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大荒谣:至死靡它   作者:杭小婧   第一卷   所出场的人物(随后补充)   神族——   黄帝(轩辕氏):大荒六合的主人,天下的掌控者。住址:昆仑殿和悬圃。坐骑:凤凰。大将:离朱和象罔。   少昊:黄帝之子,大荒西方的管理者。住址:少昊国和归墟。大将:共工。子孙:句龙(坐骑:春木)、釉湮   颛顼(高阳氏):黄帝之孙,大荒北方的管理者。住址:北国玄宫。子孙:梼杌(傲狠)、穷蝉、依谣。大将:元冥   伏羲:大荒东方的管理者   炎帝(神农氏):大荒南方的管理者。子孙:哀苍和精卫(坐骑:瞿如鸟)。大将:祝融和蚩尤   魃女、七女:黄帝之女   巫族——   魔祁王(琅琊):巫族首领。   娅桑(盲女):巫女。   妖族——   蒙氏女:蒙山妖族族长之女   引言 炎黄涿鹿相逢【修改】   【大荒初定】   {东方华胥国——伏羲}   鸿蒙之初,天下初定,混沌一片。   盘古一人一斧,开凿天地,叱咤大荒六合。   传闻其麾下,有名女将,曰华胥氏。生子伏羲,生女女娲。天下安定后,乃在东方之滨,汤谷之际,建华胥国。和祥安康,百姓安居乐业。   随后,盘古驾鹤西去,天下动荡。战乱纷争,烧遍大荒寸土。人心惶惶,纷纷逃至华胥。   伏羲、女娲爱民如子,不忍大荒在战火中飞灰湮灭。遂率华胥将士,恩威并重,收复天下。二人皆被尊称为大帝,驻守东方。   {中原神农国——炎帝}   百年过后,中原神农氏异军突起,称霸大荒中原。领军少年,年轻有为,着一笠烟雨飞沙,看遍铁戟金戈。号曰炎帝。此人亦好草药,曾游遍大荒,尝尽百草,著有《神农本草经》,盎然瑰宝。喜饮酒,醉便弹歌一曲。只道唱是:“渺渺之境,不能忘情,定惹得心困扰……”   {西北轩辕国——黄帝}   与此同时,大荒西北轩辕山下有一部落,曰轩辕族。族民不过百人,族名更是闻所未闻。便是这般无名小将,踏遍千山万河,涤荡神妖魔人,声名鹊起。一石激起千层浪。族长少年与神农炎帝同龄,内有娇妻西陵嫘祖。夫妻二人,夫唱妇随,并肩作战。   西陵以蚕丝织衣,刀剑不入,神魔不侵,助夫君一举挺近中原。与神农炎帝对峙在大荒涿鹿。两军势均力敌,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难分伯仲。伏羲大帝已到中年,厌倦战争,已无心思,率先领华胥投靠轩辕族少年英雄。顿时,轩辕族气势大振。与炎帝对峙,七战七胜。最终第一次涿鹿大战,炎帝惨败。   炎帝麾下大将蚩尤,仗剑独行,昂然天地。为神为魔,毫无界限;妖魔鬼怪皆为其好友,毫不顾忌。蚩尤一事能狂,敢骂天地不公!炎帝逐鹿大败后,蚩尤心有不甘,带八十一个兄弟,率二十万大军,再与轩辕族少年族长对阵涿鹿。号称第二次涿鹿大战。   蚩尤有勇有谋,更比轩辕族少年族长年小,初生牛犊不怕虎,轩辕族竟也占不了上风。蚩尤行事狂放不羁,手下秉性更是狂妄一致。在战场上,逢人必砍,见人就杀,一时“蚩尤”二字令人闻风丧胆。涿鹿原野上,血流成河,大半尸体皆为蚩尤所砍。轩辕族士兵但看蚩尤红袍在风翻飞,双腿直抖,更不敢进攻。   炎帝另一号大将,火神祝融,千里迢迢而来支持蚩尤,更如虎添翼。传闻那八十一个兄弟,有妖族高手魑魅魍魉,遁地开路,杀个对手措手不及;更有神族精兵风伯雨师,呼风唤雨,更胜轩辕族水将应龙……   轩辕被杀的节节败退,蚩尤九战九胜,神农好不威风!   轩辕族族长一筹莫展。忽命人制来一面惊天地、泣鬼神之鼓。一敲击,方圆百里,皆震聋于耳,山河失色。如石破天惊,山鸣谷应。族长之女,轩辕魃奉命执鼓出击。此女子身练火灵,行至处,寸草不生,地表皲裂,水流干枯。神农军队顿觉无招架之力,即便唤出水灵,顷刻也会蒸发。   轩辕魃一面击鼓,一面前进,神农毫无反击,犹如走进无人之境。   蚩尤双手捂耳,怒气大吼。奈何身体水分急速蒸发,灵力消耗剧损。已被鼓声所伤。   轩辕族趁势袭击,神农溃不成军。蚩尤被捕。   偏有一灵鸟,曰擎爰,乃蚩尤飞骑。挺身护主,又啄、又抓、又打,轩辕族士兵竟也无可奈何。众人被啄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擎爰趁轩辕魃和轩辕族长赶来之前,已驮起蚩尤展翅而去。消失在一抹如血残阳中。   可怜那横尸遍野,唯有黄沙掩埋。更有秃鹰盘旋觅食,呼应那片血色苍穹。   轩辕族再次大获全胜,神农炎帝唯有被迫退居南方。   轩辕族中原称霸,族长曰轩辕黄帝。   {西方少昊国、北方颛顼高阳国}   坐拥天下后,西陵嫘祖却仙逝而去。黄帝心伤不已。便无心思处理天下。分大荒西、北二方与其子少昊,其孙颛顼,暂由打理。然,天下人却对此举颇有异议。有人曰,此乃引狼入室,不可取!另有人曰,此乃黄帝诡计也!孰真孰假,孰是孰非,不可知。   从此后,大荒六合,实为残局,中为黄帝独霸,四方诸神俯首称臣。   千百年后……   山河枯,乌云布,苍茫亘古始。   结局却已经注定。   第一章 昆仑殿内诉凄凉   漆黑的天,放眼望去,如浓墨泼落一般笼罩在空旷的山林之上。此起彼伏地野兽咆哮声一阵又一阵地回荡在山间。两个人影正在摸黑前行。小心翼翼地,怕打草惊蛇一般。   “元、元冥哥哥……”两个人里,身材较为瘦削的少女,死死地拽着前面高大的身影说着,“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嘘!”被唤做元冥的人,回头朝她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这可是去抓剜眼贼,你跟紧我就是了。”   “可是……可是那人今晚会来吗?”   “放心,我追查他很久了,每到此时他必定会路过这里。应该是和什么人接头,把到手的眼睛交给对方。”   “真有如此恶心的人?”少女咽了咽口水,“挖掉死人的眼睛算什么啊?又能有何用?”   “到了。”元冥拉着少女蹲下,两人躲在一丛灌木后面,眺望着远方的路口。   不过一会儿,果然从路口处走来了一名男子。两人只能远远地看见他魁梧挺拔的身影,却看不清容貌。那人手中提着一个不大的行囊,却是一路走一路在往下滴着什么。少女想到那里面全是别人血淋淋的眼珠子,不禁一股酸气冲上头来,趴在一旁就干呕起来。这不大的动静,在灵力深厚的人面前,已是危险的警告了。   元冥一边担心着少女,一边抬头望着来人。那人已经站在原地,没有再前行。   “算了。今晚先放过他。”元冥悄悄带着少女后退着说,“你看也看了,总归可以回去了吧?”   元冥带着少女退回到山下,伸手召唤来了自己的飞鸟。两人坐稳之后,飞鸟便腾空而起,一跃千里。少女深呼吸了几口,慢慢稳定了自己的心绪。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让你不要跟来,这下好了,白白的机会啊!”元冥枕着手臂躺了下去。   “我北国堂堂的王姬,高阳依谣,怎会拖累你?”少女撇着嘴,逞强地说着。   “是,我的王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送你安全回去。”   “哎……”依谣叹着气,像泄了气一般说,“那里根本就不是家,就是一牢笼!父王和大哥哪里都不准我去!这次是多难得的机会,可以蹭着你溜出来,这么早就要回去啊?”   “要不是你千般无奈的求我,我才不会带你来呢!坏事儿不说,要是你伤着了,我如何向陛下和殿下交待?王姬,您就体谅体谅,我们的不容易吧!”   依谣斜睨了元冥一眼,嘴里嘀咕着。心不甘,情不愿地扭过了头去。   说话间,元冥的飞鸟已经展翅飞过了轩辕黄帝的帝都——昆仑。   涿鹿一役后,黄帝率领轩辕族的精锐部队便回归了昆仑山帝都。成为了大荒真正的主人。   昆仑山终日仙雾缭绕,犹如在云端。山的四周,被四根擎天玉石白柱围绕着,无形中化作了四面玲珑剔透的城墙,每一面有九口井、九扇门,都是黄帝为了迷惑前来攻山的敌军所设。进入城门,沿山路,自山脚往山顶走,奇花异草则会越发沁人心脾,尤其是山顶的悬圃,此乃黄帝最钟爱的、大荒境内最大的花园。悬圃内,春夏四季,落英缤纷,潺潺流水抚过裸露河床的碎石,总会带走缓缓飞舞的落红,再将花瓣香气留下;如在夜间,更有清风乘雾剪月圆,偶有雨落松林,沾衣两三点,华衣胜雪。   此时,一叶扁舟徐徐飘荡在悬圃内,云微天淡,疏星朗月,依稀可见黄帝素衣立在舟上,远远望去,微躬的后背出卖了他的沧桑。   “阿嫘。”黄帝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蚕衣,一改战场上让人肃然起敬的气场,温柔地叹着气,“现在我拥有了整个大荒,可是你知道吗?我累得已经筋疲力尽了。太昊伏羲虽说是最先臣服的,但是身为东方帝的他,千百年来我从未小觑过。炎帝神农虽说避世在南蛮,可是祝融和蚩尤,一日不除,我心一日不安。”   黄帝仰起头,眯着眼,望着那轮半遮面的新月。“阿嫘,你还在就好了!你一定会教我怎么做的,不是吗?”说话间,一只纸鸢扑棱棱地落在了黄帝肩上,瞬间就化成了火燃烧了起来,火光中隐隐约约闪烁着一排排小字。   黄帝看着月亮,冷笑着说:“你看,连陪你说说话,都成为了奢望。”黄帝捋了捋素衣的褶皱,转眼间就已经换成了锦绣华服,威严与肃穆又重新爬回了这张意气风发的脸。黄帝轻声唤来了凤凰,飞离了悬圃。   黄帝的帝宫就在悬圃的东南方。在夜间打望过去,地宫就是一颗璀璨的珠宝,天地越昏暗,越能彰显出它华丽的外表和至高无上的地位象征。此时,黄帝的左膀右臂大臣离朱和象罔,陪同着远道而来的少昊和颛顼站在大殿,等待着黄帝的驾临。   “你们都到了。”黄帝从殿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少昊和颛顼正欲行礼,黄帝挥了挥手。转身亲切地笑着说,“这一晃都过了多少年了,颛顼越发沉稳了!”   “这都是遗传祖父的!”颛顼向前一步回应着,外貌看来不过三十出头,其实已是千岁。一袭墨色长衫衬得他老成。皮肤因为久经战场而显得粗糙,细看左眼角,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疤,“还有叔父教导的好!”   黄帝开口大笑,冲着少昊扬了扬手:“好个少昊啊,把我这曾孙教的好啊!”   少昊拍了拍颛顼肩膀,说着:“少昊不敢居功,是颛顼自己懂事!”虽说少昊是颛顼的长辈,但是因为少昊闲时喜爱舞文弄墨,丝竹管弦,就比众人更注重外在形象,加上神族漫长的生命岁月,少昊看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眉目清秀,五官立挺,谈吐间带有幽兰的淡雅之香。   黄帝笑着坐上了白玉石镶嵌而成的宝座,敛起了笑容,严肃说着:“你们都是神族出类拔萃的人才,抛去与我的血缘关系,你们个个都是经得起风霜,担当得起的大将!”   “为祖父分忧,本就是颛顼该做的事情!”   “少昊,也义不容辞!”   “并无什么大事。只是如今大荒天下初定,各地依旧动荡不安,我想问问你们各自掌管的范围内,最近是否还安好?”   “自百年前,陛下将西方一千二百万里交由儿臣打理,各方臣服至今,并无异样。儿臣认为,虽说南方炎帝一直宣称中立,但涿鹿之后,神农国已不足为患。”少昊双手抱拳,恭敬地说,“蚩尤虽下落不明,但灵力已散,魂魄零碎,对我们也再无威胁。”   黄帝点了点头,看向颛顼。颛顼便忙说着:“托祖父洪福,北国一切安好。各方皆尊敬祖父,愿誓死效忠。”   “不过,最近有听闻,北方出了一个剜眼贼,专门挖取他人双眼,弄得是人心惶惶,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但不足以为患,颛顼已经着手调查,颇有线索,请祖父放心!”   “那就好!”   颛顼抱拳而言:“现在大荒四方失衡,祖父又忙着绞杀余孽,势必对北方和西方疏于管理,长期以往难免会为敌人留下可趁之机。叔父与颛顼,只想一心协助管理西北二方,将两地繁荣发展起来。让祖父高枕无忧!”   黄帝满意地点着头。示意两人可以退下。   二人消失在黑夜里不久,黄帝就对身边的离朱和象罔轻声说着:“你们,每人率领两个小分队,给我盯好他们两个。一旦有什么事立即汇报,不得打草惊蛇!”   “属下遵命!”离朱和象罔两人领令后便尾随颛顼和少昊而去。   黄帝半个身子都隐藏在了昆仑殿的阴影里,看不真切他脸上的神情。离朱、象罔离开后,黄帝就麻木地站在大殿门口,抬头望着那轮残月,喃喃说着:“阿嫘,自你走后,这世上再无令我可信之人!”   月光柔和地洒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层薄如蝉翼的盔甲,包裹着他冰冷又惶恐的躯体。其实只要他不要那样脆弱,轻轻用灵力试探一下周围,他就能够感应到自己的女儿魃,静默地站立在昆仑殿外的杏花林里,冷眼看着自己落寞地向月牙诉着凄凉,青色的裙衫在夜风中上下起伏着,几声蛙鸣掩盖住了魃因为愤恨,手指关节脆裂的响声。   夜色素来都是一切阴暗和见不得光的事物的守护神,如果还有什么比山林间的野兽还懂得藏匿行迹的话,那就非此时此刻单脚站立在昆仑殿屋檐角上,黑色披风随风翻滚的人莫属。   第二章 灯火亮家难觅   茫茫北国玄宫极地,天地皆白。千百年来未曾融化的冰雪,覆盖着这片大地。甚至已经看不清,依旧洋洋洒洒的雪花在风中翻飞的模样。只要是白色,就能和这块天地完美的融合。这里就是一片纯净的国度,安宁和谐,国泰民安。   从东方汤谷浮出的旭日,抵达玄宫的时候,才是玄宫真正的日出。而每天的这个时候,是玄宫最美的时刻。地上的结冰,像是镜子一样映照着太阳,俨然好似天地间两轮朝阳一般。   一身艳红貂毛斗篷,红色缎带慵懒地挽着青丝,冽风呼啸着领口和袖口上翻飞的白绒绒的狐毛,水灵纤长的手指轻轻指着前方,女子轻盈地在皓雪中飞舞。如果说,这是一片琉璃世界,那么依谣就是这白雪中傲然盛放的红梅。   依谣在风中肆意遨游,宛如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时儿抿嘴一笑,时儿拈雪轻沾,似乎只要有风,她就能飞翔。正当一切都沉浸在祥和中时,一声神兽长啸,尖锐的好似把琉璃世界震个粉碎。依谣顿时停在空中,双手捂耳,可是一团团火焰却来势汹汹地直冲她而来。   依谣来不及闪躲,只能急聚灵气化作银盾,硬生生地被烈火撞击着。她挣扎着抬起头,眯着眼望过去,只见一只怒目圆睁,通身赤红,既有六角又有四足的怪兽正飞速朝自己飞来,它的头顶上笔挺地站着一个着墨色斗篷的少年。   “烛阴!”少年轻声唤着。神兽停止了进攻,只是从依谣头顶呼啸而过。男子俯视了依谣一眼,冷冰冰地说着:“哪里来的趁早回哪里去!”依谣收回了灵力,回头看着那个人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天地间,气愤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依谣对着天空大喊着。   只是她不知道,少年的身后还有一群人正追着他。此刻,一柄青毛长箭穿透风力和雪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依谣呼啸而来。依谣感到了异常,立马转身,却发现长箭已经逼近眉心处,眨眼间,锋利的长箭却化作了烟雾,被冬风吹散了。依谣却因为一直悬空漂浮,此时意念全散,“啊”的一声,倒栽了下去。   “王姬!”刚刚射出长箭的人,此刻大惊失色,立马驾驭自己的飞鸟追了上去,在她坠地前紧紧抱住了她。飞鸟轻轻的着陆,两人惊魂未定地走下了鸟背。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高阳王姬依谣娇嗔着说:“元将军,我不就只是偷喝了你的一坛酒吗?至于让你追杀来啊!”   元冥紧绷的脸终于松弛了下来,把南弓背在了背上,说着:“我才没有那么小气呢!这高阳境内哪一样不是王姬的东西,王姬贪恋臣酿制的米酒,是对臣的赞许。”   依谣嘟了嘟嘴,指着天边说:“刚才你们是在追什么人吗?”   元冥不答,只伸出一只手来说:“上来,我先送你回去。”   依谣紧紧挽着元冥的腰,侧脸靠在他厚实的背上,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天边那个人消失的方向。元冥一手驭鸟,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依谣手臂上,暖暖地说:“冷吗?”   依谣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这人就是上回我们蹲点的时候,看见的那个剜眼贼。昨日我发现他的时候,一旁躺着的尸体眼眶处已经血淋淋的一片……”   “行了行了!”依谣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着天边,只是埋头说着,“这么恶心的东西,你就别说了!”   飞鸟展翅间,依谣再次抬头时,已经回到了她的寝宫。   依谣独自漫步在石径小道上,两旁堆积的皑皑白雪足有半人高。这里的日子,或许就像这里的景致一样,白茫茫地,单调又乏味。依谣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哀叹着说:“大哥、二哥都可以在外面自由来回,哎,就我可怜兮兮地只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神族的一辈子,还真不知道有多久。这里有你说的那么凄惨吗?”两个人影从道旁的堆雪后站了起来,“原本想吓吓你,谁想你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告诉二哥,出什么事了?”两人中披着泥色斗篷,个子稍矮,面相和善的穷蝉,咧嘴大笑着说。   依谣白了他一眼,转身对另一个人说着:“大哥什么时候也变得无聊,和二哥一起捉弄我啊?”   “我只是替父王过来看看你。”高阳大殿下梼(tao)杌(wu)一袭青白色斗篷,衬的他脸色苍白,双眼里的血丝根根分明,双鬓间似有似无的银发,看得依谣揪心,转念想着自己的父亲都不愿意亲自来看望自己,不觉心寒起来。“只是一点惊吓,并无大碍的。”依谣苦笑了两声。   梼杌低下头去,令人看不清。“你以后还是不要随便乱跑的好。”说罢,拂袖便离去了。   依谣看着大哥走远了,才微叹了口气。穷蝉在一旁打望着她,看着她耸拉的双眼黯淡无关,于是他拍着胸脯,笑着说:“大哥这是担心你的安全。你想出去玩是吧?来,二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依谣一听见二哥的话,立马来了精神。眉尖一小蹙,翘着个小嘴,紧紧地挽着穷蝉的手臂,依靠在他身上,娇羞地说:“那,父王知道了……”   “怕啥!有我呢,你就玩个痛快吧!”穷蝉伸出手来搂过依谣。依谣贪恋地依偎在哥哥的怀里,随着宽阔的胸膛一起一伏,两人已经消失在了夕阳的余晖里。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很依赖自己的二哥,似乎只有这样的温暖她才会觉得自己拥有一个家。虽说她是鼎鼎大名的颛顼之女,黄帝曾孙女,可是这样荣誉的姓氏和封号,只是冷冰冰地笼罩着她成长,或许,就连颛顼自己,也都不知道自己女儿现在究竟是长什么样子了吧……   一阵瑟风吹过,依谣缩紧了身子。   华灯初上。北国冰霜闪烁的晶莹剔透。梼杌一步一步踩的积雪“嘎嘎”作响。   “你就不怕林中的守卫寻着你的声音找来?”梼杌停下了脚步,朝一棵被雪压弯了腰的老树望去,说话的人此刻正惬意地躺在树杈上,一只脚晃来晃去的,打趣地也望着梼杌。   “我倒是很想知道,这天底下有什么是你怕的。”梼杌走近了那人,靠着同一棵老树的树干席地而坐,眺望着远方的万家灯火,“听说你今天被元冥给盯上了。”   树上的人讥笑着说:“你怕我被抓了,把你抖露了出来?”   梼杌抓起手边的小石子,二话不说朝树上人扔去。   “我倒是还没有问你。”树上的人侧了侧身,为了看清楚树底下的梼杌,“你为什么要那么多人的眼睛?”   “我很感谢你当时为了掩护我而引走了元冥。”梼杌站了起来,抖了抖斗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边走边头也没有回地冲着树上的人挥了挥手。   树上的人也只是笑了笑,继续躺在树上看着一片片灿烂夺目的灯海,口中喃喃着:“何时才能像你一样拥有一个家啊!”   第三章 久在樊笼里 复得返自然   “怎么样,站在这里观望,漂亮吧?”穷蝉拉着依谣,不费吹灰之力地爬上了狐岐山山顶。按理说被北风这样肆无忌惮地狂刮,山顶应该很冷才对。可是放眼望去,只有一些参天耸立的古树被积雪堆压外,其余的草木皆是郁郁葱葱,甚至能听见泉水叮叮咚咚的奏鸣曲,偶尔刮过的风都带有丝丝暖意和香味儿。   依谣情不自禁地深呼吸了一口,然后跟着穷蝉走到崖边,北国万里疆土尽收眼底。琉璃世界里点燃的盏盏灯火,一家接一家蜿蜒盘旋,就好像一条巨龙正匍匐在冰上甜蜜入睡。甚至农户家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在灯火的恍惚中也能隐约看见。   依谣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欣赏过自己的这片故土,她贪婪地嗅着,她似乎能闻见那家人的饭菜香,那家酒肆的女儿红香,还有那些人一天干活下来身上勤劳的汗味。穷蝉看着依谣,也走了神,自己的这个妹妹从小到大就倍受父亲颛顼的冷眼相对,此刻看着山脚下的寻常人家,拥炉而坐,闲话家常,真不知道会不会刺激到依谣。穷蝉开始后悔带她来了。   “二哥,你好厉害啊!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这个,也不是我找到的。有一次跟着大哥来过。”   “大哥?”依谣疑惑地瞪着穷蝉。她所熟知的大哥,只会统帅带兵,出谋划策,哪里有这份闲情逸致啊?依谣发现,原来她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大哥梼杌,她的这位哥哥从里到外都和父亲一个样,就像她不了解自己的父亲一般。   说话间,依谣看见月亮前有一条长长的尾巴晃晃悠悠地飘过,依谣心中一笑,再看穷蝉正背对着月亮站着。于是她对穷蝉说道:“二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想去打点水来。”   “都这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二哥,我好不容易才出来转转。我去去就回的!”话音未落,依谣怕二哥反驳,早就已经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里,穷蝉也只能干瘪瘪地等着依谣回来。   春木低着脑袋,托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正在江边陶醉自在地喝着水。忽然感应到有人靠近,立马竖起了尾巴,昂起了头,警惕的双眼死死地看着他的主人,这个刚刚还在和梼杌树上树下说话的人。   他挥了挥手,春木又转回了头喝着水。“出来吧,白天没有被火烧死,晚上是特地寻着来的吗?”   依谣昂首阔步地走到了他面前,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这个人。一张温文尔雅的脸,带着些许的桀骜不驯,黝黑的瞳孔因为质疑而显得冰冷,嘴角的上扬是嘲讽还是赞许,却是依谣怎么也看不明白的。   “他们说,你就是那个剜眼贼。”   “怎么?你也是来抓我的吗?”他哼了哼鼻子。不自量力的人。   依谣指着春木问道:“它叫什么?”   “春木。”   “那你呢?”   他笑了,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女孩啊!知道自己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还极有闲情地问东问西,她真的就不怕自己吗?或者,她有预谋!依谣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刚刚稍微有些松弛的眼睛,又回到了最初的戒备和不信任。   “你不告诉我,不要紧。”依谣来回踱了几步,“我要你带我走!”   这几个字,依谣说得铿锵有劲,掷地有声。他呆呆地看着依谣,丛林间似乎还在久久地回荡着“我要你带我走”这几个字。他确实搞不懂眼前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女孩了。他刚刚还在树上回味着,白天看见这个女孩在空中跳着舞,自由自在,那种任意翱翔的感觉,已经成为了他的奢望。就在刚才女孩突然出现的时候,他不禁心中一紧,而现在,她竟然轻描淡写地说出带她走。   “你知道我无恶不作,还要跟我走?”   “如果你真是那样的话,对你来说,白天杀死一个已无还手能力的人,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何必再收手呢?”   “依谣!依谣!”穷蝉的声音正随着他的灵力朝这片林子探来,依谣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她慌张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褐色的瞳孔里是流露出的期盼像是一汪清泉,滋润着他那颗干涸的心灵。他二话不说,牵起依谣的手,大喝一声:“春木!”便飞跃而上,对着皓月长空,无限澎湃地吼道:“我是句(gou一声)龙!”   依谣回首看去,万家璀璨朦胧间,穷蝉的驼色斗篷似乎朝她的方向猛飘了两下,然后一点一点地化作了眼前的一点驼色。穷蝉选择了放弃,选择了成全,他努力挥着手臂送别着依谣,他知道那是依谣一直渴望地。就算回去是水深火热,此刻他也要守护着自己的妹妹飞向自由。   “依谣?”句龙轻声呼唤着,“你后悔吗?”   依谣低头看了看因为句龙刚刚的大吼声而汇聚来的高阳部队,她只是莞尔一笑。与句龙并肩站在春木的头顶上方,两人像是熟知了多年一般。依谣远远地看着那轮永远也无法追逐的新月,像是她永远也无法追逐的父爱。   “至少可以让我睡个好觉了!”依谣懒洋洋地伸着胳膊,回头朝春木庞大的腰部走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春木哼了一声,极度不满地加快了速度。句龙只是淡淡地打量着这个女孩,然后又笑着看向了春木即将抵达的东方。   与此同时,一个黑衣男子单脚轻轻地立在一棵老树的树冠上,不动声色,就像当年他悄无声息地站在黄帝昆仑殿屋檐角上一样。他屏住气息,收敛灵气,竟也无人感应到他的存在。黑色的披风被风吹得“呼呼”作响,他一跃轻巧地从树冠上落到了青葱的草叶上,又“嗖”得一下飞到了另一棵树上,转眼间就彻底消失在了茂林里。   高阳王姬深夜离去的事情,已经传到了颛顼帝的耳朵里,第一次为了他这个女儿勃然大怒,下令绑来了穷蝉。可是穷蝉却死活不肯低头,对于依谣的事缄口沉默。那些曾经追上去的士兵也没办法在黑夜中看清来人的长相和坐骑的外貌,都被颛顼一挥手全部关进了地牢。   看来这次父王是真的生气了。梼杌思忖着。未等他来及上前请命去追查依谣的下落,殿外就传来请求援兵的讯号。颛顼一脚踹在穷蝉胸口,飞快地冲了出去。只看见狐岐山和悬翁山上刮起了异常的飓风,那些久经沧桑的老树都被狂风连根卷起,颛顼抬头望向苍穹,看见一只身长两丈左右的巨鹏,正兴高采烈地拍打着双翅。   “父王你看!”梼杌手指悬翁山的反方向,那里连绵不绝的小山峦正冒起一股股黑烟,一只蛇身龙头的怪物正卖力地吐着火球,像是不满意自己的火团太小一样,努力着喷出更多的火来。颛顼喃喃着:“烛阴!”   “传说中的九龙?”一向镇定的梼杌都有点难以置信看着那怪物。   “看来,魔祁王他东山再起了!”   第四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盘根虬枝的原始森林,蒸发出最原始的潮湿味道。少男们头插五颜六色的野草,赤裸着上身,兽牙编织的项链在胸膛上蹦蹦跳跳,腰系麻色粗布,随着步伐而旋转,他们手舞足蹈地围着中央一群群头戴花环的少女们。依依呀呀地说着外族人根本听不懂的语言。其间有个一袭白裙的姑娘笑得尤为欢畅。虽说他们没有绫罗绸缎,也不懂得女工刺绣,但是正是这种本质,才越发透露出他们的质朴与纯洁。   “颛顼,你快来啊!”白裙少女冲着不远处的茅屋高声吆喝着,“再不来小心今晚我不让你睡我床上咯!”一群族民跟着少女向茅屋齐声吆喝着。他们不懂得什么是羞涩,什么是忌讳,他们只知道用最直白的话语,表达出他们最诚恳的想法。   茅屋的门随后被推开了,颛顼踟蹰着羞红了一张脸走了出来。   “快来!快来啊!”少女在人群里兴高采烈地朝他伸着手。颛顼缓缓走进了人群,他一袭的锦绣华服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抬起了手,迎向了少女。可是少女连带着她的族民,原始森林和茅屋却都消失在了他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陀莲!我来了,你不要走啊!”颛顼心慌意乱地叫着,伸着手臂不停地抓、拉着周围的东西。可是四周就是光滑滑的秃壁,什么都没有,就像放手让恋人离去后身体也被割舍掉了骨头,什么都是软绵绵、空荡荡的。突然,颛顼四处乱抓的手被人紧紧拉住了。颛顼高兴地大喊着:“陀莲!”回头望去,却是一个皱巴巴的,满脸肉瘤的小女孩欣喜地望着,怪声怪气他叫着:“爹!”   颛顼猛地被惊醒,夜间的北风刮的帐幔犹如悬空的幽灵,衬托的冬夜更加刺骨,风中还夹杂着刚刚扑灭不久的火味和老树的汁液味道。颛顼摸黑下了床,有多久没有做这个梦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窗外飘来的琴瑟声戛然而止。颛顼寻音抬头望去,山崖边的那轮残月依旧不问世事得纯洁。他抓过一旁的斗篷,快速离开了自己的寝宫。   崖边的人停下了抚琴的双手,站了起来,又用那双纤长的手慢慢抚过身边那只正歪着脑袋,看着他的大鹏鸟的翅膀,轻声说着:“去找烛阴玩吧!”大鹏刚刚展翅离去,颛顼就已经静静地站在了他身后,看着那风里不停翻滚的黑色披风,颛顼是喜又是忧,原来他真的没有死。   那人却是像已经洞察出颛顼心思似的,轻蔑地扬起了嘴角说着:“没死,是不是让你很失望!”他转过身来看着颛顼,月光不偏不倚地正照在他脸上,似乎有一层层薄薄的蚕丝包裹着他的脸,隐约能看见好似用雕刻刀加工过般立挺的五官。   “你的脸……”   “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谈一笔买卖。”   “有人用这种方式和买家谈判的吗?”   “我的坐骑只是太久没有舒展过了,你高阳境内物产丰富,何必在意这些。何况,你是卖不是买!”   “什么意思?”   “我要你的女儿。”   “那你能给我什么?”   “昆仑宫殿!”   一直严肃的颛顼突然仰天长笑。“我对那个不感兴趣,魔祁,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吧!”   魔祁又突然昂首站立在了树冠之上,双手背在身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说着:“三百年前,你亲自向黄帝提议分割中央暂管权;随后一百年里,你私自建立高阳军队,还派梼杌去向少昊请教兵器锻炼之法,打造神兵锐器,你甚至还逼迫炎帝神农氏交出《神农本草经》。更不惜重金向太昊伏羲购买粮食军饷……”   “我们购买粮食只是以防百姓冬季的粮荒,我们高阳天寒地冻,农作物收成本就偏低;建立军队,打造兵器,也只是为了巩固黄帝的政权。并不像你所说那般,别有心思。”   “是不是别有心思,我们心知肚明。一切如你所述,又何必要瞒着黄帝呢?”魔祁轻轻跃到了颛顼面前,充满杀气地说着,“而我,能给你黄帝的位置!”   “那你为什么要我的女儿?”   “你刚刚不是都梦见了吗?又何必问我。”魔祁伸手唤来了大鹏,“总之,你按我说的做!”一阵风吹来,魔祁乘着大鹏已经消失在了颛顼的视线里,他手里还紧紧握着刚刚魔祁临走前扔给他的玉盒。   依谣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了,当她揉着眼皮,用胳膊肘支起身体时,朦朦胧胧地看着那双充满疑问又带着笑意的眼睛,就在自己鼻尖前面直直地盯着自己时,依谣不禁打了个冷颤,完全清醒了。   句龙稍微退后了几步,让依谣站了起来。“你还真能睡。”   依谣满不在乎地从他身边走过,环顾四周,说着:“我们现在是……”依谣是过惯了北方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的人,第一次看见这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的景色,她被深深的陶醉了。   “这里是西江国,归属太昊伏羲的境内。”句龙双手抱肩,歪着头打趣地看着她。   “西江国。”依谣只是笑着重复了几遍,就欢天喜地地解下了自己的斗篷,露出里面雪白的华服,迫不及待地朝前面飞快的跑着,一会就腾空而起,穿梭在花海间。春木被四处飞散的花粉挠的鼻痒,接二连三的打着喷嚏,不耐烦地用爪子抓着自己。   “有意思!”句龙将灵力缓缓输入春木体内,春木舒服地歪着脑袋,听着句龙说着,“我们神族都需要乘坐坐骑才可以自由飞翔,这丫头居然可以自己就腾空而上。”春木看看句龙,又看看依谣,学着自己主人的样子深思了起来。   突然,句龙汇聚木灵,一旁的柳枝飞速生长将依谣团团围住拉回了句龙身边,依谣没站稳,直接就扑倒在了句龙的怀里。句龙一手紧紧地搂着她,一面用下巴紧紧地靠着她说:“才带你出来,你就不听我的话啦,媳妇?”   媳妇?依谣刚刚还在尴尬,现在直接就是恼的脸红。她咬牙切齿地说:“谁,是你家媳妇!”   “哎呀,你不要生气吗!”句龙一边搂着依谣往前走,一边示意春木回避,“我知道我错了。不该和邻村的豆花妹眉来眼去的,你就原谅我,好不好,我的好媳妇!”   依谣不甘示弱地一掌推开了句龙,清脆的声响,句龙的脸颊泛起了红色的指印,句龙急躁地撇了撇嘴,一把扳过依谣的脑袋,强势地重重地深吻了上去。依谣慌乱地张着双手拍打着句龙的后背。句龙却在她嘴边说着:“你要真想死,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看来只是一对小夫妻在闹别扭。”隐蔽在深处的几个身影面面相觑,狡黠地笑着,随后化作一团泥土融入了地里。依谣不知所措却又带着贪恋被吻着,她感觉到句龙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大地气息,如春风般暖人心脾,被他拥入怀里,依谣有着从未有过的幸福。   “你喜欢我吗?”句龙抬起依谣的下颌,柔情似水地看着她。依谣都还没有从句龙的温暖中回过神来,他就冷冰冰地放开了依谣说着:“你最好不要喜欢上我!”说罢,已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依谣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了两声。“还不走?”句龙挥了挥手,依谣便一咬牙,跟了上去。   “后土的精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依谣问着句龙。   “西江是伏羲华胥国的第一道屏障,最近不知道是什么部落的人,接二连三地向西江投毒下蛊,所以伏羲就派后土加强了对西江的守卫。不过一直没有结果。”   依谣和句龙走进了西江城内,只见四周凋敝,商家店铺都大门紧锁。路上偶然遇见的行人,都行色匆匆,带着警备看着依谣和句龙。依谣停下了脚步,拉过路上一个孕妇说:“你们,这是要赶到什么地方去?”   “拿药啊!我们全家都被毒蛊控制了,我迫不得已才冒险出来的!”说罢,抽出被依谣拉住的手,匆忙地离去了。依谣神色冷峻,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句龙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跟随着。   依谣随着孕妇走进了一个贫民窟内,看见满地横七竖八地躺着各色人等,大多瘦骨嶙峋,双眼凸凹,粗糙的皮肤泛起一层层类似鱼鳞的干皮。依谣小心地绕过他们,不曾想一双干瘪如柴的手紧紧扣住了她的脚腕,她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句龙!”她下意识地大喊着。可这语音还未落,刚刚还躺在地上的人,现在就像一群麻木的僵尸一般蜂拥而上。她身后的句龙也在眨眼间,手脚都被这帮人死死地扣住了。正当句龙还在蓄积力量,准备一招冲破他们去救依谣时,他却看见那群袭击依谣的人全都漂浮了起来。依谣趁机爬了起来,嬉皮笑脸地冲着句龙说:“你可要记住,这次是我救的你哦!”   句龙哼了她一声,说着:“我现在还被绑着呢,怎么谢你啊?”   依谣莞尔一笑,只是轻轻地看了句龙左右两边一眼,扣住句龙手脚的人也跟着漂浮了起来。句龙抖了抖肩,说:“你这么厉害,还叫我救你?分明就是故意拉我下水的。”   依谣昂首挺胸地从他身边走过,笑着说:“那又怎么样?”说罢,大摇大摆地留下个意气风发的背影给句龙,忽而转身来了一句:“还不走?”   句龙叹了口气说:“这死丫头!”   第五章 共患难,怎奈弃你而去   一个月后,西江城内。   满城的风霜寂寥终于在大地绿意的袭击下,卸下了沧桑与恐慌,换做一张笑脸看着旭日东升。春风拂过山麓,拂过野村,拂过小河上一排一排的小黄鸭,拂过集市,拂过店小二开铺的吆喝声,掌柜之间的寒暄声,拂过被金色笼罩的四合小院。   “不行啊!她现在等不到稳婆来了!”小院上空“嗖”得一下惊起了一群麻雀,依谣的声音吞没在了孕妇即将生产的呻吟中。   “那我能怎么办啊?”句龙第一次显出了自己的慌张,不知所措。   “你帮忙啊,我也没有经验……快啊!”麻雀悠闲地打着转,互相啄着对方的食物,叽叽喳喳地玩得不亦乐乎。一群小孩发现了它们,从自家拿来了弹弓,比拼着谁打得多、准,嘻嘻哈哈地玩得不亦乐乎。春意盎然的西江城,已经完全不见毒蛊的阴影了。   依谣用襁褓包裹好了刚出生的婴儿,轻轻地递给了满脸渗着汗水的婴儿母亲,转身走出了房间,来到院子中间的柿子树下。清风卷起句龙的发丝,丝丝笑意从眼角蔓延开来,看着仙裾翩跹的依谣,如踩云般来到自己身旁。   “原来迎接新生命的到来,是这么一件畅快的事啊!”   “那你以后就给我多生几个呗!”依谣看着句龙又耍起了无赖,这一个月来,她早就习以为常了,也就学着他不正经儿地说着:“有本事自个生去!”   “哎呀,我就是天大的本事自己也生不出来啊!你就帮帮忙,帮帮忙……”句龙死皮赖脸地缠着依谣,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想不到,你还真懂得解毒,真能替这些人缓解了毒蛊的发作。”句龙紧紧地粘着依谣走着,依谣不耐烦的离开他一点,他立马就蹭上去。依谣撇了撇嘴,说:“你以为我就像你啊?只有本事用灵力假意把这座城池变得春意盎然!”   “我怎么听都像是在夸我呢?”句龙故作思考不解的样子,喜滋滋地看着依谣。忽然,依谣停下了脚步,句龙也驻足不前,充满警备地伸出手臂护在依谣前面。依谣看了看眼前的句龙,不自觉地上扬了嘴角,这次换做她紧紧地黏在了句龙身旁。“乖,媳妇,这种事情就该躲在你男人身后。”大敌当前,句龙还有心思开玩笑,依谣却没有反击他。   魔祁从屋檐角上跃下,却在离地一尺的距离悬浮着看着他们。阴森晦暗的黑披风,纤长瘦弱的身躯,依谣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人已经受了伤,估计是一路逃亡而来,只是在这里休息,无意撞见了他们。   “你受了伤。”依谣从句龙身边走了出来,缓缓走近魔祁,句龙想拉住她也晚了一步,只得跟着依谣朝前走着。“谁解了这里的毒蛊?”魔祁缓缓伸出手,来回指着他们。句龙抢先一步说着:“我!”魔祁的手停在他面前,不动声色地吐出一条巨蟒直击句龙而来。句龙既然能把一座城池都覆盖在自己灵力之下,催促春天的降临,自然是时刻都提防着。看着眼前闪现的巨蟒,句芒伸手一招,就在蟒蛇下方顿生出一棵削尖的树干,硬生生地不偏不倚刺中了蟒蛇七寸。   蟒挣扎扭曲着身体,却依旧不甘心地饥饿地吐着蛇信子向句龙卷来,红色的瞳孔射出密密麻麻的毒针,排天倒海地倾泻而来。依谣忽然挡在句龙身前,就在毒针和蛇信子在依谣眼前一寸处,突然僵住,就像是抵触到了无形的盾牌一样。魔祁挥手撤掉了巨蟒,依谣眼前顿时爆炸出股股红烟,熏得她睁不开眼来。句龙把依谣拉裹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背狠狠地接了魔祁三掌,却始终硬撑着不肯松开抱着依谣的手。春木忽然间喷着烈火赶来,趁乱驮走了依谣和句龙。魔祁负手而立,冷笑着说:“就让我先见识见识,你颛顼之女的能耐!”就在春木离去后,西江城又回归到了起先的毒气弥漫,人心惶惶。好像刚才的大地气息只是镜花水月的迷幻。   春木不知道飞了多久,依谣依旧没办法睁开眼来,她摸着倒在一旁的句龙,急切地说着:“你说假装西江城内的毒蛊已解,凶手就会原形毕露,你就会轻而易举抓住他,现在你怎么就打不赢别人了呢?你醒醒啊!”,可是句龙早就昏了过去。能把句龙伤成这样,依谣不禁回想起了魔祁的样子,心中一紧。她着急地对春木说着:“你看看这里周围,哪里最是春机勃勃?”虽说春木最不愿听依谣的吩咐,但是它明白现在能救主人的就只有她了。   春木选择了一块生机盎然的平原着陆,依谣摸索着扶着句龙平躺在了原野上。她顾不上自己的双眼,用灵力探视了一下句龙的伤势,随后缓缓注入自己的灵力护住句龙的灵识。然后她侧耳倾听,感应到了她左手不远处有深水湍急而过。于是她站起身来,双手展开,脑海里、嘴里不停地重复着“生命之源,请你带走他的身躯,重新给予他春意!”,慢慢地一股清水改变了流向,竟然爬上了岸边,一步一步朝句龙流来,直到形成一个流水棺材似的把句龙牢牢地锁在里面,一跃而起,悬浮在半空中。句龙身下的花草也一点一点地腾空而起,爬满了整个水流棺木,直到最后完全淹没了句龙。本已中毒的依谣此时才力尽松懈,侧倒在了一边。   魔祁端坐在大鹏上,口中喃喃着:“看来就算是封住她的双眼,她的念力,也还是不容小觑。”魔祁捋了捋大鹏的羽毛,鹏鸟忽然间像高空中坠落的利箭一般,俯冲下去一把抓走了依谣。春木尽心地守候在主人身旁,并未对鹏鸟展开攻击。   远在天际西方的少昊境内,却是另一番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气象。城门口唢呐、击鼓声不断,城内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一脸喜色,手持大红灯笼、野鸡野鸭、白菜萝卜,匆匆见面后相视一笑便离去,偶有几个妇人嚼着耳朵根子。   “听说这北国的大殿下可是文武双全,一表人才。”   “更重要的是怜香惜玉!我们王姬嫁过去,那就是天生一对的郎才女貌啊!”   “走走走!赶快布置好,一会就该来了!”   “快走,快走!”   山顶凤雏宫城内,少昊亲自站在大殿外主持事宜,侍女们马不停蹄,生怕出一点纰漏。大将共工则在少昊身旁侧立着。“主子,微臣依旧不赞成将王姬远嫁过去。”共工拱手而立。少昊却也只是轻微皱着眉说着:“这不过是寻常的政治联姻,我能与颛顼亲上加亲,将来对我们也是有用之地的。”“可是,颛顼偏在我们一个月前倍受魔祁王的打击后提出婚事,加上他曾经和魔祁王的关系……微臣不得不多虑!”“所以,颛顼才会用大殿下梼杌,这个王储来打消我们的顾虑。”“那主子的意思是?”   少昊转身退回了大殿,共工一旁垂手跟随着。“颛顼提亲的这个时机确实是算得很准,魔祁王一个人就能挫败了我们大军三万人,导致我们现在外强中干,确实需要像梼杌这种王储来增加我们在大荒的影响力,莫不然西方诸侯小国很难再臣服我们,这是我答应婚事的原因之一。其二,现在虽说大荒都臣服于黄帝,但是将来千百年后的事情,会是怎样,我必须尽量为我国子民打算。”共工听完少昊一席话之后,立马叩首相言:“臣只顾眼前颛顼可能存在的阴谋,并未未雨绸缪,是臣的失职!”   少昊扶起共工说:“你能尽心思忖颛顼的计谋,已是我少昊之幸,何来失职之说?无非就是每个人的立场和眼光不同罢了。你去城门口看看,颛顼的队伍应该要来了。”共工领命后便乘坐骑离去了。少昊独自一人抚摸着这些喜庆的大红绸缎,眼中竟然是无限的哀思。   晚风微动,净扫天地。走在颛顼定亲队伍前的是云裾霞绮的天仙女子,她们婀娜多姿,顾盼生辉。每人手中抱有一瓶桃花,有的是含苞待放,有的是绚丽夺目,此喻是北国臣民上下最深的祝福。因为北国天寒地冻,一株桃花的培养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十年才会结一个花蕾。共工陪伴在颛顼身旁,一边笑呵呵地为颛顼解释着西国的礼仪,一边指着街道两旁比划着什么。颛顼很是满意的点着头。整个上山小路,都是相映华灯辉万砌。   颛顼等人抵达凤雏宫时,少昊已经恭候多时了,两人寒暄过后,少昊唤出了王姬釉湮。众星拱月的陪衬下,转角处,一名穿着崭新赤红锦衣的少女,踏着月色,依着灯辉,从幽暗处款款而来。走到颛顼跟前,轻轻一俯身,以北国最浓重的叩首礼仪欢迎颛顼等人的到来。颛顼唤来穷蝉,或许就是这样的惊鸿一瞥,这婉若游龙的眼神从此后就驻扎进了穷蝉的心房。   “快扶起你的大嫂!”颛顼转身对少昊解释着,“叔父别介意,这段时间梼杌在山中闭关修炼。原本是想待他出关之后,再前来迎接王姬,可是黄帝却亲下旨意,我也就只能以穷蝉先代为之,并且亲自前来向叔父致歉。”说罢,已经单膝跪下,穷蝉等人也纷纷下跪,少昊立马扶起颛顼,并且邀众位起身,说着:“侄儿何必如此,以后我们亲上加亲,这些都是虚礼。”颛顼也笑着说道:“等梼杌出关,立马举办最盛大的婚礼!”   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定亲仪式开始热热闹闹地举办了。穷蝉几次偷偷打量着这位王姬,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如果大哥亲自来看一眼,会不会就不会那样慷慨陈词的拒绝父王了?穷蝉不停地猛给自己灌酒,想着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大哥当着众臣的面拒绝父王,还和父王大吵了一架,被押往了冰窟关禁闭。他搞不懂为什么,向来父王说东不敢说西的大哥,是为什么要拒绝?如果要拒绝,就拒绝一辈子好了,他好去向父王建议改由他来迎娶这位王姬。