近来一直在提醒他夺嫡之事,不保沈思容就被拿来做文章了。   淑妃见萧元丰的反应,心里很复杂。   他能考虑这么多,说明了他的思虑谨慎,另一方面,也说明他对自己是有防备的。淑妃心情矛盾的看着他:“你不信母妃?”   “不是,只是怕母妃遭人蒙蔽,所说并不属实。”萧元丰放慢了语速,想借此安抚淑妃的情绪。   淑妃语音一升:“那本宫亲眼所见是真是假?”   萧元丰胸口一滞,跌坐下来。淑妃喃喃说道:“那日,我亲眼所见,沈思容她的脖子上满是淤印。”   “也许那是……”萧元丰话说到一半就被淑妃接上。   “那是什么?不管是什么,都不可能是手指印吧?嗯?”萧元丰的心被淑妃的话刺着,心疼蔓延开来,旋即这心疼转为了愤怒,低吼声从萧元丰的喉间泻|出:“他怎么可以这么待她,他怎么可以?不是他亲自选的吗?又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着沈思容被他欺虐的样子,胸口就要炸开一般。   “丰儿,你若真的心疼她,就好好想想母妃的建议吧,要是事成,她便是你的了。”淑妃今日的话让萧元丰却是有些动摇了。   萧元丰禀神道:“可他根基稳固,朝堂上拥护者也不少啊。”   “丰儿,只要你想,母妃定尽全力,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淑妃知道萧元丰此言出来便是有了那份心思了,看来这个沈思容还真是一步好棋。   同一时辰,在回沈府的路上,沈思容没有说过一句话。萧元启在马车停稳后,先行下了车,沈思容跟在萧元启身后出了车厢。由于坐的时间太长,刚刚站起身的沈思容眼前眩了眩。   身体突然没了支撑力,沈思容惊慌的睁开眼,再回神,她脚下已经稳稳的接触到地面了。   “好了,走吧。”萧元启半托着沈思容的腰走入众人的眼前,沈世言一行早就在门口迎接了。   此刻看着太子这么宠爱沈思容,沈世言眼里满是欣慰之色,而王氏的笑容这是硬板板的,沈思仪自然是最不待见的,她今日还专程打扮一番,想引得太子注意的。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沈世言率众跪下行礼。   “都是自家人,平身吧。”   萧元启和沈思容跟着沈世言进了沈府,很明显,今日沈府大加装点了一番,不过萧元启没有在沿途多停留,他可还有“礼”要送。   第四章 归宁大礼   今日的沈府大厅里,萧元启和沈思容是坐在上首的。成亲之前是父女翁婿的关系,可从她出了这个门开始,就成了君和臣了。   沈思容耳边听着沈世言与萧元启的对话,眼睛却是在王氏和沈思仪身上游走。   不知过了多久,管家来报说是午饭已经安排妥当。   “好了,你下去吧,下午的戏班可是无误了?”   不等管家回话,萧元启便轻笑一声,沈思容觉得这笑来得突然,一偏头,正对上萧元启黝黑的眼瞳,一怔后,沈思容就明白了,萧元启是要送“礼”了……   “多劳岳丈大人费心了,不过,用过饭我和思容还要去个地方。就不留下看戏了。”萧元启叫着“岳丈大人”,给足了沈世言面子,他闻言接着萧元启的话问下去:“不知殿下和娘娘要去何处啊?”   要是沈世言不问,这个“礼”可就送不出去了。萧元启等着他问完,微垂下眼去,淡淡地看过王氏。   “今日是思容归宁之日,除了沈府,自然还要去安国寺看看她的娘亲,也就是本太子的岳母大人。”   此话一出,沈世言立马就噤了声,脸上闪过不自然的情绪,王氏却是收不住的惨白。萧元启这话就是站在沈思容的角度,说明了他不承认王氏就他的岳母。   同时,这情况让王氏心惊胆颤。挡在袖子下的手阵阵发麻,鼻尖上坠下一滴汗珠。   王氏不自然的笑了笑,尴尬之色尽显,心里却在想着,太子现在是这般态度,万一哪天想起来替沈思容查当年的事情,那……   “殿下,此去安国寺路途有些远,不如您和娘娘改日再去吧。”说话的是沈思仪,她不太懂上一辈的恩怨,她的目的很简单,留下太子而已。   萧元启嘴角挂起玩味的笑,看了这沈府也不简单啊。他看向沈思容,见她满脸的平静,看来之前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不知为何,萧元启此刻的心软了一瞬。   摇了摇头,萧元启将目光在沈思仪身上刻意的顿了顿,看似在上下打量,嘴里同时说道:“不了,过了今日,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   沈世言见萧元启语气里有着点点不耐,急忙止住沈思仪将要说的话:“仪儿,时辰差不多了,去唤人上饭菜。”   好不容易的机会就这么被糟蹋了,那自己精心设计的不是无路可施?沈思仪心中气恼却也只好退了下去。   而自萧元启说了要去安国寺后,沈家人的心都被提在半空中,不上不下,饭桌上很是沉默。等用过了午饭,萧元启依言带着沈思容离开,并当这沈家人的面儿吩咐车夫将车赶往安国山方向。   骏马扬蹄,细细的尘雾飞着。沈思容从后窗看到站在府门口的王氏与沈世言暗着神色耳语,心头一轻。看来他们也是多了个心眼的,要是现在马车行驶的方向是直接往皇宫去的,那么今日之举就失去意义了,相反,他们还会安心不少。   “如何,这个礼你可喜欢?”   萧元启见沈思容嘴角挂着笑,这笑不像她平日的淡笑,而是从心底间透出的笑,有着感染人心的力量。   收起笑意,沈思容半鞠了一躬:“在此先谢过殿下了。殿下请放心,我的忠心自然是殿下的。”说完,沈思容看了看外面的路,吩咐车夫道:“绕过前面的路口回宫去吧。”   “哦?为何?”萧元启挑眉问道。   “殿下今日这礼,分量够了。我们是从宫里出来的,要是今日我们真去了安国寺,不知有多少闲言出来,于殿下无益。”   沈思容说的是她的思量,不过她顾忌的还有一事——龙凤合鸣。   她说的萧元启又怎么会不知道。萧元启根本没有打算去安国寺,刚刚只是耍的障眼法。此刻见沈思容为他打算,就顺势安排道:“听太子妃的,回宫。”   当晚,沈思容很早就熄了灯,对外只说自己身体不适。其实是不想再与太子起纠纷,所以出此下策。   太子不到揽月殿,沈思容是觉得轻松了,可是麻烦的却是铺天盖地的传言。宫中的流言蜚语有多么地强大,在储秀宫她就领教过了。萧元启并没有派人制止住,相反,他就是要看看,她在东宫没有他的支撑能怎么过。   等了好几天,揽月殿里也没有消息出来,风音阁和秋菊苑自然就坐不住了。吴晚晴还算聪明,想着怎么也得多拉着个人。于是这天一大早她就去了秋菊苑找柳然相商。   “妹妹如此风火的来,瞧着模样,有什么喜事?”柳然就吴晚晴进了她的房,起身相迎,虽然叫着妹妹,但是在姿态上却输了一截,口里确实柔声打趣道。   吴晚晴一坐下,也不顾她的戏言,关上了房门,状似神秘的凑到柳然耳边道:“太子妃失宠了。”   这话一说,柳然急忙朝屋外张望着,屋外分明只有她们两人的贴身宫女而已。见柳然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吴晚晴不耐地说道:“你别看了,没外人。再说,就算有人听见,我也不怕。”   柳然上前一步扬手挡在吴晚晴嘴前:“妹妹可别这样说,毕竟她是太子妃。再说,这话无凭无据的,到时候叫太子殿下知道就不好了。”   “殿下?哼,殿下已经连着两日在我那儿过夜了,我倒真是觉得稀奇,她好歹也是个美人,怎么殿下才一晚就厌了?”吴晚晴看着柳然那样,眼里不觉的透出轻蔑。她一直看不惯这胆小怕事的柳然,不过也好,少个对手。   “只是几日没有去那过夜罢了,说明不了什么的。”柳然的语言说得看似很有道理,实则将吴晚晴的气性又提高了几分。   吴晚晴重重地拍了拍桌子:“这个太子妃也不是这么好当的。没有太子的宠爱,什么都是空的。”   柳然只是看着她笑笑,吴晚晴懊恼的看了她一眼,心里暗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   “走吧,陪我一起去趟揽月殿,我倒想看看她的惨样……”   说完,不由分说的拉着柳然就往外走去。   到了揽月殿,沈思容正在午睡,奶娘听了内监的禀报只好出来挡人。她看了看来意不明的两人,冷着脸道:“两位有事吗?娘娘刚刚睡下了。”   柳然怯怯地拉着吴晚晴的衣摆,挂着笑说道:“既然娘娘睡着,我们还是改日在来吧。”边说着,还对奶娘点头示意着。   吴晚晴瞪了柳然一眼,柳然立刻低下头去,一旁的寒香将一切看得清楚,她直眼看向吴晚晴:“不知吴夫人想如何啊?”   本来寒香此话没什么错,但是那一声“夫人”却刺痛了吴晚晴的耳朵,好似在提醒她,她连太子侧妃也不是。   “你一个下人,竟敢如此嚣张?来人,给我拉下去大二十大板。”   吴晚晴本是外邦人,一向骄纵放任惯了,后来被姨母姨夫收养下来,也是一直宠着的,就连后来到了宫里,太子对她也是极为宽厚。此刻她上了怒气,哪里还记得什么规矩。   内监们都是看惯了眼色的主,此刻两方都不敢得罪,只好面面相觑。柳然见状挡在吴晚晴身前:“妹妹,我们回去吧,闹到最后怕太子妃怪罪啊。”   “是啊,我也劝你回去消消火才好。”沈思容的声音从门里传来,众人一愣,“吱”的一声,门被打开来,沈思容眉目流转间满是严肃。   “娘娘。”奶娘和寒香率先行礼,众人跟着跪下。   “卑妾见过太子妃娘娘。”吴晚晴见沈思容出来,也只好不乐意的行礼。   沈思容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听着外面的动静,谁想这吴晚晴还真是胆子不小。在她的殿里也想动她的人。   “是你想在我这里动人吗?”沈思容知道今日若是不能再东宫立威,那么此后任谁都能欺到她头上去了。   她今日就要让众人知道,不管太子对她的态度如何,她都不是能随意欺负的,这里不比沈府,你退一步就没有再进的余地。   吴晚晴见沈思容的态度强硬起来,心底不免有几分虚:“是她先出言不逊的。”吴晚晴以为沈思容没有听见她们的对话,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   “出言不逊?难道她不该叫你‘夫人’?或者说,你想要当娘娘呢?”沈思容眼里利光一刺,不仅是吴晚晴,连一旁的柳然都是一骇。   吴晚晴不可置信的对上沈思容的眼,她怎么会猜到?   “好了,你们不是找我有事儿吗?我现在出来了,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吴晚晴下意识的看了看柳然的方向,却见柳然正低着头,她拧着眉头不知道怎么自说其话。   沈思容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冷笑一声,淡淡的开口道:“既然只是例行的请安,就下去吧,今日你们来得晚了。明日记得早些过来。”   说罢,两人也就借着台阶退下了。   “娘娘,你就这么放过她?”奶娘指的自然是吴氏。   沈思容没出声,她既要立威也不能将她们逼得太死,否则也没什么好处,只要她们明白,揽月殿不是这么好惹的。沈思容这才想起寒香,她隔着奶娘看了看寒香,问道:“寒香,你没事吧?”   突然被沈思容问及,寒香有些怔怔的,沈思容见她微呆的样子,浅笑了笑,走回了内殿。   第五章 反复无常   “哦?她是这么说的?”萧元启听着汪广荣的报告,饶有余味的回思着沈思容的话,她的确超乎她的所料啊。   宫里的事情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有的管有的不管,沈思容不想让他留宿,那他便如她的愿。他要让她知道,在东宫,失了他的宠可就不好过了。吴晚晴和柳然去找她麻烦在他意料之中,他没有小看沈思容,不过她的应付倒是出乎他所料,竟然将吴晚晴的心理直接挑出来,好让她无从入手。   “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萧元启玩味的低语。一边的汪广荣心中不觉替这位太子妃娘娘提着心。   沈思容自然不知道萧元启的打算,现下吴晚晴那里是必然和平不了的,不管如何,从进宫的这天起就注定了她不会再有平静的日子。   午后,沈思容借着丝丝凉意,在揽月殿的后院中看书。没一会儿,写意面带难色的走近,行了一礼后只是站在她身后,沈思容余光看见她一副为难的模样,轻摇着头问道:“怎么了?”   写意瘪了瘪嘴:“娘娘,那个柳氏又来了。”昨日那么一闹,这揽月殿上下都对那两个侍妾没好感。   沈思容“哦”了一声,心中分明。她也没有责怪写意不懂规矩,竟然没有及时禀报。沈思容忍住笑意,要知道写意帮了她一个大忙了。如果猜得不错,那柳氏在她这儿可看了不少脸色了。   时机正好。沈思容站起身往前殿走去,写意紧跟着在后边小步跑着追上。她原本以为娘娘不会见那柳氏才对,她先前没有说话就是怕娘娘又被人找麻烦。   大步走到前殿,沈思容刻意散了散头发才进去。   殿内正有些僵持着,奶娘和寒香板着脸,而柳氏则是低着头。沈思容提高声音:“妹妹来了。”说完,四处一看,脸色顿时起了怒容:“怎么回事?我殿里的人就这么不懂规矩吗?茶水点心都不会上?”   寒香闻言只是偏过眼,眼里一抹光亮窜过,此时很是镇定。而奶娘只觉得怪异,沈思容的性格根本不是这般的啊。   而大殿内,除了寒香和奶娘,其余的宫女太监都跪了下去,连写意也不例外。柳然在沈思容的招呼下坐下,垂首之时,眼尾显出了淡淡的笑意。   再一细看,沈思容的发丝微散,应该是得到消息后就赶来了。柳然干笑两声,打破了殿内的安静:“娘娘莫怪,为了昨日一事,卑妾特来请罪。”说完就起身拜了下去。她见沈思容没有回话,只是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于是,心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卑妾劝过吴妹妹了,可是,她还是……”柳然脸上满是为难,沈思容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看着她。   柳然心一横,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以前这东宫没有娘娘,现在娘娘是这东宫一主,卑妾将这钥匙还予娘娘。”   沈思容自然知道那个是东宫管理之权,不过她既然有了打算,这个她现在也不需要。她看着柳然跪着,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后才出声:“罢了,东宫里的事务我还不大懂,既然妹妹你掌管这么久,想必也是有这个能力的,那我也乐得清闲。”   “不可,不可。”柳然急得抬头拒绝:“娘娘,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卑妾怎敢逾越。”   沈思容装作犹豫的样子道:“那不如这样,现下妹妹先管着,我呢慢慢学,过些日子等我熟悉了这东宫的大小事宜,你再交还与我也不晚。”   柳然顿了顿才点头。   小坐一会后,柳然才出了揽月殿。沈思容等她走远后,便关上了殿门。奶娘着急的说道:“娘娘,你怎么……哎……”奶娘不能理解沈思容为什么把到手的权利给推出去。   沈思容不想让奶娘担心,但是有些东西不说为好。她只是对奶娘笑了笑,定定的望进了奶娘的眼底,奶娘似乎感知到什么,不再多言,顺意带着宫女们退下,只留了寒香在身边。   “我今日这么做,如何?”沈思容开门见山的问道。   寒香心思剔透,沈思容的脾性她也了解很深,她刚刚就已经看出来破绽了,只是不知道沈思容此举的深意是什么。   “请恕奴婢直言,在常人看来,娘娘今日的举止让人觉得您似乎浅薄了些。”寒香实话实说道。   浅薄?   这词不错。   见沈思容没有打断她的意思,寒香继续说道:“当然,这是在外人眼里,可是,依奴婢看来,娘娘想必是另有打算了。”   “那你说说,今日除了你,还有谁看透了?”   寒香斟酌一番后,说道:“奶娘算是最了解您的人了,但从刚刚的情形,似乎连她都没有看出什么来,想必也再无人知晓了。”   闻言,沈思容笑出声来,寒香不解的看向她。   “这么说来,你倒是最了解我的人了?”沈思容的话让寒香无从答起,只能沉默相对。   “你不必紧张,我从未想过瞒你什么,你在宫里的时间长,我,需要你。”沈思容一句需要,让寒香的心震了震。   这是寒香第一次听见有人说“需要她”。在这一刻,她的心突然变得很坚定。不管如何,沈思容,就是她要守护的人,永远都是……   回到秋菊苑的柳然,心里平静了许多,看来,这个太子妃没有太深的心思,拱手相送的钥匙都被退了回来。看来,又是一个吴晚晴。   柳然找来贴身宫女,交待了几句,打发她去吴晚晴那里,“禀告”今日的事情。而吴晚晴对今日的结果很是满意,她让秋菊苑的宫女带回来了一些首饰,以示对柳然的“奖励”。原本可以对沈思容送一口气了,不过当天晚上,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是萧元启留在了揽月殿过夜。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了事情,而萧元启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女人的妒忌是最有潜力的。   当萧元启出现在沈思容寝殿的时候,沈思容一时失神将手里的一枚玉钗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显得格外的空。橘黄色的烛光映着地下翠绿的几段钗,折射出些许柔和。   “见过太子殿下。”沈思容微愣后便收起惊讶上前行礼。   萧元启俯视着她,虽然她极力保持着淡定,但是泛着隐约青色的手背暴露了她的情绪。萧元启也不揭穿她,一把扶起她,说道:“好了,今日累了,更衣歇了吧。”   “可是,殿下……”   沈思容说到嘴边的话,却不知怎么继续了,她该说什么?说她身为太子妃却不想和太子同房?还是说她们之间只是合作关系?   “呼。”   房内的灯突然一灭,陡然的黑暗让沈思容慌了一拍。萧元启将油灯吹灭后,拉过沈思容压到了身下,沈思容刚一出声,唇上一重,双唇已经被萧元启死死压住了。   憋着一口气在胸口,沈思容脸颊上逐渐发烫,脑中好似堤坝,被牢牢堵住。不知过了多久,萧元启感到沈思容吸不进气了,才放开她。   沈思容使劲吸了几口气就要挣扎着起来,萧元启越过她往床的内侧睡下,略嘲讽的说道:“放心,我不会碰你的,如果你还想完成你的心愿,就不要想着违逆我。懂吗?”说完,萧元启不等沈思容反应,便侧身将沈思容搂住,合上眼。   不知萧元启是否睡着了,沈思容动也不敢动。良久,紧张的情绪随着萧元启平稳的呼吸散去,她也睡沉了过去……   次日等她醒来,萧元启已经不在了,下意识的,沈思容在身边的被褥上摸了摸,已经冷了。   “娘娘,殿下已经去上朝了。”寒香走近来,服侍着沈思容起床。   沈思容面上没有一丝波折,可是东宫的另一边,却从昨天夜里开始就没有安生过了。   “砰。”   “砰……砰……”   吴晚晴抓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下狠狠一摔,一边的宫女刚想上去拦住她,又是一块块的碎片裂在了脚下。   “妹妹,哎哟……”   一声吃痛的叫唤稍稍拉回了吴晚晴的理智。定睛一看,才见是柳然进来。一旁的宫女如释重负的将柳然迎了进来。   吴晚晴斜着眼,看见柳然捂着额头进来,柳然放下手,右额上已经见了血色。她身边的宫女拿着一方锦帕按在她额前。   “妹妹为何如此生气?”吴晚晴对柳然的受伤没有丝毫的歉意,见她问话问到了自己的痛处,皱眉对着柳然吼道:“你说呢?哼。”   柳然像是完全不介意似地,上前给吴晚晴倒了一杯水:“不过是过了一夜,没事的。”吴晚晴挥手打翻了茶杯,站了起来,口中狠嚼着沈思容的名字。   “其实,妹妹不妨常常主动去请了殿下过来,那揽月殿那位就少了不少机会啊。”柳然出着主意道。   吴晚晴听着这话,当即想起了什么,周身的戾气消去,嘴角边也挂起了笑,更显得她的五官柔媚。吴晚晴拉着柳然去了后屋,吩咐宫女们收拾好东西,然后备下酒菜,等到萧元启一回来,立刻告诉她。   第六章 侍妾争宠(加更)   当日晚膳前,吴晚晴那里来了人,说是吴晚晴身体不适,请太子殿下过去一趟。萧元启早就得到了消息,明知道吴晚晴那里是在卖弄,思虑片刻后,还是去了风音阁。   刚刚走到东宫北角的园中,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影晃过,看了看此人的行迹,萧元启冷笑了笑。   果然,刚刚走到风音阁门口,就见到吴晚晴迎了出来。萧元启眼眸一紧,脸上却若无其事的停下脚步,等着吴晚晴凑到自己面前,才不咸不淡的开口道:“不是说身子不大好吗,怎么还出来迎?”   也不知是吴晚晴脑子里没这心思,还是故作不懂,萧元启这话分明带着责怪和嘲讽的语气,她却完全没有反应一般。   “殿下好几天都没到我这儿来了,妾身心里闷得慌,这才让人请了殿下过来。妾身知道殿下最近很忙,所以今日特意做了几个小菜,殿下就留在这里用些吧。”吴晚晴满脸娇容,腻腻的撒娇道。   萧元启轻点了下头,脚下的步子迈得大了些,吴晚晴得了他的应承,心下欣喜万分,小跑着跟在后头。   屋里的楠木桌上摆着五色的彩盘,钩心斗角,正中央放着一蛊燕窝,汤汁的浅红色显得格外诱人。吴晚晴见萧元启对菜色很满意,暗暗对着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这宫女出了屋,没多大会儿,手里端着一碟浅黄色的糕点,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子清雅的香味。   “这是什么?”   见萧元启问话,那宫女跪下,将手里的碟子高高举着。吴晚晴接过来,捧至萧元启面前答道:“这是妾身前些日亲手所摘的桂花所做的,里面还有晒干的金桔果皮,吃了能让人觉得满口的香气呢。”   边听着,萧元启拿起一块喂到吴晚晴嘴边,吴晚晴先是一惊,后是一喜,含羞的轻启朱唇,咬了一口。萧元启勾起她的下巴,俯身上前,唇舌纠缠间,吴晚晴娇|喘连连,等到被放开,脖颈间的衣裳已经敞开大半了。若隐若现的浑圆随着呼吸的律动而起伏。   宫人们见此状,纷纷出了屋。   过了一个多时辰,屋里才出声传了宫女们进去布菜。一番消耗后,萧元启这顿饭吃得还算舒心。吴晚晴趁机提到:“殿下累了吧?妾身给您打水沐浴如何?”   萧元启半睁开一只眼,瞥了她一眼后就从椅上起了身。   “殿下?”   一张冷脸,让吴晚晴心里打起了鼓,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眼看着萧元启要走出风音阁了,才略带委屈的叫道。   “太子妃那里我还得过去,就不留在你这儿过夜了,你身子不好,早些休息吧。”   眼睁睁的看着萧元启离开,吴晚晴的心里像是被猫咬一样,伤痕清晰可见、深刻入骨。她慢慢往回走,原本温暖的心因为怒火变得更加滚烫。   已经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睡着的沈思容被请安声吵醒,一回头,正见萧元启在更衣。   “殿下怎么现在过来了?不是留在了风音阁了吗?”沈思容并非干涉他双目,而是实在意外。   萧元启轻哼一声:“怎么,这是表示太子妃在乎了么?”明知萧元启是在调笑,沈思容还是被这话说得一悸。她只好翻过身去,不再看他。   月色正浓。宫里很是安静,只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风里。   “请喝药吧。”   吴晚晴侧眼一看,风音阁的老嬷嬷正端着一碗药走近,她的双手拼命的收紧,那碗里的黑色液体就是毒药。   脸颊一直在抽搐,而这嬷嬷视而不见,将药又往她面前推了推。吴晚晴闭着眼端起来,咽了咽气,一口饮尽。那嬷嬷看了看空空的碗底,满意的离开了内屋。确定身边没人后,吴晚晴抱着桌脚的一个花瓶,朝着里面呕了起来。   这是宫里的规矩,她们只是侍妾,还不够资格生育皇长孙。昌黎国的嫡系血统观念很重,所以在她们侍寝后都要喝药避孕。   “主子,你没事吧?”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宫女,见吴晚晴体力不支的模样便前去扶住她。   吴晚晴半跪着带着焦急的问道:“如何?”   “太子殿下,他……”   “说。”吴晚晴从这个宫女的脸上已经能够得到答案了,却还是不肯接受。   “殿下他确实去了揽月殿了。”   吴晚晴借着外力站稳,脸上很是僵硬……他就这么在乎沈思容吗?那好,可就不要怪她了。   而萧元启连续留宿在揽月殿也让沈思容明面上的日子好过不少。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柳然近来往揽月殿来得更勤了,并且都是带着东西来的。   “娘娘,这是前些日子配给东宫的布料和一些稀有的彩色丝线,卑妾听闻娘娘好女工,所以今日领了一些送来。”柳然将东西递给寒香,谦卑的坐在椅子的三分之一处。   沈思容接过来细细看了看,确实都是上好的东西。她对着柳然笑笑,说道:“有劳妹妹记着了。”   柳然捂嘴笑道:“娘娘说笑了,不过这些物什却是难得,娘娘无事时可以做些绣品,随身带着。”   对她的此话,沈思容不可置否,殿内静了静。   “对了,不知妹妹额上的伤好得如何?”沈思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眼光对上柳然额头上的伤。   有一日,柳然来请安,额上包着纱布,可还是透出了几许血迹。沈思容问了问,柳然却顾左右而言他。后来还是柳然身边的小宫女藏不住话,告诉了她。   柳然不禁伸手抚摸着额头:“有劳娘娘挂心了,已经好了差不多了。”沈思容一直细细打量着她的举止,确实没什么破绽……   “那就好,奶娘。”沈思容让奶娘将早就准备好的一瓶膏药给了柳然:“这膏药是殿下赏下来的,据说用了以后不会留下疤痕,你带回去治伤吧,留下印记可就不好了。”   柳然闻言,双目饱和湿润,似乎要滴出水来,口里道:“多谢娘娘。”   第七章 竟然怀孕?(今天的二更会很晚)   一晃便是一个多月,期间,萧元启没有在任何一名侍妾房里留夜,宫里渐渐传出了太子妃独宠的风声。   沈思容听到消息时,正在做一副绣屏,一旁的写意夸张的说道:“娘娘,您是不知道,现在您可是这昌黎国最幸福的女人之一了。”   “之一?”比起前面所听的话,这个倒是比较能够引起她的注意。   写意好不容易看见沈思容有了反应,更加用心的说道:“嗯,嗯。第一个是淑妃娘娘,第二个就是您了。”   “淑妃娘娘?”   绕到沈思容身前,写意重重的点点头道:“皇上对淑妃娘娘感情深厚,这么多年都荣宠不衰,想必是极爱她的。皇上对璃王也是恩宠有加,后宫里没有人能够凌驾淑妃娘娘之上。”   写意说着说着,眼珠子打着转,似乎正在脑中想象着什么。沈思容轻笑一声,继续低头忙着手里的绣屏。   “哐当”一声,沈思容手间一虚,力道一个不稳,针便刺中了左手食指。她慌着拿起手指,一边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萧元启一脸冰霜的看着她和写意俩儿,还没等她开口唤他,萧元启已经大步走上前来。   沈思容只觉得萧元启的冰霜下带着熊熊的怒火,此时他越冷漠,就代表着他越生气。萧元启的眼锋一转,射向了写意,沈思容心中大感不妙。   写意虽说不大懂事,可是这时也能看出太子殿下全身都散发着一股股的寒气,冻得她直发抖。写意怯怯的往后小步挪着,沈思容在萧元启快要走到写意跟前的时候,站起来微笑着迎了上去。   “殿下。”   沈思容巧笑倩兮的看着萧元启,面上是难得的弱笑。萧元启被她这么一闹腾,思绪冷静了几分下来。他停下脚步,不再走近。眼睛却依旧如刺刀一般剜着写意,威严而狠戾的说道:“滚出去。”   “是。”   写意到现在也不知究竟错了什么,被萧元启这么一声吼,心神飞走了七分。瑟瑟的退了下去,直到走到门口,她还不安的看着萧元启。   这段日子下来,沈思容对萧元启的脾气熟悉了几分,也约莫猜到了他方才发火的原因。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凑上去说道:“是思容没有教好宫女,让殿下动气了。”   在对方发火的时候,急于解释或者是据理力争都不能解决问题,特别是对于萧元启,自小高高在上,火气自然比常人更大些。   沈思容此番示弱让萧元启很是意外:“今日倒是奇怪了,怎么太子妃竟然变得这么温顺,而且还懂得安抚人了?”   “殿下说笑了,写意进宫时间不长,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还望太子不要怪罪了。”沈思容打心眼里还是维护着写意的。   萧元启似乎想到了什么,走近沈思容,无形中让沈思容多了不少压力。   “那好,既然你说是道听途说,那么你是怎么想的?”这也是个机会,萧元启当然不会放过。   沈思容在面对萧元启时,从来都是警惕的,她也习惯了他会随时抛出一个问题来试探她,他身为太子,心思迁回百转,要想得到他的信任是难上加难的,一个不留神便会被打回原形。   对于她来说,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为到达目的了,她身在这个位子,已经没得选择了。   “不是。”她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一丝的犹豫。   “不是什么?”对上沈思容的眼,她的瞳中满是清澈。对她的答案抱着七分兴趣,萧元启从桌上拿起沈思容的绣屏看着。   “刚刚我也说了,那是‘道听途说’的,这就是我的答案。而且,就我所看来,皇上对殿下的感情远远胜于淑妃和璃王。”   沈思容这话让萧元启心里暖了暖,也就不再继续问了。试探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是时候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了。   萧元启想了想,拉过沈思容的手:“好了,今天过来是有正事儿的,下个月初三就是万寿节,此次父皇交代下来,由你主办,淑妃协助。所以,从明日起你要督促内务府的进程,并且检查好每个细节,可不能出错。”   “我?”沈思容听着萧元启讲完,不大相信。她初入宫,又是太子妃,怎么说也不该她来管万寿节的事情啊。   萧元启点头,其实此事他也很意外。此次万寿节本来也在他的计划范围中,不过他也只是想着让她在寿礼上做打算,从寿礼中就能看出她现在所能够给自己的东西有多少。   但是这是萧泽亲自下的旨意,深意也让萧元启辨不清了。   “既然父皇信任你,那你便好好安排就是,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或是涂公公。他跟随父皇多年,对他的好恶是十分清楚的。”   “知道了。”沈思容明白这次事情的重要性,很慎重的答应下来。   就在一切很是进行得有条不紊的时候,东宫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吴晚晴怀孕了。   一日傍晚,萧元启在风音阁里用膳。近日,萧元启公事上很繁重,吴晚晴便特意熬了人参鸡汤。这在平日也没什么问题,可这天,汤刚刚一端上来,被内监揭开了盖子,吴晚晴就拼命的呕吐了起来。   萧元启见状也没了食欲,他放下筷子,语气稍稍放柔下来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吴晚晴揉了揉胸口,勉强的牵了牵脸颊:“都是妾身不好,搅了殿下的兴。”说罢就要跪下去谢罪。萧元启心中无由来的觉得烦闷,不太温柔的拉起她,便吩咐人叫太医院的人来看看。   这一看下来,结果却让萧元启大过意外。由于吴晚晴只是东宫侍妾,所以来问诊的是太医院的一名医士。这医士年纪三十岁左右,平日里是没什么机会见到太子的,但是他对太子的性情乖张一说还是有所耳闻的。   此时他隔着一块丝绸给太子侍妾把着脉,这女子分明很是紧张,脉搏的跳动有些快,他不敢大意,静下心来又确认了一次。   “什么?”   萧元启一掌拍在桌上,众人皆是一惊。这医士更是不知为何太子不悦了,可他把的的确是喜脉啊。   “你下去吧。不过……”压下心头的情绪,萧元启正色打发着医士离开,他脚下往门外走了一步,那医士自然也是亦步亦趋的跟着的。   眼见离吴晚晴所站的位置有了一定的距离,萧元启才清了清嗓子道:“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谁都不可以,至于太医院的记录,你自己找个理由解决了。”   “是。”不管太子说什么,他一个小小的医士都没有驳回的资格。   萧元启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却在他刚迈步的时候再次叫住他。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从今日起,太医院就不用派人来风音阁了,这里交给你了。只要你够聪明,本太子不会亏待你。”   “多谢太子殿下。”医士鞠了一躬后,才退下。   走到门外,他才抹了抹脸上的汗,明明是极为平淡的声音,怎么会让人这么窒息呢……   第八章 你要什么(二更)   “娘娘,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儿了……”一阵叫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一声未绝,一声又起。   揽月殿内正在画画的沈思容被这疾呼声给乱了兴致,轻叹口气,看了看画到一半的画,放下手里的笔,理了理头发,问着冲进门的写意道:“又怎么了?”   对于写意的慌张,沈思容有些见而不怪了。   可还没等写意开口,奶娘便疾步紧跟着后面进来,更怪的是,奶娘也是一脸的急色。沈思容此时才多了几分的慎重,若要说写意年纪小,不懂得沉稳处事,可是奶娘却不会了。现在连奶娘都一副“出了大事”的表情,沈思容才意识到,事情也许真的很棘手。   “奶娘,究竟出了什么事?”沈思容沉声问道。   “娘娘,那……那风音阁的,那位,诶,她怀了身孕了……”奶娘咽了咽气,说话之时半是小心,半是犹豫。   怀孕?   要说这个消息听到沈思容耳里,莫过霹雳乍响。不知怎么的,明明她对萧元启并没有男女之爱,可是心里蔓延出的点滴闷感又是为什么?   对了,对了,按照宫里的规矩,为了保证血统,侍妾是很难有资格怀孕的。就算能怀孕,也是要等到太子妃入宫半年以后。可是现在才二个月,就传来吴晚晴怀孕的消息。这是摆明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沈思容心头一动,不行,现下有些东西必须求证,不管如何,她都必须知道往后该怎么走下去。   思路清晰的理下来,沈思容转为一脸正色的说道:“奶娘,去叫上寒香,我们去一趟风音阁。”   “是。”见沈思容有了主意,奶娘也定下心来,答话时甚至有些激扬之意。   见奶娘应声出去,写意看了看沈思容,不安的问道:“娘娘,那奴婢呢?”自从进了宫,很多事情沈思容都不大让写意参与,她不怪娘娘,那是因为写意知道是因为自己太没用,帮不上忙。但每次出事,看见娘娘为难,她真的想出一份力。   沈思容对上写意期许的脸,沉默了。写意不管处事上如何,都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人。很多事情不让她参与,是对她的保护,但是沈思容不会对写意说明白这些。   “写意,留下你是因为你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沈思容认真的说道。   “什么事?”明显的雀跃在写意的声音里流露出来。   沈思容对着写意的耳,低声说道:“去帮我找出四处散播这个消息的人,不过,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和她们起争执才好,能做到吗?”   写意重重的点了头,才出了揽月殿。   带着寒香和奶娘,沈思容往风音阁去了。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一派的喜气。院子里的宫女们也都是闲散的站在一旁说白话,一个眼尖的太监看见沈思容进来,才拉了拉身边的人。   见是沈思容,原本态度不谨的宫人都正色跪下:“参见太子妃娘娘,娘娘万安。”   “起来吧,你们主子在里头吧?”说着,沈思容就往阁内走去。一旁的太监想从偏门进去通报,被寒香叫住:“娘娘已经来了,就不用通报了,你们下去吧。”   这太监稍稍迟疑片刻,一边是即将飞黄腾达的主子,一边是太子正妃,得罪那边都不好办啊。   而他迟疑的时候,沈思容已经迈步进去了。   “呵呵,这下姐姐可是要上位的人了,往后还要姐姐多多提携呢。”这声音是柳然的,沈思容站在门口,闻声停了下来。   柳然啊柳然,看来你还真是够得上八面玲珑啊。   “那是自然。”吴晚晴接过柳然的话,她的话里满是得意。   “也不知姐姐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呢?”柳然调笑道。吴晚晴一怀孕,柳然的称呼就变了。从妹妹到姐姐,也不过如此。   “那自然是皇长孙了。”吴晚晴倒是毫不谦逊。   又是一阵笑传了出来。   站在门外的人将这段对话听得分外清楚,特别是最后吴晚晴的这句话,奶娘等她话音一落,立即上了气,鄙夷的说道:“就凭她,还皇长孙?”   屋里的人笑咯了一阵,听见门外有动静立马静下来。   “是谁?”吴晚晴厉声一喝。比较起往日,一样是骄纵,今日的语气更盛。   沈思容也不再避着,推开门进去。   “是你?”吴晚晴似乎很讶异,她往门外看了看。见风音阁的内侍都站着不远处,但没有一个人进来通报。   “大胆。见到娘娘还不行礼?”不等吴晚晴发作,寒香在她之前就质问道。   吴晚晴虽说自恃着怀了孕,但她也是知道识时务的,现在沈思容分明是来找她的。她才不会这么傻,为了这些礼数和她起冲突的。   “是卑妾一时失礼,还望娘娘恕罪。”吴晚晴的态度转变倒是让众人意外。沈思容却没有错过她眼里的那般变化。   “你不必紧张,我今日来只是想看看你这儿缺不缺什么东西。”   沈思容的言语十分平淡,吴晚晴放下心里答道:“多谢娘娘关心了,太子殿下已经派了御医过来,也吩咐了柳妹妹将最好的食材补品送过来。”   这话听完,沈思容笑了笑,这吴晚晴还真是“聪明”,一句话说了三个话给她听。第一句,殿下很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第二句,太医院已经留了档了。第三句,你不过是个空头太子妃,管事的是柳然。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妹妹好好养着吧。”说完,沈思容就挥袖离开了。   而在吴晚晴看来,沈思容就像是只斗败的孔雀,只能灰溜溜的走开,思及此处,她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当晚,萧元启听闻此事便赶到了揽月殿,一进殿,寒香便领着他到了花园的五珠亭中。随后带着所有的宫女太监退了下去。   五珠亭,是东宫的一道景观,五角屋檐边分别挂着五颗质地色泽不一的明珠,远远看去,有着如视珍宝的感觉。   沈思容身穿一袭绯色纱裙,背对着来处,迎着湖面站着。月光洒在园中,让一切都变得朦胧,这情景让浅浅的温柔在他眼里升起。   萧元启在入亭处停步,他不知道沈思容究竟卖的是什么关子,不敢有一丝的掉以轻心,闭了闭眼,抹去刚刚的柔色:“你知道我会来找你?”看了看桌上,他问道。若不然,她也不会精心备下晚膳吧。   “殿下难道不该给我个交代吗?”沈思容回身说道。   “我不觉得这对我们的立场有什么影响。这对你要的东西也没关系,还是说,太子妃对我动了心,是在吃醋?”   沈思容并没有因为这话显出异样:“殿下误会了,我今日设宴并不是为了吴氏怀孕一事。”   “哦?”   “那是为何?”萧元启越来越不懂眼前这个女人了。   莞尔一笑,沈思容道:“算来,我进宫也有些日子了,我想我已经能够掌管东宫的事宜了。”沈思容走到萧元启面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这个目的是出乎萧元启意料的,她竟然不是为了吴晚晴怀孕?   “怎么?殿下觉得我没有能力吗?”沈思容见萧元启没有反应,以为他是在考虑。   “好。”   萧元启冷眼看向沈思容,赤裸裸的寒意在这夜里飘散开来。沈思容不知道萧元启怎么又动怒了。她斟酒请他坐下,萧元启依旧站着,过了良久,端起酒杯一口饮下,随即离开了五珠亭。   被留下的沈思容揉了揉眼角,好累……一阵风起,她靠在石桌上,渐渐睡沉了。   一出了揽月殿,一个黑色的身影就跟着萧元启到了崇文殿。   “寒夜回报。”   话音刚落,书房内赫然多了一个黑色的身影。萧元启没有丝毫的慌乱,像是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的一样。   “你来了。”   低沉的声音拖下了尾音。   “主人恕罪,近来无事禀报,未免暴露,所以不曾回报。”地下的黑衣男子抱拳,单膝跪地,先前的煞气收敛起来,谦卑而恭敬。   萧元启在书房里踱步走着,问道:“说说今日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娘娘说,她不需要问及吴氏怀孕之事。因为,殿下会解决的。”   “解决?”萧元启眼神一变,带着杀意。   寒夜也感觉到了萧元启的变化,话中不禁谨慎了几分:“是,娘娘说,您若是想要做什么,她都不会成为阻碍。但是……”   情绪稍稍缓和下来,萧元启声音才松了松:“继续说下去。”   “但是,她说,这个孩子很难安全。所以她根本就不用向殿下要求什么。”寒夜一口气说完,殿内一阵沉默。   “哼,哼。”她倒是洒脱,原本以为是因为不在乎他的宠爱才这么无所谓,现在知道她的心思后,心头是一轻一重。轻的那部分他说不上来,重的那部分就是因为寒夜带来的这席话,她真的让他不懂了。   沈思容,她远比自己想的还要深不可测。也幸亏了自己最初就将她列入了自己的这一方,若是她帮了璃王,那还真是个难得的对手了。   萧元启突然长笑了一声,让寒夜心头毛颤颤的。可萧元启却从此时放下了对沈思容的某些偏见。既然是个难得的助力,那么绝不能够放过。   “好,你继续回去,不过往后无事便不必要回此处来报禀了,若是揽月殿有什么异动,那么你知道该怎么做……”   寒夜不像以往答应的那么利落,他缓了缓气才答道:“属下遵命。”   第九章 收回权力   既然答应了,萧元启自然说话算话,次日一大早便招了柳然到揽月殿来,不明所以的柳然,满怀欣喜的去了。   当然,沈思容醒来后并不知道柳然被招到了揽月殿,她换好衣服后,也准备去正殿用早膳。   “娘娘,娘娘。”寒香在整理床铺的时候拾起一块玉佩。她双手捧起来递给沈思容。沈思容接过来一看,是萧元启的贴身玉佩,玉的质地不错,但是不属上乘。上面也并没有显示皇家地位的标识,尽管不知道萧元启为什么贴身带着这玉,但是萧元启的在乎不言而喻。   沈思容收下玉往外走去。   “殿下,你的玉佩掉在床上了。”一边说着,沈思容一边拿着玉进了殿。   萧元启闻言看向门口,而进门的沈思容也是一怔。   “见过太子妃娘娘。”   柳然的存在让沈思容觉着有些突然,按说请安的时辰不是现在啊。微怔后,沈思容也笑了笑:“用膳了吗?一起用些吧。”   柳然本是坐在太子下手的,此时见沈思容走向桌子,便站起来,往一边让了让。   “今日我让你来是想着,思容进宫已经有段日子了,所以东宫的掌管之权也该还给她了。不知你有没有异议?”萧元启拉着沈思容坐在身边,亲手给她盛了一碗粥。对柳然说话时,头都没有抬过。   这样一来,沈思容就知道萧元启是要现在就给劝她了,所以很是配合的说道:“不过,我很多东西还很生疏,到时候还要请教妹妹呢。”   这一来一往两句话,看似没什么,其实将柳然质疑的权利都压制下去了,除了接受还是接受,而且必须得笑着接受。   柳然没有一丝的停顿:“这个是自然,卑妾早就该将这些事务交还给娘娘管的。”说完,她从怀里拿出了一枚令牌,恭敬的交给沈思容。沈思容接过来,浅浅一笑。   “好了,你退下吧。”   萧元启冷冷的让柳然退下,这语气冷得不一般,刺得柳然一惊。瑟瑟地退下了。她低头快步回到秋菊苑,一进屋就关上了门。   她视线所及之处都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她视线一定,拿起桌上的剪刀,拉过屏风上搭着的一件粉色罩衣。“卡擦卡擦”的几刀下去,那罩衣就变成了片片碎布。   一向笑着的脸上带着几分狰狞的怒容,柳然的五指抠在桌沿,指过留痕。桌沿上显出不深不浅的几道印记。   屋里沉寂了一会儿,便传出了柳然哽咽的声音。   风音阁里,吴晚晴皱着眉,耳边是柳然低低的哭声,心头不由得一阵烦躁:“够了,你别哭了,哭得我心烦。”   柳然见吴晚晴发了火,只好咬着唇忍住不出声。可越是憋着,眼里的血丝也越多。趁着晶莹的泪光,那红血丝在瞳孔里显得愈发的刺眼。   “对了,你说你已经把令牌给她了?”吴晚晴再次确认道。   柳然点了点头,突然又愣了愣,带点儿高深莫测的意味看了一眼吴晚晴,吴晚晴经不起她卖关子,在柳然对面坐下,催促道:“有话便说吧。”   “我怕,说出来又会让姐姐生气了……”   “哼,让你说你说便是。”吴晚晴开始不大耐烦了。   柳然将眼神瞟向一边:“我早晨被殿下招到揽月殿去,就是为了让我交出令牌。可是等太子妃梳妆完,手里却是捧着太子的贴身玉佩进正殿的。”   “是那块色泽不大透亮的玉吗?”吴晚晴对那玉佩有印象,立刻问道。   点了点头,柳然继续说道:“就是那一块儿,我记得,太子殿下从来都没有解下来过的啊。而且,除此之外,殿下竟然当着我的面给太子妃盛粥,还亲自喂给她吃。”   吴晚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丝毫没有冷静可言,不然她是能够判断出这话里的破绽的。此时,胸口一阵阵的起伏彰显着她的嫉妒之情。她猛地站起身来,头上一重,肚子上传来一阵收缩感。   柳然见她状况不对,也住了口。   只见吴晚晴的嘴唇变得惨白,一手扶住肚子,一手撑在桌上。她才察觉到不对,赶忙叫了人去传医士。   风音阁的人自然知道,吴晚晴肚子里的孩子不仅是她的依仗,也是他们这些下人的依仗。柳然一吩咐,边分了几路,一批去找太子,一批去请太子妃,一批去找负责风音阁的医士。   等到医士过了,吴晚晴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开了安胎药后就离开了。   而萧元启和沈思容几乎是一起到的。萧元启是板着脸进来的,让吴晚晴更坚定了一个想法,就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萧元启在乎的。   其实她并不了解萧元启,他并非是喜怒言于色的人,现在板着脸只是厌恶吴晚晴太过闹腾。她怀孕的消息,萧元启并没有打算放出去,但是就在刚刚,差一点被她这风音阁的人说漏了嘴。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动了胎气了?”萧元启厉声质问道。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没有谁先答话。萧元启冷哼一声,凌厉的扫过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吴晚晴的贴身宫女身上。   “你说。”   被点到的宫女不知该怎么答话,她在抬头的瞬间看了一眼柳然:“奴婢们不知情啊,适才是柳侍妾陪着在屋里说话的。”   萧元启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柳然,并没有再问下去。这让屋里的人都松了口气,除了沈思容。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一时也想不分明。   “殿下。”着实受了气的吴晚晴看见萧元启为自己发火,委屈的叫着,楚楚可怜之姿更是惹人怜爱。   萧元启虚扶了一把,不着痕迹的将一边的沈思容推到床前。   “妹妹身子还好吧,有了身孕凡事业该注意些。你好好休息吧。”说了一套场面话,沈思容才推到萧元启后面。众人原以为萧元启会问问原由,谁想他交待了几句就拉着沈思容回揽月殿了。   在他们身后,风音阁也是一片寂然。   第十章 煮茶交心   “沈思容……”吴晚晴恶狠狠的看着她随着萧元启走远的身影。柳然焦急的拍着她的背,嘴角却升起一丝丝的弧度。   ……   “娘娘,按规矩是不是要送点什么过去?”这日,奶娘刚刚从东宫府库回来,将账目交给了沈思容过目,这也算是正式接手东宫后务。   沈思容等奶娘走后想了想,从柜子里拿出一块绣品,上面赫然是一副“渔童戏莲图”。她将这绣布拿起来改了改,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件小巧的肚兜了。   对着光看了看,沈思容面露满意之色,转身交给了写意,吩咐道:“你记得,要亲自交给吴晚晴。”   原本是打算让别的人去送,但是写意是她的陪嫁丫鬟,总能得几分面子,而且她性子自然,不会让人起猜疑之心。   “娘娘为何要送这个?”寒香见殿内已经无人,才问道。   轻笑一声,沈思容坐下:“太子的宠爱就是毒药啊,谁不是睁着眼等我出漏子?既然如此,那么我不能失礼,同样,也不能给任何人空子。”   寒香一点就透,在她看来,太子殿下的举动看似对太子妃的宠爱,其实是故意为之的,不过这话她也不敢说出来。而沈思容所说的不错,这宫里有妃子怀了孕,送礼是最难的,像食物和香料等都是很容易犯忌的,就算是你送的没有问题,也容易被人在上面动手脚。   见寒香沉默着,沈思容便让她下去,她适才那句话就是给寒香听的,原本她只是心里怀疑,可是看寒香的反应,她便知道了,太子果真是故意给她树敌的。   看来,太子对她还是不放心。想逼她断了所有的退路。   “等等。”沈思容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叫住了寒香,背对着她提笔快速写了一封信,让她帮忙转交出宫。   寒香接过信,看了看上面的收信地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流光,走出了揽月殿,但是她却并不是朝着宫门方向去的。   “殿下,这是娘娘让我送出宫的信。”   萧元启小心的划开信封,打开来。上面只是一些问候的话语,不过有一句话,让萧元启看了好几遍——“情之所钟,不偏不倚,忠诚不二,才敢交兮”。   “奇怪,奇怪。”萧元启口里不断地念着,让寒香也不知所措起来,害怕信上有什么问题。   “殿下,这话不过是让叶家小姐对太史丞专一而已。那您……”寒香知道自己没有插话的余地,但是看着萧元启揪心,她便不自然开了口。   萧元启沉思着这句话,也没有注意到寒香的逾越:“不对,没有这么简单。”刚刚说完,萧元启才警醒过来,把信封好让寒香拿走。   “忠心不二,才敢交兮。”   在口中又念了几遍,突然他拍案而起,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说完,萧元启便冲出了崇文殿,换了身便服后直奔揽月殿而去。   听见内监来报,说是太子殿下往揽月殿来了。沈思容桌上的茶已经煮到第三味了,她的判断没有错,他果真是看懂了那封信了。那么,往后,对她的防心是不是可以放下了。   茶水沸腾起来,沈思容拿起竹叶沾着露水在水面轻洒,水面当下平静了下来,没一会儿,水面的滚动又强烈起来,一波比一波高。反复三次,沈思容才从炉上取下茶壶,斟了二杯。   刚刚停手,萧元启便进来了,沈思容微微一笑,看出他换了便服,也不站起身来行礼,依旧坐着。   “请喝茶。”   柔和的声音中带着点玲珑的曲线,让人听着舒畅。萧元启举起杯,刚刚凑到鼻下又停住:“你早知道我要来?”   “是。”   “那还真是巧了。”萧元启原本没有往那封信上去想,沈思容在他眼里还没有那般的心思。   沈思容饮了口茶,唇上沾了水变得湿润起来:“看了信,殿下可是愿意相信我了?”果然,那封信是她故意设计的,萧元启打量她的视线加深了几分。   “想必殿下并没有想到那是我刻意的吧?”沈思容是笑着的,可无形间说的话却在挑衅萧元启的威严。   “哦?你以为我没有想到吗?”萧元启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思虑不周,动手将茶壶继续放在炉上,若无其事的反问。   沈思容但笑不语,这可是能让他们今后一直平静相处的唯一机会。   “现在轮到我为殿下解惑了,殿下必定想知道我为什么现在主动挑出来。”沈思容沉下心来,小心咀嚼着话语。   萧元启没有打断她。   “寒香是殿下的人,我早就知道了。殿下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可对于我的忠心,殿下还是不放心,所以才借着宠爱,使我和吴氏柳氏之间产生矛盾。想让我知道必须依靠着殿下,我才能在宫里生存下去。同时,也是对我的试探,想看我究竟是不是有那个资格让殿下费心。不知思容说的对是不对?”   萧元启不予置否,而沈思容说话时一直小心的观察着萧元启的反应,确定他并没有生气才继续说的:“我主动说出信,只因为知道殿下很满意我的此举,而且,我若是不说,以殿下的聪明,猜到了事情真相,对我只会更加的防备而已。这不是我要的,我要的只是殿下能够放下戒心。”   随手将茶杯里的剩水倒到一边,萧元启将杯子放到沈思容面前,说道:“我并非不信你,只是你能够让我信任的程度不够。”   “那现在呢?”沈思容想要收网了。   “现在?我依旧是这个答案。”   萧元启的回答让沈思容不解。她眉间一曲:“这又是为什么?”   “你要记住,有时候差一步和差百步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不管差距是多少,缺就缺在这个‘差’字上。”   沈思容心下了然,不再继续深问,把满上茶水的茶杯递回给萧元启。   榕树下,萧元启的神色很是柔和,与沈思容的淡定交织,浅浅的温和在画面中融合着,若是谪仙一般。   第十一章 最佳盟友   沈思容写的那封信是要送往太史丞府上的,收信人是新娶的太史丞夫人叶素。写信虽然是沈思容临时起意的念头,但是也并非是空头话。   她们相交仅凭着叶素那一句“真心换实意”。要说不让沈思容有所顾虑是不可能的,特别是现在,沈思容的处境很微妙,有的东西自然是要重新推翻过再琢磨了。   叶素看过信后,回了一句话给沈思容,沈思容次日便派了人接叶素进宫。   揽月殿的首位上坐着等待已久的沈思容,她看着叶素穿着命妇的衣服走进殿中。叶素往里走了站定,沈思容便叫了所有宫人出去,关上了门,整个大殿里只有她们两人。其间沈思容一直在观察叶素,连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没有错过。   “你很坦然。”沈思容笑道。   叶素站得地方离沈思容很远,让她只需要微微抬头就可以和沈思容对视:“没错,娘娘不是臣妾要怕的人,臣妾为何不坦然?”   沈思容走下正位,上前执起叶素的手边越过了正殿,到了偏殿的翠云阁,这是沈思容近日里刚刚清理而出的书房。   “进来吧。”   两人相继进了房。   “娘娘找我前来必定有要事吧?”叶素直言问道。   沈思容也不和她绕圈子,她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书页打开,里面夹着一张纸。她拿着这张纸递给叶素。   叶素不明所以,仔细看了看。皱眉问道:“请恕叶素愚昧,不知娘娘给我一张白纸,是何意啊?”   沈思容淡然一笑:“我们是朋友,对吗?”   “对。”   “那,作为朋友,难道不该坦诚吗?你与我相交不为其他,这我相信,不过你似乎忘了,有些东西,只有我能帮你。”   沈思容语气放得极为缓慢,就像是被蚂蚁爬过,给叶素的心上带来阵阵的酥麻,使得这时间变得很长。   叶素的冷静也被打破,她看向沈思容的眼里多了惊恐:“你……”沈思容将不自觉站起身的叶素按了下去。   “你想问,是谁告诉我的?实话是,我猜的。”   猜的?叶素惊异。   “在我被定为太子妃以后,你就来见我示好,按说要是你想和我相交,不必等到那时候,当时我就有了怀疑。后来,你大婚前,我去给你备礼,谁想听到了一句话。”   沈思容坐在叶素对面。见她神色间犹疑不定,继续说道:“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你和太史丞早就有了男女之情,想想也就明白了你为何刻意不被殿下所选。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知道皇上那么巧就会将你许给他?”   不等叶素答话,沈思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湿了湿口:“而太史丞,是刚刚接任的。我也好奇,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来跟我套近乎。”   叶素不敢相信的看着沈思容,是要有多么细腻的心思才会想到这些,并且将破绽一一找出来。   “你放心,我今日让你来,不过是想确认我心里的猜想,若是真的,那么你这个朋友我便交了,若不是,那我可就不敢和你深交了。”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叶素之前淡然相对就是希望沈思容不要怀疑什么,但是现在既然事情已经被她知道,她也就不用伪装了。她深深的跪拜下去,坚定的说道:“娘娘放心,叶素永远是您可以信的人。”说完,叶素伸出右手食指,用牙齿咬破,在面前的茶杯中滴上一滴血。   沈思容安了心,用手帕按住她的伤口道:“好了。”   “我现在想知道,究竟什么是你的难处,这样,我才好对症下药。”   叶素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她知道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事关重大,她小心的打开窗看了看外面,才告诉了沈思容事情的原委。而思绪慢慢明白的沈思容,眼里的墨色渐渐加深,如同一湾潭水,看似平静,实则暗涌如潮。   听完了叶素的话,沈思容从梳妆匣底层拿出了一块令牌:“拿着,记着,不要轻易示人。”叶素明白沈思容的顾虑,答应下来。   沈思容这才唤了奶娘和寒香进屋,让她们见见叶素,随即说道:“这是太史丞孟远的夫人,西京才女叶素,往后她也是我的朋友。”   “奴婢见过孟夫人。”   叶素知道沈思容让她见的,必定是亲信之人:“两位多礼了。”   沈思容指指奶娘与寒香说道:“这位是我的奶娘,这位叫寒香,今后若是有事你拿着我的令牌可以直接进宫来,而我要是有消息给你,就由她们二人所传。”   “是。”叶素点了点头,从沈思容手中接过令牌。   看了看天色,沈思容不再多言,亲自送了叶素出揽月殿。揽月殿的一举一动原本沈思容就没打算瞒着萧元启,可萧元启当晚竟然没有问及分毫。   “殿下,我有事情要跟你说。”沈思容打定主意要提前知会萧元启,她不想到时候被安上一条什么罪名。   萧元启挑了挑眉,鼻尖在烛光下显得圆润柔和,他解开头上的发冠,反问道:“有的事情你做主就好。万寿节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你准备的如何了?”   沈思容见他可以岔开话题,只能在心里揣摩萧元启的意思了,要么是真的信她,要么是这件事情根本就是在他的掌控之中的,怎么看,后者的可能都大多了。于是,她也不再继续,而是拿出一本账簿。   “这是关于万寿节的开支和账目明细,除了内务府,我这里还留了备份,以便核实。”   萧元启接过去,随手翻看了几页:“除了这个呢?”   “殿下说的是寿礼吗?暂时还没有准备。”   “哦?”萧元启眉间起了褶皱,明显的不悦跃上了眉头。   沈思容从容的说道:“不过,我已经有了打算,此礼我必尽全力,皇上也定会喜欢。殿下就放心吧。”   她的脸上是自信满满,萧元启不知怎的,心底是信她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想起萧泽对沈思容的评价——此女可成就大事,亦可成就你。   第十二章 不一样   于是,萧元启不再过问此事。沈思容在他沐浴时就上了床榻,等到萧元启出来,只见沈思容洗尽铅华呈素姿的容貌在烛光下显着近乎透明的白色,他轻轻挥摆衣袖,殿内的蜡烛便熄灭了。沈思容虽然是闭着眼的,但是眼前的黑还是让她没由来的一阵慌,这段时间下来,萧元启的确如他所说没有再碰过她。可是越是这样,沈思容心里也越不踏实。一个堂堂的东宫太子,没有道理日日到她这里“守活寡”啊。   身侧的床榻往下陷了陷,沈思容紧闭着眼,既然装作熟睡,就只好继续了。身上的杯子被拉扯着动了动,离她脑袋不远的地方传来一股股的热气。   “你很怕我?”萧元启问道。   沈思容的呼吸并不乱,但是萧元启依旧看出来她是在装睡。感到脸上越来越强烈的灼热感,沈思容禁不住了,睁眼对上萧元启。   “是。”   原本打算否认,但是转念想想,不如坦白些承认。这话换来的是萧元启的大笑,沈思容对他的笑并不陌生,但是此番还是很惊讶,因为这个笑容很单纯,没有算计和深沉。不过这个笑容一闪而逝,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萧元启在笑出声之后便立马后悔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难道仅仅是刚刚她近乎于赌气的模样觉得可爱?   而后悔过后便是讶异,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笑过了?他已经有多久没有暴露过自己的真实情绪了?   这些问题他已经找不到答案了,因为时间过得太久太久了。   沈思容回答后,便继续闭上眼,她没有看见萧元启的那副讶异,也自然更没有看见萧元启最后看着她的打量。   不知不觉,内殿里安静的气氛让沈思容的心神安宁下来,她也就沉沉的睡了过去,听见她匀称的呼吸,萧元启知道她是真的睡熟了。看着她,萧元启没有一丝的睡意,他心里多了一个解不开的疑问。   第二天早晨,萧元启是被沈思容叫醒的,这种情况在平日是很少见的。不过沈思容并没有多想到哪儿去。直到用早膳时,她坐在萧元启对面,才看见了他眼下的浓浓黑影,猜到他昨夜八成没有休息好,沈思容便吩咐宫女端来一壶枸杞菊花茶。   “殿下,这茶可提神清热,你喝点吧。”沈思容性情冷淡,语调也是,就算是说着这般关怀的话语也是淡淡的。   萧元启没有看她,茶倒是喝了好几口。期间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总是从沈思容身上越过。   过了下朝的时辰,东宫里来了一个人,沈世言。   “他来干什么?”听见通报的沈思容觉得奇怪,自言自语道。   她进了宫便是内外有别,按说就算是沈世言也不可以随意和她见面的,更不要说是在未经宣召的情况下了。   “娘娘,要奴才前去让沈大人离开吗?”来通报的太监见沈思容没有下文,揣摩道。   沈思容摇了摇头,站起身说道:“你请沈大人到前殿候着,我更衣后就到。”   “是。”   PS:对不起各位了,这几天真的几乎没有时间,我身体状况也不好,训练回来连开电脑的力气都没有,抱歉了,不过希望大家能够理解,这种情况不会超过3天,谢谢大家了!   第十三章 再弄进宫一个?   沈思容站在前殿门前,隔得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着在殿内显得不安的沈世言,他的表现让沈思容很意外,不自觉的停了下来观察着。   他步子迈得很大,有些慌乱不成规矩,手不是负在身后的,而是握在胸前,互相交错着。   这一切都说明着此时他心里的不平静,这和沈思容印象里的“爹”是大相径庭的。终于,殿内的沈世言一个回身张望,看见了沈思容,面对面得那一刹那,他脸上似乎紧绷了一下。沈思容淡笑着进殿,她吩咐奶娘和写意留下,让寒香守在外面,没有关殿门。   “微臣参加太子妃娘娘。”沈世言在沈思容坐定后,行了一礼。   沈思容回道:“爹爹多礼了,只是不知爹爹今日专程进宫来见我,所谓何事?”沈思容将“专程”两个字咬得很重,她捕捉到了沈世言脸上一闪而逝的不自然,更加确信他今日之行没什么好事。   支支吾吾间沈世言还是未能说得清楚,看见沈思容探究的眼神,沈世言开始拿不定主意了。   近日来,因为沈思容的太子妃身份,很多朝中的权贵,特别是欲和太子一脉相交的王公贵族们打起了沈思仪的主意,想借着这层关系攀上太子这根高枝。   对此,他是乐见的,可是王氏和沈思仪的想法却出乎他的意料了,她们不是不想沾染沈思容的光,而是沈思仪不想嫁给比太子地位低的人,她想和沈思容争上一争。   本来,沈思仪有这个想法还能理解,王氏向来是处事谨慎的,偏偏那日沈思容回门一事让王氏心里起了疙瘩。她也起了嫉妒之心,不过对象不是沈思容,而是她的生母,那个被太子称为岳母的阮氏。   母女二人成天在府里闹得不安宁,逼着沈世言进宫来探口风。在西京,二女嫁给同一个人的例子也不是没有,更何况这人是当朝的太子了。   到了后来,听得多了,沈世言都觉得多一个女儿在太子身边更为保险,不管是对于他的地位还是沈家。   可是,到了东宫,他却犹豫了,他已经是愧对沈思容母女了,现在还要往她身边送一个女人,还是一向不和的异母妹妹,这让沈世言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爹爹有事尽管说吧,不必如此吞吞吐吐。”沈思容见他说了好些话还是没到正题,也干脆不再说场面话。   沈世言微垂首,弓着背说道:“微臣……”   “不在外人面前,爹爹就不要这么多礼了,还是直说吧。”沈思容估摸着这事十之八九是对她不好的。   “是,思容啊,这东宫里就像后宫一样,争斗不少吧,真是辛苦你了。”沈世言还果真摆起了慈父的架子。   沈思容轻笑:“还好。”   她现在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否则就给了沈世言空隙。不管是什么事情,她都不能被动接受。   “哎……为父看着你在宫里这心里也不好受啊,太多的争斗了,最好还是有几个信得过的人才好,可有不少人盯着你的位子呢。”沈世言此话一说,沈思容心里就明镜似的了。见沈思容没有说话,反而是一副深思的样子,以为说到点子上的沈世言继续说道:“所以啊,你娘和我商量了一下,不如将你妹妹也送进来,一呢给你做个伴儿,姐妹之间有个照料,二是你们姐妹同心,在宫里能好好站住脚,你看呢?”   “呵呵……呵呵……”   沈思容笑了笑却没说话,正当沈世言送了口气的时候,沈思容的脸色暗了下来,眼里发着莫名的光。   “爹爹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王氏想让沈思仪进宫罢了。”   沈思容没有称呼“娘”和“妹妹”。她离开了沈府,在归宁的时候就已经是正式撕开脸皮了。现在是送上门来的,更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了。   “是,这对你来说可不是坏事啊。”沈世言还假装是在为沈思容考虑着。   “那你找错人了,太子殿下就快回来,你直接去找殿下吧。”   “思容,你这是什么意思?”明眼就能看出沈思容是不愿意的,沈世言对于女儿搏了自己的面子不甚满意。   奶娘看着淡笑的沈思容,心中不忍,她家小姐从小就是这样,越是委屈越是淡定。这下子连她都觉得欺负得太过了,她才当上几天太子妃?就想着谋求进宫了。要说沈世言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完全没必要在沈思容“得宠”的时候提这个事情。要说王氏和沈思仪,更没有这个资格了,她们欺压了这么多年,足够了。   “沈大人,娘娘已经说了,沈家二小姐进宫一事,她无法做主。”   也许是奶娘会让他想起阮氏吧,虽然对她一个奴才插话很不满,沈世言也不想和奶娘起冲突,他走近了一步,继续说道:“思容,爹知道你是不愿意的,可是直接送去太子那里实在是有难处,而且也对你没什么好处。不过你送去就不一样了,还能得个大度贤淑的美名,何乐不为呢。”   “好一个大度贤淑啊。爹是不是想要我宣思仪进宫陪我几日,再借机让殿下和她独处,而殿下主动将她收入后宫便是最好不过了。”沈思容娓娓道来。   沈世言看她说出计划,一阵欣喜,点着头带着笑附和道:“对,正是此意。”   “不可能。”   清晰而冷漠的三个字从沈思容嘴里吐出来,在空荡的殿里回环片刻,将沈世言的表情定住。   “沈大人你也太小看太子了吧,你以为太子是好色之人,姑且不论沈思仪是什么姿色,你以为你的算盘太子会看不出来?”   沈思容的话来势汹汹,却如同醍醐灌顶,将沈世言的冲动减退下去,沉默了起来。   “爹,我知道你是为了沈家打算,王氏那些为了个人私欲的想法就将你的理智消散了,反过来是会害了沈家的。你自己想想吧,刚刚,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第十四章 曲线求助   沈思容的一番话让沈世言冷静下来,先前的确是因为私欲所致,考虑得不全面了些。现在想想,的确,太过激进了。   “爹,我想你要做的,不该是把主意打到太子身上。你回去吧。”   沈世言词穷,低声告退离开。沈思容对着他的背影,漠然的说了一句:“王氏的话,爹爹往后该好好想想要不要信了。”   身子一抖,沈世言顿了顿,继续往外走去。快步出宫,上了自家的马车,沈世言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没有人看见他的背后也是一片湿透的痕迹。   这一路显得格外的长,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沈世言舒了一口气,稳步走下马车,他刚刚走到门口,就让人去将王氏叫到书房去。   王氏和沈思仪早就等着了沈世言带回来的消息了,一见管家进前厅来,王氏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温着语调问道:“老爷回来了?”   管家恭敬的一鞠躬:“是的,夫人。老爷他请您现在去一趟书房。”   王氏颔首,拉了拉衣摆,以眼色示意沈思仪跟着自己。   “那个,思仪小姐请留步。”管家见两人往外走去,赶了几步从旁边越到她们前边,低头说道。   沈思仪被管家叫住,脸上的期许换成了不悦,她见王氏没发话便冲着管家吼道:“怎么,你要拦我?”   说完,便挽着王氏继续向前,而管家则是倒退几步,继续挡在她们前面。   “老爷吩咐了,只让夫人一个人去。”管家没有因为沈思仪的无礼而有任何情绪,依旧恭敬的说道。   王氏知道这个管家在沈世言身边算是说得上话的,也不好太过失礼,更何况是沈世言吩咐下来的,要是带了沈思仪去,不免惹得他生气。   “好了思仪,你先回房去,娘晚点去找你。”安抚好女儿,王氏才跟在管家身后走到书房。   管家推开书房的门,规矩的退下,书房内只留下沈世言和王氏两人。   书房里没有点灯,窗户也是关着的,沈世言面对着墙上的一副挂画站着,侧对着门口的方向,等到身后的关门声响起后,王氏便笑意盈盈的对着沈世言走近:“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沈世言偏了偏身,王氏并没有看清沈世言的表情,只是书房内的氛围让她觉得,也许今日之事未成。   “她不愿意吗?”   “哼,往后你也不要太过娇惯着思仪了,我们沈家不需要另外一个太子妃。”沈世言的语气很严厉。王氏眼珠一转,猜到是沈思容的“功劳”。   王氏笑了笑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我也是为了咱们沈家啊。”   “够了,总之,你尽快选选王公亲贵里合适的,给思仪把婚事定下来,入宫一事休得再提。”沈世言只觉得平日里温婉的声音此刻让他心烦。   被几句话打发出来的王氏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早就料到沈思容不会给自己女儿这个机会的,只是没想到被她一挑拨,沈世言就放弃了这个机会。   随便选门亲事那就太对不起思仪了。她的女儿怎么可以输给那个贱人,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么就只有从别的路子下手了。   决定下了心思,王氏便背着沈世言送了一封信去王褚的府上,这信辗转几次,最终到了淑妃那里。   在紫澜宫里小憩的淑妃眯着眼看完王氏的信,随手就往地上一扔,殿内并没有太多人,离歌将信捡了起来,大致看了一遍,再抬眼,淑妃又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了。离歌小步走到淑妃侧后方,轻柔的按上了她的太阳穴。适当的按压让淑妃放松下来,她摆正的身子,以便离歌更好的使力。   “你看怎么样?这颗棋子要是不要?”淑妃平淡的开口。   离歌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将信重新递给淑妃,淑妃也就拿起再次看了看,良久,淑妃把信用力揉紧。   “你去替我传旨招她进宫吧,不,要偷偷地去。也不必在内务府记档了。”淑妃考虑了一番,决定偷偷的见见王氏。   离歌的办事效率很快,当天下午,就有一个嬷嬷打扮的人跟着她进了紫澜宫,到了内殿,那嬷嬷便跪下:“臣妾见过淑妃娘娘,娘娘万安。”   “不必多礼了,这里没外人,不知妹妹想见本宫究竟是为了何事啊?”淑妃话里恩威并存,让王氏摸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态度。   王氏讪笑着说道:“淑妃娘娘有所不知啊,小女思仪已经是待嫁之龄了。所以想请娘娘做主某一门亲事。”   “亲事?那你来错地方了,我可没什么好亲事给你啊。你倒是可以去东宫找找太子妃啊。”淑妃婉拒。   “娘娘,臣妾也就直说了,沈思容虽然是沈家的女儿,但是与我一向不和,臣妾倒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我们王家啊。”王氏见淑妃立场对立,只好将另一番说辞搬了出来。   淑妃挑起眼尾:“哦?为了王家?”   王氏知道王家是淑妃的一个软肋,现在提起王家,淑妃必然要细想几分。她肯定的点点头道:“娘娘,您想,我们王家如何才能青山不改,王爷很重要,这个您自然是有数的,我们在东宫里多安些自己人不是更好吗?”   说到这里,王氏停了下来,因为淑妃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你是想让本宫将你的女儿给送进来吧。”淑妃带着几分讥讽:“你倒是打着好算盘,我凭什么一定要选你的女儿?”   淑妃对沈思仪有几分印象,这个印象可不好,和沈思容比起来,她就差得太多了。根本就不够这个资格。   “娘娘您想啊,沈家二女都进了东宫,太子是不是必然起疑心?”看见淑妃起了正色,知道自己的话有用,她放慢了语速继续说到:“太子一旦起了疑心,太子妃的位子就要重新定人了,臣妾想着王姝那孩子不是就有机会了么。”   王氏绝对不敢贸然的走这一步,王姝肯定是王家和淑妃心里的最佳人选,所以只有把最后的位子让给她,才有机会。当然了,现在说是一回事,到了那时候,怎么做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十五章 黄雀在后   淑妃倒也不是真的相信王氏,只是她有一点说得不错,依照太子的性子,若是沈思容和沈思仪同时在东宫确实会让他起疑心,同时也就给了空子她们来钻了。   “你就不为你的女儿打算打算吗?”淑妃问道。   王氏笑了笑:“娘娘说笑了,她听娘娘的话,替娘娘做事,那娘娘也就必然不会亏待了她。”   淑妃配合着点了点头。   “这样吧,你且回去,本宫会宣你们进宫一趟,有什么安排,届时在说吧。”这是婉言的逐客令。但知道有下文,王氏仍是喜上眉梢。   打发了一个太监送她出去,淑妃便冷哼出声:“想利用我给她的女儿来铺路,她还真当她还是丞相家的大小姐吗?”   离歌盛了一碗银耳羹放在桌上:“娘娘,您消消火气。”   淑妃拿起勺子在碗里搅了搅,突然手停住了,猛地放下勺子:“也好,既然送上门来,我不利用一番也太对不起她了。”   “那娘娘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你真的以为她会乖乖等着我给她安排吗?本宫不过是给她当一次助力而已。”淑妃莫测高深的说道。   而王氏出了紫澜宫后,被太监引着往宫门的方向走去,在拐出御花园的时候,迎面遇上了刚从内务府出来的沈思容。   隔着一条道,王氏微愣在那里,她看了看眼前的沈思容,觉得很是陌生。记忆里的沈思容是那个恭顺不起眼的。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人一袭月白色开襟裙衫,上面绣着凤纹,腰间缀着明珠,气质高雅如兰。   在王氏发愣的时候,沈思容已经上前来了,她向引路的太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太监不明王氏的身份,主子们的事情他不敢多话,只好解释道:“见过太子妃娘娘,这是一个要送出宫的嬷嬷。”   “嬷嬷?”   沈思容这才看见王氏的装扮并非是命妇的衣裳。还真是厉害,堂堂的二品命妇竟然装成嬷嬷进宫。   “按照宫规,嬷嬷离宫不是要去内务府做记录的吗?”沈思容问道。   太监明显的背部一僵,说话时声音带着波折:“是,已经,已经登记过了。”   “哼,登记过了?我一直在内务府,可没有见人来登记领牌啊。”沈思容没有吓唬他,她的确是从内务府出来的。   那太监双手绞紧,头垂得更低了。   “你是紫澜宫的?”沈思容想了想,说到自己的猜测。   “回太子妃娘娘,奴才正是紫澜宫的掌灯太监。”   还真是紫澜宫,王氏这主意打得不错。不过么,掌灯太监?哼,这么看来,淑妃也并没有把她当一回事,不然怎会找一个掌灯太监来送她。   “哼,嬷嬷吗?你也太过怠慢这位二品夫人了。好了,你先回宫去吧,不过,不要告诉淑妃娘娘,就说你已经把她送出宫了。”沈思容交待到。   “这……”太监原本只知道王氏身份不一般,但是也不知道是为二品命妇,现在被沈思容道破,心里打起了鼓。   沈思容走近他,低身在他耳边说道:“你若是不想惹麻烦便按照我说的去做。不然……”沈思容知道这些太监们最怕麻烦,这么一说必然会让他们忌惮几分。   果然,那太监听了这话便答道:“奴才遵命。”   “娘,不如去东宫坐坐吧?”沈思容扶起了跪着的王氏,笑着提议道。   王氏本想着推脱,但是沈思容的态度似乎不容她去拒绝,也是,去一趟东宫也说不准有新的发现。   等到她们离开,远处的一个人影才从树丛中冒了头出来,正是刚刚已经离开的太监,那太监四下瞧了瞧,见没有人看见,才扶了扶帽子往回走去。   那太监回到了紫澜宫马上进殿去向淑妃回禀了。   “她们碰上面儿了?”淑妃眨着眼,侧对着太监问道。   那太监颔首答道:“是的,娘娘。奴才亲眼看见太子妃带着她往东宫去了的。”   太监身后还站着一个内监打扮的人,不过衣服和一般的太监有所不一样,正是淑妃紫澜宫的掌宫太监安广华。   安广华用拂尘点了点自己心腹的脑门儿:“确定没错?”   “奴才确定没错。”   淑妃玉指在桌上敲了敲,安广华会意,打发那小太监退了下去。他见淑妃一直没有说话,心里不大踏实,瞥眼看了看离歌,离歌对他点了点头,他才放心下来。虽然跟着淑妃时间不短,但是这个主子的心思自己也只能琢磨个五成。   “你想问什么?”淑妃看着自己的心腹打着颜色才回过神来,勾着手让安广华上前来,笑言道。   “娘娘为何要奴才提前去内务府安排,然后刻意带着沈夫人走那条道儿?”安广华恭敬的勾着腰问道。   淑妃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让离歌告诉他。   “其实奴婢也没有太懂娘娘的意思。”离歌谦卑的低下头去。   在宫里生存,即使是自己的心腹也要多几分防备之心,只有一个你能够掌控的人才是可用的,至少,奴才是不能比主子强的。   离歌的回答让淑妃很满意,她有时候表现出来的心思和城府是不可小觑的,淑妃相信她,可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试探她的机会。至少在某些情况下,她的思绪是在自己之后的,会让淑妃安心很多。比如,现在。   “那你随便说说,你是怎么看的?”淑妃继续问道。   离歌福身后开口:“娘娘对沈夫人的态度让奴婢不大明白,不过想来娘娘这么做必然是有原因的,按照奴婢看,也许跟太子妃有些关系。”   “呵呵,其实,本宫依旧想争取沈思容,要说选择盟友,她最合适。到时候和姝儿一起联手,东宫那边便有眉目了。而王氏,哼,就是本宫逼她的第一步。”   “逼?”离歌依旧不解的模样。   淑妃借着离歌的力站了起来,笑意将她的五官添上了几缕韵味:“当然,一个人有所求才会去努力做一些事情。本宫是不信她对那个位子没有危机感的。所以,当感到威胁的时候,她就会有了求。而这个威胁……”淑妃越讲便越觉得可行,现在就是要等着,等着看东宫里的风浪了。   “奴婢明白了,娘娘实在是聪慧过人啊,想来太子妃虽然和沈夫人不和,但是也不会想到您这一层。”离歌一副佩服的模样。   而安广华则是恍然大悟,应和道:“娘娘英明。”   第十六章 还有地道…   “可是……”安广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淑妃张嘴问道:“怎么了?想起什么?”   安广华看了看淑妃,疑惑的说道:“可是,太子妃不是已经知道沈夫人是从咱们紫澜宫出去的吗?那就有可能想到娘娘这一层了啊。”   闻言,淑妃笑了起来:“你倒是想的仔细,可本宫就是让她知道,紫澜宫是她唯一能够选择的路。懂了吗?”   “奴才明白了。”   淑妃满意的笑了笑。她就等着看,等着看那东宫里“狗咬狗”。   而沈思容将王氏带回了东宫。从见到她的时候起,沈思容就知道她进宫的目的和沈世言一样。   “爹知道你进宫吗?”快进殿门的时候,沈思容往后一看,问道。   王氏一路上都是低着头走着,她在想着沈思容会怎么对付自己。突然间听见问话,王氏抬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沈思容这下子便知道王氏是自作主张的。想来沈世言上次听了自己的一番话,再怎么样也会多掂量几分,这王氏倒还真是胆子不小。   转身进了殿,沈思容关上了殿门,让所有的宫人都出去,一个不留。   “你想干什么?”自从回门那事以后,两人已经不需要再维持表面上的平和了。现在沈思容让所有人都退下,王氏心中暗暗警惕起来。   沈思容见她的情绪错乱,淡然的笑道:“我不想干什么,让你随我回东宫,是为了你的安全,你从我这里出宫会‘安全’很多。另外,也是为了沈家着想。我必须要提醒你,你不该去紫澜宫去。你也是大家出身的,想必不会不知道送思仪进宫会牵扯很多。对她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沈思容现在不能动王氏,也不想动王氏。她要让她娘正大光明的凌驾在王氏之上。她要让王氏为了所做的付出代价。这个代价,不仅仅是死。   不过,沈家,于私于公都不能动。   王氏不语,在她看来,沈思容是在担心,她怕自己失宠于太子。   “是吗?思仪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她起码不会害你啊。她嫁进宫来也是为了沈家增光。”   沈思容笑意收拢,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够了。我该说的已经说了,到时候出了事情,你们就自己受着吧。”   拍了拍手,奶娘就带着宫女进了殿,跟在她们身后的是换上常服的萧元启。王氏一惊,跪下行礼,萧元启无视的越过去,拦住了正往下屈身的沈思容。   “好了,不必多礼了。”萧元启暖声说道。   “来人,送沈夫人出宫。”下一瞬,萧元启转为冷声,招来内侍带着王氏出去。   王氏从萧元启进来,心就被悬了起来,她不知道太子对她们的话听见了多少,若是听见了,那思仪必然是没有机会入东宫了。而且,看太子对沈思容的语气态度,似乎感情不浅。这么看起来,太子对她的态度不佳必然和沈思容有关联。   走到门口,王氏低眼看了沈思容一眼,那眼光里有很多的情绪。没等她收回目光,就撞上了萧元启尖锐的视线。全身一凉,王氏低下头继续往外走去,脚下打着踉跄,在裙下掐了自己一把,王氏定神继续往外走去,脚下不自觉加快了速度。   “你没事吧?”萧元启上下打量一番,问道。   沈思容觉得怪异,她能有什么事儿?   “我没事啊,怎么了?”沈思容见萧元启关心的说道,语气里也多了些温柔。   突然,萧元启甩开沈思容的手,冷眼说道:“你爹胃口不小啊,怎么?这么快就想把你妹妹送进来了?”   沈思容不知道他的转变是为什么,但还是柔声解释道:“殿下息怒,不是这样的。”   萧元启冷哼一声,送王氏出去的内侍回来,在门口回报一声:“殿下,人已经送出宫去了。”   挥挥手,萧元启示意他下去。继续对着沈思容说道:“我告诉你,沈思容,我宠你几分并不是给你这个胆子的。”   说完便气冲冲的出了揽月殿,往风音阁方向去了。门外的奶娘和写意进来,忙问道:“娘娘,怎么你就惹殿下生气了呢。”   “是啊,殿下刚刚出去,脸都是青的。”写意应和道。   沈思容没有答话,她总觉得这里边有问题。据她了解,萧元启是不会这么暴露自己情绪的,除非,除非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原本以为萧元启这晚不会再来揽月殿了,但是刚刚用过晚膳,萧元启便出现在了揽月殿。   “寒香,汪广荣,你们两个留下在门口候着。其余人不必再次伺候了。”萧元启进来小坐了片刻,便发话了。   “殿下……”沈思容准备开口解释今日的事情,刚刚开口便被萧元启捂住了嘴。   萧元启低头,在沈思容耳边轻言道:“嘘,别出声,跟我来。”一阵热气喷在沈思容耳边,   沈思容轻点了点头,萧元启走到窗边咳嗽了三声,过了一会儿,一声很轻的鸟叫声传来。萧元启一个跃身,便跳出了窗户。再次看了看,又回房关上了窗子。   他走到床边,将墙上嵌进去的一颗明珠往下按了按,轻轻的一道声音,明珠所对着的墙面下方开始往两边分开,原本的一副墙画被从中间撕开来,沈思容瞪大了眼睛,她一直住在这殿里,也不知道殿内还有暗道。   萧元启拿起一根蜡烛,往暗道里边探了探,火光先是低了一低,而后又逐渐高了起来。沈思容跟在萧元启身后,慢慢步下台阶。在他们进了地道后,萧元启握着沈思容的手,在墙面上摩擦着,直到摸到一个很小的凸起,按了按。身后的门便被关上了。   往下走了一阵,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小厅,小厅里有一个石桌,桌上还放着一个烛台和一个火折子。在小厅的角落还放着好些坛子酒。萧元启点亮了烛台,让沈思容坐下,随即才缓缓说道:“知道为什么我带你来这里吗?”   沈思容回问了他一句:“你现在是完全相信我了吗?”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柔和了起来。   第十七章 怅然若失   “为何想到带我来这里?”沈思容心头有着一丝陌生而莫名的欣喜。   萧元启被她问了一愣,带她进来的时候萧元启根本没有想过原因,只是觉得是时候带她“走进来”了。现在被她提了出来,萧元启也才思及此,而思虑过后也是没有答案的。   “并没有什么原因,只是觉得既然作为同盟,要给你一些保证,不是吗?这里是东宫的唯一密道,日后若是有什么变故,这里可以暂避。”萧元启解释道。   沈思容随着萧元启的话四处看着,这个小厅似乎除了进来的路,没有下一条路了。   “这里没有出口吗?”   萧元启看了看她,双眸微敛道:“现在,你不需要知道。”   现在沈思容只算和他在同一阵营,但是他是不会对她完全坦白的,至少现在不可能。知道触碰到了萧元启的底线,沈思容不再问下去,她努力了这么久,这也算是一个进步了。她转开话题:“殿下是有话想问我吗?”   萧元启应了一声:“沈世言进宫来找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今日他的夫人也会进宫来。”   “王氏进宫并不是找我的,而是去找淑妃的,我是碰巧遇到了,便带她回了东宫。”   “可是,你却不知道你已经成了一枚棋子。”萧元启打断她的话。   “棋子?”沈思容不大明白。   萧元启手指在石桌上轻扣着,不重不轻,很有规律:“淑妃是故意让你带王氏回东宫的。”闻言,沈思容站了起来,在小厅里转着,她若有所思:“那殿下你早就知道了?”萧元启点了点头。   沈思容转到萧元启身后,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殿下之前在殿内对我那一番呵斥也是计划之中的,这么说来,东宫里一定有淑妃的人,所以,殿下现在带我进暗道也是为了避人耳目。”   萧元启眼眸亮了亮,嘴角提起,薄唇开启:“你很聪明,猜得没错。继续说下去。”   沈思容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她本是想在萧元启知道以前解决掉,现在看来,淑妃早就算好了她的步子,只等着她继续走下去,进入下一个圈套。不过淑妃也不会想到,萧元启会掺和进来,更没有想到连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在萧元启眼皮子底下的。   “淑妃不会知道殿下你已经掌控了全局,王氏这步棋她还会走下去。她的目的应该是我。”   “不,应该说她的目的是我,增加我们的矛盾只是第一步。”萧元启给沈思容解惑道。淑妃既然出了棋,那么沈思容的重要性便不言而喻了,他现在就要让她知道这些,并且全力配合他演一出戏:“还有,王氏这步棋她估计不会走下去了,今日我破了她的局,就是想要她走下一步。”   “下一步?可是这样我们便没有先机了。”沈思容觉得这件事情萧元启没有沉住气。   萧元启锐光毕现:“先机?不必了,我就是在逼他们走到绝路。”   “这样对殿下又有什么好处?”沈思容想不明白,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了,那么淑妃安了棋子在他身边,不是更好吗?   放在石桌上的双拳握紧,萧元启没有出声。小厅里很静,过了良久萧元启抬头,和沈思容对视着,沈思容在他的眼里看见了丝丝压抑,他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吐出来:“你还没有完全得到我的信任,你懂我的意思吗?”沈思容知道,他是在警告她,心头的一丝欣喜又重重的摔了下来。   出去的路上,沈思容心神不宁,萧元启伸手半搂住她,淡淡的龙诞香气在沈思容的笔下充盈着,她心里一下一下的提起又落下,从什么时候起,她对萧元启的态度变了很多,又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在他们之间放了太多的情绪。   从暗道里出来,两个人没有再说话,萧元启扶着她坐到床上,找了内侍进来,吩咐了几句,那内侍低眼看了看坐在珠帘后方的沈思容,几分落寞几分忧伤的沈思容映入了内侍眼里,萧元启在内侍的顶方冷笑了笑。   “好了,下去吧。”萧元启等内侍出去,才走上前去安慰沈思容道:“怎么了,你精神不大好,最近万寿节的事情忙坏了吧,早点休息吧,我还有事儿,去飞霞殿了。”   说完,萧元启离开了揽月殿。沈思容看着萧元启离开的身影,心里那种把握不住的感情又蹦了出来。   萧元启并没有如他所说的去飞霞殿,而是跟着那个内侍,眼见他从东宫的偏僻墙角钻了出去,才冷了冷目光,往斜上方的树上一瞥。   那内侍趁着宫里侍卫换班的空挡到了紫澜宫的后门,轻敲三声后,门被“吱啦”打开了一条缝儿。   跟着安广华进了偏殿,内侍急急的禀报了事情后便离开了。   “娘娘。”离歌拿起一件披风搭在淑妃身上。   淑妃皱眉抬手挡开了那披风:“怎么就这么巧,萧元启不是被皇上召进上阳宫了吗?”淑妃的问话自然没有人答上来,安广华早就退下去了,现在淑妃身边只剩下离歌和另外一个宫女了。   “离歌,那内侍是说的太子大怒,赶走了王氏,还跟太子妃发了火吗?”淑妃再三问道。   离歌点了点头。   淑妃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但是也想不出哪里有破绽:“这么看来,王氏是不能用了,太子对沈家已经起了疑心了,那她对我也就没有用处了。”   “娘娘的意思是?”离歌以为淑妃有话要交待,靠近一步低声问道。   “王氏已经没用了,本宫也免得费这个心思了,不过本宫要的目的也达到了,那我们也就可以直接走下一步了。”淑妃没有向离歌继续说下去,回身躺回榻上歇下。她往后的这个计划不得有失,就算是亲近如离歌,淑妃也不敢大意。至少现在她还不能透露出去半点风声。   离歌将油灯灭了,默默退了出去。   第十八章 万寿节(一)   很快,万寿节在岁末前来临了,这是沈思容入宫后第一次以皇家身份来负责后宫事宜,特别是像万寿节这样的大节日。所以从沈思容进入上阳宫东侧的隆平宫时,已经入宫的人便都将目光移到她身上。   “参见太子妃娘娘。”这请安声夹着不少打量,这些目光里有探究的,也有像看着她出错的,沈思容心知肚明,不过她倒也不慌不乱,微微显出的笑容让她显得高贵而平和。她左右一看,见朝中的多数大臣都已经携着家眷到了,便开口道:“宴会快开始了,还请众位移步至宫后的星月殿。”   “是。”众人行礼后,沈思容率先向后走去。   道路两边的树上皆是挂上了各色的彩灯,路中央铺着一条浅黄色的布,衬着月光,那布匹还隐隐发光,这布是乌兰国的进贡之物,这并非是沈思容的主意,而是淑妃提出来的。沈思容怕有诈,私下问过萧元启才敢行事。   走了不远,殿后便出现了一片梅林,梅林被修整得整齐,梅林中间是一条笔直的道路,顺着走下去,就到了举办万寿节的星月殿了。   星月殿是一座露天的宫殿,万寿节、千秋节或是宫里的家宴都是在此举办的。沈思容没有像以往那般在殿内布置许多的垂纱,而是以简明的色调装饰着四周。   等到众位朝臣入座后,宫里的妃嫔们、公主、皇子都陆陆续续的到了星月殿。沈思容正站在一边看着殿内的情状,衣角却被不轻不重的扯了扯,沈思容低下头偏眼一看,竟然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看了看她的装束,应该身份不低。   “小妹么,怎么了?”沈思容看了看这个梳着双髻,扑哧扑哧眨眼的女孩儿,温和的说道。   那小女孩抬眼仔细看了看沈思容的脸,嘟起了小嘴儿,略显老成的说道:“不错儿,是个美人。”   蓦然被人“调戏”的沈思容一阵呆,再回神看时,那小女孩便一蹦一跳的跑开了。沈思容实在不认识这个女孩儿,脑中搜寻不出一丝记忆,沈思容想想,她出现在寿宴上必定出身不凡,她总会知道的。   萧元启也来得很早,从他一进星月殿,沈思容就知道了,但是这不长的一段路他却走了很久,两边坐着的朝臣都会上前去和他寒暄几句,而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萧元丰进来得就要顺利得多。   萧元丰看见了多日不见的沈思容,心中多了几丝怅然。这段时日她似乎瘦了很多(这是多日不见的幻觉,在元丰童鞋心里,沈思容嫁到东宫就是受苦的)。眼中饱含着怜惜,萧元丰的脚下开始动了起来,他走到沈思容面前,拱手一拜,口里蔓延着苦涩道:“见过,皇嫂……”   沈思容见是他,笑了笑点头。虽说知道淑妃想拿她做文章,但是那与萧元丰无关。她这一笑,萧元丰就更加揪心了。   淑妃在一旁看见,着急得想出声,却被离歌拦住,只见他轻抬起右手。萧元丰刚想说什么,一个身影一晃就到了他面前。萧元启低头挨近沈思容,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累了?”沈思容摇了摇头。   三人间的尴尬之情僵持在那儿,直到内监高喊道:“皇上驾到。”萧元丰笑着对萧元丰拜了拜,大步走到他身后站立。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万岁。愿吾皇福寿比天齐。”   今日,萧泽的心情大好,一直是带着笑的,他坐上龙椅后,便召大家起身。萧元启挽着沈思容的手坐到了皇帝的下手位,而萧元丰黯然坐到了他们一侧的案几那儿。   萧元丰以目光描摹着沈思容的侧脸,端起刚刚满上的酒,一饮而尽。萧元启以余光看了看沈思容,见她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时心里的堵闷才消了去。   萧泽没有看见他们私下的动作,萧元启等了等,觉得时候恰当,就率先站了起来给萧泽敬酒。一番贺词之后,嫔妃们便一一上前来送礼,而礼物便是花样百出,看得出来是花尽了心思的,不过萧泽倒是一视同仁,都是笑着打赏并没有特别喜欢的。   嫔妃之后便是皇子公主了,萧元丰送上了一尊白玉寿佛,白玉并不少见,可稀奇的便是这佛身四周还镶着金边,太监双手将寿佛举起来时,在场的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气,淑妃更是得意万分,她媚笑着对萧泽说道:“皇上,这可是丰儿请了好几个顶尖的工匠连夜赶工出来的,这图纸还是丰儿自己画的呢。”   说完淑妃眸光微定的看着萧泽的反应,见他依旧是笑着打赏,并未有特别的赏赐,淑妃虽然心里不大舒服,不过也没有特别的反应。   而没多久,她就看见了之前的那个小女孩儿走上了龙案。她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越过内监,直接放到萧泽手中:“父皇,这个是兰溪亲手绣的。您看,手指都伤了好多道儿口呢。”   兰溪公主?沈思容不觉多看了那女孩儿几眼,原来她就是兰溪公主。   据说这个女孩儿的母亲在进宫之初,也就是还是秀女的时候。就被萧泽临幸了,可是这秀女不久后便被人抓住,说是杀了人。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陷害了,可是证据确凿,所以这秀女只有一个字,死。不过因为怀了身孕所以一直拖着,萧泽保她不住,所以对兰溪更是偏爱有佳。想想便知道其中是谁在作怪,这也是为什么,兰溪至今没有过继到任何一个后妃的名下。   萧泽从她满月起便给了她封号,食公主禄。萧泽接过手帕,看了看上面的图,呵呵的笑了起来,照着前面的份例给了赏。   兰溪公主退下来时,不忘搂住萧泽的脖子,亲了一口。萧泽又是一笑。最后轮到萧元启了,萧元启站起身来,对着萧泽浅浅一笑:“祝父皇寿比南山之伟岸,福若东海之深厚。”萧泽点了点头,没有出声,似乎在等着他的下文。   第十九章 万寿节(二)   (大家动动手指吧,求红票,求收藏,求留言)   殿内的目光都集结在了萧元启身上,萧元启挑起眼尾笑了笑,侧身看了看沈思容,步伐轻盈的走到龙案前,拱手说道:“今日的万寿节乃是思容入宫的第一遭,而给父皇的寿礼也是思容一手包办的,说起来,儿臣倒是自惭了。”   萧元启这一语,将所有的重心都移到了沈思容身上,萧泽也是配合的称赞道:“看得出太子妃此番着实用了不少心思啊。”   沈思容被点到了名儿,起身走到萧元启身边,行步之间紫色的衣摆动荡着,在空中划着波澜。沈思容和萧元启并肩站定,不过在前后位置上稍稍错开。   “臣媳不敢当。父皇谬赞了。”   萧泽对沈思容的谦逊很是满意,只见沈思容对桌案后伺候的寒香招了招手,寒香屈膝一拜,拿起一方竖盒献了上来。内监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来,揭开盒子内的红色绸布,绸布之间是一个卷轴,卷轴被打开来,上面赫然是一副万里河山图,淡墨浅出,挥洒肆意,浓合着墨彩,一派地和谐。   此画能看出沈思容的画工之深,但也算不上是顶尖的手笔。这一幅画让众人都有几分意近阑珊。原本以为太子妃会拿出什么“惊喜”,原来只是一副画而已。   萧元丰只是看了看,又低下头去自顾自的拿起酒杯。淑妃在一旁则松了一口气,在她看来,沈思容的这一幅画全然不能与萧元丰所送上的玉佛相提并论了。萧元启在此前并未见过沈思容要送的礼,现在看到这幅画,心里暗赞道沈思容的才华不浅。   他抬眼看向上位,萧泽笑意薄弱了些,众人都是收紧了心思,想看看萧泽这敛颜的背后是什么心思。萧泽吩咐内监将画送紧几分,萧泽触手上去抚过,十分平整。   这让萧元启都提起了几分心思。忽而,萧泽仰面大笑,畅快之意尽出,殿下的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其中的意思。这一笑,却把淑妃的心给勾起来了。她压制着心里翻腾的不安,柔声问道:“皇上,这画儿可是有什么奇特之处?”   这太子妃也真是好手段,能让萧泽如此开怀。淑妃眼角抽动几下,鼻尖前渗出有些反光。萧泽莫测高深的忽略淑妃的问话,只看着沈思容道:“太子妃此番心思花得不浅啊,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萧泽让沈思容自行请赏,这让众人心里的疑惑更深了几分。沈思容盈盈一拜:“臣媳不知道要什么。”   “嗯?”萧泽笑意不减。   “父皇大寿乃是天下同庆的大事,臣媳只是略表心意,不该要什么赏赐。而且,臣媳相信大家对父皇的爱戴是不相上下的,寿礼便是各人的心意,所以臣媳更没有理由与人有异。”   沈思容落落大方的说出心中所想,萧泽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萧元启一眼,而萧元启从沈思容开口起,眼神便一直跟着她。在她身上,萧元启总是会不断地发现“意外”   “好。说得好。不过朕也不能不回你这个礼。”   萧泽说完沉思了会儿,从腰上取下一块龙纹玉玦。   此举惹来淑妃大惊:“皇上……”   萧泽没有看她,将玉玦给了沈思容:“见此物如见朕,你收着吧。”   沈思容跪下谢恩,没有推拒,今日她所做的就是为了这一样信物。沈思容拿着玉玦,触手生温。殿下的所有人都站起来,大呼吾皇万岁。   萧元启携着沈思容回到桌案的时候,低声问道:“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父皇那么喜欢这幅画?”萧元启眼里是平日少有的温润晕开,沈思容淡着表情,唇角轻启:“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那画不仅仅是画出来的。”   沈思容留下空余给萧元启自己想,萧元启也就不再问了。殿下的气氛比之先前竟然多了几分慎重。   席间,殿内一直很沉默,直到兰溪公主走上前来,拿着一个琉璃杯子,递到沈思容面前:“皇嫂,兰溪敬你一杯。”兰溪公主水亮的眸子看着沈思容,傲气中带着娇憨。   沈思容这是才仔细打量了打量兰溪,却见她的眉目之间和萧元启很相似,后来又一想,虽说异母,但长得相似也并不奇怪,也就收了心思。   “好。”沈思容将面前的酒杯倒满,抬起手来和兰溪的杯子碰了碰。原本以为兰溪喝完酒就完事了,谁想她却将酒杯直接放在沈思容面前,转而向萧泽的龙案上走去。   “兰溪怎么了?”萧泽见着自己的这个宝贝有些不对劲,关心的问道。   兰溪憋着嘴摇了摇头。   宫里人大多是不知道兰溪这么得宠的原因的,不过有一个人是明白的,这个人就是淑妃了。   她看着兰溪窝在萧泽怀里撒娇,胸腔里打碎了百味。苏凤卿啊苏凤卿,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还是阴魂不散呢。   当年那个秀女正是长得与已故的惠安皇后相似,才被萧泽起了心。萧泽对那秀女保护得很周到,她花了好大的心思才让她消失。原本以为只是生下一个公主,并没有大碍。可是现在,看看萧泽对兰溪的宠爱,淑妃的妒恨之情越发的澎湃。   她转眼又看向萧元启,水眸中像是隔着千万重障碍,让人看不清她藏在眼底的尖锐目光。   淑妃不允许自己在人情暴露出情绪,她趋身对着兰溪慈爱的一笑,轻声问道:“兰溪,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和胃口?”   兰溪继续憋着嘴,也不答淑妃的话,偏了偏头,躲开了淑妃的目光。   “父皇,兰溪想求您一件事情。”兰溪耷拉着肩膀,撒娇道。   萧泽见兰溪开口便一口应允下来。   兰溪顿时笑颜如花的展开:“兰溪喜欢皇嫂,往后兰溪下了学,能去找皇嫂么?”被兰溪提到,沈思容很是意外。对于兰溪的心思,她看不明白。   萧泽摸了摸兰溪的脸颊:“兰溪喜欢皇嫂?那便去吧,不过不要闹着皇嫂了。”兰溪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二十章 万寿节(三)   兰溪得到应允,又到了萧元启的桌案前,看得出来,萧元启也是很喜欢兰溪的,他冲着兰溪笑了笑,这笑容很清澈,并不是往日带着的面具。兰溪走到了沈思容和萧元启中间,腻腻的拉起沈思容的手。   兰溪在皇宫里是出了名的骄纵,除了萧泽和萧元启,几乎没有亲近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看见沈思容的第一眼,她就喜欢这个皇嫂。   对于兰溪的亲近,沈思容也不排斥,这个小女孩儿的率真让沈思容觉得在这深宫里,也尚有着真性情的存在。   “皇嫂,你教我刺绣可好?”兰溪冷不防的提议让沈思容不知所以。   兰溪的声音提得很高,所以附近几个桌案都能听得清楚。萧元启没有做出反应,倒是一直分了一份心在她们这儿的淑妃听得分明。   “这可真是奇了,咱们只喜欢舞刀弄枪的兰溪公主竟然想学女工?”淑妃这话带着轻微的鄙夷。纵然是萧泽疼宠,但是身为堂堂的公主,好舞刀弄枪也不是一句好话。   兰溪倒是没有丝毫的生气反应,她的睫毛翩翩浮动,双眼里有着细碎的晶莹。她努努嘴,指了指那副被收回盒子里的画。   “我不过是看见皇嫂那画上的绣能让父皇这么高兴,兰溪也想学学,到时候给父皇绣个香包。”兰溪又将众人的眼神勾到沈思容身上了。   沈思容有些无奈,不过对兰溪的防备也更深了,她总是轻易的将沈思容推到众人的视线之中,这对沈思容而言并非是好事。   此刻萧元启才知道为什么沈思容说那幅画不仅仅是画出来的,同时他也发现了兰溪的刻意,转身略带关心的看了沈思容一眼。   “这……”开启这个话头的淑妃惊讶的说不出话。殿下众人也是纷纷议论着,那幅画若只是画的,倒也不算是特别了,可是在画上加了一层绣就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了,倒不是说完成的难度上有多大,而是这个想法至今也从来没有人想到过。   沈思容根本就无意在今日出风头,可是却一步步的被逼上浪尖来,她做这些只是想像萧元启表现自己的诚意和能力,却不想摊上了兰溪。   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淑妃咬牙笑了笑,你就得意吧,很快,我就会让你不再这么得意。   面子上过不去的淑妃没有忘记沈思容是萧元丰喜欢的人,但是,她是不会留下任何的挡路的人。   “皇嫂真是巧手妙心。”给沈思容解围的人是萧元丰,四目交织的那一瞬间,沈思容被萧元丰眼里的滚滚灼热|烫到了。随着话语的起落,那热浪渐渐退去,只留下挥之不去的隐痛。   沈思容心里涌起了一阵难过,这难过是给萧元丰的。手软着落到桌案下,被身边的人握住,手心被掐住,感觉到萧元启的不悦,沈思容收回心神。   一阵尴尬的气氛在歌舞响起后渐渐的散开,手上的力量减弱了不少。沈思容想起自己有事要问,她看着对面兰溪稚嫩的身影。   “今日,你给我的意外还真不少。”   还没等她开口,身边就传来了冷漠低沉的声音。闻声看去,萧元启正安然的喝着酒,若不是他的话还留着余音,沈思容会以为自己是幻觉了。   沈思容没有客套的回他的话,她拿起绣帕在唇上轻轻擦拭着,知道萧元启怒气已然散去,沈思容说出自己的疑窦:“兰溪公主对我有敌意吗?”   不能确定的东西,她决定让萧元启来回答。她相信萧元启给她的答案必定是真的。   “不是,相反,兰溪很喜欢你。”萧元启所说也是有根据的,他对兰溪的了解不浅,而且兰溪也并非是有心机的人。若是他没有猜错,兰溪是想帮她。   沈思容沉默良久,“嗯”了一声。   舞姬们挥袖起舞,沈思容饶有兴趣的看着,直到淑妃别有深意的轻咳一声。   “皇上,臣妾为了今日的万寿节准备了一个节目,不知皇上可是给臣妾这个面子啊?”淑妃眉目间透着几许风情出来,萧泽不忍扫了兴,示意内侍下去安排着。   没多久,殿上便出来了五个穿着轻纱的舞姬。轻薄的纱在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曼妙,殿上的人大半被吸引了眼前。除了一直情绪不高的萧元丰和冷峻着一张脸的萧元启。   几个伸展后,五名舞姬一字型排开,乐曲也停了下来,而在众人以为表演结束的时候,一阵笛声响起,悠扬而婉转。   五个舞姬退到一旁,中央出现一个背影,只见那身影宛若惊鸿,朦胧间已经显出无尽的柔媚。   皎洁的月光随着她的动作而转动着,那女子转过身来,面纱被风带起,露出灵动的容颜,一双水眸在众人的注视下投向了沈思容这边,再定睛一看,那女子看着的是萧元启。萧元启感觉到了那目光,但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并未露出惊艳的表情。   那女子的双足是赤裸的,她起步跳跃,随着动作,足上的铃铛作响,旋转之时,衣摆呈现出圆弧形状,露出了白皙纤细的腰身。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女子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朵芙蓉花,她没有戴在头上,而是以殷红的唇含着,唇缝中还露出了亮白的贝齿。   她就叼着花一步步的以舞姿向殿上走来,跪倒在了萧泽的面前。   萧泽拍掌叫好,这是今日的宴会又一高潮。对于众人来说,沈思容的画只是惊才,此刻这女子确实绝艳。相比起来,这女子的舞更让他们心神荡漾。   淑妃见萧泽大喜,便再一旁说道:“这女子是兵部尚书的侄女,名唤若兰。”   “哦?舞得到是不错,有赏。”萧泽赐赏后这女子却没有退下,反而是兵部尚书李青云上前来。   “启禀皇上,微臣今日趁着皇上寿辰,欲将此女献给太子殿下。”   沈思容听着这话,心里顿时抑郁不解,连呼吸间都沉重不已,下意识的她看向萧元启,萧元启嘴角勾起一个笑,但仍旧没看那女子。   第二十一章 凤鸣宫   各位亲们,实在对不起,这个月因为一个比赛耽误很多时间,所以更新不给力。而且还一直反复在感冒,今天甚至烧到了39度,一整天都没吃饭没下床。刚刚拼命码了一千字,希望亲们见谅。下个月开始一定全部正常。在这里,陌上很惭愧的说……   对不起……   那兵部尚书尴尬尽显,要说这若兰也是一等一的样貌,太子断断没有不收之理。萧泽在殿上气氛凝滞之时才说道:“此事朕不做主张,看看太子怎么说吧。”   萧元启看了看淑妃,又看了看沈思容,低笑出声来:“李大人的心意我领了,既然如此,那边选个好时日再议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萧元启收下了这个若兰了,“再议”指的是送进东宫的时间,萧元启应承下来,殿上的气氛便缓和不少。他甚至明显的感觉到淑妃松了一口气。   沈思容是不知情的,不过她也没有丝毫的立场来评判什么,她只是别开了脸,躲过了萧元启的眼神。一个骤然,沈思容看见了萧元丰带着担忧的情绪。   “思容。”沈思容不想泄露自己的心思,席间便一直低着头,突然被萧泽叫住,沈思容一瞬的错愕后恢复正常。   “父皇唤臣媳有何吩咐?”   萧泽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有规律的扣着。   “朕想着你进宫这么久还没有去过凤鸣宫吧,今日既然来了,便让元启带着你去看看。朕已经吩咐人收拾了,你们今晚就留在凤鸣宫宿一夜吧。”   凤鸣宫?沈思容不知道这个宫殿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是眼看着萧泽一副慨然,而淑妃则是不住的抽搐着,一向维持的端庄被裂开了几道口子。沈思容隐约能够猜到那里是哪里,她见萧元启的脸色也变了变,那一直挂着的笑容落了下来,捏着酒杯的手暗暗用着力,手背上的脉络不着痕迹的跳动着。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萧元启在沈思容回话前答道。   萧泽满意的颔首,他饱含着某种期待的看着萧元启和沈思容两人。   宴席没过多久便散了,若兰离开前,深深的看了一眼萧元启,嘴角是欣喜的深深笑意。   “走吧。”等到殿内的人走得差不多,萧元启才放下酒杯,他打发走了内侍,依照对萧泽的承诺。他带着沈思容往皇宫一侧的凤鸣宫走去。   宴会过后,宫里的热闹已经退去了,间或路边会遇到一些宫人或是侍卫,也只是行礼后就错身而去。这一路上萧元启情绪都不高,沈思容低着头跟在身后,一步一步都踩着萧元启的影子。   这影子突然停住,沈思容也停了下来。萧元启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座宫殿:“那就是凤鸣宫。”   “这里是我母后生前的寝宫,二十多年了,一直都没有人再住进去过。”   低迷的声音让沈思容也感染到了萧元启的悲恸。   “你母后?”沈思容对于惠安皇后是有耳闻的,但是这还是第一次听萧元启提起她。沈思容往前一步站到萧元启身侧,看着在斑驳的树影间屹立的凤鸣宫。那一片漆黑就像是在这夜里多加的一丝凉薄。   萧元启鼻息变得沉重,一口深叹后,提步越过树丛和水池,走到了凤鸣宫门口。凤鸣宫门前站着两名内监,见他们走进,恭敬的递上手里的烛灯。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凤鸣宫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重新打理过了。”   第二十二章 凤鸣宫里的女人   萧元启越过内监,右手触摸着宫门上的扣环,生动的虎头状微张着口,虎头上的双目却因为年岁太长而蒙了尘。   “你们退下吧。”萧元启的声音带着点点的嘶哑,好似放入了很多感情。   两个内监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鞠躬道:“殿下,这宫里除了奴才二人就没有别的人伺候了。”   萧元启了然的点头,照样摆手打发他们退下,二人见太子殿下都发了话也就不多留了。萧元启等他们走远,推开深红色的宫门。   “吱啦”一声,宫门打开来,里面是一片黑暗,迎着风,空气里酝酿着一丝陈故的味道。宫门内是两排整齐的腊梅树,在这时节里还未大开,但也有缕缕香气在空中飘荡着。沈思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那香甜的气息,再回头,却见萧元启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她。   “你也喜欢腊梅?”   沈思容点了点头,只见花瓣轻柔的往下降落,她双手捧起来说道:“嗯,我喜欢腊梅的香,不张扬却沁人心脾。”   萧元启的大脑在这一刻停摆了,他似乎又想起父皇第一次带他来这凤鸣宫时的情形,那也是这样的一个初冬。他拉着父皇的手走进这凤鸣宫,远远看见这些腊梅便跑上前来摘了几朵。   父皇当时慈爱的抚摸他的头,口里喃喃的说道:“你的母后最爱这腊梅了,她总说腊梅的香不张扬却沁人心脾。”   萧元启脑海里的画面有了重叠,他看着不远处的沈思容,心里涌起了几许的热流,怔怔的走近她。   被突然抱住的沈思容大惊,想要挣脱开却无能为力,她的双手抵在萧元启的胸口,似乎还能感觉到他胸膛里跳动的源泉。   “别动。”萧元启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放松下来,他闻着她身上的淡香,心里沉甸甸的。双臂紧紧环抱着怀里的人,充实的怀抱让他的心也充实了。   沈思容被耳边的呼吸给灼伤了,她的手渐渐不再推挤着萧元启,垂下后不由己的抱上了萧元启的腰身。他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一些伤痛,这又是为什么。   过了半响,萧元启的情绪恢复过来,他松开沈思容,指腹在她的脸颊上划过,轻柔而温暖。   “走吧,起风了,进殿去吧。”   萧泽早就吩咐人收拾过了,却没有留下人来伺候,想必是想给他们一些空间吧。沈思容对这个皇上的心思丝毫看不透。   进了正殿,萧元启直接越过,带着沈思容到了一间屋子门前停住,这屋子的门上挂着锁,萧元启打开来,和沈思容一起进去。里面出乎意料的是,这屋子的墙面上挂满了画,都是同一个女子,或是娇嗔,或是沉静。有小憩时候的,也有在园子里游玩的时候。画得最多的,便是这个女子大腹便便的时候。   “这个便是惠安皇后吗?”   沈思容侧着头问向萧元启,却见萧元启凝神一直盯着其中的一幅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画上的女子正柔软的笑着,面目上全是温和。她的手放在肚子上,从她的神情能够看出来,她深爱着肚子里的孩子。   “没错,画上的就是我母后。”   在沈思容以为萧元启不会答话的时候,他回答了她。   沈思容听人说过,惠安皇后是因为生萧元启时大出血难产而死的。想必也是因为这个,萧元启才很难释怀吧。   “你的母后很美。”沈思容打量着画上的女子,要说相貌,这女子与淑妃不相上下,可是她眉宇之间的那种气质却是让人感到安宁。   萧元启的目光在画和沈思容之间转换着,她的气质真的有一些像母后呢。   “走吧,我带你去偏殿。”萧元启率先步出了这屋子。   偏殿不似沈思容所想的那般是女儿家的闺所,里面放着很多书,沈思容对书的渴求是很大的,她在书架前流连着,甚至有不少是珍本。   “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萧元启记得沈思容也是爱书之人,见她着迷的样子,不由就松了口。   沈思容先是想道谢,转而莞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不了,书看过只是要记在脑子里的,并非一定要拿着才是拥有,就让它们留在它们该待的地方吧。”   说罢便恰如其是的不再看那些书了。   “有时候,你真的让我很好奇。”萧元启饶有兴趣的说道。   “那个若兰,怎么办?”沈思容岔开了话,提起了今日宴会上的那个美人儿。   说起若兰,沈思容的声线有了不易察觉的变化,萧元启敏感的感知到了一些,但并没有说出来。   “我既然答应下来,自然是不能食言的。就留在宫里吧。”萧元启知道若兰的出现很是蹊跷,但是他观察过了,她没有武功,放在东宫里是没有什么威胁的。既然这样,就让她留着吧。   “我说的位分。要说,她既然是兵部尚书的侄女也不能直接按照侍妾的名分待着。而且吴氏有了身孕,虽然殿下没有上报内务,但是也要给点名分安抚着。”沈思容分析道。   “你怎么会知道吴氏怀孕没有上报?”萧元启气势凌烈起来,质问着。   沈思容并没有因为萧元启的变化而紧张,她淡然回答:“殿下不必担心,内务府并没有多的份例下来,也没有派人前来东宫记录,这是很容易被人照出破绽的,我已经从东宫的日常份例上给吴氏加了一倍,名义上是用的内务府的。”   “很好。”萧元启并没有放下心来,看来事情不能再拖了,要趁早解决的好。   “你的意思是跟她们都把位分定下来?”萧元启想到她适才的提议问道。   “是的。”沈思容答应得很费力。   “你倒还真是大度啊。”萧元启的这话带着讽刺,看见沈思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的怒气就不受控制的涌上来。   “既然这样,那太子妃就按着规矩办吧。”   原本和谐的气氛随着若兰这个话题的出现被破坏殆尽。此时殿内只能听见那低沉而不稳的呼吸起伏着。   第二十三章 一吻情迷   从偏殿出来,月华已经到了浓时。他们去了凤鸣宫一个小院里就寝。沈思容能够明白,萧元启不想破坏这凤鸣宫里的一分一毫。   如果没有猜错,皇上也是如此吧,算起来惠安皇后去世二十多年了,这个凤鸣宫里却从来没有再进来过人了。院子里连片枯叶都没有,甚至于刚刚书架上的那些书,连一丝尘埃也没有。若仅仅是为了他们今晚过来,必定不会做到如此细致。   “殿下可要沐浴就寝?”没有留下宫女,沈思容按说要服侍萧元启。萧元启却不言语,领着沈思容走到一个香阁。推开门去,里面铺面而来的是一阵湿气。再定睛一看,在这香阁内又一方不大的池子,这湿气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这是?”   越是靠近那一方池子,越感觉到点点的热气迎上来。沈思容低身将手放在池子里轻碰了碰,竟然是温的。她很是诧异。   萧元启关上香阁的门,动手解开了发冠:“这里是活泉。”   “活泉?那不是只有上阳宫才有么?”沈思容听人说过,这活泉水是从皇宫后的一个山崖下引进来的,因为工程量大,所以只有上阳宫才有,后妃和朝臣若是有皇上恩赐才能进来一次。   “这正是父皇为了母后派人引来的。”萧元启说着边动手解起了腰带。沈思容站起身帮他宽衣,将衣服整齐的放在一边,旋即便要出去。   萧元启一把拉住她,醇厚的声音泻|出:“别走了,一起吧。”   沈思容只觉得脑子里打了一个结,良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一起是什么意思,脸上顿时染上了寸寸桃花。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萧元启便下了水,透过蒸腾起得雾气只能看见他线条流畅的背部,沈思容并没有如他所说的“一起”,而是沿着池边蹲下。   等了半响也没动静,萧元启寻到沈思容的方向,仰靠着。   “你不开心吗?”沈思容拿着皂角在萧元启的背上摩擦着,萧元启的头搁在她蹲下的腿上,她低眼便能看见萧元启有了几道褶皱的眉心。   问出了口,沈思容便有后悔之意,她盖下睫毛,挡住自己的眼睛。手下的肌肤有着轻轻的震动感,然后就明显的绷住了。沈思容的心也随着萧元启的紧绷而悬空起来。   萧元启没有带着预想中的怒气,而是沉着语调回答他:“是不开心。”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承认,沈思容反着愣了愣。   “你想说什么?”萧元启向上转动着眼珠,被雾气蒸腾的眸子里有着细碎的湿气,折射出各色的晶莹。   “我只是看殿下你……”   “现在别叫我殿下。”萧元启只觉得这两字很是刺耳。   沈思容能感觉到他的防备卸下了几分,声调不觉得轻巧了些:“好,我是看你自从进了凤鸣宫,情绪便不稳定。”   萧元启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双手拉住沈思容的手腕儿,趁着她不注意,一把拉住她往池子里带去。   “啊……”   沈思容没想到萧元启会动这心思,她一个不防落了水。外罩的衣裳漂浮在水面上,像是盛开的睡莲一般,清透而潋滟。内里的衣裳则是紧紧贴在身上。   “不是说好了一起的么?”萧元启不以为然的说着,沈思容从他眼里竟然看到了一丝捉弄。难得的孩子气和萧元启丝毫也不相符。再定睛一看,那孩子气息又已经消失殆尽了。似乎刚刚的动作只是个幻觉一般。   沈思容进退为难,连动一动都觉得不自在。萧元启挑眼,转身拿起放在一旁的浴衣往身上一笼着,动作间,瘦削却坚实的身板暴露无遗,沈思容看了一眼后就别开了。   头上一个用力,沈思容的身体正了过去,双腿站得太久发了麻,只听见水声一响,萧元启已经贴上了沈思容的身。   两个人的距离隔得太近,沈思容能够感觉到从他身上渐渐渡过来的温度,沈思容不知道自己的淡定为什么总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起作用。她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超过了平素的频率。   她似乎想证明自己还是那个无论何事都安之若素的沈思容,她微闭着眼再睁开,极力挽留的清明在对上萧元启后裂了裂。   萧元启看着沈思容的挣扎,唇角抿了抿,贴得又进了几分,四目相对下,随意的动动,鼻尖都能触碰到一起。   “你倒是真淡定。”萧元启戏谑的说道。   沈思容没有说话,她怕一个泄气就会破功。在萧元启的目光下,自己的淡定添上了几缕假装的外衣,沈思容目光稍偏,不再正视他。   热度继续升高,嘴唇上多了一份淡淡薄凉的触感,沈思容退后不及,只能妄图错开和他交接的唇。   他没有结束这个吻的打算,直到沈思容感觉到了窒息,无力的双手在他胸口推逆着,他才移开薄唇。   怀里的沈思容已经瘫软在萧元启的臂弯里了,萧元启看着她,抱起她的身子出了水池,他的表情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笑意,让人看不出情绪好坏来。   第二十四章 赔你一个洞房   榻上,萧元启弓起身子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沈思容,沈思容眼光乱窜,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着力点。从萧元启身上,她感受着说不清的迷乱。这迷乱和脑海里对大婚那日他的暴虐相抵触着。   许是看出了沈思容的心思,萧元启低头,散下的头发落在沈思容脸颊边,她能感觉到那柔软的触感。   “大婚那日,是我太过鲁莽了。”萧元启此话便是在对沈思容道歉了,沈思容还在讶异他会道歉,下一句话便让她这讶异变为了呆滞。   “我赔你一个洞房花烛如何?”   “啊?”沈思容只觉得自己对今夜的萧元启感到陌生。   萧元启说要赔她一个洞房花烛,这并不是提议,而是在说自己的决定,边说着,手下自然也没有闲着,他将沈思容原本就松散开的衣襟往两边分别解开。   “不……”   身上的凉,透过沈思容的皮肤穿刺到她的心里,也激起了她对萧元启的那份恐惧,虽然今夜的萧元启和那晚不大一样。   “别怕。”萧元启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他扶着沈思容的肩胛,吻上她的唇角,以此来安抚她,手上也没有停着,指尖在她的脖颈和抹胸边缘徘徊着,沈思容对萧元启的唇舌不再陌生排斥,这一次深入的吻,沈思容不再逃避着,心头的情愫在交融间不断滋生着。   身为太子,萧元启是不该这样“服侍”沈思容的,恰恰相反,沈思容才是该花心思的那个。   沈思容纵然思绪模糊,也还是知道这个规矩的,也正因为这样,此刻的萧元启才分外的惹她心乱。   沈思容的心乱看在萧元启眼里,多了一份笑意。他的确是从未这样对过任何一个侍妾,但现在这般却丝毫不觉得怪异。反而看着沈思容的理智被打碎,他有一种愉悦之感。   “我的太子妃,这个洞房花烛是不是满意呢。”萧元启调笑似地说道。不等她回答,萧元启便取开了身上的浴衣,沈思容隔着一段距离,睁开了迷蒙的双眸,嘴唇红肿着,平添了风情几许。自然的媚态从她眼里倾泻|出来,与平日的沈思容差别甚大。   眼前的萧元启因为刚刚的“用功”,胸前略微起伏着,不知是汗珠还是水滴,从他的胸口滑落下来,顺着胸前的浅浅沟渠,流到忐忑的腹部。   映在自己的瞳孔里,那蜜色的肌肤让沈思容原本就泛红的脸更像是要滴出血色一般。沈思容口舌间干渴,软舌探出口来,在唇上摩擦着。   萧元启被她的无意识挑拨起了积蓄着的力量,手上动作了起来。   “你……”沈思容不知道自己出声到底要说什么,只好将要说的话吞了下肚子。   次日清晨,萧元启醒过来,身边却没有了沈思容。他睡得很沉,竟然连身边有了动静都没有发现。穿戴整齐,他走出了院子,在凤鸣宫里四处寻找着“逃开”的太子妃。   沈思容昨夜根本没有睡沉,心头和身体的冲击都太大,让她乱了。萧元启的温柔、萧元启的戏谑、萧元启的孩子气,这些根本不属于他的东西都在昨天出现了,只在她的面前。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把她当做自己人了?说明告诉他不再防备她了?还是说明……   不,沈思容摇了摇头,不会的。   大婚那晚,沈思容便告诉自己,不再接受他的靠近。可是昨晚,自己的心防便被摧毁了,他不可能对她有情,便是有,一个未来的皇帝,情又能占到多少?那往后,自己还能那样淡然的面对他吗?只是以一个君上和臣子的身份。   她走出了凤鸣宫,在宫门前的石桥上踱步走着。她站在桥心往下看着,湖面始终安静不下来,不能让她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脸。   不管萧元启是什么意思,沈思容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情变了,不是在昨晚,而是在之前就变了。   她对萧元启动了情。   自小她便告诉自己,感情是虚无的,不可信任的。看看她的娘亲和爹爹,那样共患难的情感不是一样被权势所打败吗?可是明了是一码事,做到又是一码事。她还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动了情了。   不过她不敢往下想,他是太子,是身处皇权中心的人。这一点便注定了他们之间是不会有纯粹的情爱出现的。所以,她能做的便是不再继续沉沦下去。   闭上眼,忧虑和不安在她的脸上转换着,一番挣扎过后,沈思容的心情才在吐纳间缓缓平复下来,淡然的神情在初升的旭日下熠熠发光。   “原来,你是真的不开心。”在离着石桥不远的转角处,一个身穿白衣的颀长男子,满怀担忧的看着她,手中握着的折扇紧捏着,口里喃喃出声道。   第二十五章 三-会首   萧元丰静静地看了沈思容好久,才有气力提起步子往石桥上走去。清晨的空气带着湿润的凉,走过草地和小径,萧元丰的衣摆已经带着湿气了。   他在桥边又停住脚,定定的注视着沈思容,他看着她出尘的侧脸,心下一动。   沈思容鼻腔里呼吸着浓厚的湿气,鼻后一堵,沈思容挑起了眉。这眉间的动作落到萧元丰的眼底,只能感到胸口一窒,千万的心痛在身体里晕开。   他迈开左脚,伸出右手,想去熨平她面目上的不平。这一动,沈思容便听见了动静,她转过头,晨辉下,沈思容便看见一个身穿着白衣,柔和着原本刚硬五官的男子,牵着很浅的担忧看着她。   那担忧还来不及从萧元丰脸上收下,沈思容怔怔地看着,稍后才想起来回了一个笑。她一笑,便化解了随着那担忧出现的一些拘谨,萧元丰顺着脚下的步子走到沈思容面前,他拱手一拜:“皇嫂。”   被她唤作皇嫂,实在也是不习惯,沈思容也不会违了规矩,她也笑了笑,脚下不着痕迹的移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王爷怎么会在这儿?”   沈思容记得璃王的府邸不在皇宫之中,而万寿节连着三日是没有早朝的,所以这个理由也不成立了,那么他出现在凤鸣宫附近,深意让人寻味。   萧元丰在沈思容的问话下,才发现自己方才一直盯着沈思容看着,淡淡的羞赧让他的神色生动了不少。   “昨夜母妃让我留宿在紫澜宫,今天起得早,所以四处逛逛,万万没想到会碰见皇嫂,莫不是扫了皇嫂的兴?”边说着,萧元丰一手指着不远的紫澜宫。这时候沈思容才发现,这凤鸣宫在宫中的位置很中央。   沈思容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又忙答道:“我也只是四处随便走走,何来扫兴之说?王爷言重了。”   听见沈思容刻意强调着“王爷”的称呼,让萧元丰很不自在,眼前的人和那安国寺的沈思容,和大街上救人的沈思容,和那宴会上淡然面对龙颜的沈思容似乎没有区别。就像她从来都没有变过,没有嫁给太子。   “你一定要这样和我划清界限吗?”   说着这话的萧元丰,话语变得哽咽不已,那压制不住的伤感震撼了沈思容的心尖。并不是为了他的感情,而是因为自己无法回报这段感情。   见沈思容一直沉默着,萧元丰苦笑着说道:“知道吗?第一次见你,那一句‘龙凤和鸣’我是以为说得我和你。知道吗?”   “你,和我?”   “是,因为当时那和尚说你会嫁入皇族,我是亲耳听到的,而我正是皇族。”萧元丰轻声说着。   “打住吧,有些现实是抵不过的。”   这话沈思容说得很无奈,她无奈,无奈自己的身不由己。被选入这深宫,无奈的被当做棋子。   萧元丰却无奈着她的无奈,也高兴着她的无奈,她也是对他有心的吧,那不然,哪里来的无奈?   “我不会再提起这件事的。”对你不好。   后面半句是萧元丰没有说出口的。   没有话语的继续,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萧元丰虚了一步,转身要忘桥下走去,一抬眼,对上了一双带着火的眸子。   萧元启在凤鸣宫里没有找到沈思容,便往宫外寻来。   在宫门口,看见了四个派来伺候他们的宫女,萧元启直言问道:“你们在这里可曾看见太子妃出去?”   为首的那个拜下道:“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说想四处走走便往西边的方向去了。”   “走走?”萧元启鼻子垂下,继续问道:“那可有人跟着?”   “回殿下,太子妃娘娘不让奴婢们跟着,所以……”边说着边看着太子殿下的脸色,眼看着殿下脸上有黑气,怕太子殿下怪罪,那宫女的声调小了下去。   萧元启果然不悦:“哼,你们胆子不小,主子说不跟就不跟了?太子妃对宫里还不熟悉,万一迷了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能够担待吗?”   这话是在宣泄他此刻找不到沈思容的暴躁之气,顺便是在提醒这些宫女们,主子的安全是不可忽视的。   四个宫女齐齐跪下请罪,萧元启挥袖冷哼一声离开了凤鸣宫。   按照宫女所说,沈思容是朝着御花园相反的方向去的。他也沿着道四处看着,拐过一个转角,便看见石桥上那一个绯衣女子和一个白衣男子并肩而立。   男俊女美,果然很“相配”。   萧元启的怒火从丹田而起,过了心口处,达到了眸子里,那黝黑的眸色被怒火燃烧着,带着灼人的红光。   正巧萧元丰转身,萧元启也走到桥心,两人对视站着。   “见过太子殿下。”   萧元丰看出萧元启的情绪不大好,谨慎的改掉了常唤的“皇兄”,叫出了这个正统的称呼。   “真巧啊,七皇弟也在。”萧元启一笑回到。那一晃而过的怒气好似只是其他人所见的一个幻象。   沈思容见萧元启过来,想起昨夜的进展,脸上还是带着红霞,她走近萧元启:“殿下起身了?”   少有的柔情在沈思容的淡然中夹杂着,萧元启看着她,心里的怒气慢慢散开来。   “你昨晚也该累着了,怎么起得这么早?”萧元启三分真三分假四分演戏的上前环住沈思容,低头在她额间一吻。   沈思容低下眼,侧眼看见萧元丰还站在那里,她又尴尬几分。萧元启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沈思容退不开也只好安稳的待在萧元启的怀里。   看着她靠在萧元启的怀里,挣脱不得的背影,萧元丰只觉得肚子里被搅合的一团糟。他离得稍远低声说道:“臣弟还有事,就不久留了,皇兄皇嫂尽兴。”   萧元启随意“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看着萧元丰过身去,萧元启把怀里的沈思容又抱紧了几分,果然,如萧元启所想的,萧元丰在下了石桥还会过头来看了一眼,才不甘的走远了。   第二十六章 恍然一梦   靠着的胸口热度降了下来,沈思容的双肩被扶住,萧元启推开来。一派的平静下还是有着略微不舒服的刺痛感。   “你生气了?”沈思容试探的问道。   萧元启并没有反应,沈思容继续解释道:“我出来逛逛,和璃王也是适才无意间碰见的,绝没有任何的不当举止。”   