穷蝉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继续不停地喝着苦涩的酒。   远在北国冰窟里的梼杌,落寞地看着皑皑白雪,月光闪的他双眸里的泪花隐隐凄凉。   句龙本就是大地的使者,春的掌控者,在春意中最能恢复能量。经过这么久的调息之后,句龙突然冲开了一直包裹着他的水和草木,容光焕发,犹如重生。春木看着主人苏醒了过来,又是蹦又是跳的,庞大的身躯变得异常灵活,一头凶神恶疾的怪兽,现在看来就是被驯服的小绵羊,正撒娇着蹭着句龙的双手。   “好了,好了,春木。依谣呢?”句龙环顾四周,视线最终落在了春木身上。春木犹如知道自己做错事一般,夹着尾巴,浑身颤抖,匍匐在地上。句龙明白了,依谣出事了,而春木并没有阻止。句龙急上心来,怒目圆睁,狠狠的一脚踹在了春木的软肋上,春木疼得哼哼直叫。句龙二话不说,跃上春木,一边用灵力探寻依谣的踪迹,一边徒劳地大声呼叫着。   第六章 误入桃花流水福地洞天   两条冰冷结实的铁链紧紧地扣住梼杌的脚踝,那裸露出来的皮肤在铁链来回的摩擦中,已经从破皮处泛出了殷红。颛顼为了防止他用灵力挣脱出去,不惜用锁龙爪狠狠地穿过了梼杌的琵琶骨,梼杌当时凄厉悲恸的哀嚎,如野兽咆哮一般,犀利地割破了琉璃世界的万家灯火。现如今,疼痛伴随着梼杌仰头、下咽,只要他动,就继续折磨着他。穷蝉临行前扛了三坛酒来看他,而那些早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坛,如今就在不远处孤寂的沉默着。这一刻,他完全卸下了王子的神情,只是一心看着月亮,看着心中的嫦娥。   北国的冰窟,就是露天的冰地,是北国极地里最寒冷的地方。甚至连呼啸而过的风都像是有爪子似的,一鞭一鞭,无情地鞭挞在他身上。梼杌仰起脖子,咽下了最后一口酒,懒散地虚着眼,看着穷蝉正和四个侍卫说着什么。   “大哥!”穷蝉示意侍卫解开了枷锁,“父王要见你。”   梼杌用手撑着一旁的枯树干,试了几次才完全站了起来。神情又回到了高阳大殿下、未来帝位登基者的那种处变不惊和王室风范。“少昊的王姬,怎么样?”梼杌从穷蝉身边走过,重重地拍了拍他肩。“嫂子很美,知书达理。”穷蝉似乎不敢回话,只是静默地走在梼杌身旁。梼杌讥笑着说:“嫂子?”然后最后望了一眼这冰窟上方的月亮,披过斗篷,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腾云驾雾间,穷蝉和梼杌已经跪拜在了颛顼玄宫的大殿上。颛顼有意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釉湮已经替你迎接回来了。”颛顼居高临下,声如洪钟,“现在就开始筹备,你们明年的婚礼。”   梼杌跪在冰冷的大玉石上,发狠地捏紧了双拳,指甲都深深地陷入了肉里,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他心知肚明,颛顼只是将这件事通知给他罢了,并不是在征询他的意见。他除了服从,也就只有服从。穷蝉站立在大殿一侧,心如波涛翻滚,想着王姬这个心中情人,又想着大哥这个心猿意马的新郎官,五脏六腑就似打翻了调味品一样难耐。   颛顼缓缓走到梼杌面前,意味深长地扶起了他,说:“身为神族,很多事是注定了的。你尤其身为老大,肩上的担子就比任何人都重,该牺牲的,该割舍的,心里要有个分寸。”颛顼低头瞥见梼杌身上被风刮出的伤痕,和枷锁摩擦下已经凝成血痂的伤口,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就退回了大殿后面的寝宫。   穷蝉僵硬着身子,从一旁走到了梼杌身边,干瘪瘪地说:“父王说,少昊国的礼仪是定亲之夜便圆房,所以……王姬现在已经在你寝宫了……”穷蝉说完,头也没有回,径直离去了。梼杌站在原地定了定神,抬头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帝位宝座。有多少人为了它挤破了头颅,而自己从出生起,这条命就和它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就算他愿意舍弃,可是他能舍弃掉吗?梼杌嘲讽着自己,转过身来,一顿一顿地,迈开步子朝“洞房花烛夜”的新房踱去。   “既然你是大哥,就要照顾好,自己的,弟弟、妹妹,照顾好,那些你未来的臣民们……”一百年前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他们的母后留下这样的一句话,就永远的告别了他们。穷蝉和依谣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而他,自始至终一滴泪都没有流过,因为他记得这句话,记得母亲总是在自己练习书法时,仔细的叮嘱;记得母亲每次在他们三个为了父王的赏赐,争得面红耳赤时,总是强调;记得母亲总是在他打完了胜战凯旋时,悉心教导。而如今,母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提醒他。也就是在那夜里,是他第一次遇见自己心中的嫦娥……   梼杌已经在新房外来回走了很久了,看着门窗上贴着的喜气洋洋的“喜”字,他就觉得苦涩。他缓缓推开了房门,过了很久才转身轻声阖上。釉湮着新娘嫁衣,盖着红盖头,正在床边坐着,手里不停地绞着衣角玩。梼杌静静走过去,吹灭了屋里的灯。釉湮紧张地来回抚平了自己的衣角,又开始更不安份地绞了起来。   屋子里瞬间就漆黑一片,只能借着月光,才能看清屋里的布局。梼杌蹑手蹑脚挨着新娘坐下,伸出手来,试探着想揭开盖头,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他一边轻声说着:“太晚了,早些睡吧!”一边贴着墙,合衣睡在了床的里面。   釉湮回过神来,是恼羞,更是愤恨。他甚至都不想看自己一眼?釉湮奋力地扯着衣角,屋子里太静,静得来都能听见新嫁娘那身艳丽的华衣传来一阵阵裂帛撕裂开来的声音,是心脆裂开来的声音。   月光寂静地悬在天边,默然地笑着。   太晚了,一切都是太晚的过错。   大鹏鸟收紧了翅膀,降落在了一片深山里。黑压压的,连月光都渗透不进来。魔祁扛着依谣,口中轻鸣了几声,周围就传来了悉悉的声音,一会的功夫就飞出一群群提着小灯笼的萤火虫,忽上忽下地为魔祁引着路。可是还没有走几步,魔祁头一昏,脚步还没有站稳,依谣就从他肩上摔了下来,他脸上的蚕丝罩也顺势掉落,萤火虫也被吓得隐蔽回了黑森林里。鹏鸟呜呜叫唤着,魔祁苦笑着说:“阿九,没事,只是之前的旧伤犯了。我,歇歇,就会好的。”刚说完,一股真气直冲上来,急火攻心,魔祁就昏倒了。鹏鸟阿九扯长了脖子,高声鸣叫,黑暗的山谷里,传来它一阵又一阵响彻云霄的回音。   次日天亮,依谣在一户猎人家里苏醒了过来,虽说毒已经被猎户所解,但是眼睛还是不能完全睁开,只能半眯着眼打量着周围。一位山野装扮的妇人扶她坐了起来,问及为什么会在林中昏倒,依谣只是茫然地摇着头。妇人告诉她,她的同伴受伤比较严重,还在隔壁的房间里昏迷不醒。   依谣猛地想起当时还在给句龙疗伤,难道自己的疗伤之法并没有帮到句龙恢复吗?依谣挣扎着便爬了起来,在妇人的搀扶下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隔壁房间。跌跌碰碰地终于在床边坐定了,依谣拉过床上人的手腕,轻轻地把着脉。这个人不是句龙!依谣回头向妇人问道:“我是和他昏迷在一起的吗?”“是啊,这小伙子当时就在你身旁呢。”   依谣再次回转身来,因为看不真切,她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能救自然是先救,何况说不定只有这个人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他在一起。依谣再次把了把脉,这个人旧伤未愈,新伤更猛,连日里还不停赶路,气息早已混乱。依谣缓缓向他体内注入灵气护住气息,起身又写了道方子,托妇人去打理。   妇人看了看依谣的药方,大声称赞着:“姑娘是哪位神医的高徒?我们这帮人平时都是与药为伍,竟未见过这种方子。恰是与这位少年伤势大有裨益啊!”依谣谦虚地摇摇头,只是说父亲所授。依谣回头替床上的人捏好了被角,就缓缓退去了。   山中岁月未知数。依谣的眼睛已经完全康复,还在这个小山寨里,替一些患有疑难杂症的患者切脉施药,引得很多老医师都自愧不如,行医多年竟不如一个小女孩能对症下药。今日,依谣像往常一样正在替病人开着方子,一个唤做阿巴郎的男子急匆匆跑来,一边摸着额上的汗,一边着急地说着:“依,依谣姑娘!他,他醒了……”   依谣立马站了起来,她知道阿巴郎指的就是和她一起来的那个人。“走,我们快去看看!”   待依谣赶到小茅房里时,因为魔祁早先是跌倒在了山谷涧的溪水里,衣服已经完全湿透,猎户就为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加上魔祁平时都戴着蚕丝罩,根本没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所以依谣根本就没认出他来。她所看见的,只是一个因为伤势而越发白皙秀雅的脸庞,透露着棱角分明的冷漠,漆黑双眸里那无底的深渊突增了他摄人心魄的魅力,丰润厚实的红唇,真的是煞羡红颜。依谣有些呆住了。   魔祁原本看见依谣进来时,已经准备好了反抗,奈何身上软绵绵的,只能任由猎户扶着。再一看依谣神色,应该没有认出自己来,才稍微镇定下来。依谣走上前去,伸出手,再次看了看他,说着:“你伤得很重,虽说醒了,但是还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我不需要!”魔祁打开了她的手,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猎户在一旁忙说着:“小伙子,这姑娘看病很是拿手的,你就好好在这里休息,我们山野人家没那么多机会热闹,难得你们的到来给我们这里添了不少生机啊!”   依谣收回手,并没有在意,说着:“你这伤就是因为你长途奔波才迟迟未能痊愈,你是在躲什么仇家吗?这里远比世俗,很安全,你就放心吧!”依谣站起身来,离去了。猎户也阖上门,跟着走了。魔祁一边咳嗽着,一边喃喃自语:“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放过你!”   依谣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夕阳懒懒地照在山涧溪水上,半边金红,半边透亮,几只晚归的鸟儿从空中一跃而过,吵闹着是在分享今天的收获吗?依谣坐在窗前,支着胳膊肘,歪着脑袋,伸长着手拨弄着窗前的小风铃。还以为他一醒,就可以告诉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看来还得再等上一段日子,才能知道了。   叮铃铃,你的伤好了吗?   叮铃铃,你是不是很着急地在找我呢?   叮铃铃,你想我了吗?   第七章 繁花落尽处 鸟啭莺啼   梼杌活动了一下因为整夜保持一个姿势睡觉而僵疼的脖子,抬眸间,看见釉湮僵硬着身子裹着帐幔就这样坐了一夜。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庞,在金缕玉衣的衬托下,本是更加惹人怜爱,两道未及时抹去的泪痕,好像还在低声埋怨着梼杌的置之不理。   梼杌从釉湮身边走下了床去,整理着衣服,头也不抬一下就说:“我们约法三章。”釉湮闭着眼睛,未曾答语。梼杌自顾自地说:“想来王姬也知道,这桩婚事本就是政治联姻,所以你我之间就只有利益关系。”釉湮的柳眉不禁颤抖着,依旧不曾说话。梼杌也不在意地就坐在釉湮身旁,目视前方说着:“本身迎合你,与你洞房花烛,也不是一件难事,但是我更想尊重你。”   “尊重?你这就叫尊重了吗?别以为我是父王百年后才有的女儿,比你们都小,但是我的辈份却是和你们父王平齐的!”釉湮终于睁开了一直假寐的双眼,里面的泪已干,徒剩布满眼球的血丝还在怒吼着自己的委屈。梼杌抬起眼角,撇了她一眼,继续说:“为了更尊重你,我想与你约法三章,条件任由你开,而你只需要满足我一个要求。”   “你的要求莫不过是让我与你做名存实亡的夫妻罢了。”釉湮挑着眉梢,像是时刻准备攻击的蜇人蜂,“然而这个要求对于我一个堂堂的少昊国王姬来说,却比登天还难,而你,准备用什么来满足我呢?”   “只要是你说的,我梼杌照做不误!”   “好,你北国颛顼的未来继承人,一言九鼎。”釉湮终于得逞的露出了狐狸般奸邪的笑来。梼杌眼神不觉一闪,美人自古都是蛇蝎心肠,但是他不后悔下这场赌注。梼杌站起身,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说着:“你先更衣吧,一会去向父王敬茶。”   “妾身明白。”釉湮的一句话,惹得梼杌的后脊梁发麻,一群鸡皮疙瘩冰冷刺骨地爬上他的背来,于是他加紧了脚步开门而去。釉湮一个人在屋内,抿嘴奸笑着:“我还以为,你有多难对付呢!”   太阳离开扶桑已久,却才是玄宫刚刚的日出。在又大又圆的玛瑙盘下,白玉大殿披上了绚烂的霞光,舒缓漫卷的云彩,轻轻地又为大殿洒下几许倩影。颛顼和祥地端坐在宝座之上,在偶尔射进大殿的几许阳光缓步移动下,他已经喝下了儿媳茶,赏赐了金银珠宝,号令举国同庆。   颛顼亲手扶起釉湮,和蔼可亲地叮嘱着:“我们北国风大雪急,釉湮可要好生照顾着身体。梼杌啊,多些时间陪釉湮四处走走,熟悉熟悉我们的环境。不过,记住别给冷着了。”梼杌拱手相言:“父王不用叮嘱,这也是身为丈夫理该做的事!”颛顼将釉湮递给梼杌,欢悦地说:“好好好,这就好!”正当众人沉浸在其乐融融的家伦欢乐中,正当穷蝉俯身别扭地向釉湮行礼时,大殿外一名士兵飞快前来禀报,颛顼越听越皱起了双眉。   穷蝉立马跪在颛顼面前,急切不安地说:“还望父王派遣儿臣前去寻访依谣!”   颛顼示意来人退下,又俯视着穷蝉说:“派你?别说这找了一个多月都了无踪迹,就算让你找到了,你能乖乖地听话把她带回来吗?”   “父王。”穷蝉还欲请命,却被釉湮生生打断。众人都向釉湮抬头望去,只见釉湮不紧不慢地说着:“儿臣在娘家曾习得一门专门寻人的神术,不过此法好虚多日,父王应允的话,儿臣愿意为之一试。”颛顼埋头深思起来,元冥却上前一步说:“陛下,既然王妃有妙法,不管灵不灵验,好歹我们也试一试。王姬已经在外数日,还是尽早找回的妥当。”颛顼默许着点着头说:“也好。此事就交给王妃处理,穷蝉和元冥从中协助。”三人俯身领命。颛顼示意众人退下,只留梼杌并几位文臣,协商下个月黄帝寿宴之事。   众人退出大殿后,釉湮唤过穷蝉和元冥说:“我这个方法快则一两个月,慢则大半年。所以,一方面我施法寻人,一方面二位也最好派兵在外巡查。”穷蝉和元冥相视一眼后,元冥问道:“敢问王妃是用什么方法,有没有我们可以帮忙的?”釉湮莞尔一笑说:“元将军不用心急,我这方法是母后娘家所传,不便外露,一旦有需要,我会请教二位的。”穷蝉便也没有多言,只是和元冥商议派多少兵如何巡查云云。   釉湮在丫鬟服侍下,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待殿里空无一人之后,她摸索出自己嫁妆中一件包裹精致绚丽的球状玉盒。釉湮把它轻轻置于桌几正中央,然后退后开来,双手合十,口中喃喃自语。不一会功夫就见玉盒缝隙处闪出几缕隐隐约约的光芒,玉盒盒身开始飞快旋转,眨眼见盒身自动弹开,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突然间绽放一般,隐约的光芒也变得清晰起来。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赫然出现在玉盒中央,釉湮缓缓走近,伸出纤纤玉手绕着水晶球上下抚摸着,脸部五官因为施法紧紧地扭曲着,口中还振振有词:“巫女釉湮寻访高阳王姬依谣,巫女釉湮寻访高阳王姬依谣……”奈何水晶球只是闪过一些山林小溪,夕阳归鸟的片段,并没有浮现出依谣的具体位置。   釉湮不停地加大着灵力,水晶球却是怎么都浮现不出来,最后她终于精疲力竭地倒坐在一旁的靠椅上。喘着气说:“你,你依谣究竟是何方神圣?天底下竟然还有我找不到的人。还,还以为,能抢先一步抓到你……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先和他们耗着……”   依谣在自己的茅屋外,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灶台,几个药罐子正冒着热气腾腾的轻烟。依谣拿起最右边的药罐,缓缓滤掉药渣,用一个土碗乘着那些姜黄色的汤药,轻轻用嘴吹着。然后对一旁卖力扇着火的阿巴郎说:“你歇息一会吧。我把药去端给那个人。”那个人,每次依谣用这三个字指代魔祁的时候,她都觉得特别扭,没办法,谁让那家伙半天都不肯说自己的名字。要不是上回依谣冲他发了一顿脾气,估计他到现在还不会开口说一句话。   那是三天前,依谣给魔祁熬好了药,放在魔祁床边,逼着他吃药。   “阿巴郎说你从来不吃我开的药,我今天就亲自来,守着你喝。你什么时候把药喝完了,我什么时候走。”依谣做好了长久准备,靠着椅背,舒舒服服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魔祁。魔祁也只是静静躺着,闭着双眼,用自身灵力调息着血脉,只不过他这次伤得太重,灵力的协助也没有改变他的伤势。   依谣看着窗外太阳日渐西斜,心里面火辣辣的,自从自己和这个家伙来到这里天晓得有多久了。她着急想出去,可是这里的人从来都没有出去过,根本不能告诉依谣怎么出去,她自己也试过好多次,希望全部落空。她现在就只能寄望于床上这个人好起来,带她出去,毕竟他能带自己进来啊!依谣愤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药碗不耐烦地说:“你喝,还是不喝?”   魔祁只是睁开了双眼,茫然看着依谣,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依谣二话不说,冲过去拿起药碗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冰冷的药水漫过土碗碎片,朝依谣的裙摆爬来。依谣愤恨地瞪着他,几株泪花闪着,还不停地吼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啊!你以为我想守着你喝药,我想逼着你喝药吗?那是你的身体,不是我的!你爱喝不喝,你想死我不拦你!我们萍水相逢,你却把我弄来这么个莫名其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要是自己能出去,我还不想来伺候你呢!我不是关心你,我是关心我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说罢,踩着碎片,甩门而去。   虽说魔祁还沉在刚才的震撼中,但是他却松了一口气,说着:“终于清静了。”   人走茶还未凉,依谣又转身端着另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进来了。魔祁裹在被子里的身体不觉颤抖了一下,瞪大了双眼看着依谣站在门口的身影说:“你怎么又来了?”   “你会说话了?”依谣忽然凑到床边,破涕为笑。魔祁无奈地直视屋顶,我又不是哑巴!   “起来把药喝了。”依谣扶起魔祁,魔祁这回倒是没有挣扎,因为他已经想得很明白,既然自己必须依靠她的药才能康复起来,又何乐而不为呢?而且刚刚依谣的一席话,猛然让他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要抓她来,差点误了大事。依谣看着魔祁喝了药,心满意足地离去了。之后每天,依谣必定定时来亲自照料魔祁。   一个月的光景不过就是太阳从汤谷到归墟的几个来回。眼下,昆仑殿正紧锣密鼓的为今晚黄帝寿宴做着准备。四方诸神将集聚一堂,共同朝拜。这可忙坏了久经沙场的离朱和象罔,两个大老爷们儿,还从来没有操持过这种事。因为关乎众部落对天帝的敬仰,他们更加不敢怠慢。   华灯初上,昆仑山脚下就已经积聚了人族、妖族、巫族等小部落的首领和代表,因为不具神籍,无法登上昆仑山,黄帝便命人就环昆仑山脚为他们设宴,以示感谢。同时,受到黄帝亲邀的诸神们也纷纷飞至昆仑山顶,这对于他们而言也是难得的机会,想平常没有黄帝邀请,谁都没办法飞进昆仑山,就算从山路往上爬,也有很多机关和鬼打墙,让人摸不着头脑。   黄帝身披鲜红大炮立于大殿中央,花白的发丝高高挽在头顶,彰显出至高无上的气派来。离朱在殿外三百里处迎接,象罔则负责殿内的安排。少昊与共工同颛顼、梼杌、穷蝉、元冥携手前来,恭祝黄帝寿喜,黄帝眉开眼笑地扶起少昊和颛顼说着:“我这两个孩儿结为亲家,身为长辈的我都还没有亲自去恭喜呢!怎么没看见新王妃呢?”   梼杌上前回话:“贱内初到北国,偶感风寒,不宜前来。她还再三叮嘱一定要送上她的厚礼!”梼杌身后的小厮立马将一个锦盒递给了黄帝,黄帝身边的随从也匆忙接过。黄帝只是笑呵呵地说:“我这孙女就是娇贵,你要多多疼惜啊!”   “是!”   一番寒暄过后,殿外突然飘来阵阵桃香,像是带有酒意似的熏得人眼醉心迷。黄帝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落英缤纷似雨下,仙鹤神童抱桃来。黄帝抿嘴一笑,以灵力发声,对着殿外柔声念道:“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伴着琴瑟之音,一女子柔软细腻如黄莺一般的歌喉,娓娓开唱。   众人皆疑来者是谁,却只有黄帝一人面露早已知晓的喜色。   第八章 福如东海旭日升 寿比南山长青松   一曲婉转悠扬的仙乐过后,众人纷纷为黄帝让开了一条道路。大家都面面相觑,互相猜度着拥有如此庞大气场的女子究竟是何人。少昊和颛顼等人也尾随黄帝,寻着乐声处走去。正当众人行至大殿门口时,乐声消失在了一个渐弱的尾音里。刚刚还四处飘落的桃花花瓣,此刻正慢慢汇聚,逐渐形成一个曼妙倩影。   “西王母能来,整个昆仑殿都蓬荜生辉啊!”黄帝快步迎上了正款款而来的瑶池圣母。众人无不惊叹,只知王母每两千年会在瑶池举行蟠桃大会,颇受爱戴,心中自然勾勒出的王母是礼仪非凡、雍容富贵之态,怎样都没有和眼前这位对上号。只有少数曾参加过蟠桃大会的神将们才微笑着点头示意,显露出一副你都不知道的模样,高傲地看着别人。   王母接过仙叟递来的乘有蟠桃的托盘,献给了黄帝,并说道:“七女始终都是父王的女儿,父亲生辰,又怎有不来之理呢?”少昊和颛顼均向前来行礼,王母示意他们起身后,众人才看见随着王母队伍而来的,还有一行人,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执双龙杖走在最前面。   “伏羲也来恭贺黄帝大寿!”老人边走边说着,身旁则是一位着墨绿色长袍的少年,威严中带着不羁,他环顾四周后,满脸失落,尔后视线又放在了梼杌身上,才勉强展开了一副笑脸,他就是句龙。黄帝紧赶上来,扶着伏羲说着:“让前辈给晚辈祝寿,真是折煞老夫了,让句龙来就是了,何必亲自来一趟呢?”伏羲摆摆手说:“整天呆着,也没什么事干,过来一趟也不费劲儿,只当活动活动这把老骨头哦。”句龙向黄帝献上寿礼后,站在伏羲另一旁的少年和少女也手举贺礼说着:“哀苍、精卫,代父王炎帝,恭贺黄帝大寿!”   黄帝点头收下了贺礼,领着众人朝大殿走着,一边对哀苍说:“听闻炎帝卧床多年,怎么还没有起色吗?”哀苍恭敬地回答道:“有劳黄帝挂心了。父王是早年顽疾,这几年才突发征兆出来。”黄帝叹了口气说:“真的是能医者不能自医,想当年你父王尝遍百草,解决了多少疑难杂症,现如今,却……”精卫快步走了上来站在哥哥哀苍身旁,向黄帝说着:“父王常说,至少曾经治愈了很多病患,现在就算落下顽疾,他也是欣慰的。”黄帝冷笑着,这么多年,炎帝神农的脾气还是一样。   “伏羲先率诸位,代表大荒六合,敬黄帝一杯!”众人纷纷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同伏羲一样手持金樽,遥遥恭贺着坐在宝座之上的黄帝,“愿陛下寿比南山,洪福齐天!”黄帝也一昂头,爽快地干了这杯酒。然后,一边抹去嘴角的酒渍,一边又给自己的酒樽填满,仰天说着:“这杯酒,我黄帝敬那些曾在战场上与我并肩作战,抛头颅、洒热血的烈士们!”“好!”众神举杯高昂地附和着。   “没意思。”大家纷纷坐下后,句龙无聊地玩着酒杯自言自语着,梼杌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听闻你和釉湮定亲了,那天有事没能前去恭祝,今天就借这个东风,也祝你新婚快乐!”句龙为自己和梼杌的酒杯都填满了酒,梼杌却只埋头喝着闷酒,句龙敬酒的手僵在空中,然后也一笑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还不忘记时儿打趣梼杌说着:“别说新婚燕尔的,就和新娘子吵架了?反正你也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人……”任由句龙怎么刺激他,梼杌就是不想和他说话。   一桌的元冥一边喝着酒,一边冷眼旁观着句龙,直到句龙猛地盯着他,他才端起酒杯向句龙说着:“殿下,看起来很是眼熟,不知道我们之前是否见过面?”梼杌不理不睬地继续喝着酒,句龙嗤笑了一声,接过元冥的酒一饮而尽,冷冷地说着:“没见过。”元冥也只得悻悻而坐。   没多久,少昊和共工就来向伏羲敬酒,伏羲便扶着句龙站了起来。喝下了这杯酒,共工已经涨得是满脸通红了,还指着句龙说着:“来,殿下,微臣也敬你一杯。这些年来,你,你都很少回家了。”句龙只顾喝完酒后就一屁股坐回了位子上,伏羲连忙向少昊打着圆场:“你这儿子很乖的,几百年来,若不是有他陪着我,现如今我也不会还坐在这里,喝你们敬来的酒了。”少昊只是笑着,眼神里却连一丝丝笑意都无,寒暄几句后也就离开了。   “你父亲也不容易。”伏羲拍了拍句龙,“只是当时时局造化弄人,他不能护你们母子周全,才忍心割舍你们,把你们送到我境内称臣,几百年了,你又何必如此不体谅你父亲呢?”   “他子嗣众多,我只不过是他几百年后不幸拥有的一个野孩子罢了!”句龙喝了几杯酒后,拿着一个酒壶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大殿,梼杌向伏羲和颛顼拱手后,也赶忙跟随了出去。伏羲只能对着颛顼苦笑着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颛顼也只是笑着说:“看他如此生龙活虎的,差点都忘了他还是和我一个辈分的呢,真的是太年轻了啊!”   酒过三巡,黄帝下令歌舞表演开始。伏羲却暗自离席,颛顼上前欲陪同,伏羲笑着拒绝了:“只是喝得有点多,想出去透透空气。”伏羲拄着双龙杖,脚步蹒跚地消失在了大殿的人来人往中。元冥俯在颛顼耳畔说着:“真的不用跟上去?”颛顼装作漫不经心地说:“这趟浑水还是算了吧。”   伏羲沿着羊肠小道徐徐走着,从一旁杏花林里突然侧出一位青衫姑娘,静静地站在黑暗处,伏羲假装看风景似的缓缓向她走去。女孩则一直在伏羲前方不远处,不紧不慢地把伏羲引到了一座被假山环绕的八角亭处。伏羲摸着亭子缓缓坐下,一边说着:“你父王就是讲究,这一路走来,景致还真是让人流连忘返啊。”   “魃女见过伏羲。”青衫女子在伏羲面前跪下。   “你就是传书于我,让我一定赴宴的那个人吧?找我究竟何事,先起来再说。”   “魃女是无颜面对伏羲大人。”魃女缓缓伸出手来,召唤来了曾经在逐鹿上大败蚩尤的那台雷鼓,递给伏羲。伏羲伸出手将鼓抱在怀中,仔细揣摩着这面鼓,忽然神情大变,双龙杖砰然跌落在八角亭潮湿的地面上,不禁老泪纵横。魃女又是叩首又是啜泣着说:“魃女知错,不奢求伏羲大人的原谅,还请伏羲大人保重身体要紧啊!”   “你又有何错之有……”伏羲将鼓面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脸庞,充满爱意地抚摸着,“是你父王的主意吧?”“魃女不敢隐瞒,确实是当年父王求胜心切,知道自己未必是蚩尤的对手,才会一时蒙蔽了大脑,打您父亲雷泽的主意。”伏羲像是充耳不闻一般,茫然地问着:“这个鼓面一定很响吧?当年他总是拍打着肚皮,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来逗我玩……”伏羲抱着鼓面,拾起双龙杖,缓缓蹒跚而去,口中唧唧呜呜地絮叨着很久很久之前的童年往事。魃女望着伏羲,饮泣着说:“原谅我……你是我报仇的唯一希望了……”魃女又冲伏羲消失的方向,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大殿上,歌舞升平,很多神将们借着酒意也手舞足蹈了起来,黄帝哈哈大笑着看着他们。王母前来敬了最后一杯酒后,就因瑶池有事提前离去了。可是就在王母离去后不久,忽然,一声晴天霹雳响彻云霞,黄帝立马甩掉手中的金樽,一跃而下宝座,飞快地朝外跑着,众人也被巨响和黄帝的神情吓得酒都醒了七分,蜂拥而出。   黄帝冲到大殿外,只看一束束七彩光芒直冲云霄,方向正是悬圃。象罔立马连滚带爬的来到黄帝面前,禀报道:“玄,玄珠被盗了!”刹那间,一片哗然,象征天帝帝位的玄珠竟然被盗了!黄帝大发雷霆,一把揪起象罔,又十分用力地扔了出去,咆哮着:“还不快去给我找!找不到,你也就不用回来了!”象罔连声应着是,又连跪带爬地招来了坐骑而去。   精卫和元冥却同时跪在黄帝面前,请命协助追查,黄帝首肯后,也相继消失在了昆仑殿上空。剩下的大臣面面相觑,这是走,还是留,一时之间谁都没有了主意,大伙连大气都不敢出,此刻昆仑殿死寂得来就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了似的。少昊拱手出列,站在了群臣中央,正准备向黄帝提议,可是这话都还没有说出口,就看见伏羲一个人歪歪咧咧地撞进大殿来,嘴里嘟嘟嚷嚷地:“酒,拿酒来!”   包括颛顼、少昊等人在内,都深深地为伏羲捏了一把冷汗。黄帝却大方的一挥手,说:“赐酒!”然后又看着那些因为惊吓过度,面色难看的大臣们,又为自己金樽填满酒后说着:“干嘛站着?喝喝喝,大家都尽情的喝!”可是突然间,伏羲却一把打开了黄帝随从递来的酒壶,醉醺醺地冲黄帝说着:“这酒没有毒吧?喝不得,喝不得啊!老夫,老夫要回去了……”说着说着,就转身疯疯癫癫地走了。黄帝一把捏碎了自己手中的金樽,那些晶莹的酒和着黄帝的血,一滴一滴地跌落在宝座上。那些大臣们纷纷跪下,少昊领头说着:“父王息怒,伏羲人老了,又喝多了,才会胡言乱语的。”颛顼等人也应和着。黄帝却突然挥了挥手,说:“你们都各自回去吧……”便疲倦的闭上了双眼。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如何是好,却是有几个胆大的先行离开,那些人才零零散散的都走了,只剩少昊和颛顼等人还在大殿守候。   许久后,黄帝睁开了眼,看着他们还跪在地上,便笑着走到他们跟前,扶起他们,然后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少昊和颛顼,负手离去了。这一路走来,黄帝经历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岂是外人所能明白的?一路陪伴他而来的嫘祖,最终也舍他而去,那一刻起,他的傲慢自大,他的殚精竭虑,他的疑神疑鬼,都劈头盖脸地朝他袭来,甚至于连子女们都觉得他变了一个人。此时此刻,帝位的象征玄珠被盗,加上伏羲的当众羞怒,他还有心思驾一叶孤舟,穿梭在悬圃的荷池中。   他缓缓把船停靠在了几株荷花中间,俯身向水里打捞着什么,不一会功夫就捞起一个精致的玉盒。他笑了笑,轻轻扣开了盒锁,里面空空如也,甚至能透过白玉透亮的玉盒底看见水面上浮动的月色。那抹笑容终于僵在了唇边,此刻,刚刚自己在殿上的所有架势才砰然崩溃。他咬牙切齿地吼着:“象罔!”   第九章 千里孤坟 无处话凄凉   此刻驻守在悬圃外,并未前去寻找玄珠的象罔听见黄帝的召唤,立马就出现在了黄帝的面前。看着黄帝埋首看着手中的玉盒,象罔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只是不停地挠着后脑勺,等着黄帝下令。黄帝只是缓缓地从玉盒上移开视线,犀利地像是可以把象罔吞下去似的目不转睛地瞪着他。象罔唬得顿时就跪倒在黄帝脚下,颤抖地说着:“陛、陛下……出、出什么事了吗?”说完没多久,黄帝甩手就把棱角分明的玉盒砸在了象罔脸上,一滴滴鲜血就从象罔的额角渗透开来。   象罔一边发着抖,一边埋首看向玉盒内,空的!怎么会是空的!是他亲自陪着黄帝把玄珠放进玉盒,再沉入池底的,怎么,怎么会是空的!象罔顿悟了,玄珠是真得被盗了!不是他们所计划的,假意玄珠被盗然后来试探众人,现在是,真得,被盗了!完了!象罔再也没有了力气支撑身体,直接瘫坐在了一旁。转而又忙着磕头,又忙着说:“陛下,请求陛下给罪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罪臣一定会……”   “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黄帝大步流星地从象罔身旁走过,弃舟登岸。象罔忙嘴里答着谢,跃上坐骑化作了一个小黑点融入进了无边的黑渊里。   暮春的夜晚总是透露着丝丝夏意的躁动。月色如润滑的牛奶般倾泻而下,拂过深山里一间间用黑水晶堆砌而成的拱形石屋。聒噪的虫鸣,盖过一名男子急切的脚步声,还有他手中行囊里落水般的滴滴声。   “咯吱”一声,男子蹑手蹑脚地推开了一扇石屋的水晶门。屋内没有点灯,开门瞬间的光亮随后也被关在了门外。就算没有亮光,男子却很熟悉环境,随手就将行囊放在了左手边不远处的石桌上。然后就徐徐朝床笫走去,此时原本躺在床上的一名女子坐了起来,轻声询问着:“今天你怎么来了?”   男子倚着床沿边坐下,窗外的一束月光打在他身上,梼杌就像是从月光中走下的王子。他扶起女孩,柔声细语地说:“你感觉怎么样?耶罗巫师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能好?”说罢,就伸出手去,一点一点抚摸过包裹着女孩双眼的白布。女孩紧张地拉过梼杌的手,阵阵暖意如太阳般炽烈。   “我告诉过你不要听信他们的话,你就是不听!你是不是又……又……”   “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让你不要冲动!你为我残害这么多无辜的人,会,会有报应的,你知道吗?”   “他们都是该死的人,四处欺压百姓,反正我也是为民除害啊!”   “那对他们亲属而言,你是不是也是该死的人呢?其实、其实我才是最不应该活下来的人……”女孩颤抖着双肩,化怒为悲。   “娅桑!”梼杌紧张地抬起女孩的下巴,严厉地说,“耶罗说过你不能再流泪了。你现在有我了,就不能不活下去!我真得很想有一天,你能睁开眼睛,亲眼看见我啊!”   “我能看见的。每一次抚过你的眉,你的眼,你的鼻,你的唇,你的耳朵,你的脸颊,你的所有所有,我都能看见!请你,不要再为了我做这些无谓的事了。我瞎了一百年了,不介意再一百年瞎着。”   “可是我介意啊……”   “你介意!”娅桑突然牢牢地拽着梼杌,“不!不是你,是你爹,是不是?你说过你爹是一方之长,你们家世显赫,是,是肯定会介意我的,是不是?是不是啊,傲狠!”被唤作“傲狠”的梼杌一把把娅桑搂在怀里,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说:“不是不是!我不允许你这样胡思乱想,我介意,是因为我迫切地想看着你好起来。既然现在耶罗有办法,我就不能连试都不试一下,就宣布你的死刑啊!如果这些人的眼睛,加上耶罗的巫术,真能让你重见光明,为什么,为什么连你自己都不愿意尝试呢?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可是,傲狠,我很累了……”   “累了,你就先休息吧!我会在这里守着你的,就像以前你守着我一样,放心的睡吧。”   梼杌抱着娅桑,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躺了下去。   远在玄宫寝殿里的釉湮,也静静地看着水晶球笑了,终于利用梼杌的血找到了依谣。   “我们追了她三天三夜了,她到底是想跑到哪里去?”精卫驾着瞿如鸟,正和元冥并排追着前方一位红衣女子,玄珠在她的怀中闪着耀眼的光芒。元冥不假思索地说:“她应该是想把我们领到什么地方去。”“什么地方去?妖族向来就是诡计多端,会不会前方有埋伏?”“到时候苗头不对,你就撤回去,这里交给我应付!”   精卫嗤笑一声说:“你瞧不起我?”   元冥侧头看着她答着:“至少你回去还可以搬救兵来。”   “哈哈哈!原来堂堂的元大将军是瞧不起自己啊!”   元冥也跟着笑了起来说:“一个人落难总比两个人好。”   “得!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陷入险境而袖手旁观的!”   两人谈笑间,也跟着降落了,红衣女子正在大海边的浅水湾处,看着他们。   “你们谁是象罔的手下?”红衣女子不屈不饶地问着。   元冥和精卫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谁都不是他的手下。”   “你们都不是?”红衣女子有些慌乱了,“可是玄珠不是归象罔保存的吗?”   “象将军是和我们兵分两路。”元冥有点搞不懂地回答道,侧头却看见精卫收起了武器,上前一步说:“姑娘,你是在等象将军吗?”   “等?我等了他五百年了!”红衣女子有点恼羞成怒了,“五百年对于你们神族而言,只不过是弹指一挥,对于我们妖族有限的生命而言,却是极宝贵的年华啊!”红衣女看了看手中的玄珠,苦笑着继续说着:“我本是蒙氏之女,一心跟随父亲在蒙山修炼。谁料,象罔居然带着重兵把我们族人团团围住,整整僵持了半年的时间啊,最后父亲不得不带领我们向象罔投降,可是那一刻,何止是单纯的时局上投降,投降的更有我对他崇拜的那颗心!”   元冥和精卫都情不自禁的松懈下来,眼前的这个女子只是一心为了所爱之人罢了。精卫轻声猜度道:“那么,你盗走玄珠,就是为了,象将军吗?”   女子看了一眼精卫,以女性之间特有的熟稔感,向她娓娓道来:“我爱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我跟随他南征北战,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的,我只要,能时刻看到他,看到他笑,看到他生气,甚至看到他烦闷,我都觉得很满足了。可是、可是,可是他却下令让我镇守蒙山,以后都不要再和他上战场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难道,我只是他的累赘而不是他这一生中的可信之人吗?难道我的心意他一点都不明白吗?我生气,我烦躁,我悲痛,我为自己感到不值!但是,自始至终,我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对他的这份爱!我盗走玄珠,就是为了让他能主动来见我,这三年来,我想尽一切办法,他都避之不见。好不容易我打听到,他掌管玄珠,我觉得只要盗走了玄珠,他就会……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出此下策,为了见到他!”元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是如此瘦弱,如此的殚精竭虑,她需要多大的勇气才可以直闯黄帝的悬圃,盗走如此珍贵的玄珠,“你有没有想清楚,盗走天帝象征的玄珠,究竟是怎样的下场!”   红衣女居然甩给元冥一丝鄙笑,男人啊就是不懂得女人心。精卫拽了拽元冥衣角,替红衣女子回答着:“她自然是深思熟虑过才决定这样做的。因为现在在她心里,就算是一死,她也要亲眼再看一次自己的情郎。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元冥看了看精卫,又看了看迎风而立的红衣女,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三个人就这样僵持着,她不跑,他们也不追,海风带着咸味扑打着他们的脸,他们的心,像是一摊浓粘的血水从心头淋下。可是转眼间,精卫和元冥才看清楚,那海风中飞扬的红衣变得更加艳红绚烂,像是七彩霞光。“姑娘!”精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红衣女软绵绵地倒在了她怀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天上一个小黑点。元冥和精卫同时抬头望去,象罔已经手举弓弩,站在了他们面前。   “你,来了?”红衣女开心地笑着,是的,是真心的开怀大笑,“我就知道,你,你一定,一定会来看我的……”   “象将军!”元冥拦下了象罔射出的第二箭,冷眼旁观着。象罔却只是踏着坚实的步子,走到红衣女面前,硬邦邦地拽扯出她怀中的玄珠,一句话都没有说,回头就欲走。元冥赶紧拦下了他来说:“她……你不该和她说些什么吗?”   “我和她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好开心……”女孩突然大笑了起来,皓齿上全都是浓浓的鲜血,这股咸味瞬间加剧了海风的气息,“我不仅看见了你,还、还可以,死在你的黑尾箭下……这样,就、就算我过了奈何桥,还会、记得你的……”一阵阵海风汹涌澎湃地敲打着这些人的神经,空中安静的只有海鸥寻觅食物的声音,精卫怀中的女子飘洒成了一股股红烟逝去了,上空中似乎还回荡着时强时弱的女子浅吟低唱声。   象罔打开元冥的手抬步就走。精卫却狠狠冲了上来拽着象罔的臂膀,原本已经到口边的诅咒话语,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精卫手一松,象罔便逃也似的离去了,只是丝丝泪水从他眼角飞扬了起来。   “其实,说不定,象将军是为了保护蒙氏女,才会让她回归家乡。毕竟他不能对蒙氏女许什么诺言,尤其当忠义与情爱起了矛盾时,这是他唯一能为蒙氏女所做的了……”元冥看着精卫,缓缓地说道。精卫只是笑着扬起了头,回望着元冥说:“其实,身为女人的我们,宁愿与心爱之人并肩作战,共度黄泉,也不要一个人独自苟活!”   原来,女人竟然是如此难懂,依谣也会这样想吗?元冥看向了波涛翻滚的海面,此时此刻的依谣,可还安好?   第十章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魔祁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脖子,几个月来,就算他可以下床了,也从来没有走出过自己的房间。因为他每天都要见一次依谣那张脸,他就觉得已经不能忍受了,而依谣每天都在他房间外面来来回回的,他可不想再多一次看见那张脸。魔祁看了看手中的一块手掌心大小的黑水晶,此刻它正浑浊的厉害,一股股晦气萦绕在它表面。是时候要采取行动了。   魔祁推开门,顺着走廊小径朝依谣房间走去,却在途中就看见远方朝阳下,曲径通幽处,一位穿着灰白粗布麻衣,背着采药小竹篓,肩上斜扛长锄,口中哼着乡间小调的女子,脚步轻快地走来。她完美的融入进了山林的勃勃生机,宛如悬崖顶上、巨石秃壁里、断壁残垣间那一朵罕有的昂首屹立的野花。她一看见魔祁,老远地就冲他挥着手,笑着喊道:“琅琊!”这个名字都是魔祁当初百般无奈才给她的。魔祁双手抱肩站在原地,视线却故意地偏离了女孩。女孩快步跑到他跟前,气喘吁吁地说:“你、你找我啊?有事吗?”   魔祁冷看了她一眼,打量了一下她全身,然后再说着:“之前还缠着我说什么想回去,我看你……现在不是过得有声有色的吗?”依谣一听便激动了,她卸下了小竹篓,忘记了自己面前这个人是冷冰冰的、厌烦她的,甚至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是自己低声下气换来的,她一把抓着魔祁的胳膊,指甲都深深地陷入了魔祁的肉里,兴高采烈地说:“真的吗?我们可以回去了!”魔祁费力地拔开了依谣的手,把自己的胳膊扯了出来,还没有来及说什么,依谣已经疼得皱起了黛眉,魔祁握住依谣的手腕拽到自己眼前,看见的是一双面目全非、伤痕累累结满疤痂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   “没、没什么啊……采药,偶尔,那个,难免的……”   “那这又是什么?”魔祁翻过依谣的手心,里面是几条长长的还没有完全愈合的口子,“这明显是人用刀子割的,不要骗我!”魔祁加重了尾音,依谣却只是硬生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去才说:“这些不用你管!”   看着依谣心虚的样子,魔祁恍然大悟。他想起当初依谣端药给他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连手都不敢完全伸出袖子来,自己还质问过她为什么药里面有咸咸的血腥味,她却说是血腥草的缘故,原来她是用自己的血来做药引。魔祁看着依谣好像捣腾出什么药粉,正涂在自己的手上。   “你在这里等我。”说罢魔祁转身就走开了。依谣却使劲儿在后面喊着:“你去哪呀?琅琊!你不是说带我走的吗?”   魔祁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近八成,轻轻闪过一阵风就已经躲在了依谣身后不远处的竹林里,看着依谣正准备朝自己离去的方向赶过去,他立马换装又变回了那个隐匿在黑暗处,不动声色的魔祁王。他戴上蚕丝面罩后,两三下就立在了竹子顶上,看着依谣从自己的房间里跑出来,高声唤着“琅琊!琅琊!”,他立马俯身下去,眨眼间就抱起依谣腾空跃上了刚刚及时赶来的鹏鸟阿九。   等依谣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浩瀚上空的几千丈上了。她奋力想挣开捆绑在自己身上的链条,可不管是念力还是硬力,这些链条都纹丝不动,她停止了挣扎,只是冲着魔祁高大的黑色背影喊着:“我求求你先放我回去,我的朋友琅琊还在山里,他的伤正在好转,等我完全确定他的伤势已经康复了,再跟你走好不好?而且、而且刚才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我不放心,你让我回去吧!我发誓,我绝对不会骗你的!”   魔祁不曾转身,也不曾回话。只是一抹害怕与恐惧,闪过他的大脑。