沈思容解释着,那番柔情却随着风散去了,果然,昨日只是昨日而已,一觉醒过来,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他依旧是疏离淡漠的太子殿下,他依旧是以算计和谋划为桥梁的太子殿下……   “时辰差不多了,去拜见父皇吧。”萧元启没有对她的解释做出任何回应,他不咸不淡的看了沈思容一眼,昂首往桥下走去。   沈思容不语,跟在他身后往上阳宫走去。   万寿节的气息消去,却因为年末要来了,宫里并没有失去那喜气,四处高挂着红绫。萧元启走了一条偏僻人少的道儿,沈思容也只好跟着,一路上,连宫人和侍卫都只见得到寥寥几个。   走到一处假山时,右侧传来几个女子言语的声音。   “咱们太子妃娘娘真是才貌双全,那画真的好看呢。”   “哎,不过昨晚跳舞的那个姑娘就要送到东宫去了,太子妃娘娘要失宠了哦。”   “才不会呢,我看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娘娘可疼爱着的。”   “哟,你偏生知道。”   “我看呀,那个姑娘生得那么美,不说别的,至少这宠爱要分去一半吧。”   “说什么呢,不管太子殿下的宠爱怎么分,跟咱们也没关系啊。”   “错了,错了,在宫里谁不是看着眼色行事的?”   听着这些宫女的话,萧元启看了沈思容一眼,见她并没有因为担忧露出难色,也没有因为这些人的肯定而表现喜颜。   萧元启没有走近那写在休整园子的宫女,而是高着声调道:“待会儿回了东宫,你便着手去安排吧。”   安排什么?沈思容不知道他这突然的话有什么意思,随即想想方才那些宫女之言,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若兰进宫的事情。   “知道了。”   这一来一去的对话,让之前碎语的宫女们大惊失色,放下手里的物事,整整齐齐的跪倒,请安道:“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你们方才讨论的话,我可是感兴趣的很,继续说下去啊。”萧元启不喜宫人如此碎嘴,平日他管不着,但是现在偏偏遇到得刚好。他平稳的声音说着讽刺的话语。   那些宫女一愣,私论主子的是非是杀头之罪啊,更何况对象还是眼前的太子和太子妃。心知大祸临头,宫女们惨白着脸,带着哭腔的请罪声此起彼伏。   “奴婢罪该万死,殿下恕罪啊。”   更有人扇起了自己耳光,其余的人也就跟着打起了巴掌。   沈思容心头郁着一口气,这些乱糟糟的声音搅得她心烦不已。蹙眉一看,那些宫女脸上都红肿起来,嘴角还有破口子渗出血来,她一阵不忍。   “殿下,我们该去给父皇请安了。”沈思容变相的给这些人求情。   萧元启原本就没有处置她们的想法,只是她们方才所说的话触碰到了萧元启的不悦,便给她们一个教训,现在自然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见两人离开,那些宫女才停了下去,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叩头:“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妃娘娘。”   由此,沈思容更是认定了,昨夜只是一个梦。   到了午时,两人才从上阳宫出来。回到东宫,萧元启便去了崇文殿,并且吩咐不得随意打扰。沈思容则是回了揽月殿。   刚刚坐下没多久,柳然和吴晚晴便来了。她们早就听见了风声,今日一直派人在揽月殿守着,就是想见沈思容一面。不过这两人的目的可就不同了。   柳然是听说了沈思容在万寿节上被皇上所夸奖,并且还多了一个兰溪公主做后盾,所以前来示好。   而吴晚晴是因为若兰。昨晚她听说有大臣给萧元启送了一个女子,据说还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就为了这个消息,她一整晚都没有合眼。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她可不想再多一个人来插足。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了。”柳然低眉顺目的福身。   沈思容对她的道喜不明所以:“我何喜之有?”   柳然谄媚的笑了笑,回话道:“娘娘昨日一画博得圣上大欢,后福不浅啊。”   沈思容听着,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她倒是注意着柳然手中的食盒。柳然顺着她的眼神一看,恭敬的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寒香,由寒香呈上去。   “这是卑妾亲手做的,小小心意,还望娘娘笑纳。”   寒香在沈思容面前打开食盒上的封条,里面摆着一叠水晶玲珑饺,一叠芙蓉桂花糕。这两样都是爱吃的小点。看来柳然对沈思容的喜好倒是知道得不少。   “你倒有心了。”   一旁的吴晚晴站得脚酸,见沈思容一直也不注意她,皱起了眉,脚下轻跺了跺。沈思容听见动静才想起来,让人给二人上座。   “瞧我,都忘了妹妹有身孕了。”沈思容轻声道。   吴晚晴听着这话,手放上小腹,有规律的抚着,腰还望前挺了挺,更显得小腹凸显。舍思容看着她的小动作,不以为意。   “妹妹自从怀着身孕就来得少了,今日怎么也过来了?这天寒,别伤了身子。”   “劳姐姐挂心,卑妾身体好着呢。”   刚刚一快嘴接过沈思容的话,她便发现自己上了套了。她说自己身子好,却也没有来行礼,这可是恃宠而骄的罪名。   幸好沈思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吴晚晴恨恨地咬着牙,多开了个心眼。这个沈思容,果然不简单。   “卑妾是听闻咱们东宫要进新人了,所以……”吴晚晴在岔开了几句话后,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沈思容眉间一紧,她心里也因为若兰的提起而沉了沉。厅内各人看了沈思容的反应,大多都很诧异。   第二十七章 流产(上)   一向淡定冷静的沈思容在人前是很少露出自己的情绪的,更何况吴氏只是问了一句而已。沈思容顿了顿声音,平缓的字句吐出:“是兵部尚书的侄女,会在年前送进来,应该是下个月初。”   柳然看出沈思容这话说得并不轻松,看来,这次进宫的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下月初?”吴晚晴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已经三个多月的身孕了,等到那女人进宫来,自己有半年的时间是不能伺候太子殿下的,而看太子妃的模样,那女子必定是个难相与的。自己万一没有能生下皇长孙,那……   “好了,你们已经问到了自己想要问的,退下吧。”   沈思容环视大厅,座上的人都是各怀心思。也就无意继续和她们纠缠下去。柳然和吴晚晴见沈思容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也就起身告辞。   沈思容闭上眼,想小憩一阵,却耳边尖锐的一叫。   她睁开眼,正见吴晚晴靠在桌子上,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双腿也是曲着得,沈思容一惊,忙唤人去请大夫。   吴晚晴刚刚一站起身,就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这痛她并不陌生,近来她的肚子时常会痛,偶尔是有撞击感,她只想着是自己的孩子长得好,在踢她,可是刚刚这痛却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严重。   她一站稳就怒瞪着沈思容,沈思容坦然的面对她的质疑,吴晚晴反而心虚起来,是了,她进了揽月殿后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哪里会跟她有关。   沈思容派人扶着她到了偏殿休息,柳然想看好戏,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等了一会,闻讯而来的医士才到了揽月殿。   “你便是一直负责吴氏的医士?”沈思容见来人很是年轻,几丝不易察觉的慌张在沈思容的疑窦中流露。   “回太子妃娘娘,正是。”   沈思容听见偏殿又一声叫痛,便让他进去了。   偏殿内,医士给吴晚晴把过脉便说道:“我开的安胎药,你可是一直在吃?”   “是的。”吴晚晴的贴身侍女替她回话道。   “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吴晚晴很是紧张,她见医士收回了探脉的手,焦虑的问着。   医士摇了摇头:“这胎象不稳,我只能是尽力保住了。”   吴晚晴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出人意料的一把拉住医士的衣袖:“怎么会这样,我的药都是你开的,我也一直注意饮食,怎么会这样,你说啊。”   医士往后退着,小心的挣脱开吴晚晴:“依照你的脉象来看,是由于母体郁结于心,情绪波动太大,又食了凉食导致的。”   “情绪?凉食?”   吴晚晴确实因为萧元启不来看她情绪不好,昨夜更甚,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她的孩子才不稳的?还有,凉食,她好像没吃凉的啊,除了,昨日分到东宫的一些瓜果。   这么思绪一理清,吴晚晴颓然的瘫坐在床上。没过一会,她突然又起身,下床在医士面前跪下,声泪俱下:“我求你了,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不然,不然,不然太子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请求加威胁吗?跟进来看情况的沈思容在门口停住,派了人进去提起说了一声。她知道吴氏的性子傲,若是被自己看见她给人下跪,那郁结肯定会更加严重的。   “医士必定是竭尽所能,不过妹妹也要好好保重,母体对孩子的影响是很大的。你的心情也要放宽。”沈思容劝到。   吴晚晴没有像往常一般的杠回去,而是顺从的点头。这孩子就是她的全部,也是唯一的机会,萧元启是不会再给她一次“算计”的机会的。   “好了,你就安心在这里歇着吧,精神好些再回风音阁。”沈思容交待几句,带着那医士出去了。   “寒香。”   “娘娘。”   “你去送送医士吧。”   “是。”寒香应了一声,送着医士往门口去。   “那卑职告退了。”   沈思容返回寝殿,烦心的事情不少,让她有些疲惫了。揉了揉发痛的额角。沈思容靠在榻上睡了过去。   梦里,萧元启还是昨夜的模样,她轻扬这嘴角,会心的一笑在她的脸庞上定格住,似乎这一觉她永远不要醒来才好。   寒香回来后也没有吵醒她,只是给她的背上加上了一张白色的绒毯。寒香隔着一道垂帘,看着熟睡中的沈思容,她眼下渗出了浅浅的阴影,寒香叹了口气,转身去司膳间去了。   沈思容醒来的时候寒香正端着一个浅黄色的带釉的盅进来,见她醒了,寒香将盅放在沈思容面前。   “娘娘,奴婢熬了些红枣茶,你喝点吧。”   “吴氏那边没事了吧?”沈思容冲着寒香笑了笑,寒香低下头去,她刚刚要开口,就听见奶娘惊呼着进来。   “娘娘,娘娘。快,出事儿了。”   奶娘也顾不得规矩了,她慌张的跑进来,大冬天的,她的额头上尽然挂满了汗珠,沈思容吞下口里含着的红枣茶,她皱起眉头,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莫非是吴氏出了事情?   沈思容的意识的确不错,奶娘喘着气,靠在寒香身上,原本的急促中多了些担忧:“娘娘,吴氏她,小产了。”   “小产?”刚刚不是已经稳定下来了吗?   她看向寒香,寒香低声说道:“吴氏刚刚说自己无碍了,早已经回风音阁了。”   沈思容知道这时候不能慌,她走到奶娘面前嘱咐道:“奶娘,只能麻烦你跑一趟了,去崇文殿去找太子,把这消息告诉他,请他务必尽快赶到风音阁去。”   奶娘点头小跑着出去了。   “寒香,我们得走一趟。”沈思容知道这事是个麻烦,吴晚晴好好的来揽月殿,却在她殿里出了问题,人也是刚刚从她这里出去的,于情于理,她都必须要去一趟。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吴氏小产的消息,她的心里总是觉得很不安。并不仅仅是因为惊吓,而是说不出的空荡。一路上,她紧紧抿着唇,寒香亦步亦趋的跟着。   第二十八章 流产(下)   还没进风音阁的内殿的就看就不断有宫女在进出,门前守着的宫人已经不见了,大门敞开着,只剩下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在沈思容耳边传递着。   她沉了沉心神,眉尾起了丝丝的细纹,带着寒香走进去。风音阁的风景是顶好的,但是沈思容此刻是怎么也没有心思去看的。垂着睫低头走着,前方一个宫女疾步小跑着,冒失的向沈思容的方向撞过来。   沈思容只觉得面上一阵风迎过来,还来不及反应什么,那宫女手中抱着的一盆水就泼了出来。   寒香抱住沈思容的腰身,脚尖一点,往一旁闪过去。沈思容借着着力,紧紧靠在寒香的胸前。寒香只觉得鼻尖被沈思容身上的清香给堵塞住了,手上一愣,知道那个宫女叫出声来才反应过来。   寒香放开沈思容,正要请罪,被沈思容拦住了:“无碍。”   “怎么回事?”沈思容回过头去看那个宫女,那宫女见撞了太子妃才惊慌的叫出声,这一回头,沈思容没有把眼光留在那个宫女身上,而是被那泼出去的一滩血水给怔住了。她青葱的手指往地上一指:“这是什么?”   沈思容自然是猜到的,可是看见那一滩刺目的红,她还是带着几分不信的。饶是与吴氏关系并不好,看见这番情形,她依旧觉得心堵得难受。这可是一条人命啊,就这样就没有了……   “回太子妃娘娘,这是,是未出生的孩子。”那宫女声音不稳的答道。双肩是抑制不住的抖动,原本端着这东西依旧让她害怕,现在还撞上了太子妃。   沈思容认出她是吴氏身边的贴身婢女,此刻她已经沉下眼去。   “此时不宜外传,知道的人有多少?”沈思容知道吴氏这个孩子是没有立名的,要是闹起来怕是难以说得清楚,所以趁早封了消息才是最好的办法。   “回太子妃娘娘,只有奴婢几个贴身的。”   “除了派人报给我,秋菊苑那边有得到消息吗?”沈思容想起还有一个柳然。   那宫女摇了摇头。   “好,你们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知道的便永远不要知道吧。懂么?还有,所有知道吴氏有身孕的也全部给忘了,否则……”沈思容利眼一扫,那宫女忙点头应下。   打发那宫女下去,沈思容吁出一口气。   站在沈思容身后的寒香能够感受到沈思容此刻的混乱,她的手瑟瑟的往前扬了扬,又低了下去:“娘娘,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吴氏吧。”   沈思容这才从震惊里稍稍平复,颔首错开那一滩血水往正屋走去。不知是心里的错觉还是真的,越往前一步,那血腥气息也便越加的浓厚。   “娘娘,吴氏小产,对您来说是件好事啊。”   看着沈思容的神态有些游离,寒香开解道,却不想着话让沈思容停下了脚步,看向寒香的眸光刺人且陌生。一语不发,她回身迈步。   寒香开口想解释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默默跟上了沈思容的脚步。沈思容虽然身在后宫中,但是从未想过要踏着他人的血往前走,不管是吴晚晴还是柳然,或者是以后会进入东宫的女人。   寒香明白沈思容的心性,她会为了敌对的人死去而难受,她在这吃人的地方,只求自保即可,她会不动声色将自己的危机化去,不想着去针对别人。但寒香也正是为了她的这份心性而担忧着。   “你们滚开,都给我滚开,我的孩子呢,还给我,还给我……”凌厉的叫声在屋内发散着,屋内的宫人们也不敢靠近此时近乎癫狂的吴晚晴。   正在众人恐惧得往后退地时候,沈思容却进了屋,她无视屋内的难闻气味,也无视宫人的目光,走到吴氏的床边,她问着那医士:“怎么会这样?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小产?   “回禀娘娘,母体受了刺激,所以孩子没能保住。”那医士所言和下午再揽月殿所说的联系起来,便让人明了了。   “你胡说,分明是有人要害我,有人故意害我的。”吴晚晴瞪大了双眸吼叫道,满脸的苍白。   “你说是谁要害你?”低沉醇厚的男声在屋内响起,众人都回过头去看着门口,萧元启大步进了。   沈思容与他对视一眼,他眸里有着浅浅的怒气。   “殿下,殿下,你要为我做主啊,我们的孩子……呜……呜……”吴晚晴见萧元启来了,情绪便一下子发泄出来。   萧元启没有靠近她,只是让人带着宫人们全退了出去。寒香出门前,犹豫的看了沈思容一眼。   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萧元启、沈思容、医士、吴晚晴。萧元启见时机差不多,便在床边干净的地方坐下,他出言安抚道:“你好好养身体,心思放宽了。”   “殿下,你相信我,我一直很注意的,一定是有人害我的。”   吴晚晴不死心的说着。   萧元启被此话挑起了火气,他站了身,隔着一段距离对吴晚晴说道:“医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分明是自己的原因,此刻还要狡辩,我不怪你保护皇嗣不利已经是给你几分面子了,哼。”   说罢,萧元启便冷着脸背过身去。   吴晚晴被吓得噤了声,心底却是委屈。吴晚晴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根本没有报备过,所以这件事情注定了只会在这屋子里解决掉,不会如她所想的查清根本。   出了风音阁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萧元启下了命令,此时从今往后不允许任何人提起一个字,这个孩子就要像是从未来到过一般。   所幸吴氏流产一事沈思容在得知消息时就吩咐宫人封了口,除了几个大宫女也没人知道。一番威逼利诱后,这件事情便沉寂下去了。   这却让沈思容的心冰凉,皇宫里,人命不过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晚膳没有心思吃,随便用了些点心,沈思容便进了屋,唤人打满了木桶,她在热水的安抚下,放松下了情绪。   而在崇文殿内,萧元启和那医士却是在书房密谈着。   第二十九章 谁动得手脚   萧元启放下手里的笔,看了看面前的一道折子,是关于南水北调进程的。从头到尾看过去没有什么问题,才合上了手中的折子。他看了一眼门外探着脑袋的太监,清了清嗓子,唤道:“进来吧,何事?”   今日风音阁那边一闹腾,到刚刚才忙完手里的公事,他也觉得有些乏了。那太监听见萧元启开口,才在门口作了一揖。小步走到屋内,他回道:“禀太子殿下,宁太医在外候着了。说是有事求见,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哦?怎么不早报?”宁太医就是给风音阁诊治的那个医士。他此刻过来,肯定不是毫无缘故的。   “是殿下说不让任何人打扰的吗?”那太监小声的回了一句嘴。   萧元启听见了,抬头瞪了他几眼。那太监自知口中说了大不敬的话,只好将头埋得低低的。   “宣。”   这话对于那个太监来说就像是赦令一般,他退到门外,将等候已久的宁太医召了进来。萧元启等着宁太医进来,便吩咐人全退下去。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宁太医很是恭敬。他对太子是很感激的,原本被派到东宫去给一个侍妾诊治去,这是作为一个医士的本分。今日那侍妾流了产,他回到太医院里,便得到消息被提了个坎儿,成了太医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过来东宫,想跟太子殿下谈谈。   “免礼,你这个时辰来找我,必定有事吧。”萧元启开门见山的打开了话题。   宁太医说话前,看了看门口,见门被好好的关着,他才转过头来:“微臣有一事想告知殿下。”   “哦?”萧元启看出他说话间很吃力,剑眉微拢。   “是关于吴氏小产一事。”宁太医一边说着,眉宇间也是褶皱一片,不知那是为难,抑或是其他。   萧元启听到小产二字便不悦的拍着桌案而起。   “够了,此事从今往后不要再提。我记得我说过,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萧元启语调提起,不怒自威的气势喷涌出来。   宁太医往下一跪,他能感觉到太子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射在他的头顶,在头顶间都引起了一阵阵的瘙痒之感。他犹豫了良久后才继续说道:“还望太子殿下息怒。”   “微臣一直按照殿下的吩咐,在吴氏的安胎药里多加了几味药,按说这流产的日子不会是现在。”宁太医解释道。他为了不让人察觉,在吴氏的药里下的都是极少的分量,按说最少要吴氏怀胎五月的时候才会流产,不可能是这个时候。   萧元启听了他的话,知道他的意思是此事还有内情。   “可是,吴氏最近不是心情郁结,母体受损吗?”萧元启想起了吴氏的病情,质疑道。   宁太医抬起头来,此刻他的犹豫已经不见了,只有将事情澄清的念头。   “微臣仔细诊断过,那些病症会让胎象不稳,但是也不到小产的程度。”   萧元启的脸色在理清思绪后,暗了下来,他在宫里长大,自然是知道宁太医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那你是何意思?你就直说吧。”萧元启话语压抑而沉重。心里渐渐浮起了埋在心底深处的那一幕幕场景。   遥远的记忆在此时越发的清晰起来,好像只等着最后一道纱帐拨开,便是那活生生的过去重现。   “平日,微臣都是在风音阁的正屋给吴氏把脉的,今日事出突然,微臣到了吴氏的房间里。微臣分明闻见了麝香的气味儿。”宁太医知道自己现在所言带来的后果会很严重,但是他既然已经是太子这边的人了,就要知无不言。   “麝香?”   萧元启提高了声音,这两个字笼罩在他的脑海里,依稀还记着他曾经听说,她的母妃死因之一便是这麝香。   “你说的再清楚些。”萧元启厉声问道。   宁太医能够感受到萧元启所散发出的隐隐勃然大怒,他的声气降了下去:“微臣发现了一块绣品,就挂在吴氏的床边上,那绣品上还绣着衣服渔童戏莲图。”   绣品?萧元启忍下心头的情绪变化,沉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殿下请放心,微臣一定守口如瓶。”   宁太医退出了崇文殿,萧元启紧跟着便带人往风音阁去了。   先前受了惊挨了骂的吴晚晴,原本就因为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失去了往后在东宫立足的依仗而伤痛着,好不容易累了睡着,就被叫醒了。   知道萧元启过来,吴晚晴一喜,眉眼笑开来,随即有沉下脸色,吩咐侍女拿来了一块凉帕子。   “不可啊,主子刚刚受了小产,此刻不能再遇凉了。”那侍女见吴晚晴拿了帕子就要往脸色擦去,急忙阻止道。   吴晚晴将侍女往边上一推,以凉帕子敷在两颊上,使原本就透白的肤色显得更加的惨白。   门外响起了请安声,吴晚晴将帕子塞到侍女怀里便躺下了。   等到萧元启进来,吴晚晴才挣扎着身子要坐起来,失去血色的双唇上因为干燥起了白色的皮屑。她颤颤的说道:“殿下,殿下……”   边叫着,她的眼中便起了重重的水帘,那苍白却柔弱的模样让人看了就一阵心疼,萧元启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问了几句,眼神却没有定在她身上,而是在她的床边上寻找着。果然如宁太医所说,吴晚晴将那绣帕放在了床边的镂空木格子上摆着。   萧元启找到了那东西,便从吴晚晴的床边站了起来,他走到跟前拿起那副绣品仔细打量着。   那布料和绣线的色泽和纯粹,手感丝滑而带着轻微的凉意,的确是宫中之物。再看着图面,渔童栩栩如生,那莲花都好似活物一般,枝叶虽然是静着的,也让人在咋一看之下有种随风而动的错觉。   果然是好东西,也难怪吴晚晴会喜欢到放在床边上。吴晚晴见自己如此模样也不能让萧元启安抚她几分,反而是直直看着这副绣品,难堪之意渐起。   “殿下……”弱着声音,吴晚晴往床沿边挪动几步,想靠近站着的萧元   第三十章 绣品有问题   萧元启没有理会吴晚晴,只是拿着那绣品仔细的端详着,心头翻卷着胡乱喷涌的浪潮。这个东西,好生眼熟。   “这是何物?”萧元启眼中波澜不惊的拿着那绣品走到吴晚晴身侧,低声问道。   吴晚晴见萧元启的注意全在这绣品之上,已经大不高兴了。现在萧元启好,不容易开个口,也跟这东西有关,不悦之情更甚。   “这啊,就是之前太子妃送来给卑妾做喜礼的。”吴晚晴浅浅的说道。   太子妃。太子妃。   这三个字在萧元启脑子里回荡着,果真是她吗?   “哦?倒是绣的不错。”萧元启随口夸了夸,可是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儿。只有他知道,此刻他心底想的究竟是什么。   吴晚晴低了低头,不再言语,垂下的眸光中却是带着浓重的怨气。   “殿下……”   萧元启不着痕迹的将手里的绣品收到怀中,也不解释,听见吴晚晴唤他,平静的道了一句:“你早些休息,过些日子,就该抬位分了。”   这是之前萧元启就和沈思容商量好了的,此刻说出来,不过是为了安抚她刚刚小产的情绪,同时也是为了堵住她的嘴,不想她因为怨气而胡乱言语。   “真的?”吴晚晴求之已久了,这位分上她一直是想着的,可是却一直没见萧元启有这意思。尽管她的出身不低,可在宫里,没有宠哪里有份?   后来沈思容当上了太子妃,也更难进位分了,现在却被萧元启提出来,吴晚晴便知道这位分是进定了。一股喜悦之心掩盖了因为这绣品而引起的怨气,身下的痛楚也平和下了不少。   “你休息吧。”   萧元启无视吴晚晴的变化,出了风音阁。   他走了几步便停下,派人把宁太监再次秘密召进东宫去。他还有东西没弄明白,从怀中掏出那块绣品,放在鼻下闻着,淡淡的香气入了鼻腔,久久都不散去。手里拿着那绣品,萧元启手中沉甸甸的,好似千斤之中。   沈思容便是这么表示她的忠心的吗?她和那些女人又有什么不一样?为了权力、地位、宠爱不惜伤害他人。容不下他的侍妾,所以会有先前的示威,而最最容不下的便是他人肚子里的孩子。   是这样吗?这就是她吗?那在自己面前出现的那个大度、沉稳、冷静的沈思容又是谁?那一副不求他宠爱的模样,难道是假的?难道只是想让他刮目相看?   还是只为了得到他的信任,说到信任,他给了她一半了,却在现在知道原来这个女人可以这么狠这么毒,玩弄她与鼓掌之间。   他看错了她。父皇也看错了她。   什么琴音空灵,心怀大气不过只是掩饰,萧元启手紧捏着一旁的桌案,怒不自控,他挥掌将桌案一拍,桌案的一角齐齐断开来,足见他用力至深。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责她还是怪己,又或者,他是为了自己尽然隐隐疼痛的心口而恼怒着。他只能看着桌案上的烛台,随着火焰的飘荡而在心怀里夹着更深沉的波涛。   今日本没有轮到宁太医值夜,他知道说了那一番话萧元启绝对会再来找他,所以和值班的太医换了班去,留在了宫中,所以萧元启身边的内侍到了太医院便急急召了宁太医再赴东宫。   崇文殿内亮堂一片,却沉寂的让人揪心,推门声“吱啦”一声,划破了崇文殿的那片凝滞。   汪广荣已经得了信近身来伺候了,他将崇文殿内的宫人都打发走后,独自一人守在书房的不远处。看着萧元启泛着黑气的脸孔,他不禁揪了一把心。   “殿下。”宁太医一入内就看见了萧元启手中所握着的绣品,心下清明了几分。   萧元启也不绕弯子,下了桌案,将手中之物递到他面前,许他仔细辨认:“你可看清楚,确是此物?”   宁太医拿到手中看了看,又细细嗅了嗅,点点头答道:“微臣肯定,确是此物无疑。”   萧元启不解的看着这绣品,他方才便一直在想,这物件如何装得了麝香那东西?   “这我仔细看过了,并没有看见有麝香存在,吾也着实奇怪,要说是香囊什么的倒还有理,这个东西……”萧元启所说宁太医已经琢磨过了。   “回殿下,若微臣想的不错,这绣品的布料和绣线都是用麝香蒸煮过的,不然,这麝香不能入得这么深。”   “蒸?煮?”萧元启喉间不觉一笑,刺人之感在他后头灼伤着,想不到沈思容还有这般心机,用麝香害人小产并不稀奇,可是用蒸煮的法子,这在后宫还从未听说过。哼,她倒是真的花了不少的心思。   无形中弥漫的冷意让宁太医脖颈间一凉。那如刀刃一般的目光虽然不是对着他来的,也让他心惊了一把。   “那这分量能伤母体本身多少?”萧元启想知道,究竟吴晚晴流产是因为他的药,还是因为她的绣。   “这……按照这气味儿的浓淡程度来判断,微臣以为,这绣品上的麝香分量只能使人不能轻易受孕,而并不足以使人小产。”   “不能受孕?”萧元启心中饶了几个弯,东宫侍妾都是喝下了避孕药的,沈思容此举根本就是多余的,又或者,她早就知道吴晚晴偷偷没有喝药?   “那吴晚晴又为何会提前小产?”   “这麝香虽然不至于使人小产,但和微臣陪下的药相合,会使那药效增加几分效力,所以吴氏才会提前小产。”   萧元启若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看似冷静,脑海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问清楚了想要知道的东西,他让汪广荣亲自去送宁太医出崇文殿。宁太医受宠若惊,拜谢后战战兢兢的退下了。   萧元启容不得心中有这些是非搅扰,他看了看天色,时辰已经不早了,他却连一丝困意都没有,现在心下只想做一件事,定下心来,萧元启提步直奔揽月殿而去。怀中放着的那绣品炙热无比。   第三十一章 杖责太子妃   而一无所知的沈思容,为了白日的事情伤了心神,沐浴过后便草草躺下了,刚刚半梦半醒之间,听见脚步声,她惊醒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深湛的黑眸,她看清来人才放松下来,翻身坐起,套上外衣行礼。   “不必了。”看见沈思容欲拜的动作,萧元启冷声拦住,沈思容一动之下,外衣滑落大半,忽而风起,萧元启伸手去结果外衣,顺势拢上她的肩胛处。低手之时,他才想起今夜来这里的目的。   沈思容抬起头,眸光在萧元启脸上晃过,将他的变化看得分明。先前虽是淡漠的神色,却也没有此刻的恨意和那隐而不发的戾气。   “殿下深夜来此,不知是为何啊?”沈思容站立着与他相对,窗户并未扣紧,有着细细的寒风迎面扑来,萧元启沉下脸去,眯着眸子问道:“问你一事。”   “殿下但说无妨,思容知无不言。”沈思容的声音温润如细雨,透着安定的情绪,让萧元启不由的顿了顿,自己是否想错?   “启禀殿下、娘娘。吴氏与柳氏在门外求见。”写意隔着门高声唤道。   萧元启剑眉收紧又缓缓展开,利落地道:“宣到偏殿去。”   沈思容只觉得这情况很是混乱,见写意的脚步声远去,沈思容穿好衣裳,随意拿起一根珠簪将头发挽起。跟着萧元启一道去了偏殿。   没多久,吴氏在柳氏的搀扶下进了偏殿,揽月殿内的宫人都被遣了出去。   “妹妹身子不好,深夜出来作何?”沈思容坐在萧元启身侧,对着吴晚晴道。   吴晚晴从进殿便是垂着头的,此时抬起来,那脸上满是愤恨,熊熊的火光在她的眼里跳跃,让沈思容怔了怔。   “你害我孩儿,却问我来此做什么?”吴晚晴气息不稳,话语癫狂之极,连卑妾之称都省去了。   “我害你孩儿?”沈思容惊异。   萧元启一直没有出声,见沈思容一副意外的模样,心中更硬上几分。他没有拦着吴晚晴开口,从他拿着那绣品出风音阁时吴晚晴没有什么反应,但是细想想便能知道,必定有异,而他可以绕道从秋菊苑回的崇文殿,想必就算吴晚晴想不明白,柳然也会明白。   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压下这些事情,但是在他知晓沈思容的此举后,却下了决心要撕破她。说他狠心也好,毒辣也罢,他是不会允许自己还有心软之处对着她的。所以,今夜是势在必行。   “你可识得这个?”萧元启将那绣品拿出来,丢到桌面上,目光没有离开过沈思容分毫,今日,他必定将此女看清。   沈思容拿起来,仅看了一眼便点头道:“这是我所绣我自然认得。”   “你确定是你所绣?”萧元启再次问道。   “是。”   “无假他人之手?”   “没有。”   话音刚落,萧元启拍案而起,惊得吴晚晴泪眼清明,惊得柳然低下头去。柳然知道萧元启趁夜去了风音阁便在他后也跑了一遭,才知道萧元启拿了沈思容所送的东西走,她刻意将此事分析给吴晚晴听,并且和小产一事联系,吴晚晴焕然大悟,才和她匆匆赶来。   “好,那我也不算冤枉了你。”   沈思容见这一番查问下似乎又什么事情隐隐作响,她挑眼问道:“冤枉?殿下有话明说便是了。”   “此物里含有麝香,你说还有什么好说?”   萧元启的一句话犹如霹雳,炸得沈思容无力反抗。   她拿起那绣品端详,她根本不知什么麝香,哪里会拿着这个去害人。吴氏闻言,心中大东,颤颤的站起身,指着沈思容,恨意昭然。   “这东西是柳氏送来给我的。”   沈思容很快恢复了神色,她如常的淡定和萧元启的狠戾形成强烈的冲突。   萧元启看向柳然,柳然忙摇头,一副惊骇之样,她脚下一软,瘫跪下去,那胆小惊悚的模样分明不是胆大之人。   “这,是卑妾送来的,可是卑妾,绝对未曾动过手脚,而且,东宫事务后来都移交到了太子妃手上,就算是卑妾要做手脚,也没有这个能力啊。”   便说着,柳然暗自啼哭起来,可怜之态让人心酸。   “哼,殿下这是不信我麼?”沈思容依旧清冷的神情,她不觉得此时和柳然一般弱态尽显就能博得萧元启的信任。   “来人。”萧元启随着沈思容的话,心中竟然摇摆不定,他厉声喝道,守在不远处的汪广荣小跑进来。   “殿下。”   “传我令,太子妃娘娘身体抱恙,在揽月殿中休养,未经吾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萧元启说完后,沈思容冷笑一笑便被过身去。   “殿下你就这样放过她,她往后害人之心哪里会灭。”吴晚晴自然不会想着仅仅禁足就了段此事。   沉思一刻,萧元启脑中浮现出自己母妃流血产子之象,恨心腾空而起,立马召来两个贴身内侍:“太子妃好妒,行为不端,杖责一十。秘密执行,不得外传。”太子妃可不是随意能打的,可是萧元启除了此法子也没有办法了,此事是他所为,却要不留痕迹,既然宁太医道出了此事,那她只能是承罪之人。自己也是为了报复她的善良伪装,更是为了气恼自己的轻信。   杖责?   沈思容万万没想到,萧元启狠心到这般,不仅不信她,还要当着众人打她一打。沈思容跟着那侍卫出了偏殿,没有看萧元启一眼。   吴晚晴和柳然对视一眼,皆是去了心中一口气,神态尽然欢愉起来。   萧元启皱眉道:“此事出了这个门,断无理由让外人知道。不然,我决不轻饶。还有……”   萧元启走近吴晚晴,眸光厉厉:“经过太医核证,你失子是因情绪波动胎象不稳所致,与这绣品无关,这绣品的麝香分量害不到你的胎儿。太子妃今日我已经罚过了,但这只是吾容不得这后宫害人之举。你们,也慎记。”   他这一番警告明上是为了维护东宫的颜面,实际上也是在告诉她们,不管今日沈思容如何受罚,过了今日,她们都不能再提。   “是。”柳然急于离开,应得干脆。   “……是。”吴晚晴虽有不甘,但是太子此话里分明有怪她保护皇嗣不利,她也不敢再纠缠下去。   第三十二章 挨打   等到吴氏和柳氏二人都离开,萧元启才到了揽月殿的后院中,院里除了沈思容只有一名内监,院口站着汪广荣,打的人不是东宫的侍妾,而是堂堂太子妃,内监是不敢下手,而汪广荣的心里是舍不得下手,他只觉得太子妃并不是那般毒辣的人。   所以一直等到萧元启来,沈思容也没有受刑。   萧元启走进去,一眼便看见沈思容清冷的侧脸,沈思容知道是他来了,却没有搭理他的动作。   “你倒是淡漠不变,即使是做错了事,要受罚。”萧元启嘴角扯出一个弯,却不带笑意的说着。   沈思容干脆背过身去,院子中央有一颗榕树,沈思容倚在上面:“殿下不必多说,要罚便罚吧。”   不是不想为自己辩解,而是知道他已然不信,多说无益。想着自己还以为她已经得到了他的信任,哪怕只有一点,也够了。   她几乎都忘记了,忘记了他是那个乖张狠戾的太子,忘记了那一夜在凤鸣宫不过是一场梦,忘记了他是注定无情的帝王身。   所以今晚的事情,她不再解释,即使还有余地,即使可以拖住时间让他去查证,即使可以以太子妃的身份相对。她都放弃。   “娘娘,请趴下。”那内监小心翼翼的说道,顺手指了指刚刚放好的长凳。萧元启看了一眼内监,示意他继续。   “不必了,不过是杖责,我站着。”沈思容背过身去,面对着那粗大的榕树树干,微闭上眼。   “啪。”   一杖。   沈思容臀部突然一痛,那撞击力量似乎要将她的拍碎。沈思容咬紧牙,等着初始的疼痛消去。   这一杖内监未曾使出全力,萧元启睥了内监一眼,内监心神皆慌,手上握着的长杖紧了紧。   “啪。”   第二杖。   原本穿着的外衣已经被打破了口子,沈思容上身下意识的往前躲去,紧紧贴在了榕树树干上,双手要扶着树干才能支撑着不倒下。先前未消的疼楚被新的一波疼痛加深起来,一阵麻痹的颤抖在身后蔓延开。   ……   “啪”   第五杖。   “嗯啊……”   浅浅的呻吟声从沈思容的唇间溢出,原本紧咬的双唇破开,贝齿在唇下留过深深的痕迹,一道裂口在红唇间赫然划开。   手指紧紧掐在树干上,指尖的顿痛感远远不及腿间的裂痛。   勾股之间,血红色透过了雪白的外衣,猩红的血液隐隐在衣下流动着,划过双股,划过腿间。   闭上的双眸上,轻颤的睫毛如同抖动翅膀的蝴蝶双翼,那双翼上还有着淡淡的湿润。揪着心,不让自己掉一滴眼泪。   沈思容是痛,可是痛不过心。   她只觉得这痛,她要记着,一直都记着,她无法忘记,也不想忘记。这就是动情的后果,这是自己该受的。   身后之人,就是如此冷心冷性的,就是如此无情的。   就让这痛伴着她忘却前情。今日过后,她不会再留下一分情给他。   ……   “啪嗒。”   眼见太子已经走出了院子,内监收下手中的力道,只留下轻力。   第九杖。   沈思容已经不觉得痛了,她唯一的执念就是站稳了,不能倒下。不能……   整整十杖过去,沈思容硬撑着熬完了刑。那内监丢下长杖上前来欲扶她。在这宫里,能够受下这样的杖责十下却没有晕过去的妃嫔,少之又少。   使力睁开了眼,又无力的闭上了。他,走了……   脑中有了这个答案,沈思容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出了院子,寒香便再门口等着,看着沈思容靠在内监身上,脸色发白,腿尽然是半拖着的。   错身一看,一路走过,路上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斑斑。   寒香心尖一酸,上前抱住沈思容,沈思容冲她轻笑,便安稳的靠在她的肩上晕了过去。寒香一把推开内监,内监往后猛退沈思容,背着她便往寝殿走去。   那内监还无暇错愕寒香的力道为何如此之大,就被从一旁树荫下踏步出来的萧元启又惊了一回。   他忙跪下,萧元启却没有理他,而是对着太子妃离开的路看着。直到揽月殿的门开了又关。   揽月殿已经忙做一团,沈思容挨打,自然不能让殿内的人都知晓,寒香背着沈思容避过了殿内的诸人,直直进了寝屋。   写意从沈思容出去就一直候着她回来,现在好不容易见她回来,却是昏迷在寒香的背上,差一点就惊叫出来。   寒香低喝一声:“你想所有人都来看娘娘笑话吗?”   写意忙噤声,眼见着寒香将沈思容反扑着放入床榻上。沈思容身上的衣裳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血迹也甚是骇人。   “这……”写意心疼的嚼着泪问道。   寒香心中也是沉重不堪,她摇了摇头:“别问了,此事连奶娘也不要告诉,直说太子发怒将娘娘禁足,切记不要让任何人来探视。”   写意知道事关重大,认真的点了点头。从柜中拿出金疮药,上前来解沈思容的衣裳。   “等等。”   刚打来水的寒香一看,沈思容的衣裳已经褪到了大腿间,那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淤色,还能看见被打翻开来的皮肉。   寒香低下眼,将水盆放在床榻侧面,吩咐写意一番便出去了。   守在门口的寒香,第一次因为屋里的人而纠结了心思。   写意给沈思容上好了药,出来倒水。寒香往里看了一眼,沈思容已经昏睡过去了,写意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她和寒香一起坐在了石阶上。   “小姐真的好辛苦呢。”写意说的是“小姐”。在她心里,这个娘娘对沈思容来说除了是负担,什么都不是。   “她从来没有想过嫁入天家,不管多难,她一直都是那么淡漠的性子,可是对人却是极好的。可是殿下却一直不喜欢小姐。”写意喃喃道。   “你,是被娘娘救下的?”寒香问道。   写意应了声,丝毫不避讳:“是娘娘在街上救下我的。”   “对了,小姐究竟为什么会挨打?寒香姐姐,你告诉我啊,你知道是的吧。”写意没有继续说下去,下意识的不想说出璃王的存在,这是对娘娘好的吧。   寒香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进了屋,写意想问的东西依旧是个谜,她也跟着进了屋。   第三十三章 伤身还是伤心   屋内暖炉已经暗淡下去了,床榻边扔着沈思容那染血的衣裳,沈思容的上身盖着锦被,下身因为包着药粉,只能用轻柔的绸缎搭着。她的额尖还在冒着冷汗,脸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晕。   寒香上前一探,果真,沈思容发热起来了,她忙让写意去厨房煮退热药,自己则是拎着冷毛巾在她脸上擦拭着。   沈思容的脸颊轻轻的动着,感受到一丝凉爽,她紧紧压着寒香的手掌。寒香手心一热,整个人都愣住了。试了几次却都不能抽出手里,也只好不动了。   过了良久,寒香的手掌一湿,果真,抬眼一看,沈思容那紧闭的双睫下抖动出一粒粒的晶莹。顺着她的侧脸往下滚动,她干枯的唇角轻启开,似语还休,吐不出一个字句,只好又无力的闭上。   寒香顺势从她的脸下抽出了手,被压得发麻的手掌上还是湿的。   写意回来后,寒香将沈思容扶起,靠在自己胸前,写意用汤匙撬开沈思容紧闭的唇,汤药喂进去一勺,却吐出了一大半。写意拿起手帕在她身前擦拭着,眼眶因为着急和忧心发红起来。   “去派人请太医吧。”写意带着哭腔说道。   寒香也很担心沈思容,可是她理智却还在,既然太子不想此时泄露出去,太医是万万不能传的,寒香结果写意手中的药碗,一手托着沈思容的后背,一手将药往沈思容嘴里灌去。写意见她动作鲁莽,正要阻止,却奇怪的看见沈思容已经将那一碗药喝光了。   顾不得讶异,写意忙趁势断了一杯水给寒香。寒香依照先前的样子继续喂了下去。写意哭中带笑的抹了抹眼角,扶着沈思容躺下。   站起身的寒香,却是满面冷汗,写意一慌,忙打发她回房去歇着了。寒香执意留下来,写意也别无他法。一晚上两人便交替着给沈思容擦拭额头降温。到了半夜,药性起来,沈思容才发了大汗,全身都是汗淋淋的。   写意解开沈思容的衣裳换衣之时,寒香垂眸退了出去。   连着三日,沈思容才缓过精神来,而她刚刚一醒来,太子便派了人过来了。汪广荣带着一些补品和首饰进来,沈思容隔着一道屏风看着外边的身影,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奶娘和汪广荣相敷衍了几句,便冷眼送客了。   汪广荣一走,沈思容的心头上一紧又一松。始终是不能如此坦然么?股沟之间疼痛依旧,她就是要让自己记住,记住今日之痛。   萧元启。   都道是帝王冷情冷心,他却给了她一丝希冀,直到那十杖在她身上落下,她才是真的明白了,无情最是帝王家。   “娘娘,你为何不解释,为何不说那是柳氏送来的。”寒香见内屋没有他人了,才问出埋在心头几日之事。   沈思容不打算瞒她,第一是因为寒香已经是她所信之人了。第二是因为自己心中还有一番打算,寒香既然是萧元启那儿的人,那么她的解释也必然比自己空口所说要让那人听得进去些。   “怎么没说?可是无人信我罢了。”沈思容眸光黯淡,柳眉吊稍处沉下去。此话更是带着稍许的哀伤调调。   寒香知道沈思容的心思,却不反感,不管如何,此时她也是知道的,而且若是沈思容失势,对她也没有好处。   “娘娘可曾想过时日之差?”   “时日之差?”   寒香的提示让沈思容明白了几分,想来,柳氏送那布料和丝线来揽月殿时她还没能掌管东宫事务。   所以,这便是一个契机。   不过沈思容并不心安,由这事看来,柳然不是个泛泛之辈,她的心机之深沉不容小觑。那这个漏子,她想必也有安排吧。   “罢了,谁知她可还有没有下一步呢。按说她根本不知道我会送什么到风音阁去,所以,她的目标肯定不是吴晚晴。”   “那,难道……”寒香大骇。   沈思容轻咳了两声,手紧拽着被褥:“是的,她那计谋是要针对我的,不然怎么可能只是麝香,该是在吴晚晴的药里动手脚才是吧。”   屋内随着话题的沉重而安静着,沈思容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她终究是不敢再往下想了,寒香听完她的一番话,在殿内一番查看,将柳氏送来的东西,和沈思容之前所绣的绣品全都找了出来。抱住就要往走去。   “等等,你这是做什么。”寒香此举让沈思容起了笑意,嘴角抽了抽,开口道。   “当然是去扔了呀,不然还留着?那柳氏没安好心,就是怕娘娘你有身孕,越是这般,这东西更是不能留下了。”   身孕?沈思容从未想过会和萧元启有孩子,即使是那一夜,她也没有想过。朝中的事情她不甚明白,但也是知道他现在的处境的。以王家为首的那些老臣仗着对皇上有过功劳,对萧元启一向是那般态度,政见上也很少合意。   所以皇长子现在还不是时候出来,也正是因为这样,萧元启现下不能要孩子,更不知道要谁的孩子。吴晚晴柳然之流怕只将孩子作为武器,而她,在萧元启眼里不过是一个同谋而已,若生了孩子,也只是多了一个谈判的筹码,给自己留了一个掣肘。   “不了,就留下吧,也省得我再演一出吴氏这样的戏了。”   三天的功夫,已经足够沈思容分析局势了,她能够猜到萧元启做了什么,同时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扔了。”门还未被推开,一道醇厚的男音边吩咐道。闻声看向门口的沈思容一怔,他怎么会来?   寒香见萧元启进来,便抱着东西退下了。   寝殿之中,除了他二人便没有别人了。   “你,伤可还好?”鲜少出言关怀他人,这话被萧元启说得硬气十足。沈思容僵了一僵过后,便收敛起表情,拢了拢袖口和衣襟。人在床上,却生生磕了一头,行了大礼。   “有劳殿下关心。”语气生硬而冰冷,好似沈思容此时的眼眸。   第三十四章 真相大白   从不曾想,他们也会这般无言以对,纵使是最初,起码也有相求来维系,可是到了今时今日,沈思容却连所求都淡漠了。   她求一个正名,求一个公道。却把自己囚进了深宫,也将自己生生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   “你当真与此事无干?”萧元启低声问道。   沈思容讪笑一声,他现在问又有什么意义?是以此来彰显他太子的仁德吗?打已经打了,罪名她也背上了。   “多说无益。”   生硬的回话,让萧元启好似吃了一粒石子儿,卡在喉头间上不去下不来。早先他听闻沈思容伤了身,大病一场,定下心不来看她,却还是来了。不容人通报就进了殿,正巧,听见了她与寒香之言。   他不可谓说是不怀疑的,怎么这么巧她偏生只跟寒香说?因为寒香是自己的人吗?还是她真的就是无辜的。   萧元启打量着病态的沈思容,那垂下的发丝绕在肩上,床边的案上还放着未喝完的姜茶汁。他暗暗的便信了几分。   都道是太子殿下狠戾智绝,他却看不清眼前这女子的心思。   “传太医。”   萧元启沉声的说道。他便是要试探就试探到底,他告诉自己,若是这次,沈思容当真没有骗他,那他往后便以太子之尊信她。   沈思容不知他又要干什么,大病后的身子是在经不起闹腾,她看了一眼背身过去的萧元启,上身一阵不支,靠躺在了床榻上。   此次过来的依旧是宁太医,经过吴氏那一折,萧元启自然是要将此事拦在众人心里,所以不便外传。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你上前去,给太子妃好好的探一探脉,事无巨细,一一道来。”萧元启不耐地甩袖免礼他的礼。   宁太医闻言,走近床榻,微微向沈思容一鞠躬,便探上了沈思容的手腕。   殿内安静得连外殿的宫女说话声都似乎能听得分明,不一会儿,宁太医撤下手来,拱手一拜:“回殿下,娘娘体寒气虚,又受了伤,所以才一直发热不止,已经拖了几日了,待微臣回去开几服药多调养些时日便无大碍。”   “就这些?”萧元启直言问道。他没有从宁太医口中听见想听的东西,难道说,他又错信了她一次?   想到此处,萧元启怒意又起,盯着沈思容的目光像利剑扫过。   “这……”宁太医犹豫不已,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寒香。   “但说无妨。”   萧元启知他是顾忌,便安了他的心。   “娘娘体内有少许的麝香,这麝香暂时不会对娘娘贵体有害,只是会让娘娘不能受孕。”宁太医说着,汗珠都直往下掉,短短的时日,他方知这宫内比那硝烟的战场还要血腥。无论是上者,还是后妃。   又是麝香,果真是麝香。   萧元启此刻周身硬气勃然而发,他走到沈思容眼前,沈思容却偏过头去,不想看他。   之前要说是伤了心,在明明白白知晓真相的这一刻,她的心才是真伤了。听见他要唤太医,以为是怜悯之心,又或者是对之前杖责一事有所愧疚。再听着,她方明白,不过又是一次试探。   “我,冤枉你了……”   对于萧元启来说,能说出这话来,已经很是难得了,可是这话对于沈思容而言不过是一句如同浮云的话,并无实质。至少,此刻,不足以她再心折。   “你,好生休息吧。我晚些再来看你。”   沈思容很大胆的藐视他的威仪,不答他一字。萧元启虽不悦,但因为理亏,也没有加以怪责。   “娘娘。”   寒香在萧元启走后便要扶她躺下,沈思容出乎意料的反握住寒香的手:“你刚刚是在为我生气吗?”   “娘娘……”寒香皱起了眉。   沈思容往寒香肩上靠了靠,身下人明显一怔。她无力的闭上眼。她若是没有看错,寒香刚刚在听太医说完话时,眼中有血色流过。   萧元启一走,沈思容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靠在寒香的肩上,说着说着话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随宁太医一同出殿的萧元启,心中不觉黯然。他对于部下和朝廷官员尚能相信并委以重任,可是对沈思容又为何如此严苛。她并无什么背景,也坦言过会站在他这边。那为什么每每遇到沈思容的事情,自己就总是难以控制心绪,哪里还有一分那个明主的样子。   既然确定了事出于秋菊苑,萧元启也不会随意放过柳然,柳然的父亲是守边的将领,祖上还有些功勋。重要的是现在边境不宜动,他必须好自斟酌。   到了秋菊苑,柳然还是一副温婉的模样,她绝口不提吴氏和沈思容的事情,面对萧元启打探的目光也是忽略不计。   “那绣品的事情,我已经查清了。”萧元启眸光粼粼,直盯着柳然不放。   “呵呵,那便好了。”   柳然说得好像是旁人的事情,但越是这般,越让萧元启对她多生了一个心眼:“我念你祖上为我昌黎国效力不少,一再忍你,你若是再做出这些小动作,就不要怪我狠绝。”   “殿下……卑妾……”柳然一副委屈的模样让人心生不忍。   萧元启哪里容她狡辩:“你不必解释,此事我查的很清楚了。我告诉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卑妾岂敢。此事卑妾确实是不知情啊。”柳然眼睫颤抖着,害怕的缩着肩胛。   “哼,你倒是敢瞒我?太医已经证实了,太子妃体内也有麝香。你还敢狡辩。”毫不吝惜的将柳然甩开,萧元启强硬气势全然迸发。   “卑妾,卑妾只是一时糊涂啊……”自知逃不过去,柳然摄于萧元启的怒火,只好说道是一时糊涂,随即她便嘤嘤地哭了起来。   “够了。”萧元启拍案而起。   “你好自为之,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   一个内监端着一碗汤药进来,看样子已经在门外守候多时了。看着那碗里黑糊糊的汤汁,柳然心惊胆颤的望向萧元启,身下不住的往屋角挪动,像是要躲开什么。萧元启冷哼一声,她便不敢再动,但亦不敢伸手去接那药碗,更不敢问这是什么。   “喝。”   柳然被灌下那一碗药后,腹中即可绞痛起来,她嚼着泪求道:“殿下,卑妾知错了……啊……”   厉声一叫,柳然爬着上前拉住萧元启的衣摆,萧元启毫不怜惜的踹开她来:“这药是断你生育的。你既然如此心狠,那便自己尝尝这滋味吧。”   说罢,萧元启便大步离开了秋菊苑,只留下身后在地上作痛打滚,眼中带恨的柳然。   事情未过几日,太子妃的禁足便取消了,太子殿下还几番赐下东西,并且每日必然要到揽月殿去。   这消息一传出来,宫中人皆是哗然,都道是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情根深种,实在忍不下心来罚她。而妒忌一说,也演变成了另外的版本。   吴氏小产一事被消隐得干干净净。至此,宫中原本猜测风向的人更加坚定的站在了太子妃一边。   吴晚晴在沈思容解了足禁后派人前来探望几次,不知是为了示好或是探听虚实。柳然却再未进过揽月殿一步。   第三十五章 伤不起   等到沈思容的身子慢慢好起来的时候,才知道那个叫做若兰的新人就快要进宫了。想想,原来一个月也是过得这般的快,想想,她原来已经这么久没有出过揽月殿了,想想,她原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个人了。   “娘娘?”在向沈思容禀报事宜的奶娘见她走神,轻声唤道。   “啊?”沈思容抱歉的浅笑,示意奶娘继续说下去。   奶娘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册子放到沈思容面前:“娘娘,这关于进位分的事情还得太子殿下过目后才能定,除此之外,再就是宫室的安排了。是安排在与太子所居的崇文殿相近,还是放在秋菊苑那边去?”   耳边是奶娘条例清晰的话语,沈思容却实在提不起几分精神,眉尾已经暗暗作痛了,沈思容略微抬起手来,止住奶娘的话:“关于位分,我早就和太子说过了,不过具体的也要他拿定。至于宫室,就去问太子吧,他喜,便近些,不喜,便不近。”   一股脑将事情全部推给了萧元启,沈思容不是出于生气,而是没了心,也就不必再尽心了。她想通了,只要她没有错处,坐稳了这个位置,总有一天,她的娘亲能够恢复名分,最恶也不过是一个等字,等到她死。   “那位分具体要怎么定呢?而且这些小事都去问太子,也不大好吧。”奶娘办事是日益谨慎起来,这倒是件好事,不过现在的沈思容就受不住了。   “奶娘,你就看着办吧。时辰不早了,我累了。”   沈思容的脸色的确不大好看,奶娘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想起沈思容大病初愈。说起沈思容的伤,奶娘就来气,好几日见不到她,知道被太子禁了足也没当一回事,却不想再见时,才知道沈思容出了这档子事情。   心疼还是占着上风,奶娘退了下去。   她琢磨着宫室自然是越偏越好,也就不再犹豫了,当即吩咐宫人收拾了秋菊苑旁的暮春居准备拨给即将进宫的若兰。   而位分的事情也只好她去崇文殿走一遭了。   算算时候,太子应该还未就寝,不想此事总是拖着,奶娘卷着夜色崇文殿走去,刚刚进崇文殿,就和出来的寒香撞个正着。   “你怎么会来这里?”奶娘上下打量着寒香,见她脸上并无慌张,衣衫也是齐整的,才放下几成心来。   寒香没有丝毫的尴尬,直言道:“殿下唤我来拿东西给娘娘。”   一边说着,寒香就从袖中那出一个瓷瓶,不等奶娘问话,寒香便说着:“这是血气丸,正是深冬,娘娘一向怕寒,殿下便让人寻了这个来。”   奶娘这才完全放心下来,门口的内监出来宣她,她和寒香对视一眼就进去了。   “殿下,人带来了。”   内监看萧元启没有特别的吩咐,就大敞着殿门守在门口。   “见过殿下。”奶娘态度较为疏离,萧元启的笔触停了停,终于是落下了。   “奶娘无需多礼,可是揽月殿出来事?”萧元启低着眉眼问道。   “揽月殿无事,奴婢是来询殿下的,这五日后的新人该给个什么位分,其余两位又该加什么位分?”   萧元启眉心皱起,形成两道浅淡的沟壑:“此事我早已经交代过了太子妃,现如今又何须来问我?”   不理会萧元启的不悦,奶娘心想着我自己都不高兴着,何必顾着你的高兴。奶娘略带着冷意的回道:“娘娘已经将东宫之事交由奴婢代理了,此事奴婢也曾问过娘娘,可是娘娘说,此乃殿下之事,当由殿下决定。时间很紧,所以奴婢才深夜来叨扰殿下,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她当真这么说的?”萧元启心知奶娘所说必定不尽是实,但还是问了一句。   “是。”奶娘话说得很是圆满,可是不满之情满怀着,她是看着沈思容长大的,纵然她心思再深沉,她也是明白的。那孩子不经意之间已经对太子殿下动了心,也正是因为动了心却也因为此次的事情伤得更深。   宫中没有几个人知道内情,可是写意已经完完本本的说与她听了,若是未曾寒心,她是不会冷淡到此地步的,甚至将自己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为母正名)都放在其后了。   她们都只知沈思容之难、之怨、之痛。可萧元启心里也何尝好受?他在知道沈思容可能一直都是在他面前伪装之时,心中是莫名的难耐。那十杖是他一时冲动之举,但那每一下也打得他心中郁闷。   知道自己误解了她,萧元启已经做出了歉意,也赏赐了不少,可她却还是那副样子。要知道以太子之姿去给她低头是天大的荣耀。   “你下去吧。位分一事我拟定后会派人送报与你。”萧元启沉声落地,若有实质垂下,击打着这安静的大殿。   “是,奴婢告退。”   萧元启在案前继续执笔写着什么,心中却不平静。她此番是想要造反吗?还是她以为之前对她的信任和宠爱能够让她如此放肆。   好,既然你不要这宠爱,那我就分给别人。既然你不要这君子之交的信任,那我往后便不再给你空下一丝余地。既然你选择了不在乎,那你日后就莫要后悔。   萧元启越想着,胸中的郁闷之气就越难以纾解,只能让它如同钝口的刀锋一般的磨人,难受却够不上疼。   萧元启闭上暗眸,想着方才寒香所说的。   “娘娘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太医说伤了根本,还要调理一段时日。”   “娘娘她……她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心念及殿下了。”   “奴婢看得真切,娘娘此次,是真的被伤了心了。”   “殿下,恕我直言一句,若是您本就无心,那便放了娘娘吧。”   手下重重一拍,沾满了墨汁的笔头落在案上,溅起了星点的黑墨,那黑墨散得毫无章法,落在萧元启案上的纸上。   细细一看,那是刚刚勾勒出的一副园中景色,而仔细看去,那分明就是沈府的晓园。萧元启看着那墨汁被宣纸吸了进去,那画也被晕在了这凌乱的墨迹中。   第三十六章 新发现   原本为太子殿下纳妾并不需要什么排场,可是这次那个若兰倒是特殊了一次。她的身份不低,在淑妃的一道道安排下,进宫算得上是风光了。   沈思容本不想出来凑这个热闹,但是萧元启派人来说要当着她的面来宣布位分,她也只好来了。   东宫和平日并无两样,只是在从飞霞殿去往暮春居的路上摆上了许多的精致盆栽,这是今日的必经之路。   冬日的鲜花显得那么可贵。这是淑妃亲自打点的,说是接近岁末了,宫里进了新人也不能马虎,红火些才好。   这话传开来,知情的说是淑妃和这新进的女子是有关联的,不知情的说是淑妃有母仪天下之范。   沈思容站在萧元启身后,他穿的也只是日常的朝服,并不是他们大婚那日的喜服,可一旁内监手中拿着的系着红花的勾杆让沈思容觉得刺目。   冷下来的心,还是会微微的扯着。   等到若兰被接进了宫,众人早就在飞霞殿候着了。萧元启大手一挥,便见汪广荣将拟好的名册拿了出来,众人皆进了位分,若兰被封为兰昭训,柳然是封了良媛,吴晚晴是吴良娣。   “恭喜兰昭训了。”   柳然上前去率先道喜,吴晚晴只是漠然的偏开头。早先就因为这个女人耿耿于怀,还失了孩子,哪里会有好脸色给她。   “往后还要姐姐们多加照拂,若兰惶恐了。”若兰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位分比柳然和吴晚晴高了半级而态度傲慢,相反,很是温驯的模样。柳然见若兰应该也是个容易掌控的人,便放下心来。   吴晚晴见她对柳然的温驯模样,不屑之情溢于言表,沈思容站在一旁,好似更像是个旁观者,她将三人之间的暗涌看得分明,却只字不提。眸光立在门外不远处的一盆花上,似乎连抬眼都是在浪费气力。那花瓣细腻如同杏花一般,很美。   身边是什么动静她根本不想理,眼见着那花因为寒风掠过而掉下几片翅膀,她柔着笑了笑。   “娘娘?”寒香在后面轻声叫着,提醒沈思容现在轮到她说话了。   沈思容回神后,只是淡淡一句:“往后好好伺候太子殿下,不要使些歪心思就好。”   念着那一晚在凤鸣宫里那柔媚动情的沈思容,再看看眼前这冷静淡然的沈思容,萧元启如同挨了一棍。   她确实像寒香所说的,不在在乎了。   萧元启冷意转眼便消,双眸带着些妖魅的神色,只一眼,若兰便含羞低下头,萧元启扔下一众人,打横抱起若兰就走。   若兰一小声惊呼,更是让一向冷清的萧元启笑得开颜。他平日也是笑的,可是那疏离和威严却是不减一分,此刻的笑满是宠爱。不仅仅是呆愣住的吴晚晴,收敛笑意的柳然,和别开眼去的沈思容,就连一直伴着萧元启长大的汪公公也是大骇。   至此,一连十日,萧元启都留宿在暮春居,并且赏赐不断。最特别的一点,莫过于萧元启下的一道令了。   “兰昭训温婉可人,得体端庄,特赦其免服三味汤。”   三味汤就是避孕的药物,这一令下生生的甩了沈思容一巴掌,之前所说的太子妃复宠的留言急转直下。   “娘娘?”沈思容停住脚,看了看凤鸣宫的大门。她这十日一直心神不宁,方才出来走走却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娘娘,这里人烟稀少,奴婢害怕,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就不好了。”写意一直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不知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还是它意。   “怕什么?我不过是在宫里转转,这要是在外边,你这胆子不得吓破了?”沈思容随口跟写意搭着话。手却没闲着,抬起玉指扶上那门上的扣环,叹了口气又放下。   “你在此处等等我,我进去看看。”凤鸣宫并无守卫,沈思容想着既然来了,不妨进去看看,她知道自己所念不过是因为这一夜,在哪里开始,就该在哪里结束。   “娘娘,不可啊,奴婢还是陪着你吧。”写意拉着沈思容的衣袖跟上。   走进了凤鸣宫,那天色陡然间就又暗下几分了,那腊梅的香气如初,只是花瓣落下了不少,想来是腊梅的花期快过了。她低眉转目之时,眼尾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一个黑影,那黑影一晃便看不见了。   奇怪了,凤鸣宫内怎么会有人?   “是谁?”   沈思容提声问道。   写意压根没有看见有人,见沈思容在问话,双唇一抿道:“娘娘,哪里有人?”   正当沈思容以为自己是多心了的时候,一旁的树丛又是一阵唏嘘声传来。   “出来。”   要说没有惊慌之情是不可能的,见写意被自己的一喝吓住,沈思容蹙起双眉往树丛的方向走去。   沈思容拨开身前的写意,往刚刚发出声响的树丛中看去,那地上的兰草轻轻颤动着,好似有人刚刚走过。   “娘娘,你这是……”写意见沈思容举止奇怪,想要阻止,沈思容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在这宫里的荒角,她又如何不怕?只是那黑影着实来得奇怪,怕是是敌非友。   沈思容犹豫几分,转念一想,若是要害自己断断不用等到现在了,刚刚她进凤鸣宫的时候就能够下手了。莫非自己是被谁盯上了?   此念一出,沈思容就停不住了,她顾不得许多,快步上前拨开眼前密茂的树丛,其后空空如也,哪里有一人?   “娘娘,你可吓死奴婢了。”写意跟上来一看,什么都没有,心才放下来。   “不对呀。”沈思容还是不安。   写意轻摇了摇头说道:“娘娘近来心神不定的,怕是一时幻觉吧。”   就在沈思容自己都要相信的时候,地上有一样东西入了她的眼,她装作无意的将手帕扔下,再弯腰拾起来,攥在手心里,手帕里多了一样磨手的东西。   “走吧。”无意让写意看见,沈思容转身边越过了树丛。   第三十七章 抵触and纠缠   回到揽月殿,沈思容急急的回到寝殿,也没发觉宫人的神色有异,将写意等人拦在了外面,独自进去。   沈思容将手中的东西用手帕包好,放到自己的梳妆匣里,一转身,却看见一个月白色的身影背对着她躺在床上。   她心下一惊,幸好他没看见。   萧元启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十日来心里总是有个声音拉着他往这里来,好几次,他都走到了揽月殿门口却没有进来。   这十日里萧元启都歇在暮春居里,可是看着若兰,明明是张美艳娇柔的脸,自己却是丝毫提不起来兴趣。他不是好色之人,但是这情况自他懂得男女之事后救从未发生过。萧元启知道那不平之气在作祟,所以他今日硬着气非要来一趟揽月殿。   听着门口的动静,萧元启翻身上了床榻,背对着门口,这个举动很是幼稚,放在众人眼中,谁能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会有这样的举动?   见她进殿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在房间里,萧元启很想转过头去,偏生忍了下来,直到感觉着身后的人儿定住身形,他才装作毫不经意的回头。   “你怎么会来?”沈思容一开口,便有着几分的冲气。   她无意间连尊称都省了,萧元启不悦的皱起眉头,那常常翘起的嘴角压平了起来,整张俊脸都冷沉下来了。   “哼,本殿下要来,还要你的批准不成?”一来一往的两句话,将萧元启心头的那丝期许变成了怒火重重。   “不敢。”   回过身来的萧元启脸色并不好,眼下甚至是青色的,沈思容的担忧一闪便过,是啊,夜夜笙歌如何能好好休息?   “你冷哼又是何意?”沈思容那轻若吐息的冷意被萧元启捕捉得正巧。   萧元启不知为什么,每次看见她时情绪便会脱离他的掌控,自小引以为傲的淡然处世便会散去。一喜一怒都被她随意勾起,好似自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   “说话啊。”萧元启越想越是焦躁,上前一把掐住沈思容的下巴,沈思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萧元启的骨节磨着自己的下颚,吃痛的沈思容唇间溢出一抹痛呼。   沈思容别过脸去,不再正视他。   “不说话是吧,好,那就永远别说话。”她的沉默逼得萧元启戾气尽出,他重重的稳住她的唇角,四片柔唇紧贴着,却没有所触的温暖,只觉得那唇上贴着硬硬的贝齿,她手上扶上他的肩膀,手肘一顶,往后退去。   萧元启胸口受了一击,却没有放开她,反而更近一步的咬住沈思容的唇,用力的啃噬让红唇上渗出了血色来。   沈思容嘴上吃痛,便干脆不再反抗,闭上眼任凭他在自己的唇上啃咬。   血腥气息在二人的鼻息间充斥着,萧元启被这血气诱得下腹一阵热气,久违的冲动充斥着他的身体。这十日来,他对着若兰没有丝毫的欲\望,现在面对着沈思容,他却有几乎失控的冲动。   嘴唇在沈思容的唇上辗转着,直到那血腥中滴入了几滴咸泪。   萧元启脑中恢复了清明,放开了已经无力挣扎的沈思容,她紧闭着眼,眼中不断往外溢出滴滴晶莹。   “你……哭了……”萧元启见她满脸的痛色,再看她的脸上一团的乱,唇角上星星点点的血点,下巴也是红痕片片,耳下的位置还有因为用力过度出现的青紫暗色。   萧元启胸间窒气涌动着,怒气轻易的便散了,他怜惜的伸手在沈思容眼下略过,轻柔的抱住她:“我……不该伤你的。”   这一句一说出来,沈思容已经干涸的眼眶又湿润起来。   近日的委屈瓦解开来,那些怨气被通通哭了出来,萧元启从未哄过女子,眼下见沈思容这副失控的模样,他手足无措的紧了紧手臂。   “思容?”   靠在身上的人儿呼吸平稳下来,萧元启拍了拍她的肩胛,叫了一声,却没有见她有反应。   一把拉开,沈思容已经沉沉睡过去了,萧元启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褥才出了殿。   等到关门的声音落下尾声,沈思容缓缓睁开了眼,眼中清明一片,断断不是刚醒之人的模样。   她装睡不是怕萧元启继续和她为难,而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压制下来的心绪。挨了打心里却还是不能那么狠心,一向自诩为冷清之人,却没想到一旦动了心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方才心头有气,那是因为见萧元启的憔悴之色,心中联想颇多。而后带了泪是因为自己心尖上酸楚不受控制。   又重重闭上眼,沈思容脑中情牵思乱……   宫中的风向一直是在变化着的,连日以来,萧元启虽说还是在暮春居里过夜,但是白日每每会到沈思容这里来小坐片刻。之前对揽月殿疏远的宫人们又见着风向回笼了些。   “娘娘,该用晚膳了。”寒香前来唤着沈思容去前殿。却没想到刚刚在桌前一坐定便见奶娘喜色颜开的进来。   “太子殿下往揽月殿来了。”奶娘帮着宫女将桌案布置好,吩咐人多加一副碗筷来。   “他来了又如何?”   奶娘前些日子对萧元启实在提不上嘴,今日倒是反常,沈思容猜到她还是想让自己去谋宠,不以为然的拿起碗就吃了起来。   萧元启进殿的时候,沈思容刚刚盛了一碗当归鸡汤。沈思容神色自若的舀起一勺放在嘴边轻吹着。张开双唇,沈思容往嘴里送去。还来不及沾上唇,就连着碗一块儿被萧元启夺开了。   “你这里的汤倒是比宫里的好喝些。”萧元启说着,写意却急急跪下:“殿下恕罪。”沈思容知道写意是诚惶诚恐的怕萧元启话里有别的意味。   萧元启基本上是无视写意的,沈思容见他饶有兴趣的吃着,也就干脆下了桌。沈思容一出去,萧元启就摔了桌上的碗碟。脑中理智淡去,眸光凌厉。好你个沈思容,这些日子不过是因为几分愧疚才宽待与她,她倒还摆起了架子,挂上了脸色。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那她就这般熬着吧。   第三十八章 祭天(上)   沈思容打定主意要躲着萧元启,却成了多此一举,从那日萧元启拂袖离开后,就不曾再来过。   揽月殿的起伏无常,让众人不敢太过亲近却也不敢太过疏离。这般不远不近的距离倒是沈思容最为满意的。   得了空,沈思容将那日在凤鸣宫中拾到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日不曾细看,那细碎的几枚颗粒竟然是米饭。   沈思容收敛心神,这凤鸣宫按说依旧好些年不曾有人居住了,怎么会出现米饭呢?看这米饭的色泽,应该是近日的事情了,这便更奇怪了。   万寿节当晚,沈思容和萧元启在那里住了一夜后,便有宫人细细打扫过了,那树丛虽说是杂乱,但是也断不会忽略不计的。而且,不论是他们还是宫人也不会在凤鸣宫的前殿里吃东西。   对着光放下手中几粒亮白的晶莹,沈思容想着凤鸣宫的事情,犹豫着要不要跟萧元启说说,毕竟,凤鸣宫是他所在乎的地方。   “娘娘,兰昭训来了。”   不等着沈思容理出头绪,寒梅便进了帮她梳妆了。要说这若兰倒也守规矩,每日必然会来揽月殿早省,不过沈思容对她依旧无从好感。若兰也毫不在意,在她看来,太子的宠爱才是最真实的,哪怕这宠爱只是表面的。   这样一来,她们两人反倒保持着很好的距离。   暮春居的人气渐渐高过了揽月殿,连淑妃都几番派人来问候,而派来的也不是平平之辈,是紫澜宫里最大的红人,离歌姑姑。   离歌这日又送了东西去暮春居,回到了紫澜宫,淑妃正坐在亭中歇着,桌面上摆放着几样小点,淑妃伸出吐着红蔻的玉指拈起一块来,也不送到嘴边,而是使着劲儿捏碎开来,任其落下水中去,水中的锦鲤纷纷靠近来,逗得淑妃一笑。   实在是憋不住了,离歌回了信儿便试探的问淑妃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斗胆想问个明白。”   淑妃猜到离歌是想问什么,她眸中精光一闪,淡淡的说着:“暮春居的事情你不用管,我就是想看看东宫里能斗成什么样子。”   离歌会意的点了点头,过了半响,见淑妃面前的茶盏空了,才弯着身子倒满。   “今日去了那边有什么动静?”淑妃问道。   “奴婢去的时候兰昭训刚刚从太子妃那里回去,似乎脸色不大好,娘娘可是有什么打算吗?”离歌垂下眼眸,柔声问道。   淑妃刚刚张开红唇,又合上了,沉思片刻才回道:“不必管了,本宫只是给东宫一把推力而已,本宫让你多去暮春居,只是想挑起沈思容的恨心,只要有了矛盾,那必是两者相斗,不管谁胜谁负,对姝儿都是好事。”   淑妃并非是不相信离歌,相反就是太过相信,让她有些心神不稳了。刚刚差点儿就脱口而出的话,却还是压了下来,这让一道谋就烂在她的肚子里吧。   “奴婢明白了。”   离歌退下后,淑妃才闭上了眼睛,看来,计划很顺利,可以提前了,只等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便来了。   年关将至,昌黎国上下都是一番热闹,按照宫内的规矩,在除夕夜前,后宫需要派人前去宗庙代替吾皇拜谒祈福。宗庙位于西京城的南边,出城三十里处。路途较远,对于后宫的妃嫔来说这是个苦差事,可是也是个挥散不去的荣耀。只有贵为国母的皇后,或是深受皇宠的贵妃才有此资格。   淑妃风头正劲,自从惠安皇后(就是苏贵妃)去世后便一直由她担此担子。而今年,却有朝臣将此事搬到了朝堂之上。   “微臣有本要奏,今岁的宗庙拜谒,臣以为应当由太子妃娘娘担此重任。”   萧泽本只是在朝堂之上将此事提及交由内务去安排,却不想有大臣提出异议来,关于人选,是沈思容。   萧元启闻言抬眼看向上位,和萧泽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又迅速低下。   “爱卿说说看。”萧泽指了指所报之人。   “微臣以为,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必将母仪天下,此番正好是一个机会,而太子妃是皇室新进的人员,也有必要前去宗庙拜谒一番。”   “微臣以为不可。”站出来的人是韩千雪的父亲,他是知道自己女儿女婿已经是太子一脉,总觉得此处有些蹊跷,所以站出来反对。   ……   朝堂之上由此形成了两派之争,而后萧元启亲自代替沈思容请命,确定了此去一行的职责。等到圣旨到了揽月殿,沈思容当下就明白了,这不是件好事。   送来圣旨的是萧元启本人,在他之后,萧泽派人前来给她测量身材,用以赶制礼服,同时赏下来不少的东西。   “此行,我不能陪你,我会调着暗卫和你同去,放心。”   多日不见,再次开口说话竟然会觉着别扭,那别扭里有着淡淡的关心,沈思容没有拒绝,顺意的点了点头。这是自从那日挨打后,他们之间第一次缓和下来说话。   “你……”沈思容想打破这沉默,眼前的萧元启有些陌生,今日的他,好像和往日不大一样,还是那剑眉星目,还是那薄唇挺鼻,嘴角那似笑非笑还是如同往常,可是总觉得哪里变了。   “嗯?”眉头轻挑,眼梢处扬起,萧元启等着沈思容的下文。   “我不会让人有机会挑你的错处的。”沈思容这话是让他放心,话一出口却又觉得自己说得是白话,他信不过她的。   似乎看出了沈思容所想,萧元启轻言道:“我信你。”   浅浅的三个字让沈思容心头暖了暖。转念,这心头之暖有黯淡下去,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坚定的说信她,可是沈思容却不敢再相信了。   “哦。”沈思容不轻不重的答了一句。   “我没有摒弃过你。”这是萧元启离开前说的一句话,这话沈思容没有听懂,却来不及问他,只见他颀长的身形往外渐渐模糊了去。   过了很久之后,沈思容才明白,什么是摒弃一说。   第三十九章 恃宠而骄   去宗庙那一日,西京下起了大雪,站在城墙上头,远远望去都是雪白的一片,后方站着的群臣和内眷在这皑皑雪地里显得很是渺小。   一身红黑夹杂的礼服,整套金钗发髻,凤纹绶带,使沈思容看起来很是神采飞扬。   出行前,沈思容交待了写意和奶娘,请她们抽空去盯着那边的凤鸣宫去,沈思容想了觉得实在可疑。那米粒必定是有人在凤鸣宫内食用过的,所以,那凤鸣宫内一定会出现那人的身影。   沈思容暂时没有将这事告知他人,没有足够的证据,也还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又或者有什么难处。只要写意她们一直仔细查探着,就一定会发现对方的马脚,那时候便可知道那是何人了。   隐约间,她觉得凤鸣宫的事情不简单,但是也说不上来个一二,只好等到她回来才说了。   “吾皇昭下,今岁昌黎国泰民安,百姓衣食风雨,臣下和谐,特在此年岁之际拜谒宗祖。今有太子妃沈氏思容,有母仪之姿,特使其前往宗庙为我昌黎百姓祈福。”   内监将皇上的旨意示下,台阶下的众人便纷纷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萧泽扬手让众人起身,转而对着沈思容说道:“你上前来。”   “儿臣在。”沈思容规规矩矩躬身作揖。   萧泽看了看沈思容的腰间:“上次所赐你的玉玦可在?”   沈思容从衣襟内拿出那块玉玦,她心中暗叹着庆幸,原本圣上所赐之物她不敢乱放,但也不会随身带着。而偏生昨夜见到了,于是放在了身上。   她将玉玦亮出,萧泽笑了笑,出声道:“尔等记着,这玉玦往后便等同与御赐金牌,可在紧急关头拿出来,见此玉玦如见朕。”   “臣等遵旨。”   “谢父皇。”   一番赐赏之后,便是祈祷之言,而后萧元启执着沈思容的一手往台阶下步去,萧元启亲自送她上了车辇。   沈思容的青葱手指冰凉,一阵寒风吹来,风从沈思容的衣襟上灌入,惊得她一颤。   “怎么了?冷吗?”萧元启不顾四周的朝臣注视,解开自己身上的披肩搭在了沈思容身上。   肩头一暖,沈思容带着几分惊骇的看了萧元启一眼,脸颊上多了几抹飞霞,而后见四周的人都低下了头,她也呆滞了一瞬,直到鼻尖上落了些雪。   “多谢了……”沈思容轻声道谢,松开了萧元启的手。她上马车的步子慌乱不已,寒香只当她是畏寒,所以急着进马车,只有她知道,她是在逃。   不管怎样,那十杖始终放在她心上挥散不去。既然害怕面对,这次去宗庙祈福也就是件好事情了,总归是能够分开来想清楚。   “走。”内监高呼一声,车轮开始缓缓而动了,沈思容没有回头,她能够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立在她脑后,久久不散。   ……   萧元启看着沈思容离开走远,嘴角动了动,挑起些纹路,又平复不见了。   “殿下。”一声娇滴滴的叫唤在萧元启身后响起,他慌忙放下手中的信件将之夹在书本里,随后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来。   “你怎么来了?”萧元启温和的说道。   萧元启的温柔从言语中泻|出,若兰心头暖暖的,她听说太子殿下从未这般温柔的对人说过话,她听说太子殿下的书房连太子妃都不能随意进来,她听说太子殿下总是将最好的赏赐送到暮春居去。   “殿下,若兰见你有几日没有过来,实在挂念,这才私自跑来的,还望殿下恕罪。”若兰盈盈拜下,裙摆在足下流连。   萧元启眼中眸色渐黑,直到浓得像墨一般让人不能分辨清楚里面流动的是什么。他站起来,一身白色的长袍衬得他气宇轩昂,戾气不去,却也无损风雅。   靠近萧元启的胸口,若兰垂下眼来,她这进府的时日来,萧元启大半都是留宿在她那儿的,其余的时候也只是在书房休憩罢了,之前一直疑惑,为何萧元启不对她行夫妻之实,后来也慢慢想通有了答案。心里并没有因为他的无能而瞧不起他,只要他在这个位置,他便是一国储君。   “好,今晚我去你那里就是,兰儿回去多备下些酒菜,晚膳我在暮春居用。”萧元启简单的几句话,却是给了若兰很多恩宠。   若兰喜上眉梢,退了下去。   出了崇文殿,若兰没有回去暮春居,而是到揽月殿门前站定。果然是太子妃的寝宫,要比她那暮春居华丽不少,她看着揽月殿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心中暗暗想道。既然你的主人无力让殿下宠爱,那我便来做你的主子,让你灯火不熄,温情长存。   笑意在若兰脸上晕开来,而被柳然捕得正着。   “妹妹这是在笑什么呢?”柳然已经放弃了吴晚晴那步棋,现下,沈思容和萧元启对她可是冷落了不少,她也不甘心就这样退出了东宫的红粉楼台,眼前的新人,就是她柳然的下一个依靠。   警醒的回过神去,若兰甜甜笑开:“然姐姐,几日不见,气色可真好。”   明知是客套,柳然也是心中一悦:“哪里比得上妹妹人比花娇呢,不知可是有空啊?去我秋菊苑坐坐?”   若兰是聪明之人,猜到柳然是想拉拢她,这对她来说是一大助力,可是,她得让柳然知道,这暮春居的门槛儿不低。   “今日啊?殿下让我回去准备晚膳呢,只好改日了。”若兰话里是掩饰不住的娇嗔,看着柳然笑容僵了僵,这兰昭训在太子妃面前可不是这般模样的。   若兰也不顾柳然脸上的黑气,继续说道:“不如这样吧,现下不用去每日日省了,那明晨姐姐就到我暮春居来坐坐吧。”   柳然对若兰的恃宠而骄很是反感,可是依旧笑着应了下来。   “那明日便叨扰妹妹了。”   “不敢。”若兰说完便带着八名宫人往暮春居回去了,柳然一看,身边只有两个宫女跟着,这一反差之下,高低便明了。   这一夜,柳然脑中满是模糊,明日,可是很重要的。一朝变可翻滚而上,所以,机不可失。   第四十章 共谋   然而第二日,柳然一大早在暮春居门前却被人拦了下来,心里已经能猜到这是若兰在摆架子,柳然有求于人,只好忍下气性。   “我和你家昭训是昨日约好的,为何不进去通报便将我挡在门外?”柳然没有口出不逊,相反一直带着笑。   和她对话的人是若兰带进宫的陪嫁丫鬟,这丫鬟也是见过世面的,不慌不忙的退了一步,规规矩矩的给柳然行了礼回道:“柳良媛息怒,并非是奴婢不进去通报,而是今早太子殿下吩咐过,昭训她昨夜未曾睡着,所以今晨有任何事情都不要打扰。”   “是吗?”柳然的笑意更深了,她侧身挥袖继续说道:“我就在此处等着,看你家昭训何时起来。”   柳然说完也不再搭理那丫鬟,她微闭上眼,手扶着暮春居前的一道桥墩,直到太阳光照耀下来,将原本沉积的白色点上了金黄。柳然缓缓睁开眼,看了看天色,裙下的手捏得更紧了几分。   “吱啦”一声,柳然转过身去,只见一名内监小步过来,躬身道:“柳良媛里边儿请。”   柳然跟着那内监往里走去,刚一提步子,脚下就是一阵酸麻之感,算算,她已经在暮春居外站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还没走到屋内就听见一阵发火的声音。柳然停下了脚步,那内监也不催她,便陪着她站在门口。   “昭训饶命啊。”这声音分明是先前那个丫鬟,此刻的声音里满是慌张和惊恐。   “哼,良媛来此,你竟然敢不通报一声,还让良媛在我暮春居外站了这么久,你有几个脑袋?”   若兰一改平日的温柔,狠狠地骂道。   “昭训,奴婢知错了,知错了。”丫鬟的声音小了下去,起伏不定中夹杂着硬物与硬物相撞的声音,看来,那丫鬟是在磕头认罪。   “你虽是我带进宫来的,可也不能这么不懂规矩,我此次可不庇护你了,你下去领罚吧。”   话音一落,就看着两个宫女拉着那丫鬟往外拖去,那丫鬟额头上已然红肿不堪了。柳然原本是觉得这是一场做戏,但看着那丫鬟不住挣扎的身影,她不忍再看只好迈步进去。   屋内乱糟糟的一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发了一场火的。   “兰昭训大可不必如此生气,既然是太子下令,柳然等等又有何妨呢。”柳然见若兰还未更换衣裳,脸上很是苍白,头发披散开来更添憔悴,眸中像是蒙了一层雾气,确实是刚刚醒来的样子。   这一看看得柳然心中酸涩交织,太子殿下就让她累成了这般模样吗?   随即她掩饰下这难堪的情绪,也好,这样不是更容易达成目的吗?   “好了,都退下。”   眼见了宫人都出去,若兰才从踏上下来,柳然无意往踏上看了一眼,床上满是褶皱,还有些许让人一眼便能看清的痕迹在上边,柳然垂下眼去让自己凝神。   “此处没有外人了,姐姐有话便可直说。”   若兰不动声色的将柳然的反应看在眼里,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喝下。   “看来妹妹很得殿下的宠爱啊,不过妹妹可曾为你的未来打算过?”柳然也不拐弯了,方才在门口站着已经将她的耐心磨损耗尽了。   若兰笑了笑,眼梢一扬又落下,似乎不以为然。   “姐姐所说的打算,是什么?”良久,若兰才问出口。   “太子妃。”简明的说出这三个字,柳然却懊恼起来,自己今日连番被若兰将气势压下,甚至可以说毫无优势可言。   若兰起身,和柳然面对面站着,她抿了抿红唇:“你想要如何?”   “妹妹不必担心,我对那太子妃位没有什么企图,而是为妹妹你不甘心,妹妹你想啊,你的出声不必那沈思容低,容貌也是难得一见,更重要的是,殿下宠爱你甚于她,这便是妹妹的优势了。”   柳然一股脑将想好的说辞吐了出来,可是若兰依旧是无所谓的神色,这让柳然琢磨不透。   “姐姐说的不错,可是与我何干?”   “这……”   柳然还没说出口,若兰伸手拢了拢头发打断她:“便是我要拿太子妃位与姐姐你又有何关系?”   这一句问话让柳然说不下去了,宫中的女人靠着利益结盟实在是正常,可是这兰昭训好像是油盐不进。   “我可助你。”   “助我?哼,姐姐真会说笑,按照姐姐所说,我什么都有了,还要你助我什么?”若兰轻轻眨着眼,让人看不清眸中所露。   “我的父亲。”柳然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算错了一步棋,她估量错了若兰,也说错了话。   若兰定定的看了柳然一会儿:“一个守边的将领能管得宫中事?姐姐心急也不必胡乱说些话来搪塞我,再来,要说背景,我的叔父比你父亲起来如何?”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到这种地步,连口头上的话都难以接下去,反倒是将自己的优势化得干干净净。如同硬物堵在喉间,柳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你为何不找吴良娣要找我?”若兰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另一个身影问道。   柳然已经没了底气,说话虚了虚:“你有殿下的宠,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呵呵。”若兰突然就笑出声来,她颔了颔首:“好,姐姐既然想帮我,那我也就和姐姐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想要在宫中办事,总归要有个人照应,这个人非姐姐莫属了?”这是问话,柳然挺清楚了若兰的意思,从今往后,她就是若兰手下的一枚子,自己送上门的子。   “是,愿意为妹妹分忧。”   “那好,我要做的就是将殿下的疼爱抓在手心不放,其余的,就劳烦姐姐的,有朝一日妹妹当上了太子妃,旁的不说了,姐姐一脉我定当竭力庇护。”   暮春居中的女人就这样达成了两人之间的共盟。   另一边,沈思容带着寒香去往宗庙拜谒,一路上大雪不停,到了宗庙已经是天黑了。她下了马车,看了看一路跟随的侍卫。这些侍卫都是禁军中挑选出来的,可这一路上冒雪前行也着实是辛苦了,有几个年纪轻的将士不自觉地微微皱着眉。   “恭迎太子妃娘娘。”刚刚到了宗庙门口,便见一名普通打扮的男子带着宗庙中的宗庙中人出来迎接。   那普通打扮的男子是昌黎国的小王爷,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萧浩,是萧元启的亲皇叔,身性随行。他早年因情所困便出了家,后来自请来这宗庙中驻守还俗,也因此一直没有封号。   “见过皇叔。”沈思容回礼道。   “我早年的法号叫忘尘。”沈思容话音刚落,那小王爷便加重了口气提醒到。   沈思容一笑而过,了然的作揖回道:“是思容不懂规矩了,忘了皇叔就是那红尘之外的人了,见过忘尘大师。”   虽然已经还俗,可是这位皇叔的性情依然超脱,所以沈思容也叫着他的旧称。果然听着这声叫唤,他的眼角起了细细的纹路。   一番寒暄后,沈思容对着萧浩又是一拜,说道:“还请劳烦皇叔先安排这些将士下去休息,这一路上大家都辛苦了。”   沈思容的这番话,让跟随她前来的三百禁军都心生暖意,对这个未来的国母认可程度愈加。   祈福一共分为三日,第一日沐浴斋戒,第二日则是跟着萧浩潜心诵读经文,第三日才是拜祭宗祖的正礼。此行沈思容只带了寒香一个宫女,可萧浩不知什么缘故,从来的第一日起便让寒香去宗庙的后堂摘抄佛经,几日都瞧不见寒香的身影。   这是沈思容第一次以皇家成员的身份参加这么隆重的祈福仪式,所以她愈发小心,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三日,她穿着一身凤纹五彩朝装,在萧浩的指引下,一步步的踏上宗庙的阶梯,口里诵着经文。等到上了一处向上倾斜的平台,萧浩便不再跟着她了。   今日萧浩穿着太常的朝服,沈思容回身对他行了一个家礼,他又以太常的身份还了一个君臣之礼。   三步一叩九步一拜,沈思容这样到了宗庙的最高处,而寒香则是将这几日所抄经文在殿前烧化。   独身站在最高处,对着祭台上的祭品拜了拜,沈思容点起一炷香插在中央并扬声道:“昌黎祖先庇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而今年岁将至,特来感恩先祖,唯愿我昌黎富强昌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朝着祭台跪下,洒下一壶酒水。   台下众人亦高呼三声:“愿我昌黎富强昌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声过后,沈思容仿佛还能听见刚刚在耳边响起的声音,这一刻,她有了新的理解,她是多么的坚信,昌黎国会世世代代的繁荣昌盛,百姓永远都会丰衣足食。   她脸上常年堆积的淡然被一抹明媚的笑容打破,吾皇万岁。   用过午饭后,沈思容一行便要回宫了,临行前,她被萧浩叫道了宗庙的后山上。   第四十一章 遇袭   后山的风景很美,和皇宫里的花草树木不一样,这里的树要更为茂盛粗壮,这里的花没有那些规规矩矩的束缚反而更加灿烂。远远的看下去,竟然有着云雾遮挡看不见底。   “此处风景如何?”   温和的声音响起,沈思容回身对着他鞠了一躬,对上他那睿智和沧桑的眼眸,沈思容心头很是平静。   “很美。”   萧浩听见她的回答笑了起来,他引着沈思容走到一颗还未挺拔而立的青松树前,指着说道:“这颗青松是元启当年亲手种下的。”   “元启?”   萧浩点了点头,看着沈思容将手搭上树干上,树干上不时还随风抖落下些许的雪粒来。沈思容伸手去接,雪花细细的还能看出那片片的纹路,可惜落在手心就消失不见了。   “你很适合他。”萧浩没有由来的一句话让沈思容想起了萧泽。他似乎也说过,自己是适合萧元启的,可是这个适合为什么都是别人安的名分,那她自己呢,真的和他适合吗?   “皇叔,此话怎讲?”沈思容终究还是在乎的,所以她问了。   萧浩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沈思容能够看出来,萧浩对萧元启似乎感情很深,说不上来原由,只是感觉。   离开的时候,萧浩没有送沈思容,他站在后山看着那青松苦笑着闭上眼。   雪已经渐渐化开,正是如此回程的路更加难走,淅沥沥的道路让马车不断的摇晃着,侍卫们也是很小心的走着。   突然车身一个打滑,沈思容顺着一侧撞了出去,寒香急忙一带,沈思容才免于被抛出车外。   “寒香,在马匹的足上裹上棉布,剩下的撕成条状分给侍卫们,在鞋上系好,这样不会打滑也能走得快些,我看着天色有异,再晚了可就赶不回宫了。”   寒香领命跳下马车去安排,沈思容也借机掀开了车帘,外边虽说出了太阳,但这阳光没有带来丝丝暖意,反而映衬着这雪更加的冰冷。一阵寒风吹着,将块块的云吹向太阳,让原本就不分明的太阳更加模糊。   不远处,侍卫们和寒香都正在忙活着,沈思容将马车帘子挂了起来,马车里一直窒闷的气息随着风吹散了些。放下手中的暖炉,沈思容探出头去,浅笑着将头轻轻靠在马车的一边。   “娘娘小心啊。”   一声娇诧声大呼而起,沈思容也是一愣,本能的将头缩回了马车里,沈思容一退便见一根羽箭插在了刚刚她靠着的地方。锃亮的箭簇深入一寸,那箭簇细看下还有些泛着蓝光   这箭有毒。   刚刚那声音正是寒香发出的,当意识到寒香还在外面的时候,沈思容焦急的看向外头,口中唤着:“寒香,寒香。”   和沈思容一齐有反应的是那三百名禁军侍卫,“噌噌”的拔刀声此起彼伏,沈思容抓住马车的窗柩看着外边的情形。一群黑衣人从两边的官道上跳了出来,那些侍卫很快便和他们打斗到一起,寒香以躲为主,慢慢靠近了马车。   眼见寒香无事,沈思容放下心来。   黑衣人一共有十人,只需一会儿,两方高低毕现。连沈思容都看得出来这三百禁军根本就不是这些黑衣人的对手。   那些黑衣人刀起刀落毫不犹豫,很快,那些侍卫就只剩下一百多人了,他们当机立断围成了一个包围圈,将沈思容牢牢的护在里面。   “娘娘,我们挡着,你赶快走吧。”一名禁军的统领冲上前来拱手说道。   还不等沈思容答话,他便又冲上前去与黑衣人对招,寒香拉着沈思容下了马车,护着她往包围圈外逃去。   一道光影晃过,带着一道血迹落在沈思容胸前,那刺目的红色激起沈思容心头的不忍,四下一看,那些侍卫大多已经负伤了。看着他们为了护她而受了伤,沈思容心中十分难受,不忍再看,她又不得不看。   她伤神之时,寒香已经离开了她身边去上前与黑衣人打斗起来,代替寒香的两名侍卫很快到了她身边,沈思容看了看双方的对比,侍卫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寒香看来武功很不错,一个人能够牵制三个。她想了想当机立断的将那两名侍卫叫到身边来。   “娘娘。”   “你们听我说,现在时间紧迫,只有你们能够回去报信了。”沈思容决然的说道。   那两名侍卫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坚定的回答道:“娘娘,卑职不能走。”   见他们如此固执,沈思容气恼的瞪大了眼,一股凌人的气势笼罩在周身,她将冷漠发挥到了极致,更显得严肃:“你们可知道你们此时不走,永远没有人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你们就算是替我跑了这一趟,找人前来收尸。”   沈思容说得很决绝,看眼前的情形,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对方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安危不知。   “娘娘。”两人相继抱拳跪下,七尺男儿的眼眶红了红。   两人得了令便挥刀往外杀去,此次出来这些侍卫都是步行的,沈思容狠了狠心,解开了马车的缰绳。   “快,你们二人上马。”   “娘娘,不可啊,您这是断了自己的路啊。”一个侍卫拉过有些受惊的马,惊呼道。   沈思容摇了摇头:“你们留下也只是多伤了两条性命,你们速去,一人回往西京,另外一人回宗庙去,那里还有守军也可就近求援。”   更重要的是,两条路更能让对方分不清情况。   “是。”二人翻身上马,大喝一声就往外冲去,此时黑衣人还剩四人,其中二人跟寒香打在一起,其余的禁军看见此番情形,拼了命上前去纠缠着剩余的两个黑衣人,想要让他们突围出去。   黑衣人气性上来,下手更为狠戾,很快那些禁军便守不住了,其中一人更是越过禁军往沈思容身边袭来。   “娘娘躲开。”发现沈思容有危险,寒香分神大叫了一声,背部的空当暴露无遗,沈思容低头一转,躲过黑衣人的一袭,左肩却躲不过紧跟而来的一剑。   衣裳被划破开来,肩胛一痛,沈思容咬牙退后,那红色的衣裳像是被打湿过了,更是深红一片。   寒香皱眉一个跃起,便落在了沈思容身前,替她挡住了第三剑。   “寒香?”沈思容带着哭音叫道。   “娘娘的伤可还好?”寒香面对着沈思容问道,沈思容不断的摇头,口里说着“我没事”。沈思容不知道寒香的伤势怎样,但是她一身蓝色的宫装上布满了血迹。   “这不是我的血。”一手搂住沈思容的腰身,寒香抬脚对着其中一人踢去,顺势低头转身用另一只手挡着面前越来越猛烈的攻势。   沈思容咬着唇随着寒香而动,心疼的看着她嘴角溢出的血:“好,不是你的。”   寒香受了伤,四名黑衣人分出两人追着那两名逃离的侍卫去了,另外二人杀气毕出逼向寒香。   寒香扶着她的手紧了紧,沈思容只怪自己从未习武,现在帮不了她。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杀我?”沈思容对着为首的黑衣人问道。   那人一边和寒香过招一边回道:“我杀人不为原因,有人出钱让你死,我便替阎王收了你。”   “钱吗?我也可以给你,只要你现在罢手。”沈思容看出来了,寒香是不敌此人,所以想着说话引开此人的注意力。   “哼,一桩买卖不许二主。”   他的话音刚落,寒香便松开了护着沈思容的手,空中一声乍响,烟雾顿时弥漫开来,寒香费力提了一口气,带着沈思容几番起落便进了官道旁的树林。   不知道跑了多远,寒香才松开她,自己无力的靠着一棵苍天大树靠坐下来。沈思容一站定便蹲下查看寒香的伤势。   寒香一把拦住她,面色的惨白和乌色和双唇都彰显着她受了重伤。   “你到底伤在哪里了,让我看看啊。”沈思容很着急,她的声音低哑哽咽。低着头,那眼泪就直接滴落下去,落在寒香的手背上。   寒香的手被烫伤了,她撑着想睁开眼,却实在没有力气:“替我拔了。”说着,寒香半侧过身子,背后已然是血红一片了,她的右肩下插着一只星形的镖。   沈思容一愣之后,闭着眼触摸上那冰冷的铁镖,一个用力,那镖带着寒香的血肉脱身而出。   “啊嗯……”轻声的痛呼落在沈思容耳边,她抿着唇扔开手中的东西。慌乱的拿出怀里的帕子按在伤口上。   “啊……”又是一声叫,伴随着衣料破碎开来的声音。   眼前的情形让沈思容微张着口,寒香像是突然长大一般,整个身体都向外延伸着,撑破了身上的衣裳,最奇怪的是,她连面容都在变。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刚毅,五官扩展开来,显得陌生不已。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沈思容决不相信这就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寒香。她被眼前的情形呆滞住了,直到寒香嘴里又泻|出一声来。   “寒香,你还好吗?”   第四十二章 你到底是谁?(此乃加更)   “我……”一出声,寒香朦胧的眼就睁开来,她看着沈思容渐渐皱起的眉头,苦笑着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沈思容如被惊雷劈中一般,头脑中阵阵发麻。很快她便冷静了下来,她抬起衣袖在额头上抹过,沉声问道。   “你,究竟是谁?”   眼前分明是一个男子,自然不是寒香了。   “属下,乃是太子暗卫统领,寒夜。”说着,他胸口一阵起伏,咳嗽几声又吐出血来。沈思容被他所吐出的血刺了眼,耳边嗡嗡一声响。   “啊,寒香你受了伤,别动。”   “寒夜。”醇厚的声音吃力的说着。   沈思容先是不明所以,而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强调他的名字。   “好,好,寒夜,你听我说,你现在受了伤,但那些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追来,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你还能继续走吗?”沈思容扶着寒夜坐了起来,柔声问道。   寒夜一手伏在胸口上,不住起伏的胸口让沈思容心都是提在半空中的,他没有回答沈思容的话,只是硬着气扶住一旁的树干踉跄的想站起来。   纵然是不懂武功的沈思容也能看出来寒夜受了很重的内伤,她不着痕迹的搀扶着寒夜,将他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些许。   寒夜往一边退了退,沈思容一抬头,才想起来身边这个不是她的贴身侍女寒香了,而是一名男子,一个暗卫。   “现下你就不要讲究虚礼了,快走吧。”沈思容半合着眼低声说道。   她还没有那么强的适应力,寒香到寒夜的转变让她懵了神,可是再懵也不能站在这里不动,等着人来宰割。   寒夜的体力不济,也只好半靠着沈思容走着,他撇开眼,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沈思容一路奔波已经身心疲惫,她能听见他们二人走过时那野草与衣襟擦过的声响。   突然,寒夜脚下一顿,沈思容噤声不敢打扰他,见他一个蹙眉便知道情况不好,八成有人往这边追来了,寒夜撑着一口气拉着沈思容往一个方向跑去。沈思容脚下飞奔时不小心一扭,她只是稍慢了一拍,神色不变的往前跟着寒夜跑去。   隐约间,身后已经有了衣襟浮动的声音了。寒夜握着的沈思容的手又紧了紧,他出事没关系,但是她,不可以。   冷静的看了四周的情形,四面都是望不到尽头的树林,他记得曾经执行任务时来过这附近,这附近有一处断崖一般的斜坡。他靠着模糊的太阳辨明方向,便往记忆中那个地方跑去。   “娘娘,前面不远有一处斜坡,待会你借着属下之力设法在那斜坡下面躲好,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出来。”   寒夜交待了一句,沈思容的心也沉了下去,他一定是知道自己不能保她万无一失才选这么危险的法子吧,可他错想了沈思容,她不会留下他一个人的。若是有办法,寒夜可以以轻功带着她往前,又何必这样卖力的跑?所以她能够肯定,寒夜内力受阻了。   沈思容没有回话分他的心思,她只知道自己的双腿在机械的动作着,已经麻木了,甚至和自己的上身有着已然分离的幻觉。   身后的风怪异的呼啸着,阳光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沈思容回头看去,似乎能够感觉得到愈发逼近的杀机。   “别看。”寒夜低声说着。   沈思容脑中也飞快的转动着,想必寒夜是想到时候带着她一起往斜坡下去,然后借着往下坠的时候“安置”她,而自己就只能暴露给黑衣人,这是一命换一命的做法,沈思容怎能答应。   她回握住寒夜的手,寒夜全身一震,脚下速度更快了。   黑衣人很快追了上来,一声破空的剑气呼啸着,沈思容侧目一看,一根树枝垂落下来。人未见而杀气已到,沈思容咬紧牙关。   很快见到了那个寒夜所说的斜坡,沈思容能够听见寒夜松出的那口气。她在寒夜身后,提起自己的衣摆和寒夜那已经破碎不堪的袍衫系在了一起。   “还想跑?”四名黑衣人先后落在不远处,沈思容看了看先前去追人的两人,他们出现在这里,那两名侍卫,今可安在?   “你竟然是男子?”那黑衣人没有看沈思容,反倒是对寒夜起了心。   剩余三人六目一看,握着刀的手晃了晃。   “缩骨功早就绝迹江湖,不想今日能够一见。”   他们的话寒夜根本没有听进去,而是护着沈思容走到那个斜坡的当口,脚下空了空,沙石顺着斜坡滚下去,沈思容面上大骇。   “前后都是一死,你们何必做垂死挣扎?”   前后都是死路,黑衣人对她的性命是势在必得。   “属下数一二三,娘娘便往下跳。然后……”寒夜细细估算着,一一细说着。   沈思容打断他的话:“不必说了。”   “既然我今日必死,总该告诉我是何人要我性命吧?”沈思容临危不乱,淡漠冷然自称一番气场。   黑衣人眼中升起些赞赏,大笑一声:“太子妃娘娘果真不是普通女子,可惜啊,要你性命的人我并不知道是谁,不然定然相告,只当送你一程。”   说完,黑衣人不想耗时恋战了,他右臂一扬,刀光荡漾。寒夜看准时机装作失足的模样和沈思容滚下斜坡。   黑衣人想上来抓住他们,却只留下一段衣摆。   寒夜此时顾不得君臣之距、男女之礼,他以双臂环住沈思容,尽量不然树枝刮伤她,黑衣人不死心,继续追了下来。不知翻滚了多久,身体一个落空,寒夜便和沈思容一起往下掉去。   “啊……”寒夜和沈思容的惊呼声回荡着,渐渐回复平静。   黑衣人追了下来,低头一看,下方是悬崖百丈,看不清情状。   “下去搜,上头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黑衣人很是气恼,常年来的直觉告诉他,没有见到尸体便不算完成了任务。   “是。属下即刻带人下去。”   ……   第四十三章 悬崖艰险   “滴,滴,滴。”   有规律的声响在耳边回旋着,沈思容全身好似散了架一般的疼痛,眼皮颤了颤,费了不小的气力才睁开。这里是一道平台一般的空地,往下看去是陡壁悬崖,往上却是一块斜飞而下的石壁。沈思容爬了起来,在她的脚边趴着全身是血的寒夜。   寒夜的身子半悬在外边,随时都可能翻身落下悬崖,沈思容解开先前系着的衣摆,拉着寒夜的手往里边拖着。   将寒夜翻身在空地上躺好,沈思容瘫坐下来,又听见了那“滴,滴,滴”的声音。   水,是水。   沈思容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缓解,她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她循着声音找去,不远处,有水沿着两块石头间的缝隙滴落下来,往上去看不清样子,沈思容估摸是大雪融化的积水。   不容多想,沈思容撕碎了还算干净的白色里衣一角,双手捧着,让滴水落到白布条上,等到白布条湿润,她又撕下一块,以眼测量了一个位置,拔了些四周的野草放在下边,再将白布放在上边。她不想浪费这难得的水,等雪化完了,再想要水可就难了。   沈思容想解开寒夜身上的衣裳,可那衣裳早就破烂不堪了,沈思容只好撕开了他受伤部位的衣物,以白布条清理着寒夜身上的伤口。   往返几趟,寒夜身上的伤口大都清理过了,沈思容额上渗出细密的薄汗,以手捧成碗状,沈思容接了些水再送到寒夜嘴边。   水漏去不少,沈思容的衣裳也湿了不少了。   寒夜抿了抿被水打湿的唇,吞咽下一口冰冷的积水,他细细的出着气,寒夜半撑起身子,爬着到了一边,靠在石壁上。   “你好些了吗?”沈思容现下不靠着寒夜是决计走不出去的了,他若是有事,那她自己也没有生机了。   寒夜一动,扯了扯伤口,很轻的抽气声落到沈思容耳边,她眉宇间透出担忧之色。   “没事,只是那镖上有毒,现在属下已经内力全失了。”寒夜沙哑的声音透出疲惫之意,沈思容这时想起心头所惑,问道:“你,一直都是男扮女装在我身边?”   寒夜点头。   “那,你如何会突然长高呢?你能够自行控制码?”沈思容上下看着寒夜,目光中带着些说不清的东西,是质问,是疑惑,是尴尬。寒夜被这直直的目光看得不自然,解释道:“属下习过缩骨功,先前扮作寒香时,一直以内力控制着,方才中了镖,所以,惊吓到娘娘了。”   “原来如此。”   沈思容这才仔细看了看寒夜这时的相貌,和之前的寒香差不多,但是由于骨骼变化,寒夜的五官自然的显示出男子的刚毅,眉宇浓黑,眼神坚毅,鼻子挺翘。原本不白皙的肌肤因为受伤而变浅。   “那……”沈思容突然想起什么,还没问出口,又住了口。   难怪,寒香虽然是她的贴身宫女,可是从不曾贴身伺候,更衣沐浴都是寒梅一手负责的。   难怪……难怪……   “你是殿下派来的?”沈思容确认的问道。   寒夜“嗯”了一声:“殿下自娘娘您进宫便派属下到了您身边贴身保护。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命令属下扮作宫女模样。”   “好了,不必多解释了,我明白。”沈思容不想再僵持在这个问题上了,她不敢去问他究竟能否出去,她也不敢满怀着希望认定会有人来救。   “若是回去,教我习武吧。”   沉默了很久,沈思容才叹了口气说道。   “嗯?”   闭着眼养神的寒夜似乎没听清楚,他看向沈思容,她的表情已经淡淡的,她的脸上还有着干涸的血迹,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傲然出尘。   “我说,若是能够回去,你教我习武可好?”沈思容依稀能够猜到想要杀她是为什么,一为太子妃之位,二为朝堂之权势。   二者其一,都是危机重重,今日就算不死在这里,总还有一日是会遇到这般情形的。这次是刺杀,下一次又是什么呢?   暗箭难防,所以她必须要有能力自保。   “娘娘金枝玉体,哪能动刀动剑。”寒夜一口否定掉,而理由让沈思容哑然。   “我可有皇上和太子金贵?自然是没有,他们都能习武,我又如何不能?”沈思容反驳道。   “有我在一日,娘娘永远不必习武。”   寒夜提声一喝,沈思容耳旁一惊。   有我在一日,娘娘永远不必习武。   这是寒夜的承诺,沈思容胸口的情绪如遭雷击,这样的寒夜让她感动,可更不安。而寒夜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而怔住了。他胸腔内的某些东西快要破茧而出,是豪情?是承诺?是忠心?   “我去四处看看有无出路。”   眼前黑了黑,原本还是灰蒙蒙的天此时已经全黑了,好似只在一刹那就压了下来,沈思容找了个由头站了起来。   这空地边上有着很窄的一条小道,沈思容紧贴着石壁亦步亦趋的走着,寒夜直起来,想要叮嘱她什么,可眼前只有一个正努力前行的背影。   沈思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寒夜如坐针毡一般,动了动受伤的手臂,并没有伤及筋骨。沈思容之前的包扎散开了,他一手拉着布条的一边,另一头用牙咬住,两边同时使力将伤口又紧了紧,这一使劲那伤口又渗了血出来。忍着痛,寒夜站起身闭目吐出胸口那浊气,鼻息微动将气息沉入丹田,可惜,还是空空的一片。   看来暂时是恢复不了内力了。   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寒夜朝着沈思容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她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根粗长的蔓条。   “那边有一个小山洞,你接着蔓条。我拉着,你慢慢走过来。”   沈思容话音一落,就将蔓条扔了过来,可是她手劲不够,那蔓条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又垂直落了下去。   “啊。”紧张和着急在沈思容脸上略过,又消失不见了。   寒夜往前又走了几步,离她更近了些。   沈思容慢慢收回扔出的蔓条,将前端打了一个结,甩手向前一扔,蔓条越过他们之间的距离,在寒夜眼前往下落去,寒夜牢牢的将蔓条抓在手上。   见寒夜接住了,沈思容嘴唇微张,眼角神采飞扬。   寒夜顺着蔓条走着,他受了伤不能靠着石壁前行,只好拉着蔓条由着沈思容在另一端稳住。习武的底子让他的平衡能力不错,一路过来也还顺利。   沈思容引着他走到小山洞里坐下,寒夜却是留下了她,带着伤走了出去。不知等了多久,寒夜才回来。一手拿着些干树枝,一手拿着一只野兔。   他熟练的将树枝拢成一团生了火,那野兔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沈思容眼尖的发现寒夜的一只手腕上多了擦伤,忙问道:“你的手腕怎么了?”   寒夜看了一眼那血迹,无所谓的回道:“这是兔子血。”   沈思容知道寒夜不想让她担心,暗下眼眸。他失了内力又有伤,想必连打只兔子也不方便吧。   沈思容在沈家并不受待见,但是也不懂得这野外的生火烤食。只好无力的坐在一边看着。   寒夜不时翻转着兔子,没多久,食物的香气便在空中飘荡着了。那兔子已经变成了金黄色,寒夜将树枝举起来,撕下一只腿递给沈思容。   “娘娘,请。”   沈思容接过来,咬了一口,很香却不容易下咽。兔子的油水不多,那肉烤过很是干瘪。沈思容浅笑着说着好吃,在口中只是胡乱咀嚼几下就吞下了肚子。   一顿并不狼狈的用餐在此刻已经很是难得了,吃过东西,沈思容和寒夜面对面坐在火堆两边。   “娘娘放心,殿下一定会来的。”   感受到了沈思容无意间那股子不安,寒夜笨拙地安慰道。   “我知道。”   沈思容的睫毛轻轻眨着,借着火光在寒夜的脚下落下的一个影子,这影子也沉沉的刻入了他的心里。   等待是漫长而绝望的,沈思容一行原本该在天黑前就回宫,却一直到了入夜都没有消息,负责接应沈思容车车驾的城门守将担忧不已,只好派了人快马前去查看,可是到了深夜连查看的人都不曾回来,城门守将才一个激灵,知道事情有变。   东宫中,这也更是灯火不灭,除了吴晚晴所在的风音阁,秋菊苑、暮春居、崇文殿都是亮堂的。   萧元启得到宫外来的报信,知道沈思容可能出事的消息,当即放下手中的折子带人出了宫。   城门守将已经全城戒严,并且召集了五百京畿军的骑兵跟随萧元启出城。一身警备立于马上的萧元启紧绷着脸,原本若隐若现的笑意消失殆尽,滚滚的刚毅之气发出。   沉下来的五官间戾气充盈,萧元启左手握着佩剑,右手攥着坐下的马匹缰绳。   “砰”的一声,远处的夜空中开出一朵粉红色的莲花。萧元启见之变色,大喝一声:“出发。”紧接着便策马奔驰而去,暗卫和五百京畿骑兵紧随其后。   第四十四章 救人   走了没多远,就在城外官道上躺着一名侍卫,看穿着正是城门守卫,暗卫上前查看,已经断气了。   又行了一会儿,一匹马靠在一棵树边,脚下还不安的踢踏。萧元启亲自下马翻看那马的鬓毛,确定是皇家御马无疑。   “殿下。”   几名暗卫在萧元启下马后也在四处看着,想寻找些别的蛛丝马迹,突然一阵高呼,其余人便寻音而去。   萧元启靠近,暗卫们自动让开了一条道,一个全身血肉模糊的男子被绑在树上,四肢的关节处显示出不一样的弧度,地上是一把入土的侍卫配刀,那侍卫的眼睛瞪得圆滚,像是惊讶和恐惧过度。   一向对生死看得淡泊的暗卫们斗不禁撇开眼去,不忍再看。   “留下二人,将他安葬了,其余人跟我走。”   萧元启的牙关紧咬着,那捏成拳的手指上泛着白色,青筋暴起,在手背上勾画着分明的条理。   不出半个时辰,萧元启所带的人便快马赶到了出事的地点了,眼下遍布着凌乱的尸体,少了马匹的马车颓然的倒在地上,触目便是惊人的血迹。   “来人。”   “卑职在。”京畿兵统领策马上前来领命。   萧元启眸光暗黑,在夜空下却折射出不一样的光,似乎在旋转着,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去清点人数。”萧元启的声音如这寒冬的狂风一般凛冽。   他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摆放开来,狂躁的怒火冲上头来,眼中已然是血红的一片。   “回禀殿下,一共三百零四人,其中六名是黑衣人,其余二百九十八人是禁军侍卫。”   二百九十八人?三百一行的禁军侍卫竟然只有两人突围出去,其中一人应该就是刚刚见到的那具尸体,而另外一人……   萧元启看了看远处的天空,想着刚刚那多粉红色的莲花便猜出了一二。   禁军的功夫虽然远远比不得暗卫,但也不比京畿将士差,能一口气灭掉这么多人,对方必定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想着寒夜此刻还在她身边,萧元启稍稍安稳下心思。   “去宗庙。”   此时还不知道宗庙是否出了事,萧元启剑眉曲折,思虑一番,让京畿将士在四处搜寻太子妃的踪迹,自己带着暗卫的人快马赶向宗庙。   到宗庙的时候,天边泛着青色,萧元启看见站在门口等他的萧浩就知道宗庙安然无恙。先是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瞬间,心被揪痛住。   “皇叔可还好?”萧元启拱手一拜。   萧浩不复往日的嬉笑,而是沉着脸将他带入内堂。床榻上躺着一名侍卫,萧元启心下了然,这便是剩下的最后一人了。   “他是二个时辰前到的,我见到他的时候便只剩下这一口气,他说路上遭到十个黑衣人刺杀,太子妃情况危急。”萧浩郑重的将情况说与萧元启听。   萧元启身形若不可见的晃了晃,薄唇泛白,眼中满是暴戾的血腥之色。萧浩看在眼里,心中压抑窒闷,那个孩子对他来说是重要的吧。   他们叔侄二人的感情算得上深厚,此时萧浩也不多耽搁他,低声说道:“宗庙无事,你快去寻太子妃去吧,那孩子此时怕也吉凶难测。”   果然,这一切的目标正是沈思容,萧元启眯起眼,他越过了萧浩上前探看那侍卫的伤口。   这侍卫后背中了一箭,箭头无毒,但前胸被一掌重创,此时已经是昏迷不醒。萧元启的目光在那掌伤上停留片刻,忧心之色骤起。那掌定是内力深沉之人所为,其功力不低于寒夜。加上寒夜还要护着沈思容的安危,而敌方还有另外九个黑衣人纠缠,恐怕,寒夜自己都难保。   知晓情形的萧元启不再在宗庙多做逗留,他拜别萧浩后,便与暗卫再次赶往事发地点。京畿将士已经四处去搜寻沈思容的下落,此刻在现场收拾残局的人很是陌生。   “何人在此?”萧元启出声问道。   一个青衣长袍男子立于马上,听见萧元启这问话他转过头来。   萧元启没有想过会在此处见到萧元丰,看着萧元丰下马,渐渐走近身前,萧元启下巴轻扬,身边的暗卫都是警备之色。   “皇兄。元丰是看见那宗庙方向的警报才带着人马出城来的,想来看看能否帮得上忙。”萧元丰看了看萧元启所带的侍卫,云淡风轻的说明自己的来意。   这话当然不真,那皇家暗号他认识,这并不奇怪,但是这么巧就看见么?萧元丰定然也是一直在打探车驾的消息。   别人也许不知,但萧元启很清楚他是为什么而来。不过他不会伤害沈思容,这一点萧元启是相信的。   “嗯。”随意的答了一声,萧元启没有和萧元丰计较什么,至少当下这个时机不对。   萧元丰带来了璃王府的守卫,让他们也跟着京畿军去找沈思容的下落。但是碍于天色并未大亮,所以一无所获。   “你们也去吧,一定将太子妃给我找回来。”萧元启对暗卫吩咐道。萧元启的暗卫一直是隐秘行事的,此刻全部穿着东宫侍卫的衣服掩人耳目。   “是。”   暗卫中不乏擅长追踪的人,天色大亮前,就有消息传来,在树林中发现血迹和打斗过的痕迹。萧元启一夜未曾合眼,一听见回报便让人带着进了树林,萧元丰不声不响的紧随在其后。   到了暗卫所说的地方,他们确实发现了血迹,还有一支镖。   暗卫地上镖给萧元启查看:“殿下,这镖上有毒,会让人在两日内功力尽失。”功力尽失的毒当然是对着寒夜去的,看来寒夜受了伤,那她,可还好?   一个挥手,萧元启将镖打入一棵树上,顺着看去,那镖已经整个嵌在了树干中,若是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伤痕来,暗卫们心中一惊。   太子殿下动了真怒了。   “寒夜受了伤,他们跑不远,七弟,我们各带着人马分头找,有了消息以此为证。”说着他从腰带中拿出一管暗哨。   “好。”萧元丰不如萧元启知晓的清楚,但也知道沈思容很危险,他一口答应下来便带人急急往一边搜去了。   等到萧元丰的人走远,他才领着暗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确定是在这边?”   步行着往树林深处走着,四周并无异样,萧元启问道。   “殿下放心,‘鹰’已经仔细辨认过方向了,打斗的痕迹是往这个方向来的,而且树干上有人过的印记。”   萧元启点了点头,继续往深处走去。   另一边,萧元丰走了一段便停了下来,他在犹豫究竟该往哪里走。他心里不踏实,越走愈有一种离沈思容越来越远的感觉。现在摆在眼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按照心中所疑,原路返回并且追上萧元启。另一条路就是继续朝着这个方向找下去。   他已经输了一次,这一次不想再输。他要在萧元启之前找到沈思容,他要让她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萧元丰。   打定主意,萧元丰分出一半的王府侍卫按照原定的方向去找,其余人则是返回追寻着萧元启那边的路径。   “想不到他追过来倒追得这么快。”萧元启发现了萧元丰的动静,冷笑一声便不再理。现在他没这个功夫和他争这种气性,追来便追来,沈思容的安危才是他当下最关心的。   他早已将暗卫分成了三组,分别去三条线去找,这三条线最终都是到了一处斜坡。萧元启看着那斜坡,不详之感在脑中窜荡。   斜披上很明显有人滚过的痕迹,萧元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远处一个光亮入了他的眼,他提一口气临空一跃便在亮光出现的地方站定。   寸长的草丛中稳稳的躺着一根凤簪。那凤眼处是以两颗红色宝石点缀上的,刚才反光的相比就是这宝石了。   萧元启将凤簪紧握在手里直到生疼。   “下去找。”   唤回所有分散寻找的暗卫,萧元启已经能够确定沈思容在这斜坡之下了。   在那一方小山洞里,沈思容和寒夜的情况非常不好,寒夜受了伤,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也连保暖都成问题,此时寒夜已经发起高烧昏迷过去了。   沈思容趁着寒夜昏睡时解开衣襟,她左肩处的伤没有及时处理,衣裳粘在伤口处了。沈思容忍痛慢慢将衣裳撕下来,这一动,原本的伤口又流出血来。   “水……水……”   寒夜口中吐着呓语,沈思容靠近才听出他所说是什么。沈思容想了想拿起那蔓条出了山洞。   小心起见,沈思容将蔓条的一头系在山洞门前的石块上,另一头抓在手中。她已经一夜不曾合眼,也没吃什么东西,脚下一步是虚一步是实。   一步步的挪到了昨日掉下来的空地上,沈思容却找不到水了,想来积雪已经化开了。沈思容颓然的靠着石壁闭上眼,良久,她才站起身。   不知是什么缘故,沈思容顺着小路回去的时候一直走得不稳,脚下不时踢中些小石子儿,抓着蔓条的手一阵阵的发麻。   第四十五章 晚了一步   眼前似乎有着层层叠叠的光晕,沈思容停住脚,背紧靠着石壁不再往前。手中更是加了些力道,好似一松她便会坠落这悬崖,挣扎间脚下的石块纷纷下落。   几个时辰很快过去。   石壁之上,萧元启迎风而立,天色变一瞬他的心也跟着往下沉去,下去的人已经来回搜了三次了,却什么也没有。   耳边是呼啸的北风,激起他脸部的战栗,不是冷,而是心寒。   低下头,萧元启薄唇间吐出一个字:“找”。   他不敢轻易离开,如果放弃了,是不是就再有没有机会找到她。萧元丰早就跟了上来,知道沈思容可能已经坠入深渊,他发了狂似地带着王府侍卫下去。   萧元启很想拦住他,却放了手,他想说,她不会在下面的,因为不该。不该在那没有希望的地方。   脚下已经站得酸痛,萧元启蹲下身子,眼眸中的光彩黯淡下来,像是朴实的琢玉,耐人寻味。   “咚……”   脚下似乎传来什么声响,萧元启凝神再听却没有了反应,他剑眉往内收拢,眼中多了些疑惑。   不对,不可能是误听,他习武多年,五官能力自然不必常人,那分明是有声响,可是,山崖间有石头落下也很正常,可不知为何他觉得那声响分明砸进了他的心间。   他屏息等待着下一道声响,果然,不出一刻便又有那声音出现,萧元启越发觉得有蹊跷,他思虑一番,往下探看,才发现这往下是道斜着的石壁。一道激灵浇在脑上,打退了那焦躁的心,却带来了更加翻腾的情绪。   萧元启纵身一跃,足尖在崖边轻点,一个翻身带起了衣抉翩翩,他顺着那斜下去的石壁往下滑,等到身体呈现下坠之势时才提起真气一个转身。   回旋的落在石壁下的空地上,萧元启没想到这崖下当真还是别有洞天,他往前走去,脚下踩住了一块白色的破布条,萧元启眼瞳放大,将它捡起来,拇指在布条上细细的摩挲着,那材质和色泽分明就是内务所处,萧元启心下一松,知道沈思容并未落入那悬崖之下。   “思容?思容?”萧元启这是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他急于想知道她此时是否安全,口里便叫唤着,目光也是四处搜寻着。   沈思容的伤一直没有止血,她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握着蔓条的手越来越力不从心,眼前已然是光晕连连。   “思容?思容?”   急迫而略带关心的叫唤渐渐清晰,沈思容呻吟着想要回答,紧闭的双唇却始终张不开,像是被粘合在了一起。   那叫唤近了,旋即又渐渐远离,沈思容不知道那是谁在叫她,但是那人一定是会救她的人,沈思容动了动酸麻的腿,又是一颗石子滚下了山崖。   萧元启在空地上找着,叫着,但怎么都没有回音。正当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时,耳边又响起了那“咚”的声音。   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顺着响声往一处绝壁走去。那绝壁上又响了一声,萧元启只觉得那声响犹如天籁。他一个翻身便落在了绝壁边的细窄道上。   离他不远的地方,瘫坐着一个玻璃般得娃娃,她的肌肤在光亮下泛着透明的光泽,原本鲜亮的红唇因为干渴已经起了白色的皮,显得灰暗苍白。脸颊上的血迹和灰尘衬出她的肌肤更白皙,白皙到病态。   萧元启看得一阵心颤,他单脚跳起抱起沈思容,掰开沈思容的手指,那冰凉的手指让萧元启抱住她的手加了几分力,松开那蔓条。沈思容提脚退后,一起一落便落到了那平地上,直到将沈思容平放在地上,萧元启才发现沈思容的左肩上有大块的血迹,他眸中一抹血色涌出。   松开沈思容身前的绶带,萧元启将沈思容的衣襟解开,那白色的里衣已经凝结成了血色蔓延图画,那图画上层次分明,有深有浅,萧元启一看便知那伤口是裂开了好些次了。粗粝的手指在沈思容的脸颊划过,萧元启眼中心中蔓延着少有的怜惜之情。   “思容?”   在沈思容的人中穴上掐了掐,随即轻声叫唤道。   沈思容迷糊间觉得那唤她的声音醇厚而温和,随着意念越来越近,鼻下一痛,沈思容双眉蹙起,小巧的鼻头拧了拧,睫毛轻颤着,好似在和耳边那一声声“思容”相呼应。她眨了眨眼,让眼睛适应眼前的光亮。   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她身边立着,温润的唤着她的名,他很像一个人,不过那个人又怎么会这么温柔的叫她呢?   “嗯……”沈思容眼前有些光圈在打转,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扯到了伤口。   “别动。”   萧元启看着不安分的人儿,他有些生气的将沈思容拢到怀里,不顾沈思容那瞪大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撕开沈思容已经破烂的里衣,那伤痕映入眼中,他眸子怒气越盛。   “你,怎么会来?”沈思容咽了咽唾液问道。他的脸上那来不及收拢的担忧让沈思容觉得意外,旋即是一股子清泉入心。   “你那丫头呢?”萧元启自动过滤掉这个问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丫头?   沈思容回过味儿来,知道他说的是谁:“寒夜吗?他受了重伤。”   “人呢?”刚刚一时心急,竟然忘了寒夜受伤后男子的身份就保不住了。听见沈思容换了称呼,他眼梢低下。   “顺着那个石壁过去,再往前,有一处山洞。”沈思容断断续续的说完话便没了力气,萧元启没有起身去找寒夜,而是从怀里掏出一管细小的笛子,将沈思容抱到他的胸前,双手灵活的在笛身跳跃,一小段曲子便倾泻而出。   “你不去看寒夜吗?”精神稍好了些,沈思容问道。   萧元启不悦的看着她:“你自己都是这副模样了还想别人,你在这里,我怎么能走开,我的暗卫马上就到,放心吧。”   很少一股脑对沈思容说这么多的话,沈思容讶异的看着萧元启别过去的耳后,那里似乎很红。   “痛。”   沈思容在此刻也放柔了身段,这里他不是太子殿下,她也不是太子妃,只是很平凡的两个人。   萧元启脸色很难看,眸光却很柔和,他勾起沈思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干燥粗糙的触感让萧元启一阵难受。   看了看沈思容身上的衣服,萧元启解开了身上的黑色貂毛披风,搭在沈思容身上,将她完整的包在里边。   身上一暖,沈思容心间也是一样,之前因为杖责而产生的隔阂在此刻显得微不足道,她闭上眼,将那些宫闱情怨都关在脑外。   这是除了在凤鸣宫那一夜,他们之间唯一温存相对的时候了。   很快,几名暗卫便按照萧元启的吩咐下了悬崖,在空地上落定。交待清楚后,两名暗卫将寒夜从山洞中带了出来。寒夜还是昏迷着的,脸色很不好,萧元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让人喂他喝下。   “闭上眼。”萧元启打横抱起沈思容,低下头对她说着。沈思容抬头和他对视一眼,知道是要上去了。   闭着眼的沈思容紧贴着萧元启的胸口,周遭的风呜呜的叫着。   “好了。”萧元启刚说完,另一头就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萧元启抱着怀中的人转过头去,正对上微愣的萧元丰。沈思容只见萧元丰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眼眶湿了湿,脸色满是释然。   “放我下来。”自知现在狼狈,但上了这个悬崖,她便是太子妃。   萧元启不顾沈思容的话,他冷眼看着萧元丰,视线在他和沈思容之间打了个转。哼,不想让他看见你在我怀里吗?   他将沈思容往上挪了挪,一笑,这日光都不如其灿烂。沈思容看着他那星眸剑眉,勾起的嘴角让他的脸侧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皇嫂,皇嫂无恙就好。”   萧元丰没有忽略萧元启那笑容下的深意,他收敛起担忧之色,淡淡的问候了一句。那声皇嫂像是天雷滚滚,在他和她之间劈开了万丈深渊,可见而不可得。   他还是慢了一步,为什么总是慢了一步……   沈思容看清了萧元丰脸上不容掩饰的落寞和伤痛,她哑了哑嗓子,小手在萧元启衣襟处扯了扯:“回去吧。”   大步越过萧元丰身边,萧元启一路抱着沈思容走出密林。   纵然心中早就有了准备,可在沈思容站在出事的地方,看着那地上的众多尸体,她还是忍不住脚下一软。   萧元启拖着她的腰轻拍着,没有说话。现在任何的话都不能缓解沈思容的心酸。这些侍卫,都是为了保护她而死的。   她一个人,值得用这么多人的性命相换吗?   “如果我死了,他们就不用死了。”   她低声说着,这些话一字不漏的落到萧元启耳里,他低吼道:“你在胡说什么?你的性命就是他们的责任。”   “我不值得……”沈思容侧过脸去,不让众人看见她眼里已经挡不住的泪。   萧元启低头,在她耳边说道:“你值得。”   第四十六章 寒夜动心(今日第一更)   太子妃回宫的消息,让西京城的阴霾消散开,皇宫里,埋在暗处的骚|乱也安静下来。萧元启一路抱着沈思容入宫,直到进了揽月殿,将她安稳的放在榻上。   一直在揽月殿候着的太医们在萧元启退开后便跪坐到塌边诊治。   “回禀殿下,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加之受了惊吓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微臣每日会将药煎好送来。”太医院的主理太医上前说道。   “那她肩上的伤?”萧元启看了看已经上过药的伤口,那黑色的药膏附在伤口上,像是狰狞的一道痕迹。   “待娘娘伤愈后,微臣会配制祛疤的药膏来,殿下无需担忧。”   知道沈思容没有大碍,他留下了宁太医,派去了东宫的另一处楼阁为寒夜治伤。自己留了下来陪着沈思容。   陆陆续续的,宫中诸人都送礼前来慰问,那挤出的眼泪萧元启看得心烦也懒得应付,便交由了奶娘去处理。   永康帝萧泽是在出事后第二天才知晓的,发了一场大怒,下令追查此事。甚至亲自来了揽月殿探望沈思容。不过沈思容因为药性一直昏睡着,这也是事后她才听写意说的。   也因此有更多的补药搬到揽月殿来,直到沈思容补血补到上火方休。   沈思容的精神好了些,能够下床走走的时候,她便想着去看看寒夜。萧元启对外称寒香护主,掉落悬崖身亡。奶娘和写意还大哭了一场,沈思容也只是安慰几句,没有将事情告诉她们,毕竟此事非比寻常。   “怎么起来了?”   萧元启下了朝便赶回揽月殿,正看见沈思容往外走去。   沈思容淡淡的笑了笑:“我想去看看寒夜。”   这次遇刺,沈思容和萧元启之间有了一种恬淡如水的默契,不再彼此争锋。之前的隔阂骤然就消失在他们之间。   萧元启眼光在沈思容左右一扫,身后的宫女们便退后一步,萧元启上前环抱住沈思容,小步陪着她往寒夜养伤的地方走去。   “你倒是惦记他。”沈思容闻言瞥了一眼萧元启,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看出他不悦,这几日萧元启都会来看她,但他却不怎么开口说话,想起这些沈思容也噤了声。   萧元启没有告诉沈思容的是,寒夜昏迷是便一直在呓语的叫着“娘娘”,睁眼的那一瞬间,他甚至叫了一声“思容”。这是他亲耳听到的。   寒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对沈思容动了情,脑中有了这个认知,萧元启当即挥袖离开,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一股怒气喷涌而出,他不是年少无知的男子,他想着自己轻易被沈思容撩拨起的火气,想着沈思容和他冷对时的暴躁,想着她遇刺失踪时自己的焦虑,想着看见受伤的她靠在石壁上时的隐隐心痛,他知道,自己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萧元启干脆不想、不提。   “殿下。”   见萧元启过来,暗处飞来两名黑衣男子,对着他行了一个正礼。   这些暗卫都存于暗处,认主也只有萧元启一人,萧元启点了点头,推门进去,刚刚迈了一步又转回头来。   “这便是太子妃娘娘。”   那日随着萧元启出宫找她的有几十名暗卫,当下两人也在其中,他们自然是知道沈思容的身份的,但是萧元启这番吩咐另有深意。   这是告诉暗卫,沈思容也是他们的主子。   “娘娘。”短小而带着骨气话从两人口中脱出。沈思容也像是明白了萧元启的意思,往他的怀里又近了近,并对着他们浅笑着。   进到房内,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药香味,隔着珠帘,沈思容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床,疑惑的看向萧元启。   “他应该是在泡药吧。”   萧元启挑起下颌指了指屏风,顺势看去,那边确实有一个人影。从萧元启的怀抱中出来,沈思容走近几步。   “寒夜,你好些了吗?”   闭目调息的寒夜闻声一怔。房中来了人他是知道的,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是她。   他张了张嘴想要回话,一动,丹田之内的气息便开始乱窜,想到自己受了伤,现在不可随意说话,他闭上了眼。   “你好好休息,我已经跟殿下说过了,等你伤好了,还回我的揽月殿来。”沈思容见屏风内无人答话,又说了一句便往外走去。   听见关门声,寒夜睁开了眼,嘴角一开就喷出一口血来。   片刻后,萧元启去而复返,看了一眼披风上的零星血迹,凌厉的眼对上寒夜,出手在他胸口几处大穴上点过。   “属下该死。”轻飘的声音显示着说话人的虚弱。萧元启闻言反而是冷笑一声道:“你是该死,你对她动了心,已经没有资格成为暗卫。现下我还没有将你做出打算,你却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若不是我听出你气息在体内作乱回来看看,你是想要暴毙而亡吗?”   “属下,知罪。”   寒夜这句“知罪”说得极为悲凉。   萧元启别过眼去,他不想看见寒夜眼中的暗涌。这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暗卫也有了想要追寻的东西了,可惜,她是他的。   “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们活着阳光之下。你信么?”萧元启突然问道。   寒夜愕然,他们生是暗卫,死也是暗卫。他们的职责就是在暗中护着他们的主子。   “殿下何意?”   “等到我清平障碍,你们便是我的禁军,不必再活在暗处。如何?”   他们是心甘情愿跟着萧元启的,若是没有他,他们这些人也许连性命都没有了,他们愿意一生为了他活在暗处。可这个对他们来说像神一般的男子,此刻却在许诺,许诺那件大事完成以后,给他们一个光明正大的未来。   “属下替一百七十五名暗卫谢过殿下。”寒夜这声谢说得衷心不已。   “你往后还是留着太子妃身边,她身边需要你在,而且,你在,我放心。”   萧元启不仅没有因为他的动心让他调离揽月殿,反而让他呆在沈思容身边,这让寒夜不解。萧元启没有解释,他相信寒夜于公于私都会好好保护沈思容的,甚至会比以往更加用心。   第四十七章 剑拔弩张(第二更)   沈思容受伤,今岁的除夕宴主持不了,只好还权给淑妃。宫中一阵忙碌,只有揽月殿很安静,似乎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小祖宗,你慢着点。”   一阵喧哗声从揽月殿的大门口一直到了沈思容门前,她听着门外的声响,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推门声还未落,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在了沈思容的床边,定睛一看,不是兰溪公主又是谁。   “娘娘。”   身后一堆的宫人跟着进来,有兰溪宫里的,也有揽月殿的。   “无事,我和兰溪公主聊聊,你们下去吧。奶娘,却备些点心来。”等到众人都出了寝殿,兰溪瞪大了眼睛,嘟囔道:“嫂嫂,好几次要过来都被皇兄拦住了,好不容易今儿个他出宫去了,结果你这宫里的也拦我。”兰溪一屁股坐到塌边,郑重其事的说:“哼,再拦我,本公主就给点颜色她们瞧瞧。”   沈思容淡笑着拉起兰溪的手,岔开话去:“我这受了伤,之前答应教你刺绣的,倒是只能等到年后了。”   兰溪慌忙的摇了摇小手,柔嫩的脸颊上憋得通红:“皇嫂饶了我吧,当日只是想着给皇嫂长长脸面,才不是真的要学呢。我宁愿去武场学射箭。”   沈思容此时也喜欢上了这个小公主,若说之前还是怕她有什么心思,此刻看来,她倒真如萧元启所说了。   “好吧,等你什么时候想学随时来找我。”沈思容放柔了声音哄着。   兰溪突然从塌上跳下来,一本正经的上下打量沈思容,被她看得别扭的沈思容带起眉梢问道:“公主在看什么?”   “嗯……我在看嫂嫂你啊,可你并没有和我娘还有母后长得很像呀。”兰溪说着,并没有收回那打量的目光。   “你娘?母后?”   沈思容过了半响才听明白兰溪所说的是谁,旋即她脸上的笑容暗了下来,她不知道兰溪说这个是何意……   兰溪看着沈思容变了脸色,方知自己说错了话。   “皇嫂,兰溪说错什么了吗?皇嫂你别误会,兰溪是见皇兄对你很是疼爱,而且父皇对你也是刮目相看,所以兰溪才说出那样的话,皇嫂生气了吗?”   年纪不大,但是兰溪说起话来条理分明,沈思容无话搏她也只好摇了摇头。   在门外,办完公事赶回来的萧元启终于忍不住开门进来,见沈思容脸色难看,也不顾什么情面,让兰溪宫里的人带她离开。   兰溪在她父皇面前还能撒撒娇,但对这个皇兄是又敬又怕,只好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出去了。   “嫂嫂,对不起。”兰溪临走时带着哭腔说了一句道歉。   沈思容不知道怎么回应,等萧元启走近,她扯着脸对他笑了笑。   “听我解释。”   看着她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萧元启握住她的手。   原来,兰溪自幼就没见过她的亲娘,只是听人说,她娘和逝去的惠安皇后长得很像,也因此,皇上很疼爱她。起先萧元启并不喜欢这个妹妹,随着她越长越大,五官和他也越发相像,而后才慢慢允她在东宫里出入。   萧泽从未对人有过那么明显的欣赏,哪怕是对淑妃,而萧元启更不是温润的男子,兰溪年纪小,看了这些也以为沈思容受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不要怪她。”萧元启解释完,对着沈思容笑了笑。   “那我像吗?”沈思容执拗了一把,难得的女儿姿态显露,将她的清冷化开大半。   萧元启笑着将她抱入怀里:“等你好了,我带你去见母后,你自己看了便知。”   表面上的和谐只是存在于揽月殿里,沈思容的安全归来,让很多人都不得安生。萧泽下了令要追查,萧元启和萧元丰更是私下查探消息。   萧元启让人从那支镖上入手,而萧元丰在看过一眼那镖后便趁着机会去了紫澜宫。   淑妃成日成日的忙得慌,这日中午得了空刚刚歇下离歌就进来报,说是璃王来了。淑妃好些时候没能见儿子,急急起来更衣梳洗。   一步入正殿就看见萧元丰端坐着,线条分明的脸上因为不苟言笑而更显得硬气,让紫澜宫里气氛甚是压抑。萧元丰没有如以往那般起身来行礼,只是端坐着。   “这些时日不进宫见母妃,倒不知你在忙些什么。”淑妃带着笑,怜爱的看着萧元丰。   萧元丰抬起眼,看了看淑妃,又低头下去:“我在查刺客。刺伤太子妃的刺客。”萧元丰话音未落,淑妃便重重的搁下了手中的茶杯。   “你带着这般的气性是为何?”淑妃也有些不悦,她知道萧元丰对沈思容有情,但是将脾气留到她紫澜宫来是干什么?   看来,这个沈思容对萧元丰的影响太大了,此人不除,萧元丰永远不会是一个有雄心的上位者。   “母妃,你可认识这个?”萧元丰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那支镖的形状,每一个细微的标识他都画得分毫不差。淑妃一看便心中有数,她拿起纸挡在脸前,眼中快速闪过一束流光。   “不过是支镖,你画来做什么?”淑妃轻语一拨便将话撩开。   “我却记得,我记得我曾经在舅父家中见过。”   萧元丰一字一句的慢慢说出,那灼灼的目光要将淑妃的伪装看个彻底。淑妃没有回话,她确实不知这支镖怎么会跟沈思容出事有关。   “本宫不知此事。”淑妃也有疑惑,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般质问,淑妃对沈思容的怨恨也深了一寸。   “母妃会不知吗?”   离歌一直在一旁站着没有出声,见殿内气氛剑拔弩张,她上前将二人面前的茶杯满上:“王爷,娘娘确实不知此事啊,奴婢可以作证。”   萧元丰看着沉默下去的淑妃,眼中的难堪烧得他心中溃不成军。离歌的话同时也击得淑妃一痛:“你不信便不信,无须在我这里发火,你可有为人子的样子?”   淑妃一把推开试图周旋的离歌,直直和萧元丰对视着,四目相对之下,汹汹的火势蔓延开。   第四十八章 怀疑若兰   “母妃,安稳的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去争一些不可得也不该得的东西?如果有一天,为了这些而失去更多,母妃会后悔吗?父皇的为人母妃比我更清楚,这些年王家的动作父皇究竟知道还是不知,母妃,你要得到的究竟是父皇的心还是那虚无缥缈的权利。母妃总在怨恨惠安皇后夺了母妃的宠爱,可是母妃,惠安皇后她可有这般算计过父皇?我知道你们在算计什么,可是那个位子,我不想要。”   萧元丰似乎要将心中所以的话一齐吐出来,他没说一句,淑妃的心也降下几分,她往后虚晃了一步,离歌将她护住。   “你不想要?”萧元丰伸手想要扶她,却被一掌打开。淑妃舌尖打着哆嗦问道。   萧元丰虽是不忍见淑妃伤心,但也不想她们一错再错,重重的点头称是换来了一记巴掌。   这是淑妃第一次打萧元丰,她嚼着泪,还未收回的手颤颤的发抖。   “你不是普通百姓,不能安身立命之时便只能一路往上。人生如若是逆行而上,不进则退,而皇家之路更是这般,你要知道,进只是自保,不进等着你的就是杀机。”淑妃气急,愤怒之情犹盛。   萧元丰看着自己尊敬的母妃,挂起了不符合他气质的冷笑,他的目光冰冷刺骨,有如实质般刺目。斜眉如鬓,刚毅中带着凛凛正气:“是吗?若不是母妃和舅舅逼人太甚,一样可以只是平凡人。”   他说完便走出了紫澜宫,淑妃看着那决然的背影,瘫坐在椅子上,满目颓然。   萧元丰出宫之时绕去了东宫,他想去看看沈思容。到了这个地步,他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皇家,沈思容的存在让他越发厌恶这个身份,他对不起她,也注定不能站在她身边,只是萧元启能给她的保护,他也能。   只要能为她多做一点点,此生无憾。   徘徊许久,才容人进去通报,萧元启亲自出来接他,但并不是到了揽月殿。萧元丰没有问,只是跟着他走着,进了崇文殿中,萧元启屏退左右后,从柜中拿出一封奏章。   “这是什么?”萧元丰结果那奏章,问话后不见回应便慢慢打开来。   从右至左一眼看过,萧元丰脸色大变,这是一封细数王家多年罪证的奏章,他急急合上,黑眸中一片亮光。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给你看吗?”萧元启挑眉浅笑,他这副模样和淡然的沈思容竟然有几分神似。   略一回神,萧元丰双手奉还奏章,等着萧元启的解释。   “我没有将这份折子呈给父皇,父皇的身子近来不大好,王家这般,会让他寒心。”简短的一句话,让萧元丰替王家汗颜,无力回话。   “那为什么告诉我?”他们二人面对面站着,气势不同而又互相对峙着。   “因为我信你的为人,你是我的七弟,是我们萧家的后人。”萧元启话里给他下了重担,以天子之名。   “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萧元启打开奏章,将其扔在火盆上,渐渐化为灰烬。   经过了淑妃和萧元启这两方的压力,萧元丰没有看过沈思容便离了宫。回到王府,他将自己关在屋内,一边是于公于私,一边是于情于势。他不想坏了昌黎天下,不能让那个爱护着沈思容的太子出事;他不想让淑妃伤心,也不能置王家不顾。   他究竟该怎么办?   ……   萧元启等到萧元丰走后,招来枢密使秦铮密谈一番,投石问路也要好好谋划清楚才好。沈思容白日里躺得太多,用完晚膳便想去崇文殿走一遭,她刚到门口便被人拦住。   “娘娘,殿下在商谈政事。”汪广荣守在门口,上前来婉言挡驾。   沈思容忙摆手:“无事,我是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殿下忙便忙,公公叮嘱他早些休息。”一阵寒风带着沈思容的话尾拂过那快要凋零的梅花,外深内浅的红层层晕开,划过书房前的地面。   开门声落在耳边,随着风带来萧元启清朗的声音:“来了便进来吧,汪公公,你送秦铮出宫。”   “奴才遵命。秦大人请。”   沈思容错身之际看了看秦铮,这个朝野上下闻风丧胆的枢密使。他对着她颔首,满面的温润微笑。   “他可比我好看?”萧元启调戏道。   沈思容还是不大习惯这样柔情的萧元启,她低下头去摇了摇头便不再出声。   “进去吧,外面风大。”若不可闻的叹息声在沈思容耳边窜过,再定神又早已消失不见,萧元启上前来抱她,她僵着身子往一旁躲去,那一只手臂显得那么荒凉。萧元启收了手,她默默在后随着萧元启进了殿。   ……分割……   “哎……”   写意又一次叹道,沈思容终于背过身去看着坐在一边的写意,笑道:“你是怎得,这样不断的叹气。”   写意见沈思容终于搭理她了,眉眼立马活现起来:“娘娘,奴婢叹气是替娘娘叹的,娘娘这几日一直都是发愁的样子,奴婢看得直心疼。”   知道写意说得不错,沈思容又回过身去看着窗外,那一晚从崇文殿回来,她便沉默了。从遇刺回来,萧元启就给了她一个梦境,一个她可望可及但是不敢信的梦境。   那十杖落下时的疼痛记在了心上,总归还是有痕迹落下的。   “娘娘,奴婢想出一趟宫。”   写意见沈思容依旧不咸不淡的样子,犹豫良久才说了话。   “你可是要出宫?”沈思容猜到几分,见她为难的模样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料。   点了点头,写意解释道:“过些日子便是奴婢娘亲的生辰了,所以还望娘娘准许奴婢出宫一日。”   沈思容蹙起眉心,写意紧张得睁大眼。   “这样吧,届时我给你两日假,许你在外过一夜再回来。如何?”   “多谢娘娘。”写意喜极,眼泪就飚了出来。   沈思容看着写意那孩子气的心性,摇了摇头:“出宫前你再跟我说说,我给你备份礼。”不论写意的娘亲她也认识,就凭她现下故意找些话头来逗她转移心思就够得上这礼。   萧元启将揽月殿保护得很好,不让东宫的女人来打搅她,实为保护,暗里也是为了调查。   他让人将各院中近日的情况都报告给他,而实在很巧,秋菊苑和暮春居走得很近,巧的是那时间,正在沈思容出事前不久。   萧元启在其后几日全都留宿在暮春居,这让沈思容刚刚暖了的心又坠了下去。而若兰也松了一口气。   那支镖上有一个叶子形暗记,一定是出于某个组织或者某个团体。他派人在朝堂之外查过,没有这样标识的组织,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是一个某个地下的团体,类似于他的暗卫。   于是他便着手从宫中查起,所怀疑的除了王家只剩下东宫的后妃了。   这一晚,萧元启到了暮春居后却没有久留,他以政务为名头早早的离开,回到崇文殿后,萧元启换了一身装扮,等到月上中天之时,他才派人打发走了四处的宫中侍卫。   轻松一跃便到了檐牙之上,顺着廊腰的曲折在几处宫殿中起落,直奔了暮春居而去。暮春居里的守卫自然是没有发现的,萧元启眼中精光一闪。   几颗石子封住了那侍卫的穴道,轻轻的声响落下,那几名侍卫便低下头去,如瞌睡中一般。萧元启没有在院中落下,而是一个翻腾,落在了若兰的寝房之上。   揭开一片琉璃瓦,他细细看着已经躺上床的人,眼中厉色升起,他刻意弄出了一番动静,纱帐内的人依旧是连个翻身的动作都没有。   萧元启黑眸微闭,在屋顶上站起身,落入屋外。想了想,萧元启没有推门进去试探,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若兰的确小心翼翼,内力也不低,举止间他竟然探不出分毫差错。若不是自己已经对她起疑,想了法子来试探,想必自己一直都是瞒在鼓里的。刚刚在萧元启揭瓦时,她身影未动,但她的耳侧脉络不清晰的移了移,萧元启确定她醒了。要说凑巧醒了也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在醒了之后对他弄出的大动静还充耳不闻就说不过去了。   除非她是猜到来的人是要试探她,可惜,她输了一招,先是输在萧元启的设计中,她想不到萧元启就是冲着细微之处来的,根本不是看她的反应。后是她一再控制自己的小心,却忽略了萧元启其后做出的动静是一个常人便能发现的。   所以,这个若兰,有问题。   萧元启顺风离开暮春居,刚刚回到崇文殿不久,那个叫鹰的暗卫便回来了,果然不出所料,那若兰在萧元启走后起了身一趟。   萧元启想着就是这个女人想杀了沈思容,嘴角挂起一个邪魅而阴森的笑,眼底却是朦胧一片的杀气。   柳然参与否他不能判定,但是这个柳然,他迟早也是要除去的。   确定了若兰有异,但不知道的是她背后的势力是哪里?她入宫来是用的是西京城的户籍,用的是兵部尚书夫人的侄女这个身份。   兵部、户部。   左右两派都在其中,实在难以判断。   “来人。”   萧元启低呼道。   “你去查查这个女子的底细,我要所有的消息。”萧元启吩咐着暗卫中负责情报工作的鸽组头领去查。   此人不除,如梗刺在喉。   第四十九章 若兰挑衅   萧元启为了稳住若兰,次日一早,便将刚刚进贡的一些精巧饰物先行送去了暮春居。若兰也大方的收下,等到送礼的人一走,若兰便打扮一番去了揽月殿。   回来这么久,沈思容一直以养伤为名,免了晨昏定省。若兰也仗着萧元启的宠爱鲜少过来,今日她急急上门,而且穿着一身的正装。   一进正殿,若兰就跪下了。“咚”的一声,沈思容和奶娘对视一眼,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妹妹这是怎么了?这是受了委屈了?”沈思容没有上前扶她,只是柔声问道。在宫里人眼里她一向是大度得体的,先前是因为她对萧元启无心无情。可是现在,这个大度的名头却成了她一个难题。   试问有哪个女子对心爱之人能够没有占有之心。而这个对象更是萧元启一直宠爱有加的若兰。   若兰闻言,涕涕的哭了起来:“娘娘,若兰是专程前来请罪的。”   “哦?妹妹莫哭了,这请罪是从哪门子说起?”   若兰见沈思容问起来,眼中泪色稍敛,让暮春居的宫女带了人进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崇文殿当差的一个太监,唤作小福子,这小福子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用红色的锦缎盖着,看不出名堂。   “娘娘。就是这奴才,这些进贡来的东西就该先送来给娘娘看才是,可是这奴才却偏偏直接送到暮春居去了。这不是分明把罪名往妹妹头上扣吗?”   这若兰话音一落,小福子便跪着爬到沈思容面前,重重的磕头:“娘娘恕罪啊,娘娘,这是太子让我拿去的,不关奴才的事啊。”   沈思容一来一往也看出来若兰是存的什么心思了,她这是故意拿了一桩事来闹她的心,生怕沈思容不知道太子有多宠爱她。   “既然是这样,妹妹就安心手下吧,也无碍。”沈思容眉尾隐隐作痛,只想快点将她打发走。   “太子殿下驾到……”揽月殿的第一道门口有了动静,而后是纷沓的请安声。若兰似乎充耳不闻,只是跪得更加端正了,挺直的腰板儿一下下的弯下去再直起来。等到萧元启进了殿便看见若兰像个磕头娃娃一般的停不下来。   “怎么回事?”萧元启本就是得了风声来的,他利眼在殿中一过,落在了沈思容身上。   察觉到萧元启的质问,沈思容冷眼对了对,才扯起一个如桃花拂面的淡笑,她垂下眼去,不是躲避,而只是任由他们去现。   “殿下还是问兰昭训吧。”等了许久无人回话,殿内只有若兰呜呜的哭泣声。沈思容冷笑一声,指了指若兰。语气之中只是置身事外。   萧元启顺着那青葱玉指看向若兰,见她楚楚可怜之态的跪在下方,心中一动,上前扶起她来,也不知若兰是不是跪得久了,起身时一直靠在萧元启身上,还未等萧元启放手便又是一虚。   装弱,对这个好柔弱美的萧元启来说必定是有用的。至少在若兰的想法里是这样的。   写意皱了皱眉,沈思容一个眼神制止了情绪不稳的她。这丫头进了宫也当是在沈府吗?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和那些大家宅院的不和比起来不知高了几个倍了。   “好了,莫哭了,你受了委屈在太子妃这直说就是,无需绕什么话。”萧元启放轻声音安慰道。   若兰哽咽的将事情说了一遍,不过说辞就换了。大抵是说萧元启送去暮春居的东西她发现了有精细的凤钗,觉得该先拿来揽月殿。她自认为坏了规矩,才上门来请罪的,希望沈思容不要和她计较。   萧元启听完后讪笑一声:“你多心了,太子妃岂会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边说着还以不明的眼神望着沈思容的眼。   沈思容也不反驳,任由萧元启送着若兰回了暮春居,她才关上殿门。   “这兰昭训有些欺人太甚了。”奶娘现下也有了品级,是个七品的掌事嬷嬷。原本就办事稳妥的她对宫中的环境倒适应的快。   “奶娘可看得清楚?太子他是个什么意思?”沈思容有些疲乏的靠在雕花躺椅上,等着奶娘的回话。   “娘娘,我只觉得这殿下对兰昭训宠得过分了些,但是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对。”奶娘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却更加让沈思容确信了一件事。   萧元启宠她,原因不纯。   不想再执着于看清这迷雾里的东西,沈思容安安稳稳的等来了除夕大节。除夕时祭祀典礼她只是匆匆露了一面,便被安排下去休息了。等到晚宴的时候才是重头,后宫里摆起了皇家家宴。自然免不了寒暄一番,今年风头正劲的就是沈思容了,她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也幸好这日萧元启主动和后宫众人周旋几句,接了她的围。   等到酒足饭饱,淑妃却提议要看看孩子们玩儿些花样来,说是给新春时节来添喜气。萧泽自然是满口答应,可淑妃的话落在沈思容耳朵里便让她心头一重。   “皇上,那东宫的兰昭训之前不是一舞成就了和太子殿下的一番情意吗?也不怨太子殿下,那舞姿现在还在臣妾脑子里晃荡呢,今儿个高兴,不如借着皇上的佛面,让臣妾再开开眼吧。”   这话一说完,原本停留在沈思容脸上的目光纷纷错开,到了这位兰昭训的脸上。她一副为难的样子,让人只觉得淑妃此举是在难为她。   若兰见避不过去,便起身一福。到偏殿去换了衣裳,再回来时身上已经穿着一身舞裙了,高高的将胸束起,腰身也是紧裹的,看样子是要表演异域舞蹈了。不过外面的天还是寒气很重的,沈思容看着她裸露在外的胳膊不妨打了个激灵。   箫声一起,若兰便是快速的转圈,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到了殿门边了,她适时的停住脚,稳稳的将腰弯下,旋即几个大翻转。衣衫轻浮带出朦胧之感,若兰面色带笑,在殿中的一派和睦之象中也挂起了温馨的红晕。   “吱啦”一声。   众人亲眼看着殿中央的若兰惊慌的压在胸口,可是后背的衣裳已经撕裂开落了下来,若兰不得已停了下来,想跪下谢罪,可那裙衫分明有继续裂开的趋势。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四处看去,不少未曾见过这般“热血”场面的皇子们都带着笑看着若兰。在他们眼里,她顶多算是个妾室,就算是有位分,也不足以让他们高看。沈思容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也不想在这个场合丢了萧元启的面子。   明里没人敢说,可暗里那些皇子每一个是省事的。   萧泽一脸的不悦,淑妃则是柔着一张脸没有什么反应,这让沈思容不禁怀疑若兰是着了淑妃的道儿。   萧元启轻咳一句,示意沈思容帮着解围。这事萧元启自然不好出面,怎么说都是惹了皇上不悦,要治罪的。   “奶娘……”沈思容吩咐一声,奶娘便将沈思容的披风上前给她,若兰背过身去系好了又拢了拢才对着萧泽跪下。   “卑妾搅了皇上的兴致,罪该万死。”若兰跪下道歉却让萧泽愈发不高兴,无由来的一阵火气让萧泽将案上的酒杯扫了下来。   沈思容刚要站起来替若兰求求情,却被对面的兰溪看得正着。她大呼一声:“皇嫂,你可是不舒服?”   众人一看,沈思容半站着身子,脸色也确实不好看。   “元启,你带着思容先退下吧。”萧泽发了话,萧元启只好起身扶着沈思容退出殿去,那跪着的若兰颤颤的看了萧元启一眼,却被淑妃的一句咳嗽给吓了回去。   沈思容回到揽月殿便一声不吭,萧元启对若兰的维护之心还是让她心里痛了痛。   “你脸色确是不好,早点歇息了吧。”萧元启伸手挑起沈思容腮边的一缕长发,沈思容却别过脸去,脸色愈发的不好看了。   遣出了守夜的宫人,萧元启上前环住她,鼻尖的气息吐在沈思容的脖颈间,引来她白皙肌肤上的战栗:“你怎么了?”   萧元启是知道沈思容心中所不悦的,他放低了身架捧起沈思容脸上辗转,屋内的温度猝然升高不少。   这是第一次萧元启如此温柔的眷恋在她的唇舌之间。四唇相对,如同两条干渴已久的鱼,紧紧的吸附在一起。   “思容。”萧元启低低的唤着。   沈思容被这声叫唤勾回了心思,一刹那间,脑中清明起来。她用力推开萧元启,脸上的红晕慢慢的淡了下去。   “你……”萧元启皱起眉上前逼近一步。   “殿下恕罪,还是请移驾吧。”沈思容冷冷的说道。   萧元启沉默下去,他直直到了床榻上坐下:“若是因为若兰,那我只对你说一个字‘忍’。”沈思容迎上他的眸光,那里似乎有着一些说不出的东西,好似是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出来,但是那薄唇间却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溢|出。   “你说‘忍’?”沈思容的淡漠裂开了一道口。   第五十章 忍字头上一把刀   “你说‘忍’?”沈思容的淡漠裂开了一道口。   “是,必须忍着。你只需知道,我是有我的打算的。”萧元启不擅长跟人解释什么,生硬的交待一番只希望沈思容明白他的意思。   沈思容不是不明白,可是若兰既然已经正面和她交锋了,那她就不可退让了。而萧元启的这番说辞,更让沈思容难以退步。   “殿下有殿下的打算,所以我便要忍着她无视宫里的规矩?无视尊卑位分?”沈思容鲜少这样逼人的和萧元启说话,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心中的冷静自持有些不受把握。   萧元启已经对若兰的身份查出眉目,这个时候他们不能乱,也更不能告诉沈思容其中的利害。转念一想,若是沈思容和若兰之间太过和睦,怕是对方也不会放心。   “你在胡说什么,尊卑和规矩又岂是一个昭训能说得算的。总之,你记着我的话就是了,暮春居那边要好生照看着,一应的东西都切勿怠慢了。”   说完了话,萧元启不自然的别过脸去,想要忽视沈思容眸间的冷意。   沈思容不知道他的打算是如自己所想那样,为了瞒住若兰身后的势力,还是仅仅因为她这个人。不过不管怎样,她都会好好照顾暮春居的人。   “殿下放心吧。”   她一向是说到做到,萧元启看着沈思容背过去的背影,暗揣着此事解决后定然和她说清楚。今夜按照规矩,萧元启必须在揽月殿过夜,可沈思容的态度很排斥。若是强留下来,只怕她会更加难受。萧元启叹了口气,移步到偏殿去歇息,并且吩咐宫人们不要多嘴。   这一夜,沈思容独自在梳妆台前坐了一夜,她在想,想她的下一步棋要怎么走。自从凤鸣宫一夜,她在宫里的目的似乎不仅仅为了她的娘亲正名了,还有一种该被埋藏的渴望。现在正名一事太过遥远,大位之争还没有揭开序幕,她根本没有用武之地。而那渴望已经渐渐退去。除夕夜,明明该是温暖的,可在这地方,身负着太多的东西,又有什么是触手可及的?   进宫以来,她第一次遭遇这么强烈的无力感。闭上双眸,将那惑人的迷茫紧锁。模糊间似乎有人将披风搭在了她的肩上,身边也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肩胛一痛,沈思容蹙眉咬住下唇,睁开了眼。她伸手揉了揉被压痛的脖颈,才发现她在梳妆台前坐了一整夜。   “嫂嫂,那你可算是醒了。兰溪都快等睡着了。”看着兰溪略带委屈的小脸蛋儿,沈思容的精神好了几分,宫女们在写意的带领下鱼贯而入,纷纷忙活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要先去拜见父皇的吗?”沈思容吐出口中的香茶,看了看天色问道。   兰溪眼珠子一转,瘪嘴道:“兰溪是想和嫂嫂一块去上阳宫的。嫂嫂这是不想第一个见我吗?”   沈思容拉过她的手,浅笑着。拿出早就给她备好的礼物才让兰溪笑开来。   “对了,皇兄呢?我怎么没看见皇兄?还有啊,嫂嫂怎么会睡在这里?”兰溪这么一问,让沈思容愣了神。她从镜中责怪的看了一眼正在给她梳头的写意,写意怎么会不禀报就让她进来的?   “娘娘恕罪,奴婢拦不住公主。”小声说完,写意便垂下眼去继续在沈思容头上忙活着。   “皇兄在这儿呢,你倒是来得早。你皇嫂和我说了一宿的话,好不容易在桌上眯会儿,你就来了。”   萧元启是专程来解围的,也算是给沈思容一个台阶。东宫不合,传出去也不是小事。   “哼。兰溪不理皇兄。”   说罢,兰溪踮着脚凑到沈思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话,沈思容闻言脸色大变,见萧元启并没注意才垂下脸去。再抬头已然是平静一片了。   她偷偷的牵起了兰溪的手,不再言语。   兰溪方才在她耳边说的是,“太子妃嫂嫂,我替你教训那狐媚子,你可满意?”。这个兰溪公主还真是不简单。不过沈思容感觉到了,她是站在她这边的。也信了萧元启所说的兰溪是喜欢她的这个说法。   “公主,你来得这么早,一起用过早膳再去上阳宫吧。”   兰溪笑着点头,二人从萧元启身边过去很有默契的没有和他说什么。沈思容想过了,这件事情不能告诉萧元启。那个若兰她不清楚来历,萧元启却好像知道,这话说了不知道是请赏还是请麻烦。   按着规矩,先是各皇子公主到上阳宫去和皇上进礼贺岁,然后便是妃嫔们到后宫的各个宫里都去见一圈。若兰身为一个昭训是没资格去上阳宫的,在去后宫的时候,萧元启派人带她过来。可偏偏只叫了她一人,柳良媛和吴良娣都被安上了名头没有来。这样一来,萧元启对若兰的别样宠爱也就落人口实了。   沈思容倒是没什么异议,她让若兰跟着她。也对其他人探究的目光不以为然,只是兰溪倒是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有意无意给她下了不少绊子   淑妃一眼便看得清楚,该来的想看的都已经来过了,一等到沈思容带着若兰走后,她便以身子乏了为理由挡了其余人的驾了。   离歌拿着美人锤在她身侧蹲下,给她捶腿。   “你看那东宫的兰昭训如何?”淑妃翘起手指,抚上眉心揉\捏着。   离歌沉默的想了想,有些为难之态的看了看淑妃。   “你直说吧。”淑妃知道离歌自来谨慎,所以很想听听她的话。   “是。奴婢细细看过这个兰昭训,此人不简单。”离歌想了想兰昭训的出身,明白过来淑妃想要打她的主意。   “这个兰昭训看起来很是柔媚,提不上架子,可是行事也有些分寸,至少刚刚她并没有仗着太子的宠在娘娘面前给太子妃难看。”离歌想着,刚刚淑妃当着沈思容的面故意问她话,她倒也不张扬。   淑妃闻言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殿内只剩下美人锤落在淑妃腿上时的轻声,良久,淑妃才动了动腿,打发离歌起身。离歌还没退下,就被叫住了。   淑妃屏退左右,看了看离歌:“本宫有件事情想让你去办。”   离歌心中一警,想来淑妃早就有了打算了。   “奴婢但凭娘娘吩咐。”   “好,本宫也不瞒你,那兰昭训是本宫的人。不过,这次本宫倒是没看走眼,她的确是个好苗子。短短的时日就将东宫给闹成了一锅粥,也算本宫没有白花一番心思教导她。”   离歌微微压抑住情绪后,便附和的笑了起来:“娘娘自然不会看错人,奴婢先前还在想,娘娘若是将那兰昭训收为己用定是一步好棋,却不曾想,娘娘早就深思熟虑过了。”   淑妃听着这话自是欣喜难耐,想着东宫就要乱了,她不禁笑出声来:“离歌呀,她的确是本宫的一招好棋,不过也该是时候敲打敲打了。”   “娘娘需要奴婢做什么?”离歌小心的问道。   “你在东宫的心腹总归能拿出来用用了。你去告诉兰昭训,让她不要轻易做小动作,现下最要紧的,是将太子妃之位给空出来。上次她私自做主刺杀太子妃,胆子太大了些,竟然连本宫都瞒在鼓里。而那帮废物连武器都不曾细细检查过,差点露了马脚。”   淑妃淡淡的几句话却包含着多种情绪,先是威胁而后是警告,而让离歌惊讶的是,太子妃遇刺也是兰昭训的手比。   想起萧元丰拿着那镖的图纸前来质问,淑妃心里就憋得慌,私自动手已然是错的,竟然还那么不小心,用了有标记的武器,实在是让人咬牙。若不是看她的确做了些事,恐怕自己容不下她。   “奴婢记住了。”离歌没有一句异议,见她应承下来,淑妃满意的点了点头。   出了紫澜宫,离歌重重的吁了一口气。身后一个身影跟在她不远处,直到看着她进了东宫才打转。   上阳宫的一个暗屋中,没有丝毫的光亮,窗外浅浅的月光从一个天窗上泄|了进来,屋内多了一丝清明的月光,但依旧看不清屋内的模样。   一个威仪而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着。   “何事如此着急?”   脚步不重不轻的稳稳走过,他走到窗边,任月光洒在他脸上,那赫然是永康帝萧泽。他皱着眉问道,眼却没有移向另一个人。   “回皇上,有消息传来,东宫新进的兰昭训是‘那边’的人,而且,根据查访她似乎和太子妃遇刺有些关联。”另一个声音在屋内响起,清脆而沙哑,和屋内的回音缭绕在一起,甚至辨不明那说话人的性别是何。   “哦?朕早就看出来她不是省油的灯,却未想到竟然又是‘那边’的人。哼。”一声低低的冷笑让人不禁头骨发麻。   “属下以为,‘那边’近来动作频繁,怕是不能掉以轻心。”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好生继续看着‘那边’,有任何动作即刻来报。”   “是。属下告退”   话音未落,那黑影在夜下一晃便不见了……   第五十一章 皇上病重   年关刚过,新春的余味还不曾消散下去,永康帝萧泽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先只是受了风寒,太医开了药后,还未大好,便又发热不止。到了后来竟然是连太医也诊治不出什么名堂了。连着十日不曾早朝后,萧元启以储君之身份代理国事,一并将朝堂之上的重担挑了起来。   萧泽一病,朝堂上的风向急速变化着。两党之争渐露头角,可是王家却是害怕的,因为萧元丰那不稳定的心思。   越来越多的试探出现在朝堂之上,而后宫也是各自打算着。   沈思容身为太子妃,要侍奉在左右。先前淑妃一人守着萧泽,根本无沈思容插足的余地,而后淑妃在上阳宫守了几日后便来得少了,对外只道是淑妃忧伤过度,积劳成疾,这般,沈思容才到了上阳宫来侍奉左右。   “臣媳参见父皇。”   沈思容拜了拜,抬眼见萧泽枯瘦的手略微动了动,便直接起身步上龙榻,站在龙榻的一边。萧泽身边有几个宫女太监和留守的太医,都对她行了礼。沈思容也无心计较这些礼数,只见其中一个端着一碗药,正是兰嬷嬷。   “父皇的病情究竟如何?”   沈思容皱眉看着萧泽愈发深陷的眼窝,他之前的那番精气,似乎消失得差不多了,骤然像是衰老了好几年的样子。她心中不忍,上前一步向太医问道。   那太医跪在一旁很是淡然,并无畏惧她之意,口中则是说着什么偶感风寒,因过度疲劳而导致的脾胃不和,从而发热。   “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直说现在父皇如何能退热便是。”沈思容不悦的看了那太医一眼,那太医眼珠子瑟瑟的躲开,垂下头去不再出声。   说得头头是道,可不是无人诊断出萧泽的病情吗?现在说这些是专门糊弄谁?心知这些太医是不敢对萧泽用重药,也难以压下这突来的病情。为了保命只好说些相似的病症,用药上却只能再三斟酌。   “思容。”   萧泽轻声唤道,沈思容在身侧一丈的地方站着,对着萧泽鞠了一躬。萧泽点了点头,半睁开的眸间带着亮光。   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沈思容让宫人们都退下。萧泽皱着眉费力的拍了拍床榻的边沿,示意她坐下说话。   沈思容刚刚坐下,却发现刚刚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此刻正在纱帘后面站着。那不容易让人发现她的存在,但是她就是站在那里。   “兰嬷嬷,你为何还不退下?”沈思容厉声问着。   萧泽偏过头看了一眼兰嬷嬷,眼中显出浑浊的朦胧。兰嬷嬷低下头,举着手里的药回道:“太子妃娘娘,这药皇上还没有喝下去,所以奴婢实在不敢退下啊。”   这个理由的确找得好,沈思容虽然不悦,但是萧泽在此还轮不到她说什么。   “放着吧,你退下。”   萧泽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气息也不稳,说完话还猛烈的咳嗽起来。兰嬷嬷放下药碗,退出了寝殿。   “父皇,她……”沈思容等她出去,才开口。那郭广海在上阳宫外挡驾,不然此时兰嬷嬷必定不敢这般没规矩。   萧泽摆手打断了她的问话,沈思容也就不再说下去了。虽说这兰嬷嬷也太不懂规矩了些,但是好歹是上阳宫的人,萧泽都不怪罪,沈思容也不该说什么。   屏息一会儿,确定外面确实无人了,萧泽才撑着坐起来。   “你觉得元启如何?”萧泽并不避讳,直言问道。   沈思容却是一惊,萧泽这时问她对萧元启的看法,其实就是在试探她的忠心了。那两党之争,萧元启才是萧泽所真心所护。这一点想必淑妃也是清楚的,所以之前才千方百计想要乱了东宫的阵脚。   “殿下很好。”沈思容微笑着回道。   萧泽锐利的眼光在沈思容的笑颜上上下打量,那如刀刺一般的目光让沈思容有些承受不住,她继续说道:“殿下政绩斐然,定会是个明君。”   “这是朕第二次和你好好谈心吧?”萧泽叹了口气,换了一个话题。沈思容却不敢掉以轻心。   “是。”   “朕一直都觉得,你会是元启的好帮手。”   “臣媳惶恐。”   萧泽见她确实慌张的模样,笑了几声:“你不必紧张,朕今日让你来不是想试探你。”萧泽明说开来,沈思容也就放了半颗心。   “臣媳不敢。”   “朕此生最对不起的就是元启的娘亲,可知那皇后之位又是何等的冰凉。呵呵,看着元启和你,朕就想到了很多年前……咳……咳……”   沈思容在萧泽背上轻拍着,顺了顺气。   “父皇您好好休息吧,把身子养好了,臣媳多的是时间和您谈心。”沈思容看出萧泽有些力不从心。   “这身子朕心里最清楚。朕今日就是想送你四个字,你好好记着,好好陪在元启身边,朕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   萧泽的最后一句,让沈思容有一刹那的错愕,在乎吗?她不知道。   “臣媳谨遵父皇所托,只是不知父皇要送哪四个字?”   “朕要你记着四个字——‘将心比心’。”萧泽很是慎重,眉宇间的沟壑也仿佛更加深了几分。   沈思容口中喃喃的念道将心比心,却不知道这四个字要如何作解。   “臣媳记住了。”沈思容对上萧泽期许的眸子,重重的点头允下。   “淑妃娘娘到。”   淑妃是得了消息过来的,她虽然不觉得沈思容能跟萧泽说些什么,但是总归心里是不放心的,再一打探,那殿内没有一个下人伺候,淑妃的火气便扑哧扑哧的往上窜。她只是觉得她现在必须去瞧瞧。   郭广海见淑妃来了,也拦不住,只好领着她进来。在离寝殿不远的地方他便大声通报,这样一来更是坐实了淑妃所想。   她推开殿门,沈思容正坐在床榻边上,和萧泽相对着。   “臣妾不知,太子妃和皇上在此私聊,冒昧了……”淑妃好似根本不知沈思容在这里一般,上前行过礼,略微尴尬的说着。   明上没有一句过火的话,暗里却是在骂沈思容不该和萧泽独处。   “见过淑妃娘娘。”沈思容知道此刻解释无用,也不想解释什么。只是行过礼便不再说话,她站起身推到一旁去,将萧泽塌边地位置留给了淑妃。   “郭广海,你送太子妃出去。”   萧泽对着淑妃,脸色未变,但是眸光黯淡不少,说话时气力显得不足。还有着颤抖的尾音,沈思容踏出殿门时还听见里面传出的猛烈咳嗽声。她心中觉得奇怪,脚下走得更快了些。   回到东宫,萧元启还没回来,今日里所有的朝政大事都是交给了他,他监国已久,却还是因为某些官员的刻意而劳累万分。   “娘娘。”在上阳宫忙了一早上,回来已经很是疲惫了,写意忙去给她摆午膳的,奶娘则是紧张不已。   沈思容心里七上八下的,皇上跟她说的那一番话,竟然有些托付的语义。奶娘见她情绪不大对,往她身后放了一个蜜桔色锦缎绣着桃花纹理的靠垫:“娘娘,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放宽心的好。”   “奶娘,我……”沈思容有些欲言又止,方才她很想靠着奶娘说会话,却意识到这里不是晓园。   “娘娘,殿下早上派人过来看过,听说,殿下今日没有去勤政殿。”奶娘揣摩着怎么告诉她萧元启也病了的消息。   “哦?”沈思容知道萧元启是不会无故不理政事的,除非……除非出了什么事。   “殿下可在宫里?”沈思容问道。   写意正好端着东西进来,奶娘上前给她接了一把:“在呢,娘娘先吃些东西再做打算吧。”   沈思容颔首坐下,奶娘这是想让她打算打算。她并无什么胃口,随意吃了些便往崇文殿去了。   萧元启没有在书房,而是在殿中休息,汪广荣见了是她也不进去禀报一声就放行了,想来是萧元启交待过的。   揭开门帘,绸帐挡不住床榻上那有些萧索的白色身影,沈思容只觉得鼻尖有些酸胀,她放轻了脚步,离床榻又近了些。屋内的暖炉将她身上的寒气融了融,她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那沉稳而醇厚的龙诞香味儿。   几日不见,萧元启瘦了不少,他的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色,一见便知是熬了好几夜了,下巴也因为细细的胡渣泛着浓色。鼻翳随着呼吸起伏着,想来萧元启是累极了吧。否则以他的警惕,又怎么会连她进来都不知?   见他身上的锦被没盖严实,沈思容上前来躬下身子给他压好被角。等到直起身的时候,头皮却被拉扯得一痛。   挑起眼眉往下看去,便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眼里眸光正浓。萧元启手中正捏着一缕沈思容未曾挽起的发丝,看着那柔滑的发丝在他的指尖绕着,沈思容满是说不出的心悸。她尴尬的收回还放在萧元启身侧的手想离床榻远些,却反被萧元启握住了手腕。   第五十二章 元丰转念   “你今日去父皇那儿了?”萧元启拉着她的手腕,将那柔荑搁在胸口上,不咸不淡的问着。   沈思容试着将手抽出来,却反而激得萧元启更加用力。不吃眼前亏,沈思容也就不再挣扎了。   萧元启看着那柔和的侧脸,半垂着轻颤的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心下一动,起身含住她的樱唇。沈思容看着他的倦容,竟然不忍心推开他。   想着那日萧元启所说的,让她凡事都忍着暮春居的,心里就来火儿。使了巧劲偏过脸去,口中淡淡的说着:“殿下放心,皇上虽然不见大好,但是精神还是不错的,我刚刚出来时,淑妃正在呢。”   借着萧元启离神的时候,她便站起了身。   “孤晚些过去看看。”自从正式处理政事,萧元启便改了自称,孤寡孤寡,这名字叫起来的确是平白添了距离感。   “殿下,那我先退下了。”沈思容急急退了出去,过来崇文殿本就是担心他,见他无事也就不必呆着了。萧元启想了想也没有留她。   萧元丰也在后面几日被召入了皇宫,在上阳宫探望过萧泽后,萧元丰和淑妃一同步出了宫门,将萧元丰带到御花园一角,淑妃面色凝重,一副郑重的模样。   “太医已经说了,你父皇这病,怕是难以有所好转了,你可想好了打算?”淑妃轻言细语的说着谋逆的话语。   萧元丰在刚刚看到萧泽那病弱地样子就知道淑妃找他所为何事。现下淑妃说出来,却让他心中轻松了几分,与其自己来猜测不如把话说清楚。   “母妃往后还是不要说这种话了。”拒绝之意已然明了。   淑妃逆眉而视:“你以为你我不提,旁人就不会逼你了?本宫告诉你,此事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是,我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萧元丰起了怒气,淑妃疼爱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人世间最冷漠的亲情无不是这般,除了利用还是利用。   淑妃眼中颇为动容,她被萧元丰这一声傀儡给撼动了,她想解释,却也不知道能够解释什么。   “你就如此看待母妃吗?你可知道,你若是不进,便就是他人刀下的鬼。”淑妃放低了声音,四处看了看继续说道:“你舅父那边和众多朝臣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现在不是母妃要逼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你还想保持着你那忠诚大义,那本宫不会阻拦你大义灭亲的。”   淑妃一番话催得她声泪俱下,那低低的呜咽声让萧元丰心头更添烦躁。他不再言语,告了退出宫,一路上脑海里都是如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压抑。   刚刚走到了宫门前,便看见两名侍卫和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在纠缠。   “参见璃王。”一旁的侍卫看见了他,扯着嗓子大呼一声算是请安,其实是想提示那边纠缠的人赶快松手。萧元丰不理会这些侍卫的小动作,他径直走上前去,那宫女打扮的女子微微抬了抬头,那分明是沈思容带进宫的写意。   “出了何事?”萧元丰负手而立,一股责难之气在话语间打转。   那些侍卫互相看了看,最终为首的那一人站出来,对着萧元丰一拱手:“殿下,卑职等在此守卫,见这宫女在宫门前徘徊,便上前寻问,她手中还带着诸多贵重之物,也由此起了争执。”   “殿下……”写意今日请了休假出宫去给娘亲庆贺生辰,随身带了些沈思容平日打赏的首饰银钱,还有沈思容赐下的不少东西。却不想她的腰牌却丢了,才在这宫门口和侍卫相争执起来,她想回东宫让沈思容做主,这些侍卫却说她来历不明,断断不肯放她入宫去。   此刻看见萧元丰对她来说无疑与见了菩萨,她福了一个身便红了眼眶。   “写意?你怎么会在这里?太子妃让你出宫吗?”萧元丰第一个年头便是沈思容是否出了什么事。见写意摇头,他才松了气。   “奴婢是向娘娘求了两日的探亲假,奴婢的娘要过生辰了,所以奴婢才带着娘娘赐的东西要出宫,却不想丢了证实身份的腰牌。”   守门侍卫们不敢做主,就算是璃王,也不能说此女就没有丝毫的问题,皇上病着,稍稍一点差错都能让他们掉了脑袋。   “你们不信让她在此候着,派个人去东宫问了太子妃便可。”   萧元丰不为难他们,出了主意便要过宫门而出。想想又停下,他担心写意还会遇到什么麻烦,既然帮了忙就要帮到底。   寒暄几句后,萧元丰便问到了沈思容身上,写意先是什么都不肯说,她可没忘记上次替璃王递信的后果。   萧元丰并不强求,只是说着旁的话周转:“上次宫里传言她被禁足,我却不好替她说什么,真是惭愧。”   这话萧元丰是真心说的,写意也是真心听着的,她也有些惋惜,为何太子殿下就不能像璃王这般将太子妃放在心坎上呢?   “太子妃近来身体可好?”   “哎……自从上次挨了打,一直很是虚弱呢……”写意随口就回答了,等到话音一落发现不对时,已然晚了。   不等写意有反应,萧元丰慌忙急声问道,那眼眸似乎要喷出火化来,汹汹的愤怒和不甘在他黑瞳中酝酿:“你说什么?你说她挨打?挨了什么打?”一连抛出几个问句,写意被问得无招架之力。   “殿下……奴婢胡言的,娘娘无事。”写意想要解释自然是不可信了。   萧元丰冷哼一声,嘴角扯起一个阴沉的弧度:“你好好跟我说清楚,我不想伤你。”这淡淡的威胁从一向和颜悦色的萧元丰嘴里说出来,对写意的冲击不小,她自己暗里恨不得扎实的甩自己几个耳刮子。   “说。”   利落简短的一个字饱含着无尽的戾气,逼得写意扑通跪下,将沈思容挨了杖责一事粗略说了一通,忽略掉了吴氏小产和东宫诸事,直说是沈思容犯了萧元启的禁忌。   “杖责?他竟然对她用杖责?”写意被吓坏了,不知萧元丰的话是问她不是:“殿下待娘娘也是极好的,那日也没有动狠手。”   写意越解释也就越说不清楚,那边的侍卫已经在东宫核实过写意的身份了,写意忙着跪下磕了头就逃离了宫门。   她心中想着,等明日回宫一定要和太子妃说个明白,自请处置。   萧元丰本也是要出宫的,但是听了写意的话,他胸口的重石又加重了几分。若说沈思容之前脖颈上的淤青是初入深宫的不和,那这次的杖责又是什么,下一次,萧元启会不会带她更不好?   心中揪痛难挡,想着那些伤落在她身上,萧元丰的心就是拧着的。   在遇刺后,萧元启的确是忧心的找她,但是谁能说那不是因为沈思容的身份?或者是身为太子的面子。   王氏一派的朝臣,为了自己的功名富贵屡次催促道:“王爷,臣等愿意追随王爷谋得那上位啊。”   他的娘舅为了家族的利益和地位,托人来寻他:“王爷,我是你的娘舅,是不会害你的,你现在放过了萧元启,以后他断不会放过你。”   淑妃为了让他比萧元启耀眼,自小便耳提面命:“丰儿,母妃想你永远都是人上人。”   他因为立太子妃一事而大醉,淑妃刺激他:“丰儿,你得不到沈思容,因为你不是太子。”   ……   知晓这两派之争,他摸着自己的胸口,立志道:“我萧元丰定不会是那为了一己之私坏了国家大事之人。”   遇到沈思容的那晚,他花了一张画像,放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他告诉自己:“我要让她一世都这般微笑。”   许多的念头在萧元丰的脑海中争执,他一拳朝着树干袭去,树干飒飒作响。他闭目稍静便朝着紫澜宫的方向去了。   他的去而复返,就像是突然烧起来的火焰,一飞而上。   淑妃正心闷的躺在矮榻上,等着离歌给她端些果子来甜甜心。就听见殿外有急急的脚步身,下一瞬,就见萧元丰越过屏风进来。   刚刚上头的困意被萧元丰卷杂着得寒气一扫而空,还不等她说话,萧元丰就站在她身前:“母妃,我想过了,我,不想王家出事,也不想您出事。凡事但凭母妃做主了。”说罢就扭头出了殿门。   这是萧元丰的一时冲动之言,他不敢停下脚下的步子,他怕多耽搁一瞬自己便会退却了。   这一来一去,再一来,让淑妃有些反应不及。怔愣中她将那句“但凭母妃做主”倒是听得很清楚。   不管萧元丰是为什么变了主意,只要他松了口不再反对,其余的事情根本就无需他来操心了……   淑妃心中有些跳跃,她的笑让进来的离歌也被感染了,离歌端着瓜果放在榻上的案几上:“恭喜娘娘了,王爷他终于,终于想通了。”   这话是有些逾越的,但是淑妃并未追究,她夹起一片苹果喂到贝齿之间:“倒是奇了怪了,他刚刚从这里出去都还咬着牙跟本宫别扭,现在自己倒是回来松口了。”淑妃哑然一笑,但是掩饰不了眉梢间的愉悦之情。   “对了,你去送消息出去,就说宫中已定,其余的照计划进行。”   第五十三章 拨开云雾是何夕   冬日渐渐远离,越发让人觉得春日的珍贵。万物复苏之际,萧泽的病却奇异的好转了起来。   太医也无法解释萧泽好转的原因,休养了半个月,萧泽便能够下床了,虽然精神不如从前,但是也是天大的好消息了。萧元启为了萧泽的好转,以自身作则,领着文武百官斋戒了一个月以报天恩。   萧泽好些后,萧元启便主动交换监国太子的权利,萧泽深感安慰,以自身精力不足而不批他所奏。次日,萧元启再次请旨,萧泽才答应上朝,和萧元启共同处理政务。   “朕抱病在身,多亏了太子稳住朝局,朕细查了近来的奏章,太子处理得很好,往后朕也可以放心了。”   萧泽上朝第四日,太子妃沈思容之父上奏,禀报了近来某些官员私下活动频繁。萧泽大怒,责令沈世言深查此事。   龙座之上,萧泽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萧泽心中的打算了,连璃王一党的不少人都开始岌岌自危。   王家自然不能让情况往坏处发展,私下拜访。拉拢、威胁、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总算是将璃王一党的动乱稳了下来。   萧泽下了决心将朝堂之风整治一番,百官人人不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泽是要为了萧元启来清理道路,王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是轻举妄动不得。   朝堂的风云变幻对于后宫来说就只是一个淡淡的消息罢了。唯一牵扯的就只有淑妃娘娘和太子妃,不过怎么看太子妃的盈率都要大一些。   写意将四处搜集来的传闻说给沈思容听的时候,沈思容不禁哑然,她倒真是不知道高位的赌注也能蔓延到后宫里来。   不过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萧元启的,他是不会轻易落人下怀的。所以沈思容一直很是淡然。   初春的御花园带着清新的气息,浅浅的花香混着青草的味道,梨花亭亭的开着,雪白而高傲,桃花还没有显出那点点粉色,整个御花园里,都是浅浅淡淡的春意。没有凋零的梅花也四处散着冷香,沈思容闭眼,深吸着这冬与春交织的气息。   “太子妃娘娘倒是兴致不错啊。”   沈思容皱眉,转过身看着一身梅红的若兰。与平日的装扮不同,若兰今日的衣裳上绣着舞绣纹,头上带着蝶翼金簪和珠花。   “兰昭训不是也有兴致吗?”沈思容看着那笑着刺目的若兰,只觉得有哪里不对。看她今日好似连面子上都不顾及了,敌意展现得分明。   若兰连道不敢,却又离沈思容进了几步,奶娘不动声色的上前行了个礼,但是目的却是将若兰隔离再一步之外。   “娘娘这是防着我呢……”若兰斜眼看了看奶娘,眼里满是鄙夷之色。   沈思容只觉得若兰今日太过奇怪,她微微一笑:“奶娘,走吧。咱们还要往兰溪公主那儿去呢。”   这暗示做得很足,奶娘忙摆出懊恼的神色,自责的叹了叹。   “兰昭训不妨继续逛逛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沈思容刚要走,若兰继续追了上来,好似这满园的春色都只是借口,她眼里只有一个沈思容而已。   “娘娘何必走得这么急呢,妹妹可是有话没说完的。”若兰眼尾上扬,隐约间有着自得之色。   避无可避,沈思容正色面对着若兰:“兰昭训有话直说吧。”   “娘娘爽快。可否屏退左右?”沈思容犹疑着,她不知道若兰想做什么,她们之间无话可说,除非,若兰是想在她身上做什么打算。   不等她拒绝,替她解围的人便出现了。   “皇嫂,我可等你好久了。偏生让我来寻你,结果你自己在这儿和人谈天说地呢。”兰溪隔得远远的就叫唤起来,身边的教习嬷嬷一脸耐心的提醒她注意皇家礼仪。   沈思容从未觉得兰溪是这么可爱,她那倒竖着的眉毛也让沈思容觉得看得温暖不已。警惕解除,奶娘也是轻松的出了一口气。   兰溪穿着正红色的宫装,一本正经的在沈思容面前停了下来,她看了看兰昭训便皱起眉头,连眼睛也是斜斜的上翘着的。   “你见了本公主竟然也不下跪?”尖锐的声气让兰溪有些刁蛮的气质,教习嬷嬷正要说教一番,却被兰溪一句“无视尊卑,该如何罚?”   若兰是个识时务的,她忙跪下行礼:“公主殿下万安,是若兰一时走了神,未看见公主驾到,还望公主不要怪罪。”   兰溪看了一眼沈思容,再想想这兰昭训在东宫里受宠的名堂,冷哼一声,指了指西南角落的一座假山。   “你,跪到那儿去,本公主消了气自会让人来叫你,嬷嬷,烦劳您在这看着。本公主和皇嫂逛逛再回来。”   一一安排下来,兰溪牵起沈思容的手,在众人各异的眼光中离开了御花园。   “我的公主殿下,你可知刚刚我正拿你做了挡箭牌,你倒好,一开口便和我说到一块儿去了。倒是哄得那兰昭训一愣愣的。”   说起来也确实是很巧,两边竟然都没有任何破绽。沈思容难得的心情大好,和兰溪调笑起来。要说她自小就没有在谁人面前展示过自己的真性情,对着兰溪她确实能放松不少。   “皇嫂,下次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皇兄不在,本公主要好好保护你。”兰溪义正言辞的说道。   沈思容摸了摸兰溪的头发:“那我先行谢谢公主大恩了……”   兰溪拉着她往一条岔路上逛去,说是逛,但是脚下速度快得似乎要生风了。沈思容也不问,随着兰溪走着。等到了之前站过的那个石桥,她才发现,这里是凤鸣宫附近。只不过兰溪带着她走得一条道很偏僻,所以她一时没有认出来。   “公主,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沈思容问得不无防备,她先想得是自己私下派人调查凤鸣宫一事是不是露了陷。   兰溪见她停下来,以为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小手抓得更紧了:“皇嫂,对不起,兰溪害怕,所以才拉着你过来的。”   从兰溪的话里听出些眉目,沈思容正了正脸色,绝美的五官冷然得出尘:“你害怕什么?又想带我来看什么?”   长嫂的气势让兰溪立马矮了一截儿,她拉了拉沈思容的袖口,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凤鸣宫:“前几日我来这边玩耍,和宫女们躲猫猫,我当时情急便进了凤鸣宫,想着无人敢进去,我自然就不会输了。可是,我却在里头看见了一个人影。”   “人影?”沈思容知道兰溪看见的人,必然就是那留下饭粒的人。   见沈思容对她所言没有生气,而是感兴趣,兰溪半吊着的心也落了地:“嗯,就是一个人影,她穿得破烂,头发也披散下来。”   “你可看见那到底是谁?”沈思容直觉以为在凤鸣宫的人,肯定和萧元启的生母,这凤鸣宫的主人有关。她不知道这个人对萧元启来说有没有用,但是她既然遇到,就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没有,我只看见那人从我面前跑过,是个女的,其余我就没有看清了。我不明白的是,宫里这么会有这号人物。”   兰溪说完,和沈思容一起进了凤鸣宫,没说几句话,她的眼瞳便急速的放大,舌头也打着哆嗦,张开的红唇失去了血色,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沈思容背后某一处。沈思容也发现了兰溪的异样,她屏住一口气,快速的转身,正好看见一个穿着青灰色布衣裳的人影在不远处背对着她们蹲着。   腰间一紧,兰溪抱住沈思容的腰身。沈思容拍了拍兰溪的手背,她挡住了兰溪,轻声走向不远处的那个人影。   越是走进她越清晰的听见那人口中呜呜的声音,不知是说的什么。   “兰溪,你去宫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沈思容伏在兰溪耳边交待着,兰溪摇了摇头,不想将沈思容一人留在这里。沈思容慎重的看了她一眼,将她往宫门的方向推了推。兰溪小跑着到了宫门口守着,不时远远看着这边的情况。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沈思容怕惊了眼前的人,柔声问道。那人却还是被惊得一颤,慌忙地起身要跑。沈思容提裙拦住那人:“你别慌,我是太子妃沈氏,我能帮你什么?”   自报出身份是赌一把,她想看看这个人跟萧元启究竟有无关系。果然,那人没有再跑,而是停下脚来。似乎在思虑什么。   沈思容移开眼看了看方才这人蹲过的地方,那里有着一些散落的剩饭,想来是去偷来的。不过因为是些残羹冷炙,所以无人在意。   “我曾在万寿节和太子殿下一起来此住过一晚。”   若是这人住在凤鸣宫,就一定知道她和萧元启来此过夜一事。沈思容往前又进了进,那人却是惊慌起来,他发了狂一般的甩着头发,沈思容压下心中乱窜的害怕继续靠近,那人猛地回头来看了一眼沈思容便快速跑开了。   那一眼,便让沈思容定在原地。   第五十四章 中毒……   这是一个女子,约莫三十来岁,那脏兮兮的脸上是几道刀疤,显得狰狞而格格不入。沈思容与她对视了一眼,她那一双眼眼尾上扬,十分地清澈,像是两弯最为纯粹的泉,那份干净和她的面貌相差太大。   匆匆对上一眼,那女子便跑开了。沈思容没有去追,看着那破旧衣裳下挡不住的瘦骨嶙峋,心中疑惑愈发的深入。   “走吧。”慢步到宫门口,对上兰溪不时偷看的眼,沈思容扯出一个笑,轻声道。   兰溪踮起脚尖往沈思容身后看着,却是空无一人。她不禁蹙起眉,娇嗔的问道:“皇嫂,那人呢?你们都说什么了?”   “我想问问她是谁?谁知她却跑了,我也不敢靠近,怕被伤着。”沈思容淡淡的解释着,脸上没有什么异象。   兰溪想着便信了,点了点头,随即一脸恐慌的拉了拉沈思容的手:“这个地方太诡异了,咱们还是不要来了,要不,告诉皇兄?让他带人来把这人抓起来。”   挥舞着的手还没落下,沈思容便一把抓住:“嘘……小声些,这人也不知是什么来路,但也并未听说宫里出了什么事情,还是不管为好,咱们也不要再来,被人看了去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们。”   沈思容耐着性子说着,现在这个人还不明身份,但是她总觉得这个人有些什么秘密。而且很重要。   兰溪应了一声,许是觉得沈思容说得有理,当即不再提凤鸣宫的事情了。   …分割…这应该是上一章的内容…之前没打完…   萧泽的病有了好转,在政事上的重心转移给了萧元启,自己却清闲下来,在宫里四处闲逛。这日,逢到休日,萧泽被郭广海一眼提起,起了去东宫和萧元启对弈的兴致。说来他们二人的棋艺部分上下,输赢也不过是半子之间。   萧泽到了飞霞殿不久,萧元启就携着沈思容进来。沈思容行过礼便到一旁坐着,看着眼前二人杀起了棋。   这是沈思容第一次看见二人对弈,竟然入了神,那一盘棋局好像就是那战场的布局一般,她仔细看着,二人的杀气都是很重的。每落下一子,每走出一步,那阵阵杀意都凌驾于棋盘上。沈思容自问棋艺不差,但是看着那棋盘上密布的暗子明兵也有些恍然,这才是高手之争。   “哈哈,朕赢了。”一番清点后,萧泽胜了萧元启半子,萧元启坦然的笑笑:“父皇技高一筹,儿臣惭愧。”   萧泽一笑而过,命人清理盘面,二人欲再来一次。还没等萧元启落下第一子,门外传来了若兰的求见声。   “臣妾参见皇上、殿下。”若兰的昭训身份不能自称臣媳,也不能唤萧泽父皇。   萧泽有些不悦,但是依旧召了她进来。沈思容从她的声音响起便感觉到一道目光在她身上凝聚着,促起她一身的寒毛。   “你来何事?”萧元启平着声音问道。   “臣妾听说殿下忙了好几日没有歇息,夜间边去摘那朝露,这不,泡了一壶春茶来给殿下解乏。”   若兰从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一通透的碧玉壶,那壶通体透亮,还能看见里面沉浮着的茶叶在舒展。   见萧泽和萧元启俱无反应,若兰有几分紧张的模样。   “难得你有心,倒来给朕尝尝。”萧泽冷冷的说完,并落下了第一子。   若兰脸上流过一丝喜色,她将刚刚从火炉上取下的壶放在棋盘一边,优雅的在配套的碧玉杯子里倒了四杯茶水。   萧泽正要拿,郭广海往前拦了一步,口中唤道:“皇上,让奴才们先尝过吧。”   郭公公的话一出,殿内顿时冷寂下来,沈思容越过萧元启的背看了看萧泽,萧泽若有深意的回了她一眼。   “兰昭训也算是朕皇家的人了,无需如此计较。”说罢,萧泽抖了抖绣着暗黄色龙纹的袖子,拿起茶杯在鼻下闻了闻,然后细细的尝了一口。   “嗯,果然是好茶,清香扑鼻。太子也尝尝。”   萧泽说完,沈思容和萧元启都变了脸色,萧元启接过萧泽端起的另外一杯,仰头饮尽。沈思容也准备上前取一杯,萧泽抬起手理了理衣袖,衣袖之后却给了沈思容一个莫名的眼神。沈思容便不敢再动。沈思容那一杯茶被萧泽拿起,在手中转了转又放下。   若兰见萧泽夸奖,脸色满是喜意,她垂下脸去的那一刹那,风云斗转。   “啊……”一声凌厉至极的吼叫声,让人毛骨悚然,随后的一声“父皇”让沈思容的心中一道揪痛。那声父皇是萧元启喊出的,沈思容第一次听见他这般狼狈而饱含痛楚的声音。她站起身,快步走近,萧元启已然推开挡在中间的若兰跑到萧泽身边。萧泽的眼珠子瞪得圆滚,脸颊颤颤的抽动着,嘴角和鼻下流出黑红色的血来,滴落在明黄的龙袍上,刺目而让人心慌。   沈思容之后反应过来的是郭广海。   “来人,护驾。”尖锐的声音未落,禁军侍卫进入殿中,一片混乱。   “郭公公,守住东宫的各个出口,请了御医过来,不要声张。另外,这殿里的人,一个都不许出去。”沈思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挡在萧泽身前,不让侍卫们看清萧泽此时的情形,萧元启也知道此时不能乱,他厉声喝出一串吩咐,握住了沈思容从身后递出的一只手。   很快,御医便被人以圣上旧疾复发为由传到了东宫,侍卫们也都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出。   “回太子殿下,皇上他中了毒。”那御医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头伏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中毒?”   萧元启盯着桌上那几杯茶水,将萧泽放在软榻上:“你去验验那茶中是否有毒。”若兰听见萧元启的话,猛然抬起头,脸上满是委屈,好似在控诉萧元启对她的怀疑,那氤氲的眼眸快要滴出水来,连沈思容心上都颤了颤。萧元启冷眼撇开,只等着结果。   那御医见萧元启发话,心知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细细验过碧玉茶壶和四个杯子里的茶水。眉头紧紧的皱起:“回太子殿下,这壶中的茶没有问题。”   就在若兰要转哭为笑的时候,那御医继续说道:“可是这桌上的茶确实两杯有毒两杯无毒。”   “什么?”萧元启咆哮一怒吼。   “不可能。”若兰也开口为自己辩解道。   御医往后退开了些,立马就有人上来将若兰抓住。   “你仔细说说,为什么两杯有毒两杯无毒?”沈思容看了看桌上的茶具,不解的问道。   御医拜了拜:“回太子妃娘娘,微臣仔细查过茶渍,皇上喝的茶确实有毒。而殿下所喝的那杯是无毒的,剩下未动的两杯一杯有毒一杯无毒。”   “你指给我看。”沈思容心中如小猫过际,挠出一些淡淡的不安来。   果然,如沈思容所料,她的那一杯是有毒的,庆幸的是萧泽那一眼,让她没有喝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元启看向她的目光中也有一丝庆幸。   若兰被压入了宫内的暗牢,等候审查。萧泽被偷偷送回了上阳宫,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淑妃在被拦了几次驾后便不知从何处探出了音信。   趁着萧元启上朝之时,淑妃联合宫中禁军副统领,以护驾为名强闯上阳宫。皇上中毒一事也就正式被搬上了台面。   一下朝,萧元启没能回东宫,而是被王氏一脉的大臣堵在了崇政殿。   “殿下,臣等甚是关心皇上的安危,可否面见圣上?”王褚忧心重重的问道,那倒着得眉使那忧心更加显得真切。   萧元启淡然一笑:“父皇无碍,只是病根未除,所以要静养罢了。”   “静养?本宫也见不得吗?”淑妃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各位大臣本就是王家一脉的人,自然是恭敬万分。   萧元启笑着挑了挑眉,看着一身朝服的淑妃:“淑妃娘娘怎么来了这里?”   淑妃毫不掩饰对萧元启的敌意,冷哼一声,往一边一站,她身后赫然是给萧泽诊治的御医。   看着萧元启的脸白了白,淑妃得意的扬起下颌,对着朝臣们说道:“本宫觉得皇上这病来得奇怪,就算是病了,本宫难道也不能看望吗?心知情况有异,本宫担忧皇上龙体,吩咐了禁军硬闯上阳宫,找了这御医来,这御医是给皇上看诊的,自然错不了,皇上他,分明是遭了贼子毒手,中了毒。”   “啊?”群臣皆是倒吸一口气,皇上中毒是何等大事?太子竟然瞒了下来。   见群臣的反应在掌控之中,而萧元启也无话可辨:“而且,皇上中毒之时,正是和太子在一起,他们喝了同一壶茶,太子那杯无毒,皇上却中了毒。太子啊太子,你好狠的心,对你父皇也能下手,皇上不在了,你便是一国之君,难道连短短的时日也等不得?”   淑妃一席话说得群臣之间的气氛诡异起来,那句句指控都在描绘一个阴谋,篡位的阴谋。   第五十五章 月色朦胧现杀机   萧元启并没有丝毫的慌乱,他仔细看过在场每一个人的反应,镇定的回话道:“哦?这倒是个不小的罪名,只是不知道淑妃娘娘在给孤安上这罪名时有没有证据?”   朝臣的目光在萧元启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又转移到淑妃身上,淑妃脸色不好看,不知是因为被萧元启的淡定而气急,还是觉得萧元启这垂死挣扎而嗤之以鼻,她强撑着一口气站在那里,好似裹着刺的仙人掌,和萧元启对峙着。   “这是给皇上看诊的御医,他就在这里,众位大人要是不信本宫所说,大可以自己来问问。”   “是吗?那又如何知道这御医不曾说谎呢?”萧元启不咸不淡的看了看御医,那御医猛地一个哆嗦,瘫软在地,直接晕了过去。   淑妃气恼,踹了踹那御医,御医晕得很彻底,依旧没有反应。   “淑妃娘娘,这……”右丞王褚指了指晕过去的御医,等着淑妃的下文。   萧元启从淑妃出现起,便知道上阳宫定是出了纰漏了,他们下手倒是快得很。可惜,这御医什么也说不出来。想在他身上安罪,也该好生掂量掂量。   “哼,谁人不知,太子你与太子妃貌合神离,太子妃的茶水里克也是有毒的,众位可以去向太子妃求证啊。”淑妃提起了太子妃,就又多了一个人证。   萧元启逼近淑妃,邪魅的眼带着笑意:“谁人说孤与太子妃不合?孤怎么不知呢?”萧元启一笑,满室生辉,众人都不敢逼视。   “无妨啊,大家不妨直接去一趟上阳宫,不是什么都清楚了?”淑妃自然是不能让萧元启将事情注意力转开,她带着几丝雀跃,语调微扬的说着。   “是吗?朕病了,淑妃就这么高兴吗?”一道厉声穿越了重重的宫门,落在崇政殿内。所以人都是惶恐至极的样子,淑妃和王褚对视了一眼,连下跪行礼都忘了,直直看着萧泽进来的方向,看着他一步步的走近。   萧元启安然的越过淑妃和王褚中间,他嘴角勾起,鼻翼微微颤抖着,带出若有似乎的笑痕迎了上去。   “父皇。”萧元启深深的一拜,上前扶住萧泽的一只手臂,立在他身侧和淑妃王褚对立而站。   朝臣们拥有最灵敏的鼻子,他们能够敏锐的辨别出风向,保证自己所立的地方安稳。萧泽一出现,留在崇政殿的朝臣边纷纷跪下,淑妃和王褚身子好似被定住,直到萧元启冷哼一声,淑妃才好似打了个激灵般的反应过来。   “臣妾,叩见皇上。”淑妃僵硬的拜下,萧泽却不喊起。朝臣也陪着淑妃跪着,萧泽步上龙椅上坐下,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叫起。   萧泽喉间一痒,猛烈的咳了起来。萧元启给萧泽奉上一杯茶,在萧泽那下袖子的时候,清晰的看见那黑红的血迹。   “父皇……你……”萧泽不理萧元启的问话便又昏了过去。萧元启一扫往日的冷静自持,他吼着呆愣着的众人,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淑妃心中的大起大落搅得心中波浪滔滔。虽然萧泽什么都没说,但是这一来一去也能证明萧元启的清白。   朝臣们也相约上奏,严惩真凶。趁着淑妃他们还没没有得到若兰早就被抓的消息,萧元启去宫内的暗牢中审问若兰。   “你为何下毒?”萧元启看着在不远处的牢房内被铁链锁住的若兰,她的发髻散了下来,将脸紧实的挡住。萧元启的声音很是清冷,若兰却好似没有感觉到一般,一动也不动的坐着。   萧元启让侍卫打开牢门,独自走了进去。他在离她一步的停住,重复了一次问话:“你,为何下毒?”   若兰没有一丝反应,像是那问话落在了旁人耳中。   “你倒是硬气,你就不怕连累你的姑父姑妈吗?”若兰将脸别的更开了,枯黄的发尾悬在空中,飘零不已。   “看来,孤猜得不错。你身份可疑得紧。”   萧元启一句句的问话,一句句的试探,根本不用若兰回答,他便能根据若兰的反应得到想要的答案。当然,这些若兰不会知道。   “你不回答也没关系,不出三日,你的‘同伴们’就该来救你了。到时候,我们可以看看,是谁笑到最后?”   若兰的背脊绷紧了些,萧元启在若兰看不见的暗处扬起眉心。   得到想要的情报,萧元启说完后不予多留,转身往牢门外走去。刚迈出第二步,他的身后一阵细微的动静,眸间一暗,萧元启搅着眉毛使劲往后踢了一脚。   忍不住的呻吟露了一声便淡下,若兰被踢得弹开,撞在墙壁上又落下来,在她身边的地面上赫然是一根细细的,发着深蓝色光亮的针。   “哼,不自量力。”   萧元启狠狠地瞪了一眼面色蜡黄的若兰,看得出来她在暗牢中受了不少罪。他命令侍卫将若兰的双手也扣在铁链上,出了暗牢后便召来了暗牢的侍卫统领。将侍卫的分布时间和间隙做了部署。   他就等着鱼儿来上钩了。   月圆之夜,萧元启带着暗卫到暗牢四周守着,他如果猜得不错,今日便是一见分晓的时候了。   初春的夜里不如白日,白日里是春深意浓,夜里还是有些凉。萧元启冷眼看着同样无温度的月亮。想着他今日去上阳宫所看见的,心中难掩的钝痛折磨着他。   萧泽身体根本没有好转,他那日是强撑着来给淑妃和王褚一个下马威的。他怕自己在朝臣面前露了病情,落入下风,便自顾取了烈日丹服下。烈日丹是大内的禁药,它能让一个临死的人在服药后的一个时辰内,精力充沛容颜饱满。可是一个时辰过去,那原本的身体也就被破坏殆尽了。   当日看见萧泽进来,他便知道他是用了药的,他在扶住萧泽的时候,也探过他的脉象。可是没有想过,萧泽的情况会差到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御医是不敢随意说出那些大不敬的话的,如果说了,那必然就是真的了。想着自己心中永远高高在上的萧泽,可能不久后便会消失。萧元启眼中充斥着血红的丝。   “殿下,有动静了。”寒夜的声音低低的在风中打了一个转,落地消失不见了。   伤愈后的寒夜,恢复了暗卫头领的身份,他平日是被分配给揽月殿的,今日情况特殊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耐心等着。”萧泽避开了寒夜的眼,不知道为何,自从沈思容脱险后,他对寒夜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像是回避,又像是防备。   回避的是他对沈思容的深情,防备的也是他对沈思容的深情。   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寒夜永远是他最忠实的暗卫。   月至中天,昌黎皇宫里潜入了一批来路不明的黑衣人,他们进宫后直奔着暗牢而来。萧元启刻意将各个宫门的守卫减少,就是想让他们掉以轻心。果然,这些黑衣人稍稍稳住身形后,为首的那个放出一枚暗号后便带着众人潜入了暗牢中。   “殿下,他们已经进去了。”奉命探查的“鹰”回报。   萧元启点了点头,并没有很快的下令进去围剿。   这些人在进宫后连一丝犹豫和怀疑也没有,实在不像王褚那个老狐狸派出来的人。这样看来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他们当真以为昌黎国皇宫的守卫松懈至此。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若兰对他们来说很重要,比生命更加重要。这就值得探究了,是为了主子的命令,还是若兰本身。   算了算时间,萧元启做了一个手势。   一阵警备之色弥漫在皇宫上空。   宫中待命的所有暗卫分成五队以不同的方向围住了暗牢。暗牢中被就有着陷阱,他们进去就别想出来,若是有幸出来,也不可能活着出皇宫。   渐渐的,暗牢内的打斗声清晰的传了出来,那刀剑相撞的火花声和嘶哑的喊杀声,让这初春夜里多了些淡淡的血腥味。   “你们去看看。”萧元启对身侧的两名暗卫说道。   暗卫相继被派出去,萧元启也从假山中出来,任由那一地的白月光笼罩着他。月色浓郁,照亮了暗牢前的空地,萧元启的面目也在月下清晰的显出轮廓。   暗牢里边,锁着若兰的铁链被换成了玄铁所制的,她全身都被制住,穴道被封。口不能言,身亦不能动。   若兰看着门栏的外面,黑衣人和身穿绯衣的侍卫们厮打在一起,双方实力不相上下,可是侍卫的人数悬殊太大。   她知道这些侍卫都是萧元启的暗卫改装的,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不容易有一个黑衣人越过重重障碍到了牢门前,手刚刚挨上那牢门便低吼一声全身抽搐而死。   剩余的黑衣人见状纷纷往外退去,可刚刚打开暗牢的大门,迎来的便是无数的箭簇。而侍卫们则是适时的退开。   内外四道攻击,将黑衣人牢牢地困在了暗牢之中。   第五十六章 计中计(上)   若兰饱含着浓重血丝的眼快要滴出血来,眼前的黑衣人在做着困兽之斗,连退路都没有。眼前出现一个白衣男子,看着他,若兰只觉得心里要揪出泪来。就是他设计了这一切,就是这个她一个不忍心下手害的人,毁了她。   不想再久战,萧元启从怀中掏出一枚圆弹,细长的手指一个弹动便落在打斗的中心。来不及再看那白衣一眼,若兰眼前被一阵白色所笼罩着,她有些慌,全身动弹不得,现在连眼前是什么情况都看不清了。   下一瞬间,她的意识边消散开,脑中一片空白。   萧元启将剩余的事情交给寒夜,自己先回了东宫,他在揽月殿前顿了顿脚,还是走了进去。   时辰已然不早,沈思容却没有消息,如萧元启所料,沈思容还在等他。   “你知道孤要来?”萧元启环顾着寝殿,沈思容衣冠齐整只是洗净了妆容,殿内没有留下一个宫人,桌上还温着一盅羹汤。   沈思容面色如常,给萧元启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殿下昨夜问了我一席话,我想了想一定是有深意的。”   昨晚萧元启来东宫和她闲聊几句,而后问了沈思容一个问题。他说,如果一个人出身不清白,且和你的仇人合作,你要对付她会怎么做?   沈思容答道,若是我,我会让她用出身的不清白来证明她的不清白。这句话,让萧元启突然明白过来,也许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那对你的仇人呢?萧元启想听听沈思容的想法。   沈思容淡然一笑,你的仇人和她合作了,那就让他们自己挑去冲突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是更好?   从昨晚的思绪中回来,看了看沈思容清澈的眼,萧元启接过沈思容手中的碗,问道:“是又如何?”   “可是跟兰昭训有关?”没有问沈思容是如何猜到的,萧元启很坦然的点了点头。   “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吧,好歹你们同床百日,你就当真不难受吗?”沈思容起身坐到梳妆镜前,解开发髻,拿起玉梳由上而下的梳理着。   手中一空,玉梳被萧元启接了过去,他站在沈思容身后,捧起她的一缕发丝,小心地顺着:“不难受,而且,我从未和她……”   说到嘴边,萧元启又生生的咽下,镜中的烛光下,萧元启的脸颊有着些细腻的红晕。沈思容呆愣住了,他们竟然是从未同房过。   这是何意?   沈思容突然想起许久前萧元启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没有摒弃过你”。   他说,他不曾摒弃过她指的是他不曾摒弃过他们之间的约定,更不曾摒弃过他们之间那淡泊又醇厚的情意。   萧元启站在灯影里,模糊了轮廓,模糊了面目,模糊了所有,却更清晰的刻在了沈思容的心上。   望着那氤氲湿润的黑眸,望着那因情绪波动而颤动的鼻尖,望着那如同裹着蜜糖的双唇,萧元启低下头,将沈思容想要说的话通通吃进了肚里。   一吻过后,沈思容虚软的靠着妆台。思念一动,沈思容突然看向他:“殿下,你如果用了我的方法,怕是父皇就……”她想得比萧元启少,她只知道若是对方逼急了,萧泽的毒就难解了。   看着沈思容皱起的眉心,萧元启到嘴边的话终于是说不出来了。有些事情,现在说出来只是徒增她的烦恼,不如等他探明究竟后再商议。   “不必担心,我不会让父皇出事的。”萧元启将沈思容拉进自己的怀中,低声安慰道。这浅浅的安慰抚过沈思容的心,却打乱了萧元启的冷静。他垂下头,两人久久没有说话。他将沈思容靠在他的小腹上,自己在沈思容的发髻上落下了一滴泪。   “我只是恨自己,很多事情根本帮不上你。”   沈思容不是矫情,这话是发自内心的。她曾怪萧元启不给她信任,却不想她其实根本就不够资格和他合作。沈世言是万万不可能背叛君臣之道的,王氏一脉若是下定决心有所作为又怎么会估计萧元丰所想。那她又能带给他什么好处?   有些东西,在心中浅浅的生了根,正待抽枝发芽,但是沈思容却不敢相信。   若是输了,便永无翻身之地。   “你若真想帮我,我倒是有一事让你帮忙,而且,非你不可。只是,必然要辛苦你了……”   次日,萧元启携着沈思容下朝后去了上阳宫,萧泽见他们来了,情绪甚好,还撑着坐起身来和二人闲话。   萧元启有朝政在身,坐了半个时辰便离去了,沈思容则是在上阳宫里等着,等着他前来用午膳。   出了上阳宫,萧元启直奔着暗牢而去。暗牢中的侍卫换回了原来的禁军,萧元启让人都退出来,并事先让人给若兰解了铁链。   一脸青黑之色的脸孔上是惨败的神色,若兰全身无力的躺在干草铺满的地上,听见脚步声,若兰转过头来。   那是一双充斥着极浓恨意的眼眸,杀意,戾气好似飞刀一般飞跃过所有障碍,冲着萧元启所站定的方向飞去。萧元启笑着接下,分毫无损。   “我是该叫你兰昭训,还是一声,蓝若郡主?”萧元启玩味的看着若兰那无限放大的眼瞳。   “你说什么?”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若兰的声音像是不平的瓷器挫得人生疼。   “蓝若郡主。西昆国十二王爷的长女,虽是庶出,但是自幼聪慧,同时也是西昆国的谋士,也因为成功的打入了我昌黎内部,被特封为郡主,赐名蓝若。蓝若郡主,孤说的可都对?”萧元启将若兰的身份说出来,眼神不敢错开一刻,现在若兰的反应也是他的赌本。   若兰胸口快速的起伏着,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元启,这些事情,他不可能这么清楚的。对上萧元启眼里写着的“自不量力”。若兰重重吐出一口郁结之气,胸膛里的五脏六腑都在搅动着。   “你怎么会知道?”若兰引开话题,想从萧元启口中知道她的错处。   “噔……”   若兰的床上落下了一个金牌,她费力的撑起半边身子,触目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若兰心中漏了一拍,那分明是西昆国的标识,这绝对错不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若兰说话很是焦急,和先前那平淡的语调截然不同。这金牌是皇家所专用的,不会轻易落入他人之手。   萧元启没有答话,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将其举起在若兰眼前摇晃着,虽然只是一会儿,若兰也看得清楚,那香囊上边绣着紫黑色的腾云纹,在香囊的正方绣着一个大大的福字图纹,巧妙的是那福字用的是昌黎国的文字,可在这个“福”字对着光亮看去,中央会显出一个“若”字。   “这也是郡主之物吧。”   若兰面如死灰,这个香囊是当初若兰进宫之时送入紫澜宫给淑妃的礼物,根本不可能引起任何人注意,他怎么会拿到手?莫非……   “你怎么会有这些?”为了证实心中所想,若兰不再猜测萧元启的心思,此时,某种愤怒正到了奔腾而出的边缘。   萧元启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他笑容漾起,眉宇之间流动着胜利者的光彩:“你觉得这么私密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那金牌是救你的一名黑衣人身上的,看样子是个头领,孤还不知西昆国的皇族都这般的讲情义。”   黑衣人,昨晚的黑衣人。金牌。若兰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为了她沾满无数鲜血的人。她的三哥哥,异母哥哥,那个也是庶出的,一直以她为荣的哥哥。   “他,怎么样了?”若兰的声音在打着颤,好似再多说一个字就会花去剩余的所有力气。   “死了。”利落的两个字,带着刽子手一般的煞气。   “怎么死的?”若兰不甘心的问底。   萧元启冷笑一声:“中毒,昨夜这里的那枚烟弹里有剧毒。”   “你……你……你竟然连自己人都不放过?”若兰想过无数可能,却不敢相信萧元启能够狠辣到这般地步,那些跟随他的侍卫也不放过。   萧元启无意与她多说,他的心思不必知会她:“与你何干?”   “你可知这些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与虎谋皮,安能全身而退。他们放过了你,不是自寻绝路吗?哼。”萧元启留下一句讽刺便离开了暗牢。   萧元启一走,便有人将黑衣人的尸首丢进来,一具具的摆在若兰眼下,等到侍卫走后,有一人挣扎着动了动,若兰瞪大了眼,这人正是她三哥哥的贴身侍卫。   “安吉,你可还好?”若兰压低了声音喊道。   安吉受了重伤,他见四周无人,爬到若兰的牢门边:“郡主,郡主……”叫了两声后哭泣之声响起。   “郡主,有人假传回消息,三少他担心你的安危,却不想……”看着身边的那具尸身,安吉咬牙忍住悲恸。   “安吉,你要报仇便一定要回去,替我做一件事……”若兰眼中满是怨恨,复仇的炙热感染到了安吉,他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第五十七章 计中计(下)   萧元启从暗牢出来,转回到上阳宫的时候,沈思容正在偏殿里靠着一个矮榻上睡着,阳光打在她脸上,显出异常的苍白,好像感觉到一道目光凝在她的脸上,沈思容皱皱眉头,蝶翼般的睫毛颤抖的展开来,明亮的眸子隔了一层薄薄的纱,等她看清站在不远处的萧元启时,那薄纱被拉扯开,有一点光亮集结在眸子中央。   “辛苦你了。”萧元启从怀中掏出刚刚在暗牢中刺激若兰的香囊,沈思容没有接,看着他摇头。   “只是一个香囊罢了。”沈思容揉了揉因为整夜未睡而疼痛的额头。   萧元启看着她的食指在额尖轻轻打着转,上前环住她:“我们回去吧,好好睡一觉。你看你,脸色白的像张纸。难不成是做给孤看的?这倒有用,孤往后是不敢再容得你这么辛苦了。”   轻轻一笑,倦容似乎淡了几分,临走前,沈思容陪着萧元启到寝殿去看萧泽。却发现萧泽的脸色又黑了些。刚刚那番轻柔的心情刹那间便不见了。   萧泽所中的毒,御医始终查不出是什么配制而成的,束手无策之下只能看着他日益消瘦下去,解毒的药方黑下去也只能是暂缓他的痛楚。   每日里,萧泽昏迷的时间占了大半,每日过去,他昏迷的时辰也越来越多了。殿内有着一股抑郁的气氛,明黄色的床榻上,原本那个威武精神的永康帝早就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萧元启鼻尖酸涩难耐,沈思容亦是如此。   “殿下,娘娘。”太医院的御医守在一边,满是无奈和羞愧之色。   萧泽睁着眼,费力的转过头看着他们。手指略微的动了动,萧元启慌忙上前抓住他的手。沈思容冷声打发走了殿内的人,萧元启的情绪,不该也不能在他人面前表现出来。最后退出去的是兰嬷嬷的,兰嬷嬷临走是特意看了看萧元启的方向,可是一个背影却是无从表明什么的。   兰嬷嬷收回目光是被沈思容逮个正着,她不曾想过太子妃竟然会突然回头,心神一乱,眼瞳猛地收缩,那慌张的眼让沈思容一愣,好像。   兰嬷嬷忙行了礼加快步子退了出去。沈思容看着她关上了寝殿的门,眼中好似还是那双眼睛。她的这双眼睛在惊恐的那一瞬间,和沈思容记忆里的那双眼太像了。   难道,在凤鸣宫里出现的那个人是她?   直到听见萧元启隐隐哭出的声音,沈思容才回过身去。   ……   若兰的身份已经查证了,萧元启动作也加快了起来。算好了下一步,萧元启预备在朝堂之上将若兰毒害皇上和太子一事公之于众。   兵部尚书李青云却让萧元启的一番打算化为乌有,萧元启刚刚在朝堂上提出此事,话语还未说出些明细,那李青云便上了一封自请状。   “微臣死罪,有侄女若兰者,送入东宫。臣不查,此女实为有心人冒名顶替之。近闻,此女入东宫后无恶不作,嫉妒太子妃,竟然在太子妃祭祖之时着人暗杀之,此乃死罪。后,此女竟然欲再次对太子妃行那不轨之举,误害了吾皇陛下,今皇上中毒病危,实乃罪臣之失矣,罪臣恳请太子殿下治臣之罪。”   捏着李青云这封奏章的萧元启,一派的平静。   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快。快到赶在他之前就来请罪了,这宫中的耳目倒是灵通得不得了。   “哼。”   “臣等惶恐。”萧元启将奏章扔下御案,众位朝臣纷纷跪下。   王褚为首,可那惶恐之态倒是显得讽刺。他就是认定了现在他没有证据动王家吗?萧元启眼尾因为动作起了浅浅的纹路。   不过萧元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许大幅的动作做不了,但是架空些他们的权利还是能够的。   “既然你自称是死罪,孤当然要成全你。王右丞,你说说该怎么罚才适当。”萧元启整暇以待的看着王褚。   王褚自然是没有想到的,萧元启这样打破常规,明知道兵部是归他管辖,而李青云也和他王家关系紧密,让他来说,倒是好计策。   “微臣以为,此事应该重罚。”   “说说看。”萧元启想看看,王褚能够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王褚拱了拱手:“回殿下,此举危害了吾皇的龙体,虽然不是李大人所愿,但是此事是他留下的纰漏。所以,微臣以为,应该将李大人罚俸一年,同时官职要下降一个半品。而那冒名顶替的罪女要处以极刑。”   这话一说出来,便有不少大臣符合,萧元启思虑一番说道:“王右丞所言极是,俸禄是要罚的。不过官职上,也太轻了些。着兵部侍郎暂时处理兵部事宜,李大人回府反思一个月,官职下降一品,有待后效。”   部分朝臣虽有异议,但也不再说什么了。   萧元启此举让朝臣们明显的发现,昌黎国朝上要变天了。   ……   若兰死了。   死在暗牢里,这个消息在一日夜里报到了东宫,萧元启并不意外,早在那个叫安吉的人“顺利”的“逃离”皇宫,暗牢中的守卫便恢复了原样,王家和淑妃的人也自然有机会进去灭口,他们看见若兰中毒的样子许是以为自己还没有得到有力的消息。   萧泽说过,淑妃和王家还并不知道若兰的真实身份,只当是他们千方百计训练出来的一个妙人儿。   这个缺漏他们恐怕是鞭长莫及了。   萧元启的笑意不曾达到心底,萧泽病危的消息便传来了。消息传到的时候,他手中的笔直直坠落下去,在奏章上落下了一抹重重的色彩。   他那一刻的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匆匆赶去,淑妃早就候在上阳宫外了。萧泽下令,只许左右丞相,枢密使,沈世言,萧元启五个人进去。   萧元启看着那透着衰败之色的面庞,心如遭受万只蚂蚁啃噬。萧泽握着他的手,颤巍巍的将玉石枕头下早就写好的传位诏书拿了出来。   交到了左丞陈训手中,陈训是一朝老臣了,他也是萧元启的老师。拿着那明黄的遗诏,众人都跪下,泪眼模糊。   “朕,自知……大限已到,只希望,希望各位肱骨之臣能辅佐好太子,为我昌黎,为我昌黎的繁荣富强而为官。咳……咳……”   萧泽吃力的说出交待,那眼眸中燃气了点点光亮,猛烈的咳嗽声让他承受不起,只能靠在萧元启身上。   “皇上。”   “父皇。”   带着哭音的叫唤,给这座宫殿更添上了几许悲凉,那象征着庄严的黑色大理石在这一刻,让沉寂滚滚袭来。   萧泽抬起右手摆了摆,左手依旧捂住猛咳着的嘴。萧元启的肩头不知何时已经被溅上几丝血迹。   “众位退下吧。”萧元启扶着萧泽躺下,取来干净的锦帕,果然,萧泽的左手心里沾满了血。   “父皇……”萧元启自幼丧母,萧泽对于他而言,是一座山,一座支撑他往下走下去。现在这座山已然是摇晃挣扎了。   沈思容受诏进殿来,脸上难得的挂着笑意。萧元启觉得那笑刺得眼睛生疼,看向沈思容时多了些恼怒,少了点温情。   “父皇,臣媳来了。”萧泽不断地在咳血,精神也已经不大清楚了,可听见沈思容这句话,他挣扎得醒了过来。   他一手拉着沈思容,一手握着萧元启。他对着他们笑了笑,有些话是不用说出来的。沈思容是他为萧元启选的太子妃,也是他选下的能够陪在萧元启身边一辈子的人。   沈思容赶过来是有一份礼物想送给萧泽的,她笑了笑,很温暖,很明媚。她不顾萧元启在场,也不顾男女大防。她俯下身子,在萧泽耳边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沈思容说了什么,萧泽的脸色如同被涂抹过的云彩,霎时间便有了些活气。   他的精神好了很多,深陷下去的颧骨因为笑意而更加突出。萧元启主动环住沈思容,不管她说了什么,能够让他的父皇如此开怀,他就要谢她。   “元启,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做的,可是有些人也是一定要好好对待的。思容,你也是。”说完后,萧泽笑意敛去,露出了困顿之态。   萧元启和沈思容退出去,看见了门外的淑妃,淑妃一直想要进去见见萧泽,郭广海则以萧泽之名义拦着。   “皇上不会不见本宫的,太子妃能进,本宫为何不能?”淑妃冒火的双眸盯着刚刚跨出门的沈思容。   两人出来之际,淑妃望着他们那不甘的眼神,如同硝酸一般,要将他们融化。无视淑妃的情绪,萧元启错身而过。身后,淑妃依旧被拦在门外,气恼之声亦不绝于耳。   永康帝驾崩的消息,一道惊雷一般的落在众人心里。白日精神尚好的萧泽,在夜里昏迷了过去,再就不曾醒来。   是夜,皇宫之中,哀钟不绝于耳。原本静谧的皇宫里充斥着浓烈的哀伤,为了映衬这份悲凉感,原本挂着的红绸被换了下来,刺目的白在昌黎皇宫的夜里摇曳。   第五十八章 番外之九奴   我叫九奴,是西昆国十二王爷的女儿,我的父王是西昆国皇帝最小的弟弟。在朝中如日中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我的母亲,只是一个由坊间出身的舞女。我的母亲容貌出众,在王府中很是得宠。直到有一天,我的皇帝伯父来王府,醉酒后将前来献舞的母亲占有。   母亲不愿入宫,可帝王之命不可违。而且,她不愿意让父王被皇帝伯父所疑。母亲进宫后才发现她已经有了身孕,皇帝伯父大怒,将母亲打入冷宫。我出生那夜被送回了十二王爷府。   我是庶出,又因身份不明,在王府中被百般欺凌。除了王府里一个同样地位不高的三哥哥,时常给我送些东西。年幼不堪受辱的我,趁着一次机会偷偷的溜进了厨房,杀死了不给吃食我的厨娘。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的父王,不知道为何,他从未见过我。   他比我想象的要英武,黝黑的皮肤,浓眉大眼。他问我,为何杀人。我看了看四周站着的那些嘲讽的笑着的人,瞪着眼说道,因为她让我不好过。   他没有打我,而是将我抱了起来大笑几声,从此他允许我叫他父王,恢复了我的身份,我不再是一个王府中人人都能够欺辱的丫头了。   我自幼聪慧,渐渐被父王所重视。也跟着师傅学习兵法谋略,我很好奇,为什么别的姐妹们都只学琴棋书画,而我什么都要学。   等到我十岁那年,受封为了郡主,这对我来说堪称是莫大的荣誉了。在西昆皇族里,除了嫡出的子女有封号爵位,其余的是不被人所重视的,甚至连权臣贵女都比不上。我受封的那天,三哥哥来找我,将我带到屋顶,和我说了好多我听不明白的话。迷迷糊糊睡着前,我只记得三哥哥抱着我哭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睡在一个马车上,这里没有王府,也没有三哥哥。这马车是驶向昌黎国的,父王派来的一名侍卫跟我说,这是要我送到了昌黎国,从此我便是西昆国的一只眼睛。   作为眼睛,那些人不断的教我各式各样的东西,我也渐渐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天三哥哥会哭。   到了昌黎国,我装扮成一个乞丐在街头流浪,那些跟着我来的人不理会我的死活,在我昏迷前,我只看见了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人站在我的面前。   那人将我救了回去,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我一直都知道自己长得很美,但是他直勾勾的眼神让我不舒服。他问了我很多问题,我目不斜视的用手抓着盘子里的鸡喂到嘴里,漫不经心的将早就编好的过去说给他听,他很满意的点头。   我被当做大家小姐一般的养了起来,两年后,我被偷偷送到了兵部尚书的府上,我的身份是兵部尚书的侄女。名叫若兰。   这是我完成的第一步,父王派人问我想要什么奖励,我说,我想让三哥哥好。后来便传出三哥哥入朝为官大加封赏的消息。   我笑了,三哥哥是唯一一个无条件对我好的人,我希望他也过得好。   从进了尚书府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是会被送人的。后来我知道会进宫伺候太子殿下,于是我下了好多功夫,熟悉太子的习惯和喜好。   那一阵子,我还被逼着勤练舞艺和宫廷礼仪。我为了不让人看出我曾经学过,故意装得生硬,只好日夜练习,渐渐露出头角。   终于,我上场的机会来了。被人引着进宫的时候,我惊讶了,昌黎国的皇宫要比西昆的精美太多,雕栏玉砌,目不暇接。因为这些不雅的举止,我被一个姓安的公公骂了一通。站在舞台上,我远远看着那龙座下方的杏黄色,我知道这是我的机会,所以我很卖力的跳着,这一舞比我往日里跳得都要好。   座上的淑妃和座下的“叔父”都笑得很欢,我知道,自己让他们满意了。我被宣到近前的时候,我偷偷抬起了眼,我想看看那个太子是何模样。   从未想过自己将要伺候的人长得什么样子,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被他那淡然而疏离的笑而勾住了魂魄。   他竟然这么年轻,这么俊美。这是我第一次为了自己的任务而开心。   也许,这就是喜欢吧,我入宫的时候,步履是稳沉而慎重的,此时离宫,却变成了一种欣然与愉悦。心中却在数着,过不久,我便要成为他的人了。   因为成功的打入了我昌黎内部,我被皇帝伯父赐名蓝若。蓝若郡主。   ……   我进了宫,看见他脸上欢喜的样子,我心中也是愉悦的。宫中诸人的嫉妒我是能够预料的,而太子妃那淡然绝美的脸却让我心中有些异样。   那一夜,没有预料的洞房花烛,我在床边坐了一夜,他在窗前站了一宿。凌晨时分,他让我要开手指,将血迹滴落在白帕上。我突然觉得委屈,眼泪便打着转落了下来。   进宫后连着十日,太子专宠我于暮春居。旁人的羡慕却不能到达我的心底,只有我知道,我的宠爱是什么样子的。   我恭敬的对待着太子妃,不让人寻出我的一丝错处,太子也愈发的对我好。渐渐的,我发现他也许是在情事上有缺陷吧。因为他除了在暮春居从不去别人房里过夜。我私心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一方。这是我的秘密。   太子妃之位是他们想要的,我也可以让昌黎因此打乱,那样我的使命也算完成了。私下里,我做了决定,没有只会宫里的那位淑妃娘娘,带着我西昆的人去刺杀她。   而在此之前,柳然来找我,正好给了我一个助力。到时候危机能够让她担当一半。   她真的命好大,我西昆国的高手竟然没能杀了她。得到她出事的消息,太子那惊恐的眼神,慌张的模样像是一把刀刺入我心里。   原来,传闻中不合的太子与太子妃有着那么深的感情。   他亲自去救她,回来后寸步不离的守着她。若兰在这一刻才发现,自己付出的感情也许没有收回来的机会了。   淑妃没有怀疑到她的头上,她们不会知道自己有怎么样的身份和背景。可是他却怀疑了。不愧是太子,他夜间前来试探她,她做得滴水不漏。可是心里却是冰凉一片。   我决心要报复,我得不到的东西,也要让沈氏也同样得不到。我接着太子给我送来金饰的机会上了揽月殿挑衅,我不相信,她连这都能不在乎。可她确实不在乎,我突然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我继续找了机会,想试探她的底线,宫廷宴会后,沈氏就一直借口躲着我,我步步紧逼,想看她溃不成军的样子。当避无可避,沈思容正色面对着我:“兰昭训有话直说吧。”   “娘娘爽快。可否屏退左右?”沈思容犹疑着,她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原本我们之间就无话可说。   不等她拒绝,不等我心中松一口气,替她解围的人便出现了。   兰溪公主。   皇上病了,局势有着隐隐变化之势。对她来说,现在是做好的时机,可是她舍不得,舍不得伤害他,自己此生里唯一动了心的男子。   可是她错了,在她想下手之前,就已经被人算计进去了。永康帝萧泽中毒了。那毒就下在她所送去的茶水里。有毒的有两杯,另一杯是沈思容的。   这所以的证据都证明了是她所为。淑妃想着趁机将太子拖下水,他丝毫不慌乱,在其中游刃有余,我却被抓了起来,关进了暗牢里。   一夜里,有黑衣人来劫牢,我以为是淑妃的人,可是当他来找我对峙时,我才知道自己错了。   “蓝若郡主。西昆国十二王爷的长女,虽是庶出,但是自幼聪慧,同时也是西昆国的谋士,也因为成功的打入了我昌黎内部,被特封为郡主,赐名蓝若。蓝若郡主,孤说的可都对?”萧元启将我的身份说出来,我的眼神不敢错开一刻,可在他的脸上却再也看不到一丝的柔情,原来,那些都是装的。   他所说的并不全对,可是有一点是真的,我是西昆国人,我是蓝若郡主。   我想知道我的身份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他冷笑着丢给我一个金牌,那是我西昆国皇族才有的。我心中隐约想起了一个人,如万箭穿心般疼痛。   而后他丢出来一个香囊,那是我亲手所绣,留在了淑妃手中作为信物,看来,淑妃他们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也放出消息,引得我西昆国勇士丧命。   当我看见三哥哥身边的安吉时,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恨意在我全身汹涌。三哥哥,我的三哥哥,没了……   我隐约能够猜到为什么安吉还活着,为什么他会将安吉带来。我也知道安吉能够逃出去。   我交待安吉,替我将未完成的事情做完,在护全我西昆国的底线上,我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这也算,我帮了他一次,是不是……   我身上的毒性蔓延开来,我向他求死,我希望死在他的手下。我的感情注定付之东流,这是从一开始便注定的,想着他看向沈思容时候的温柔,我很羡慕,也欣慰。闭上眼的那一刻,我是真心的祈祷着,让他此生幸福。   情之所至   第一章 情之所至   殿外跪着听闻萧泽驾崩消息的臣子们,殿内跪着后妃皇子公主们。萧元启和沈思容跪在萧泽的龙塌边。这个夜里很静很静,静谧到了心底。那低低的呜咽声,只是让这夜里多了些空灵之叹。   黎明不远,天亮的时候,屋内的烛台地下狰狞的烛泪。   “都退下吧,孤想一个人静静。”萧元启看了看神色各异的后宫众人,低沉沙哑的声音显示着他的疲惫。   皇上驾崩前已经奠定了萧元启的地位,只是欠缺国丧后的一个形式罢了。众人都行了一礼纷纷退了出去,朝臣们跪在一旁,等着萧元启的吩咐。郭广海和淑妃,沈思容三人是最后出来的。   淑妃神情哀伤,少了那副算计的模样,沈思容心中叹道,也许,她是真的爱着永康帝的吧。   郭广海的背微微驮着,好似一夜之间,那肩头上支撑着他的东西就消失不见了。他看了看跪着的朝臣,左丞相陈训从袖中拿出萧泽的遗诏递给郭广海公示。   微微点头,郭广海接过了遗诏,心中感慨万千,他眼中饱含着点点酸楚。王褚跪着低下头,眼睛却拼命的往上瞟着,目光触及到那片片明黄色,又像是被刺到一般的退开。郭广海看了看淑妃,她听见遗诏二字,哀思顿时“收敛”不少,而是直直看着萧元丰。   比起这二人,萧元丰的泪是真心的。他眼神呆愣着,对即将要宣布的遗诏并无丝毫的异样。   郭广海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展开手中的明黄轴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萧元启,德才兼备,有治世之才,文韬武略皆是上品,实乃我昌黎国之大幸也。今朕将皇位传于太子。着令各位大臣尽心辅佐之,不得有误。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不曾犹豫,领旨会意。   甩了甩手中的拂尘:“众位大人请回吧,国丧期间,全国忌歌舞喜事,另外,休朝三天,以示哀悼。”   “臣等告退。”以左右丞相为首的大臣领着众人离宫,而各位皇子公主也纷纷回了自己的去处,萧元丰触及到淑妃眼中的光亮,背脊一僵,匆匆逃离开。   淑妃望着萧元丰的背影,难掩的失望。她抬头看着上阳宫那几个烫金大字,想起了自己初次入宫的样子,想起了第一次被抬到这里侍寝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这里见到皇上,想起自己在这里交付了自己和一颗心……   怅然若失的情绪让淑妃心底升起战栗的悲凉感。萧泽的死,一半是她害的。   沈思容看着淑妃脚下不稳的离开,转身回到了上阳宫里。   汪广荣在先皇寝殿门口守着,见沈思容走过来,行了一礼后便拦住了沈思容:“娘娘还是不要进去了,殿下他……”   “公公放心,我有分寸。”沈思容笑着越过汪广荣,汪广荣伸手想拦,心头一念,终于还是放下了那只手。   “吱啦……”一声,沈思容跨步走进了寝殿,殿内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灭了,空中是令人窒息的味道。   沈思容尚未走近,一道冷声便在殿内回荡起来:“出去。”   萧元启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温度,沈思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没有被这寒意吓到。   “我来陪陪你。”   床上躺着的萧泽,已经僵硬了。沈思容仰起头,逼回眼里的泪水。她和萧泽相处的不多,但是那一声声“父皇”叫出去,也饱含了对父爱的感情。   沈思容一直都知道,萧泽对她好,是因为萧元启。她只是被安在萧元启和萧元丰之间的棋子。   放轻脚步走到龙塌边,她握住了萧元启冰凉的手,指尖绕上他的,沈思容能感到他的手反握住了她的。   沈思容不知道自己和萧元启的过去是否能够淡去,也不知道即将要面对的庞大后宫是什么样子。但是这一刻,她只想握住他的手,不松开。   萧元启身上恢复了一些温度,他搂住沈思容的腰身,将头搁在她的颈窝处。随着一滴滴的热泪落在沈思容的肌肤上,萧元启不自觉的颤动起来。一向在人眼中是那么高傲不羁,那么冷静自持的萧元启,有太多的情感被束缚住了。   萧泽的死,对他来说好似那飘零的洪峰来袭,原本就漏洞百出的堤坝崩溃开来,将他已经溢满的情绪泄了出来。沈思容的另一只手,轻柔的抚上了他的背脊,手掌下的轻轻的抽动从手心蔓延到她的心底。   “你知道吗?父皇是自杀的。”萧元启因为哭泣,喉头被堵住,沈思容脑中一懵,身子僵硬的怔了怔。耳边的那句话渐入到心口。   萧元启轻柔的以脸颊在她脖子侧面摩擦着,他拥紧了她,馨香夹杂着浅浅的冷梅香在两人周身围绕着。   “父皇的毒是自己下的,若兰是那边的人,没错,可是那日不是她下的手。父皇在你遇到刺客后就知道,那边的人会有动作了。那一次生病,就是为了放松他们的防备。”   萧元启淡淡的语气好似在说着别人的事情,可沈思容分明感觉到,那是一种自责和痛心。   “父皇何必这样……”沈思容想过了无数的可能,却想不到一个帝王如此轻易的就以生命做赌注。   从沈思容的怀抱里立起来,萧元启看向那被黑气包裹着的萧泽:“父皇,他是想在他还能够有所作为的时候为我解决后患。可是,那一番逼迫没有让那边的人有所动作,他们比我想得更能忍耐。”   “可父皇不该拿性命来当坐诱饵。”沈思容能够理解萧泽的用心,但是不能赞同。   “父皇知道了若兰的身份,也知道会有一番外力来干扰我昌黎的局势,所以,父皇是想以自己的性命,换取身后的安宁。”   沈思容不解,若兰的身份,身后的安宁。   ……   萧元启也无意再深入的说下去,他眼中泪意褪去了几分,这些事情本就不该让沈思容来承担一丝一毫。这只会让她也陷入这理不乱的局势之争里。   “父皇是我这一生最最尊敬的人,我曾经恨过他,可是后来,才发现,他对我的爱,远远胜于其他的兄弟。”沈思容想知道,他的恨和他的母后有关么?可是这个时候却不适合问什么。   “父皇的确对你用心,这份爱在皇家更是难得。”沈思容感叹着,外面传来更鼓声,已经四更天了。天亮后,萧泽便要离开上阳宫,去他最终该要去的地方了。   萧元启苍白的笑了笑,不再言语。   有些时候,两个人什么也不说,只是在最需要的时候陪在身边,这就是最好的相处了。一朝一夕间经历了太多,她很累了,靠着萧元启的肩闭上眼,心里默默的体会流窜的不安。   “谢谢你……”这是萧元启第一次跟她道谢。   微愣的表情在沈思容的脸上定成了一个瞬间,萧元启的眼睛被眼泪湿润过,有着丝丝水汽在笼罩着。   “我要谢谢你,谢谢你陪在我身边,谢谢你,让父皇最后是含着笑走得。我想知道,你最后跟父皇说了什么?”   萧元启探究的眼神让沈思容略感慌张,她的呼吸蓦然一窒,脑中却已千回百转。良久,她才稳着声音说道:“我,对父皇说,我不论何时都会陪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   沈思容不能告诉他,她对萧泽究竟说了什么,那只是她的猜测。萧泽在乎的,萧元启更加在乎,她说出那话,只是想让萧泽安心些,知道他所担忧的事情有人记在心里。而面对着萧元启,这话是不能说的。   她对萧泽所说的那句话是:我在凤鸣宫看见了真的兰嬷嬷,她必然是当年的知情人,臣媳定当尽力还母后一个公道。   这是她看出萧泽心中挂念后想到的,这话的真假各占一半。沈思容确实想给惠安皇后一个公道,这想必也是萧元启所想,可无根无据的话,恐怕会让萧元启大怒一场吧。毕竟是罪犯欺君。   惠安皇后当年的事情,也许和那边也有关系,若是这个谜题解开,会不会让萧元启所面临的局面轻松些?   萧元启盯着沈思容的眼眸,里面的光华如玉,没有一丝的躲避,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不再问下去了。   “思容,你想做皇后吗?”萧元启突然问到这个,实在让沈思容无从应付。   沈思容摇了摇头,太子登基,太子妃被立为皇后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沈思容也知道,萧元启既然这么问了,便是不想让她坐上那个位置了。   “殿下,想如何安排?”   只言片语之间,那原本的气氛荡然无存。窗外的亮色渐渐偷了进来,低下头的沈思容,满面的苦笑。也许,萧元启的温柔,萧元启的脆弱,只会在这样的夜里出现过。晨光照在他的清朗的侧脸上,沈思容也将柔情收回。   “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不受委屈,这是他对她的承诺吗?   “父皇已经做了一半的事情,我必须继续做下去。孤不会让你受委屈。”那生硬的话语是萧元启的解释,而最后的那话,是给这个承诺加上了一份帝王之重。   沈思容牵起粉嫩的唇角,一笑生百颜。   第二章 登基难   沉默间那天色便大亮了,沈思容听见门外传来轻声的咳嗽声。   “殿下,该出去了,父皇亦不能如此冷着。”沈思容起身,拍了拍裙衫上的褶皱。走到龙塌边地那个身影旁劝慰道。只这一夜,萧元启的眉宇间就多了几抹沧桑。   萧元启的脊背直了直,从龙塌边站了起来。   “嗯,昨夜我所言,无一不是真心。那个位置,我给你留着。”他眼中平和的眸光渗入沈思容的眼,她点了点头,其实不论萧元启要做什么,自己都是会配合他的。   萧元启得了沈思容的认可,在塌边站着拜了拜,随即利落的转身牵着沈思容的手离开了寝殿。   在牵手的那一刻,沈思容庆幸着,庆幸着昨夜她一直陪在他身边。   推开殿门,门外立着些许朝臣,在朝服之上皆是披麻戴孝。萧元启剑眉蹙起,心中萦绕着不安的情绪。沈思容和他交握着的手也能感受到这份不安,偷偷看了萧元启一眼,沈思容对着跪在第一排的沈世言凝目而视。   “诸位在此候着孤是为何?”萧元启微微仰首,面色一片清明。他在方才已经将下面跪着大臣们的立场估摸得差不多了。   一列是左丞相陈训为首,下属跪着的大多是太子一党的,而另一边则是以王褚为首的王家一脉。   “臣有事启奏。”   “微臣有事禀报。”   左右丞相二人异口同声的开口,萧元启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他不动声色的等着他们继续说出来。   “臣。”   “微臣。”   二位丞相依旧是互不相让,争着先说心中所言。   “王大人先说吧。”萧元启想看看王褚能说什么出来。   王褚嘴角有着浅浅的波动:“臣是为了殿下登基一事。”   “登基?”萧元启听着王褚所叫的那声殿下,心中知道了些什么。想必这次登基不会那么容易吧。   沈思容悄悄地松开了萧元启的手,往后退了退。这举动是故意做给王褚看的,她让萧元启一人之距这是在告诉他,萧元启已然是吾皇之尊。而她则是在为首做出表象来。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恳请皇上即日登基。”在王褚收回话头的时候,陈训已经将心头的所想脱口而出。   萧元启此刻算是明白了,王褚似乎不想让他这么快登基。他面上更显凌厉,大声呵斥道:“此话怎说,先皇刚刚驾崩,孤怎么能如此不顾父子伦常?”   “皇上之孝心,天地可鉴,可是皇上要为我昌黎国体着想啊,一日无君则国之不国。还请皇上先行行了登基之礼。”陈训含泪说着。   王褚见萧元启面露了犹豫之色,心中大骇,他对着陈训低吼道:“左丞未免太不顾及殿下心中之情了。”   “殿下?先皇传位于皇上,王丞相此时的称呼是不是该换换了。”   两边交锋,争执之声在上阳宫外不绝于耳。沈世言跪在一旁未曾说一句话,他看见沈思容的那一眼,跪着往前挪步道:“此事乃昌黎国事,更是皇上自己的事情,吾等还是不要如此得好。”   一阵冷哼声响起,王褚叩首而拜:“微臣以为,殿下应当遵循我昌黎国先例,在先皇驾崩后,国丧一月之期满方可正式登基。”   两方的立场之争各有所依仗,谁也不能驳斥对方之言。萧元启沉思片刻,对着诸位大臣扬声道:“此事无需争议,孤昨夜守于上阳宫,深感父皇之恩情,登基一事可暂缓,朝政现下由孤所处理,现在大事是将父皇的葬礼大办,孤的登基之事你们无需再争了。”   左丞相陈训虽然有些异义,但是见萧元启的决心以定也不再多言。而王褚等人便心生快意,这是萧元启的退步,也是他们下一步的契机。   等到众人退去,沈思容便前去内务府亲自过问萧泽的大葬。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在她的眼前铺展开来,王褚屡次提及先例,无非是不想萧元启尽快登基,他们应该是有某些计划吧。沈思容很为萧元启担忧。于国事之上,她帮不上他什么。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将其他的事情都好好处理,免去他的后顾之忧。   先皇的驾崩会将宫中诸人进行一次大的变更,这是沈思容要为他做得第一件事。   上阳宫外的一幕,在极快的时间内传了开来。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朝中的局势又在变幻着。萧元启此举在他人眼里是对王氏的妥协,不少中立之人也纷纷重新打破了沉默将两方局势重新估量。   淑妃以哀悼先帝为名将萧元丰频繁的召入宫中,萧元启对此并无二话。这更加让中立之人不安,这局面正是淑妃想看到的。她同王褚等人秘密协商后,认定了若兰一事已经被萧元启看破了几分,现在他们的处境并不好,随时可能被萧元启逮住。先下手为强,他们分为两路,于外拖延萧元启登基的时间,于内将萧元丰稳住,不让他生变故。   萧元丰的性子实在忠厚,如果不是沈思容的存在,若不是她,萧元丰怎么会因为妒恨和心疼而将坚守的规矩打破?   可是他依旧是他们最为担心的一环,萧元丰说的不错,他只要不在,王家做的什么事情都是没有意义和结果的。   天色灰暗,黑压压的云层逼近,好似自己被那压城之势包围起来,萧元丰刚刚从紫澜宫里出来,心口犹如被千吨大石所压。他母妃近来每日都会召他入宫,将每日的局势和进展告知于他。   他什么都知道,可是王家却不知,他想起了曾经在东宫看见的那封奏章。他突然迷惑了。如果真的顺从王家起事,王家得了权势,淑妃得了名分,而他,又能得到什么?沈思容吗?   好像至始至终这些都是他一人所想,并无实据。他没有忘记,沈思容和萧元启二人在凤鸣宫外那亲昵的模样,她,真的过得不好吗?   若是自己真的取萧元启而代之,她又如何自处……   第三章 为君解忧   不曾进行登基大典,萧元启一行依旧住在东宫里。先皇驾崩,朝政紊乱,萧元启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生休息了。沈思容帮不了他什么,只好每日让御膳房中多煮些补身子的东西送过去,或是在萧元启的膳食中加些药材。   沈思容知道若是先朝,新皇登基断断不会有这么复杂的事情出现。萧元启所烦恼的无非是一个萧元丰罢了。   “娘娘,就寝吧……”写意铺了了床,对着站在窗边的沈思容说道。   窗前是一排冷梅,现在已经凋谢了。遒劲的枝干让人心中升起淡淡的力量,不远处有些零碎的桃色在柔和的月光下飘近,沈思容将手伸出窗外,一阵风吹起,那浅粉色叠加的桃花瓣便落在她的手心中。   “写意,你派人去问问,安国寺的桃花是不是已经谢了?”沈思容看了一眼发愣的写意,自从上次允她出宫后,她便时常会发愣,也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   沈思容自然不知道写意和萧元丰的那一段,写意在事情发生时的确是想老老实实的告诉沈思容的,可是,等到回宫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忍了下来。   “写意?”沈思容挑眉道,看不出喜怒的脸上有些许不耐。   写意闻声“啊”了一声方才回神,她慌忙的往地上一跪:“娘娘恕罪。”   沈思容哑然:“我让你去问安国寺的桃花是不是谢了,你请罪又是为何?”   “奴婢……”写意咬着唇,不安的轻轻动着双腿,沈思容转过身,脸上换成一副阴沉之色,宫中哪里有秘密,写意以为那件事情她不知道,所以一直心里不安,她没有苛责写意只是因为她以为写意所言的不过是琐碎的事情,现在看来,却不是了。   “写意,你那日对璃王说了些什么?”   写意骇然的瞪大了眼,眼中满是惊异之色:“娘娘,奴婢,奴婢知错了。”她没有问沈思容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只是伏在地上认错,抽泣之声渐渐传入沈思容的耳中。   沈思容关上了窗子,关上了窗外的清风明月,关上了窗外的落英纷纷。   “说吧,你到底和璃王说了什么?”   她先前想的果然不错,写意的确是不能担当大任之人,要是“寒香”还在身边可就好了……想起寒夜,沈思容再次推开窗,望向不远处的屋檐,他今日可是在那里守着?自从遇刺回来,寒夜便成了她的专属暗卫,她能够感到寒夜在感情上对她的改变,她亦相信,萧元启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他依旧让寒夜留在她身边?   “娘娘,奴婢无意间和璃王说起了娘娘被杖责一事……”写意的声音渐渐小去,沈思容不等她的话音落下,便重重的将窗柩一拍:“什么……你……”   气急的沈思容心头大乱,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却不曾想过他们说了这个。   她不会自以为然的认为萧元丰会为了她而做什么,但是她现在也必须要做些什么了,思绪微定沈思容压下怒气吩咐道:“此事罢了,若有下次,莫怪我留不得你在宫中了。”   “啊……谢娘娘,谢娘娘……”写意大喜于色,泛红的眼眶更加莹润。   “你明日一早边去南宫门替我寻人问问,安国寺的桃花可是谢了。”沈思容再三吩咐道。写意不知沈思容要问那桃花是何意思,但是她没有多话,答允下来便退了出去。   月色朦胧,沈思容不知自己此番的棋,究竟对还是错……   次日一早,写意如沈思容所吩咐的去了南宫门,那侍卫闻言不大明白,但是还是互相打探一番,告诉写意,安国寺的桃花还未谢完。   而另一头,沈思容派人去通报,她必须见见萧元启。她在崇文殿外等了约莫一个时辰,郭公公才来召她进去。   “有劳公公了。”郭公公憔悴了不少,看得沈思容心中酸意不止。   郭公公摆了摆手:“娘娘客气了,老奴有一事相求。”   “公公但说无妨。”沈思容对郭公公很是客气,不是因为他现在和汪广荣一样都是萧元启身边的人,也不因为他在宫中的资历,只因为他对先皇的那份情便足够动容。   郭公公停下脚步,低声道:“殿下这几日忧心忡忡,不曾好生用膳就寝,殿下素来看重娘娘,还望娘娘能够劝谏一二啊。”   沈思容颔首浅笑答应下来,眼见不远大开的门里,萧元启身着明黄色朝服在御案前执笔批着什么。郭公公没有跟着进去,而是挥着拂尘将殿内的宫人召了出来。   徒步走过那殿内的雕栏,沈思容在御案前落脚,微微张口,却不知究竟要说些什么,桌上摊放着一排奏章,萧元启提着笔在宣纸上落下点点朱砂。   “可看够了?”   低沉而带着调笑的声音在沈思容耳边响起,沈思容面上一红,或嗔或痴。   “你找我有事?”萧元启看了她一眼,不曾将笑意从唇边敛去,只是低下头继续提笔在泛着淡黄色的纸上勾画着江山。   “殿下可吃了东西,我肚子饿了,不知殿下可愿赏脸?”沈思容斜着眼看见一旁放着的已经凉透的绣金边瓷碗。   萧元启没有回答,沈思容也不催,见他将笔下一语一气呵成的落在纸上,落笔的一勾气势如虹。   “走吧,太子妃娘娘。”   萧元启揉了揉眉心,那少了血色的脸庞让人看着不免多了几分心疼,沈思容别过脸去直直走到偏厅。   直到看着萧元启吃下一盘糕点喝了两碗川贝鸡汤,沈思容才柔下了眼来。   “说吧,找我何事?”萧元启放下手中的玉箸问道正题上。   沈思容垂眸一笑:“按照我朝先例,下月便是殿下登基,而我的娘亲也是那月祭日,我不便拜祭,所以想趁着这些时日前去安国寺看看。”   “哦?只可惜我政务繁忙,不然定然陪你一同前去。”萧元启接过沈思容的话来。   沈思容不禁说不出话来:“你,陪我?”   “是啊,我可还记得回门那日答应陪你去安国寺的。”萧元启直直看着沈思容,话语间提起那日的回门,提起那日他送给沈思容的“大礼”。   沈思容不知心里对他所言是欢喜还是失落。若说欢喜,他依旧记得那日所言。若言失落,他原来记着的仍然是他们曾经那所谓的约定关系。   “殿下忙着,下次若有机会再说吧。”沈思容此刻的言语中不禁黯然了几分。萧元启看在眼里,眸中点点笑意未减。   萧元启咳了咳:“孤还有事,明日出去多带几个人,寒夜也会陪在你身边的。若是有什么东西缺的,你差人去内务领了便是。”   屈了屈身,沈思容退出了崇政殿,方才兴起的零星的明媚之心荡然无存。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委屈着,想告诉萧元启。她此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元启在她身后一直目送她出去,将她的难过看在眼里,摇了摇头,萧元启吩咐下去,众位大臣今夜便要将奏章呈上来,以他身体不适为由,休朝一日。   这夜,沈思容始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模糊的梦境中似乎上一次到安国寺才是昨日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沈思容便带着写意和寒夜出了宫。留了奶娘在宫中照看大局,现在时局不稳,宫中随时会生变故,奶娘在宫里,她又是偷偷出宫去想必不会出什么乱子出来。   “娘娘,您先用些东西吧。”写意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糕点果子,一一摆到车内的桌上。出了城门,温度骤然降低了不少,写意体贴的给沈思容添上一个暖手炉,沈思容淡淡的接了过去算是回应。   写意很是难过,不知道该如何向沈思容说明自己当时的无心之过。每每面对璃王,她便难以自持。   她发现,自己也许早在街头被救时就已经记住了那个翩然少年。明明因为他出了错,害得沈思容现在对她不满,可是写意怎么也对萧元丰生不出丝毫的情绪,她知道,如果再来一次,一切还是会一样。   看清写意满脸的落寞,沈思容心中不忍。问世间之最难是何物?情之一字也。世人多为情所困。   “我有些渴了……”   沈思容主动开了口,写意傻傻露出牙齿笑了笑:“是,奴婢这就给您倒茶。”   “等到后宫安稳,我将你嫁人可好?”沈思容问道。   写意刚刚端起的一杯茶水“噔”的一声落到地上,溅起了数条水光。她大呼:“娘娘,您放心,写意一定不再出错了,您不要赶我走……不要……”   沈思容无言的笑笑:“我从未真心怪你,你不过也只是这逃不出的网中一人罢了。好了,你既然不愿便算了,若是有了中意的人也莫忘了知会我一声,只要我还在其位,就替你做主了。”   听不懂沈思容唇边吐出的点点字句是什么意思,写意只是明白了,沈思容不再赶她离开了。写意笑着又倒了一杯水,沈思容喝下,掀起车帘看了看外面,日出于东方,安国山快到了……   第四章 再回安国寺   马车在山脚下一处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沈思容掀开车帘下来,望着远处层层递进的石阶,不觉想起了去年里她和春柳、奶娘一起进宫的情形。现在春柳依旧呆在沈家,奶娘已经成为宫里的嬷嬷了,而自己身边也只剩下写意这一人了。   “写意,你可曾来过此处?”   瞧着写意四处张望的模样,和当年的才春柳一样,可是自己呢,似乎早已经不复当年的心境了。   “娘,哦,小姐,奴婢和娘亲前来西京寻父时曾经路过此地。”写意收回肆意打量的眼光,垂下眼去。   沈思容等着寒夜一行将车驾安顿好了,连同另外一名侍卫一行四人一起往山上步去。她走得有些慢,像是在放慢脚步等待什么一般。   写意忙着四处看景也不慌,倒是寒夜出声提醒了她好几次:“夫人,还是早去早回得好啊。”   置若未闻,沈思容依旧慢步往上走着,算算时辰,要是如她所料,他也快布置好了吧。   沈思容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只是万一如她所料而已,他要是未来,那自己又该怎么办?思绪错乱的飞扬着,脚下却猛地踏空了一步。脚下一个踉跄,她的腿无处可放一般,只能往后倒去。   “小心。”   寒夜在隔着几步的距离扶住了她,一只温热的手掌在她背后轻触过,一股弹力从她的身后灌入,沈思容只觉得身体骤然轻盈了不少,写意见状在旁边一扶,衣裳裙角随风荡起而落下。四周的游人之声不绝于耳,好似无人看出方才的那抹慌乱。   身后那温热的气息还残留着不少,沈思容默默的背过身,连一句道谢都没有。看来,萧元启对寒夜必然吩咐过一番的。   上了安国寺,时辰尚早,沈思容在各佛像殿内一一拜过,而后又去奉上了长明灯的油钱。   沈思容估摸了下时候,对着身边一个小沙弥说道:“我要去厢房歇歇,劳烦师傅将素斋递到房里去。”   那小沙弥退下后,沈思容一行行至后院中的厢房,在门口处,沈思容便让寒夜和另外那一名侍卫守在这里,不让他们进入厢房了。   提步往里走去,身后传来不容忽视的声音。   “夫人,你的安全……”寒夜不愿违了沈思容的意愿,言语之间点到为止。可是他更不能忽视她的安全,上次的刺杀让他到现在还怪责自己。   “厢房只有这一个出入口,你们担忧什么,我不过是进去歇歇,你们跟来也诸多不便啊。至于安全,今日无人知我出来,而这安国寺内来往这么多人,你们这样亦步亦趋只会更加招人疑窦。”   沈思容一番话说下来,寒夜无话可驳,只好听命的留在了厢房外。眼见沈思容进了厢房,寒夜纵身一跃,双脚在空中一个叠踩就落到了一棵茂盛的青松上。   “你在下面守着,我在上面看着。”寒夜对着树下的侍卫说了一句。   ……   沈思容在步上通往安国寺的石阶时,萧元启刚刚合上手中最后一本杏黄色的奏章,他疲惫的闭上眼靠在龙椅上,良久,他睁开了眼,低哑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太子妃出发多久了?”   原本打着瞌睡的汪广荣惊了神,往龙椅上看了一眼见萧元启并未动气,他才憋着瞌睡回话道看了看天:“皇上……”   “嗯?”萧元启不悦的皱起了眉。   汪广荣的瞌睡顿时全消,他立马改了口:“殿下,看样子已经到了安国山了吧。”萧元启是新皇,登基前也可以称作皇上了,可萧元启却改了这个规矩。在大典之前依旧称呼他为太子殿下。朝臣皆言:太子殿下甚为贤孝。   萧元启“嗯”了一声,将桌上的奏章摞成一叠,交待汪广荣分发下去。   等到汪广荣一出崇文殿,萧元启便换上便装叫上几名暗卫偷偷出宫了,快马奔驰而去的目标正是安国山。   ……   用过了午膳,沈思容让人带着写意到隔壁间去小憩,自己则是正襟坐在桌前安静的候着。   在写意出去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沈思容所在的厢房的窗户便被推开。一个身影一跃,稳稳的落在了她的面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璃王萧元丰。   沈思容心中一平,随即面上露出大惊的神色,青葱的玉指伸出,脚下不停的往后退去,神色慌张之极:“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元丰怕沈思容会大呼出声,忙忙往后推开,见着沈思容的慌张渐渐平复下去他才开口说着:“你莫慌,我一直在此处等你。”   “等我?”沈思容不解之色尽显,不动声色之间将慌乱全部压下。   萧元丰关上窗子后,在桌前坐下,以眼神示意沈思容也坐下,沈思容犹豫再三才择了一处离萧元丰距离稍远的凳子。   “我听闻你要来此,所以我才先一步来等你的。”萧元丰古铜色的脸上衬出点点羞赧之色。   “不知王爷等我是何意?难道不知男女之大防吗?”沈思容秀眉紧紧收起,面上渐露不满。   “你来此,难道就不曾想起昨年今时吗?”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你心中还是记得我们再次初遇的情景的是不是?”   沈思容噤声,偏开了眼。那绝美流畅的侧脸落在萧元丰眸中,打破了那心湖中的点点波纹。萧元丰见沈思容沉默,吐出之言也愈发的撼人心悬。   “我知道你过得不好,只要你说一句,我为你万死也不辞。”萧元丰看着那隐约露出的细白脖颈,想起淑妃曾经说过的,在那白皙之上印上的淤青痕迹,他心中一阵阵的揪痛。   沈思容依旧面无他色,她抬起眼来,萧元丰眼里的疼惜让她心生愧疚。   对不起。沈思容在心底默念着。   “我没有过得不好……”她冷声开口,那冷漠能摄入人的心底。但在萧元丰看来,那却是一种回避。   “是么?你过得好?那你脖子上那些淤青是什么?你又为什么会被禁足?不,应该说是杖责。还有……”   “还有什么?”萧元丰难以抑制的怒气越来越混乱,沈思容听着那些话同样心中是难解的不痛快。她和萧元启之间的沟壑便是萧元丰口中说出的这些造成的。可是,沈思容很清楚今天这一路的目的,她亦知道此刻不管她心中如何想都乱不得……   “我说了,我过得很好,你说的那些,不过是我与元启之间的一些矛盾罢了。试问谁家的夫妻间没有些争执。那淤青不过是洞房那日粗鲁所致,而,杖责,杖责那事是我的错,我嫉妒成性,所以在侍妾的食物里下了不能得子的药,此时不曾公之于众正是元启护我之心。若非如此,你以为我还能安然处之?”   萧元丰耳边沈思容的话步步紧逼,而他只好节节败退。萧元丰眼中难掩痛色,脑中满是她定神之色,她的每一句话都在彰显着她和萧元启之间的感情,她的每一个字句都掩饰不了对萧元启的维护之情,她将自己方才所说的每一句都驳斥得毫无余地。   “你,已经心倾于他了吗?”萧元丰赶来之前的那股子气性,全然挥散殆尽。   沈思容会心一笑,红唇轻启,贝齿间好似带着愉悦般得跳跃着:“是,吾心中只愿得此一人心,白首而不相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萧元丰缓缓的吐出这刺痛他的这一句话。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如果这话是说与他的,那他愿意以来生来世之性命来换取。   萧元丰突然想起,淑妃所言:你若为太子,那沈思容便是你的。现在看来,她的心依然有所属,自己强夺过来也不过是涂添了她的伤心罢了。原本因为怒气而磅礴的争位之心,猝然消失大半。   “若我让他不再是太子,那你可还是不变?”萧元丰的皇族气势大起,戾气夹杂着不甘,那笃定的眼神和沉稳的气势让人惶然不安,好似他话音一落,萧元启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一般。   “无论,他是何人,身于何位,此心不变。”   萧元丰突然笑了起来,她的话让他释然了,原本就不愿立于大位之争,不过是为了心中的执念才逼迫自己站在那个位置。现在断了这份执念,他也不必在做那不愿为的事情。   “好,就凭你此话,我也定不会让你伤心。”他这句话是一种对承诺,或者说是一种保证。可萧元丰爽朗的一语让沈思容愧然,她潜心的设计,不过是知道他心中有她罢了。   “谢谢。”这句道谢深意难辨。   “其实从在此相遇,我已将你视作知己。”   沈思容柔媚的声音抚平了萧元丰的低落,他心思复杂的一丝苦笑:“那日在这里,我以为那一句龙凤和鸣是为我们而说的,现在看来,那个人却是他。”   无言以对,沈思容只好独自品着心中的歉意,那般苦涩的言语和笑容,让她心头一重,此情她注定只能辜负了。   第五章 桃花层层似入颊   沈思容问过自己,若是没有遇见萧元启,没有被那一纸诏书选入东宫,自己会不会有另一番人生。   不入宫,她便会在沈府里候着,候着有沈世言来安排她的人生。那么,眼前的男子极为可能成为她的良人。   可是世间没有如果。   “思容,我想问你,若是你不曾进宫,那么,你会选我吗?”萧元丰似乎看出了沈思容的无奈,他问道。这是他最后想听的一个答案了。   沈思容没有先前的利落,而是犹豫了几分:“我也曾想过人生有无数的如果,可是这些答案总归是没有意义的。”   “我想知道。”   萧元丰满是期待,沈思容想说,如果没有这一切,也许,是会的。可是她现在没有身份和立场说什么,给他残留一丝的希望都是错的。   “如果可以,我不愿嫁入皇家。”看着萧元丰那满是忧郁的眼神,沈思容侧过身浅笑着回答着。   到了嘴边的拒绝,她依旧说不出口,不为别的,只是不愿伤害到他。毕竟,今日之事于情于理都是她亏欠了萧元丰的。   萧元丰也知道沈思容是拒绝的态度,可是不忍说出狠心的话来。