是怕毁坏琅琊在她心中的形象吗?可是琅琊在她心里还是一个欠揍的人吧。魔祁只是心里暗自思忖着:“你不会骗我,可是你也是利用我带你出去罢了,并不是真心担心我,你现在又何必假惺惺地说要回去救我!既然如此,大家就互相利用吧!”   一个人的心是冷,就会连带他看见的、想到的,都是冷的。其实,只要他轻轻一扭头,他就会看见依谣发自内心的担忧已经占据了她那张脸上所有的神色,他就会看见依谣不顾一切的也要回头望着下方蚂蚁一般的圆点,他就会看见,其实自己心里,还是期望着能有一个人可以如此这般记挂着他……   梼杌蹲在水晶屋不远处的小溪边,用白水贝轻轻地乘起溪水,为娅桑洗着乌黑亮丽的长发。在这里,他就只是一个拥有显赫背景的傲狠,而不是困在北国玄宫一人之下的王储,他面对娅桑,就能释放出自己最自然最天性的一面。   “你什么时候才能永远住在这里,陪着我不走呢?”娅桑娇嗔着。   “只要你乖乖的把眼睛治好,我就永远都留在这里。”   “你就喜欢用这些话搪塞我……”   “我不搪塞你,我还搪塞谁呢?”梼杌有意用湿漉漉的手滑过娅桑的脸颊,娅桑一个激灵微颤着,笑着打开了梼杌的手。梼杌含笑地看向了溪水迂回处耸立的一座巍峨高山,自半山腰到山顶都是漆黑一片,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山腰以下却是极标致的风光。梼杌轻声对娅桑说道:“你们巫族的巫山,怎么这些年来瘴气越来越往山脚下蔓延了呢?”   娅桑收敛起了笑容,一副愁容说着:“我们自己都不清楚是为什么,只有我们的首领魔祁王和几个巫术极高的大师才知道。不过,一直都有听耶罗说,只有祭祀才能扭转我们巫族的命运。”“巫族的命运?”“是啊!巫山是我们巫族的守护神,一旦它被邪气入侵,就预示着我们巫族即将走到尽头。不管是巫族的哪个分支,巫师也好巫医也好,都会随着巫山的消亡而灭亡。”   梼杌听出了娅桑的言外之意,他放下白水贝,紧紧握着娅桑的手说:“不会的!你们都不会消失掉的!”娅桑却只是一笑:“我不怕死的!何况最近就到了祭祀的日子,我相信我们的首领绝对不会看着我们都灭亡的,他一定会想到办法救我们的!”   “我在外常听说魔祁王是个不折手段的冷面杀手,由他统领你们,你们怎么还对他如此敬仰呢?”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评论他,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做过什么,就算是在外面不折手段,其实都是为了保护我们周全,他为我们牺牲这么多,我们怎么还能怨怪他呢?何况他对我们一视同仁,无论我们需要什么他都会尽力满足,我们巫族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了现在和将来。”“那你不是还一直怨怪我在外面挖别人的眼睛来救你吗?我和他的初衷还不是一样。”“真是输给你了,怎么说什么你都可以牵扯到这件事上?”娅桑红着脸,撇着嘴。梼杌却只是傻笑的看着她。   时值正午,玄宫终于看见了北国的第一到阳光。穷蝉正在大殿外,纠结着寻找依谣的踪迹,可是这眼下连大哥梼杌都不在了数日,幸亏父王这段时间身体抱恙,并未召集他们议事,否则他自己都不知道父王会怎样处置他们兄妹三人,可是釉湮王妃不是独守空房了吗?他正思考着,就看见句龙跟随着一位侍从走了进来,穷蝉立马迎了上去。   “你大哥呢?找他喝酒去,你也一起来啊!”句龙随性地拍了拍穷蝉。穷蝉却苦煞着脸说:“我正愁着去哪里找大哥呢,一个还没有找到,现在连这个都不见了!”句龙的心咯噔一跳,他捏着穷蝉的双肩说着:“依谣还没有找到?可是,上回伏羲召我回去的时候说你们已经找到了她啊?还说你们关她紧闭,谁都不许见?他还让我不能去打扰你们,要不会再给依谣添乱啊!”穷蝉连忙摆手说:“我们怕有人劫持依谣对北国不利,所以就对外撒了个谎,其实,自从你上次带走依谣后,她就没有回来过。原先我都不担心依谣会出事,可是听大哥说你回来了我还纳闷呢,一直想找你可事情一多就忙乱了。”“这种事情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这些事,就不用哥哥操心了。毕竟,哥哥是外人!”釉湮悄无声息地从一旁走了过来,身边的丫鬟们已经纷纷退下。穷蝉恭敬的为王妃让开了路,句龙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釉湮,嘴里好似哼了一声算是招呼过了。   “王妃已经找到了依谣的下落?”穷蝉期盼地望着釉湮,釉湮却只是看着自己的哥哥说着:“王姬我已经找到了,就在夸父国内。”句龙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怀疑,穷蝉却好似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终于在大海里捞到了绣花针一般,已经下令元冥带兵赶往夸父国。釉湮依旧盯着自己的哥哥说着:“我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就等你们把人安全带回就可以交差了。所以,我说这些事,就不用哥哥操心了。”   句龙耸耸肩,轻松地说:“你总是这么厉害,难怪父王极度宠爱你啊!既然如此,也没我什么事了,那我就先走了。穷蝉,改天等他们都回来了,我们再相约喝一杯!哦,对了,好妹妹,你或许也可以设设法,把你的丈夫也给找到!”句龙停了停,转身就走了。穷蝉还想再说些什么,也没有开口,回头看去,连釉湮也快步离去了,他不免被失望笼上心头。   釉湮回到房里,在里面紧紧地把门反锁了起来,并派了两个心腹陪嫁丫头在外面把守,自己则消失在了房间里的暗门里。这还是釉湮那天假寐,看着梼杌蹑手蹑脚地启动了机关,她才知道原来梼杌也是一个不安份的人,或许正是她可以利用的。而今天,就先利用他的暗道,把依谣给控制在自己手里。   句龙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的这个妹妹是怎样的阴谋祸水他心知肚明,只要她说东,那么东西就一定不在东。去夸父国,也只是为她所准备做的事扫除障碍罢了,可是她要做什么,句龙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他有意说了最后一句设法找梼杌的话来试探她,果然在她安静的神色下泛起了一点波澜,如此着急离去,估摸着已经知道了梼杌房里的暗道。那么就好办了!句龙驾驭春木,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天际。   第十一章 落殇人独立 微雪人肠断   句龙驾驭春木,盘旋在经常和梼杌相约见面的那片树林上空,不过一会儿,果然看见暗道出口处有一个人正在探头探脑。句龙会心一笑,指挥春木远远地躲在了一旁,看着釉湮唤来了自己的飞鸟警惕地离去了,自己才从隐蔽处出来,故意和釉湮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和高度,不紧不慢地尾随而去。   等到句龙跟随釉湮落地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釉湮四处张望了一下,才举步朝前走去。没走多远,就走进了一条死路,至少在句龙眼里看来就是无路可走了,可是釉湮只是轻敲了一下四周光秃秃的山壁,然后选择了离自己最近的那面,接着举起手臂,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口中喃喃自语,突然刚才手臂画过的轨迹就变作了一个闪着火焰的火环。她摸出一块充满晦气的黑水晶,自言自语着:“再不抓到她,祭祀就没办法开始了!”说罢就将黑水晶悬空放在火环中央,不过一会,那面山壁就凹下去一块和火环一般大小的,像门一样的东西,釉湮收回黑水晶不削地说着:“巫医寨的人总是这么自以为聪明!”   句龙看着釉湮消失在了山壁里,便也顾不上怀疑,趁着山壁没有合上就跟着冲了进去。原来山壁后面就是当初救了依谣和魔祁的山寨,这里壁高千仞,确实是躲避世俗的好去处。不知道是因为釉湮还是句龙触发了这里的安全禁锢,巫医寨里响起了刺耳的“嗡嗡”声,家家户户的茅屋都急促地点亮了灯,男人们手持猎弓都冲了出来。句龙和大地本就是脉息相承,他可以像变色龙一般轻易融入周围的保护色。他聚了聚灵力,连同身体一起就依附在了一颗老树上。釉湮就不幸地被包围了。   一位步履蹒跚,留着三尺多长羊须胡的老寨主走近了釉湮,釉湮对着他说着:“在你们这里的那个外来女子,把她交出来!”老人捋了捋胡子,慢吞吞地说:“哦,是你啊!怎么,你们向来不和我们巫医寨的人来往,今天,怎么来了?”“我不是来听你唠叨的!我现在,只要你们把那个女孩给我交出来!”   阿巴郎冲了出来,用长矛抵着釉湮说:“她不在我们这里!就算在我们这里,我们也不会交给你!”“你是哪根葱?”釉湮一手捏住长矛,它就如此轻易的断掉了,“我要她,对你们也是有好处的!她是魔祁王一直寻找的用来献给巫山亡灵的祭品,只要有了她,巫山便会变回原先的郁郁葱葱,巫族的命运就会被逆转!”   “我们,向来就不赞成你们逆天而行。”老寨主慢幽慢幽地说着,“我们巫医寨敬天重命,老天爷要收我们回去,我们绝无怨言。”“你们就是一群疯子!我要的人,我一定要要到!”釉湮开始疯狂地怒吼,她用巫术召来了狂风,巫医寨的人大多数都是行医为生,巫术实在不擅长,没有一个人能在狂风中站住脚,更别说阻拦釉湮了。风起云涌,天地变色,满地的落叶被风鞭挞了起来,一旁整齐的竹林已经是东倒西歪了,茅屋也承受不起风的压迫,有的干脆崩塌,有的只是门窗都被弹开,屋里的女眷都抱着床或者桌子瑟瑟地蹲在角落,每间茅屋都被釉湮这样搜查完了,确实没有依谣的痕迹。釉湮恨得牙痒痒,明日就是祭祀日了,她才不想陪着这些冥顽不灵的人去死呢!她一掌收风,消失了。句龙也立马追釉湮而去。   魔祁带依谣飞到了巫师寨,一排排的水晶屋在夜晚透露着诡异的气息。“你、你把我带到这种鬼地方干吗?”依谣看了看四周,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魔祁只是伸出一只手,掌心对准依谣,一束银光从他掌心射出,依谣就躺倒在地,不醒人事。   当依谣再次睁开厚重的眼皮的时候,她朦朦胧胧感觉前面一片白光,几个黑影朝她走来。她晃了晃沉重的脑袋,睁开眼定睛一看,密密麻麻的几群人围成一个圈正叽叽喳喳地看着她,还有三五成群的人间间断断走上来,和这些人一起融成一个更大的圈。她茫然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她试着动一动,却发现手不能收,脚不能抬的,左右一看,自己就这样五花大绑地被捆在了十字形的大木桩上。她想大喊,可是魔祁早就在她嘴里塞上了东西,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没过多久,魔祁从天而降。此时,巫师寨的老寨主向魔祁深深一鞠躬,缓缓走上了祭祀台,站在了依谣身前。“巫山的亡灵啊!你用你们的鲜血守候了世世代代的巫族后人,我们敬仰你,我们膜拜你!你是我们的本主神啊!”老寨主十分虔诚地跪拜在了地上。   “本主神啊!本主神!”一圈的人也响应着下跪,魔祁只是深深一鞠躬。“本主神,请原谅我们,收回你的怒气,化解你的诅咒,我们将会永生永世供奉你!今天,我们,你虔诚的巫族后人们,为你献上我们最诚挚的祝福!”老寨主忽的闪开,露出了身后的依谣,众人们纷纷高举双手欢呼着。魔祁冷眼看着依谣,依谣却是瞪大了眼睛求救似的看着他。   “现在,恶童,封上你的水晶刀!”一名小男孩依命递上来了一把紫色水晶打磨而成的锋利匕首,老寨主接过匕首,嘴里不停地唧唧呜呜着,众人再次下跪,同样唧唧呜呜念着和老寨主同样的咒语。几个“恶童”手举烈火,点燃了绑在依谣手腕下方黑不溜秋的东西,就像火遇到了油一般,顺着就往上忽的燃了起来,依谣的手腕就被熊熊烈火吞噬。依谣痛不欲生,无奈嘴里塞着东西想撕心裂肺的大喊都只能咽回肚子,她整个手臂开始火辣辣的疼。她想踹,她想扔,她想叫,可是火就是永远只在手腕部分狂烧,她手掌紧握成拳,身体难耐地扭动着。魔祁看着她依旧是满目疮痍的手掌,撇过了脸去。   此时众人停止了念咒,老寨主双手捧着匕首走到依谣身旁,二话不说一边一下,两股炙热的鲜血从依谣两个手腕处喷洒而出,溅的老寨主浑身是血。依谣越发连握紧拳的手都没劲了,脸色也瞬间从苦痛挣扎变成了苍白无力。老寨主再次转身和众人念咒,那群“恶童”又用火点燃了依谣的脚腕,这一次,依谣只是挣扎了一会,就再也没有力气了。   梼杌扶着娅桑走出了水晶小屋,抬头望去却看见巫山顶上黑压压的一片,还有火光。娅桑一听完梼杌的描述,立马就超前盲目地跑了几步。梼杌一把抓住她问道:“怎么了,你?”   “祭祀,是祭祀!祭祀开始了!”娅桑急急忙忙地说,梼杌扶稳了她然后说:“好,你不要慌!我这就带你去!”   几乎同时,釉湮终于抵达了巫师寨,同样奋力急急忙忙地朝祭祀台跑去。   “好!”众人看着老寨主割开了依谣的脚腕,齐声高呼着。依谣手上的血,一滴一滴清脆地敲打着祭祀台面;脚上的血,缓缓流出,像是两道血色溪流正潺潺而行,慢慢的融合,再慢慢的分离。她觉得自己体内随着血液流尽的,似乎还有什么,那是对生的渴望。   老寨主念完了最后一道咒语,正准备把匕首奉给魔祁。人群里却传来了梼杌灌满灵力的一声大吼“住手!”甚至,连在一旁的娅桑也被愣住了,她分明听见梼杌刚刚低唤了一声“依谣”,他认识这个女孩?梼杌一把推开人群,老寨主却大喝一声:“谁敢扰乱祭祀!杀!”于是那群巫师便不由分说地全部围上梼杌,梼杌是左拳一个,右脚一个,娅桑在混乱中被耶罗拉到一旁。随后耶罗又冲进人群对梼杌高声说着:“我不管你是傲狠,是娅桑的爱人,是我耶罗的朋友,这一次只要你敢阻拦我们的祭祀,你就得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对不起了!”梼杌一拳就把耶罗打趴在了地上。于是那帮巫师就不再用蛮力对抗梼杌,而是个人施展开了个人的巫术,众人齐心,梼杌被困在了水深火热之中。依谣虚弱的含糊不清地嘟嚷着:“大、大、大哥……”魔祁猛地接过匕首,一阵风的速度就把匕首刺进了依谣的胸膛。依谣惶恐地睁大了眼睛,魔祁也如此直直地瞪着依谣的双眸。那一刻,他在她的瞳孔里似乎看见了每天给他端药吵闹的依谣,每天对他嘘寒问暖的依谣,每天朝气蓬勃像是迎风野花一般的依谣……那些血已经沿着匕首流到了魔祁紧握把手的那只手上,冰凉刺骨,野花终究是有谢的时候,他的手开始了颤抖。忽然间,一颗娇小的鸟蛋从依谣的衣服胸襟处滑落,轱辘轱辘地就停在了魔祁脚边,蛋壳已经裂开了细缝。魔祁苦笑一声,俯下身去,把鸟蛋揣在了自己怀里。   娅桑寻着声音摸索回了围攻梼杌的地方,她慢慢旋转手腕,手腕上戴的铃铛立即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大部分巫师抗拒不了娅桑的干扰,都撤回巫术,捂着耳朵在地上疼痛难耐地翻滚了起来。梼杌立即冲破巫术阵法,魔祁来不及拔出匕首,转身就和梼杌打了起来。句龙偏巧在这个时候感到了祭祀台,他抬眼望去全身血淋淋的依谣,立马朝依谣奔去,胸中的火气就像是一口蓄势待发的火山,顷刻间喷发出吞噬一切生命力的熔浆。有些巫师居然还螳臂当车跳出来去阻止句龙,却不料是越发惹急了这头洪水猛兽,阻拦在他面前的人都被他一掌劈死了!就在他马上就可以解救依谣的时候,眼前一个黑影闪入,釉湮狠狠地一掌打在了匕首把手上,依谣的心不偏不倚被冰冷的匕首刺穿。   句龙咆哮一声,一把从后面勒住釉湮的脖子,死死的扣住,用尽全力得都可以听见他右手骨头摩擦的响声。梼杌和魔祁听见句龙的叫声都分心望去,梼杌惨叫了一声,却被魔祁占了上风,两三招就把梼杌从空中打了下去。娅桑听见梼杌从空中坠落撞击地面的声响,立马手脚并用的摸索而去。魔祁从句龙身侧偷袭,把釉湮甩到了赶来的鹏鸟阿九身上,自己则和句龙纠缠了起来。谁也占不了上风,魔祁的另一个坐骑,九龙烛阴却突然间闯入,朝句龙喷着一股股烈火,掩护着主人已经驾驭阿九飞去了。   混乱的一切似乎已经安静了。句龙连滚带爬去抓扯依谣,依谣却是冷冰冰地阖着双眼。句龙慌了,他一边手脚忙乱地解开捆绑依谣的绳索,一边着急地喊着:“依谣,依谣,你醒醒啊!我是句龙啊!我来找你了!你都还没有看见我,干嘛,你不想看见我吗?你睁开眼睛看看啊!看看!我是句龙啊!”无论句龙怎么摇晃躺在怀里的依谣,她始终都是静悄悄地躺着,像是很乖巧的熟睡。“你从都不这么听话的啊!”句龙带着哭腔地吼着,完全不顾自己将灵力全部注入依谣体内,“干嘛这么乖的睡觉啊!起来啊!现在大白天的,你睡什么啊!你再睡,再睡我就不理你了!到时候就换你哄我了,我求求你醒来啊!依谣……”   梼杌和娅桑互相扶持着,亦步亦趋地赶到了句龙身边。句龙抬起已经哭红的眼看着梼杌说:“快点!你是她大哥,你的话她一定会听的,你、你喊喊她啊,喊喊她啊!”梼杌茫然地跟着哭了起来,娅桑伸出手摸到了依谣的手腕,那些刀痕,那些翻起来的肉皮,都让娅桑心中震惊!娅桑仔细摸了摸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跳动了……   三个人就这样什么话都没有说,围着依谣。天上渐渐飘起了鹅毛大雪,晶莹剔透,满寨子的初夏之色就这样被句龙的灵力幻化成了初冬。句龙仰起头,朵朵雪花飘落在他的脸上,他是如此深刻地忆起当初依谣穿着大红袍在玄宫雪地上空欢舞的婆娑曼影。   谁也来不及注意,巫山上的瘴气已经完全清除了,半山腰以上又恢复了它的生机。   依谣,死了。   死了?   第十二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为谁风露立中宵   山明水秀的巫医寨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老寨主和几个德高望重的医师,写药方的写药方,捣药的捣药,个个额头上、手心里全都是汗。阿巴郎和几个妇孺忙着滤药渣的滤药渣,给药罐加药的加药,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可是每个人之间却又是心照不宣的。因为他们无论奉献出什么,也要把依谣,这位曾经救治过他们的好心姑娘给救过来。   句龙死死握着依谣的手,还在源源不断的将自己灵力输给她,自己的脸色日益苍白,依谣却始终没有好转。娅桑坐在依谣床边的椅子上,梼杌守在她和句龙中间,看着句龙这三天三夜来从未休息过,还不间断地消耗灵力,梼杌真怕他受不住。“你休息一会,换傲狠来吧!”娅桑拽了拽梼杌的袖子,说,“要不然到时候这位姑娘醒了,你倒是趴下了,看不见你怎么办呢?”句龙抬起神不守舍的双眼,如果没有依谣这个信念支撑他,他早就已经趴下了。梼杌伸出手坐到了句龙刚刚的位置上,也像他一样握着依谣,缓缓的将自己灵力输进去。   “为什么他们要用依谣祭祀?”句龙看着娅桑,梼杌也闻声望去。娅桑却只是干咬着自己的嘴唇,支支吾吾地说着:“我、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次祭祀的事情。如果,是平时的祭祀,他们会挑选巫族里面专门的祭祀部落后人来献祭。”   “你们还专门养人来当祭品!”句龙嗤笑一声,瘫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梼杌熟知句龙秉性,他遇事一急就是口无遮拦,初次见面的娅桑却也丝毫不在意地说:“这一点,也是我所不能理解的。就好像这些人生来就是注定被人宰割的。”   “反正,还是谢谢你带依谣来这里。”句龙柔和地看着娅桑,娅桑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也是依谣姑娘和这里有缘!”说着,老寨主已经端着药朝他们走来了。这三天来根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治疗方式,很多大胆、未曾尝试过的配药之法,老寨主都统统用在了依谣身上。句龙不曾,也不敢,去问老寨主依谣究竟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他怕,非常怕,一旦老寨主给出了答案,就是依谣真正离开自己的时候。   句龙从老寨主手中接过药碗,而老寨主也只能静静地看着他温柔地往依谣嘴里灌着药,几乎三口药中依谣真正咽下去的也只有一口。句龙强忍着,他不能哭,依谣终有一天会好起来的,他哭什么哭啊!他咬紧了牙关,只是手却是越发地颤抖了起来,梼杌看了眼躺在床上冷冰冰的依谣,身为大哥的他也快要撑不下去了,娅桑如有心电感应一般捏紧了梼杌的手,两个人默默地支持着对方。句龙坚持着一勺一勺地喂着依谣,可是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一勺药没有举平,药水就滴在了依谣的脸上。句龙连忙伸出手来擦拭着,口中还急切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你的伤口裂开了!”老寨主猛然看见句龙右手腕上的白布已经变得殷红,想来是为依谣输了血后,又马不停蹄地灌输灵力,才导致句龙的伤口始终没有愈合。句龙却无所谓,只是抚摸着依谣苍白的脸颊,手腕上几滴渗透出白布的鲜血却滴在了依谣干涸的双唇上,依谣的身体却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间就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一双散漫的褐色瞳孔直愣愣地看着床顶。   句龙怔住了,却突然间大笑着说:“依谣,依谣!你醒了吗?”   “什么?”梼杌冲到床前,看着依谣只是盲目的睁着眼睛。娅桑在慌乱中为老寨主让开了一条路,老寨主立马拉起依谣已经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腕,轻轻把了把脉。“怎么样?怎么样?她是不是醒了?”句龙急切地望着老寨主,房间内外的人都听见句龙的声音拥挤了过来。   “奇了,奇了!我们只想着依谣姑娘失血太多,通过从外部输入的方式将你和傲狠的血轮流给她灌输,却从来没有想过直接用血饮入。”句龙迫不及待地说:“那你的意思,就是喂她喝血就可以了?”“这个办法现在看来是最有效的……”老寨主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句龙一把就咬开了自己手上的白布,将自己的手腕放在依谣的唇上,依谣立马就贪婪的吮吸了起来,褐色的瞳孔夸张地扩大开来,还闪过几丝红色的亮光,句龙却只忍着疼,脸上尽是满意的神色。   老寨主退在了一边,梼杌连忙问道:“是不是只要给她足够的血喝,她就能恢复过来?”“目前看来,暂且是这样。不过……”“不过什么?”“可能以后会有一些,影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以后她必须饮血吗?”“这个说不准。不过,我们会去想办法,看能不能用办法封锁住她日后对血的渴望。”“那你们拿碗来!”梼杌边说边把绑在手腕上的白布扯掉。   釉湮昏迷了四天,在第四天的这个夜晚里,她终于清醒了。釉湮缓缓撑起自己的身子,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魔祁的水晶屋里。一丝笑容爬上了她的脸颊,她拽起自己身上的棉被,深深地、享受陶醉地嗅着棉被上原本属于那个男人的气息。魔祁披着披风帅气的身影,忽上忽下飞跃时的英姿,蚕丝罩下朦胧的冷酷俊朗的外貌,一幕一幕都在釉湮心中回荡。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男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他面罩下的容颜,却依旧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我让你盯好颛顼那帮人,你却跑来祭祀台干什么?”魔祁不知不觉走进了水晶石屋,已经冷冷地站在了屋子中央,远远地看着釉湮。釉湮先是惊呆了,立马放下手里的被子,然后唯唯诺诺地回答着:“我、我看着预言黑水晶已经越发布满了晦气,我、我才担心起祭祀的事情……我,真得很担心、担心,担心……”釉湮口中的那个“你”字始终没有讲出口来,任凭她在少昊国和玄宫是怎样崇高的地位,在魔祁面前,在她有好感的人面前,她也变成了一下就会羞得脸红的小姑娘。   “我知道你担心巫族灭亡,自己也会消失在大荒。但是!”魔祁冷冰冰地提亮了声音,“你不要随意打乱我的计划!”“我没有,我没有!”釉湮直愣愣地从床上滚了下来,匍匐在地上向魔祁磕着头说:“我也不敢破坏您的计划!你瞧,依谣最后的那一刀不就是我帮你刺下去的吗?”釉湮的这句话竟像另一把刀刺进了魔祁的心里,他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痛,他只知道就是这句话是他不愿意听见的,因为他会想起自己一直努力回避,最不愿意想起的那副祭祀画面,那双眼睛和那个人。   “既然醒了,就立马给我滚回玄宫去!要是你身份暴露了,我绝不会放过你!”   “属、属下明白……”釉湮惶恐地抬起头来,水晶石屋的门咯吱咯吱地响着,正如魔祁来一般,他又离去了。   魔祁没有召唤阿九和烛龙,只是一个人踏着夜色,用普通人的方式攀登着眼前的巫山。浩瀚繁星布满了天穹这块硕大的画布,它们热闹地眨着眼睛,互相猜度着山上这个黑衣男子究竟在干什么。魔祁在山顶上剧烈的喘着粗气,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空空如也的祭祀台。他一边向它走去,一边揭开自己的面罩,那张汗水淋漓的脸庞在星空下煞是凄凉。他笑着伸出手抚摸着曾经绑着依谣的木桩,好似自己还能触摸到那些冷冰冰的血液一样,忽的一下又收回了手。然后他仰起头冲着星星也眨着眼睛,不自觉中对着星空说了一句:“我没想让你死的……”   魔祁摸出怀中躁动不安的鸟蛋,仔细一看,小鸟已经顶开了蛋壳,圆圆的脑袋正在四处张望着。魔祁哈哈大笑着,像是一个疯子一般,他背靠着木桩,缓缓坐在了祭祀台的水晶地面上,忽而又嚎啕大哭着,手里的小鸟被吓得叽叽喳喳地乱叫着。   “你说,你是不是变成这只鸟了?怎么鸟都和你一样的那么吵啊!”魔祁又哭又笑地对着小鸟说着。这是一只凤尾蜂鸟,娇小可人,羽翼还未丰满,只能看见它额头上零星的几撮小蓝毛,两条又长又细的尾巴吊着类似蓝色花瓣一般的羽毛。魔祁把它放在地上,原本是想仍它去留,谁想到蜂鸟却一个劲儿地用羽毛磨蹭着魔祁的手背,就好像知道魔祁心里的不畅快,正在努力安慰他似的。魔祁耐心地看着蜂鸟说着:“连鸟都和你一样爱缠人。”   他还记得那天是他第一次可以下床的时候,自己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门前的一棵歪脖子老树底下站着一个手持药锄的女孩,正是依谣。他厌烦地正要转身回屋,却听见依谣高声喊着:“喂!喂!那个谁啊!你啊!喂!”魔祁顿时烦躁地回头想骂她几句,却看见依谣手舞足蹈地蹦蹦跳跳着,当时他就暗想这个女孩怎么可以如此有精神。再仔细一看,依谣是指着树上的一个鸟巢高声喊着:“我守了它们一天一夜了!鸟妈妈都还没有回来,我怕它们会冻死!刚好你一个人养伤也很闷,我把它送给你照料好不好啊?”   他二话不说,当着依谣的面就重重关上了门。这个女孩居然让自己去照料——鸟?再闲自己也闲不到那种份上。正当他要躺回床上的时候,依谣居然破门而入,怀中紧紧地兜着刚才的鸟巢,一副花脸还笑得很起劲。   “喏,给你!”依谣把鸟巢递给魔祁,鸟巢就只有唯一的一颗鸟蛋,“不知道它的妈妈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危险,我想你那么闷的,你就帮忙照顾照顾,好不好?”   魔祁一把推开了鸟巢,连带着依谣都被魔祁推出了门外。依谣抱着鸟巢,一只手不停地拍着魔祁的房门:“喂!我是为你好啊,你看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个人又闷着不说话,这样子会憋出病来的!你的伤就会半天好不了!喂,你开门啊……”魔祁躺在床上,用被子蒙过头,自己也不知道依谣是什么时候走的。   而现在,还是得自己来照顾这只鸟,真的是赖都赖不掉。魔祁想着想着,看着看着,自己都笑了起来。蜂鸟不明所以地依旧在魔祁的手心里跳来跳去,好像无比高兴。连带着似乎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以后你就叫叽喳算了,自己都可以玩得那么起劲儿!”魔祁带着叽喳,又按着原路下山了。   这样连绵不绝的星空也在悬圃上空蔓延着。黄帝坐在荷花亭里,看着那些郁郁葱葱的荷叶和含苞待放的荷蕾,神色安详。象罔立在一旁,不敢惊扰黄帝,几次想提起话头,看着黄帝的神色又将话咽回了肚子。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黄帝终于开口了   “陛下,我们在寿宴上设局试探众人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玄珠也找回来了,为什么陛下还迟迟犹豫不决,始终不见对他下手呢?”   “咦?”黄帝挑起眉梢,打趣地看着象罔,象罔立马低下头来,“你知道我要对付谁吗?”   “微臣不敢揣测陛下的心意!”   “好了!”黄帝又将视线落回了亭外的景色上,“他很快就会彻底消失了……”   “是,陛下。”象罔看了看黄帝,只得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第十三章 有君相伴 三生有幸   “你说什么?”歪躺在病榻上的颛顼,一边不停地咳嗽着,一边挥起药碗朝跪在地上的穷蝉砸去,“七天前,你也是跪在这里给我说,咳,你,你找到了你妹妹的,咳,踪迹。怎么,现在突然给我说人又没有找到!咳咳咳!”   “父王,您息怒!身体要紧啊!”穷蝉跪爬到颛顼床边说,“是儿臣的疏忽才会没有找到依谣的。”“你,你以为我抓她,咳咳,回来是受罚的,所以,你专门放走她,是不是?咳咳咳。我告诉你,她,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咳,我这是为她好啊!咳,咳咳。”   “父王,我知道。我只是,只是真得晚去了一步……等我赶到的时候,依谣已经不在了……”   “你啊,你啊……”颛顼颇为无奈的打量着穷蝉。   “我已经找到依谣了!”梼杌忽的出现在了颛顼的寝殿里,穷蝉喜出望外地说:“真的,大哥?你已经找到依谣了?”   “嗯。不过,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受了点伤,所以我就没有先把她带回来。”   “受伤?依谣怎么会受伤呢?”穷蝉着急地询问着。   “我看,咳,是你们兄弟,咳咳咳,两个联手来骗我的吧!”   “父王。”梼杌走到病榻前,从怀中掏出一条水晶坠子递给颛顼,“这是妹妹从未曾摘下过的母后遗物。我就是担心父王不肯相信,所以就央求妹妹让我借以它为信物,才敢向父王禀告。妹妹还说,她已经知道自己这样子很冲动,只要伤一好就立马回来。”   颛顼像只老狐狸一般狡黠地打量着梼杌,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她怎么受的伤?”   “只不过是为病人采药的时候,遇到一些意外,并不打紧。”   “既然如此……你们都,咳,下去吧!”颛顼并未多言就阖上了双眼。梼杌和穷蝉也就纷纷退出了寝殿。可是二人刚出寝殿,迎面就撞上了匆匆前来请安的釉湮。   “你们都在啊?”釉湮笑脸盈盈地看着他们。   “王妃,王姬已经被大哥找到了。”   “是,是啊!”釉湮脸上的笑容颤抖一下,又转向梼杌说着,“不知道妹妹怎么样啊?”   “还是多谢你的法术灵验。”梼杌面无表情,高高在上地说着,“也不用你操心,依谣很好。”   “那自然最好!”釉湮和梼杌两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穷蝉连忙打断道:“原来大哥找到依谣,还是王妃的帮忙啊?”   “是啊。之前告诉你妹妹在夸父国,可等你率人去寻找后,我又发现妹妹已经离开了,所以连忙告诉了你大哥。是吧,大殿下?”釉湮笑得越灿烂,梼杌越发觉得后背发冷。他并未答言只是匆匆离去了。   “父王已经歇下了吗?”釉湮并未理睬梼杌,只是温柔着看着穷蝉。穷蝉看着釉湮如此柔和撩人的眼神,心早已经怦怦直跳了。   “父王已经歇了。王妃可以过一会儿再来请安。”   “既然如此,你就陪我走走吧。来了这么久,却总是未曾完全领略北国的良辰美景。”   穷蝉有点不知所措的怔了怔。   “好不好吗?”釉湮低垂双眸,不落痕迹地撒着娇。穷蝉自是招教不住,早已经飘飘然地跟着釉湮走了。   巫医寨里,水月洞天。   句龙守在依谣的窗前,夏风凉爽地来回在屋子里穿梭,窗户上的风铃一如当初清脆地响着。依谣的声音好像就在句龙耳畔徐徐回荡着:“你伤好了吗?”“你是不是很着急找我啊?”“你想我了吗?”   “傻丫头。”句龙浅笑着看着昏睡中的依谣。因为长期饮血的缘故,依谣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只是意识一直都还没有清醒过来。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娅桑在阿巴郎的扶持下,缓缓走进了房间。   “我没事。依谣现在有所好转,随时都会醒过来。我要她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依谣姑娘能有你相伴,也是一生的幸事!”   “怎么?傲狠才走没几日,你就想他了?”句龙又开始打趣着。   娅桑满脸红晕,却并不在意,只是缓缓说着:“我无时无刻不想他!想他就是我的生活。如果哪天停止了想他,我想我的生命也是走到了尽头吧!”   句龙打量了一下眼前如此敢爱的女子,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傲狠这家伙,有你相伴,更是他的幸事!”   “你是他的朋友,那你可不可以多给我讲些关于他的事情呢?”娅桑盼望着说着,“他很少给我讲关于他,关于他家人的事情。我这都还是第一次知道他有一个妹妹。”   句龙含含糊糊地不知道怎么给娅桑说。这家伙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没有告诉娅桑,显然是不想娅桑知道他的来历,可是这娅桑都开口了,要是不回答她,是不是又会引起娅桑的怀疑呢?正当句龙不知所措时,他感觉到自己紧握的依谣的手有所动弹。他立马俯身看着依谣,轻唤着:“依谣,你是不是醒了?”   “依谣姑娘醒了?我这就去找老寨主来!”阿巴郎扶着娅桑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自己飞快地跑走了。   娅桑也轻轻喊着:“依谣姑娘,依谣姑娘?”   床上的依谣眼皮动了动,慢慢地终于睁开了她褐色的瞳孔。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头昏目眩,眼前的人是一个,两个,还是四个,她都没办法看得真切。好像自己硬生生地被什么东西拽扯回来的,满口的血腥味,嗓子痒的难受。   “水……水……”   句龙立马倒了一杯水过来,轻轻抬起依谣的头,慢慢地看着依谣小口小口地抿着。“怎么样?感觉有没有好点?”句龙急切地看着依谣。依谣只能朦朦胧胧看见眼前的这个人,这人是谁啊?   “依谣?我是句龙。”   “句……龙……”   “对啊!我就是你口中的混小子啊!”句龙又是哭又是笑的,一旁的娅桑只是静静地含笑听着。   “你、你的伤……”   “我的伤早就好了!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我以为你……”   “我?”依谣依旧昏昏沉沉地,“西江、西江……”   “你想说什么?”句龙俯下身去,紧贴着依谣的唇,依谣虚弱地说着,然后又昏睡了过去。   “她说什么?”娅桑问着句龙。句龙又替依谣盖好被子,转身哭笑不得的样子对着娅桑说:“这丫头自己徘徊在鬼门关都不知道,看见我居然第一反应是西江城的毒蛊还没有解,她告诉我说现在找到了解救的办法。”   娅桑也跟着笑了起来,梼杌离去前就逼句龙把他们两个所经之事都一一汇报,现如今两人听见依谣的反应都替她松了一口气。“至少可以看出依谣姑娘真得是宅心仁厚啊!”   说话间,老寨主也赶来了。把完脉后,老寨主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现在,依谣姑娘性命无忧。不过,还需要……”   “还需要什么,你但说无妨。我句龙一定把它弄来!”   “这个估计你只能带着依谣姑娘离开这里。”   “离开?”句龙和娅桑异口同声说了出来。   “我们能做的只有保住她的命。不过她的四肢经脉需要重新连接,这就不得不去西方蓬莱仙山了。那里仙气终年不散,对于封锁依谣姑娘体内对血的渴望,是百利而无一害。”   句龙看了看依谣,又看了看娅桑说:“你和我们一起去。”   “不行的。我是巫族,没有邀请,是接近不了神族的仙山。”   “可是,我答应了傲狠要照顾你的。”   “你放心去吧!这里安静祥和,正是我迷恋的地方。我在这里很安全,何况,老寨主已经答应尝试为我寻找治疗眼疾的方法,这样傲狠就不用再滥杀无辜了。”   句龙看了看老寨主,老寨主回以信心满满的笑容。阿巴郎也站出来说着:“你安心带依谣姑娘去仙山,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娅桑姐的,她就是我的责任!”   众人哄堂大笑,连日来的紧张和焦虑也从句龙心里慢慢抹去了,他又开始那副无赖的嘴脸:“哦,别!她可不是你的责任,你这样子对我说没什么关系,要是人家的情郎回来了听见你这样子说,还不得撕烂你的嘴巴!”   娅桑抿嘴而笑说:“你还不快些带着你的心上人去蓬莱。傲狠回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他的。”   句龙撇着嘴,抱起了床上的依谣说着:“她何止是我心上人,她是我媳妇!”   娅桑含笑着说:“行啦!你快走吧!”   句龙召来春木,再三叮嘱了娅桑和阿巴郎几句,就飞去了。   “我等你很久了!”梼杌坐在椅子上,身旁的灯一闪一闪地映着刚进门来的釉湮。   釉湮却径直走向梳妆台,对着镜子弄着什么,一边说着:“别成天拉着一张脸,你弟弟比你有趣多了!今天我们四处游玩,玩得我已经很累了。如果你有什么事要说,就明天再说吧!”   “或许你是在怕我要说什么吧!”   “哼,我有什么可怕的。”   “当时祭祀台上的人,都知道你在怕什么!”   “什么跟什么啊?你这还未睡就说梦话,还是说你喝醉了?”   “你和魔祁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要帮他?”   “我说了,我很累了!”釉湮卸了妆,正准备宽衣,梼杌却冲过去一把抓住釉湮的手,犀利冷傲地看着她。   釉湮却只是邪笑着说:“你是我的夫君,你什么时候要我都可以……”说罢就往梼杌怀里倒,梼杌厌烦地一使劲儿就把釉湮仍在了床上。   釉湮不哭也不闹,只是就保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轻蔑地说:“明天,穷蝉还要带我去游玩……”   “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动穷蝉一下,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哎哟,妾身好怕哦!”釉湮妖里妖气地说着,“我的事你最好少管,就像我不管你为什么房里有暗道,我也不管你这几天消失到哪里去了,怎么会出现在祭祀台上,我更不管你是不是和别的女人有什么关系,所以你就别插手我的好事!”   “如果!”梼杌狠狠地抓起釉湮的下颚,俯视而言,“你的事损害到我的家人,我的臣民,你的事我就会注定管到底!”   夜风嗖得一下吹开了房间的窗户,桌上的灯火也熄灭,黑暗加剧了他们之间的较量。梼杌甩开釉湮,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釉湮摸了摸自己的脸,诡异的笑容又在脸上绽放开来。   第十四章 倚门回首 却把青梅嗅   太阳从东方的汤谷升起,会在西方的归墟,这个巨大的无底洞里落下。而就在归墟里面,漂浮着五座神山——岱舆、员峤、方壶、蓬莱和瀛洲,太阳会在五神山环绕的中间落下,沉入归墟。五神山里,距离少昊国最近的当属蓬莱。句龙抱着依谣驾驭着春木一刻也不曾休息,马不停蹄的就朝西方赶去。那里是他父亲的国界,就算他是千般不愿意再次踏上那片国土,但是为了依谣,就算要受到父亲的冷嘲热讽,他也忍了!   句龙怀抱着依谣,看着她就像是个熟睡的婴儿一般,自己都忍俊不禁,快步向前走着。春木看见主人找到依谣,偌大的眼睛竟蹦闪出了泪光,可怜兮兮乞求着句龙原谅,句龙却回头撇着嘴说:“瞧你做的好事!去一旁给我守着,她要是完全康复了我才原谅你!”春木呜呜着,夹着尾巴站在了原地,看着句龙抱着依谣越走越远。   “殿下!”共工驻守在前往归墟的必经之路的山口上,看见句龙朝自己走来,颇为吃惊,“殿下今天怎么回来了?”   “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是是是!可是,这位姑娘……”   “她是我媳妇!”句龙轻描淡写地看着共工。   “啊!”共工就是一个粗老爷们,有勇无谋地,看着依谣,又看着句龙,一时间就说不出话来了。   “你要是问完了,就让一下,我还赶着走呢!”   “可是、可是……”共工还是死死地驻守山口,吞吞吐吐地说,“我怎么没听说殿下都,都成亲了啊?”   “这事用不了你听说!”   “可是、可是……”   “喂!我说你有完没完啊,我赶着去归墟呢!”   “可是、可是陛下有下令,闲人不等进入!”   “我是闲人吗?我是闲人吗?”句龙边说变逼近共工,共工只得无奈地退着。   “可是、可是她……”   “我说了她是我媳妇!你的王妃!所以,麻烦、请求、拜托你,让开!”   “还是不行啊!”共工伸手拦住句龙,“没有陛下的指令,我真得不能放人进去啊!”   句龙摇了摇头,开始被逼急了说:“你到底,让还是不让!”   “这个,殿下,何必为难微臣呢……”   共工话音刚落,句龙就用灵力一挥把毫无准备的共工推到了一旁,自己则快速穿过了共工。共工是水的掌控者,于是乎句龙前方不远处的河水就腾空而起,铸成了一面水墙不让句龙强行通过。句龙双脚跺地,灵力随着土面蔓延开来,就像是闪电划破苍穹一般,地面裂开了长长的两条道,随着地面的抖动,水墙也开始颤抖裂开来。   句龙正准备抱着依谣穿过水墙,共工却匍匐在他脚下,嘴里全是血,双手还死死地扣住句龙的双脚,卖力地说着:“殿下,你真的不能过去啊!”   “你放开我!”   正当二人互相僵持着,少昊却乘着玄鸟停在了上空,皱着眉头看着这幅奇特的画面。   “你难得回一次家。回来一次就要把这里搞得天翻地覆吗?”   句龙和共工寻声抬头望去,少昊是威风凛凛地俯视着他们。   “陛下,殿下他一定要过去啊!”   “那就让他过去……”   “陛下!归墟那边变幻无常,殿下过去会有性命之忧啊!”   “你是不是硬要过去?”少昊问着句龙。句龙同样不可一世地看着他说着:“非过去不可!”   “好!共工,让他过去!”说罢,驾着玄鸟,消失在了天上。   共工只得起身,松开了手,让句龙过去。“殿下!”共工忽而叫住了句龙,小声叮嘱着,“归墟暗藏汹涌,万事小心啊!”句龙回头看着他笑着,点了一个头就继续朝前走去。共工无奈摇了摇头,又驻守回了自己的山口。   句龙没走多久,远远地就看见了一座山飘来飘去的,心下暗想必是蓬莱了。于是加快了脚步,可是越走前方越不是路,先是荆棘小道,后来干脆就没有了道,现在是无路可走,句龙只得站在悬崖上看着对面的蓬莱。   “你说,你长那么胖干什么啊?”句龙轻声对依谣说着,“一路抱你过来,累得我哟!就算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在嘲笑我什么没体力啊,身体弱,是不是?”句龙一边说着,一边往前挪着步子,“可是你说,我要怎么过去呢?”   突然,句龙脚下踩着一个小碎石,一个踉跄,身子没有站稳,两个人就一起摔下了悬崖。句龙紧紧把依谣搂在怀里,自己的背冲着地面,挡下了很多撞击,后背的衣服也已经被划破。可是,他们只是往下跌了几丈,就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吸噬了过去。这股力量强大到句龙自己都摆不脱,身体就像被胶状物死死黏住了一般,他努力往力量源头望去,原来正是五神山环绕的中间,看来太阳应该都是被这股力量扯下来的。   句龙奋力伸展开一只手,在快要接近蓬莱的时候,他积聚灵力穿透出这股力量,唤来蓬莱山上一棵老黄松伸长了自己的树干,将句龙和依谣牢牢地围住,然后灵力散去,利用老黄松树干缩短的力量将他们拉到了蓬莱山上。句龙抱着依谣顺势从树上滚落到了蓬莱的碎石山路上。   句龙支撑着爬了起来,额上渗着几滴血。他抱起依谣,还好,依谣并未受伤。他看了看四周,蓬莱山上丛林很少,多是松树,裸露在地面的黄土被风卷起一股一股细小的沙尘。还好不远处有个山洞,句龙便抱着依谣小心地走过去,因为怕是野兽的洞穴,所以句龙积聚了灵力,提高了警惕。   在洞外徘徊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异常,于是句龙才缓缓走进了洞穴。走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别有洞天,里面床榻、桌椅,一切必需品都应有尽有,幔帐翩跹,溪水潺流,且布置典雅大方,超凡脱俗。句龙意识到可能是有人居住的,于是大声呼喊了几遍,可是洞中一直无人响应。   句龙便把依谣放在了床上,自己回身给她端了一碗水来。依谣喝了两口后,干咳了几声,句龙连忙拍着她的背。依谣缓缓抬起头来,这一次她终于清楚地看见了句龙。   “句龙?”   “怎么?这会认识我了?也不枉费我千辛万苦地把你弄来。”   “我不是……在祭祀吗?”   “所以你才被弄得半死不活的,把我也累得半死不活的。”   “那我现在是不是活过来了呢?”依谣记起了自己手腕脚腕被割破,胸前还中了一刀,“或者说,你也死了?”   “呸!什么死不死的,你那么希望我死啊?我死了,你活守寡啊?真是的……”句龙别过了脸去,用余光打量着依谣说,“不过,你也没完全好完。还需要,在这里静养一段时间。这里是五神山的蓬莱,很安全的。”