于是也就不再执着的问了。该说的话已然明了,萧元丰便告辞离开了。   望着窗外淡然下去的身影,沈思容悠然一叹。   “怎么?舍不得了?”   “啊……”沈思容不曾想过房间里还有人,当即大叫出声。   肩膀一痛,沈思容被扳过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后无声无响的站了一个人。受到惊吓,沈思容的慌张无措实属正常,可在这个来人看来却是足够让他恼怒异常了。   “怎么?孤就这么可怕?”萧元启眼中黑得看不出底色,但是越是平静,沈思容也就越能感觉到他的怒气。   “娘娘……”   “夫人。”   门外响起写意和寒夜的焦急声音,一道破空的响声在喊叫声未落之时便劈开了厢房的门,一身戾气的寒夜凌厉的看着沈思容相对的人,在反应过来是萧元启时已经来不及收回剑势了。   萧元启身形不动,挥手轻弹出一枚铜钱,铜钱顺着萧元启使出的力道,对上了寒夜的剑气。寒夜一面收着剑势,一面挨上了这枚铜钱。那铜钱与剑身相撞,竟然生生将剑割裂成了两段。   沈思容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只知道萧元启会武,却从不知竟然高深至此。   “属下冒犯了。”寒夜执着断剑单膝跪下。   “出去。”萧元启临空排出一掌,将寒夜“送”出门外,厢房的门也被合上。透过萧元启的颈侧,穿过门间的缝隙,沈思容能看见寒夜缓慢的爬了起来。   风起,衣诀纷飞,罗衫朦胧的飘起。她惊魂安然下来,眼眸被萧元启目光牢牢的吸附住,四目相对下,沈思容翩然一笑。   “你若是一直在,就不该生我的气。”沈思容低声说道。   萧元启的怒火登时弱了几分,他的确来得很早,早到刚刚来得及听清楚沈思容的那一句话。   耳旁好似还在回荡着沈思容轻柔而婉约的声音,她是那么的坚定的说着:“是,吾心中只愿得此一人心,白首而不相离。”   眼眸中戾气弱了下来,萧元启走近她。   他早就得知了她派写意去南宫门问的问题,好一个安国寺的桃花,虽然心中有疑但是无从下手,只好作罢。心中一念而过,将今日的奏章提前一晚收起来,熬了一整夜批阅完了,只因为想着陪她拜拜她的娘亲。   一路飞骑赶来,却没有在长明灯前看见她的倩影,稍后他才知道她进了厢房休息。萧元启默默地寻来,这厢房里倒是惊喜不小,没曾想到,沈思容的房间里还另有他人,而此人更不该是萧元丰。   忍住了当即发怒的情绪,他屏住气息躲在厢房的柜中,一面暗里怒骂着在柜子外说话的二人,一面责怪着本该守在沈思容身边的寒夜。是以刚刚萧元启将寒夜打了出去时用了近乎三成的功力。   “孤难剑眉道不该生气?”萧元启入鬓,勾勒出清朗的眉目。   沈思容听出他话里的怒气淡去,便只是笑笑,不再多言。萧元启松开抿着的唇,俊美的脸上变得温和。他拉着沈思容坐下,自己起身关上了窗子。   “你为什么知道他会来?”萧元启问道。   沈思容从萧元启大掌中抽出自己的手,低下了眉眼:“你不是知道吗?那还问什么?非得让我说出来才好麼……”   “我知道的只是他会冲着你来,可是跟安国寺的桃花有何关系?”   “去年我和他便是初遇在这个时节的,所以我才以桃花之名相约。”沈思容也不避讳,直言相告。   萧元启半眯着眼,那条窄窄的眸线中看不清光亮:“你倒是聪慧过人啊,知道南宫门有他的人,所以让你的人去南宫门问,刻意将话传给他。”   “呵,想必现在,他已经明白了,我约他来的目的不善。”沈思容难免会不安,她从始至终就是无心伤害萧元丰的,可是今日之举,不得不为。   “可是不知道他何时能明白太子妃的一番苦心呢?”萧元启不似萧元丰那样的意气用事,他很清楚,沈思容此举是几得的。不但为他解了围,而且打消了萧元丰的想法,自己届时也会放他一马,不至于赶尽杀绝。   沈思容见萧元启对这些看得通透也不变色,很是淡然。   “殿下为何会来?”沈思容移开话题,她并不想和萧元启在这件事上多言,若是再说下去,要么萧元启是感谢她此举为他解除了暗里的危机,要么就是妒恼于她给萧元丰做出的打算。   萧元启勾起沈思容的下巴,她的眼告诉他什么。   在沈思容看来,他前来安国寺是因为自己发现了她的举动,由此心生怀疑所以跟来的。萧元启也不愿去解释自己前来的本意,更不愿让她知道,自己为了她竟然一夜不曾合眼。   “若是我不曾来,那怎么能听见太子妃的真情话语呢?”   “你告诉孤,你所说的愿得一人心,可是我的心?白首不离可是你的承诺?”   萧元启逼人的问话让沈思容心中大乱,方才她却已经是忘记了,萧元启在此处看见了萧元丰又怎么会听漏了这一句。   淡然在此时化作了柔情,桃花一般的红晕层层在沈思容的脸上延伸开来,由浓变淡的夺人之色将白皙的脸颊装扮得娇美不已。   “无论,他是何人,身于何位,此心不变。”萧元启见了那桃花的光华,笑意不加掩饰的透了出来,他将沈思容所说的一语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   “殿下,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宫吧。”   沈思容被眼前这个与以往大相径庭的萧元启弄得慌张,只好提出回宫的打算。但萧元启可没打算这么放过她。   “太子妃还不曾回答孤,此话可是你真心所言,抑或,抑或只是对付璃王的一时权宜之计?”捧起沈思容的脸,萧元启下定决心得此答案。   “我从不知什么是权宜之计,古人云:言由心生。所说之话不真便是骗人害己,我自是不屑所为。”   一番看似无关的答话将沈思容的心境澄明开来,萧元启会心的笑了笑,唇边浅浅的印下一个漩涡,他低下头挨近沈思容的脸,鼻尖的摩挲让沈思容手臂上一阵战栗感。萧元启轻柔的衔住沈思容的上唇,将重重的鼻息落在了她的脸上。   一股由心底的力量让沈思容闭上了眼,温顺的靠在萧元启的臂弯间。任由他的唇舌在自己口里卷起浪潮滚滚。   很久,萧元启才松开她,怜爱的在沈思容唇上啄了一口便站起了身。   “少爷,夫人,时辰不早了。该回了。”寒夜冷着嗓子在门外提醒道。顿时,刚刚那迤逦的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不曾存在过。   萧元启扶着尚软着腿的沈思容站起身,细细的整理好她的衣襟,小心的弓下身子将她裙摆便的褶皱理平。沈思容心里生出了一道漩涡,在被填满的中间是空荡荡的忧虑。萧元启今日这般待她,是一时之兴,还是心中其实有她几分地位呢?   像是看出了沈思容的顾虑,萧元启张开双臂,扬起下颚处:“怎么,你不跟我整理整理衣裳吗?民间不是有句话叫做‘相敬如宾’?”   “殿下是想了解民间风俗不成?”沈思容哑然,萧元启这个理由真可谓是闻所未闻。   萧元启背过身去,不再理会沈思容的话。她也只好在他身后理好腰间的玉带和发髻。出厢房时,萧元启自然的握紧了沈思容的柔荑。   寒夜在看见二人紧紧握着的手时,眼中不自然的一暗。写意则是战战兢兢的站到沈思容的身后,不敢出一口大气。   “现在下山吗?”沈思容看着萧元启在寺院里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   “不,我要去给你娘亲上一炷香,然后去抽一支签,看看我是否为那‘龙凤和鸣’之龙者。”   第六章 龙凤情迷方正好   龙凤和鸣?   沈思容当下不顾场合的拉住了萧元启的衣袖:“回去我告诉你可好?”   龙者,为王也。凤者,母仪天下也。在安国寺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说起这些可是容易招惹上麻烦的。暴露了两人的身份是小,但是此话传了出去,这安国寺边绝无安宁可言了。这是沈思容所不乐见到的。   “你当我是那般鲁莽之人?”萧元启瞅着沈思容难得的分寸大乱,戏言道。   “施主自然不是鲁莽之人。”一道青灰色的身影随着说话声的传来便在斗转间落到了沈思容的身后,萧元启凝神以对,手腕上一个使力,将沈思容牢牢的护在怀中。   那青灰色的身影在萧元启身边绕过,萧元启只觉得丹田之内,气息悬空。等到那青灰色回到萧元启眼前,再一定睛,怀中的沈思容已经被那人抓在身侧了。   “这位师傅功力身后,在下自愧不如。”   萧元启打量着这个穿着青灰色素袍的男子,他脸上满是嬉笑之色,好似刚刚的过招只是一场游戏。萧元启在他脸上细细看着,发现了此人的发际有些生硬之态,估摸这此人是安国寺内的高人。   那人闻言爽朗大笑,松开了抓着沈思容的手,摘掉了头上的假发。沈思容惊魂未定,待看到这偷袭之人后更是面无血色。   “是你?”   沈思容的反应让萧元启又多了几分警惕,看来,这位师傅对他们可是了解的很。   “这位姑娘还记得和尚?呵呵,不对,不对,和尚不该叫你姑娘了。”调笑的看了看萧元启,那和尚又是一番让人生寒的朗笑。   “思容,这位是?”萧元启调匀了气息,上前拉过还在呆愣的沈思容,看着那和尚问道。   沈思容的腰上一痛,她忍住差点就要皱起了双眉,淡定而冷静地一笑回道:“这便是替我解签的师傅了。只是不想师傅今日竟然会这般打扮。”   “哈哈,丫头,你还是这般冷傲的性子。不过,和尚我倒是觉得这性子好。”那和尚看向沈思容的目光有些刺人,像是要透过她的肉身直达灵魂。   萧元启退后一步,解开了被制住穴道的寒夜等人,引着那和尚回到厢房之中。等到那和尚坐下,萧元启才在他对面落座,沈思容跟了进来,她将和尚眼中的赞赏看得分明,沉默地上前替那和尚满上茶水后也在萧元启身侧落座。   红色桃木桌,很是普通,在这冷肃之气凝然的屋中它确实唯一的暖色。   “呵呵,你招呼我进来,所谓何事啊?”那和尚一语之间将架势抬了一层,萧元启也不计较,对于能人异士之流他向来敬重。   “在下有一事不明,何谓‘龙凤和鸣’?”萧元启斜眼看了看沈思容,那和尚也顺着萧元启的目光看去,只待沈思容开口说明。   原想着只在一旁待着,却不想眼前这二人都没有让她观局的打算,沈思容只好将那日之事说了出来。   “那一日,这位师傅说,龙凤和鸣这签有二解。一则是说我红鸾星现,有喜,而且,那人定是人中之龙,且是皇族之人。”说到这里,沈思容停住,她怯然的看了看萧元启,他的脸上很是平静。这却让沈思容想起那时自己对于加入皇族之人的嗤之以鼻和不信,可那不过是自己心中不宁的掩饰。   “皇族之人?那自然是我了。”   萧元启自顾将萧元丰排除在外,这让沈思容安心了不少。总比他心中存着芥蒂算回头帐要好得多了。   “那第二呢?”   “二来便是在与一个鸣字,此处连师傅也没有想清楚呢。我自然更不能明白内涵了。”沈思容将第二个问题推到和尚身上,这第一点已经印证了,那第二点她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萧元启恭敬的拱了拱手:“还望师傅能够解惑。”   那和尚故作高深的哼哼唧唧了一阵,让人只觉得他在故弄玄虚,在二人的耐心快要耗尽之时,和尚方停下鼻腔中喷出的声响,一本正经道:“此处和尚我想了很久,鸣于山野之间,那定然是超脱于宫廷之内了。”   “师傅既然已知我们乃是龙凤,又怎会沦为山野间?”萧元启对此一笑而过,丝毫不信他堂堂的皇帝不做回去山野之间。   萧元启的讪笑并不曾让和尚不悦,他在头顶上摸了摸,眼光在沈思容和萧元启之间看来绕去。终于,淡淡的一声叹息:“信与不信在于你们自身,和尚我已经将能够参悟出来告知二位,至于怎么做,则是天意。非人力能改之矣。”   又叹了叹气,那和尚便如旋风过境一般的落在了门外,那厢房门打开得连一丝声音也无。   “此人真可谓是神迹也。”萧元启口吐赞赏,眼中融入了慑人的光芒。   “也许你根本不该留他进来,现在我心中始终想着那龙凤和鸣一事,那和鸣一话委实是让人十分不解,更为重要的是,他不该此时说出这些话来乱了你的心神。”   “我是那般易为他人所动的人吗?不说这师傅所说究竟真假,单单是游走与山野之间便不是我的能够做到的了。我生于皇家,肩上负着帝王之责,哪里有自由可言。你也不必如此放在心上,听听便罢了。”   萧元启一番解说让沈思容安心不少,是啊,若说龙凤和鸣,万万不会是萧元启的,要是个不得势的皇家子弟也还有几分可能。   想到此处,沈思容心中晃了一晃,抬眼时,萧元启也正看着她。想来,他也想到了那个人吧……   沈思容脸若冰霜般死沉,忽而又清丽的笑了起来,宛如开了一多柔嫩的睡莲。   “你可知,生养于山野之间,是我曾经所愿的。因为这浊浊世界中没有什么是纯粹的,包括情感。但是你要信我,我以这颗忠心换了这段缘分便不会做出旁的事情。而且,现在已经不单单是一片忠心了,我是真心想你一路平坦。所以,对我来说,站在你身边,陪着你治天下、养百姓、安边境便是我想做的事情,山野之间终究不会是我的归属。”   她刻意将心中对山野之间的期许弱化去,不想让萧元启心中不悦,可最后几句话,字字句句都是心中真言。   “治天下。养百姓。安边境。”萧元启冰冷已久的身心似乎被这短短的几个字捂得暖暖的。心中所愿被沈思容一一道出,他虽然不喜身于束缚的皇家,厌恶皇家后宫之争,可他也是满怀着天下大志的。   那九个字重重的打击在胸口,胸口那沉实的寒冰碎裂开来,被那一道橙黄的光芒射入心口。   原来,世间还有一个沈思容是懂得他的。   原来,世间还有一个沈思容是不为了权势与荣华而依附他的。   原来,世间还有一个沈思容是可以立于他身侧相伴的。   一时情绪膨胀起来,萧元启紧紧抱住沈思容,那个怀抱和以往不一样,不是那般淡淡的相触,而是卷席着浓烈的炙热。   “我还要,替你的母后洗刷历史。”这句话,是沈思容不曾说出的。她在萧泽死前,答应他会为惠安皇后找出真相,将害她的人找出来。这个必然也是萧元启的愿望,只是现在,她什么都不能说,她要保住凤鸣宫的那个人,她要等,等到自己在后宫中立于不败之地方能放手去查。   “疼。”萧元启的双臂如同钢铁一般紧紧箍住沈思容的腰身,他的手臂不时在加重力量,好像在不断地给自己力量。实在忍不住,沈思容才嗔叫出声。   萧元启松了松手臂,眼中确实从未显露过的柔情,那阴厉的眼眸在这一刻融化成水雾,里面的柔润温暖快要将沈思容溺毙。   “我们回去吧。”   笑着在沈思容额上落下一吻,轻柔之极。就像是风吹着落叶贴面而过。下山的一路上,萧元启一直搂着他,直到坐上归途的马车,沈思容还是一片的浑噩,厢房中的记忆像是虚幻的幻觉。   “来,靠在我身上,这车有些颠簸,靠着要好受些。”萧元启异样的温柔裹住了沈思容的身子,也裹住了沈思容的心。   一旁伺候的写意往车门边退了退,转过身子不往后看一眼。   车帘随着马车的起伏浅浅的扬起,任由那金色的夕阳涌入马车,带来了暖意与希望。沈思容安然的闭上眼,靠在萧元启怀中,她沉溺在其中,倘若是幻觉便让她不要醒来。若不是,她愿意打破自己不信情爱的原则,她愿意用心去试一试。   纠缠的思绪在她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她眼皮打了几个颤便重重的合上,一路的颠簸似乎都不能影响到她,她在萧元启的怀中睡了过去。   “殿下,到了。”   寒夜在车外小声提醒着,写意忙回身想要叫醒沈思容,却被萧元启一个冷眸止住。他让写意掀开车帘,自己打横抱着她稳步回了东宫。一路上的宫人纷纷低下眉眼不敢直视,萧元启也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第七章 迷雾重重回环计   这日之后,太子与太子妃情深似海,共赴安国寺为先皇祈福。太子妃深感太子之伤痛,伤心过度,回宫之时已经晕了过去。二人听见此传言都只是一笑置之。   沈思容清楚,自此以后,在宫中她多了一样安身立命的东西。可是萧元启的宠爱能得到几时?而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必须稳稳的站住脚。   在一切都很平静的时候,在王家渐渐没了动作的时候,在某一个静谧的深夜里,一封边境急报传了来。那涂着大红重漆的军报,一路来晃花了所有人的眼。无论是守城的将士还是城中的百姓,抑或是闻讯而来的官员,乃至宫中上上下下几千人。   那封军报是从西北边传过来的,萧元启将那军报看了又看,好看的眉眼拧在了一块。是夜,沈思容在揽月殿已然睡下了,写意慌张的将刚刚听闻了消息报了来,她来不及耽误,便随手披上衣裳挽起头发,匆匆赶到崇文殿里。   崇文殿内灯火通明,沈思容走带门口时,适逢禀报消息的人被带下去。沈思容拢了拢披着的裘衣挡住脸,那人一脸的疲态,看见她单膝跪地行了一礼,让人一看便知是常在军旅中的人。   “殿内可还有人?”沈思容拦住送那人出宫的公公问道。   “回娘娘,屋内还有几位大人。”   沈思容浅浅的颔首,便自行到了偏殿等着,隔间的声响断断续续地透过墙壁传了过来,那声响不出所料就是摔物品的声音,可见今日萧元启是动了大怒了。   等了有一个多时辰,天色隐隐有大亮之色,隔壁殿内的大臣们才纷纷出来,沈思容派人送来一壶茶端在手中迈了进去。   眼前穿着黑色绣蟒龙纹的男子,面色苍白,疲态尽显。沈思容进屋后,萧元启只是动了动肩胛却不曾抬头。   沈思容知道他此刻心中不顺畅,也不问话。将茶放在矮几上,慢步走向御案。她弯腰拾起地上被弄乱的奏章,放到御案的右上角。萧元启忽而抬头,将沈思容整理好的奏章又重重摔了下去,那奏章顺着沈思容的脚边而过,裙摆被吓得一惊,摇摆不停。   “滚……”大吼一声,萧元启怒目瞪着殿内诸人,宫人们无一不心惊胆颤的缩着身子退了出去,连殿门都来不及关上。   门外脚步声渐远。   “西北边,乱了?”   沈思容轻声问道,她知道后宫女子不该参政,但是也总想着尽自己一份心意。   “是。西昆国的十二王爷带着重兵压我昌黎边境。”   “十二王爷?”   “就是若兰的父亲,她是西昆国的蓝若郡主。”   萧元启先前不曾将这些细细的说给她听,此时说出来便是告诉沈思容,他现在是信任她的。   “她的父王,难道是为了她而来?可是……”   沈思容心中如惊雷劈过,一道乍响在脑中嗡鸣,若兰是郡主,还是西昆国的郡主。可她不是已经死在了皇宫的暗牢中了麼。她伪装潜入昌黎国,是有错在先。但是她人死在了昌黎也是事实。换个立场想想,无论蓝若郡主是否在西昆得宠,西昆想必都会趁着这个机会对昌黎不利的。   萧元启安抚地拉住沈思容的手,两只冰冷的手相互挨着,渐渐有了暖意,这暖意在二人之间涌动着。殿内的气氛也暖下来不少。   “她的父王自然是要替蓝若郡主报仇的,可是,我却不担心他是冲着我来的。若是我安排的不出差错,他倒是能帮我顺利登基。万不得已的后招我也准备好了,不是还有你吗?”萧元启在一番安抚后所说出的话让沈思容百思不得其解。   安排?安排了什么,这是沈思容不知道的,更不明白的是,什么叫做万不得已的后招,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你可还记得那一日你熬了整夜替我赶绣出来的香囊?”萧元启眸中寒冷之气顿消,指腹在沈思容的掌心轻柔的摩挲着画圈。   沈思容念及那日萧元启让她帮他一事,便是赶制那上边绣着紫黑色的腾云纹的香囊,她按照萧元启的描述,完成后在香囊的正方还绣上了一个大大的福字图纹,巧妙的是这个“福”字对着光亮看去,中央会显出一个淡淡的“若”字。   “我记得,你说那个香囊可以帮你。”沈思容挑眼回着。   萧元启点了点头,他松开沈思容的手,从袖口中拿出那个香囊:“这个是蓝若郡主和淑妃勾结的证物。这个便是我引导西昆十二王爷的利器。”他将唇贴在沈思容的耳边低低的说道。   “可是你知道利用西昆王爷,那淑妃他们自然也会先一步连上线啊?”   萧元启一声轻哼从鼻息见流露,似是嘲讽:“可惜啊,他们一直都不知她的真实身份,他们到现在也只认为若兰是被领回来的孤女罢了。”   脑中将一切连成一线,沈思容大致想明白了,萧元启刚刚的一场暴怒怕也只是伪装吧。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也部署得很清楚,只等着事情发生而已。   那么西昆的十二王爷做出这番举动就是要为了蓝若郡主报仇了,但萧元启偏偏早就做了安排,将这样的火生生推到了淑妃那边,这样,王氏一族就没有阻拦萧元启登基的能力了。不过……   “谁能将这个香囊作为证物交与西昆王爷?谁又能让他相信你所说的?”沈思容接过那个香囊细细看着,这是自己所绣,必定和蓝若郡主所绣有所区别,这哪里能拿去骗到西昆王爷呢。   沈思容的眼眸向内敛去,里面充盈着满满的担忧。   “一切皆在我掌控之中。”萧元启让沈思容坐在他的腿上,额头紧紧抵着她的背,简短的几字间满怀着王者的自傲。   “这一着太险!那西昆的王爷欲乱我昌黎边境,对你登基影响也是极大的。更怕的是,万一造成战乱,那殃及百姓便得不偿失了。”   沈思容总觉得这一步走得太过危险,若兰的父王可以作为他的助力,同样也是引狼入室,坏了这昌黎的河山。   萧元启抬起头,玩弄着沈思容的发梢,低笑了一声:“孤早就安排好了。”   听见那一个孤字,沈思容的心往下坠了坠。这个称着孤的男人才是他的本色吧,那般得柔情似水都不过只是偶尔间的点滴。可是为了那些点滴,她也依旧是愿意在这不见天日的深宫中陪着他的。   “怎么?你在担心吗?”萧元启见沈思容蓦然沉默,关怀的伸手在她的脸颊边划过。   “只要你胸中有数,平安无事就好。”沈思容的脸颊上薄薄的战栗着,她莞尔一笑。   萧元启轻“嗯”了一声,目光凝在沈思容的唇角,他低下头去又突然停住。眸色渐浓,他将沈思容从腿上扶起,竖起食指在沈思容的唇上轻轻点了点,口中的声气加重,淡漠而疲惫:“你回去吧,孤还有事要上朝与大臣们相商。”   微微讶异后,沈思容面无异色地起身拜了拜,转身退出了崇文殿。   殿外有两名有些眼生的内监站着,见到沈思容出来二人皆往后推了一步。   “你们在此作何?殿下不是吩咐你们通通退下吗?”沈思容看见这二人立于殿外才知萧元启适才的反应是为什么那般奇怪了。   其中一人回道:“娘娘有所不知,现在已经是五更了,殿下该去上朝了。”   “哦?”看了看天,确实是到了上朝的时辰了,只是因为阴暗的乌云遮天,所以显得时辰还早。她抬了抬手让二人进去,自己的心里却压了沉甸甸的一块。   这天的朝堂就好像是乌云翻滚着的天空,只差那惊雷滚滚从天而降。   朝堂上一派主战,一派主和。主战的是王褚为首的大臣们,他们以为这是西昆趁着昌黎国丧之际前来挑衅。必须要向西昆国彰显出我昌黎的国威。主和的是以左丞陈训为首的一派,他们上奏表示正值国丧期间,而新皇即将登基,此时开站实为不利。   “秦铮,你说说。”萧元启听完了两派大臣所言,点了点站在一旁不曾说话的枢密使秦铮。   秦铮和萧元启对视一眼,恭敬的拱手道:“臣有一言,还望殿下仔细斟酌一番。臣以为不论是战还是和都要先弄清楚一事,这西昆来犯是为何事?”   说着,秦铮看了看众位朝臣,见并无人打断才继续道:“西昆的十二王爷是西昆国手握重兵的大将,但是据军报来看,他并不是想要倾国之力而进攻我昌黎,此次压境的原因是值得琢磨的。”   “不错,秦爱卿所言也正是孤所考虑的,孤以为情势不明而妄下结论实为不智。秦铮听命,你着人去边境重地带着孤的手书与西昆十二王爷相谈,孤倒要看看,他西昆此番动作,目的在何。”   萧元启与秦铮好似唱着对角戏一般,不容其余大臣质疑便将此事定了下来。王褚率先跪下大呼英明,萧元启看着他的头颅,阴厉之气升起。   第八章 在君身侧瞰天下   秦铮共派出了三路人马,这是萧元启所想的计策,他料定必定有人会追到西北边境去,所以这三路人马之中只有一路是他真正交付了使命的人。这是前招,至于后招便是秦铮了。他在军使派出的第二日便抱病在身,萧元启允诺他在府邸内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并赐下不少补气养身的药材。   而秦铮其实已经不在府中了,他在军使出发的前一日晚上便偷偷出了城,仅带了三名亲随。与西昆国的人谈判,萧元启是万万放不下心的,可满朝文武里放眼看去,除了秦铮无能能担当此大任,也只有秦铮能让萧元启放心。   秦铮没有辜负萧元启的嘱托,在半月后传回了消息,此次西昆国并非是要和昌黎国开战。西昆国没有解释为何重兵压境,秦铮私下探查过,西昆确实没有要大动干戈的意思。这让萧元启很是意外,而更让萧元启意外的是西昆十二王爷欲亲自前来西京,庆贺萧元启的登基大典。   秦铮再三婉言拒绝,可那十二王爷却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来西京。为了让秦铮卸下防备之心,他主动提出只带三千精兵随行,其余重兵留守边境。   萧元启接到这封军报的时候,西昆王爷已经在前往西京的路上了。算算日程,正好能赶上他的登基大典前夕到达。   “倒是来得是时候。”萧元启没有怪责秦铮的失职,而是吩咐下去大礼迎候西昆王爷的车驾。   他们到达西京的那一日,萧元启率着京畿军将士亲自到了城门前相迎。城外大风呼啸着,数千将士正襟而待,那十二王爷下车时,众人在萧元启手落下的瞬间冲天一吼:“恭迎西昆国十二王爷。”   纵然是常年在军中,十二王爷也被眼前这严谨的队列,整齐的吼声和雄滚滚的气势所压。萧元启满意的挂着笑,与十二王爷寒暄一番,在看见他身边一位年轻的随从时,萧元启的眼眸墨色浓了浓。他微笑着上前执着十二王爷的手一步步走进了西京城门。   因为国丧刚过,西京城中的喜色并不明显,路道旁只挂着些大红的灯笼。但是萧元启亲自到城门前去迎,已经生生将这面子给西昆王爷补了起来。   一路往内城行去,这宫中与城内的气氛便相差不少,宫中近日为了筹备萧元启的登基大典,悲戚之色已然是渐渐地淡去。而今日的皇宫,为了让西昆国人见识我昌黎的天威更是被细细装扮了一番。   沈思容立在皇宫大门前的依仗队列前,身穿着太子妃的正服,双手交握在身前,见萧元启一行人进了正阳门,沈思容稳步上前行礼,尽显母仪之气。   “皇上,敢问这位是?”那十二王爷问道。   空旷的殿前空地上,所有人都噤声了,十二王爷一副不解的样子,萧元启笑了笑,低下头去亲扶起沈思容:“这是孤的太子妃。”   一直站在十二王爷身后的男子出声用西昆语说了一句什么话后,十二王爷恍然大呼的点了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太子妃?那不就是未来的皇后,呵呵,那倒是孤王失敬了。”沈思容略一皱眉抬眼看去,在十二王爷爽朗大笑之间,沈思容将他看得很清楚,这人浓眉大目,嚣张之气溢于言表,络腮胡子掩饰住了他的嘴,但这五官看下来也满是煞气。   “十二王爷说笑了。”   沈思容回味着他们刚刚的对话,心中益发的凉透了,这十二王爷哪里像他所表现出的那般只是武夫而已,他叫萧元启皇上,称她为未来皇后,这是赤裸裸的拥护之意。想来他身侧那人不过是他故意为之的幌子。   她往一旁侧身,让他们二人先进入大殿内,自己则再后面将一众大臣的表情看得真切。果真,王褚的面容显出深不可测之态,看似忍住极大的震撼,想必他根本不曾猜到这西昆王爷真是只为庆贺而来。   想起萧元启的胸有成竹,沈思容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有一丝的差错。   说笑间,众人已经落座,沈思容步上那耀着金光的龙案,她在萧元启身边坐下。捏紧的双手间满是汗渍。萧元启端起玉壶衔珠杯对着右手侧首位的十二王爷举了举,二人相视一笑均是饮尽。   趁着放下酒杯的空当,萧元启将沈思容放在桌案下的手包住,修长的手指将那柔润的掌心摊开来,温柔的将汗渍细细的擦净。沈思容不敢偏过头去,生怕被臣子们看见辱了萧元启的威仪。   歌舞声声醉人心神,酒足酣畅大块淋漓。殿内的众人都渐渐在这美舞佳肴中送了心神,萧元启就这醉态在沈思容手上轻重不一的捏着,惹得沈思容脸色一阵发红,趁着正红色的正服更是艳气逼人。   今日按说是不该有女眷出席的,沈思容却是例外,她现在是唯一能够有资格站在萧元启身边同他一起笑瞰天下的人。   她不似以往的皇后那般不安地中途离场,她会一直坐在这里,陪着他。下意识里,她将萧元启的手又紧了紧。   “不知王爷带兵前来我昌黎边境所谓何事啊?”醉意弥漫在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在众人皆有些失态的时候,萧元启突然一问,犹如惊天之霹雳从天而降,平地乍起层层雾气,让众人迷失在着破天之响中。   沈思容却安心了下来,她了解萧元启,他是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将此问题摆到众人眼中来的。这么说来,一定是有什么事让萧元启确定了十二王爷的心意是向着他的。   十二王爷应付的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酒壶揭开壶盖,一边往口中倒酒一边说道:“这玉杯实在精致,可惜孤王是个粗人,受不了这小口小口的喝酒,实在没有快意。”说完,他将一个喝尽的酒壶随意的放在桌案上。   “来人,给十二王爷上一坛孤珍藏多年的梨花酿。”萧元启豪爽的一笑相对,那十二王爷揭开酒瓮上的泥封大口喝了起来。   萧元启招了招手,那内监也奉上一坛梨花酿到龙案上,萧元启揭开后同样是直接抱起酒瓮往口中倒下,此举惹来十二王爷的开怀大笑。   他转头之间,和身边的沈思容对视一眼,沈思容浅浅一笑,让萧元启眼前有一瞬的晕眩。   各位屏息而闻后讯的大臣们见没了下文也继续举杯对饮,殿中好不快活,酒宴到了夜里便潜了大臣们出宫。   宴席散毕,沈思容带人将十二王爷的侍从一一安顿下来便回了揽月殿。方才的殿中只余下两个醉倒在桌案上的萧元启和十二王爷。   殿外的黑夜里,在这灯火通亮的殿周,零散而整齐的分布着一些侍卫在守着。而殿内却是烛光摇曳,映花了雕栏画柱的剪影。   “王爷可还好?”   萧元启抬头从桌案前立起身子,笑着对十二王爷说道,那俊美无双的脸上哪里还有丝毫的醉意。   “哈哈,皇上的酒量不凡啊。”两人都是不约而同的装作大醉,目的只有二人清楚。   萧元启的眼眸中央染上了些许橙黄色的光,他的面色因为酒气而泛红光。   “王爷,此刻殿中只有我二人耳,有事直言便是。”萧元启的俊态并不影响他的王者之气,说话前唇角被提起一丝,眼睫轻颤颤的动着。   十二王爷与之截然相反,那豪迈之气在酒后更是显得奔腾,好似那辽阔的草原之上那翱翔的雄鹰。   “皇上很是爽快,孤王来昌黎是为了一个人。”   “哦?是何人竟然劳驾王爷亲自前来?”萧元启故作不知,他对十二王爷投来的探视目光视如不见,低眉垂眼好似在思索什么。   “呵呵,说来,皇上还要成我一声岳丈大人。”他将心头之话直言出来,看着迷茫不知所云的萧元启只好继续说道:“那兰昭训就是我的女儿,我西昆国皇上亲封的蓝若郡主。”   “什么?”萧元启拍案而起,惊恐、忧虑、感伤全在此刻袭来,那情感的真挚连十二王爷自己都打动不已。   叹了口气,十二王爷低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了。”   看似“情真意切”的一番说辞背后,究竟容纳了多少人的欢喜悲哀。宫廷女子生来可悲,想起萧泽曾多次挂在口中的这话,萧元启心中一痛,好似想起了他的母后,又好似想到了沈思容的柔笑。   “原来如此,难怪,其实不瞒王爷,若兰进宫后夜间时常神智不明,孤有些时候会陪着她在暮春居里坐上一夜,所以至她死去也不曾有过夫妻之实,也算保得她清白的来世间走一遭。”   萧元启这般令人沉痛不已的说辞,既能够加深十二王爷对若兰的同情与怜爱之心,也会让自己置身于此风雨外。   “暮春居?”十二王爷终于收敛了笑容,军士的肃杀之气驾临其上。   “是若兰生前所居之处,王爷可要去看看?”萧元启问道。   “不必了,孤王只希望皇上能够将孤那可怜的女儿尸身交还。”十二王爷这个提议是早在萧元启所料之中的。   他不曾犹豫便答应下来,未免面前之人起疑心,萧元启暗自苦笑一声:“当日她背了弑君之名,孤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命人收好她的尸身,不然,今日便无可还之物给王爷了。”   一语出,殿内陷入了沉寂。   第九章 朝堂之上局中局   这一夜,同样灯火不熄的还有右丞相府。王褚不曾想过萧元启和西昆十二王爷之间竟然能有这般和谐的局面,这样一来对他们可不是好事。   这日宴席散了,王褚邀几位心腹纷纷绕路而回,车马在自家门前停下后便立即换装到了右丞相府。半个时辰后,几人陆续到达王褚的书房。   “璃王现在如何?”兵部尚书李青云来不及散去满身的风尘,焦急的问向坐在首位的王褚。于他同来的几名大人也是对此问题关心不已,若是璃王那里有变,那么他们所作的一切便是自己将自己往思路上推。   王褚脸色不变,他安抚几人坐下,坦然而笑:“众位不必紧张,若是璃王有变我亦不敢私自起事,众位大人说呢?”   众人的脸色渐缓,几相面面觑之,互相点着头。   “璃王只要却有此志,吾等也能放心了。”   “是啊,是啊。”   附和之声不绝于耳,搅得王褚心中一团糊涂,萧元丰不知怎的,最近总是在璃王府中闭门不出,更不见任何人,连淑太妃(即淑妃)召他入宫他也是推而不进。这让王褚隐约觉得萧元丰是不会配合他们了,若是真的如此,他也只好以淑太妃的安危来逼他就范了。   “大家只管放心,我找各位大人前来是为了那西昆的十二王爷。大家以为,这十二王爷来西京究竟是为了何事?”王褚已经部署好了,只等着登基大典了,可是在这个档口上出现了一个西昆王爷,让他不得不忌惮几分。   李青云皱眉不语,刑部侍郎万昊民从座上站了起来:“依我看,那西昆王爷想必是借着恭贺新皇登基为由来探我昌黎虚实的,不过,不管我们昌黎最后新皇是谁,可都禁不起现在与西昆一战。”   “不错。你倒是个有见识的,等我将那叶老头从刑部撵走,你就是刑部尚书了。”王褚以高位相笼络,让万昊民心中大喜。   他们口中的叶老头正是叶素的父亲,刑部尚书叶怀清。   “多谢右丞提拔之恩。”   王褚谈笑间将各人心中的忧虑都遣散了大半,并许诺了不少富贵荣华和权力高位,这让原本垂首进入右丞相府的人昂首快意的走着出去。   等到书房内只剩王褚一人时,他方才的支撑轰然倒塌,越靠近那个登基之日,他的心中也就越没有什么把握了。   “爹爹。”王姝在门外轻叩着门。   王褚在书房内环视一周,看见有些信纸摊放在书桌之上,他站起身打开门,冲着王姝慈爱的一笑:“姝儿,你有何事啊?”   王姝笑了笑:“爹爹,姝儿见你屋内的灯还不灭,特意来看看。爹爹公务辛苦,若是有事,姝儿能够担待几分便好了。”王姝说着眼睫抖动着,让王褚心头一酸。若是可以他真不愿伤了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可是,他不是平常人。   眼中的慈爱被刻意的收起,他瞥开眼随意嗯了一声:“你去睡吧。”   直直关上了门,王褚闭上眼,不想让这方才的情绪影响他的大事。他必须要认清楚,王姝注定会是他的一枚棋子,不论是什么结局。   在王褚以为一切都在安静中慢慢来临是,清晨大亮。宫中的宣闻鼓响起了。那是急招大臣入宫的鼓声,如雷点一般的鼓声打击在西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连路上的小摊贩都不禁皱起了眉。   在昌黎若不是有国之大事,是不可轻易敲响宣闻鼓的。这鼓声上一次响起,还是在先皇登基的时期,张太后家的外戚猖獗,仗着三公九卿之位干扰先皇,而先皇宠妃苏氏一家也被牵连进去,这是西京人都知道的过去。那一次风云变幻,高高在上的张家一夕之间就被血洗,而王家也正是那一次登上了权利之高峰。   那么今日,昌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是百姓心中的一念之过,但是高位之事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关系到民生的问题。但是想起那刚刚来的西昆王爷,一番忧虑战火硝烟的情绪不绝于心。   辰时未至,太和殿中众人立于两侧,萧元启坐在龙椅之上,脸色严肃不已。   “来人,宣击鼓人——西昆国十二王爷。”萧元启厉声一喝,震乱了堂下大臣们的心神。众人无不屏息等待着那十二王爷。   没有一个人想到,这只有皇上授意才可以击的宣闻鼓会被这一别国王爷亲自击响。而萧元启现在究竟是要怪罪还是退步也无人能看透。   殿门处传来声响,那十二王爷重重的迈出每一步,面目上是惊人的悲怆,与昨日的喜乐之意大不一样。只见他拜在大殿中央,沉重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孤王见过皇上,今日击鼓实属无奈。孤王此次前来西京,其实是为了寻找孤那失散多年的女儿,我西昆国的蓝若郡主。”   “哦?”萧元启一副不信的模样,他从龙椅上起身,那金灿灿的龙背似乎要随着他的动作而飞翔。   “十二王爷今日击了宣闻鼓便是为了此事?这么说来,十二王爷的女儿蓝若郡主是在我昌黎境内没了下落吗?”萧元启接下话去,他望向大殿下处,眼眸深处和十二王爷悄悄对上,两人眼中俱是浅浅的不明显的快意流窜着。   “不,孤王的女儿已经找到了,可她却死了,就在这昌黎的皇宫之中。孤王还请昌黎皇上为小女做主。”十二王爷躬下身子,重重的拜了拜,让人感觉到他欲将此事查明的决心。这殿上突然的一切不知为何让王褚心中十分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   “什么?有此等事情?”萧元启拍案而起,他拧起的眉心,瞪大的黑眸,抿紧的刀唇,微微鼓动的颈侧都在叫嚣着他的怒气。   试想他国的郡主死在你国的皇宫里,岂不是荒唐之极吗?常人看来,这分明是想挑衅的借口。   “来人,给十二王爷看座。”萧元启并不失礼,他吩咐人给十二王爷看座后,自己走下了龙案立于他身旁问道:“不知十二王爷所说的女儿究竟是何人啊?”   他的眼眸低下的瞬间直看向王褚。   “孤王的女儿曾经是殿下身边的兰昭训,后被人陷害安上了毒害太子妃和弑君的罪名赐死。”十二王爷说出的话让原本议论纷纷的大殿宛如一潭死水一般的静了下来。   谁人能想到,刚刚死去的兰昭训会是西昆的郡主?   “孤的昭训竟然是王爷的女儿,西昆的郡主?这倒是让孤出乎意料啊。”萧元启冷笑一声质问道。话音未落,萧元启便拿起桌上的青玉白瓷笔洗摔在了殿中央。那玉裂瓷碎的声音如夹带着萧元启的滚滚怒火喷袭而出。   两旁的官员无不大骇地低下头去承受上位者的怒气。   和萧元启一样不相信的,还有王褚和李青云。可是这是十二王爷亲口所说,谁敢否认?但是那若兰进宫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最清楚的。李青云的脸色陡然染上一层雾气,便像是打了一层霜一样,甚至出现了青灰的破败颜色。   “想不到你们西昆国竟然对我昌黎这般‘看重’啊,千辛万苦的派来郡主给孤做妾,啊?哼哈哈哈……更让孤想不到的是,王爷你现在也好意思前来找孤讨个公道?”   “皇上息怒,容孤王细细说来。此时说来话长了,我的女儿在多年前被人拐入昌黎后便下落不明,孤王派了很多人来寻找都一无所获。这么多年来从未放弃过,到了年关前后,孤王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被献入宫了。等孤王再三确认了她的身份无误后,再派人马前来迎,谁想刚刚到边境就得到她已经被杀的消息。”   十二王爷说到心痛之处竟然老泪纵横。萧元启转身,在心中暗暗骂道:这果真是只老狐狸,他就以为孤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哼,此人心机演技都深不可测,实在难以应付。等今日这一场戏演完罢了,日后对他要严加提防。   睁开清明的目,萧元启回身坐到龙椅上,手中拿起御笔把玩着。   “李青云。”萧元启挑起眼梢,唤道。   “臣在。”李青云讪讪地站了出来,他的腿间不住的打颤,官袍在他的颤动间忽而浮动游走着。   第十章 风云初定龙腾翔   过去良久,那一日殿上的情形都铭记在所有昌黎臣子的心里。太和殿上充斥着肃杀之气让昌黎朝臣在这一次真正见识到了萧元启的手段。同时,他的举动也震慑了远道而来的西昆王爷。   那一日,李青云被一番斥责说得冷汗涔涔,王氏一派的人竟然不敢多说一句话。   “兵部尚书李青云,大胆妄为,蒙蔽上听,私自掳掠西昆郡主。欺上瞒下,胆敢以侄女之名送入东宫随侍左右,致使先皇中毒。此为罪大恶极也。今,处李青云以极刑,并抄家灭三族,未及笄者,女子流放,男子充军边境之地,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王褚脸色不变的看着自己的一臂被断,对萧元启所为却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怕他会趁着这次机会将自己身边更多的人给处置了。   “臣,知罪。”李青云看着一旁背过身去的王褚,满腔的悲凉和怨恨。   “李青云,孤忘了问你,你可有同谋?若是有,倒是能将你的罪名分去一半……”闻言众人哗然,萧元启这分明就是直接在告诉他,他的出路便是招。   “臣……”望着李青云眼中那一闪一灭的希冀,萧元启挂起嘴角笑了起来。让人将他带入了死牢。   而兵部原本是由王褚直接管辖的,现在尚书一位被萧元启钦点一人补上,吏部、刑部、兵部这三部的绝对权利便缺了一部。   “王褚。”   “臣在。”   萧元启一派亲和之意:“你不必惶恐,王家对我天家的拥护是众目所见的,孤也自不会因为这等醉人怪罪与你。只是,这兵部之事还要丞相多多提携一番啊。”   这让王褚十分地激动,感恩戴德之心表露得淋漓尽致。   ……   雷霆之势自然很快传遍了西京,也传遍了整座皇宫。沈思容知道今日他筹谋多日的东西终于有了进展,想必是极其高兴的。她在揽月殿备下酒菜等着萧元启。   月影稍斜,他踏着皎白的月光踏步而来,萧元启已经换下了朝服,只穿着一身竹青色的长袍,腰间系着挂玉绶带,上面有着月白色的云翔龙纹。他面色温润,带着些许笑意。沈思容也不起身来迎,只是将酒杯斟满。   “每次你总是知道孤何时会来……”   “十二王爷呢?安顿好了?”沈思容不答话,主动问起西昆的事情。她知道后宫不干预朝政,但是她不一样,她从不曾想退居后宫之中不问世事,她要站在萧元启身边,一起努力下去。   萧元启也不瞒她,喝光了手上的一杯酒,伸手去拿起她面前的酒杯饮尽后说道:“他想要做的孤已经替他做到了,而孤想要达到的目的也完成了,只等着后日的登基大典过去便派人送他离开。”   “今日的事情我听说了,殿下不怕那边会出手灭口?”沈思容夹起一筷新鲜笋丝喂入口中慢慢嚼着。   “这件事情怎么也不可能将那边扳倒,要说起来李青云是必然会被灭口的。”   “那……”   萧元启不等沈思容问出口,夹起一个狮子头喂到她嘴边,看着她愣着咬下一口:“无事,那边想要干扰孤登基,分去一半心思岂不正好?而登基大典孤早就安顿好了。”   说完,萧元启将剩余的狮子头放到自己的碗里,继而吃了下去。   他们的动作萧元启早就摸清了情况,只是这王家实在狡猾,竟然不曾让他找到真正能够治罪的证据。他们每一样都是分别交待给他人去办,更让萧元启没有想到的是为他们办事的人多半是留了把柄在王家手中。   他早就知道王家不会这么轻易扳倒的,只要自己先坐稳皇位,他们自然会有一天灭在他手中。   沈思容看着萧元启喉头间上下滚动着,眼眶润湿,那不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是幸福吗?充盈在心里,浸酸了鼻尖。   “你前些日子去了凤鸣宫?”   萧元启陡然一句话,惊得沈思容手上的玉箸往下掉了掉。不敢对上他的凌厉的目光,怕被他看穿心底的留守。沈思容不知道告诉他的人说了些什么,自己也不能将那个人说出来,至少现在不该让萧元启乱了心。   “我……”为难之色让沈思容做不到坦然,萧元启也好似知道她的难处,不再坚持的问下去。   可是这一句问话,沈思容却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要加紧了。   这晚,萧元启和沈思容两人在院中对饮至月中。兴致酒酣,二人相拥着步入寝殿,殿内一片的素色,惹得萧元启蹙眉:“这是为何?”   “这揽月殿,我住不了几日了。”语气中不误落寞,离开了东宫,就代表着她身侧的男人君临天下,坐拥山河万里,佳人无数。   萧元启感受到了沈思容的落寞,温柔的在她的耳垂上噬咬着,不时伸出舌尖擦过那细细的绒毛。   身下一软,沈思容被萧元启压在身下,柔情缱绻的透过红纱帐,带来满室的旖旎。萧元启在她身上不停地吻过,或浅或深的在她雪白的胸口印下红痕,更衬得空气中淡淡浮起的香气是那么的魅惑。   黑色绸缎一般的发落在萧元启的肩头,好似万千的柔情缠绕。一夜之间,红烛滴泪,燃尽了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尽的情丝万缕。   累及的萧元启睡熟,沈思容在将他压住的发丝理清,在他肩上躺下,若不可闻的轻声低喃道:“你放心,我会尽力了却你和父皇心底之事的。”   沈思容困意袭来沉沉的闭上了眼,待她呼吸稳沉,萧元启睁开了眼,眸光涌动。反复想着沈思容的那句话,他和父皇心底之事是什么?王家?可着不该是她操心之事,虽然自己不瞒她朝政,但是她也无法干预进去。那就是后宫了,后宫中,凤鸣宫。   脑中一道光亮如霹雳惊鸿一般,让萧元启心下大震。   莫非,她想在后宫查出当年的蛛丝马迹?还是,她已经找到了?   萧元启有些怜惜的看着沈思容,将轻柔的锦被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她圆润的肩头。看来她在背后做了不少呢。萧元启真心的笑了笑,闭上眼,梦里出现了久未出现的母后。   每个人的梦醒来,现实总是要面对的,有人欢喜有人愁的登基大典便在紧锣密鼓的来临了。那一日的萧元启在沈思容的记忆中形成了一个定格,那样的王者至尊的气势,那龙行天下之威仪让人望而生畏。   明黄色的龙袍之上,绣着五爪金龙,栩栩如生之象如要临面扑来一般。他站在龙台之上,睥睨着下面俯首的臣子,沈思容身穿华服立在一侧。   登基大典时辰将近,沈思容心中越发紧张,面上的微笑有些僵硬了,她碰了碰袖中所藏的匕首,心中安然了几分。   守卫的将士匆匆入场,白甲在阳光下晃动,寻声看去,那已然不是宫中安排好的禁军,而是枢密使秦铮手下的京畿军将士。远远的,萧元启做了一个手势,再看去,禁军的统领已经被捆缚住了推到前方。   “禁军统领竟然在朕登基之日玩忽职守,实乃大罪,贬出西京。”   “另外,今日朕欲在宫中行宴,也算为西昆王爷送行,故将众位大臣家中的命妇传入宫中侯着。”   惊异之色未散,远远的便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一派女眷的车驾入了宫,正停在宣政台之外,闻声转过头去的朝臣神色各异,这些便是朝臣家眷的马车。   引她们下车的是汪广荣,他特意将重臣家的夫人和小姐带到了一方单独列好的空地上。身侧站着几名侍卫,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皇上为防止大乱而为,但幸好并不曾刻意针对王氏一派,这让王褚稍稍放心。   王褚心下冷冷一叹,早在李青云出事后,璃王也表示无意与大位之争,淑太妃也因为蓝若郡主一事担惊受怕而显退缩之意。这让王褚知道举事并非明智之举,只商定今日见机行事。看现在的状况,此举做得对极了。他们不过是想要保住现下的荣华权贵罢了,还不曾想以性命去换。   “七弟,今日朕登基,你是朕最为亲厚的弟弟,这宣词便由你来读吧。”萧元启亲自迎了萧元丰上龙台,于他并肩而立。   一阵宣词过后,宣政台前安然无恙。在一番宣词过后,这昌黎的皇上便是萧元启了,改年号为元和。   十二王爷旁观的看着这一切,看向萧元启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谨慎,此人实乃有惊天治世之才,王者奔腾之气者。   一切繁复的礼节完成,萧元启宣读了他登位后的第一道圣旨。   “今赐封太子妃沈氏为正一品贵妃,赐居于永庆宫。赐黄金百两。镶嵌金饰十套。玉如意两对。南海夜明珠一颗。锦绣河山被一套。菩提玉珠一串。赐凤冠朝服一套。赐蚕丝彩锦五匹……良媛柳氏为柳嫔,良娣吴氏为吴嫔,均无赐号,同居于桂香宫。”   一番旨意停下来,沈思容心尖不住的颤抖着,她知道萧元启现在不会立她为后,也不曾想到她会给她这般殊荣。与皇后相比,唯一只剩下那一副銮驾之别了。   朝臣不解,为何太子妃不直接立为皇后,只当是这沈氏不讨上心,可是这般的恩宠无二又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能去向皇上要一个解释,只知道,这沈贵妃是不能怠慢的。   而后位空悬让今日不曾举事的王褚又有了另一番打算。萧元启不是能够随意摆布之人,可让未来的皇上有王家之血脉不也是保存王家的途径麼。   第十一章 高处不胜心生寒   沈思容为四妃之首,离后位仅仅隔着一步之距,这让她在后宫中一人独大。她登上贵妃之位后处理的第一件后宫之事便是领着萧元启的旨意一起去拜见安抚先皇后妃。   先皇在位时,淑妃专宠。宫中所剩女子竟然不过十人,其中有八人自请出家为先皇祷告,只剩下一名低位份的才人和淑妃了。   淑太妃一直居于紫澜宫中不肯搬离,内务的人催过几次后实在没有办法也就只好报了上去。居所不变,可是作为先皇后妃,在待遇上自然差了不少。紫澜宫里一眼望去,树木稀稀落落的站立着,宫中的金石玉器好似淡薄了光泽,已经不同于先前的华丽,竟然带着几分萧索的气息。   眼前落下一片绿油油的叶子,根茎的位置有着点点的黑斑,好似映衬着这腐败之气的紫澜宫。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安广华站在殿门前恭迎着。   沈思容略后一步的跟着萧元启,他望着萧元启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安。顺利登基后,他也许不能将王家的势力全部铲除,可是璃王萧元丰和淑妃是他必须要解决掉的。   所以在萧元启今日主动提出要跟她一起来紫澜宫的时候,沈思容就想通了。他现在不给她后位,想必是想让王家走一条不得不走的路吧。   脑海中莫名的出现了那个柔弱娇美的王姝。   “淑太妃可好?”萧元启着人关上了殿门,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殿内荡漾着,落到淑太妃的耳里。   淑太妃满目的冷意,眼前这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抢了原本应该属于她儿子的一切。这一切都是她的孩子的,不该是那个贱人的儿子。   “好,本宫自然很好。”淑太妃从他们进来便一直坐在软榻上不曾起身,她望着萧元启,目光摇摆着传到沈思容面前。   “呵呵,他不过是给你个贵妃当当,丰儿对你一片痴心,你若是帮他,本宫保你为皇后如何?”   淑太妃口中的几句话出来,随即一阵狂笑袭来,萧元启面色不变,但是那森冷的寒意还是在无形中散了出来。   这话却让沈思容心惊,这分明是想挑离萧元启对她的怀疑,淑太妃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一个男子眼中,妻子的贞洁便是最为注重的,更何况是九五之尊的皇上。想必这样,王家的机会也就大了很多。   “你以为你装疯,朕就可以放过你?”萧元启毫不在意的接过淑太妃的话。   沈思容突然觉得在这个权谋的宫殿里,她只是个配角。她今日站在这里唯一的作用不过是作为一个幌子。   萧元启沉着脸,在侧身看见发愣的沈思容时,那眸中墨色的寒意稍淡,眼中有着点点的暖。沈思容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他才又回过头去。   “哼,哼,本宫不需要谁的放过。”淑太妃狂乱的嘶吼着。   “淑妃接先皇遗旨。”   萧元启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上面有着点点墨迹透出。他展开浅黄色的锦帕,朗声读道:“淑妃王氏,好妒不贤,谋害后宫女子。朕深念旧情,不曾严治其罪。却不想其有蛇蝎之心肠,竟欲谋害太子妃沈思容。后联合其家族,欲行谋逆之事。朕顾念其良心未泯,今赐子隐居深宫,与青灯为伴。钦此。”   “哼,你以为你矫诏将本宫打发去与青灯古佛为伴就可以安枕无忧?”淑妃癫狂之话还不曾说完。萧元启已经一脚踹翻了一旁的红木四角椅:“王氏,朕可以告诉你,你与西昆蓝若郡主勾结已经是事实,若不是看在你服侍父皇多年的份儿上,安上了投敌卖国之名,不仅是你和王家,就连七弟都必死无疑。”   萧元启厉声的质问在淑太妃的脑中嗡嗡作响。   “不,不,不……丰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不知道,什么蓝若郡主,那是你们安排好的。是你们……”淑太妃眼中那浓烈的恨意像是寒冰刺骨一般射入沈思容的眼中。   “朕奉劝你,好自为之,好好的待在宫里,至于璃王的未来,就看你了……”萧元启一番敲打后,留下了那一方锦帕。锦帕上的黑色墨迹刺痛了淑太妃的眼,这便是她爱了一生的男人留给她的最后的赏赐。   沈思容能够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深切的悲哀。不知有否一天,她也会这般,为深宫情爱所伤,体无完肤……   淑太妃为了萧元丰的安危,退无可退,纵使知道她曾做过什么,在这一刻,沈思容心中依旧为她酸楚。   自古皇城无红颜,红颜乱兮似秋叶。   两天后,淑太妃搬至一处冷宫中,解钗卸环只余青灯相伴。萧元丰进宫见她却被拒之宫外,没有人知道淑太妃究竟是怎么了,只是从那一日起,那个叱咤后宫的淑妃便成了一抹淡影。   众人还来不及感叹,就被另外一个消息给震慑住了。   璃王萧元丰离开了西京,云游天下。上赐号逍遥,离京之日,皇上贵妃亲送至城外。   ……   淑太妃入冷宫后,萧元丰便入宫面圣。萧元启和他对视着,四双清水目之间流动着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涌。   “臣弟,见过皇上。”萧元丰缓缓的撩开袍衫慢慢跪在地上,短短不过半月,对他来说却像是过了百年一般。他从未想过要搅入这一池浑水中,却偏偏身不由己。   萧元启看着眼前变化良多的萧元丰,他的五官间多了内敛,眉宇间多了沉静。他想起上一次也是这般想见,他将王家的事告诉萧元丰,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让他去避开皇位之争。却不想还有变数,这个变数偏偏还是沈思容。   “平身。”   “臣弟请旨离开西京,该是时候四处看看了。”萧元丰嘴角苦笑着。   “朕也有此意。不过,不是四处看看,而是替朕去做一件事情。”萧元启扬眉说道。他要对付的是王家,与萧元丰无关。不是不曾对他动过杀心,可萧元启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他去做。   “西昆十二王爷即将启程,朕让你便装跟去西北边境,如若朕估计不错,五年之内西北边境必然有一战。”   “皇上是让臣去……”   “是。”   萧元丰不可置信的看着高位上,桀骜睥睨天下的男子,他竟然将这些交付给他?   “你信我?”他不知情绪如何,只是呆滞的望着那个“敌人”。家族之敌、情爱之敌、皇位之敌。   萧元启将他的情绪收入眼底,低下头想了想复抬起:“朕会派一人助你,若你有二心,莫怪朕。”   冷漠而凛冽的话语好似席卷着西北之间的战火气息。一股豪迈之气在他胸前徜徉着。萧元丰自幼尚武,却因为身份拘于西京,现在有机会去那茫茫草原上驰骋,实乃他平生所愿。   “臣,定不辱命。”   他的每一个表情都落在了那重重叠幔之后的沈思容眼里,她的眼泪锁不住的流落下来。淑太妃、王家、萧元丰。无形之间已经被萧元启分裂开来互相牵制着,王家和淑太妃是自作自受,可他萧元丰呢,一股莫名的惋惜愧疚之意让沈思容的心头重重的坠下。   “你可想见她一面?”   萧元启淡淡的问了一句,沈思容的泪在那一刻好似凝结在了脸颊边,又好似更加汹涌了。   她能看见萧元丰眼中的那丝怅然,他终究还是利用她当了一回棋子,萧元丰那心头的情也成了一副枷锁,让他永远困在萧元启之手。   “对不起。”   柔声的歉意穿不过那重重叠幔,与轻纱缭绕在一起便消失不见了。   “不了。臣弟有三件事相请。”萧元丰的眼在幔间滑过,没有看见躲在其后的沈思容。   “其一,若是王家罪不可赦,还望皇上手下留情,莫杀无辜妇孺。其二,我母妃已经退居冷宫,还望皇上宽恕。其三,好好待她。”   殿内沉默一片,良久,萧元启才步下龙椅:“好,朕答应你。”   ……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远离,沈思容的腰间一紧,清晰的龙诞香将他身上的冷梅清香掩去,果真是陌生的。心头一阵寒意,让她不禁往身后的暖意靠近了近。   萧元启低下头,看见她那缀着泪珠的蝶翼,眸色淡去了浓重换上了浅浅的灰色,落在沈思容颈侧的气息也沉重了几分,好似隐忍着无限的怒气。   “你这是为他伤心了吗?”萧元启不悦的加重的手上的力道,薄唇在沈思容落有泪迹的鼻尖落下一吻。   沈思容偏过脸去点了点头:“是,臣妾伤心了,臣妾伤心的是,臣妾,终究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被皇上拿来掣肘璃王的棋子。”   她不忍的摇了摇头:“臣妾失仪了,这些早在皇上登基之时便是明白的。”   沈思容没有说的,她还是萧元启制衡后的棋子,只是这盘棋,还没有开始罢了。那是一盘以身家性命相搏的棋,生死难测。   “怪我?”萧元启眉心被钝钝的割开一道坎。他并非有意,只是……   沈思容嗤笑着答道:“不怪。”   是的,不怪。她早就知道这是一场赌局,以心赌心,以情换情。只是换来的总归不是纯粹。   茫茫白雾夹杂着清晨的湿气,车驾上的绸帘带着浅浅的湿润,萧元丰转身之际,沈思容只是轻笑着目送他,一句话不曾说。这是怜惜她的人,她注定辜负却也不能因此害了他。   璃王一走,朝中顿时平静下来,而平静之时,由左右丞相共同上奏,请新皇充盈六宫,以示恩德广博,增添皇嗣,以保江山之稳固。群臣随之复议,上允。   第十二章 万花娇颜夺人目   山雨盈袖,翰墨醉人,桃花迷眼入画,情牵半生浮华。酌酒一杯,但凭那散落的桃色入杯,浅浅的花香融酒,沈思容微微抬起头,墨色的绸发如这春色中唯一的暗色。   “万里青翠红缨,寸地难易心底。”(陌陌备注一下,这一卷起的种种描绘和诗句都是原创,如果有引用的陌陌会交待的。)   破碎的低吟声从红唇间流出,正落在萧元启耳边。他踏着地面铺层开来的桃花,望着不远桃花树下自斟自饮的沈思容。她淡然的眉间多了些不平,浅薄的哀怨在她的一举一动间倾泻|出来。此时的沈思容对自己的模样竟然全然不知,她只当自己是在伤感春之将逝而已。   萧元启心头好似有着淡淡的不适,笑意顿减。他不愿看见沈思容这般样子,他知道自从他下了选秀的诏书后她一直不乐,但是这是为了江山,想要将王家隔离在外,便只能以婚约制衡更多的其他高门朝臣。   “你是怨朕吗?”   沈思容醉意深浓,闻言眼皮颤颤地打开,一双带雾水眸那般无辜的看向萧元启。她早就知道萧元启来了,那浓烈的龙诞香与这花香格格不入,醇厚而沉重。   眼前的萧元启不止是一个,还有着许许多多的重叠的幻影,沈思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几个,手腕却一痛,醉意登时清醒几分。   沈思容清明起来的眼中有着一股倔强。她不避讳的对上萧元启的眼,见他眼中并无常日的柔情,她心中一阵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是小小的皇宫内院,本以为在这揽月殿中,她还能放松下来酌酒温心,可是他连这个权利都不给她,竟然找到了这里。   ……   “你这种样子还是朕的沈贵妃吗?竟然不顾皇家脸面,为这般事闹性子。这副醉态让别人瞧见,便是生生辜负了你的贵妃称荣。”一阵沉默,将萧元启乖张的性子全部激了出来,语气中带着浓烈的恼意。   朕、贵妃、称荣。   忽然,沈思容从石桌上端坐起来,瞬间便又是那一派雅然绝伦、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刻意的笑将她的唇角带着利落的唇线,似乎有着凌厉之气。她傲然而淡定的对上萧元启的质问,与先前再次独自醉酒的哪里是同一人?   大选一事,她是明白的,萧元启也不曾瞒着她,从登基之前她便是知道的,萧元启不会是她一个人的,她身在后宫能做的不过是等着他来眷顾,但那段日子下来,她总以为萧元启待她是真心的,只是不曾想过,在自己的一颗心真正交付后,再容不下一颗沙子。   萧元启是喜欢她的,不过这喜欢可以给很多人。沈思容突然不知自己那日信誓旦旦的说出自己愿意陪他治天下、养百姓、安边境这话究竟对是不对,谁能知道最后立于他身侧的是不是她。   今日以伤春为名,独自前来揽月殿,不过是有些缅怀过去的日子,与大选无关。   “臣妾不曾为了小事和皇上使性子,只是久未畅饮一番,今日只见春日将过,故一时兴起失仪了。”沈思容谈笑着拜下,好似真的不曾因为大选而由其他的情绪。   萧元启也愈发不懂自己刚刚的那股戾气从何而来,此刻见沈思容退了一步,也不再发怒,他上前抱住沈思容浅笑着:“你若是不愿,朕皆是自会大发了去,如何能让爱妃受委屈?”萧元启的调笑稍解沈思容心头的郁结,罢了,深宫之中怎么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自己所求不过是他的真心相待和平安喜乐罢了。   “委屈倒是不敢,只是臣妾求皇上一事。”沈思容望着天色,远处无数的云朵卷席而来,在原本清淡的天空中盈|满。   萧元启半搂着沈思容踏入了揽月殿的寝殿内,鼻尖吐着沉沉的应声。   “臣妾只求皇上能保住臣妾在宫中的‘平安喜乐’。”   沈思容等着萧元启的承诺,萧元启重重答应下来,他是九五之尊,保她平安喜乐只是小事。   好似雨过天晴,二人之间在登基后初次恢复到这般的柔情中。   这柔情是碍眼的,萧元启夜夜专宠带来了成堆的奏章,请上尽快大选。左右两派无一人阻止,甚至包括了沈思容的父亲——沈世言。自从沈思容打消他送沈思仪入东宫的想法,他便着力为沈思仪寻求亲事,可她每每已死相逼,现在萧元启广选后妃也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他对王氏和沈思仪终究是不忍心的。   萧元启下旨,着沈思容以贵妃之尊全力主持本次选秀。不少命妇也借着各种由头入宫求见沈思容,想为自家女儿铺条好路子,且不管日后如何,至少现下的后宫是以沈思容为尊的。   “娘娘,孟夫人求见。”   沈思容脑中一片混沌,刚刚送走了几位重臣妻女,实在是疲于应付。犹记得那些年少青葱的女子,美目盼兮,明眸皓齿,各有风姿。   “孟夫人?”沈思容脑中一顿,随即才想了起来写意说的是叶素。   “快请。”   沈思容原本沉重的身子轻柔了起来,她见着不远处叶素被领着进永庆宫来,心中舒畅着,今日叶素不来,沈思容也会在大选之后前去找她的。   “你早该来见我了。这宫里……”沈思容见了叶素,亲近之意引得她笑意畅然,这真心的笑让她的脸颊有些酸胀,不觉又是一番怅然。   “娘娘,您该称‘本宫’。”叶素一本正色,沈思容微愣的看着她,直到叶素僵持片刻后骤然笑起来。   写意见沈思容难得见到可心的人而,主动召了众人出去。   “坐吧。你今日怎么想着来了?莫非?”沈思容让叶素坐在她身边,她神色未变但是心中已经是警惕万分。   叶素摇了摇头,讪笑道:“臣妇是那般的人么?娘娘的心思也许旁人不知,但是叶素自问还是清楚的。”   了然一笑,沈思容牵起不加掩饰的不甘:“若是我也能如你一般倒是一桩美事了……”话音收尾转调成了调笑。惹得叶素一阵哭笑不得。   “娘娘说寻臣妇有事,不知是何事?”叶素羞怯的将话头一转。   “本宫要问的是,你上次所求之事。”沈思容收敛起朋友之姿,以君臣之态而对立着谈话。   叶素也挺直了腰际,正色道:“娘娘,臣妇知道您想问的是什么,可是,我家外子他只是查出了一些眉目罢了。”   “这样吧,你且回去告诉他,本宫对此事一定过问到底,他想必也知道此事对皇上而言是何等重要的。”   沈思容想起此事总是心中不宁:“让他先细细查着,本宫大选过后自会找机会出宫一趟,皆是便召你夫妇二人前来面谈如何?”   “臣妇领命。”叶素是真心投靠的,孟远手中掌握的东西算不得什么,却也牵扯太大,片纸只字亦能够颠覆众多的万象。   午时的午膳钟敲响,沈思容不能再留叶素了,众多命妇她都是粗略招待一番便推脱着送了出去,若是将叶素留下用饭,怕是那边会起疑心。   叶素走后,沈思容命人关上了永庆宫的大门,沉沉地睡了一整个下午。   大选之日就在这般的虚以委蛇之中到来了,重重的筛选不过是一件形式,最终站沈思容面前的三十人便几乎全部是重臣之女了。沈思容在她们入宫学习礼仪是并不曾去看过她们,却也知道最有机会的是谁。   一群如花的女子中,以左丞相陈训的孙女陈芸芸,右丞相王褚的女儿王姝为首,接下来看去几乎每一位五品以上的大臣们的亲眷都会在列。目光一行行扫过去,在第二排的最边上,她看见了沈思仪。   沈思容摇了摇头,每个女子的衣裳发饰都是统一的,可沈思仪却在裙摆处绣上了一簇翠竹,淡淡的青色在湖蓝色的宫装上映着。   她果真还是太心急。   沈思容听着沈嬷嬷(即奶娘,奶娘在萧元启登基后升为后宫的理事嬷嬷,沈思容赐姓沈,以示亲厚)念着名册,眼眸将各人都描摹了一番。那满目的娇颜让沈思容有些眼乱,相比之下,她不禁有些自觉沧桑。   “皇上驾到。”   沈思容起身从主位上站起,退到一旁跪下,秀女们也纷纷跪下不安的望着由远及近的绣金蟠龙纹靴。   “这几日你身子不大好,不要跪着了。坐。”萧元启亲扶着沈思容起身,与她一并坐上主位上不分彼此,众人皆愕然,那可是皇后的位子。   心中不免对沈思容更多了几分敬意和不解。   沈思容从管理大选一事以来,除了应付于命妇们便不再做过其他的事,她让沈嬷嬷将秀女的情况一一说明。   不时有些大胆的女子抬头来想窥得龙颜,却发现萧元启并不曾看向她们,于是只好落寞的垂下头。王姝更是在起身后目光不离萧元启,那赤裸裸的爱意灼伤了沈思容的眼。沈思仪亦是不安于分,若是没看错,她对着自己笑了,这算是什么,看见萧元启对她的宠爱方想起了这可利用的姐妹之情?   望着这些小动作,沈思容有些忧虑,想必这后宫难平了……   第十三章 欲得君宠反被谋   芳华春衫薄翠,日影西斜牡丹。移动的暗影在裙袂边移动着,如同是幽幽过际,萧元启走向哪里,众人的目光便追向哪里。   “你叫什么名字?”萧元启立在一名女子身前,只见那女子微微抬头,眼波在萧元启身上打了一个转,带起丝丝涟漪。   果然是美人,在此次秀女之中,长相莫有能胜过她者。沈思容嘴角噙着笑,但那笑意在某种凝然成寒冰。   “臣女李静婉,家父是益州刺史。”那女子一开口,柔弱甜腻的声音让人顿生爱怜之意,连沈思容都被她的声音所迷。   “益州……”萧元启独自念了一句便从她身前离开。   半响,萧元启亲自点出本次入宫的人选,并一一赐予了封号:右丞之女王姝、左丞之孙陈芸芸、益州刺史之女李静婉皆封为美人,三人分别居于墨华宫、琴瑟宫、丹彩宫。另有刑部侍郎之女万颖、翰林学士之女董可盈、户部尚书之女曾敏、户部侍郎之女张玉馥为才人,分别居于桂香宫与墨华宫、琴瑟宫、丹彩宫四宫。   另有一人,也在被留下来之列。便是沈思容的妹妹——沈思仪。这让大臣们纷纷请旨,沈家女儿全部入宫有违祖制。萧元启淡淡一句:“娥皇女英岂不快哉?”   话岁如此,可萧元启却并不曾给沈思仪定下任何名分,只是让她继续在储秀宫中待着,这让沈思仪进退两难。   那一日,点秀台上,太监宣旨的声音好似还在耳边回响着,奶娘轻声唤着她沈思容回过心神,看着眼前一排站着的女子,这些便是往后宫中的嫔妃了。   多吗?对于九五之尊后宫佳丽三千尚且不算多,何况这区区几人?   不多吗?那沈思容为什么觉得看得刺眼万分呢?   清了清嗓子,沈思容看了一眼站在她的永庆宫门口的沈思仪。她没有封号,今日即使跟着众位新人来了永庆宫也依旧不得以训诫之名入。   “各位妹妹往后入了宫,只要守着规矩便可安稳度日。本宫对于后宫只立下了一个规矩。那便是皇上的宠爱但凭皇上的心意做主,无论是何人都切莫以旁门左道的计策来搅乱了后宫的安宁,否则,本宫定然不饶过她。”   话尾带着剑锋一般的刺向众人,几人纷纷跪下应允。只有王姝在跪下的时候慢了一瞬,时间再短这也是犹疑。   她忽而想起和王姝的初次相识,她总是淡淡的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只因为她的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右丞相。生性冷淡的沈思容和她相交只是偶然,可在偶然的背后却牵扯了太多太多。沈思容亦知道,此次入宫只能是对立的,能够不与为敌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妹妹,咱们好久不见。”沈思容当着众人的面与王姝说笑起来。王姝却有些回避的意思,沈思容也不生气,只是继续说道:“想着当初妹妹因为出疹,失了当上太子妃的机会,难得过了这么久,妹妹还是回来了。”   “臣妾惶恐。”王姝一派严谨的样子。   “罢了罢了,你们都退下吧,内务府今日便会将你们的牌子送去皇上那儿,至于皇上先宠幸谁便不是吾等能够干涉的,本宫不想看见有何人上演偶遇的戏码。你们可懂?”   “是,贵妃娘娘。”   沈思容看着那些清新如洗的女子走往深宫,阖上了眼。眼中晃过无数的梦境,好似在桃花林盛开的安国山,好似在书斋门前的一场相撞,好似那初次入宫被逼弹曲,也好似是在那洞房花烛里的热泪深深。   梦境扭转,很快就变成了储秀宫中的情形,那有预谋的小聚,王姝被逐出宫的样子、叶素的明哲保身,还有那一夜的储秀宫门。   “娘娘,娘娘。”耳旁的叫声十分刺耳,让沈思容不住的摇晃着脑袋想要驱逐这个声音,可越是摆动,那叫声也更加清晰。   眉心间好像有一枚钝口的钉子在刺着她的穴,疼痛难耐,全身的力气流失了去,只剩微微颤抖的右手想要抓住什么。   “贵妃娘娘,来人,速速去禀报给皇上。”   是写意的声音,沈思容的心稍安,迷糊的晕眩着,那蒙蒙的白雾愈发的浓厚,将她卷入了更深的迷障中。   发麻的手指落入一道温暖的触觉中,沈思容向那暖意散发出靠近了些,又是沉沉一睡,等到她头痛欲裂得醒过来,触目便是一片的玄色。   “嗯……”沈思容轻轻的呻吟了一声,难掩的虚弱衬得她肤色如凝脂一般,却少了一抹血色。   “朕在呢。”萧元启从玄色中抬头,对着沈思容微微一笑,让她恍惚了,好似那日从安国寺回来的路上。   他拿起锦帕擦着沈思容的额头:“后宫进了人,辛苦你了。”   辛苦,是什么辛苦。辛苦的不是进来人,而是这些人会在她的心上落下重量。   “臣妾无事,只是近来夜里总是睡不着,所以才有些虚弱吧。”沈思容几分自嘲几分心伤,忽而想起什么,沈思容问道:“皇上不知留下沈思仪是作何打算?收入宫中便要给予封号,若不是,长留在宫中怕是不太适合。”   语气平整的说出心中所忧,沈思容眼皮垂了垂。   “过几日,朕便解了你的心头之难,如何?”萧元启听着她平淡无虞的语气,心口仿佛被堵住,他轻咬了一口沈思容的指尖,自顾将心中之话跟她说出来。   萧元启不知为何,隐隐是希望她有些脾气的。   沈思容偏过头,任由萧元启握着她的手,颤颤的抖动着睫毛重重合上,坠入了沉沉的梦中。   ……   萧元启离开永庆宫便派着人将沈思仪叫到了上阳宫,这是莫大的殊荣,要知道那些刚刚封了位分的美人才人都不曾奉召进过上阳宫。   沈思仪好好装扮一番踏步走进了无数闺阁女子所梦寐以求的地方。昌黎的女子,大多是愿意侍奉这位君王左右的。俊美无俦,胸怀大略,年少而风流的九五之尊便是闺阁心中的良配。   “宣,沈氏女觐见。”郭广海在宫门口宣了沈思仪进去。上阳宫的大气恢弘让她心中喜悦更甚之。   “臣女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思仪放柔了声音,那娇声与这气势如虹的宫殿格格不入。   萧元启勾起唇线,含笑道:“免礼。”   只见沈思仪一身轻薄纱衣,内着梅色绸衣,媚媚一笑,对上萧元启的含情眸子。   “你可知朕为何留你在宫中?”萧元启问道。   “臣女不知。”满目含羞的说出四个字,沈思仪却觉得自己都快溺毙在这灼灼的目光中了,她腿上软了软,媚态肌研。   萧元启背过身,淡淡的说道:“你想入宫吗?”   “啊?”   沈思仪很是惊异,不曾想萧元启会这么直言的问自己。她犹豫再三,望着萧元启的背影,挺拔的立在前方,龙椅上的金光晕在他的身边。魅惑无比。   而想必皇家之人都看重矜持端庄,沈思仪莞尔一笑,拜了拜后说道:“臣女惶恐。”   “朕想听听你的想法。你想入宫?”萧元启此番的语气与先前不一样,有着不明显的质疑语气,这让沈思仪心往下沉了沉,慌张起来。   “臣女不敢。”瞪大的眼里写满了惊慌,她实在不知萧元启的用意是什么,只好随着自己真实的反应表现出来。   “不敢吗?朕若想留你下来,你欲如何?”   萧元启的话激起了沈思仪压抑已久的欲|望,当熊熊烈火触碰到干柴上,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她眼中散发着一些惊动的光彩:“臣女,谢主隆恩。”   门外适时传来了汪广荣的声音,说是有枢密大臣前来求见,萧元启应下声来,看向面含唇色的沈思仪。   “你且先回去吧。”萧元启骤然的威严之色让沈思仪措手不及,只得愣愣的屈身离开了上阳宫。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不过,皇上对她是那般热切的眼神,分明对她有意。她也快封妃了吗?   雀跃之情在脸颊边燃起。   当夜,沈思仪在御花园中私通禁军一名侍卫,被当场抓了起来。沈思容闻讯赶到内务府时萧元启已经到了。   已是深夜,沈思容只着了一身白衣,长发随意挽起,脸上惊讶之色还来不及收敛,萧元启解开身上的长袍披在她身上:“你怎么来了?”   沈思容微微低头服了身,她咬牙看了一眼被绑在屋子里头的沈思仪和一名看不清长相的侍卫,正欲说话。   “姐姐,救命啊,姐姐,我什么都没有做,真的,什么都没有……”沈思仪一看见沈思容便发了狂一般的叫了起来,好似她是在一汪池塘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皇上……臣妾,有所请。”她咬紧了牙,眉间隐忍不发。纵然再恨沈家,再讨厌王氏和沈思仪,可是在大风大浪前,她们是一条船上的。分不开也割不断,她嚼着泪光对萧元启求情。   萧元启柔情满面的托起欲下跪的沈思容,轻咳一声,内务府的石室内便再没有旁人。   “朕必定不会叫你伤心,只是此事确实坏了宫里的规矩,被宫人看见却压下不惩处,怕是往后宫中就无人会服你了。”   “这……”沈思容显尽了不安之色。   “皇上,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呀,皇上……”   第十四章 流觞曲水戏柔情   萧元启淡淡的看了看沈思仪,那眼神中的冰冷让沈思仪恍遭遇雷击一般。这般刺人的态度与先前的温柔在她脑中左右摇晃,终究是让沈思仪跌入了谷底。   “皇上,可否容臣妾问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沈思容请旨道,她总归是做不到狠心绝情的,哪怕现在沈家与她毫无关联,想必她也不会不顾。   她看了看乱鬓无钗的沈思仪,见她眼里有着破碎的心伤,那样貌和神情是熟悉的。想必萧元启瞒了她些什么吧,她不想多问什么,她亦想不出来,若是知道他们之间有些什么自己会怎样……   萧元启偏过头打了一个响指,一名太监打扮的人就站在了沈思容的面前。   “奴才见过贵妃娘娘。”   “说吧,给本宫细细的说。”   “回贵妃娘娘。今夜,奴才值夜于储秀宫一段时,发现沈小姐从储秀宫出来,到了一旁的清池边,奴才本想着沈小姐是在那儿逛逛,于是便打算走。谁知,竟然看见一名侍卫上前与沈小姐攀谈起来,奴才这才觉得奇怪,却也不敢靠近,直到见这侍卫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沈小姐才发觉此事有异。奴才便大叫起来,巡逻到附近的侍卫匆匆赶来将此二人抓住了,送来了内务府。”那奴才说话很是沉着,一看便知不是泛泛之辈。   他的说辞无一丝的漏洞,确实是言之凿凿,让人无法辩驳。   “胡说,我没有,我没有。”   “皇上,罪臣愿招。”   两个人,两句话,两个方向。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连感觉也是那般熟悉,那侍卫身材壮硕,威武之感不逊于一名悍将,可是记忆中分明没有这样的人物。   沈思仪发狂似地看向那个侍卫,好似要肯定什么。萧元启允那侍卫开口,侍卫才缓缓将内情说出,原来此人之前是受过淑太妃恩德的,他见淑太妃被逼到了冷宫,便想报复沈贵妃。   前些日子,正逢他值岗的夜里,遇见了沈思仪,沈思仪当时独身一人,口中念念有词,等他听得清楚,那分明是在辱骂她的姐姐——沈贵妃。   他当下便觉得这是一个良机,于是二人相约,决定设法让沈思容失宠,而沈思仪交给那侍卫的东西竟然是宫中所禁的药物——碧泪。   碧泪,便是一种浅绿色的药草所制而成的,这一味药有麻醉的功效,同时却也能够让人神智大乱,于是被禁于宫廷。   捡起那侍卫扔到她脚下的那个瓷瓶,沈思容指尖阵阵发麻。她这么多年纵使恨着沈世言,厌恶着王氏和沈思仪,但是从未想过要杀了谁。哪怕她进宫为妃,也不过与萧元启相诺还她母亲阮氏一个名分。   “皇上,姐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沈思仪的脸色随着真相被说出来,也越发的黯淡下去,惨败之色潺潺的流露。   一句错了,便是她的承认。一句错了,便是她想乞求的生机……   “皇上欲如何处置此事?”沈思容泰然自若的微笑着,将先前的情绪一分分敛去,萧元启上前将她护在怀里,轻柔的说道:“朕听你的。”   “今日之事,也不便容外人所知,还望皇上顾忌臣妾的脸面。”沈思容无意和她相争,在此时落井下石也并非她能为。   萧元启挺拔的鼻下是笑意充盈,沈思容的良善实属难得了。   “来人,选朕的旨意,将沈思仪下嫁予禁军侍卫刘辰。”说罢,萧元启果决的衣袂便轻轻飘起,携着沈思容出去了,身后传来尖锐的叫声,无人为之皱眉。   萧元启免了车驾与沈思容步行回永庆宫。细碎的石子路匀称的铺在地上,月亮躲到了云层后边,一切归于沉寂。   “皇上,臣妾想问一事。”   沈思容思虑一番,心中已然有了一些答案呼之欲出,只等着萧元启来解出最后的谜底了。   “你想问朕,此事朕参与了几分,或是全部?是吗?”萧元启松开了一直牵着沈思容的手,他们都是心思百转千回的人,也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对方心中想什么自然是一点就透了。   有些不自然的尴尬,沈思容不知道是否不该问他,若不问一切终归会成为心中的一道墙,总有一个人要越过去和对方相见。   “嗯。”坦然的点头,沈思容将眼光凝在萧元启脸上,生怕错失了一丝一毫的回望。   “她想要伤害你,这是朕不容许的,这个世间,任何人都不能伤了你。”萧元启严肃的告诉沈思容。   “臣妾不会再问了。”她信,因为他是他,而她是她。沈思仪今日是咎由自取,却也是件幸福,至少往后不必陷入这阴阴的深宫。   萧元启见她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由宽心的一笑。他只是要让她知道,在他的羽翼下,无人能够伤害她。在这宫里,她只要安心的待着就好,一切有他。   一同步进永庆宫,身影掩藏在了红绡帐内,只剩烛泪深深滚落,荡起轻烟摇摆。   次日,沈思仪的赐婚旨意便下来了,可旨意刚下,内务府的人便一脸焦急的候在太和殿外,那赐婚的侍卫失踪了。只留下血书一句:最毒妇人怎堪为妻?年华沉沦返报君恩。   在旁人眼里,他是宁愿抗旨也不委屈自己的真汉子,在旁人眼里,沈思仪便是遭人唾弃的‘毒妇’。   消息传来,写意和奶娘均是拍手称快,她们是随着她从沈府出来的,沈思容知道他们在沈思仪手中受过委屈,只是交待了一句大局为重。她的心思却在哪个侍卫身上,想必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侍卫就是刚刚为萧元启办完事情回揽月殿来的寒夜吧……   萧元启不说,沈思容也能知道。沈思仪是何等的人?能有这般大的胆子?一切分明就是有所指引的,不然她在就风魂消散了。这指引她的人正是要诱她进入这深渊。   除了萧元启,谁还会为了她花这心思?   这等心绪一出,沈思容大惊失色,原来,在她的心里萧元启早就如此重要了。   ……   十日过去,萧元启并不曾掀过任何一名妃嫔的牌子,除了永庆宫和上阳宫,他就不留宿在任何一个地方了。这让后宫众妃都有些气性,只是不敢言罢了。   萧元启算算日子,也是时候了,便让沈思容备下后宫宴会,以示欢迎之意。   月华初上,御花园中的桃林里布上了一桌流水宴席,丝竹管乐之声顺着桃花林间引入的细流回荡着。细流的两面分布着几张矮几,萧元启和沈思容共坐在一张几边,二人皆是神色自若的样子,穿着常服,看起来很是般配。   再看四周坐着的妃嫔们,无意不是盛装打扮,此刻看来倒是唐突了。   “诸位爱妃入宫后可还习惯?”萧元启带着笑意问道。   王姝与萧元启对视着一笑,又默默的瞥开眼去,眼尾扬起的流转漾起阵阵的眼波:“臣妾还算习惯。”   “臣妾也是。”符合之声此起彼伏,只有坐在沈思容身侧的陈芸芸冷冷的笑了一声,转而天真无邪的望向萧元启:“元启哥哥,芸芸的寝宫里有些热呢。”   元启哥哥?芸芸?   不止是其他人,就连沈思容都变了脸色。   萧元启的笑意不减,却冷了眼:“陈美人似乎不懂宫里的规矩,思容,这便交给你了。下次,朕不想再看见这般不懂规矩的妃子。”   这话对着沈思容说的,伤得是陈芸芸的脸面,她胸口憋着气但不得不噤声。   “臣妾,谨遵,教诲。”一字一字的说出这些话,一口贝齿好似被咬碎了一般。王姝等人的笑意至此再也受不住,除了陈芸芸,众人很快又恢复到了嬉笑愉悦之状中。   沈思容举杯一一应付这些场面话,耳旁突然一震,往左偏过脸去,萧元启目中含珠的看着她,薄唇轻轻动着,沈思容从那两瓣轻微的振动中听清了一句话。   “朕,只允你唤我元启,可好?”   沈思容脑中如同盛夏之时被微风拂过,舒畅万分。一时间,她只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地,年岁几何。   “臣妾很想再次听听贵妃娘娘的琴音呢。”王姝一句话打破了她和萧元启之间的那般微妙,不知是否多心,沈思容在王姝微笑的一瞬间,看见了一丝不甘。   “哪里,王美人的才艺才是一绝呢。本宫听闻,陈美人自幼琴棋书画精通,不如借着这个桃林溪水作一首诗吧。”沈思容不想让陈芸芸受委屈,要知道左丞相是曾经的太子太傅,萧元启对左丞是很看重的。   陈芸芸对着沈思容甜甜一笑,似是感激,也似亲近,她稍稍一顿便眸中染上了光华,脆声沉吟道:“忽逢桃花一落,落忆细水长流,流芳安能醉酒,酒醉自是风逑。”(原创,请勿转载。)   “好一个‘酒醉自是风逑’。果真是名儒大家之女。”沈思容感慨她心思之细,风逑分明是指的萧元启,无形中却不乏讨好之意,果真是妙。   “诗美,却美得细致,倒是小家碧玉之心矣。”萧元启浅笑的评价道。   话音一落,妃嫔们趁机纷纷献艺,大多都是顺着陈芸芸的诗往下行酒令,可惜再无胜过她的人。   第十五章 独得君宠为谁怒   轮到王姝,她请奏一曲,萧元启正待答应,却见一名坐在角落的妃子抢在她之前站了起身。一身桃色纱衣与暗夜中的桃林相互映衬着,隔着细流看去,好似仙子一般从远处的桃花瓣下随风而来。   那原本平淡清寡的面容也多了些生动,此人正是户部侍郎之女张玉馥。   “臣妾也作了一首诗,还想请皇上品评。”   裙袂飞扬起,她喉间轻颤着,右臂陡然使力,拢在手中的纱袖划着一个弧形往空中蜿蜒,腰身地下随即扭转起来,面对这萧元启的方向,她不住的转动着,高低起伏好似花瓣的曲线。约莫十来圈后她听了下来,笑颜如花。   右腿抬起,高高的晃了一圈落下,裙摆将春色遮掩却更加的勾人心悬。此举实在是大胆,沈思容对张玉馥不觉反感。   偏下眼,萧元启放到嘴边的酒杯迟迟没有喝下去。   “皇台暖响衬风流,上有桃仙浣溪沙,万里纱袖绘江山,岁岁年年花娇羞。”(原创+1)   她清脆的声音,就想是落入盘中的玉珠,大小不一却别有一番滋味。念道末句,沈思容脸色一变,抬眼间,王姝也是一片受激欲倒的模样,且看张玉馥她一首诗刚刚念完,便跪下高呼:“皇上万岁。”   这时,众人才明白刚刚那一首诗中的暗语是“皇上万岁”。自诩才冠西京的陈芸芸被抢了风头,现了败势。   张玉馥依旧不停,她从不赢一握的腰间抽出一片竹叶,竹叶的绿衬得她更是花般娇美,许是刚刚的舞动让她的脸上增添了几点红光。   她将竹叶放到嘴边,呜呜的声音便倾泻而出,淡淡的融入诗境中,一派的悠长。   沈思容眼眸垂下,她能够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分明被撩拨而起,心中犹如被拽紧一般的发胀,竹音一落萧元启的笑声如潺潺的细流一般流入众人心中,可惜,除了张玉馥,想必没有一个人是愉悦的。   被抢了先的王姝,脸色更加难看了,她对上沈思容的眼神,扯出一个委屈的笑,自然是委屈的,谁能不委屈。不过王姝想必是在请她帮忙吧。歌曲诗词样样都被她博得头彩,只怕王姝现在表演什么都只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裳了。   “好,好,好。”萧元启龙颜大悦,连番说好。那眼中明明确确的欣喜做不得假。沈思容叹息一声,终于来了,进宫这么久,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先前王姐姐似乎要献艺,却被臣妾打断了,还望皇上让姐姐献艺吧,姐姐大名臣妾在家中时可是久仰呢。”   张玉馥对着萧元启福身说着,还一脸崇拜的看向王姝,王姝的身子晃了晃,沈思容见状起心相帮。   “罢了,臣妾看王美人脸色不大好,不如臣妾谈一曲如何?”沈思容放下酒展,风华一笑。   萧元启自是答应的。于是沈思容便又奏一曲《萧然叹》。空灵之音复起,让萧元启想起了第二次见她时的情形。今日一曲不同于上次的刻意收敛,沈思容挑拨捻转之间,尽显大家风范。   早知她那次宫宴中所奏不属实,今日也惊艳于她的琴音。桃花瓣落在她的肩头轻轻抖动却不落下,更衬她肤白若雪,明眸皓齿。   “萧然叹萧然,醉人讨人醉。”(原创+1)   泛着些醉意的沈思容轻声说道,那声音埋没在了流转的琴音中间,也不知可否滑入谁人耳。   宴毕,萧元启亲自将沈思容送回了永庆宫,出乎意料的是今夜他依旧没有翻后妃们的玉牌而是留宿在了永庆宫。   次日,王姝很早便守候在了永庆宫门口,沈思容梳妆后将她召了进来。   王姝一见她便跪了下去,柔弱之姿愈加让人觉得心疼:“昨夜谢贵妃娘娘体恤解围,王姝感激不尽。”   “不必了,你起来吧。”沈思容浅笑着让王姝起身,吩咐人送来两份早膳。   王姝仔细的看着沈思容,一年余不见她变了不少。容貌之间的冷傲之气不减,却多了些雍容的气度。   “贵妃娘娘可是愈发好看了。”王姝笑着说道。   沈思容并不理会,从王姝进来,她就知道王姝不会仅仅为了道谢而来。这还不到开口的时候,她等。   王姝说了不少讨好之言,沈思容也只是淡淡的应付着,并未表现出有何不同的情绪。果然,用罢了早膳,趁着宫女们纷纷进出收拾东西的机会,王姝关上了殿门,朝着沈思容重重一跪。   对王姝的行径沈思容有些不解,她这般可是将她的身份生生降低了不少。   “沈姐姐,我有一事相求,还请沈姐姐一定答应。”王姝唤出了曾经的称呼“沈姐姐”。这是想她顾念旧情吗?   沈思容有些好笑的将她扶了起来,王姝的手指触手冰凉刺骨,还有些发颤:“你在怕什么?有事但说吧,这宫里要算起来,本宫也只有与你稍稍熟悉些。”   她将王姝的心思看得通透,沈思容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要知道朝堂之上,萧元启现在还不能将王家连根拔起,所以在此之前,王姝一定要安然无恙。甚至要得到更多的宠爱才好。   “你可是想让本宫护你?”沈思容了然地问道。只见王姝点了点头,复又摇头:“沈姐姐有所不知,宫中自然是以姐姐马首是瞻,我也不曾有过什么旁的心思,姐姐你的为人自然是极好的,沈姐姐昨夜不就护我了一遭麼。可是妹妹却有些担忧,姐姐可知现在后宫中的妃嫔们都在期着皇上的临幸,若有一日他人得势,姐姐你的处境堪危啊。”   一番话,说得声泪俱存,分明是替她担忧的模样。   “所以,妹妹可是想助我?”背过身去,不让王姝看清她的神情,沈思容幽幽的问道。明知道是这般答案,依旧想问个彻底。   王姝见沈思容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需要王姝,但凭姐姐吩咐。”她俯首看着地上,地上铺上了一层细细的羊毛绒毯,那毛色一看便是西域所进贡的东西,王姝心下不平,这机会,原本是她的……   原本王姝是不用这样投靠沈思容这边的,可是皇上根本就不给后宫诸人机会,便是昨夜那边机会也依旧让沈思容夺了目光。   朝中现在王家一脉都收敛不少,学着韬光养晦以观后效。这般外朝依靠不及,王褚却多番派人进宫探问她是否得到君宠。家族的压力和心中那隐隐不曾消去的爱意相互交织着,迫得她不得不来向沈思容低头。   也好,沈思容性情淡漠,虽然得宠却绝对不是好争宠之人,皆是只要她失了宠,自己答应不为难她便是。   二人心中各自想着自己的打算,终于,沈思容开了口:“皇上月内必定会翻你们的牌子,至于这人是谁,本宫亦是不知。不过,答应护你之言,本宫一定做到。”   “多谢贵妃娘娘。”   不知不觉二人都已经换了称呼,王姝也不再多说,沈思容不为难她便是给她的最好机会了。   这一日,王姝开始琢磨着如何夺得萧元启的注意,当晚她贿赂了御前的太监,想提醒皇上来这墨华宫附近走走。   皇上确实是来了,可在遇到她以前,见到了昨夜大放异彩的张玉馥。昨夜情形本就让萧元启对张玉馥起了心,今夜再遇自是顺水而行了。   躲在树影下的王姝远远看着萧元启与张玉馥一同去了丹彩宫方向,唇下被咬出了血也不自知。身边的心腹宫女扶着她回去,她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在离开树影间后,她的落寞之情消失,只剩月光淡淡的叹息。   丹彩宫中以李静婉李美人为首,她听闻皇上前来了,心下大喜,盛装打扮一番到了丹彩宫门前相迎,月华洒在她光洁的脖颈间,引人遐思。   “臣妾恭迎皇上。”李美人果真是益州第一美人,一举一动间都不乏动人之姿。   “平身。”   萧元启稳沉而醇厚的声音激起她心尖的阵阵酥麻,今夜,她便要在他——这个英俊的帝王身下承欢了。抬起头,李静婉笑容婉约而娇媚,脸上的笑在看见一旁的张玉馥时顿住。只是顿了顿,那笑意又起:“原来是张才人与皇上在一起呀,方才宫女去寻你说是没找到,我还以为是她们骗我了呢。”   眼下分明清楚,是这张玉馥出去寻得了与皇上偶遇的机会,这才让她得了先机,想着明日张玉馥便会与她平起平坐,李静婉心中恼意大盛。   “朕是出来小走,却不想偶见张才人在树下赏月,倒是个妙人儿。”   “皇上所言甚是。”   李静婉暗暗记下了这笔账,引着萧元启一行进去。   内监和侍卫们守在门外,屋内的烛光飘曳着,轻轻的荡起了屋内的绡纱淡影,两个身影交织的模样好似透过了重重的窗扉刺入了李静婉的眼中。关上窗户,这一夜想必是难以成眠了……   闭上眼,耳边好似回荡着萧元启兴起时短而有力的呻吟。得到消息的沈思容从床榻上惊醒过来。额尖渗着薄汗,衣衫的凉意挡不住心底的幽凉。这一夜总是要熬过去的。   “娘娘,睡吧,夜深了。”奶娘守在沈思容的寝宫里陪着她,方才的信儿她也知道,可惜沈思容嫁入宫中,必须面对这些。她唯一能做的,只是陪着。   “好。”   沈思容合着中衣躺下,什么都不想,过了一会儿,睡意至。此夜偏生不得安宁,睡意来袭之际,外头乱了。   迷糊间她听见奶娘开门出去的声音,推门声又起,奶娘低声唤道:“娘娘,丹彩宫那边,出事儿了。”   出事儿。   听见这三个字,沈思容睡意全消,她匆匆更衣赶去,那里早已经是灯火一片。   ……   李静婉在寝室内暗自愤恨之时,对屋里却是笙箫和谐。轻轻的声响突然不见了,她睁开了眼,还来不及走到门边就听见张玉馥的屋子里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女子的尖叫声。   守在屋外的侍卫有序的将丹彩宫四周围住。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汪广荣上前敲响了门,却不敢出声。   “嘭嗵”一声,萧元启带着怒火重重的掀开了刻花红木门。那般明显的怒气在萧元启面上是少有的,连汪广荣都惊得一骇,毛骨都悚然立起。   “皇上,这……”汪广荣瑟瑟的问道。他见萧元启没有出声,大着胆子侧身往里头看去,里面分明是一片的凌乱。   张玉馥跌坐在地上,满眼的惊恐,神色呆滞,发丝凌乱,身上披着薄薄的纱衣,圆滑的肩头不住的颤抖着,原本该安放在床上的金丝锦被胡乱的落在地上,上面有些污浊的痕迹。   “哼。来人,张才人不淑,废去品级,打入冷宫。”   萧元启怒气狂放的说出刺人的话,张玉馥在这话中才恢复几丝清明,她爬着到了门口,口中大呼道:“皇上不要啊,臣妾是无辜的。臣妾是无辜的……”   她上前拉住萧元启的衣摆,萧元启毫不怜惜的一踹,张玉馥立即倒向一边。   第十六章 真假处子后宫辨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在宫外求见。”不等张玉馥被人拉出来,一名侍卫便立在门外拱手禀报道。   萧元启闻言脸色稍缓,胸口的怒气平复了几分,他拧着眉心挥了挥手,那侍卫便小跑着退了出去,上来欲将张玉馥拖下去的内监也纷纷退开来。   一道香风扶起,沈思容疾步进来,不等她下跪,萧元启便一把抱住她。沈思容身上一凉,那凉意来自萧元启身上,她忍住凉意将下巴立在萧元启胸口,安抚着他的情绪。   “皇上,究竟出了何事?”   听见沈思容声音颤颤的,萧元启松开她,这才发现她衣裳甚薄,当即命人拿来披风将她裹紧。   门外喧腾之声渐起,想必是后宫妃嫔们得到消息都赶来了。   “奴才这就出去让各位娘娘回去?”   汪广荣见萧元启脸色似有深意,出言问道。   萧元启冷哼一声:“不必了,让她们统统进来吧。”说完,他便将沈思容带入了张玉馥的寝室内,一旁等候良久的李静婉也跟在他们身后迈步进去。   里面的情形让人不觉思绪旖旎,好似春光无限。沈思容依旧不解这是如何惹恼了萧元启,那张玉馥见她进来,当即哭泣起来:“贵妃娘娘,你帮帮我,我真的没有做出有辱皇家尊严之事啊。”   有辱皇家尊严?这个罪名可是不小,沈思容谨慎的没有答话,她看向萧元启,萧元启却没有说话。直到汪广荣将一众妃嫔带了进来,他才有开口之意。   屋内原本不小的空间被后宫佳丽们占个满满的,张玉馥有些慌了,她伸手扯过地上摊开的锦衾包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身子,这举动将萧元启的火气挑拨到了极致。   “你这时候知晓耻辱二字了?这当真是可笑。”   萧元启的话让众人纷纷猜测,究竟这在桃花宴上让君王开颜的张才人是犯了什么错了。一直将心思放在这里的李静婉,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她上前去扶起摔到在地的张玉馥,眼神却透过了重重的纱帐落在床榻上。   床榻上那雪白的绸子上染了些污浊的痕迹,让她不由脸红,可是定睛看去,那上面分明少了一样东西——处子之血。   她眼珠一转心下了然,默默得退到一旁,却不想她方才的举动让萧元启看得通透。   萧元启一直握住沈思容的手,确定她的手心有了热意后才松开。一双利目看向了李静婉:“李美人,你告诉大家她所犯何事。”   李静婉大惊失色,自知刚刚那偷窥床榻情形的举动惹怒了骄傲的君王,她猛地跪下,不住的俯首:“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哼,张玉馥非处子之身,有违我皇家体面,将她打入冷宫,待贵妃查实后再做处置。”   一句非处子之身像是千斤的重担落在了张玉馥的身上,王姝淡淡的惊讶下是笑意,其余人更是唏嘘不已。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沈思容抬眼看去,正是王姝,她的眼眸带色,晶莹的光华涌动,不乏感激点点。这眼神让沈思容下意识的反感,好像一切都是她所为一般。   她多为,沈思容脑中弦丝绷紧。   这一对视巧被张玉馥看见,念及在桃花林中自己抢了王姝的风头,沈思容为她解围的情形,一副了然的情绪窜向她的四肢百骸。   “皇上,是王美人与沈贵妃一起害我的。一定是她们。”张玉馥被逼到了极致,自然不在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她凭着方才的情形肯定的说着。   “皇上,我没有。”闻言回头,王姝身子如在风雨中飘摇一般的抖动着,满脸的惊色,她看向萧元启,柔弱的眼神像是在拨弄男子心底最深的保护欲望。   萧元启果真上前一步,对着她安抚道:“朕知道。”   无形之中,萧元启将沈思容推至了风尖浪口。所以人都看向沈思容,她咬紧了牙,淡漠之色缓缓浮现。   “皇上,此事攸关皇家体面,臣妾恳请彻查此事。”沈思容知道此事不会是张玉馥的错,若是真的,她的亲族断断不敢让她进宫,否则这便是杀身之祸。   “是啊,皇上,贵妃娘娘一定会查出事情的真相的。”王姝适时的补上一句,说罢还冲着沈思容笑了笑。   见王姝此时得了圣意,其余众人也是附和一番,只有那李静婉没有出声。   “臣妾以为,此事事关重大,为了表示公正,自然是要……”直到萧元启的目光轮过屋内众人落到她身上,李静婉才柔声说道。   “奴才愿意配合贵妃娘娘。”在上阳宫中值夜的郭广海赶来,打断了李静婉的话。   郭广海是先皇身边的人,也是看着当今皇上长大的,地位分量自是与一般的太监不同,他掌管内务多年,由他出面也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了。   “准奏。”   萧元启甩袖抚过衣摆,身边的王姝紧跟了一步,萧元启浅笑了笑:“摆驾墨华宫。”这让王姝大喜于色,垂下眸跟在萧元启身后走过一种妃嫔,那种傲人之感渗入心扉。原来,这就是站在君王身侧的感觉。   错身而过时,沈思容没有抬头,她能够感觉到萧元启在看她,也知道萧元启之所以情绪变幻是为什么。   他还是不信她,还是不信……   也许在萧元启心里,是相信她不会害他,不会谋求权利的。可是他不信的是,她对于后宫的女人没有伤害之意吧……   皇上一走,妃嫔们自然不会再留了,原本想将皇上留在丹彩宫中的李静婉懊恼于方才自己的鲁莽,连行礼都忘了便出了张玉馥的寝室。   写意提醒沈思容问罪于她,沈思容摇了摇头,眼下这一团糟,她哪里还有心思去怪罪李静婉。若真是怪罪了,那她好妒的名声才是会被坐实了。   等到寝室内再无外人,沈思容吩咐写意替张玉馥更衣,自己却步出了门外,在外等候着。   “娘娘,还是明日再查吧。”跟随前来的寒夜劝着,他那冰冷的声音中时掩饰不住的关切,沈思容对着他浅浅笑了笑。寒夜的关心一如像是曾经的寒香,让她觉得温暖。   “不必了,此事不能拖,越是拖下去怕会影响到朝堂上。”   张玉馥的父亲是户部侍郎,堂堂的三品大员。若是不能将此事解决,萧元启怕是不好向朝臣交待。   “走吧,去内务府。”见张玉馥已经换好了衣裳被带了出来,沈思容朝着丹彩宫外走去,刚至门口,沈思容突然停下,对着身侧的写意道:“写意,你回永庆宫去将沈嬷嬷请到内务府来。”   写意知晓事情的重要性,答应下来后,小跑着回永庆宫。   月影西斜,远处的东方是一片黑色的雾,其间有着点点的灰色,看样子再不过二个时辰便要天亮了。   内务府中是有专程替秀女们验身的嬷嬷的,秀女进入宫中待选时就要确保是处子之身,此乃是欺君大罪,嬷嬷在这上边是不敢动手脚的。   “娘娘,这便是主管此次秀女验身的韩嬷嬷。”沈嬷嬷带着一名身穿青竹色宫衣的妇人上前跪下。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娘娘贵体金安。”   沈思容站起身来,行至韩嬷嬷身前,冷肃着声音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今日发生了何事,抬起头来,看看你身边的这位娘娘。可是记得?”   韩嬷嬷略显惊慌的抬头来,顺着沈思容所指的方向看去,随后颔首:“奴婢认得这位娘娘。”   “哦?那你便与本宫说说吧。”沈思容眸光一亮,深深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的内务府总管。   “是,贵妃娘娘。奴婢记得清楚,这位娘娘的身子确实是处子无疑。”韩嬷嬷很是肯定,这让沈思容眸中更显异色,郭广海也听出了不对,在沈思容的示意下问道:“此次进宫选秀的秀女共多少人?”   “五十有三。”   “那你可是个个都识得这般清楚?”   “奴婢自然是不能了。”   郭广海大喝一声:“大胆奴才,既然不是个个识得,那你怎会对张才人记得这般清楚,还不从实说来?”   那韩嬷嬷这时才发现自己所说有误,大急,再见沈思容面色不大好,忙俯首请罪:“贵妃娘娘,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和娘娘,这位娘娘她确实是处子之身,只是当时奴婢收了这位娘娘的五十两银子,这才记得清楚。”   她将实情说出,要知道收受贿赂比起欺君罔上的罪名要轻得太多。   “是吗?那好,张才人,你告诉本宫,无端无故的你送她这么多银子作何用?”沈思容厉声问道。   张玉馥一路前来,思绪安宁下来,她并未发现这位沈贵妃对她有所谋。否则根本不必前来内务府了,直接定罪便是。   她心中犹豫,思量片刻道:“因为我腋下有一颗痣,虽然不至于落选,可是被报上去怕皇上会不喜,所以贿赂了嬷嬷。”   沈思容应声:“沈嬷嬷,你同韩嬷嬷一起将张才人带入内室再检查一次,本宫等你据实回禀。”   “奴婢这就去。”   看着三人从眼前离开,沈思容只觉得可悲。她入宫之时因是太子钦点,皇上下旨,所以内务检查时从未为难过她,若不是今日听闻,她当真不知道,在这深宫里,连小小一颗痣都能成为一名女子心中的枷锁和掣肘。   灯芯颤了颤,随即稳住,那小小的火光照亮了整间屋子,却照不到沈思容的心里。   第十七章 沉浮君王一念间   验身的结果在沈思容预料之中,张玉馥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个韩嬷嬷所言亦是真的。只是不知那无处子之血又是为何。   “娘娘,此事实在奇怪。”沈嬷嬷行至沈思容身边,她面露难色,一副言语难说的模样。   沈思容低声道:“直言便是,本宫自会如实禀告给皇上。”   “是。奴婢们查看过张才人的下身,已经确认张才人的处子之身却是方才所破无疑,但是无处子之血。实乃怪异。”沈嬷嬷将二人所查之情形一一道来,沈思容听在耳边,心中却是空荡的。   张玉馥纵使是无辜,想必在后宫也是难容了。   见沈思容脸色苍白,沈嬷嬷扶住她的手肘处:“娘娘。”   苍白无力的玉指在空中凝住,她咬紧牙:“照实回报吧。”沈思容看着不远处瑟瑟发抖的张玉馥,心下不忍,大好年华的女子就要消逝了。   张玉馥满含珠光的看着沈思容,里面是说不出的祈求和恐惧,听见“照实回报”几个字,她再也撑不住了。   “贵妃娘娘,你明知我是无辜也要照实报给皇上吗?”委屈的眼神刺透沈思容的重重心门。   沈思容淡淡的笑起:“你可知若本宫不据实报给皇上你会如何?不贞之名可灭你族。”看着张玉馥的瞳孔收缩,沈思容不再说话。   一直站在一旁的郭广海见不惯她怒视沈思容的模样,出言道:“贵妃娘娘是在帮你,不管皇上圣意如何,至少能够保你家族不受牵连。”   “哼。”张玉馥冷哼了一声,写意受不得气,想上前跟她计较:“你……”   “放肆。”沈思容怒斥一声,写意这才发现自己又犯了规矩,忙俯下告罪。   沈思容看着写意,心中升起一抹决心。调教这般久,她依旧这样不知轻重,若是在沈府就罢了,但是在宫中她便不能再留在身边了,否则她迟早会出事儿的。   “本宫知道你的委屈,若是想保命,便听本宫吩咐就是了。”沈思容带着她出了内务府,外头天色已经快要大亮了。   “娘娘,现在去上阳宫候着吗?”沈嬷嬷问着。   沈思容眉心颤了颤:“不,现在还不到上朝的时辰。皇上昨夜宿于墨华宫,咱们就去墨华宫。”   张玉馥停住脚不肯再走,她看着自己身上乱糟糟的衣裳,一副决然。这样出现在其他妃嫔面前,她宁可去死。   “你若不去,上了朝堂,要死的怕不只是你一人了。”沈思容看出她的心思,只是告诫一句便不再多言了。   这是她入了后宫第一次碰见处置后妃的事情,她狠不下心来将这污了皇家颜面的女子暗自处置,只希望萧元启知道了所有来龙去脉能够饶她一命。   等候在墨华宫前,未见萧元启,却见了汪公公领着一道圣旨出来。   “奴才叩见贵妃娘娘。”汪广荣行礼后将手中的明黄圣旨往袖中藏了藏。这一动,沈思容也能猜出那旨意是什么了。   “王美人升为嫔了?”沈思容装作毫不在意的问道。   汪广荣不想沈思容会这么快就猜到了,于是也不再藏着:“是,皇上下旨进王美人为王嫔。”   “劳烦公公替我通传一声吧。”沈思容只是浅浅的颔首,比起身后已经摇摇欲倒的张玉馥,沈思容着实淡然。   汪广荣抬眼看了看沈思容身后的张玉馥,应了一声便退回了墨华宫内。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萧元启便更好衣出来了,那明黄色绣着的龙腾之态呈现欲飞之势。耀得沈思容的眼前一花。   “参加皇上。”   这是第一次,萧元启没有将沈思容扶起。   沈思容心中泛着酸楚,却不动声色。   “查清楚了?”萧元启冷眼看了看张玉馥提声问向郭广海。   郭广海挥散手中的拂尘,躬下身子拜道:“回禀皇上,此事已经查清了,张才人确是以处子之身入宫的,昨夜也并无问题,只是张才人破|瓜竟无处子血。这一点,奴才也说不上来原由。”   萧元启睨看着跪着一地的人,眸中平静并无情绪波动:“打入冷宫,此事所有知情人俱封口。”   丢下一句杀气凌厉的话,萧元启摆驾前去太和殿。   沈思容低着头恭送他离开,在他的銮驾远去时,她依旧没有起身。   “娘娘。”写意扶着她起身,在沈思容别脸的那一刻,她看见落在地上的一滴泪。   “郭公公,内务府中猫腻实在众多,本宫初掌宫中之事,实在难以细致末微,有劳公公了。”   内务府收受钱财不是小事,进宫的人若是心怀不轨,那所危及的就是皇上的安危了。   “是,奴才一定尽力去查。”郭公公拱手应下,见着沈思容在沈嬷嬷和写意的陪伴下往永庆宫方向走去。   他叹了叹,无论多么心思剔透玲珑之人,遇到情之一字都会不知所措吧。   沈思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也不知是否听见了那一声叹息,她略显苍白的眉眼间带了些飞扬的神色,似是沉思又似犹豫,只见她笑着对郭广海道:“过些日子,公公有空还请来永庆宫一趟。”   ……   接连着半个月,萧元启都是传召王姝侍寝,只有一日是召了李静婉。后宫之中风向大变,除了了晨省的规矩不变,她这永庆宫已经少有人来了。不过王姝倒还懂规矩,每日都会来永庆宫请安。   午后的细细阳光透过窗柩之间的缝隙照射进来,带起了空中浅浅的细尘。沈思容挥着衣袖摇摆,只见那些细微不知所云的东西胡乱的奔跑着,沈思容见此一笑。   “娘娘,吴嫔娘娘、柳嫔娘娘在宫外求见。”写意谨慎的说着每一句话。那日内务府回来,沈思容便对她冷了颜色。只是说了一句,你若在宫中怕是姓名不保,本宫自会给你安排个好的去处。这让写意慌了,她不想离开沈思容身边,更不想被配给什么人。她不再慌神乱语,只求沈思容能够回心转意。   “宣。”   一番寒暄过后,吴晚晴便对着沈思容低低的哭出声来,柳然在一旁安抚着,却也分明是愁容满面。   王姝进了嫔位,最不高兴的莫过于柳然与吴晚晴了,她们是跟随着萧元启从太子到九五之尊的。这么多年下来的情分还不如一个刚进宫的秀女,她们心中是难堪的。   淡眼看着眼前不掩郁闷的二人,任由她们发泄着心中的不满。面对吴晚晴的怨气,沈思容只是听着却并不多说。让她意外的是,连一向颇有城府的柳然也是颇为不满。看来她们在宫中是受了不少的委屈吧。   “贵妃姐姐,你可是太子妃,却没有封后,这说不准就是那王嫔给捣的鬼。”吴晚晴想刺激沈思容,从而替她们也出一口气。   这小心思在宫中实在是搬不上台面,沈思容依旧浅笑不语。   柳然在殿中看了看,坦诚道:“娘娘,之前我们二人从前有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是现在,我们是真心投靠的。”   “投靠?柳嫔何出此言,后宫是皇上的后宫,哪里有投靠一说。”沈思容揭开茶盖,看着里面的茶叶随着水波舒展着。   “娘娘。后宫是如何的,娘娘你自是清楚的,我们前来不过是以为娘娘你才是后宫之主,而不该是让那鸡头一飞冲天成了凤尾。”   若不是萧元启近日的无声责难,沈思容也许便会允了她们所谓的投靠吧。可是萧元启是不愿她在后宫结私情的,所以这一招,她只能将不接了。   “要一飞冲天的,本宫拦不住。所谓的后宫不过是帝王之心罢了。本宫唯一能够做的,不过是保住后宫的清平,不出事端。你们可懂?”沈思容沉声道。   她看着吴晚晴和柳然黯淡下去的脸色,不忍让她们寒透心:“你们若只是担忧她会加害你们,那本宫可以保证,只要你们不惹恼了皇上,行为举止无可挑剔,性命和现在的荣华必定不减。”   这算是承诺了,她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她们遇到了事情尚且能够找到她,那她自己呢,出了事情想必是无人雪中送炭吧。沈思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   吴晚晴和柳然虽然不曾达到目的,但也算求了一个心安。   屏退左右,沈思容拉着沈嬷嬷坐下,亲手给她斟了茶。   “娘娘……”   见她一脸惶恐,受宠若惊的接过茶盏,沈思容笑里带着苦涩:“奶娘,连你也只认我这贵妃娘娘的身份了吗?”   沈嬷嬷这才反应过来,低声叫道:“小姐。”   已经好久不曾听见有人唤她一声小姐了。“娘娘”二字压得她喘不过气,可这一生怕是逃不离这娘娘的光环了。   “奶娘,往后在无外人之时,我还是唤你奶娘,你也不要叫我娘娘,可好?”撒娇之意从沈思容唇角泻|出,逗得奶娘一阵心疼。   她情不自禁的抱住沈思容,让她像幼时一般窝在她的怀里。这情形让二人都随着翩翩思绪回到了曾经的晓园,在屋外的月光下,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娘的故事。   “奶娘,我想回家了。”即便那个家不温暖,可也比这深宫可人许多吧。   第十八章 是安是贬无人知   比起沈思容,王姝自然是得意的多了。萧元启对她的恩宠一时无二,远远胜过了当初对沈思容的荣宠,墨华宫的风头有着盖过永庆宫之势。   在这个众说纷纭的关口,沈思容病了。贵妃病了本不算是大事,可沈思容却请旨离宫。这让近日以来淡出众人视线的沈思容又落到了各人的眼中。   萧元启亲自到了永庆宫,沈思容听见禀报也不动,默默静坐在杏树下,直到身后脚步声起,她才起身,低眉敛目的挥袖拜下。   “臣妾叩见皇上。”   至始至终,沈思容都没有抬眼看向萧元启,好似眼前不过是一个虚晃的影子。   “平身。”萧元启弯腰想扶她起身,沈思容不着痕迹的躲过,虚晃了一步推开来,等到萧元启定神时,她已经站定了,眼神依旧是落在地上的。   伸手欲往前抬起她的下巴,沈思容却颤颤地闭上了轻柔的睫毛。萧元启眸中淡淡的温和褪去,冷意浮现。   “你想出宫么?好,朕允了你。”   说罢,萧元启便甩步离开了。   不到半个时辰,圣旨便下来了,以贵妃沈氏身患突疾为由,允许贵妃归门休息数日,并指令御医随行。随着一道圣旨下来的还有不少的赏赐,以及仅次于皇后的五彩銮驾。   看似是风光无限,众人却都心里明白这是沈思容失宠的先兆。正当几家欢喜一家愁的时候,此实为沈思容自请的消息传了出去,众人便不明其深意了。   而这个休息数日,数日便无归期,这更是让沈思容的处境难堪了许多。贵妃是有归宁的资格的,但是在娘家里留下时日过长还是不合礼数的。皇上下旨数日,这便是让一切成了一个谜。   王嫔得宠,沈思容不但不使出手段相争,反而离宫将大好的机会想让。这分明是自断其路。除了奶娘,没有一个人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出宫之时,萧元启亲自将她送离宫门,这一举动让原本不知所以的众人更是迷糊。“沈贵妃”这三个字上蒙了一层面纱。让人分不清皇上的态度和这位贵妃娘娘的分量几何。   銮驾一路沿着皇城向外去,晃过了西京繁华的街道,走过了重重的人潮之间。沈思容透过纱帘能够轻易看见外面的热闹街市,外面的人却是想努力看清里面的贵妃娘娘长得哪般模样。   这便是高低内外之别了,沈思容闭目不再看外边。   等到銮驾停住,侍卫们快速将沈府四周都围得严实,沈思容被写意扶着下了车,沈氏一门都候在门前,待她出现便是一片高呼:“叩见贵妃娘娘,娘娘贵体金安。”   她走到沈世言身前虚抬了一把:“父亲不必多礼了。此次回来怕是要打扰一段时日了。”   “老臣惶恐。”沈世言拱手一拜,迎着沈思容往府内走去。那一声惶恐中确实是惶恐,沈思容不禁心中冷笑,怕是她这番回来,沈世言极为忧心吧。   沈思容错身之时,看着王氏那阴郁的眼光,她不禁一寒。倒是沈思仪,从前那副骄纵的模样不复存在了,相反却是羞怯的样子,这让沈思容很是诧异。   “贵妃姐姐,请喝茶。”沈思容刚刚坐下,沈思仪便奉上了茶盏来。一句姐姐让沈思容心神一晃。   “这……”   再一看,沈思仪的面容清秀,少了刁蛮与娇气。不解沈思仪的变化,沈思容疑问的看向沈世言。   “仪儿自从宫中回来,便失了心神,大病一场后便变了性子,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这副模样了。”沈世言不无伤感的说着。   细细看着沈思仪,她似乎对沈世言所说的没有反应。而王氏依旧是一副阴测测的模样,她见沈思容看向她,脸色才勉强的好了几分。   “贵妃娘娘贵体欠安,还是早些休息吧,厢房已经清理出来了。”王氏一副温婉的模样,可那阴沉的眼神时时在提醒沈思容什么一般。   她凝神应对道:“不了,本宫回晓园住。”沈思容看了一眼写意,写意会意的带着宫中的宫人们前到晓园去打扫。   “这……娘娘,厢房的环境要好得多了,您还是……”王氏笑着想要劝她,却被沈思容那利锐如有实质的眼神骇住。   “不必了,本宫身体不适,先行回晓园休息去了。”沈思容拖曳着梅红色宫装翩然离开了前厅,那傲然之气让沈世言恍惚了,曾经“她”也是这般从他面前走过的……   沈思容回到了晓园,此刻的晓园和印象中的大不一样了。现在这里的一切——月白色的布幔,橙黄色的屏风,连茶杯和就寝的物事全部都是从宫中带出来的。这些是由写意安排人布置下去的,只是因为不放心。   忙完了布置的写意得了空,给沈思容沏了一壶茶,细细如银针的绿叶在柔和的水里晕开,渐渐舒展了眉目,展颜一笑,将笑意轻晃晃的剥落在水中,成了一道香气四溢的茗。   “写意,你坐下。”   沈思容拉住了欲退下的写意:“你坐下。”   写意揪着一颗心,不安的拉开凳子坐了下来,见着沈思容那晶亮的双眸,她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坠去。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坐下谈过心了吧。”沈思容温柔的笑笑,好似第一次将写意带回来得时候。   “你也一晃间长大了,是时候嫁个好人家了。”沈思容开门见山的将心中所想告诉写意,她看着写意满眼的惊慌,隐约还有着浓烈的反抗。   写意的喉间若不可见的抖动着,满口的话语凝噎。   “娘娘,写意自知做错了很多事情,可是写意从来不曾对不起娘娘,不要赶写意走。娘娘……”一滴清澈的泪落下,沈思容伸手在写意脸上抚过,将那泪融入手中。   握紧写意的说,沈思容鼻尖酸楚:“写意,你入宫这一年里可知道了宫中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女子入宫无非是三个等,等君王之宠,等红颜逝去,等魂归故里。你可知,我不愿你也有那一天?”   沈思容含着泪说道,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在她心里,写意不论犯了多少错也是亲近之人,可是宫中却会害了她、误了她。王姝上位后,她越发觉得她无能将身边的人保护圆满,最好的安排便是出宫。   “娘娘,宫中险恶,至少写意能够守着你。”写意被沈思容一席话触动了心底的弦,她扑着跪倒在地上,伏在沈思容腿边大哭了起来。   沈思容抚着她的发:“写意,你是爱慕这璃王的吧。”她不是在问,而是肯定的说出写意的心中之话。   “你是知道璃王的下落,我只告诉你,今生也许你都不能嫁给他。我希望你能够寻到一个真心疼爱你的人。懂吗?”沈思容像是在嘱咐自己的妹妹一般。她不过是在给写意心中设下一道枷锁罢了,若是猜得不错,写意是定然会去找萧元丰的。   情痴啊,情痴。   天下有情人何人不痴?怕是只有那九五一人吧。   “我在沈府中的时日你还不能走,你过几日寻个空去找你的娘亲,让她暗自里收拾好包袱,不要漏了行踪。”   “我离开沈府之日,自会安排好你的去处的。”   沈思容敛去眉间的丝丝情绪,平稳的将安排说了出来。   “我早就给你备下了一份嫁妆,足够你和你的娘亲过下半辈子了,我只求你平安一生。你爹娘的过去你记在心里,护着自己过好一生。若是有了难,只要我还在一日,你便可回来找我。”   已经定下决心让写意趁着这个机会离开,沈思容嘱咐一番算是了解了这番相识情意了。   “娘娘,娘娘……”写意看着沈思容站起身,拿出一应的钱财首饰装进一个包袱递给她。   “什么也别说了。记得,你是本宫的妹妹。”   一句重于承诺的话,便是写意的一枚护身符。   她重重的跪在地上给沈思容磕着响头。   “小姐,我一定会回来的。”写意坚定的说着。沈思容淡笑不语,无论写意回来否她们都怕是不会再相见了。   宫中,就快要变天了。   交付了心中一个担子,沈思容神色轻松下来,她卧床休息,一觉便是睡到了次日天明时分。   窗外变了颜色,灰蒙蒙的落下了小雨,带起阵阵雾气。   “娘娘,请到前厅用早膳吧。”沈思容打开门,门外的丫头弓着身子低着头。沈思容定睛一看,那正是春柳。好久不见,春柳的眉宇开朗了不少,她看见沈思容很是恭敬,已经不复往常的灵动了。   “春柳,我进宫后你可还好?”沈思容跟着她步出晓园,只见那单薄的背影在雨中瑟瑟发抖。   沈思容终究是问了话,春柳停下脚步,顿了顿,回身答话时却不敢看沈思容,她的声音如同抖动着叶子,簌簌的说道:“回禀贵妃娘娘,奴婢一切都好。”   那不经意间透出的怨气,穿越了绿荫片片,沈思容似乎明白了什么,只好无话再说任由她带路了。   岁月变迁,尚需要几百个日夜,而人的变化,只要那么短的时间吗?   第十九章 宫外诡变宫内乱   前厅里的气氛很是僵硬,与贵妃娘娘同席,不是谁人都敢的。连同沈世言在内的沈家大小都站立在桌案旁边,只等着沈思容先行入座用膳。   “爹,坐吧。”他们这般拘谨让她着实难受,沈思容将口中想说的话咽了下去,等到沈世言坐在末尾,沈思容才抽出心思看桌上的菜色。   芙蓉梨花糕、白玉兰片、血燕粥、酥炸肉片……这都是沈思容平日在宫中爱吃的菜色,现在出现在沈府的桌上让她很是不明,不便问就只好将问题让给他人:“有劳爹爹用心了,这些膳食怕是准备得不易吧。”   说完,沈思容夹起一块芙蓉梨花糕咬下一口,入口即化,香甜而不腻,这分明是出自宫中的。她依旧不动声色,只等着沈世言来回答。看王氏的讶异模样,想必王氏也是不知情的。   “这是皇上吩咐人送来的,皇上说,娘娘在家中的膳食都由宫中送出。”沈世言将萧元启的旨意道出,这让众人一惊后为之一震。   惊得是,皇上竟然下了如此不合规矩的旨意,震的是,沈思容得到恩宠如此,想必失宠出宫一说已经是不成立了。   沈思容浅笑着盛了一碗粥,手中的玉勺不断的在碗中晃动着,丝丝热气从粥面往上飘摇而去。   “难得还是热的,大家一起坐下吃吧。”沈思容并不为萧元启的所为惊喜或是感动。在看见今日前厅的状况后,沈思容愈发知道了萧元启的打算,不过既然是对她有利的,她也就不再违逆了。   想来,这一切都是在萧元启计划当中的吧。   桌上除了碗碟相触的声音,再无他声了。沈思容几口喝下粥去,便告退回房了。刚刚步出了前厅,身后便有衣袂纷飞的声响传来。   “姐姐,你等等我。姐姐……”   对于姐姐这个称呼,她实在是陌生得紧。一直朝前走着,直到带路的写意停了下来,沈思容才反应过来,这声姐姐是在叫她。   柔着脸色回身,远处一个桃色身影越来越近:“怎么?你找我?”   “我想去姐姐那儿坐坐。”沈思仪很是赧然,三分羞怯、三分乖巧、三分期冀。   沈思容不忍拒绝,想着回了晓园也是无事便答应下来。   她执着沈思仪的手,缓步向着晓园走去。沈思仪的手很冰,透着蚀骨的凉意。沈思容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摩擦着,也依旧燃不起一丝热气。   回到晓园,沈思容便吩咐写意去找一个暖手炉来,这还不是时候,写意并未从宫中带来,只好去了前厅拿。   支走了写意,沈思容倒了一杯热茶放到沈思仪手里。   “说吧,你找我何事?”   沈思仪入屋后手脚间很是局促,看来是想和她私谈。她不想让写意被她们注意到,便开口让她离开。此时,沈思容大开着门,淡然与沈思仪说谈着。   “对不起姐姐,我给你添麻烦了。”沈思仪很是尴尬,却化解在沈思容的对视中。   “没什么麻烦的,说吧,你来找我想说什么?”   沈思仪忙放下手中的热茶杯子,猛地摇着手:“姐姐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来瞧瞧你,顺便和你谈谈心。”   既然沈思仪不说,沈思容也就不再多逼问了:“不如我们去外院坐坐吧,屋里头有些闷热呢。”   “不,不了,姐姐。”沈思仪的反应过激了些,沈思容不解的目光送至她眼前,沈思仪慌忙解释道:“姐姐莫要误会,我这段时日都畏寒得紧,所以……”   沈思容点了点头,示意她了解了,随后她推开窗子,让外头的花香随风吹进来一些,她眯着眼让花香入鼻,微笑的看着沈思仪,心中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妹妹想跟我聊聊什么?”   沈思容又坐了下来,眼眸带着笑的与沈思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屋门前动了动,沈思仪的眼神落到了门外,沈思容随之看去,门外正是寒夜。   见沈思仪的眼神变了变,沈思容心中那个关于寒夜的猜测是对的,他果真就是那个被派去迷惑沈思仪的侍卫刘辰。   “思仪?”出声将沈思仪的注意力分散,沈思容轻咳了一声,寒夜随即往一边退了退,正好在沈思仪眼前落下了一道影子。   “姐姐,那是?”沈思仪定心问道,那双眸中似乎流露出很多的复杂。   沈思容一副不解,顺着看去,恍然大悟道:“那个啊,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侍卫。怎么?妹妹看上了他不成?那可不好,我身边的侍卫都是被……”沈思容暗暗做了一个手势,沈思仪看见后,眸中的亮光消失了去。   一个净过身的男子怎么会是刘辰呢?沈思仪暗暗冷笑自己的多疑。   沈思容见着她眼里的变幻,心惊不已,阖眼低声道:“思仪,上次宫中之事,我无能为力,不过,你的亲事……”   “不必姐姐忧心。娘亲已经给我找好了亲事,只待明年春天便要出阁了。”   “哦?是哪一家的公子?”   沈思仪见沈思容很是感兴趣的模样,似乎懊恼自己刚刚说的话。   “是江州的一家富商。”   不等沈思容再问,写意轻快的脚步声便在门口响起来。   “娘娘。手炉来了。”   写意捧着手炉进来,专程揭开了炉盖给沈思仪看了看:“是上好的银丝碳呢。奴婢可找了好些时候。”   聒噪声让屋内的气氛活跃了不少,沈思仪接过暖炉后却不再说话,过了不一会儿,她就告辞离开了晓园。   等到她一走,沈思容立即让写意将屋内屋外检查了一番。沈思仪的反应让她觉得有些把握不住的东西在暗暗进行着。   “娘娘,奴婢已经细细查看过了,什么异常也没有。”写意回话道。   沈思容轻“嗯”了一声,脑中思绪翻飞。   方才沈思仪问了她一句:“宫中究竟如何?”她当时没有回答,现在沈思容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此次出宫,似乎是顺着某一个轨迹在走,这个走路的人是沈思容,可是轨迹却是他人所画。   想到宫中,沈思容不禁在想,她走了,后宫中时怎样的一番情形?   高山负压在溪流之上,若有一日,高山被移开,那溪流便会无了禁制从而成了奔腾之势。这座高山便是沈思容,这条溪流便是王姝了。   原本自相识以来,沈思容对王姝是没有防备之心的,那时候王姝因为出疹而失去了选妃的机会,她甚至是忧心的,因为她知道那个让王姝出疹的人想要害的原本是她。   出嫁之前,王姝来沈府见她,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虽然对王家是不喜的,可是沈思容对王姝也没有敌意。   也正是因为这样,王姝本次被选进宫来,沈思容对她是格外关照的。   这份关照换回的是王姝那日在丹彩宫里的一瞥,正是那一瞥让萧元启不信任她,让张玉馥怀疑她,让她登上了嫔位。   沈思容不想将王姝死死的定在那个对立的位置上,却也不得不起了防备之心。   想起王姝,她着实猜不到,她不在宫中的这些时日里,会发生什么……   ……分割线……   高高的屋檐挂起,金玉宫室在风间淡淡的晃着光影。那细细的如同银针一般的雨落在吴晚晴的肩头,一阵刺疼。   王姝,王姝。   沈贵妃不在了,嫔位便是最高的了。而柳然早就靠近了王姝一边,皇上恩宠有加,现在的后宫俨然是以王姝为首了。   她是不愿意被压在王姝之下的。   前方出现了一道屏障,四名侍女分别列在两侧,迎面而来的正是王姝。王姝娇笑着对吴晚晴笑着,那笑刺痛了吴晚晴的眼。她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姝。   “哟,这不是姐姐吗?姐姐怎么会有空到御花园来?”王姝微张开红唇,开合之间吐出话语片片。   不待吴晚晴回话,王姝“恍然大悟”道:“哦,瞧我这记性,姐姐最近一直都闲着呢……正好,妹妹最近忙得很,过几日的后宫小宴不如交由姐姐去办吧?算是帮妹妹我一个忙可好?”   一句接着一句,字字都在刺痛吴晚晴的神经,王姝所说的闲着带着浓烈的讽刺,是,她吴晚晴失了君宠,可是也轮不到她这般放肆。   “是吗?本宫为何要帮你的忙?”吴晚晴纵气而出,冷傲着偏过身子说道。   王姝脸上不变:“姐姐这是怎么了?生气了?”   只见王姝脚步一转,站定在吴晚晴近前:“姐姐不愿意帮忙便算了,何必这般跟我置气。”   “你少在此假惺惺的。”吴晚晴气性更添加了几分。   “是吗?那你莫要在这里称本宫,本宫这个词你不配。”王姝抬眼望着远处看去,眸光飘忽的散开来。   吴晚晴气急的抬手,欲打上王姝的脸颊:“你……”   “放肆。”   一道怒呼声响起,吴晚晴未挨上王姝的手抖动着缓缓放了下来,她僵硬地转过身,萧元启正立在不远处,一身的金色龙袍,眉宇间的怒火将原本就深刻的五官刻画得戾气非凡。   第二十章 环环相扣眼下迷   “哼。”萧元启挥臂推开挡在身前的吴晚晴,上前一步走近王姝,王姝一脸的惊魂未定,衣袂间带起的风似乎能够将她吹倒一般,一双带着温度的手掌抚上她的脸,她的眼中才有了丝丝的光华。   “皇上……”王姝憋着嘴,眼中满是晶莹却忍住不落,更添了几抹委屈。   萧元启剑眉扬起,怒目对上一旁的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声怒吼激起了众人的战栗,无人敢出一口大气,都只是跪在地上,俯首而待。   “皇上,无事。”王姝伸出芊芊手指再萧元启胸口滑动着,脸上却现出哀戚之色,让人联想非非。   王姝身边的一名宫女终究是开了口,她夹杂着哭音说道:“皇上,娘娘是专程来御花园中采集花露想给您煮茶的,却在路上碰见了吴嫔娘娘,吴嫔娘娘不知怎的,对我们娘娘态度很是跋扈,还……还自称‘本宫’,娘娘虽然生气却也没有说什么,谁知吴嫔娘娘干脆上前来欲动手,若不是皇上您来了,我们娘娘此刻只怕是……”   说完,那宫女|干脆伏在萧元启脚下哭了起来,这一哭,吴晚晴的脸色顿时呈现暗白之色,这字字句句都是一把刀,一把冲着她来的刀。   吴晚晴自然不会这样坐以待毙,她亦挤压出眼泪汩汩,软下腿跌坐在地,纵使失了身份也不能被打压下去,否则再无翻身的机会。   “皇上,她们胡说的,其实……”吴晚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宫人,一个个都是垂着脸,没有人想替她说说什么,悲凉之意渐起,她缓缓开口,想要自行辨明,却被萧元启无情的打断了话。   “你住口,你好妒成性,一再与后宫诸人过不去。现在更是胆大包天,同是嫔位,谁许了你称‘本宫’?既然你仗着嫔位如此嚣张,朕便让你做不成这‘本宫’。来人,宣朕的旨意,吴嫔好妒,行事不得体法,将吴嫔降为吴美人,以观后效。”   “皇上……”   吴晚晴双目呆滞,好似不敢相信一般。肩头的痛处压制不住心中的钝钝的疼,她无力的被身边的内监拖着回桂香宫去了。   躲在萧元启身后的王姝,以袖遮面,肩头耸动着,看似在哭,实际上却是暗笑着。   “来人,将这个宫人拖下去杖毙了,另外,在场的所有内监宫女皆领二十大板。全部贬去掖庭,王嫔宫中重新安排些得力的人。”萧元启退后一步,对着汪广荣说道。   王姝的笑意猝然收回,她身边的人多是王家特意安排进宫的人,甚至有些是早年送进宫中布置,这样一番动作,无异于将她的四肢减去一半。   “皇上,此事与他们无关啊,您要怪罪便怪罪臣妾吧。”王姝刚刚收回的泪又涌了出来。她看了看地上跪着的面无人色的宫人,他们都“期冀”的看着她——对他们来说,王嫔便是依靠,在他们眼里,王嫔是皇上心头之人,他们所做的都是为了王嫔,所有只要王姝开了口便是可免去重罚的。   王姝亦是不想失去身边这些得力之人的。她泪眼婆娑的望着萧元启,却见他一脸的冷漠,动情走不通,便只好寻别的法子:“皇上,您要罚他们总归有个罪名吧?”   此话有些大不韪,王姝却不得不说,她指了指刚刚出言的宫女:“皇上,这个宫女刚刚还向你禀明了事由啊……”   “是吗?她说吴美人跋扈,分明是以下犯上,这就罪不可恕了。再看看你宫里的其他人,为何当吴美人与你口角相争时不拦着些?嗯?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他们商量好了,来看你的笑话的?”   萧元启厉声指着宫人们说罪,有意无意间还在提醒着王姝不要再求情,否者便会被冠上刻意为之的帽子。王姝只好噤声,任由那些人被拖了下去。   被萧元启身边的宫女送着回到了墨华宫,王姝暗揣道:皇上果然是英明的,处置了吴晚晴却也不让她得意……   王姝柔柔的笑了起来,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桂香宫。吴晚晴,你让我失了臂膀,我便不会让你逍遥。   接着王姝便多次以身体不适推脱了皇上的召幸,王姝将心思大半都放在了处理后宫事务中,这也让其他妃嫔有了机会,于是后宫中便出现了雨露均沾的局面,其中,李静婉是颇为受宠的,陈芸芸其次。   沈贵妃就此成为了后宫中被遗忘的一处空白。   沈思容自是有她的安排,后宫妃嫔忘了她,萧元启却没有忘。每日的膳食都是由郭广海郭公公送来的。郭公公每日也会将宫中所发生的事情说与沈思容听,当她知道吴晚晴被贬和王姝让宠的事情时,淡定之色上笼罩了一层烟雾。   “娘娘,宫中来人了。”   沈思容嗯了一声便随着人往偏厅去,往往宫中的人会在一旁候着,直到她吃完才收拾东西回宫去,也因此沈思容不再去前厅与沈府众人一同用膳了。   她走到偏厅门前,没有看见郭公公,却看见了一个很意外的人——兰嬷嬷。   自从先帝驾崩后,兰嬷嬷便安排再萧元启身边,不过只是处理杂事,并不会常常再君前露面。算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嬷嬷今日怎么来了?”沈思容惊讶的问道。   一身湖绿色宫装的兰嬷嬷端正的拜下:“奴婢见过贵妃娘娘,回贵妃娘娘话,今日郭公公有事在身,便由奴婢给娘娘送来膳食。”   沈思容扶起兰嬷嬷,让她将膳食放在桌上一一摆好,随之拉着兰嬷嬷的手,脚下迈着步子往厅外走去。   “娘娘,你这是……”兰嬷嬷慌乱的回头看着摆满精致食物的桌子。   沈思容莞尔一笑:“嬷嬷,近日本宫的胃口都不大好,哪里吃得下什么东西,之前不过是因为郭公公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老人,不忍搏了他的面子罢了,今日嬷嬷来,本宫倒是可以缓缓神气了。”   说着,便让写意不必跟着,将桌上的吃食处理掉。   兰嬷嬷讪讪地笑着跟着沈思容在沈府内转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带着些许的不明。沈思容与她随意聊了几句便亲自将她送至沈府门口。   “还请嬷嬷帮本宫这个忙,莫要说起今日之事。”沈思容再三嘱咐道,兰嬷嬷点头算是应承了。   眼看着兰嬷嬷步上回宫的马车,沈思容才恢复了眼中的清明,她低声问着写意:“你可查过方才那些饭菜?”   写意自从那个兰嬷嬷来,就发现了沈思容的不对劲,自然是将那些送来的食物细细查了一番的。   “奴婢将那些东西都倒至后院中喂狗了,若想知道有无问题看看那狗便是。”   沈思容颔首,回晓园后还没坐稳,沈思仪又来了。   这段时日,沈思仪每日都要到她这里坐坐,沈思容被她弄得心中不宁,只好每次在她走后都细细查看屋里屋外。   “姐姐,你用过午饭了吗?”沈思仪问着。   “用过了,吃得好饱呢。”沈思容顺着话答着。   沈思仪好似松了一口气一般,笑得更开颜了:“姐姐,我想看看你的贵妃朝服,你不是带出宫了的吗?”沈思仪撒娇道,她口里在说着,眼神还不时透过纱帐往屋内看去。   “好啊。”   答应下来,沈思容便引着沈思仪进内屋去,在身后,沈思容偷偷对着写意做了一个手势,写意神色一变,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你过来,那衣裳就在柜子底下,你自己拿吧。”   沈思容退开来,坐在矮榻上,让沈思仪自己动手。沈思仪笑着打开柜子,在里头翻找着。   “姐姐,我怎么没找到?”沈思仪有些焦急似地问着,沈思容微微蹙眉,她想了想,又指向右侧的那个箱子:“你打开那个箱子看看,看来是我记错了地方了。”   沈思仪打开箱子继续找着,而写意已然消无声息的回到了屋内。她俯下头在沈思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沈思容脸色不变,只是看向沈思仪的眸光更冷了几分。   “找到了吗?”沈思容柔声问着。唇角翘起了讽刺一般的笑意,她紧紧的盯着沈思仪的每一个动作,深如墨色的眸中有着深深的痕迹。   “算了,我找不着了,还是下次再看吧。”沈思仪回身对着沈思容憋了憋嘴,眼中满是不甘心,却也不再坚持了。   屋内一阵安静,门却适时的敲响了。   “贵妃娘娘,二小姐,夫人叫二小姐到房里去。”沈思仪的丫鬟在门外唤了一声,沈思仪便不耐地答应了一声,似在怪责一般。   “姐姐,那我先回去了。”   沈思容点了点头,让写意送着她离开晓园,自己关上门便开始在衣柜和箱子中翻找着。不一会儿,写意便回来了。   “娘娘,她做了什么?”写意看见沈思容在衣柜与箱子中一层层的翻看,上前一步不安地问道。   沈思容没有答话,最终在衣裳的夹层见找到了一样东西。   第二十一章 步步惊心玲珑醉   对着光亮拿了起来,那是一块绣着名字的帕子,不过那帕子的布料很是奇怪,并不是常用的丝绸之类的,而像是男子粗布衣裳的料子。   “娘娘,这……”写意眼尖的看到那料子,心中大乱,要知道寻常人家的女子尚且要懂得男女之别,更何况是贵妃娘娘了。在她的屋子里找出这种东西,可是大罪。   沈思容舒展开眉心,将那帕子递给了写意:“拿去烧了,莫留下痕迹。”   写意结果帕子便往外走去,脚下生风疾行。   “等等。”   沈思容忽而想起了什么似地,将写意叫住。   “将这东西收起来,然后去前厅找夫人,就说本宫现在想吃点酸糕,让她们送些来。