句龙想着刚才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想来也没什么人会千里迢迢追来吧!   “大哥呢?当时,他也在的啊?”   “看来那老头说的很对,蓬莱的仙气果然对你有效,才来一会儿,意识就这么清楚了啊?”   “什么跟什么啊?大哥呢?”   “他回去复命了。你父王到处找你,怕再不交代出你在哪里,穷蝉那家伙就有得罪受了。”   “可是父王未必会信他啊?”   句龙扶着依谣躺下,自己则坐在床沿边上,向依谣娓娓道来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转眼间,太阳已经被拉扯下了归墟,蓬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这里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有的只是无边无际彻底的黑暗。然而,这个洞中却是丝毫不受归墟黑暗的影响,里面荧光飞舞,散发出扑朔迷离的气息。   “不知道洞中的主人究竟是谁,居然可以调用这么多的萤火虫。”依谣对着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句龙说着。   “我才不关心呢!我关心的是为什么她不准备些吃的,外面什么都看不见,我就只能找些野果子。”句龙走到床边坐下,亲自为她剥好了皮,切成了小块递给依谣,依谣试着抬了抬手,怎奈还是举不起来。句龙含笑着说:“有人伺候你,你还不领情啊?快点张开嘴,我喂你。”   依谣微启红唇,句龙温柔的将果子放进依谣的嘴里。温暖厚实的大手紧挨着自己的唇,依谣不禁羞得脸通红。平时最爱无赖的句龙,此时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一个人温柔地喂着,一个人害羞地吃着。一部分萤火虫居然颇有情趣的,三五成群地聚拢在一起,飞到了依谣和句龙之间。句龙停下手来,两个人就这样深情地注视着它们。逐渐地,两个人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对方。依谣娇羞地笑着,嘟着嘴低下了头去。句龙轻柔地说道:“累了的话,就早些歇息吧。”依谣只是点着头。句龙便把手中的果子放在一旁,轻手轻脚地扶着依谣躺下,又为她盖好了被子,解开了床上的幔帐。然后将滚烫的烈唇深深地在依谣额上一吻,笑着离去了。   依谣的心如小鹿乱撞,看着幔帐里面飞舞的萤火虫,它们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并不想飞出去。一夜过去,两人竟高兴得来都通宵未眠。   依谣慢慢睁开睡,揉了揉眼惺忪的眼睛,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可以活动了。再定睛一看,萤火虫早已经飞走,洞外已是明亮的一片。   “你起那么早?”依谣看着句龙提着什么东西从洞外走来。   “没、没有啊……是你自己起得晚。”句龙第一次显出了局促不安,心里想着昨天晚上就惹不住的心跳加速。依谣听出了句龙的紧张,她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   依谣收敛起了笑容,其实内心的那头小鹿却是越撞越激烈,就是忍不住的高兴。   “那个,我、我刚刚逮了一只小兔子,我怕你闷得慌。”句龙没有掀起幔帐,只是递进来一个小笼子,一只雪白玉兔正在里面用小爪子抱着野菜啃着。依谣伸出手把它接了过来,然后句龙又说着:“你无聊就和它玩……你可以动手了啊!”忽的一下,句龙提亮了声音,脑袋已经穿过了幔帐,急切的双眼正死死地看着依谣。   依谣有些震惊,不过又笑着说:“是啊,刚刚醒来才发现的。看来老寨主说得真的很有效呢!”“那我出去给你打一只大一点的野味回来,给你补补!”说罢,句龙已经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第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依谣抱着装有小兔子的笼子,呆呆地看着句龙的身影在洞口消失已经很久了,才对着小兔子说:“你说,我们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就像现在这样?他每天都在外面打猎,我每天都在家里纺衣、煮饭,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气好的时候,我们携手外游;遇见病人伤者的时候,我来写药方,他去采药。然后还有春木,这个大怪物看起来凶狠,其实还蛮好玩的。以后,你和我们一起出去,我介绍你们认识啊。”   依谣一个人是越说越起劲儿,所有的未来都被她计划得好完美。小兔子却只觉得自己爪上的野菜才是最美味的,压根儿就不理睬依谣。可是突然间,依谣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跳越快,她自己都快负荷不起了,她弯下身子,双手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可是心却依旧加速跳跃着,好像要冲破出肉体一般,她甚至觉得这颗心根本就不属于自己。   她猛地抬起头来,凌乱的青丝被额上的汗水黏在了脸上,褐色的瞳孔在闪过几道红光后,彻底的变成了血红色。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血!   她的手突然力大无比,关着兔子的笼子就这样被她轻易地拉变形了。她伸手把兔子拽了出来,看着它不停地在自己手上挣扎,她忽然露出了狰狞阴狠的笑脸。她要撕开它的脖子,那里血最多最暖和;她还要扳下它的腿,拧下它的脑袋,那里的肉好吃,还不停的有源源滚滚地血流下来,光是想就已经让她欲罢不能了!不,不行!她一把又把兔子塞回了笼子,她不能这么残忍,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它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自己没有权利这么做!可是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不能!   依谣又把兔子拽了出来,两只手一起牢牢地固定住了奋力扭动的兔子,一口就咬在了兔子的脖子上。柔软,温暖,她贪婪地吮吸着。可是那些咽下去的血,刺激的她嗓子奇痒无比,挠又挠不到,她趴在床沿边,痛苦的干呕着。可是就算是这么难受,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又把头埋回了兔子身上。   “今天我给你准备大餐……”句龙拧着满手的战利品回来。依谣听见他的声音突然抬起了自己血淋淋的脸,句龙看着她张开的“血盆大口”,立马扔下了手上的东西,冲过去扔掉了她手上的兔子尸体,紧紧地用两只手举着她的脸。   “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啊?”   依谣却如梦初醒一般,瞳孔又回到了原先的颜色。“我在做什么?”依谣举起自己沾满血的双手,又看着地上软绵绵的兔子,不可思议地盯着句龙说着:“是我做的吗?是不是我?”   句龙把依谣搂在自己的怀里,安慰着说:“不是,不是!不是你做的!不是……”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没有告诉我会变成这样的!我不要……我不要变成这个样子……”依谣在句龙怀里撕心裂肺的哭着,双手握成拳拍打着句龙的后背。句龙从悬崖上摔下时受的伤并没有痊愈,但是他强忍着,他知道自己肉体上的痛根本比不上依谣心上的那一刀。   “你们是谁?”一个娇柔的女声飘进了句龙和依谣的耳朵。   句龙转身看去,洞口处一位着宝石蓝色长裙的女子,正站在刚刚自己站立的地方,打望着他们。女子通身气派空灵脱俗,淡雅芳慧,蹙眉浅笑,就好似青柳曼影。句龙知道她必定是这洞穴的主人。   “我们前来蓬莱是为寻医治之法,并无心叨扰仙姬静修。”   “寻医治之法?”女子徐徐来到句龙跟前,看着依谣,看着一滩血,心下已是明白了。“姑娘,刚才是否是心头燥热,难以忍耐,见到活物便有血的冲动?”   依谣蜷缩在句龙的怀里,默默地点着头。   句龙欣喜地说:“仙姬可以救她吗?”   “办法我自然是有。不过,也并不能根治,只能暂时将这种欲望封锁起来。”   “那么,她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之前她是受了伤,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可是,为什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这是巫族人祭祀时常用的蛊咒。”女子微微说着,“如果祭祀的人到最后没有完全死去,他就会变成姑娘这种样子。千百年来,没有多少人有机会在祭祀中留下命来。姑娘已是难得的了。”   “那只要把欲望封锁起来,就不会再……”   “这个因人而异,每个人的意志力是不一样的。”女子轻轻牵起依谣的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不过,他必须离开蓬莱。”女子的另一只手指着句龙。   依谣的泪痕还没有拭去,只是万般不舍地看着句龙。句龙却是笑着点着头说:“我要你健健康康的回来,重新过开开心心的日子。”依谣的眼泪夺眶而出,双肩剧烈颤抖着,对着女子点了点头。   “既如此,明日我再来接你。”女子放下依谣的手,再轻轻一挥,满地的狼藉都消失了,依谣身上、脸上也恢复了原有的简洁美丽。   “还未问仙姬是……”句龙冲着女子渐远的身影喊着。   “蓬莱蓝祺阁的主人——蓝祺儿。”   次日,蓝祺儿如约而至。句龙扶着依谣缓缓走到那棵老黄松下,蓝祺儿莞尔一笑。   “好媳妇,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不要太想我哦!”句龙又开始没正经儿地打趣着。依谣撇过头去说:“我才不会想你呢!”   “瞧瞧瞧,多冷血的女人啊!”句龙又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说,“都不想我!”   “总之你要记住我教你的方法,帮西江城的百姓把毒解了。我出来之后,是要去查看的!”   “知道了,知道了……”   蓝祺儿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打情骂俏的一对。她牵起依谣的手,对句龙说着:“她会在这里待上数十年,没有我的允可,你不能来见她。”   “放心!我句龙说得出做得到,只要是对依谣好的。”   “那好。请……”   蓝祺儿手一挥,一个蓝色方舟便出现在句龙眼前。句龙望了依谣最后一眼,便快速登上方舟转眼就离去了。依谣松开了蓝祺儿的手,爬上一个小山坡,高声喊着:“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蓝祺儿就在山坡下,静静地等着依谣走了下来。   “来吧。你会喜欢上蓝祺阁的。”蓝祺儿牵引着依谣,消失在了蓬莱烟雾缭绕的仙气中。   句龙飞出归墟后,共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句龙也并没有前去向少昊请安,直接就乘坐春木飞至了东方国伏羲境内。东方是太阳最充足的地方,按理说也应该是花团锦簇,鸟语花香才对,可是这趟句龙进入东方国之境才发现,已经不仅是毒蛊那么简单的事儿了。   他的到来,依旧触发了后土设置的安全禁锢,那一小部队又在丛林中探头探脑的。这一次句龙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是大摇大摆地直接朝他们走去。一个领队的迎了上去。   “后土呢?”   “将军镇守在大殿上。请你出示令牌。”   句龙从怀中摸索出一块令牌,嘴里喃喃着:“后土弄得这么麻烦!”   “原来是句龙将军,请随属下来。”   领队的为句龙开了路,表示现在加大了戒备,所以一般自己人都会领走小路进宫。句龙暗自思忖着,莫不然是伏羲出了什么事。于是加快了脚步,刚到伏羲大殿,一个酒坛就朝句龙砸来,幸好他身手敏捷,一把就在眼前不远处抓住了酒坛。后土寻声看来,一看是句龙回来了,便如释重负。   “谢天谢地!你总算是回来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去哪里了啊?”   “伏羲怎么了?”句龙看着躺在大殿宝座上醉醺醺的伏羲说,“怎么不扶他回寝殿呢?”   “你不在,谁敢啊?老爷子的犟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黄帝寿宴上回来就一直不停地喝,这大半年来就没有哪一刻是清醒的。”   “寿宴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还想问你呢,难不成你都不知道?当晚只有你陪老爷子去的啊!”   “去是去了,不过我提前走了。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过黄帝的玄珠丢了,后来不是又找回来了吗?难不成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我觉得不是,像是和这么天大的事情有关,黄帝还不早就兴师问罪来了,反正他看我们老爷子几百年来一直都不顺眼!我估计是和老爷子手上的那个鼓有关。”   句龙顺着后土的指示,确实看见伏羲牢牢抓着一面鼓。后土又说道:“他从寿宴上回来后手里就拿着它。”   “记得他是收到一封匿名的请求信才决定亲自去寿宴,我估计应该就是写信的人给他的。”   “可是,我看不出那面鼓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顶多就是声响比一般的鼓响亮很多。老爷子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就一个劲儿地敲鼓,那声音,我的天啊!简直就是比打雷还恐怖,你刚才应该看见外面的一些小城池了,那惨象,都是被这鼓声震得!”   “雷声?”句龙转念一想,忽然就想到了伏羲曾经向他提及过的雷泽雷神,于是他笑着又对后土说,“好了,我知道是为什么了。这里的事交给我,你就去收拾那些城池吧。还有这里有张药方,应该可以解了西江城的毒。”   “我就知道你回来了肯定就有办法!毕竟老爷子最疼你,他的事也只有你清楚。”后土接过句龙递来的药方,便率领另一支分队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伏羲醉眼惺忪地看着句龙走近自己,然后一把伸出手紧紧地拽住他。苍白的头发都已经被酒水浸湿,通红的双眼应该是连日来未曾好好睡过。“句龙,呃……你回来了啊?呃。”   “我回来了。”句龙顺从的坐在了伏羲身旁,“我还记得小时候常听你讲起你的父亲……”   “父亲,父亲。是啊,是啊!呃,我、经常给你讲起他……呃,他就在这。你、你可以看看他……”伏羲颤颤抖抖地把怀里的鼓塞给了句龙,句龙笑着接了下来。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响……呃,就是、就是变得不会说话了。他,呃……不给我说话了。他也不给我讲,呃,故事了……报应,呃,这就是我的报应……”   “你教会了百姓用结绳来记事,还用八卦为他们祈福,千百年来他们都敬仰你,怎么会有报应呢?”   “那是你,呃,不知道……你,呃,要是知道了,你也,呃,会不给我说话的……拿来,谁让你抢我的鼓的……”伏羲一把又把鼓从句龙的手里抢了回来。   “可是,你做了什么事情才会有这样的报应呢?”   “我,呃,自私、狂妄,呃,对你母亲不好,非常的不好!呃……”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除了娘以为,你就是对我最好的了,怎么会对我娘不好?你仁慈,你宽宏大量,从小到大我闯了多少祸,惹了多少麻烦,都是你谆谆教诲,怎么会说你自私狂妄呢?”   “我,呃,就是……就是自私、狂妄……”   伏羲还是一直在说胡话,大殿外却走进一个小厮,怀里还抱着大大的两坛酒。当他看见句龙正在伏羲身旁时,一时之间就呆在了原地,不敢朝前走来。伏羲却是已经闻到了酒香,就招手让小厮把酒抬上来,句龙却用眼神阻止了小厮。   “你,呃,干嘛还不把酒给我!”   “你不能再喝了……”   “喝!我就是要喝!谁阻止我,我就杀谁!你,呃,快点,酒……”   句龙也没辙,示意小厮把酒抬上来。然后自己首先打开了一坛酒,正准备为伏羲试毒,伏羲却一把打开句龙的手说:“你,呃,你想干吗?呃,抢我的酒,我的酒喝?”接着伏羲自己就把酒坛抱了起来,咕咕咕咕地喝着。一旁的句龙只得安静地守着。   第十六章 都是酒与风筝惹的祸   蓝祺阁在蓬莱山南面,这里的景象和依谣初来蓬莱时所看见的完全不一样。蓝祺阁是青瓦白墙,粉妆玉砌,里面又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鸟语花香。依谣现在真得觉得蓬莱是仙境了。这十五年间,她和蓝祺儿朝夕相处,早已是很要好的朋友了。每天依谣都要在蓝祺儿为她布置的法阵里面待上大半天,而蓝祺儿也会很耐心地守在法阵外面,为依谣抚琴而歌。   依谣听着蓝祺儿婉转的歌声,一边打着坐,一边说着:“为什么偌大的蓝祺阁只有你一个人呢?没有其他的仙子吗?”   “没有。”蓝祺儿抚着琴,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正在捉鱼的仙鹤,采蜜的蜜蜂,觅食的小鸟,盛放的绿荷,“我的生活里面只有它们。”   “那不是会很孤独吗?以前我总是被父王关在北国,哪里也不许我去,我只能自己玩着,大哥二哥又都很忙。慢慢地,我就很厌烦那个地方了,你不厌烦这里吗?”   “那是因为你有可选的。而我,已经没有了选择。我的使命就是守护蓬莱,归墟里面的五座神山都有自己的守护神,可是我们并不怎么来往。除非是每个人的管辖范围出现了混乱,我们才会联手帮忙。”   “这里还会出什么乱子啊?”   “你不是说感觉到蓬莱一直都是飘来飘去的吗?那是因为五神山是由五只巨龟托着的,它们一动五神山就会跟着动。但是它们能移动的范围也是有限的,正如你所说,它们也会烦闷,曾经有几次这五只神龟就互相打闹嬉戏,那一段时间才真的是为难我们了。五神山就从来没有稳定过,跟着它们是颠来覆去的。”   “那么好玩啊……”两人谈笑间,一只纸鸢扑棱棱地飞来了。   “好了,今天又到时候了。他还从来没有来迟过。”蓝祺儿起身收拾着琴瑟,也撤掉了法阵,笑眯眯地说着,“不打扰你们了。”   依谣也甜甜地笑着,接过纸鸢。远在东方的句龙就是每天通过这种方式来和依谣聊天,聊春木每天都内疚的担心害怕,聊伏羲今天又喝了多少酒,聊西江城的百姓都对依谣感激涕零。依谣也和他聊蓝祺阁的与众不同,聊自己在这里已经好了很多,聊自己每天的生活……两个人就聊,聊得都是些鸡毛蒜皮小事,可是依谣就觉得句龙还在自己身旁一样,每天读句龙写来的信,她好像都能看见句龙那张坏坏的笑脸,听见他不怀好意的笑声,触摸到他炙热的双唇……   如此这般,恍惚间,又过了十五年。伏羲依旧夜夜买醉,日日不上朝。以至于黄帝亲自来到东方国来看望这个稀里糊涂的醉翁。   “黄,呃,黄帝……你老怎么来了……”伏羲试着自己坐起来,却最终还是在后土的扶持下才坐了起来。黄帝刚一进门,就有一股迷人的清香扑鼻而来。   “听说你三十年来都不上朝,只管饮酒作乐,所以我也过来看看,看看你有什么乐事,我也跟着乐呵乐呵。”   “哪、哪有……我,呃,一点都不乐呵……你知不知道,那个,呃,最近鸟国出大事了……”   “哦,什么大事?”   “就是,呃,少昊,在我境内的那个鸟国,呃,它根本就不是一个鸟国!呃,你,呃,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帮刺客,呃,它们晚上来刺杀我,呃,白、白天又来刺探军情……那些鸟的影子啊,就在窗户那转啊转……他,他想害死我!你看你看,窗户那,他又来了!”   黄帝和后土同时侧脸看去,后土大喝一声:“谁在外面?”   之前来送酒的小厮唬得立马跪在殿外,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风筝。   “原来只是个风筝,你下去吧!”黄帝挥手让那个小厮退下了。   “黄帝陛下!”一旁的后土闻听伏羲刚刚竟然说出这种话,立马跪了下去,“还望陛下不要介意!这是伏羲陛下酒醉之言,并不可信!近来也无刺客或者外人刺探军情,还望陛下不要迁罪于伏羲陛下和少昊陛下!”   黄帝却只是摆了摆手说:“常言道,酒后吐真言。伏羲这话是真是假,我自有分晓;少昊是不是真有这个野心,我也会查个明白。”   后土便也没有再说什么,躲到了一旁。看着伏羲拉着黄帝还在说些什么,黄帝也只是静默地笑着应和着。   “陛下!陛下!”共工吵闹着飞奔进了西方少昊的寝殿,也不容人通传,就已经跪在了少昊正在抚琴的琴台前面。少昊自有弹琴时不由人打扰的命令,所以共工再怎么心急火燎,也只得就这样跪着。可是,共工就是一个心急气燥的莽汉,让他憋着事情不说简直就跟要了他命一样。   “陛下……”共工试着呼唤了几声,看不出少昊是什么意思,也就继续试探着说,“昨日后土向臣汇报说,三日前黄帝前去亲自探望伏羲,谁、谁料伏羲那个老匹夫,居然有意中伤陛下的声誉……”共工停顿了一会,看少昊神色并没有异样,只是依旧沉醉在琴瑟之音里面。   “他说之前陛下在他境内当质子时所建的鸟国,是蓄意策划组织的刺客团队。说你当初专门训练那些鸟,就是为了刺探他的国情和军机,目的就是吞下他的领土,与黄帝作对的!”共工说完后,看着少昊还是只顾弹琴,于是又高声说着,“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啊!后土还说,黄帝好像已经开始着手调查鸟国的事了。加上多年前,伏羲与你之间的矛盾,相信伏羲会趁机打击陛下啊!”   “酒后之言,算得了什么。”少昊轻闲淡定,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态。   “关键是也不知道这伏羲是不是真醉啊!微臣怀疑他是假借酒醉,故意向黄帝这样说的。”   “他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怕,是和多年你与他孙女之事……”   “砰!”少昊的百年古琴弦在他轻轻的一弹勾间,断掉了。   “陛、陛下……”   “他不会这样子做的。句龙还并不知道实情,他一直极力让句龙避免知道真相,又怎么会用这种方法将它公布于众呢?”   “那、那我再去找后土问个明白!”说罢,共工转身就走。   “回来!”少昊神色凝重地说,“你这一去,不就是正中别人下怀吗?别说是鸟国刺探军机被暴露,甚至培养的后土这个线人也会功亏一篑!”   “可是,这也不能,那也不行的,那究竟要怎么做啊?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黄帝顺藤摸瓜地揪住咱们的小辫子吧?要不这多年来的准备还没有开始,就完了啊!”   “小不忍则乱大谋!”少昊深思着说,“这件事势必要向黄帝澄清,虽说没有明确证据,但是总在他心中落下了刺,保不定哪天突然爆发。”   “那、那微臣应该做些什么呢?”   “你只要不给我轻举妄动就行!下个月是我母后的忌日,你陪我去一趟昆仑,和黄帝一起去祭拜我的母后,到时候我自然知道怎么做,明白了吗?”   “明是明白,可是这不就是任人宰割一般吗?”   “你每次都是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就火匆匆地找人算账。每次都给我添乱,这次还不听我的吩咐吗?”   “这个,这个属下知道了。”   少昊命共工退下后,自己又开始修理这古琴直到夜深。   “句龙,你再去劝劝老爷子吧!”后土拉扯着句龙朝伏羲寝殿走去。句龙却只是任由他拉着,然后又说:“我这每天都劝了,什么方法都用了,他现在就好像对酒上瘾了一样,戒都戒不掉的!”   “总之,你还是守着他吧!他上次在黄帝面前胡言乱语,把我吓得哟!”   “那是胡言乱语吗?别人不知道,难不成你还不知道……”   “嘘!”后土一把把句龙推在一个角落里,神色戒备。   “得了,大半夜的,谁也不会出来瞎晃悠看见我们的。”   “你小声一点啊!就算我知道真有这事又怎么样?我总不能帮着伏羲说少昊陛下吧?这样子谁都帮不了,到时候还落个知情不报的罪名,更惨!”   “反正我帮伏羲,你爱投靠谁就投靠谁去。总之,别给我干出过分的事情就行!要不然,咱们就得在战场上见了。”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子,共工是我爹,我有的选吗?”   “哼,少昊还是我爹呢,我还不是照样站伏羲这边。”   “我俩情况不一样!我爹辛辛苦苦把我养育大,又费劲周折地把我献给伏羲,我做不了主啊!伏羲待我也不薄,所以凡事我都是尽量两边斡旋啊!”   “你这人当得真累!不过也就是看着你这点上,我没有和你闹翻;也看在共工养育你的份上,我也没有怪他,反正一切都是少昊的主意……”   “行,又扯到他身上去了。你们父子的事情,我管不了……”后土从角落处缓缓走出来,却看见一个黑影在伏羲寝殿外晃来晃去的,后土悄声示意句龙,句龙望过去,又在后土耳边说着:“刚还说大半夜的没人晃悠……他手上拿的是什么?”   两个人躲在暗处,看着那个黑影高高地举着什么东西,来回在伏羲窗前摆动着。   “这个是,风筝吗?”   “风筝?”后土想起那日伏羲说混话的时候,就有人拿着风筝在窗前。于是,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句龙也紧随着他,可是那黑影突然听见那边有动静,也早已逃之夭夭了。   句龙和后土两人对视了一眼。   第十七章 放虎归山   连过了一个月,句龙和后土都在调查那个小厮,想办法单独找他出来谈谈,可是自从那一个晚上之后,这个人就和蒸发了差不多,没有当班,没有回自己房间。任凭句龙和后土在伏羲宫殿里找的是只剩挖地三尺了,可是这个人就是始终没有出现过。   “你觉不觉得,我们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找过?”句龙瞟了一眼后土说着。   “你的意思,那个人会在……鸟国?”   “走!”句龙说时迟那时快地已经跃上了春木,后土在后面紧紧跟随着。   鸟国还是八百年前,少昊被黄帝送给伏羲做质子时所建。那是的少昊只是个愣头青年,没有地位,没有权利,女人却已经有了一大帮。因为熟知少昊的闲情逸致,伏羲特意给他建了个院子,让少昊自行管理,逐渐地,这个院子就被少昊发展成了全是飞鸟居住的鸟国。它们颇通人性,能听懂人语,少昊又会鸟语,所以这群鸟和一个人竟是生活得煞是热闹非凡。   百年后的今天,句龙和后土是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因为伏羲严令谁都不能接近这里。可是百年来无人涉及的地方,竟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繁花簇锦,落英缤纷,一刹那,还真是让句龙和后土瞠目结舌。   两人故意放轻脚步接近了一间小茅屋。句龙和后土本就是训练有素,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士,二人互相示意了一下,心领神会。后土绕到茅屋后面的另一扇门,两人几乎是同时踹开了房门。然而房里空荡荡的,布局简单,一眼就望穿根本藏不了人。   “怎么办?怕是也没有藏在这里。”后土穿过房间,走到了句龙身旁。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句龙转身走出房间,抬眸间,就看见一个人影在一个小花圃转角处闪过。句龙二话不说就迅速冲了过去,一把就拽住那个人的左肩,还真的是那个小厮。   “哎呀,你还真的是让我们好找啊!”句龙嬉皮笑脸地说着,小厮可是已经胆战心惊地发着抖。句龙搂住小厮的肩,强行带着他走着,一边还说:“走,咱们放风筝去!是吧,后土?咱们几百年没有放过风筝了?”   两人把小厮带到了鸟国的一个偏僻处,句龙才松开架着小厮的手。   “我、我,小人不会放风筝……”   “我看你是不喜欢白天放吧?不过晚上我可放不来!”句龙双手抱肩,笑容满脸地看着小厮。后土站在一旁却很是严肃地说:“你为什么要故意在伏羲窗外用风筝让他误会是鸟国的鸟?”   “小人,只是那晚一时失眠,才出去活动活动……”   “那我不得不说,你这晚上活动的方式还真是,呃,诡异!”   “当日黄帝来时,白天你也可是被撞见了的!”   “那是、那是小人怕晚上失眠,才有意出来活动活动,想、想晚上能睡得好些……”   “喂,后土,这家伙蛮能说的啊!”句龙一把揪住小厮的衣襟说道,“看来不给你点厉害,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啊?”说罢一拳就要揍过去,后土却突然从一旁拦住了他。   “你干什么啊?”   “你仔细看清楚啊!”   句龙顺着后土的眼色看过去,衣襟翻开处,一个深深的烙印若隐若现。句龙一把扯开,只见一个栩栩如生的“燕子”烙在他的胸膛上,正是少昊的图腾玄鸟。句龙开始无法理解了,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后土,后土也只是耸耸肩。   句龙松开了手,小厮立马跪在了地上,磕着头说:“主子们,绕过小人吧!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奉命行事?”句龙仔细打量着这个小厮,“我想不通,少昊为什么会自己派人来让伏羲告诉黄帝,自己在,呃,叛乱?”   “小人只是依命而行,主子们的心思,小人不敢揣测。”   “要不然我再去找我爹探个究竟?”后土凝视着句龙。句龙摇了摇头说:“不行!如果不是少昊所为,你这样去联系共工,正中别人圈套!”   “那怎么办?”   “你先回去。”句龙对着小厮说着,“继续当你的班,不过,后土会始终盯着你的,你要是再敢做出什么事,我绝不会饶你!”“是是是!小人不敢了……”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你这又是什么计?”   句龙笑着看着后土说:“放长线钓大鱼咯!”   “不知不觉,你母后都已经走了三百年了……”黄帝看着眼前已经布满野花的坟茔,无限地感慨着,“是我当初没有处理好阿嫘和你母后之间的关系。”   “天下谁人不知道父王正妃嫘祖的善名,我母后毕竟是次妃,她总是过于逞能,太爱争风吃醋,才会导致她悲惨的结局。”少昊一边清理着母后的坟冢,一边对黄帝说着。   “虽说我掌控大荒,竟连一个家都维持不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魃女总有一天会谅解父王的。”   “希望吧!”黄帝缓缓抚摸着眼前的石碑,双眼流露出来的柔情,好似一只被拔去了利齿的猛虎。人人往往总以为没有了锋利的牙齿,它就失去了进攻的威力,其实一切都只是伪装而已,令人松懈后再反扑一口才是它的目的。因为被拔去的疼痛,已经深深地惹怒了它。   “听闻伏羲每天还是浑浑噩噩的?”少昊试着打开了话题。   “是啊。我有去看过他……可怜啊,都几千岁的人了……”   “为什么他突然之间就酗酒起来呢?”   “他好歹帮你把儿子养那么大,怎么也不去看看他呢?”   “他向来就不是很赞许我,只不过是看在句龙娘的份上才帮忙的。去了,也只是惹他生气。”少昊跟在黄帝身旁,两人就在坟旁的树林里面缓缓走着。   “生气那是他的事儿,请安则是你的事。”   “父王教训的是!”   “不过我想以你如此精湛的鸟语,相信那些玄鸟也禀告给你听了吧?”   “儿臣不懂父王的意思。”少昊依旧是泰然自若地微笑着。   “只是突然想到你曾经在那边建立了一个鸟国。原本只以为那是你闲来无事时,打发时间用的,只是没想到,原来你那么有出息,百年前就计划好了今天的用途啊!”   “如果父王所指的是近日来谣传的我刺探伏羲军机之事,儿臣在这里要向父王澄清,儿臣绝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儿臣也没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是啊是啊!我怎么就忘了你的懦弱呢?”黄帝望着少昊越发苍白的脸笑着说,“懦弱到连自己女人都不敢承认,都救不了!”   “父王!”少昊突然跪了下去。黄帝却依旧笑盈盈地说:“伏羲都告诉我了!句龙压根就不是你的偏房所出,你也根本不是为了保护你的偏房和子嗣免受其他妃嫔的陷害,而送到东方。那根本就是你醉后与伏羲的孙女一夜苟欢生下的孽种,我们神族向来把清白和名分看得重过泰山,我居然没有想到你可以做出这种事来!更可恨的是,看着怀有自己孩子的女人被世人唾骂,被遗弃,被迫选择以死逃避,你居然无动于衷!还来骗我!”   “父王!正是因为我知道神族的清白和名分高过一切,我才不敢告诉你啊!那个时候,我有提过亲的,只是伏羲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我,他说他永远不要和轩辕黄帝的血脉有任何牵连,我才会一直不敢告诉你……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我就会没有立足之地啊!”   “所以你恨他的拒绝导致你无立足之地,还让自己的儿子痛恨自己,你也听说伏羲醉后胡言,毫不避讳,你就怕他把你丑事泄露出去,所以你越想越要把伏羲除之后快,霸占他的国土吗?”   “儿臣,怎么会呢?”   “你怎么不会?”黄帝手一挥,象罔押着共工走了上来,“你甚至连你母后的忌日都充分利用了起来,居然让共工趁我不在大殿时四处找人打听。不过还好,终于让我看清了,你安排了多少人在我身边……”   “筑基、潘秋、风轮、虎啸。”象罔一一报着这些人名。少昊越听是越发心寒,共工也知道自己这回又闯了天大的祸了。黄帝一边听一边笑着说:“听听,这些是你的人吧?少昊!你太让我失望了!”   正当黄帝还在愤怒时,离朱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黄帝眼前。“陛、陛下,大事不好了!伏羲,他,他……”   “他又干出什么荒唐事了?”   “不、不是,伏羲死了……”   “什么?”黄帝大惊失色,众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离朱,少昊却是脸色铁青地望向了共工,共工只能努力用口型说着“不是我!”。离朱又补充道:“伏羲胸前插着一把刀,刀上,是、是玄鸟图腾……”话音刚落,黄帝犀利的眼神已经像一把刀捅穿了少昊的希望。   “少昊和共工送回西方,少昊国的人一律不许踏出国界一步!”黄帝怒斥着下令。说罢转身就走。少昊却匍匐在地上大声说着:“求父王不要告诉句龙……是儿臣欠他的,我所能做的就是让他尽量避开这些口舌是非,能有一个好的环境成长……伏羲,是我杀的!”共工惊吓惶恐地看向少昊,脸色死灰。黄帝只是顿了顿说着:“或许这才是你杀伏羲的真正原因吧!”然后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东方伏羲殿里,早已经砸开了锅。   句龙大步流星,怒火匆匆地冲进了伏羲殿,众人都噤若寒蝉。“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句龙死死地盯着伏羲安躺在宝座上的身影,和那把胸前闪着血光的匕首。后土静默地瘫在一旁的角落里,双眼散漫,神情呆滞。众人纷纷离去,大殿上一片死寂。   句龙一把拽起后土怒吼道:“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那把玄鸟图腾的刀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后土依旧神不守舍地说:“大鱼还没有钓到,鱼饵就咬人了。”   “你在说什么啊?”   “我守在大殿,看见父亲的飞鸟来找我,于是我就离开了。当我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那个小厮从大殿跑出来,我来不及叫住他,回头看向大殿时,老、老爷子,已经,已经……”后土突然死死扣住句龙的手腕说,“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我眼睁睁看见这些事情发生,我、我居然没有阻止……”   句龙手一松,后土沉沉地倒在了地上。“是我!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而没有阻止……是我放走那个小厮的……是我不甘心,是我要钓大鱼的!”句龙泪光闪闪地看着伏羲安详阖上双眼、布满皱纹的脸,看着他手里还抱着的雷鼓,不禁嚎啕大哭起来。七岁,他送走了自己的母亲,是伏羲收养他安慰他,是伏羲教他做人的道理,是伏羲手把手教他如何布阵,如何施展自己的灵力,也是伏羲总在自己闯祸后帮他解围,所以他不正经儿,他爱惹是生非,因为他知道这后面的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他有伏羲……伏羲不要他了,将来还会有谁包容他,爱护他,教导他啊!   璀璨夺目的宝座,绚烂艳丽的红玛瑙堆砌而成的四根大红柱,光华洁亮的大理石地砖,衬托着这三个人是如此的渺小。句龙和后土的哭声在整个大殿里回荡着,盘旋着,追寻着伏羲曾经和蔼可亲的笑容。   第十八章 嘤嘤鸣矣 求其友声   盛夏正午时分的烈阳烤的人是闷热难耐,然而全天下的避暑山庄都不及蓬莱。这里丝毫没有灼热感,偶有燥闷的夏风吹进蓬莱只会让人觉得懒洋洋的,昏昏欲睡。这是依谣最爱蓝祺阁的地方,冬暖夏凉。她尤其贪恋夏日的午睡,听着窗外的蝉鸣鸟叫,只觉得心静如水,正是好眠的光景。   可是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无法享受这份安详。午后越是安静,她觉得越是烦躁。原本在蓝祺儿的帮助下,自己嗜血的欲望已经被冰封了起来,可是这几日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定力不够,是不是又要变回那种恐怖的样子了。此刻她正靠着一棵大树坐着,看着不远处的仙鹤正打着盹,自己却只能浅浅地叹了口气。一旁的野花在风里摇摆着,好像一个妖娆的舞姬正向依谣翩翩起舞。依谣眨都不眨眼地看着野花一会儿,这花儿就很自觉地朝依谣飞来,依谣接过花,呆呆地在手里转着玩。这是她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她不需要过多的灵力,只要专注的念力,在不违背天定规律的前提下,她所想的都会成为现实。   依谣转着手中的花,眼睛却看向了万里无云的天空。天上没有动静,没有影子,什么都没有。是不是他已经嫌烦了,是不是他找不到话和自己说了?依谣越想越急躁,看着手中的花都心烦,就一挥手扔到了一旁。   “今天还是没有来吗?”蓝祺儿轻轻从树后走了过来。   “已经七天没有他消息了……算了,或许他,嗯,很忙吧。”   “我看你这样子可不是算了这么简单。”蓝祺儿紧挨着依谣坐了下来,“以前精神百倍地去采药,现在每天就懒在这发呆,甚至炒菜都放那么多的盐,自己还吃不出来。我这才是知道了什么是食之无味啊!”   “真的?”依谣突然有点内疚地看着蓝祺儿,自己本身就不擅长做饭,现在在这种心态下做出的东西,不知道是怎样一个难吃啊!   “你是不是很想他啊?”   “哎呀,姐姐。”依谣开始娇嗔起来,“我哪里有想他啊?”   “既然你不想他,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你准备给我说什么啊?”依谣挽着蓝祺儿的胳膊,乖巧地把头靠在蓝祺儿的肩膀上,笑脸盈盈地看着蓝祺儿。蓝祺儿只是抿嘴一笑地说:“我看你现在自己对嗜血的欲望已经控制的很好了,我也很放心。这几日看你也坐立不安的,我就想……”   “我能回去了?”依谣嗖得一下就站了起来,眉飞色舞地看着蓝祺儿。蓝祺儿一边偷笑一边点着头。依谣却早已经蹦蹦跳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地转着圈喊着:“太好了!我可以回家了!好啊!”边说边把蓝祺儿也牵了起来,两个人就在树下欢快地跳跃着。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内敛似水,交织融合成蓝祺阁夏日盛放的果实。   北国玄宫的夏天稍逊了一些灿烂,却多了一份晶莹。千年不化的积雪在夏日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颛顼带着梼杌、穷蝉正漫步在玄宫的后花园里,三人都是粗布素衣打扮,卸下了往日的繁华。   “我原本以为,黄帝会封锁伏羲逝世的消息,却没想到他居然放皇榜告知大荒六合。”穷蝉相伴在颛顼的右侧,边说边走着。左侧的梼杌却突然说道:“封锁消息,对黄帝而言一点好处都没有。伏羲没有子嗣,也没有安排接班人,黄帝昭告天下,一方面是让世人知晓他的大度,一方面,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接手伏羲的国土。”   “那这样一来,大荒六合就真的是基本上全在黄帝手中了!”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学你大哥精明一点啊?”颛顼看着前方,穷蝉却撇了撇嘴低下了头去。颛顼凝重地接着说:“他这是一石四鸟啊!打击了锋芒太露的少昊,又成功地将东方纳入了自己的领域,又给我们和炎帝一个警告。一直以为他已经老了,没想到,还真的是老奸巨猾!”   “虽说父王现在还是北方之主,但是也是黄帝下令暂由我们代管,到时候他一句话,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梼杌也紧锁着双眉直直地看着前方。满园的夏花也点不亮他们注定消耗在尔虞我诈里的人生。   三人沉默时,一只蓝色的纸鸢静静地落在了颛顼眼前,雪鸢图腾在翅膀的扑扇间若隐若现。颛顼伸手接了过来,梼杌在一旁默然的注视着,穷蝉却好奇地说着:“雪鸢图腾的,天下只有蓝祺阁了。可是我们素来与蓝祺阁没有来往,怎么会突然和我们联系呢?”   颛顼看完后,一把就揉碎了信纸,呵斥着梼杌:“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依谣只是采药遇到意外,一个小小的意外又怎么会送到蓬莱蓝祺阁医治?”   梼杌立马双手拱立,一表严肃地说:“当时父王病重,儿臣只是怕告知父王实情会使父王病情加重!”   “那你现在还不告诉我!”在颛顼的严逼之下,梼杌只得将依谣在祭祀台上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了颛顼。颛顼听完后,只是吩咐梼杌让元冥去归墟接依谣回来,然后愤然地独自离开了。   颛顼明白祭祀台上的一切都是自己和魔祁的交易,可是他没有想到,魔祁居然可以这么早就下手。他驾驭坐骑飞到北国最阴暗的一个山地,这里终年不见阳光,千百年来一直都是极潮湿极黑暗的一个地方。这里就是钟山,魔祁除巫族外,另一个宫殿,就在这里。   颛顼在钟山脚下着陆,因为巫族都很擅长驱使动物,可以让萤火虫为自己领路,但是颛顼却只能干巴巴地等在山脚,用灵力高呼着:“颛顼前来求见魔祁王!”三声下来,颛顼身边顿时出现了很多密集的萤火虫,它们排成两排,像是火把一般为颛顼照亮了前方的山路。颛顼顺着光亮处缓缓走着,尽量让自己的眼睛能适应这里的黑暗。在摸索了一段山路之后,萤火虫彻底消失了。一团幽冥的蓝色火焰突然顿地而生,悬浮在颛顼前方,魔祁的脸就在火焰中打望着颛顼。   “你找我有什么事?”火焰在颛顼的四周漂浮着,魔祁便可以很容易地看清颛顼。   “我按你说的,让梼杌和釉湮结婚。可是你,为什么在我们约定实现之前,就先对我女儿下手?”   “我有说过是在你登上黄帝的宝位时,才开始对你女儿下手吗?”就算只是通过火焰对话,魔祁的冷漠,也近在耳畔。   “和你之间的交易,总是这样不公平吗?”   “公平?我们巫族归你统领,可是你对待我们的时候,怎么没问自己公不公平呢?信奉谁,是我们的信仰;朝拜谁,也是我们的传统。你为了巩固你的权力,草菅人命,硬生生夺取我们的信仰,谁违背你,你就采用暴权镇压,完全不顾妇孺儿童,这也算是公平吗?我出来维护我的族人,你和诸神就联手攻打我们,把我关起来的时候,你也是和我公平的一战吗?”   “总之,我今日前来,只是想给你申明,在我未掌握天下大权的时候,你不准再动我女儿!”说罢,颛顼一手拂开火焰,大步流星地离去了。颛顼刚走,蓝色火焰立马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魔祁在一团烟雾后凭空出现。他诧异的双眼在黑暗处灵敏的就像火焰,他从怀中摸索出活蹦乱跳的凤尾蜂鸟,看着它轻声说着:“他的意思,是依谣还没有死?”   蓝祺儿轻轻牵着依谣的手,来到了当初送走句龙的那颗老黄松下。这一次,她又要亲手送别自己朝夕相处的好姐妹了。“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的。”依谣握着蓝祺儿的手,依依不舍地说着,“你看你的手好冰,就像你的蓝祺阁一样,什么都好,就是冷冰冰的。你一个人要怎么住啊?”   “在你们来之前,我一直都不觉得。这次,连你也要走了……不过,你在说什么傻话啊?还想受重伤吗?你还是不要担心我,我已经习惯了。就好像我也会慢慢习惯没有你的日子的。”蓝祺儿笑着看着依谣说着,“不过,我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蓝祺儿说完,玉手一挥,一只纯白色的雪鸢从天而降立在蓝祺儿的肩膀上,嘴里还叼着一只躁动不安的小雪鸢。   蓝祺儿接过那只小雪鸢递给依谣,说道:“雪鸢是我们蓬莱的图腾,它们极具灵性,不过也很调皮和高傲,只要你能驯服它,它将会一生一世只认你一个人。以后我们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我就把它送给你,以后你看见它至少还会想起你在蓝祺阁还有一个姐姐。”   