另外,若是谁人问起我此时的状况,你便照着那狗的模样说与她们听。懂了吗?”   细细将每一件事都连起来看,沈思容只觉得毛骨悚然,她早就不知不觉的进入了他人的圈套而不自知,若不是有一处破绽被她寻到,那她怕是永世不得翻身了。   又想起什么,沈思容在写意耳边交待一番才让她出去。   写意知道现在她要做的事情能够决定沈思容的处境,她将东西收好便凝神出去了。走往前厅的路上,她的脚下好似生风一般,她努力吐纳着胸口翻腾的气息,想让自己稳沉下来。沈思容救她之恩,此次欲放她出宫之行,容她去寻璃王之举,样样都能够让写意为了她赴汤蹈火。   站在屋外,写意紧紧憋着腹中的一口气大声对着丫鬟道:“夫人可在屋里?”   “娘娘可是有何吩咐?”闻声出来的是沈夫人王氏以及沈思仪。   写意微微笑着对着王氏行了一个礼:“娘娘想吃些酸糕,还请夫人备来。”   “哦?酸糕?方才娘娘不是刚刚用完膳吗?这时吃酸糕怕是伤胃吧。”王氏关怀的问道,随即看向沈思仪。   写意眸光垂下,拢了拢袖子,胸口衣襟内放着的那帕子烫伤了她的心头:“回夫人,娘娘此时精神不大好,所以想吃些酸糕。”   “精神不大好?”王氏大急的模样,忙吵着要去唤大夫。   “夫人莫慌,娘娘只是中午吃得多了些,刚刚腹胀吐了吐,所以想吃些酸的。”   “原来是这样,娘娘吐得可厉害?莫不是将午膳都吐得干净?那我便让厨房做些粥给送去……”王氏问道。   写意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估计娘娘是吃得撑了些。”   王氏听完此话了然似地吩咐身边的丫鬟环佩去厨房端一盘酸糕送到晓园去。   写意办完了事便回到了晓园。推门进去,沈思容已经和衣躺在了床榻之上,写意关上门走到床边,沈思容亦没有起身,只是睁眼问道:“如何?”   “一切皆如娘娘所料。”   沈思容点点头,将手指放到嘴边用力吹出一声哨音,声音刚落,便见寒夜破窗在沈思容床前站定。   写意只觉得一道烈风从脸颊边呼啸而过,等她一看,那窗子分明关得好好的,一点痕迹都看不出,若不是寒夜正站在沈思容眼前,她必然以为只是幻觉。   “写意,你将这个带着,然后再到屋外守着。”沈思容递给写意一条红丝线,让她戴在手腕上。   等到门声一响,沈思容方从床榻上坐起身子:“寒夜,今日之事若是我算计不错,那么便可无事,若是有错,怕就万劫不复了。”   寒夜冰着的脸破开一道口,他深深的看着沈思容,脱离了寒香的身份后,虽然仍留在沈思容身边却也终究和以前不一样了。皇上的叮嘱,身份之别都是一道道锁,而她与皇上之间的感情更让他靠近不得。   望着沈思容眼中的璀璨,寒夜已经说不清自己有多长的时间没有这般与她对视过了……   寒夜眼中勃发出的深情让沈思容惶然不安,他与萧元丰本就是自己还不了的债。   “娘娘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带着感情的声音多了几丝沙哑和低沉,像是钝钝的刀从沈思容的心头划过,提醒着她对不起眼前这个人。   沈思容轻声咳嗽着,将这些乱糟糟的情绪摒弃在外,现在多耽搁一时怕就多一份危险了。   “你好好守着,若是有人想进我的屋子,除了你和写意一律拦下来。而我方才在写意手腕上系上的红丝线便是一件证物,你可明白?”   寒夜眸间冷光一闪:“你且放心,我不会再让你陷入任何危机。”   再……   再吗?沈思容无语着,想来上次寒夜为了护她不利很是自责吧。她颔首后便不再出声,寒夜也在敲门声再次响起时不着痕迹的退了出去。   环佩送着酸糕进屋来,沈思容背过身随意挥了挥手。   “娘娘身子不大爽利,劳烦姐姐放在桌上就好。”跟在环佩身后的写意笑着应付着。   环佩勾着身子往纱帐内看了看,只见沈思容脸色苍白,眉心皱起,唇角还颤抖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娘娘好生歇着。”环佩这才退了出去。   “写意妹妹,我差点忘了,夫人昨日请了道士入府祈福,还给娘娘求了一枚平安符呢。我刚刚忘了拿来了。不如你随我去拿了来吧。”环佩拉着写意的衣袖撒娇似地说道。   写意一副为难的模样,却也拗不过环佩的拉扯,便她一路拖着朝着前厅走去了。   ……   沈思容闭眼,连呼吸都是打着颤的。她突然想起酸糕,翻身起来将酸糕拈起几块塞到花瓶里头,还不忘在桌上留下些许碎末。   “写意姑娘。”   是寒夜的声音,沈思容放轻脚步回到床榻之上,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   “寒侍卫。”   那声音是写意没错。可是又多了些生硬,不对,有问题。   门外,守着的是两名宫中侍卫,而寒夜则是在屋子四周查看着。见写意带着一名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靠近,寒夜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这是……”寒夜防备心渐起,问向写意。   写意笑着指了指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这是娘娘让我请来的人。”   寒夜点了点头,眼眸却从那黑衣人身上转到了写意的手腕处,果然,什么都没有。寒夜将身上挂着的佩剑紧了紧,一旁的侍卫们便涌了上来,将这二人死死围住。   “寒侍卫,你这是?”写意一脸的不解,丝毫不惊慌于寒夜的动作。   寒夜指了指那黑衣人:“进入娘娘屋内的人自然要仔细盘查才可。”   那黑衣人分明一震,想要往后退去,却被写意拉住,随后便不再动了。   写意点了点头,却在无人注意之间反手一掌打向了寒夜。寒夜提气往后跳起,之间一旁的盆栽被打碎在地。   一旁的侍卫也趁着机会将那黑衣斗篷人制住,那是个不会武功的人。斗篷被掀开在地,下面露出一张俊脸,那男子被人封住了五感穴道,不能听亦不能言。   他一见刀光便双腿打颤的跌坐在地上。   寒夜甩开剑鞘与那“写意”打斗了起来,那写意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手腕灵巧的晃动着,翻出一波接着一波的剑花,寒夜退开一步,看中那剑花中心的一个空挡后,寒夜一手拍掌打向“写意”的右臂,右手则是直刺那空挡而去。   “写意”侧身避开了寒夜的掌风,却被刺破了剑花。   “啊……”寒夜的一剑刺穿了“写意”的胸口,“写意”一口血喷吐出来,跌落在了地上,寒夜收势一落,剑锋偏指,复又落在了写意喉间。   寒夜低下头将“写意”的脸皮撕开,那是一张普通之极的妇人脸孔。   着人将“写意”绑起来,她在腰间磨蹭着,好似挣扎。寒夜将她眼底余光看清,伸手撕开她腰间的衣袋,一根小小的竹管跌落在地。   “写意”大惊的想要用脚踩烂,却被寒夜一踢碎了左腿的腿骨。   寒夜将那竹管捡起来,那是一种暗号,身为暗卫对此自然是熟悉的,他将竹管左右扭动着,一道轻烟便顺着往上飘去。   “将这二人看好了。”   寒夜先前以为沈思容的顾虑只是忧心,在堂堂御史中丞的府邸,而对象还是当朝得宠的贵妃娘娘,却不想这沈府也是如此危机重重。   在寒夜的安排下,门外很快就恢复了一阵清平,好似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杀气连同地上的盆栽碎片一起,被清理干净。   闻声走到窗边的沈思容,透过窗扉的缝隙将外头的情况看得分明,看来,果真不是她多心了。   看看天色,该来的快要来了吧。   “皇上驾到。”一声呼声在晓园外高高的响起,屋内的沈思容泛起一丝苦笑。她挪步走到门边,等着那个人来推开这扇门。   晓园里,突然多了很多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沈思容闭上眼。   “属下参加皇上。”寒夜在门前立住,往下拜去。   “娘娘呢?”萧元启的话语里怒气满盈,闻者无不心惊,萧元启问话之际,眼神如锋利的快刀一般略过房门,房门内的沈思容一寒,手扶上了门锁……   第二十二章 步步惊心迷雾散(国庆加更)   “回禀皇上,娘娘在屋内休息。”寒夜答道。   萧元启冷哼一声继续走近,脚步越来越近了……   一道重重的声响从萧元启手下传来,他用力拍开了大门,门后的沈思容被力道打退了一步,门就这么敞开了来。四目相触之时好似电闪雷鸣而过,惊人心弦。出宫前,沈思容便一直避着萧元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对方了吧……   “来人,搜。”萧元启召进来几名内侍,将屋子的门关好,阻断了门外的所有目光。   沈思容立在屋子中央,看着萧元启身边的心腹内侍进来搜屋子。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只是那么看着。   寒夜在萧元启身后对沈思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一切都安排好了不必忧心。沈思容想对他笑笑,却在触及萧元启的冷漠时化作了苦笑。   “回禀皇上,什么也没有。”汪广荣弯腰回话时,看了看沈思容,他的眼中满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萧元启眼眸锁在沈思容身上,那如刺一般的眸光像是要将她生生剖开来。   “没有便好。”萧元启勾起嘴角,上前拉着沈思容往门外走去。萧元启衣袖轻拂,门边牢牢合上,谁也不知道方才在屋内发生了什么。   不必往后看,沈思容也知道身后此刻是一番什么模样,她的手顿时冰冷刺骨,萧元启在触及她目光的那一刻亦是。   门外的光亮与屋内的暗沉很是对立,犹如沈思容此时的心情。她脚下如同踏在软绵上一般,没有任何依仗。   “皇上怎么会来?”   萧元启没有开口的苗头,沈思容只好将僵局打破。门前站着一大批侍卫与宫人,以及带路跟来的沈府仆人数名。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将莫名的包袱背上。   “你以为呢?朕接到禀报,说朕的贵妃与其他男人有私,你说,朕如何能够不来呢?嗯?”   萧元启冷笑着说着,看着在场众人的脸色如黑云般盖压下来。   “哼,此言倒是有趣了,说臣妾与男人有私?还请皇上告知臣妾这是何人的手笔啊?沈思容轻盈的衣襟带起,半弯下腿去行礼。   萧元启打了一个响指,便有人带上来一个男人,那人相貌陌生,可是穿着的却是她们沈家的家奴衣裳。   “这是你们沈家的护院,今日是他前去宫中报信的。他可是说得振振有词啊。不如由她亲自说与爱妃听得好。”   汪广荣搬来一张方凳,在上边细细的铺好了锦缎垫子,让萧元启坐下。   沈思容走近那人,亮声问道:“不知你是何人?本宫怎么从未见过你?”   那人一脸的络腮胡子,眼珠子不时的转悠着,看了沈思容一眼便又低下来答话。   “娘娘自然是不认得,奴才是娘娘走后府中新招的护院。   “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你若是胆敢污蔑本宫,那本宫决不轻饶。”沈思容冷意迸出,她朝着人群中看了看,王氏与沈思仪都还没有赶来。   那人跪着对萧元启磕了一个响头,满是诚恳之意的说道:“皇上,方才奴才是亲眼着一个黑衣男子到娘娘住处来的。”   “那你此刻也在这里,也是一身黑衣,莫不是那人便是你?”沈思容听着错漏百出的话,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那人指了指人群中的另外一人对萧元启说道:“皇上,那个丫鬟是贵妃娘娘入宫前的贴身婢女,她亦可以作证。”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赫然是春柳。   说巧不巧,王氏与沈思仪在此刻赶了来,沈府众人替她们让开了一条道,沈思仪见了这般情状上前来拉住沈思容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沈思容用力从沈思仪的手中抽离出来,她退后了一步,疏离的看着沈思仪。   “妹妹替我担心吗?那倒是不必了。”沈思容望着被带上来的春柳。   萧元启将沈思容姐妹的动作看在眼底,他站起身来立在春柳跟前:“你便是贵妃娘娘入宫前的婢女?”   “是。”   “好,那你来说说,贵妃娘娘可是与他人有染?”萧元启咬着每一个字缓缓问道。   春柳的肩头分明哆嗦了一下,她点了点头道:“回禀皇上,奴婢方才也确实看见了一黑衣男子到晓园中来。”   “那在娘娘入宫以前呢?可有什么此类之事?”   萧元启深问了一句,春柳瑟瑟的摇了摇头。   “姐姐在府中一向自好,绝对不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的。倒是姐姐一直用心,回府这几日还给皇上您绣了一块帕子呢,就在屋里。让臣女看了着实感动。”   沈思仪忙在一旁帮腔替沈思容“解围”说道。   “真的?”萧元启若有其事的看了看沈思容,见沈思容没有接话便吩咐沈思仪进去取来他瞧瞧。   沈思仪拒绝几番后还是小步进了沈思容的屋子,她的身后跟着汪广荣,汪广荣是方才搜过沈思容的屋子的,若是现在发现了什么东西,那就是栽赃无疑了。   不过沈思仪很聪明,她空着手出来的。想必屋内的凌乱被她看了去,知道已经被搜过了。   “皇上,臣女不曾找到。”沈思仪的声音已经是如细细的游丝一般的轻微了。   萧元启笑了笑并没有怪责下去,他又看了看沈思容,等着她将一切来摆到面子上来说清楚。   “皇上,臣妾今日在屋内搜出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现在在臣妾的贴身宫女写意身上,只是写意此刻不见踪影。”   “娘娘,写意在此。”   沈思容话音未落,寒夜便拖着一个女子出来,那人就是“写意”。   写意一张脸上挂着半张人皮面具,胸口大块大块的血迹将衣裳染红,这血腥之象让萧元启皱起了眉。   “写意原来一直是假扮的,哼,拖下去斩了。”萧元启不耐地挥了挥手。   “皇上,这并不是写意,写意手腕上有臣妾亲手系上的红丝线,而她没有。也正是这样让臣妾起了疑心。”   第二十三章 真真假假计中计   萧元启闻言摆手,让几名禁军侍卫前去寻真的写意,而假的写意则被拖下去了。沈思容敛袖立在一旁,颇有遗世独立之风。她与沈思仪对视一眼,沈思仪立即避开来,沈思仪此刻已然是处于劣势了。   她方才进屋,沈思容分明吃了酸糕,而中午的午膳也吃了,脑子怎么会如此清明?沈思仪越发觉得沈思容深不可测了,只好不再动作,她目光偏向王氏,想要说什么,却被寒夜的宽肩挡得严实。   “皇上,此时有关臣妾的声誉,臣妾定要追究个水落石出。还请皇上准许臣妾问话。”沈思容不想再拖了,越是拖下去她反倒变得被动了。   而写意,既然被盯上了,那想让她悄悄离开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再想别的法子了。现在她只希望那些人没有伤害到写意,让她平安。   “准奏。”   萧元启侧眼看着,看着沈思容眼中淡淡的伤痛,心头也不由跟着一刺。说不上来痛,却是在隐隐的难受。   “本宫想问问你们,何人见了本宫与其他男子有私?”   沈思容步入中央,环视着四周的人,最终目标定在了王氏脸上,王氏并不闪躲,而是在往沈思容眼中探寻这,想寻找什么东西。   “你说你看见一个黑衣男子进了本宫的晓园是吗?”沈思容问向那个大胡子护院。   “是的。”   “那春柳呢?”   “奴婢,奴婢也是亲眼看见的。”春柳小声的啜着声。   沈思容没有放过春柳的任何一丝变化,她每说出一个字,沈思容都是心中难过的。   “是吗?那好,将那个与本宫有私的黑衣人带上来。”   沈思容话音一落,就有侍卫将一名黑衣男子带了上来。萧元启凌厉的眸光如浸在寒冰之中,略过每一个人,在场之人无一不是屏息住。   带上来的是一个脚步踉跄的黑衣大汉,他披散着头发,脸也被头发遮住看让人看不清楚。   “你们二人抬头好好看看,看见的那黑衣人可是他?”沈思容指了指被带上来的这个人,浅浅的冷笑从眼底滑过,她盯着王氏与沈思仪看着,让她们丝毫不敢做些动作。   春柳与那护院对视看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抬起头来看清楚,你们说的是不是这个人。”沈思容少有的锋利语气洒向二人,那护院抬起头来,随意的看了一眼后便点头称是。   “春柳,你也抬头看看。”   春柳更是连眼都不曾抬起便说了“是”。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口供是有问题的,可是皇上不曾发话,便不会有人来打断沈思容,而沈思容便是要将她们留下的破绽一个一个的展开来。   她不会再给她们下一次机会了……   “你们都说了是这个人,那便让大家瞧瞧这个人黑衣人究竟是谁。”沈思容上前将挡在那黑衣人脸上的发丝撩开,露出的是一张很平淡的脸,这个男子其他人也许不认得,但宫中的人却是熟悉的,他便是萧元启身边的禁军侍卫。   萧元启看了他一眼,似责怪又好似了然。   “寒夜,你去将那个真正的黑衣人带上来。”沈思容傲然一笑,如凌寒中的红梅绽开,美艳中满怀着寒意。   众人将眼光移向了寒夜处,一切动作却早一步被萧元启喝止住。   “荒唐。”萧元启勃然大怒的怒喝道。   “堂堂的二品朝廷命官的府邸竟然如此混乱,朕的贵妃娘娘在众目睽睽下与丫鬟争执,这成何体统?”   “皇上,体统吗?臣妾被人冤枉就算是有体统了?臣妾未能将那潜入园中的黑衣人抓住,只好想出这般办法来让他们露出破绽,证明自己清白。”   沈思容一副气急的模样,她跪了下来却挺直了身子,直立的脊背让人隐隐生怜。   “你……”萧元启一掌拍在身侧,暴怒的气息汹涌而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紧张。   在一片沉默中,晓园里出现了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沈思容心中好似感应到什么,抬起头来便看见几名禁军侍卫领着写意回来了。   写意被其中一名侍卫背在身后,起伏间沈思容看见了写意那毫无血色的脸,那嘴唇都是带着白色的。   “写意,写意,你怎么样了,写意……”沈思容跪着未动,口中却不停地在叫唤着,   “赐坐。”萧元启吩咐下去,并站起身将眼中流泪的沈思容托起来。   写意被扶着坐到凳子上,她刚刚挨上红木凳子的凳面便痛呼着立了起来。沈思容看向那些侍卫问道:“她究竟怎么了?”   其中一名侍卫看了看萧元启,见萧元启点着头才答话道:“回禀皇上、娘娘,微臣发现写意姑娘的时候她已经被动过刑了。”   “动刑?”   “娘娘,奴婢没事,这个给您……”写意笑着劝着沈思容道。   说着,写意将那个帕子从身上拿了出来,递给沈思容。沈思容在接手前便被萧元启拿了过去。   “清宇。”   萧元启将帕子上的字迹辨认出来,犹疑的望向沈思容。   “清宇?”   一旁一直不曾出声的王氏惊异的叫了出声。   好,还有一招吗?沈思容平静的看着眼前这热闹非凡的晓园,不到三十个人将晓园站得满满的。   “沈夫人认识此人?”萧元启问道。   王氏谨慎的说道:“此人幼时曾与贵妃娘娘一起玩耍……臣妾也是很久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了……”   随着萧元启脸色越来越阴沉,王氏的声音渐渐消去。   “寒夜,将那黑衣人带出来吧。”沈思容赶在萧元启说话前对寒夜说道。没多久,黑衣斗篷人便被带了上来。   那人走近一步,王氏便往后微微推开几分,她自然明白,在皇上面前沈思容不会刷弄个太多手段,先前已经有过一个假的,那这个必然是真的了……   那个黑衣斗篷人的身材与前面那个侍卫假扮的相差颇大,这让跪着的护院与春柳都慌了神。黑衣人被针刺入穴道封住了五感,寒夜压着他跪下后才动手替他逼出了银针。   “叮当”一声响,银针触碰地面,那男子方恢复了神智,他看了看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沈思容脸上:“是你?”   一句“是你”让沈思容心中如大石压下,动惮不得。这分明是在说着他们相识,更加坐实了王氏的话。沈思容藏在袖中的青葱玉指齐折而断,沈思容忍住恐慌,淡淡地开口道:“你认识我?”   “自然,你不就是沈家要卖于我的小妾吗?不过你比画像上的更好看,本大爷决定多出十两银子。”那人似乎不太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他说的话很是荒唐,可这荒唐让沈思容松了气。却让萧元启的脸色更加黑沉,那眸子上似乎蒙了一层密不透风的黑布。   “大胆,竟然敢对贵妃娘娘不敬。”寒夜将刀锋抽出,摩擦声刺在耳边让那黑衣男子一骇。   听见这话,黑衣男子有些发愣。   “贵妃?娘娘?”   他笑了笑,眼神往四周看了看,脸色的嬉笑冻住:“谁是娘娘?不会是……”他半弯着食指指向沈思容又马上收了回来。他定神看四周围着的人都是什么模样,眼光触及萧元启,他脑中嗡嗡作响。再不明事,他也认得那一身明晃晃的龙袍和穿着兵甲的侍卫。   黑衣男子狼狈的跌坐在地上,黑色的斗篷落在地上,他不经意的打着寒颤。   沈思容对着寒夜坐了个手势,示意他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萧元启,他的怒气隐藏在不动声色之下,他冷眼看着,好像在这一场戏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你将此事说清楚了,本宫便不责罚与你。懂吗?”沈思容问道。   那黑衣男子目光变得木讷,随即识时务的点了点头。   “你说本宫是沈府卖给你的小妾?”   “是,哦,不是……草民不敢……”   沈思容笑笑,这一笑便将黑衣男子的魂魄勾去了七分,他僵硬的动着嘴唇:“草民是外地商人,入京办事的。草民平生只好女色,进西京这段时间也颇有些风流之名,所以沈家小姐派人找到草民的时候,草民便答应下来。”   “沈家二小姐?”沈思容念了念。   “他胡说……我怎么会做如此事情?”沈思仪大声辩驳道。   “闭嘴。”萧元启临空拍出一掌,沈思仪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思容继续问道:“那你为何要着黑衣与斗篷?”   黑衣男子以手撑地动了动,颤颤的说着:“因那沈家小姐吩咐,这人是外人送与沈大人的,在离京前不可声张,只好蒙面进府。而草民见那画像确实貌美如仙,所以……”   “来人,拖下去。”   萧元启不等他说完便让禁军拖了他退出去,不必问也知他会是什么下场。沈思容别过脸去,不想看见那张本来无辜的脸,也不想听见那耳旁尖锐的恳求声。   “别怕。”   这是萧元启进晓园后对沈思容说的第一句软语。沈思容心头燃起酸楚阵阵,   沈思容福身一拜:“皇上此刻若是信臣妾,便容臣妾将此事细细说来。”   第二十四章 借刀杀人   “不必了。”萧元启一把抬住沈思容的手臂。   沈思容不解的看着他,眸光一点一点的淡了下去,他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吗?那脉脉的目光卷起哀怨重重。   “来人,将沈思仪给我拿下,此女对贵妃娘娘不敬,妄图侮辱我皇家颜面,罪无可恕,斩。”   萧元启望着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王氏身上,淡淡的说出一句话,一句让沈思仪死的话。   耳旁如雷鸣般作响,王氏腿下一软,她瘫坐在地上,直到沈思仪在一旁叫唤着“救命”她才恍然惊起。   “皇上,都是臣妾主使的,与小女无关啊。皇上……”   王氏扑倒在萧元启的脚下,萧元启睨着她那微微狼狈的模样,冷声道:“哦?沈夫人是主谋吗?”   说着说着,萧元启抬眼望向晓园入口的方向,王氏呆愣了愣,四周都骤然静了下来,王氏怔怔地看去,在晓园的入口处站着身穿朝服的沈世言,他的官帽有些斜偏,一看便知是急急赶来的。   “微臣参加皇上、贵妃娘娘。”   想来沈世言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萧元启与沈思容,亦不曾看王氏母女一眼。   “沈大人来得正好,你的女儿设计朕的贵妃,欲在我皇家颜面上抹黑,你说此事如何啊?”萧元启转着声调问着。可他分明也将沈世言放在了无法退后的路上,沈思容太了解这个父亲,他自私,这自私足以让他弃掉沈思仪而选择自己。   果然,沈世言正色道:“皇上,此事微臣不敢多言,但凭皇上处置便是了,微臣绝不敢有任何异议。”   “老爷,你……”   王氏本以为沈世言的出现能够给沈思仪挽回一丝生机,毕竟他也算是朝中重臣。可是没有想到,沈世言不但没有开口求情,反而将她们的生机断开。   “皇上,一切都是我设计的,还请皇上放过我的女儿。”王氏近乎于疯狂一般的叫喊着,此时她不再是沈夫人,只是一位想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   一番带着眼泪的求情让众人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忍,沈思容垂下眼去,她的娘亲当年是否也是以这样的姿态在维护着她的存在?   萧元启让人将王氏抓起来:“你说是你,朕却不信,除非你有证据。”   “好,我有,我有证据,证据就在贵妃娘娘房间里,我先前派人送去的一盘酸糕中下过药。不信,皇上派人去验验便知道了。”   “药?什么药?”   萧元启想起沈思容屋内放着的那盘酸糕,看那痕迹沈思容分明是已经吃过的,他心神一乱,抓起沈思容的手腕便向脉搏出探去。   看见萧元启的动作,王氏仰起头笑了笑:“皇上不用费心了,那药是解不了的,那是会让人神智混乱的药,里面加上了炫目粉,从此她再也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了,哈哈……哈呵……”   “我没事……”沈思容将萧元启的手从手腕上扯下,轻声说了一句。   “传御医。”萧元启大声喝道,那一声没事让他更加不安。而沈思容的苍白脸色便是最好的证据了。   “沈大人,此等妇人便不必再留着了吧。”萧元启让沈思容靠在她肩上,对跪在面前的沈世言说道。   沈世言稍稍犹豫后便俯身一拜,随后说道从怀中掏出已经写好的休书递给萧元启,萧元启展开念着:“今有王氏妻,性好妒,治下不严,待女不贤。令家宅难安,着实可恨,今因其好妒将其休弃。”   “好,那王氏便不再是沈夫人了,也好,来人,将王氏带下去,斩立决。”萧元启轻轻的将休书扔下。   如同扔下判决令,王氏被人拖着往外去,她的脚落在地上,在地面擦出浅浅的印记。   “娘,娘……”沈思仪挣扎的大声叫着,而王氏只留下了一个无力的眼神给她,那发颤的唇吐不出一个字句。   沈思容看着王氏从面前消失,心中并不曾觉得痛快,反而更是沉甸甸的。   “至于沈思仪,朕便留下,还望沈大人好生管教,若有下次,朕便将她发配军营。”军营二字萧元启咬得格外清楚。   “皇上……”沈世言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可是沈思容却悲哀的笑了,她看着沈世言那带着泪光的眼,只觉得可怜。   他是为了沈思仪而落泪,还是为了家门不幸这四个字?   萧元启转身,牵起沈思容的手边走入她的闺房中,院子里也很快恢复了安静,好似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关上门,沈思容便笑着甩开萧元启的手:“皇上还不回宫吗?”   “你不愿意看见朕吗?”萧元启拧着眉问道。   沈思容只是紧紧盯着他,什么也不说,她在等,等着萧元启给她一个答案。萧元启亦是望着沈思容眸间的最深处,那里头不断着旋转着,让人无意间就被带进了深处,挣扎不出。   “你都知道了?”   萧元启半是意外半是确定的问着。   “皇上莫不是当臣妾是傻子?皇上是何等人?当真会不知道张美人那件事情是怎么回事吗?就算是与臣妾有关,皇上也不会以此来将臣妾如此孤立开来。”沈思容凄笑着道。   “那你为何还要自请出宫?”   萧元启看着径自坐下的沈思容,她眼神平静,毫无波澜。   “臣妾要给皇上一个机会。一个压制我沈家,而抬起王家的机会。今日一事是沈家丑闻,纵使王氏被休弃可也将我沈家的名声坏了大半,而王姝得宠又让王家青云直上,这不是皇上想要的吗?”   “你倒是看得明白。接着说下去。”萧元启的话语里温软缓缓泻|出,听着沈思容的下文。   沈思容扯起嘴角的弧度,她心中纠结万分:“可是皇上,你也知道,臣妾出宫王家是不会让臣妾有机会活着回宫的。所以皇上下旨臣妾的膳食都是有宫中所出,连送来的人都是郭公公。”   “没错,朕不想你出任何差错。”   萧元启凝神望着沈思容,被她眼底那一丝浅浅的痛勾住了心神。   “可是皇上可知道,差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沈思容情绪波动荡起了波澜,不再自称臣妾。   “此话怎讲?”萧元启扶住桌沿,手指无意间用力,骨节间泛着青色。   “今日是兰嬷嬷送来的午膳皇上想必是知道的,可是兰嬷嬷送来的饭菜中却是有毒的,若不是我胃口不振,将午膳扔去喂狗,此刻我怕是已经神智涣散了。”   “不会,兰嬷嬷是母后身边的人,断断不会做出做种事情,想必另有其人。此事朕会去查个清楚,你放心。”   萧元启的反应早就在沈思容预料之中,惠安皇后是他的软肋,连带着兰嬷嬷也是不能碰及的。   沈思容并不与他争,兰嬷嬷的事情她没有十分的把握是不会动的。   “我与沈思仪不合,上次宫中那件事后更是火上添油,我回府后她便与我异常亲近,这让我生了防备之心。她今日借口想看看我的贵妃正服而藏了那个帕子。那帕子明显是用了男子的衣衫的。他们不过是算准了我中了药,会将那人误认罢了。”   他们自然不会那么傻,杀了沈思容反而会让萧元启严加调查,而若是引得萧元启亲自动手,那便是无从追究了。   “而那个黑衣男人所说的想必是实话,若不是那个写意露出了破绽,我说不准便已经背上了荡妃之名了。”   沈思容轻轻叹气,这短短的半日间她下了一盘棋,黑子白子都在她手中,若是有半步的差池,便是满盘皆输。   兰嬷嬷的事情,她只能瞒下不说了。   她若不是在凤鸣宫见过那个与兰嬷嬷长得一样的人,她怎么也不会怀疑到兰嬷嬷身上去的。听写意说,那条狗目光发散,分明是已经没有意识了。而沈思仪的出现也太过巧合,所以沈思容才会那么肯定其中有诈。幸的是,她亲自将兰嬷嬷送上了回宫的车,没有让人有机会报信给王氏母女。   而看见那块明显属于男子的布料时,她就清楚了这是想让萧元启抓个现行。   不过还有有寒夜在,只是苦了写意了,她偷偷离宫的机会便这么没了。想起方才,沈思容依旧心惊,若是自己忘记在写意手腕间系上丝带,那寒夜还会拦住那个黑衣斗篷人吗?   萧元启纵然是将王氏拉下水,替她与娘亲出了一口气,可后面留下的烂摊子会更加难过吧……   “你在想什么?”   萧元启看着沈思容那阴郁的脸,柔声问道。   沈思容抬眸一笑,叹出一口心头郁气:“没有想什么,只是……”   “随朕回宫吧。”萧元启勾住沈思容的下巴,不等她回答便封住了她的柔唇。沈思容咬紧了牙,只是在他的唇下轻颤,却不曾回应。   萧元启以牙撞开沈思容的贝齿,陌生却也熟悉的气息从鼻腔内涌了进去,贯穿了沈思容的每一分感觉。   胸口窒闷之气让沈思容一阵反胃,她半是推开半是用力的从萧元启的怀里逃开。   “臣妾,臣妾去看看写意,时辰不早了,顺便让内侍进来收拾东西,还请皇上稍等。”   沈思容踏着慌乱的步子往隔壁厢房里走去,萧元启靠坐下来,细细回想着今日之事……   第二十五章 回宫初定君意浓   还不曾推开厢房的门,便听见一阵压抑着的呻吟,隔着门沈思容唤道:“写意,我能进来吗?”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传来,良久,门柩动了动,写意弯着身子缓缓地打开门,对开的雕花木门间映出一张灰白的脸。   “娘娘。”气若游丝一般的声音从那起了白皮的唇间吐出。   “你莫动,房里怎么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沈思容扶着写意往里头小步的挪动着。屋内有一股子药味儿,她左右看着,这屋子是晓园的一间空屋,还算是干净明亮。   写意听见沈思容的问话忙停住脚答道:“娘娘莫怪,已经请人拿过药来了。”   沈思容不再言语,将写意扶到了床边,只见床上有着深浅不一的痕迹,药瓶放在枕边歪斜着。她低眼看了看写意那穿得并不平整的外衫便明白了。   “你趴下,我来替你上药。”沈思容不容分说的将写意扶坐了床上,拿起药瓶站在一旁,等着写意将衣裳撩起。   “娘娘,不可。”写意慌乱的躲开,却碰到了伤处,吱的倒吸了一口气。   沈思容手上用力的将写意压在床上,替她上起药来。而写意亦不再挣扎了。   “你方才怎会不见了?”   一边解着写意的衣物,沈思容一边问道。   “奴婢被环佩找借口叫到她的屋里去,一进去便被人绑住了,她们逼奴婢带着男子进到您的屋子里。奴婢不肯,她们……”   写意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沈思容不再问,也知道了写意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在她解开的衣裳上边,是密密麻麻的细细的小红点。写意的臀股上满是针眼,针眼间缓缓渗透出丝丝红迹。   “疼吗?”沈思容的手不敢触及那些伤处,好似一碰下去,疼得便是她。   写意笑着摇头,那笑意上看不出丝毫的勉强,沈思容心中动容,她将瓶中乳白色的药膏均匀的抹在她身上。鼻下被那药的气味熏得发酸,眼眶里也快滴出血来。   “你受苦了。伤你的有哪些人?本宫一定不会放过她们。”沈思容恨骂道。   写意动了动,将上身撑起了一些:“娘娘,那些来救我的禁军已经将她们处置了。写意不苦,只要娘娘没有事情便好。”   一番话,说得二人有泪意在蔓延着。   今日一事,写意断断是不能偷偷离开宫廷了,先前是以为写意仅仅是一个丫头,现在不一样了,写意成了“功臣”,或者说是今日之事的重要证人。她沈思容还活着,有心人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沈思容眸中流彩翻飞,亮光一动:“可有医士或是内监宫女见过你的伤?”   “不曾,方才确有宫女姐姐要来给奴婢上药,不过奴婢觉得伤患在那里,不雅,就推辞了。”   这话将沈思容心中所想的第二条路打开,她颔首道:“写意,你且在沈府中休息,我不能带你回宫去了,我答应过你给你自由的,便一定做到。我去设法向皇上求旨,不过今日你一定要装作伤情严重的样子。懂吗?”   见写意答应,沈思容才安心的离开,她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房门大开着,有不少内监和宫女在忙活着,只是少了天子銮驾。   “娘娘,皇上有事先行回宫了,吩咐奴才天黑之前将娘娘送回宫中。”一名内监在一旁候着,恭敬的禀报道。   嗯了一声,沈思容进屋里看了看后便去了前厅,与沈世言道别。   这是沈思容入宫后第一次单独与沈世言处于一室间,沈世言的鬓间是细碎的白发,神色间沧桑了很多。   “爹。”   “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这不是第一次沈世言这般对她行礼,可却是最为陌生的一次。   沈思容口中涩意满盈的问道:“爹爹可是在怪我?”   “臣,不敢。”那桀骜的样子,触动了沈思容心底的不安,和对娘亲深深的怜惜。她看着眼中浊泪斑驳的沈世言,他的泪是为了王氏?那她娘呢?   “爹是在怪本宫对王氏下手?在怪本宫对沈思仪下手?可若不是本宫机警,此刻死得便是我。”   沈世言没有任何反应,好似这番话根本达不到他的心底。对这个女儿他是怀着歉意和愧疚的,可也不代表他能够容忍她上了沈家的面子。逼他休妻,这让他往后如何在朝臣面前抬头?   在沈思容的眼里,沈世言的每一分情绪都是给王氏母女的,她幽然问道:“爹若是在替王氏惋惜,那本宫无话可说,只是本宫想问一句,当年,我娘亲被休弃的时候,你可曾为她流过一滴泪?”   说完,深深看了一眼沈世言的愕然,沈思容便离开了沈府。   一路的空荡与萧索,树上的落叶仿佛也染上了某种情绪一样,飘然的铺在沈思容脚下,摩擦间发出的碎响在沈思容耳边凝结成悲凉。   步上备好的马车,沈思容随着滚滚的车轮回去那个无边无尽的深宫。道路两旁的声音就是最动人的音乐,因为那是她此生都无法得到的。   “轰隆”一声响,沈思容顺着力道向前冲去。车内并无人侍候,沈思容撩开车帘看着外头的状况。   马车停了下来,内侍上前来禀报道:“贵妃娘娘,一名幼童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撞到了娘娘的车驾上,现在已经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   沈思容拿出怀里的丝巾蒙住脸,迈步下了马车。周遭是指指点点的声音,沈思容毫不关心,只是漠然的走过。   那个幼童约莫七岁的样子,已经被内侍抱了起来,他并无外伤,相反,他的脸色泛青,是受了内伤之兆。   “娘娘,这……”   内侍不敢擅自做主,只好问沈思容了。宫中不能随意带人进去,可是眼下百姓在看着,也不能不安排妥当了。   “将他抬上车,送到太医院去。吩咐人好生照顾着。”   马车上,一名宫女跟着进来照顾那个幼童,她以身躯挡着沈思容的视线,生怕有什么不堪之象污了沈思容的眼。   入宫时,内监将车停在宫门前,请了沈思容下车,单独安排了仪驾给她,而让一名内侍送着幼童去了太医院。   沈思容回到永庆宫沐浴换装后便接到萧元启的口谕,宣她前去云霓殿。今晚的宴会是宫宴,而名义正是她——沈贵妃病愈回宫。   轻纱罗绮,红颜如画,额尖一抹淡淡的花案,两腮上均匀的抹上了胭脂,唇上勾勒出饱满的形状。   “嬷嬷,药可还有,过些日子,本宫与你一道去太医院去取。”摆手换下替她梳发的宫女,沈思容看着铜镜中奶娘的倒影问道。   沈嬷嬷一愣,方摸上自己的脸,入宫后,沈思容便请了太医给她用去疤痕的方子,这一年多下来,脸上的疤痕淡去不少,在阴雨绵绵的天气甚至看不大清。   “多谢娘娘。”   “娘娘,时辰不早了,该动身了。”沈嬷嬷亲自为她梳起了发髻,扶起替她理了理衣襟,跟在沈思容慢步出了永庆宫。在永庆宫外列着一排仪仗,这是萧元启特意吩咐过的。皇后的仪仗沈思容从未用过,这是第一次。   越发靠近云霓殿,里头的轻歌曼舞声便源源的传来,沈思容在离云霓殿十丈开外的地方停下了仪仗。   “贵妃娘娘到。”   沈思容昂首迈步进去,正前方是萧元启的龙案,他一身月白色常服,身侧还坐着一名美貌女子。沈思容只觉得眼前一晃,让她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样。   “臣妾参加皇上。”   “爱妃免礼。”萧元启微抬着右手,松开了身侧的女子。那女子对着沈思容微微一笑,分明是王姝。   她的柔弱之态淡去不少,而多了几分浓浓的韵致。   “参加贵妃娘娘。”   王姝半蹲起身,对着沈思容行礼,而席下的诸位妃嫔方才站起来对着她福身。   这是给她下马威吗?沈思容嘴角轻笑着,不言语亦是不动。   “今日虽是家宴,但也不可没有规矩,王嫔退下吧。”萧元启并不侧身看王姝,语气也是淡淡的,却毫不掩饰他的不悦。王姝自知这次试探有些过火,也就依言退下。   萧元启同她一起站起身,他走动间,袍衫上的龙纹若有若无。沈思容看着那晃眼的龙,好似要腾空而起一般。   他拉起沈思容的手与她一同走回上位,立着。只待众人高呼:“吾皇万岁。”   萧元启坐下饮了几杯后便离开了云霓殿,只留下话说今夜回去永庆宫。   这场宫宴给足了沈思容面子,萧元启一走,宫中的针锋之气渐出。沈思容环视了席下一周,方才在来的路上,奶娘已经将宫中的境况告诉她了,宫中上次大选的秀女均以侍寝,除了一人。   “贵妃姐姐既然回来了,明日臣妾就得了清闲了。”与王姝对上一眼,惹来她的一句打趣。既然王姝“无意”于宫中管制,她自然不会推辞。   “这是自然了。”   以下巴点了点下首的一处空位,沈思容惊讶的问道:“颖才人没来吗?”   这话是问向王姝的,王姝避无可避:“回贵妃姐姐话,颖才人一直身体不适,反复都不见好转,现已经搬离了琴瑟宫了,现在居于冷意殿。”   “哦?那本宫倒是该去看看她。”   (对不起各位了,在实习,加更一周一次)   第二十六章 铺谋前程后路   宴会散去,沈思容果真依言往冷意殿方向去了,寒梅在一侧跟着。沈思容免去了仪仗,只剩寒夜与几名内监在后头。   冷意殿在皇宫的最北边,那是靠近冷宫的一处宫殿,往往住在里面的都是失宠的妃嫔。这里与淑太妃所居的冷宫相差不远,沈思容路过冷宫时,里头还随风传来轻轻的、有节奏的敲木鱼声。   越走着,四周也越发的静谧,飒飒的风声从树叶间透了出来,卷起了衣袂片片,地上的落叶打着滚儿从脚下穿过。   “娘娘,咱们回去吧。冷宫实在不是吉祥之地啊。”寒梅打着寒噤劝道。可见沈思容并无反应,也就拢着袖子颤巍巍的跟着往前走着。   到了冷意殿,门前异常的清冷,门扉下沿的红漆都落了些,寒梅挡在沈思容前推开了门,空气中细密的尘土气息铺面而来。远处的一间屋子里亮着浅浅的烛光。   “什么人?”   沈思容走近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大胆,见到贵妃娘娘还不行礼?竟敢如此放肆。”寒梅侧身怒斥道。   “啊……奴婢不知是贵妃娘娘,还望娘娘恕罪。”一名受惊宫装女子俯身在地。那声音与先前的尖锐好不相符,这让沈思容不觉多看了她几眼。   “你是何人?抬起头来回话。”那宫女怯怯的抬头,那张脸还很稚嫩,五官间毫无特色,只除了一双眼,灵动而四处张望着,眼尾还轻轻上扬。   她看了沈思容一眼复又低下,答道:“奴婢是颖美人身边的宫女,名叫红缨。”   “颖美人可在里头?”   那宫女稍显犹豫,迟迟不肯答话。沈思容绕过她直直推开了门,里头的人一声惊呼,映入沈思容眼帘的便是一张颇为秀眉的脸,只是那脸上出现了尚来不及收回的惊恐神色。   “都退下吧。”   沈思容眼尖的看见万颖手中似乎拿着什么,她立刻吩咐人退下。空荡荡的屋子里似乎只有那支红烛有着温度。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万颖呆在原地,福身之时手竟然没有合握起来,这般不懂礼数是要责罚的,她分明是将所藏的东西看得比自己重要。   “不必多礼了,坐吧。”   沈思容背过身走向圆桌,余光却看见万颖将一抹白色藏入了身后的梳妆镜后。   “你身子不好为何不召太医来查诊便自请搬来?”沈思容开门见山的问道。   “臣妾……”   “本宫要听实话。”沈思容能够想明白其他妃嫔不管不顾是因为不愿多一个对手,可是她自己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渴求吗?   万颖身子震了震,身上落下的烛光好似荡了荡:“娘娘,臣妾……”   “你不愿侍寝对吧?所以王嫔才不扶持你,你也才会退居冷宫以自保。是不是?”沈思容毫不顾及。   看看这冷意殿中的样子她就知道这个万颖很不自由,想来身边那个叫红缨的宫女也不是她亲近之人吧。   “娘娘你……”万颖的瞳孔胀大,恐惧将她的脸颊带起阵阵的波动,连带着双唇也在打颤。   “你放心,本宫既然说出来,自然就不会害了你。你既然是不愿意,那本宫与你并无任何冲突,你放心便是。”   沈思容在刚刚的宴上已经隐约看出,妃嫔间除了吴晚晴和未到场的万颖,大都已经向王姝在靠拢了。   “你若不想说,本宫也不强求,不过你记着要防着你身边的了。至于日常所用的东西,本宫会交待下去,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万颖一直沉默着,沈思容也并不强求,淡笑着安抚道。说完,沈思容便转身昂首步出,直到沈思容离开,万颖也并没有再开口。   还未走到永庆宫,便见沈嬷嬷在远处踱步并四处张望着,见沈思容靠近,沈嬷嬷疾走几步上前:“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皇上已经在里头等了好久了。”   沈思容并不急,缓步走进永庆宫中,汪广荣在宫门前候着,引着她直往寝宫方向走去。   “有劳公公了。”她对着汪广荣稍稍欠身。汪广荣往后一退,拱手回礼道:“奴才惶恐,娘娘快些进去吧,皇上今儿个心情不大好,还望娘娘让这些。”   “多谢公公提点。”   汪广荣推开门,沈思容垂眸进去,一望之下竟然不见萧元启的身影。眼前被覆上一只带着体温的手掌。   “别动,朕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你了。”萧元启带着磁性的声音里有着些许落寞,可是他真的会有失落感吗?   沈思容笑意到了鼻尖与唇边却化作了点点的酸涩感,宫中新秀个个都已经侍寝过了,他还会想着看她?   忍不住自己心中暗涌的情绪,沈思容僵硬着身子:“皇上今日在宴上的一番举动不怕让王嫔失了面子吗?”   “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萧元启松开覆在了她眼睛上的手,柔声说道。他鼻尖的那一某浅浅的叹息落在沈思容的心上。   沈思容莞尔道:“那皇上前些时日所谓岂不是白费了?”   “此事朕自由主张。”萧元启话音未落便动手解开了沈思容的发簪,簪子被萧元启毫不吝惜滑出手,掉落在地上,撞击出一声脆响。   沈思容顺势倒在了萧元启胸口,萧元启的鼻息在她的颈边吐纳着,熟悉的体温和味道让沈思容心神松弛下来。   “皇上,写意此次受了伤,臣妾便给她备了一份嫁妆,让她不必再进宫了。”沈思容等着萧元启的答话,此事若是不被萧元启所知,往后便是他人的话柄。   萧元启捻起一撮头发,叼在嘴边:“也好,明儿让汪广荣寻个踏实的放在你身边。”   沈思容心间一松气,朦胧间已然被推倒了床榻边,萧元启以吻封住她的眸,眸光深深融入了无尽的缠绵之中。   “朕这几日一直在想你……”萧元启比寻常要多上几分激动,他的手带着细细的酒醉感,颤抖的在沈思容的肩胛、胸口、腰身、臀股之间落下。沈思容微眯着眼,黑亮的睫毛随着萧元启的动作而跳动着。   似乎隐忍了太久,萧元启没有过多的压抑自己,他用力将沈思容胸前的白皙山峦染上了点点粉红,而巍巍站立起的敏感则在胸口绽放开瑰丽的色彩。   很久没有迎来这般感觉,沈思容突然觉得不自在,她小心的挪动着光洁的腿,却无意触及到了某一处的硬|物。萧元启停下动作,与沈思容对望一刻,吗眼里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像是要将沈思容融化。   “我……”沈思容脸颊一红,蓦然开了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萧元启撑起上身,让下腹的长龙慢慢的摩擦着沈思容的腰腹。   湿腻腻的凉让沈思容不禁烧着了身子,她难受的坐起身来,正好撞到了萧元启的额前,一阵呼痛的呻吟声更添了几分魅惑。   萧元启抱住沈思容,将她往上稍稍抬起,让自己能够顺利的进入。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从二人身体的每一处散发出来。   似乎在这一刻,他们之间没有君王与贵妃,没有权谋与现实,亦没有后宫妃嫔和朝堂风云,有的只是他们而已。   清晨,萧元启起身时,沈思容的发丝与他的缠在了一起,制止住了想要剪断沈思容头发的宫女,萧元启复又躺下,耐心地解着纠缠在一起的头发,门外候着的汪广荣催了好几次,眼看早朝的时辰就要误了。萧元启吩咐宫女拿来剪刀,将自己的发尾剪断。   剪发之时他背着身,躲着身后的众人。若是被人说起他自残发丝,怕是要冠不少罪名给她吧……萧元启轻轻的笑起,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舍不得断了她一缕头发。   等到萧元启除了寝宫,沈思容睁开了眼,她小心翼翼的捧起那一束打了结的头发,拾起一旁的剪刀,将自己的那一缕也剪断了来。   两缕发丝,一缕黝黑而亮,发丝坚硬,如同他一般。一缕柔软而带着发香味,细细的缠绕在另一缕上头。   沈思容悄悄将这发收在了玉枕的中空处后,会心一笑,窗外的初阳透过细密的纱帐落在她的脸上,沈思容只觉得今日的阳光美不胜收。   “娘娘,门外一名医士来报,说是昨日您送去的幼童已经醒了。”   烟雾缭绕间,沈嬷嬷隔着屏风禀报道。   沈思容闻言站起身,寒梅立刻拿起布巾擦干沈思容的身子,穿好了衣裳,沈思容撤了屏风走向沈嬷嬷。   “你们都退下,嬷嬷替本宫梳头吧。”   在雕花铜镜前坐好,沈思容眼光深深望向远处:“奶娘,我记得我大婚那一日,也是你帮我梳头的。”   “是啊……转眼也过去一年了。”沈嬷嬷若有所思的说着。   “奶娘,辛苦你了。”   沈嬷嬷的手抖了一下,扯动了沈思容的头发,她的眼中盛满了一股子晶莹。从小到大,沈思容都是这样,自己吃了苦什么也不说,却总惦记着她,一直都是那么招人心疼。   “奴婢不辛苦……”   沈思容哑然一笑,心中暗暗在盘算着到了合适的时候便将奶娘也送出宫去,此乃是非之地也。   第二十七章 益州大案凭空起   沈思容并非是多心了,这宫中是非的气息已经越来越浓了。不仅仅是对写意与奶娘,便是寒夜,她也希望他能够远离宫廷。说起寒夜,他虽说是她的近身侍卫,却终究有内外之别。除了必要的时候,寒夜都是隐藏在暗处的。   此举实在多余,若是真正对她有打算的人自然会知道寒夜的存在。又或者说寒夜这般小心翼翼是因为萧元启。   沈思容步出了永庆宫,在明媚的阳光下快步走着,她越过了后宫的宫门,前往外廷而去。   太医院在内外庭交接的地方,沈思容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以此来遮住了身形。到了太医院前,她才摘下帽子,露出真面目。   在弥漫着浓浓药香的屋前停下,沈思容解开胸前系着的披风,屋内寻声出来的医士恭敬的对她行了一礼。   “贵妃娘娘,您请。”   沈思容顺着指引越过了重重门扉,穿过了好几间药房,四周的药香已经淡下来许多,不复先前的浓烈,反而是浅浅入脾的香气。那香气沾染在衣衫上,沁入沈思容的心尖。   “娘娘,那名幼童受了惊,身体很是虚弱,内伤倒是无大碍,不过要静心休养一段时日。他昨夜就已经醒了过来。”医士落后沈思容一步走着,他将那名幼童的伤情说与沈思容听。   “那幼童是本宫的车驾撞伤的,还劳医士多番照顾,待本宫给他找到家人再遣出宫去吧。”沈思容吩咐道。   医士脚下赶了几步,在一间房前停下:“是,这间房本是存放药材的屋子,昨日专程腾出地方来的。”   “是吧,有劳了。”沈思容说罢便停住脚,她并不推门,而是瞥了沈嬷嬷一眼,沈嬷嬷拿出一锭银子塞在那医士手中,那医士微愣后深深一躬。   沈思容笑了笑转过头,等着医士离开,身边的宫人也都识眼色的,静静的退到了一边。沈思容望了沈嬷嬷一眼,旋即自己推门进去,而沈嬷嬷则是守在门口。   屋内,各类药材混杂的气息并不好闻甚至有些呛人。沈思容越过了装放药材的柜子,掀开了不远处的一张布帘。   布帘内是一方小小的空间,一张靠着窗边的小木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听见脚步声,那幼童惊醒似地从床上窜坐了起来,回身之时眼中尽是藏不住的防备与心惊。   “你还好吗?”沈思容被他眼中的复杂慑住,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幼童,怎么会有这般的眼神?   这幼童好像认识她似地,见来人是她,周身的防备轻了不少。这让沈思容心中起了讶异之心,不过她不着痕迹的收了起来。   “你就是太子妃?现在的贵妃?”那幼童与她对望着,一张干净的脸,五官长得很好,只是那清澈的眼中包罗着血性的东西,破坏了那份与之俱来的儒雅。   他骤然开口,那问话的语气很是桀骜,而且他说的是太子妃。   “你认识我?”沈思容问道。   那幼童摇了摇头,复又点头:“你是撞了我的人。”这句带着童真的话语让沈思容哑然无语,她在幼童身侧坐下,亦不再说话。   这个孩子不简单,约莫只有七岁的样子,可是行为处事之间颇显老成,而便是大家出身的孩子,在见到她时也不该淡定如此。   设想一个孩童被撞晕醒来,却身在皇宫,不惊不乱,只有两个原因:第一,这里他很熟悉,第二,他知道自己在这里,更知道自己来的目的。   若是没有猜错,这个孩子应该是第二种。所以沈思容便与他耗着,不过是一个孩子,论起耐心,沈思容自问不会差。   “我叫徐清。益州人。”   半个时辰过去,那孩童总算是开了口,这份耐心,沈思容是颇为佩服的。等他开了口,沈思容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你终于说话了,我以为你会一直和我耗着呢。”沈思容放轻了语气,想与他拉近些距离,这个徐清倒是不肯领情,又别过脸去,可他看向沈思容的眼神露出了破口。那眼里有恐慌,害怕,决心与坚韧   “你安心在这里休养,我会吩咐他们好好照顾你,等你伤好了,我再送你出宫。”   沈思容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徐清终于是忍不住出了一声。   “唉。”   见他进了一步,沈思容也不再等着了:“你分明就认识我,而且还有求于我对吧?”徐清眼里亮光一闪,没有出言否认。   “你看出来了?”徐清冰冷的话语中浓重的疏离感与他的模样不符,却激起沈思容的阵阵心疼。   “好,那我便直说了。你想不想扳倒王家?若是想,我给你一份证据,你替我族人报仇。”小孩子心性在这一句话中暴露无遗,他的话还带着天真与傲气。   沈思容脸色未变,只是红唇上的血色少了几分,她回到床榻边坐下,拉起了徐清的手,徐清先是一缩想要逃开,而后便放松下来。   “你为何会来找我?”沈思容不解的是这个,她只是后宫中人而已,沈家在朝堂上也并没有多少支持。   而徐清对王家的恨意似乎很浓烈,而且他说到了族人。这若不是深仇大恨在身,想必这个孩子也不会如此老成吧。   徐清那颜色不浓的眉皱起,带起了额间的褶皱,而那浅浅的沟壑中满是犹豫:“我相信你。”   沈思容明明知道他没有说真话,却不再问他:“你将事情细细说与我听听。”   徐清脸色愈发的沉重下来了:“我徐家本是益州的望族,族人众多,以行商为主。数十年来都替这益州刺史管理一州的商会。而我徐家亦帮助州府管理税收,可是,这便是祸由。”   “祸由?”   “是,五年前,益州刺史上任,第一年上缴赋税的时候他便将我的爹爹叫去,说是赋税有差。爹爹当时怎么也算不出这差在哪里,也不忍再向乡亲们加收账目,只好自己私自补上了那李大人所说的差额。”   徐清咬紧了下唇,瞪大的眼中晕满了泪水,他逼着自己止住那泪水,泪水却拼命的往下落。   “怎么会有如此事情,难道便无人向朝廷上报?”按说这是户部的事情,而户部亦不是王褚直接管辖的。   “我不知道,后来李大人私自加了税收,逼着爹爹出面去收,爹爹不肯,我徐家的生意被多番阻挠。爹爹没有办法,只好妥协……”   说到这里,徐清很是为难的样子,耳根处坠下点点红色。   沈思容怜惜这个背负了太多的孩子,感受到徐清情绪濒临爆发的边缘,她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能不自禁的抱住了徐清,徐清的肩硌得人生疼。   “可是,他还是不会放过我爹爹,我爹知道此事会祸及全家,偷偷留下了一份账目,想作为护身之用,可正是这账目招来了灭门之祸。那一日,州府中人将我徐家大小都抓了起来,我躲在茅坑中三天,才侥幸逃过……”   沈思容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没事了,没事了。”   徐清全身都在颤抖着,那些带着血腥与耻辱的记忆深入了骨髓,他强迫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恐惧。可是,他办不到。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沈思容谨慎的问着。   “我爹在我六岁生辰那日送给我一个小金人,爹说那个金人里有能救命的东西。一定要秘密保管。于是我将那金人随身带着,出了事以后,我便打开那个金人,里面有一封我爹亲笔所写的信。”   徐清说着,便作势将手伸入怀中。沈思容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拿出什么东西来,低头见到他那警惕的模样不由一笑。   “你现在还不信我吗?”   话音刚落,一方带着暖意的丝缎便落入掌中,沈思容没有看便放入了袖中,她淡淡的说道:“你先好生歇一会,切记,你的身份不可让外人知晓,我自会尽快给你安排去处的。今日,任何人送来的东西你都不要吃。懂吗?”   徐清点了点头,沈思容才转身出去,走到外间放置药材的柜子前,沈思容打开那方丝缎,上面空无一字。   果真如她所料,既然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   离开了太医院,沈思容吩咐沈嬷嬷午膳后出宫一趟,亲自去一趟太史丞府上,将孟夫人带来见她。   沈思容没有回永庆宫而是奔着上阳宫而去,谁想在上阳宫里吃了闭门羹。   “娘娘,皇上不在上阳宫。”守宫的内监说道。   “那皇上在哪儿,本宫此时有急事要与皇上商量。”沈思容急眼说道。   徐清的事情绝对不能拖到明日,若是不能今日送他出宫,他便有极大的危险。宫中四处都是眼睛,谁也保不准会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内监面露难色,他伸头凑到沈思容耳边小声说道:“王嫔娘娘半个时辰前派人来请皇上,说是请皇上过去用午膳,今晨无事,皇上便去了墨华宫了。”   墨华宫?   沈思容矫首一笑:“嬷嬷,咱们也去墨华宫。”   第二十八章 君王予尽信任盟   沈思容不等沈嬷嬷的反对说出口便旋着步子离开了上阳宫。一路上,沈嬷嬷都屏息着,她低着头看着沈思容的步子,那步子像是生了风,还来不及在地上落下印记便又迈出了另外一步。   从上阳宫到墨华宫约莫要走一柱香的时间,沈思容到的时候竟然正赶上午膳的时辰。沈嬷嬷尚且不知究竟出了何事,竟然让沈思容焦急到如此。   沈思容走到宫门前却被拦住,一名宫女大刺刺的拦住她说道:“贵妃娘娘请留步,皇上正在用膳,还请娘娘在宫外候着。”   “大胆,贵妃娘娘也是你可以拦的?”身侧一名内监挺身说道。   沈思容多看了那内监一眼,这内监是萧元启昨日派来的人,今日看来也还算是机灵了。   “还望贵妃娘娘体谅,这是娘娘吩咐的。”那宫女见沈思容冷着一张脸,而身边的内监也态度不佳。   “娘娘?王嫔吗?你速进去通传一声,本宫有重要的事情要与皇上商讨。”沈思容心中着急,话语间很是不悦。   宫女犹豫不定,让沈思容怒气更盛。她是一个冷静自持,淡然处世的人,可是今天事情紧急,那幼童的话不仅仅是针对了益州,而且是对准王家。   也许这便是萧元启等待已久的机会。   身后一阵风动,沈思容一惊,摇了摇头。身旁的内侍不解,只有沈嬷嬷知道,方才那摇头的举动是对着寒夜的。怕是寒夜见沈思容受了委屈想要强行闯宫进去吧。   “本宫再问你一次,你让还是不让?”沈思容收起脸上的柔和,一副冷颜示人,那冰冷不仅仅是在她的脸上,更多的是透过那双黑眸刺入那宫女的心中。   宫女被震住了,她仓皇的跪在地上,沈思容冷哼一声,从她身边越过往宫内走去,那宫女匍匐在地上,背脊还有着淡淡的波动。   进了墨华宫内,汪广荣在王姝的寝居外候着,里头有着低低的,如银铃被压覆住时的般得声音传来。   “奴才见过贵妃娘娘。娘娘您这是?”汪广荣看着了无笑意的沈思容,颤颤的问道。   “有劳汪公公进去通传一声,本宫找皇上与大事。”   汪广荣转身往寝居放心走去,脚下的步子也是越迈越慢了。   ……   在王姝的寝居内,萧元启正一手举着琉璃杯,一手拿着玉箸。眼前的杯中是暗红色透明的东西,萧元启拿起琉璃杯往嘴里送去,刚刚触上了唇,门前边传来了低低的敲门声。   “何人竟敢搅了皇上的兴致?”王姝看了看那杯萧元启还未尝过的酒,对门外敲门之人的怪责之情勃然而起。   萧元启并不说话,只是在王姝转身间放下了酒杯,一直拿在右手里的玉箸上还不曾沾染过任何的汤汁。   “汪公公?”王姝绕过珠帘走到门前,一见是汪广荣,王姝的语气不禁低了几分。   汪广荣对着王姝弯腰笑了笑,随即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往里走去。   “皇上,贵妃娘娘在门口候着,说是有急事要求见皇上。”汪广荣大声地说道。   在进去后,汪广荣先看了看桌上的酒食和萧元启面前的酒杯,看了满满的酒杯与桌上不曾动过的菜。既然皇上对王嫔今日的准备并非很喜欢,那就不必得罪了贵妃娘娘了。   萧元启顺势放下玉箸站起身来,王姝带着哀怨的看着他,不时地低下头去,扯起一抹苦笑。   他上前拉住王姝的手,一番好哄,王姝才嗤嗤笑了一声。   “皇上倒是忙,臣妾好不容易趁着皇上有空,花了不少功夫做这顿午膳,贵妃姐姐却还是能招来事情将皇上叫去。”王姝半是撒娇半是嗔怪的说道。   萧元启笑着又哄了几句才离开了王姝的寝居,在他背身之后,王姝的眼中便散发出幽幽的光亮。   沈思容,你已经是后宫位分最高的贵妃了,竟然连这么一丝的机会都不留给我,那就不要怪我不顾往日的情分了。   ……   等在墨华宫外的沈思容立在海棠树下,海棠花星星点点的香气将她身上的药香冲散了不少。   “爱妃找朕?不知所谓何事啊?”萧元启隔着数步的距离站着,他轻笑着问道。   沈思容双臂往外挥去,抖落了衣裳上的气氛。左右手合拢而握的拜下身:“臣妾参加皇上,臣妾斗胆扫了皇上的兴致,实属罪不可恕,可是……”   “好了,回上阳宫吧。”不等沈思容继续解释原由,萧元启便打断了话,将沈思容拉上了銮驾,与她一同回到了上阳宫。   屏退了左右,萧元启沉声皱眉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在路上他便看出沈思容的情绪隐忍,现在等他问出了口,沈思容的面色之急才透了出来。她谨慎的上前一步,靠近萧元启的脸,以手捂住自己的唇间,贴在萧元启耳边将今日发生之事细细说来。   萧元启在她话音刚落之际猛地侧过脸,四唇相接,脑中诸事都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好似无限的思绪中只剩下唇间的一许热度。   鼻息之间的喘息声滴滴渗入心扉,沈思容气息不均,往后推开了一步,面上挂着飞霞一般的红晕。   “皇上,正事为重。”沈思容稍屈一身,对着萧元启说道。   萧元启一派淡然自若,好似方才根本没有那一个缭乱心神的吻,他沉思地说道:“若是那个徐清所说不错,那此事倒确实是一个机会。益州,益州,对不,李静婉不正是益州刺史之女吗?”   “是,李美人的确是益州刺史之女。”   萧元启踏着台阶迈上御案,提起御笔在纸张上画着,沈思容待他停下笔来,缓步也踏上了台阶。   “你来看看,益州是王氏一族的老家,而李方成亦是王褚极力推荐的,甚至于此次李静婉入宫,王褚也是出力不少的。”   沈思容看着萧元启在一张宣纸上铺层的画着片片零散的落叶,每一处笔锋都是力道均匀,甚至每一处纹路都各有不同。   他指着不同位置的树叶,对沈思容说道:“那幼童说过助你扳倒王家?”   萧元启的问话,让沈思容心神紧了紧,她思虑一番后缓缓说道:“是,不过想必那幼童背后有高人指点。”   “高人?”萧元启提声。   沈思容颔首,她接过萧元启的笔,在宣纸上落下寥寥简单的几笔,便将那些树叶以枝干连接到了一起。   “皇上若是放心,不如将此事交给臣妾来办,那徐清交给我的丝帕上时空白的,但是臣妾以为他手中必然是有证据的,只是他的存在太容易影响到王氏了,所以必须妥善安置。”沈思容顿了顿说道,她不想将心中未成熟的猜想告诉萧元启。   萧元启思虑一番便应声道:“如此也好,不如以视察百姓秋收为由巡视益州一线,不过,你要设法将那孩子带上,并且不得让外人发觉。”   “是。臣妾遵旨。”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萧元启的信任都让沈思容觉得心中喟叹。   沈思容从上阳宫出来便匆匆赶回到了永庆宫,她脑中窜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一个时辰后,太史丞孟远的夫人叶素才被召进宫来。   她命人将叶素带到了揽月殿,叶素到的时候分明怔了一下,这里便是那一次叶素与她相知之地。   “臣妇见过贵妃娘娘。”叶素比上次进宫时要丰腴了不少,腰腹间似乎隐隐隆起。   沈思容灿然一笑后打趣道:“一转眼,你也是快要做娘亲的人了。坐下说话吧。”   叶素脸上一红,且笑不语。   “你可知,为什么本宫要带你来这里?”沈思容问道。   “恕臣妇愚钝,实在不知……”叶素眼中一丝隐藏的逃避溜过,她低声说道。   “是吗?你不知,好,本宫问你,你为何要让徐清来找本宫?”沈思容开门见山的将徐清之事提出来,她问出话后便丝丝盯住叶素,叶素的脸上是错愕、亦是惊叹。   叶素站了起来,对着沈思容跪下并不言语。   “为何你总是让本宫来猜你的心思?你无非是不信任本宫罢了。”沈思容话语间的嗤笑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谁。   “臣妇……臣妇知罪。”叶素低下头去,除了告罪的话并不多加解释什么。   “知罪?你是有罪,你以徐清来试探本宫,若是本宫起心要害他,那便是一条人命。又或者天不遂人愿,那一日他撞死在本宫的马车前,你又该如何?”   沈思容声声质问都像是利刃在刺着叶素的心头,那鲜红的血肉从心头翻滚涌动着,激起了深入骨髓的疼痛。   “臣妇,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徐清是外子无意间救下的,救下他的时候他一身的皮包骨头,只剩下不到一口气了。外子将他留在府里养了好久,徐清才放心对他说了实话。”   “后来,臣妇的父亲被王右丞所打压,臣妾一心想要尽早……尽早……”叶素胸前的起伏渐渐大了起来,沈思容将她扶了起来。   “你想王氏一族尽早衰败下去,可是你却不知道本宫与皇上究竟是什么打算,所以将徐清当做棋子,来提醒本宫与皇上,时辰到了。”   “本宫所说可有错?”   第二十九章 后宫之中龙种降   上一次,沈思容对于叶素的城府报以欣赏,可是这一次,她做不到。叶素一而再的以自己的心思来设下局,让她钻进去。这一次更是设计到了萧元启头上,对于徐清的利用更是让沈思容觉得心底发寒。   “娘娘……臣妇自知有罪。”   沈思容的厉声疾言让叶素脑中一嗡然,她撑在地上的手肘徒然无力。   “你算计了徐清,算计了本宫,甚至算计了皇上,你确实罪不可恕,想必你的夫君也是知情的吧?”沈思容背过身去,掩饰住眼底的一片荒凉。   一声“你的夫君”让叶素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离了去,她悲戚地望着沈思容不再言语,只是伏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咚……咚……咚咚……”   轻重不一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这声响并未打乱了殿内的安静,反而产生了一股子的诡异气氛。   “本宫还该不该再信你一次?”沈思容纠结着目光,幽然问道。   叶素闻言,停住了磕头的动作,缓缓地抬起头来,那双眼眸中是不可置信,也是一种希望的光亮。   “娘娘,娘娘,臣妇往后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了,臣妇再也不会了。还请娘娘信我这一次,娘娘。”跪爬着往前,叶素口中无措的求情道。   沈思容听见那一声声的“娘娘”,心中的悲戚感并不逊于叶素,只不过区别在于叶素所悲的自己与夫君的命运。而沈思容所悲戚的,是这一声叫唤。眼前犹还记得初识的模样,那时候与叶素、王姝姐妹相称,现如今,纵使叶素是那般有才情的女子,纵使叶素是胸怀有物堪比男子之人,纵使叶素只是一名命妇,她也逃不出这身份之别。   “好,既然如此,本宫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是不要?”沈思容以左手拢住右边的宽袖,微微下垂着。   “要,要,要……臣妇多谢贵妃娘娘恩典。”叶素带着泪光的眸中泛起狂喜的笑意。   “莫慌,你先听本宫把条件说完再谢恩也不迟。”   叶素双手交握着,脸颊上的青白之色褪去不少,她敛眉沉声的听着。   “你今日出宫回去,便让你的父亲上书一封,说本宫救下的人——徐清是你家的侄子。本宫自会将徐清送还你们叶家,而今日你进宫之举,对外只说是进来向本宫打听你家侄子。另外,你们要好好保护徐清,不能让他伤到一根头发。你可能做到?”   “臣妇定不辱命。”   沈思容与叶素对视一眼,这一眼,定格在揽月殿中,好似当初的她们。   送了叶素出宫,沈思容便派人备下些食物亲自送去了太医院。她进到药房中交待着徐清,但是并未说出即将南巡的消息。   贵妃娘娘一日之内亲自到了太医院两次的消息定会被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沈思容早就有了打算,她离开前让宁太医前来请脉,并冷着一张脸离开。   想必宫中之人会以为她急不可耐,想要皇嗣却不得吧。   次日,萧元启果真收到了刑部尚书的请求,让刚刚病愈回到御前的郭广海前去永庆宫知会沈思容。   沈思容在一个时辰以后,备好了车马将徐清送出了宫。   就在沈思容打起精神来准备应付徐清以及皇嗣的流言时,萧元启的一道旨意便将此事的烟云淹没了大半。   一纸诏书,便将南巡之行定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岁之年,益州、安州一线常发于蝗虫之灾,朕常闻于耳而深感于心也。前有朝廷开仓赈粮,后又两州刺史联民抗灾,今朕闻蝗虫之灾已然得到抑制之法。深表欣慰,定于七日后行陆路南巡视察,以示皇恩浩荡。”   这封诏书一下,朝臣们纷纷猜测圣意为何,而后宫中边在暗自争夺着随行的机会。萧元启并没有说此行带几名妃嫔随行,不过按照品级来说,高位的是不会全部随君侧的,总要留下几个管理后宫。   王姝以为自己与沈思容定是随行中人,于是在得到消息后便好生准备一番,将此行的衣衫饰品、胭脂水粉都一一的收捡起来。   这夜,萧元启来了墨华宫,王姝热切的迎上去,不似寻常的柔声问候,今日的王姝眉眼间被染上了愉悦的彩光。   “皇上,臣妾听说您要南巡?”王姝腻在萧元启怀中问道。   萧元启笑着并不答话,只是说着旁的无关紧要的东西。几次下来,王姝心中不禁慌了,莫非皇上根本没有打算让她同行?这不是白白将机会送给其他人?   “皇……”   “皇上,皇上,大事啊。”   在王姝要开口的瞬间,门外一名内监慌张的跑了进来,萧元启身侧的汪广荣转过身去,对着来人大声呵斥道:“大胆奴才,竟然敢再御前大呼小叫的,你还懂不懂规矩。”   来人对着萧元启所在的方向鞠了鞠躬:“皇上,董,董才人,董才人有喜了……”   “什么?”   “什么?”   王姝与汪广荣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萧元启并不多加以理会,而是走到前来报信的太监面前问道:“你方才说什么?董才人有孕了?”   这是萧元启的第一个孩子,在他还是太子时,除了沈思容其余人都以药控制身孕。吴晚晴那是一个例外,却终究是一个不曾成形的孩子。   现在他已经荣登九五之尊了,后宫中人却依旧没有身孕,现在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他不免有些发愣。   “走,去桂香宫看看。”   董才人董可盈原本是住在墨华宫的偏殿中的,在万颖移到冷意殿中后她便搬去了桂香宫。   萧元启迈着疾步往外走去,王姝喉头间卡住的一句话出不来也下不去,看着萧元启往外走去的身影,王姝咬牙跟了上去。   “皇上,您等等臣妾。”王姝在后赶着萧元启。   “何事?”王姝见萧元启眼中满怀着的急不可耐,垂眸说道。   她那垂下的眼里藏着锐利的锋芒,听见他人有孕的消息,王姝心中的抑郁难以言说。入宫这么久,她唯一所求的不过是恩宠稳固,可哪有恩宠比得上“母凭子贵”?   王姝强笑着说道:“皇上,臣妾与您一同去吧,也粘粘喜气。”   萧元启并未拒绝,继续向外走去,王姝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夜色微凉,冷意透过了身上的绸衣,激荡起密密麻麻的颗粒。   平日里不起眼的桂香宫在今夜显得格外的明亮,在宫门口便已经有着人在候着了。   “见过皇上,见过王嫔娘娘。”   候在桂香宫门口的是一名秀气娇美宫女,许是因为自家主子有了龙种,她亦是满怀着笑意。那发自内心的畅快将原本平凡的五官衬得多了几分艳色。   王姝在看见这宫女的时候脸色在黑夜中黑了黑,这是想借着主子有孕的机会引得皇上垂亲吗?太不自量力了,杀意在王姝心中升起。   “皇上,还是先进去看看董妹妹吧。”王姝笑着往前一步,侧身挡住了那名宫女,也将拥着萧元启往里走去。   寝室内的烛光随着人潮而晃动着,好似在表示跳跃的情绪,董可盈的脸色异常的红润。她的身边围着几名同样带着喜色的宫人,一旁把脉的太医等着皇上前来报信,恭敬的低着头,这般态度不是对董可盈的,而是对着她肚子里的龙种的。   “皇上……”一声轻柔的叫唤从董可盈口中流出,似有柔情潺潺地涌动着。   走到塌边的萧元启上前握住董可盈伸出的手:“你好生歇着。”   “脉象可准?”萧元启与董可盈不过是几夜之欢,却不想是她最先有了身孕。而反倒是最该怀有龙种的沈思容没有消息。   太医之间彼此看了看,随后为首之人回道:“回皇上,董才人确实有身孕了,只是受孕时间尚一个月,若非隐约有喜脉,臣等也不曾判断出来。”   “哦?还有如此之事?”   萧元启在心中算了算时候,才安下心来。   “恭喜妹妹了……”王姝上前一步,虚扶了一把董可盈,两人相视一笑。   “原本,朕打算让你随行的,现在看来你只能留在宫中了。”萧元启话音一落,王姝的心便揪了起来:皇上说想要带着董可盈去,那自己呢?   萧元启顿了顿:“来人,宣朕的旨意,董才人进为董美人。赐为桂香宫一宫之主。”   “臣妾谢皇上隆恩。”董可盈含着泪挂着笑说道。   王姝在一旁道喜时,万万想不到萧元启突然话锋一转:“爱妃,你是后宫中,朕最为倚重的人,董美人肚子里的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此行朕便将这偌大的后宫交付给你了。”   随着萧元启一句句话说出来,王姝脸颊上的血色也越发的浅了下去。萧元启的意思就是让她留在宫中,照顾董可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怎么?你不舒服?”萧元启环住王姝,见她额尖有汗,柔声问道。   “你好生休息,朕明日再来。”萧元启笑着安抚着董可盈,董可盈点了点头后便目送他与王姝出去。   直到走回到墨华宫,王姝的思绪都是凝滞的。   第三十章 芙蓉花香沁心扉   萧元启今夜因为董可盈的事情并未留宿在墨华宫,而王姝也因不能随行一事整夜未眠。   次日清晨,沈思容尚未从董可盈怀孕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便接到墨华宫传来的消息,王嫔娘娘病了。   沈思容打发走了一应前来问安的妃嫔后,着沈嬷嬷备下一份礼送去桂香宫,给新晋的美人董氏。这一次她很谨慎,送去的是一个长命锁,并请了御医核查。   同样的错误,沈思容是不会犯下两次的。   随后,她动身亲自前去墨华宫探望“病中”的王姝。今日走在宫中的道上,不复寻常时候的小心翼翼,却觉得不大一样了,好似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并带着喜气。她虽然知道此次出行危机重重,却依旧不免感到丝丝期待。   纵使不能脱去身上的重重华服,她亦能够避开这宫中的窒息片刻。   想到这里,沈思容的脚下不觉走快了些,身后的内监不明所以,只好加快步子跟上。   “贵妃娘娘,王嫔娘娘正病着,怕是过了病气给您不吉利啊。”身侧的内监说道。   “胡说,娘娘贵体,怎么会怕那啥子东西。”沈嬷嬷呵斥道,那内监正是萧元启派来的那个,名叫常敬。他是皇上亲派来的人,在宫中也有几分面子,现下当着众人被沈嬷嬷这一喝,脸色憋得通红。   沈思容侧脸不去看他们,而是往墨华宫里走着。原本沈思容以为王姝不会见她,来这一趟还花了不少心思,却不想王姝今日倒也直爽,竟然请她去正厅,更衣一番后便赶了来。   “妹妹身子不大好,无需多礼了。”沈思容在王姝进来后便上前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矮榻上。   王姝的脸色确是不大好,眼下是铺了厚厚的粉,但也遮不住那丝憔悴。她眼角微微肿着,彻夜未眠的迹象很是分明。   “这身子不中用,还特意劳烦姐姐前来看我。”王姝说着喉间溢|出模糊的哽咽声。   沈思容见她有了哭意,便转开话问道:“太医可曾来过?”   “太医?太医现下都要顾着小皇子呢,哪里有空记挂我这里。”王姝口口声声说着小皇子,不知是想让沈思容心里难过,还是给自己再添上几抹伤感。   沈思容见王姝今日话语都是不加掩饰的带刺儿,也就不再继续说什么了,正想起身告辞,王姝却拉住她说道:“贵妃姐姐,你就要随皇上南巡了,怎么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也难为王姝在经历了这几次的事情后还与沈思容做出这么亲热的模样,不过她的话倒是时时带着毒。   “哪里?妹妹说笑了,皇上并未说过要本宫随行,跟不用说什么不高兴了。”沈思容轻笑着答道,她眼中渐渐泛起冷意。   “哦?那便是因为小皇子了?”王姝目光在门前扫过,见并无外人,放肆的揣度着。   沈思容重重一下拍在案几上:“王嫔似乎也太不懂规矩了,妄想挑起后宫是非不成?”王姝见沈思容发怒,眸中泪光瞬现。   “不论是谁,只要是怀有皇嗣都是我皇家之喜,本宫哪里会不悦?”   王姝拿起绢帕在脸上擦拭着,将铅粉擦去不少,眼下的黑青色也重了几分:“是妹妹失礼了,还望姐姐莫怪。”   僵持之时,门外一名宫女道:“奴婢参见贵妃娘娘,王嫔娘娘。”   “何事?”   王姝掩去泪色,提声问道。   “这是娘娘吩咐拿来的芙蓉香。”   宫女端着两盒香粉进来,放在桌上后便退了出去。   “姐姐,这芙蓉香是珍品,宫中也是少有的,妹妹寻了些来,还请姐姐不要嫌弃,就算是妹妹的道歉之礼了。”   王姝情真意切的说着,这让沈思容推辞不得,只好收了下来。   在回永庆宫的路上,沈思容便派人去请宁太医,请他到永庆宫去一趟,而目的则是来查看着芙蓉香。   王姝送的东西她不放心,但她也不能随意赏给宫女,亦不可丢弃,否则极易留下话柄给他人。   “回禀娘娘,此粉没有问题。”宁太医仔细查看一番,先是以手试用,而后放在鼻下细细地闻。得出答案后,他恭敬的欠身回道。   沈思容有些不解,是她想多了吗?她眉心颤动了一下:“劳烦太医再查查这装香粉的盒子吧。”要说王姝送她东西却没有打算,沈思容还真不敢掉以轻心。   宁太医的回答依旧是没有问题,沈思容自感多心,便不再深究了。   宁太医告辞出去,在永庆宫门前遇到了久不曾见的吴晚晴。吴氏流产一事,后宫中知晓的人不多,可是他总归心中难安。   他抚了抚自己的官服,想着这便是那未出世的孩儿换来的,心中便一阵苦涩。   “吴嫔娘娘。”宁太医恭敬道。   吴晚晴请应了一声便错身往里进去,只剩下略微茫然的宁太医在永庆宫的高阶上被风吹起了衣角。   对宁太医视不可见的吴晚晴自然有她所着急的地方,她花了好些银子才托人探问出来,皇上是预备带着沈贵妃出行,而出行的拟定名单上没有她。这本不值得她这般惊慌,她失宠于萧元启本就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不能出行也并不让她意外。   可是桂香宫的董可盈有了身孕,并且皇上着王姝留守在宫中的这个消息却让她很是不安了。   上次与王姝相争被贬的事情终究在她心中生了刺了。她不算聪明却也不是傻子,现在与王姝相对,无异于以卵击石,可王姝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沈思容是唯一能够护她的人,她别无他法,只能赶紧来永庆宫了。   刚刚送走了宁太医,沈思容尚未歇息片刻,吴晚晴便到了。无奈的叹气一声,沈思容坐等着吴晚晴进来。   “见过贵妃姐姐。”吴晚晴如今是美人位分,见到沈思容尚且要虚屈一屈身。   沈思容吩咐人看座奉茶,莞尔道:“今日怎么想着来本宫这永庆宫来了?”   吴晚晴等到奉茶的宫女退下,她便噌然起身:“还请贵妃娘娘救命。”   “救命?妹妹这可说得太严重了些。”沈思容不禁哑然失笑,吴晚晴这一声“救命”说得太欠考虑。   “娘娘。王嫔留守宫中,那我断断不会好过的,娘娘……”吴晚晴泪眼横飞地望着沈思容。   她的哭啼声没有换来沈思容的承诺,沈思容也不敢轻易给她这个保证。她与王姝本就是处于对立状态,明面上一派和气,可是私下处处是暗箭,她若是要与王姝对立而为,那这个忙,她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思容不怕王姝,却也不想让原本就压抑的后宫添上更多的阴邪之气。她做不到兼及后宫,却能够独善其身。   “本宫能够帮你什么?”沈思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吴晚晴哭声止住,她嘴唇微张,鼻翼旁不时蠕动着,眉宇间敞开了几分:“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娘娘只要替我求求皇上,恢复嫔位便可。”   这个要求沈思容并非不可及,她身为后宫之高位,说的话萧元启还是会听进去的。沈思容点了点头,在吴晚晴期许的目光中应了下来。   吴晚晴心中一松,目光垂下落在案几上,沈思容顺着看去,吴晚晴所看的正是芙蓉香。沈思容伸手拿起两盒递给她,既然宁太医已经查过了没有问题,送她也就无妨了。   “娘娘这……”吴晚晴收回眼神不敢伸手去接。   “我本不大用香粉,你拿去吧。”沈思容指了指那香粉,毫无怜惜之情。   吴晚晴打开来看,她也是识得东西的人,一见是少有的芙蓉香,她喜上眉梢谢道:“多谢娘娘。”   从前她是不曾想过的,这个让她不喜的吴晚晴,会有朝一日在这深宫中与她这么和谐的相处着,更不曾想过自己会帮她寻一个立足的地方。   是夜,沈思容提及吴晚晴的事情,萧元启答允下来,下旨恢复了吴晚晴的嫔位,并赐下一些首饰。   次日,萧元启下朝后便遣开了身边的侍从,独自前往墨华宫。   正在吃着果子的王姝接到禀报,立马放下手中的果盘,她匆匆收拾了一番,以凉水敷面,并进入内堂里,解开外衫脱下粉蓝底金丝绣云纹鞋。   萧元启进来时,王姝闭着眼躺在踏上,面上发着冷汗,两颊发红,嘴唇也少了血色。那凌乱的衣襟处散开,露出点点细滑的肌肤。   “爱妃怎么病得这么重,来人,还不传太医?”萧元启怒声吼着一旁的内侍。   王姝抓住萧元启的衣袖,艰难的睁开眼:“皇上,臣妾没事。”说完,她便咳嗽起来。   不待萧元启说话,王姝便撑着坐起身子来:“皇上,臣妾没事的,您安心南巡吧,董美人那边,臣妾会好生照看的,咳……咳……”   “你看歇着,别说了。”萧元启压着王姝躺下,随即说道:“朕对你恩宠有加,恐后宫中人不平,所以将董美人与肚中的龙种交给你,为的就是等朕南巡归来,能给你晋一个妃位。”   “妃位?”王姝原本朦胧的眼清亮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益州行之星夜兼程   入宫断断数月便可被封妃是多么大的殊荣啊,她自问出身与圣宠都胜于沈思容,不过是在位分上被压了下去。   若是她封妃,届时再怀上龙种就可与沈思容并列为四妃,那皇后之位便是囊中之物了。到时候,一个沈思容又算得了什么?   “皇上怎么不早说呢,臣妾还好生难过了一场……”王姝娇声说道。   萧元启轻笑了笑,原本俊逸的脸庞上多了几丝魅惑:“朕如何会知道,原来你是这般小气。”   王姝闻言,不禁低下头,露出脖颈旁的肌肤,她往萧元启怀中靠了靠,身子也不自主的贴得更紧了。   看着她的动作,不接受也不拒绝,萧元启只是淡眼看着。王姝却觉得有异,她如此主动,皇上却没有反应,莫不是皇上对自己已经没有兴趣?   焦急地抬起眼,却对上萧元启打趣的眸,王姝脸上登时通红。   “好了。”萧元启将她扶回床榻上,随即站了起来:“朕还有事没处理完,你歇着吧。董美人母子就交给你了。”   说完,萧元启大步离开了墨华宫。   安抚完王姝一边后,随行的便是以沈思容为首,加上陈芸芸,曾敏,李静婉一起共四人。   沈思容虽然不知道为何王姝突然间欣然接受了这安排,不过大局总算是安定下来了。而朝堂方面,留下左右二位丞相和御史中丞主持大局,枢密使秦铮随行,其余官吏也带上了几个,不过出乎人意料的是,太史丞也被钦点随行,这是往常没有的。皇上并格外开恩,念起新婚,允带家眷。   出行那日,皇城内外皆是张灯结彩,随行的侍卫无一不是整装而立,沈思容并不与其余三位妃嫔在一起,而是坐在萧元启的车驾中随侍,出了宫门,连风都是愉悦的,路旁的百姓都伏在地上高呼着“吾皇万岁”。而那红砖瓦墙的宫廷便一步一步离得更远了些。   第一日,出了西京城,一行人落脚于灵州的昱城外,灵州的刺史早就闻讯差遣人前来迎驾,问及要如何安排起居玩乐的等级时,却被萧元启挡了回去。   萧元启的意思是本次南巡为察百姓之状,若是行路起居都要百姓来负担万万不能。他打定主意了,这一路不可大肆铺张,劳民伤财。   当夜,是沈思容离宫的第一夜,她躺在床上却是了无睡意。闭上眼,听着屋外的静谧中隐隐传来的虫鸟鸣叫的声音,她在踏上反复辗转着就是无法将翻腾的思绪压制下去。   无奈,沈思容翻身起床,她在黑暗里起身,换上衣裳独自坐到桌旁倒上一杯茶水。谁想到,坐起来反倒是有困意袭来了,沈思容趴在桌上,任由睡意将她席卷。   “啪。”很轻的一声响动,却让沈思容惊醒来。她起身开门去看,只见一道暗影带起树叶飒飒。那分明是寒夜,寒夜这么晚会去哪里?   平日里,寒夜总是隐在她身后,她却也不知道寒夜是何时在休息,何时在用膳,好似只要她需要,寒夜就会出现一般。   她顺着寒夜离开的方向寻去便走到了萧元启所居的院落。她一进去,脖子上便多了一丝凉意。沈思容闭上眼,等着预想中的疼痛,却不想等到了萧元启的声音。   “慢着。”萧元启的声音在耳旁回荡着。   沈思容睁开眼,萧元启身穿着一身黑衣,一双眸子里染上墨华一般的光彩,在他的身后,站着十名黑衣人,他们所穿的黑衣上都以金线绣边,且那绣边的花纹与寒夜相似却也不同,不过沈思容亦是能判断这些都是萧元启的心腹。   “冒犯了。”说话的是方才拿刀搁在她脖间的人,只见他身着一身青色袍衫,质地上乘,而足下一双明黄色的鞋,上头还绣有龙纹。   明黄,龙纹……   那人双手一拢,便不再多言,沈思容眼中的猜测落到了萧元启眼中,他牵起沈思容的手说道:“你既然见到了,朕也就不瞒你,此人会替朕坐守行队,朕要去私访益州。”   此时沈思容才看清那人的模样,果真与萧元启长得一模一样。   “你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寒夜会留下继续保护你的安全。”萧元启说完便松开手。   沈思容在他松手的瞬间反手握住他的手,她低低地说道:“皇上,让臣妾与你一起吧。”那坚定的神情好似在告诉萧元启,她必去无疑。   “好。”   萧元启答话一出,连一向号称为冷颜冷语的暗卫也不禁抬头看看这个贵妃娘娘了。沈思容越过众人,将目光定在寒夜脸上,冲他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以寒夜的武功修为,若不是他故意为之,绝不可能落下那声响动。而她也不会来得这么顺利。   寒夜眸间一凝,随后也回着点了点头。他这么做无非是不想让沈思容一个人留在行程中,皇上不在身边,她也不是心狠的性子,这样极易出事。若是自己护她不住,那……   不待寒夜深想,萧元启便打了个响指,众人皆凝神从暗门中出去了。   “今夜必须骑马赶路,你可以吗?”其中一名暗卫将白马牵来,萧元启问道。   沈思容点了点头,那抹浅笑在月光下发出勾人的美,她并不出声,只是由着萧元启将她扶上马。   哒哒的马蹄声在周身环绕着,沈思容想起什么一般,将手放在了萧元启牵着马缰的手上:“臣妾走了,那其余人问起怎么办?”   “朕的贵妃病了,所以要休息几日再上路,留下几名侍卫保护便可。无需你来挂心。另外,出了宫,离开了行队,便要如百姓一般称作我与你,懂吗?”   萧元启吩咐道,沈思容闻言点头,波澜无惊的脸下是雀跃的心。她与他,只是我和你……   接连几日下来,日月兼程地赶路,沈思容有些吃不消了,每到了落脚的地方,她总是体力不支的累极睡过去。   终于到了第七天,他们方才过了灵州到了淳州。这里距离益州已经不远了,而且也比行队快了不少的日程,足够他们好好查探一番了。   十名暗卫中有五人在他们之前上路,前去搜集益州的情报。有两名暗卫在萧元启身边,其余三人则是化妆易容后以小市民的模样不远不近地跟着。   在淳州他们停了一日,萧元启借口说是勘察此地百姓生活,其实是为了沈思容。   客栈里。   沈思容尴尬的望着萧元启,两人对视着,最终沈思容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动手解起了衣裳来。   果真是命麼,沈思容叹道。   她一向的冷傲和坚定每每在萧元启面前便会化为乌有。在萧元启的注视下沈思容略微躲着,缓缓脱下了衣衫。   腿间的绸布上有着刺目的血迹,萧元启见着那红色,上前一步将沈思容抱起平放在床上。他一把撕开沈思容腿间的亵裤,沈思容腿间及股上满是破了皮的伤口,有几处甚至是几次受伤的。   若不是他那日无意间撞到沈思容,她呼痛一声,他还不知道沈思容的腿股间已经伤得这样严重了。   “你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吗?受了伤也不会吱一声。”萧元启生气道。   他眼中的怒气让沈思容不敢对视,从怀中拿出身上常备着的伤药。萧元启揭开药瓶的盖子,沈思容伸手来接却被打开。   “皇上……”   “嗯?”萧元启眉心颤了颤。   “我自己来吧。”   若是让萧元启来替她上药,着实让她难为情,虽说是夫妻,可是……   萧元启并没有搭理沈思容的异常,而是将沈思容的手挥开,将药瓶靠着拇指倒出来。他轻轻地将药涂抹在沈思容的伤处,那冰凉的触觉已经萧元启动作时的触碰都让沈思容不禁往后退着。   “别动。”   简短的一呼让沈思容忍住动弹的欲|望,眼看着萧元启专注地在自己腿间涂抹,沈思容垂下了头,耳下已然是红成一片了。   “好了。”   萧元启收好药,将一旁的杯子搭在沈思容身上便向外走去。   “你去哪里?”脱口而出的一声问话传来。   萧元启看了看沈思容回道:“我去让小二雇一辆马车。”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腿间的疼痛轻了许多,沈思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再上路时,有了马车便也不觉得难受了,沈思容腿间的伤也渐渐好了起来。不过为了补上拖下的日程,有好几夜他们都是直接宿在马车上的。   “可累?明日便到了益州境内了。”   夜里,见身边的人有动静,萧元启睁眼醒来。正好看见沈思容揉着肩胛处,萧元启将她搂住,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沈思容摇了摇头,她已经拖累了日程了,怎可再呼累?   萧元启见她确实没有半分的勉强,抱住她的手又紧了紧:“你怕是从来不曾这般颠簸过。”   “我根本就不曾离开过西京……”幽幽回道的话里有着几分遗憾几分怅然。   心头一震,萧元启亲了亲她的发际:“这不是跟着我出来了吗?日后若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去往各处微服私访,皆是就怕你嫌弃路途寂寞。”   二人皆是一笑,这般的构想哪里会有真正实现的一天。不过能从他口中听见,也算是一场欣慰。   第三十二章 益州行之百姓疾苦   清晨,被微微润湿的凉意从豁开的马车门帘中溜了进来,沈思容不禁打了个寒噤。睁开眼,触目是一双莹亮的眸子。   “醒了?”萧元启扶着她起身,沈思容做好理了理衣裳,这才发现马车早已经停下了。   沈思容挪了挪身子,白玉般得手指将一侧的车窗推开了一些。外头的细雨轻轻的打在她的脸上,有些痒。眼前是一块草地,不远处的烟雾凌驾于城门之上,隔得远,沈思容看不清那上头的字。   “我们到了益州了?”   萧元启点了点头说道:“是,这里就是益州,不过只是益州的一座边城罢了,我们先哎这里待上一日,明晚便可到达益州府了。”   马车又行了起来,沈思容在车内就着存下的水简单洗漱一番后便进了城了。   将车驾存在客栈里,萧元启便与沈思容两人在城内四处逛着。两名暗卫打扮做商贩模样在身后跟着。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沈思容低声问道。   一抬眼,沈思容便看见这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不住打量她与萧元启二人,沈思容低头看看自己方才换上的湖绿色绸衣,并无不妥之处。再看看萧元启,他一身浅蓝色袍子与她左右相立着,也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啊。   “下次出来,得让你带上斗篷才好。”萧元启看见沈思容的打量,有些不悦地说道。   这下沈思容才明白过来,这里的人怕是见他们眼生,衣着大方,风姿俊逸才多看几眼吧。   萧元启一把拉住沈思容的手,脚下加快了步子。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沈思容又问了一次。   “四处看看。”   看看?有这样大步流星看看的吗?   突然前方一顿,沈思容撞上了萧元启的后背。来不及反应,便又被拉向一边。再定睛,方才他们站得地方正倒着一个六十来岁的瘦弱老汉,他的粗布衣裳已经划开了一道口,身后背着的背篓跌落在一旁,里头全是是些已经发怏的青菜叶子。   沈思容这才发现,萧元启这一阵拖拽已经远离了市集了,这里估摸是百姓居住之地吧。他们所站的地方是一处叫做“洪府”的地方,那扇门修得大气非凡,左右两只石狮更添几丝威严之气。   此时,在门前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壮丁。他们好似发现这门前有外人,那些壮丁怯怯私语了一番,视线均不曾离开过他们二人,良久,他们才对着老汉唾了几口,转身进了府中。待到门上的金环不再有声音,那瘦弱老汉爬着站起来,将地上落下的青菜叶子一片一片的拾起来。   “这位大叔,他们为什么要打你?”沈思容与萧元启对视一眼,萧元启将沈思容挡在身后。   “无事,无事。”老汉有些无奈。   见老汉细细的将每一片菜叶都铺展开,沈思容不解地问道:“大叔,这些菜叶您是要拿回去干什么用?”   那瘦弱老汉对着他们重重叹了一口气:“还能干什么用,这世道不好啊……”   “世道不好麼?是如何个不好法儿?”萧元启听见这几个字那眉间便起了结,等着老汉的回话。那老汉刚要开口继续说话时,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抬起眼,他仔细地打量着萧元启与沈思容的衣着,随后慌乱的摆了摆手逃离开了。   望着那仓皇逃开的背影,沈思容总觉得心中放不下:“我们跟上去看看吧。”   萧元启正有此意,与沈思容二人追着老汉离开的拐角跟了上去。   只见那老汉在另一个府邸的后门前停下,“吱”的一声门响,萧元启往墙边靠了靠,那老汉弓着身子向开门人说着什么,沈思容听不清只好望向萧元启。他一脸严肃的贴着墙面,眉心的结更深了。   反复几次后,老汉的衣裳更破了,篓子中的菜叶也被摔得稀烂。他瘸着腿穿过了不少房屋与田地,最后停在了一棵树旁。   那树旁是一件茅草屋,茅屋门前正站着一个老妇,老妇低头绣着什么东西,绣上几针便要抬头看看远处。这茅草屋四周竖着些歪斜的栅栏,与先前多看见的精美屋舍大相径庭。   心中不由往下沉了沉,沈思容看着那老汉上前握住老妇的手,卸下身上的背篓,将青菜叶泡在水中。   “老头子,你带了客人来了?”   老汉闻声惊异,萧元启听见这话,也不再同沈思容隐在树后了。   “两位老人家有礼了。”萧元启上前稍稍拱手,王者霸气不减。   “你们……”老汉认出了他们二人,猜想他们一路跟着他,心中不由起了怒气。   沈思容近前来才发现这老妇眼中毫无神采,分明已经看不见东西了。这也就难怪她的耳力如此好。   不过,她这般怎能绣得了东西?   顺着思绪看去,老妇的手上很多处伤口,绣出来的东西也是参差不齐的,想来是想尽力给老汉分担些吧。   思及此,沈思容心中怅然无限。   “还望大叔见谅,我们初到贵地,只是想多知道一下此地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萧元启虽然是问话的语气,可那气势无形间让老汉觉得压抑,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思容在后扯了扯萧元启,越过他上前对着老汉弯了弯腰:“大娘,我与我家夫君初来,碰巧今日遇到这事,心中着实有疑,还望二位见谅,能够解我们之惑。”   “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走吧……”   那老妇想要说说什么时,老汉一声拒绝便打断了。老妇很是不解,只听那老汉压低声音说道:“说不定他们便是西京来的,要是被大老爷知道,咱们连活路都没有了。”   这话一说,老妇也不再吭气。   萧元启也不再勉强,告辞后与沈思容往回走。在拐弯处,他回过头看了看,只见那老汉正将洗好的青菜叶往锅里放去。   他心头好似万斤重量一般,沈思容在暗处抱住他精瘦的腰身,眼中满是泪光。   这便是益州老百姓的生活吗?   萧元启冷冷地提起嘴角,那些有钱人家不要的菜叶便是穷人家的粮食,这便是他所管制下的昌黎国吗?   朝廷开仓放粮的数量足够益州沿线百姓安稳的度过灾情的,今年并无灾情报上来,却还是有百姓连一粒米都吃不上,这些官吏究竟在做些什么……   回到客栈里,萧元启一直都紧闭着唇,不说一句话。连晚膳都是派人直接送进屋子里,没动上几口就撤了下去。   窗外打起了更,正准备休息之时,客栈外边便闹腾起来。   “主子,楼下来了不少官兵。要不要避避?”寒夜听见有异响便到了窗前探看,只见一队官兵将客栈牢牢围住,几名为首的涌了进来。   隔着门听见寒夜的话,沈思容拿着茶杯的手落了下来。她看了看自己与萧元启身上的衣裳,幸好!幸好今日那对夫妇的无意提醒,让她发现他们的穿着在这个益州显得是多么地扎眼。也因此,在他们回到客栈后便买来了寻常百姓的布衣换上,沈思容甚至将头上的金饰取下,只留下钗环几许。   “无妨。”   许是长久不说话,萧元启的声音低哑得让人发寒。   沈思容屏息听着门外的动静,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响声从楼梯上传来。果然,客栈掌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各位官爷,就是这间了。”   “开门,快开门。里头的耳聋了……”   沈思容起身准备前去开门,却被萧元启拉住,萧元启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再等等。   “再不开门,老子就要破门了。”   萧元启伸手将沈思容头上的钗环扯下来,同时也拉乱了自己的衣袍:“来了,来了……”   “有事吗?”   萧元启眼眸朦胧,将门打开了一些。正好能让外头的人看清里头的情况,透过那木门的空隙能看清里头混乱的床铺,以及一名正在整理鬓发的美妙少妇。   为首的官差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随即又板起了脸大声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报上名姓来。”   “我们从灵州来的,祖上以经商为生,只因家中出了变故,所以我们夫妻二人才逃到贵地,准备定居于此。”   说完,沈思容已然整理好的发髻,并再脸上遮了一块纱。她走到萧元启身边,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官爷,还望日后多加照料了。”   将银子拿在手中掂量掂量,那为首的官差也就不再为难他们。   “走,再去下一间房。”   临走时,那官差还多看了沈思容几眼,沈思容一脸羞态的躲到萧元启身后。   关上门,沈思容的羞态瞬间便敛去:“此处不宜久留了。”   萧元启亦是点头:“看了益州境内都已经被交待过了,不如,我们去外县看看,想必他们想不到我们会去那里。”   外县是隶属于益州府的,那边多是农民耕种之地,想必能够问道些什么。   “也好。那边去外县吧。”说完,沈思容便开始收拾东西了。   次日清晨,萧元启一行悄悄地离开了客栈,他们为了防止有人起疑,房内的东西还留下一些,只与客栈掌柜说是去看看农田与地产,并留下一些银钱将那间房继续订下来。   第三十三章 (加更 )   前往外县的路上很是宁静,满目都是眼前深绿色的长青树,与远处那带着阳光颜色的农田。   两旁的谷子在阳光下散发出特殊的香气,望着这满目的秋色,萧元启的心思总算是轻了几分。   “也许,那位大叔只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呢,我想昌黎国必定会越来越好的。”沈思容知道他为了昨日那对夫妇心中揪着放不下,出声安慰道。   萧元启仰面闭上眼,任由前方吹来的乡间小风拂面。远处的稻田越来越近,随风飘着的稻穗跳起了层层叠叠的波浪,好似往前袭来,又好似往后推移着。   车驾的速度慢了下来,一个年纪四十来岁的驼背男子掀开车帘问道:“老爷,夫人,咱们就在前面停下吧。”   驾车的是易容过的寒夜,他的装扮着实让沈思容看不出破绽,等待车帘被放下,她才露出笑意。   停下车,萧元启迈步出去,而沈思容坐在车内并未露面,寒夜便在马车外守着。   萧元启见好些农人挑着大担粮食却依旧面露难色便上前问道:“敢问各位缘何这般哀声叹气的?这收成不是很好吗?”   其中一名农人打量着萧元启后问道:“你是外乡人吧,来这里做什么?”   萧元启柔和着脸答道:“我是想在此处购下一些田产。”   “哼,那你还是趁早走吧,在这里购田产只会赔本不赚钱。”右侧一名农人放下肩上的担子,以衣袖拭汗。   “老二说得不错,年轻人,你还是去别处吧。”一名最为年长的农人佝偻着腰说道。   “这……这又是为什么?”萧元启摆出一副百思不解的模样道,他的目光从这些农人脸上一个个看去。   “再说了,今年已经不再有蝗灾了啊,看这收成还是不错的呀。”这些农人都是老实巴交的百姓,听见萧元启诚恳的问话,他们只会用更加的真诚还回答。   犹豫再三,其中一人走近轻声说道:“此处的田地有收成还不如闹蝗灾呢……”   见有人率先开了口,其余几人也纷纷说了起来:“就是啊,闹蝗灾的时候,朝廷拨下来赈灾的粮食咱们多少还能分到一些。”   “哦?我听说朝廷拨的粮够益州百姓度过灾情了呀。”萧元启闻言不动声色的问道。   “哎……”   “能有点稀粥就不错了。”   “就是……就是……”   一番话说得萧元启怒气往上窜去,他闭了闭眼,让眼中戾气散去几分:“诸位大哥,那这与不能在此买田地又有何关系啊?”   那年长的农人拍了拍他的肩头:“在此处买地,你要交的税务可不轻啊,若是不交,怕是要被抓去见官。”   “还有这等事情?难道没有人管吗?再说来,我的地再怎么上缴也该够我与家人吃饱了呀。”   农人们都带着些嘲笑的说着:“傻小子,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官府上的人,谁来管?这些地本就是我们的,可是四年前,大老爷定下一条规矩,自家的田地要多交人头税,这逼得我们不将田地抵押给他,到后来,我们便是在自家的田地上替他人种粮食了。”   萧元启越听着,心头就越是寒意刺骨。   “也就是说,我若是在此买地,怕是有去无回了……”   他脸上的冷漠之情在农人们看来是愤世嫉俗之感,农人们不再劝说,只是在心中叹道:可惜了,在这个世道,愤世嫉俗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大胆。”   随着一声呵斥,疾力而来的是一记鞭子。萧元启反应得快,顺势拉了身旁的农人一把,那农人躲过了鞭子,可那一担子粮食却遭了秧——被打散在地。那细小的米粒滚了一滴,这些农人纷纷趴在地上捡着粮食,那无情的鞭子落在他们的背上。   血色被汗滴融开,萧元启眼中血色更盛。他看向那骑在马上挥舞着鞭子的人,他一身紫色绸袍,一手拿着折扇一手执鞭子,他手中拿着的鞭子还在惊颤着。再看他身后,共有六名随从,这一行共七人。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萧元启一说话,拿鞭子便换了方向朝着萧元启的方向挥来,一旁的沈思容看着这般情形,打发寒夜前去帮忙。   “你是哪里的人敢跟我们爷这么说话,不想活了是吧。”   那些农人见他们针对萧元启,纷纷叩首道:“小爷恕罪啊,这是个外乡人,经过的。他不识得小爷的名号,还望小爷不要怪罪。”   见这些平生不识的人替他想这个人叩头,萧元启那从不相信真心的心门缓缓裂开。他们这是……   “那现在也该知道爷的名号了,好不快跪下……”   萧元启淡淡一笑问道:“敢问小爷是什么来头?”   为首的紫衣男子回道:“本爷乃是益州刺史的嫡子,当今皇上宠妃的哥哥。”   他这么一说,萧元启眸色更深,看来此人便是李静婉的哥哥,益州刺史李方成的嫡子李建昌了。   “失敬失敬……”   萧元启并不拱手,只是微微倾泻着身子。   “爷,这里有个貌美的小娘子。”一道淫|秽的声音在这时显得格外的刺耳,萧元启脸色一黑,利目向开口的人看去。   那人不知是何时下了马,到了马车旁掀起了车帘。此时,沈思容的模样便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中。这些农人哪里见过长得这么美的女子,不禁都瞠目结舌。   紫衣李建昌更是连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他一直以为他的小妹就是最美的女子了,今日一见,竟然天下还有这般人儿。   李建昌色心一起,伸手提了提马缰朝着马车行去。   “这是在下的妻子。”   萧元启赶先了一步拦在李建昌的马前,而寒夜亦是冷眼看着掀起马车帘的人。   李建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的妻子?谁能证明啊,大爷告诉你,她是我的女人,你可以滚了……哈哈哈……”   一边笑着,一边收起了鞭子。李建昌打开折扇下了马,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马车。   第三十四章 益州行之夜色醉人   萧元启眼中杀气大起,寒夜亦是绷紧了身子,一旁的农人无不替马车里美貌多姿的沈思容捏了一把冷汗。   “你方才说得是我?”沈思容一双美目如带刺一般向李建昌看去,但是在他眼中,这便是美人儿的应允之词。   “正是。”   沈思容嗤笑一声,上前走到萧元启身边,半偎在他的肩上。   李建昌见此状,大喝一声:“你们几个,将这个小娘子给我绑起来,这个男人就不用再留了。”   说罢,他又挂起了笑对着沈思容说道:“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你就不必再难过了,跟大爷我回府去,要是你将大爷我伺候爽快了,大爷就给你抬个姨娘做做。如何啊?嗯?”这李建昌的声音让沈思容全身发麻,一股子恶心感袭来。   而那般淫|言秽语刺得萧元启耳旁生疼,在他开口前,寒夜已经从腰间掏出一粒碎银向他打了过去,只见银光一闪,一粒碎银便落在了李建昌的嘴上。   “咔嚓”一声响,李建昌捂住了嘴,那银子连同他被打碎的牙一起掉了出来,点点殷红的血给银子染上了华丽的色彩。   “谁?谁敢偷袭老子。”   自然是没有人搭理他,若不是沈思容知道寒夜的武功,怕是也看不出来下手者是谁。   正当他稍稍缓解下来,他的马突然大声嘶鸣着,侧身将他甩了下来。一副狼狈之像让农人们都纷纷低下头去偷笑。   “谁他|妈|的敢笑?”李建昌对着发笑处看去,正看见沈思容那笑意毕现,还来不及收敛的明媚之态。   “你们呆着干什么,把那小娘子带走,动作快点儿……”李建昌被迷了心神,他一脚踹在身旁的随从身上,大声吼道。   “放肆。”   萧元启的眸子倏然间暗沉了下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俾睨天下的气势,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欲上来抓人的随从霎时都呆愣在当场,迟迟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都是吃屎的?还不快去。”   李建昌借着二人之力爬了起来,对准一人的股间又是一踢。被踢之人猛然想萧元启面前扑去,还来不及看清萧元启是如何动作的,那人便大喷一口血倒在地上。   “大……大……大哥,老四他……断气了。”上前查看情况的一个随从对着李建昌及他身边一名男子说道。   李建昌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而他身侧的男子大哼一声便冲上前来与萧元启过招,其余的侍卫也往萧元启处涌来。   萧元启根本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而寒夜偷偷将沈思容拉到一旁,随即抽出腰间的匕首对准李建昌而去。   “住手……”李建昌低声说道。   那些侍卫哪里有住手的机会,萧元启掌掌都是杀气,不到一刻地功夫,那些随从就变成了地上的死尸。   萧元启戾气不减,看向被寒夜挟持在手中的李建昌,冷声道:“如何?你可是还想要我的夫人?”   “不……不……不要了。”   寒夜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李建昌一声呼痛后气性大起,他脑中一闪,方才自己是被他们杀了身边侍从一事吓着了,现在反应过来,他是谁?堂堂的益州刺史之子啊,皇上的大舅子,还要怕这些乡下人?   于是,李建昌扬了扬下巴道:“你们不想活了。爷已经说了,不要你的女人了,你还不赶快放了小爷我,我今日替我爹来农郊视察,到了时辰我还不回去,我爹自然会来找我,到时候你们谁也别想活命,识相的就放我回去。”   一旁的农人们听见这话,纷纷劝说着萧元启:“后生,你赶快放了他吧,他出了事情,怕是我们这群人通通得陪葬啊。”   萧元启并不吱声,可沈思容知道今日他无论如何是不会放过李建昌的。欺男霸女,为害乡里之辈如何能放?   “众位,你们以为忍气吞声他便会记住你们的好吗?”沈思容上前对那些农人说道。   “今日他离开,必然会回来找各位报仇的,到时候各位的妻子(古代指的是妻子与子女)又如何能保全?”   见农人们不再说话,沈思容退回到了马车中,只等着萧元启预备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萧元启盯着李建昌,突然紧绷的脸松了松,只见寒夜一掌劈下,李建昌便晕死过去。萧元启对着农人们说道:“大哥们,你们可恨这益州刺史?”   这话问出口,却没有农人敢回答,他们面面相觑的看了看依旧无人答话。   “你们就不想将被夺去的土地夺回来?你们就不想过上平等富足的生活?”   这句句话都说到农人心里,里头一人叹息道:“自然是恨的。可是又能如何,莫非把他杀了?那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不知道各位可愿意与我配合,若是大家信我,我必然能还大家一个公道。”萧元启醇厚的嗓音安抚着每一个人的心,让人不自觉的会对他交付出信任。   “你有啥办法?”年长的农人问道。   萧元启指了指李建昌:“皇上南巡来益州的事儿大家都知道吧?”   “这便是个好机会,我的一个朋友正好在随行官员之列,到时候我们一起作证,将益州刺史所犯罪行都说给皇上听不就能够惩治他们了?”   朝堂风云自然不会这么简单,但是对这些农人来说这短短几句话便足够勾起他们心底的期望了。   “只是,现在在下还需要大家帮我一个忙。”萧元启为难道。   “什么忙?”农人们爽直的问道。   萧元启挥了挥手,让寒夜将李建昌绑在马车下面:“各位,今日之事大家切不可对外人说起,否则大家会有杀身之祸。不过只要各位守口如瓶,假以时日,我一定还大家公道。”   其余的农人将目光都投给年长的那位,萧元启亦是看着他,他摸了摸胡须颔首道:“好,我们信你,今日我们从不曾见过你们,也不曾见过前来视察的小爷。不过,这些……”   农人们看着侍从的尸体为难时,萧元启道:“各位无需担忧,我会安排妥当。”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名暗卫,这些尸身他们自会清理干净的。   告辞上车,萧元启的平淡之意化去,他紧着眉宇,一言不发。   “今日委屈你了。”   良久,萧元启抱住沈思容,两人的发丝相互纠缠住,不觉让沈思容想起那一夜的永庆宫中,他们的发丝也是如此缠绕住。   沈思容莞尔一笑,那笑容比起平日要开怀许多,似乎,自从离开西京,她的笑就少了几分冷傲和疏离……   “接下来如何办?”沈思容问道。   “我会让左右‘影子’带着李建昌找一处地方看守起来,到时自会给他们一个惊喜。不过今夜怕是只能在这荒郊野外将就一晚了。”   沈思容并不觉得委屈,能够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又何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呢。   行至一片密林,马车停了下来,等了没一会儿,左右影子便追了上来带走了李建昌。不知是否因为心中了无负担,沈思容觉得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漂亮。   “一起走走吧。”看着沈思容眼中的那点光亮,萧元启提议道。   “好。”   留下寒夜在此处照看马车,萧元启与沈思容一前一后往着密林深处走去。他们没有谁打破这份安宁,好像在这天地只见只有地上被踩出的枯叶声。   走了没多久,前方便出现了一处反光的波澜。   “没有想到原先听说的那句话是真的。”沈思容感叹道。   “什么话?”   沈思容的笑容在月光下透出独一无二的美,萧元启的眸光停驻在她的脸上,那份美丽不是初次的惊鸿一瞥,那份美丽也不是在宫宴献艺的大方,那份美丽不是大婚那日的精致绝伦,更不是在宫中那份桀骜绝尘的气质。   他从来不知道,沈思容也会有这么轻松、这么活泼的笑容。   “走夜路的时候,白色的石头,黑色的是土,反光的,就是水了。”说完,沈思容脚步快了起来,她走到水边捧起一把泼在脸上。   秋夜的水是很凉的,萧元启跟上去,扳过她的身子,以衣袖给她擦着脸颊。手指无意间触碰到那细腻如同凝脂的白皙,二人都有些不自然。   萧元启拉过沈思容冰凉的手,柔声说道:“水凉,弄伤了身子。”   “嗯。”沈思容请声应答后彼此又恢复了沉默。   心头一声声的跳动变得格外的清晰,沈思容侧过脸想说些什么,正巧落在了萧元启垂下的唇角上。   柔软的触觉让沈思容觉得温暖,她禁不住伸手环抱上萧元启的背脊,那肌理是她熟悉的,可是心尖的感觉确实陌生的。那是一种让她想要完全依靠下去的力量,她放柔了身体,靠在萧元启的胸口。   唇间纠缠时,沈思容轻轻地启开了齿门,将柔软的香丁小舌伸出来,在萧元启唇上轻轻描画着。   今日的萧元启同样与平日不一样,他的心头好似被什么填满似地,好像只要这么拥抱着便觉得什么都有了。   唇上一阵痒麻感,沈思容的动作让他为之一震,手上不禁开始动作……   第三十五章 益州行之“娘子”   沈思容被紧紧地禁锢在萧元启的身前,萧元启的手好似滚烫的烙铁,在沈思容的身上游走着。   一阵风从湖面上拂来,沈思容不觉一凉,互相嵌在一起的唇这才分开来,她手臂上一冷,于是上身微倾,往萧元启身上靠得又紧了几分。   “可是冷了?”萧元启贴着沈思容的耳垂低声问道。   微微湿润的唇瓣擦过柔软而敏感的耳垂,沈思容心中酥痒难耐,不禁往后躲了躲。   皎白的月光将沈思容的面容映衬得更加细腻娇美,萧元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只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一丝的缝隙都不要有。   “思容。”   隐约间已然压制不住的情绪奔腾而出,如同万马千军过际一般,卷起了风尘万里。心头之热渐渐分着两头涌向脑门。   “嗯?”沈思容听见这一声叫唤,说不出的柔情似水在心中荡漾。她好像记得,曾经萧元启也教过她“思容”,可是此时此刻的这一声,确实犹如天籁的声音。   萧元启盯着沈思容,直到沈思容也回头与他对望着,四目相接之处燃起了火光片片,一股浓烈的气息让两人都摒去了理智。   萧元启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热切,私访的这一路上,沈思容股间因骑马受了伤后,他便不曾碰过她,生怕伤着了她。算算时日,现在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吧。   沈思容还来不及将这分缱绻融入心中缠绵,便被萧元启的热吻夺去了理智。萧元启的手臂渐渐用力,将沈思容从地上提抱了起来。   他轻轻睁开眼,只见沈思容的眼眸半开半壑,魅惑无边。他的余光看见不远处光滑的石面,于是搂抱着沈思容慢慢挪着走着。   萧元启单手护住沈思容,一手解开身上的披风铺在石面上,沈思容被放平下来,方才觉得尴尬。   “这……”   见沈思容眼中满是紧张,方才的迷情散去不少,萧元启又俯身以吻来消磨掉沈思容渐渐恢复的意识。   这是萧元启第一次看见如此无措的沈思容,他冰冷的唇角挂着和煦的笑,轻柔地说道:“我不会让旁人见到你的模样,放心。”   短短的几个字,好似真的将沈思容的各种不安都抚平了。她再次阖眼,颤颤的睫毛抖落了月光片片。   白皙的月光下,只能看见那一双紧紧相拥的身影。   月上中天,萧元启才打横抱着累及睡去的沈思容回到马车上。   萧元启半靠着,手指不时揉着额尖。明日,他们便要回到行队中去了,也不知回去以后,可还会有现下的满足之心。   不知答案的萧元启渐渐沉下心来阖眼休息。直到天色泛白,寒夜才驾车前往益州之外的边城而去,今夜行队会下榻在那里,明日便正式入益州,所以今夜他们必须归队了。   晨辉中,马蹄声格外响亮,而行了不远,前方的路便被堵住了。   见马车缓缓放慢速度并停了下来,萧元启隔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帘子外响起寒夜的回话声:“主子,前面有一户人家在道上摆了一条长长的流水宴。”   “哦?这郊外也有这般人家。”   对话声将沈思容吵醒来,她轻声笑了笑,说道:“不如,咱们下去看看吧……”萧元启颔首后掀开帘子率先步下马车。   不远处是一排排整齐的桌椅以及仆人们在桌前忙碌的身影,一名富家打扮的老翁见他们停步不前便主动上前来并笑着说道:“几位幸会了,若是不赶时辰不妨吃个便饭再上路吧。”   “贵府今日是有何喜事?”萧元启指着大门口挂着的红色灯笼问道。那老翁畅快一笑:“今日是犬子小登科之日,特在此地摆设流水宴一天。此处多荒僻,无客栈酒家,老朽方便了来往行人,只为了求一个吉利罢了。哈……呵呵……”   “这么说来,我们三人只好却之不恭了。”萧元启亦想看看这民间喜庆从何而来。   此时时辰尚早,流水席上只是零散的坐着几人,寒夜不动声色的验过菜品后方坐到萧元启与沈思容的下手。   “老朽敬各位一杯,多谢各位捧场了。”那老翁很是高兴的模样。   萧元启举起杯一饮而尽,随后那老翁便上前在萧元启这一桌坐下。   “老朽姓胡,不知如何称呼啊?”   “胡老爷,这是我们家公子与夫人。家姓为弓长张。”一旁的寒夜接话答道。   萧元启扬了扬手,示意寒夜不用再说下去。他对着老翁一笑道:“胡老爷,晚辈想问你一些事情。”   “但说无妨啊,老朽定然知无不言。”那老翁倒是率性之极。   “在下携妻子是想来益州定居的,只是不知此地究竟如何啊?今日见胡老爷家中状况,想来这益州也是一个山明水秀之地,必定能够容在下有一番作为。”   老翁脸色变了变,却依旧笑着,他长长叹一口气:“张公子,还是去往淳州定居吧,此处……”   似乎顾忌着什么,他贴近了萧元启的耳朵说道:“此处不太平啊……”   “这……”不等萧元启问话,那老翁便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不过萧元启的心又沉下去了几分,穷苦百姓对官吏不满尚说得出原由,可是若是连胡家这样富庶的家庭都言益州不可留,便说明益州之患深矣。   方才欢愉的气氛凝固了几分,沈思容放下手中的木箸,视线望向不远处的大门说道:“是新郎官儿出来了。”   那老翁回身看了一眼后便站起来向流水宴的中央走去,其余人的目光也纷纷移向了一身红衣的新郎官儿。只见那新郎官儿长得一副眉清目秀的样子,一身红衣衬得他儒雅万分。   “今日多谢大家在此驻足捧场了。据闻天子即将来我益州,趁着这个时候办喜事也是想沾染天子的福气。还望今日大家能够吃好喝好。”一番豪气之言引得众人大声呼好。几碗酒下肚,一些行为散漫的路人便开始起哄了,更有甚者拍桌而呼说是想要见见新娘子。   环视四周,只有萧元启他们三人不曾在一旁叫嚣。   “还望各位见谅,我家娘子不便出来,我自罚一杯。”说完,新郎官用满上一杯酒饮下。萧元启轻笑出声,沈思容则是垂眸不再看去。   “娘子。”   沈思容在闻得那一声“娘子”后的落寞被萧元启完整的收入眼底,萧元启悄悄握住她的手,身子往一方稍稍倾斜着,靠近沈思容的脸颊边,一声轻柔的叫唤从沈思容耳边进入,缓缓流至心底。   呆愣的脸上有这一双大放异彩的眼眸,不管这一声“娘子”是萧元启随口而吐出的话,还是心头所唤,对于沈思容来说都是分外珍惜。   她从不曾想过能有一天,他们之间会出现这般普通却温情的称呼。   直到他们离开了胡府,离开了这途中的小小一站,她的心头都还是滚烫的,好似每一个呼吸便是那一声“娘子”。   “皇上,娘娘,到了。”   寒夜冰冷的禀报声传来,打破了沈思容幻境中的一切,回到这个地方,他仍旧是“皇上”,她也还是“臣妾”。   第三十六章 益州行之益州别院   马车停下的地方并不是今夜行队将要留宿的地方,甚至连益州都不是,只是边沿地区的一间小小的客栈。   “朕要先行赶回去了,稍后自会有人接应你,今晚你便可以与行队会合了。”萧元启简单的吩咐一番,留下寒夜与另一名暗卫给她,便骑着快马往益州城内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接应沈思容的人便到了。见到久违的寒梅等人,沈思容喜色现于形。等到他们稍稍休息片刻,一行人起行转至官道,一路向益州前行。   而萧元启快马赶回到驿地后,便趁着更替防守的空当翻身进入内院,不到一刻的功夫,真假皇上便换了回来。   “情况如何?”屋内光线很暗,萧元启一身便装,而与之对立着的人身穿着龙袍,身量与萧元启相仿,面容却大不相同。   那“龙袍”拱手说道:“属下行径并未露出破绽,不过,各位娘娘倒是……”   “龙袍”没有说完,不过萧元启也知道是如何回事了,这一路来,想必随侍的妃嫔为着“他”不曾召幸谁人而不平吧。   “朝臣那边没有什么消息吗?”黑暗中,萧元启的声音很是低沉,让人不禁心头缩紧。听出皇上此时语气不明,“龙袍”更是谨慎。   “秦大人来过几次后便不再来,其余几位大臣却每日都必然要过来看看,属下无论如何都不说话,他们便识不破属下的真面目。”   萧元启听着他的话,手扶上一旁的桌子,手指在桌面敲出凌乱的节奏。   “好了,你去休息吧。”   萧元启话音一路,“龙袍”便退了出去。随后,汪广荣捧着一本奏章递上前来,萧元启睨眼看了看那上头的名字也不翻开。   “你去将孟远召来吧。”   汪广荣应声离开,屋内依旧一片寂静。   ……(以上用了借代手法,将假萧元启以“龙袍”代替。)   当晚,贵妃沈思容病愈后跟上行队,萧元启亲自出迎。   望着远方那一乘四角玲珑的华丽轿子越来越近,萧元启面露喜色,这一抹浅浅的笑落在了旁人眼中,无比的刺目。   轿子安稳地落下,轿子内的沈思容闭着眼眸,等着身侧的宫人掀起轿帘,却不想倏然间一道亮光照射而来,再定睛一看,那亮光正是萧元启的星般黑眸。   “爱妃回来了。”   回来。   他们分明是今日午后才分开的,四目之间有着他人看不穿的笑意。   “臣妾见过皇上。”   沈思容跨步出了轿子,腰肢微微颤抖着,低低的往下拜去。   萧元启没有抬手免礼,亦没有扶着她起身,而是弓下身子一把抱住她。沈思容眼中惊异一闪而过,便顺从地靠在萧元启臂弯中走着。   这短短几个动作便让其余妃嫔醋意大发,恍然间,她们也好似明白了今日为何皇上不召幸随侍妃嫔了,不是皇上抱恙在身,而是因为贵妃娘娘不在。   思及此处,那些看向沈思容的目光里多了不少敌意。不过此夜,萧元启并不曾留宿与沈思容处,这也算是让其余妃嫔心中稍安了。   次日,皇家行队正式到达益州,益州刺史李方成及下属官员纷纷出城等候拜见。   皇上的銮驾在前,妃嫔们紧随其后,她们坐在一辆八轮马车之中,听着外头整齐的行步声,里头也是一阵议论纷纷。   “姐姐今日分外高兴,可是因为要见着父亲了?”曾敏笑着打趣一脸欢悦之色的李静婉道。   不等李静婉答话,一旁的陈芸芸抢言道:“也难怪了,李妹妹的父亲离得远。”这话里的深意旁人一听则明,陈芸芸这是仗着自己左丞相孙女,在嘲讽父亲为地方官的李静婉。   “你……”李静婉有些气恼却也强行压制下来,她怒极反笑道:“呵呵,自然是比不得姐姐了,皇上亦曾经问过我此事呢,不过我怕皇上为难,现在不想却被姐姐问着了。”   李静婉比陈芸芸聪明,父亲官职如何不过是在后宫沈府的一重保障罢了,真正重要的依旧是萧元启的宠爱。   “对了,沈姐姐这几日落在后头怕是无趣的紧吧,不如咱们说些路上的趣事吧。”   陈芸芸受了气怒瞪向曾敏,曾敏讪笑着转开话题。   沈思容任由她们将话引在她身上,只是浅笑着并不吱声。她不知萧元启是如何安排她离开行队这事的,不开口才不会出错。   待到她们问了好些话,沈思容有些招架不住时,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隔着车帘,外头传来高昂的声音:“臣益州刺史李方成携下属官员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萧元启从銮驾中出来,英挺的五官上满布着睿智,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李方成心头不由一颤。   “臣已安排好一所别院供皇上与娘娘们暂居,还请皇上移驾。”李方成抬眼看向萧元启,那明黄色的龙袍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亮光,让他连一瞥都不能完全。   萧元启点了点头,身侧的汪广荣清了清嗓子呼道:“起驾。”   李方成翻身上马,在前方带路而去,马车复又轱辘辘地动了起来。   待到马车再次停下便有内侍前来请她们下车了,眼前的这一座别院堪称精美华丽,门前的烫金大字书着:怡然居。   萧元启指了指那三个大字说道:“这三个字倒让朕想起了一词:云淡风轻。”   等到他的话说完,其余人纷纷应和,直夸这别院雅致异常,说得李方成心中跳跃不已,只有沈思容没有出声。   云淡风轻,这分明是沈府后院中风亭阁上的提字,那里是沈府的禁地,是她的秘密花园,也是萧元启开口向她要“心”的地方。   “拿笔墨来。”萧元启兴致袭来,提笔写下了“云淡风轻”四个字。   一横如同行云流水般畅快流畅,一点如同箭矢点地般干脆,一撇一捺间,笔锋流转自如,好似夹杂着内力些许。   “皇上好字啊。”李方成在一旁惊叹道。   萧元启并不回应,他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沈思容转身进到别院中。   这别院内更是别有洞天了,除了这四个字,沈思容不知道还能如何形容这地方了。与西京的雄浑大气相比,它更加婉约秀丽。   “皇上,这后方连着一方天然湖泊,湖泊往深处有活水温泉从地下涌出,冷热交替分明,甚是奇异,臣专程清理了出来以伺候皇上沐浴。”李方成笑着说道。   活水温泉在西京一带几乎没有,而就算是在宫里,沈思容也只是在凤鸣宫中见过一次,看来这益州较之西京更为富庶啊。   萧元启满意的点了点头,绕过一片花园往后,那边有一片湖,湖泊上立着一艘船,依照这船的大小能够知道这船吃水不浅,想来这池子很深了。   见萧元启目光驻足在那里,李方成上前解释道:“这船便是通向那活泉的。”   沈思容跟在萧元启身后不远,萧元启回身突然问道:“爱妃觉得此处与宫中比如何啊?”   “自然是各有妙处了。”沈思容并不说出孰好孰坏,但是各有妙处亦能说明怡然居的精巧,这话落在萧元启耳中,一派的刺痛。   沈思容说的不错,可是这船已经园林分明不是新修的,他不用查算也能够大致猜想修起这方天地所花费的银两数目乃是何等巨大。   “朕乏了。”说完,萧元启拉着沈思容向就寝的院落兴趣,身后剩余的三位妃嫔脸色很是难看。   这时李方成才有机会与自己女儿好好看上一眼,李静婉的笑容中不免有失落之意。   是夜,萧元启与沈思容遣走随从,只带了些许侍卫上船。不过他并未开向那活水之地,他怕自己若是看了一眼便会抑制不住情绪想要了李方成的脑袋。   “孟夫人可还在行队中?”沈思容给萧元启倒上酒,突然想起了叶素和徐清。这次来益州,徐清也随着来了,也不知叶素是寻得什么借口,不过萧元启有意放行,自然会有他们的法子。   “不在,她只是随行官吏的家眷,住在别院中有失规矩。”萧元启淡淡的抛出解释。   心下了然的沈思容不再多言,船舱内只有他们两人萧元启的帝王之气稍稍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压抑。   看着被醉意笼罩的萧元启,沈思容心中沉甸甸的,接过萧元启手中的酒壶,却被他反手拉住了衣袖。   “母后,母后……”   萧元启难得的放下了浓重的防备,他靠在沈思容怀里低声唤着。   月上中天,夜色淡去,萧元启被风惊醒过来,他正躺在地上的锦缎上,身侧是跪坐着的沈思容。   “你醒了?”沈思容倒了一杯茶,茶水还是热的,看了没有放太久。   萧元启起身揉了揉发痛的眉角。   “惠安皇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问话的沈思容说得极慢,在萧元启睡去的时候她一直在想,惠安皇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想起了凤鸣宫中的那个人,还有种种埋在过去的东西。   今夜的萧元启能够对她放下防备,是不是已经能对她完全信任了。或者说,自己在他心中是特别的、不一样的。   不曾想过,这一句问话让萧元启大怒:“你不过是一个妃子,此事与你何干?哼……”   萧元启一道冰冷的视线落下后,转身出了船舱,只留下一个安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的沈思容。   第三十七章 益州行之刺杀   对于萧元启突如其来的乖张,沈思容并不曾伤心,只是很心疼,心疼那个以防备来掩饰自己的萧元启。   就如同在她的心中娘亲阮氏的存在是一个伤疤一样,惠安皇后对于萧元启也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娘亲是好人,可是却无法给她们清白。   她当初嫁入宫中便是以此作为交换的,她的心愿萧元启能够帮她,可是他自己却不能给惠安皇后一个清白。   既然这样,这一切就让她来做吧……   很快,皇上与沈贵妃在船上起了争执的事情便传了开来,而萧元启接连几日都是召来曾敏与陈芸芸陪侍左右。   这让李方成开始着急了。   而到了怡然居后,接连着几日,萧元启都带着陈芸芸一起扮作兄妹模样出门,在李方成的陪同下逛着繁华的益州城,夜里也往往宿在陈芸芸或是曾敏那儿。   沈思容对此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很安逸的吩咐寒梅买些益州有名的绣线回来,闭门而坐。可是李静婉的脸上愈发不好看了,若是先前皇上谁人都不召幸也就罢了,可是现在除了被皇上冷落的沈思容便只有她不曾陪侍左右了,这让她的脸面实在难过。   更深一步的说,这不仅仅是在打她的脸面。益州刺史是她的爹,这一次南巡益州,有多少眼睛长在她身上,若是自己不得宠,怕是父亲也很难过吧。   现在少了一个沈思容,其余两个人便好对付了。   李静婉取下金镶的金簪轻轻左右转动着,空气中的细小烟尘胡乱的飞舞着……   当夜,萧元启本欲宿于曾敏处,曾敏却身上在侍寝前身上见红,闻得这个消息的李静婉梳妆一番准备前去“迎接”圣驾。   却不想萧元启绕道去了陈芸芸那儿,这让李静婉腹中燃起热气滚滚。当她赶至陈芸芸所居阁楼时,正见红烛之下映出两个身影,一俊挺一娇俏。人影在烛光下交织着,好似相拥着,又好似是在紧紧贴着。动作之间的每一幅图画都如有实质的利刃在李静婉眸间剐着。   她甩袖离开,步伐稳沉面容依旧,可胸前的起伏却不定地转换着,当她行至了沈思容所居的院落不觉停下脚步来。   “姐姐可在里头?”李静婉在门外扣了扣。   屋内的沈思容放下手中寻来的益州本地杂记,将散下来的头发挽了起来。   “李妹妹这么晚来是有何事啊?”   打开门,外头站着李静婉和闻声赶来的寒梅。沈思容对着寒梅抬了抬下巴:“去沏一壶热茶来。”   说完,沈思容将李静婉请进屋,不久,寒梅便端着一壶茶进来。沈思容亲自给李静婉倒上一杯,李静婉只喝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怎的?这茶不好么?”沈思容轻笑。   李静婉眼眸中的冷意还来不及收起,她看着那茶杯中漂浮着的雪白色细叶,堆起笑掩盖去那浓浓的不满回话道:“姐姐有所不知啊,这茶乃是益州的名茶千山银雪。只因这茶只长在山崖阴处而得名。正是如此,这茶贵不可言。”   “是吗?本宫尚不知这茶有这来历呢,这倒让本宫有些不好下口了。”   沈思容对李静婉是很疏离的,从最初张玉馥得宠那时起,她便打心底与李静婉保持距离,所以对李静婉的姐妹相称她也是淡淡回应着。   “这茶我在家时倒是常喝,并不觉得稀罕,只是进了宫便不曾喝过了,倒显得格外难得……”李静婉若有所语的感叹着,却未看见沈思容眸间那亮光一闪。   常喝?连宫中都少有的珍品对李静婉来说却是平常之物。   “是吗?”沈思容语气中有些探究的意味,这才让李静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干笑着转着眼珠。   “姐姐那日与皇上究竟怎么了?怎么闹得如此严重呢,近来皇上这般冷落姐姐,妹妹都看过不去呢。”李静婉眼中盛满了担忧。   沈思容对于后宫之争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只求自保便好,李静婉这看似关心的话语里中间有太多的深意。   “是吗?莫非美人深夜来就是要问本宫此事?”沈思容在李静婉的期待中浅言移开了话茬。   李静婉在心中暗骂沈思容,嘴上却依旧说着:“哎……姐姐还是找个机会和皇上说说情的好。”   “有劳美人忧心了。”