依谣慢慢把小雪鸢抱在怀里,这个小家伙好像还真的知道即将和它的家人分别,狠狠在依谣胳膊上啄了一口,依谣哭笑不得地说:“它还真的是有灵性,难驯服啊!”大雪鸢看了一眼小雪鸢,鸣叫了几声,就展翅飞走了,小雪鸢徒劳地啼叫着。   蓝祺儿伸手又召唤来了蓝色方舟,看着依谣缓缓走上方舟后,最后叮嘱了一句:“你要和句龙好好的。”方舟就消失在了归墟。蓝祺儿含泪轻轻挥手送别了依谣,和自己心中那份也向往的热情和自由。   “王姬!”元冥站在归墟外的悬崖边上,看着依谣从蓝色方舟上走了下来,急忙冲上去紧紧抱住了依谣。依谣也高兴地抱着他,只是突然眼前浮现了句龙的那副坏笑,立马从元冥的怀里挣扎了出来。   元冥并不觉得依谣的尴尬,只是激动地扶着依谣登上步辇,还兴高采烈地说:“谢天谢地,你没出什么事!你要是出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啊……呃,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呵呵。”元冥的脸已经是涨得通红,依谣权当没有看见,只是轻声说着:“元冥哥哥,我们快些回去吧!我想家了!”   “好的,好的!回去了,我再慢慢找你聊!”元冥跃上坐骑,一声令下步辇腾空而起,浩浩荡荡地高阳队伍就这样化作了天际上空的无数小点。依谣掀起一旁的帘布,回顾着这里曾经美好静谧的生活,现在她将彻底告别了,就像她怀里的这只小雪鸢一样,她也开始浮躁了起来:“句龙,我来找你了!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第十九章 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   元冥扶着依谣走下了步辇,此刻已经是日薄西山了。依谣报之以微笑,然后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晶莹的大白玉宫门,离别三十多年的愁绪感慨突然涌上心来。原本,这是自己极为厌烦的一个地方,这里困顿了她上百年,枯燥乏味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幻想过轰轰烈烈的爱情,期盼过刺激紧张的生活,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只是短暂的三十多年,就抵消了她上百年来的埋怨,此刻她就想奔向父亲和哥哥们的怀抱,感受家的那份温暖。   “快进去吧!”元冥握着依谣的手,饱含深情地看着她。   依谣却是僵硬地把手抽了回来,毕恭毕敬地说:“多谢元大将军。”   元冥的手愣在了空中,满脸疑惑地看着依谣登上了宫门的背影,竟比三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的身影成熟了不少。元冥慢慢把手握成拳收了回来,朝着宫门的相反方向,踏着余晖走向了夕阳,身后的影子连带曾经儿时与依谣青梅竹马的记忆被拉得好长。   走进大殿的依谣,还没有来及见到自己的父王和兄长,釉湮就像鬼魅一般飘了出来。   “听闻王姬回来了,我立马就赶来迎接你。”   “是你!”依谣很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将匕首推进自己胸膛的女人,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姬是在开玩笑吧?这是我们的家,我当然也住在这里啊!”   “我们?”   “依谣……”大哥梼杌的声音穿过大殿,依谣回头望去,梼杌正站在不远处的地方,虽说口中喊着自己的名字,视线却是在釉湮身上。   “哦,妹妹之前不在玄宫,可能不知道我已经和你大哥成亲了。”   “什么?”依谣拉着已经走到自己身旁的大哥说着,“怎么可能……这个……”   “怎么不可能啊?难不成妹妹知道谁才最有可能成为你的大嫂吗?”   “你先下去吧!”梼杌锐利地看着釉湮,两个人的气场不相上下,不过釉湮还是笑着离去了。“有空再来找妹妹叙叙旧!”   “究竟怎么回事啊?”依谣等着釉湮完全走远了,才重新对梼杌说着,“句龙给我说,你喜欢的是那个叫娅桑的啊?”梼杌没有说话,只是负手寂静地走出了大殿,依谣小跑上去紧贴在大哥身旁,同样寂静地走着。   “我们,可以喜欢别人,可是这个喜欢的人未必就是我们的伴侣。”依谣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涉及他们之间的权力游戏,所以她对大哥所肩负的责任,总是懵懵懂懂。可是这段在蓝祺阁里的生活却是让她突然开窍了一般,想着蓝祺儿的使命,再看着大哥如此潦倒的神情,她终于也品尝到了其中的滋味。原本,她以为天下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难倒自己的大哥,因为他从来没有哭过,没有累到过,甚至在战场上可以和敌人拼个三天三夜不休息,现如今,在一抹夕阳下,依谣分明看清大哥眼神里的无奈和惋惜。   “她叫釉湮,起先我也单纯的认为,她就是少昊宠爱过度的小女儿。直到她突然出现在祭祀台上,对你下手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本事情根本就不像我想的那样简单。”   “她没有说为什么会那样做吗?”   “她用穷蝉要挟我。对那天的事情只字未提。”   “二哥?她怎么能用二哥威胁你呢?”   “穷蝉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他向来吃软不吃硬,釉湮简直把他迷得神魂颠倒。我警告过他,可是他听不进去,还以为我是嫉妒他。”   “大哥不用担心,现在既然我回来,我会再去找二哥谈的。不过,既然釉湮是少昊的女儿,为什么她会和魔祁王沾上关系呢?”   “他们做事情很谨慎,三番五次调查他们的关系,都毫无头绪。这件事我也没有告诉父王,你也最好不要告诉他,穷蝉也……”   “我知道怎么做的。”   梼杌停下了步子,仔细凝视着依谣,终于绽放开了一丝温暖的笑容:“太久没见,你长大了不少,也懂事了!”   “我知道以前总是和二哥一起给大哥捣乱。”依谣内疚的笑着说,“出去一趟后,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幼稚。以前也总是不理解大哥,现在从句龙口中,我才知道大哥的另外一面。”   “那一面我已经埋藏了很久。只有在娅桑和句龙面前,我才会松一口气。既然说起了句龙,你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起先,穷蝉有偷偷告诉我就是句龙把你带走的,我也就让穷蝉放心,因为我知道句龙那家伙不会做出什么事情的。不过,你又是怎么落入魔祁王的手里?”   依谣白皙的脸颊泛起了红晕,在夕阳下煞是可人。她没有直接回答梼杌的问题,只是娇羞地说着:“我和他……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会很放心,当我有危险的时候我也会不用怕,就算他不在,我也知道他会第一时间来救我的。”   梼杌深吸了一口气,望向远方自言自语着:“也许,也就只有你可以唤醒那个傻小子了……”   “大哥?”   “我,告诉你一件事情。”梼杌专注地看着依谣,“伏羲,他死了……”   “不、不会吧……”依谣惊讶着用手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冷气,踉跄后退了几步,“他可是句龙在世上最亲最亲的人了,他、他走了,句龙不就……”   “是啊!那小子现在和行尸走肉差不多,完全崩溃了。”   “所以。”依谣喃喃自语着,“所以这段时间他才没有和我联系的……”   “这段时间,连我都联系不上他了。之前无论他到哪里,我都还可以找到他,这一会,是存心避开我了。如果,你能找到他,一定要把他劝回来!”梼杌沉沉地看了一眼依谣,就转身离去了。依谣却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一片落叶不合时宜地落在了依谣怀里已经安静睡下的小雪鸢身上,不知是风刺得依谣眼睛生疼,还是心疼,一滴泪水顺着她的脸庞默然滑落。   夏夜浩瀚的夜空,密密麻麻的全是会眨眼睛的星星。一只飞鸟却快速地划破了它们,更像是一个流星。元冥歪坐在飞鸟上,手中已经是见底了的酒袋。“呃,走,我们再去打点酒来……”飞鸟一听见元冥的指示,就盘旋落在了最近的城镇上。   元冥歪歪倒倒地走着,连撞了很多路人,引来了一片抱怨声。   “元将军?”元冥眯着眼,四处看着是谁好像正叫着自己,突然就被一个人拉住,元冥顺着力道的方向望去,好似看见一个着战袍的女子。   “元将军?我是精卫。”   “精卫?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和祝融是这里的守城将军啊!你怎么在这里?还,还喝得这么醉……”   “酒,没了!”元冥哈哈大笑着,一边还努力晃着手中的酒壶。   “来,我来扶你!”精卫扶着元冥走到偏僻处,爬上了一座小山丘,两人就席地而坐,精卫掏出自己的酒袋递给了元冥。元冥二话不说就咕噜咕噜地喝着。精卫则是好奇地打量着,记得上回两人并肩追逐蒙氏女时,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今日却搞得像是一个醉酒汉。   “有什么烦心事吗?”   “烦?我是自寻苦恼……呃,人家压根就没有把我放心上……我、我干着急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啊?”   “人家是谁啊?”   “人家、人家回来了,对我冷冰冰的……我,呃,我做错什么了吗?她从来都不会这样对我的……她喜欢笑,没事儿就来找我陪她玩。我们爱闯祸,我每次都是掩护她……她啊,跳舞很好看的……我就看她跳,她会生气,她生气也很好看……我们,呃,从小玩到大,我知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人家,我、我就是痴人做梦……”   “我不觉得你是痴人做梦。我也不觉得有所谓的‘配不上’,门当户对下的悲剧也不占少数。只要两个人之间有爱,惺惺相惜,什么样的阻拦都不能阻止他们。既然你心中有爱,你就应该大声地告诉她,做过之后的后悔,总比还没有来及做的后悔好!”   “你觉得我该说吗?”   “是必须说!要不然她怎么知道你喜欢她,怎么知道你为她难受,为她心痛呢?你一个人在这里为她喝闷酒,除了你和我,谁知道啊?最怕的是,如果人家也对你有意思,你却畏缩不敢表白,反而错过一段好的姻缘呢!”   元冥忽的一下睁大了双眼,紧紧看着精卫。精卫反而是更不好意思了。   “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啊?我、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不定,说不定她对我的冷淡,就是埋怨我为什么不向她说清楚啊?”   “那你还要在这喝酒?还是说,早些赶回去向人家表明心迹啊?”   “那就改日再请你喝酒了!”元冥把酒袋扔给了精卫,长啸一声召唤来了飞鸟,立马赶了回去。精卫只是一个人躺在草地上,仰视着漫天的群星,看不出是喜还是悲。   此番良辰美景,最爱惬意的黄帝却没有在自己的悬圃里享受美酒佳肴,而是出现在了嫘祖的坟冢前。四周的枝丫在风中的摇晃下,就像是追命来的冤魂。偶尔的野兽叫声,只让人不寒而栗。黄帝却负手而立,对着四周高喊着:“出来吧!我已经到了!”   “为什么你要杀伏羲?”黑暗处,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踩着枯树叶缓缓而来。   第二十章 千金纵买相如赋 脉脉此情谁诉   “你知不知道用这种语气和你父王说话,会有什么结果?”黄帝居高临下看着魃女走到嫘祖坟冢前。魃女却只是倔强地重复着:“你为什么要杀伏羲?”   “你就那么希望伏羲先下手,把你父王杀死吗?”   “你、你,怎么……”魃女不敢相信自己的父王居然知道了。   “你在寿宴上,把雷鼓交给他,无非就是要点燃他心中的怒火,来找我报仇罢了!”黄帝转了个身,眺望着远方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你不了解伏羲这个人。如果再年轻个几百岁,他二话不说就会在寿宴上直接把我解决掉,只不过他现在老了,人老了,就会少了这份冲劲儿。他不但不会找我报仇,只会深深指责自己,怪自己不中用,怪自己没有能力。”   “所以,就连这步你都是算在里面的?”魃女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甚至你故意让我轻而易举就得到了雷鼓。你在利用我,你知道我会这么做,所以你将计就计,就为自己找了个下手而不露痕迹的契机?”   “当然,我这不是也向天下承认了雷神,伏羲的亲爹,是我杀的吗?”   “那么你嫁祸在少昊身上,正是轻巧地转移了人们对你的怀疑和愤恨!”   “我很高兴,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女儿,有这个能力识破我。”   “可是我不高兴的是,我总是不能在你下手前就识破你!就像当年你对待我的母后一样!”魃女一边指着嫘祖的石碑,一边咬牙切齿地说,“这里躺着的,是和你出生入死的爱妃,是我的母亲,你是怎样忍心亲手埋葬了她的生命?”   “我当年就已经向你解释过了,只是你不相信我!”   “相信你?这些年来,你所作所为,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倒不如你说说看,你是发现了怎样的线索,才怀疑我的?”   “你也说了,我是你亲手调教出来的,自始至终,我就没有怀疑过少昊!当然,最确切的证据,就是你身上那种淡淡的清香味!它是迷迭香的味道,清雅淡谧,但是就是迟迟不易散去,自从你亲自看望伏羲后,每次我遇见你,你身上总带有这种味道。我猜测,你就是把银针浸泡在迷迭香的药水里,然后放进随身的荷包,去看伏羲时就用银针刺他的穴位,让他神志不清。”   “你只说对了一半。”黄帝露出了炫耀的笑容,“伏羲的神志不清可是出现在我去看望他之前。所以你刚才那番话说出去,就算证实我的确用过迷迭香,也很难让人信服的。”   “你……”魃女这回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荒六合的主人会是黄帝。自己根本就不是这头老狐狸的对手。   “再说了,酒再怎么喝,也会有一天不喝;他再怎么怨恨自己,也会有放下的一天。我怎么能确保他几十年来一直都处于这样的状态呢?所以啊,你学得还有很多。”黄帝说罢,就欲离开。魃女却突然挡住了他的路,斩钉截铁地说:“酒里有毒!你只有在酒里下药,才可以保证他一直不愿清醒,就算想醒来也醒不来!所以,最后你才会找人给他一刀,你就是防止别人为了确定伏羲的死因,而查出他是中毒。何况还是少昊的图腾,你一箭双雕!”   “越来越有意思了!”黄帝根本没有生气,也没有真相即将被揭穿的惶恐,只是像欣赏自己的画作一般,欣赏着自己的女儿,“那你说,一般都会有人为他试毒,为什么没有试出来呢?”   魃女顿了顿,联想到了迷迭香既然不是用来使人犯迷糊的,那么黄帝为什么还要专门用上迷迭香才去看伏羲呢?“是分魂散!”魃女突然提高了声音说,“分魂散的作用和迷迭香一样,是让人头脑不清楚,但是却多一种功能就是让人上瘾。你在伏羲酒里加了大量的分魂散,伏羲根本戒不掉。就算试毒,也不会呈现出来,因为只有分魂散遇到迷迭香时,才是毒药。他体内已经全是分魂散,你再用银针刺激他,它们就会慢慢转换成慢性毒药。你好狠!让一个人忍受这么长的死亡过程!”   “有长进啊!不过今晚就到此为止!”   魃女又伸手挡住了黄帝说:“句龙的事情,你不告诉他,也并不是因为少昊的请求吧?”   “你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在这场对话中,黄帝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你是不是怕,句龙以及天下人都知道伏羲是有后裔的,然后东方国就会由句龙继承,你这么久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你熟知共工鲁莽,你是故意让象罔守株待兔的?甚至,你用少昊痛苦的往事来试探他,只要少昊不告诉句龙真相,现在就没有人能告诉他真相,你只是在为自己做万全准备,是不是?”   黄帝只是皱着眉,什么都没有说。   魃女却不依不饶地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对伏羲下手呢?他就算知道了自己父亲的事情,不也没有找你报仇吗?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呢?”   “你所看见的,是我拥有至高无上的统治权。你没有看见的,是多少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他们在诅咒我,他们都想取而代之!在这个权利的角逐场上,注定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黄帝打开了魃女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大步流星地朝山下走去。   “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你以为颛顼、炎帝他们没有怀疑我吗?可是,他们又能把我怎样?别忘了,我才是黄帝!我才是这个大荒六合的主人!”魃女直到看见黄帝完全消失在了眼前,才缓缓转过身,对着嫘祖的坟痛哭流涕:“娘!我什么都做了,我能想到的,我都去尝试了,为什么就是还不能替你报仇呢?娘……”   云卷云舒,日升月沉。回家已经四天的依谣,每天都会做很多纸鸢,漫无目的地让它们去寻找句龙的下落,只是永远都石沉大海。一旁的小雪鸢每天除了等待依谣喂食外,平时根本就不理睬依谣。   “还在生气啊?”依谣把小雪鸢的食物放在一个小碗里,递给它。然后摸着它柔软又白洁的羽毛,自言自语着:“你说,他是不是生我的气,才不愿意我找到他呢?可是我很着急啊,我很想快些找到他啊!大哥和二哥又接受了父王的新任务,他们都帮不了我,雪鸢,你说要怎么办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已经不会再考虑到我了?”依谣猛地回头,自从自己回来后,就一直躲着元冥。说不清楚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元冥似的。“我以为你和大哥二哥他们一起走了。”   “我也走了,那谁来保护你呢?”元冥走近依谣,依谣却往后一退,踢翻了雪鸢的碗。雪鸢狠狠地在依谣腿上啄了一下,然后高昂着头看着它们两个。   “我、我在家很安全的。不用你挂心的。”   “我们之间是出什么问题了吗?”元冥目光炯炯地看着依谣,“你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有一次跌进了猎人的陷进,你害怕惨了,你求我不要离开你,让我保护你一辈子的?那也是我对你的诺言。为什么现在,你又……”   “我只是长大了,知道分事情轻重了。”   “对于我来说,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情!”   “其实,那些都只是小时候的话,那个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懂,也不算数的。”   “可是我对你的诺言是真的!从小我就想照顾你,保护你!”元冥越说越激动,双手紧紧地掐着依谣的双肩,一时之间,依谣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告诉他,自己喜欢上了句龙。突然,雪鸢腾空而起,扑扇着翅膀就朝元冥啄去,元冥立马松开了手,一手护着自己的头,一手在空中乱挥着,想阻挡雪鸢的进攻。   “雪鸢!”依谣轻轻唤了一声,雪鸢就乖乖地飞离了元冥,然后飞到一旁大树的高枝上去了。“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我只是……其实,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我、我……”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刚刚是我没有控制住。”元冥柔情地看着依谣说,“你刚刚说你要帮忙,我能帮你什么吗?放心,我不会要求你什么回报的。”   “我,我只是想出去……”   “你才回来又要出去?你忘记上回出去的教训了?”   “可是,我真得有急事,需要出去!”   “想必,你也不会明白告诉我是什么事了。”   “对不起,我……”   “今晚我值班。我会带人巡查后山。”元冥说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依谣一眼,转身就走了。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叮嘱道:“这次要小心!”依谣轻轻点了点头。她明白自己可以在元冥搜后山时,跟着从后山小道出去。她轻轻对着雪鸢说着:“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冒险吗?”雪鸢高傲地不理她,依谣只得又说:“刚才没有你,我真得不知道怎么办。你能和我一起走吗?我不能离开你,你对我来说很重要!”雪鸢扭过头来,像是在思忖着什么,然后打量了一下依谣,对着天空鸣叫了一声,就展翅飞走了。依谣却在它身后急迫地说着:“别忘了!”   皓月当空,与元冥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依谣带着雪鸢蹑手蹑脚地在后山小道上摸索着,忽见前方正有一队人举着火把在巡山。“头儿,这是下山出宫的路啊?”一个士兵对元冥说着。元冥却义正言辞地说:“今天我们换路巡查,这条路很是关键,所以我今天想加强这里的巡查!”一群士兵也没有多言,只是跟随着元冥。依谣就在他们后面不近不远处跟着,有了他们的火把照明,以及他们的带路,依谣觉得自己走起来也轻快容易了很多。   很快就到了山口,元冥命人在这里休息休息,然后自己则和受山的大将闲聊起来,依谣就曾这个空档成功溜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对元冥挥了挥手。可是,这出山是出山了,到哪里去找句龙,她就犯愁了。   “还记得我和他第一次出去,最先到的地方就是西江城……西江城,对了,他一定会在西江城的那个地方!走,雪鸢!”雪鸢还不足以托起依谣飞翔,而依谣的念力并不能让自己像飞禽一般,飞进云霄,所以雪鸢只能不高不低地飞着跟在依谣身旁。一人一鸟,就这样朝东方飞去。   雪鸢这抹白色的影子刚刚消失在山口下,天上从东方则飞来了一个长长的黑影,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句龙高高地站在上面,迫不及待地对春木说着:“在山口着陆,这里有禁锢,我们飞不进去。等我看见了依谣,你在听我召唤!”春木甩着长尾巴,愉快地哼哼着。   第二十一章 执手相看泪眼 竟无语凝噎   句龙纵身跃下,隐蔽在了山口的不远处,打探着元冥的人马。   “他们什么时候巡山巡到山门口了?只是躲了梼杌几天,他就这样指使人报复我啊?”句龙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找到个漏洞,轻手轻脚地靠近山口。可是走了没多远,因为句龙没有收敛灵力,早被警惕的元冥用灵识觉察到了。   “谁在那边?”元冥冲着句龙的方向质问着。句龙立马化身,依附在了一棵树里。那些士兵听见元冥的声音,都朝这个方向巡来,可是搜了几遍都没有找到丝毫的可疑之处。元冥便吩咐他们继续巡山,自己来解决。   元冥手举利器保护着自己,然后缓缓走近,他用灵识来测探着这里哪里灵气最重。虽说句龙依附在树立,寻常人根本看不见,可是这正是用灵力幻化而成的,灵识就能找到他准确的位置。就当元冥越来越接近的时候,句龙突然放弃了隐蔽,像箭一般冲了出来,就向元冥打去。元冥一心在寻觅暗处之人,并未料及他会突然之间出手,自己抵挡不住就被打退了几步。句龙趁机往山上跑,元冥却不甘示弱地从后面拦住他,两个人就在树林里面大打出手。几番过招下来,元冥觉得这个人很像当初自己追捕的那个剜眼贼,于是更加不留余地的想把句龙置于死地。   句龙却碍于颛顼并未使尽全力反击,且一门心思都在早些和依谣相聚,所以一分心,元冥腾空一脚就把句龙踢倒在地,几丝鲜血就从句龙嘴角溢出来。句龙无所谓的爬了起来,却还没有站稳,元冥就又狠狠地在他胸膛踢了几脚,句龙只得依靠在一棵树上喘着粗气。元冥一剑指着句龙说:“你是谁?”句龙用手背摸掉了嘴角的血,并未答话。   “你是当初和我交手的剜眼贼!”   “少废话!”句龙又朝元冥扑去,二人又是一番死缠烂打。只可惜句龙心神不宁,总是不能全力以赴,脸上已经被元冥打得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说,你为什么深夜潜入玄宫?”元冥看着趴在地上的句龙,冷冰冰地说着,“你到底说还是不说!”在元冥的最后通牒之后,他见句龙依旧不言不语,也就一把拽起句龙,二话不说就用剑刺穿了句龙的小腹。句龙神情呆滞地看着元冥,元冥却卯足了劲抵着剑,逼着句龙后退撞到了一棵大树。月光正不偏不倚地照在句龙脸上,元冥这才真的看清了深夜来人的样子。   “是、是你……”   “元冥。”正当元冥认出句龙后,梼杌却匆忙赶来了,“这里交给我,你继续巡山。”   元冥看了看梼杌,又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句龙,收起剑,大步的离开了。梼杌急忙扶起句龙说:“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放心,还有好多酒没和你喝,我不会先死的。”   “你小子,要么不出现,要么就这样劳师动众的出场!”梼杌边说边将自己灵力注入句龙体内,缓解他的伤势。   “依、依谣呢?”   “我就知道你是来找她的。她走了,我告诉了她最近你的境况,她应该也找你去了。”   “那我就,就先走了!”句龙挣扎着就要下山,梼杌连忙扶着他说:“你现在还在流血,要去哪里找她啊?把伤势稳定了再去。”   “没事,我能找到她,我知道她在哪里。这点、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句龙拍了拍梼杌的肩膀,跌跌撞撞地就下山了。   躲在一旁的元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依谣下山是为了找这个剜眼贼,他硬闯也是为了见依谣?元冥哼笑着坐在树下望着天上的浮月,叹自己的多情,叹自己的不自量力!只是,他是臭名昭著的剜眼疯子啊!依谣和他一起能安全吗?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元冥立马站了起来,消失在了漆黑的夜晚里。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他?”依谣急切地问着刚刚着陆的雪鸢,雪鸢只是随性地来回走着,根本不理睬依谣。但是依谣明白,雪鸢也没有找到他。依谣只得叹着气,抱膝坐在蜿蜒迂回的西江旁。西江城就是以这条江水命名的。它的两岸是郁郁葱葱的野草,足有一人高,紧密地分布着,像是西江的守卫死死守护着这条江水。天上躲在浮云后面的黄月,为西江穿上了朦胧的嫁衣,依谣看得枉自出神。忽而想起,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   那是自己第一次来西江。“怎么样,媳妇,漂亮吧?”句龙不放过任何机会占自己的便宜。   “你只有嘴上占便宜的功夫!”依谣摘过一根野草,在手里晃悠着,坐到了西江旁。   “你这话说的,我想真占便宜,你肯吗?”句龙边说边把头靠在了依谣肩上,依谣鄙视着他,一会抖抖肩,扭扭腰的,句龙就是不把头抬起来,依谣也只得泄气了,只恨自己没事儿说那种话干什么!   “喂,我说。”依谣又抖了抖肩,句龙只是闭着眼哼哼应和着,“我说我们解决了西江城的事之后,我们又去哪里啊?”   “你第一次出门,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我就是第一次出门,才不知道我们可以去哪里啊!”   “哦,那我也不知道。”   “你!”依谣握紧了粉拳,就像一拳给他打去,可是手刚抬起又无奈放下去了。   “能去的地方多了,不过我就喜欢这里。”   “这里?为什么呢?”   “从小我没有父母照顾,只要有人嘲笑我,欺负我,我就和他们打,可是打完之后还是觉得委屈,为什么别的小孩都可以合家欢乐地坐在一起,我就只能孤零零的。所以我总是跑来这里,一个人躺在草里面,听江水的潺潺之声,享天高地阔独我一人的辽阔,只有这样我才会释怀。然后伏羲也会来这里找我,劝我,教导我,那一刻我才觉得世界上还是有人会关心我的!”句龙说着抬起了头,深情地看向依谣说,“现在又多了个媳妇疼我!”   “喂喂喂,我、我什么时候说过是你媳妇啊?都是你一厢情愿地在叫我媳妇、媳妇的,我可没有……”依谣边说边羞得低下了头去,嘴角是清晰可见的笑容。   “那就算了!你就自己找地方去玩吧!”句龙双手抱头躺了下去。   “你怎么这样啊?我、我又不认识路……”   “那你现在认识来西江的路了?”   “呃,认识了啊……”   “那我就允许你,以后有什么烦心事的时候可以来和我挤一挤,西江就分你一小半。”   依谣苦笑了两声,将手中的草扔到了句龙的脸上。句龙被挠的打了两个喷嚏,一边还说着:“你这个死丫头!”说罢,站起身就去追依谣,依谣在前面笑声清脆地跑着,句龙则是故意在后面追着她。天大地大之间,他们的笑声比江水还清澈,比月光还皎洁……   “只是他不在这里,是不是?”依谣紧紧抱着自己,看着物是人非,心中无限凄凉。   “依谣!”句龙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依谣则转身看了看齐齐整整的草地,什么动静都没有,然后嘲笑着说着:“是我太想他了?”   “依谣?”   “你听见有人在喊我吗?”依谣站了起来,对着雪鸢说着,只是一人高的野草挡的依谣什么都看不见。雪鸢却突然间飞起,在这青草黑夜间,它这抹白色的身影煞是醒目。句龙站在不远处看见雪鸢在江边上空盘旋着,立马加快了步子朝江边跑去,口中越发急促地看着:“依谣?依谣?是不是你?”   “是他,是他!他来了!”依谣也拨开眼前的野草,朝声音来源处跑去,雪鸢就一直在依谣头上盘旋着,为句龙标明方向。   “句龙!我在这里!”   “依谣……我来了!”   句龙拨开眼前的草,依谣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了。两人越发是加快了速度,当他们面前再也没有障碍物的时候,他们都停下来了,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然后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几十年来的不曾会面,几十年来不曾听见的呼唤,几十年来不曾感受的温度,就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他们之间有力的拥抱。句龙轻轻在她耳畔说着:“我、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啊,笨蛋!”   依谣从他怀里站了出来,看着句龙苍白无力的笑容,惊恐地说:“你、你怎么了?受伤了?”句龙只是笑着看向她,依谣却已经分明看见他用左手捂着小腹,指缝间都已经浸透出了鲜血。“天啊?你,你怎么伤得怎么重?”依谣赶忙过去扶着他,他顺势靠在依谣的肩膀上,虚弱地说:“伤、伤得再重,我、我都不怕,谁让、我的媳妇是神医呢……”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让我看看你的伤……”谈话间,句龙已经累得躺了下去,终于可以心安地闭上眼休息一会儿了。   阿九在天上跃过一丝光亮,随后停在了巫医寨。魔祁三下两下就停在了当初依谣在巫医寨的房间外,此刻里面还是灯火通明,一名女子的身影印在了窗户上。魔祁暗自心想,难道真是依谣?可是窗户上忽然又出现了一个男人身影,正环腰搂着女子。魔祁收敛起灵力,缓缓走到了窗户边上。   “依谣姑娘真得已经痊愈了吗?”娅桑看着梼杌,梼杌轻轻地点着头说:“所以我专程过来告诉你一身,好让你安心。”“那就太好了!之前,我真觉得好过意不去。现在真的是两全其美了,巫山又恢复了原貌,依谣姑娘也没事儿……”   魔祁一松懈,头重重地靠在了茅屋边上。还好!她真的没事儿!   “谁在外面?”   梼杌直接破窗而出,魔祁根本无躲藏之所,只能硬碰硬地和梼杌对打了起来,附近的族民也被争斗声吸引而来。魔祁的功力本在梼杌之上,奈何自己是巫族一长,并不能伤害自己的族民。所以当魔祁看见族民都蜂拥而来,担心他们受伤,于是急忙朝巫医寨的北面悬崖山跑去。梼杌还和一帮族民在后面不依不挠地追着,于是魔祁只能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他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早就知道崖壁下方有个一人大小的山洞,他跃下的瞬间早就单手支撑,把自己荡进了山洞里。   梼杌众人只能在悬崖边上停止了追踪。   “有没有看清是谁?”一旁的族民问着梼杌,他只能摇了摇头。但是族民并没有散去,他们点来了火把继续在这一带搜索着。而魔祁也不能在这个山洞里坚持太长的时间,正当他踟蹰时,猛然发现自己的面罩已经裂开了,魔祁只得摘下了它,同时计上心来。他脱掉了自己的披风,用碎石划伤了自己的衣服,用足全力的一掌打向自己。然后趁火光已经没有在自己头顶上方的时候,又往山洞的下面跳去,那里有一根横斜而出老枝可以挡下他来。   一切都如魔祁所料。“喂!”魔祁伸长了脖子冲着悬崖上的叫喊着。众人听见声音都聚拢了过来,火光渐渐地照亮了魔祁。依旧是冷酷白皙的脸。   “琅琊?”阿巴郎冲他喊着。   “你认识?”梼杌看着阿巴郎问着。   “之前和依谣姑娘一起来的,只是后来失踪了……原来他掉下了悬崖。”   “既然如此,先把他救上来再说!”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梼杌成功地把琅琊救了上来,只是梼杌总是很戒备地看着琅琊,天下有如此巧合的事吗?“你怎么会出现在哪里?”梼杌质问着。琅琊没有回答,阿巴郎却说道:“傲狠公子别介意,他一直都这样,不怎么说话的。琅琊,你就给我们说说这几十年来,你都在哪里啊?我们都找了你好久!刚才有人闯进我们的寨子,他刚从这里跳了下去,所以你给大家解释解释!”   琅琊盛气凌人地走到梼杌眼前,两人一样的个头,看对方的眼神就像正在交战一般。最终琅琊说道:“当年,有人劫走依谣,把我打下了悬崖,还好,我命不该绝,所以我每天努力地往上爬,终于快要爬上来了。忽然看见这里有火光,所以就向你们求助。”   梼杌边听边用灵识在试探他的灵力,琅琊自个都是疑心重的人,所以没有把握的事他从来都不做,要做就一点破绽都不留。他早就算准了梼杌绝不会向这些族民一般,轻易就相信他,于是他一直都将自己的灵力深深埋藏了起来,此刻就像普通人一般,任凭梼杌灵识再灵敏,也没有发现琅琊的破绽。也就只有率众人回去了。   第二十二章 西江月下相约今生   岸边野草的影子婆娑的在西江水面舞动着,阵阵青草香夹着月色,拂过躺在依谣腿上的句龙。依谣正含情脉脉地抚摸着他立挺的五官,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幸福。   “我长得有那么英俊吗?”句龙忽然裂开了嘴角,甜滋滋地说着。依谣立马住了手,把句龙推了起来:“好了就给我起来!”句龙就是死皮赖脸地又躺了下来,笑着说:“我就是不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不要你再走了。”   “大哥说你现在是行尸走肉,我才来看看你,谁知道你还是那个样子,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你很想看见我颓废不堪的样子吗?我不会让你看见的!”   “什么?”   “伏羲刚走的那段时间,我确实是只剩下一副皮囊,心早已经被挖空了。后来当我再次来到西江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很多。想起了你,想起了我娘,在整个大荒六合,我们的生命再怎么长,都是渺小的。有人来,就会有人走。娘走了,伏羲来了;现在伏羲走了,你来了。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根本不懂得伏羲对我的爱,而现在,我不想再错失你了!我不想等我们走了的时候,我还在后悔自己没有珍惜你,依谣。”   “我不会走的。”依谣柔情似水的看着句龙,“在你离开我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两人都沉浸在此刻的恬静中,谁也没有多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句龙才说道:“那我们约定,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身在何处,每年的今天,我们都在西江相见。好吗?”   依谣含笑点完头,就站起身来跑开了。句龙在她后面追着,嘴里还说着:“怎么每次都玩这招啊?我看你往哪里跑……”   两个人疯狂地就在西江岸畔你追我赶着,依谣忽然累得停了下来,句龙就从后面把依谣搂到了自己的怀里,彼此都紧紧地靠着。   “现在你准备去哪呢?”依谣问道。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东方国被黄帝接管了,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多年来一直纠结在他们的角逐里面,现在我终于可以放松放松了。”   “那干脆我们就去巫医寨吧!我还没有好好和娅桑姐姐聊过呢。”   “可以,我这就给老寨主写封信,让他出来接我们。”   二人说话间已经跃上了春木,春木看着依谣安然无恙地回来,兴奋地来使劲儿蹭着依谣,热情的让依谣有点手足无措。于是依谣连忙给春木介绍起了雪鸢,谁知道,春木友好地给雪鸢打着招呼,雪鸢却一口就啄来,疼得春木哇哇直叫。   老寨主领着依谣和句龙来到了娅桑的房间,娅桑听闻依谣来了,早就起身相迎。   “娅桑姐姐快别客气了!今晚我哥哥不在吗?”   “傲狠只是隔三差五的来,今晚你就和我睡一起吧!关于你们好多事情我都好好奇!”   “啊……”依谣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句龙,句龙在来得路上已经交代过了,不能泄露大哥的真实姓名和身份,于是依谣只得支支吾吾地说着,“那个,好啊,没有,没有问题!”   “那你们别聊得太晚了!”句龙边说边退了出去,不料迎面撞上了门口的琅琊。   “琅琊!”依谣兴高采烈地跑到琅琊面前,迫不及待地说,“之前你跑哪里去了?害得我好担心!”   “你们认识?”句龙双手抱肩,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琅琊,通身气派,绝非常人。   “以后我会慢慢给你讲的。”琅琊说完,转身就消失在了走廊。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不会又不给我说话了吧!”依谣使劲儿冲着他背影喊着,句龙一把就把依谣抓回了房间说道:“除我之外,你不许对别的男人也这么热情!”   “喂,你管不着!快走快走!”依谣边说边把句龙推出了房间,然后阖上了门。句龙却在门外哼了一声,就跟着老寨主走到另一处的房间。   次日天未亮,巫医寨的人们就已经开始了劳作。句龙敲响了依谣和娅桑房间的门,两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着句龙。   “我要走了!”   “什么?可是我们昨天才来啊!”依谣瞪大了双眼看着句龙。   “刚刚接到后土的传书,我必须回去处理。”   “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娅桑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黄帝接管了东方后,东方的百姓逼迫黄帝交出少昊,给天下一个交代,要不就不臣服于黄帝,我担心黄帝为了保护少昊而出兵镇压。”   “既然如此,你就快点赶回去吧!我在这里很安全的。”依谣看着句龙恋恋不舍的神色,强硬着挤了一个笑容出来,大家刚刚见面如今又要分开,心里面难免有疙瘩。   “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我还是待在这里吧,要不我爹就该知道我在哪里了,又把我抓回去。”   “那你们,都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让雪鸢来找我!”   依谣点了点头,句龙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就离去了。琅琊却在走廊处看得分明。   “琅琊,找我的吗?”依谣慢慢走到了走廊转角处,站在了琅琊对面。琅琊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依谣,依谣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着,“琅琊?琅琊!”   “我,我来是给你这个。”琅琊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那只叽叽喳喳的凤尾蜂鸟,依谣很温柔地接过来,在怀里捧着说:“原来鸟蛋落在你那了。只是没想到当初你那么拒绝它的,现在还被你养到了这么大。”   “物归原主了。”说罢,琅琊负手转身就走。   “你等等!”依谣追了上去,又将凤尾蜂鸟递给琅琊,“当初就是给你养的,现在你都把它养大了,我就不能要回它。它就是你的。”   “我嫌它烦!”琅琊侧了侧身,想从依谣身旁走过,依谣却一跨步,又挡在了他面前。   “刚好给你解闷啊!你成天郁郁寡欢的,有它给你做伴,你也会开心一些啊!”   琅琊打量了一下依谣,红润的脸颊,应该真的是没有什么大碍了吧!可是自己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呢?琅琊嘲笑着自己,接过了凤尾蜂鸟,说着:“它太烦了,我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叽喳。”   “原来你叫小叽喳,那你以后就好好的陪陪琅琊哦!你不可以自己玩的不亦乐乎,让琅琊一个人发闷哦……”琅琊靠立在一旁,看着依谣很是可爱的和叽喳说着话,不禁笑了起来。说这些话,它懂吗?自己从小到大,就是被孤立成长起来的。就算成为了巫族首长,他也不能用真实身份示人,只喜欢一个人躲在钟山里面,终日不见阳光。他本是一个野孩子,父母被追杀躲进了钟山,后来也葬于钟山,所以只有回到钟山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曾经也拥有过一个完整的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颛顼所赐。甚至自己的两位师父,都是死在了黄帝和颛顼手上!琅琊越想越来气,越恨不得立马就解决掉黄帝和颛顼!   “你在想什么?愁眉苦脸的样子。”琅琊猛然清醒过来,看着眼前依旧清纯可人的依谣,心里暗暗想着,看来她对自己是巫族祭祀部落的后人之事一无所知。或许能用这点,来狠狠打击颛顼,可是为什么想到这里,自己会心疼呢?为什么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就舍不得打破她宁静的生活呢?   “没什么!我先走了。”琅琊为了掩饰自己,急忙就要离去。可是阿巴郎却匆匆忙忙地赶来,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对着依谣说着:“依谣姑娘,你、你快去看看赛花的老爹,他、他好像中什么毒了……”   “什么?快带我去!”琅琊一听自己的族民出了事,也神色凝重地赶了过去。赛花老爹的茅屋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阿巴郎在前面奋力开路,依谣跟在后面却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就朝后仰去,幸好琅琊身手快,依谣就直挺挺地跌进了琅琊的怀里。一时间,依谣竟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她从来没有想到冷冰冰的琅琊居然会拥有一个如此温暖踏实的胸膛。   琅琊按捺住心中莫名的一阵躁动,扭过脸去,鄙视着说:“还不起来去救人。”   “啊……哦……不好意思!”依谣立马冲进了赛花老爹的房间,琅琊在后面不动声色地跟着。   赛花的老爹躺在床上,嘴唇泛起了紫红色,手上青筋暴露,还不停地嚷着肚子疼,都已经吐了很多次了。依谣为他把完脉之后,立马就写了一张方子。可是因为药材太奇特了,连世代行医的巫医寨都没有存有这种药,大家面面相觑,陷入了僵局。   “我去采药!”琅琊首先打破了局面。话音刚落,人就已经走了出去。   “你等等我啊!”依谣又连忙写了其他的方子交给赛花,叮嘱她这些药可以暂时将毒素控制住,就去追赶琅琊。   “喂,你连药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怎么找啊?”