沈思容说完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一旁服侍的寒梅立即上前来将茶盏收走,而沈思容也不再开口,这分明是要打发李静婉走的样子。   李静婉今日受了一肚子的气,本想挑起沈思容来对付陈芸芸和曾敏那两个贱人,可着沈思容也太无用,竟然对此毫无反应。   “姐姐早些休息,时辰不早了。”李静婉笑着对沈思容福身说道。   “嗯……寒梅,送李美人出去。”   李静婉离开后,沈思容才松下心来,李静婉太过小看她了,以为她会为了争宠而去对付其余妃嫔吗?   而沈思容不愿意去做的事情,落到李静婉头上却不一定会错过。   次日,李静婉花了不少心思总算将萧元启请到她屋里来。   “皇上,这是臣妾亲自下厨做的益州小吃,皇上尝一尝吧……”   李静婉穿着新衣,脸上的胭脂颜色格外明艳,这是她爹爹托人送进来的,说是这胭脂只要用上一点点,便足够美艳了。   “不错。”萧元启吃了一口酥油糕颔首赞道。   这让李静婉提着的心落下几许,一直到伺候完萧元启说今夜留在她这里,她才算是平静下来。   总算,皇上还是留下了一份恩宠给她的。   三位妃嫔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来夺君宠,而萧元启除了那一日其余时间便不再搭理李静婉了。   这风云诡谲之下,好似只有沈思容置之度外。这也让沈思容突然明白了,那一日萧元启对她发火是为什么了。   这般保护,这般用心让沈思容心头如同翻滚的茶水一般,香甜四溢。   “娘娘,你当真不去向皇上认错吗?”   听到众多的流言,寒梅不禁担忧起来,她主子这样高傲的气性,皇上如何受得住?   沈思容莫测高深的一笑:“本宫有些饿了,去传些点心来。”寒梅不知,她若是真的取认错,怕是萧元启才拿她难办了吧。   也果真不如他们所料,怡然居中进了一名刺客。在乌云蔽日的夜里,陈芸芸所居的莱茵阁中出事了。   “陈美人,你莫慌,先喝口水压压惊再慢慢说来。”出了事,一直避人不见的沈思容方出来安抚受惊的陈芸芸。   据说,当时陈芸芸正在休息,身边守夜的婢女是她从宫中带出来的宫女,却不想她竟然对陈芸芸起了杀心,拿起匕首撩开纱帘就向她刺去。   说巧也巧,正在曾敏处的萧元启偏生折转去了陈芸芸那里,也恰好救下了陈芸芸。这也是她命不该绝,萧元启若是晚了一步,她也就没命了。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谁要杀我,是谁……”陈芸芸的吐词混乱,眼眸中的光亮向四处分散着,像是被遮住了一层,眼底没有任何东西。   沈思容问不出话,只好看向正位上坐着的萧元启。   好些日子不见,萧元启瘦削了几分,沈思容眼中淡淡的傲然,嘴角却是挂着欣然的弧度。萧元启的目光只从沈思容脸上粗略掠过,可他将沈思容嘴角的笑看得清楚。   她,真的什么都明白吗……   “奇怪了,刺客怎么偏偏找上你?”李静婉的冷言将屋内的目光吸引了去。   陈芸芸专宠这么些时日,让李静婉受了不少的气,今日见她遇刺,只当是有人替她出气了。这个念头一出现,李静婉便心中大骇了,莫非是……   正想到这里,门外传来李方成觐见的声音。   “宣。”   李方成低着头俯身进来,他还不曾走到萧元启面上便铺跪在地上大呼:“皇上恕罪,微臣失职啊。”   他低着头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女人李静婉,近来他真是诸事不顺,先是儿子莫名其妙的被人绑了去,要挟他以大笔的金子去换,可碍于皇上在益州,他什么动作都不敢,只好噤声不说,不安地等着皇上移驾回宫后再作打算。   而女儿在皇上跟前不得宠,害得他被属下官吏所暗地议论,他亦是不得发作。   今日,更是摊上这件行刺的事情了,更让他不安的是,这下手的八成是她的女儿啊……   李方成跪在地上,感到脖子上的脑袋和官帽都在颤巍巍地摇摆着。   “朕便让你来审那宫女吧。来人,带上来。”萧元启阴着脸说道。   很快,那宫女被带了来,她恶狠狠的看着陈芸芸,陈芸芸心中惊骇,大叫起来。随后萧元启下令汪广荣派人送陈芸芸回去,并派人严加照看。   “人带来了,李刺史,审吧。”   萧元启阴厉的目光让李方成不敢直视,他看向那个刺客,却不想那刺客也正看着他,那带着血色的眼珠在他与李静婉身边打了一个转。   李静婉心下紧张起来,她眼中泛起泪光:爹爹,你好生糊涂啊……   李方成则是心惊与愤恨交织着,他无言地看着李静婉。   第三十八章 益州行之破局   就在李方成预备开口之时,一声凄厉的尖叫传来。众人寻声看去,那女刺客赫然已经面色青黑,眼珠翻滚着,嘴边汩汩地流出黑红色的血。   刚刚发出惊叫声的是曾敏,她心神恍惚地向后方跌坐了去。沈思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的眼眸半开半阖着,突然她的瞳孔猝然收缩,只见曾敏指着那刺客的尸体大喊着:“不是她,不是她……”   “什么不是她?妹妹还是说清楚得好。”萧元启没有开口问她,而是示意沈思容上前去与她说话,那曾敏颤颤地抖着身子,轻声说道:“这不是陈美人那里的宫女,我记得有一次,我去陈姐姐那里,这个宫女打翻了茶盏,结果我看见,她的,她的脖子右侧有一颗痣,可是这个,这个人不是那个宫女。不是……”   说完后,曾敏很紧张的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宫女,怀疑之色在她眼中尽显,沈思容恐她失仪,亦是派人将她也送回去休息。   “皇上,那这……”   李方成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拱手向萧元启拜下问道。   那刺客是服毒自尽的,身上被搜看了一番却一无所获。萧元启冷着嗓子问道:“李大人,你管辖下的这益州倒真是藏龙卧虎啊……朕的妃子竟然会招来刺客,更让朕不解的是,行刺者是怎么会如此了解陈美人的习性,并且扮作陈美人随行宫女的模样。这如何能够让朕安心?爱卿,你说呢?”   李静婉屏息着,大气都不敢出,她悄悄抬眼看了看萧元启又猛然低下,生怕被发现。却不料萧元启一把拉住她的手,若有所思的轻轻摩挲着。   “李美人,你来说说,这事情该怎么处置为好啊?”   李静婉欲张嘴,可话吐到嘴边就再也说不出来,她突然发现,无论如何她的父亲都必然牵扯其中。   萧元启任由她沉默,不去看那饱含这莹润的眼眸。他花了几分气力将她推开到一旁,转而定睛对上李方成头上的乌纱帽说道:“李大人,这怡然居中有刺客,你却不曾查验出来,差点伤了后妃性命。今天是后妃,那何时轮到朕啊?”   “皇上恕罪,微臣惶恐啊。”李方成听着萧元启明为疑问暗为质问的话,心尖上鼓点混乱的将情绪打乱开。   沈思容在一旁并不做声,只是细细听着四周的动静。   “你确实该惶恐惶恐。来人,给李美人看座。”   萧元启突来的话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何意思,李静婉受宠若惊的模样与李方成不明所以的神态着实可笑。想必在场的人除了沈思容和萧元启自己,是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的。   “皇上,微臣自愿领罚。”李方成总归是老道之人,他从萧元启的眉目间看出了一丝不寻常,遂跪在地上长伏着。此时认错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萧元启见状竟然笑了出声,他拍了拍手,身侧的内侍便一左一右站在李静婉身侧。   “李大人平身,朕并不曾怪罪与你,不过朕倒是想要问李大人一件事情。还请李大人先行退到一侧。”   李方成心焦而忐忑,他立在一旁与李静婉对视一眼,四目间都是空洞一片。   想来这般心里折磨已经足够让他们慌神了,萧元启再次拍了拍手,两个侍卫压着一蒙眼男子进来。那蒙眼男子脚下不住地踉跄,不过并没有从他口中传出骂声。   沈思容看了看那泛白的唇,李建昌这几日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那侍卫将李建昌压到萧元启与沈思容身前站定后,伸手拉开了李建昌眼上的黑布。   李建昌眼前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捂住自己的眼,没有紧紧皱着,一旁的李方成看见这个神似自己儿子的人却不敢轻易出声。   “是你?怎么,知道小爷我是谁了?哼……”李建昌看着便衣着装的萧元启,只当萧元启欲放过他,昂首斜眼看着他,傲慢之情暴露无遗。   说完,李建昌看见了一旁站着的沈思容,眼中淫|光大起,他往前一步,口中吐着污浊之言:“小娘子,跟着小爷回去吧,小爷给你抬个姨娘做做?”   沈思容冷笑着,一旁的李静婉被此景吓得说不出话来,她这个弟弟惹上的可是杀身之祸啊。而李方成张嘴想要骂醒这个说着混账话的儿子,还不曾开口便被身侧的侍卫点了穴,身子不能动,而口也不能言。   “不必了,本宫不稀罕。”沈思容对上李建昌的面庞,丝毫不慌乱地说道。   “什么?不稀罕?哼,不识抬举。”李建昌松了松手腕欲上前去,萧元启并不起身,抬起一脚便将他踹至门边。   李方成着急至深,可他那混账儿子在这时才看见他……   “爹,你也在这儿啊。这……”李建昌刚想起身发火,却瞟见了一旁站着的李方成,他见李方成眼珠拼命鼓起并瞪向他。他叫出一声“爹”,目光所见才发现李方成被身边两名侍卫牢牢压住。   “混账,你还不跪下。”   还来不及多想,一道不住战栗的声音在屋内格外响亮。   “妹妹?”李方成迷糊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眉宇间都不住抽动的李静婉。   李静婉看着自己哥哥这么无法无天,不仅对皇上无理之极更是对沈思容极尽调戏,随便哪一个举动都足够他们李家死一万次。   萧元启冷笑着敲了敲桌面,李方成突然便朝屋子中央扑来。待到李方成站稳,他张开手便给了李建昌一巴掌。   李建昌骄气大起,往后退开来:“这是干什么……”   “皇上,贵妃娘娘,微臣教子无方啊。”李方成很是痛心,此刻他能够生生的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项上人头在摇晃着,随时都能够掉下来。   “什么?皇……皇上……娘娘?”   豁然初醒的李方成下意识往门外跑去,门口处的侍卫一掌将他拍了进来,重力之下,李建昌口吐鲜血。   这一见红,李方成与李静婉便急了,他们父女对视一眼,双双跪下求饶,李静婉更是匍匐在萧元启脚下,梨花带泪的求情着。   萧元启等了许久的时机到了,又怎么肯这个轻易放过他们:“李大人,朕不是那般昏庸的君王。即使连坐,也必然不会伤及你的性命。”   “皇上……”   人到中年的李方成突然之间好似老了二十岁一般,额头上的褶皱往下越发深刻,显露出沟壑几许。   起身将沈思容抱在怀中,萧元启眸光冷厉而锋利:“李方成,除了你的儿子,朕还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进来。”   门外响起脚步声阵阵,来人正是叶素与徐清。几日不见,徐清比初见时脸色要好上很多,沈思容见了他微微一笑,徐清牵了牵嘴角,却始终没有笑出来。   他的手中捧着一本账簿,面上的几个字很是工整,李方成在看见徐清及怀中东西的时候,双手攥紧,似乎眼中有着隐隐的杀意。   “怎么样?李方成,朕的这份礼物你可满意?看来你是认识这孩子的,那也该认识他怀中的东西吧。”   李方成颓然坐跪在地上,李静婉见状不觉往一旁缩了缩,她闭眼不去看李方成与李建昌,如果还想要保住她的美人之位,现在她该做的就是“独善其身”。   “皇上,娘娘,这便是从徐家废墟找到的。”说完,叶素拍了拍徐清的肩膀,他眼神坚毅而带着光芒。   他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萧元启,随后退后一步对着沈思容拜了下去,不顾沈思容的阻拦,徐清硬生生地叩完三个头。   “谢谢。”   沈思容拉着他起来,以手帕擦拭着他磕红的额头:“往后你当我的弟弟可好?”说着,沈思容看向萧元启,萧元启翻了翻手中的账簿说道:“准了,往后徐清便是贵妃娘娘的义弟,暂由孟远夫妇代为抚养。”   藏在沈思容手心里的手渐渐有了暖意,不论谁来劝说,他都始终不肯退下,偏要看着李方成是如何受到处置的。   ……   将账簿放在一旁的桌上,萧元启望着已被捆绑起来的李方成父子,李建昌痴傻畏惧的模样让人生厌,再看李方成,他正垂眸深思着:“李方成,你想必有太多的不明白,朕可以提醒你,李建昌失踪那日本是前去做什么的?”   李方成眼眸一亮,心知皇上早就在之前私下巡视过益州各地了。   “臣,知罪。”李方成闭上了眼。   “你不知,李建昌那日执鞭伤人,欲强抢朕的贵妃,并且对朕行凶。你说,该如何罚?”萧元启所说句句都是死罪,李方成慌神说道:“皇上,臣甘愿一死,还请皇上饶了这不孝子吧……”   李方成在厉声呵斥之下晕厥过去,只有李方成浊泪迷眼。老泪纵横之下并没有打动萧元启,萧元启将账簿丢在李方成面前说道:“你不妨好好看看,徐家上下这么多条人命,益州百姓的赈灾粮食,平民百姓莫名加上的税收,李方成啊李方成,朕若是给你一条活路,朕怕是对不起天下百姓。”   抑扬顿挫的几句话,将李方成心头最后的一点火光浇熄。   第三十九章 益州行之受伤   李方成眼神涣散,他怔仲地望着平滑的地面,地上有这被烛光照映出的萧索的身影。李静婉此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太知道宫中是什么地方了,若是李家失势,她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   “皇上,您就饶了我爹吧……皇上……”   死死盯着地上的账簿,李静婉眼中是如火一般的热焰,好像要将那如山铁证烧得干净。一旁的徐清落在她的眼眸里,像是冰冷的刺,恨意如同翻腾的波涛打下来,淹没了她。   “皇上,饶命啊。”   见李静婉跪下求情,李方成亦是趁机爬上前去重重地磕头求情,生死关头间,李方成全身都是颤抖着的,微微发胖的脸皮晃出均匀的波澜。   萧元启侧过脸去不看他们,恨心灼灼地烫伤了他,环抱住沈思容的手臂僵硬不已,沈思容心中的不忍也缓缓升起,饶了他们,那谁去饶了百姓?   她感受到萧元启的情绪变动,她方才明白了一个君王的苦楚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臣子中绝不可能无一贪官恶霸,也正是有他们,才更能显示出清官之德行。但是偏生为难的是皇上了,在消息不曾上达天听的时候,百姓们所受的苦谁能补偿?皇上无论如何作为都不能免去百姓已经受过的苦难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替他们铺平后头的路。   而治下平稳显示不出君王才能,战火狼烟被骂做生灵涂炭,闹了天灾说是圣上有违圣德,出了李方成这般官吏便是用人不当治世不严。   沈思容不觉挺直了背脊,若是可以,她愿意替他担当起这担子。   一道突如其来的利刃光芒在沈思容的眼尾亮了亮,那浅浅的光影流动让沈思容惊心而起,心慌之际,那银光朝着萧元启直奔而来,沈思容知道萧元启武功高强,此时门外的侍卫自然是不明情况的。她的手心麻了麻,身边的萧元启没有任何的动静,眼看那匕首越靠越近,沈思容下意识翻身挡在萧元启身前。   背上一痛,沈思容喉头渗出了浓重的血腥气。   萧元启大惊,方才他并不躲正是想借机杀了李方成,不再给他翻身的机会。沈思容翻身挡在身前时,萧元启一掌已从下方打出一掌,将李方成的匕首打开,而李方成亦是受了一掌,可是他却没有料想到的是,这一招本就是虚招,他趁着坠地之时萧元启的大意,将掌中一枚镖打在沈思容背上。   “思容……”   萧元启大叫一声,门外的寒夜率先冲了进来,提起未死的李方成,摔向不远处的木柱上。李方成喷出一口血,惹来寒夜浓烈的杀气。寒夜提剑指向李方成,他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寒夜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沈思容,狠戾之心大气。   “他的命,留给朕。”   萧元启止住了寒夜的杀招,寒夜转而在空中划出一道剑花,直刺向李方成的手腕处。   “啊……”让人听得心头发颤的嚎叫声从李方成口中发出。   随即又是一声惨叫:“啊……呀……”   四肢经脉全部被寒夜挑断,李方成惨无人色,这样让他连自杀都做不到了。萧元启充耳不闻地抱起沈思容往后堂去,而李静婉被身侧的侍卫看守着,美人之色消失殆尽。   寒夜怒气仍旧,而李建昌正悠悠转醒,给了寒夜另一个发泄的出口,寒夜凌空一掌将李建昌又拍晕过去,屋外的侍卫进来将他们拖了下去,寒夜立即往后堂赶去。   沈思容的屋里,烛火从窗柩透出,橙色的暖意到达不了心底,萧元启的脸是少有的肃杀之气。   随行太医进去后一直没有出来,每当开门声响起他总会抬眼去期许,期许出来的是沈思容平安的消息。   可是落到眼下的却是一盆盆的血色。   “皇上,娘娘她如何了?”赶来的寒夜拱手问道,却见萧元启眉间紧锁着,便知道情况不大好。   过了半个时辰,太医才满头大汗地出来。   “娘娘伤势如何?”   太医眼神发虚地对着萧元启拜下说道:“皇上,那镖无毒,血也止住了,娘娘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镖还在娘娘体内,若是以刀剜除怕是娘娘的身子受不住啊。”   “你现在告诉朕你不能治?”萧元启冷声道,那冷冽的声音不觉让人惊心。太医自觉失言,复又说道:“不过,若是要救贵妃娘娘,便会伤及龙体,微臣不敢妄议。”   萧元启知他是什么意思后,拂袖往屋内走去。   此时算是较为棘手的,沈思容身为贵妃,受伤乃是大事,听太医之言,好似要他以内力逼出那镖才可。不过他是龙体,这事情传了出去,怕是沈思容的麻烦不小,可是她是他的妃子,自然不能让旁人代劳。   太医紧随在萧元启身后,萧元启将屋内的侍女都遣了出去,只留下那太医还在一旁。   “今日之事,你切记着,不能让外人知晓,可懂?”萧元启交待一番后,让太医背身到屏风之后等着,自己在沈思容床边坐下。   沈思容扑睡在床榻上,散开的发髻凌乱的垂在床沿上,那如黑色绸缎一般的发更衬得她的脸色透明,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色。   轻轻来开沈思容身上的锦衾,雪白的中衣上有着点点散乱的血迹。拉起沈思容的手,触手之凉让萧元启心头的慌乱涌动着。   一股子难耐之感将萧元启的理智化开许多,萧元启伸手放在沈思容的胸腹上,原本的柔软变得没有生气,萧元启将丹田之气凝聚起来传至手掌上,一个用力,沈思容痛哼着从晕厥中醒来。   “嗯……”   萧元启收回手掌,看了一眼带着沈思容血迹的镖落在地上,心头的不安淡去不少。   “思容,你可还好?”萧元启的拇指撩开她脸颊边的点点发丝,轻声问道。   幽然睁开眼,沈思容眼前模糊的出现一个身影,看不清是谁,可是脸上的感觉很熟悉,沈思容放松下来。颤颤的睫毛不再挣扎,任由无尽的黑暗将她吞噬。   “你去配药,好好将贵妃娘娘的伤养好。”萧元启行至屏风后,对着太医道。   说完便出了沈思容的屋子,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掉。   皇上将益州刺史抓了起来,并未曾经的徐家翻案,徐家被没收的家产由徐家遗孤徐清继承。而更让众人欣慰的是,贵妃娘娘收徐清为义弟,将带回西京城抚养,待到成年后便来去自由。   这让益州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直言皇上英明神武。   而萧元启身边的暗卫,将李家这些年来所犯的事情一一搜集来,萧元启逐一解决。以李方成的家产来偿还百姓们多上缴的赋税。而百姓们被掠夺的农田,萧元启也一一归还,将地契分发到各家。   而益州官吏中与李方成有勾搭嫌疑的官吏一律罚俸半年。皇上召来益州大小官吏,将益州陈年旧案翻出来,一一核查。   一时之间,益州的风气民声欣欣然。   萧元启下旨,在益州挑选合格官吏为刺史。耗时十天,举行了一次益州府内的选拔大考,能人异士纷纷参加,最终选下一名治世之才为益州刺史,李家势力溃然。   怡然居的园中,菊花纷纷绽开,金黄色铺满了院子,明媚的色彩衬得天色也是愈发的明朗。   沈思容听着寒梅将外头的消息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逗得沈思容不禁开颜。萧元启这番举动怕是换回了不少民心吧。   “娘娘,你笑起来真好看。”寒梅望着沈思容的笑容不由说道。   沈思容轻柔的抚上脸颊,叹了叹:“你这丫头,突然怎么夸起本宫来了。”她将身子的重量压在寒梅身上,气力还是有些不足。   “娘娘本来就好看,奴婢怎生夸不得?”寒梅近来与沈思容愈发亲近了,偶尔还会开几句玩笑。   “胡说。”沈思容假装冷下脸来斥道。   身后一阵朗爽大笑:“如何是胡说,朕的贵妃本就是倾国之色。”   一句半戏谑半真心之言从萧元启口中说出,却显得那般的正经。   近来萧元启的心情不错,他今日好不容易抽了空前来看沈思容,正好看见她难为情的模样,更是心头舒畅了。   一身浅黄色常服,黄色的暗龙隐约地显现出来,被日光照耀得光彩耀眼。他走近将沈思容抱在自己胸前,指着身后的汪广荣手里一个盒子说道:“看看这个。”   汪广荣凑上前来,沈思容将盒子打开,入目的是许多许多破布连成的百家被。百家被据说是由上百名幸福安乐之人的衣裳碎步拼凑而成的,意喻为一生富贵安康。   “这是百姓送来的。”萧元启话语中满是温厚。   沈思容莞尔笑道:“恭喜皇上了。”   萧元启止住她的话:“慢着,这可不是送给朕的,这是益州百姓送给朕与朕的贵妃的。”   “臣妾?”沈思容万万没有想到这会扯到她身上,益州之安与她并无关系啊……   萧元启自然不会告诉她,他让徐清与那日外县的农人们为证,将沈思容的美名与他一同留在这个地方。   说不清最初做此举的意欲,只是当他做了这些时,心里顿时温暖着,如同春日的和煦柔光。   第四十章 益州行之回程(此乃加更)   感受到萧元启的分享,沈思容的唇色不禁红润了几分。萧元启侧脸之时正看见沈思容以难得的脆弱之态靠在他胸前,强撑着的腰肢不赢一握,心下一动,萧元启低头采撷住那莹润的饱|满。   “皇上……”   亲吻被内监打断,萧元启的一丝气性在看见沈思容的害羞模样时消失殆尽,反而更添了几分悦然。   “何事?”   那内监自知坏了主子的好事,低着头不敢直视:“汪公公让奴才告诉皇上,行队已经收拾妥当,明日清晨便可启程了。”   “嗯。你的身子真的受得住?”后一句话是问向沈思容的。   沈思容点了点头,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似地,她从萧元启怀中移开,张开缎绣转了一个圈。沈思容脚下依旧虚软,但是也算恢复不错了,路上不太过颠簸便无大事。   萧元启将她牢牢定在怀中,不让她再动。他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吩咐沈思容赶快回去收拾东西,并吩咐行队分作两队出发,未时他与沈思容先行动身,明晨其余人再起行,至益州城门前会面。   一头雾水的沈思容吩咐寒梅等人进屋去收拾细软,而后与萧元启一起乘着一辆满是古色古香气息的马车离开了怡然居。   这马车外头看很是普通,里头确实“别有洞天”。满当当地铺上了褥子,座位也比寻常马车要宽上许多,而案几更是别出心裁。案几造得很矮,宽扁而长,立在褥子上方,并随时可以抬到马车门外当做阶梯。   “皇上,这是……”沈思容被萧元启扶着躺下,鼻尖还有清新的木香,这马车必定是新造的。   萧元启淡笑不语,神情间自若非常。   “那着是要去哪儿?”沈思容终于问出心头之疑惑,谁想萧元启依旧不答,他闭上眼,以手肘撑着褥子半躺了下来,沈思容侧脸看去,眼眸中似有柔情万丈,在这柔情之下,萧元启不觉露出笑意,惹得沈思容眸中升起氤氲。   不再多言,沈思容闭上眼在摇摇晃晃中睡了过去,直到天色昏暗下来,夜色将近,马车才停了下来。   沈思容醒过来时,她正躺在萧元启的臂弯中,一双黑亮的眼直直的看着她,见她醒来笑了笑说道:“你总算是醒了。”   沈思容别这番调笑说得有些羞涩,她坐起身将散开的发髻整理妥当后,用了些点心后才与萧元启一起下马车。   下车一看,沈思容便知晓萧元启的心思了。这正是那一晚他们从外县归来时所停留的密林,而思及这片密林,沈思容不免脸红,心头都入小鹿乱撞一般动弹着。   侍卫留在原地搭起来营帐,萧元启则拉着沈思容往密林中走去。   “皇上,不如带上几个人吧,要是您有万一。再说,贵妃娘娘受了伤也需要人照顾啊。”汪广荣躬着身小步跑到萧元启之前说道。   他着实担忧皇上的安危,虽然皇上武艺高强,但也总归保不住万全啊。   萧元启摆了摆手,示意他心意已决。   此次比上次来时走得更慢了,一是因为估计沈思容的身子,二来是想好好看看这片天地。   沈思容的眼眸不想错过这里的每一片树叶,而身边的身躯传来的温度过到她的手臂上,一股电流似地寒颤从每一寸肌肤上滑过,从头到脚都被这分怪异笼罩着。   “看见那块石头的吗?”萧元启望见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心头松弛下来,他伸手在沈思容鼻尖轻点问道。   沈思容自然不会回话了,看见那一块石头,她的血液都加速流动起来,月色依旧是那边的皎洁,朦胧的白光笼罩着这一片湖泊,也将那一块石头染上了点点的薄雾。   萧元启见沈思容不复方才的羞赧,故作的淡然与她血红色的耳垂实在不符,这让萧元启调笑之情骤然升起,他以手指在沈思容的耳下轻轻捻着。沈思容慌着退开,生怕萧元启还打算回顾一次“月下容情”。   “朕到现在才知道,朕的贵妃还如此害羞?”萧元启说笑着,两颊因着笑容陷出一个浅浅的窝儿。   两个相拥着的身影步至石头前,萧元启略松开拉着沈思容的手,从石块旁边捡起了一根树枝。   “皇上亦是童心未泯啊。”见萧元启拿着树枝在水中轻划着,沈思容挑着眼尾说道,眸间一点清冽带着得意。   萧元启看着这个有了灵性,有了真性情的沈思容,不觉四肢一暖。他将沈思容拉近,二人均沉默下来。   良久,萧元启以手抚摸着那方石面,好似还带着那一夜的温度,他指了指泛着光滑之色的石块,语气舒缓地倾泻|出来。   “你说说,这湖叫什么名字?”沈思容讶异地抬眸,对萧元启的心思了然。她敛衽深思后缓缓吐出一个字:“醉。”   “皇上以为‘醉’字如何啊?”   沈思容犹豫再三,说出心中所想的这个字。   “醉清风,最动人。醉是日月明,但愿君心似我心。”   那一夜,醉人的是月光,醉人的是湖面星点的波光,醉人的是温暖人心的春光。   沈思容低吟出心头所醉,好似饮下百年醇酒,齿间留香,心头荡漾。   没有拍手称好,萧元启只是敛尽了慵懒之色,提气以那树枝在石块上一笔一划地写下“醉湖”二字。   右下角,萧元启在留名的一刻顿了顿,沈思容知他不便留下自己的名字,提议说道:“不如就落名为‘风言’吧。”   “风言?”萧元启问起缘故。   沈思容从萧元启手中拿过那树枝,在地上写着:“风者,凤凰于飞也。言者,说也,叫也,鸣也。”   “凤鸣?”萧元启口中咀嚼着凤鸣二字,手腕已然翻飞着以内力将几个字深深刻在了石块上。   沈思容说起凤鸣,不是为了戳中萧元启心中的软处,而是在她心中,凤鸣宫便是她落下真心之处。   石块上落下的干劲利落而潇洒的字迹,落在了沈思容眼里和心上。   他们站在湖边,伴着月光沉吟出一夜的浪漫。   第四十一章 回宫步步惊心(二更)   回程之时,萧元启特意去看了看几年前提出的“南水北调”之策。随后于月底到达西京城。此次出行一共耗时了一个多月,所幸朝中并无大事,这让萧元启安心不少。   行队到了皇城,便有左右丞相带领的文武百官前来迎接圣驾。   “恭迎吾皇万岁。”王褚与陈训二人一身褚红色朝服,恭顺地站立在城门前,萧元启的銮驾被两旁的宫人打开来,换上龙袍的萧元启精神奕奕。   “众位爱卿平身。”   在众人的拥簇下,行队缓缓进入皇城,进了内城,王姝领着已有三个多月身孕的董可盈,以及其余妃嫔翩然下拜。   萧元启上前免了董可盈的行礼,董可盈脸上一怔,而后又有些慌乱似地看向萧元启左右,在看见沈思容时,嘴角扬起了一丝无助的笑意。   对董可盈的举动沈思容记在心上,但是面不露丝毫破绽。   “咳……咳……”沈思容轻轻咳了起来,萧元启眉上皱起,立马唤人送沈思容回永庆宫去。   宫中的消息灵通,早就知道沈思容为了救皇上而受伤一事了。为了迎合圣意,无论是妃嫔还是宫人对这位贵妃娘娘都是格外的注目。   沈思容也不客套,一路上虽然尽力慢行,但也依旧让她又些吃不消。   当夜,宫中一场欢宴升腾而起,朝臣们在前殿,妃嫔们在后殿。萧元启在前殿与朝臣们畅聊一番后便退到了后殿。等待已久的妃嫔纷纷喜色皆露,今夜不知谁能得到君王归来的第一幸。   “李妹妹,怎么,这菜色不合口味?”   王姝在这段时日里,俨然已经将后宫内务掌握得牢实,沈思容在席间一句话也不曾说,若是不看座位衣饰,怕是会以为王姝才是后宫之主。   王姝本与李静婉是一条船上的人,但是当李静婉再也不配受到她的重视,那她便不会留情了。拿她立威岂不是正好?   不过在这个关键时候,无论是萧元启还是沈思容都不会与她计较,相反,王姝越是自得他们便越是安心。   李静婉被王姝一问,肩头不觉缩了缩,与往日的骄纵大不一样了。   “没有,没有。”   李静婉不知道的是,在这个吃人的地方,越是示弱便越发没有立足之地了。她这一句弱弱的话,勾起许多的火上浇油之心。   “是吗?也对,姐姐刚刚遇到丧事,怕是没什么心情。”一旁的张玉馥难得有了机会,将这个高高在上的美人压下,怎么会放过机会。   见萧元启并无怪责之意,其余人更是肆无忌惮地嘲讽着李静婉。一向被人娇惯着的李静婉哪里受得来这份气,她差一点便起身与他人争执起来,而沈思容一句话,唤回她的心神,她看向脸色不豫的萧元启,惊觉一声冷汗。   “皇上,臣妾有些乏了。”沈思容将方才动作看得清楚,李静婉若是一个忍不住,怕会永无翻身之地了。   萧元启放下象牙玉箸:“朕送你回去。”   说罢,在众人或是哀怨或是妒忌的眼光中离开了。   次日,沈思容派寒梅前去送了些精致的点心到冷意殿给万颖,她琢磨着过些日子身子好些再去亲自看看她。   而永庆宫也不安静,吴晚晴与柳然先后来拜见过她,吴晚晴现在对她越发恭顺了,相比起来柳然就要疏淡很多。   看来,出门一趟,宫中风向赫然已经分为两派了。   倒是有一个人换装扮作宫女来到永庆宫,这让沈思容很是意外。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怀了龙裔的董可盈。   “见过贵妃姐姐。”一名宫装女子在沈思容面前拜下,口中唤着“贵妃姐姐”,这便让沈思容知晓来人身份了,只见这女子缓缓抬起头来,分明是董可盈。抬眼一看,知晓内情的寒梅早就将殿内一应宫人都遣了出去,沈思容这才放下心来。   沈思容抬了抬手:“董妹妹坐吧,你有身子,可马虎不得。”桌上摆着的茶盏被董可盈端起,她轻微的抿了一口,其实却一口也没有喝下。   这便是宫中女子,特别是怀有身孕之时,更是不敢随意在他人宫中吃东西,唯恐遭遇不测。   沈思容的笑让董可盈喉头紧致着,她沉默良久都等不了沈思容的问话,只好站起身再次跪了下去。   “本宫说过了,妹妹不必拜。”沈思容并不曾起身来拉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她靠近去倒容易惹上祸事。   “娘娘若是不答应,我决不起来。”董可盈一改印象中的温婉大方,此刻那端庄的脸上刻画着深刻的坚定,这分坚定让沈思容不由动容,她左右手交互着,按捏一阵,沈思容终于应了声。   “妹妹还是先说说看吧,本宫若是答应了却做不到,岂不是成了有言无信之人?”沈思容一开口,董可盈的坚定便碎成了一片片的,如同一盘散沙,而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慌和……恐惧。   “你在怕什么?”对方一直不开口,沈思容这才质疑地说出董可盈的心思。   “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啊。”董可盈突如其来的哭泣声涌出,让沈思容心尖一颤。   “妹妹起身,慢慢说吧。”   董可盈颤颤地站了起来,她扶着凳子坐下:“我今日来,便是想投靠到姐姐之下的,不知姐姐可愿意收了我这个愚笨的妹妹。”   “美人为何突然想着来找本宫?你也不必绕圈子,本宫喜欢直言。”   沈思容抚着额头,等着董可盈所述。   “不瞒姐姐,王嫔在这些时日对我照拂有加,可那也只是因为皇上叫我交付与她,可是现在皇上回来了,无人护着,我这肚子里的孩子,便怕是无见天日之时了。”   “皇上自会护着你的。这你大可放心。”沈思容安抚道。   “不。”听闻沈思容有推脱之意,董可盈急着说道:“姐姐莫慌,我本不该说何人坏话,可是每每看见她们看着我肚子时的那副神情,我就……”   沈思容听着董可盈所述,心头有了计较,也罢,总归是萧元启的孩子。   她笑着答应下来,可是那笑意很苦很苦……   第四十二章 情思百转千回叹   云淡风轻日,太医照例去给董美人请脉,却在把完脉后说出一番断言:“恭喜娘娘,此腹中乃是公主。”   董可盈大惊失色:“太医何出此言?”   一旁守着的王姝心腹急急将王姝请来,正巧闻得太医的解释:“娘娘,此脉象颇为明朗。分明是阴气滚滚,而娘娘不喜酸涩食物也应得一句俗语,酸男辣女。”   王姝听过这话,嘴边牵起笑意,她安抚董可盈一番后便前去拜见萧元启。萧元启正在上阳宫中,自从回宫后,他却是心绪难安。每每闭上眼便是沈思容的身影翩若惊鸿一般在清明灵台之处飘荡。   而沈思容此番回宫后,对他亦是万分之疏远,念及昨夜,沈思容为了董可盈一事与他软语说了几句后,萧元启一时起行,想她弹奏一曲,她却推脱拒绝,更是不欲留他就寝。   萧元启拂袖而去,并不曾去寻那后宫佳丽,而是孤身与上阳宫书房坐了一夜。   此刻见王姝前来,他眉间显出淡淡的不耐。   “出了何事?”   “皇上,方才御医断脉,证实董美人腹中是小公主,臣妾恳请皇上让臣妾继续照看董美人母子。”   王姝头上的珠翠轻晃,她说出这话是有缘故的。原本皇上许她以妃位是想抱住董可盈的孩子,现在已经确定那孩子是个公主,留下又有何妨。可她确实一举两得了,既得了妃位,也拉拢了长公主之母。   萧元启凝视着王姝许久,那目光好似在琢磨什么。他最终是答应了王姝所求,王姝笑靥如花,却让萧元启心头烦恶之感生出。   他放下手中御笔,径直往永庆宫而去。   ……   “娘娘,何故躲着皇上?”寒梅憋闷了许久才大着胆子问道。   沈思容拿着手中的芙蓉花金簪挑着未点的烛台,那灯芯在拨弄下随之而动。   “本宫并非是躲着皇上。”沈思容幽幽说着:“寒梅,你可知道这灯芯为何能随着拨动而变化吗?”   寒梅摇了摇头,无话而答。   “只因为它别无所求。就如那笼中的黄鹂鸟儿,从来不知外面的世界便能够安逸的在笼中生活,但是若有一天,它飞出了笼子,有了心之所向,你说,再回到笼中之时,心情还能一如既往吗?”   沈思容婉转地叹息出声,她便是这黄鹂鸟,原本以为在深宫中,与他并肩而立便可,可是那醉湖二度,让她再也不想拿自己的全部,去换这诡谲后宫中君王的一时爱恋了。她想要的,依旧是月亮光华之下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娘娘说的,奴婢不懂,可是娘娘,皇上对您是情深似海啊。无论如何,也莫要辜负了皇恩才是。”   寒梅的话换来沈思容哑然笑意,回宫后,她是独宠于后宫,可是董可盈的示好提醒着她,这些千万美色,均是他的妻妾。   “谁要负了朕恩啊?”萧元启悄然踏步而至,也不知方才的话被他听去了几分,沈思容略显尴尬,她起身行礼后便打发寒梅退下。   沈思容的眼中少了羞赧与柔情,只有恭顺与谦卑。   萧元启注视着眼前熟悉却陌生的沈思容,心头犹如钝钝的搓痛感……   他眼中不断涌出的伤心之感似乎要将沈思容给淹没了,她好似在回到宫中的那一刻就变了,或者更早,在回宫的路上。   是的,萧元启不懂,他不明白沈思容的变化究竟为什么。而沈思容却不会告诉他,她不愿在这后宫暗箭中夺得他的疼宠。在这深宫之中,便是有了深情,也只能辜负。那么,她宁愿自己独自藏着这份浓沉馥郁的情。   又一次,萧元启带着气性与失望离开,沈思容知道,高傲如他,怕是很久都不会来永庆宫了……   沈思容心头放着一桩大事,惠安皇后之事。她想尽早将事情查个清楚,也好圆了萧元启的心愿。可在她抽出时间去查此事之前,宫中果真如同她所料想的,起了滚滚风云了……   一行黑鸦从天空中缓缓飞过,凄厉的叫声让人不免一阵瑟瑟感,天边的乌黑云朵渐渐靠近了来,好似要往下掉一般。午后的宫闱中,一派的沉静。   而在王姝的墨华宫确实极为热闹,她今日圣宠不倦,已被封做了贵嫔,那一宫之主的样子做得很足。   “贵妃娘娘到。”   沈思容敛去今日的柔软心绪,一派冷然跃至脸上,眉宇间更显得清冽出尘,飘然走向上座,也并不客气。   “颖美人究竟出了何事?怎么会突然暴毙?”   森冷的声音从沈思容心底幽然而出,在众人不可察觉之下,她的全身都在颤抖着,前些日子,她都还说着自己要去看万颖。可是转瞬之间,她便已经死了……   并非初闻人之生死,可是在她身边,却是第一次。   沈思容不觉挺直了背脊,深宫中的人,终于耐不住寂寞了吗?   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妃嫔,沈思容攥紧了手。谁是凶手……又或者,在座的人人有份?她不禁一阵悚然,垂下的眼眸再抬起时依然不见了氤氲,她,不害人,却不是能够轻易为他人所害的。   眼眸中光芒利落,沈思容提声又问了一次:“颖美人究竟出了何事?”   王姝嘴角淡淡抽动着,她摸算了下时辰,皇上怕是快到了,于是王姝福身道:“回贵妃娘娘,颖美人昨夜被人发现私会宫中侍卫,随后吞金而死。”   “私会?那与颖美人有私的宫中侍卫呢?此时何在?”沈思容自然是不信此番言论,她听着王姝的话,问及另外一个当事者。   王姝沉声答道:“那侍卫见行迹败露也以自刎身亡。”下位所坐的妃嫔听闻后妃与侍卫有私,无不惊异万分,这有违纲纪女德之举让众人不禁都露出鄙夷之态。   沈思容凝神道:“这么说来,便是死无对证了……”   殿外一名太监模样的人张望着,沈嬷嬷见状从侧面快步出去,问清了原由后走到殿中央,拜下说道:“贵妃娘娘,皇上口谕,此案全权交由娘娘处置。”   王姝脸色一变,又不找痕迹的收敛回来:“娘娘,尚有一位证人。”   “谁?”沈思容已经隐约猜到那个所谓的证人是谁。   果然,王姝命人将那名宫女带了上来,沈思容唇角一缕冷笑,随后沈思容只言身子未得大好,此事择日再查,便将众人都打发了。   沈思容回到永庆宫,脸色大变,先前的淡然冷傲不过是掩饰,现下想来她却心头灼伤般的疼痛。   “寒梅,那一日你去冷意殿可曾被人看见?”   寒梅思虑一番,肯定地摇了摇头,只道:“奴婢一路小心,皆是避开了人多的地方,在冷意殿也只留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并不曾遇见过谁啊。”   沈思容沉思良久,日光渐渐淡去,只在屋内留下点点金斑。直到夜色侵袭,沈思容的眉目都不曾舒展开。   ……   在另一头的墨华宫,王姝带着笑颜将事情如实说与萧元启听,萧元启举着杯,将杯中的玉酿倒入口中。眸光带着浅浅的迷离。   “皇上,此时最初臣妾不敢叨扰贵妃姐姐,所以私自处置了。皇上莫要怪责臣妾啊。”王姝在萧元启身侧坐下,将娇躯贴至萧元启的臂膀,轻柔得磨蹭着。   王姝的眼不是垂下,只想见着萧元启龙体为之一边,谁想萧元启却生生推开了她。   惊愕的并不只是王姝,还有萧元启。   他进来不知为什么,在看见那些妃嫔是心头总是有些烦恶之情,而等他独自寝于上阳宫时又想起了那深入心扉的身影。   “朕答应过晋你的位分,等到此案破了,朕便下诏封你为妃,如何?”萧元启淡漠着脸,勾起王姝的下巴说道。   王姝水眸染上了烛光的红意,娇媚带着情意将王姝的面庞显出了一分恬然,可眼波流转之际,那精明与深沉时刻在提醒着萧元启,这是王褚的女儿,王家的棋子。   冷笑着,萧元启松开王姝,将玉杯中最后一口酒饮尽,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他在这一刻,很想,很想见她。   免去銮驾,萧元启提气以轻功快步朝着永庆宫而去,守在沈思容门外的寒梅,只见一道疾风而过,而沈思容的房中已然多立着一个人了。   屋内并未燃起红烛,只以一盏油灯照亮着小方天地。沈思容背对着萧元启,唇边吐出淡淡气息,那火苗闪烁迷离。   “你为何要躲着朕。”   萧元启终究问出了口,这一句问话分明是将天子之态放在了低处。这一分真心质问,让沈思容说不出话来。   “臣妾,没有。”   臣妾二字让萧元启生出强大的冷漠感,他上前环住沈思容,看似用力却未曾伤到她一分。   “往后,不要对朕说臣妾,以我相称便可。”若是旁人听见这等恩泽怕是喜不自胜吧,可是沈思容依旧淡然,她的心尖有着撼动,却也苦涩。   苦涩的是——臣妾不再是臣妾,可朕还是朕。   撼动的是——在他心中,自己不是臣,亦不是妾。   沈思容挂着笑,她将手放进萧元启的手中。萧元启手中握着白玉般温润的柔荑,心头盘旋着久违的暖意。   抱住萧元启的腰身,沈思容主动靠在他的胸膛之上。身为帝王,他能对她低头一寸,自己又何必再执着未来的恐惧。   温暖的胸膛将她脑中的杂念摒除,有董可盈和那个孩子,有王姝,还有千万的佳丽……   罢了,罢了。   有些心思她自己明白便是,这么久所做的心理防备,不过是怕有朝一日自己受不得这份情伤。   但是,她已经有了辜负深情也无惧的勇气,若真有那一日,她又还会怕什么?   倒是现在,若还是将他推开,蹉跎了这份情意,才是自寻烦恼。   第四十三章 寻寻觅觅细细缝   夜色被清风徐徐吹散了来,浅红色的朝光投射出柔和的光芒,在巍峨的宫廷中,照应着深红色的砖墙。   空中透出了湛蓝的色泽,好似江湖缓缓,流入宫墙。   柔情蜜意只是那心之所向,而眼下,对于沈思容来说,棘手的事情便是那颖美人与人私通一事了。   今日,沈思容没有召来众妃,只请来了几个位分较高的妃嫔。   万颖死了,而那所谓的侍卫亦是不见了踪影。唯一的证人便是冷意殿的宫女了。让人将那宫女带上来,沈思容打量着那凌乱的发髻与慌张的眼。   “你抬起头来。”   那宫女赫然是万颖身边的红缨。   “本宫记得你与颖美人情分好似很深,可是平日寸步不离啊?”沈思容试探的说着反语,这红缨怕正是害了万颖的祸患。   红缨神色很是憔悴,她的嘴角一直在抽搐着,十分恐慌的模样。   “回娘娘,是。”红缨咬着一口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沉。   沈思容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在场的妃子,只有王姝很是自若,好似此事与她无关一样。越是这样,沈思容越怀疑是她下的手。   不过,万颖本就无意于争宠,那又为何要害她性命呢。   百思不解的沈思容伸出手来,她一语不发地喝了一口茶。垂眸之间,寒梅上前替她问话道:“娘娘想知道,此事是由谁报上内务的。”   “是我。”王姝毫不避让,这让沈思容小心翼翼起来。王姝既然说了是她,必定会有理由将嫌疑洗去。   “近来贵妃娘娘身子不适,宫中诸事都由妹妹代为管理,事情发生后,这宫女红缨便去想我禀报了,待我赶到冷意殿,颖美人才吞金而死。。”   王姝开了口,寒梅再接话便是大不敬了。沈思容眼眸清澈,她微微点头,转而问向红缨:“那你说,那夜是你发现的,之前呢?之前你可曾发现过你主子有不对劲的地方?”   红缨喏声道:“不曾发现过……”   “那你主子去了冷意殿常出殿吗?”沈思容问着的都是不痛不痒的问题,一旁的妃嫔们渐渐松散了心神。   红缨摇了摇头,沈思容灿然一笑:“诸位可听清楚了?此为这宫女第一日看见此举,而她平日寸步不离,颖美人的事情自然是没有她所不知道的。可是奇怪了,莫不是颖美人从梦中认识的男子?不然,足不出户的颖美人到哪里去认识宫中侍卫?”   沈思容四两拨千斤的轻言散语,很快将万颖所背的罪名绕上一层纱雾,让人看不清其中几分实情几分是虚。   殿内的气氛很是紧张,原本散漫的妃嫔听闻此事极有可能乃嫁祸便慌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便是另外一个颖美人。   眸间染上一抹歉意,怕是今日回去,这些妃嫔身边亲近之人都要受上好一番拷问了。   “贵妃娘娘果真是明察秋毫。”王姝满是敬佩地一揖。   “红缨,你可见着那男子面目了?”红缨微顿,却将那男子的相貌描述得真实无比,沈思容按着她所言,拿起狼毫笔在宣纸上勾画出一男子相貌。   “可是这模样?”沈思容提起宣纸,将画上男子展现出来,那红缨眼中一闪而逝的慌,随即低下头去。   殿内一声轻咳声响起,却不知是谁,沈思容闻声看去淡笑而不语。   “本宫在问你,可是这般模样?”沈思容声音凛冽,飒飒之声如醍醐灌下。红缨瑟瑟点头,却不敢将眼移开地面。   命人将红缨待会内务府,沈思容将手中之画折好放在案几上。   “娘娘果真是神笔啊……”张玉馥自然不会与王姝一派,她借此机会赞扬沈思容,想来攀上这靠山。   捂嘴泛笑之时,沈思容低着看了一眼寒梅,寒梅见状立即心中明朗。她往后堂去了片刻,再来时,手中端着一碗药汁。   “娘娘,时辰到了,需用药歇息了。”   配合地轻声咳嗽着,胸口不住起伏。沈思容的眉间锁着,让人不禁联想到西子捧心之楚楚。   柳然是识人眼色的高手,她起身淡淡一笑道:“贵妃娘娘怕是累了,臣妾就先行告辞了。”随后几名妃嫔也跟着退出了永庆宫。   最后出去的是王姝,她的脸色并不大好看,只是留下一句拭目以待的言语。   王姝出永庆宫时,沈嬷嬷正好从冷宫那边回来。低头错身之时,沈嬷嬷将王姝眼底的不屑看得分明。   殿内的沈思容一扫方才的柔弱之态,她凝眉靠在沈嬷嬷腰身上,沈嬷嬷示意寒梅退下。屋内一片静谧,沈嬷嬷将沈思容头上的钗环解下不少。双手按住额尖的痛脚轻柔地动作着。   “奶娘,你怎么看?”   沈嬷嬷确定屋内无人,方低声道:“奴婢以为此事现今是毫无证据,想要证明颖美人的清白,难。”   是啊,难。沈思容又何尝不是知道此事难呢,可是若此事不解决,想必后宫腥风血雨不止。   沈思容阖上潋滟的眼眸,忽而想起了一样东西……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是否已经找到了。   她骤然起身而立,那眼中迸发出的万丈光华似要飞至云端一般,。沈思容稳然一笑:“奶娘,咱们去一趟冷意殿。”   沈嬷嬷皱眉阻止:“娘娘,若是要找什么东西奴婢去就是了。那里总归是凶险之地,娘娘贵体若是沾染上什么可就不好了。”   沈思容插上金凤碎流苏簪子,将一头乌黑挽起碧云髻,垂下的流苏荡着晶莹的亮光,一粒红色宝石亮着炫目的光。   “旁人说这话本宫也就听听,奶娘切莫说这些了,鬼神怪力的说法本就是他让强加上的,不过,若是心中也鬼的,怕一怕倒也正好。”沈思容若有所指的说道。   “奴婢前去备软轿。”   “不要惊动旁人,我们从西边绕过去。”   沈嬷嬷望着沈思容往外走去的身影,知道她是心意已定,便拿起狐裘披风上前追着给她披上。   殿内袅袅香雾落在身后,将沈思容绰约的背影燃成浅浅的飘渺。   沈思容步下很急,那样东西,她一定要找到。如果有那样东西,便可找出破绽了……   冷意殿前,原本就荒凉的寒意更显得深沉,沈思容不禁在看清冷意殿的大门时打了个哆嗦。   “娘娘。”沈嬷嬷将怀中一直捧着的暖炉递给沈思容。自从受了伤,沈思容总是畏寒。她接过了暖炉,带着烫意的刺热由芊芊手指传至四肢百骸。   沈思容推开冷意殿,殿中的死寂让人不觉心惊。沈思容稳了稳心神,默然念道:“颖美人,若是你在天有灵,容我为你洗清着罪名,便让我寻到那东西吧……”   叹惋着走进万颖身前所居之处,推门而开,一阵死气便扑向沈思容,连一向稳沉的沈嬷嬷都不禁寒颤不断。   沈思容在屋内巡视一周,此时的屋子很乱,明明每一样东西都好好地放着,可那混乱感却挥之不去。   她的脑中是她上次前来冷意殿时的情形。犹记得万颖在她进来后,很是慌张的样子,当时她的手中有一样东西。只看得清是白色的。而万颖当时就站在……   梳妆铜镜前。   没错,随后万颖就是将那东西藏在了铜镜之后。   沈思容笑意燃起,将铜镜翻开来,背后有一处空暇,正当沈思容有喜而出时,手下一片空荡让沈思容笑颜定格在那一瞬。   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她不会看错,可是万颖究竟将那东西放到哪儿去了?莫非,那一日万颖的动作只是权益之计,平日里,那东西并没有放在这里?   沈思容心中已然不如来时平静了,若是没有证据,那万颖私通的罪名怕是要牢牢背上了,而朝堂之上,万颖的父亲是刑部侍郎,此事若不处理妥当,怕是会伤了臣子之心,又或者,会给“那边”一个机会。   在门口守着的沈嬷嬷听着屋内的动静,心中担忧更盛。她担忧的不是什么颖美人的名声,也不是什么朝堂,而是此事会不会造成沈思容执掌后宫的困境。   屋内一阵翻找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里头没有一丝光亮,六方窗格子中透出几许光,照映着沈思容颓然的脸,她在屋中一阵翻找却一无所获。好似那一日她所看见的都是假象。   沈思容逼迫自己静下心来,不要错过任何一个地方。   万颖那般重视的东西,必定不会藏在外人轻易找得到的地方。而那白色的东西十之八九是信物。她自从进宫便不愿侍寝,照这般来看,必然是心中有所依恋了。不然也不会有人借机安上这私通的罪名。   若是心爱之人,那会藏在哪里?   要是她,她会放在……   对了,沈思容赫然想起萧元启在一日清晨剪下的发,当时沈思容心中柔情似水,只恨不能溺毙在那情中。   而她,正是将那东西放在最贴近的地方——玉枕中间。   沈思容走向万颖的床榻边,床上分明有人动过的痕迹。锦衾之中并无异常,而床上分明已经被人找过,沈思容小心地摸索一阵依旧是一无所获。   第四十四章 循回往复情难全   只剩床榻上那一个碎布绣枕了,那布料看似普通,却也是出自内务的。   沈思容拿起枕头,心头有着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她接着微弱的光看了看枕头上的针脚,那针脚很细密工整,而绣线的颜色很艳丽,线丝并无一点毛边,那分明是新绣出的东西,而那绣线她也是认识的,正是她赐下冷意殿的。   算算时日,便是在她出宫随皇上南巡前不久。   沈思容取下头上的一支簪子,以尖角划弄那绣线,渐渐将绣线细细拆开来,里头只是寻常落叶,并无什么稀奇,沈思容伸进手去,指尖在这枯干的树叶中触摸到了一处柔软。当下,沈思容将那布枕中的内里全部倒出,在梅色的床绸上跳跃着。   而刚刚所触摸到的柔软却在其中,那一点白痕很是耀眼,沈思容拿起白绸,缓缓展开,上头是一个男子的轮廓。以不褪色的墨汁细细勾画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字,上书——巽。   这是那男子的名字吗?   画上的男子虽然不明朗眉目,但也于红缨所见之人相差甚远。单单这一点便足够洗清万颖的私通罪名了。可是,私藏男子画像,又何尝不是失德之举?   此刻,沈思容有些迷糊了,她前来找这一样东西,究竟能够帮到万颖什么……   或者,此事能够避开宫中诸人的耳目。   沈思容将画像藏好,随即回到永庆宫换了一声衣装,乘着软轿前往上阳宫去。   此时天色将暗了,鼓起的狂风乱作,软轿中不断注入寒意,沈思容眼眸紧闭,胸中却不住翻腾。总归,对于萧元启的心思,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上阳宫内,萧元启合上手中的黄绫奏章,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他走下御案前的台阶,左右各侍早就悄悄退下了。   “今日有些冷,你怎生穿得这么少?”一身月白色常服,腰间束上一段赤色金凤纹带,沈思容带着寒气进到殿中,萧元启触上那冰冷的手,便是一阵怪责。   “臣妾有急事禀报,还请皇上将禁军侍卫统领召来。”沈思容淡然一笑,眼睫簌簌有声一般。   萧元启知晓这是她心中慌张之举,也不再问,而是让门外的汪广荣前去传旨。   “对了郭公公一直很是惦记你呢,你身边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内监,不如让郭公公的徒弟去你永庆宫吧。总归是自己人。”   萧元启注视着沈思容的反应,最后一句话说完,她微微动容,随即颔首答应了下来。   “皇上,臣妾……”   沈思容对萧元启的反应把握不住,檀口开启,灵台却不复清明。   “我。”萧元启似怒地对上沈思容,咬字说道。   沈思容当下明白过来,原来他那日所说却是当真……她心中似有无数的绵长将她淹没了去。   倾身靠向萧元启,只觉得鼻下那馥郁的龙诞香便是那最安心的一方天地。   “皇上,禁军统领张楚前来应旨。”殿外的声响传来,沈思容离身,步上一旁早已备好的屏风之后。   “宣。”   萧元启亦是上了御案,那分威仪由内而发。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想必来时的路上,汪广荣已然跟他吩咐过了。   “起来回话。”萧元启目光略过鲛纱,鲛纱之后的沈思容方才开口道:“张统领,本宫有一事想要问过,还望统领如实相告。”   张楚朝着鲛纱屏风方才拱手一揖,雄浑之声带着凝重:“贵妃娘娘尽管问吧。”   “好,本宫此处有两幅图,敢问张统领,哪一个才是禁军中那胆大包天之人。”沈思容的声气慵懒而隐约带着勃然锐利。   内侍将沈思容手中两样东西拿了出去,一边是今日沈思容所画的宣纸,一边是在颖美人宫中找出的白绸。   张楚略微一看便肯定答道:“回贵妃娘娘,这宣纸之上的人便是那人。”   当着皇上的面,张楚将“与颖美人私通”几字省去,粗略说着“那人”。   沈思容在屏风后一笑:“有劳张统领了。”   萧元启屏退了张楚后,命人撤下屏风,沈思容一脸楚楚然,心思复杂地沉下目光。上一次,是萧元启借着私通之名遣散了沈思仪。现如今,又有人以私通之名害了万颖。   立场不同,可手段相似。这宫中最为忌讳的名声,注定要负累众人一生。   “你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萧元启剑眉不平。   “我只是在想,当初对待沈思仪,是否太过重了。”沈思容幽幽开口,满脸的悲悯之色。萧元启轻笑着宽慰道:“沈思仪本就心术不正,朕也并非是想对付她,只是她对你有异,朕如何都放过不得。你就是太过心软,总只是想着防人而不害人,你不想做便朕来做,现如今你倒是将自身置之度外了……”   沈思容明白他所言,亦是一笑,不再多想。   “皇上,臣妾接下来所言怕是会惹得皇上不悦,还请皇上息怒。”沈思容不想再提及沈思仪之事,她凝神望着萧元启,直到他轻哼出声答应下来,方继续说道:“张统领所认之人并非是颖美人心中之人。”   沈思容斟酌言语,小心地观察着萧元启的表情。   “继续说下去。”萧元启只觉得胸中沉闷,并非是因着颖美人,而是宫中出了这般事情,实在是有伤皇家颜面。   沈思容从圆凳上起身,缓缓走到御案前,她站在萧元启身侧,放柔了声音:“那白绸之上的人才是颖美人的心上之人。”   “是吗?”萧元启森然出声,面目间像是带着笑,但眼中眸光灼灼,刺得沈思容脸颊僵硬。   “皇上息怒,这两幅画,一副是由颖美人的侍婢红缨所描述,臣妾所画。而张统领方才也经过辨认,确实是被告私通的侍卫,可是颖美人心头之人却不是他,这不奇怪吗?颖美人她……”   沈思容噤声停了下来,萧元启舒缓了舒缓腹中的怒火,随即哑声说着:“你不必避讳,直说吧。”   虽说萧元启如此给予了保证,沈思容却不敢直言而说,只说着:“颖美人身体一直不好,连侍寝都尚且不能,更不要说是私通侍卫了。而颖美人退居到冷意殿,又哪有侍卫在冷宫附近?这分明是诬陷。”   萧元启修长的手指在桌案边沿摩挲着:“后宫无主便是这般状况……”   “现在臣妾所不能决断的也正是这一点,颖美人分明是遭人陷害的,可是无人能够辩驳,拿出这白绸为证,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来彰显她的罪名罢了。”   沈思容婉然出叹,而萧元启的面色也更加阴沉。   “依你之见,将这侍卫找回又如何?”萧元启现在能够顾忌的不过是皇家颜面了。   沈思容摇了摇头:“只怕是难了,那侍卫现如今绝不可能还是活口。”殿内香蜡凝成的蜡人缓缓划过一滴泪,金砖地面也窜起寒意阵阵。   此时宛如再一次陷入僵局的时候,终于有了转机。   这个转机便是白绸上的人。   夜梦中的沈思容被一阵轻微的打斗声吵醒。她衣冠齐整的打开屋窗,外头是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黑衣人是寒夜,白衣人并未蒙面,待沈思容定睛一看,正是万颖那绸画上的人儿。对着侧身处的铜镜一笑:“他果真来看你了。”   “两位停手吧。”沈思容轻声说着。   这寂静的夜里,树叶在风中飘零,打斗的声响终于停了下来,这便是高手过招,不需有那刀剑触碰之烈响,不需那血色染蔷薇。   幽然而立的二人,便像是那亘古的仙人,遗世而独立。   “阁下果真是好气质好相貌,也不枉颖妹妹痴心一场。”沈思容越过寒夜,直直露在月光之下,对着白衣男子冷然一笑。   闻言,那白衣男子面露焦急,不似作假:“颖儿?颖儿此时在哪儿?”   没错,今夜沈思容正是住在冷意殿,她将宫中以为不受宠的美人猝死的消息散发出去。若是这人真心爱护万颖,怎生不会出现?果然,他来了。   “她已经死了。”沈思容无不惋惜,她眼中的伤痛却不及对面男子的万一。   “你说什么?”那男子手中佩剑戛然而落,脚下不稳便向后退去。   沈思容从怀中拿出那一抹白绸:“你以为,我如何会知道你?这是颖妹妹生前最为保护的东西,怕也正是因为你,她心中之事被旁人窥见,所以惹下了麻烦,竟然被冠上与侍卫私通之说。”   那白衣男子嘴唇不断抖动着,两唇触碰之际竟然不能合拢。   “所以你们就赐死了她?”白衣人眼眸睁开,那是无边无际的沉痛,让一旁的寒夜都有些承受不住,心头之抑郁几何。   “不,她知道自己必死,却不想让人察觉到你的存在,所以吞金而死。”   沈思容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果然,白衣男子承受不住这痛楚,低喝一声,眼中落下灼热的泪。   “本宫想还她一个清白之身,你愿否?”沈思容将那白绸递给白衣男子,她看着他伸手颤颤地抚摸着上头那一个巽字,唇边不断泻|出的呜咽声,将冷意殿中的冷意化作丝丝悲戚,沁人心底。   抬眼往回屋内,沈思容牵起一抹半分悲凉半分心酸的笑:万颖,有一个男子爱你如此,你是否能够安心而去呢……   第四十五章 一波才平一波起   星光璀璨,原先的阴霾淡淡地被夜风吹开,露出一片深蓝如墨的天际。沈思容心头不知究竟是轻了还是重了。   “寒夜,你说,那男子能够找到本宫想要的东西吗?”沈思容的声音刚刚从口中吐出便化作了点点细丝飘散不见了。   身后藏在树荫下的黑影如同鬼魅漂浮一般。   “属下不知。”寒夜低声答道。原本冷然的声音在此刻更加阴冷的夜中却也显得带着婉转柔情了。只是其中暗暗的不耐透出,这让沈思容心知肚明。   沈思容在背过身的地方低沉的笑着:“我却很信他呢。此事其实错漏很多,只是我们身处这个皇宫之中有太多的不可察。”   “寒夜也可以去办。”也可以为你去死。这是寒夜在心头说过无数次的话,他的眼被柔和的星光罩上了一层,而眼中的人儿更是显得缥缈非常。   沈思容并不回头,依旧只留下一个微淡的侧影给他:“寒夜,很多事情你都可以去做得很好,可是这件事情不行。”   “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后宫的平衡,也牵扯到了朝堂之上,我们不知道这是谁下的手。你总归是皇上身边的人,更是我身边的人。有个万一,倒是给皇上添了麻烦。可懂?”   还有一样,便是情爱与仇恨。当情到浓时,身不受控,而当恨意转到盛,便如同滔滔的江浪,有着不到所及之地决不停下的决绝。   寒夜不再出声,一片落叶顺着沈思容的衣袂落下,走出了阴暗之处,身后便再也看不见踪影。   这白衣男子没有让沈思容失望,仅仅三天便待来了消息。   沈思容将难题交给他,若那侍卫是栽赃给颖美人的,必然会有破绽出来。只是不曾想到这个破绽会是一纸病书。   “请务必让她清白而去。”那白衣男子离开之时,只是说了这一句话。   沈思容望着那写满悲伤和痛苦的脸,不觉替万颖欣慰,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第二日一早,沈思容将后宫众妃,连同皇上都一同请到了永庆宫中,沈思容以一身白衣而出,在精心打扮过的妃嫔中显得异数。   “朕今日只坐于一旁听闻,此事全权交由沈贵妃处置。”萧元启一进殿内,无视四周妃嫔们所投来的殷殷目光,垂下的绣摆在众人面前一晃,萧元启便走到了沈思容一侧的平座上,这一举动让人不禁倒吸一口气。   与皇帝平座向来只有皇后才可。   这莫不是皇上有立沈思容为后之心?   王姝娇弱的面庞上红晕淡淡褪去,她如玉的手腕翻动了一下便抬眼笑看上座。   “本宫已经查实了,颖美人私通侍卫一事实属他人栽赃陷害。”沈思容淡然一出,殿中却掀起了风浪滚滚。   “贵妃娘娘是说这是一场阴谋?”王姝首先回应,一副的讶异和心慌让人不禁想安抚一番。   沈思容看了看身边的沈嬷嬷,沈嬷嬷随即将红缨带了上来。几日相隔,红缨已然是憔悴之极了,怕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上次,本宫问话时,王贵嫔也在场,相信大家已经知道那男子是谁,而本宫派人前去调查却发现,这男子根本不可能与颖美人有何私通之举。”   沈思容顿了顿继续说道:“试问,颖美人入宫后根本不曾侍寝,而尸体却还是处子之身,这是如何私通了?”   王姝不再多言,而是黯然地望着陈芸芸。陈芸芸见王姝说不出话来,心头笑意油然而生。   “这定然是猥亵了。”   陈芸芸的言语打断了沈思容的“证词”,她一句无心之言却是沈思容的大麻烦。万颖的事情本来就是千疮百孔,她唯一能赌赢的,就是萧元启在场,这些妃子不会有心思察觉这些不妥之处。   沈思容负在身后的一只手悄然收拢,正当气氛凝滞之时,手掌被强行撑开,暖意猛然将她拥住。身侧之人厉声低斥道:“胡言乱语。”   短短四个字,却让陈芸芸失了这面子还发作不得。   “宫中禁军派人前去调查此事,却查出了一样东西。”沈思容从袖中拿出了一张泛黄的纸:“七年前,这侍卫入宫,而三年前他出了一场意外,而身体与太监无异。”   “什么?”听到这里,王姝再也耐不住了,她眉头淡锁着,好似柳叶倒竖着一般。   其余妃嫔也是议论纷纷,好似这像是天大的讹传。   短短的几句话下来,沈思容却极其吃力,好似所有的精神都被抽空了一般。脚下虚晃了一晃,萧元启一手握住她的手,另外一手拖住她的腰间,二人俨然是耳鬓相触,惹来醋意飞扬。   不欲再生事端,萧元启敛去神色说道:“颖美人无辜受到牵连,证据也有禁军查证,当是无误了。着令后宫,晋升颖美人为颖嫔,以妃礼下葬。”   其余妃嫔就算是有再多的异议,也只得吞下肚去。   “皇上英明。”英明之颂从莺语间吐出,只让人不禁颤然。   好不容易将后宫的悠悠之口堵住,朝堂之上,万颖之父却当朝上书让皇上为他女儿找出凶手,以安后宫之心。   萧元启原本就因万颖私藏男子画像之事耿耿于怀,这番一闹,萧元启将刑部侍郎召到了后殿之中,斥责直言地将万颖所为说出,那刑部侍郎自知此乃死罪,当即便要撞金柱。萧元启冷眼容郭广海来安抚一阵,总算是以此为把柄加将刑部的几分势力拢于自己手中。   万颖之事高一段落,后宫中开始对后位有了暗争,朝堂众人也不会放过此良机为自家谋取权势,于是纷纷上表,奏请皇上立后。   萧元启压着不发,依旧独宠沈思容。除了上阳宫与永庆宫,其余宫室再也不去。   黄昏的金灿耀花了眼,萧元启坐在永庆宫内的园中与沈思容手谈。   “皇上,黑子既然不可不要,何不将她放在一个更醒目的地方?”沈思容看着已然成就形势的棋局。   萧元启的黑子一片散漫,却处处都透着杀机,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被那一气呵成的阵仗卷入其中。   一双那利目不抬,看着棋盘上的错综复杂,沉声而语:“那个位置,朕只为你留着。”   看似强势无比,实则柔情四溢的话,从萧元启口中说出只让人有啼笑皆非的感觉,沈思容不敢再听,胡乱落下一子。   “你的棋散了……”   立着稍远,会看见这样一幅棋盘,黑子穿梭在密密麻麻的白子中,白子将山河并拢,而黑子则是一一离间。   “朕过几日找个太医来给你瞧瞧吧。”突来的一句话,在沈思容的脸上画上飞霞一片。一旁的海棠,好似在取笑她一般,皆是随风笑着,颤抖着弯下腰去。   “皇上是在等……”沈思容抓住萧元启话中的意思,小心地问道。   不待她问完,萧元启点了点头。他注视着沈思容,双眸目光炯炯,亮如明星。   “朕在等你生下朕的嫡子。”正是如此,萧元启才不会在此时说出任何话来,最好的借口便是“谁先诞下皇长子便可晋为皇后”。可偏偏董可盈正有孕,所以只好等着。   清晨,望着萧元启着朝服迤然而去的样子,沈思容的手摸着玉枕,在玉枕中间有他们的结发。   世间便是这么可笑,她们一心想要的得不到,而沈思容不在乎的,偏偏就触手可及。沈思容躺在床榻上,眼前的光晕一圈圈的绕着。   宫中注定平静不得,很快,云雾又将这满目朝霞挡住了。   ……   桂香漫天之时,桂香宫的每一处都渲染上了轻柔的香气。萧元启爱梅,却也喜爱桂花酿,于是一日朝会过后,他让人宣沈思容到这桂香宫中一游。   桂香宫自从柳然与吴晚晴失宠、万颖自请搬出后,便不曾迎来过圣驾了。吴晚晴满心雀跃,将满身的金钗卸下,挑了一些别致的珠花插上,而衣裙也不复寻常的明亮,而是望着窗外的桂花,选上了一身浅黄束腰裙,长及脚踝的裙衫沾染了满地的桂花香气,近身一嗅,只觉得那夹着特殊香气的桂花香格外醉人。   一旁的宫婢见着主子来了兴致,一边将藏在柜中许久的芙蓉香拿出,一边笑着说道:“今日娘娘真是美若那桂花仙子一样,让奴婢看了都好生心动呢。”   吴晚晴娇嗔地往镂空镶嵌翠玉的铜镜一看,美目盼兮,眸光如水荡漾在碧波中。   “盒子打开,这香还要加一些。今儿个风大,身上这香怕被吹散了呢。”吴晚晴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落在屋角,那里的几盆玉兰草可是极品,听闻此草也叫做神仙草,泡茶只觉得香气入脏腑,而精气十足。   那宫婢在吴晚晴身上上香,轻声问着:“娘娘,您说今儿个贵妃娘娘会让皇上留宿在桂香宫吗?”   原本畅然的心绪当下变得怅然,说实话,她也不知皇上可会留宿,自从小产一事后,她早就失宠,今日是她必须抓住的机会,绝不能够放过……   第四十六章 桂花香里迷君情   萧元启在桂香宫中信步走着,鼻端的点点香气绕在了发丝上,他的目光幽幽望着桂香宫的宫门,等候着踏着香氛而来的沈思容。   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萧元启并不偏头,直到那脚步在他身后边停住,一道明媚的声音袅袅升起:“臣妾参加皇上,皇上万安。”   闻声回头,萧元启看着眼前一身浅黄衣裙的吴晚晴。吴晚晴以脉脉含情的眸对上萧元启,只是微微一触,吴晚晴便压下了下颚,颈侧的线条在阳光之下发出透明的色泽。   “平身吧。”萧元启望着许久不见的吴晚晴,冷硬的线条不变。只是低沉的嗓音少了几丝冰雪的凉意。   吴晚晴衣袂之间随着她走向萧元启时,晃出一道浅黄的涟漪,地上落下的桂花似乎倾袭而上。靠得越近,一股奇特的香味便与桂香一同靠近。   “皇上,贵妃娘娘还没来,不如先去臣妾那儿坐坐吧,臣妾那里有几盆玉兰草,先前备下了草叶子,就是想泡茶给皇上解乏呢。”   一番软语如玉珠落在耳边,萧元启心思软了软。那双若有似无带着缠绵之意的眸子,让萧元启实在不忍心拒绝。他再次回身望了望宫门处,身后的汪广荣见到,凑上前来小声说道:“贵妃娘娘来了,奴才自会将娘娘引着去寻皇上的。”   “皇上?”吴晚晴眼眸散发着徐徐的光,萧元启念及多时不曾见吴晚晴,而上次还因着王姝贬责了她。于是慢扬起袖衽,任由那常服上的隐色银龙遇着烈光,染上金边之时,多了几分生机。   萧元启踱步离开后,汪广荣继续留在桂香宫的宫门处守着,而随着皇上里去的吴晚晴却遣了一个宫婢前来。   “汪公公,请笑纳。”那宫婢很是老成的模样,她将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放在汪广荣手中,汪广荣挑起眉梢,对着光看了看。那珍珠通体带着粉色,有一枚蜡丸大小,怕是价格不菲。   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珍珠退回去,汪广荣嬉道:“此物还是收回吧。你家娘娘所托杂家办不到。”   知晓吴晚晴是什么心思,汪广荣越发不敢收这珍珠了。皇上现在对贵妃娘娘那是一心宠着,虽说帝王情爱不长久,但是看着势头贵妃娘娘必然是不会失宠的。而且沈贵妃是太子妃出身,又得先帝爱护,凡是还有郭广海这位内务总管帮衬着,无论如何是得罪不得。   “公公多虑了,这只是吴嫔娘娘一番心意,并无他求。若是让公公为难,岂不是罪过了。”那宫婢强放在汪广荣手中,小步退后离开。   汪广荣在手中掂量一番,继续拱手候着贵妃大驾。这珍珠,向皇上禀报一声便可。钱财职责各不误。   那宫婢赶着回到吴晚晴身后,吴晚晴心中安顿下来,汪公公收了东西,总归要替她挡上一阵子吧。   “皇上,这边请。”吴晚晴引着萧元启走进了内院,此处桂香慢慢淡出了鼻息,而吴晚晴身上那股芙蓉香气却更加浓烈了。   萧元启不找痕迹地皱了皱眉,不知何时起,一向酷爱浓香的他也开始厌恶这些馥郁的气味儿了。   将其余宫人留在屋外,吴晚晴端着一杯玉兰草茶进来,那泠然的清新将屋中看不见的浊香掩去几分。萧元启端起茶盏凑到鼻下,那茶香气有些轻妙,好似淡淡的凉意入骨,细长的叶在茶盏中打着漩涡儿。   “果真是好茶。”   萧元启出言夸了夸,吴晚晴不禁喜不自胜。   “柳嫔是否也在桂香宫中?”萧元启看着吴晚晴便想起了柳然,可吴晚晴却变了脸色,她嗫嚅道:“柳姐姐近几日有些伤风,便不曾出来迎驾。”   明着是解释,其实是在断了柳然的面圣之机。   “那朕却是要去看看了……”萧元启说着,心头一阵酥痒之感,那玉兰草的香氛让他觉得熟悉,好似是沈思容身上的气味。   不知不觉,萧元启茶盏中的玉兰草已被喝下肚去。浅浅的困意袭来,萧元启闭上眼抚着额头。吴晚晴将手中锦帕揉作一团塞在袖中,对于皇上的柳然之问并不问答,她迈着小步上前,以手指在萧元启的额间按捏着。   萧元启侧身靠在椅背上,额上的一双手细腻地滑动着,拂过萧元启的眉眼和耳边的轮廓,不时那轻纱衣袖还从挺拔的鼻梁上略过,袖上的丝丝芙蓉香气在此刻竟然如同安神的东西。   唇上一暖又凉,萧元启睁开了眼,目光如炬的眸光对着吴晚晴瞥去,吴晚晴脸上赫然一红,嘴唇在不住的小心地蠕动着。将唇上的丝丝晶亮绘得更加勾人采撷。   伸手将吴晚晴腰身一勾,吴晚晴便倒在了萧元启怀中,萧元启越看越觉得那五官间有这淡然的色彩和冷傲的光华。而不时窜入鼻中的香气,除了芙蓉香味,还有沈思容身上的清冷之香。   腹中的灼烧急促地涨起来,吴晚晴凝视着萧元启那饱含爱意的眼,身子不觉已然酥软下来,如同春水一滩融化在了萧元启的怀抱中。   许久不曾得他宠爱的身子,再也经不住这浓情的眼。吴晚晴伸出手在萧元启怀中缓慢滑动着。   “皇上,让臣妾伺候吧。”   吴晚晴一语而出,却惊起了萧元启。萧元启将心头的杂念与燥热以内力控制住,眼中那朦胧的情意如同冰住的湖面一击而碎,裂成数瓣冰锋,力道刺向吴晚晴,让她一脸的情魅之态锁在脸颊上。   萧元启翻身而起,呼吸却依旧不能畅通无阻。萧元启怒极反笑,一阵冷意从那上扬的唇边陡然而出。   “好一个吴晚晴,你设计朕一次不够,竟然还想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留住朕?”萧元启方才略稳的气血在这一口怒气的催促下,更加强烈地翻身而上。全身都笼罩在炙热的火焰之中。   吴晚晴被萧元启眼中的杀意震慑住,她一脸的悲戚,转而成了委屈,豆大的泪珠如断线的珠帘一般,滴滴答答地落在了衣襟前,转瞬便消失了。   “皇上,臣妾绝对没有用什么手段啊,皇上……”   “你还敢狡辩?”萧元启重重一掌,将案几上的茶盏拍得粉碎,几丝玉兰草挂在案几边沿挣扎着,终究承受不住那爆发的怒火,坠落到地上。   “臣妾真的没有啊……臣妾是无辜的,不信,皇上可以来查啊,臣妾真的没有做什么来设计您,真的没有……”   哭泣之声从呜咽到了嚎啕之音,却求不来萧元启的半分怜悯。堂堂帝王之尊,被眼前这人几次三番的设计其中,怎能不生勃然大怒?   萧元启怒气一起,那般燥热之感又侵袭了来,体内的热涌上了头颅,而眼中却因着这热意变得更为冰冷,那寒冷刺骨的眼神如有实质的,将吴晚晴凌迟得体无完肤。   刚刚乘着软轿到桂香宫的沈思容一身梅色衣裳,与这散发幽香的桂花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在树下候着良久的汪广荣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笑言道:“可算是把娘娘等来了,若是再晚些,皇上怕是急得找亲自去寻了。”   汪广荣几句不重不轻的打趣,平白添上了几许旖旎意味。   沈思容对着汪广荣浅笑着说道:“公公这话切莫说了,这可是怪责我了。”无旁人在,沈思容并不自称本宫,也算是给汪广荣十分的尊重了。   走到吴晚晴的院落前,只见宫人纷纷站在外头,门扉紧闭着,沈思容当下心口好似少了一拍。过了一瞬,再恢复过来,那停顿的节奏好似依旧回荡着……   “这桂花却是这么粘衣裳。”微微清冷的目光注视着衣裳裙裾上沾染的桂花,寒梅会意,蹲下身子去在沈思容裙裾上仔细将桂花残瓣捡出。   “轰”的一声。   沈思容抬眼看去,寒梅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闻声响不见其中真谛,沈思容面色不变,依旧在门前站着,不进,也不出。   心提到了嗓子眼,汪广荣在看见那紧闭的门时,心中就大叫不好。这贵妃娘娘万一吃起醋来,自己就是左右为难了。   而着惊悚一声,更是让汪广荣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对着沈思容一躬身,大步跑向紧闭的门前。隔得有些远,沈思容也能听见他的声音:“皇上,贵妃娘娘到了。”   很快,门被打开来,萧元启面色红润异常,不免让人遐想连篇。   “派人看住吴嫔,没有朕的旨意,不允任何人与她见面。”阴厉之言带着戾气万分,将着美妙的紧致冷冻。   沈思容深深望着萧元启,那因隐忍而跳跃的眉目,攥紧的手,还有被愤怒波及的胸膛。   “参见皇上……”   “摆驾永庆宫。”   不顾众人讶异,萧元启拉着沈思容上了御驾,沈思容在握住萧元启手的一刻,被那烧烫如沸水的温度吓到。   “皇上……这……”   “汪公公,请御医。”颇为担忧,沈思容隔着厚重的绸帘吩咐,帘子外的人还不及回应,萧元启一道低喝便止住:“不必。”   将沈思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她身上的凉意却激起了更重的温度……   第四十七章 媚药之中现奇情   低沉而急促的命令让御驾不免加快了速度,沈思容斜眼看去,萧元启的鼻翼之间正好滑下一颗汗珠,连两鬓都被汗水打湿。   “皇上,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思容关怀之语带着些许疑窦,手却不自觉的伸了出来,以衣袖贴上那如玉的俊颜,那汗滴刚刚吸入绸缎中,又有调皮者从另一际滑下。   萧元启一动不敢动,尚且不知那究竟是什么药物,药性如此之强,竟然连他的内力都压制不住。   “吴嫔,下药。”咬着牙,萧元启的怒气灌注在这四个字中。如同惊涛骇浪,沈思容的手呆滞住,吴晚晴下药?   她犹豫再三,仍是隔着绸帘说道:“汪公公,本宫心头有些窒闷,去将宁太医请到永庆宫去。”   外头人得了令转头往皇宫另一处跑去,而萧元启也不再坚持了。这药性着实凶猛,就是不知除了情|欲贲|张,还有无旁的效力。   赶回到永庆宫,萧元启拉住沈思容的皓腕,提气直接以轻功而行,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再也看不见二人的身影了。   沈思容的寝宫偏殿之中,席卷而入的萧元启松开了沈思容,解开了厚重的外袍,以身侧的冷水从头而淋下,瞬间便中衣尽湿。   微叹了口气,沈思容拉开了一道屏风,将殿门打开一条缝隙来对着寒梅吩咐道:“去多提些凉水来,屋内有些闷热。”   寒梅领命而去,随后一队宫人皆是提着凉水,有序的放在了屏风不远处,随后退下。   再次将屏风撤开,只见萧元启原本便发红的脸颊在此时恍惚发着热气喧腾,身周丝毫没有凉意。从沈思容脚下拿过木桶,将凉水齐数倒入金丝镶边的木盆中,萧元启踏步进去,将全身齐齐淹没在其中,冰凌与热|烫相触,萧元启的口齿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   薄唇像是血色间的蔷薇,一点点鲜红色渗出了,半阖的眼中是锐利的煞气。   沈思容不知如何帮他,萧元启不说话,她便到来一杯水凑上前去给他喂下。木桶边的水珠飞溅着落到沈思容的衣裳上,短短一刻便沾湿了一片。   略看一眼后,萧元启眸中似乎要喷出血来,他一把挥开沈思容,竭力保持着话音间的平稳:“你走远些。”   沈思容哪里会走,她不懂太多医理,也知道萧元启这是中了媚药,望着那隐忍而煎熬的眉宇,沈思容的淡然荡然无存,只剩七分的忧心与三分的怜意。   “皇上,贵妃娘娘,宁太医宣来了。”   汪广荣的禀报声如同从天而至的甘霖,沈思容急促着说道:“快宣。”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那短短两个字竟然带着颤抖之音。   宁太医进来后躬身一拜,这位太医院中最年轻的、最为得宠的太医却不知为何面上布满了忧愁。   沈思容将宁太医带到御前,萧元启强睁开眼瞥了他一眼,手腕缓缓翻动着,只待宁太医上前来把脉。   宁太医一见皇上便心中明白了七分,问过脉象后,他却惊得说不出话来。那惊骇的表情让沈思容心中的惶恐大起:“你可能治?”   “回禀贵妃娘娘,皇上此乃中了媚药之态,可这媚药不同寻常,以臣之针灸并无法让皇上复原,皇上必定要以合欢而将这药排出。”宁太医恭顺地说着,并以目光在沈思容面上打了一转。   沈思容当下了然,必定是还有后话,沈思容往一旁退去,却只闻得一声怒喝:“说给朕听听。”   这是萧元启以内力所逼而说出的,沈思容回身看去,萧元启唇边恰恰落下浓稠的血来,那副坚韧却让人心疼的模样落在沈思容心头,久久不散。   她不明白,若是只需合欢,为何萧元启不留在桂香宫,等到药性去除再处置吴晚晴便是啊。又或者,她,也可以。   宁太医心神亦是大乱,他匍匐在地上:“此药很是惊险,微臣也只是猜测,皇上这般症状,十之八九是中了那‘牵引’。微臣曾在古书上闻得一味媚药——‘牵引’,此药是以两物所造。不过这两物并无任何瓜葛,医者们便一直以为是胡言。”   “哦?”沈思容心中疑惑更甚,但事有轻重缓急:“说说病症如何能解。”   “是,古书上记载,此等媚药有沾染之性,药性也会通过男子渗透女体。而双方都中了此媚药后,必然多番合欢方解,而男子便无事,可是与之合|欢的女子却是……却是有一喜一忧啊。”   宁太医十分讶异,这传承出的古方,他从来只是在书上看过,却不曾直到还真有这番   “一喜一忧?”萧元启吐出一口黑血,心神稍稍凝然,他方才不远触碰沈思容只是担忧自己被药性所控制,而无意伤了她。却不曾想,这媚药竟然还有他用。   宁太医眼眸不抬,继续说道:“喜的是,这药物能够激发男子体内欲火,而药性传至女体,双方交|合之下使阴阳经脉交错,让人易于有孕。而忧的,便是……”宁太医心慌不已,看了看沈思容后才道:“女子受到此事,如同赌注一场。要么有孕,要么伤及自身。”   伤及自身?   萧元启眼中坚定不已,冷声道:“出去。”   宁太医跪爬着退去,而沈思容却纹丝不动。   “朕说了,出去。”阴霾的声音在空荡的殿中燃起心间幽凉。   沈思容并不答话,脚步轻轻移动,却并不是退出殿外的,而是走向萧元启。玉指在腰间缓缓而动,腰间镶嵌着碧蓝宝石的玉带直直坠下,与地砖相拥,落下铿锵之音。   外穿着的淡绿色随着步伐之间平铺在了地上,只穿着中衣的沈思容钗环尽散。   “你给朕滚出去……”萧元启胸膛起伏,耗尽余下的理智怒吼着。震聋发聩的叫声并没有让沈思容退步。   若是她现在走了,真么对得起他的一番维护之情。   “皇上是想让哪一位妃嫔怀上皇嗣啊?”沈思容毫不畏缩的对上萧元启:“皇上不说,臣妾也心知肚明,若不是为了牵制王姝,怕是董可盈腹中根本不会有孩子。”   “你……”沈思容刻意的让萧元启动气,便是让他的理智燃烧殆尽。这样他脑中的估计才会消去。   对于中了媚药的人来说,能够撑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了,可用内力抵触却让自身损害更大。   “我知道,你怕我受伤,可是,我又怎能看着你这般……”   沈思容靠在萧元启胸口,微微扬着脖颈,萧元启眸光如水,喉头上下滑动着,划出一道诱人的波动。   “元启……”沈思容叫着萧元启的名姓,忘了他是天子之尊,这一方天地中只剩下他们二人,以最为原始的交融相伴在一起。   第四十八章 玉兰草与芙蓉香(今日第一更)   这是一场火与火的融合,一声声不受理智控制的呻吟与娇软声传出了纱帘,传出了偏殿,这一日一夜,屋外的宫人们无一不是低着头红着脸。   直到次日天空破晓,纱帐之中的人方清醒过来。身侧的人动了动,沈思容灵台清明了几分,喉间想要说话却只溢出一声低沉的沙哑。   “醒了?”萧元启同样的沙哑中带着几许清朗。   睫毛轻轻抖动着,如同渐渐舒展开的蝶翼一般。沈思容睁开眼眸,眸子对上另一双清明,不觉偏过脸去。   “嘶……”   一声抽气浓墨淡出,沈思容全身都异常酸痛,好似一动便是牵扯着每一条脉络。那疼痛让她不禁皱眉。   “很痛吧……”萧元启想起昨日宁太医所说的话:要么怀有皇嗣,要么自伤其身。于是当即翻身而起,他将沈思容满身淤痕的身子盖好,冲着外头吩咐道:“来人,宣宁太医。”   并未就等,宁太医早在门外候着了。   他在萧元启的应允下,隔着纱帘搭上沈思容的手腕,先是蹙起黑眉,随后又放松下来,最终是舒畅一笑:“皇上,娘娘有天神庇佑,并无大碍,调理些时日便可,若是古书上记载不错,娘娘这便是快有喜了。”   昨夜从永庆宫离开,他回去查阅了许多古典,现下已经把握有六分了。   “你从即日起,每隔一天便去给贵妃娘娘把脉,若显出喜脉,立即来报。”萧元启听闻沈思容无事,也是松了一口气,语气不觉间软了不少。   至于皇嗣,乃是天意,他并不强求。   “你好好休息,朕先去一趟桂香宫。”   恭候在一旁的宁太医在听见桂香宫时,身子猛然一震,萧元启看在眼里,却并不问话,只是交待他同去。   到了桂香宫,吴晚晴的屋内仍旧是昨日的模样。萧元启冷眼不去看她,沉声道:“宁太医,你来看看,究竟是哪两样东西。”   吴晚晴似乎哭了一夜,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眼神茫然,定定地看着萧元启,眼中情绪复杂,有悲凉,有委屈,还有恨意。   “遵旨。”宁太医再屋内搜看着,那几盆玉兰草实在扎眼,他颤颤地指了指那几盆东西,萧元启登时怒从心起。   “这玉兰草就是其中之一?”萧元启话语中带着几分笑意,那笑意比怒气更让人心慌不已。   宁太医点了点头,只见萧元启屈身摘下一片玉兰草叶子,低声问道:“那若是拿这神仙草泡茶,效用又如何啊?”   “事半功倍。”短短四个字惹来萧元启放身一笑,手掌翻动之时,掌风将那几盆玉兰草拍得粉碎。一道瓦片落在了吴晚晴裙裾边,尖叫声刺人双耳。   “继续找。”萧元启将手中玉兰草叶子扔下,等着宁太医的答案。四处寻找无果,宁太医方跪下告罪:“还有一物应该是芙蓉香。”   “芙蓉香?”萧元启眸光点点,只见吴晚晴乍然而起,心头似乎大亮一般,她口中喃喃说道:“皇上,是沈思容,沈思容给臣妾的芙蓉香,是沈思容害我的。”   声音越来越尖锐,似乎利剑一般,刺向萧元启。萧元启心头一晃,微愣一瞬后才提起嘴角。   “吴氏心怀不轨,贬为庶民,打入冷宫。”   涉及皇家内事,宁太医低下头充耳不闻,却在听见萧元启的口谕后心中大惊。跟随者拂袖而出的萧元启离开了桂香宫,他在门口被萧元启唤住。   “你对吴氏有情?”看似嬉笑而出的话语却透着危机深沉,宁太医大惊跪下,口中低喃道:“微臣绝无二心,天地可鉴啊。”   萧元启背过身冷笑着,心中却是几番周折。   “你莫不是因为小产之事而心生愧疚吧。”萧元启目光游离在远处,远处的红枫正随着一缕清风缓缓落下。而在红枫的影子里,有一抹身影由远而近。   “皇上……”   宁太医被猜中心中所想,眼神赫然呆愣住,瞳孔中的收缩彰显着他心头的不平静。他喉头被哽咽住:“微臣,实在心中有愧。”   好一个心中有愧啊,也许这一份愧疚倒是一个保障。   “贵妃娘娘撑着身子来了,你觉得她是来做什么的?”萧元启看着越走越近的沈思容,沉声问着宁太医,但见宁太医满目恍然,他并不知道要如何答话。   “你若是对吴氏心中有愧,那便自然是听进去她方才的话了,如何?心中是否对沈贵妃有了芥蒂么?”萧元启笑着说出让人胆寒的话。   宁太医全身哆嗦着:“微臣不敢。”   “朕知你心善,既然对吴氏有愧,那便好生照顾着沈贵妃,你要知道,这后宫之中除了她,就再也没有人能护着吴氏了。”   望着越来越近的身影,萧元启笑意更甚。看出宁太医的这份愧疚,萧元启才如此打算。他既然对吴晚晴这么上心,不如将这份赎罪感落到沈思容身上。   杀了他倒不如让他自愿去替自己做事。   宁太医将萧元启的话听了进去,只是心下不明白,等着一道妙然的身影在面前停住脚步,正是沈思容无疑。   总归是医者,宁太医面色肃穆:“贵妃娘娘此刻不易走动……”   纬纱遮面,沈思容身形不稳,稍稍靠着身侧的寒梅。   “本宫无碍。吴晚晴究竟如何?臣妾心中始终放心不下。”沈思容随口答话后便问向萧元启。   此时,汪广荣从里头出来,回话道:“皇上,吴氏已经解下了钗环,发至冷宫,还请皇上与娘娘移驾,以免污了眼目。”   “冷宫?吴氏?”   沈思容总觉得此事有异,吴晚晴用媚药留宠自然是该惩处的,难道是吴晚晴心性不改?仍旧以这般小动作来争宠?   可是自从小产后,又被王姝所压,再就没有夺宠之举了,所做的不过是自保而已。可能吗?   “贵妃娘娘,那吴氏胆大包天,竟然以玉兰草和芙蓉香的古方作为媚药祸害皇上,而且,方才她还口口声声说是娘娘您在害她。这等不知好歹的人留着作甚。”桂香宫中一个内监拱手禀报道。   第四十九章 公主回宫步步移(第二更)   宫中一向是拜高踩低的,吴氏不得宠,挂着这个位分也要小心照顾着,现在见皇上对吴氏下了狠心,便将主子这般作践。   沈思容不为所动,只觉得那芙蓉香三个字在耳旁刺着,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皇上,吴氏总归是有位分的妃嫔,要贬责也需要一个理由啊。还请皇上暂缓施行,让臣妾细细查查吧……”   再三要求之下,萧元启总算答应将吴氏先软禁在桂香宫,等着沈思容查出一个结果再做决定。而宁太医也由此明白了皇上一席话的含义,退下时,他对着沈思容深深拜了三拜,于常理不合,但却让萧元启放下心来。太医之中不乏有后宫妃嫔的爪牙,他虽贵为九五,但也有忽略之处,在那里有一个心腹之人,对沈思容来说是件好事儿。   “你的愧怍,贵妃娘娘必定替你偿还。”带着萧元启最后一句话语,宁太医退了下去。   沈思容只觉得有些迷糊,但萧元启没有说的心思,她也不再问了。方才硬撑着,怕会误事一路赶来,现在方觉得身体吃不消。   眼前出现了重影,沈思容衣衫有了湿意,她咬紧了牙关抵御着越来越清晰的晕眩,终于翩然而落下,那明黄身影在眼前晃了晃便再也看不清……   “思容,思容……”   一声叫唤在黑暗中越发的清晰,沈思容在昏阙三个时辰后终于醒来。身旁坐着萧元启,一边的矮几上还放着冒着热气的汤药。   强撑着睁开眼,对上萧元启的眸子,那漆黑的眼中,先是一抹惊喜,后变为浓重的愤怒。   宁太医见状与一旁的宫人齐齐退了出去。等到寝殿中再无旁人,萧元启方冷哼一声开口:“你明知那媚药伤了身子,为何还要强撑着去桂香宫?”低吼声从薄唇间迸发而出,直刺向沈思容的心头。   她心上为之一软,右手握住萧元启放在床榻上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那芙蓉香是臣妾所送。”   “什么?”萧元启一直以为吴晚晴方才那一番话只是诬陷之词,却不想真是沈思容所给。   沈思容撑起了身子,靠着一旁的矮几,惨白的面色让萧元启不觉忧心,方才提起的怒气化作温和散开。萧元启扶着沈思容靠在自己怀中,呼吸也渐渐平复下来。   “那芙蓉香是王姝所赠,臣妾一向不好用香,那段时日吴晚晴往永庆宫走得近,所以臣妾便做了顺水人情将芙蓉香送了她。”   沈思容轻咳了一声,心头也是不安,若说万颖的事情是个意外,那吴晚晴的事情就很明显了,这是冲着她来的。   这是在告诉后妃,与她沈思容所交好的妃嫔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思及此,沈思容不觉攥紧了被褥。   “莫担心。朕会查个水落石出的。”萧元启感到身下的人儿不觉在打着寒噤,他又抱得紧了些。   后宫中传这等是非传得最快,萧元启当即下令此事严查。并且吩咐郭广海去查问吴晚晴玉兰草的由来。   这玉兰草才是关键,单单芙蓉香一样是掀不起风浪的。而宫中从未有过玉兰草,桂香宫又怎么会有那几盆?   一切都是迷局,而在迷局之中,听闻沈思容受伤的兰溪公主从皇陵回来了。这让查清吴晚晴使用媚药一事只能往后拖延了。   当初先皇驾崩,兰溪公主前去皇陵为伴,算算时日也一年余了。宫中挂起了红色的宫灯,而早朝之后,萧元启率着文武百官前去宫门前相迎。   后宫中就属永庆宫最为热闹,但见兰溪一身宫装依仗,头戴着八宝明珠,她在入宫后拜见了皇上便直直来了永庆宫。连自己寝宫都不曾回去先看一眼,这让后宫众人咬碎了牙。要知道兰溪是当今皇上亲妹妹,也是最为得宠的公主,她一向与沈思容交好,这番回来怕是对沈思容的位置又上了一道锁。   一袭锦绣凤纹衣裳,被脚下的风尘带起弧度,散开来的裙裾如同是一朵在水中缓缓盛开的睡莲。   “皇嫂,皇嫂……”刚刚入了沈思容的寝殿殿门,兰溪便将皇家礼仪抛之脑后了,她头上的凤簪因着身形加快而不断晃出金色的流光。   “皇嫂……”   沈思容因身上有伤,今日便没有到宫城下去迎接兰溪的依仗,只是着一身常服与塌边的雕花软凳上。   见着进来的人儿,沈思容不觉一笑,兰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眉眼很是妩媚清秀,只是那爽朗的性子依旧如故。   “皇嫂,你身子如何了?我听说皇兄南巡时你受了伤,这方才进宫,才知前些天,你又……又为了皇兄……”   兰溪一进来便靠着沈思容坐下,说着说着却又有些羞赧。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倒是公主长得越发娇艳了呢。”沈思容含笑打量着一身正装的兰溪,短短时日过去,那个撒娇着,使计谋替她出头的女孩儿竟然也长成了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了。   “皇嫂竟然打趣我?”兰溪在殿中环视一周,将宫人都遣了出去。   宫人尽退,沈思容不觉敛了笑颜,喃喃道:“公主可要记住,往后不可再唤我皇嫂了。”   “为何?”兰溪遇到沈思容这一问,挑眉不解道。   “我现在是贵妃,称不得皇嫂啊。”沈思容不禁哑然,兰溪闹起脾气来倒是不曾变过。   兰溪矫首昂视着屋梁上的雕花:“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皇嫂,唯一的皇嫂。”   说完,兰溪望定沈思容,二人皆是一笑。   次日,萧元启下了密旨,让兰溪公主与沈思容二人查证吴晚晴一案,而郭广海以内务总管身份从旁协助,务必将此事查个清楚。而此事也在沈思容刻意的封锁下,不曾传出宫墙之外。   清晨,宫中的落叶还未清扫干净,在青石地上落着细碎的黄叶,一旁依旧清冽的菊花散着冷香阵阵。在宫道之上,两名鲜亮美艳的身影在其中缓缓踱步而行。   “皇嫂,我们这是去哪儿?桂香宫不是在那一边吗?”兰溪四处看着,宫中的檐牙雕琢间透着浓浓的皇家威仪,她指了指西边问道。   “我们先去墨华宫。”沈思容敛衽答道。   第五十章 千丝万缕谋人计   不明所以的兰溪随着沈思容朝着墨华宫而去,沈思容沉着的脸也让兰溪心中赫然重了起来。墨华宫精致而华丽,不必永庆宫的朴素,可也没有永庆宫的高雅之气。   示意宫人进去通报一声,沈思容正色而立。   进去的宫人良久不见出来,沈思容依旧不变颜色,可兰溪的脾气被一挑而出,她越过沈思容直直进了墨华宫门,那王姝正迤然靠近。   “王嫔倒是好大的架子,本宫在这等候良久了呢。”兰溪的骄纵宫中皆知,她也并不忌讳,直言讽刺道。   沈思容依旧不动,目光盯着王姝,王姝好似心头一惊,惶惶然的上前来行礼:“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参见公主殿下。”   王姝对着沈思容稍稍屈膝,对着兰溪公主却是行了全礼。这小小的举动落在沈思容的眼中,不由加深了眸中的墨色。   兰溪并不理会王姝的行礼,而是转而笑颜对着沈思容说道:“皇嫂,咱们进去吧……”   一句“皇嫂”激起了千层浪花,谁也不知道王姝心中翻滚了多么大的风浪,只是她在那一瞬间猝然失色。   “不了,就在这里问话便够了,不过若是公主累了,咱们就进去坐坐。”王姝对沈思容失礼,沈思容在这众目睽睽下必然要还回去,否则后宫的秩序便没有余地了。   这话说得巧,既然王姝无礼,那沈思容也不必进她的墨华宫去了。若是进去,那也是因为兰溪公主,而不是给王姝面子。   “妹妹洗耳恭听。”依旧是半福了福身子,王姝一脸莞尔。   沈思容从不曾与王姝起过冲突,今日却因为吴晚晴的事情心头有了怒气。好一个王姝,便是她再如何于后宫翻云覆雨也罢了,却偏偏想要嫁祸。她便这般好欺辱不成?   她怒极反笑,轻声道:“本宫今日便不计较妹妹的礼数了。”   短短的停缓后,沈思容继续说道:“本宫与公主奉了皇上口谕查证吴氏一事,那芙蓉香是本宫所赠,可是出处却是妹妹这里呢。不知妹妹对此如何解释?”   此事牵扯到沈思容自身,只好先讲话都说开来才好继续。   提及此事,王姝竟然蹙眉,略一沉思后当下摇了摇头:“还请贵妃娘娘说明,臣妾不曾送过娘娘什么芙蓉香啊?”   上挑的柳眉,与瞪得圆圆的杏眼显出浓重的惊讶。   一旁的兰溪不悦,想要出言质疑,沈思容拉住了兰溪的衣袂。她早就想过会有这局面出现,嫩红色的唇角紧紧地抿着。   “是妹妹记性不好,还是本宫当真冤枉了妹妹?”沈思容垂眸拨弄着衣袖上的绣纹。   “皇嫂……”兰溪似乎焦急,见王姝不承认,竟然跺起了脚来。   沈思容微微一笑,清风从面上略过,身后落下几叶枯黄,目光在王姝身侧看着,一派的悠然慢慢恢复沉静:“墨华宫中的宫婢都在此处吗?”   “回贵妃娘娘,并不是,墨华宫一共三十五名宫婢,若是需要,妹妹便将他们都唤来给姐姐过目?”王姝这次倒是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大礼,算是示意她听进去了沈思容的“教诲”。   “不必了。”沈思容说完要走,眼角却是看着王姝低着的头颅。略一沉思,沈思容复转身对王姝说道:“妹妹,本宫有一句话忘了说。”   沈思容看着王姝笑着的娇颜只觉得心头一阵恶心,这与初识的王姝哪里还有半分相似。先是万颖,后是吴晚晴,到了今日,她还不承认芙蓉香一事,这已经是直直地将针尖对着她了。   “此事有些让人不解,不过,闹到了皇上自身,总归是要有个水落石出的。你说呢?”目光里灼灼的光亮熠熠生辉,对上王姝的一派掩饰。   王姝并不接话,看着沈思容与兰溪离开的身影,手中的丝绢不由捏紧。   远方的日光已经大出了,沈思容淡淡的身影落在晨辉中。身侧的兰溪拧着眉问道:“皇嫂,为什么不去查查,那王姝说的定然是假话。这么轻易放过她麼?”   哑然一笑,兰溪的性情却是太直率:“你怎么这么信我,就知道不是我在说谎?”若有其是的样子让兰溪呆愣住了,莫非自己真是没看明白?   嗔笑着敛袖继续向前行去,兰溪才知自己被摆了一道。   “皇嫂这不是将我的信任当做调笑了……”兰溪嘟着嘴,喃喃自语。   打发这兰溪回宫休息,沈思容自己独自乘着软轿去了桂香宫。她要去问问吴晚晴,究竟是怎么回事。   隐约间,沈思容能够猜到此事与王姝有关,所以她才留了那么一句话给王姝。这件事情不宜闹大了,追究起来,怕是后宫众人不少要为此事所累。   沈思容所要做的,不过是化开刺向她的利剑。   软轿到了桂香宫,氤氲的桂花香味儿还在鼻下旋转着,沈思容下了轿子,随着守着吴晚晴的内侍步行入内。   走过一道蜿蜒的栈道时,迎面走来一身紫衣的柳然。看见沈思容的那一刹那,柳然不禁显出眼中的张皇失措。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柳然身边没有侍婢,独身一人倒显得很是寥落。   沈思容轻应一声就要继续走去,错身之时却想起来问了一句:“那几盆玉兰草,你可认识?”   一句问话让柳然身子不禁一颤,沈思容挑眉相对,只见柳然假意扶着一旁的墙壁靠着,强忍着情绪展颜笑道:“玉兰草?这个臣妾倒是没见过啊。”   “没见过吗?”沈思容若有所指的看着柳然那颇为起伏的胸膛,随后收回目光便离开了。   在沈思容转身后,柳然淡淡吐出一口气。随即脚下慌乱的回到了寝室之中。   而吴晚晴的话却让柳然露出马脚了。   原本华丽的屋中,没有一丝阳光,只有那镂空窗柩间所透出的亮光点点,屋内一阵阴闷之气,让初入的沈思容不觉呛了呛。   而吴晚晴被捆缚住双手双脚,绑在一个红木凳子上,头发凌乱,衣裳不整。   “都出去吧。”沈思容的声音在屋内荡漾出几丝回音,更显得阴森寒冷。   脱下肩头的披风,沈思容搭在吴晚晴瑟瑟发抖的身躯上。吴晚晴目光中满是森然恨意,让沈思容看了不觉一惊。   一旁的内监上前来踢了踢木凳,并对着沈思容一笑:“娘娘还是退后些,莫被这疯妇伤了身子。”   “谁允你这般对待吴嫔娘娘?皇上已经说过了,此事由本宫查证,疯妇?你胆子倒是不小。”沈思容一顿厉声呵斥,让这谄媚的内监不觉一骇,立马俯下身子叩首求罪。   “出去吧。”   冷声传出,内监退了出去。再次看向吴晚晴,她的眼中恨意略淡了几分,多了几丝不解:“你何必惺惺作态?”   “那你又为何有敌意?”沈思容反问道。   沈思容目光炯炯,直看着吴晚晴,并不躲闪,半响,吴晚晴眼中质疑淡去,沈思容才继续说道:“你那日大呼芙蓉香为我所赠,却不知我从不用香,那香其实是王嫔送的。”   “王姝?”听闻仇人的名字,吴晚晴只觉得气血上涌,好似有无穷的力量激发着她战栗起来,身上搭着的披风滑落在地上。   沈思容并不多言,她捡起地上的披风,在空中抖了抖,落下缕缕尘埃。她又披在了吴晚晴身上,并小心地在她颈侧系上锦带。   “我今日来只是想知道那玉兰草是怎么来的。那芙蓉香其实我曾找太医验过,所以给你时才并未犹豫。”   沈思容说起这个,吴晚晴倒是脑中有了一些眉目,她好似记得……那一日,她听闻沈思容要随皇上出巡,害怕自己无依靠前去转圜。进永庆宫时,那宁太医像是正好出来。   眸间蓦然一亮,吴晚晴记起来了。她此时对沈思容的恨意都化散了去,反而有浓浓的歉然。   沈思容手心一凉,低头看去却是吴晚晴将手伸出来,拉住了她。   那满是异域风韵的眉宇,还有骄傲的唇角都透出一抹苍凉,哑着声音道:“娘娘,你一定要帮我,那是王姝故意害我的呀,原本,我姨父是她爹之下的官吏,可我因为小产一事不得宠,所以才不受她待见。娘娘,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吴晚晴涕泪声从喉头间压抑而出,沈思容反握住她的手道:“本宫答应皇上查清楚此事,你若是无辜,皇上与本宫自会还你公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那玉兰草究竟是哪里来的。”   “是我宫中的婢女抱回来的。”   沈思容蹙着眉,疑惑更深:“哦?一个小小的婢女怎么会得到这宫中都难寻的玉兰草?你就不曾起疑?”   吴晚晴紧紧咬住下唇,唇上的鲜红衬在那惨白的脸上更加刺目:“我问过,她说是求着柳然身边一个宫女偷偷拿出来的。为的就是哄我欢心,也正是因此,我才会放在屋子里养着。”   微微阖眼,沈思容心中又是一阵惊叹,此事,牵扯到了太多……   第五十一章 揽月殿品梨花酿   星月斗转,沈思容一袭月白色绸衣泛着光华的流彩。树叶的暗影间,斑驳着浓重的黑色。黑色与白色相僵持着,格外不相融洽。低垂着的头颅夹带着黑色柔滑的发垂下肩头,盈盈眉目淡若烟尘。   微微扬手,身后的细碎脚步声悉悉索索的渐渐淡去。萧元启一身墨色长袍衬得越发面色如冠而双眸神采飞扬。   他凝视着不远处的白色身影,唇边牵起了一点点弧度,那冷漠的眸色里渗出点点柔和。漫步而去,墨色的衣裳融合着夜里的鬼魅。走到沈思容身后停下,萧元启将她肩头的一片枯萎的花瓣拈下,触动了沉思中的人儿。   “皇上。”沈思容淡然而笑,却掩饰不住脸颊的一丝苦意。   萧元启环住她的肩头,柔声问道:“究竟出了何事?这般棘手不成?”声气渐渐低沉了去,不免有一丝忧心从口中而出。   舒展开眉间那一抹沟壑,沈思容抬眸看去:“去查芙蓉香,王嫔却不承认,此事算是臣妾的错处了,却也幸好,那芙蓉香在赐给吴晚晴之前臣妾就给宁太医查验过了。不过……说到玉兰草,就实在是难以追究了……”   提起玉兰草,萧元启腹中一股怒气便冲涌而上,好似喷涌的岩浆一般将他心腹灼伤。感觉到腰上的手散发出一股戾气,沈思容犹豫着将自己的手覆在上头,良久,萧元启才吐出心头一阵郁气。   “辛苦你了……”   这一声辛苦也不知是为了“过毒”还是为了这一桩事由。   “那究竟还怎么查?玉兰草牵扯到了吴晚晴、柳然,或者说,连王姝也逃不了。这般查下来,并非易事。”   萧元启思虑一番,剑眉倒着飞向两鬓间,他低声吩咐一番,那话语刚刚入得沈思容的耳中便被风吹散了。   月上中天,月色渐渐透出些橙黄色的光芒,将四周的云也染上了点点迷醉。萧元启一时兴起,拉着沈思容便往一处走去。   “皇上是要去哪里?”行了没多久,萧元启便提气将沈思容带着不断在宫闱屋檐下起落。   沈思容并不惊慌,瞪大的双眸很是清澈。萧元启见她一副淡然,起了一心,行至一处空地,萧元启脚尖踏着树枝直冲云霄而上,随即牢牢定在她腰间的手不禁一松。沈思容衣袂向上纷飞着,身子往下滑去。   依旧不惊不慌,沈思容任由萧元启在她落地前将她打横抱住。   “你倒确实冷然处事。连这般也不变颜色?”萧元启在她颈侧轻啄了一口,却惹得沈思容脸色发红。   “哦?现下倒是害羞了,朕还不知贵妃原是会脸红的。”   萧元启不禁心中欢愉,喉头间溢出浅浅的笑声。沈思容其实心头哪里不慌,不过是知晓会有人接住她罢了。被萧元启打趣一番,沈思容顾左右而思他。定睛左右而视,这里不正是东宫吗?   “可还记得那暗道?”   见沈思容瞳孔中有疑问闪烁,萧元启主动解惑道:“那暗道中有我幼时藏下的佳酿——梨花白。而那花不是一般的梨花,是于梨花初开之日摘下的花蕊所酿造而成的。算算也藏了有十五年了,我还未曾尝过一次。今日不知贵妃娘娘可愿陪伴一二?”   萧元启将尊称免去,沈思容也就不再自称臣妾了。   “我也想尝尝这带着龙气的梨花白呢。”说罢,二人相视而笑,携手步入揽月殿中。再次回来,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揽月殿中无人居住,暗暗有着灰尘点点。萧元启将暗道打开来,掏出怀中火折子点燃一旁的盘丝金龙红烛,沈思容走至暗道口下了台阶,紧随在萧元启身后。脚下有些不稳,约莫是今日阴冷潮湿所致。沈思容伸手扶住了一旁的石墩,手指突然一痛,沈思容被石墩上一处硬物摁了手。   将那硬物拈起,直到在木桌前坐下,低头一看,那分明是一粒晶莹。沈思容眼中大骇,将那晶莹攥紧,胸前不住的起伏着,同时皱起了眉。   “怎么了?”搬起一坛子梨花白的萧元启转头便看见沈思容这模样,忧心忡忡地问道。   沈思容强笑道:“没事,只是闷得慌。”说着边俯下身子,一手捂住胸口,一手垂在脚腕旁。   一手拿起梨花白,将红烛搁在酒坛上,萧元启扶着沈思容站起来:“此处的确很是闷人,酒已经拿了,咱们去另一个地方。”   说着,萧元启带着沈思容朝暗道外走去。   萧元启所说的地方是揽月殿顶上。待到沈思容身子稳稳落下,她才发现,原来她所居的揽月殿并非只有暗道,这殿的顶上有一处平角,上面铺着暖玉。落身上去,不觉将夜间寒气尽散。   “在揽月殿住了这么久,倒是没发现过还有这一处地方。”沈思容低头看去,院落中的景致似乎与原先有些不一样了。   揭开酒瓮,鼻下便荡起了浓烈的酒香味。甘洌的气息渗入脾胃,不觉一阵舒畅。   “果真是好酒。”沈思容笑着赞道。   萧元启面露淡淡的自得,他将酒坛抱起,喉头上下翻滚间琼浆之美落入心腹。沈思容侧眼看着,心头无比安详。   “你不是想知道母后的事情吗?”蓦然,萧元启将酒坛喂到沈思容唇边,沈思容低头饮下一小口。果然,清冽如它的香氛,醇厚如实质。   刚想出言赞上一句,听见这一句话,沈思容当下愣住,那饱满的檀口微张着,神情不知是喜还是惊。   萧元启收回酒坛又饮下一口,将酒坛随意放在身侧,他侧身压了下来,含住沈思容依旧张着的红唇。   一股缓缓的细流从口中入,流淌到喉间,流淌到心怀。   也不知是酒醉人还是人自醉,沈思容有些随风微荡之感。靠在萧元启怀中,听着他那温和的声音滴滴落下。   “我母后是名臣之女,在父皇即位后嫁入皇宫,位及贵嫔。苏家满门忠烈,一心效忠皇上,可当初我的皇祖母一族在朝中所占分量极重。”萧元启握紧沈思容的手,不安的将她的手指缠绕在自己指尖。   这些陈年往事在他心底积压得太久,以至于颤颤地说话间,有一丝不自然。   “皇祖母?”沈思容知道萧元启将心扉敞开,一股暖流潺潺走过她的四肢百骸。她捏住萧元启的指尖,心头想的却是等过几日吴晚晴的事情解决了,便去将叶素召进宫来。她手上的那个东西,该是时候拿出来了。   萧元启没有察觉沈思容的深思,答道:“就是父皇在位时的张太后。张家的势力与我母后苏家相互对峙着。父皇是一代明君,自然是不会任由外戚专权的,他最初宠爱我母后,便是想借着苏家的势力来打压张家。不想,父皇还是爱上了母后。”   “宫中有情最为难得,你的母后一定很幸福。”听出他话中隐约的伤感,沈思容安慰道。   “那后来呢?”清淡的酒气伴着萧元启沉重的呼吸吐在沈思容脸侧,她贴着萧元启的衣襟问道。   衣襟之下的胸膛起伏着:“后来,父皇将张家灭了去,却不知为什么,我母后一家活罪下狱,母后最终是难产……难产而死。背负着不堪的罪名而死,若不是父皇极力给母后正名,封为皇后……哼…哼…”   这短短的几句“后来”,却包含了太多的纠缠与不可知的过去。   二人之间一阵安静,沈思容忽而从萧元启怀中跳脱出来,少有的调皮在脸上显着,或是为了让萧元启心头轻松几分。她伸出手来,嫩白的手心在月光下更显白皙。   “皇上一直带着一支短笛,可否借来一用?”沈思容挑起眉梢,刻意做出的活泼之态并不显得有异,相反,将她出尘的气质更衬得灵动。   萧元启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一支碧玉通透的短笛。   “你如何得知?”萧元启常带着这支笛子,却无人知晓,怕是近侍也不知。   沈思容接过笛子,只见那纤细的手指在笛身划过,呜咽之声便幽幽而出。初起时音调颇为和缓,随后曲折变化不断。   萧然叹。   这是沈思容第一次入宫时若弹奏的萧然叹。   沈思容手指飞动着,动作越快,那笛声便更加悠扬。   她不会告诉他,曾在深宫中见他吹着无声的笛子,也不会告诉他,在凤鸣宫的那一夜看小心翼翼抚摸笛身的样子入了她的眼。   笛声到了高处却突然停了下来,萧元启凝神而问:“怎么停下了?”   “萧然叹,便是在风萧萧兮之时而叹息,此刻风已然停下,还何必叹?”沈思容说完后,萧元启眸中一点火光点燃,旋即笑起来:“谢谢。”   知道萧元启从方才的低落中走出,她也就安然了。双脚靠近,右脚却被一物磨了磨,沈思容不禁一痛,她凝神望向萧元启,喃喃开口,却将那一句“若是有一日,有机会替你母后一族翻案,你可高兴?”埋在了心里。   “夜深了,回宫吧。明日,还有风雨未平……”   沈思容温和的看着萧元启,心中一道定定的念头生根发芽,她一定会为惠安皇后一族洗刷莫须有之名。   第五十二章 针锋相对退为进   初冬的气息渐渐浓郁起来,阳光照在身上也带不起一丝的暖意,王姝坐在永庆宫中,等着沈思容出来。一旁的香炉燃起缕缕香氛,缭绕在四周。   “让妹妹久等了。”沈思容手中拿着一个香盒,王姝一见便瞥开眼去,那正是芙蓉香。   王姝不等沈思容坐下,便起身跪好,端正的磕下头去,发髻上的几丝黑发落了下来,垂在肩头:“贵妃姐姐还请恕罪。”   “恕罪?”沈思容笑着示意沈嬷嬷送茶水上案几。   王姝并不抬头,而是又磕了下去:“臣妾礼数不周全,冒犯了姐姐,自知有罪,还望姐姐海涵。”   “礼数不全?可是指昨日的事情?那倒是不必这般在意了,本宫早就给忘了。”听闻她为了昨日的礼数而来,沈思容不由心中犯了难,却还是柔声递给王姝一个台阶。   “多谢贵妃姐姐。”王姝声音中透着丝丝笑意,而低下去的头却看不见任何表情。   “这宫中寒气中,妹妹别跪着了,起身吧。”   宫中寒气,的确重。沈思容并非是出于讽刺,可落在王姝耳旁却如同春雷咋响,她忍住心头的不安,依旧是带着焦急的柔声。   “姐姐莫不是还在怪责臣妾?”王姝眼眸间瞳孔向四周扩散开,心慌意乱尽显无疑。   沈思容轻轻摆了摆手:“本宫说过了,那事已经给忘了,妹妹这般屡次提醒,倒是在怪本宫不识大体为难与你了?”   “臣妾不敢。”沈思容自然不会将话柄落在王姝手上,王姝心中暗道沈思容的聪颖与机敏,口中一再退缩。   “还有一事,贵妃姐姐若是不原谅臣妾,臣妾便长跪不起了。”此时,王姝才稍稍抬起头来,那憋红的脸上有着几许难堪一般。   沈思容并没有当下回话,而是把手中的香盒打开来,风卷起而带着浅浅的芙蓉味。   “果真是好香。”沈思容见王姝偷偷看来,自顾自言道。   “你先说说吧。”已经猜透了几分王姝的心思,沈思容却不敢掉以轻心。现在不怕事情查不出来,怕就怕任由谁一拨弄,事情会弄得更大。   王姝抬眸,眸间黑珠左右而动,随后定定对上沈思容的眼,沈思容轻声咳嗽了几声,殿内的宫人便退下了,而寒梅走在最后,她细心的将殿门大开着,只身守在外头。   “说吧。”沈思容在偌大的殿中,疲惫渐起。不由弱了几分声气。   “臣妾那日说,芙蓉香不是臣妾所送,其实是有苦衷的,并非是故意欺瞒娘娘啊……”话头一开,王姝眸中带上了泪光,   沈思容拔下头上的金簪,在芙蓉香中挑起几许,轻轻弹在手腕上,涂抹之间,香氛四溢。   “臣妾,臣妾所送的芙蓉香确实没有问题,娘娘若是不信,但可派人去查看。”王姝说到重处,竟然气息不稳。   沈思容笑意收起,耳垂上的珍珠微微摇晃着,与鬓间珠花相对,晃得王姝眼前一花:“臣妾那是不肯承认,是怕皇上知晓后会加以怪罪。”   “皇上与本宫都并非是昏庸之辈,如何能够无端无故就怪责你?”沈思容一语直刺重心,王姝肩胛一震,眸光掩饰出心头的安然,幸好,幸好她早有防备。   王姝紧咬着下唇,猩红色的血顺着唇角留下,看起来万分骇人。她目光中盛满了委屈,细小的泪珠练成一串滑落下来。   “此处并无外人,臣妾就直说了。贵妃姐姐当是知晓的,早在选太子妃之时,臣妾便对皇上一心爱慕,只是天不遂人愿,臣妾而因病出宫的。”提起当初,沈思容的目光也朦胧起来,忽而想起了当初在储秀宫门前的湖边,那一道与湖中的月亮相互相杂的寂寥身影。   “嗯,是又如何?”沈思容淡笑着等着王姝的下文。   “臣妾对皇上一片痴心,皇上亦是真心相交,将董美人的子嗣托付给臣妾,也幸好,臣妾费尽心思,没有辜负皇上一番期望。得了皇上之允,在年关时晋为妃。这是臣妾心中所盼的啊。”王姝将萧元启将要封她为妃的话说出来,以此挫挫沈思容的锐气。她自然不会知道,萧元启早就知会过她了。   见沈思容一派淡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王姝继续说道:“要是让皇上知晓这芙蓉香出自臣妾宫中,皇上必然对臣妾失望之极。”   王姝所说的缘由倒是足以让人相信的,试问一个妙龄女子,为了不让心爱之人误解,而撒了慌,是否为人之常情?   那日王姝不认,今天却主动来认,这其中定然有怪异。   “地上凉,起来吧。若是妹妹在我这永庆宫病了,本宫要去哪里找一个妹妹这般的人儿还给皇上做妃子呢?”   口中说着嬉笑之言,沈思容心尖却是恶心难耐。这般恶心的话却是深宫中的必需品。   王姝起身时脚下还好一阵踉跄,她垂眸坐在下位,一派的恭顺。   “这芙蓉香太医已经查过没有问题,妹妹不必惊慌。”沈思容望着王姝不安的模样,心头一点点的冷了下去。   “那皇上不会怪责吗?”王姝犹豫再三,开口问着沈思容。   沈思容重重一叹,面露难色:“皇上知晓你是个称心的,自然不会责罚你。本宫也知道这芙蓉香并无异常,自会替你作证,再来……”   话还未说完,沈思容收住话语,只见寒梅在殿外突然跪下,再看去,一道明黄身影大步而入。王姝不着痕迹的理了理衣裳,眉宇间像是遇着了春雨而盛开的娇花一般,缓缓展露出一抹艳色。   沈思容并未有这般举止,只是淡淡起身,正身福了下去。   “臣妾参见皇上。”   “臣妾参见皇上。”   二人同时行礼,殿内只余下萧元启行走的声响。   “你身子还没大好,就不必行礼了……”萧元启径直越过王姝的衣摆,在沈思容面前停下,一番柔语后,才转过身来让王姝平身。   王姝心中自是难堪万分,却也不露声色,一派恭顺贤淑的模样。   萧元启对着沈思容深深看了一眼,随后带着几许疾言:“贵妃似乎到现在还没查出个所以然?”   这一个转变让王姝心间不由生出许多想法来,或许,方才萧元启的温柔只是因为沈思容为她受了伤?   想到这里,王姝有些懊恼,为什么当日在萧元启身边的不是自己?   现在萧元启分明是在怪责沈思容,看来,宫中所言的皇上与贵妃恩爱非常也并不全是真的。   想看看沈思容会受到如何怪责,王姝一言不发,往后缩了缩减少存在感。而萧元启与沈思容也确实像忘了她在一旁一样。   “臣妾知罪。”沈思容淡然中带着点点慌张,似乎在担忧自身失责。   萧元启背对着王姝,那宽阔坚实却也冷淡僵硬的背脊显示怒气点点。王姝垂眸而笑,却不知背对着他的萧元启也是在笑,同样有笑意的,还有被萧元启挡得严实的沈思容。   “既然贵妃体力不足以将此事调查清楚,不如就换人吧。”   “皇上……”   沈思容听着萧元启的冷言不觉惊呼一声。   感觉到萧元启投来的视线,王姝的头垂得更低了些。果然,萧元启略微一停便说道:“如此看来不如让王嫔替你查清此事吧。”   灼热的目光落在王姝身上,好似每一片衣襟都要烧起来一样,她心头不断跳跃的是对那后宫之主的渴望。   她稍稍掩饰地抬起头,推辞到:“臣妾怕是不如贵妃姐姐。”   “你但管放手去查,朕等着你的消息。”萧元启一派的信任,让王姝笑意燃起,于是欣然谢恩,随后在那期许的目光中跪安离开了永庆宫。   “这便是皇上的计策?”沈思容自觉站起来,对上萧元启笑意的眸。萧元启低声笑道:“朕并未与你说过,你是如何知晓朕的打算?”   沈思容莞尔,将桌案上的茶端起来奉上:“皇上刻意背着身子不就是怕臣妾露出把柄?”   “哈哈……哈哈……好一个沈思容啊,果真知我心思。也亏得你没有露出破绽,不然,这吴晚晴的事情就不好了解了。”   萧元启龙颜大悦,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毫无往日的风范。   “皇上莫不是想……”沈思容的耳旁是萧元启的笑声阵阵,心头却已经百转千回了,萧元启这么做,旁人也许看不出,她却是心如明镜的。   “是。”萧元启侧脸上倒影出决策千里的信心,他决策的不仅仅是朝堂,不仅仅是天下,而是所有。   侧身对上沈思容,萧元启伸手将一支欲从黑绸间滑出的金簪扶住,往里压了压。金光留影间,沈思容的气度宛然而生,光华无二。   “你且看着,若是她真能做到,便将她自己也套了进去。”萧元启目光远眺着殿外,眸中散发着王者的坚定和睥睨天下的气势。   日光渐渐垂下,从永庆宫外看去,远远的天边处,一阵青紫色与红色交杂着,那是日与夜的更替。   第五十三章 水落石出黑云催   在夜色间,一向清冷的冷宫偏僻处却多了道身影,在一处废弃的宫墙下,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背靠着墙壁,遮掩在黑色中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是从那斗篷上扬的弧度能够看出那女子频频张望的动作。   不知等了多久,那女子有些着急,脚下原地踏着的步子乱了节奏。   簌簌作响的树枝弹出了琴弦的乱耳之乐,地上是斑驳的月色和枝叶的黑色影子。过了良久,远处才行来一名同样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她身后还跟着一名侍女,她很是谨慎,迈着轻巧的步子,不时往身后看去。   见到所等的人,先前那名女子不由松了一口气,肩胛都颓散下来。她迎了上去,口中喃喃道:“娘娘可算是来了。”   恭顺的语气中带着点点分辨不出的东西。   “你找本宫有何事?”娇嗔的声音很是不耐:“说吧,你说有要事与本宫商量,究竟是什么事?”   “娘娘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若不是我说起解决此事的办法,娘娘会亲自犯险到这冷宫中来吗?”   那声音沉稳低哑,毫无波澜起伏却让人打心眼里生出寒意。   “你究竟是谁?”被一番话所激,来人抬起头来,那月光下露出一张柔弱之容,正是王姝无疑。可原先等着的女子却并不回话,她亦是抬了抬头,可她的面部被一张银色面具所藏住,让人依旧看不清她的身份。   “娘娘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说着,那女子再次背过身去,只留下在月光的白色光辉下闪着光的银色弧线。   王姝被那抹诡异所惊,她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心腹宫婢才安下心来。   “那你便说吧。”   摆出一副高位者的姿态,也不知王姝是在安抚自己现下的情绪,还是想彰显自己的地位。不过对方却毫不在意。   一声分不清高低的笑声传出:“娘娘得了皇上的旨意去查吴晚晴的事情,这不是将火往自己身上引吗?”   闻言,王姝拧起了眉头,此事不过是放下下午时候才定下的,后宫的妃嫔都只是或有耳闻,她又是如何知道的?而且,她似乎还知道此事和自己有关。   “娘娘想必此时很苦恼吧……”略带着讽刺,那人眼见着王姝变了变脸色,方继续说道:“我给娘娘出一个主意,如何?”   “你给本宫出主意?哼,且说来听听。”王姝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眼眸垂下看着足下的影子。   那人扬起头去,面具下方是一处白皙的脖颈,一见便知此女不凡,王姝心中敌意大起,莫非这是个想攀龙附凤之流?   “娘娘在看什么?”王姝的目光让那女子不大自在。   “本宫倒是可以助你得到皇宠,你以为如何?”   “哼,呵呵……不必了,娘娘还是保住自己便好。娘娘可还想听我的主意?”见王姝打断了话头,这女子又提了起来。   王姝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只见那女子在原地踱步走着:“娘娘若是想保得自身无事,总得有人出来担这个名分,不过沈贵妃是不可难为了,她皇宠正盛,只怕是会自找麻烦。”   “她或许并没有那么得宠。”想起下午在揽月殿所见,王姝对宫中人的这种看法不以为意。   带着面具的女子并不接她的话,而是继续说道:“不过娘娘的同伴倒是能牺牲一二。”   “本宫不用你提醒,该做的本宫自然知道。”   听闻这名女子是要出这个主意,王姝眼中眸光全部散开。就在接下这个担子后,王姝就已经想好了后路,要想得到皇上的认可,她便要尽快找出“真凶”。   还不曾做出决定,只是因为还并未确定让谁来背这个黑锅为好。   同伴……王姝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那个人已经失势了,于她于王家都没什么用处了,也就不必再顾忌什么。   “你便要说这个,倒真是本宫痴愚了,竟然会与你说了这般久的无稽之谈。”王姝冷声说道,手扶上身侧的树,掌下一个用力,一截树枝断开来,发出“咔嚓”一声响。   “娘娘莫慌,看样子,娘娘心中想必已经有了人选,不过我还要提醒娘娘最后一句话。”那女子见王姝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是在面具后勾起一抹冷笑。而她不禁放弱了声音,让人听起来带着邪魅之气。   “你说吧。”王姝此时将这人的话听进去几分,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娘娘最好是找一个你能抓住她的痛处,而她也并没有直接与娘娘接触过此事的人。”说完,那女子右手一样,黑色斗篷被风吹起一角,隐约能看见那女子一身宫装。王姝赶了一步上前,却依旧看不清她裙摆上的绣纹。   “娘娘最好是找一个你能抓住她的痛处,而她也并没有直接与娘娘接触过此事的人”这一句话在王姝心中左右游走。   能够抓住痛脚,才能不计代价的为她所用,而没有与她在此事上直接接触的,才是能够背下黑锅也咬不到她的人。   见王姝脸上深沉的颜色,那女子低声一笑,随后出起了主意:“娘娘也不必为难,这个人早就出现了……”   “是谁?”王姝忙问道,急促的声音惊起了冷宫周围的鸟,翅膀的扑哧声在夜里显得十分的突兀。   女子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双唇淡淡开启:“是桂香宫的人。至于是谁,娘娘你便自己去想吧。呵呵……”   “你帮本宫这一次,究竟想要什么?”一点就破的王姝自然心中清楚,可是她知道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眼前的女子她实在看不透。   那女子背过身,沿着荒芜的墙角走向远处,王姝追了几步便停下来,脑中满是方才她的最后一句话。   很快,这桩事便了解了。   一日清晨,早朝时分,后宫中一道尖锐的叫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心里。刚刚梳洗妥当的萧元启正准备上銮驾前往太和殿上朝,却被此叫声扰了心神。而原本还睡在榻上的沈思容亦是心神不安,随即草草更衣起身。   汪广荣哄着皇上与贵妃奶娘娘娘先候着消息,自己前去查问清楚。面子上汪广荣并无异常,心里头却是极为恼火的。好端端的,竟然有人在宫中这么不懂规矩,若是有事也就罢了,要是没事,那他如何去跟皇上交待。   低着头心里将那尖叫之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料刚出永庆宫门便被人狠狠撞了一撞。汪广荣抬头,那撞上来的人一见是他,额上的汗珠直直落下,口中打着寒颤道:“汪公公。奴才不是有意的。”   “哼……”正一肚子气憋着,汪广荣心头满是不悦,碰见个自己撞上来给消火的,自然不放过了。   “你是哪个宫的?这么不懂事儿?这是寻常地界儿啊?啊?”汪广荣夹枪带棒的一顿叫骂,那内监心里似乎也是着急的,却也不敢顶撞。   “说吧,何事?”骂走了些心头郁闷之气,汪广荣正色问道。   内监小心的拱手回答道:“桂香宫出事儿了。那柳嫔薨了。”   先是听见桂香宫几个字,汪广荣皱起了眉,而听到“柳嫔薨了”这一句,汪广荣便傻了眼。他顾不得还在等着话的内监,转身便往沈思容的寝宫快步跑去。   “皇上,皇上……”   殿内是等得不耐的萧元启与出声安慰的沈思容,就汪广荣疾呼而入,沈思容心间咯噔一声,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元启也是少见汪广荣这般慌乱,他出声问道:“何事?”   汪广荣气息稍稳后答道:“回禀皇上,贵妃娘娘,桂香宫传来消息,说是,柳嫔她,薨了。”   “柳嫔薨了?”萧元启拍桌而起,沈思容则是颓然跌坐下来。这便是弃车保帅么?   萧元启瞥了一眼沈思容,她的脸色很是难看。上前握住她的手,那手心泛着冷汗。沈思容想着那样精明知进退的柳然,口中低语道:“才不过三天。”   “别多想了。”   对于这宫中的生死,萧元启总归是比沈思容要习惯,听见柳然的死讯,他心中明镜一般,自然也生不出多少悲伤之情。看着她那失魂落魄的神色和僵硬的身子,萧元启心头不忍,犹豫一刻方派人去传旨,停朝一日。   他没有赶到桂香宫去,而是将宫人打发出去,留在殿内陪着沈思容。   “你方才被惊醒,还歇息下吧。”萧元启柔声道,手掌抚上沈思容的发。   她却摇了摇头:“皇上,臣妾想去桂香宫看看。”   沈思容想着又是一条人命便寒气上涌,手下的镶金边桌案都显得那么冰冷。   “不,你此刻不能去。”萧元启拍了拍她的手,在她额尖落下轻轻一吻:“你去了,怕是会有锋芒对着你而来。”   萧元启的顾虑并非随意而来的,王姝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事情“查清楚”,这便是让沈思容面子上过不去了。   “皇上,桂香宫臣妾一定得去,至少要弄明白,这个罪名柳嫔是怎么背上的。而且还有吴晚晴,也是时候还她公道了。”   见沈思容心意已定,萧元启不再阻拦,而是宣人备好仪仗,随她一同前往桂香宫。   第五十四章 血红之月笼深宫   桂香宫中,一片死寂。一声“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的高呼在这里显得格外尖锐。沈思容望着那屋檐下刺目的白绫,心头不由揪紧。   “参加皇上,参加贵妃娘娘。”王姝亦是一脸悲戚,她闻声从柳然屋里出来,憋红的眼眶让人感染上那几分悲凉。   萧元启虚扶了王姝一把,随即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皇上,臣妾在贵妃姐姐之后来查吴氏的事情,方查了几天,便知晓那玉兰草是柳嫔这里的。这才在桂香宫里头来调查。”   王姝不急不慢的擦干了泪,回话道。沈思容望了望柳嫔所居之处的门,那一片砖红色越发的清减,陪着一旁还来不及清扫的落叶,相互对峙着。   “朕问柳嫔是如何死的……”对于王姝明着禀报,实则颂扬自己的话语很是不耐,萧元启剑眉入鬓,英挺的鼻梁更显得端直。   藏在袖子中的手不由一颤,王姝微微抬眸道:“是,回皇上,柳嫔便是那将玉兰草送给吴氏的人,而吴氏的芙蓉香经过太医检查并无问题。”   “芙蓉香是贵妃娘娘所赠,对吧?”萧元启冷不防一句,让王姝打起了精神。   她小心地回道:“皇上,那芙蓉香并无问题。”   王姝并不答是否为沈思容所赠,她脑中记得那带着面具的女子一番话,不可针对沈思容。   听着这回答,萧元启却没有质问,相反,原本紧绷的脸松下几分:“确是柳嫔所为?”   “是,有遗书为证。”   王姝说完,从身旁的婢女手中接过一纸血书。血色趁着白很是骇人,沈思容接过,望向萧元启,萧元启略一点头,沈思容才展开来。   那一方白色上写着:妾身罪该万死,于东宫之时便与吴氏伺候皇上左右,宠爱亦是五五之数,后君登荣位,妾自以为能为皇上分忧一二,却不知一入后宫便如同不见天日。君颜越发远矣。而妾身与吴氏同居与桂香宫,关系日益不和。终究铸成大错。   妾闻得吴氏投靠贵妃尊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心中妒恨之极,而贵妃娘娘赐下芙蓉香,吴氏极尽炫耀。偶得一秘闻,知晓玉兰草配之有奇用。于是,耗尽心思,只为与那贼货同死。   臣妾今日自知不保,只求君上怜惜几分,保妾全尸,他日冥府相见,妾依旧为君王魂……   沈思容轻声念着,那字字血色与深切之情相融,她已不知心头是何感触。抬头看向萧元启,他的嘴角轻轻蠕动着,想必亦是有所感。   “皇上……”沈思容将那血书递给一旁的汪公公。   萧元启垂下绣着金龙的袖子,双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攥住。   “厚葬了吧。吴氏也受了委屈,恢复嫔位,另外赏赐些物事给她,桂香宫的一宫之主也让她当着。算是朕的一些补偿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这让后宫翻云覆雨的事情落下了尘埃。   除了沈思容,似乎其余人心头都松了一口气。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能够平安喜乐便是最大的快事。   沈思容亲自替柳然备下了下葬之物,也算尽了一份心意了。可她终究高兴不起来,所以当吴晚晴前来道谢时,沈思容婉言将她拒之门外。是啊,吴晚晴脱离了险境,也少了一个敌人。原本被位分不及她的董美人压着,在董美人因孕移到墨华宫后又被柳然压着,现在终于成了一宫之主,也能称一声“本宫”了,怎能不谢?   可这分谢谢,是那如花红颜的命换来的,她怎么收得下去……   吴晚晴的事情平定下来,后宫一片沉静,可在这沉静中,总透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氛,让沈思容越发不安。好似一潭湖水,看似平静,连一丝波动也无,却能够在瞬间泛起滚滚漩涡,将湖水不得安宁。   或许古言所说的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真是如此。沈思容近日来都睡得不大安生,总是会在半夜莫名惊醒,此后再也无法入睡。   太医来看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将好的药材配成丸子,好让沈思容安神一二。萧元启也是一直在永庆宫中留宿,无一日例外。   每当被梦所困,惊醒过来,身侧的君王总会先一步醒来,以清明的双眸望着她,为她驱赶所有的不安。   在这不安中,董美人即将临盆,萧元启仅仅去看过一次便不再去。众人不会责怨萧元启的心冷,只是对沈思容越发的恭顺而不满。除了兰溪,其余的人她一律不见。   沈思容近几日精神好了很多,踏出了永庆宫们,这许久不曾见过的御花园中。梅花已经开启了几分。   冷香铺面而来,沈思容不禁笑起来。这一笑让不远处闻讯前来的兰溪呆愣住了,一身浅色锦绣衣裳将沈思容衬得越发出尘,这段日子她清减不少,那双水眸更是显得水灵。这一笑,像是将千万梅花的丽色都压了下去。   “皇嫂,你真美。”   愣了一瞬,兰溪挂着笑上前,口中打趣道。   沈思容笑颜扩展,眸色更深:“日日来见我,你也不嫌闷得慌?”低头指了指兰溪身侧的内侍拿着的食篮。   兰溪不以为然,上前挽住沈思容,俏皮道:“怎么会闷?皇嫂开心了,皇兄才会开心,皇兄开心了,自然轮不到我闷了。”   沈思容哑然笑着,忽而问道:“你可有去看看董美人?她快要临盆了吧?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我哪敢去看,要知道现在去了,出一点儿差错都逃不了干系,皇嫂你还是别去了。”兰溪一言说的是真心话,也让沈思容觉得悲凉。   “不,我想去看看,公主可愿陪我?”沈思容问着话,脚下却直接朝着前边走去。相熟起来,兰溪的性子她是极其喜欢的,而且兰溪一心为她,这确是难得。   是以沈思容知道,兰溪不会拒绝。兰溪跺了跺脚,追上走开两步的沈思容,一齐朝着董美人所居的而去。   华贵的雕花屏风,精致镂空的床柱,轻柔飘逸的纱幔,历历可数的珠帘。屋内没有熏香的浓郁,只有几枝刚刚摘下的红梅散发着淡淡冷香。董美人身侧之人,有一个是王姝身边的,她看见沈思容立在屋内,快步上来。   看来,王姝对于董美人这一胎也是尽心尽力了。   “你是王嫔身边的人?”沈思容见那宫婢相貌普通却灵气乍现,方问道。   “是,奴婢清如,叩见贵妃娘娘,公主殿下。”   清如,好名字。   沈思容“嗯”了一声让她起身,提脚往后走去。那清如挡在沈思容身前沉声道:“还请贵妃娘娘回避,公主殿下请随奴婢进去。”   兰溪见她这般阵仗,冷笑着拂开清如弓着的身子,她迈步到了沈思容身前,厉声问道:“你这是何意思,胆子不小啊,连贵妃娘娘也敢拦?”   耳旁是兰溪的质问,沈思容的眸光却直直看着那叫做清如的宫婢,直觉告诉她,这个宫婢不简单。   果真,那宫婢并无惊慌之色,只是说着:“奴婢自然不敢拦贵妃娘娘,可是娘娘身子近日一直不好,这妇人生产乃是血光之事,实在是怕伤了娘娘的身子。”   “是吗?”   那宫婢浅浅点头,沈思容行至兰溪身边,轻轻拉住她藏在袖子下的手。   “那好,本宫便不进去了,劳公主进去看看吧。”   清如显然眸色一闪,想必不曾想到沈思容会让公主一人进去。不过很快,她便垂眸领着兰溪朝着屏风后行去。   等了不久,兰溪便出来了,沈思容见她神色自如便安然随兰溪离开了董可盈处。等到回永庆宫,沈思容才问道:“到底是什么状况?”   兰溪方才镇定的脸色变了变,她虽然是一派不拘小节的性子,方才的情形也让她生了不解之心。   “董美人一直睡着,面色如常,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兰溪很是不明,这让沈思容心中漏了一拍。   “公主,你细细将你方才看见的说与我听听。”沈思容想起那个叫做清如的宫婢,便生出隐约的担心来。   兰溪在沈思容身侧坐下,抬眸而思:“我进了屏风后边,屋内很干净,桌旁还放着一碗董美人刚刚喝过的药。别的也没有什么异常,不过董美人好似因为有身孕很辛苦似地,一直睡着。我就是不大明白,为什么董美人睡觉时会皱着眉。”   “皱眉?”   按说熟睡中除了遭遇梦寐是不可能皱眉的啊。   “是啊,我总觉得那个屋子里头很奇怪,那个宫女也是,明明礼数周全,却总让人觉得不舒服,也不知道那个王姝将这种人带在身边难受不难受。”兰溪只是将心中所想说出来,或许她猜出了几分,知道董美人受制与王姝,却也看不出更多端倪。   “好了,别想了,你也是快做姑姑的人了。”沈思容将原本沉重的话题移开,永庆宫中又是一派沉静,只是沈思容梦中的那般景象更加清晰了。   夜色深沉,窗外的月光泛着红光,很是异常。这是凶杀之象,钦天监的官员纷纷上表,请求皇上祭天,可着血红的月色在沈思容眼中落下,她不由想起了董可盈。   第五十五章 天象异常身孕来   萧元启虽是不信鬼魅之说,但对于天象一事,总归还是顾及的,他担忧沈思容有险境,于是乘着銮驾到了永庆宫中。   方哄着沈思容睡下,门外便响起了低低的叫唤声:“皇上,董美人怕是快生了。”   沈思容原本就睡得不沉,这下子顿时惊醒过来,她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头黑丝在淡淡的烛光下折射出诱人的柔和光芒。   “朕派人去看看吧,你歇着。”萧元启将原本解开一半的衣裳穿戴整齐,作势要出去,可身侧的沈思容早一步翻身下榻。   她的手指冰凉,落在萧元启的手背上,让他不禁反握住:“何事?”   “臣妾代替皇上去吧。这是皇上的长子,皇上必要表现出重视,否则对董美人和她腹中的孩子都不利。不过女子生产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皇上还是好生休息一宿,明日早朝后再去吧。”   并非害怕旁人闲言碎语,而是近一段时间她的不安太过强烈,思来想去,宫中有危机的便只有董美人的肚子了。今夜生产,一旦胎儿呱呱落地,也可安心一半了,而皇子的安危自然会有人负责。   说话间,沈思容已然将寒梅招进来整理衣裙。   寒梅低眉进来,微微看了一眼萧元启后才俯下身子替沈思容整理裙摆。随后替沈思容简单的挽起了一个发髻才退到一旁。   萧元启侧身欲说什么,余光看见朝他们看来的寒梅,清了清嗓子道:“你去给娘娘拿一件披风来,夜里风大。”   一双略带着沉静的眸子淡了下去,寒梅屈身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走吧。朕同你一起去看看。”   说完,萧元启并不松开沈思容的手,而是一路相互执着往外行去。   皇上的依仗在墨华宫停下,墨华宫中的宫人前来相迎,王姝亦是一脸慌乱的赶来。她在看见沈思容从皇上的辇车上下来时,一道利光闪过。   “臣妾参见皇上,贵妃娘娘。”   萧元启看了一眼身旁的汪广荣,随即让王姝起身。他迈着步子朝董美人所居出而去,在到达之前,汪广荣便得了消息跑来禀报。   “皇上,董美人难产,怕是大凶啊。”   为难之态毕现,汪广荣咬着牙将大不敬之话说了出来,话一出口便低下头去等候君王怒气。   萧元启并未发怒,倒是沈思容觉得有些奇怪,问道:“可是问了太医?本宫记得太医几日前探过胎象,一切如常啊,怎么会今日有了难产?”   “这个,奴婢尚且不清楚,只是听董美人那里的宫婢所说。”汪广荣额头上不由挂上了黑线,他一句宫婢,却让沈思容想起那一日与兰溪前来探望董美人时的宫婢——清如。   沈思容闻言不由担心起了董美人,她侧眼一看,萧元启便明白沈思容所虑,一同进入了前堂。   “皇上请在此等候吧,女子生产乃是血光之灾,皇上不宜沾染污秽。”   出言的依旧是叫做清如的宫婢。   “那本宫该是可以看看吧。”见沈思容面色不善,冷若冰霜,清如不再阻拦,任由沈思容净手后入内。   原本的前堂是淡淡的香薰缠绕,而一入产房便是血腥之气铺面而来。刺得沈思容一阵咳嗽。耳旁渐渐清晰的是董可盈低低的呻吟,沈思容瞥了一眼那立在一旁的太医问道:“太医,董美人情况如何?”   太医慌乱之间竟然忘了行跪拜之礼,只是拱手道:“回娘娘话,董娘娘现在气血十分虚弱,分明为难产之象。”   “可前些日子你不是都说董美人安好吗?”沈思容看了看面无血色的董可盈,她的发丝散乱在两颊边,嘴唇微张,眉头紧紧皱着,好似隐忍无限痛楚。   那太医见沈思容有发怒之象,急忙跪下:“此事微臣也说不上来啊。平日里查探喜脉只能知晓腹中胎儿是否安好。却无法判定胎象如何,说起这个,自然接生嬷嬷更清楚。”   厌恶此人的态度,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是真的。   沈思容也不再去问稳婆,屋内的血腥气让她胃中翻滚,欲呕之感也更加清晰了。   “贵妃娘娘?”一声惊呼从清如口中传出,寒梅当下越过几个内监进入产房,她见清如扶着沈思容,便上前替上。   “娘娘。”寒梅扶着沈思容坐下,在一旁轻声唤着。   沈思容抬手摆了摆,随后靠着寒梅站稳道:“好好看着董美人,若出了差池,皇上与本宫决不放过你们。”   耗尽力气撑着将话说完,沈思容再也闻不住屋内的气味,转身离开时,稳婆正从董可盈身下拿出一方依稀能看见一点白色的帕子。   萧元启站在屋外,见她脸色异常,脚下步履发虚,甚是忧心。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太医呢,汪广荣,去派人唤宁太医进宫来来替贵妃娘娘问脉。”   “皇上,产房内便有太医啊。”寒梅抢了一句话,换来萧元启浅浅一眼,他摇了摇头却并不解释,汪广荣自然是知晓皇上的心思的,立刻便倒退着离开了。   沈思容受了毒,现在的身子都是由宁太医照看的,换了人来不一定能知晓她的病情。   望着沈思容惨白的脸,萧元启心头一阵钝痛,从未有过的一种心麻在血液中窜过。他伸出手去,替沈思容将鬓旁的汗滴拭去。   墨华宫内外都是一片宁静,其余的妃嫔都被挡在了宫外不得入,王姝从远处疾步行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宫装嬷嬷。   “皇上,这两名也是宫中的老嬷嬷,都是遇到过好些难产之象的。”王姝话语带着几分焦急。   上下打量了打量那两名嬷嬷,轻轻应了一声就让她们进去了,王姝像是松了一口气,嘴角一丝淡淡的笑。   “王嫔如何这般高兴?”萧元启挑眉问道。   王姝并不躲闪,她与平日不同,直视萧元启道:“皇上该是知晓的,当初将董美人托付给臣妾……”   话到一半,王姝不再继续了,她看了一眼沈思容,随后对上萧元启了然的眼眸。   “既然如此,还劳爱妃继续看着,朕在此候着喜讯。”萧元启倒是觉得奇怪,王姝竟然会将自己所求摆在明面上?   王姝盈盈一拜,原本雪白的纱裙被血红色的月光照得染了几分朦胧。转而消失在产房门前。   不再多想王姝的怪异之处,萧元启将沈思容抱起,避开身边的侍从就往前堂走去。   宁太医已然候着,萧元启将半晕迷着的沈思容放在矮榻上,方让出一人空隙容宁太医近身来问脉。   良久,宁太医却笑了起来,他对上萧元启的黑色眼眸道:“恭喜皇上,贵妃娘娘有喜了。实乃大幸啊……”   萧元启脑中似乎轰隆作响,一句有喜似乎让他被强烈的喜悦淹没了去。这喜悦不仅仅是因为沈思容有孕,更多的是她,平安了……   “这么说,她不会再受那古方所害了?”萧元启的声音有着轻微的颤动,宁太医重重点着头。   沈思容听着他们的谈话,幽然转醒,手不禁抚上自己的小腹。心跳似乎被传递到腹中,手下有这一颤一颤的感觉。   “那贵妃此时为何晕过去?”   沈思容望着萧元启的背脊,那分不怒自威的气势此刻变得异常温暖,她移开放在小腹上的手,轻轻地抬起,就要触碰上那片衣袂。   “娘娘怕是遇着产房血腥,心头做呕才会如此。休息片刻便会醒来。”宁太医的答话让萧元启背脊的僵直软化几分。   “咳……咳……”沈思容喉间一阵酥痒,便咳出声来。   还不曾收回的手正好撞上萧元启的胸膛,那微微结实的硬朗让沈思容不由脸红,想起自己怀中有了他的骨肉,又是一阵暖暖的柔情蔓延着。   宁太医悄声退了出去,前堂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没事了,朕就放心了。”萧元启将手臂撑在沈思容两方身侧,垂首而下。一股热气喷在沈思容脸旁。   沈思容犹豫良久,伸手抱住了萧元启,冷不防,萧元启身子重重落在沈思容身上,这是沈思容少有的主动,一阵蜜意后,萧元启慌忙起身,目光直直看向她的小腹处。   “无碍。”沈思容难得一阵开怀之笑,心头的所有重担似乎都消失了。再次看向深宫,原本那种苍凉减去不少,这一刻,她好似寻常家的娘子,望着夫君,腹中是自己的孩儿。尽享天伦,平安喜乐。   二人仅仅得了一些空隙,一道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墨华宫的沉寂,沈思容与萧元启对视一眼后,从对方眼中都感到些许不安。   “何事?”萧元启一声高呼,门外的宫婢便进来回话:“启禀皇上,这是董娘娘阵痛又发作了。”   “皇上,我们去看看吧,臣妾不进去,陪着皇上在门外等消息可好?”   不知是否因为沈思容也有了身孕,她想起董美人的孩子,心头便软了软。想着总该让这孩子在宫中有些立足之地。   “好。”   萧元启眸中带着笑意,牵着沈思容的手回到产房外间候着。不久,尖叫声越来越频繁,王姝也退了出来,她脸上还有些惊骇之感。   看着萧元启细心宠着沈思容的模样,王姝的异常收敛去,别过脸静静等着里头那期盼已久的啼哭声……   第五十六章 凤凰涅槃龙归天   这一夜,产房内尖锐的叫声不断,抬眼望着屋外血红色的月亮,沈思容心里更加沉重了。丑时过半,屋内才传出了一声很是微弱的婴儿啼哭声,那声音并不洪亮,低低的,好似呜咽之声。   萧元启总归想着是自己的骨肉,面色喜悦,与沈思容对视一眼后起身等着接生嬷嬷抱出孩子。   还不等屋内的人松一口气,下一瞬,一阵更加高亢的尖叫声从屋内传出,那女声如同方才一样,分明还是董可盈的声音,外堂等候的人不知起重工缘由,皆是面面相觑,一旁的宫婢早就进去查问情况。   很快一名接生嬷嬷带着产房内的所有婢女出来,对着萧元启一拜:“皇上,董娘娘腹中是二胎,此刻方出来一位皇子。”   “皇子?”   萧元启与王姝异口同声,随即二人皆看向沈思容,当初董美人腹中是公主的这话是太医所查的,那太医却也是沈思容找来的。   先前不曾察觉什么,在这一刻倒是分外清楚。沈思容为了保护董美人腹中的孩子,不惜买通太医,欺瞒君上。   一道半是怨恨半是讽刺的眼神对着沈思容刺来,她只是淡淡对上,一语不发。她知道当初那一举动就是赌注,若是董美人产下公主,自己平安无事,若是不然,她便是欺君之罪,足以处死。   不敢去看萧元启的眼眸中是什么样的情绪,沈思容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指尖。   萧元启看去时,眼中一抹担忧而出,他所想的与王姝并不一样。这一眼并不是害怕沈思容因此获罪,只要自己说一句知情便可。他是在后悔,后悔自己说出“谁先生下皇子就封为皇后”这一句话。   “贵妃娘娘果真为了皇上的骨肉用尽心思,臣妾先恭喜皇上了。”   王姝紧咬着牙,显出嫉妒之态,萧元启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但沈思容却更加不安了。王姝自幼从王家出来,宫中生存之道是尽得真传的,怎么会在此时表现出丝毫不满?   心被提到嗓子眼,沈思容等着屋内的第二道啼哭声。   董可盈腹中第二个孩子出来的极快,那声音分明清晰上许多,这时众人才松了一口气。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接生嬷嬷一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出来。萧元启上前去看,一个睁着眼,面色红润。另外一个却是紧闭着眼,再定睛看去,面色带着几许青紫,萧元启忙从嬷嬷手中将孩子接过,探上那婴儿的鼻下,分明已经没了呼吸。   见萧元启神色大变,沈思容起身问道:“皇上,怎么了?”   萧元启将怀中婴儿递给她,沈思容小心地接过,触碰到萧元启的手掌时,他一把反手握住了沈思容的手。那冰冷刺骨的寒意透过尚有余温的手心透了出来,让沈思容不由心惊。   “这个是皇子吗?”萧元启浅浅一笑,说道。   那接生嬷嬷点了点头回话道:“是,这个正是皇子。”   沈思容一手抚摸上那个婴儿的脸,甚是冰冷,手下的皮肤僵硬,无一丝活力,她在萧元启的注视下,颤颤地将手指放在那张巴掌大的脸上,已然了无生息。   “这……”   二人的怪异已然让众人心生顾忌,萧元启侧身睥睨众人,冷声道:“皇长子薨了。”   一语毕,众人表情各异,接生嬷嬷不禁全身颤抖,而王姝手上的茶盏被打翻,堂内所以的宫婢与内监都跪下。   看起来,丝毫没有任何破绽。   此时太医从产房内出来,见堂中人均是面色有异,不觉惶恐地看向两个以黄色襁褓包住的孩子。   萧元启将手中孩儿送到太医手边:“你告诉朕,皇长子为何薨了?”   这一厉声低吼,穿过了重重门扉,落在了刚刚恢复几分力气的董可盈耳旁,她如同遭遇一道雷击,霹雳破开了她刚刚平复的心。   她强撑着身子,身侧一名宫婢压住她的肩头,让她动弹不得。眼皮很是沉重,董可盈看不清眼前的状况,眼角落下几滴晶莹。   猛地,口鼻被人紧紧捏住,一股窒息感在口中化开,她拼命摇着头想要别开脸,头发被拉的生疼,鼻间无了呼吸的空隙,口角被迫张开,浓重的腥味在口中蔓延着。   “不要……不要……”低低的叫声越来越弱,渐渐不再有声息。   而堂上,无人回应萧元启的话,那御医查看了婴儿的眼瞳,跪下道:“皇上,皇长子薨于窒息。”   “窒息?”萧元启提声问道。   “那究竟是何原因导致的窒息?”沈思容在旁补上一句。   太医再次细细查看那一具柔软而僵硬的身体,最后有些犹豫的回道:“皇上,皇子是因为颈部窒息而死,应该是与难产有关。”   “可皇子生下来分明还有气息啊?”沈思容质问道。她知萧元启虽然并未表示什么,可是心底还是在乎子嗣的。此刻心中有着心疼在流窜。   太医微微一顿,随后说道:“皇子在娘娘体内待得太久,内脏已然受损,所以才会夭折,臣请皇上节哀……”   说完,那太医便跪了下去,接着跪下的是堂内所有的人。   宁太医也被召了回来,沈思容从萧元启怀中抱过那个孩子:“宁太医,你来看看,这孩子为何会窒息?”   衣袖被拉住,王姝一脸悲恸的站在她身边,哭泣道:“姐姐,节哀吧,皇子因为难产窒息,乃是天意啊。”   “朕便是天意。”萧元启语气生硬,他负手而立,等着宁太医给他一个说法。   在众人的注视下,宁太医不卑不亢地跪下:“皇上,皇子死于窒息没错,可是窒息的缘由却很奇怪,若是从母体难产窒息而死,皇子的喉咙应该不曾开启,若是开启过,那边已然无事了。依微臣看了,皇子恐怕是因不甚而薨。”   “不甚而薨?”   锐利的目光扫视在场的人,另一名接生嬷嬷怀中抱着的幼女像是被这如有实质的气势惊骇住,不由啼哭了起来。   “谁来告诉朕,朕的皇子如何不甚而薨的?”萧元启怒极反笑,无一人来接下他的话。萧元启低喝一声后,冷眼道:“今日,所有替董美人接生的人一律处死,无论是太医,嬷嬷,内监还是宫女。谋害皇嗣之罪,杀无赦。”   狂烈的杀气让堂中众人都不禁一寒,竟然无人再此肃杀之气下溢出求饶之声。   闻声而来的侍卫很快将屋内众人都抓了起来,此时这些宫婢方回过神来,大哭起来。小公主被沈思容抱在怀中,哄着沉沉睡去,似乎与这里的戾气格格不入。   “皇上,奴婢知道皇子是怎么死的。”一名宫婢在被拖出去之前,惊慌的大叫。   萧元启抬起手,侍卫停了下来。那宫婢跪在地上,眼泪呜咽着:“皇上,是,奴婢先前还见皇子好好的,在奴婢接手之前,只有那稳婆碰过皇子。”   沈思容望向那个稳婆,宫中的规矩,凡是有一定品级的妃嫔,成婚前均要等着娘家送入稳婆来,以示亲厚。   这稳婆按说是董家的人,怎么会这样?   “胡说,分明是你在给皇子清洗时下的毒手。”那稳婆不甘示弱,与她争吵起来。   而她们求生的欲念让其余人亦是纷纷推卸责任,只求活命。   萧元启方才一言,本就是心绪不稳之时所说,这般闹下来却也下不了台面,毕竟君无戏言。   看见萧元启眸间一抹淡色流过,沈思容上前道:“此时还得详查的好,这些宫婢总有冤情,而那真正谋害皇子之人一刀而斩倒是太过便宜了。”   沈思容不直言劝说,只怕会损了萧元启半分颜面,现下这么一番说话,倒是在劝萧元启严惩。   “那爱妃以为如何?”萧元启心气平复几分,柔声问道。   这一刚一柔的对比,更让宫人明白这位贵妃娘娘之尊了。   “不如交由宗正府,是否有定数尚不可知,不过皇上不必忧心,让汪公公与郭公公一同去审查,自然很快会有结果的。”   沈思容莞尔一笑,她不过是想留下几分余地,虽然此事杀人名正言顺,却也是给萧元启染上了污名。   “便依照贵妃所言去办,将她们压去宗正府。”萧元启吩咐后便转身离开,倒是沈思容多交待一句,照看好董美人。   至于小公主,沈思容也留下了,她现在也有了身孕,知晓一个母亲离开孩子会是多么心酸。董美人总会知道皇子已然薨了,留下一个女儿,聊作安慰吧。   董美人身边现下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沈思容不放心,将沈嬷嬷与寒梅二人都留在了墨华宫。王姝不好与沈思容相争,只好抽身而退。   抬头望月,那一轮带着血色的月亮渐渐因天色大亮而浅了下去,那血色再也看不见了,这样的夜,似乎像是注定了什么。   想起那个还来不及看一次日出的孩子,沈思容有些忧心地抚上自己的小腹。脚下的步子缓慢非常,走出了墨华宫,萧元启并未走开,而是在辇车前等着。   见她走近,萧元启无力地将她抱入怀中,久久不成语……   第五十七章 你敢将朕推出去?   最终这一场风波灭下了,所有进过那间产房的宫婢、内监、太医、嬷嬷都在一夜之间被杀了。沈思容并不曾问过萧元启什么。尽管宫中留言满天,她也知道此举不是出自萧元启。   既然留下余地,怎会再置之死地?   皇长子刚刚出生便夭折,让朝廷出现了动弹的局面,大臣们纷纷上奏,请皇上广泽枝叶。萧元启只是模糊地应下,依旧在后宫中独宠沈思容。王姝靠着董美人生子,也算是记了一功。   萧元启下旨,将王姝从嫔位晋为妃,赐号丽,即为丽妃。董美人生育皇嗣有功,晋为董嫔。后因顾及嫔位不足与亲自养育子女,沈思容相劝之下,封为贵嫔,也算是格外开恩了。   这一切带着冬日年关的喜庆充盈在巍峨的皇宫里。钦天监对于那一夜的血月找了一番说辞,禀报君上道:仅有血月而生,本为凶相,却因龙气盘旋,佑护公主,并有红龙出海而观,是以贵妃娘娘有孕也。此乃大吉之象。   也不管这是真的大吉还是钦天监的一番安抚人心的说辞,最后那一句,贵妃因红龙出海而有孕去传遍了皇宫内外,民间也纷纷猜测沈思容腹中的孩子乃是真龙天子,必将继承皇上的衣钵,为我昌黎带来一番新的景象……   对此,沈思容不予置否。而后宫风向也转了回来,一些妃嫔往永庆宫走得更近了些。譬如曾敏。   曾敏此次借着众位妃嫔晋位分之际,也升了一升,成了美人,而后倒也得了不少赏赐。她自然是聪明之人,在董贵嫔产下公主后便于丽妃(王姝,强调一次)疏远了不少。这一日,趁着日头好,曾敏带着一些自制的蜜饯前来永庆宫探访沈思容。沈思容正巧在小憩,曾敏拦住耀去前去通报的沈嬷嬷,软软一笑道:“贵妃娘娘近来为身孕所累,自然是要多休息休息,我们自然不该打搅,还劳嬷嬷给我寻个地方候着。”   曾敏在沈嬷嬷面前并不用自称,算是给极了面子,亲近之意不言而喻,但是沈嬷嬷却总对这个面上清淡、眼眸黛色的女子没有好感,要说除了自家小姐,她只瞧得起万颖一人。不过在宫中这么久,沈嬷嬷还是知晓分寸的。她按照宫中礼节对着曾敏一拜,这让曾敏有些错愕。总归这一番疏离让她扑了个空。   沈嬷嬷将曾敏带到偏厅,按照估计上了茶水点心,后又叫来宫婢等着她吩咐,也算是做得周全了。   约莫一个时辰,沈思容才起身,听见沈嬷嬷所言,她略带着责怪地说道:“嬷嬷该是早些叫醒我才是。”   “娘娘对这种人还是小心些,那董贵嫔也是依附于你,现在呢,娘娘为了她安心生产,甚至险些担上了欺君之罪,现在人家不也再记恨娘娘,怨娘娘在她失去皇子的晚上有孕吗?”   沈嬷嬷一番言语,于往日的谨慎不符,沈思容却没有阻拦,她说的是自己心头的一个结。自己对董可盈也是仁至义尽了,可是她却毅然在产下孩子后投向了王姝。   “记恨便记恨吧。她失了皇子,失去母凭子贵的机会,本宫却偏偏在那一日有孕,还传出那红龙的传闻,她如何能不多心?”沈思容明白董可盈的心思,可是也不禁发颤。   沈嬷嬷叹息着道:“娘娘便是太过心软了,对别人这般真切,到了现在连怨都不曾说一句。”沈嬷嬷望着那轻灵如带着雾气的身影,心里头满是苦涩。   “好了,曾美人在外等得够久了,本宫去见见吧。”沈思容说完理了理胸前的衣襟,袅娜地向外走去,沈嬷嬷小跑跟上,轻声在沈思容耳边提醒了一句:“娘娘切忌,再有妃嫔前来拉拢,必定要以自身安危为重啊。”   “知道了,有老奶娘费心。”沈思容替沈嬷嬷整了整鬓角的碎发,全无上位者与宫婢的规矩,沈嬷嬷为之一振,一句称呼。一个动作便是做好的安慰了。   等到了偏厅时,曾敏全然没有丝毫的不耐。沈思容对她愧然一笑:“都是本宫不好,让妹妹久等了。”   沈思容轻轻一笑,便如倾城之色,眉眼流转,顾盼神兮。曾敏略带着惊异之色:“姐姐好生美,倒让臣妾移不开眼了。”虽是奉承的话,但从曾敏口中说出并没有半点的假意。   “妹妹今日?”沈思容坐下,略微沉吟。   曾敏并不绕圈,直言道:“臣妾素来见贵妃娘娘以仁慈心对人,不管是先前的万颖还是现在的董贵嫔,臣妾深受感动,故真心与姐姐相交,并无他意。”   “妹妹真是难见的直爽呢。”沈思容夸奖道。   曾敏心知自己所言沈思容有了主意,笑意不由染上眉梢,手指在红木案几边沿轻轻摸着:“贵妃姐姐谬赞了……”   一来一往,客套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沈思容望着曾敏,等着她说出此行的目的。曾敏并非心急之人,她秀气的眉目上只有一直绵延着的温良。二人无事一般的品着手中的新茶,过了良久,曾敏才浅浅笑道:“姐姐怕是猜得到臣妾的心思,臣妾也就不敢再有所隐瞒了。”说完,曾敏不觉露出一丝惆怅。   屋外闹出丝丝响动,曾敏并未注意到这些,而站在她身后的沈嬷嬷却轻轻退了出去。   “臣妾自从随皇上南巡回来便再难以有亲近圣驾的机会,而皇上对贵妃姐姐确实极其宠爱的,现在贵妃姐姐身边也没一个亲近的人,臣妾自愿供娘娘差遣。”   说着,曾敏绞着手中的帕子,可见心中不平静。   沈思容柔柔一笑,目光中多了些探究,和隐约难以察觉的心酸和苦涩。她手指顺着楠木椅子上雕刻的花纹游走着,喉间稍稍歇息,随后问道:“差遣?本宫不知要如何差遣妹妹呢。”这话并无异常之处,可在曾敏听来却是拒绝了。   她慌忙答道:“娘娘不妨想想,丽妃现下风头正盛,而娘娘身怀有孕,可是皇上毕竟是九五之尊,怎可忍耐情|欲?若是让董贵嫔以小公主为由,或者是丽妃趁着娘娘无法侍寝的机会再次夺得皇上宠爱,娘娘又预备如何?”   几个问题下来,纵使是心性坚定的沈思容也不免陷入了忧心之中。   苦笑着一叹,沈思容阖眼问道:“那妹妹所言是让本宫扶植你,然后妹妹会助我巩固恩宠是吗?”   曾敏听此一眼,笑道:“正是如此。”   冷哼一声,沈思容摇了摇头,直直对上曾敏的眼:“妹妹也太高看本宫了,本宫没有那等本事。”   “贵妃娘娘?”曾敏口中的称呼又从“姐姐”换回了“娘娘”。沈思容听在耳里,面色并不改:“妹妹且记着,本宫只想后宫平安,若是妹妹有难处,本宫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可是皇上的恩宠却不是我可以左右的。”   此话说着无奈,也表明对曾敏的维护之心,曾敏见此还想说些什么,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不过,若是妹妹愿意替本宫做一件事情,本宫会在皇上面前,替妹妹美言,而且,便是皇上未曾恩宠妹妹,妹妹的荣华地位也必定不少。”   沈思容这短短一句,说得极为艰难,特别是说起在萧元启面前替曾敏美言,她的心中好似咬破了苦胆,那苦涩直冲她的心扉,久久留味。   “何事?”总归曾敏来找她便是为了这荣华富贵罢了,现在她之间说出来,曾敏也就不再婉转。   “不必了。”沈思容想按照劝说叶素的法子,将曾家上下的势力留在萧元启身边,却不想萧元启会此时进来。   早在门外出现响动,她就猜到来人无非二者,一是皇上萧元启,而是兰溪公主。现在看样子,来的正是萧元启了。   沈嬷嬷出去后,外头便没了动静,原本以为他已经离开,却不想一直在屋外听着。那自己方才那些话,岂不是落入他耳中?   萧元启今日没有穿上明黄色朝服,只是穿着一袭白衣,如从雾中来。明眸星朗,俊美无俦。   他与沈思容对视一眼便淡淡撇开,转而落在曾敏身上。二人纷纷拜下,萧元启亦是不叫她们起身。   托起曾敏,萧元启放柔了眼神问道:“你往后莫要来叨扰贵妃了,至于你的荣华富贵,有朕应允岂不更好?”   曾敏眼光如同珍珠般晶莹发亮:“皇上,不欺臣妾?”有了萧元启的保证,可比什么都可靠,帝王确实无情,可是帝王所言却必须一言九鼎,无戏言。   “是,不过,你不可做出危害后宫之举,否则,朕定然不饶。”字字珠玑,萧元启重重将话落下。   曾敏自然满口答应,随后便识相地退了下去,沈思容这时仍旧没有起身,萧元启往前几步在她身前停住。   “朕的贵妃就是这般大方,竟然想着在朕面前为其他女子美言?哼,这是想将朕推出去不成?”   萧元启批改完奏章便想着来此处看看她,却不想她这里有人。不愿看见后宫中妃嫔的谄媚面容,萧元启立在外间听着,原本对于后宫妃嫔的心思,他也是清楚的,可是在听见沈思容那一句美言后,心头怒火不禁膨胀起来。   此刻,萧元启的怒目熠熠发光,直刺向沈思容,沈思容心头一惊,知晓他是动了真怒了。   第五十八章 对你欲罢不能   那分越来越迫人的压力让沈思容喘不过气来,她眸间闪烁却不直视萧元启,生生以脸颊来承受那灼人的目光。   “如何不说话?朕的贵妃娘娘……”气急的萧元启毫不怜惜,一手指紧紧捏着沈思容的下颚,沈思容避无可避,心头的酸涩在撞见那一泓深沉却带着明显痛苦的眼眸,萧元启嘴边还勾起弧度,想要压制什么。   她的这话,怕是伤了他了……   沈思容忍着下巴上的痛意站起了身,萧元启冷笑着松开手,眸光一闪,好似刚刚那眸中的痛楚是幻觉。   凝神再看去,那平静无澜的眼眸确实没有一丝动静。   沈思容从未在萧元启面前主动过什么,此刻却有一股强烈的力量逼着她拉住萧元启的手。好像这一刻不拉住,往后便不会再有机会了。   白玉般的手指被照出朦胧暗影,沈思容伸手将萧元启垂下的手握住,手下那份冰冷惊得沈思容一个寒颤。   “皇上……”话音刚落,萧元启手上消失的寒意又窜了出来,沈思容不知自己又是如何惹他不悦了,眼中歉意散去几分,淡然之下也有了几分气性。   可在某一瞬,沈思容忽尔顿开茅塞,她的气性散去,松开握着萧元启的手。正当萧元启寒意更甚时,沈思容双手环抱住萧元启的腰身,脸颊缓缓靠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元启……”沈思容淡淡的唤着,萧元启浑身为之一振,方才与她相争之人顿时烟消云散。他腰后一麻,感受着沈思容的手不安的在衣袍上画圈。   软软一声元启却是他最想听的。   萧元启方才生气不过是怪她将自己拱手往外送去,此刻见她这般样子,也就再生不出气来。   站在门帘之外的沈嬷嬷亦是会心一笑。自小,沈思容便不曾向人撒过娇,总是淡然着逼自己坚强,现在看来,她也学会了笑,学会了与身边的人娇嗔,心中实在欣慰。   解开门帘外金钩上的布幔,流苏纱帘坠下,掩去屋内情形,沈嬷嬷退出了偏殿。   “元启。”在宫中,沈思容少有机会这么叫他,现在他并不计较,沈思容便再口中又低喃了一声。   心念一动,萧元启胸膛流满了热血,他将沈思容从怀中退出去几分,低头便要向她的红唇上吻去。   鼻下的馨香迷乱了他的神智,却终于没有吻下去。   望着微微闭眼的沈思容,萧元启心神驰骋,原本下定决心不提的一事从脑中呼之欲出,他猛然睁开双眸,此事,究竟该说还是不该。若是说了,她又能不能承受得住。   手下的身躯变得紧绷,沈思容睁开眼,开中是浅浅的迷醉,氤氲着的水雾让她的眼眸更加明亮,似乎一切都无法污染那一处干净。   “有事对吗?”他的那一闪而逝的为难并没有从沈思容眼中错过。她心中猜不出原由便直言问去。   萧元启低头轻啄了啄沈思容的额头,那一抹细腻让他不忍心说出话来。胸前靠着的是她柔软的身子。   “你说吧,我承受得住。”现在并无外人,沈思容也不再拘于礼数,你我之称让萧元启感到她话中的一丝坚强。   承受得住……怔怔看着沈思容,萧元启不知为何,将眼前的沈思容与惠安皇后的脸相重合了。当年面对无数变故,他的母妃是否也是这般样子。   看出萧元启的犹豫,沈思容踮起脚尖对准他的俊脸亲了亲。   “我并非软弱之人,皇上也不会外人,不想说的事情自然不会提及,可现在皇上既然有了想说的意思,一定是觉得思容有这个知晓的必要。”   眼前这个满怀着自信的女子周身散发出耀眼的光亮,她不染尘埃的心在决定与他并肩时就变得异常坚韧。   萧元启点了点头,伸手将沈思容揽在自己肩头,另一手摸上了沈思容的腹部:“你的爹爹,遇了些麻烦。”   爹?沈思容心口一惊,随即平复下来,静静等着萧元启的下文。   “朝中有大臣上奏,说你爹爹有贪污之举,此时关系极大,朕已经交给秦铮了,你只管放心。”   萧元启挑拣着最为轻松的话语说着,实际上,朝中左丞右丞此次竟然一起上奏,举出数例可查案子,皆是直指沈世言。朝中大臣们亦是纷纷应和,牵扯之下,不少事件累积起来,罪名极大,怕是最后斩了沈世言也不足惜了。   “既然这般,皇上但查便是了。”沈思容并没有替父求情,这让萧元启胸中一暖。后宫自古与朝堂便是一脉而下的,现在后宫中唯有沈思容得了君王的无上宠爱,这自然让朝臣们看不过去,而沈世言虽说是薄情寡义之人,忠孝倒是两全的。   沈思容很是安心,并没有丝毫慌张之象。她就是信沈世言犯任何过错,也不会相信他会给自己头上那一定乌纱帽染上别的颜色。   他若是不在乎这份光宗耀祖的功名,当初也就不会为了前程而休弃她的母亲了。   “你不必忧心。”萧元启见沈思容貌似安然,可是眼底终究还闪烁着担忧,于是出言安慰道。   被拥在怀中的沈思容点了点头,微微闭上眼。萧元启见那眉目如画,心中清潮涌动,低头以舌在她唇上勾画,随即加深了这个吻,四唇互相包容又彼此依偎着,彼此心神皆荡漾,萧元启将沈思容小巧的齿门翘开来,丁香小舌还来不及反应便被牢牢衔住。屋内顿时燥热起来。   一道浅浅的低吟让沈思容飞霞满面,她好不容易从萧元启口下掏出,指了指小腹,挑眉看去。   “这倒是个好‘盾’,有事往后他便担着了。”萧元启运气将体内的欲|火压下,叹然一声打趣道。   难得萧元启有如此清闲的时候,沈思容将心头的一番打算忍了下来,直到一同用晚膳的时候,沈思容才酝酿着开口。   “皇上,臣妾想出一趟宫。”身侧伺候的宫人早就都被打发出去了,可谈及正事,沈思容依旧谨守着规矩起身行了一礼。   话刚说完,萧元启便略微躬下身子将她扶了起来:“朕免了你的跪拜礼,往后自在些便好。”   沈思容顺从地站起身,而此时手心一重。萧元启若无其事扶着她起身,凝神之际将手指放到她的唇边轻触,随后说道:“你多吃些,有了身子可不必寻常。”   低头一看,手心里放着的一枚玉佩,沈思容不知其中深意也不收入怀中。萧元启温润如玉的笑着,从她手中接过那玉佩,系在她腰上。   “你记得,出宫时一定带着这玉,而且定要让你爹爹看见。”萧元启嘱咐道。   沈思容颔首,莞尔一笑:“皇上同意臣妾出宫了?”   从内心蔓延出的笑意让沈思容多了几丝俏皮,萧元启不禁心口一紧,伸手在她鼻尖轻轻点着。   ……   以沈思容的身份,此次是不便出宫的,萧元启好一番安排,才让沈思容暗中出宫,若是有人查起来便是因怀有皇嗣去还愿了。   而沈思容从宫中出来,便上了另一辆马车,前往太史丞府邸。出来时候什么之带上了沈嬷嬷与寒夜,不知为什么,想着去见叶素便不敢带上寒梅。   “娘娘,此举皇上可知?”寒夜那冰冷的声音从马车外伴随着风声传了进来。沈思容一怔,话语已然出口:“不知。”   “寒夜,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可好?”过来良久,沈思容轻声说着,那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扔下一颗石子,不过刚刚落下,激起涟漪几许,就再也看不见了。   久到沈思容以为寒夜没有听见的时候,一字千金般入了心:“好。”   “我不会害他,只是想查出当年的事情,还惠安皇后一个公道。”沈思容怕寒夜心中有包袱,主动解释道。   “嗯。”   马车帘外,寒夜心头划过一道暖流,她竟然会屈尊给他一个解释,只是怕他心中难过。未拿着马鞭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里一下下跳动的仿佛正是他所有的情意。   强忍着回头的欲|望,寒夜牵起一抹刚毅的笑,从那不自然的肌理能看出寒夜极少笑。   很快,马车在太史丞门前停下,仆人上前来问,被寒夜的冰冷眼神给摄住。马车之中一道女声如泉水潺潺而出:“去告诉你家夫人,故人来访。”说罢,一芊芊玉手从车帘中伸出,两指之间夹着一张纸笺。   那仆人接过转头便跑向府内。   太史丞府书房中,沈思容解开脸上用来遮盖的轻纱,叶素便直直拜了下去。这一次,沈思容没有免了她的虚礼,而是待她恭敬的磕完头才让她起身。   “本宫今日不以朋友之情,而是君臣之分来见你。”沈思容说着,目光炯炯。朝堂上已经面临抉择的时候了,此刻只有一个正当的罪名能够将王家拿下,才会不辱先帝与萧元启的名声。   她,必须速战速决。   叶素应了一声,声音如有实质,铿锵坚定:“但凭娘娘吩咐。”   第五十九章 不能承受之重   沈思容今日已然下定决心,也就不再多言其他,她淡然而立,望着手中的玉玦道:“你最初来寻我时说过,你家夫君有一个陈年秘密。这个秘密与惠安皇后与淑妃有关,现在,你可放心将此事告诉本宫了?”   对沈思容福了福身,叶素并未答话。   说来,太史丞算不上什么有分量的朝臣,可是自己夫君孟远手中握着的却是他爹的遗书一封。   “本宫还是不能让你们相信么?”沈思容声音沉稳,并不见一丝慌张,她在等,等那个足够有分量的人自己出来。   叶素摇了摇头:“皇上与贵妃娘娘经过上次南巡便已然让我们夫妻信服,可是这是外子的所有身家性命,臣妾相信娘娘,却必然需要外子将东西交出。”   口口声声的相信也不过是推脱敷衍之词,沈思容抬手在眉骨上压了压。看来,他们还是在防。   “你猜猜,今日本宫来,身后会有多少跟踪之人?”这一语出,叶素顿时怔楞住了,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若是身后有跟踪沈思容而来,那么,他们夫妻二人,已经不安全了。   叶素神色大变,与方才的镇定大相径庭。只见叶素跪下,眼中折射出淡淡泪光:“还请娘娘保全。”   “那你此刻,是否愿意与本宫做这一笔交易?”沈思容望着这个自己惺惺相惜的女子,方才的威胁实在不是本意,只是,她的时间不多了……   叶素依旧是这一句话:要看孟远的。   “好,那便让你的夫君跟本宫一个答复,本宫将交易提出来,自然要付出酬金。”沈思容掂量几分,知道有七八成的胜算,淡然之上的阴沉散去了几分。   “臣妾不要酬金。”叶素忙说道,   沈思容眼眸对上,叶素滑到口边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你莫慌,先听我说完酬金是什么再说也不迟啊。”看着叶素替夫君担忧的模样,沈思容心头犹如钝刀磨过,浅浅的疼扩散开来。不知道何时,她也能有这身份陪在他左右。   沈思容摸上自己的腰腹,站得时间长了些,腰上有些酸胀,缓缓坐在一旁的圆凳上,沈思容露出一抹难掩的悲色。   知晓沈思容怀有龙裔,叶素忙蹲在沈思容身边,在她腰上不轻不重的拿捏着。   “谢谢。”   腰上的酸痛感消失,沈思容对叶素道谢道,她眼中还来不及收回的悲凉,刺得叶素一慌。叶素眼珠幽幽转了转:“娘娘,方才说的酬金是什么?”   宫中秘闻不少,叶素虽然担心沈思容,也不会开口去问,只是沈思容的样子着实让人担忧。叶素这才想着将刚才未完的话题说下去,也替沈思容分分心神。   “你们来找本宫,不去直接找皇上却是为何?”没有将想付的酬金亮出来,沈思容问出心头沉淀已久的问题。   叶素神色不变,柳眉褶皱起淡淡的弧度:“夫君曾说一言,皇上毕竟是皇上,纵使仇恨在身也不能罔顾朝堂,大肆查证只不过是逼得他们对皇上不利罢了。而通过娘娘……”叶素说到此处,不禁咬紧了下唇,目光中点点细碎的犹豫搅乱了沈思容的心。   “而通过本宫,第一,本宫本就与王氏之人有仇,先是废母,后为争宠。第二,若是此时成功,本宫并无野心,自然此事尘埃落定,若是不成功,本宫对皇上有情,也会自己担负了这诬陷忠臣的罪名。是吗?”   不曾想过,沈思容将一切都看得这么通透。叶素心头敬意油然而生。   “那娘娘为何……”为何不保自己,远离纷争。   知晓叶素要问什么,沈思容淡笑不语,随后以指点了点桌面道:“本宫允诺你的酬金便是你叶家与他孟家安然无虞,不过这功臣之名你们怕是担不得,但是孟远的父亲(前太史丞)却是能受得起的。届时只要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前太史丞头上,功名自然是他的,而若有人追究报复,也轮不到你们头上。”   叶素细细将沈思容所言在心中回味一番,眼眸随着话音高低而明灭。眸间一定,随后重重磕下三个响头。   “臣妾替公公、夫君和叶孟两家所有人谢过贵妃娘娘。”   沈思容虚浮一把,沉思片刻道:“你现下便是要与你夫君藏好手头的东西,本宫到时候要的是一份完完整整的证据。”   现在,自己还没有将凤鸣宫之谜解开,那个人,一定是惠安皇后身边的要人,不然是不会知晓凤鸣宫与揽月殿之间的密道。   只有一切万无一失,才可用孟远手中的东西一举灭了王家。   相谈了约莫两个时辰,叶素备下饭菜,沈思容婉言拒绝了。她蒙上面纱,垂眸离开了太史丞府邸。   马车轱辘作响,掀起车帘一角,望着沈府二字,沈思容心头重了重。门前的侍卫是秦铮安排下的,想起那个清风两袖的男子,沈思容生出感激之情。   沈世言按照律例该是押入天牢受审的,秦铮却以证据不明为由,仅仅将沈世言拘禁在府邸之中,外人不得探视。   不等下车,寒夜便从怀中掏出一物抛给守在门前的侍卫,那侍卫一见东西便吩咐众侍卫纷纷转身。   一直到沈思容踏入沈府,都无人转头来看。   等到红漆大门合上,沈思容才问向寒夜:“这些侍卫是哪里的?”   “他们都是枢密院中的侍卫。”寒夜粗略一应。目光却是沉敛异常,沈思容看了看他轻动着的耳骨,知晓他现在不能打扰便不再出声。   等到过了内院,沈思容才见到微微敞开的书房门,寒夜对她略一点头,沈思容方独身不步入书房。   “吱……啦……”一声清响,沈思容将原本半敞开着的书房门打开,随后反手关上,屋内有着浓重的墨香。   书桌前趴着一个人影,原本宽阔的肩倒是瘦削了几分,那飞扬着的发丝也带上些许灰白。不知为何,此刻的沈思容提不起半点恨意。   那身影听见脚步声,僵直的身子慢慢挪动着,眼中有些黄浊。在看见她的那一刻,黄浊的眼里分明有丝丝亮光。   “青青……”   惊异的叫着,沈世言看着背光而入的人儿,手指颤巍巍的抖动着,全身如同受了惊骇一般的镶嵌在书桌前。   听见母亲的名字,沈思容心中一震,胸口的柔软又淡了下去,却也不忍心开口打破眼前人的幻境。   见来人并不否认,沈世言瞳孔不住的收缩着,好似为了确认心中所想,他撑着僵硬的双腿站了起来,一步步缓缓向沈思容走近。   “青青……”沈世言再次唤道,声音明显变得哽咽。那双有些枯老的手,渐渐靠近了沈思容。   在快要被触碰到时,沈思容身影一转,喉间溢出一声冷言:“我,不是阮青青。”   如遭受雷劈,沈世言浑身一惊,重重的揉了揉眼睛,眼前的女子一身便装,却掩饰不去那天成的美貌与气质,较之阮青青,多了些冷然和傲气。   “老臣,叩见贵妃娘娘。”   沈思容并不避讳,受了沈世言这一拜。   “你心中当真有我娘亲吗?”沈思容咄咄而问,目光直视沈世言,不容他有半点的逃避和虚假。   沈世言双唇泛着白色,胡须贴着下巴,看来是有些时日不曾搭理过了。他对着沈思容重重点了点头。   眼睛一酸,沈思容逼着自己继续问道:“那你告诉我,如果你知道你所渴求的朝堂会让你沦落到今日地步,你还会选择当初的路吗?”   头还没有点下,沈世言重重叹息一声,他瘫坐下来,落在身后的木椅上:“此生,我最大的心愿便是以自己来供奉这江山和百姓。”   烈焰一般的壮志让她不禁替娘亲而感到悲伤。   “我不知,娘亲是否会怪你,可是我,恨着你。”这是沈思容第一次直言出对沈世言的恨意,沈世言垂眸不再看她。   那隐忍的泪,勾勒在脸颊的沟壑上,纵横交错。   “皇上让我拿来这个给你。”沈思容从怀中拿出那一块玉佩,在沈世言看清后才收回了衣襟里。原本一直在猜想这玉佩是何物,可沈世言并无异态,她越发不明白卖的什么关子了。   此行该做的都做了,这书房中的气氛十分窒闷,胸中紧紧揪着,腹中一阵不安,沈思容不再多留,躬身以父女之礼拜了一拜。沈世言见此,手紧紧攥紧,指尖在手心掐出深深的痕迹。   “你来做什么?”   沈思容刚刚回头,书房门又被打开来,进来的是一身彩衣的沈思仪。沈思仪不容思虑便出言问道。见沈思容皱了皱眉,才虚心的往后退了退。   “照顾好爹爹。”遇上了,沈思容总归还是交待了一句。再看了一眼沈思仪身上的彩衣,错身之时,冷笑说道:“沈家遭了难,你的穿衣怕是谨慎点才好。”   “你……”自从沈思容上次害得母亲王氏被杀,沈思仪便将所有的不幸都记在沈思容头上,现在见她连自己的衣着也要评点一番,沈思仪自是不依,好歹这里也是她的家。但是沈世言从背后射来的一记冷冷目光,逼得沈思仪不得不收敛。她可还记得,皇上当初说过的:再有下次,发配军营。   咬着下唇,沈思仪虚伪一笑:“爹爹有我照顾,姐姐但请放心。倒是姐姐一定要好好保护肚中的皇嗣才是。”   第六十章 被诬与人有私   一句“好好保护肚中的皇嗣”如同万箭刺穿了沈思容的心。她赶着想将孟远手中的东西拿到手,赶着去查凤鸣宫的一切。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害怕,害怕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   从怀上皇嗣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有把握抱住肚子里的孩儿,就算孩儿平安落地,她也没有把握能够活着看到孩子长大。   回宫的一路上,沈思容的神魂总是不在一处。沈嬷嬷听见了沈思仪的话,却也找不出来错处,也就更不知道沈思容为何心神不宁了。   而寒夜握着马鞭的手冷硬无比,他只知晓沈思仪惹得她心思郁结,暗暗想着夜里如何惩治她一番。   三人个怀着心思,很快便从皇城东门入了宫。   郭公公早就备好了软轿,只待沈思容回来便有人伺候着回永庆宫去。下了马车,沈思容下腹中似有东西缓缓流过。   轻轻蹙眉,见沈嬷嬷已经掀开了轿帘,于是小步躬身而进。   “哟,贵妃姐姐这是从哪儿回来啊?”身后一道娇滴滴的女声让沈思容停下脚步来。初见来人,沈思容略微一沉眼。   “芸嫔可是在等本宫?”陈芸芸此次晋位分为嫔,虽然是涨了位分,但与同时入宫的董可盈、王姝相比,无疑是耻辱。   王姝受宠封为嫔也就罢了,她守着董可盈肚子里的孩子,再晋为妃也就罢了。可自己随着皇上出行南巡,一直也算得宠,可一直没有加封的意思。所不是此次后宫大行晋位分,哪里轮得到她?   想到这里,只觉得芸嫔二字太过侮辱。   陈芸芸本就仗着自己为左丞孙女,而自幼与皇上青梅竹马,以为进宫后便可以宠冠六宫,可惜,先是沈思容,后有王姝。   “臣妾正是在等贵妃娘娘。”自小不曾受过气,陈芸芸话语间已然有不敬之音。   说着,便往沈思容左右看去,寒夜此时身穿着一身黑衣劲装,发丝高高束起,更显得面朗玉清,让陈芸芸不由脸色一红,随后心间笑意更甚。   “臣妾去向贵妃娘娘请安,却不想娘娘并不在永庆宫中,这才派人在后宫大肆找了一遍,丽妃姐姐也好生担心。不过乌兰国来了使臣,皇上一时不能打扰。这不,臣妾这才与众位姐妹在各个宫门候着。”   陈芸芸说着贴心之话,但话里的隐含之意却让沈思容生生晃了晃身形。   在宫中大肆找她,便是将她的名声坐实了。找不到萧元启,不管真假,也就注定萧元启此刻无法替她解围。而她们更是在各个宫门偷偷候着,这阵仗便是要给她安上个罪名不可。   沈思容面色阴沉,冷然之气不变,倒是身旁的郭公公不禁躬身,小声说道:“娘娘,奴才一直小心,并未见到宫门有人在等着。”   轻应一声,沈思容已经猜到几分,怕是后宫大肆寻她是假,知晓了她出宫,想给她找点岔子是真。   “那倒是辛苦妹妹了。等了本宫这么久,看这面颊都被吹红了呢。”沈思容缓缓说着,心中却已是千转百回。   不远处一队巡查侍卫走过,见沈思容立在此处,也不便上前,只是在远处高声一呼,单膝跪地道:“卑职等见过贵妃娘娘。”   那些侍卫站在斜角处,而那软轿正巧挡住了陈芸芸的身影,行礼时自然不曾看见她。   本就有气的陈芸芸被这些侍卫一呼,无异于加上一斗热油。她骄纵之气毕现,对着沈思容冷哼一声:“臣妾哪里辛苦,倒是贵妃姐姐,私自出宫一趟,不知去了哪儿,可是好生辛苦了一番?”   话尾处,陈芸芸似乎有意勾起人的遐想,随后对着身后两名宫婢看了一眼。那两名宫婢小跑着往他处去了。   沈思容猜想,陈芸芸是想将王姝她们统统引来。她也不避讳,只是提步往偏僻些的地方走去。   “贵妃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见沈思容移动脚步,陈芸芸哪里肯放过她,双臂张开挡住沈思容的前路,那双臂间带动着香氛拂面,臂纱随风而飞舞。   寒夜侧身挡住陈芸芸,那一双冷目惊得她不敢再上前动作,眼睁睁看着沈思容在一棵树下站定。   再次看向极力护着沈思容的寒夜,他剑眉浓眼,五官清晰俊秀,心中不由臆测一番,见沈思容有困兽之象,也来不及等着王姝前来,便说道:“哟,贵妃姐姐,不想身边还有此等男儿。”   “男儿”话音一落,沈思容双眸冷意渐起,快步走进,抬手便是一个巴掌。   声响一落,陈芸芸的脸上赫然是五指红痕。她美目带泪,娇宠而长的她何时被人打过,想着便要还手。   寒夜在她抬手之间,以身侧剑柄击去,陈芸芸一个吃痛,手腕便不能再动。她身侧的内监见状哪里还敢随意对贵妃娘娘不敬,只是拖着陈芸芸,不让她跌倒在地。   “你有什么招,本宫接就是,可是他,你侮辱不得。”沈思容当真动了气。想着一直暗暗护着他的寒夜,他便是以忠心为命的,如何能让他背负这般名声。   纵使,纵使寒夜对她的确有情……   寒夜手中的剑柄收回,垂眸不去看身前维护自己的沈思容,心中一直拼命堵住的一角裂开,暖流便窜了出来,流向他全身。   在沈思容的目光下,陈芸芸瑟瑟打颤,不愿沦为下方,陈芸芸当下讽刺着:“还果真是一对狗男女。”   这次不等沈思容出手,寒夜一刹那间,已经抽出了剑锋,生生放在了陈芸芸脖子上。   当下,除了呼吸声,再也听不见旁的声响。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思容知道是后宫那些妃子们到了。   今日的不安原来并非没有缘由,她位分最高,若非当初为了牵制各方,她早就是皇后了。进宫后又得独宠多时,现在还怀着龙裔,随时便能登上后位。   心中慢慢琢磨着,爹爹在朝中被排挤上告和今日之事倒是巧得很。沈思容浅浅一笑,风华尽显。   “收剑。”   吩咐寒夜收回利剑,沈思容转身对着一行妃嫔微笑着。   以丽妃王姝为首,董贵嫔在右,随后是李静婉,其后跟着些不成气候的妃子们。左右看去,倒是没有看到曾敏的身影。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她们倒也礼数不失,齐齐行礼。   乍一看去,众人皆是盛装环佩,金簪玉璧,让人移不开眼,唯独沈思容一袭素衣,衣袂迎风而起,随着发丝在空中炫舞。   “妹妹们倒是来得够齐。”   寒夜本想上前挡住她,沈思容却示意他推开。从来不愿掺和进宫中争斗,她身处高位也从未对任何一个人下过手,只是偶尔以权力护住后宫平和。正是如此,让她们今日得了空,便冲着她来了。   王姝侧眼看了看李静婉,她家道败落,现在也只能靠着王姝在宫中立足了,她会意后,往前迈了一步:“贵妃姐姐现在怀着龙裔,私自出宫是小,万一伤了腹中皇子才是大。”   这个问话还真是巧妙,一个不慎怕是就自己打了自己一耳光了。   “是吗?本宫并非私自出宫,这话可乱说不得。至于皇子,本宫自然会好好护着自己的孩儿,就不劳众位妹妹忧心了。”   沈思容说话之间,陈芸芸已经快步躲到王姝身侧,她望着沈思容的眼里恨意满满,在王姝身侧小声说着什么。   “哦,这便好了。不过贵妃姐姐似乎……”王姝接过话来,见她与陈芸芸的话,沈思容也能猜出一二,怕是因为寒夜。   她们从来不知沈思容身边有侍卫,而今日更是意外,陈芸芸若是晚来一步,等她上了软轿,寒夜自会躲起来继续做影子。   现在看见寒夜,想入非非并不奇怪。   “本宫如何啊?”沈思容含笑将锋芒避开,等着她们说出下文。   “贵妃姐姐是贵体,怎么可与其他男子,这般亲密相处呢。而且,这男子再宫中还敢带着刀剑,分明是不将皇家放在眼中。莫不是,姐姐想容他对皇上不利不成?”   王姝字字珠玑,眼中的惊慌好似她发现了什么一般,同行的妃嫔见沈思容现了败象,一眼一语间点点都刺着皇家不可触犯的痛脚。先是职责她不守妇德,后是与人私通,现在还加上欲行刺皇上。   想趁着沈世言败势之时灭了她么?恐怕不容易。   沈思容眼眸中燃起点点火焰,紧攥的手因为怒气而发白。眉梢上扬着,呈现倒竖之象。唇角越发鲜艳欲滴。   “大胆。”   一道厉声重吼勃然而出,萧元启从妃嫔所立之后行至沈思容身前。因怒气而鼓起的眼眸带着血丝点点,他甩袖将上前来行礼的王姝掀翻在地。随后不顾身后的情形便走到沈思容身前,眸光顿时柔了几分,却也并不明显。   “究竟出了何事?”   萧元启很想将沈思容拥在怀中安慰一番,可现在必须不动声色,否则,沈思容往后更难过了。今日这一切,必须容她来立威。   第六十一章 当堂对峙沉着应   王姝见萧元启对沈思容并非一味袒护,心中也安稳了几分。方才帮她一起说话的妃嫔纷纷后退了一步,这让王姝眼眸中厉色锐起,偏过头去扫视众人,众人皆低下头去,暗自琢磨今日怎么脱身。   她们自然是心慌的,试问现在的宫中谁敢与沈贵妃作对?无人。唯一稍许可敌的便是王姝与陈芸芸。她们二人一向是不合的,今日不过是针锋一致对向沈思容。她们不敢不从,只好前来。若是沈贵妃被贬,也算是功劳一件,但若是她们输了,丽妃也不会忘记她们的相助。怕便只怕现在这般状况。   明明沈贵妃处于败地,可她们又有谁敢在皇上面前放肆?   帮不了丽妃,那后宫两派便无依无靠了……   这样看来,倒是只有那曾敏最为聪敏,两不参与。   “无人回话吗?”萧元启见时机差不多了,一道冷笑起,沈思容刚欲开口,萧元启却以手指在沈思容腰间轻轻划着。   王姝也并不说话,萧元启的目光略过,她丝毫不惊。可陈芸芸眼中的恼恨却丝毫不收敛,直到对上萧元启的利眼才惶然垂眸。   视线最终落在了郭广海身上,郭广海上前福身一曲:“皇上。”   “一起去永庆宫,待会儿郭公公将事情说得清楚些,不过,一定不可偏颇,让朕也好评个究竟。”   说完,便为首朝永庆宫走去。   永庆宫里皇城门有些距离,萧元启身强体壮,又自幼习武,自然不算什么。而沈思容有皇嗣在身,软轿更是早就备在一旁,自然不用步行。其余的妃嫔叫苦不得,只好跟在其后步行,等到了永庆宫时已然花颜失色。   “爱妃们坐下吧。”萧元启迎着沈思容一同坐在主位上,沈思容已经心中有了十分把握。方才萧元启在她腰上写了一个“王”字,她先还以为是指王姝,现在才发现指的是王(wang读第四声,称王的意思)。   郭广海等宫婢们奉上茶出去,才侧身立着开口道:“奴才奉命在东门前候着贵妃娘娘,谁知娘娘还不曾上轿,芸嫔娘娘便上前来了,芸嫔娘娘说贵妃娘娘私自出宫,还说……”郭广海稍一停顿,见萧元启面色正常才继续道:“还说娘娘与身边男子有染。”   “砰”。   萧元启大掌一挥,桌案上茶盏尽碎,全部散落在地上,那白玉剔透的茶盖还在殿中央转了一转才停下。   “奴才该死。”郭广海不顾地上有碎屑,就要跪下。   “不必跪了,继续说吧。”萧元启压低嗓音,如同地狱修罗一般,帝王威严自成怒气。陈芸芸被这一惊,面色惨白,不住指着郭广海斥责道:“你胡说。”   郭广海又拜了一拜:“而后,丽妃娘娘便带着众位娘娘来了,还没说上几句,皇上便到了。”   将丽妃那一段粗略说过,殿中气氛顿时流畅许多。   “哦?朕可是听得真切啊,丽妃可是交待了一句‘私自出宫是小,伤了腹中皇嗣是大’,嗯?”   王姝紧紧捏着一旁案几的边沿,她依旧笑着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也是恐怕有失,不过既然皇上得了空,还是好好做做主才好。”   “皇上,奴才还听见一位娘娘说着,后宫中的娘娘是约好了到各个宫门前去等贵妃娘娘的。”   一前一后,郭广海所说的话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却将重点都说了个清楚。   “妃嫔中还差几人未到?”   “回皇上,仅有吴嫔与曾美人未到。”郭广海回话后,便退到一旁去了。   萧元启也不再多言,看了看身侧的沈思容,她的脸色欠些血色,着实让人忧心。将手放在案几地下,悄悄握住了沈思容的手心。   手上一暖,沈思容亦是在萧元启手指上轻轻捏了捏,随后一脸正色道:“皇上,此事请允许臣妾解决,这乃是后宫中事,若是臣妾连后宫也不能安抚,还需劳累皇上,那便是罪该万死了。”   “姐姐说的是,臣妾也很惶恐呢。”王姝很快接下话去。怎么能在皇上面前坦然将后宫之权柄双手奉上?她倒是厉害,口口声声说着劳累皇上,分明是想让她来担这个罪名。   见殿上无人反对,沈思容浅浅一笑,眸光晶亮,略显苍白的唇也多了些光华:“本宫先要问问芸嫔了,本宫私自出宫一事你是听谁所说?”   陈芸芸余光落在王姝身上,王姝立即避开。她犹疑片刻,将事情说了出来,却也不提及王姝:“臣妾今日去向贵妃娘娘请安,却寻不见人影,随后与众位姐妹四处也找不到贵妃娘娘踪迹,而皇上与乌兰国使者相会,臣妾自然不敢打扰。便去了内务查出入宫记录,亦是不知踪迹。贵妃娘娘怀着龙裔,臣妾等人委实担忧,便一人候于一处,等着贵妃娘娘归来。”   不愧是左丞家中的嫡亲孙女,答起话来滴水不漏。   “哦?这便认定本宫是私自出宫了?”   听闻她们前去内务查看,而自己宫中之人也不曾能哄瞒住她们,沈思容垂眸而思,心中忧虑便生。   看来宫中着实没有清理干净。   沈思容显出困态,手肘撑着一旁的案几,眼色朦胧的转向王姝:“那丽妃呢?私自出宫一条,本宫不予争辩,但是你出言侮辱本宫,说本宫与其他男子有染一事又如何说?”   妃嫔中不乏得意忘形之辈,见沈思容对于私自出宫并不辩驳,哪里还记得郭广海先前所说的奉命?其中一名妃嫔不等王姝开口,抢先一步答道:“贵妃娘娘身边站着一名男子,这又如何解释?在后宫便是侍卫也要与妃子们保持些间隔,更何况那男子还并非是宫中之人。贵妃姐姐为后宫之首,怎能不注意言行?”   沈思容笑着并不说话,闻言反而笑得更欢了些,从未见过沈思容如此明艳的笑容,妃嫔们微微一愣。   一名坐在末尾的孟更衣眼中闪过浓浓的妒忌,她本是进宫入选的秀女,大选过后仍留在宫中,却只能为宫婢,受尽了宫人的欺辱。偶然一次,沈思容救下了她,给了她一个名分,让她能够不再为奴。   说起来,她是因为这位贵妃而成了主子,却也因为她从未得过宠,依旧受人冷眼。今日既然有这机会,那点恩情又算是什么,哪怕让皇上多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皇上。卑妾有话说。”   萧元启并不认识这人,只是随意颔首应了一声。孟更衣面露喜色,上前几步,眼前萧元启的俊颜越发清晰:“皇上,贵妃娘娘与那黑衣男子行为甚是亲密,当下娘娘怀着皇嗣,要是有什么留言传出,这孩子……”   “大胆。”不等她说完,萧元启从桌案上端起沈思容的茶碟便朝着孟更衣摔去,用了几分内力,那茶碟生生划过孟更衣的脸颊。   白玉般的肌肤上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萧元启怒目而视,眼光像是利刃从她身上划过,隐隐生疼。   孟更衣在心中数着数,直到数到“八”时,萧元启才别开了眼。脸颊上的伤很痛,可是心中却是狂烈的喜悦。从第一次见他,他便扎入女儿心底。大选后放弃出宫的机会,宁可背弃家族也要留在宫中。   终于,换来了这一眼……   “将她带下去吧。”身侧那强烈的杀气让沈思容不觉替孟更衣惊了惊。她所说的话足够定罪,但总是可怜之人。   殿内被这般一闹自然是不敢再有人出言说什么了,王姝看了看李静婉,李静婉再三酝酿,终究没有再开口。   沈思容轻笑一声,笑声荡漾在令人窒息的殿内,她清亮的嗓音抚过萧元启暴戾的情绪:“诸位妹妹所言都有理,本宫的确罪不可恕,不过本宫最后倒是想请罪了。”   “本宫在成为太子妃后,一直无所出,于是便去了安国寺请愿,现下怀了皇嗣,必然要去像佛祖还愿。妹妹们以为,该是不该?”   一语出,殿上无人能辩,唯有窃窃私语之音,听见几声低低的质疑:“此事,内务府虽然并未做记载,不过,皇上却是知道的呢。”   闻言,妃嫔们看向萧元启,他眼中无一丝怀疑,显然是承认沈思容所言,这样一来,那私自出宫的罪名自然是不能担了。   随后,沈思容浅浅一笑,继续说道:“至于,诸位说本与人有私情……呵呵。这个本宫倒真是无话可说呢。”   说完,沈思容跪在殿中央,等候萧元启的“惩罚”。   王姝不由轻轻勾起嘴角,而萧元启所说的让她瞬间跌落到了谷底:“爱妃平身吧,她们不知,朕怎么会不知。你腹中怀着朕的骨肉,怎么能行这般大礼,往后礼节也免了。”   皇上相信沈思容,自然不会再有谁有任何异意。   “寒夜,出来吧。”提声一句,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永庆宫中央出现了一名全身黑衣的男子,待众人定神看去,不是方才陪在沈思容身边的人又是谁。   第六十二章 后宫平定大局却乱   寒夜并不看在座众人,只是单膝跪地,对着萧元启躬下身子。   “属下见过主上。”   冷峻之声响彻在殿上,一声主上已经将他自己的身份表明得很是清楚了。沈思容有些不解,寒夜的身份自然是隐秘的,怎能这般暴露出来。   萧元启安抚地拍了拍沈思容的手背,黑眸中冷光刺目,定定落在了王姝身上。   “众位爱妃有所不知,此人是朕派去贴身保护沈贵妃的侍卫,得了朕的命令寸步不离。而带刀剑亦是朕允许的。不知还有何人想说沈贵妃行为不检?又有谁人在怀疑贵妃腹中不是朕的孩子?”   几句话看似平和,却带着杀气。王姝自然不敢再去抚弄萧元启的逆鳞,她首先起身拜下:“臣妾不明所以,对贵妃娘娘不敬,还请皇上责罚。”   “臣妾请皇上责罚。”为首的丽妃都认了罪,其余人当然不会再僵着,也纷纷顺着台阶而下,一句不知内情就可保命了。   萧元启瞥了一眼沈思容说道:“今日此事,朕交由贵妃处置,决不插手。”   这生生切断了妃嫔们的活路,只要沈思容一句让她们死,她们也必须死。   知道萧元启想给自己这个机会排除异己,沈思容淡然一笑,她怎么能辜负萧元启的心意?红唇上起了点点唇纹,她轻声开口道:“众位既然说了是不知情,本宫又怎么好再多加责备?”   不等众人松气,沈思容再次开了口:“不过,后宫有后宫的规矩,自然不能不罚。依本宫看不如就让众位妹妹罚俸一月,禁足三日。皇上以为如何?”   “朕随你。”萧元启略带着无奈,她总归是狠不下心。   妃嫔们互相看了看,齐齐磕了一个头:“多谢贵妃娘娘。”   这等惩罚太过轻松,妃嫔们不由在心中记下沈思容这日的恩情。除了为首的丽妃、董贵嫔、芸嫔三人的背脊很是僵硬,其余人想必都是真心道谢的。   一切解决下来,沈思容的脸颊登时白了下来。   “思容?”   随着萧元启一声高呼,沈思容缓缓瘫软下自己的身子。耳边的呼声甚是清晰,但是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屋内药香萦绕着,沈思容睫毛轻颤,幽然转醒。   “你醒了?”萧元启眸中带着亮光。   沈思容笑了笑,顺势靠在萧元启肩上:“皇上,能不能放了那个孟更衣?”翦水双眸对进一双黑色深潭一般的眼,沈思容没有避开,她方才还梦见了那个更衣。   隐约猜到了沈思容的心思,萧元启淡淡颔首:“朕已经让人将她送出宫了。”萧元启眼眸躲闪开来,他没有告诉沈思容那个孟更衣已经自缢而死,虽然她的死与旁人无关,但是他也不想让沈思容心中多一份负累。   “嗯。皇上为何要让寒夜的身份暴露,那样不是让那边的人更清楚底细了吗?”   沈思容担忧的问话在萧元启抱住她时慢慢散开,萧元启的唇落在沈思容脸侧,浅浅一吻后才说道:“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你身边有朕的人护着。他们不敢随意把注意打到你头上,比起寒夜隐在暗处,这样你更安全。”   抱紧萧元启,鼻下是淡淡的龙诞香气息,萧元启理了理她的鬓发道:“今日这么一闹腾你动了胎气,你好生休息,朕还有事,晚些设宴招待乌兰国使者,朕唤人来接你。”   直到看着沈思容服下药又睡了过去,萧元启才离开永庆宫。   ……   夜色清冷,沈思容一步步迈进了云霓殿。   “贵妃娘娘到。”   身穿着贵妃礼服,外头加上雪白的狐裘披风,面上化着浅浅的妆容,眉心处点上一抹红蔷,原本就绝世芳华的沈思容更显倾国倾城之态。   萧元启望着走近之人,心头不由一震。今夜的她如同子夜时分才会盛开的昙花一般,让人惊心。   “爱妃上前来与朕同座。”一旁的乌兰国丞相耶鲁眸中闪着莹亮的光,萧元启很是不悦,他眼眸微微眯起,起身迎向沈思容。   沈思容屈身谢恩后坐在了萧元启身旁,手上一暖,犹疑也淡了下来。二人对视一眼,萧元启敲了敲龙案桌面,汪广荣高声一唤,身着轻纱的歌女们纷纷鱼贯而入。   萧元启命人将沈思容面前的酒换成了茶水,细心地替她布菜。这一番举动让朝臣们心中不由大骇,沈世言现在是待罪之身,可沈思容却这般得宠,不免太过诡异。   而耶鲁则是爽朗一笑,高声言道:“吾等听闻昌黎女子秀美无双,今日见了贵妃娘娘方知此话不假啊。”   此话无人承接,只是萧元启的面色明显冷了几分。乌兰丞相未曾得到回话,脸上笑意衡然。等到歌舞间隙时又是一番夸呈之辞:“昌黎果然是人杰地灵。本次我奉了国王之命送来贡品,以示对昌黎皇朝的臣服之意,还请皇上能够笑纳。”   将怀中的礼单奉上,萧元启细细一看后笑道:“贵国王上有心了。”   那使者接连敬了几杯酒后,借着几分醉意想萧元启提议道:“皇上,听闻天朝人杰地灵,风月无双,我此次得幸前来想要见识一番,不知皇上可否赏脸啊?”   现在本不到进贡的时间,乌兰国来人必定是有所求的。而且根据探子的消息,不久前乌兰国的使者是两方一同出发的,一方去了西昆一方来了昌黎。若是想得不错,边境快要起战事了。   所以萧元启早就做好了准备,现在见耶鲁这么一提,很是安然。   “哦?这倒也可助兴一番,不知耶鲁大人想比什么?”萧元启扫视着在场的朝臣,朝臣们的反应倒是各异。   “皇上,切莫伤了和气啊。”左丞陈训说道。   王褚依旧与他看法不一:“皇上,不妨让乌兰国使者见识见识我昌黎之国盛。”   “好,朕今日兴致极高,不妨乐上一乐,耶鲁大人尽管出题便是了。”萧元启神色内敛,眉眼带笑地问道。   耶鲁拱手一比,身后一名身穿侍卫装扮的乌兰国人便一跃跳过案几到了殿中央。萧元启一看便知此人武功高强。略略沉思一番道:“比武吗?既然贵国是侍卫出战,那昌黎亦然找一名侍卫如何?”   见耶鲁神色得意,萧元启笑容更盛。他看了看侍卫打扮的寒夜,扬声道:“寒夜,你去吧,不过朕有言在先,输了要罚,若是胜了,让朕的贵妃见了一点血光也要罚。”   殿中央的侍卫必然是心高气傲之人,他听见萧元启的交待,眼中升起红丝许许,拔出刀对着寒夜说道:“出招吧。”   寒夜并不拔剑,飞身对向那反光的刀锋,剑鞘一拨便震得那人后退一步。顿时不敢大意,凝神对上寒夜的招式。   那人手下杀招渐起,寒夜的剑鞘只守不攻,看起来似乎落了败地。昌黎朝臣和耶鲁都认真看着,就怕错过了一瞬,下一刻己方就败了。萧元启并不担忧,只是温和的替沈思容布菜。他望了望沈思容捏紧的手,心中不由升起一丝酸楚。   “怎么?爱妃很担心?”萧元启手中的动作依旧温和,但言语间的讽刺很浓。沈思容见状,埋下头不再看挥动着剑鞘的寒夜。   夹起一块青竹笋,沈思容细细尝着:“这青竹笋倒真是爽口。”   见沈思容夸起了自己布的菜,萧元启面色稍稍缓和。再抬眼看去时,寒夜手中的剑已然拔出,冰冷的剑锋带着凌厉之气。可寒夜所使的招式分明只是与敌手相戏弄,对方招招是杀机,他没有伤着对方半分可也游刃有余。   “皇上,既然分不出胜负,不如算作平局如何?”耶鲁看出自己这一方的人分明不敌,自己才主动出言退步。   不等萧元启答应,殿下一阵哄笑。定睛看去,那乌兰国侍卫全身衣料都被划开,一眼看去像是被布条缠身。寒夜漠然收剑,对着萧元启拜了拜,随后站回了沈思容身边。   那乌兰侍卫看了看衣料上的破口,拱手一拜:“我认输了。”   萧元启带着笑意看向耶鲁,耶鲁脸色一变很快又被笑意盈|满:“昌黎果然人才辈出啊,此次前来,王上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皇上。”   说完,耶鲁拍了拍手,一名女子从外婀娜而入,一眼看去便知身段相貌都是极好的。那女子走到御前,鞠躬行礼:“乌兰公主佩雅见过昌黎皇上。”   沈思容手上玉箸滑落,唇色淡了几分。一手接住掉下的玉箸,萧元启嘴角轻轻勾起。不知为何,沈思容的反应让他不由心情欢愉。   “不知乌兰公主前来昌黎想比试些什么?”萧元启刻意加重了比试二字,将距离不由拉远了不少。   那佩雅公主柔柔一笑,竟然与王姝有几分相似。沈思容瞥了一眼座下的王褚,他眼中也颇有不甘。   “佩雅喜好昌黎文化,还请皇上派出一位妃子与佩雅比试。”佩雅公主这话让沈思容不由心中一凉,在场的妃子只有她一人,就是不知道她究竟卖的什么关子。   萧元启挑眉问道:“佩雅公主要与朕的妃子比试?”   “没错,听闻皇上的妃子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自然是不凡的。佩雅与皇上的妃子比试昌黎的东西,想必皇上不会拒绝吧?”佩雅带着笑,这话说得恰到好处,根本不容萧元启不允,否则传了出去,昌黎国威必损。   第六十三章 殿上比试夺君心   佩雅仔细看着萧元启的每一个神情变幻,随后看向一旁的沈思容。那目光分明是在说着:我就是要和她比。   “既然佩雅公主有此意,朕自然不会拒绝,来人,宣丽妃来。”萧元启眼角带着点点邪魅,勾上佩雅的眼神,撞上她眼中浓厚的炙热。   “不。”佩雅抬起玉臂,拦住了要下去宣旨的内监,她盈盈一笑,这笑让沈思容不得不正视她。   “我要与她比。”佩雅现出乌兰国女子的刁蛮,下巴对着沈思容扬了扬。   接下挑衅的目光,沈思容亦是冲她笑了笑。既然她的目标是自己,那好,她奉陪到底就是。   沈思容松开一直攥在手心的宽厚手掌,对着身侧之人淡淡一笑,缓缓站起,发簪随着风迎面吹拂而过略微松动。一袭月白色礼服上投下淡淡月影,沈思容行步间,将万物光华都吸取了来,同时凝聚在她身上的还有众人的目光。   她不愿在他人面前展现自己如何才华,当初在宫中宴会上她将萧然叹弹奏得克制,也正是因为如此。今日却不同了,她站在这里,是替萧元启,替昌黎国上下百姓来与眼前的公主对战。   “公主想与本宫比什么?”沈思容步入殿中央,轻柔地开口道。   佩雅不曾想过,堂堂贵妃会当真来答应与她比试,微微一愣后,佩雅眉间起了一点凸起,随后平复下来。   “看贵妃娘娘的身段必然是会舞的,不如我们各自舞一曲,由众人评判如何?”   这话让沈思容心思沉了沉,她是有何等自信。在昌黎臣子面前,她并无优势。   “贵妃娘娘怀有身孕,自然不能舞。”席上一道清冷声音响起,闻声看去正是许久不见的秦铮,秦铮淡淡对着颔首,手指在桌上弯曲着扣了三响算是行礼。   佩雅回头看向破坏她好事的人,带着怒气冷哼一声。她看向沈思容的肚子,既然里头有了孩子自然不能跳舞,若是她强逼反倒是落人口实了。   “好,那咱们比诗作对好了。”佩雅看着众人紧绷的面庞松弛下来后,愉悦一笑。目光直直看着萧元启,那眸子里闪过的欣赏带着热焰跳跃着。   沈思容心中一揪,满怀都是不好的预感。   “佩雅体谅贵妃娘娘,以昌黎的比诗作对来比试自然占了下风,还请皇上答允佩雅一个条件,不然佩雅可不服气。”   “好。你说。”君无戏言。   得了萧元启的保证,佩雅心情渐好,她伸手摘下了面上的薄纱,果真是天香国色。她与沈思容二人站着让人不禁炫目。   “你……”沈思容有些控制不住,不禁出声。若是她没有记错,在乌兰国,女子的面纱只有在夫君面前才可摘下,那佩雅公主此举……   回身看了一眼萧元启,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佩雅身上,而是牢牢锁着沈思容。萧元启的眼里闪过点点柔软,安抚下沈思容心中的起伏波澜。   “皇上只要答应,若是佩雅胜了,就迎娶佩雅入宫,若是佩雅输了,佩雅便给这位贵妃娘娘做一年婢女。”   一语出,殿上乱。众人纷纷面面相觑,萧元启手中金杯被捏得变形。   “不必。”   沈思容少有的怒极,这佩雅公主实在欺人太甚。无论输赢,她都想留在萧元启身边是吗?她就这般认定她会胜过自己吗?   目光落在沈思容身上,沈思容冷声道:“佩雅公主哪里能给本宫做婢女,若是本宫赢了,那还请耶鲁大人好生将佩雅公主护送回乌兰。”   一道道火花在二人之间流窜着,沈思容眉目间是冷然的绝尘,她看了一眼佩雅带着怒气的脸开口道:“佩雅公主请出题吧。”   “好,我们以三题为比。三局两胜。”   “佩雅公主出题吧。”   殿中无一不是屏息静气的看着殿中央的情形,沈思容淡然而立,等着佩雅出题。   “第一题,是对字。我出题,若是贵妃娘全部都能答出来变算作我输了。”佩雅满面自信,她提步绕着沈思容走了一圈,在她面前定住道:“十口心思。”   “寸身言谢。”沈思容略一低吟便脱口而出。   “好一个寸身言谢。”萧元启不由开怀而喜。   佩雅自然不服,她继续说道:“一人一口终成囚。”   见她变换了句子,沈思容低眉答道:“口齿相依低叹呀。”虽然不算雅字,但总归是对得上了。   一来一往,沈思容越发凝神,不敢有一丝懈怠。早知道佩雅是有备而来,现在方知对付起来这般困难。   “贵妃娘娘果然是惊采绝艳,最后一个了。女子成家方为嫁。”佩雅话中夹枪带棒,这个沈思容让她应付得也不轻松。她瞥了一眼上位的萧元启,哼,她想要的男人,自然会是她的。   沈思容随口而答:“子女满堂方正好。”   殿上众人齐声呼好,让佩雅面色红色渐起。有些恼怒的佩雅,轻轻跺了跺脚,心口不一地说道:“贵妃姐姐让佩雅着实佩服呢。下面我们便来对对子。只此一句,若是你答出我便算输了。不过只有半盏茶的时间。”   “好。”   “烟锁池塘柳。”佩雅出言时唇边笑意盎然,想必为绝对。(备注下,陌陌借用了这个千古绝对啊。不过其余还是原创的……)   烟为火,锁为金,池为水,塘为土,柳为木。   五个字一句,却包罗了五行之象,果真乃是绝对。   沈思容沉思良久并无答案,心知就算自己能想出个所以然,也会超过半盏茶的时间。她看着佩雅的眼中带着敬佩,果真是才女:“本宫此题认输了。”   此言一出,除了萧元启,在场诸人纷纷露出不悦之神情,沈思容并不乱,只是淡淡看着佩雅的得意之色。   佩雅想着心中原本想好的第三道题却有些犹豫了,按照沈思容这般才情,她第三道题定然答得出来。她不能输。萧元启的面目在她眼中越来越清晰,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她都一定要胜。哪怕,用小人之法。   “佩雅公主请出第三题吧。”沈思容开合间挥着绣摆,绣摆上的暗色凤纹在月光下闪出淡淡彩光。   “贵妃娘娘听好了,这第三题名叫五步答诗。在娘娘走五步的时候娘娘要出一句诗,这一句诗里要有几个小要求。”说到这里,佩雅顿了顿,好似想着沈思容的输态,她眼神直直勾向萧元启。   “公主出题吧。”不动声色的挪了一步,侧身望着天上的明月。沈思容状似无意地挡住佩雅的目光,生生隔离再二人之间。   佩雅压制下心头的酥麻,眼尾一挑道:“前半句的最后一个字,要与下半句的第一个字想通。而且,其中的事也好,物也好。都可前后换用。”   此题一出,连陈训都不由僵了脸。虽然他不喜欢这个贵妃娘娘,可是今日也不容她败下阵来。这佩雅公主入了后宫不算大事,可是在小小的乌兰国面前丢了昌黎大国颜面才是大事。   而萧元启也为沈思容捏着一把冷汗,要是此时周围没有乌兰使臣,没有朝廷重臣,那他一定会站在她身边,不让她一人面对这境地。   “开始吧?贵妃娘娘。”佩雅站在一旁,张口便开始数数。   “一。”   “二。”   沈思容随着她数的数望向走着,心中一片空白,微微闭上眼,眼前是萧元启抱着佩雅入怀的情形,她胸口一痛,似乎要痛出一口血来。   “三。”   侧脸看去,佩雅脸上满是欢颜,还有两步,便成定局。   沈思容目光放到远处,一片残叶落地,她心思一动脱口而出,碰巧撞上佩雅刚刚发出声的“四”。   “本宫想出来了。”沈思容回身一笑,望着远处身形俊秀的萧元启,目光莹亮似水,卷起万千柔情。   “哦?”佩雅皱眉等着沈思容的答问,心中却是绷紧,只希望沈思容的答问里有破绽可抓。   沈思容敛衽横在腰间,饱满的唇色分外诱人:“佩雅公主听好了。枯叶萧瑟落,落花凋零苦。”   “这前半句收尾是一个落字,下半句开句也是落字。这是第一个要求。至于第二个,佩雅公主所谓的换用该也是合理的。枯叶落花萧瑟,枯叶落花凋零。这枯叶和落花都可与萧瑟、凋零而配换,不知公主以为如何?”   (得瑟下,原创、原创。)   “你……”   “哈哈……哈哈……”萧元启拍桌而起,他步下高位走近沈思容。而一旁的昌黎大臣也均是展露笑颜,王褚很是不安,笑容僵硬。而陈训笑了笑后,浓眉倒竖着,陷入了无尽忧虑,今日一局,皇上必刮目相待。   而其余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沈贵妃果真才色双绝,冠盖天下。   佩雅不甘的看着沈思容,最终回身与耶鲁对视一眼,离开了云霓殿。   靠着一旁温暖的臂弯,沈思容才松了一口气,方才无人知晓她是多么慌乱。耳垂上一阵酥麻,萧元启轻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赢。”   沈思容缓缓靠在萧元启肩头,殿内又恢复了方才的酒酣畅快。好似方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一般。   第六十四章 化干戈为玉帛   直到夜深,乌兰国使臣才离开皇宫回驿馆。萧元启携着沈思容在朝臣的恭送下离开,銮驾在上阳宫前停了下来。   望着上阳宫三个字,沈思容眉目凝重起来,她低头道:“臣妾先行告退了。”说着,沈思容便要步下车驾去。   萧元启拉住她,自行下了銮驾,随后搂着她的细腰将她抱了下来。一旁伺候的宫人们见状,均是不由别开脸去。   “皇上……”沈思容的手指扶上萧元启硬朗的胸膛,微微用力抵着。   “宣朕旨意,今夜着沈贵妃留宿上阳宫。”萧元启沉声吩咐道。不等沈思容开口反对,在汪广荣的错愕下径直走进了寝殿。   沈思容在萧元启怀中僵了僵,随后瘫软下来,双手紧紧环抱住萧元启的腰身。从先前的不安到现在的坦然,沈思容细细想过了,萧元启不是鲁莽之人,纵使对她有情也断不会坏了后宫中的规矩。非皇后不得留宿上阳宫是昌黎一直传承的规矩,便是先皇对惠安皇后也不曾开过先例,他坚持这么做自然有道理。想到这里,沈思容便不在多做抵触,安心的窝在他怀中迈入寝殿。   将沈思容放在床榻上,萧元启眸间盛着宠溺,手指略过沈思容的脸颊,将落在脸庞的鬓发绕到耳后:“你怀了身子也不见重一分,改明儿让太医给你加些补药来。”   沈思容并不反驳,只是直直望着他,手依旧放在他的胸膛之上。   “你想问什么?”萧元启轻叹一口气,随后在沈思容身侧坐下,手掌紧紧何在一起,五指纷纷错开紧扣着。   沈思容回握住萧元启的手:“为什么今日留我在上阳宫?”   “你在那根刺云霓殿中大显芳华,朕奖你一番有何不可?而且,朕所做的均是出自真心所愿。”萧元启不想瞒她,但是对于永庆宫中今夜不大安全的事情却没有告诉她。将她放在危险之地,他自己又如何受得了?   今夜一过,沈思容在后宫中的身份必然稳妥,至少谁想要动她,也要先将自己估算在内才是。   “究竟出了什么事?”   听着萧元启说出他的解释,沈思容感动之余带着些许不信,今天那乌兰国使者的举动分明是带着隐约的挑衅,而萧元启隐忍着并不发作却是为何?   萧元启低头在沈思容的唇上轻轻啄了啄问道:“想听?”   猜想萧元启接下来要说的必定与朝政有关,沈思容沉思下来,毕竟后宫不得干政。随后,沈思容又抬起头,重重点了下去:“嗯。”   无论他们二人现在心态是否和从前一样,在她心中,她便是要站在他身边的人。   “暗卫密报,乌兰此番派出两名使臣、两名公主出发,一队是来昌黎的,另外的是去西昆的。而更奇怪的是,连乌兰国中选出的武士也分成两队人马出发。”萧元启将方才命令“鹰”去探听的情报说了出来,屋中明灭不定的烛光照映着他脸上的宁静。   “两队?莫不是他乌兰想坐山观虎斗?”沈思容想起进来听闻的天下大局,西昆蠢蠢欲动,不出一年三国局势必定会乱。乌兰是小国,依附二国而存,想来打的主意是先行看看哪一方胜算更大便投奔哪里。   “乌兰国这么看来分明是想看看二国现下的实力究竟,知道了赌局的大小才知道押注在哪里。而那公主,若是收入皇宫便是妃子,若是不收也要有合适的理由。最不济也能嫁给皇宫贵族之间有实权的人。皆是双方打了起来,有和亲与岁贡挡着,便怎么也伤不到乌兰国的根基了。”   萧元启细细将局势分析给沈思容听,之间沈思容的眉心拧起,朱唇开启道:“那今日臣妾已然胜了佩雅公主,她又会如何?”   “朕,不知。”   “莫慌,车到山前必有路。”   伸手抚平了萧元启带着忧虑的眼眸,随着他温热的怀抱躺在明黄龙塌之上。帘幕垂下挡住了夜风寒意,只徒留下满室温情。   上阳宫中此夜暖情袭人,而后宫之中,却无人能安心而睡。听着身旁婢女所报,王姝掀翻了桌案上的明玉果盘。   留宿上阳宫,这是妃嫔们做梦也得不到的东西。   “就凭她今日胜了那个佩雅公主就可留宿上阳宫了吗?若是本宫去,自然比她答得更妙。”   王姝伸手将桌上的茶盏摔下,清脆的碎裂声如同扎人的刺,入耳生疼。   “娘娘息怒啊。”婢女在一旁颤颤得捡起碎片,口中劝慰着可头却不敢抬起来。   “若不是爹爹带信说今日晚宴有诈,本宫怎么会生生将机会让给沈思容那个贱\人?”王姝心中怨恨深沉,眸中的精光眯起。   “哐当……”婢女手中的碎片再次被打落下来,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王姝心头一惊。   她听见声响准备回头,脖子顿时一僵。垂眸看去,一把轻薄的剑身带着寒意横在她脖颈间。   “别动。”女子的冷声带起了王姝背上的战栗,她并不回话,只是缓缓侧过身子,那刀锋便往脖间又用了用力,一道红痕霎时便出现在王姝白玉般的脖子上。   “你是谁?”王姝提声道。   那女子并不答话,一个挥手以剑身力道将红烛熄灭,屋内顿时一片黑暗。   “娘娘是否心中情绪淤积?也是,那沈思容不过是靠着几分相貌,你说若她毁去容貌,皇上还会不会看她一眼?”那女子冷声说道,这声音让王姝想起了那个月下戴着银白面具的女子。   “你找本宫又是为了何事?”王姝知晓来人并无恶意,绷紧的身子放松了下来。   那女子冷哼一声:“丽妃娘娘怕是不想再将皇后宝座双手奉上了吧?嗯?”   皇后宝座。   王姝眼中显出点点贪婪,随后暗暗的弱了下去。她抬手理了理衣襟道:“自然是不想的,你这次又有哪般办法来助本宫一臂之力呢?”   见王姝越发坦然,女子声音中多了点点清脆,这清脆有些熟悉却又陌生,实在无法辨别。   “你究竟是谁?本宫应该与你相识才对,否则你又怎会帮我?”王姝试探着想问出写东西来,脖颈上豁地一痛。   “我的确不认识你,我帮你不过是因为那沈思容与我有仇罢了。我所说的话你爱信不信。”那女子分明带上了怒气,王姝心中一颤,不再多言。可她也越发确定这人是她认识的,否则哪里会这么清楚宫中状况?   屋内的宁静让王姝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沉静良久,那女子才说道:“沈思容怀有身孕,皇上曾说过,谁先产下皇子便封为皇后。算算日子,娘娘你也该有个孩子了。这个药会让孩子提前延后生产两个月,而且就算是产下了皇子,这个孩子也必然会患有痴呆之症。我能帮的就只有这些了。”   话说完,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那女子将一个青花瓷小瓶扔在桌上,随后如同鬼魅一般飘然离开了。   等到门外的内侍提声候着屋内的动静,王姝才又将红烛点燃。将桌上的药收在袖中,王姝站起身,踢了踢地上被打晕过去的婢女。   或许,她真的可以赶先在沈思容剩下皇子之前怀上身孕。   王姝背过身,对着雕花铜镜微微一笑,娇艳绝伦。   ……   其后几天,乌兰使者一行跟着秦铮参观了昌黎的市集、民生、军事、文化,心中暗暗有了比较。   临行前佩雅公主随着耶鲁到了皇宫,今日的她眼中依然是对萧元启的灼灼爱意。只是在看沈思容时,多了些复杂,少了点敌意。   出宫之时,佩雅刻意退后一步,与沈思容并肩而行。望着不远处的皇城宫门,佩雅笑了起来,随后小声在沈思容耳边说道:“我很喜欢他,从在宴上第一眼便喜欢了。我自问在乌兰是最出众的公主,却不想在这里还有一个你。”   一番坦诚话语让沈思容对她不免起了好感,沈思容亦是回以真心一笑:“佩雅公主风姿过人,思容也是羡慕得紧。”   “若不是因为他,我会想交你这个朋友的。”佩雅低声说道。   想着自己曾多番猜想佩雅的心思,沈思容不由歉意一笑:“现在也不晚。”   “真的吗?那好,若是往后遇到什么难处,你尽管来乌兰找我。”说完,佩雅从脖子上解下一块深黑色的月形木块。   “这个是我一直带着的神木,有凝神静气的作用,你收下吧,全当做信物了。”佩雅调皮的笑了笑。   沈思容并不推脱收了下来,也将自己随身陪着的丝帕送给她:“这丝帕是我亲手所绣,你也收着吧。”   二人谈笑之间好似那一晚从未有过硝烟弥漫,前面相谈的二人停了下来,佩雅在萧元启回身之间深深看了一眼,这一眼如同刀剑过际,想要将这张俊脸刻在心上,永远也不能被磨灭掉。   “离开这里我会忘记他,这一份情姐姐替我保管可好?”   佩雅所言让沈思容心中渗出酸涩滋味,迎着那满是期待的眼,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好。”   对于佩雅,沈思容的心境是复杂的,从最初的敌意到现在的执手言欢,她心思直接明了,她的感情无需萧元启来回应,只是属于她自己而已,这样的佩雅,自己也不免羡慕。   也正是这样,沈思容亦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能成为他心上之人。   轻轻叹息着,随着萧元启往深宫内处走去。但求白首不离,此情不灭。   第六十五章 凤鸣风波再起   冬日风雪飘摇,皇宫内外都裹上了白色的狐裘,一眼望去,清明纯净扣入心底。深吸一口这清冷的空气,沈思容胸口一松,精神更加好了几分。   “皇嫂,你给我说说吧,那个佩雅公主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几日的风雪终于停下,兰溪拉着沈思容出来透透气。美其名曰赏雪,实际上却是兰溪心中惦记着那个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晚宴。   沈思容点了点兰溪的鼻尖,无奈地笑道:“你啊,偏偏对着那个佩雅公主这么上心。”手指从树叶上划过,那点点白雪碎碎地落了下来。   “皇嫂。”兰溪跺了跺脚,拉住沈思容的衣袖,那撒娇的模样让沈思容心头不免一暖。自幼她都不曾有过机会撒娇,更是无人在她面前有过这般亲近的举动。轻轻一笑,沈思容拉着兰溪的手说起那晚宴来,只是在话语中不乏有对佩雅公主的敬佩之意。   “当真?那佩雅公主离宫前竟然会和你罢手言和?这倒是奇怪了,若是我,哼,自然不会这般给对方一丝丝好脸色。”兰溪坦率的将心中之话说出。   二人执手往前逛着,不知不觉便将身后的宫人落下一段距离。她们脚下步子一转上了一座石桥,这正是凤鸣宫拐角处的地方。   “兰溪,凤鸣宫那边有消息吗?”沈思容放低了声音,面上挂着笑,唇瓣轻轻动了动,若是不细细看去,只会当做沈思容的唇到了个寒颤。   兰溪故作无意往身后一看,指着远处的一处假山,面色带着欣赏的笑意,口中所说的却不是赞美之词,而是回应方才沈思容的话:“里头暂时没什么动静,不过不时还是会看见有残余饭粒。”   “是吗?看来,我该去向皇上请旨命移宫凤鸣宫了。或许只有自己住了进去,才知晓那个人的身份。”   不远处一道尖锐的吼声打断了二人的思绪。闻声看去,在凤鸣宫门前站着一名妃嫔装扮的女子,她正与凤鸣宫驻守的内监争执着。   “过去看看。”沈思容提起裙摆,与兰溪一起走过石桥。   沈思容面无笑意,看着眼前的陈芸芸。陈芸芸见来人是她,眼中半是妒恨半是怒火。上次在宫门拦她不成,反而被皇上斥责一番,今日想来这凤鸣宫看看,也要被她撞见,倒真是冤家路窄。   “奴才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兰溪公主。娘娘玉体金安,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看守凤鸣宫的内监本就是沈思容寻来的,此刻见她前来不免松了一口气。   “何事?”   “芸嫔娘娘非要进去看看,奴才劝不住啊。”那内监回着沈思容的话,眼神还不时看向陈芸芸,这神色让陈芸芸怒火更盛。   陈芸芸冷哼一声:“怎么?本宫就看不得这凤鸣宫了?”   “哟,芸嫔似乎忘了规矩,你的确是丹彩宫之主,但是在皇嫂面前你该称作‘臣妾’才对。”兰溪在旁一本正经的说着规矩,眼看着陈芸芸脸色大变才停住。   咬着牙,陈芸芸低下头道:“公主说的是。”   兰溪并不理她,而是挽着沈思容,退到她身后。这一幕落在陈芸芸眼中,自然更加难受。   她自小便怕兰溪,前些年进宫寻还尚是太子的萧元启时,这个兰溪便常常捣乱。可她是皇上最宠的公主,萧元启最在乎的皇妹。陈芸芸自然不敢与她计较,每每被她惹起的怒气只敢往肚子里咽。   只是,不知道沈思容用了什么法子,让兰溪这般维护她。想必萧元启对她刮目相待也有兰溪的“功劳”才是。   “芸嫔妹妹想去凤鸣宫看什么?”沈思容见她面子有些挂不住,才说起了别的。   陈芸芸指了指凤鸣宫的三个大字道:“臣妾听闻凤鸣宫中有活水温泉,这才想来看看。既然姐姐来了,这般奴才也就不敢再拦着我了。”说着,陈芸芸刻意荡漾起眉宇飞扬。   “哦?那此事本宫还做不得主,能不能进得问过皇上才好。”沈思容听着陈芸芸的话,心中大骇,只怕谁会在凤鸣宫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那么刚刚找出的线索便又要断了。   兰溪不如沈思容的自若,先是一惊,随后道:“不可。”   “看来这凤鸣宫当真是进不得了。掌管后宫的贵妃娘娘说做不得主,就连兰溪公主也说不可。”   陈芸芸眼中满是疑惑,这疑惑让沈思容紧张不已。不能再晚了,这凤鸣宫不能再容外人所惦记,换做旁人,怕是那个人便再也不会出现了。   “妹妹误会了,只是这凤鸣宫的来历不凡,妹妹与皇上青梅竹马,自然知道这里是惠安皇后身前所居之地,所以从不允许妃嫔入此宫。”   待沈思容解释完,陈芸芸凝神而思,随后道:“既然如此,臣妾也不再为难姐姐了,臣妾自行去向皇上求便是了。”   陈芸芸此话说完,便打转朝着上阳宫而去。   “皇嫂,这可怎么办?”兰溪看着陈芸芸离去的背影略显慌乱。沈思容要查的事情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皇兄一直待她很好,替皇兄做一件事情也算是她的一番心意。   沈思容眉目柔柔地皱起,朝着身后内监吩咐几句,便有人先行小跑着去向皇上报信了。   同样不解陈芸芸怎会将目光放到上阳宫的还有萧元启,他看着殿中跪着的陈芸芸,正欲开口拒绝,汪广荣便领着沈思容身边的内监进来了。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差这个奴才来报,娘娘身子今日进了寒气,方才太医已经前去诊治过了,只是……”汪广荣顿了顿,看着跪在中央的陈芸芸,额头上冒着冷汗。   宫里的都是主子,哪一个都得罪不起。   汪广荣咬牙继续说道:“宁太医说,贵妃娘娘身子里的寒气无碍,不过若是以温泉活水泡着,对身子骨更好些。”   被沈思容后来居上,陈芸芸一口郁气纠结在胸口,她面目因为怒气有些扭曲,手指齐折而断。   “皇上,这是臣妾先行所求的,还请皇上怜惜。”憋回怒气,陈芸芸柔声开口,那软软的话语好似幼年时期对萧元启撒娇的妹妹一般。   萧元启不会拂了沈思容的意,可也不能太过压制陈芸芸,否则后宫让王姝一人做大只会更加麻烦。他略一沉吟,命人传口谕下去:“今着贵妃沈氏暂移居凤鸣宫待产,芸嫔赐予上阳宫汤浴。”   这道旨意给了陈芸芸十足的面子,算起来一个凤鸣宫可比不上入御池一次。陈芸芸欢喜的谢恩离开,等她刚刚步出上阳宫,萧元启便换上常服去了永庆宫。   一进永庆宫,他便被寒梅引到沈思容的寝宫,那个冰雪般晶莹的人儿正正襟而坐的等着。萧元启挥手让宫人全部退下,上前拉起沈思容略显冰冷的手,好看的剑眉皱起弧度:“手怎么这么冷,当真入了寒气?”   见萧元启并未出言质问,反而是关怀备至,沈思容唇角添上愉悦:“皇上。”   软声一叫,沈思容想着今日兰溪撒娇的神情,不由环抱住了萧元启的腰身,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腹部并轻轻磨蹭着。   “嗯?”拈起一缕发丝,萧元启亦是柔声相对。   这便是撒娇的感觉吗?沈思容不觉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她闭上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很温暖,很温暖。   滴下的泪烫伤了萧元启的手背,他勾起沈思容的下巴俯身一吻:“怎么哭了,今日你倒是性子软了不少,莫非这孩儿真是男儿身?”   “这与孩儿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沈思容泪珠凝注,更显柔美。萧元启心头震了震,原先宫中传言他好柔弱之美,却不知他心中想要并肩而立的是坚强的女子。可这一刻看见沈思容落泪,萧元启才知晓,他爱坚韧亦爱柔弱,只要是她便好。   萧元启心意明朗不由眸中带笑,他的手指在沈思容耳垂下摩挲着:“若非是男儿将你满身的坚毅夺去几分,你又如何这么爱流泪呢。”   见萧元启打趣自己,沈思容眼中泪光收敛便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萧元启哪里肯放,他轻笑道:“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卸下所有防备……”   沈思容闻言一怔,方才僵硬的身子又软了下来。   对上水染一般的眼,眸中如同泼墨写意而成的黑瞳里显出自己的身影,萧元启心念一动,薄唇带着浅浅的温度落在那双眼眸上,随即一路往下。泪水的咸涩衬出红唇的甘甜,萧元启在唇上辗转着,随着沈思容的一声轻哼,长舌直入席卷着她的每一寸芳香。   萧元启的腰腹地上沈思容小腹上的凸起,挤压感让沈思容猛然向后退去,一手扶住身后的桌沿,一手抚摸着腹部。   “我不会伤着他。”萧元启的吻落在沈思容的耳垂便却久久不散,他以齿轻咬着那珠润的粉嫩耳垂。因怀孕而异常敏感的沈思容腿间力量被抽离了去,只好攀住萧元启。   解开沈思容腰间的锦带,萧元启拥着她走到床榻边。   第六十六章 移宫凤鸣待破晓   褪去外衫,沈思容紧着中衣平躺在床榻上。在萧元启灼灼的目光下她的脸颊染上红霞,轻轻挪动着身子紧靠住床榻内壁,想避开这烫人的眸子。   萧元启看着她想要逃离的举动,待她身子挨住了内壁方笑言道:“爱妃果真深知朕意啊。”说完,萧元启一个翻身便躺上了床榻,将沈思容牢牢逼在内侧,避无可避。   修长的手指在腰间一挑,腰带渐渐松开,杏黄色内衫从胸口处赫然分开,隐约露出坚实的胸膛。   被无端戏弄一番,沈思容别过眼不去看他,先才展现出的柔媚又凝结成冷然的外衣。萧元启眸中起了些不悦之色,随即又散开。   重重一叹道:“你无须逼着自己冷然,朕喜欢你的坚强和聪慧,也喜欢你方才的弱态。在外人面前你可以冷,在朕面前不必。你可懂?”   寥寥数语,萧元启便将沈思容心头之忧卸去大半,说不心动是假的,自小没有任何依靠,让她将所有东西都不看重,怕的就是失去之时自己连流泪之处都没有,现在身后的怀抱便是她可以软弱的地方,她又怎会不心动?   萧元启看着沈思容眸色不断变化着,他半侧身躺了下来,红纱帐内之余或轻或浅的呼吸声。   手上溜进一处柔软,萧元启抬眸看去,沈思容盈|满了泪光的眼里说不出的动容,将沈思容抱在怀中,细碎的吻从发际处落下,划过了敏感的耳垂,轻颤的睫毛,微微发冷的鼻尖,半张着的檀口、精致的脖颈。   动了情的沈思容放下了心中所有的负担,她抱住萧元启的肩胛,将他往身上压了下来。绣着金凤的桃色肚兜动作间松了松,萧元启目光所见之处便是白皙如凝脂的峦峰。   以手肘撑着身子,萧元启半悬在沈思容上方,他唇角带笑,俊逸的脸庞上多了邪魅的光彩,只是这邪魅不同于平日的算计,多了真心至情。   “朕抱着你便好,万一压着了他,怕是你要伤心了。”萧元启目光从金凤肚兜下移,突出的腹部将肚兜边缘挑开,眸色深如墨,一手抱住沈思容的腰身,一手从下至上推起肚兜来。   沈思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随着胸口熟悉的酥麻感,那份落寞消散了去,却也落在了萧元启心底。   知晓她所担忧的是什么,萧元启只字不提,薄唇吸|允着因怀了身孕越发饱满的柔软,手指从樱桃上重重略过,带起娇嗔点点。   敏感之极的身子在萧元启的亲吻下化作一汪春水,身下流出潺潺的细流,让沈思容不禁用力并拢修长的双腿。   “一切有朕。”   龙舌在那耳垂处缠绵,轻轻吐出帝王之诺。沈思容原本柔软的心更是无力支撑,头脑中一切成空,她弓起身子,白玉般得胴|体染上了迷离的粉色,红唇落在了萧元启的喉间,贝齿不断啃噬着,落下一片红痕。   沈思容紧贴着萧元启,四处嫣红相对,摩擦间芙蓉帐中骤然变热,窝在萧元启怀中,沈思容心头异常的满。听见她无意中的一声呻吟,萧元启抱住沈思容的腰身,将自己的硕大在她身下摩擦,娇声阵阵从那丰润的唇中泻|出,沈思容不由挺直了腰身。   乌黑的缎发如同瀑布一般铺满了光洁的背,萧元启身下绷紧,直到沈思容无意间缓缓坐下,那紧致的甬道将雄壮吸紧。好看的剑眉拧起,萧元启低吼一声,挺身直上那无尽暖地。彼此鼻中呼出满足的轻哼声。   萧元启顾忌着她腹中胎儿,每一次都是极缓而入,更缓而出。那彼此相交着,一寸寸的擦身而过之感,抽离了所有的思绪,只余下情到深处的低吼声。   腹中一道紧然的抽搐落在粗壮的顶端,随即一道喷涌的热潮落在紧致深处。相拥而笑,原来这才是人间极乐、男欢女爱。   小憩片刻后,萧元启抱着沈思容沐浴净身。直到用膳之时,萧元启才问起了凤鸣宫一事。   “你为何想入凤鸣宫?”   沈思容娇态褪去,淡然之色中尽显睿智。她早知道萧元启会问,却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将一切说出来,沉思片刻,她正视说道:“皇上可还记得我们与沈府中曾经有过一个约定?”   萧元启自然是记得的,但此刻他却一字不答。   “那个约定是‘以心换心’。”沈思容将眸光撇开,她只怕在萧元启的眸光下,自己会忍不住和盘托出。   “臣妾不说自然有不说的理由,请皇上信我。”   喉间带着些嘶哑,沈思容心头如同被大石堵住,负荷不了。   “你想查我母后的事情是吗?”萧元启爱怜的抚摸上沈思容的眉眼,对着那双美目中的诧异一笑道:“父皇驾崩的时候,你曾说过不负他所托,父皇放不下的无非是我,还有母后的冤。”   不由松了一口气,既然萧元启什么都知道,那自己也不用再隐瞒得这么辛苦了。   “你在凤鸣宫派了内监守着,朕如何会不知道。”   “你想搬去凤鸣宫绝不会是冲着那活水温泉去的,今日若不是陈芸芸这么一逼,你断然不会提。”   “还有上次,在揽月殿暗道中你很异常,朕还在猜想可是暗道中有线索,却也没有找到什么。”   萧元启缓缓将所料的话说出,一旁的沈思容心中一阵阵的惊异:“原来皇上一直都知道,还妄臣妾苦苦瞒着,只怕皇上说臣妾多事……”   “朕知道,你最初去查是想与朕做交换,不过现在便不能说是多事了。朕的母后便是你的母后。”   沈思容眼中燃起水雾迷蒙,靠在萧元启的肩上,沈思容默默道:“元启,这一份情,我此生不忘。”   ……   很快,沈思容暂时移居凤鸣宫,后宫妃嫔无圣谕不得入内打扰。而同时一起搬入凤鸣宫的还有兰溪公主。   “皇上,将兰溪也搬来是为何?”沈思容不允内监进宫修葺,只是将常用的东西搬了些来。此刻,偌大的园中只有他们二人。萧元启一身便装,面如冠玉,沈思容亦是轻衫绸缎,风姿出尘。   萧元启低声道:“兰溪与母后相貌有几分相似若真是母后身边的旧人定然会注意到她。而且,你独自一人在此,若是其余妃嫔前来你不便应付,就由那丫头去吧。”   见萧元启将兰溪“算计”了一通,沈思容轻笑出声。   “朕近来也会住在这里。”萧元启推开寝宫雕花门,屋内烛光明亮,一桌一椅都在触动着萧元启的心底。   沈思容摇了摇头,柳眉扬起:“不可,此处安危难测,若是皇上……”   “正是如此,朕才要来。你在此难道便有安危定数不成?况且,母后身边的人自然会知道朕,因此现出真身也并非不可能。”   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沈思容无法辩驳,撩起珠帘便朝着床榻而去。   “皇上,有一件事,臣妾始终不曾说出,可是现下朝堂之上右丞一派压过了的左丞,而后宫中,臣妾也没有安稳之感。现在已经搬进了凤鸣宫,有心人一查便会猜到臣妾的心思,此事也就不得不说了。”   萧元启坐在沈思容身边,听着她满腹忧心,替她拔下头上的凤簪,一头发丝落下,在萧元启手指间疏离着:“你说吧,朕听着。”   凝神将先前来凤鸣宫所见说了出来:“臣妾绝对不曾看错,那个人虽然面目虽然被毁,可是眼神眉目分明就是兰嬷嬷。”   “兰嬷嬷?怎会是她?”萧元启气血上涌,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兰嬷嬷。   “兰嬷嬷确实是母后身边的人,可是,在母后出事后便去了父皇身边,现下也还在朕的上阳宫中当职啊……”   萧元启陷入沉思,良久,对上沈思容明亮的眼,他才低声道:“莫非,她是假的。”   见萧元启脸色有异,沈思容柔声道:“怕是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方法改变了容貌吧。”   “朕自会让她露出尾巴……”   帝王之威从利目中发出,寝殿之中陷入了沉静之中。沈思容拥着萧元启,心中明朗,这后宫怕是要大乱了。   而朝堂之上,沈世言贪污一案已是查得水落石出了,其中数件案子找到了破绽,实乃人诬陷所致,却也有一些是死无对证之案。萧元启将秦铮所查于朝堂之上公布,诬陷成分居重,于是对沈世言罚俸一年,官职不变,品级下降半等作为惩罚。   朝堂刚刚稳下去,乌兰国王密信一封给萧元启,表示愿意永远诚服于昌黎,同时,随着这一封信带来的还有西昆国筹备粮草征兵的消息,这消息不会是空穴来凤,但是查无出处成了萧元启的顾虑。   西昆要战,那昌黎便是御敌,乃是仁义之师。西昆不战,昌黎便是众之矢的。   萧元丰的请归密信证实了这一消息,萧元启急招萧元丰回朝,而一道圣旨宣下,皇上欲派钦差大臣前来巡视边防,命令西北边防做好筹备。   第六十七章 拷兰记   凤鸣宫中的日子平静而安宁,无朝堂之争,无后宫之夺,一切都好似寻常人家一般。日子缓缓流过,沈思容腹中的孩子也有了七个月大了,这凤鸣宫所居的日子里并未再遇到那个人,可是这天,暗卫却来了消息,那个神秘人昨夜曾经出现过。   沈思容不愿再拖下去,和萧元启商议一番决定引蛇出洞。   上阳宫里,萧元启合上手中的奏折,望向一旁掌灯的兰嬷嬷,他凝神静思,始终也在她身上找不出破绽。若是易容,那么他自问看得出来,那么她究竟又是谁。   “皇上,臣妾给您送来莲子羹。”   沈思容一手撑着后腰,身后的沈嬷嬷端着一碗粥尾随而入。萧元启走下御座上前扶住她,随后打发沈嬷嬷下去。   此时的上阳宫中只剩下他们三人,很快,萧元启也借口有公事要离开一会儿,沈思容坐在一盘的软凳上,上下打量着兰嬷嬷。   看见她,沈思容就想到了在最初入宫之时的她,那是兰嬷嬷是她们的教习嬷嬷,虽然严肃,却待她不错。   “嬷嬷今年多大了?”沈思容莞尔一笑道。   兰嬷嬷没有料到沈思容会与她闲话,微怔后才回话:“奴婢今年四十有余了。”   “是吗?可是嬷嬷看着却还是那么年轻呢。”沈思容言不由衷的说道,细细看去,兰嬷嬷的脸上褶皱很多,比寻常四十多岁的老妇要更显老态,这着实奇怪。   兰嬷嬷心里不悦,但也不敢对沈思容无礼,只好恭顺地回道:“娘娘谬赞了。”   脸色微沉,沈思容继续问道:“对了,本宫险些忘了,凤鸣宫中现在余下了不少地方,本宫听闻惠安皇后最爱梅花,想多种下几树让皇上心中宽慰些,只是不知惠安皇后最为喜爱的梅花是什么品种?嬷嬷若是助本宫稳固圣宠,本宫定然重谢。”   兰嬷嬷听着这话,心里不由打起了鼓,再愚笨她也知道这位贵妃娘娘是在试探而不是真心求问了。   “娘娘究竟想问什么?”兰嬷嬷将灯烛放于台展之上,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   沈思容将目光移到兰嬷嬷的手上,那手上的皮肤虽然略显粗糙,却与脸上的褶皱不同。沉下气去,沈思容笑道:“嬷嬷这是什么话,本宫方才所说难道嬷嬷不曾听清?本宫无非是想问问惠安皇后所好,想必嬷嬷也该知道,皇上虽然从未在惠安皇后膝下承欢,却也心心念念的记挂着。嬷嬷不肯帮本宫,莫非是另有所打算?”   挑起眉梢,此刻的沈思容确实与争宠的妃嫔无异,兰嬷嬷在心中掂量一番后才答道:“回贵妃娘娘,惠安皇后生前最爱的是贵气的金钱绿萼。”   “金钱绿萼?”沈思容声调上扬。   见兰嬷嬷点了点头,沈思容亦是颔首不言。   “嬷嬷,择日不如撞日,那就明日去本宫那里种梅可好?来年冬日,皇上必然欣喜异常。”沈思容的笑容找不出一丝漏洞,兰嬷嬷也放松下来。   过了良久,汪广荣在殿外禀报道:“贵妃娘娘,皇上方才污了衣裳,还请娘娘稍候,皇上沐浴更衣完便过来。”   “知道了。”   沈思容粗略答过,萧元启的离开是先前便商量好的,方才一番试探,她心中依然是七七八八有了数了,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皱眉看着退出去的汪广荣,沈思容娇态遍起:“这奴才,也不好生伺候着。”   兰嬷嬷暗暗打量着沈思容,这沈思容与她印象中的大相径庭,难道后宫之宠与身孕便能将人改变至此?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沈思容便道:“本宫还有一事想问问嬷嬷,皇上背上有一道伤疤,很是骇人,本宫千方百计寻着人找到一种药,能够将皇上身上的疤痕消除,可是那药却甚是奇怪……”   “哦?如何奇怪?”兰嬷嬷已经猜到今日沈思容有试探她之意,可也不曾深想,只以为她是想拉拢自己罢了。   “这药只能治二十年以内的疤痕,可皇上的伤却不知是何事所伤了。本宫特意去了太医院,也不曾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只好来问嬷嬷了。若是能治,本宫自当耗尽钱财也在所不惜。”沈思容说着,眸光死死盯着兰嬷嬷的眼,果真,她眼中闪过一道茫然。   随后,兰嬷嬷笑了笑:“贵妃娘娘当真对皇上有心了,皇上背上的伤是六岁那年伤的,想必这药是能用的。”   沈思容轻轻“嗯”了一声。安静的殿内骤然一道重重的脚步声响起,萧元启绕过龙案只后的屏风出来。闻声而望,兰嬷嬷脸色暗沉。   “你究竟是谁?”   萧元启临空一掌落在兰嬷嬷胸前,逼得她气血一滞扯起心口疼痛难安。走到萧元启身边,沈思容眼中冷然,方才的娇嗔也罢,骄纵也好,均是消失不见了。   “你……”兰嬷嬷目光如带着利刃一般刺向沈思容,那幽暗的眸光里恨意昭然。   沈思容并不解释,只是哀声一叹:“论起装,本宫倒真的不如你。你根本就不是惠安皇后身边的兰嬷嬷。”   “哼,奴婢不是,莫非娘娘是不成。皇上是奴婢带大的,今日却听信这疯妇言语。奴婢沦落到此地步也就罢了,只是皇上莫让惠安皇后寒了心。”   兰嬷嬷的厉声指责字字句句都让萧元启不安,偷偷握住萧元启的手,沈思容冷哼一声道:“你又何苦再装,你说本宫是疯妇,欺骗了皇上。那好,本宫便告诉你,你为何不是真正的兰嬷嬷。”   “方才本宫一进来,便提及了凤鸣宫。若你是兰嬷嬷,那必定与惠安皇后之间有主仆之义姐妹之情。在听见本宫提及凤鸣宫时,你神色与平常无意,眼中竟然连一丝怀念也找不到,你如何解释?”沈思容质问道。   兰嬷嬷垂眸听完沈思容的话,惨然一笑:“贵妃娘娘难道不知,怀念一个人是要记在心上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也能算作娘娘要对付奴婢的理由?”   萧元启至始至终一声未吭,在兰嬷嬷眼中,萧元启尚不知情,只要自己坚持便无错处可抓。   见她不认,沈思容只是轻笑了笑,她抚了抚耳旁的鬓发:“好,那你既然与惠安皇后相识,怎会不知道她喜好何种梅花?纵使惠安皇后喜好梅花宫中皆知,但你若是曾在凤鸣宫带过自然会知道,在惠安皇后的寝宫后,有一片梅园。而最多的根本不是金钱绿萼,而是复瓣跳枝。”   说完最后一个字,兰嬷嬷眸中的亮光淡了下来,她没有一句解释,只是定定看着沈思容张合的红唇。   被萧元启往后拉了一步,落在熟悉的怀抱中,沈思容才将最后一个错处说了出来:“兰嬷嬷当年是伴着惠安皇后生产的,那皇上剩下后便遇袭你定然知晓,皇上被人砍伤了后背险些送命,你又怎么会忘?只是这事情涉及了皇上隐晦,无人再提罢了。”   “哼。好,贵妃娘娘果真是明察秋毫之末啊……”狂笑一声,兰嬷嬷咬牙说出讽刺之语,也恰恰证实了她的身份有异。   一番唇枪舌战下来,沈思容气力虚亏,轻轻靠在萧元启身上。而萧元启知晓了一切,眼中杀机迸出。   “皇上。将她带到凤鸣宫去吧。”在萧元启出手前,沈思容在他耳旁轻声说着。   强忍着收回手上的掌风,萧元启命暗卫将她偷偷带去凤鸣宫守着,霎时,原本紧绷着的上阳宫松了一口气。   拥着沈思容坐下,将龙案上的参茶喂给她喝下几口,直到脸色缓和过来,萧元启脸色才消散了担忧。   “下次不要再独自涉险了,幸好她是个不会武的,万一伤着了你,朕去哪里再寻一个如此知朕心的沈思容。”   耳廓随着这话红了起来,不知何时开始,萧元启总是在二人独处之时说些亲密甜言,让沈思容招架不住。   “你怎么会知道朕背上有伤的……”背靠在软凳上,萧元启想起了方才的事情,轻拢着眉柔声问道。   沈思容怜爱的以手指划过他肌理分明的背部:“皇上背上的伤臣妾曾见过,那伤口分明是随着皇上的身子骨长开来的,甚至已经渐渐平整了。至于受伤的原由,不过是臣妾胡诌的话,还请皇上恕罪。”   眸光凝视着远处,萧元启心中不由一惊,沈思容的胡诌倒是歪打正着。他曾听父皇说过,出生之时他便受了伤,后来是由兰嬷嬷一直护着的,等到凤鸣宫一阵清理,兰嬷嬷被父皇调职到了上阳宫。   想必护着他逃开的是真的兰嬷嬷,而后来调职来上阳宫的便成了假的。那凤鸣宫中,那个被毁容的女子便是当年苏家血案的证人了。   思及将要破开的浓浓迷雾,萧元启心头如崩裂开的山谷,雄浑之气蓬勃欲出。   萧元启猛地抓住了沈思容的手,他手心的微颤显示着他的情绪起伏。   “谢谢你……”   喉间的沙哑融入了这些年的渴望,萧元启吻着沈思容的发际低喃道。   第六十八章 步步惊心由谁护   确定了兰嬷嬷的身份是假,那下一步便是将凤鸣宫中那人引出来了。沈思容将假的兰嬷嬷带到凤鸣宫便是为了这个,想必那人看见这一张与自己相同的脸,定然是忍不住的。   这一切布局还要劳烦暗卫了,萧元启命他们在凤鸣宫各处守着,一旦发现了那人的踪影便是真相大白之时。   可一连等了两日,那人也没有丝毫动静。倒是萧元启为了瞒下兰嬷嬷一事,打翻了上阳宫中的灯烛,火势不大,兰嬷嬷却借着这火势“被烧伤”,皇上恩赐其居于上阳宫中养伤。   而王姝自从拿了面具女子给的药物,便一直找着机会给沈思容下下去。可是天不遂人愿,沈思容移宫到了凤鸣宫,这凤鸣宫中的内监都是皇上亲自安排的,根本没有机会给她下手。至于让自己有孕更是不能了,现在无论后宫怨声多大,朝堂之上的反对声多响,萧元启是铁了心专宠沈思容了。   后宫众人不知,可是她却是知道这消息的,左右二位丞相率领百官在太和殿上跪了四个时辰,才换来萧元启一句,待贵妃产后再定夺。   王姝自己受孕不成,那沈思容腹中的孩子就必须要死,就是不死,痴傻的太子如何能担当天下大任?   机会等不来就只得自己创造……   霞光溶溶之日,丽妃王姝与董贵嫔邀后宫妃嫔于御花园的桃花林中行果茶宴。原本沈思容是不凑这个热闹的,可兰溪也接了帖子,而她敬畏的皇兄吩咐过,除非沈思容同行,否则她便不能出凤鸣宫的门。   对上兰溪满是期待的眼眸,沈思容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绣了一半的肚兜。   “走吧。”   兰溪闻言大喜于色,拉着沈思容的手蹦着:“多谢皇嫂,皇嫂最好了。走吧,待会儿去晚了就没玩儿的了。”   “你不是一向不爱与她们来往的吗?今日怎么想着要去?”沈思容整理好衣裳,随着兰溪走出了凤鸣宫。   “皇嫂不知了,今日董贵嫔会将小侄女带去,兰溪要好好学学,到时候兰溪是要抱皇嫂肚子里的侄子的。”   半真半假的话颇为调皮,沈思容摸上八个月大的小腹,面上多了些慈爱的笑容。   凤鸣宫离桃花林并不远,二人并未乘软轿,而是步行。到了桃花林,丽妃一行人见沈思容来了,纷纷起身行礼。   沈思容一一回礼问好,丽妃起身将首座让给了她,谦卑之态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这却让沈思容不大安心。桌上摆着果子茶和不少糕点,这让沈思容顿时想起了刚刚入宫待选的时候,那一次害得王姝被迫离宫的小聚。   想起这些,沈思容手腕一抖,刚刚王姝递给她的玉箸便掉落在地上。   “咚”的一声,让众人都惊了惊。沈思容歉意的一笑:“本宫没拿稳,吓着众位妹妹了。”   被兰溪抱在怀中的小公主哼了两声便哭了起来,董可盈将女儿接了过去,面色不善,似乎在怪沈思容惊了自己的女儿。而兰溪则是上前看着沈思容的手。   “皇嫂,手可伤着了?”兰溪抓起沈思容的手翻着看了看,直到看见沈思容确实无恙才松了一口气,却也没了逗弄小公主的兴致。   怕沈思容心里不好受,兰溪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那小公主一点也不好看,要是嫂嫂生了侄子,定然比皇兄更加俊美。”   这番安抚之话惹得沈思容轻笑了起来,她们之间的相处落在旁人眼中,更加坐实了帝宠之名。   桌上的气氛有些僵硬,曾敏笑着招呼大家吃东西,而沈思容亦是拈起桌上的糕点往嘴里送去。   吴晚晴坐在下位,她见沈思容拿起东西便要吃,惊呼道:“贵妃姐姐,这东西姐姐还是少吃得好……”   话中余味浓厚,可吴晚晴的话沈思容觉得还可以听信几分,毕竟自己救了她好几次,论起关系,自然比其余妃嫔要好。   “难道今日是鸿门宴不成?”对于沈思容腹中的孩子,兰溪是格外维护的。纵然只是吴晚晴随口一句话,却也足够让兰溪起了防备之心。她自幼在宫中长大,自然是对各种手段都有所耳闻。   沈思容一笑:“多谢吴嫔姐姐的关心了,大家也都莫要误会,姐姐说的极是,本宫拿的是核桃糕,核桃补脑健骨,却会始腹中胎儿骨骼太大,届时怕容易难产。是本宫忽略了……”(此乃胡诌。)   这一番理由,便将吴晚晴的一句脱口之言当做了善意关心,同时也安抚了其余妃嫔的心。可是王姝眸中始终压制不住那分颤抖,她垂眸喝下面前的一杯果子茶,随后抬眼一笑:“贵妃姐姐说的是,咱们姐妹几个聚聚,哪里来的旁的打算。姐姐,这个是臣妾泡制的果茶,对小皇子有益处的,姐姐要不要尝尝看?”   一双翦水双眸中满是清澈,沈思容回以一笑,随后欲伸手前去接那个杯子。   “哎呀,妹妹先尝尝吧。”曾敏接过了王姝手中的茶,喝完后一阵心满意足之色:“果真是好茶,口齿留香。丽妃姐姐往后要多做些才是。”   见曾美人夸奖不绝,其余妃嫔纷纷讨了茶来吃,就连兰溪也称赞不已。可越是这样,沈思容心中一直打鼓。   不动声色接过茶盏,一手端起茶盏,一手以丝帕拖住唇下。沈思容喝下一口,随后笑而一叹:“果真是好茶。”   见沈思容喝下果茶,桌上的气氛稍稍缓和不少,一群妃嫔说着从宫婢那里听来的民间故事,也算是宾主尽欢了。   沈思容待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不由有了困意,王姝见状便撤了这果茶宴,几人一同离开了桃花林。沈思容走在最前头,身旁是兰溪和吴晚晴,行到御花园的鱼池旁,兰溪一时起了玩心,伸手蹲下身子,将手伸到水中戏耍着,沈思容见那水浸湿了兰溪的绣摆,伸手要去拉她,腰上却被狠狠一撞,向前倒去。   落水前,沈思容只能听到一群妃嫔的尖叫声……   迷糊之间,身上一阵滚烫一阵寒颤,手指被紧紧抓在一个手掌中,那劲道很大,手指被捏得生疼。   耳旁一直是淡淡的哭泣声,她怎么了?是谁在哭?   沈思容痛呼出声:“疼……”   “思容,思容……”熟悉的叫唤让她轻哼着想起身。   缓缓睁开眼,萧元启焦急的脸上泛起一丝喜色,原本俊逸的面容上满是憔悴的青渣。沈思容神智恢复几分,脑中一愣,随后抚上自己的小腹处。   直到触及依旧突出的腹部,沈思容才吐出一口气来。   “皇上……孩子无事。”沈思容喉间很是沙哑,心悸之余带了些哭腔。   萧元启俯下身子,以脸颊贴着她的脸颊道:“是,我们的孩儿好好的。”   “皇嫂,皇嫂,你醒了,你要是出了事,兰溪也不活了。”兰溪的哭声呜咽不已,一双肿起的桃子眼里还含着泪。   “别哭了,我没事。”沈思容伸出另一只手,想安抚哭惨了的兰溪,却被萧元启死死按下。   “她该哭,若非她贪图一时之欢,又怎会害你出事?”萧元启一向疼宠兰溪,今日这般言辞怕是让兰溪极为伤心吧。沈思容看去,果然,兰溪的眼眶又红了。   幽幽一叹:“臣妾是被人推下去的,不是兰溪所累。”   “都退下。”萧元启一声高呼,随后示意殿内的宫人都退下。兰溪一脸凝重,攥紧的手彰显着她的恼怒。萧元启挥了挥手,示意她也退下。   “皇兄?”若说此刻最想找出凶手的是萧元启,那最想将凶手碎尸万段的便是兰溪了。   萧元启不顾兰溪的请求,厉声道:“退下。”   兰溪不甘心地退了出去,萧元启才扶着沈思容起身。待沈思容气喘着靠在自己怀中,萧元启方问起那时的详情。   “究竟怎么回事?朕早猜到不会这般简单。”   “臣妾见兰溪衣袖被打湿,便想拉她起身,谁知,刚刚脚下一动腰上便被人撞了撞,随后就落了水。”沈思容想着落水时的情形,着实让人惊慌。   萧元启思虑一番道:“那你可知究竟是何人推你?”   “不会是兰溪与吴嫔,至于旁人,就实在不知了。”沈思容心中已然知晓约莫是谁,但是也不敢随意说出来,更何况并没有丝毫证据。   萧元启看了看沈思容的神色,心中便知晓了。   “皇上,救臣妾的是谁?”沈思容想从那人口中打听一番。   “救你的是寒夜。”   “那既然是寒夜,他可曾看见是谁?”沈思容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后宫中都是暗箭难防的,她即将产子,若是心知肚明才是自保上册。   萧元启皱眉凝神,寒夜身为暗卫,当时后妃相聚自然要回避,等到沈思容出事,他闻声将沈思容救起,却也只是看见那几位妃嫔离沈思容最近罢了。   “此事你莫忧心了,朕自会处理。”萧元启柔声安抚道。   沈思容抱住萧元启的腰身,摇了摇头道:“皇上怕臣妾忧心,却不知道臣妾真正忧心不是有人惦记着,而是不知身后的手是谁的,出了事都找不到主……”   后宫之中,她不害人,却必须提防被旁人所害。若是她独身一人也就罢了,可是牵扯到朝堂之争与她腹中的胎儿,沈思容如何能掉以轻心?至少,她会设法避开。   哄着沈思容睡下,萧元启命人将后宫诸位妃嫔都召集到上阳宫来,望着沈思容的睡颜,萧元启目中充斥着戾气。   思容,你太过善良,那便由朕来护你周全……   第六十九章 一招惊起滔天波澜   冰冷的青石地砖上映出许多婀娜多姿的身影。   “臣妾参见皇上。”   萧元启不复平日里面对她们之时的和颜悦色,相反,每一寸眉宇间都是暴戾之气。他冷哼一声,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之上,震得御笔落洗。   “后宫一向以和睦为处,现在竟然有了这等手段,究竟是何人对贵妃不利。嗯?”目光从每一个惊慌的脸上掠过,终是无人出声。   萧元启并不在其中转圜,眸光锋利的盯住这些妃嫔,一丝空隙都不放过。良久,王姝才上前一步答话道:“回禀皇上,贵妃姐姐落水怕是意外,臣妾等人走在后头并不曾看见详情,听见贵妃姐姐的呼叫时,姐姐已经落水了。”   这话是实话,王姝的确是容不下沈思容,但是今日这宴会是她所办,若是沈思容出事她又怎么逃得掉干系。就连那个面具女子所给的药也是偷偷所下,那药不至于落入行迹她才敢用,这般拙劣手段,她亦不屑。   王姝的坦然让萧元启更添犹疑,但那眸中的清澈说不得慌。可不是王姝,那又会是谁?   见后宫高位的丽妃都出言解释,其余妃嫔更是解释极力撇清关系,轮到陈芸芸时,陈芸芸略一思索道:“皇上,当时离贵妃娘娘最近的是兰溪公主与吴嫔,身后便是臣妾与曾美人了,可是臣妾确实不知情。”   听完这话,殿上不少妃嫔都报以怀疑之色,只有王姝冷哼一声:“妹妹这一招真是妙极了。自己交待出来,皇上反而会多信你几分,呵呵,诸位妹妹也要老老实实先说清楚情况才好啊。”   王姝拐着弯儿的讽刺让陈芸芸眉宇间颇带着不安,见状,一旁的曾敏忙出来替她说话:“皇上,芸嫔姐姐的话是真,当时臣妾与芸嫔姐姐都站在贵妃娘娘身后,可是臣妾当时正在与身后的张美人谈笑,也不曾看见贵妃娘娘落水时的情形。”   陈芸芸见曾敏出言相帮,自然是非常感激,萧元启的眸色一暗,想说之话又吞了回去。曾美人方才的意思可是她并不知道芸嫔是否推了沈思容?   一番问话下来,竟然是无人说出一丝线索,萧元启望着那一群高呼自己无辜的妃嫔,不怒反笑。   次日,太和殿上,肃穆的龙腾图案发出刺人的光芒,龙椅之上,萧元启凝目望着下列的众多朝臣,拧紧的眉显示着欲发而忍的帝王之怒。   “既然众位爱卿已经知道了西北边境之事,朕也不再多言,着六部各司其职,做好迎战准备。”   “微臣定当竭力,不复皇上重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每日早朝已然结束,萧元启却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他看了看不明所以的大臣,提声道:“众位爱卿,朕有一事要问。朕的后宫乃是家事还是国事?”   见萧元启开口,无人敢随意答话,消息灵通些的早就知道皇上今日是为了沈贵妃落水一事。既然要做计较,那也只好顺着圣意办事了。   “陈太傅。你虽然是昌黎的左丞,也是朕的启蒙之师,朕向来是最为敬重你的。今日朕就只要问一句话,沈贵妃腹中的皇子出事,是国事还是家事?”   萧元启目光不善,他鲜少将情绪表露于面色,不过今日不一样,他就是要逼着,逼着这群大臣将自己与后宫妃嫔撇清关系,那么就算是大肆惩戒也不会动摇朝堂根本。   陈训被问话,自然不能不答,他犹豫良久道:“皇子是我昌黎国的未来储君,自然是国事。”   见萧元启点头,陈训知晓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若刚刚自己说是家事,怕是少不得被训斥一番。   等到陈训回列,萧元启将王褚也叫了出来,王褚何等精明,回答自然和陈训一般。就此,原本争吵不休的左右两派都是异口同声。这也正是萧元启想要的结果,他带着笑轻轻答道:“不错,众位爱卿果然是忠君之人。昨日,沈贵妃于御花园中被人推下水,至今腹中胎儿还未脱离危险……”   “朕皇嗣单薄,后宫诸多妃嫔均无所孕,董贵嫔仅生下一女。爱卿们都说朕专宠沈贵妃,你们当知后宫妃嫔一直无孕是皇家大忌,沈贵妃好不容易有孕,朕自然心中欢喜,望她能诞下皇儿来匡扶社稷。这也是朕为何定下‘先生皇子者为后’这规矩的原由。”   “可是,现在朕的孩儿就因后宫不平而生死未明,朕心如刀割。”   萧元启口口声声关心沈思容腹中的胎儿,这样能让这些大臣少些妒恨,也稍稍洗清沈思容的专宠之名。   “皇上,贵妃娘娘洪福齐天,小皇子是真龙降世,必然不会有事的。”刑部尚书叶怀清安抚道。   面上染着悲哀之色,萧元启双唇紧闭着,冰冷之气让众人不由打了个颤。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反驳叶怀清的话,可心里都是牙痒痒的,叶怀清这么一句话说出来,应和着就是承认了沈思容腹中胎儿的真龙地位,若是不应和,那么自己就是藐视君上。   当然,在萧元启看来,叶怀清的这个示好他是接受的,叶素与沈思容相交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而叶怀清所掌的刑部还是王褚所管辖的,就是朝臣们异议再多,也不会怀疑他别有深意了。   “叶尚书所言极是,皇上还请安心。”   “是啊,皇上还请安心。”   看看时机约莫到了,萧元启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错,朕也相信贵妃和小皇子会安然无恙,但是,这个凶手,朕一定要严惩。爱卿们以为如何?”   到了此时,堂下之人都明白了皇上的心思,他就是要让朝臣不参与后宫之争,此次便是下马威。谁若是维护一二,前途堪忧。   “臣以为,此种而行定然要严惩不贷。”王褚最先出列表态,被人抢先一步的陈训亦是这个态度。   得到了想要的保证,萧元启眸中锐意毕现。   “退朝。”   ……   匆匆回到后宫,萧元启在上阳宫中设席,将妃嫔皆召了来。妃嫔们入殿之时便看见许多案几与座椅整齐的在殿中铺陈开来。两两之间还隔着很大的距离,就如同殿试一般,妃嫔们奉旨纷纷落座,汪广荣在每一个桌案上都放上一张纸,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所以。   萧元启入殿后,径直坐上龙椅。他将妃嫔们的反应都收入心底,扬声说道:“朕常闻,字者,运笔之心也。爱妃们都是大家出身,自然是习得一手好字,朕想见识见识。你们今日所写的只需一个名字,告诉朕,那一日想谋害朕的骨肉的究竟是谁。”   汪广荣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皇上这个办法实际上是下下之法,可是皇上却执意要用,他再三劝说也无用,只希望皇上是当真有后招的。   很快,便有妃嫔将手中毛笔放下,待所有人将手中的笔搁置一旁,汪广荣才一一将宣纸收起。萧元启拿到手中粗略一看,果真如他所料……   “哦?朕倒不曾想过后宫还有如此意见统一的时候,除了一人写的是丽妃,其余全部是芸嫔。”   萧元启目光从陈芸芸身上略过,陈芸芸登时泪涌如泉。   “皇上,冤枉啊,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皇上,你相信臣妾啊……臣妾是被人诬陷的,臣妾没有推贵妃娘娘,真的没有……”陈芸芸一边哭诉着一边磕头,直到额间冒血也不曾停下。   “芸嫔留着,其余人都退下吧。”   等到殿内再无旁人时,萧元启走到陈芸芸身边,将她扶了起来:“你受委屈了。”   短短一句话就让芸嫔支撑不住,哭倒在萧元启怀里:“皇上,你相信臣妾对不对,臣妾是无辜的。臣妾虽然嫉妒沈贵妃获宠,可也没有害人之心啊。”   “芸妹妹,你知道朕对于你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萧元启将怀中的人儿拉开,轻声说道。   陈芸芸摇头,被泪水打湿的双目灵动不已。   “朕当初便不该因为你的身份让你进宫来。”陈芸芸是陈训之女,年少时以兄妹相处,陈芸芸的真性子也是萧元启极为欣赏的,这性子却是万万不能在宫中生存的。   “皇上……”陈芸芸的稚气浮现而出,让萧元启不由担心着下一步棋要怎么走,他再三思虑,决心不打草惊蛇:“朕纵使信你,也要证据,在朕找到证据证明你的清白之前,你不可离开琴瑟宫。懂了吗?”   “臣妾没有做过,真的,皇上你要相信臣妾啊……”陈芸芸见萧元启依旧要让她禁足在宫中,心中不安甚重。   萧元启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陈芸芸被解下钗环送出上阳宫时,沈思容被沈嬷嬷扶着出来,落水后她便宿在上阳宫里。上阳宫离御花园最近,所以昨日她被直接送了来,也就一直不曾回过凤鸣宫了。   休养了一日,沈思容脸色要好了些,她轻咳着落到萧元启怀中,   “不会是芸嫔的,她虽然任性却也是个真性情的女子,想必其中有蹊跷。”沈思容替芸嫔解释着。   萧元启深吸一口气,鼻尖满是沈思容身上的馨香:“朕知道,朕要引着那人自己出来,本想跟她说个明白,可她实在性子太过直白,怕是适得其反,只得先委屈她几天了。”   第七十章 芸嫔之死   听着萧元启声音中的淡淡疲惫,沈思容也只能无声叹息着,什么叫做宫。宝屋之中,口舌生是非,人人各执一词,苦的是谁?   从袖中那出一封信递给萧元启,沈嬷嬷与汪广荣二人垂眸带着满宫的宫婢都退了出去。萧元启将信展开,眉目凝注。   “这是叶姐姐今日给沈嬷嬷的,上面说得很清楚,孟大人已经从前任太史丞手中的札记中找出了当年的祸乱原由。”   “一封信?”萧元启将信捏在手中,冰冷之气散出。他所说的一封信正是孟远提及的证据,那个当年逼得先皇不得不灭苏家的证据。   沈思容颔首道:“是,孟远信上说,当年有一封信是直指苏家,先皇是不得已才将矛头指向了苏家,而那封信却是不知道为谁所写。只是听闻惠安皇后曾见过那一封信,随后便失去踪影了。”   垂眸看去,萧元启的手指紧紧捏着,突出的青筋像是要破皮而出,化作条条青龙承载着怒气而去。   “皇上……”   沈思容柔声叫道,她上前一步便能感受到萧元启那不加掩饰的杀气。   “朕,无事,既然这信我母后曾见过,就必然不会毁了,朕会派人在凤鸣宫中去查的,你莫要为此伤了心神。”   理智渐渐恢复,萧元启手上用力,那孟远的密保便化作了点点白色粉末,落在了青玉地砖上。扶着沈思容一步步往寝殿走去,萧元启步伐沉重。沈思容将身子轻轻靠在他身上,待他的戾气散去,才继续往寝殿而去。   当晚,不少暗卫在萧元启的命令下搜查凤鸣宫的每一个角落,而在众人忙碌之时,一道黑色身影落在了琴瑟宫正殿之外。   被萧元启责令呆在琴瑟宫中“反思”的陈芸芸在床上忐忑的翻动着,莫名被带着了谋害皇嗣的帽子,谁能够安心地坐以待毙?   若是小时候,元启哥哥定然会帮她脱困的,可现在他是皇上了,做皇上的态度不明,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她望着床榻边的纱帐不由叹息,明日定要派人去将此事告诉祖父陈训,朝堂之上对皇嗣稍稍施加压力,怕是皇上的处置也会谨慎些。   迷糊之间,陈芸芸想到了年幼时候,陈训入宫给萧元启授课的时候,她常常跟着入宫,在御花园中玩耍。最初认识元启哥哥的时候,陈芸芸只道他冷漠无趣,可是当她从假山上摔了下来,元启哥哥也会将她送回府里去。   先前她的年纪不够,所以错过了太子选妃,后来大选之时,她便听从了祖父安排入宫了。原以为,她的元启哥哥必定对她更为宠爱些,可是却早早冒出一个沈思容来。   而这宫中的尔虞我诈实在让她吃不消。今日她分明无辜却也为人所害,也罢了,既然不能凭借皇上的宠爱母仪天下,那独善其身也可。   借着月光,陈芸芸睁开了眼,窗柩上倒影着的是飘忽的树枝身影。略一垂眸,再抬起,脖颈上一阵寒意。   惊慌感窜到了陈芸芸的四肢百骸,银白色的面具如同鬼魅一般的让她震悚。   “你……你是谁……大胆,本宫住处,也是你来得的?”陈芸芸紧紧抓住锦被,上好的绸缎被抓出些褶皱,那眼中盈盈秋波带着闪动着的恐惧。   那人冷笑着,扯下陈芸芸床榻旁的纱帐,在手中圈出一道彩色。这彩色在面具女子的手中划出点点晕染的光,那光芒突然一道袭来,陈芸芸只觉得脖颈处的冰冷不再,幻化成了窒息的紧。喉头被生生卡住发不出意思声音,气血不通的脸上被憋得红彤彤的。   她的四肢紧绷着挣扎,而一旁的观看者没有丝毫不忍和怜悯,任由着娇媚的容貌变作一团死灰。而那因挣扎而紧绷的四肢都僵硬的定在那里。   “你好好去吧。”   沙哑的声音从面具之下吐出,一切布置完毕,那黑色的身影跃出了陈芸芸的寝宫,方到门口,一道镖便直冲她而来,她翻身闪过,从袖中射出数道短箭,对面之人也是一身黑衣,他翻身躲过了短箭,上前便要捉住这银面女子,那女子上前迎去倒在此人怀中,那人微愣间也夺下了面具女子手中的利剑。   一声哨响,面具女子大惊失色,她反手掏出袖中的短箭刺透自己的腹部,短箭穿透她的身子刺到身后那黑衣人腹中,那人很快便倒下了。面具女子忍痛飞身离开。   听见这一声警报的暗卫纷纷在凤鸣宫中聚集,而萧元启一身常服从寝殿中走出,散开的黑发让他多了几分狂放之气。   “出了何事?”   除了尚在保护沈思容的寒夜,一百七十三名暗卫都聚集在此。   “回主上,十九被杀了。”回话的人是暗夜的副统领。他面色平静,可燃着怒火的双目中满是鲜红。   萧元启闻言亦是大怒:“什么?能与暗卫相比者少之又少,就算是禁军中也只有少许能与你们拼上一拼。等等,十九可是被派去照看琴瑟宫的?”   想起今夜所有暗卫都在凤鸣宫,只除了寒夜和派去保护陈芸芸的十九。   “是,属下派人前去查看,十九被一剑夺命。”   心中翻天覆地,萧元启命令暗卫留在凤鸣宫待命,只带上三个暗卫便自行起驾去了琴瑟宫。   “皇上,不好了,芸嫔娘娘,她自尽了……”方走到琴瑟宫门口,便有内监上前来报,而听见这个消息,萧元启心中一惊,一路上所担忧的终于还是发生了。   “鹰,将十九带回去。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伤了朕的兄弟。”一句兄弟,将暗卫们的护卫身份抬高了一层,跟着萧元启前来的三人都不禁眼中动容。   “是。”   等到他们将十九的尸身带走,萧元启才带着其余侍卫进了陈芸芸的寝殿。   陈芸芸是上吊而死,而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若不是十九的死,他一定不会怀疑陈芸芸是被人所杀。   “皇上,这……”见萧元启一直沉默着,汪广荣缩着脖子问道。   “好好安葬了芸嫔,以妃礼葬。”萧元启望着面色青紫的陈芸芸,微微闭目。   ……   陈芸芸一死,这件事情又只能不了了之了,就好比上次的玉兰草与芙蓉香一般。萧元启身为一国之君,不可细查后宫之事,就算是查,也当是由后宫高位妃嫔出面。现在沈思容动了胎气不可劳累,而其次就是丽妃了。丽妃先前便是以为陈芸芸是凶手,而陈芸芸一死,更是死无对证。   看来,只能将计就计了……   等到天亮,萧元启下旨休朝一日,而却秘密将陈训召入了上阳宫。当他将陈芸芸的死讯说出,陈训当下便晕厥了过去。   过了半个时辰,陈训才悠悠醒来,萧元启坐在矮榻边安抚他道:“还望老师能够节哀顺变。”   不提左丞,只说老师,也算是表示萧元启对陈家的态度了。   “皇上……皇上啊,老臣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啊,莫非是天要亡我陈家?啊……”陈训失声痛哭道,那哭声传到殿外的沈思容耳边,只觉得心酸。   陈训的独子暴病而亡,现在留唯一的孙女儿也在宫中离世,陈家当真没有后人了。失去至亲的苦,沈思容也是知道的。她听着那哭声,心尖上发颤,而腹中亦是感应似地动了动。   殿内传来萧元启的安抚之声:“老师,朕便直言相告了吧,芸妃她是被杀的。”   一语惊天,陈训方才的痛意转而化作了怒气和仇恨。他紧紧抓住矮榻,脸上纵横着的泪珠折射出骇人的恨意:“还请皇上,告知老臣。”   见陈训此时的模样,萧元启一向冷淡的眸子也多了些担忧,陈训是他权衡朝堂的利器,也是他所尊敬的老师,虽然左丞之下多贪污之事,但只要尚在可容忍的范围之内,这也是为何他从未拿过陈训下手。   比起王家,他们只是贪财却不贪权。   “朕设了局想找出谋害皇嗣之人,芸妃成为众之矢的,朕将计就计,派了身边暗卫去保护她,可是朕的暗卫却被杀了,得到消息,朕才知芸妃已死。可朕知道,芸妃必然不是自杀,朕,早就告诉过她这只是个局。”   萧元启说的最后一句是想打消陈训的最后一丝疑虑。果然,陈训听完脱口便出:“好一个王褚,连我的孙女也不放过。”   “皇上,老臣请皇上一定要替芸芸报仇啊……”陈训在矮榻上跪着磕头请命道。   得到了左丞的全部忠心,那王家便可破了。本想趁机问问孟远信上所说之事,但萧元启却不知当年陈训在其中参与了几分,于是继续安慰几句,便着人送他出宫了。   “皇上何必要骗他……”慢步而入,沈思容气色已然正常,萧元启上前伸出手在她脉门上探了探,脉象平稳有力,这才放下心来。   他低笑了一声,笑里是不可察的烦忧:“朕,身在此位,也是诸多无能为力啊。”沈思容回报以一笑,腹上传来点点的酸楚,怕是孩子又在捣乱了,想起孩子,沈思容的笑又柔了不少。   见沈思容手扶着小腹,萧元启灿然一笑,蹲下身子贴着沈思容的腹部,温暖互相传递着,暖了一室的芬芳。   第七十一章 正牌兰姑姑   鬼魅之说是民间所传言的一种敬畏,而当假冒的兰嬷嬷被人从凤鸣宫的暗室中带出来时,沈思容才知晓什么是鬼魅。   兰嬷嬷被抓来之时身穿着青色宫衫,现在已经染上了暗红色,点点的血色蔷薇花顺着衣裙一路开下,仅剩的青色也好似只是衬托,衬托着妖娆的红。   钗环尽卸,面如枯槁,脚下踉跄间露出磨破了宫鞋,连隐约可见的白袜都泛着浅红色。沈思容站在萧元启身后,借着月光看向“兰嬷嬷”的脸,她被暗卫拖着上前,极致的痛楚让她眉宇扭曲着,看似全身衣衫完整,却处处带伤。   萧元启一眼看去,暗卫接到指示便将“兰嬷嬷”一把拉起,死死绑在一旁早就备好的梨花桩上。   两名暗卫点着灯笼站在木桩两边,将“兰嬷嬷”面如死灰的脸照得分明。   这一晚的凤鸣宫中没有留下一个内监,通通都被沈嬷嬷派遣到偏殿去了,而这一切的布置都是在萧元启掌控之下的。也到了此时,沈思容才知道,原来这宫中内监和宫婢都是萧元启收买的死士,只是为了护她周全。   “朕要问话。”低沉的嗓音如同修罗的号角,带起阴森的寒战,一坛子酒随着一道晶莹的水柱落在了“兰嬷嬷”的身上,无限的痛处上染上了烈酒,如同生生的火烧一般,蚀骨摄心之痛让她忍不住高声叫了出来。   这叫声刚刚抛出一截就被生生砍断,抬眼看去,一旁的暗卫正淡淡的收回手指,想必是点了哑穴吧。   沈思容有些不忍,不禁往后挪了挪,萧元启也知这血腥骇人,心疼的反手护她在身后。   “若是看不下去,便先回寝宫等朕。”萧元启低声道。   话音刚落,沈思容向前一步,站在了萧元启身侧:“臣妾不怕。”再次望向绑在木桩上的人,沈思容不再畏缩,若非先皇睿智无双,恐萧元启年幼受损派遣心腹去照看,连她也调开来,那现在萧元启怕是魂魄都已不存于世间了。   得了沈思容这番安慰,萧元启也不再顾忌,不远处一声轻微的空笛之声,萧元启眸子一亮,上前高声问道:“朕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不是兰嬷嬷?”   被解开穴道的“兰嬷嬷”别开眼去,并不做声。   “好,那你告诉朕,朕的母后身边之人现在在哪里?如何会成了你?”萧元启的声音越发的大了,被那暴戾之象吓住的兰嬷嬷紧闭着眼,依旧不答。   萧元启抽过暗卫手中的剑,以剑鞘抬起兰嬷嬷的脸,阴邪之气而出:“这么说来,母后身边的人是被你所杀了?那好,朕就在这凤鸣宫中,以你来祭奠母后与兰姨。”   手腕用力翻动,耍起一道剑花,萧元启的剑直刺兰嬷嬷的面门而去,沈思容身后的树丛一动,她紧绷住身子,隐约感到一道人影靠近。   “等等……”   就在众人皆凝神等着萧元启手中的剑刺穿“兰嬷嬷”的身躯时,一道老迈而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众人寻声看去,在树丛之中躲着一个人,若非那显目的灰发,众人定然寻不见她的身影。   破败不堪的衣裳间露出枯瘦如柴的四肢,乱蓬蓬的头发间还顶着数片枯叶,她缓缓地朝着萧元启与沈思容走来,一旁的暗卫皆是全身望着,不敢有一丝懈怠,等到她越走越近,暗卫们的手不由都握在了刀柄之上,萧元启摇了摇头,看着她披散着头发从身边走过,好似根本不曾看见他们一样。   她越过了萧元启和沈思容,走到了木桩旁,死死盯着木桩上绑着的人,猛地,她扑身趴到那人身上,随后狠狠撕扯着“兰嬷嬷”的衣服,“兰嬷嬷”吃痛抬起头,在看见她时眼瞳因恐惧而极力胀大。   看见对方的惊恐,她却分外兴奋一样,伸出手掌死死掐住“兰嬷嬷”的喉咙,随后眼中利光一闪,身旁的暗卫没有萧元启的命令不敢轻易上前,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兰嬷嬷”的脸皮完整的撕了下来。   血淋淋的面皮被那人拿在手中,血色落地,溅起了阴气万丈。饶是沈思容再过淡定她也无法不为之蹙眉。而此刻的“兰嬷嬷”脸上出现的是另一张脸,看年纪亦是四十出头,可是五官却不如假面清秀很多。   此刻,“兰嬷嬷”自己的这张脸上青红交加,或许是因长期不见天日,使得这一张脸没有丝毫颜色,而刚刚的一番动作也将她原本的脸毁了大半。   “究竟怎么回事?”萧元启早就叫人查过,“兰嬷嬷”的脸并没有易容痕迹,那现在又如何解释?   暗卫中一人上前细细看了看回道:“主上,此手法并非是易容,而是以活人面皮缝在自己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属下无能。”   轻巧的几句话,却激起了那个人的无线怒气,她似乎发泄得还不够,上前丝丝咬住“兰嬷嬷”的肩膀,凭着力气咬下一块肉来。   不忍再看,沈思容背身而对,耳旁是“兰嬷嬷”刺耳的叫声与那人低低的呜咽。   萧元启在身后摇了摇手,暗卫们上前将那人拉开,而那人也渐渐平静下来。她转身对着萧元启的方向而来,月光投下的皎洁与萧元启身上的明黄交织着,如同温暖的手抚平了沈思容的心神。望着来人,沈思容自然是不怕她的,真算起来,她们还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那人越走越近,在看见萧元启的那一刻身形顿了顿,她颤巍巍地将手抬起,想要触摸那一张俊朗的脸。萧元启并没有多,反而上前一步,任由那枯黄如树枝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   火光映出那一张不满刀疤的脸,虽然容貌被毁却也还能看出她与尚握在手中的那张脸皮很相似。   “你便是母亲身边的兰姨吗?”尊称一声兰姨,是对她无上的尊荣。萧元启眸中很是真诚,在他的眸光下,那个被唤作兰姨的人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双手打着抖儿放在腰间拜下行了一礼。   “宫婢兰心叩见皇上……”呜咽的声音里盈|满了酸涩和压抑,等她再次抬头时,那眼里蓄满了浅黄色的泪,黄色中带着不可察觉的浅红色,滴滴似苦汁一般。   萧元启与沈思容对视一眼,这个藏身与凤鸣宫与揽月殿的怪人当真便是当年惠安皇后身边最为心腹的兰心。   “平身。”   不乏威仪的声音中带着些柔和,萧元启不顾她身上衣衫的残破,躬身扶起了她。   兰心死死盯着萧元启的脸,良久那略带着褶皱的脸才有了些变化:“皇上和贵妃娘娘很像呢。”   萧元启知道,若非自己这一张脸和刻意暴露的身份,这个人定然不会现身。   她并不知晓萧元启母妃被封了惠安皇后一事,所以才会说出贵妃的称呼。   “兰姑姑既然现身了,还望能据实相告当年的事情,朕,平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为母后讨回公道。”   闻言兰心眼中刚刚平静下来的湖面又起了波澜,她眼尾地下一滴泪,滑落了下来。许是情绪波动太过,她直直倒了下去……   这一夜,凤鸣宫中关着的“兰嬷嬷”永远从人世间消失了,暗卫们将宫内外清理得不着一丝痕迹。而兰心被安置在了凤鸣宫旁的一处偏屋里,这里便是她从前的屋子。   等到兰心转醒,立即有人去请萧元启前来,而沈思容因为身子疲乏并未与他一同来。屋内没有留下其他人,只有萧元启与兰心二人。   “兰姑姑。”   对于这个曾经以性命保护自己的宫婢,萧元启是万分感激的。他看着已经被宫婢打点一番的兰心道。   兰心挣扎着起身,靠在床柱上对着萧元启躬身:“皇上,老奴承受不起这一声姑姑啊。”说着,兰心便呜呜哭了起来,久久不息,好似要把这二十多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整整一夜,凤鸣宫的偏殿中都没有弱下那一道烛光。   萧元启离开凤鸣宫前去看了沈思容,而沈思容所听到的,更是奇异。   那一封信已经找到了,就在兰心手里。她并不曾直接交给萧元启,而是提到了沈思容。萧元启虽然不忍沈思容为此事劳心,却不敢轻易拒绝,她也只得接下了。   走到兰心的屋外,沈思容不由停住了脚步。她不能想象这个兰姑姑吃了多少苦头,酸楚间泛起浓浓的敬意。   “姑姑。我端了参茶来。”沈思容推门进去,对上睁大眼看来的兰心,四目相交下并不躲开。   “你会好好照顾皇上的,对吗?”兰心突然开口,沈思容待反应过来,重重应下。   沈思容看着兰心将一碗参茶喝下,关上了偏殿的窗户,她静静立在一旁,只等兰心接下衣裳了。而兰心却不曾动过,又问了一句:“皇上待你甚重,你会好好爱他的,是不是?”   不知为何,兰心的一再强调让她起了不好的预感,抬眸对上兰心的眼,一声姑姑还未她手中的碗碟一松,清脆的落在了地上,眼前的情形让她心中绞痛难挡……   第七十二章 密信惊起腹中一片   若说有什么东西至于眼前会让你觉得狰狞,那份狰狞也必然不会超过沈思容眼前多看到的这一切,入目的那一块根本不能称之为肌肤。   兰心的衣裳已经被她解开,而她的胸口便是这狰狞的所在。   “这是……”满目的惊讶与凝注的眉宇落在了兰心眼中,她只是浅浅一笑,这笑使得她面上的疤痕皱起,这一身的伤让沈思容心中不由发涩。   “你别怕,这里藏的便是那封信了。”兰心似乎在说着旁的事情一般,冷冷的话语脱口而出,不带一丝情绪。   “当年,苏家一夜被毁全是因为这一封信,虽然皇上心知肚明,知晓苏家的无辜,但是这一封信却是在朝堂上由官员所呈,一查之下,又查到了证据。铁证如山,皇上无法包庇一二,只能做出处置。当时娘娘受了刺激难产在床,皇上前去探视时将那一封信交给了娘娘,娘娘看后便私自留了下来,最后落到了奴婢这里。”   沈思容上前查看着兰心的胸口,上面有着略微朽化的衣裳,让人辨认不清。沈思容双眉舒展,心中却是难捱的,也不知道这封信上是否真的会有线索。更不知道若是与王家并无干系,又该如何……   “后来,奴婢刚刚收好密信,便有人前来刺杀贵妃娘娘和小皇子,贵妃娘娘难产本就已经现了大出血之症,而来人是太医院的人,奴婢也就松了心,谁知那人给娘娘吃了一粒药后,娘娘出血不止,很快,便不行了……”   兰心想起埋藏在心中二十多年的事情,目光恍惚,好似眼前正重复无数的幻影,重演着那一幕悲惨的过去。   “见贵妃娘娘出血不止,奴婢生了防备,回头就想去抱小皇子,可那太医的随从医士刀光一亮就朝着小皇子而去,奴婢上前反身挡着,才有了脸上的疤。奴婢想将小皇子抱出去,谁知那医士竟然是会武功的,奴婢生生受了几刀,大声叫唤着门外的侍卫,可无一人进来。后来,是一名皇上派来的侍卫拼死挡住,奴婢才离开。”   兰心口中的贵妃娘娘就是惠安皇后,而此刻,沈思容却不由想起了自己,她担忧的抚上小腹,满脸苦楚喃喃道:“也不知,我届时会否平安。”   这喃喃声落在兰心耳中,她看了看沈思容的小腹,浅浅一笑:“娘娘莫要担心,原来的小皇子长大了,成了当今皇上,他比先皇更有魄力,娘娘必定能安然无恙的。”   想起眼前之人也是贵妃尊号,兰心知晓自己先前的称呼有误,见沈思容并未质问,也就不再解释了,她望着目光清冷绝尘的沈思容,心中暗暗叹道:“这位贵妃倒是有先贵妃的一番气度。”   “那姑姑受伤之事应当是有人知晓,又怎会被那贼人换了身份?”   贼人自然是指的已经死去的“兰嬷嬷”了,兰心此刻开始不再平静,她眼中蓄满了泪,双目紧闭着,好似有不想回想的万千痛楚。   “奴婢当时虽然受伤,却依旧坚持将小皇子交给了皇上,皇上得知娘娘出事,安顿好了小皇子便出去了,怕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奴婢有否受伤吧……”兰心话中的落寞让沈思容察觉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那股子无奈和辛酸分明是不得宠的委屈。莫非,这个兰姑姑是爱着先皇的。   “再后来,小皇子有了人照顾,奴婢就回了这凤鸣宫。当夜,奴婢心神不宁,果然,到了半夜,就有人想来杀奴婢,奴婢逃过了一劫,躲在了树丛之中,当时奴婢只是担心那封密信的安全,所以便缝在了身上。”   “缝在了身上?”沈思容惊骇之间,再次上前查看兰心的伤势,那些将密信串起来的“线”不是布料又是什么?她不能想象兰姑姑是如何忍痛损了肌理缝上密信的。   兰心并不以为然似地,继续说道:“是,所以才能保存至今。而等奴婢次日再想出来,却发现奴婢已然失去兰心这个身份了……”   “那个假的兰嬷嬷究竟又是谁?”沈思容脑中还在想着那一张鲜血染成的面皮。只见兰心抱起身旁的一个木盒,打开一看,那东西很是干枯,却隐约能见到皮肤纹路,沈思容猜想这便是那“兰嬷嬷”用过的面皮了。   兰心轻轻地抚摸着那脸皮道:“这就是奴婢妹妹的脸了,只是不知,我那妹妹究竟是如何落得她手上的,也不知,他们怎么会如此速度……”   “他们就有这般权势吗?”沈思容不解,便是再不济,在她的印象里先皇也是有些手段的,绝不会落到如此下风。   兰心拢了拢衣襟,无奈一笑:“当初的皇上被太后掣肘太久,自己的宫中势力十分受限制,虽然有苏家王家相助,可那也只是朝堂,并非是后宫啊。”   虽然只是仅仅片语,沈思容也能猜想那一种无力感。她绽放出暖意的一笑:“姑姑莫要再想了,一切都过去了。人在这世上,有太多的恩怨,做了孽的人自然有报应。姑姑为了这件事已经背负了太多的苦楚,往后在这凤鸣宫中,姑姑便是我的家人。”   沈思容的一番话让兰心心中涌动着无限温情,可她只是握了握沈思容的手便松开来。手上一凉,兰心苦笑着摇了摇头:“今日,有娘娘这一番话,奴婢已经满足了。”   说着,她微微撑起身子,对着沈思容一躬身:“还请娘娘出去吧,这信,奴婢自己取。”   兰心目光很是坚定,她原本就不想让沈思容来动手,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与她聊聊罢了,初次见她时,她便知晓此人心地极好,只是宫中是非太多,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敢现身?   沈思容并不坚持,缓步走到门外等着,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半个时辰过去了,屋子里也没有丝毫的动静,沈思容捏了捏略微发麻的双腿,不时回头看了看没有动静的门扉。   一个时辰过去,屋内传来很轻的呻吟声,沈思容立在门边抬手便要敲门。   “娘娘进来吧……”   屏息进去,沈思容便望见一滩血色,而兰心的衣襟衣襟整理好了,可是衣襟上的血迹还在不断涌出。   “姑姑,我去传太医给你瞧瞧吧。”沈思容皱眉看着那朵朵盛开的血花。   兰心摇了摇头,以下巴点了点一旁的染血牛皮,沈思容打开来,正是那一封密信。沈思容打开来粗略一看,已经知道当时苏家为什么保不住了,试问一个勾结外敌的将军谁敢留着?试问一个与后宫当权者有私的人又有谁敢放在朝堂上?   无论是皇家颜面还是政治大局都是不允许先皇留下苏家的,即使,苏家是他的左膀右臂,即使,苏贵妃是他最爱之人……   “姑姑。”沈思容收下密信放在怀中,抬眼去看床榻上,兰心正紧闭着双目,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兰姑姑。”不好的预感从沈思容的脚底窜起。她猛然靠近,手指伸出探在兰心的鼻下,却仅有一丝出气,沈思容大骇,大声唤着不远处的沈嬷嬷。   “娘娘怎么了?”沈嬷嬷跑上前来,扶住身形不稳的沈思容,只听这沈思容口中唤着太医,太医……   腰腹间传来一丝酸痛,沈思容痛呼出声,双腿之间好似有什么涌了出来,她撑着身子,面色不改,让沈嬷嬷传人去唤太医,等到沈嬷嬷出了门,自己却有些受不住了。腰间的痛处阵阵加深,让她不由发出低沉的呻吟。   因为兰心的身份,这一处没有任何宫人,而沈思容也只带了沈嬷嬷前来,她方才是探着那丝气息,想救回兰姑姑,可不想自己却会在此时发作。   腰下越来越重,沈思容不由身子往后倒去,在触及地面的时刻,身后被一双硬朗有力的臂弯拦住,朦胧地睁开眼,看见寒夜那双陈年冰寒的眼中散开了重重的波澜。   “思容,你撑着。”耳旁是寒夜慌乱的声音,一声思容让沈思容不禁泛起一丝笑意,这笑中有些苦涩。手上被寒夜覆上,一股子热流源源不断地从手腕中流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原本下坠的小腹被一团暖气笼罩着,疼痛也渐渐缓了下来。   眼前一黑,沈思容差点儿便晕睡了过去。   “思容,你怎么了?”这一次叫她的不是寒夜,而是匆匆赶来的萧元启。   沈思容心里着急,咬着舌尖吃痛地睁眼,眼中泛着红色:“兰姑姑她……”   “朕知道,她死了。”萧元启语气虽然平淡,却能从浓眉间的不平整看出些伤感来。   颤着手,沈思容从怀中拿出那染了血的密信,萧元启并不打开来看,而是直接塞进了怀中。撞见沈思容眼中的惊异,他摇了摇头:“此事晚些再看便是了,你好好歇着,太医和稳婆都来了。朕还等着当爹呢。”   说着,沈思容的下腹又起了痛,比先前的那一阵更要刺骨几分,她不由张开檀口呼出痛楚,萧元启紧紧握着她的手,源源不断给她输入真气抱住心脉。   他的耳边还想着方才的太医所言,宁太医私下里告诉他,沈思容再有身孕期间本就极为辛劳,而前些时日更是下了水,今日再次受惊,这孩子便是早产。沈思容的状况很是不好,十之八九是难产,说不定,大人和孩子只能留下一个……   第七十三章 生子   “啊……”   纵使沈思容心性坚韧,这般从未受过的痛楚却让她承受不住。宁太医把着脉,将手中以药物泡制过的参片给沈嬷嬷,让她各些时候便喂着沈思容含一片,可保持她的力气。   而一旁接生的嬷嬷都是萧元启查过生家背景的,定然是可信之人。萧元启眉目中坚韧不退,握着沈思容的手又紧了些,他一定不会让她出事的。   “皇上,此处不宜久留,还请先行出去吧。”宁太医按理也只能在产房外候着,此刻见萧元启依旧在旁坐着,接生嬷嬷不敢上前来方劝道。   萧元启并不看他,只是低声道:“朕要留在这里陪着她。”说完,冷目一移便低喝道:“站在那里作何?贵妃娘娘若是有事,你们都不必再留着了。”   众人一看皇上有怪责之意,纷纷上前来,一人打水递给趴在床榻上的嬷嬷,那嬷嬷手微微一顿,直至瞥见萧元启的眸光才动手掀开沈思容的下裙。   “羊水破了,但是产道还未开。烧着热水候着。”那嬷嬷很快便进入状态,说完这句话,伸手在沈思容腹上摸了摸,随后好似划着太极一般的打转。   “贵妃娘娘,产道还未开,现在还请娘娘保持气力。”   沈思容迷糊间点了点头,手上被紧紧握着,纵然这于理不合,可她此刻却觉得有无限力量在撑着她。   那接生嬷嬷转头对着萧元启一拜:“皇上,贵妃娘娘最少还有一个时辰才会开产道,现在只是疼着,皇上还是出气歇着吧,血腥之气太重伤了身啊。”   “皇上,还请出来吧。”   仿佛是在响应着什么一般,门外传来郭广海的声音,他是宫中的老人,也是先帝身边的人,萧元启也要敬重几分,想必是有人将他请来的。   萧元启依旧不松手,而手中握着的柔软却渐渐滑了出去。   “皇上,现在臣妾不痛了,待会儿,待会儿臣妾再叫你可好?”沈思容强着笑出来,那般苍白的面容上映衬着浮起的笑意,让萧元启一阵不忍。   “还请皇上离开此地。”外头一声高呼,萧元启只好起身,再回头时,沈思容亦是一笑。   沈思容的笑在萧元启离开的那一瞬间收敛,转而是皱起的柳眉和紧咬的唇……   在外间,一众宫人见萧元启出来才稍稍安心,宫中自古的规矩,产房男子不得接近,便是太医进了产房也需好生斋戒沐浴一番,更不要说是九五之尊了。   汪广荣知晓皇上对这位贵妃娘娘的情深,而自己是绝对劝不动皇上的,所以才托人去请了郭广海来。   见萧元启一脸黑气的出来,汪广荣立马跪下,他知道皇上此刻心情定然不好,自然要好生责罚他的。   “郭公公,朕敬重你,也望你能体谅朕。”萧元启自从上次董可盈生产便是看出生产的危险,现在沈思容正在那危机中,他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郭广海左右一视,宫人皆退了出去,他躬身道:“老奴知晓皇上心痛贵妃娘娘,可是毕竟皇上是金体不容血腥沾染的,再言,朝中形势不明,皇上这般对贵妃娘娘必然受责问,所以还请皇上回避一二。”   郭广海所言句句都是在理的,原本他以为内外夹击一番萧元启便不会再坚持的。这话他是第二次说。第一次是萧元启出生之日,也就是先皇惠安皇后生产之时。   “郭公公,朕问你,朕对沈贵妃之情在公公眼中与父皇对母后之情如何?”萧元启突然一问,让郭广海不知如何回答。   酝酿一会儿,他答道:“自然皆是情深似海。”   “可是公公可知,朕对沈贵妃之情比起父皇母后更甚。”闻言,郭广海与汪广荣皆是瞠目而视。这是萧元启第一次将心中的情意吐露出来,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郭广海所劝之言轰然倒塌。   萧元启脚下一动,却是越过屏风听着产房内的动静。   “你可知我父皇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萧元启苦笑一声:“便是当初离开了产房让旁人钻了空子,害死了母后,也险些丢了朕的性命。”   这话一出,如同五雷轰顶,郭广海脚下站立不住便要倒坐下去,若非汪广荣支扶一把怕是就要直直跌坐下去了。   “朕不愿朕的孩儿与朕一般,出生之日便是丧母之时。”萧元启所言是为了让郭广海不再阻拦,却不想勾起了心中暗痛,那痛如同绵绵的溪流,一点一点的浸润到他的每一寸血脉。   郭广海挣开汪广荣的支撑,骤然扑倒在地,他的脑袋磕在白玉地砖上嗡隆一响:“皇上,老奴知罪。老奴替皇上守着门,皇上并未陪伴娘娘,只是担忧皇嗣在外殿等候。有老奴在,绝无一人能说皇上的不是。”   许是为了弥补当初的错,郭广海老目之中颇具锐光,他起身在门前立住。   “皇上心中不安,与奴才在外殿等候。”说罢,汪广荣便站在郭广海对面,双手拢在胸前。   珠帘一响,宁太医从内殿的产房出来,萧元启抬眼看他,心知沈思容怕是已经发作了。   “微臣斗胆,与皇上在外殿手谈一局。”说罢,便在矮榻一边坐下,打开桌上的棋盒,一手执黑,一手执白。   萧元启深深看了三人一眼,今日他们理会他的心思,来日他定然不会亏待他们。   刚刚走到产房外便听见里头的劝慰之声响起:“娘娘,你莫咬着自己啊,生产之时痛呼几声也并无失礼之处,娘娘这是何苦啊。”   眼中眸色一暗,她为了不让他知晓,便连叫也不叫了吗?萧元启推开门进去,正看见一名接生嬷嬷端着血水出来,那一盆的红好似比他在沙场上所见还要刺目一些。   “朕,来了。”   从沈思容口中拿出她那被咬伤的手臂,萧元启张开五指,与她的手交握着。丹田之间气息一股冲上,萧元启凝神将真气渡给她几分。   二人四目相对着,彼此轻笑以对,好似这里并非是血腥的产房而是御花园中的静谧安好。沈思容鼻尖一直发酸,她知道,让他来陪着她生产有多难……   “娘娘,张嘴。”沈嬷嬷取出一片参喂给沈思容,她抬起脸时眉不自然的蹙了蹙,唇角开始溢|出一点点呻吟。   “娘娘,胎位逆反着,奴婢要先将胎儿挪位,还请娘娘一定撑住。”   那接生嬷嬷说话间很是小心,不时还看着萧元启的反应,见他并无质问之色,手上却不由开始用力。   “啊……”沈思容扬起下巴,疼痛到了极致似地,两鬓间的汗珠不停地落下。   “思容,莫怕,朕是真龙天子,朕的孩儿亦是,一定不会有事的,嗯?”萧元启爱怜地抚着沈思容的发,脑中却又想起宁太医之言,他所说不错,沈思容确实难产。   眸光瞥去,看着趴跪着的接生嬷嬷,她亦是面露难色。萧元启的心如同静止一般,手下的温度越来越凉,而往昔温润的唇也淡去了色泽。   “娘娘,现在请娘娘用力……”接生嬷嬷好不容易将胎位顺了过来,可沈思容的情况不好,已经是不能再拖了。   沈思容闻言用力更甚,身下传来撕裂般得疼痛,那痛如蚀骨,让她不由弓起了身子。口中再也忍受不住的叫出了声。   那一声声叫好似将萧元启的胸口撕碎开来,他抓着沈思容的手,不断亲吻着那份冰冷。   只见那接生嬷嬷一丝喜意:“娘娘,孩子就快出来了,娘娘再使一把力便够了。”   可依然精疲力竭的沈思容哪里还有力气,腰间突然一胀,萧元启已然松开了她的手,将手掌放在她的腹部,以真气来促着孩子出来。沈思容下身一痛,知道孩子就要出来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让她一口吞下肚中。   “生了……生了……”   身下滑出一团东西,沈思容顿时松了气瘫软下了,再无一丝的气力。   “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是个小皇子。”说完,那接生嬷嬷在小皇子屁股上拍了拍,一声微弱的哭声传了出来。   萧元启并未先去看孩子,而是让沈嬷嬷叫来宁太医。宁太医问脉后,在沈思容身上下了几道金针,直到宁太医说沈思容无恙,萧元启才松了气。   可当宁太医看过刚刚生下的孩子时,却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孩子怎么了?”沈思容心中所念的便是这孩子,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宁太医摇了摇头,拱手道:“小皇子无事,娘娘但请放心。”   沈思容自然不信,她问道:“既然无事,那太医为何皱眉?”   “回娘娘,微臣皱眉并非因为小皇子而是因为娘娘,小皇子骨骼偏大,微臣担忧娘娘身子受创,不过娘娘可安心调养,微臣见娘娘气色不错应当无碍。”   一番安抚后,力竭的沈思容沉沉睡了过去,而萧元启却将宁太医带到一旁。   “说吧,小皇子究竟如何了?”萧元启的面色是少有的凝重,虽然刚刚宁太医面上只是稍稍有异,可是也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第七十四章 天不佑子   宁太医的为难让萧元启升起了浓浓的不安,他锐利的眼眸直视着宁太医。   “微臣,不敢说。”宁太医重重地跪了下去,他眉间渗出点点汗迹让萧元启越发的不安。   “你如实说吧,朕不会责怪你的。”萧元启语气不由落了落。   “微臣,遵旨。贵妃娘娘先前入水,寒气入体,怕是已然伤到了小皇子了。方才臣给小皇子问了脉,那寒气到了肺腑,这,小皇子怕是会……”宁太医将所知告诉萧元启,可最后那一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刚刚产下的孩儿,却是在阎王门前打着转,他亦是万分痛心。   萧元启心中沉沉落下,如同巨石压到了心腹之中,那股子悲恸浅浅溢|出。他喉头一紧,眼眸紧紧锁着,不敢容一丝波澜打乱,他低声问道:“怕是如何?”   这声音很轻,如同吹拂下来的柳絮。他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可在这一刻,他却很难保持往日的冷静。   那宁太医终究发着颤答道:“小皇子寒气入肺腑,微臣定会竭尽所能,可是,皇子怕是活不过十岁……”   说完,宁太医死死匍匐在地上,不敢余下一丝空隙,他背上打着抖,不敢面对萧元启的利眼。   “十岁……”萧元启喃喃道,他眼前晃过了一个人影,眼中恨意昭然。他盯着宁太医的后脑勺道:“此事,除了你我二人,再有人知晓,你便提头来见。”   萧元启打发走了宁太医,进了寝殿。望着沈思容憔悴的脸,萧元启的眼微微润湿着。他既然无法保住这个孩子,那么,便让她有更多的孩子。   那么,是不是到了那个时候,她能少几分伤心。   想这些,他低头在沈思容眼睫上轻轻一吻。   过了良久,直到宫中染上了红烛的光华,夜色铺满了整个庭院,透进了月光点点。凤鸣宫中多了几抹亮丽,后宫妃嫔们得了消息都前来探望,但是均被拦在了凤鸣宫外。内监进来禀报,萧元启却并没有心思见这些不安分的妃嫔。他小憩了一会,才携着一身怒气到了丽妃宫中。   丽妃王姝此刻刚刚卸下浓妆,见萧元启不容通禀便进来,慌张的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随后起身柔柔一笑:“臣妾见过皇上,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元启眼中无一丝柔情,冷声说道:“朕一点也不万岁,沈贵妃刚刚生产,倒是不曾见丽妃你前去看看。”王姝正被萧元启的冷漠惊得一慌,随后听清萧元启的话后笑着回道:“皇上这可是冤枉死臣妾了,臣妾去了,却被汪公公拦在门外了。”   见萧元启淡淡颔首,面上的冷峻淡去几分,王姝心头松了一口气。既然沈思容现在刚刚产子,那么皇上自然是需要人服侍的,她眼中盈|满笑意,伸出手指松了松腰间的锦带,衣襟被带松了些,胸口前露出一大片白嫩的凝脂肌肤来。她莲步轻移,身子贴上了萧元启的背脊。   “啊……”猛然被萧元启一推,王姝脚下不稳,生生摔了下去。一个不小心,王姝碰翻了一旁的圆凳,圆凳在原地打了个转,压在了王姝的腿上。   “哼,朕没忘,朕问你,芸妃的死当真就解决了桃花林的事情吗?你可知沈贵妃受寒难产?若不是你,如何会有这么多是非?”萧元启的句句指责让因腿上的痛饱含泪水的双目中射出了冷冷的光芒。   萧元启知道今日不该来找王姝的麻烦,虽然手头有了那一封信,可在没有王家的确切证据前,也不该打草惊蛇,可是沈思容和孩子今日的险情不正是这女人弄出来的么?   “臣妾,臣妾并不知晓会出事啊……”王姝掩饰住心中的怨怒,悲戚地说道。   “朕告诉你,你最好莫打什么主意,若是贵妃与皇长子再出了任何差错,朕为你是问。”说完,萧元启甩着袖摆离开了,只留下王姝那茫然的眼神。   王姝望着那决然的背影,唇边不由癫狂发笑。   而萧元启步出殿外,汪广荣跟着銮驾旁低声说道:“皇上今日实在不该来训斥丽妃娘娘的。毕竟皇上现在无法一下子斩草除根啊。”   此话有些逾矩,但汪广荣却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不,朕今日便是敲山震虎,丽妃不会轻易将此事告知王褚,至少现在王褚不会和朕闹翻,不过等到七弟回来就难说了。朕今日这么一番话,能让丽妃安分些,凤鸣宫也就相对要安全很多。”   萧元启轻声说着,声音被风吹散开,銮驾之外的汪广荣并未听清,只是听见了他的一声叹息。没有人知道萧元启心中的苦楚,方才那为人父的喜悦却成了重重的负担,可是他知道,只要那孩子在一天,他便会护着他周全,那是他与沈思容的孩子,他最为喜爱的孩子。   一夜未眠,萧元启换上朝服便去了太和殿,在朝臣面前,他还要欣然宣告天下,沈贵妃生下一子,封为皇贵妃,而皇长子赐名封赏于满月宴上下达。   昌黎以来并无皇贵妃的称号,而朝臣们也知道萧元启这一步不过是为了皇长子满月之时的封后做铺垫罢了。   下了朝,萧元启便到了凤鸣宫,朝臣们的折子也被送到了这里来。每改完一摞折子,萧元启便会派人去看看沈思容。   沈思容今晨已经醒了过来,她让人将小皇子抱在身边照看着,怀里小小的人儿软软的,还带着淡淡的奶香。小小的手掌微微动着,逗得沈思容满脸的笑意。   等到萧元启改完折子进来,正巧看见这温馨的一幕。原本凉下来的心,又暖了起来。或许,一切还有希望……   他带着笑在床榻边坐下,抱过沈思容手中的孩子,手臂略微僵硬着,从未抱过孩子的萧元启只怕稍稍一用力便会伤了他。怀中的人儿轻轻睁了睁眼,明亮的眼灿若星辰。   “辛苦你了……”萧元启柔声说着。   沈思容摇了摇头,从萧元启僵硬的臂弯中结果襁褓,血色略欠的红唇在婴儿柔嫩的脸上亲了亲。   沈嬷嬷将孩子抱了下去,而沈思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萧元启的心头一揪,不由别开了眼。   “兰姑姑去了,皇上还要好生安葬着。”沈思容想着自己产子之日却是兰心离开之时,不禁觉得悲凉。   “朕知道。那封信,朕看过了,不过,还是要交给孟远去查。他对此事更为熟悉。”   “嗯,也好。”沈思容总归有些疲倦,说了几句话便有些困意了。萧元启扶着她靠躺着,手指绕过她两鬓的黑发:“朕,要送一件礼物与你。”   闻言,沈思容挑眉问道:“礼物?皇上不是刚刚加封了臣妾吗?还有什么礼物?”   萧元启拍了拍手,外头便有内监放下珠帘,而珠帘之外一道低沉的声音说道:“老臣参见皇上,参见皇贵妃娘娘。”   听见沈世言的声音,沈思容不觉意外。先不说后宫是极少允许外臣入内的,便说着凤鸣宫也是不允许后宫众人进来的。她抬眸看着萧元启,只见他但笑不语,随后沈世言所说更是让沈思容心中如同惊天。   “臣请皇上赐婚。”   若不是下身还泛着痛,沈思容定然会以为自己在做梦。沈世言现在竟然要萧元启赐婚?她放在薄被中的手不由捏紧。   ……   第七十五章 璃王归来   “哦?沈爱卿要朕赐婚何人?”萧元启将沈思容的薄怒看在眼里,却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来。   隔着珠帘,沈世言端正的拱手道:“臣请皇上与皇贵妃娘娘替臣指婚,臣要娶回原配阮氏。”   一句原配阮氏让沈思容全身一愣,她翻身下榻,缓缓忍痛走到珠帘前。她看着珠帘外那个是她父亲的男人,看着那个抛弃她娘亲的男人,看着那个永远心中不曾关爱过她的男人。眼中露出了讽刺:“沈大人可是忘了,被休弃的妻子称之为下堂妻,是不能再回主家的。”   沈世言满脸愧色,他的声音很是诚挚:“皇贵妃娘娘,臣此生最悔两件事,一件是贪慕虚荣与王氏相见,并休妻将她娶了回来。第二件事,便是自幼就亏待了我的女儿。”   不知沈世言是真心还是假意,可是他喉间的酸楚也让沈思容眼中涩涩的。   “沈大人,若是因为本宫的身份地位,想要求得本宫原谅,那就不必费工夫了。本宫的母亲自然是有名有份的,无需沈大人身旁的那一寸棺木。”沈思容侧身而立,眉宇间冷然不已。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现在逝者已逝,再多的补偿和名头又能够挽回什么?   “皇贵妃娘娘,老臣并非是为了荣华富贵。老臣心中一直所爱便是阮氏,只是当年老臣以为在这个世上最为重要的便是功名前程,而男女私情不过是沧海一栗。现在,老臣明白了,身前身后名才是真正虚无的东西。”   沈思容闻言不再说话,她知道,以娘亲对沈世言的情爱,定然是会原谅他的。可是自己却怎么也不想就此放过他。   “思容,既然你爹有心对你娘弥补,你便答应下来吧。你一直以来所想的不正是为你娘亲正名吗?”萧元启用了宫外的称呼,想让沈思容放下心中的纠葛,平安喜乐。   良久,沈思容才轻微地颔首。   “朕与皇贵妃允了。”   沈世言拜谢过后离开了凤鸣宫,临别之时的喜色让沈思容心中稍稍安顿了些。   “谢谢。”沈思容靠在萧元启怀中说道。旁人不知晓沈世言,她确实知道的,沈世言虽然对她娘有愧却也不会想要重新迎娶她娘亲过门。就算是沈世言这样想过,爱面子如他,也不会做出冥婚这种事情来。   而就算一切都是诚心所致,也不会这么冒失到了凤鸣宫来。所以,这一切缘何,沈思容都是知道的。   “这礼物可还满意?”萧元启轻拍着沈思容的背。   “满意。”   有这般能替她用心的夫君,她已经满足了。   沈思容身子恢复得不错,没过几天便可以在院中走走了,兰溪成日里都不离开小皇子身边,谁若是让他哭一声,兰溪是饶不过人的。   这一日,兰溪却没有去逗弄小皇子,而是一脸的阴郁来到沈思容的寝室中。   沈思容见她进来,让人点上了她最喜爱的茶花香片:“怎么了?今日脸色这么难看。哪个胆子大的惹了你了?”   手中拿着拨香金勺子,沈思容调笑似地问道。   “七哥回来了。”兰溪沉声道。   而沈思容手中的金勺子不由一震,跌落在地上。   萧元丰,他回来了……   沈思容的神色有些奇怪,先是惊讶,后是安然,再后来是浅浅的安心。这般变化在兰溪看了确实不得了的事情,她抓着沈思容的手,语气张扬,甚至带了质问:“皇嫂,你心中还有七哥是不是?”   “此话怎说?我与你皇兄之情你莫非不知?”沈思容被这一问惹得有些不悦,但也并未动怒。   在兰溪心中,只有沈思容配得上萧元启,而萧元丰虽然也是皇兄,分量是大不相同的。   兰溪瞪着眼,眼中泪光点点,她轻轻晃着头:“不对,你肯定心中还惦记着七哥,不然,不然你怎么会与这般担忧的表情?”   这话让沈思容不解,她轻笑了笑:“傻丫头,这话被你皇兄听着必然要骂你。你既然想听,那我不妨告诉你。我从未喜欢过你七哥,我们只是朋友。朋友从外归来,你莫非能无动于衷不成?”   “正是,你也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这么对皇嫂说话?”兰溪的背后走近一个人,不是萧元启是谁?   沈思容猜想他一直都随着兰溪进来,只是不曾现身罢了。她若是方才有一丝的不对劲,他便会转身离开。想到这里,沈思容心中不禁有了怨意。   她陷在自己的情绪中,连兰溪何事退下也不知,再回神时已经落在了萧元启的怀抱中了。   萧元启感受到怀抱中那身躯的僵硬,低头在她耳旁说道:“朕心中一直妒忌璃王,你可知道?”   “也幸好,虽然他与你先相识,你却对他并无情意。”   沈思容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她并不回头,淡淡说道:“他回来了,王家怎么办?”若是不出意外,那封信是何人所写很快就能查个清楚。而那时候王家与皇家必然有一场争端,萧元丰在此时回来,是祸非福。   “朕自会安排,璃王虽然有王家血脉,终究还是我皇家之人。况且……”萧元启欲言又止。   “况且什么?”沈思容问道。   萧元启摇了摇头,以轻笑一笔带过。他与璃王间的约定有她。只要她在,萧元丰便不会有大动作……   很快,十日后,萧元丰回了西京。璃王府常年空置着,萧元启便让萧元丰住入宫中,萧元丰也并不推辞。   当晚,萧元启带着皇贵妃在御花园中设私宴替萧元丰接风。   远远的,沈思容看见汪广荣领着一人前来,那身形熟悉也陌生,直到那人站在她面前端直的拜下,口中唤着:“参加皇上,参加皇贵妃。”   沈思容抬眸对他轻轻笑了笑,她看见萧元丰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后收敛不见。这一眼似乎很长,沈思容与他之间隔得太长。见萧元丰别过眼,沈思容心中却是欣慰的,这些年他学会了收敛锋芒,学会了沉着,也学会了何为舍。   “七弟此番在西北倒是历练了不少,现在越发精神了。”萧元启望着下首的萧元丰,眸光深如潭水。   “皇兄大恩,臣弟莫敢忘。”萧元丰五官更为深邃,肤色更是因常年风吹日晒变得深了不少。   “待会儿晚些,随朕去上阳宫去,今夜你便与朕畅聊一番。朕想知道现在西北边境究竟是何情况。”萧元启说话时眼眸丝毫不放松,他看见萧元丰变得慎重的神色,心中安定下来。   “臣弟遵旨。”   席间,沈思容一直不曾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东西。这桌上三人,总归是尴尬的。直到萧元丰提起刚生的皇长子,沈思容才抬起头来。   “臣弟上次不曾看过小公主,此次回来定然不错过皇子的满月酒了。”萧元丰提到了皇子,萧元启也颇为大度,他笑道:“今日太晚,不如明日等你看过太妃后到凤鸣宫去,朕让你见见你这侄儿如何?”   “如此也好,皇兄,皇嫂。这是臣弟从西北边上带回来的,这东西说是有庇护之用,当做臣弟送给皇长子的诞礼吧。”萧元丰从怀中拿出一物,那是一块紫色的木头,木头上刻着些辨不清的图案。   沈思容伸手接过,对着他微微一笑:“多谢王爷了。”   见她一笑,萧元丰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扬起的面颊上不由发红。   这一夜,萧元启与萧元丰在上阳宫中谈了一夜,沈思容独身一人在榻上辗转反侧。这段日子,她已经习惯了身后那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了,现在这个怀抱不在,她却怎么都睡得不安稳。   次日一早,沈嬷嬷给她细细上了妆容,眼下的青色被香粉遮住,两颊打上胭脂,气色红润不少。   “有劳嬷嬷了。”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沈思容说道。   沈嬷嬷略一叹气,她左右看去,见身边并无他人,才低声说道:“娘娘这般样子,被皇上看见必然会生疑心的。”   “疑心我是因为璃王不能安睡吗?”沈思容眉梢翘起,添上几抹丽色。见沈嬷嬷点头,沈思容唇角荡漾起波折道:“若是当真追究原由,倒是皇上的不是了。昨夜榻上凉得厉害,若是皇上不来,嬷嬷今日还要吩咐下去加加被子。”   “皇上驾到,璃王爷驾到。”门外的内监高声叫唤着,沈思容起身理了理衣襟步出屏风之外。看见明黄的身影进来,沈思容屈身拜下。   “见过皇上。王爷有礼。”   萧元启躬身扶着沈思容,却轻声说道:“皇贵妃可是在怪朕不曾给你暖被子?”说着,萧元启起身,脸上一脸的自若,而沈思容却是脸颊飞霞,也不知怎的,自己说的话总是被他听见。   “好了,今日璃王前来看看皇子,顺便给你送一个人来。”萧元启拉着沈思容的手,在她掌心握了握。   “进来吧。”萧元启话音一落,殿外走进一个女子,那女子清瘦的身影很是熟悉,一个名字哽咽在沈思容喉间迟迟未出,等到那女子抬头,只见泪光满眸。   “娘娘……娘娘……”写意上前在沈思容面前拜下,口中喃喃的唤着。   第七十六章 夜色惊人   清雅的屋子内很是安静,沈思容一手轻轻派着熟睡着的孩子,一手放在孩子的脸颊边轻轻摸着。   孩子的脸褪去了初生时的血红之色,清秀的眉目长开了几分,小小的嘴唇不自觉地颤动着,似乎在吸吮什么似地。   “你离开了沈府就去找璃王了?”沈思容轻声问着身后的写意。   写意收回打量襁褓中的人儿的目光,恭敬的双手合上:“回娘娘,奴婢离开了沈府,并未去找璃王。璃王四处游历,奴婢又哪里找得到。”   沈思容这才想起璃王去西北不过是一道密旨,外人自然是不会知晓璃王行踪的。她低头在睡着的襁褓中落下一吻,起身带着写意往殿外走去。   “那你去了哪里?现在又怎么会和璃王一起回宫呢?”沈思容对于写意有着隐约的姐妹之情,她自然是关心写意的。   写意答道:“奴婢出了西京,在灵州去了一趟,没有王爷的踪影,奴婢便回来了,后来,奴婢将娘亲安顿在西京城外的小村庄里,又折返去了益州。奴婢想着,王爷既然是要巡视各地,自然有遇见的机会。”   早就知道写意心中有萧元丰,却不知道,她心中一直含着这么深的情意。沈思容并不出声,听着写意继续缓缓说道:“后来,奴婢自然是无功而返,回西京的路上,却正巧听闻娘娘生了皇子,便赶路回来。也巧,进城之时奴婢被拦住,搜查之时被王爷解围。这才跟着王爷一起进宫来。”   短短几句话,却提及了大半个昌黎。沈思容能够想象她是如何在大小村落间行走,此刻,沈思容竟然有一丝敬佩,敬佩她这番为了寻找心上人而独身冒险的勇气。   “你可告诉璃王你的心意了?”沈思容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院中干枯的梅树上。   “奴婢只是个宫婢,得了娘娘相助离开宫廷,哪里有资格去求得王爷的亲睐。”写意喉头苦涩,那苦涩让沈思容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她望着写意,写意的眼眸中像是被薄纱笼着,淡淡的失神在眼中化开来。不对,写意有些不对。   “那你此番有何打算?是留在宫中还是去想王爷表明心迹?”沈思容压制下心中的情绪,柔声问着。   写意摇了摇头,突然眸中光芒一闪。她突然跪了下来:“奴婢请求娘娘成全。”   这一跪将沈思容的疑惑扩大到了最高点,写意便是从前也不会这般动不动给她跪下,沈思容脚下退后一步,面色如常道:“你要本宫成全你什么?”   “奴婢有两件事情想要求娘娘,一是想请娘娘替奴婢想王爷表明心意,若是王爷愿意,奴婢为妾为婢都愿意。”写意说着,心中好似酸楚无限,眼中泪色渐浓。   “若是璃王不允又如何?”沈思容耳旁传来一道低声,那人说道,此人确实是写意。这声音是寒夜所传,沈思容听着一愣,随后安下心来。寒夜想必在暗处看出她的不安了,不过既然寒夜说写意没问题,那便是无事了。   写意抬起头来,目光烁烁:“若是王爷无意,还望娘娘能继续收留奴婢,这一辈子,奴婢定然伺候好娘娘和小皇子。”   “可是你可知道本宫根本不能与璃王私下说话?”   一语出,写意沉默着。她望着沈思容的背影,眼中有着一股子浓烈的羡慕。   “本宫给你几日时间,皇子满月之时,你再告诉本宫答复,宫中是留是走,本宫给你这个自由。”   沈思容说罢转身入了殿内,看着不远处的黄色襁褓,眼中是交错的复杂。她对萧元丰极度回避之时怕,怕自己与他有一丝瓜葛便会引起萧元启的杀心。萧元丰的感情她注定不能回应,那么也不愿害了他的性命。   至于写意,她若是自己去求,那萧元丰未必会拒绝。   “在想什么?”萧元启声音一起,沈思容怀中的孩子便扭动了一下,她抬眸皱了皱眉,手中轻柔的动作了起来。   自知惊了孩子,萧元启无声勾了勾唇角,他在一旁看着,待沈思容哄着孩子再次沉睡过去,萧元启才上前将沈思容拥在怀里。   “朕给孩子想好名字了,过来朕写给你看。”萧元启自从萧元丰回来,便一直不曾来凤鸣宫留宿了。外人以为他是对萧元丰的兄弟情深,却不知二人是在为西北边防之事忧心。但是沈思容确实深知原由的,皇子诞下,必然要等到满月之日才会由皇上赐名的。所以近日来,沈思容也不曾与萧元启提及此事。   “臣妾也想了一个名字,却不知道合不合皇上的心意。”沈思容莞尔一笑,着人看好熟睡的小皇子,与萧元启二人到了寝殿。   沈思容让写意守在门口,殿中只余下他们二人。沈思容亲手执起墨锭,以一旁的露水化开,萧元启则是在桌上的宣纸上写下一个字:墨   “朕给我们的孩儿想的名字便是‘墨’。他们是子字辈,也就是萧子墨。”说完,萧元启将笔递给沈思容:“爱妃想的是哪一个字?写给朕看看。”   沈思容也不推拒,她在龙凤凤舞的‘墨’字旁写下一个娟秀的字——漠。   “臣妾以为,皇家之子,必要漠然处事,方可不偏不倚。”   “朕以为,墨者,一统天下者也。这个天下朕可以武力统一下来,却希望朕的孩子能够以民心一统。”   相比萧元启所言,沈思容的这个“漠”却少了些大气。   “那边依皇上之‘墨’吧。”沈思容敛衽行礼道。   “对了,孟远那边不日便该有消息了,你还需分心看着些,近来璃王回来,王家的眼睛盯朕盯得很紧呢……”   萧元启话音之间带了寒意,冰冷的气息悄悄透出来,蔓延在整个殿内。   “皇上放心,臣妾可以提皇上将此事办好。”沈思容可没有忘记她与叶素之间的约定。   ……   次日,沈思容便派着沈嬷嬷出宫去找叶素,而此趟必须要将那封信出自谁手弄清楚。沈嬷嬷得令出宫,而沈思容则是正襟等着消息。   眼看着太阳落山,宫禁的时辰也到了,沈嬷嬷却依然没有回来。   “写意,写意……”沈思容在寝殿中独自待了一个三个时辰,她高声叫着,过了很久屋外的内监才进来禀报道:“娘娘,写意她不在。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哦?她不在吗?那你去替本宫请皇上过来,就说小皇子好像受了寒气。记住,不要让旁人知道。”沈思容不敢前去找萧元启,怕被人抓住把柄,可是她却可以请皇上过来,至少能够拿着孩子的名义。   那内监退了出去,沈思容推开窗扉,头顶上的深蓝色渐渐变成黑灰,奶娘,她定然出事了。   萧元启自然是了解沈思容的,他放下手中的事情匆匆赶到凤鸣宫。寝殿中一片漆黑,萧元启推门进去,只见沈思容一人在窗前站着。   快步上前,萧元启满脸慎重之色:“出了什么事?”   “奶娘,不见了。”沈思容声音有些发颤,她鲜少有这样的慌乱,眼中的担忧和惊骇不断交替涌上。   “是去办事了?”萧元启也皱起了眉,他自然是知道沈嬷嬷在沈思容心中的分量的,也知道沈嬷嬷是知晓那个秘密的。若是她出了事,那么那封信怕是就暴露了。   沈思容点了点头,她眼中的水色在月光下晶莹发亮。   “你先安下心来,朕派人去寻。”说完,萧元启便出了凤鸣宫,派暗卫前去找沈嬷嬷。   一夜就这么过去,沈嬷嬷没有回来,而写意也没有回来。而萧元启那边,璃王萧元丰此刻也不在上阳宫中,不知所踪。   沈思容在胡乱想了一夜,而萧元启则在上阳宫中惊了一夜。天明之时,凤鸣宫回了人,却不是沈嬷嬷,而是写意与萧元丰。   内监将他们二人带进来,退下便往上阳宫去了。   望着进殿门的二人,沈思容目光尖锐,直视而去。写意发髻很乱,双手负在身后,一根绳子从她身后转到萧元丰手中。   “臣见过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萧元丰沉声道。   “璃王来本宫宫中有些不合礼数吧。而且还带着本宫宫中的婢女一夜未归。不知道璃王想给本宫一个怎样的解释?”萧元丰的面色有些憔悴,这股子憔悴是从心底发出的苍老。沈思容不禁避开萧元丰的眼。   沈思容不是狠心之人,她不想将一切都往坏处想,可是眼前多看到的却让她不得不想。萧元丰的眼中有愧色,那愧色让沈思容在无形间和他站在了对立的位置。   一切都沉静下来,沈思容在等,等一个解释,而这一个解释想必也是萧元启想知道的真相。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萧元启才乘着御辇到了凤鸣宫。他大步进来,睥睨地看过萧元丰与写意。   沈思容一夜未眠,衣裳已经乱了。萧元启上前抚着她的脸颊:“你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又是何必,人,朕找回来了……”   寥寥几语,沈思容的心安定下来。她此刻才觉得困意上涌,却又有心中无限暖流。   第七十七章 密信归来   殿内的焚香浓烈,一夜未灭不免有些呛人。萧元启轻咳了几声,才回神看着萧元丰二人。他细细打量着萧元丰,不放过他的一丝一毫:“璃王自在逍遥,却不知道到这凤鸣宫中是为何啊?”   话语中不加掩饰那份不悦让萧元丰心中如同坠落到冰河之中。   “臣弟前来领罪。”他知晓自己的身份,低垂的头颅下,是唇角的苦笑点点。   “领罪?朕昨夜寻了七弟一夜,倒是辛苦得很。不过,现在见七弟无事,朕也放心了。只是你总归是欠朕一个解释。”萧元启垂眸弄着衣袖上的绣纹,精致的线条刻画出栩栩如生腾飞的祥龙,张开的爪如同锐利的刀锋。   萧元丰俯身一拜,他从袖中拿出一物,恭敬地举过头顶。乍一看,沈思容便知道萧元丰手中拿的是什么了。那一张东西是她看着兰心从身上取下的,那上头还有点点血迹。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沈思容想着昨夜的那番担心,想着不知是否安好的沈嬷嬷,她冷冷起身问道。清冷的话落在萧元丰耳里,如同是最伤人的利器。   萧元丰抬眼间有些伤痛之色,他随即惨然一笑,掩饰住心中的难堪:“回皇贵妃话,这是臣找回来还给皇上和娘娘的。”   “还?怎么算还?朕只当你是皇贵妃身边的亲近之人,先前才允了你出宫之事。你若真心回来,朕也必然不计较,可你不该,不该让你的主子伤心。”萧元启上前一个摆手,写意便被打倒在地。萧元丰亦是一动不动。   沈思容看着写意嘴角的血丝,蹲下身子,扶着写意起身:“本宫,问你一句,沈嬷嬷是不是你打伤的?”   目光灼灼,沈思容伸手勾起写意的下巴,不让她躲闪开来。写意眼眸垂下,不敢对上舍思容的眼,她的手在伸手扭做一团,紧紧咬着唇下。   “告诉本宫。是,还是不是?”沈思容在这沉默中越来越心酸,她脑子里便是当初在街头救下的写意。   写意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那点头之间,沈思容已然承受不住,往下坐了去。   玉|臀不曾点地,而是悬空而起。   “来人,将这个该死的婢女带下去。等候处置。”萧元启心疼这沈思容的失神,低吼声如同滚滚潮涌而来。   萧元丰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写意,双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开口。而看着面色褪去的沈思容,他心头如锋芒在刺。   “臣弟请罪。”   “璃王何罪之有?这贱婢拿了皇贵妃的东西,王爷将此物归还自然是大功一件。哪里还用说有罪?”将沈思容放在圆凳上,萧元启亦是坐在一旁拥着她。   萧元丰上前几步,将那皮制密信展开,中间有一张纸条。萧元启当即心中惊骇,不懂声色地打开来。那上面赫然写着十个名字。这便是孟远查出的最为可能的写信者。而其中有八人,在旁标注着与王家有关。   抬眼中,萧元启杀意而起,而萧元丰却丝毫不让。   “你这么拿来,也不怕朕杀了你?”萧元启威仪淡出,一旁的沈思容直起身子,亦是屏息相视。   “皇兄不会。臣弟以性命担保,看见此信的除了写意便只有臣弟,绝对没有一个王家人看见。”萧元丰眼中坦然一片,这坦然让人心生信任,无法去怀疑其中的话。   “此地并无外人,思容你告诉朕,你信他不信?”萧元启轻轻一笑,敲了敲桌面,让萧元丰在下首坐下。   沈思容早知道萧元启不会容她旁观,只好出声答话道:“臣妾以为,王爷既然将此物交给皇上,必然是心中有了轻重的计较。至于王爷的忠臣,臣妾是信得过的。”   此刻,想必萧元启想听的不是反对之言,她现在虽然是萧元启宠爱之人,可是也是后宫妃嫔,这便注定她的身份依旧是棋子。至少是能够掣肘萧元丰的棋子,所以现在萧元启需要她稳住萧元丰。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而她这番话更是因为她信任萧元丰出自真心。   “哦?”萧元启心间难敌酸楚,他不禁运气平息心中之乱。贵为天子,他有偌大的胸怀,却单单对沈思容有着强烈的独占欲。   “是,王爷将东西拿出来,无非是想表示对皇上的忠诚。”沈思容看了看写满名单的纸,上头的名字很是陌生,手指在纸张上划过,沈思容说着,另一只手在萧元启腿上轻轻点了点。   萧元启知道此信是真并不曾被掉包,随后应了一声道:“七弟,朕与你虽然不同母,可是朕心里也是清楚一件事情的,你是朕的弟弟,是萧家的人。今日并无外人,朕也不妨与你坦言,当初你几次三番与朕谈心,朕是信你的,否则也不会秘密让你去西北边防掌握了一部分军权。”   “臣弟铭感在心。”萧元丰心中颤了颤,拱手道。   “此事是写意所为,与你无关,而你,从来不曾看过这些东西。懂了吗?”萧元启剑眉入鬓,眉梢挑起弧度。   萧元丰点了点头,单膝跪下道:“臣弟明白。”抬头之时,萧元丰带着感激看过沈思容,与她眼眸稍稍一撞便闪开来。   “不过,朕要问你一句话。朕若要对王家下手,你待如何?”萧元启在试探,他作为君王是不可随意相信人的。兄弟相残自古以来便太多,萧元丰现在还并未触碰到他的逆鳞,所以还可以留着。但是王家他是必然要打压下去的,而现在萧元丰若是有一丝犹豫,那他也不可手软。   “臣弟定当以大局为重,只是,还请皇上放过无辜之人。”铿锵之言,是萧元启所想听的保证。而萧元丰的干脆利落也保住了他一命。   直到萧元丰离开了凤鸣宫,萧元启才叫出暗卫。一番安排后,派了四名顶尖暗卫跟着萧元丰,随时掌控他的动向,一旦他心思有变,杀无赦。   “皇上究竟是相信他还是不信?”沈思容已经有些看不明白了,萧元启对萧元丰的态度很是奇怪,不一味信任,也不一味怀疑。   第七十八章 写意的背叛   萧元启扶了扶沈思容头上的发簪:“朕总归不能完全信任他,将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他若不说,此事过后,王家必灭。若是他说了出去,那他会连同王家一起被毁。”温润的声音说着凌厉的话,沈思容第一次感受到,皇家的父子兄弟之情薄。   “臣妾一直想知道,为什么皇上对璃王有很多宽容。”沈思容这话藏在心中很久,她不明白,以萧元启的行事之风不会允许萧元丰的日益稳固。   等不来回话,沈思容不再提及萧元丰,而是问道:“皇上,写意可否交给臣妾处置?”   “朕与你一起去看看吧,她,留不得了。”   “也好。皇上还没有告诉臣妾沈嬷嬷现在如何了?”沈思容清楚萧元启害怕自己心软,也不再强求。   萧元启轻叹着气:“沈嬷嬷受了伤,朕已经派人将她安顿在永庆宫里。晚些你再过去看看。”   这一日一夜的事情让沈思容很是疲惫,连点点头都如同耗损了不少气力。   “今日过了,你好生休息。密信之事你不要再管了,朕定然能查出来。你的心思和情谊,朕心中记着。”萧元启不想让刚刚产子的沈思容太过伤了身子,否则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好……”   知晓自己身体,沈思容自然不会坚持。而且,她的子墨马上便要办满月宴了。身为母妃,她也要好生准备一番。   逼着沈思容睡了一个多时辰,萧元启才允许沈思容起身。   站在黑幽幽的地牢门口,沈思容却停住了步子,她不知道要以怎么样的身份面对写意,背上一暖,一股推力逼得她不得不向前。   “有些东西总是要知道的,有些事实也是要面对的。身在皇宫便要知道,没有一个人是可以完全相信的。你总是太过善良,纵然旁人逼着你拿刀,你也下不去手。”   萧元启摇头感慨着,沈思容的这份温良着实不适合宫廷。   “臣妾受教。”沈思容柔柔一笑,脚下却是安稳了很多。走过长长的台阶,地下暗室里的阴郁扑鼻而来,湿冷的空气让人肌上生凉。潮气从脚底窜起,席卷起周身的寒噤。   写意被人关在最角落的一间牢房里,四周还有不少侍卫紧紧盯着,只怕松一松眼皮便会丢了人。   “写意。皇上与本宫来看你。”脑子里想着奶娘,沈思容便不再怯弱,正是因为自己太过信任写意,才险些将这么久的辛苦化为灰烬。惠安皇后的生命,苏家的惨案,兰心姑姑的暗无天日,沈嬷嬷的伤都会成为可笑的代价。   想到这些,沈思容不由迈了一步,她从铁栅栏的缝隙看进去,写意原本就清瘦的身影更显淡薄。   “本宫只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替她们做事。”苦笑着问出心中的话,沈思容目光里多了些怜悯。   而缩在角落的写意只是冷声笑了笑,随后这笑声越来越惊骇,在阴森的暗牢里反复的传着。   “娘娘,我只能说一句对不起了。娘娘救了我和我的娘亲,我本该心生感激,可是救我的还要王爷。”说到璃王,写意的眼中现出迷人的亮光,面颊上带着绯红。   萧元启轻轻在沈思容要上搂了搂,随后推到一旁。   “所以呢?所以你便帮起了王家?”沈思容不禁有些痛意,她犹记得那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子。   “不,娘娘收留我,我是感动的。甚至于我的名字都是娘娘取的,可是娘娘为什么,为什么要辜负了王爷?”   沈思容一语不发,看着写意从角落爬起来,扑身到了栅栏前边,那双眼因为怨恨变得锐利而魔魅。   “王爷对你一往情深,你为什么不嫁给他?你若是成了璃王妃,那我,就可以在旁边伺候王爷。你毁了我的机会,我为什么还要乖乖看着你好?”   “入宫之后,你又何尝真正相信过我,你总说我办事不如寒香姐姐,稳沉不如寒香姐姐。在你心里,我什么都做不好。”   “你说你当我是妹妹,你明明知道我心中喜欢的是璃王,却想将我许配给他人。”   “这些我都可以忍着,我都可以忍着……我努力模仿你的装扮,模仿你的举止,只希望他能够多看我一眼。可是有你在身边,我永远都是不起眼的那一个。这些我都能受得住,因为你救过我,因为你是我的恩人。可是你不该,你不该让我离开西京,你害得我被人糟蹋,如果不是他们救我,我已经没脸做人了……”说着,写意呜呜哭了出来,那些落下的眼泪重重砸在沈思容心里。   原来,写意一直都因为璃王的事情对她存着芥蒂。她不会告诉写意,自己想替她找一门亲事是想她过得平安。她不会告诉写意,让她离开皇宫是怕她受连累。心中纠结着,沈思容淡然的脸上裂开缝隙。   “还有,娘娘可是知道。娘娘帮了我的一条性命,却不如替我将那一家人灭了来得痛快。他们救了我的清白,他们帮我报了仇,他们给了我娘亲好多银子,他们让我呆在王爷身边……与他们相比,你又做了什么?”   “此等人,留着何用?”萧元启怒色磅礴,话语中已带着杀气滚滚。   一句句指责已经将写意背叛的原因说得清楚了,沈思容亦是不想辩解。一股子无力感在她身上流过,脚下虚浮了起来。   不想再面对这样的写意,沈思容垂眸转过身,不再理会身后的叫骂。意识朦胧间,她闻到了最最熟悉的冷梅香味。这香气让她熟悉而安定,她心里很清楚,写意,要死。可沈思容不愿她死在自己手上。   这个时候,沈思容才突然明白,原来,在爱情的争斗中,只有心中绝对的执着,就像写意,能够忘记她们之间所有的过去。在仇恨的挣扎中,只有誓不罢休的目的,无论用到什么手段,无论要利用谁。在宫廷的臣服中,只有义无反顾的向前,没有谁是可以真心托付的,信任,不过是欺骗和背叛的袈裟。   第七十九章 满月宴上血丝溅   睁开眼醒来,沈思容没有问写意的结局怎样,只是心中赫然多了些沉重的东西。撑着身子去看了看沈嬷嬷,她的头部被重击,怕是要休息好些天。   而萧元丰也并无丝毫的异动,在安安稳稳的气氛中,小皇子的满月酒终于要到了。这是当朝皇长子,自然排场不同寻常。后宫一片忙碌中,唯独丽妃安静着。   先前萧元启的一番呵斥,让王姝隐约知道自己的皇宠不再。她几番派人去向王褚说及此事,王褚却不能再如以前那样在朝堂之上给萧元启一些影响了。因为左丞陈训与他的针锋相对到了极致。无论是关于何事,陈训总是能找到理由来压制他。   这让王褚不得不将注意再次打到了萧元丰的身上,只是萧元丰却是一面难求。他与皇上总在一处,让他无下手之力。   而所有的争斗都不能影响沈思容此刻的心情,她给怀中的孩子穿上新衣,那柔软的胳膊好像稍微用力便会折断,而那如扇子一般的眼睫映衬着越发明亮的眼眸。不明世事的孩子在沈思容的怀抱里咯咯直笑,清空了她心中的所有阴霾。   “娘娘,小皇子穿着这身衣服当着有皇族的气势呢。”寒梅在一旁笑望着沈思容道。   明知道寒梅所言是虚,沈思容却抑制不住的欢喜。这是她初为人母的心情,想到这里,沈思容手臂紧了紧,孩子的奶香气铺面而来。   “郭公公可还在外候着?”停下逗弄孩子的动作,沈思容将孩子将给一旁的嬷嬷,沉声问道。   寒梅点了点:“是。”   “你请郭公公到内殿去,本宫在那儿候着。”说完,沈思容便回寝殿等着郭广海了。   郭广海入内后,沈思容让寒梅在门口守着,不许人接近。   “皇贵妃娘娘,老奴是来向娘娘禀报皇子满月宴的事项的。关于殿内的布置,均是按照册封太子之时的惯例。而仪仗……”   “等等,郭公公,若是本宫记得不错,太子册封的惯例不可轻易用吧?”沈思容听见一些不寻常之处,不禁有些害怕。害怕太多的荣誉给了那个孩子,会把他往风尖浪口上推。   郭广海淡淡一笑,温和的面庞上满是恭敬:“娘娘多心了,这是皇上的意思,谁敢有异议?”   “那就有劳公公了。”沈思容话语很是尊敬,对于这个先帝身边的老人,她总是多一些亲近之意。   “另外,在食物上,老奴也好生检查过,必然不会出问题。”郭广海自然知道沈思容的顾忌,不过在这方面,他亦是宫里的老人了。   沈思容微笑着颔首:“公公办事,本宫放心。”   在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是见不得你微笑的。在沈思容微笑的时候,自然有人是难受的。是夜,一座装扮素雅的宫廷中,点上了华丽的红烛,轻曼纱帘间一道身影背身而立。她喃喃自语道:“想要站在最高处,凭借着那个小小的婴儿立在皇上身边,也看看我答应不答应。既然你将那孩子看做依靠,那么我就让你的依靠化为……灰烬。”   呜咽的笛声从绸帐中飘然而出,划过后宫人的梦,只余下那淡淡的寒意,透人心扉。   ……   天色晴好,毫无杂质的蓝色天空中透出朝霞的红色。喜庆之意从天空到整个昌黎大地都蔓延着洋溢。   在御花园中,每个五步便是一盆锦簇的花盆,每过十步便是金丝红绸,亭台楼阁之间满是喜庆的气息。   长廊过后,案几密布,中央布着绒毛地垫。远远看去,那红色延伸到了高高的御台之上,更显威仪与郑重。   等到夜色暗沉下来,朝臣们与后妃们分列在前后两端而坐。宫婢们在其间穿梭着,浅色宫裙从地面拂过,更是显得入眼便是红色的吉祥之气。   桌案上水果酒水端正地摆好,过了半响,萧元启才携着沈思容从凤鸣宫出来。一袭紫黑色正服将萧元启衬得更加面如冠玉,五官间的凌厉与衣裳的威势相互拥拢着,身上的金色绣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金龙,直冲云霄之上。而紧随其后的沈思容,亦是穿着皇贵妃的大红朝服,凤冠之下,秀美绝代的容貌点上红妆,那点点明亮的烛光更添精致之美。   在沈思容的怀中有一个金色的襁褓,襁褓中的孩子微微动着,彰显着新生的活力。   “微臣(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贵妃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礼的高呼声在御花园中不断回荡着,沈思容这是第一次,以上者的位置站在萧元启身边。萧元启给她皇后的尊荣,给了她皇后的仪仗,所缺的只是那一纸名分。而那是沈思容所不在意的。   “平身。”身旁的男子低身道,座下诸人整齐的起身,随后落座。   沈思容坐在萧元启稍稍下首的地方,与萧元启共一张桌案。怀中的孩子沈思容一直紧紧抱着,她知道,今夜注定不平静。   身旁的试菜太监一一尝过面前的菜品,萧元启才将手中的玉箸递给了沈思容,这般维护之心在后妃眼中是难以接受的。将众人的妒忌看在眼里,沈思容接下了玉箸却没有夹菜,只是轻轻放在了案几上。   萧元启下了箸,众人才纷纷松下了气氛,感受今日之喜。宴过半巡,萧元启举起手中的白玉酒杯,高声问道:“今日,是皇子满月之喜,朕给皇子赐名子墨。待其满周岁,封为太子。而皇贵妃届时尊位皇后。诸位可有意见?”   “臣等无异议,谨遵皇上旨意。”群臣皆是异口同声的说着,而妃嫔们也并无丝毫异常不悦之象,只是轻声应和道:“此事但凭皇上做主。”   许是众人声音太大,惊了小皇子,沈思容怀中发出了呜呜的哭声。沈思容轻拍了拍,将孩子交给了寒梅,让她去伺候小皇子用奶,并好生一番嘱咐,让她小心些。   随着那金色襁褓的离开,后妃之间流窜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而率先打破这气氛的是丽妃。   丽妃盈盈走到御座之下:“皇上,娘娘,今日皇子满月之喜,臣妾给皇子准备了一对如意金锁,还请姐姐替小皇子收下。”   其后,后宫妃嫔纷纷送上贺礼,而朝臣们早在进宫之前便将贺礼送进了内务府。这一番客套下来,寒梅已经抱着小皇子进来了。   刚刚接过孩子,兰溪便赶了来,口中直叫道:“皇兄,皇嫂。”   “你倒是来得早。”等到兰溪坐在沈思容身侧,萧元启打趣道。   兰溪眼眸流转,顾盼生辉:“皇兄,我可是给我侄儿准备礼物去了。看看这个。”得意地将脖颈上的东西解了下来搁在案几上。   那是一枚镂空的金锁,金锁中央是泛着透明的青翠。这是金包玉,手工极为繁复,可若紧紧是金包玉也就罢了,最过稀奇的是,那玉中尚能够看见一颗莹亮的小小夜明珠。从眼前掠过便是让人眼前一亮。   “如何?”兰溪满脸的得意,萧元启倒是不吝惜的夸道:“做姑姑的,这一份礼物也算是担得上了。”   此话引来座上三人一笑。   宴会的重心是新生的皇子,免不得要让大臣们见见皇子的。沈思容让寒梅抱着孩子给重臣们看过,无人不是赞不绝口。   到了后妃这里,在皇上面前,无论心中有多厌恶这个孩子,她们也少不得上前夸奖一番。那些堆起在脸上的虚假笑容与夸奖怕是连孩子也受不了。等到几位位分高的妃嫔垂首逗弄小皇子时,孩子大声哭了起来。   这哭声很是响亮,像是想在这夜里留下一点什么。听见孩子的哭声,沈思容心尖一揪,快步走下玉阶便要上前来。   寒梅怀中的小皇子唇边不时吐出污浊的白色,那白色还泛着淡淡的奶香。走近的沈思容之听见一旁的妃嫔们笑道:“娘娘,小皇子无碍,只是吐奶了。”   听见吐奶二字,沈思容的不安稍缓,这是孩子常有的毛病。于是面色的慌乱淡了下来,她隔着寒梅几步,淡淡说着:“妹妹们可是看够了?”   “哎呀,小皇子的奶吐到衣裳里了。”一名妃嫔惊声道。   “快拿丝帕。”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随着这一声叫唤,一旁的妃嫔皆是拿出丝帕往小皇子嘴边送去,而这一动作让沈思容心中一阵害怕。   她快步上前,推开堵在眼前的董可盈,上前接过孩子。孩子的下颚处还有一条淡蓝色的丝帕。沈思容的慌乱让一旁的妃嫔们不觉皱起了眉,而沈思容自然顾不得这些,手下还有孩子的温度,这让沈思容心神定了定。寒梅愣了愣,随后紧跟在沈思容身后。   抱着孩子转身往玉阶上走去,可怀中的孩子却越来越沉,沈思容垂眸一看,怀中的孩子面色透着青黑。脑中如通过五雷轰鸣,她伸手在孩子鼻下探去,却没有一丝的气息。   这一刻,全身的战栗让沈思容一片空白,心头夹|紧的痛楚越来越强烈。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萧元启看出沈思容的不对,眼眸沉了沉,墨色浓郁着。不待他问出什么,眼前的沈思容直愣愣地倒地,怀中的孩子已经没有了一点生气。   白首不离   第一章 心如薄冰人销骨   周遭的声音全部消失不见,沈思容听不见任何一个人的声音,也不想听见。他们都是骗子,都在诅咒她怀中的孩子,他们说他死了……   眼前无限制放大的是一张稚嫩的脸,这张脸无形之中变成了青黑色,如同被墨色染过一般,而原本软软的嘴唇上是暗黑而粘稠的血。   这突然的变化让在场所有人都无一不是心惊胆颤,萧元启心中翻滚着许多许多的愤怒和许多许多的恨意。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兰溪,快步往下,眼看着沈思容缓缓倒了下去。提气一吸,沈思容触及到地面的衣袂往后带了带,随即那个颤颤的身影被无名之气带着往前扑来,落在了萧元启的怀中。   晚了萧元启一步的萧元丰空着一只手悬在空中,最终是缓缓落了下来。   “思容……”沈思容与怀中的孩子落在一处,而那孩子的面色让萧元启心中落了一个窟窿,空荡荡的冷风袭进心里。他轻声叫唤着,那疼痛不加掩饰的从喉间溢|出来。   “是你吗?元启,是你吗?”   朦胧之间,只听着一声熟悉的叫唤在耳边响起,那呆愣的眼眸微微动了动,紧随着那声音的一股冷梅香让沈思容堆满的痛划破了一道口。   “是,是我。”   一旁的人先是惊于小皇子的暴毙,后是骇于沈思容的称呼。人群中不乏幸灾乐祸的人,却在听见这一声元启时都噤住了表情。   “元启,他们骗我,孩子没事的,孩子没事的。你看……你看看……”沈思容将怀中的孩子递给萧元启,萧元启低眸一看,那孩子的脸已经全黑了。   咬着牙,萧元启冷声道:“传宁太医到上阳宫。散了宴席,不过身也不许离开御花园一步,违令者,斩。”   说完,萧元启便把沈思容抱了起来,他不敢低头看神不守舍的沈思容,更不敢看那个孩子。脚下很重,前面的路很凉,面上的冷淡去,有了一丝破碎的疼痛。   “别怕,有我在。”萧元启不住在沈思容耳边低喃着,却只能看着那双越发清明的眼眸中渗透出晶莹的泪珠。断了线的珍珠带着淡淡的粉色,沈思容眼中蕴藏着鲜红的血丝。   “他死了你知道吗?我的孩子死了。”有了反应的沈思容不再愣愣地哭着,而是伸手将襁褓上还残留着的那方丝帕拿起来,目光中散发出锐利的光。   萧元启见她拿起这一方丝帕,心中也像是明白了几分,他拧着眉,脚下步子更快了些。眼前的上阳宫便要到了,可这个宫殿却让他不由发着寒气。   到了上阳宫,萧元启将沈思容放在榻上,欲从她怀中抱过孩子。   “不,不要碰他,不要伤害他。”方才清明的沈思容却有了疯癫之色,不住往后退去。   萧元启勾起一点点强忍着的笑:“别怕,我要救他。”   “救他……救他……”口中低声念着,沈思容双手却不自主地将怀里的孩子递了出去。萧元启接过孩子,而宁太医在看见小皇子之时便大惊失色地跪了下去。   “皇上,皇子是中毒而……而死的。”宁太医垂眸叩首,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在宫中,他算是很为清楚皇上与皇贵妃之间感情的人,他们的孩子这般下场,皇上如何会好过?又如何会善罢甘休?   “朕知道,你看看这个。”萧元启将手中那一方丝帕递给宁太医,那是刚刚从沈思容手中拿过来的。看了一眼在榻上失了心神的沈思容,萧元启心如刀割。拿起丝帕,宁太医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随即脸色大变。   “皇上,这丝帕上有毒。”   早就猜出这丝帕与皇子之死有关,萧元启眸色深不可测。这方丝帕是无意留下的,或者说是因为沈思容的突然出现留下的。若不是沈思容察觉不对,先行下了玉阶抱过孩子,哪怕只是晚了一瞬,这丝帕都不会落在他们手上了。   忍住将这丝帕化作灰烬的冲动,萧元启低声道:“是什么毒?”   “这是一种入口便发的毒,此毒无色,只有浅浅的花香,若是猜得不错,当是苏木子粉。苏木子的果实磨成粉末便是剧毒,以皮肤相触并不会有所影响,可偏偏是不能入口,入口便发。所以此毒常常以投食之法所下。”   宁太医将对此毒的了解说得清楚,唯恐漏下一点。而萧元启听着,面上的冷意更甚。还不待他开口,身侧一道身影动了动,清冷的声音淡淡而出:“宁太医,你是说,我的孩子是这方绣帕的主人害死的?”   身后有了动静,萧元启回身看去,只见沈思容站了起来,先前的狂癫与恨意都被藏了起来。不知何时,眼中恢复了往常的淡然,这却让萧元启觉得更不对劲,也更加担心。短短的时间里,沈思容的情绪和态度变化太过,并非什么好事。   “回娘娘,是。”宁太医心中暗揣道:这皇贵妃娘娘当真心性坚韧,若是旁人遇到此事怕是难以承受。   “皇上,臣妾求你一事。”沈思容转身敛衽行礼道。   萧元启扶着沈思容站起身,四目相对下多了些看不见的隔阂横在其间。沈思容的眼中多了很多看不清的东西,她好似一个木偶,只是为了完成什么,所以才动着。有了这个想法,萧元启更心慌,他将沈思容抱在怀里道:“不必求,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有何事,朕给你担着。只是你要答应朕,好好保护你自己。嗯?”   原本不想让她沾染上她所厌恶的血腥,可是当敌人毁了她的坚持时,萧元启只想帮着她不再受到任何伤害。纵然要将那些敌人全部铲除。   “臣妾遵旨。”说完,沈思容强撑着身子退后一步,她从萧元启手上拿起那方丝帕,提步往上阳宫外走去。   萧元启与她一同回到御花园时,方才喧闹的御花园此刻却充斥着紧绷气息,所有人在看着沈思容走过的身影都不由一震。   “今日之事,由后宫起。各位大人们便有劳郭公公派人送出去了。”   沈思容丝毫不似丧子的悲哀模样,这让众人皆是不解,几乎难以想象刚刚痛失爱子的她怎能这般安然站在这里。   “至于,后宫众人,便就在此候着吧。”沈思容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她平日里虽说是常常冷然处事,却与此刻的阴冷不同。她回身看向众人,眼中燃着两点火红,那火红让她的脸变得异常邪魅。   “丽妃娘娘,这条丝帕可是你的?”沈思容从袖中拿出那一方淡蓝色丝帕,上面的点点绣纹随着香风而起,隐约能看出下面绣着两个字。   王姝不敢上前,她知道萧元启将这个孩子看得有多重,即便这只是一个宫婢所生之子,萧元启也断然容不下谁谋害皇子。至少是表面上,绝对不可对着皇嗣下手。   “皇贵妃是在怀疑臣妾?”此刻,王姝必须自己辩护,那方丝帕怕是谁都认识,上面绣着的静女二字更是避无可避。   沈思容将帕子缓缓展开,上面赫然是“静女”。   “静女其姝,丽妃倒是好雅致,可惜,静女不会有你这么狠毒的心肠。”沈思容低声说道。   站在几步之距的萧元启眼中带着怒火,撩起了万千的田野,君王之怒,横扫百里。   “来人,将丽妃请到上阳宫去。”   一旁的侍卫毫不怜惜地将王姝拖着往上阳宫去了,王姝不觉慌张,这一去怕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啊……皇上……”   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沈思容目光从其余妃嫔面上划过,最终在董可盈处停了停:“董妹妹,本宫要详查皇子一事,丽妃要等着本宫去审,这几日的后宫就交给你了。”   董可盈不自然地看了看萧元启,随后福身道:“臣妾自然尽力。”   一切自然不会如此简单。沈思容让寒夜离开她身边,去盯着王姝。现在她没了孩子,不会有人在此时针对她而来,倒是王姝,却很危险了。   “你既然知道王姝不是凶手,又何必抓她?”萧元启等到宫中诸人散去,才伸手替沈思容接下头上的凤冠。   本想开口安抚她,却不知道从何处下口。在一瞬间,沈思容表现出来的刚强是她从未有过的,这也让萧元启很是担忧,所谓,物极必反。   可这样的沈思容却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将自己心中的苦楚憋了回去。孩子的死,他又何尝好过。   “凶手若是她,怎么会留下如此明显的东西?不过是有人栽赃罢了。但这个人却是帮了皇上一个大忙。”沈思容的聪明发挥到了极致,她脑中似乎在清醒的那一刻就布置下了一张网,将所有的人都谋划在内。   “哦?”   “至少王姝有了罪名,等到秦铮查出那个人究竟是谁,王家也就在皇上掌控了。而我,自然也就知道,害死我孩儿的究竟是谁……”   被情绪控制着的嗓音带着暗暗的锋利,沈思容的脑中什么都淡化了去,只剩下报仇的意念在支撑着。   “不是你一个人,还有我。”望着这样的沈思容,萧元启莫名的害怕起来,他牢牢箍着她,只害怕一松手,眼前的人便会不见……   第二章 利刃逼心恨由谁   小皇子的葬礼本该从简,可萧元启却要以太子之仪来下葬。太子下葬自然要经过一番规矩,而这些时间便是沈思容能够把握的时间。   夜色浓稠,上阳宫之外有一明一暗两道身影站在原地。站在明处的是秦铮,立在暗处的是萧元丰。秦铮自是领命而来,所谈的便是那密信之事。而萧元丰却不该出现在这里。   一身紫色轻衫,萧元丰的衣袖间晃荡出辽阔的弧度。他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上阳宫,夜里的风带着寒意,萧元丰原本硬朗的脸上露过一丝苦笑。这寒意刺骨而过自然是痛的,可是远远比不上上阳宫中的她,幼子满月夭折而死是有多难过……   他隔着距离,望着上阳宫中的人,而里头他所牵挂着的人,此刻正在看风景。   沈思容被萧元启带着四处走着,宫人们知晓今日君上心情大怒,自然不会上前打扰。一语不发的沈思容像是陶瓷般的人偶,不会哭,亦不会笑。   “你这般,难受的不过是朕罢了。”萧元启不知如何安慰她,想起沈思容眼中方才的那一道眼神,他不禁后怕着。他没有忽略,在沈思容的目光深处,有着对他的怪责。   信步走着,沈思容在一簇昙花前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手渐渐触碰上那绝美的花瓣:“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昙花极美,却花期极短,这便是不可两全之事吗?她依旧是沈思容,并没有丝毫的变化,可是现在她不想再做自己,如果做自己的代价是要牺牲自己的孩子。她不对别人下手,也可以防备别人,但是对于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她却保护不了。她怪萧元启,更怪自己,一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她只想,替孩子报仇……   “那我的孩子,匆匆而来。又是为了什么?”沈思容有了一点悲戚之伤痛缓缓而出。可这番让萧元启心中稍加缓和的悲戚很快便消失了,她起身之时,面目冷傲至极,好似方才那有点点悲情的并不是她。   她冷然一拜:“皇上,秦大人等候良久了。”沈思容半垂着脸,月光照在她的大红朝服之上,卸下凤冠的她随意挽起了头发,光洁的脖颈不禁让人生寒。   萧元启并不答话,只是在前方挡住了刺目的月光,给她挡住了一片暗处。回大殿的路上,沈思容紧跟在他身后,无言踩下满园梧桐。   内殿里。秦铮独自站在辉煌而冷漠的殿中央,看着一前一后迈步进来的人。屈身拜下:“微臣参见皇上,皇贵妃娘娘。”   “秦大人免礼。”沈思容在萧元启之先便答了话,秦铮愣在当场,抬眸见龙座之上的皇上并无异色才起身理了理衣摆。他对这位皇贵妃也是了解一些的,今夜她的变化太过异常,让他不知其中深意。不过既然皇上没有怪责,他也不会再说什么。   沈思容自知自己逾越了,可是自己也不能再等。每晚一刻,她都会心痛加深一分。她要将所有伤了她孩儿的人一一处置了。   “秦大人,那上面的名单与密信上的笔迹可曾找出了什么结果?”沈思容很是着急,语气不由加快。   秦铮拱手而答:“有,臣查出了一人的左手笔迹与密信笔迹相吻合。”   “此人是谁?”   “一位木易杨姓男子,此男子乃是王府管家的亲戚,本是一个落魄书生,后被王府管家举荐,进了王府的书房打杂。而二十多年前,他却从王府消失了。臣去了他的老家灵州宜春县。许多他曾流落在乡间的手稿都已经不见,可是微臣的属下却在他家的祖坟中找到了他写给父亲的墓志铭。”秦铮将近来所查皆禀报道。   “可否确定?”沈思容眼中瞳仁一动,提声问道:“那你为何之前不报?今日若非,若非,若非出了变故,你是否依旧不报?”   秦铮躬身答道:“娘娘莫怪,此事没有确切消息,微臣自然不敢报。”微微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可是此人,我们却找不到任何踪迹。”   “朕给你三日,定要将此人找到。”萧元启此刻突然发话,给秦铮下了一道命令,这便与沈思容所言不同了,一个是命令,另一个却是圣旨。   “臣遵旨。”   殿内随着一阵脚步的远离而更加静谧,沈思容很想侧过脸去如寻常一样看看他,心中有着隐约的歉意,却在下一瞬就压制了下去。   沈思容跪安退下,前往审问丽妃。望着她越来越遥远的身影,萧元启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宫中此夜无人可眠,而兰溪更是惊慌着不敢独处,这个侄子亦是她所疼爱的,眼泪落下之时不禁惋惜。她留了一名宫婢在寝殿与她说话,同|居于凤鸣宫的沈思容尚未回来,她不知自己这位皇嫂可否承受的住。   实在在殿内坐不住,兰溪心念一动,到了小皇子的屋子,屋子里似乎还有隐隐的奶香,而背着门,哺乳嬷嬷正趴在床榻上呜呜地哭着。那哭声传到兰溪耳边,让她有了些奇怪的感觉。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一闪而逝。   贴着宫婢的耳朵吩咐一番,兰溪才迈步进了屋内……   沈思容乘着夜星赶来,那嬷嬷已经哭晕了去,兰溪在她笔下探了探,靠近沈思容的耳边低声说着:“皇嫂,小皇子平日从不吐奶异常乖巧,今夜很是奇怪,而这嬷嬷也一直在哭,哭得特别奇怪。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什么。”兰溪的怀疑早就在沈思容心里留下了。她点了点头,将身后所有宫人挡在了外边,随后与兰溪一同在屋内坐下。   耳旁是嬷嬷浅浅的呼吸,沈思容将桌上尚未绣完的衣物:“你以为你装晕,那人便会放过你吗?”   低沉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飘着,那嬷嬷身形若不可见的动了动。   “你是宫中的人,有些东西自然比本宫更清楚,本宫自然能够派人保护你,可是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价值了。”说着,沈思容冷笑着垂眸。   似乎这话说中了嬷嬷心中哪一处,她撑起了身子,眼中依旧带着泪:“娘娘,救救奴婢吧。奴婢真的不知道会出这种事情。”那嬷嬷扑倒在地上,拉住沈思容的裙摆。   “是寒梅吗?她让你做了什么?”沈思容淡淡的语气中却出现了森然。   ……   很快,秦铮那边便传来了消息,那个人并没有死,不过是被废去四肢藏在一处寺庙中罢了。只是那人已经被挖去双目,毒哑了喉咙。他以口代手写下一封字迹混乱的信,而收到信的第二日,萧元启带着沈思容登上了朝堂。   今日,是王家注定覆灭之日。萧元启从入了太和殿便在打量着朝堂之上的王氏族人,竟然足足占去了朝堂上十之有二的位置。   “皇子子墨明日以太子之礼下葬,而朕却不甘心让他走得不明不白。老天庇佑我昌黎,凶手自该落网。”萧元启眸色清明,在常人眼中冷峻威严的脸更加阴冷。   “皇上所言甚是。”群臣只能应和,却在心中不住的揣度着凶手是谁。   很快,他们看着一队御林军进殿,将所有的王氏族人全部压下。   “皇上……”殿上一阵大呼,王氏朝臣被捆绑住,除了为首的王褚,无一不是脸色大变。   其余大臣也是不明所以。   “诸位爱卿是否不知朕为何抓了王氏之人?”萧元启眉梢扬起,随后深深看了一眼坐在垂帘之后的沈思容。   “今日朕携着皇贵妃一同上朝便是为此。不知爱卿们可还记得当年先皇除外戚之事?在那一场平叛之战中,苏家分明是保皇一派,却因为一封信沦为了张氏一党。朕的母后也因此难产而死。”萧元启咬着牙重复着当年的事情,那一派平淡好像在说于己无关的东西,而下面的臣子却是惶恐非常。   “皇上。”大臣们高呼着,而跪在下首的王褚脸色不禁变了变,他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金色宝座,那里坐着的人正死死盯着他。只见那薄唇继续开合道:“王褚,当年那一封密信就是你的杰作,你害了苏家便是为了王家的权势。”   “皇上,老臣自问对昌黎忠心耿耿,当年那一场外戚之祸,老臣便是先皇身边追随之人,皇上说臣污蔑苏家真是天大的笑话。”王褚面色异常严肃,那恭敬之色中带着点点桀骜。   萧元启并不辩驳,只是拿出当初的密信搁在御案上:“是吗?你可曾认识这个?”   “来人,将杨牟带上来。”   听见这个名字,王褚身上打了重重的寒颤,双腿不觉瘫软下来。   萧元启在御案上重重一拍,那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杨牟被人抬放在了王褚身边,杨牟刚刚落地,扑身朝着王褚便咬了下去,王褚吃痛,一掌朝着杨牟的背上排去。眼见手掌要打了下去,却被一道力弹开。   杨牟满嘴的血迹被拉开来,萧元启轻咳一声说道:“此事由枢密院所查自然不会有误,除此之外,皇子被害之事,也与你王家脱不了干系。据查,皇子是被一条丝帕上的毒给毒死的,这丝帕出自丽妃之手。”   第三章 灭王家,查真凶   “什么?”   被御林军死死压住的王褚闻言挣扎了起来。或许旁人不知道,但是他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她不会私自做这样的决定。纵使她心机深沉,却也不会背着家族做下这种大动作。   萧元启将绣着字的方帕搁在桌上,物证在此,不可抵赖。   “如何?想必右丞大人也该认识这个东西吧。若说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今次的证据不足以朕给你判刑,那丽妃谋害我当朝太子,其罪当诛九族。朕拿下你有何不可?”萧元启冷眼看着被抓出来的王氏朝臣。   “这……”王褚无从辩驳,眼中良久才回过恍然之色。他望着龙椅上的君王,心中的一些迷雾渐渐散开来。悲凉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上,只见王褚轻颤着唇说道:“皇上果真是好君王,杀贤臣,灭忠良。哈……哈哈……昌黎国必然会毁在你手上,还不如现在便另立新君得好。”   说着,王褚灵巧地低下头颅,从御林军的刀锋下略过,随即一个转身,年近五旬的王褚便躲开了御林军的掌控。   “来人,王褚造反了。”王褚被抓,心中最为欢喜的是萧元启,其次便是陈训了。他见王褚避开了御林军直冲着龙座而去,不禁大呼起来。   萧元启冷眼看着太和殿上随着王褚一起动作的王家人,不慌不忙从桌上拿起一封折子,随手往下扔去。看似随意的动作却将王褚胸口的劲气打得破开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王褚在离御座五步之遥的地方倒了下去。   一旁的御林军早就得了萧元启的吩咐,故意让压着王褚的将士手下落出一道缺口。而王褚在他眼中尚且不能高过他去,所以王褚只要一动,先前的证据不足也有了借口,在场的每一位官员都是人证。   “王褚,你以为你害了朕的母后,淑妃王氏就能为后?你以为派人去截杀太子妃,王姝便能成朕的皇后吗?你以为你将罪名编织给了苏家,你王家就能独大?朕告诉你,不可能,无论是先皇还是朕,都不会让你王家在朝廷或是后宫中留下一席之地,将王褚打入死牢。”   萧元启的眉目间豁然开朗,露出点点霸气,与龙袍之上的金色绣龙交织着,幻化出无限的帝王气。   王褚被两名御林军紧紧压着,其余王氏官员早在王褚动手之时就知道王家的最后一条活路都被他封死了。一旁的陈训出列拱手一拜,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封奏折,这奏折是他许久前就开始准备的,上面列举的是王氏官员多年来所犯的事。   “尔等可认罪?”萧元启冷声问道,跪在地上的王氏官员一一俯首认罪。此时,那些尚在懵懂中的朝臣们才确定了,荣极的王家今日便亡了。   “罪臣知罪,请皇上发落。”   萧元启看了看一旁的萧元丰,萧元丰只是淡然看着中央的王氏官员,眼中没有欢喜与悲伤。   “璃王,你以为朕该如何判他们的罪?”萧元启手指在御案上来回滑动着,今日灭王家,萧元丰的反应很是安然。   “回皇上,王氏一族有罪者自然是依法惩处,而若是查出来无罪的人,便贬为庶民即可。”萧元丰恭敬的答着话。   萧元启看着萧元丰的眼神中变了变,随即笑道:“就如璃王所说,都带下去吧。”   王氏官员被统统带下,而原本满满的朝堂变得异常空荡。   “皇上,这……”御史中丞沈世言环视殿中,略带着犹豫的说道:“皇上,王氏官员虽然不多,却也身居要位,不知皇上可有旨意,又有哪些人能够补齐这些官位。”   萧元启低笑一声,对着汪广荣做了一个手势,一道尖锐的声音传出了殿:“传新科进士。”   殿上诸人不解,今年的恩科还未开,哪里有新科进士?而等到一队身穿着进士长袍的人鱼贯而入,萧元启才说道:“朕下旨各地搜罗来的状元之才,今日在这殿上,便由诸位爱卿考他们一考,若是堪当大任便按照其所长来安排官位,而以三月为限,若是能做出些成绩则留用,反之则贬责下去。不知爱卿们以为如何?”   这番言论自然是朝臣们从未遇到过的,反对之声此起彼伏,可萧元启却一语不发,等到众人将此举再次细细想想,便觉得也不失为一个良策。以地方所举任用,即可让百姓知晓吾皇皇恩,也可让有志之士前来报效朝廷。   “臣以为,可行。”萧元丰略一思索便出列拱手而言。他在此刻对这个皇兄生出些钦佩之情来,能够善用百姓者,百姓才可维护之。   “臣附议。”   “臣等附议。”   ……   王家之事处理起来也并不简单,定罪、抄家、封府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也花了足足三天,而着三天也足够后宫中对此做出一些反应了。   王姝被下旨绞死,而在行刑前,去送她最后一程的是沈思容。沈思容带去了一壶酒和几道菜,借着暗牢里昏黄的烛光与王姝对视着。   “孩子不是我杀的。”眼神呆滞的王姝见沈思容在她面前蹲下,一脸的焦急扑身过去,她知道萧元启下旨处死她,可沈思容的话皇上是会听的。   沈思容轻轻颔首:“我知道。”   一句“我知道”,让王姝眼中喷发出无尽的恨意,她死死抓住沈思容的手臂:“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害死我?你为什么不告诉皇上?”   王姝手上用力,将沈思容推到木栏上,眼中如同射出了万箭一般,恨意浓烈如陈酒。   “王家都死了,你便是留着又有何用?”沈思容知道自己孩子的死于王姝关联不大,可是她却知道了一件不该知道的事情,上次桃花林的果茶中有毒,虽然自己并没有喝下去,却也让其中的药入了体。伤她的人,她可以原谅,可对她孩儿下刀的,她却不会放过。   “你说什么?”王姝的眼眸稍稍清淡了几分,她急于从沈思容口中得到一点答案。   “我说,王褚谋害苏家与惠安皇后一事已经查了出来,王褚已经被斩首了。而其余王氏官员皆是被罢官,就连淑太妃也不再管此事。”沈思容轻描淡写将王家一族坍塌的情形说了出来,短短几言让王姝如跌落冰窖。   沈思容侧身越过她坐下,将酒菜一一布好:“我和你曾在储秀宫中相识,也曾是姐妹相称。一入深宫不由己,今日,我来送你这一程。”   看着沈思容喝下一杯酒,王姝拖着沉重的腿走到了沈思容对面坐下,她已经没有刚刚的暴戾之气,只剩下深沉的悲凉:“好,谢谢你来送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喜欢的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我们都身不由己进了宫,如果不是家族的负担,我们或许真的能做姐妹。”王姝苦笑着,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泪水从眼尾落下,和在了酒里。   “是,可惜,这所以的一切都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沈思容起身站到了牢门之外,身后传来了重重的落地声,沈思容微微仰起头,昂首走出了暗牢。   王姝一死,沈思容便像是失了力气一般,而凤鸣宫中,寒梅这几日一直陪着魂不守舍的沈思容,沈思容也愈发消瘦了。   “娘娘,您吃些东西吧,待会儿皇上过来,见着您这样也会心疼的。”寒梅手中端着血燕粥,粘稠的燕窝中有点点红迹,这红迹像是一记闷锤打在沈思容脑子里,她接过粥,冷冷地摔在了地上。   听见这声音,刚刚到沈思容寝宫门前的兰溪推门进来,随后不问缘由将寒梅推到一旁去。   “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本宫拿下。”兰溪看着寒梅,眼中是赤裸裸的气愤。自从前些日子从哺乳嬷嬷口中知道了一些什么,兰溪便怨恨着这个宫婢,只是按照沈思容的吩咐一直没有动作,今日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沈思容有了想动作的想法,但是有了这个机会,兰溪也不会绕过她。   寒梅很是无措的模样,她在内监上前抓住她时便跪了下去:“娘娘,娘娘,奴婢做错了什么?娘娘恕罪啊。”   她哀怨地看着沈思容,而沈思容的眸光却冷到了极致,那张精致的脸上少了先前的茫然之色,而多了些冷厉。   “寒梅,本宫记得在储秀宫的时候,你是皇上安排到本宫身边的人,对不对?”沈思容踢了踢脚下的碎片问道。   “回娘娘,是。”寒梅重重点着头。   “是吗?那你告诉你本宫,在你身后藏着的人究竟是谁?”沈思容轻声问着。   寒梅闻言一怔,随后缓了缓气道:“娘娘说的话,奴婢不懂。奴婢的主子自然是皇上和娘娘了。”   “你还不老实?”兰溪见她一副恭顺的样子,心中怨气大起。兰溪上前来一个巴掌,将寒梅的嘴角打得肿起来。   寒梅唇边带血,呜呜地哭着,满面委屈。   “你不必再瞒着了,本宫什么都知道了。本宫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第四章 拷寒梅,诛真凶   “娘娘,没有,奴婢没有做过什么啊……”寒梅眼中泪如雨下,点点滴滴都是晶莹。可沈思容此刻对她哪里有心软可言,沈思容冷声一笑,侧着的脸庞上透出浅浅的疲惫。   “你是没有做过什么,你不过是让嬷嬷多给皇子喂些奶|水罢了。对吗?”   问话声刚落,寒梅眼中泪珠顿住,欲滴不落。眼中充满着惊骇,寒梅不敢出声,只有胸口凌乱的起伏彰显着她的紧张。   沈思容移开眼,任由兰溪在寒梅脸上又重重刮下一巴掌:“你以为本宫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从本宫怀了身孕后不久便有些奇怪,所以日常饮食才会那般小心,如若不然,本宫的孩子怕是早就没有了。而你,却不该再这一次露出这么大的破绽,沈嬷嬷照顾小皇子这么久,皇子从来都不曾吐奶,为何偏偏是那一日落在你手里便出了状况?或者,你根本就觉得婴儿吐奶是正常的事情,小皇子也不例外?”   寒梅眉间若不可见的颤动着,她嘴唇抖了抖道:“娘娘,娘娘。奴婢没有伺候好小皇子是奴婢的罪过,可是奴婢从来没有害小皇子的心思啊……”   沈思容微微叹气:“你真的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中了毒?”   寒梅抬眸而视,瞳仁因惊讶而睁大,她自然想不到,寒夜发现她身体有异却并未说什么,可是在小皇子出事了,沈思容逼问奶娘后,寒夜就悄悄去查过了寒梅的状况。她中了毒。   “娘娘,奴婢是被人逼的。娘娘……奴婢一直不敢迫害娘娘与小皇子,可是那一日,奴婢真的并未多想啊……”寒梅知道沈思容既然知道她中毒,若是自己求情,还有一线生机。可继续对峙吸取,怕是皇上和暗卫也不会放过她了。此话一处,寒梅已然是承认了自己身后有人。   “本宫已经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本宫要知道的是,你身后究竟是谁?”   沈思容冷声问着,兰溪更是用手下几分功夫狠狠掐住寒梅的经脉,纵使不能让她伤着却也不会好过。   “快说。”   “是,奴婢说……”   还不等寒梅开口,沈思容的寝宫之外却突然变得吵杂起来。一阵争吵之声在殿外响起,而当寒梅听见一道声音时,方才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何人在此打搅本宫清净?”沈思容满腔恨意的对着前外之人吼道,她脚下放轻了步子,走到了寝殿门前,屋外赫然是几位妃嫔。   “臣妾见过皇贵妃娘娘,娘娘恕罪。”那群妃嫔是见内监不肯放行才吵了起来,可是沈思容却很清楚,她们必定是受到了挑拨,不然是不会这么大胆的。   环视一周,沈思容叫了吴晚晴上前来,在她耳旁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姐姐,是董贵嫔约了我们姐妹几个前来探望姐姐,可这群奴才不允我们进去,这才争吵了起来。”吴晚晴现在已经不再想着萧元启之宠爱,她对沈思容也算是诚心相待了,她的话自然还是能信的。   沈思容心中思索一番,提声道:“本宫下的旨意,你们怎么敢这般胡来?”这话看似对着吴晚晴所说,其实是说给其余妃嫔听的。   果真,话一出口,妃嫔们便屈身下来,站在中间的曾敏福身道:“娘娘,臣妾也是气不过。臣妾等人拿着东西来看望姐姐,却被拦着,甚至连原由都没有一个。臣妾们自然不能放心离开了……”曾敏出言解释,其余妃嫔自然是应和着,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是沈思容却反驳不得。而站在沈思容身侧的吴晚晴却接了腔:“娘娘息怒,今日是臣妾们等人失礼鲁莽了,大家也是觉着娘娘身边的亲信都不曾见着,有些担心罢了。”起身之时,吴晚晴却在沈思容身边低低加了一句话。   沈思容听后神色一变,目光看向殿内一道青绿色身影。   “好,既然妹妹们来了就进来吧,本宫正在教训身边的奴婢。来人,带出来。”沈思容对着身旁的内监使了个眼色,那内监便入了寝殿带人。   当众人见被绑出来的是寒梅时都惊了惊,谁人不知皇贵妃身边最为信任的便是沈嬷嬷与寒梅姑姑。   “此人在小皇子出事那一日,故意唆使奶娘给小皇子喂多了奶,也因此才会吐奶,否则哪里有凶手的可乘之机?”沈思容没有说王姝,而是凶手。王姝是以谋害皇子的罪名所杀,但是却终归不是真正的凶手。   众妃嫔听见此言,自然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娘娘恕罪……”寒梅口中喃喃道。   “好,本宫恕你的罪,不过,当着这么多后妃娘娘们,你告诉本宫,究竟是谁指使你的?”沈思容略一移步,背对着身后的妃嫔们。   身后有一道声音传来:“这贱婢身后的主谋已经死了,不是丽妃吗?”寒梅闻声一怔,随后颔首如捣蒜一般:“是,是丽妃指使奴婢的……”   “闭嘴,本宫和皇嫂在审案子,你凭什么插嘴?”兰溪见有人打断沈思容的话,很是不悦,心头想着马上就能问出真凶替侄儿报仇,哪里允许有人出声干扰?   说话的人也算知趣“是。臣妾该罚。”   那人弓身又是一礼,可她起身之时,一道不明的细长亮光从衣袖中偷偷射出,千钧一发。一道黑色身影将寒梅踢开,而以剑鞘将那点点亮光打落在地。   “噌……”   落地有声的亮光晃了晃停了下来,众人定睛看去,是一根细长的钢针,在尖锐的前端有浅浅的蓝色。这钢针有毒……   寒夜出手打掉了钢针,随后一掌将出针之人排落在地。那人一身的青绿色上染上了灰尘,而胸口中被口中喷出的腥红沾染。   “你……你不是,不是在皇上身边?”倒在地上的人,是曾敏,户部尚书之女曾敏。   寒夜的冷冷剑锋抵着她的喉咙,一旁的妃子们早就被吓得四处散开。寒夜没有回话,沈思容亦不出声,只是拧着眉凝视着她。最终开口的是兰溪,兰溪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便朝着曾敏的肩头刺了下去:“我让你害我的侄儿……”   兰溪口中叫着,已然没有了一个公主的样子。这么多天来,她被逼着在沈思容面前笑,逼着不露出自己的伤痛,逼着自己坚强。可是在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她一下下地刺去,只想发泄出心头的恨意。   “寒夜去皇上身边保护,是本宫放出去的消息。否则,你怎么会来?”沈思容望着地上的满身是血的曾敏。   曾敏大声笑着,她颤巍巍指着沈思容:“今天我败了,可是你也输了。我没有了一条命,可是却有好多人在陪我。有你的儿子,有王姝,有陈芸芸,还有柳然,哈哈……哈哈……他们都在陪我……”   这笑声刺入沈思容的心扉,她心口痛极,却生生忍住。兰溪见她面色不对,扔下手中染血的金簪,上前扶住她。   “原来,柳嫔、芸嫔也是你所害……”沈思容眉间带着浓浓的疑惑之色,她想不通的事情太多。   “是。当初桂香宫里除了事情,是我告诉王姝,让柳然去背黑锅的。陈芸芸也是被我杀死的,因为她如果不死,死的人便是我。当初,在桃花林里推你的人便是我……呵呵……你还想不到吧,王姝在那果茶里头下的药也是我给的,我就是要让你的孩子死,和你一起死。对了,王姝是想杀了你的孩子,不过,还来不及动手罢了……哈哈,你们都是输家,你们怎么跟我斗?”曾敏情绪激动,她的伤口不断往外冒着血,可她看着沈思容的脸色越来越白,笑容却更深了几分。   “为什么?”沈思容的身子摇摇欲坠,若不是被兰溪撑着怕会直接倒下去。她的声音像是破碎的笛子声,嘶哑而哀伤:“为什么你要在后宫中掀起这么多的风浪……”   曾敏挣扎着想起身,喉间却触碰到了带着杀气的剑锋:“是不是你杀了十九?”   寒夜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的剑气发挥到了极致,隔着一寸之距却将曾敏的脖颈划破了口。   “十九是谁?你是说那个侍卫吗?哼。他倒是死得值得,竟然能伤了我。”曾敏的话激起寒夜之怒,他手腕一动,只见白光纵横闪烁着,而待剑影停下,曾敏的脸上满是血迹,除了一双眼,没有一寸好的地方。   “寒夜……”沈思容第一次见寒夜这般狠戾,她不由叫着他的名字,而寒梅在听见这个名字时,全身痉挛起来。   又是一剑,寒夜卸下了曾敏的右臂:“毁你的容是还给十九,而这一条手臂,我送给死去的小主人。”寒夜收剑入鞘,侧身一个眼神看向沈思容身侧,寒梅看见他眼中的锋芒,呜咽一声随即咬舌自尽。她本是暗卫中培养的人,虽然并未进入名册,也不该因贪生怕死害了主子。暗卫之首寒夜,哪里会让她活。   “给我剑。”沈思容缓缓伸出自己的手,寒夜稍一犹豫,终是将手中的剑递给了她。她憋着一口气,抽出剑锋,挥袖之间,曾敏头颅落地……而耗尽了所有心血气力的沈思容,随着一声宝剑落地的铿锵之音,倒地不醒……   第五章 心破碎,梦飘零   朦胧之间,沈思容只觉得心口绞痛难耐,身子一阵阵的冰凉,浸入骨髓的冷。曾敏在死前说的话让沈思容陷入冰窖一般,她说她扮作银面女子逼死柳然,不过是为了保住王姝,让她更好的与沈思容相争。她说她给药王姝,推沈思容下水,不过是想解决了董可盈或是王姝,只是不想王姝躲了过去。她说,她偷了王姝的手帕,下毒控制了寒梅,都是为了杀死小皇子。只要小皇子死了,她便能同时毁了沈思容和王姝两个人。而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为了四个字:权势、荣宠。   周围似乎很静谧又似乎很吵杂,沈思容摇晃着头,眼前的雾气慢慢散开,入目便是一片绝美的梅花林。闻着熟悉的冷梅香,沈思容并没有欣然之情,相反,她从心底最深处涌出一股恐慌,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往相反的地方跑去。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便是赶快逃离开,逃得越远越好……   这梅花林越来越密集,冷梅香不断环绕在她身边,而一股熟悉的气息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累到极致的沈思容再也跑不动,只能任由那气息越来越近。   “娘娘究竟怎么了?”闻讯匆匆赶来的萧元启脸色暗沉,不等宁太医行礼,便提声问道。   宁太医跪在地上,拱手而不语。不安之情让萧元启脑中如同山峰压顶一般的沉重。   “说吧。”   “回禀皇上,皇贵妃娘娘心情郁结已久,而气血翻腾都是强忍着,现在受了刺激,心神俱损,而且,娘娘似乎并没有求生意识。”宁太医忧心忡忡地看向萧元启。   萧元启听见那一句没有求生意识,心里的山崩塌下来,一股子从未有过的惊慌在他心里乱窜着。他在沈思容身侧坐下,握上那冰冷的手,白皙的手腕间若不可查的跳动越来越轻,好似马上便要消失一般。   “你起来,朕不允许你死,你听见了吗?”黑眸望着那冷然的秀美面颊,萧元启低吼着。   “你醒过来,朕还没有灭了曾家一族,朕还没有给我们的孩子报仇……你醒过来,不许睡。”萧元启屏退左右,潭水三千的眼眸里荡漾着深深的痛楚。   而梦幻中的沈思容,在听见这一道道呼唤,不由慌乱了起来。在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一道颀长的身影,望着那一张熟悉的脸,沈思容不由往后退去。   “啊……”沈思容好像看着他身穿着金色龙袍,那一片刺目的金色让她感到冰冷。   转身往后跑去,身后那人高声喊道:“娘亲,娘亲别走……”   这一声声的“娘”刺痛了沈思容心底最深的地方,可也让她停下了脚步,再回神看去,没有龙袍,没有熟悉的面容,只有站着的一身白衣的孩童。   “你是谁?”   “娘,我是你的孩儿啊,娘不认识我了?”那孩子约莫五岁大,见沈思容对他极为陌生,竟然嘟着嘴皱起了眉头。   沈思容唇角冷笑着:“我的孩子已经被毒死了,哪里还有孩儿?”   那白衣孩童歪歪倒倒地走上前来,他拉着沈思容的衣角,低低说道:“我真是娘的孩子,娘,我是子墨。”   子墨?   这个名字让沈思容不由得相信了几分,她弯下身子,将那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那孩子身上夹杂着梅花香与奶香。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   “娘,子墨马上就会回到娘的身边的,娘,你等着子墨,等我来了,一定不会再让人欺负娘亲的。”那孩子说完,在沈思容脸上亲了一口,随即挣脱开沈思容的怀抱,慢慢往远处退去。   刚刚将他抱在怀里的心安让沈思容相信,这个孩子便是她夭折的子墨。见他又要离开,沈思容很是焦急,慌忙站起身要赶上他。脚下无意间踩上了自己的裙摆,沈思容朝着前面直直扑去,却只看见那白衣孩儿消失的背影。   “娘,你等着,子墨会回来的……”   “子墨,子墨,子墨……你别走,子墨……”沈思容口中一直喃喃叫着,这慌乱而揪心的叫声让萧元启不由拧紧了眉宇。   “思容,你醒醒,你醒醒啊……”鼻下又是那一道冷梅香,沈思容猛然睁开了眼,眼前的萧元启与她对视上,一个眼中含着惊喜,一个眼中满是木然。   萧元启大呼太医,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沈思容,只怕一眨眼,她便又会沉沉睡了过去。   眼角流下豆大的泪珠,沈思容深深吸了一口气:“皇上,臣妾想求你一件事,请皇上务必答应。”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激起萧元启满腔柔情,他点着头,在沈思容唇边落下一吻。   “臣妾保护皇嗣不利。自请打入冷宫。还请皇上成全。”三句话平淡地说出,却让萧元启眼中眸光锐利非常。   “不,朕不允,你是朕的皇后,朕的妻子,冷宫岂是你去的地方?”   沈思容浅浅一笑道:“皇上,臣妾心意已决。”   说着,沈思容便闭上了眼,不再多言了。   ……   皇贵妃沈思容因保护皇嗣不利,自请打入冷宫,皇上恩准其以永庆宫为冷宫而居。曾美人下毒谋害皇贵妃与皇上,曾家三族处以剐刑,九族流放。   王姝已经背了谋害皇子的名,曾敏要杀,自然只能冠上更大的罪名。短短几日,宫中形势大变,这让朝堂众人先是紧张几分,而后不少人却开怀了起来。后宫无主,皇上无嗣。大臣们纷纷上奏扩充后宫,广播恩泽。萧元启以西北边境战事将此事往后压着,对于从各个渠道送进宫的女子更是不闻不问。   每日夜里,萧元启都会到永庆宫里陪着沈思容。只是一个多月来,沈思容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她总是静静地望着永庆宫中的梅花发呆。   叹息着,萧元启拿着披风披在沈思容肩上,沈思容身子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   “夜里凉,回去吧。”萧元启看着日益瘦削的沈思容,心口血如泪下。   沈思容靠在萧元启的怀里没有挣扎,只是身上的僵硬依旧如故。萧元启抱着沈思容,在她身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冷宫中唯一的一丝温情在芙蓉帐内流淌……   次日,西北边境传来急报,西昆国大军压境,萧元丰需前往边境。离开之前,他求萧元启带着他来看看沈思容。   当他看见沈思容的那一刻,他越发的不放心了。那张苍白的脸在阳光下彰显出透明的颜色,眼神空洞非常,哪里还是往日那个神采飞扬的沈思容?   “皇兄,臣弟想问你,你预备拿她怎么办?”萧元丰沉声问道,那话语中带着点点凌厉,好似逼迫在面门的利剑一般。   萧元启并没有介意他的无礼,他只是落寞地笑着,没有人知道现在的他心中有多难受。丧子之痛,爱而不得之苦。   “朕,也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   “皇兄,虽然这话无礼,可是元丰今日便要离开,怎么也要说出来。”萧元丰定定看着萧元启,随后继续道:“当初,皇兄答应臣弟,定会让她笑颜常开,可是事实上呢,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这皇宫不过是一把刀,断了她的翼,磨了她的心……”   萧元启冷笑着,他又何尝不知沈思容过得并不开心,这宫里又有谁是开心的?连他也是如此……   “断其翼,磨其心。是,你说的不错。”萧元启凝视着远处的身影,喉头满是苦涩。   “皇兄,若是臣弟打败了西昆人,再回来的时候,希望她不再是这般模样。臣弟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元丰眷恋地再次看了一眼沈思容,终是领着军令离开了。   ……   上阳宫中,满殿酒香沁人心脾。萧元启醉卧在软榻上,那浓烈的酒从喉头灌下,是香醇更是灼痛。他死死闭着眼,不敢睁开,只怕一睁眼便会想起许多不敢想的事情。   心里的温情和爱恋,一点点的破碎开。他仰首灌下酒水,只愿自己能够在酒中沉沦下去。   思容……思容……   元丰说的对,是朕害了你,若不是这深宫所束缚,你不会被这些明枪暗箭所伤,你不会因此失了心神。可是我如何能放你离开,只是想想,我便心如刀割,如果你真的离开了,这偌大的深宫还有什么能够支撑我的东西?而我,又该怎么过下去?   强烈的情感与理智在萧元启的头颅中争斗着,他不想再让沈思容如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他也不想让自己失去她。   酒酣而眠,在萧元启阖上眼眸的那一刻,他的眸光被点亮。里头的光如璀璨的星辰,或许,他已经知道他该怎么办了……   西北战事不平,战报急急传来。萧元丰誓死守着雁门关,可西昆国此次却是暗中准备多时,无论是粮草或是军备都很充足。一战告败,昌黎国雁门关统领被暗杀,萧元丰受伤。这样的结局让萧元启不禁担忧,他将自己关在上阳宫中整整三日,终于,第四日清晨,他在朝堂上宣读了一道圣旨。   第六章 战火起,空余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昌黎数岁平安,与边境睦好,无兵家之争。今,西昆大军压我边境,十万大军紧逼雁门关,璃王受皇命相抗。西昆之匪着人暗杀雁门将领,璃王英勇抵抗而伤,朕深表嘉奖。着外御林军两营随朕前往西北边境,御驾亲征者,威行天下,必将西昆蛮夷逐出境外。另,加封皇贵妃沈氏为安国夫人,前往安国寺祭天,为天下百姓祈福之,钦此。”   一封诏书下,皇上御驾亲征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而萧元启在圣旨中对璃王萧元丰进行褒奖也让朝臣们有些不解。更让人们想不到的是自请入冷宫的皇贵妃沈思容竟然会被下旨遣到安国寺中。在众人眼中,冷宫进去了尚且能凭借皇上恩宠出来,可进了寺庙之中的妃子再也不能回来。   而沈思容接下这一封圣旨却是轻松不少。   她近日来,总是在梦里见到那个白衣孩子,每次看见他,沈思容总是觉得心中的苦楚淡化了几分。也因此,她每每觉得自己有些陌生。   曾经,她是个冷然漠视一切的女子,在沈府中,纵使委屈,但是自己心中却是满足的,那一分天地是无人能够影响的。而进了宫,她却变了,她开始在乎,在乎自己和身边人的生死,在乎自己的立场,到了最后,心中满满都是萧元启——那个普天之下唯一不能深爱的男人。   等到这一切变得习惯,她依旧淡定,只想着每一天后宫都能够清静。可是这是奢望,她不争,总有旁人来争。沈思容集着万千宠爱一身,自然不得安生。望着后宫中那些如花容颜,沈思容不免惋惜,是这冰冷的深宫让她们失去本心。   这是她所害怕的,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在深宫中迷失自己……   沈思容可以不在乎后宫的暗箭,可以不在乎朝堂上对沈家的针对,可是她不能容许,有人来伤害她的孩子。   当心痛到了极致,她更不会倒下,反而更加坚强,她逼着自己一次次将喉头的血吞下去,只因她是一个娘亲,一个要为孩子报仇的娘亲。   因为这一重身份,她杀了人,杀了曾敏。曾敏一死,所以支撑她继续坚持下去的念头都远离了,她不想再面对这巍峨而可怕的宫廷……   沈思容收回心思,掀起车帘,在她的身后,此刻跪着所有的朝臣和许多百姓。而在他们的身后,那红墙上的金光越来越淡。她唇角勾起,显出一丝苦笑。萧元启总算是明白她的,决定让她离开宫廷,不再受束缚。他也是爱她的,知道自己不会忍心看着他战甲披肩而走,所以让自己先行离开。   放下车帘,沈思容转过身子,没有了凤冠压顶的头颅上,乌丝飞扬。   “或许,我们此生注定了,有爱而不得。是吗?”喃喃低语着,沈思容从怀中拿出了一块方帕,绣着鸳鸯的丝帕散开,里头安静地躺着交杂着的发丝,一缕柔软而乌黑,一缕坚韧而油亮。   ……   车行滚滚烟尘,扬起沙雾朦胧。萧元启独身立在城墙之上,看着越来越远去的车驾,默念着:思容,你等我……   在沈思容一行到达了安国寺,萧元启便领着御林军出发了。朝堂之事交由右丞陈训与左丞沈世言共同掌管,决策之时需有秦铮从旁商议。文武计策各有所长,萧元启披上光亮的战甲迈出了宫门。俊朗的身形披上坚固的铠甲,没有丝毫的累赘之感,相反,将萧元启的威严暴露无遗。那俊美异常的脸上是闪着熊熊烈焰的双眸,是异常的坚定。   “起。”   萧元启将手边的剑高高扬起,身侧的御林军将士便高声喊道:“起。”   随着一个声音,身后上万御林军举止统一,纷纷催促着胯|下的战马往前去。号角声吹响,萧元启回身望着皇宫,浅浅一笑。   一路上,军报不断,萧元启的眉头也随着日益严峻的战事而拧了起来。乌兰国本是中立之国,上次出使昌黎时叶表面了绝不与西昆同流,可是雁门关被攻,又有高手暗杀,形式颇为不妙。此刻西昆派人前去乌兰威逼,乌兰国想必也只能放弃与昌黎之约定了。   “皇上,这乌兰国还自称是礼仪之邦,现在却出尔反尔,臣等迟早要好好教训一番。”夜宿的帐篷里,萧元启将手中的军报一一传下,一旁的将领们一眼略过便将对乌兰国的怨意脱口而出,话语还要继续,却被萧元启冰冷的眼神止住。   “你们想想,若你们是乌兰国王会如何做?雁门关现在还是守着,可是无将之战要怎么打?他们莫非不知道其中的原由?若是继续站在昌黎一边,怕是西昆立刻就会派兵先灭了乌兰。”萧元启一席话让将领们的话收在一处。   望着军报上醒目的红印,萧元启下令加速行军。于十日后,御驾一行抵达了濒临破碎的雁门关。   随行御医给萧元丰看了伤,而萧元启更是不曾闲着,他以天子之令召集了从各州赶来的将士,自己亲自挂帅站在了雁门关之上。   这一守便是三个月,昌黎国物资丰富自然守得住。而后借着几个雪天,全军将士日夜赶工修补城墙和防御工事。而线报上说,西昆出兵快五个月却不曾迈进一步,西昆朝堂之上已经起了不少矛盾,而乌兰更是为了表现诚意,从边境处送入不少药材以作示好之用。   雁门关危机几乎已经解开了,众将士皆进言请萧元启回朝,而萧元启却下了一道军令,休整以待,突袭赤霞关。   赤霞关是西昆的一道屏障,也是唯一的门户,赤霞关一破,西昆江山便不保了。所以在赤霞关上耗费了西昆三分之二的兵力。   “皇兄,此事还需好好商议一番才是,不可妄下决定啊。”伤势已好的萧元丰听闻了消息,连夜赶到城门之上。   夜风寒凉,冷飕飕的北风呼啸着。萧元启无半点困色,反而精神奕奕。他伸手在萧元丰的肩上拍了拍道:“你可曾记得你离宫前对朕说的话?”   第七章 绝尘缘,共和鸣   “臣弟自然记得……”萧元丰垂首答道。   “如果我能够给她一个她想要的生活,你会如何?”萧元启望着天边的明亮星辰问着。   萧元丰微微一愣,不加沉思便回话:“臣弟愿为昌黎拼尽最后一滴血,为皇兄守着这昌黎江山,绝无二心。”   萧元启闻言一笑,腰间的佩剑与铠甲相触,响起了叮当之声:“那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要送你一份大礼。”   萧元丰不解其中的话意,但也不辩驳,只是将话头再次转回到战事上:“臣弟请皇兄三思。赤霞关四周并无一个缺口,与雁门关相仿,易守难攻,而赤霞关四周更是有一道雪峰作为天险,现在正值冬季,雪峰坚固异常,如何能过?”   “是吗?那雪峰之下不是赤霞关的第一道屏障吗?西昆军队退回了赤霞关,那雪峰之下的城门军力自然不足,他们定然想不到我们会想要强渡雪峰。我预备从南面攀岩而上,从北边而下,这样西昆不备之际,我昌黎将士便可以打开雪峰下的城门。”   “雪峰与赤霞关有约莫二十里之距,雪峰之下的城门有失,赤霞关守军要赶来也要两个时辰。朕现在留下密旨,由你继续守着雁门关,而朕一个时辰后便会带着三千将士越过雪峰。等到朕发信号与你,你便带着军队从城门而入。可懂?此事不可为外人道,你且等朕的信号便是。”   萧元启几番布置,生生将边境的僵局打破。萧元丰在脑中回味之际,萧元启已经离开了城门。   ……   一个时辰后,萧元启带着从军士从选出的体格强壮之人绕过西昆防线来到雪峰山脚下,这些将士身上背着许多的袋子,这些袋子里装着都是四处搜集而来的猪脚。猪脚肉粘性很强,一经火把烤制便能紧紧黏在雪峰之上,而将士们也能如爬梯一般登上雪峰。只是猪脚稳固性不强,必须抓紧时间,而且要随时做好摔下来的准备。(这里陌陌是想到了猪脚里的胶质~)   左右拿着匕首,右手拿着火把,萧元启为首,带着一众将士向雪峰登去。   ……在遥远的西京城外,安国寺后的一处禅院内,一道清瘦的身影端正地跪在蒲团之上,芊芊玉手双双合一,纤细的脖颈在夜中闪着剔透的光,略微垂着的青丝随意垂落着。   沈思容念完最后一遍心经,才对着金身佛像磕了磕头:“菩萨,我求您,保佑他能够安然归来,保佑昌黎百姓平安无事,保佑所有的将士们都能不受伤痛之苦。”   “娘娘心中慈悲啊。”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沈思容转头看去,正是最初替她卜卦之人。也不知是为何,自从自己来了这寺里,这位师傅便常来看她,只是还不曾如今日这样,夜里过来。   沈思容起身回礼:“见过师傅。”   “娘娘莫要太过担忧了,龙者自然有强者之能,不过,今日和尚前来却是有一事。”那师傅说话之间,身形一转,落在了佛龛之下:“可知为何我一直要叫你娘娘?”   “思容不知。”沈思容抬起脸颊来,迎着月色,那张脸上少了几分不安,多了些宁静。   “因为龙者为王,你自然是娘娘了。不过老衲倒是破解了当初那一签,龙凤和鸣。”   沈思容脸上神情微变,提声道:“哦?”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娘娘安心候着吧,或许过不了多久,老衲便不会再叫你娘娘了……呵呵……”笑声在夜里显得空荡,沈思容眼神一闪眼前便没有了那道灰色的身影。   手中串着念珠,沈思容手指一颗颗的拨弄着,心思也随着这一番话飘散开来。   点上了佛龛前地红烛,沈思容望着明灭的火焰,小巧的火焰高低起伏着。手中的念珠越拨越快,那念珠轻轻作响,沉香木的气息在她的鼻下越来越浓烈。   “咚……”   随着一根丝线断裂的声音,手中的珠串散开来,那叮咚落下的声音,清脆地敲在了沈思容的心上。一股不安之感窜流在她的心中。   在佛家心里,佛珠便是世间的点点尘埃,那尘埃断裂开来,是不详之兆。   沈思容整了整衣衫,继续跪下念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青灯古佛中,清泪落下如红尘漫漫。   过了五日,安国寺里得了消息,天下缟素。萧元启驾崩了……   得到消息的这一刻,那师傅所言如同最尖锐的讽刺。是啊,她不再是娘娘,自然是因为萧元启不再是皇上,因为他,死了……   心头憋着的疼痛越来越大,喉头腥甜涌上。   “扑……”   沈思容喷出了一口暗色的血,身形摇摇欲坠。身后是微凉的梁柱,眼前泪如雨下,晶莹的珠帘中显出萧元启那张俊朗如星辰的面容,沈思容颤抖地伸手抚摸着那越来越远的脸,低沉地唤着:“元启……元启……”   脑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是君王,怎么会独身带人翻越雪峰?既然他登上了那雪峰,又怎会在打开城门之时为人所射杀?他武艺精湛,怎么会毒入肺腑?   站在安国山顶,四处好似都能听见越来越近的呜咽声,他们是在为他们的君王送行昌黎国胜了,生生将西昆国夺去了大半河山,逼得西昆王者臣服在脚下,杀了领兵之将为萧元启报仇。可是,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有意义……   新君,萧元丰。就快带着他的尸首回来了……   衣袂卷着青草上的露珠,微微润湿的空气中是悲戚的心疼,沈思容解开了青灰衣袍,一袭白色素衣上不染丝毫尘埃。   “你等着我,我来陪你……上穷碧落下黄泉,白首不离。”遗世独立之姿在安国山的后山悬崖上绽放开来,宛如夜间白莲一般。远处的黑色夜空破开一许昏黄。沈思容轻轻一笑,绝美的容颜在晨曦的光芒之中透着清亮的神采,脚下没有一丝犹豫,沈思容张开双臂,衣袖随风而舞,身子微微向前倒去,如同一直断了翼的白蝶,落入无尽的悬崖深处……   第八章 龙凤和鸣——幸福生活   (先解释下,如果真是悲剧我会花很多笔墨写男主的死,那个战事不过是一个计策,所以陌陌刻意略写了,怕虐。并不是交待不清楚。陌陌是不想因为这个影响情节,请大家理解。如果大家想看,陌陌到时候再加完善吧。)   一(新生)   “娘亲,娘亲,你看看,今儿子墨抓到一只兔子,子墨抓到兔子了。”   闻声,放下手中的衣裳,沈思容回身看去,不远处,一个一身白衣的孩童正朝着她跑来,只是因手中抱着一只兔子,所以动作分外别扭。这孩童与沈思容当初梦里的那个孩子相貌一模一样,而他出生之际便身带冷梅香,所以沈思容依旧给他取名叫做子墨。他便是那个失而复得的孩子。   再看向那孩童身后,一袭布袍依旧遮掩不住他的颀长身形和五官间的丰神俊朗。那双带着笑意的黑眸让沈思容心尖不由一颤。   “娘……”一个奶声奶气的孩童抱住沈思容的腿,迫得她不得不无奈地蹲下身子来。   在孩童脸上落下亲亲一吻:“去吧,子墨将兔子放好,然后去叫舅舅回来吃饭。”   “好。”高声答应着,子墨扭着小小的身子往不远处的河边走去。   一旁放下手中物件的男子已经洗了一把脸,上前来拥住沈思容,在她鬓间轻啄着。   “回来了?可辛苦?”   “嗯。不累。”有你等着,如何会累?   很简单的对话,却有着无限的温馨在沈思容胸口流淌着。没错,这个抱着他的人正是“死”在边关的萧元启。背上的温暖让沈思容不由笑了起来,这般轻松的笑好似从来不曾有过。   “笑什么?”萧元启在沈思容微微凸出的小腹上抚摸着,低声道。   “我在想,当初你是怎么想着利用战事脱身的……”   沈思容往萧元启怀里钻了钻,听着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当初,见你失了心一般,我才知道,没有你,我什么也不想要。而七弟一句,断其翼,磨其心。才让我发现原来我真的不该让你留在那个地方。所以,我要让你离开,我要你过自己的生活。而西昆国的战事帮了我这个忙,雁门关统领被杀是西昆所为,但是七弟受伤确实我让人做的。”   “所以你便有了御驾亲征的理由?”沈思容在萧元启的下巴上亲了亲。   “是,所以我亲征西北,雪峰那一战,我有十足把握根本不会受伤,那一具身体不过是西昆一个死去的将士罢了,只是我在他的尸体上撒了毒,让他面目尽毁。”萧元启说到这里,也不由在心中叹道,若是百姓们知道他们所拜祭的英雄之皇是西昆国的一个将士,会是什么反应?   沈思容亦是一笑,手不由包上了萧元启的宽厚手背:“可是那消息让我可好生难过,不惜……”   “不惜什么?不惜跳崖相随?”萧元启言语中带着些打趣之意,让沈思容不由红了脸。   “跳崖?什么跳崖?”   牵着一身黑衣的寒夜,小小的子墨满是疑惑地问道。   看着寒夜,沈思容微微一笑。若不是寒夜一直跟着她,当初自己跳崖而下,便是萧元启未死,自己却也没了性命了。   而寒夜并不曾和其余的暗卫一般,正式编入御林军中,而是随着他们来到这荒村之中。他在萧元启面前与她结为异姓兄妹,而萧元启亦是同意了。   可沈思容却不安心,这么跟着他们,寒夜岂不是害了一生……   “你爹娘是说有一种功夫,从悬崖上跳下去也不会受伤。”寒夜回给沈思容一笑,一把抱起子墨来。   “真的吗?那子墨也要学,舅舅,你教我好不好?”子墨瞪着一双如珍珠般的眼,脸颊上满是透明的粉嫩,这般模样自然让寒夜无法拒绝。寒夜点了点头,率先走入了木屋之中。   “寒夜似乎对子墨格外用心呢。”萧元启喃喃道。   沈思容牵起他的手:“是啊,不过,多一个人疼爱子墨也并非坏事啊……”   二人相视一笑。   二(日出)   山崖之上,两道白衣身影交杂着,男子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环着身边的女子。远处是云海层层,天色还是深蓝的,这深蓝与白云相互包裹着,让人不由感到柔软。   “冷吗?”   萧元启解开外衣将沈思容包裹在一阵冷梅香中。   “我冷,可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不会感到冷了。是不是?”沈思容反手握住萧元启的胳膊,紧紧相依偎着两个人不由靠得更近了。   萧元启点了点头,目光放到远处,眺望着在云层的最深处有一丝浅浅的红色蔓延开来。   “看,日出快要出来了。”   沈思容不再分神,那双翦水双眸中燃起了点点火焰:“这是我第一次看日出呢……”   “往后,只要你想看,我就和你一起来,如何?”萧元启凑到沈思容脸旁,伸出舌尖在她的耳垂上逗弄着,只见沈思容面色染上了如朝霞一般的红。   沈思容在他怀里挣脱了几下,再抬眼时,红霞已经从远处越来越近地蔓延而来。   “好美……”   云层并不曾散去,那洁白的云被染上了红霞,眼看着铺面而来的红色光芒,眼眸不由昏暗了起来。萧元启伸手在沈思容眼上挡住了些光亮,柔声道:“刺眼。”   唇边的笑意盈|满,沈思容缓缓睁眼,适应着这辉煌的光芒。   等到那一轮红色的圆盘冉冉而升,万物似乎都复苏了过来,山下的荒村中有了鸡鸣之声,而山崖之下似乎有了鸟儿的啼叫。   “下次咱们来看日落吧。”萧元启嚼着笑在沈思容耳旁低声道:“那样,我们便不必急着离开了……”   话中之意让沈思容羞红了脸,伸手便要打他。而萧元启也欣然接受,这一幕很平淡却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   “你舍下所有的一切,可曾后悔?”沈思容与萧元启十指交握着问道。   萧元启薄唇抿着:“不后悔。执子之手,我心足矣。”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是自然,心心相印中,哪里还容得下旁人?此生我的身侧只有你一个人。我要一直握着你的手,和你一起看着子墨和绾绾长大,看着他们成家。可好?”薄唇间说出属于萧元启的情话,他的心从来没有这般温暖过,遥远的过去只是埋在伸出的回忆点点,从此,千山万水,独有你我情深……   第九章 黯然销魂,梦寐难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亮的声音在太和殿中响彻,金色慢慢从眼底移开,转过身,看着殿下诸多的臣子俯首着,萧元丰不由苦笑着道:“众爱卿,平身。”   他,是萧元丰,昌黎国的新皇。一身的明黄如同天地间最庞大的网将他罩在里头,可是这一切,他却是心甘情愿的。   下了朝,独自一人走在宫里,萧元丰心底无比凄凉。望着御花园中的一角,此处是她第一次入宫献艺的时候所坐的地方……他走到凤鸣宫外那一处桥,这里是那一日与她谈心之地……风很凉,卷着他的眸光望向不远处的凤鸣宫,这里是她心死的地方……   每走一步,萧元丰总会不由去想,这里是不是她也这般走过,是不是这里尚有她的一丝气息。   冬去春来,宫廷的屋檐下有了喜鹊的雀跃之声,萧元丰不由想着远处的人儿,轻声叹道:你们现在可还好?   ……   安国寺里,远处的解签女子似乎丝毫不在意签上的结果,不似寻常女子的虔诚与小心,反而有些不以为然,那溶入骨髓的傲然超脱不似假装,这个女子倒是好生奇怪。   “七爷……”   身旁的小五子叫着,他却直接不顾,转而向那女子走去。   桌上躺着一支签。   “龙凤和鸣。”   不由脱口而出,萧元丰才想起太过失礼,他对着那女子拱手致意,在看见那惊人绝艳的面庞时不由愣了愣。而那和尚所解的签更是撩拨起了他的心弦。   “皇族之人……”他便是皇族之人啊。这个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却不曾想世间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在街上竟然又遇到了那个女子。看似柔弱娇贵却会出手帮助弱小之人,萧元丰对这个女子不由心生了怜意。   后来方知,她是沈府小姐。有了这一层身份,萧元丰却是放心的,至少不必因为他让母妃好说一顿了。此夜不能寐,好像闭上眼便是她在眼前,下手落笔,她的样貌行云流水一般落在了纸上,甚至不惜将自己最为珍惜的字取下来换上她。   中秋宴会,沈家小姐的桌案前却没有她,忍不住去冒着与大臣私交的罪名问沈世言,知晓她因病不出,连夜将宫中赏赐下的人参送去。   可是一切似乎冥冥中注定了,注定了他只能是晚一步的那个人。   一曲萧然叹,皇兄分明就是认得他的。这般情形让萧元丰心中有了隐约的痛楚之意。无论如何,她总归是成了太子妃。成了他的皇嫂……   而自己,敌不过。   ……   “皇上,夜深了,歇了吧。”一旁的内监劝道。   萧元丰揉了揉发胀的眉眼,摇了摇头。他在内监退下后,从手心取出一小截字条,上面写着“均安”二字。   他们平安,一切便好。   纵使当初母妃逼着他与太子为敌,甚至利用了她,可是现在什么都是过去了。他自愿挑起这个皇位,不过是不想让她再痛苦下去,既然爱,便要成全。成全一个人的幸福。   “思容,思容,若是有来生,你可愿与我龙凤和鸣……”   悲戚地将字条放在红烛上燃尽成灰,有些东西,放在心底才是最为珍贵的。   有一个独坐之夜,而身为皇上却是有不得不为的事情的。太后王氏病逝尚可拖延一年,可是这一日总归是要来的。   “皇上,臣等请皇上以国体为重,充盈后宫。”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后啊。”   “皇上,西昆过送来了和亲公主,还请皇上三思。”   ……   萧元丰看着这些盼着他成婚的臣子,终于是点了点头。   红烛布满了整个上阳宫,萧元丰无力地迈入寝殿,那里是新封的皇后,墨嫣然。如今墨家家主之女。墨家是天下谋略一大家,得墨家者得天下。现在西昆平了一半,乌兰虽未属国却也不得不防,有了墨家之助,昌黎必定可一统天下。愿将墨家所有力量交给昌黎皇室,却有此要求,他如何能不为?   “皇上……”   看着他们完成大婚仪式,内监们知趣地退了出去。   掀开那带着珍珠的盖头,一张秀美的脸庞落到萧元丰眼底,那一张精致的脸似曾相识,竟然与沈思容有五分相似。萧元丰手略微颤抖着,抬起那小巧的下巴。   “皇上……”   那墨家女子略带着羞怯,却与沈思容完全不一样,稍稍愣怔之间,墨嫣然已经与沈思容的相貌完全脱离开来了。   “你便是墨家嫣然?”萧元丰失望之神色尽出,而这神色落在了墨嫣然眼中,只能涌着伤感几许。她当初在西北边境被他无意间救了一次,由此便一见倾心了。可是,他却似乎根本不记得她,更不要说对她也有丝毫感情了。   红烛燃尽,萧元丰只是在床榻边坐了一整夜,而墨嫣然也并不曾卸下凤冠。   相顾无言,唯有静默落千行。   ……   萧元丰始终不想再让后宫变成那般样子,所以除了一个皇后并无其他妃嫔。   “皇上,喝点参茶吧。”墨嫣然莞尔一笑,迈入殿内。   接过那满是温暖的茶盏,萧元丰对着墨嫣然微微一笑。身边一直有一个人陪伴着,似乎感觉不错。萧元丰不再冷漠相待,而是在得知沈思容产下第二个孩子后,放下心来。   御花园中,不再是沈思容那飘渺的身影,而是身边女子的温情脉脉。萧元丰拉起身侧的手,放在掌心里紧紧靠着。远方的晚霞落尽,只余天边一丝橙色的光芒。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今生今世,我萧元丰无法与你相伴,可心中与你共同白头也并非不可。而嫣然,她是个值得珍惜的女子,她是今生陪我走下去的那个人,无论天涯海角,只愿我所困着的下半生能换来你与他的白首不离……”   萧元丰轻轻说着,一旁的嫣然抬眸问道:“皇上,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谢你出现在朕的身边,陪朕走完这长长的宫道。”   第十章 晴空碧洗,万里无云   晴空碧洗,万里无云。一名少年男子立在白马之上,身形挺拔而丰朗,面目极其俊美。一身的玄色衣裳在日光的沐浴中闪着淡淡的华彩。   “舅舅,你当真要走?”迎着光亮看去,这男子的面容上显出淡淡的不解,他的身后不远处也立着一匹骏马,马上的男子一身黑衣,肃穆之感震人心扉。   那男子面上似乎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眼眸中的厉色淡了下来,冷声回道:“是。马上便是冬日了,我去找药。”说完,也不等少年再开口便策马离开了。   望着远远奔去的黑骏马,少年不禁幽幽叹气:“可惜……可惜……”   “哎,你是谁,在这里叹气做什么?”不知是否心绪太过飘零,萧子墨竟然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没有发现,自责过后,他一手勾着缰绳调转马头,看向问话之人。那是一名男子打扮的女子,虽然萧子墨鲜少见女人,可是望着对方胸前的起伏也是认识的,他想到这里不由别过了脸。   “我在问你话呢。”那女子很是骄纵一般,见萧子墨不答话,不耐的神色跃上眉间。   萧子墨不理,策马往前赶了赶,眺望而去,远处某一点消失在眼下,萧子墨在心头默念着:舅舅,万事小心……   身后一道破空之响,让萧子墨皱起了眉头,他将身子往左一侧,右手随后将挥向他的鞭子抓在手中,一个用力那鞭子从女子手中脱离出去,狼狈地落在地上。萧子墨稍一皱眉,冷声道:“竟有你这般刁蛮的女子。”   扬尘而去,留下身后显得气急败坏的女子,萧子墨一路往回,日落之前回到了家中。   屋子门前坐着一个女子,很是娇美,眉目与萧子墨相似,听见哒哒的马蹄声,那女子起身,掩饰不住的笑意流淌出来。   “哥哥……”那女子毫不避讳,上前抱住萧子墨的腰身,灿烂的笑颜像是日暮下的最后一丝暖阳。   “绾绾,爹娘呢?”   萧子墨望着自己的妹妹绾绾,看着她的眸色变深,里头满是自责。   “都怪我,若不是因为生我,娘不会这般体寒,每到了冬天便畏冷。而爹也不会寸步不离地照顾娘,舅舅也不用年年出去寻那个什么火参了……”   绾绾低着头,满脸的自责。这自责让萧子墨不由心疼,他抱着绾绾,柔声安慰道:“乖,没事的,娘不过是畏寒些,有爹爹照顾,娘不会有事的呢。”   萧子墨拍了拍绾绾的肩膀,等绾绾抬起头,才发现萧元启正扶着沈思容站在不远处。他们二人的眉宇并未显出一丝老态,萧元启已经挺拔俊朗,只是沉稳之气更胜过从前,而沈思容却是更显气质超然。   听见绾绾一番话,沈思容低笑着从萧元启怀中出来,由着萧元启将厚重的狐裘披在她身上,随即上前拉住绾绾道:“傻孩子,你却不知道,若不是因为你,娘哪里能与你爹爹日夜不离?”   “可是爹娘本来就是这样的啊。”绾绾依旧不依。   沈思容轻笑着:“绾绾若是对不起,倒是对不起舅舅了,娘也是好生愧疚呢……”   提起寒夜,沈思容心中总是有些说不清的东西,或许这份歉意只能是歉意了。寒夜一直独身着,这让沈思容始终心怀着不安。   “好,那绾绾日后一定好好照顾舅舅一辈子。”   ……   只是在多年之后,绾绾知道寒夜并非她的亲舅舅时,做了一个让众人都十分意外的举动,谁也不曾想到,儿时绾绾一句戏言却成了真,她爱上了这个名为舅舅的人,她知道寒夜心中是她的娘亲也不在乎,只要能照顾他一辈子,便是最深的天长地久……   (这是后话了,也是不写番外的部分,大家自己YY吧。)   冬天并未过去,寒夜便回来了,如同过去的十几个年头一般,可是此次寒夜却带来了两个人与火参,火参是极烈的补药,能够让身体中的寒气散去,是治沈思容畏寒的一味灵药。只是火参极为难得,也正是如此,寒夜才会每年初冬便出去寻找。   “舅舅,这是……”萧子墨上前将火参递给绾绾,随后略带着敌意看着寒夜身侧的两个人,其中一名男子杀气很重,看来是个武道高手,另外一个人身形娇小不少,只是面上围着斗篷看不出面貌。   寒夜微微偏了偏下巴:“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火参便是他们帮着寻来的。我取了他们家的宝物,送回来后便要去他们家做客了。无需担心,我去去就回。”   话里有话,萧子墨很快便抽出腰间的软剑,这二人必然是敌人。在他出手之前,寒夜已然挡在了萧子墨身前。   “不得无礼。”   “不如,你替你舅舅去我家吧。”与寒夜同时所出的声音如黄莺高唱一般清脆,这声音很是熟悉,萧子墨微微一愣,心中了然了七八分。再低头望见那娇小身影腰间的鞭子时,萧子墨冷哼一声:“又是你?”   都怕怕被取下来,熟悉的脸落在萧子墨眼底。   “是我,上次你扔了本郡主的鞭子,这次我就要带你回去,什么时候你服了我,什么时候本郡主便放你回来。”   屋内的萧元启听见这动静,安顿好服药躺下的沈思容,一记凌厉的掌风朝着那女子便去,而那一旁的杀气男子与他一同出手,不过是对着萧子墨而去。   萧元启比他快上一份,在他抓住萧子墨时,那自称郡主的女子脖颈间一记有了刀光。   “我们不妨比比,谁的动作比较快。”   虽然不再是一国之君,可萧元启骨子里的凌厉却依旧留着,自然间,威严毕露。绾绾愣了愣,见爹爹出来也就放了心,她扶着受了伤的寒夜往屋子里走去。   “你怎么有我娘的东西?”   被萧元启掣肘在手中的郡主并不安分,在看见从萧子墨衣襟处滑落出来的一块深黑色的月形木块时,不禁嚷嚷起来。   “这是你娘的?你娘可是佩雅?”萧元启手上力道不松,语气却明显要缓和不少。而抓着萧子墨肩胛的壮士听见佩雅这个名字眼中怔住。   “你认识我娘?”小郡主眉毛和眼睛拧在一起,皱着眉问道。   “都松手吧,自己人。”沈思容服下药气色好了不少,看来果真是奇药。   萧元启先行送了手,一手将萧子墨拉回自己身后,一手拥着走近的沈思容。沈思容眼眸流转:“这东西是佩雅当年送给我的。不信你回去自可去问。不过,将这个交给她。”   沈思容从怀中掏出一块绣帕,绣帕上绣着春景如画。   ……   那块月形木块化解开萧子墨与流萤郡主之间的过节,萧子墨更是照着沈思容的吩咐前往乌兰国拜见了那个佩雅公主。佩雅何其聪明,在见到那帕子时边说道:“此二人曾在乡间救过我。”   粗粗略过了萧元启与沈思容的身份,而后将目光转到了萧子墨身上。   年少轻狂,萧子墨与流萤总是以斗字相处,无论文治武功,天文地理,却最终在斗里许了心。   成亲之后,流萤带着郡主的身份与萧子墨四处游历,并不居于乌兰。   看尽千山万水,于一叶扁舟之间。   “子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可好?”流萤放松身子,靠在萧子墨怀里。萧子墨一手扶住她,另一只手依旧握着缰绳:“说吧。”   “其实,当初我是派人跟着寒夜舅舅去的乌兰,知道他在找火参,所以才用条件交换。其实……其实我是刻意来寻你的。”   声音越来越小,低沉的喉音被柔软的唇封住,但愿人长久……     ---------   本书由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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