依谣走在琅琊身旁,喘着粗气。   “回去,我不需要你帮忙。”   “救人这种事,多个人多份力啊!何况去哪里找,你知道?”   这个问题才算是把琅琊给问住了,他虽说精通巫术和医术,但是这几味药也是未曾听过。他突然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依谣。依谣却是满脸的知足地说着:“看吧!还是有我在的好!这边……”依谣指了指右边的小路,带着琅琊就消失在了小道尽头。   第二十三章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天上刚泛起鱼肚白,精卫却已经巡城三遍了。精神依旧饱满的她眼下正独自走在夸父国的正街上,零星的店铺已经开张。精卫并没有注意到一家酒铺里面,有一个人已经瞅了自己很久。突然间,酒肆里的人拿起桌上的酒壶就朝精卫扔去,眼疾手快的精卫迅速就接下了飞来的酒壶。正在诧异时,一眼就看见元冥正在酒肆里面冲自己笑着。   “这么好的兴致,大清早的就来我们这喝酒吗?”精卫已经在元冥对面坐下了。   “专程来请你喝酒的。”   “回去向你的意中人表白了吗?特地来请我喝谢媒酒的?”   “哼……被人拒绝了!”元冥狠狠地灌了自己一杯。   “怎么会?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虽说第一反应是诧异,可是精卫心中却带有一丝的甜味。   “再是青梅竹马人家也只当我是哥哥。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你就大度一点,成全祝福他们!说不定那女孩还会更感激你。”   “可是,我却不放心让那个男人照顾她,那个男的绝对不是个好人!”   “你不会是因为嫉妒别人,才会这样说吧?”   “你看我是这样的人吗?我是特地来请你喝酒的,感谢你上回的开导。”   “但是也没什么用,不是吗?”精卫笑着与元冥碰了碰杯,饮了一口酒。   “你已经巡城完了,今天还有事吗?”   “如果你有事找我的话,那这边的事就不算是事了,我陪你到底!”精卫爽朗地喝了杯酒。   “那好!我们今天就好好去疯狂疯狂!你和别的女孩很不一样,够大气,够直率,来!”   精卫看着元冥一扬脖子又是一壶酒已经见底了,自己只是笑着。这个“够大气”“够直率”的人,毕竟也是个女人,如果能有个人也为自己这样醉一次,那就此生无憾了。精卫爽快地笑了起来,大口大口地陪着元冥喝下一杯又一杯的忘忧酒。   此时的北国玄宫,却依旧笼罩在黑暗中。穷蝉正来来回回地在后山树林里踱着步,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后方,确定没有人来,又漫无目的地踱着。半晌,突然有双手从自己的背后搂住了自己。穷蝉唬的跳转身来,一把扳开了釉湮的手。   “王、王妃……”穷蝉简直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一样,看釉湮并没有答话,偷偷瞟了一眼,却看见釉湮正痛苦地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抬着自己的手臂,穷蝉立马担心地问道:“怎么回事?谁打了你?”   釉湮却只顾自己抽泣,穷蝉很是心疼地说:“肯定是大哥,对不对?你贵为王妃,谁敢你对你这样!你告诉我,为什么大哥要打你?”釉湮哭得越发伤心,穷蝉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不说,那我这就去找大哥去!”穷蝉气得脸通红,釉湮却又从后方搂着了穷蝉,这一次穷蝉没有拒绝,只是轻轻抚摸着釉湮手臂上的伤痕,听着釉湮娓娓道来:“你、你去了又有什么用呢?你大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是、只是为了利益才和我结婚的,他、他根本就不爱我……”   “就算再怎么没有感情,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   “我不怕!只要想到有你在,我就觉得无比的温暖。”   “可是,虽说,我也很狠当初不是自己迎娶你,可、可是,你现在已经是我大嫂了……”穷蝉始终不能过了自己良心和道德底线的关卡,颤抖着说,“我、我只能默默给你祝福……”   “我不要!我不要这样的祝福,因为这样的祝福根本就不能让我幸福!你想让我幸福吗?”   “那、那我要怎样做你才会幸福?”   “我要你娶我!”   “什、什么?”穷蝉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釉湮。   “只要你成为王储,成为未来帝位的拥有者,你就想做什么都可以了!我要你娶我!”   “我、我不能这样子做的!毕竟,一早就已经定了我大哥才是王储……”   “煮熟的鸭子都可以飞呢!我知道了,你就是爱我不够深!”釉湮赌气地转过身,任凭穷蝉怎么哄,就是一直嘟着自己的嘴。   “我要是不爱你,我敢背着我大哥和你在一起吗?”   “那你连这么一点小要求都不肯答应我!”   “釉湮,这个要求,小吗?”   “小啊,只不过是让你娶我罢了。”   “关键是,这是弑兄杀父的天下大罪啊!如果我真这样做了,到时候还得多一点强娶大嫂的罪名啊!”   “这不正是你对我爱的表现吗?放心,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操心!”釉湮软绵绵地躺在穷蝉的怀里,不怀好意地说,“我会为你准备好一切的……”   天上浮现出一丝太阳的光亮,它可以是希望的诞生,也可以是摧毁一切希望的诞生。   巫医寨已经是艳阳高照了,依谣和琅琊两人已经是汗流浃背,可是采药的竹篓里面却只有零星的两三味药。“你能不能再快点!寨里可是还有病人在受折磨呢!”琅琊走在前面,回头看着依谣正艰难地手足并用地往上爬。   “我说你,要不就是冷冰冰的,要不就是表现的比我还着急。老实交待,你和赛花是什么关系?这么在意人家的老爹。”   “对牛弹琴。”琅琊拽了拽背上的竹篓,转身就快步走去。依谣却在后面苦命地叫唤着:“你这么大的人了,懂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啊?走这么快,有本事儿自个找药去……”依谣边说边停了下来,席地而坐,一面用手扇着风,一面又擦着脸上的汗。   “救、救、救……”   “行了,琅琊。别闹了,我休息一会儿就会赶上你的。”依谣隐约听见琅琊在叫自己,可是她真的是已经是很累了。她又不是铁打的,一点都想不通琅琊这家伙哪里来的力气,一路上大气都没有喘过,要知道他们可是天亮就出发了,现在都正午了。可是琅琊的呼声在一阵急促的高叫之后,就彻底没声了,安静地都可以听见大地被炙烤发出的声音。依谣这才开始担心起来。   “喂,你别吓我!”依谣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要是被我发现你在耍我,你就玩了!”   依谣沿着路走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看见琅琊的身影,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可是不远处的河面上飘起的竹篓,让依谣意味到琅琊溺水了。“喂!琅琊!你能不能听见?”依谣边叫边冲进了河里,可是河面这么大,她游了很多地方都没有看见琅琊的影子。   “不行不行!这种找法找一天也找不到啊!”依谣站在水里,全身湿漉漉的,只能看见她漂浮在水面的上半身。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后,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面,嘴里喃喃说着:“告诉我,琅琊到底在哪里?如果你们知道,请你们给我指示!”水里面的鱼突然间都改变了自己的去向,集体向依谣的左前方汇聚而来,依谣开心地沉入了水里,朝鱼的方向流去,琅琊果然在这里。依谣很努力地搂着琅琊的脖子,把他往水面拽,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依谣的足踝,她挣扎了一会儿,才终于带着琅琊回到了路面。   “琅琊!琅琊!”依谣用双手拍打着琅琊的脸,可是冷冰冰的,什么反应都没有。依谣只得配合着自己的呼吸替他按压小腹,喝进去的水倒是吐出来了一些,可是人只是微微睁开了双眼一会儿,又昏了过去。依谣只得连忙四处寻来枯树枝,点燃了一堆篝火,又替琅琊把湿漉漉的外套脱了下来,然后才累得坐在了一边。   “这么大的人都不会水的吗?”依谣看着琅琊依旧湿漉漉的里衣,“怎么办?这样子又会得风寒的。哎,算我欠你的!”依谣又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解开琅琊的里衣。可是当自己的手指触摸到琅琊结实的胸膛的时候,还是不禁颤抖着。“我在想什么啊?”依谣狠狠拍了拍自己脑门,又把自己外衣脱下来盖在了琅琊身上,才感觉到自己头昏昏的,靠着一棵大树也昏睡了过去。   海风咸咸地拍打着坐在沙滩边上的元冥和精卫,两人身边已是一堆乱七八杂的空酒坛。精卫的青丝被风吹得张牙舞爪的,元冥笑呵呵地替她理着云鬓。精卫先是一颤,然后看着元冥已经涨红的脸颊,也不禁笑了起来,并没有躲开元冥依旧在替她整理秀发的手。   “总是在说我的事,还没有怎么聊聊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忽然对上元冥的眼眸,精卫竟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不好意思地埋下了头,笑而不答。   “被你喜欢上的人一定会很幸福。”   “为什么这么说呢?”精卫疑惑地看着元冥。   “我还记得当年我们追蒙氏女时,你说的话。宁可与心爱的人同生共死,也不苟活。这样强烈的爱,不是任何女子都赶付出的。”   “这样强烈的爱,你不觉得会给对方造成很大的压力吗?难道没有明知是火,还要拼命往上扑的感觉吗?”精卫有意试探着。   “虽说我们神族的寿命遥遥无期,但是这么漫长的生命如果一直平平淡淡,还有何求呢?偶尔活出自己的特色,轰轰烈烈地爱一场、拼一场,把命运拽在自己的手里,才能彰显出自我的价值!”   “如果有个女孩能这样爱着你,你会接受吗?”   “可是她已经不可能这样爱我了,不是吗?”精卫看着元冥灌了一口酒,一丝心痛爬上心尖。“你、你就只接受她的爱吗?”   “要不我还能爱谁呢?”元冥醉眼惺忪地看向精卫,精卫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回答,甚至还没有摸透自己的心到底在想什么。眼前的人,用战场上的坚强来掩饰内心的脆弱,用冰冷的酒水来浇灌自己冰冷的心,甚至会用漫长的生命来守候一份已经远去的爱情,自己要怎样才能走进他的内心,温暖他冰冷的心房,去让他拥有一份值得他爱的爱情呢?精卫苦笑着,抢过元冥手中的酒坛,一扬脖子,酒入愁肠,全是苦涩的味道。   又是漫长的一夜过去,元冥和精卫就在海边坐了一晚。伴着晨曦,精卫眯着眼,看着还在熟睡的元冥,她轻轻伸出手指,描摹着他的浓眉,又是心痛又是苦涩地笑着说:“如果和你青梅竹马长大的人是我,该有多好……”   精卫一个英姿飒爽的转身,红色的战袍在沙地上显得尤为夺眼。留下了身后漫天的咸味,是自己心头一夜的泪水。   篝火已经熄灭,却点燃了生命的另一堆火。琅琊终于苏醒了过来,他掀了掀自己身上的青色薄衫,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却在回眸处看见了靠树而睡的依谣。   “什么时候了,还在睡!”琅琊踢了踢依谣,可是依谣却没有反应。琅琊翻了翻白眼,只得蹲下身来,推了推依谣,依谣却顺势就倒在了地上。“怎么了?”琅琊一把抱起依谣,还在她耳畔轻声呼唤着,却完全没有反应,这时他才看见依谣嘴角乌黑,脸色苍白,全身冰冷。琅琊立马就将青色薄衫盖在依谣身上,然后俯身在依谣腿上寻找着,终于在右脚脚踝下方找到了被水蛇咬过的痕迹,然后自己的脑海里才慢慢浮现出,当时自己失足溺水的画面。   “自己精通医术,却总是不在乎自己!”琅琊用灵力探了探依谣身上的毒,好在还没有攻心。他轻轻将依谣平放在地上,转身拿过自己的衣服,就消失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是一把解毒的药草。   可是服下草药的依谣并不见好,药性来得太慢。琅琊只得一咬牙,把药放进嘴里嚼得烂碎,然后嘴唇贴上依谣的伤处,一边吮吸着,一边用灵力把毒液往依谣脚踝处逼。半晌过后,琅琊嘴里吐出的毒血,才慢慢见到了殷红。琅琊用手背摸了摸嘴角的血,又嚼碎了一些草药敷在了依谣的伤口上。此时,依谣才有了些知觉,嘴里嘟嚷着:“水……水……”   琅琊便用叶子给依谣乘了水,可是试了几次,叶子上的水都在到达依谣身边前就流光了。看着依谣干涸的双唇,嘴皮发白还皲裂开来,琅琊着急地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趴在河边,包了慢慢一嘴的水,然后跑回依谣身边,让依谣靠在自己的怀里,俯身下去,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嘴里的水喂进依谣的口里。虽说依谣神志不清,可是琅琊却依旧急促不安,觉得自己身上滚烫,心跳如小鹿在怀。   琅琊忽然抬起头,依谣一边呛着水咳嗽着,一边睁开朦胧的眼,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琅琊连忙把依谣推了起来,抹干净了自己嘴角的水,然后说道:“如果你没事了就快些给我起来!赛花老爹还等你救命呢!之前的药都掉水里,我们的时间剩不了多少了!你快点啊!”说罢,自己就又先行离开了。   依谣甩了甩自己的头,看着搭在自己身上的外衣,又看了看脚踝上敷的药,无精打采地勉强站了起来,冲着琅琊的背影喊道:“你、你好歹也慢点啊……”   第二十四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今天早上巡城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你?”哀苍看着自己的妹妹精卫,形神疲惫的从外回来,满脸诧异地问着,“这可不像你这个女将的风范!”   精卫摆了摆手,苦笑着说:“我应该是什么样的风范呢?”   “总觉得你今天有点不正常。”哀苍双手抱肩,打量着精卫。   “我还能有什么不正常啊?”精卫连忙岔开了话题,“父王还是不肯听取你的意见吗?”   “我也没法子了!眼看着黄帝吞噬了东方,我们的父王还一点都不心急!”哀苍回头看向炎帝的寝殿,无奈地摇着头说,“每天还是在那里雕刻人偶。”   “自从逐鹿战役两战两败之后,父王就越发消沉了。总是不关心大荒时局,好像任由黄帝宰割一样!”   “这就是我最难以忍耐的地方!我们南方国富民强,军饷也充足,还有祝融一帮好将士,我们到底怕黄帝什么啊?再在逐鹿一战,也未必是黄帝胜!”   “你小声点,小心一会又被父王听见,恼你的时候。想当年我们第一武将蚩尤都不是黄帝的对手,父王自然还是忌惮黄帝三分,除非你去把蚩尤大将军给找回来,父王说不定还会动摇。”   “说得轻巧,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背着父王,满大荒的找蚩尤将军都找了多少年了。谁知道他在哪里啊?我再想想办法吧!”哀苍挥了挥手,就离开了。精卫却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父王的寝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父王?”精卫轻轻推开了炎帝寝殿的房门,因为炎帝喜清静,下人小厮都不会守在炎帝身旁,所以这偌大的宫殿看来,其实是无比冷清凋敝。   “哦,精卫啊。”炎帝抬起沧桑的双眸,手中还握着刻刀和木头,案几上堆满的不是奏折而是一个个一模一样,栩栩如生的女子人偶。“快进来,帮父王看看,用什么木头刻出来的最好看。”   精卫笑着走向了父王,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人偶把玩着,她知道这是父王心中多年来都无法忘怀的情人,只是她并不知道故事的来龙去脉,也不知道这位女子究竟是谁。“我觉得这个就很好。”精卫挑了一个人偶递给炎帝,说道,“我想她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炎帝放下手上的工具,双手捧过精卫递来的人偶,慢吞吞地说着:“她不是倾国倾城,但足以让我倾心以对。只可惜,我终不是她选择的人……”   “那,父王,你有后悔过吗?她选择的是别人,你还这样爱着她。”   “她爱谁,是她的自由;我爱她,则是我的自由。这些都只是我们的选择不同罢了。在爱情里面,没有后悔,如果你觉得后悔了,那只能代表这个人并不是你真正爱的人。你爱的,还不够深……”   “明知没有结果,还要义无反顾吗?”   “当你也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你会发现,自己的心早就系在这个人的身上,你的喜怒哀乐都不再是单纯的,他的一切都会影响你的心情。义无反顾?那是因为你根本阻止不了,停止不了自己去想他,去满足他需要的一切。”   “为什么你那么爱她,她却不选择你?”   “爱情是不能强迫的。只恨自己当年年少轻狂,不懂得珍惜,当她选择了陪伴另一个人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彻底失去她了……所以,爱,你就要抓紧!”炎帝和蔼地笑着看向精卫,精卫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人偶发呆,万千思绪都在昨夜与元冥的交心中,难不成自己将来也要刻着这些人偶,来缅怀自己从未开始的爱情吗?心如刀割般,一滴泪竟夺眶而出。   炎帝静静地看着精卫说着:“我早就放弃了争夺大荒,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拥有一份简单的生活。能和自己爱的人一起共度到老,所以我才总是劝哀苍,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争夺计划。”   “父王不认为我们会成功吗?”   “成功又怎么样?失败又怎么样?这条路,我比你们熬得久多了,也痛苦多了。我不想看着自己的子孙也重蹈覆辙。那个宫殿,那个帝位,会夺取你们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炎帝擦拭着精卫的泪痕,自己也是老泪纵横地说,“所以我才会让你们失去了自己的母亲,是我欠你们的!”   “父王!”精卫给了炎帝一个温暖的拥抱,他不是那个称孤道寡者,却比那个人更幸福,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给予她父王什么,在这个人心惶惶,兵荒马乱的时代,退让未必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为什么自己可以在战场上勇往直前,当自己面临感情的时候,也只是一味的退让和保守呢?   这样的抉择究竟对,还是不对呢?   “回来了!回来了!”阿巴郎兴冲冲地跑到赛花老爹的病榻前,兴奋地说,“您再挺一挺,依谣姑娘已经回来了,马上就能给你解毒了!你马上就会好了!”   赛花老爹颤抖着伸出自己干瘪的手臂,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住阿巴郎,一边吞吞吐吐地说:“这些年,谢、谢谢你……对我、我们家的照顾……”赛花在一边痛哭流涕地看着自己的爹说道:“爹,您别说这些了!阿巴郎已经说了,依谣姑娘他们回来了,你会没事的!”   “是啊,老爹!这些感谢的话等您老身体康复了再给我说,要不显不出您老的诚意!”   “好……好,我就留着我的这把老命,来……来给你们主持婚礼……”   “爹,你在说什么……”赛花娇羞的把脸藏进了手中的绢子。阿巴郎只是在一旁憨厚地笑着。   “来,老爹!”依谣此时正端着药碗,和琅琊一起,走到了老爹床榻旁,轻声说着,“您喝了这药就会没事的。所以赛花,你就放心吧!”正说着,赛花欲站起身来道谢,却忽然又昏了过去。阿巴郎一把接过依谣手中的药,依谣便和琅琊扶着赛花坐到了不远处的案几旁。   阿巴郎一边喂着老爹药,一边着急地问着:“赛、赛花,她没事吧?”   依谣却在把脉后,神色惶恐地看着琅琊,琅琊却依旧绷着自己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她没事,只是这段时间过于操劳了。我扶她到我房间去休息休息,一会就好的。”   于是在琅琊的协助下,三人便回到了依谣的房间。   “你还不快说!”依谣神神秘秘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对着琅琊厉声说道,“你究竟对赛花做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   “你你你!难怪说你这么一个冷若冰霜的人,也会着急替赛花老爹解毒,原来原来,原来你和赛花,那个那个!”   “哪个哪个啊?”琅琊一脸茫然。   “早就觉得你和赛花眉来眼去的。之前,之前,我给你疗伤的时候,赛花总是对你关怀备至,她还总是偷偷去看望你,是不是?”   “喂,你还真的是说话一点都不负责啊!我、我,我和她之间就根本没有什么!我和她之间怎么会有什么啊?是不会有什么的……有什么什么啊?”   “那你干嘛这么着急解释!”   “我、我……”琅琊都开始嘲笑自己了,干嘛解释啊?自己从来都不需要向别人解释自己的,干嘛给这个丫头解释这么多啊!要误会就尽情误会去啊!我干嘛这么着急她误会我啊!   “那个……依谣姑娘……”赛花挣扎着坐了起来,“你不要再说琅琊了,他是个正人君子。”   “可是,你怀孕了,你知不知道啊?”琅琊瞪大了双眼看着依谣和赛花,一则气依谣居然会觉得自己是如此轻浮之人,二则恼赛花还是做出了这件在大荒最不能被接受的事情。   “我知道……但是,并不是你所想的,我并没有和琅琊……他一直都很热心帮助我,在依谣姑娘来之前,我就认识他了,之前他已经帮了我很多。所以他后来在这里疗伤的时候,我才会经常来看他,求他帮助。”   “帮助?他能帮你什么啊?”依谣鄙视了一眼琅琊,这个冷冰冰的家伙能做出什么好事。   “你先不给我道歉,就用这种眼神看我,什么意思!”琅琊轻挑着自己的眉梢,语气尽是寒冷,眼神却一直闪着光泽和温暖。依谣并没有理他,只是看着赛花说着:“那你准备怎么办?再过几个月,就算是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我已经没脸见人的了。如果不是突然老爹中毒了,我怕我已经……”   “孩子的爹是阿皮?”琅琊冷峻地说着。   赛花没有多言,只是静默地点着头。依谣却很愤慨地说:“那就让这个阿皮出来负责啊!只要他肯娶你,外人就不会知道了。”依谣看看赛花,又看看琅琊,琅琊才说道:“阿皮就是个痞子,嫁给他,也不会有好日子的。”   “那这,嫁也不是,不嫁又会被违背贞洁罪名,给打死,那你说怎么办?”   “我娶她!”此时,阿巴郎推门而入,直接走到赛花身旁,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我娶你!我们之间从小本就有婚约在,我现在就算向大家提出娶你,他们也不会怀疑什么的。何况,我、我一直都认定了你就是我的媳妇!”   “可是,在我做出这么多不堪的事情之后,你、你还要对不该你负责的事情负责吗?”   “只要是你的一切,我都会疼爱的!不管孩子是谁的,我就是他唯一的亲爹!”   “可是,这样子做妥当吗?”赛花询问着看向琅琊和依谣。   “那你想嫁给阿皮吗?”依谣柔声问道。   赛花摇头说着:“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已经备受欺凌了,总是一身伤不敢回家。前几日,好不容易才和他撇清了关系,没想到……”   “看来事情还是很好解决的,是不是?”依谣笑呵呵地撞了撞琅琊,琅琊只是双手抱肩,沉默地离去了。依谣则在背后不削地笑着,然后就走向赛花和阿巴郎,开始计划如何举办婚礼。   三日后,全寨的人都拥挤在赛花家门前,道贺赛花家双喜临门。老爹身体已无大碍,还要喜迎女婿过门,况且阿巴郎是寨子里出名的老好人,这件喜事几乎得到了全寨所有人的祝福。当然,除了阿皮。   “你们不能结婚!”贺喜的人群里面,一个小痞子模样的人显得格外恼火。赛花吓得挽着阿巴郎的手臂,往阿巴郎身后躲着。赛花老爹不明何事,只是依旧笑脸盈盈地对阿皮说着:“阿皮,他们俩自小就有婚约,父母之命,为什么不能结婚呢?”   “因为,她……”阿皮伸出手指着赛花,赛花全身颤抖地靠着阿巴郎,一动不动的僵硬着,生怕阿皮脱口而出和自己不堪的私事。那么这大荒虽大,却再也没有自己容身之地!   第二十五章 掩啼离绣幕,抱恨出青州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一片啧啧声起。有人小声议论着:“看来这赛花还在外面有男人!”“就是,还真看不出来!赛花和阿巴郎看起来都那么老实的!”“我觉得不会。阿巴郎这么优秀的男人不要,在外面找个痞子,这说的过去吗?”“就是就是……”“说得也是……”   “阿皮,今日是我阿巴郎向赛花提亲的日子,还请你改日再来闹洞房!”阿巴郎握紧了赛花的手,缓缓走到人群中央,与阿皮面对面站着。阿皮却嗤笑着说:“闹洞房?你以为我闲得慌啊?我才不稀罕呢!你,这就是捡了别人不要的破鞋!”   “你在胡说什么?”阿巴郎愤起一拳就朝阿皮揍去,依谣立马上前来,紧紧抱住已经把嘴唇咬破皮的赛花,人群显然比刚才更加躁动了。连赛花的老爹都拄着拐棍揪着赛花说:“他、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啊……你、你说,你说说看,你、你是不是和他做过什么好事啊?”   “老爹,阿皮就是一个混混,他的话怎么能信呢!”依谣连忙帮着赛花说着。一旁被阿巴郎揍倒在地的阿皮,又爬了起来,吊儿郎当地对着赛花老爹说着:“你家女儿啊,就是厚颜无耻!死缠烂打地要跟我!我是个男人,自然也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啊……”   “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阿巴郎又和阿皮打了起来,“你给我闭嘴!”   “你就是被人戴了绿帽子,怎么样?有本事打死我啊!你敢吗?我们巫族第一条禁令就是本族人不得自相残杀!你敢杀我吗?你敢吗?小子,你有种吗?”   阿巴郎听着阿皮说完,拳头就停在了空中,怒目瞪着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阿皮。阿皮的嘴角还挂着挑衅的笑容。阿巴郎也不敢再下手了,这件事情如果闹到了巫族族长魔祁王跟前,赛花更是抬不起头做人。可就在阿巴郎和阿皮僵持时,琅琊一把就揪起阿皮,犀利冷酷的眼神已经足够杀死阿皮千百次。阿皮被这架势已经吓住,甚至都不敢挣扎,只是僵硬着身子看着琅琊,吞吞吐吐地说着:“你、你不要多管闲事!我、我可是你惹不起的……”   琅琊扭过脸去,看着依谣说:“你说怎么办?”   “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啊?赛花,你得给爹一个交代啊!”   赛花立马甩开了依谣的手,直楞楞地跪在老爹面前,抽泣着说:“爹啊……”   “老爹!这都是我的错!”阿巴郎也跪在了赛花身旁,“都怪我之前和阿皮打赌,结果我赌输了,就把赛花输给了他,所以他今日才会来找赛花的麻烦,其实他们之间是清白的!”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用你妻子去当赌注呢?”   “对不起!老爹!我错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我是真心爱赛花的,我是真心想娶她的!”   “老爹!平时阿巴郎也没有做过什么错事,这只是一次无意的伤害,您就……原谅他这次吧!”依谣帮着这对苦命的鸳鸯也央求着,只是老爹一脸铁青,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赛花却是已经哭得不成人形,她转而跪对着阿巴郎说着:“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伤害已经造成,是无法挽回的!只是这个伤害,是我对你造成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赛花狠狠在地上给阿巴郎磕了三个响头,再也没有抬起头来,只是僵硬着保持着磕头的姿势。   “赛花!赛花!”阿巴郎心急如焚地扶起赛花,才发现赛花双手死死握着一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小腹,血就这样慢慢浸透出来。阿巴郎茫然地用手堵着伤口,只是那些血根本止不住。依谣立马抓起赛花的手,将自己的灵力缓缓注入,却丝毫改变不了赛花脸色苍白的现状。赛花老爹在看见女儿血流不止时,已经痛哭着昏厥了过去,好在琅琊身手快,一把甩开阿皮,冲过去就接住了老爹沉重的身子。   “对不起……我、我已经不能苟活于世了,更不能害你……背负这个罪名……”赛花攥着阿巴郎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想替阿巴郎抹去脸上的泪水,只是手还在半空中,就已经香消玉殒了。阿巴郎一把抓住赛花悬空落下的手,深深地吻着,痛苦地嚎叫着。   依谣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一旁的阿皮,呆若木鸡地看着赛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就冲上去,一耳光,清脆的声音在人群中来回回荡着。阿皮没有还手,只是双膝砰然下跪,铿锵的一声,像是膝盖骨碎裂开来的声音。或许是心碎的声音……   婚事变丧事,红烛成白烛。本是双喜临门,却落得个一尸两命。   依谣漫步在赛花家外,轻轻抚摸着这些冰冷的红绸,不知道是不是夜风的缘故,加剧了寒冷。堆在一旁的大圆木,本是准备晚上篝火宴会用的,现在只能寂寥的在风中哭泣了。依谣坐在了赛花白天下跪的地方,环顾着这个小院。不难看出主人平时的心思,把这个小院维护的很好。婆娑的竹影,甘甜的井水,小道两旁错落有致的花卉……只是它们不知道,再也没有人有这个心思,照料它们了。依谣用手指,轻轻抚过自己身旁的地面,好像还能感受到赛花炙热的青春,曾经在这里,如花似玉地绽放过。   “你说,最开始就让阿皮娶赛花,会不会今天的悲剧就不存在了?”依谣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好像又是在对着谁讲话。忽然,琅琊的身影就缓缓从一旁的竹影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不过,会注定明天的悲剧。”   “这注定了只能是悲剧了吗?”依谣不甘心地看着琅琊。   “这就是所谓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吧!”   “为什么女子未婚先孕,总是谴责女子,而不归咎于男子呢?大荒自古以来,有多少佳偶因为这样而变成孤魂野鬼,如果他们是真心相爱,为什么就不能成全他们呢?为什么已经有人站出来负责了,可是还是落得个如此下场呢?”   “或许,阿皮有心承担,但又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方面不想放弃从前游手好闲的日子,另一方面,又不想看着赛花就这样嫁给阿巴郎吧!”   “你觉得,阿皮和赛花是真心相爱的吗?”   “不知道。”   “你觉得,赛花会后悔吗?”   “不知道。”   “要不要问你什么,你就什么都不知道啊?”依谣站了起来。   “原本你问的这些,就是我不知道的。”琅琊回答着。   “那什么是你知道的呢?”琅琊看着依谣,一时间还在犹豫,却已经脱口而出了:“我知道你的事……”   “我的事?你知道我什么事啊?”   琅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转身就走,把依谣甩得老远,嘴里还自言自语着:“我在做什么!”   已是深夜的东方之境,却依旧无人安眠。小到每一户山野人家,都在窃窃私语着,大到文武重臣,更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虽说黄帝几十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将东方过度到自己旗下,但是东方华胥氏族百姓对伏羲的忠诚,却是超乎了所有神将的想象。黄帝想兵不血刃地拿下华胥,似乎将会成为奢望了。   “将军!”几个氏族部落的代表齐聚在句龙的营帐里,其中年长的一位正愁眉深锁地看着句龙说着,“我们不能就这样白白的便宜了黄帝!我们几个部落都愿意跟随将军,听从将军调遣!”   句龙看了看后土,又看了看大家热诚期待的脸,为难着:“其实,我这次回来,并不是煽动你们和黄帝作对。他是不可能把少昊交出来的,也不可能放弃吞并我们,既然大势已定,倒不如就彻彻底底的交给黄帝!”   “将军,我们知道您是为我们好,不愿意看见我们这些一家老小都在战场上白白牺牲。可是,人活着就是为了这口气啊!伏羲大帝带领我们一路走来,他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现如今,他无辜遭人暗算已是很惨,我们怎么能将他的大好河山,又拱手让人呢?”   “所以你们宁愿用你们全家老小的性命,也要去争这一口虚无缥缈的气?”句龙从案几后面站了起来,硕大的身影投射在营帐的白幔上,“伏羲地下有知,也不希望看见你们这般意气用事。你们想想,你们还有多少子孙要抚养,一场战役可以毁掉多少人、多少地?将来千百年后,留给你们子嗣的,还能有些什么?黄帝统领下的中原,一样是国泰民安,为什么我们就不相信,他也能给我们的后代一个安定和祥的环境呢?为了眼前的这口气,我们就要牺牲掉千百年后的华胥百姓吗?”   包括后土在内,营帐内的大小将士都是满脸的尴尬和犹豫。忽有人站出来指着句龙的鼻子说:“我看你是被人家迷惑了吧!怎么什么话都在帮别人说!黄帝和你是什么关系,少昊又是你什么人?我看,你八成就是他们的奸细!”   “你给我住口!”年长者痛斥道。   “凭什么我就不能说啊!你们看看,这个将军,曾经保家卫国的将军,现在还像是我们的人吗?我看要不是黄帝给他下了什么药,就是他自己中了美人计!”   “你在胡说些什么!”后土冲到了句龙面前,句龙却拦住了他。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一次,我看见你在西江,和一个外族女子卿卿我我的,她肯定就是黄帝的人!你也是黄帝的人!”   “够了!”句龙拉住已经跃跃欲试的后土,斩钉切铁地说,“她不是,我也不是!但是,我确实答应过她,从此不再纠缠于大荒的残局之中,我愿意陪她一起安稳度过每一个日子!所以,我不希望看到我们的族民在战斗中白白牺牲,更不希望看到大荒的和平就这样被打破!我承认,我这个想法自私,可是天底下有多少男人不是自私的?不是只想到,能给自己的女人一个安稳的家!”句龙环顾四周,黑压压的影子,谁也没有多言。   “将军!”   正当大家在沉默中时,营帐忽然走进一个士卒。只见他单膝下跪,双手向句龙奉上一份信笺。句龙当着大伙的面查阅了信纸,发现是黄帝的招降书,并约十日之后在西江城会面。这下,人群开始攒动起来。   “他黄帝就了不起啊!这简直就是欺我国中无人!”刚才咄咄逼人的将士,现在是越发在火上浇油,他拔出腰中的佩剑,慷慨激昂地说,“是我们华胥子女的,都不会轻易妥协!你看着办吧!”说罢,扬手而去。几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也附和着离去。渐渐地,营帐里面,就只剩下了句龙和后土。   “看来,战争是免不了的了!”后土凝视着句龙。   句龙握紧了双拳,揉碎了手中的信纸。掀起营帐的门帘,大步而去。   第二十六章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正午时分,北国玄宫大殿。   “父王!共工都向我们求助了,我们岂有不帮之理!”穷蝉狠狠瞪了大哥梼杌一眼,跨步出列,站在大殿中央,拱手相言,“其一,我们本就与西方有姻亲之联;其二,此举也会让少昊欠我们一个大人情,将来必有用处!”   “此时出面,站在少昊一边,就是和黄帝唱反调。黄帝虽说并没有处死少昊,也没有将少昊交由华胥人处理,其实只是虎毒不食子罢了!如果他真对少昊下手,才会激起民愤,引来争端。”梼杌冷眼相言,“但是,黄帝并不会就此放过少昊,此时相帮,还会让黄帝怀疑我们早有预谋,是和少昊一伙的。此时此刻,儿臣认为,最重要的还是明哲保身。”   穷蝉还欲争辩,颛顼早已经挥手制止了他们。   “够了!你们说得都很有理,此事稍后再议!”   “父王!”穷蝉看着颛顼转身离开了正殿,依旧不甘心地呼唤着。颛顼充耳不闻,其余大臣也自顾自地缓缓离去了。梼杌斜睨了穷蝉一眼,似有话说,却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背负双手而去。   穷蝉不甘示弱地追了出去,也不顾大殿外的侍从,一把就揪住梼杌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那是你妻子的爹啊!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就可以袖手旁观!”   “你也说了,那是我的妻子!不是你的!”梼杌打开了穷蝉的手。两人四目相对,似乎都能听见火花噼噼啪啪的声响。   “是!就算不是我的妻子,我都会担心着急,为什么,身为丈夫的你,居然可以无动于衷呢?釉湮说过你对她没有感情,可是我没有想到居然是这般冷血无情!”   “请你不要把私人感情参合进来!只有冷静分析当下局势,你才可以找到最适合我们北国的方式!黄帝生性多疑,我们贸然出手相助,要是他怀疑我们和少昊是一伙的,都还是好的!只怕他怀疑我们落井下石,借机用表面上的善意,换取天下人对我们的好感,这才是问题所在!只怕黄帝处理完少昊的事情,下一步就是收拾我们了!”   梼杌言辞恳切地相劝着,穷蝉却是怒火中烧,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反而梼杌说得越多,穷蝉越发觉得他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梼杌还没有说完,穷蝉一拳不偏不倚,打在了梼杌的下巴上,惊得一旁的随从不知所措。   “我告诉你!每次从釉湮口中听到你的事情,我都不敢相信!现在,大哥!我不得不相信了!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你这样的大哥!”穷蝉犀利地说完这番话后,头也没有回,径直走出了玄宫。   一旁的仆人赶忙上前扶起梼杌。梼杌却打开了他们,自己支撑着自己,勉强站了起来。一边摸了摸嘴角,一边抬眼望着消失在玄宫宫门后的穷蝉。正午的阳光虽说耀眼,却让人感觉不到温度。   昆仑殿上空乌云堆积如山。明明是白天,屋里却不得不点上火来照明。阴霾的天气,连带人的心情也跟着沉甸甸的。黄帝独自一人,站在一个空荡荡的鸟架子前面,扒拉着鸟食。   “你现在又在打什么主意?”魃女怒气冲冲地从殿外闯了进来。   黄帝不紧不慢地拍了拍粘在手上的鸟食,然后继续整理着鸟架子,并未理睬魃女。   “你害死了伏羲,现在还要攻打他的子民,究竟要走到哪一步你才会收手?”   “只要他们乖乖降服,就可以免受战争之苦。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黄帝理了理鸟架子上的金色穗子,洋洋洒洒的一阵灰扑面而来。   “你明明知道华胥人不畏惧牺牲,他们对伏羲又忠诚无比,你是故意逼他们走上这条路的!你什么时候给过别人选择的余地?”   “怎么?上次你要保全你的兄长,这回又要保全华胥人,甚至不惜交出你的兄长吗?”黄帝饶有兴趣地看着魃女。   “罪魁祸首本就是你!少昊只是替你背了黑锅!你本就不该把他交出去!”   “你这不就是自相矛盾吗?”黄帝复又整理起了鸟架子,“又不让我出兵,又不让我交出少昊,那你说说,我还能怎么做?”   “立句龙为东方统治者。”   “哦!有意思……”黄帝冲着窗外用鸟语鸣叫了几声,一只凤凰扑棱棱地便停在了鸟架子,昂首挺立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你可以像管制北方和西方一样,让句龙统治东方,然后只需要招降句龙一个人即可,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就算你打赢了,双方都损失惨重,光是恢复生机都要耗去你不少的时间!况且,句龙深受华胥人爱戴,他们一定不会反对!”   “我又要怎样确保,句龙能永远听命于我呢?”黄帝狡黠地笑着。   “只要你保证按兵不动,我就能保证,帮你降服句龙!”魃女说完,转身就朝殿外走出。   黄帝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说着:“看来,你自己还是没有过了自己那关啊?”   魃女顿了顿,背对着黄帝说着:“伏羲的死,我是帮凶,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只是想尽力弥补自己的过错,不像你!”说罢,昂首阔步走出了昆仑殿。   黄帝转身对着凤凰说着:“你觉得,我们能信她吗?”   凤凰轻轻在黄帝手指上啄了一啄,又仰起头长嘶了一声。黄帝带着捉摸不定的神情看向殿外,眉尖挤出了几道沟壑,口中喃喃着:“我也觉得……”倏尔,黄帝又转过头来,用着鸟语和凤凰说着什么,叽叽喳喳一阵之后,凤凰展翅飞去。阴沉晦暗的天际,留下一抹绚烂夺目的金红色轨道,不知道是不是谁的生命也即将像流星一般,一闪即逝?   “婆婆,您不用担心!这药每服是三钱,用酒调和,一日三服。三日后再来,我再替您看看……”   “哦……好,谢谢啊!谢谢啊!”老婆婆颤抖地接过郎中递来的药包,步履蹒跚地离去了,身后的人群长龙终于朝前挪了一挪。   “大夫,您看看我这里……”随着病人的口述,坐在老槐树底下的一名清秀少年微微侧了侧身,看清了病人指的地方,然后一边点着头,一边询问着病发时有何种症状。   这名悬壶济世的少年,已经在炎帝神农国境内替人义诊了四五日。虽说年纪轻轻,看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外貌,眉目清秀,皓齿红唇,却已是熟知百草,疑难杂症皆能对症下药,且药到病除。所以这段时间在神农国,简直无人不知这位少年。   远远地,在少年对面的一家酒肆里,哀苍正好奇地打量着他。要知道,炎帝神农氏当年尝遍百草才有如今的成就,一部《神农本草经》可以说是举世无双的瑰宝,这个少年颇为年轻,怎会有如此高的造诣?哀苍暗自思忖着,不知不觉中,已经抬步向少年走去。   槐树底下,少年身旁,还有一位白衣胜雪,冷酷俊朗,负手而立的男子。他瞟了哀苍一眼,然后蠕动着嘴角轻声说着:“神农大殿下哀苍。”   少年不动声色,依旧询问着病人的病情。可是突然之间,一个黑沉沉的身影居高临下地压了下来,少年抬起了双眸,纯洁如雪一般的眼神,在翘翘的睫毛扑扇之间溢了出来,惊的哀苍心中是一片波澜。   “请问,你有事吗?”   “在下神农国哀苍,久闻公子医学精湛,特来请教。”   “不敢。”少年低下了眸子,继续专注地把着眼前人的脉息。   哀苍还欲打断,少年身旁的男子却冷冷地开口说着:“他正在替人看病,没病的,就等别人看完了再说!”哀苍笑着看向男子,深知是自己无礼打扰了,于是深深作了一个揖,退到人群的后方,遥遥打望着。   老槐树的叶子在风中摇曳摆动着,少年的青丝调皮地跟随着上下窜动,一旁的男子白衣飘飘,专注地看着少年一举一动。日薄西山,人群渐渐少去,直到最后一个病者也拿着药离去之后,男子帮着少年收拾着桌椅,哀苍终于从一旁走到了他们面前。   “久仰公子大名,特来替家人来询问病情。”哀苍恭恭敬敬地说着,少年和男子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继续收拾着东西。哀苍也就继续说着:“家中老人记忆不好,且经常感染风寒,有时候还惊厥、眩晕,不知何种药草最能根治呢?”   “天麻。”少年静静地说着。   哀苍笑着点着头,又问道:“家中小妹最近声音嘶哑,咽喉不适,经常咳嗽……”   “木蝴蝶。”   “在下拙荆产后腹痛不止……”   少年不待哀苍说完,一边将收拾好的东西绑在男子背上,一边说道:“天仙藤五两,炒焦,为细末。每服二钱。腹痛可炒生姜。”说罢,就与男子一道,径直离去。哀苍连忙追了上去,并排与二位一起走着,然后不停地劝说着少年:“公子果然是年轻有为。不知公子可否赏个脸,到寒舍一聚。在下很想将公子留下!”   “不必了。”少年身旁的男子拉着少年快速甩开了哀苍。   “那可否告知公子师从何处?”哀苍伸长了脖子喊着,“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为什么不能进神农殿呢?”少年眨巴着双眼望着男子。男子不屑地说:“依谣!你现在是女扮男装,能不能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好呗!”依谣撇了撇嘴,又说道,“可是,琅琊,为什么要拒绝他呢?万一真有人病了呢?”   “你看他在那里等了大半天,气定神闲的,像是家里有病人的样子吗?之前我反对你替巫医老寨主来神农义诊,就是担心你的医术过于高调,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你自己也听见了哀苍刚才在说什么,他想留住你。你是北国的后人,却在神农国替人看病把脉,如今天下时局不稳,到时候战事一触即发,你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你到底懂不懂啊?”   “确实不懂。不就是个大夫,还有这么多的问题!我只知道,天底下的病人都是一样的,只要他们有需要,我就该帮助他们。像你们这样子会不会太累了啊?”   琅琊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了依谣一眼,摇着头说:“有时候这些是注定的。我也想像你一样的生活,可是很多事情都是我做不了主的……”说罢,就板着一张脸,扬长而去。   依谣一个人愣在原地,看着琅琊的背影,自言自语着:“说的都是些什么啊?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我,有给你说过我是颛顼的女儿吗?”   第二十七章 入我相思门 知我相思苦   神农国地处南蛮,这里不仅崇山峻岭,风土人情更是与北国大相径庭。华灯初上时分,北国街道上便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也都是赶着回各家的,而神农国到了夜间却是比白天还热闹。此起彼伏的歌声,婉转悠扬。这方唱罢,那厢登场。   依谣托着自己的下巴,坐在窗前,俯看着万家灯火,双眼炯炯有神,耳畔回荡着一阵又一阵的男女对唱——   啊,阿妹!柔能克刚心里欢哟……   哥哥那个情啊   滔滔江水流,永不干涸等妹笑哟!   啊,阿哥!藤绕树长不舍弃哟……   妹妹那个苦啊   浓浓芭蕉叶,香蕉结果一条心哟!   ……   “香蕉结果一条心……”依谣喃喃重复着,盲目地看向夜空。忽然间眼前一亮,依谣立马站了起来,趴在窗台上伸长了脖子眺望着。脸上绽开了一朵花,转过身就拉开自己的房门,着急地跑了出去。   琅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看着依谣朝自己的反方向跑去,他定了定,抬头望向天空,然后扯开一丝冷笑,转身,连碗带汤无声地砸碎在了地上。   春木晃晃悠悠地从天而降,跟着的主人句龙也是醉醺醺的,嘴里还唧唧歪歪地哼着华胥歌谣。句龙甩了甩自己的脑袋,对着春木说着:“你自个,玩去……我、我去找依谣……”   “喂!”依谣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句龙面前。句龙眉开眼笑,顿时酒醒了七分,快步上前,一把拽过依谣,就紧紧地揽在怀里。依谣顺应着搂住了句龙的腰际,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贪婪地感受着这个男人身上熟悉的大地气息。空中依旧漂浮着神农国子女们,此消彼长的情歌对唱声。   “啊,阿哥!藤绕树长不舍弃哟!妹妹那个苦啊,浓浓芭蕉叶,香蕉结果一条心哟!”依谣浅吟低唱着,句龙先是一愣,然后心花怒放,滚烫的一个吻就盖在了依谣的红唇上,把她搂得更紧了。   “我好想,永远都可以这样子……”句龙小声在依谣耳边说着。   依谣从句龙怀里直起了身子,柔情地凝视着句龙的双眼,询问着:“东方华胥和黄帝之间的事情,还是没有那样容易解决,是不是?”   “对不起,依谣。我答应过你……”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依谣摇着头,“伏羲视你为己出,华胥人又视你为领袖,是我让你为难了!反正,我们两个将来的日子那么长……”依谣说着说着,羞涩地低下了头去。句龙欢心一笑,善解人意地说着:“我明白!”   句龙牵起依谣的手,两个人悠闲的漫步在这个都不属于他们的国度里。   “三日之后,我就要代表华胥人和黄帝见面了。”   “你,还是准备让双方都避开战争吗?”   “这是最好的打算了!可是,眼下华胥国境内,支持我主张的人只占少数,大多数氏族部落都想替伏羲讨回这口气。”   “伏羲一手把你带大,论情感,你比他们更爱伏羲,比他们更想为伏羲出头,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吗?”   句龙满意地笑着看向依谣,用手指轻轻在依谣鼻梁上一刮,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样了解我啊?”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和黄帝谈不好的话,是不是,也就只要打了?”   句龙微蹙着眉头说:“这是最坏的结局了……”   依谣捏紧了句龙的手,鼓励着他,句龙也回握着依谣,两个人是相顾无言。   依谣知道战事一旦被掀起,卷进这场漩涡的,岂止是句龙和黄帝、少昊,还有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兄长,到时候自己何去何从,究竟应该站在什么立场,会不会和句龙就这样成为了不共戴天的敌人?依谣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她加快了步子,急匆匆地跑上客栈的二楼,却在楼梯口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幸亏这个人身手快,一把就拽住了依谣,要不她就得从这楼梯上滚下去了。   “后面有鬼追你啊?”琅琊面无表情地看着依谣,依谣没有答话,只是低着头往前走着。   琅琊觉得古怪,也就尾随在她身后说:“难得叽叽喳喳的你会有一天这么安静!”   依谣猛地回头说:“糟糕,我忘记喂叽喳和雪鸢了!”   琅琊白了她一眼,“那你就要庆幸,身边至少还有一个人不像你这么糊涂!”   “哦。”依谣又面如死灰地朝前走着,琅琊也一声不吭地跟着。   二人转了一个弯,就到了依谣的房间门口。琅琊轻声问着:“我不管你发生什么事情,在想什么,总之明天早上我们还要去义诊,如果你还是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就拜托你关上门自己虐待自己去,别给我出来丢人现眼的!”   依谣回过头来,狠狠瞪了琅琊一眼,在他面前甩门而去。   次日天亮,琅琊已经准备好在客栈门口等着依谣了。依谣依旧着昨日的少年装扮走了出来。还没有来及开口向琅琊说自己的计划,哀苍就已经拱手站立在了他们的面前。   “阴魂不散!”琅琊扭过了头去。   “在下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哀苍并未在意,只是笑脸盈盈地对依谣说着,“至今未知公子高姓大名?”   “琅琊!”依谣微笑着脱口而出,琅琊瞪大了双眼看着依谣,依谣却正眼也不看他。   “原来是琅琊公子!公子今日可不必去槐树底下看病了。”   “你做了什么手脚啊?”真正的琅琊咬牙切齿地说着,依谣却是一副笑脸。   “我已经将病人都邀请并安置在了在下的府邸,公子如果想义诊的话,就请移步在下的住所。”   “神农国富民强,想必神农殿也是雕梁画栋,在下愿意前往。”依谣恭敬地说着。琅琊又是一惊,大清早的这个死丫头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原来二位已知在下身份,那更好,就请一起来吧!”哀苍手一挥,两台步辇就出现在了依谣和琅琊面前。琅琊极不情愿地跟着依谣坐在了后面的那辆步辇上。步辇刚刚升起,琅琊就迫不及待地说:“人家问你名字,你报我的是什么意思?”   “这次来,本就是帮你们巫医寨的,你是巫医成员,用你的名字很合适啊!你是神医,还不高兴啊?”依谣嬉皮笑脸地看着琅琊。琅琊在她额头打了一记爆栗,依谣一边摸着,一边嘟着嘴,叽叽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昨天晚上和行尸走肉一样,今天早上就神气活现的,你是脑子有问题吧?害我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了!”   “你会担心我?”依谣质疑地问着琅琊,琅琊别过脸去。   “其实,我刚才就想给你说,我今天想去神农殿的。”依谣说着。   琅琊看她转变了话题,于是回过头来看着她说:“什么意思?昨天给你分析的,你是听不懂吧?猪脑子!”   “就是你分析的,我才决定去的。”依谣斩钉截铁地说,“大荒六合中,只有一个人是中立的,那就是炎帝神农氏,如果真有一天发生战乱,我不想站在任何人一边,所以我宁愿选择炎帝。”   “你是怕,到时候你的家族会和句龙成为敌人吧?”   “是。”依谣诚恳地回答着。   “要是这一天到来了,你真的能谁都不帮吗?”   依谣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知道。”   “所以,你其实是想跟着炎帝,强迫让自己中立而已。”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决定了。”   “你很喜欢句龙吗?”琅琊的声音里带着丝丝颤抖,他甚至有点害怕但是又期待听见答案。   “香蕉结果一条心。”依谣喃喃着,却足够琅琊听明白,也足够琅琊听懂,听过神农国内情歌对唱的人,有谁不知道它的含义呢?琅琊没有再说话。他看向窗外,万里无云的晴空,雪鸢驮着凤尾蜂鸟叽喳正伴随在步辇外飞着,安静和祥的让琅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揪心,好像五脏六腑被人掏空,全身软绵绵的。   飞了没多久,步辇就着陆了。哀苍亲自掀起车帘,迎接依谣和琅琊。   神农殿和大荒六合的任何宫殿都不一样,它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亭台楼阁,有的只是寻常人家的装饰,风中甚至还夹杂着草药的甘甜和苦涩。   “是不是让琅琊公子失望了?”依谣和真琅琊同时看向哀苍,依谣这个假琅琊赶忙说着:“没有,反而我更喜欢这种低调和朴实,这些药味让我有家的感觉。”   “那就好!二位请不要给我客气,在这里就和在家一样,我们神农国没有那么多繁琐的礼仪和规矩。”哀苍一边说,一边领着依谣和琅琊已经走进了神农殿。走过几个走廊后,依谣已经能够看见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了,哀苍笑着示意了一下便退下了,依谣就和琅琊就走到了人群前面,开始了这一天新的义诊活动。   精卫刚刚走出自己的房间,迎面就看见哀苍,连忙叫住了他。   “难得看你这么早还在,今天没去巡城?”哀苍打量着精卫,今天的她一身大家闺秀打扮,没有战靴,没有盔甲,没有战袍,女子原有的秀气和娇柔这一刻终于重新在精卫身上绽放。   “我今天还有其他的事,所以叫了祝融的儿子帮忙。”   “我看你今天是好事哦!对了,今天是初七,每个月的今天,你总是很忙……”哀苍打趣着。   “哎呀。”精卫娇嗔着,“别说我了,我能有什么好事,就是和朋友聚聚。倒是你,大半夜的都听见你在忙活儿,你在干什么啊?”   “我向来都是干好事啊!我告诉你,我请了一个神医回来,待会准备让他替父王看看。”   “就是在市井里面义诊的那位?可是父王自己都是大夫,谁还能替他看啊?况且,父王身体向来健朗,请大夫看什么啊?”   “能医者不能自医!你看父王天天不是闷在房间里雕人偶,就是在后山的茅屋里研究药材,何时关心过自己的健康,我这是未雨绸缪。”   “行,这事儿你就好好办,我出门了。”精卫拍了拍哀苍的肩膀,大步离去了。哀苍低头笑着说:“衣服是换了,也有女儿家的感觉,可是举手投足间怎么还是这样啊?别把心上人吓跑了……”   精卫赶到海边的时候,相约的人还没有到。于是她拾起一枚水晶贝壳,左照照,右看看的,又不停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裳,一会对着水晶贝壳笑笑,一会又皱眉,似乎总是不满意,找不到一个最合适的样子来迎接那个人。   “已经很漂亮了!”一个浑厚的男声突然从精卫身后传来,精卫握紧了贝壳的手似乎都有咔咔声,她僵硬着不敢回过头去,口中嘀咕着:“该死,怎么让他看见了我这幅样子!”说归说,她还是尴尬地转过身去,看着眼前依旧高大魁梧的元冥,嘴角的笑都在颤抖。   “你这身打扮很漂亮!”元冥走近了精卫,精卫唰的一下脸就红了,手心都在发烫,吞吞吐吐地说着:“是、是吗?”   “我骗你干什么!每次你都会有新地方带我去,这次我们又去哪里呢?”   “你来了那么多次,我们神农国境内能玩的都带你走遍了。不过你放心,这点小事是难不住我精卫的,今天保证你比往日还耍得开心!走!”   元冥哈哈大笑着,与精卫一道,个人驾驭个人的飞骑,很快就消失在了蓝天白云间。   第二十八章 选择   句龙伸了伸懒腰,好一个美梦啊!子夜时分,他才从神农国飞回华胥国,如今天亮不久,就得站岗巡城去,若不是昨夜依谣婉转悱恻的歌声,估计今天是怎样死活都起不来的了。想到昨晚点点滴滴,句龙干脆就在床上发起呆来,一个人甜蜜的傻笑着。   “哟,你这是怎么了?”后土绕过屏风来到句龙床前,被他呆滞的神情唬了一跳。   “你又是怎么了?”句龙一掀被子就走下了床来。   “我没怎么啊!”后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是看你收拾好没有,巡城的兄弟都准备好了。”   句龙匆忙洗漱了一下,就勾过后土的肩膀,说说笑笑地离去了。   “看来你今天心情很好哦?”后土也是笑眯眯地说着。   “你大哥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过?”句龙打趣着。   “算了吧,前段时间不是看你忧愁满脸,就是双眼冒火花,你小弟我都不敢靠近你了。”   “什么时候的事?有吗?不记得了!”句龙哈哈大笑着,“总之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来的是什么,我都让它有来无回!”话音刚落,一只凤凰雏鸟就从天而降,扑打着句龙。   “看来先来的是凤凰,你先打发了它再来找我吧!我先替你巡城去。”后土拍了拍句龙的肩膀,眉开眼笑地离去了。   句龙伸出手,让凤凰雏鸟站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一脸严肃地自言自语着:“再过两日就是黄帝相约的见面之日,这个节骨眼上,她来干什么?”说着说着,也抬步向前走去。绕过了几道弯之后,句龙来到了一户寻常人家的房门前。凤凰雏鸟立马展翅,自己先飞了进去。   不过一会儿,就有一个老妪来开门。   “哎呀,将军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句龙一边走进小院,一边问候着老妪:“温老最近还好吧?”   “哎哟,托您和轩辕王姬的福,他已经好了很多了。家里的那几个兔崽子也长大了,懂事了,现在家里田地上的事情几乎都交给他们了,我就在家,专门伺候那个老祖宗哦!”老妪说着,满脸是幸福的笑容。   “这就好!有几个儿子儿媳帮你,你就不用像以前那么劳累了!”   “说的是啊……就是这里了。”老妪指了指眼前的房间说,“轩辕王姬已经等你很久了。”   句龙礼貌地笑着,微微一点头,就推开了房门。   魃女回头看见句龙,轻声说着:“温老这个家,现在终于有家的味道了。还记得以前,我们两个简直是想破了脑袋帮他们破镜重圆。”   句龙坐在了魃女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着:“一切都是机缘巧合。谁又会想到,一个华胥国的将军,会和轩辕黄帝的王姬在这种地方见面呢?说吧,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   “为了两日后你与黄帝见面的事宜。”   “怎么?他不会是变卦了吧?派你来当说客?”   “他没有反悔,是我自己请缨来的。”魃女呷了一口茶,说着,“我想你不要带领华胥的子民和黄帝开战。”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黄帝不会是怕了吧?”句龙不知所谓地大笑着。   “他是势在必得。况且这一战,谁的胜算多一些,想必你也是清楚的,我也就不多说了。我只是不想看到华胥人无辜的战死,白白牺牲。”   “你是黄帝轩辕国的人,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们华胥。”   魃女不好直接说明自己与伏羲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怕自己一旦说明,就连和句龙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更别说实现自己的愿望了。于是,她顿了顿,才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亲人,我又极是尊敬伏羲,所以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华胥国就这样被战争所毁灭。”   “既然你让我不要打,那么黄帝的意思呢?他会交出少昊吗?”   “你真想自己的父亲就这样被交出来吗?”魃女质疑地看着句龙,句龙没有回话,魃女才继续说着:“你放心,他是不会交出大哥的。不过,我向他提议,让你接手华胥国。”   句龙端着茶杯的手也僵在了空中,诧异地说着:“我凭什么能接手华胥国啊?他同意了?”   “没有他的同意,我能擅自离开轩辕国来找你吗?为什么你觉得自己不能统治华胥国呢?你是伏羲一手带大的,几千年来你替华胥国打下的胜战不计其数,华胥国的子民也非常敬仰爱戴你,你是出面统治华胥国的最佳人选!”   “小姑,如果不是因为黄帝要进军华胥国,我现在早已经过我自由自在的日子去了。你知道,我从小到大都对这些权利、帝位丝毫没有想法,他们只会禁锢我最珍惜的东西,如今,你不是把我活生生地往火坑里面推吗?”   “为了大荒六合,为了你的伏羲,为了你的父亲,为了你的华胥千千万万子民,就让你做出一点牺牲都不可以吗?”魃女恳切地看着句龙。   “总之,我会想出其他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句龙起身,正欲离去。   “你还能有什么办法?要和黄帝真打实战吗?”   “我也不想打仗,我这次回来就是劝说华胥国放弃争夺,就安定和祥的过度给黄帝。”   “你不能!”魃女激动地站了起来,“你不能让黄帝统治华胥国,他会毁了这里的!”   句龙神色凝重地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魃女转念一想,她熟知句龙秉性,他把自由和家庭看得比什么都重,看来也就只能这样了。   “他会毁了这里,就像他亲手毁了伏羲一样……”   句龙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说着:“真的、是他做的!我怀疑过他,可是我一想到,如果真是他,他还要残忍地嫁祸给自己儿子的时候,我就矛盾了。我觉得黄帝再狠,他也不应该……”   “在他意识里,没有应不应该,只有必须和绝对。所以,你放心把伏羲的子民亲手交由这个凶手来统治了吗?你就不怕哪一天,他丧心病狂,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防止华胥子民造反和报仇,而血洗华胥国吗?”   句龙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魃女。   魃女叹了一口气,“总之,话已至此,我还会在这里多待两日,你想通了就来找我吧!”魃女转身,离开了房间。句龙一个人静静地站着,双拳狠狠地砸在了桌几上,茶水在杯子的颠簸下溢了出来。滴滴答答地,顺着桌角滴在了地面上……   西方少昊国境内,死一般的沉寂。自从黄帝遣送回少昊,并且下了禁止令之后,少昊国内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市集上挂满了白幔,这是少昊的意思,寓意是替伏羲守孝。还让举国上下禁止一切集会活动,不得大鱼大肉,如有违背就格杀勿论。于是,上至文武重臣,下到乡野人家,都不敢走亲串门,一到日薄西山时分,就紧锁自家院门。在街上偶遇熟人,也是点头示意,匆匆而过。   凤雏宫城内,更是白茫茫的一片,包括侍女随从也是清一色的白,少昊自身也是素衣白纱。每日,少昊只在书房潜心奏曲,曲子全是悲凉之音,听见的人无不潸然泪下。众人不知这琴音的凄惨,究竟是缅怀伏羲的在天之灵,还是哭诉少昊自己的屈打成招……   “罪臣共工觐见。”头上绑着白色带子的共工,正跪在少昊的琴台下。   少昊双手抚在琴弦上,示意共工起身。然后自己也离开了琴台,站在书房外,举目眺望着。共工垂手跟随,小心翼翼地说:“陛下今日找罪臣前来,可是颛顼有所回复?”   少昊摇着头说:“不是。颛顼那边就像是石沉大海,打起先,我就没想过他真会出手相助。”   “那是……”   “昨日黄帝派凤凰来过。”   “那么,黄帝的意思是原谅我们了?”共工激动地说着。少昊却只是一脸严肃,于是共工知道又是自己多想了。刚刚有神采的瞳孔,又变回了暗淡无光。   “他的意思,是要我们去办一件事情,才肯考虑原谅我们。”   “既然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就应该把握啊!管他是什么事情,我现在就去办!”共工说罢就走。少昊怒喝一声:“回来!什么事情你都不知道,你去哪里办!我说了多少遍,遇事不要那么冲动,你总是听不进去!如果不是你擅自去找我们埋伏在黄帝身旁的眼线,他会抓住我们的把柄吗?他能把这个罪名强塞给我们吗?他会连我们的人一起连根拔除掉吗?你知不知道,怎样一来,我们还要费多大的劲儿,才能重新树立我们的地位!”   共工被训斥地哑口无言,乖乖地站立在一旁。   “这次的事情不好办,说不好就算是黄帝放过我们了,颛顼也不会放过我!黄帝这根本不是给我们什么机会,压根就是想借别人的手除掉我们,他自己坐享其成!”少昊怒火中烧地说,“除非他能在颛顼出面杀死我之前,就先阻止颛顼!”   “什么事情会牵扯到颛顼?”   “北国王姬,高阳依谣。”   “黄帝的意思,是让我们……”共工用手在脖子处横划了一下。   “他没有明说,只是说先让我们找到她,带她走。”   “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共工松了一口气,说,“我这就找她去,然后把她带回来。”   少昊斜睨了他一眼,共工一对上他冷若冰霜的眼神,立马知道自己又冲动,于是只能撇撇嘴,站着没敢动。少昊叹口气说:“这只是第一步,他让我们掌控住高阳王姬后,再和他联系,他会再给我们指示。”   “陛下是怕,下一步指示就是……”共工又在脖子那一抹。   少昊点了点头,说:“他生性多疑,又残暴如虎,不知道他用了多少年的功夫来计划伏羲的死,和我的罪名。他好不容易把我打压了下去,又怎么会就如此轻而易举地放过我呢?估计他编织的那张陷阱网,只是在我这里开了个头而已……”   少昊负手而立,一阵凉风袭来,衣裾随风翻扬。   第二十九章 药山上,细雨中,痴情里   终于赶在正午时分,依谣诊完了所有的病患。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看着一旁的琅琊正打着盹,于是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跟前。   “你说你为什么平日里,那么不苟言笑呢?”依谣弯着腰,正对着琅琊的脸,猫声猫气地说着,“哼哼,你就应该多笑一点……”依谣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蹭了蹭地上的稀泥,沿着琅琊的嘴角往上画了一个幅度,琅琊睡梦中动了动嘴,还用手挥了挥。   依谣唬得住了手,屏气而立,看着琅琊又睡了下去,只得强忍着捂着嘴巴“咯咯”地笑着。琅琊忽然间就睁开了眼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依谣,依谣边笑边看着琅琊,猛然间才发现琅琊已经醒了。依谣立马直起身子,后退了几步,看着琅琊不明所以地站了起来。   “你一个人在干什么啊?”琅琊没好气地说着。   “笑一笑都不行啊!”依谣看着琅琊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开,那用泥巴画上去的两个幅度也跟着抖动着,依谣怕琅琊知道了不放过自己,只得强忍着,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可是双肩还是不住的上下颤抖着。   “要笑你就笑出来。”琅琊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你笑什么啊?”   “没什么,我觉得好笑的,你未必会笑,因为你根本就没笑过。”   “没好笑的,我为什么要笑。”   “那什么对于你而言,是好笑的呢?”   “没有。”   依谣用鼻音哼了一声,不削地从琅琊身旁走过。   “你去哪里啊?”琅琊伴着依谣,走在她的右侧。   “欣赏欣赏。”   “你又不是市井小民,这些宫殿难道和你们北国的不一样吗?”   依谣猛地止住了步子,转身对琅琊一脸严肃地问道:“我从来没有给你说过我的身份,你们巫医寨的人不是一般也很少出来吗?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北国的后人?”   “这个,就是这次和你出来,在客栈吃饭的时候,听见邻座的人提起你的名字,我才知道的。”   “真的?我怎么没有听见?”依谣挑起了一根眉毛,使劲儿回想着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跟猪一样的只知道吃,怎么会听见?”琅琊边说边快速朝前走着。   “可是。”依谣小步跑着追上他说,“你之前就在巫医寨说过,你知道我的事,难道你不是在那个时候就知道我身份的?那么,如果不是,你指的又是我什么事?”   “你很烦!”琅琊停下来,转身对着依谣说着,“你可不可以安静一会儿!”说罢,就拂袖离去了。依谣一个人嘟着嘴巴,站在原地,自言自语着:“臭脾气!对我好一点,我还会考虑考虑告诉你我为什么笑,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琅琊公子,怎会一人在此?”依谣猛地回头看见哀苍正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依谣连忙拱手而言:“大殿下!”   “说过无需客气!”哀苍挥了挥手,继续说着,“今日的义诊已经结束了吗?”   “嗯,刚完不久。”   “公子要不要歇息片刻?”   依谣估摸着哀苍定是找自己有事,于是恭敬地回答着:“不用不用。连着一日诊病我都不会觉得累,何况只是半日的功夫。”   “既然如此,那么在下就麻烦公子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这边走,我们边走边聊。”哀苍伸出手臂,示意依谣走那边,于是依谣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琅琊一个人消失已经很久了,管他的,那么大的人呢,也走不丢!便对哀苍笑了一笑,并排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端。   琅琊忽然间又从走廊那端走了回来,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愤恨地说:“就一点都不担心我,是吧?”   哀苍带着依谣站在了一座不高的药山山脚下。   “我就不上去了。”哀苍示意着,“我父王不愿意我们去打扰他研制药草,你就自己上去,记住,就说你是慕名前来,千万别提是给他看病的。我会在这里等你下来。”   “放心,我记住了!”依谣点了点头,就径直走上了一条迂回的羊肠小道。沿路都是些奇珍罕见的药材,依谣不禁放慢了步子,蹲在路边仔细端详着一株通体发黑的草,不禁自言自语着:“没想到,传说中的黑乌草,居然就这样随意地长在路边!炎帝的药山,真的让人羡慕啊!”   “小兄弟。”一个慈祥的声音倏尔在依谣身旁响起,依谣缓缓抬起头,只见一位老人脚踩登山屐,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安静地看着自己。依谣站起身来,此时才发现天上飘着几丝绵绵细雨。   “您就是尝遍百草的神农氏吗?”依谣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就是写出《神农本草经》的炎帝!   “很久没听见这样的称呼了。”炎帝笑着说。   “对不起。”依谣连忙向炎帝行了一个礼,说,“炎帝。”   “还是刚才的称呼好听。”炎帝转身就走,“北国来的小伙子,一起上来避避雨吧!”   “啊……是……”依谣小步跑上前,跟着炎帝走着,“炎帝怎知我是北国来的?”   “你刚刚行的那套礼数,不正是你们北国最至高无上的国礼吗?”炎帝说道,“早些年,在轩辕黄帝那见过有人行这个礼。不过,你千里迢迢从北国来到神农国,是有什么事吗?”   “啊……哦……”依谣吞吞吐吐地说着,“我家世代行医,因为得知炎帝的《神农本草经》举世无双,于是专门利用游医义诊的机会来到神农,本是希望能有机会亲自向炎帝请教的,没想到炎帝亲自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倒是不知所措了……”   “哈哈哈!”炎帝欢畅地笑着,“你这孩子我喜欢!好久都没有如此畅快地笑过了!不过,《神农本草经》已经不在我手上了,你算是白来了……”   “怎么会?能亲眼看见你,看见这么些贵重的药草,我已经没有遗憾了!”依谣言辞恳切地说着,“不过,《神农本草经》怎么会不在你手上了呢?是被恶人偷去了吗?”   炎帝没有答语。只是推开了眼前茅草屋的门,解下了斗笠和蓑衣,自顾自地倒腾起了药草。依谣先是站在屋外瞅着炎帝,后来看炎帝心思全在药草上,于是便自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屋子。依谣环顾四周,不大的茅屋里面全是药罐子和堆满药材的抽屉。依谣看了看一旁的炎帝,他神色凝重地正在细嚼品尝着一种不知名的草药,她不便去打扰。于是就在茅屋里面来回踱着步。   走了几圈下来,炎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依谣只得坐在一旁。忽然看见案几上很多药书和药材都是乱七八糟的,很多东西都混在了一起,反正自己也闲来无事,她便站起身来,看见炎帝并不在意,也就帮忙收拾了起来。把凌乱的东西都整齐的归放好了,还打来了水上上下下将屋内擦拭了一边。   一切都忙完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下了,雨也越来越大了。依谣摸了摸额上的汗水,转身看向炎帝,只见他还是当初进门后的样子。于是依谣轻轻说了一声:“炎帝,晚辈就先回去了,有空再来向您请教!”说罢,依谣看炎帝也没有反应,便自己离去了。   依谣刚走不久,炎帝就抬起深邃的眼眸,看向窗外依谣渐远的身影。炎帝笑了笑,转过身来看见依谣已经收拾妥当的茅屋,点了点头。又从一旁的架子上,摸索出一个人偶,轻轻抚摸着说道:“这丫头,倒是和你当年有几分相似啊……”   哀苍撑着伞,依旧站在山脚下,远远地就看见依谣用手躲着雨,飞快地跑了下来。哀苍立马把伞支了过去,递出手绢给依谣。依谣连连道谢后,就用手绢擦干了脸上的雨水。   “大殿下,您不用担心……炎帝的身体很好,只是缺乏锻炼,适当的时候,您还是多陪陪炎帝走动走动的好!”   “公子都这样说了,我也就放心了。雨下大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依谣点着头,两人刚转身,准备回去。精卫和元冥就撑着伞,站在了他们面前。   “大哥!”精卫喊着哀苍。   哀苍一脸诧异地说:“你是来看父王的吗?”   精卫指了指元冥提着的篮子说:“今天去了一趟萧山,带了父王最爱的果子回来,正打算上去献给他老人家呢!”   “王姬还是明日再来吧!”依谣恭敬地说着,“我刚从山上下来,现在大雨滂沱,山路已经不好走了。王姬还是雨过后再来的安全!”   “这位是……”精卫不解地问着。   “我是义诊的大夫,琅琊。”依谣双手抱拳地说着。   “原来你就是那位神医啊!”精卫眉开眼笑地说着,“既如此,我就明日再来吧!反正这果子即使被摘了,也能保持七日的新鲜,并不打紧。倒是父王的身体,回去我还要好好和公子聊一聊……”   说话间,四人已经朝回走去。   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回到了神农殿。四人话别后,依谣埋首匆匆地赶回自己的房间。她边走边自言自语着:“刚刚元冥应该没有认出来是我吧?天啊!会不会就这样又被带回去了啊?不要啊……不过,天色这么晚,他也应该没有看清楚我的长相吧?”   “一个人走路都在说些什么啊?”   “关你什么事!”依谣咬牙切齿地说着。她本以为是琅琊,可是一抬头,在自己房间门口站着的,正是自己此时此刻最躲之不及的人,元冥。   “元将军啊!”依谣连忙苦笑着。   “难不成,还有谁吗?”   “没有……”依谣尴尬地低下头去。   “走!我有话给你说!”元冥拉起依谣的手就飞速地走着,依谣被拽地只能一溜小跑跟着他。“等等,等等!这是去哪里啊?”   精卫提着篮子,站在走廊上,她打算分一些果子给依谣,却恰好正看见元冥拉着依谣走着。不禁说道:“他们,认识?”   第三十章 情痴 情恨 情伤   “有什么话,一定要跑这么远说啊?”依谣轻轻活动着被他拽得生疼的手,皱着眉头说着。   “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元冥上前就捧起依谣的手,呵护着说,“我来帮你看看。”   依谣却生生地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说:“到底什么事,你先说吧!”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疏了?为什么你要躲我呢?”   “我……没有啊……只是想你快点说你的事情罢了。”依谣转过身去。   “记得以前,在你第一次溜出玄宫之前,我们都是好好的。你会缠着我让我陪你玩,你会搂着我让我带你去飞,你还会……”   “我现在只是长大了。”依谣打断了元冥的话。   “还是说你中了那个剜眼贼的毒了!”元冥愤愤地说。   “剜眼贼?”依谣这才回想起来,第一次遇见句龙的时候,他确实被元冥追着飞了好久。那个时候,元冥怀疑他就是无恶不作,专挖人双眼的恶魔。   “少昊国的殿下,华胥国的将军,句龙,是吗?你喜欢的人是他,对吗?”元冥步步紧逼地问着。依谣定了定神,转过身看着元冥,双眼迸发出坚毅的火花,斩钉截铁地说:“是!我就是喜欢他!我不可自拔,无药可救的喜欢上了他!”   元冥苦笑了几声,什么都没有说。   “刚开始,我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带我出去。后来他带我去了西江,我们一起想尽办法替西江城的百姓解毒,我们还一起替人接生,我们也一起共患难……”依谣越说,脸上的神采越甜蜜,元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嘴巴喜欢占便宜。总是说些欠揍的话……就算自己明明伤得很重,还要挤出一副笑脸,对我开玩笑……我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不畏艰难地送我到蓬莱。山上三十年孤寂的日子里,他每天都写信给我,几乎成为我那三十年来唯一的精神寄托……”   “就算他杀人无数,你也不在意吗?”   “其实,我觉得你误会他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根本就不会是你口中说的那个人。”   “那是他故意的,他是在骗你!”   “不是!我能体会到他对我的心意。他本性顽皮,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却偏偏要纠缠在大荒的残局斗争之中。他很累,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他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而这,也正是我憧憬的!我们两个终有一天,会携手白头,一起遨游在大荒六合之中……”   “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元冥脸色苍白,嘴唇已经被咬得发紫。   “对不起……你一直,都是依谣心目中的好哥哥!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改变!”   “好吧!”元冥仰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气。伸开双臂,说着,“从此之后,我也不会再用这些事烦你了。你,就是我元冥的妹妹,我将一样爱你……”   依谣莞尔一笑,就紧紧地抱住了元冥。两个人就在这繁星下,将两个心坦诚相待。   只是这一幕,在不远处的精卫看来,却是相当诡异。她不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心里却早已经替他们下了定论。泛红的双眼,此时才不争气地落下了泪来。她一边啜泣着,一边自言自语着:“恭喜你,终于和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在一起了……她的女装一定比我好看吧……元冥……”说完,就消失在了丛林里。   琅琊一如既往地单脚站立在树梢,将三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嗖得一下就从树上跃了下来,一步一步慢慢走近依谣和元冥。   “依谣……”琅琊呼唤着,“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依谣回过头看着琅琊,又对着元冥笑了一笑,便走向了琅琊。元冥轻轻补了一句:“有空还是给家里写封信,虽说这次有梼杌殿下担保,陛下并没有怪罪,但是还是替你担心的。”   “我知道了。”依谣挥手告别了元冥,元冥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依谣越走越远,自己的心也好想越来越空。他亲手送走了他千百年来的爱恋,原来一直都是自己的多情……   一路上依谣都没有说话,只顾埋头走着。琅琊忽然挡在了她身前。   “怎、怎么了……”依谣茫然地看着他。   “你说呢?”琅琊双手抱肩,不苟言笑地看着依谣。   “不知道……”依谣嘟着嘴。   “看来你对我做了很多好事,你自己都记不起是哪一桩了吧?”   “是啊!我平时对你那么好的。”依谣没有听出琅琊话里的反义。   “喂……”琅琊无奈地捧起依谣的脸,说,“你给我看清楚了!”   依谣眨巴眨巴着眼睛,借着路旁的明火,勉强看清楚了,自己早先给琅琊画的笑容还在琅琊的脸上。依谣瞬间知道他是来找她算账的,反正横竖都一样,于是依谣不动声色地说:“你怎么没洗啊?”   “谁这么无聊啊!这个很好笑是吧?”   “我知道错了。”依谣低下了头。琅琊本就是给依谣开玩笑的,没想到依谣居然当真了。于是哼了一声,说道:“知道错了,那怎么办?”   依谣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琅琊。   琅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冷冷地说:“你给我洗干净!”   “好啦好啦!”依谣边说边摸出自己的手绢,不耐烦地替琅琊擦拭着。琅琊满意地点着头。   “你们在做什么!”精卫大喝一声,就冲到了依谣和琅琊面前,凶神恶煞地指着他们。   “王、王姬……”依谣的手僵硬在空中,诧异地看向精卫。   “你!你怎么可以!”精卫怒火中烧地说,“你怎么可以背着元冥做出这些事来!你对得起元冥吗?他那么爱你,你怎么能勾搭别的男人!”   “我、我……”依谣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说什么。   琅琊一副冷峻的神情说:“关你什么事!自己没本事,现在还指责别人!这不是给你机会,让你去告诉元冥,成全你们两个吗?”   “你少废话!”精卫话音一落,就从腰间抽出长鞭,劈头盖脸地朝琅琊挥去。精卫的长鞭两侧,都是尖锐的鸟的羽刃,琅琊不知情,徒手接住了精卫的长鞭,依谣看着琅琊的血从他手掌间缓缓流出。两人谁都不退让,互相僵持着。   依谣情急之下看着四周有什么可利用的东西,好在精卫头顶上方不远处就有一根悬挂着的白幔,好像是某家店铺的招牌。依谣便专注的把念力集中在白幔的上面,一会儿,那些白幔就缠住了精卫的咽喉。精卫痛苦之下,就松开了手里的长鞭。依谣立马冲过去就去看琅琊的伤势,琅琊脸色苍白,什么话也没有说。   因为依谣已经撤走了念力,精卫就轻而易举地解开了自己脖子上的白幔。喘了几口气之后,就灌满灵力一掌朝琅琊打去。琅琊推开了依谣,硬生生接了精卫一掌。琅琊后退了几步,也不甘示弱地和精卫对打了起来。   依谣在一旁焦急地劝说着:“别打了,你们!王姬,你误会了!我和元将军没什么的!他只是我的哥哥,从小就很照顾我。真的仅此而已啊!王姬……”   可是混乱中的精卫根本就不听依谣的解释。卯足了劲儿,和琅琊比拼着灵力。可是琅琊的真实身份本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祁王,精卫这种对手,在他眼里看来就是一只蚂蚁。很快,精卫就处于下风。精卫摸了摸嘴角溢出的血,深知自己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你们,两个……既然让我、我知道了你们的好事,你们就休想我会保密!”精卫喘着粗气说着,“除非我死!”   “既然你有自知之明,我就成全你!”琅琊说着就朝精卫死穴打去,依谣却大喊着:“不要啊!”琅琊听见依谣的声音,及时收住手。可是却给了精卫进攻的机会,她用灵力变幻出无数把羽刃匕首,死死地包裹住琅琊。很快,琅琊就被伤得体无完肤,跪在了地上。精卫不依不饶地徒手一掌朝琅琊打去,此时的琅琊已经虚弱无还手能力,依谣奋不顾身地挡在了他面前。   及时赶来的元冥,和伤痕累累的琅琊都大声叫着:“依谣!”   依谣四肢酸软地就向一旁倒了下去。精卫赶忙接住了她,颇为不解,嘴里吞吞吐吐地说着:“依、依谣妹妹……”   依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天亮了。床榻旁坐着的是炎帝,精卫、哀苍、元冥和琅琊都站在炎帝的身旁。   “啊,你醒了!”炎帝慈祥地看着她。依谣裂开嘴角,微微一笑。炎帝便站起身来,对精卫等人说着:“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说罢,就笑呵呵地离去了。   “妹妹,既然是你,为什么你不早给我说呢?”精卫坐在了炎帝刚刚坐的位置,紧紧握着依谣的手说,“没想到三百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姐姐……”依谣缓缓坐了起来,“因为怕被父王抓回去,所以也就没有和姐姐相认。”   “傻孩子!看我把你伤得多重……元冥和琅琊都把事情告诉我们了,对不起,确实是我误会你们了……我……”   “是我自己没有说清楚……”依谣还没有说完,精卫就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依谣不要说下去。依谣笑了笑。   “我还真没有想到,在我们神农国内赫赫有名的神医,居然是小时候,跟着我们屁股后面跑的小高阳王姬呢!”哀苍眉开眼笑着。   “你再休息一会吧!我们过会儿再来看你!”精卫扶着依谣躺好了,就跟着众人退出了依谣的房间。   还有一日,就是黄帝相约的见面之日。此时,华胥国上下都处于亢奋的备战状态之下。大家都拥挤在华胥的伏羲殿前,个个都手握兵器等待着句龙等人的到来。   “知不知道,今天是要宣布什么事情啊?”人群里面大家小声议论着。   “不知道啊!不过看这个架势,够浓重哦!”   “我活了大半岁数了,从来没有在华胥国见过如此大的阵势!”   “你们看看啊,这文武大臣,升斗小民都挤在了一起。还有那后土将军,怎么都站在台下,不在台上啊?”   “我看啊!应该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   “来了,来了!”有人小声提醒着。众人抬头,果然看见句龙身披伏羲的黄金战甲,意气风发地站在了大殿中央。在他身旁,是一位不知姓名的外族女子,着一身青色长衫,颇有大将之风。   “今天召集诸位前来赴会,只因有事宣布!”句龙威风凛凛地说着,“黄帝之女,轩辕王姬,今日千里迢迢,带来了黄帝为我们华胥国做出的最大让步。”   魃女接着句龙的话说:“魃女有幸,能替父王传达他的意思,希望诸位能够满意。”   “那黄帝老儿,又有什么新花样啊?”一位氏族部落的长者询问着。   “父王希望华胥国能由大家心目中的可信之人,可敬之人来领导。于是,父王几经思考之后,愿意将华胥国交由你们的大英雄句龙将军来统治!”   魃女说罢,全场默然,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倏尔,全场欢呼。   “我们愿意由句龙将军统治!”华胥国的七大氏族部落,已经有六位族长愿意供奉句龙为王。可是剩下的那位族长,抬起了自己的权杖,示意全场安静,才缓缓说着:“我们深知句龙大将军千百年来,为我们华胥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黄帝为什么突然转变想法,改由句龙将军继位,莫不然是私下有什么勾结吧?”   第三十一章 鸳鸯命苦   “虎族长,这话可不要乱说啊!”后土说道。   “我相信,很多人心中都是和我一样的想法。起初伏羲陛下不幸仙逝的时候,我们大家都想报仇,句龙将军就一直劝说我们住手。现在黄帝又将我们拱手让出,甘愿让我们的句龙将军继承大位,这,确实说不通啊?”虎族长娓娓道来,一番话下来,刚刚大声赞成的六族长也开始犹豫起来。   “父王这样做,其实也是顺应天命!”魃女镇静地说着。一挥手,一旁的两位侍女捧上一盒东西。句龙怔怔地看着魃女,这可是之前没有提到过的。魃女当着大伙疑惑的面,慢慢地将锦盒打开。待所有人看清锦盒之内的物件时,都纷纷下跪。偌大的伏羲殿,就只有魃女和句龙依旧站立着。   句龙不解地走到魃女正面。瞠目结舌地盯着锦盒,她居然请出了伏羲的八卦盘!   魃女示意众人起身后,便走下台去,邀请华胥国七部落里面,最德高望重的玄族长走到台上。“玄族长。”魃女将锦盒递给他说着,“您可认识此物?”   玄族长战战兢兢地接下锦盒之后,老泪纵横地说:“此乃伏羲先帝开创的八卦盘。能窥视过去,预测将来。见此物,犹见先帝啊!”   “玄族长,是刻意隐瞒了八卦盘其中的一项功能吗?”   玄族长抬起头,深邃地看向魃女,又打量着句龙,最后又意味深长地看回魃女。魃女心领神会地冲他笑着点了点头。玄族长便捧着八卦盘说道:“此物在铸造之时,曾经注入过伏羲先帝的心头血,作为开光的引子。于是,在潜移默化之中,它有了另一种神力——只有伏羲的后人,冥冥中注定的主人才能再次开启八卦盘……”   “现在就让伏羲亲自打造的八卦盘,来告诉你们,为什么黄帝立句龙为东方之主吧!”魃女说完,就走向句龙。句龙恐惧地后退着,嘴里喃喃着:“不会的!不会的!小姑,你骗我!”魃女二话不说,就拉起他的手,把句龙拽到了八卦盘面前。句龙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就要走。   魃女又冲到他面前,拦着他,说道:“你疯了吗?我们现在是在证明你身份的时候!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对你没有丝毫异议!你才能成功带领你的华胥子民,躲开黄帝的魔爪!”句龙听到黄帝,倏尔一怔,又被魃女拽回到了八卦盘前。   玄族长为魃女托着八卦盘,魃女立马死死地将句龙的手压在了八卦盘上。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下,魃女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句龙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这手就像被镶嵌进八卦盘里一样,火辣辣地疼。一小柱血就从句龙指尖流了出来,绕着八卦盘周边的凹槽流了一圈。   在句龙鲜血的刺激下,尘封多时的八卦盘像是听到了主人的召唤,“砰”的一下就苏醒了,通身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众人眯着眼,好不容易看清楚了八卦盘投射出来的文字——   “句龙,伏羲之后人,东方之主。”   句龙猛地收回自己的手,八卦盘便又回到了起先的沉睡。大家面面相觑,后土难以置信地看向呆若木鸡的句龙,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玄族长率领着其余六部落族长,纷纷向句龙下跪。虎族长万般不情愿地把权杖捏的作响。其余大臣和市民,口中都诵念着:“参见句龙陛下!我等愿誓死效忠!”   魃女眉开眼笑地看向句龙的方向,此时才发现句龙早就不见了踪影。地上还静静躺着他刚刚穿在身上的黄金披风和盔甲。   “我怎么会是伏羲的孙子?我怎么会是伏羲的孙子啊?”句龙边向西江跑去,边吼叫着。他愤恨地拨开眼前一人高的野草。那些草尖锐地割伤了他的手背,他也丝毫没有痛楚。几千年了,他跟在伏羲身边几千年了,有多少个机会,伏羲可以亲自告诉他身世,为什么伏羲要忍着不说?那是亲孙子啊!伏羲就没有想过要认回他吗?他就那么不耻,不配做他的曾孙吗?   句龙冲到西江里面,任由西江冰凉的水包裹着自己。少昊从来没有提到过有关他娘的事情。他只知道,娘说自己在少昊国没有脸面待下去,所以他一直都以为是伏羲好心,收留了他们。为什么少昊不肯说,为什么娘也不肯说,为什么这些人都要选择隐瞒自己啊?句龙吸了一口气,就把自己沉入了水里。他摊开四肢,慢慢地下沉,慢慢地关闭着自己的大脑。   黄帝,他的爷爷,杀了他的外公?还有什么是冷血的黄帝干不出来的?为什么自己要生在他们的帝王家里,为什么自己一定就要被卷入他们错综复杂的争夺里,为什么就不能有一天安宁的日子给他呢?从小到达,没有家的温暖,没有爹娘的疼爱,他就永远被其他人叫做野人,叫做杂种。他以为苦日子已经熬到了尽头,他以为自己遇见依谣之后,就会有一个家,就会过上自由舒适的日子,可是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肯放过他!硬要拿走他最宝贵的东西,却把一文不值的东西塞给他!   依谣……依谣……   句龙想到依谣,忽地就在水里睁开了眼睛,手脚一蹬,就浮出了水面。新鲜的空气注入体内,句龙感受到了生命跳动的气息。他抬步向岸边走去,他要去找依谣,他要摒弃这里的一切,他只要和依谣生生世世过着简单的日子。上岸后不久,意识混乱的他,又想起了魃女刚才的话语:“你疯了吗?我们现在是在证明你身份的时候!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对你没有丝毫异议!你才能成功带领你的华胥子民,躲开黄帝的魔爪!”   是的!是的!他没有那么容易就放弃华胥的子民,就算伏羲在世的时候不认他,但是他自始至终都把华胥当成了家,把千千万万个华胥子民视为自己的亲人,现在他们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是唯一能带他们脱离苦海的人。他不能就这样走,他不能这样自私,他不能……   “依谣……我心好痛……好累啊!”句龙头一昏,就旋转着倒在了西江岸边的草丛里。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精卫端着药,刚刚推门而入,就看见依谣很难受地捂着胸口。   “不是。”依谣强挤着笑容说着,“只是莫名的心痛,很累。”   “那你先休息。我去找父王来看看你!”   “不用了……”依谣伸出手来,拦住了精卫,说着,“我自己就是大夫……”   “那你把药喝了。再睡一觉,或许就好了。”   精卫守着依谣躺下了,才缓缓退出了房间。房间外的元冥着急地问着:“她好些了吗?”   “说是累了,我就先让她睡下了。”   琅琊听完之后,估摸着依谣也没什么事了,就独自一人离开了。精卫看着琅琊走远了,便对元冥说:“不急着回去的话,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元冥点了点头,两个人也一起离去了。   精卫带着元冥又来到了海边。这里依旧不变的海风拍打着礁石。   “之前你给我说的,原来都是依谣。”精卫看着元冥,平淡地说着。   元冥只顾往前走,没有回话。   “虽说,依谣称我一声姐姐,但是我的辈分却比她高很多。一晃几百年的时间,她都已经亭亭玉立了。她,以前有喜欢你吗?”精卫小心地试探着。   “没有。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元冥紧锁着双眉。   “既然那日,你们已经把话说明了,那你……”   “她当我是哥哥也好,至少我还是能爱着她,照顾她。其实,是我自己错过了很多机会,原本我比句龙拥有更多时间和依谣朝夕相处,是我自己没有珍惜。总想着,将来的日子还很长,却忘记了,我的未来里面有她,而她的未来里面,却没有我……”   “你打算,还是继续守护她吗?”   “我很愿意,可是她的身边,显然不在乎多我一个人去守护。”   “你的意思是,琅琊?”   “或许这个冷冰冰的家伙自己都不知道吧!”元冥苦笑了几声。   琅琊一人离开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却发现阿九正在不耐烦地拍打着他的窗户。他立马打开窗,从阿九的脚上解开了一个小筒,挥手就让阿九快点离去。阿九颇为不满琅琊对他的冷淡,临走前还在琅琊手上狠狠啄了一口。   琅琊并不生气,只是快速地打开了小筒,发现里面装了一张画着虎头的纸。琅琊便迅速从怀里摸索出蚕丝面罩戴上,一转身就换来了黑色披风,眨眼间的速度就跃出窗户,消失了。   到了约定地点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琅琊了。琅琊三下两下地便跃到了来人的面前。   “什么事?”琅琊冷冰冰地看着虎族长。   “回魔祁王,今日轩辕王姬来……”虎族长将今日发生在伏羲殿上的始末,都一一禀告给了琅琊。琅琊只是不动声色的听着。“魔祁王,如果句龙真和黄帝联手了,这对我们的计划……”   “放心。黄帝是不会轻易相信句龙的。这背后,另有玄机。”   琅琊说完就往回走。虎族长的一句“可是……”刚刚出口,琅琊就已经离开了。   正当精卫在海边为元冥排解失恋之苦的时候,天空上忽然迸发出股股浓烟。响彻云霄地声音惊的精卫和元冥立马转过身来。精卫二话不说就召来了瞿如鸟,元冥也明白了,一定是神农国内出了大事。二人没有多言,默契地驾驭着各自的飞骑就朝神农殿赶去。   “怎么回事?”精卫和元冥赶到神农殿的时候。炎帝忧心忡忡地坐在大殿之上,一旁的哀苍和琅琊都是愁眉紧锁。精卫走到哀苍面前,轻声呼唤着,“大哥?”   哀苍抬起头,看了看炎帝,说道:“依谣……不见了……”   “什么?”元冥和精卫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你说的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元冥死死地瞪着哀苍。那可是高阳王姬在神农国内不见了!   “我刚刚巡完城回来,买了些依谣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神农特产。可是敲了半天的门,都不见依谣有动静。我原本以为她是睡下了,就轻手轻脚推开了门。这才发现依谣根本不在房间里面!”哀苍越说越急,“床上有挣扎过的痕迹。依谣应该是被强行带走的!”   “可恶!”元冥狠狠地说道,“我就应该守在房间外面的!”   精卫偷偷瞟了一眼元冥,什么也没有说。   “绑匪倒是留了一张纸条。”炎帝边说边向精卫递来一张纸。精卫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男人刚劲有力地字体:“暂借高阳王姬一用!”   “这也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元冥气急败坏地说。   “就是等你们回来,我们一起再去依谣的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琅琊边说边朝外走去。元冥立马就跟了上去。哀苍和精卫互相看了一眼,转身向炎帝作了一个揖后,也离去了。   第三十二章 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   “还有三个时辰,就是黄帝相约之时了。”魃女在句龙榻前已经坐了大半个时辰,句龙始终以背冷漠的相对。魃女无奈道:“对不起!我本不打算告诉你这件事的。只是……我看当时的局面,我、我只有那样做了……”   “既如此,你为何不先告诉我!”句龙愤恨地翻身而起,漆黑的眼眸深邃不见底地直视着魃女。   魃女微微一颔首,复又对上句龙眼神里的责问,说道:“因为我深知此事对你意味着什么,也明白你为何无法接受。所以,千百年来,无紧要关头,我便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宁愿你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活着。可是,天下事,有几件是如人所愿的呢?现在,就该是你担负起责任之时!你长大了……再也不是随心所欲的小孩子了。懂吗?”   “少昊、伏羲、黄帝,连你也是,都一直把我蒙在鼓里,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们的利益熏心!”句龙掀开被子,一旁的什物都被无情摔落到了地上。他踏过这些碎片,径直走到魃女面前,气势逼人地说道:“以后,不要再拿这些所谓的,为我好的借口,来掩饰你们心里丑恶腐朽的贪婪!我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懂不懂!”   魃女怔了怔,并没有站起身来。只是深深低下了头去,过了半晌,才答语道:“既如此,我便也不隐瞒你了。其实,让你继承东方之主,是我向黄帝提出的。我也确实有我的私心。”   句龙哼了一声,拂袖就离去。魃女连忙站了起来说:“我要借助你,杀了黄帝!”   句龙愣在了原地。他的爷爷杀了他的外公,算什么,原来还有亲生女儿企图杀了自己的父亲!句龙仰头哈哈大笑着,内心却是犹如冰窖。“你们的恩怨,与我再无瓜葛!”句龙眼角犹是挂着泪。他更加强烈地,愿去做一个寻常百姓,拥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血浓于水的家人,为何总是刀剑相向?   “他杀了我的娘,嫘祖。”魃女从句龙身上扯开了视线。   多少年来,自从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魃女便再也没对他人提及。此时,她鼓足了勇气,终于向句龙娓娓道来:“母后去世的时候,是黄帝和炎帝第一次在逐鹿拼的你死我活。那一场仗,虽说炎帝败了,黄帝成功夺下了大荒,可是母后就在他凯旋的时候,仙逝了。   我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黄帝说什么我就信了。我坚信着母后是病逝的。可是、可是就在某年,母后的忌日里,我躲在一旁,亲耳听见了黄帝承认自己是害死母后的罪魁祸首!他是凶手!”   魃女眼里的泪珠终于夺眶而出:“我的父王杀了我的母后!那个陪他征战百年,替他打下了半壁江山,为他编织了一件又一件战甲的爱人!他毫不手软地就汇集天地五灵,将母后逼到了鬼门关。灰飞烟灭,连玉体都不愿保留!这样没人性,没血性的帝王,他统治下的大荒,终究会变成一座鬼城!   这是我的私心,也正是我的私心,我才更能体会出大荒子民们的酸楚,他们有痛,他们有恨,可是无人替他们出头!于是,我便借着这个机会,表面上是替黄帝招降你,其实无非就是想与你里外响应,寻个合适的时机,打个黄帝措手不及。你就算不顾及我,也得替大荒深思熟虑啊!黄帝这些年做的事,难道不令你寒心吗?你放心吗?”   句龙回眸看向已经泪如雨下的魃女。轻薄的青衫,遮不住魃女早就四分五裂的那颗心。何处相守,何处相聚,已是天人两隔。句龙仿佛看见了皓雪当空,一个羸弱的少女,在雪落千里中将青衫隐去,隔断天涯路,再无归期……   “我是为了大荒,不是你。”冷冷的一句话,却足以重新点燃魃女心中的那团火。形神具疲的她,竟然双膝下跪,匍匐在了句龙面前。句龙没有说话,拉开房门,迎着窗外飘落的几丝雪花,消失在了一片白茫茫中。却得不到如雪般干净的寸土。   魃女破涕为笑地站了起来。最后的机会,终于再次被她把握住了。她原地站着,忽而从句龙拉开未关上的房门处,飞进了一只雏鸟。显然受不了初冬的冰雪,雏鸟已经累得跌落在了房间的案几之上。魃女解开了绑在雏鸟脚踝上的信笺。心里诧异着,究竟是什么人的书信还要刻意掩饰身份,不用纸鸢带信,甚至不用自己的飞骑,只是找了一只刚训练不久的雏鸟。   带着好奇心,魃女拆阅了原本给句龙的信。   “高阳王姬有难,速来五神山。”魃女念完之后,立马将信纸揉成了一团。自己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句龙与黄帝见面,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去五神山!可是,转念一想,毕竟信中所说的人是高阳王姬,她如果真出事了,亦不好交代。   于是,魃女又将信纸铺展开来。用雏鸟带信虽不用暴露身份,可雏鸟性子未定,极容易被诱惑和利用。魃女便把信笺又捆绑在了雏鸟脚上,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她将自己的灵力缓缓输入雏鸟体内,然后说道:“把信带给北国玄宫颛顼。”说罢,就走到屋外,一抬手就放飞了雏鸟。有她的灵力护体,雏鸟飞到北国应该是不会有障碍了。   琅琊、元冥、哀苍与精卫巡查了一夜下来,丝毫没有半点线索。   “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会抓走依谣。”元冥等人此刻正将范围扩散到了神农国的市集之上,百姓看见出动了如此多的将士,不仅也胆战心惊着。刚刚又有一批人来回报,并未发现可疑问踪迹。元冥不仅越发悲愤了起来。   “不怕!还有时间!”精卫安慰的话音刚落,一旁就传来了激烈地争吵声。精卫寻声望去,竟是自己的一个将士撞到了几个孩子,还不依不饶地训斥着孩子乱跑。   “给他们道歉!回去找你头领罪去!”精卫一边扶起地上跌倒的孩子们,一边呵斥着犯错的士兵。“你们没事吧?”精卫笑着拍了拍几个孩子身上的灰,帮他们拾起了掉落在他们身旁的猎物。倏尔接触到一只雏鸟,发现它体内还流动着神族的灵力,脚踝上还有信笺。于是她赶忙取下了信笺,看完之后大惊失色。问着那些小孩是在哪里发现这只鸟的。可惜那些孩子们只说自己在山上打猎的时候,射下来的,并没有具体的线索。   精卫顾不上许多,便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元冥等人身旁,将信笺递给了他们。   “高阳王姬有难,速来五神山。”哀苍说道,“五神山在少昊境内,由水神共工驻守,莫不然此事会和少昊有关系?”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救人再说!”元冥说罢就走,琅琊紧随其后。   “你留下来镇守神农国,怕有人调虎离山!”哀苍叮嘱了精卫几声,也就匆忙离去了。   “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黄帝独自一人坐在相约的西江八角亭中。没有重兵把守,没有威严难拒,没有居高临下。两人都是只身前来赴会。平静的宛如爷孙俩,闲暇的相聚。可是,句龙心中明白。黄帝总是把真实的意愿藏在笑容后面。   “既然应允了你,你为何觉得我不会来?”   “没什么……”黄帝呷了一口茶,笑了一笑,示意句龙坐在了自己的对面,“咱们爷孙俩,也好久没有静下来聊一聊了。”   “先把正事说了,再聊也不迟。”   “哈哈哈!年轻人啊,就是精力充沛!好事,这是好事!”   “除非,你是在拖延什么,才迟迟不愿详谈。”   “哦,不不不!你别误会!我只是难得欣赏到如此惬意的雪景……”黄帝顿了顿,深呼吸了一口,说道,“你看,不觉得这里的空气沁人心脾吗?”   “这里没有权利的勾心斗角,没有你们的利益熏心。所以,也请你不要毁了这里的干净!”   “年轻人,也总是不知天高地厚。”黄帝没有生气,依旧笑嘻嘻的。   “我已经正式接手了华胥国,你是不是白白替人做了嫁衣裳?”   “我的不就是你的吗?何必见外,况且你也是替你父王赎罪,挑起了管理华胥国的重担。”   句龙捏的手指关节都在咔嚓作响。   “有空的时候啊,还是多来昆仑殿坐坐,一个老人,哎,怪冷清的!”黄帝满脸露出了忧伤。句龙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黄帝死死抓着不放,那就是对家,对亲人的渴望。句龙暗暗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对眼前这个人心软,否则,千百万条性命,就要葬送在了自己手里。   琅琊等人赶到五神山必经之路的山口时,并没有看见共工把守。琅琊不顾一切地就直接闯了进去,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之后,也尾随进去。可就在三人同时走入山口的时候,启动了少昊布置在这里的禁锢。顿时密密麻麻的玄鸟铺天盖地而来,它们龇牙咧嘴,比普通的玄鸟都大出四五倍。它们采用了伏羲所创的八卦阵法,不大一会,三人身上就已经被抓出了条条伤痕,血很快就浸透了出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哀苍指挥着元冥和琅琊,可是琅琊却突然冲了出去,轻蔑地说了一声:“我不需要!”   玄鸟很快就把琅琊围得水泄不通,就像是一个大圆球,无论哀苍和元冥在外面怎么攻打玄鸟,那群鸟丝毫没有松动过。眨眼间,鸟群的缝隙中就挤出一丝一丝的蓝光。幽冥如鬼火。哀苍和元冥都被愣住了。   突然,蓝光就挤爆了鸟群,无数只飞鸟都如烧焦的纸片,从天而落。琅琊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他并未理睬哀苍和元冥,率先就登上了山路,朝五神山走去。元冥却突然冲出来拦住了琅琊的去路。   “你到底是什么人!和魔祁王是什么关系!”   琅琊斜睨了他一眼,冷若冰霜地从他身边走过。轻描淡写地说着:“先把正义使命感给我甩一边去,我们是来救依谣的!”   哀苍站在元冥身边静静地说着:“他一直跟在依谣身边,依谣应该知道他的身份。眼下,还是先救出依谣要紧!”元冥看着琅琊远去的身影,也一个箭步的跟了上去。如果琅琊和魔祁王脱不了关系,他才不放心把依谣交给这个人!   “除去每年上贡,你们华胥国必须缴纳的以外,你们还不能私自建立超过十万人的部队。当然,里面已经包括了神族、妖族和人族。并且,不能和巫族的人有所来往,这一点我相信你是明白为什么的!”   “巫族只是信仰和我们不一样。但是同样敬天重地,他们也并没有伤害我们,为何定要将他们同化,才肯善罢甘休呢?”   “因为他们是异类,仅此而已。”黄帝立马转开了话题,“作为担保,我要你割三座城池给我!”黄帝眉开眼笑地说着。前面所谈论的一切都是附带的小利益,他的目的现在才摆出来。   句龙咬紧了牙关,握紧了双拳,按捺住心中的火气,问道:“哪三座?”   “西江、葛州、邛州。”   句龙轻笑了一声。这个狡猾的老狐狸!西江是华胥国的第一道屏障,是进入华胥的毕竟之路;葛州盛产粮食,是华胥军队的军饷只要供给处;邛州是华胥的军事要塞,一旦攻破邛州,就等于拿下了华胥国。黄帝名义上自己暂管东方,却已经把东方的实权紧紧地攥在了他手里。   “这三座城池可以给你。不过……”句龙不甘示弱地说,“作为你不攻打我们华胥的保证,你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表示?”   “哈哈哈!好,你说说看,你要我做什么?”黄帝满意地看着句龙。   第三十三章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我不要你的城池,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要的,只是一个人。”句龙裂开嘴角笑着。   “哦。我还不知道你句龙,看上我身边什么人了?早说,我一定给你们赐婚!”   “你误会了。我要的不是女人,而是一个质子,就像当初你为了稳住伏羲,把少昊作为质子献给伏羲一样,我现在,也要你再献一个人出来。”   “你要谁?”   “青阳的孙子,高辛。”   黄帝挑了挑眉梢,不满地说道:“高辛是我最小的曾孙,如今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孩童罢了。你要他来做什么?”   “青阳父子去世的早,我一直耿耿于怀。忽然想起他还有一个孙子,于是就想替他照顾照顾。你放心,高辛是你的曾孙,而我也是你的孙子,我不会歹毒残害自己亲人的。他在这里,将不会受到任何委屈和羞辱。就像当年少昊在这里一样。”   黄帝顿了顿,并未直接答语。句龙也保持着沉默,他知道黄帝现在正在掂量这个交换值不值。一边是他器重的曾孙,一边是华胥国的军机要塞,偏偏他不能兼得。   “如果我不答应交换高辛,你会怎样做?”   “马上和你开战。你不见得必赢,我不见得会输!”句龙笑了笑。他早就在魃女那,探清了黄帝轩辕族目前的军队实力和国情状况。一旦黄帝开战,只会引来已经过惯了和平日子的轩辕族民的反感,到时候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可以点燃他们内战,黄帝得不偿失;另一方面,黄帝急着占领华胥国的葛州,也是因为轩辕国内刚刚遭遇了一场蝗虫灾害,严重影响到粮食的收成,更别说提供军饷了。在这般情形下,明智的人,都会选择躲避战乱。   “好!我答应你。不过,高辛在华胥做质子以一百年为期限。一百年后,高辛必须送回。”   “而你,到时候必须将西江、葛州和邛州还给我们。”   黄帝一咬牙,召唤出了凤凰。用凤凰的血在衣帛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二人所定的条约,凤凰的血遇水不花,万年不退色。而黄帝的衣帛,为当年西陵嫘祖亲手养出的蚕所织,世上独一无二。这份约定,将是无人可造假的。   两人一起在衣帛上印下了自己的血手印后,句龙便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黄帝继续一人在八角亭里小酌着。看着句龙远去的身影,一发火,就把手中的茶杯捏的粉碎。口中还自言自语着:“还真是小瞧你了!自己的女人失踪了,还可以如约赴会,居然还如此气定神闲!句龙,哼,你的无情倒是更胜一筹啊!”   “依谣!”琅琊等人一路上过五关斩六将,终于伤痕累累地赶到了悬崖边。看见依谣正被锁在八卦阵的中央,漂浮在悬崖上空。他们立马冲了过去,却差点就直接跳下了悬崖。悬崖勒马后,三人抬头看过去,依谣却依旧在远处的黑雾里漂浮着。   “跳下去就会被这些黑色的雾吸住,动弹不得。”哀苍打量了一下四周说道,“这是通往五神山的结界。”   “可是,如果不跳下去,根本就没办法接近依谣啊!”元冥着急地说着。   正当二人还在纠结的时候,琅琊已经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瞬间,琅琊就被强大的引力吸噬了过去。他努力抬了抬四肢,根本就是徒劳。哀苍和元冥默默地站在崖边,看着琅琊根本动弹不得。   “这家伙,怎么从来都不等我们计划好!”哀苍摇了摇头,看着元冥跟着琅琊跳了下去,自己也只得无奈笑了笑,尾随了下去。   三个人很快就被冲散开来。各自绕着依谣,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漂浮旋转着。琅琊努力让自己的大脑沉静下来。深山上孤独一人长大的他,深知一个道理——万物相克。现在死死缠着自己的,黏稠一般的东西,是以软取胜。他们越挣扎,反而被困得越死。琅琊忽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差点被沼泽吞入的经历,和眼下的环境大同小异。   他记起了师父对的教诲:“万物相生相克。世人只知柔能克刚,孰不知柔亦能克柔的道理。”   琅琊慢慢放松自己,控制呼吸吐纳。心,静如死水般。渐渐地,黏稠的吸引力对他失去了作用。他可以开始自由活动手脚,于是他一个鲤鱼打挺就完全脱离了黑雾的黏稠。像依谣一样,悬浮了起来。只是这种失重的感觉,亦是不好控制的。   “琅琊、琅琊公子……”哀苍费劲地说着,“你是怎么、怎么脱离……”   “心静。”琅琊一边说着,一边尝试朝依谣“游”过去。   哀苍和元冥显然一时半会,还是没有理解到琅琊的意思。两人继续卖力地挣扎着。琅琊“游”到了依谣身旁,紧紧拽着捆在依谣身上的铁链。可是根本没有办法使出劲来。几次尝试之后,均已失败告终。琅琊心急火燎地看向后面那两人,大吼一声:“你们只要不动,它自然会放开你们的!”   两人愣了一愣,立马心领神会。不大一会儿,哀苍和元冥也向依谣“游”来了。   “怎么弄开这个?”三人尝试了所有的办法,都伤不到这个铁链半分。   “听着,我不管你究竟是谁,这次我们必须齐心协力。”元冥看着琅琊说着。   琅琊扭过了头去,并没有反对。倏尔又转过身来,对着元冥和哀苍说道:“巫术,不属五灵,也就不在八卦能够感应的范围之内。”   “对!”元冥激动地说着,“殿下擅长的是火灵,只要加上巫术,八卦就没有办法识别,便可以用七炎天火把它烧断。”   “可是天火焚烧力度极强,我没有把握能够控制不伤害到依谣。”哀苍说着。   “我修的是水灵,加上琅琊的巫术,变幻出冰球应该不是难事!再将依谣包在其中,定无危险!”   “可是将依谣冻在冰里……”琅琊看向元冥问道。   “依谣与我们不同,她不仅能自我控制念力,还是五灵俱通。冰水伤不到她身体。”   是啊!琅琊暗自心想道,他怎么忘了依谣是巫族祭祀部落的后人。他们天生体内就有一颗内丹,五灵俱通。血液与常人不同,故而才会专门用他们做祭品。   三人相视一眼。便各自施展开了看家本领。琅琊站在元冥和哀苍的身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咒语。就看见一束紫红色的灵光,缠绕在哀苍召唤出的烈火之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直逼八卦中的铁链而去。同时,元冥灌满灵力,在依谣身旁形成了一道晶莹的水幕屏障。不大一会儿,就看见水幕慢慢凝固,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最终完全把依谣包裹在内,形成了一座冰雕。   “不行!”哀苍额上已经渗透出了汗水,“有另一股力量在回击我,火灵无法加大了……”   “怎么会?”元冥没有办法撤掉自己的灵力,只能干着急地看着琅琊。   琅琊不断加大着巫术的力量,可是本就是两边周旋的他,巫术就削弱了一半。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超负荷,嘴角开始溢出了鲜血。   “没想到,来救高阳王姬的,居然是你们!”共工从八卦中间走了出来,颇为有趣地看着这三个人,“一个是神农国殿下,一个是北国将军,另一个……无名小卒,居然就敢来闯五神山!”   “既知我们来历,为何还不放人?”元冥高声喊着。   “没有命令,我怎敢放人!”   “是黄帝?”琅琊低沉地说道,他已经没有过多的力气了。   “你这个无名小卒倒是很有见地。”   “你不放人,为什么还要阻止我们救人?”哀苍痛苦地说道,“是你在注入水灵,减弱我的火灵!”   “我确实可以让你们救人,这是少昊陛下的意思。不过,我突然想到,我要是能解决了你们,挫败了神农和北国的实力,才是真正为少昊陛下立了大功!黄帝就会放过我们!”   “你异想天开!”元冥不甘示弱地吼着。   “是不是异想天开,你们现在就知道了!”共工一跃而起,显然五神山的结界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一掌就向中间的琅琊劈来,琅琊不敢动,就眼睁睁挨了共工一掌。体力不支的他,撤掉了对哀苍的巫术,天火显得更加孤立无援。   琅琊赶忙重新气沉丹田,双手合十,再度对哀苍施展开了巫术。共工显然还没有罢手,他卷来了一条江河的水量,企图把三人都沉在水里。正当滔滔江水奔流而来的时候,却突然间停住了。共工恼羞成怒地向四周看去,究竟是谁阻碍了他的好事。一回头,却看见被透明薄冰包裹住的依谣,已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正目不转睛地瞪着他。顷刻间,凝固了去向的河水调头就向共工袭来。共工大惊失色,立马双手张开,唤出灵力,将水四分五裂开来,削弱了它的力量。   水滴乱溅的空隙处,依谣透过冰层,看见了正中间,脸色苍白,嘴角流着血,还不停强迫自己施展巫术的琅琊。两边的哀苍和元冥,全身伤痕累累,每个人都体力不支,灵力又在源源不断地消耗。依谣心里一紧,她不要为了自己,而搭上了他们三个人的命。   “你们别管我了!”依谣嘶声力竭地喊叫着。   “就是为了救你才来!你给我少废话!”琅琊的声音越来越沉,几近乎无法发声的底线了。   共工撤走了这波水之后,为了防止依谣再度用念力。他自己唤出水灵包裹住了依谣,与元冥的水灵一道,将依谣裹得更严实了。原本透明的薄冰,结成了实实在在的冰块。依谣在里面无法动弹。   没有这个后患之后,共工又转身来对付琅琊三人。他原本以为琅琊这个“无名小卒”最好对付,可以削弱他们的士气,没想到他自己竟连这个“无名小卒”都没有办法畅快的解决!他不甘示弱,双手上下展臂一挥,两道水流就从他身后飞奔而来。这次没有了依谣的念力,他们也不能擅自撤开灵力,这回是真的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共工哈哈大笑着:“我就看你们这次怎么脱身吧!哈哈哈!”   笑完之后的共工,就挥手让两道水流左右向琅琊三人夹击而去。琅琊、哀苍和元冥直挺挺地树在原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等着汹涌澎湃地江水到来。忽然之间,一股暖流贯穿他们三人全身。消耗过多的体力和灵力,像得到了补充一般,三人立马精神抖擞了起来。奔腾而来的江水,再一次被定在了空中。   “谁!这次又是谁坏你大爷我的好事!”共工恼羞成怒。   第三十四章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共工将军,向来都只是驻守在山口,怎么今日却来我们这里,还调动我们五神山的江水,搅得如此天翻地覆?”蓝祺儿盘膝坐在飞骑雪鸢的身上,俯看着共工说道,“小仙的日子虽说无聊,倒也无须共工将军这般折腾啊!”   “是、是蓝祺儿仙姬啊……”共工声音低了下去,憨厚着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今日,是奉黄帝的旨意前来,未料叨扰了仙姬!”   “依谣妹妹是小仙的结拜姐妹。不知道共工将军,可否看在小仙多年来,与你们比邻而居的份上,放过这四人一回呢?”   “瞧仙姬这话说的!高阳王姬我哪敢得罪啊!”共工一脸媚笑,“等我解决了这三人,一定马上就放!仙姬也不要为难在下,这三个男的,在下委实不敢放!”   “将军,已经决定了?”蓝祺儿抚摸着雪鸢的羽毛,甜甜地说道。共工就呆呆地看着仙裾飘飘的蓝祺儿,一时间竟忘记了进攻。却是给足了蓝祺儿时间,帮助那三人恢复了灵力,还将自己的仙气潜移默化中,与琅琊的巫术融合,加大了三人的力量。也就是说话间的功夫,哀苍的天火渐渐蔓延到了八卦的阵眼,无数根铁链开始颤抖。地动山摇的力量,连同空中的雪鸢一时间也无法掌握平衡。   共工诧异的回过神来。转身看向依谣。包裹她的冰块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纹,琅琊忽然撤掉巫术,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到依谣面前。一拳就震碎了冰面,依谣眨巴着眼睛,倒在他的怀里看着他。琅琊忽然一笑,由衷说不出来的喜悦。好像野兽找到了自己最爱吃的果子,也好像顽童终于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布偶。琅琊心里的这一刻,犹如初春般温暖。   在冰面破碎的同时,八卦上所有的铁链也都断裂。哀苍和元冥纷纷收住了灵力,与一旁的共工纠缠了起来。琅琊带着依谣飞到了安全地带,蓝祺儿赶忙从雪鸢背上走了下来,将自己的仙气灌入依谣体内。渐渐地,依谣也暖和了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蓝祺儿神色慌张地说道,“八卦本是用来封锁这里的一座火山。可是现在八卦的铁链具断,阵眼也维持不了多久。到时候,这就就会崩塌,你让你的朋友快点走吧!”   “那你呢?你明明知道会这样,还帮着他们救我!”依谣握着蓝祺儿的手,死死不愿意放开,“你和我们一起走!”   “依谣,你知道我的使命,我是不能离开五神山的。你是我妹妹,我怎能看着你在这里受苦?过会儿,其余守护神也会赶来。相信我们能将损害降到最低……”说话间,结界晃动得越发厉害。黏稠的黑雾都出现了裂口,隐约的火光就在下面“扑哧哧”地燃烧着。   “快走吧!”蓝祺儿一边推着依谣,一边大声喊着。   共工与元冥、哀苍也住下手来。看着脚下的热气,只觉得烘烤得难受!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共工二话不说就朝悬崖飞去,元冥与哀苍也赶到了依谣身旁。怎奈蓝祺儿就是不愿意离开,三人只好架着依谣就朝崖顶飞去。   依谣使劲儿朝蓝祺儿挥着手,满脸的愁容。蓝祺儿却只是与雪鸢并肩站着,轻轻朝她挥手告别。四人冲破结界,安全到达崖顶的时候,就听见“轰隆隆”的巨响。热气迅速蔓延上来,崖顶周边的树木都开始枯萎。大地跟着皲裂开来。琅琊拉着依谣飞快地跑着,元冥一边唤出水灵守护着众人,一边与哀苍一起紧紧跟在依谣身后。   四人跑出山口的时候,回头望去,五神山结界的上空弥漫着滚滚浓烟,还有很多小石子般的火山灰飞落下来。依谣含着泪,轻声说着:“姐姐,你千万不能有事!”   “先回去吧!”哀苍搂过依谣,轻声说着,“明天五神山的消息一定会传开的,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了!”   “仙姬吉人自有天相。”哀苍一旁劝说道。   琅琊看了看依谣,叹了一口气,转身先离去了。依谣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几眼五神山,也跟着元冥和哀苍离去了。   “陛下!”句龙刚刚走进伏羲殿,面前罗列站好的文武大臣们已经纷纷下跪。句龙一时未回过神来,跪在前列的后土轻轻咳嗽着,示意句龙。句龙连忙举起手,让众人起身。然后在一双双炯炯有神的双眼注视下,颇为不自在地坐上了东方之主的宝座。   “臣等叩首东方之主!”文武重臣又齐刷刷地向句龙行着国礼。   句龙手握宝座上的红色玛瑙石,耳听武将们铿锵有力的盔甲声,眼看文臣书生白衣胜雪。心中万般凄凉。为了生他育他的华胥百姓,为了千千万万个惨死在黄帝手中的忠将良臣,为了自己的外公,他终究还是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将自己活活地困在了,他最不愿见的纷繁复杂的大荒残局中。等待他铁蹄去征讨的,将是浩瀚的沙土;等待他侧耳倾听的,将是刀戟铁马声;等待他黑眸所见的,将是血溅七重纱衣。他手一挥,将兵临城下;脚一跺,则三军齐发。   可是这些权利,却越发在提示着他,有一种柔软又温暖的东西,正离他远去。如果他心甘情愿作为黄帝的傀儡,替他管制华胥,他将依旧可以潇潇洒洒地随心所欲。只是,他不是这样的人,伏羲千年来的教导,自己对黄帝的厌恶,注定了他事后必反。一旦与黄帝拉开了战争,无邪的依谣,会哪般的左右为难?   颛顼多年来隐忍不发,看不出对黄帝是何种意思。如若颛顼站在黄帝一端,依谣就成为了自己的敌人!如若颛顼与自己联手扳倒了黄帝,事后也必会为了大荒的最高统治而过河拆桥。奈何奈何?再见时,谁知生死?   句龙忽然一跺脚,踏破了盛世烟花。不动声色,意气风发地从宝座上站立起来,低沉浑厚的声音久久在伏羲殿里回荡着。他一抬手,严肃又沉着地说道:“华胥国,何去何从,将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臣等愿,誓死跟随!”   依谣,我诺言不变!句龙握紧双拳,指甲死死地扣在了肉里。   随后,句龙将黄帝割城池,缴国税的决策告知了重臣。虽说多数人反对,但一听闻将以高辛为质子交换时,脸上也露出了赞许的笑容。说话间,黄帝的使臣就到了。只见离朱牵着一个外貌不过十岁的小男孩,身后跟着一批随从和侍女,浩浩荡荡地就来到了伏羲殿。   句龙冷眼看着离朱等人,离朱嘴角冷笑着上扬,微微一俯身,算是行过礼了。   “你……”后土指着离朱愤愤地说着。   句龙扬起手制止了后土,一边走下宝座,一边说道:“离朱将军身为黄帝的使臣,理应厚待!”   “不用!在下送来高辛殿下,便要立刻复命!”离朱一边说着,一边推了推高辛。小高辛却是一点都不畏惧生人,笑嘻嘻地就朝句龙走去,深深朝句龙作了一个揖,口里还甜甜地叫着:“叔父!高辛恭祝叔父登基之喜!”   句龙笑着点着头,牵着高辛的小手说着:“高辛在叔父这里什么都不要怕,缺什么只管告诉叔父,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高辛看了看离朱,然后笑着冲句龙点着头。   句龙叫出了一旁等候伺候的丫鬟,先将高辛领了下去。   “黄帝陛下怕高辛殿下惧生,特命在下选送了一批经常伺候殿下的奴人。”离朱指了指身后的数十名的随从。   “想必,刚才将军应该也看见了,高辛一点都不怕生。所以你这些人都可以带回去了。”句龙带着强势的笑容说着,“他在这里一切如家!”   离朱还想狡辩,后土却紧紧地站在句龙身后,右手把玩着腰间的佩剑,直勾勾地看着离朱。离朱冷笑了一声,唯有俯身退下了。   “你派人盯着离朱,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回昆仑复命的。”句龙偏着头,轻声对后土说着。后土点头领命后,尾随着离朱离开了。   魃女独自一人徘徊在句龙的寝宫外面。等着句龙从伏羲殿回来。可是,句龙还没有等到,倒是等来了从北国赶来的大殿下梼杌。   梼杌对魃女行礼后,说着:“你也是在等句龙吗?”   魃女笑着点着头,转而想到了依谣有难的书信,便对梼杌说道:“听闻高阳王姬有难,不知现在可否救出?”   “我正为此事来找句龙。”梼杌皱着眉头,说,“炎帝已经派人前去营救了,但是迟迟没有消息传回,于是我特地找句龙一起去救依谣。”   魃女嘴角抽搐了两下,勉强挤出笑容,说道:“放心,依谣不会有事的!”自己好不容易截掉了给句龙的书信,怎么又能让梼杌来告诉句龙呢?这个帝位还需要句龙自己来巩固,绝对不能让他这个时候去救依谣!   “不如你还是先去五神山吧!”魃女计划着支走梼杌,“我怕依谣等不下去!”   “你在说什么?”句龙的声音忽然从转角处传来。魃女心虚地看过去,漫天的白雪也掩饰不了,句龙满眼的火花,“你说依谣出了什么事?”   “怎么?你不知道?”梼杌在句龙和魃女之间来回打量着,“依谣被绑,至今未救出,我是来找你帮忙的!”梼杌这次把视线锁定在了魃女身上,“你怎么知道依谣是被困在五神山?我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告诉你!”   “是你抓走了她?”句龙气愤地问着。   “不、不是我!”魃女赶忙向梼杌和句龙解释着,“那时你刚刚动身前去向黄帝赴会,我却收到一封信。因为信有所问题,我就赶忙拆开了,这才得知依谣被绑在五神山。但是我怕影响到你与黄帝的谈判,于是我就将信送出去了。只是,没有告诉你……”   句龙狠狠的一拳打在了魃女身后的柱子上,魃女闭着眼,不敢动弹。梼杌连忙拉住句龙说道:“你不要着急!哀苍和元冥他们已经赶过去救依谣了,我只是不放心才来找你的,说不定这个时辰,他们已经回来了。我先回去,如果依谣还是没有下落的话,我再通知你……魃女也是好意,这件事估计和黄帝脱不了关系……”   梼杌说罢,已经离去了。句龙怔了怔,忽然想到黄帝看到自己之时,说的第一句话是“没想到,你真的来了!”原来黄帝打的是这个算盘。利用依谣来牵制自己。句龙收回了手,冷冷对着魃女说着:“依谣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都不会放过你!”   句龙召唤来了春木,跟着就要赶去五神山。可是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来,对着句龙支支吾吾说着:“陛下,高、高辛殿下在冰面玩耍,不慎落入水里了……”   “什么?”句龙着急地看了看春木,又看向丫鬟,只得快步朝高辛寝宫走去。   魃女一个人,呆呆地在雪里站着。   第三十五章 三人成虎 亦真亦假?   “大哥!”   当梼杌回到神农殿的时候,依谣已经安全抵到了。梼杌悬挂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   “没事吧……”梼杌亲切地问着依谣,依谣笑着摇头。梼杌便安心地点着头,面向众人又说道:“是否知道是谁?”   “我们赶到的时候,只有共工一人。”哀苍站在大殿一侧,说着,“不过听他的意思,确实是黄帝下的命令。以此为要求,只要少昊做得好,就会原谅他……”   “卑鄙的家伙!”梼杌暗自咒骂着。   “可是,大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出事的?”依谣打断了梼杌。   梼杌说话间,向大殿上的炎帝欠了欠身,说:“是炎帝书信通知我的。穷蝉本也想来,只是北国不能同时无人,所以我就劝他留下了……”依谣注意到梼杌提及穷蝉的时候,眼神闪烁,神情颇为不自在,于是心中暗自思忖着。   “少昊有意放过我们。只是共工穷追不舍,才会拖延至此救的依谣。”哀苍复又说道。   炎帝忽然从大殿上站立起来,哀苍等晚辈纷纷欠身。“共工虽是一员猛将,偏有勇无谋。成不了大器……”炎帝走到他们中间,目视着神农殿外漂浮的多多白云。   “只是不知黄帝为何如此?”精卫看着自己的父王问道。   梼杌负手而立说:“应该是和句龙继承华胥国有关。”   依谣怔了怔。怎会这样?句龙只是说回去劝阻两国兵刃相见的,从未听他提及此事,怎会……   “既然和他有关,他不会不知道依谣有难吧!”元冥酸酸地说道,“居然为了帝位舍弃了依谣!”   梼杌看着依谣颔首低下,赶忙想解释。可是话未出口,大殿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一位脚踩金色筒靴,着鲜红战袍,背负两把大金轮的猛士急促跪在炎帝面前。此人正是大荒界内赫赫有名的火神祝融,与蚩尤并肩驰骋六合,被黄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自蚩尤在涿鹿战败失踪后,祝融也销声匿迹。再未踏出神农国半步,只是尽心守护在炎帝身旁。今日不知正从何处风风火火赶来。   “起来回话。”炎帝和蔼地说着。   “微臣刚在修炼火灵,突觉地火异常。用灵力试探后发现五神山结界处,被尘封的火山突破了伏羲八卦,将百年来的熔浆都爆发了出来!”   “此事,哀苍刚才已经向我禀告了。正是他们营救高阳王姬时,所发生的事情。”   “这座火山常年依靠伏羲八卦才得以让周边安宁。如今,绝非好事,微臣还没有调查清楚,但是已经可以确定,五神山的岱舆山已经沉没!”   “什么?”哀苍厉声道,“此事可确定?”   “臣确定!”   “那蓬莱仙山如何?”依谣着急地问着。   祝融向她欠了钱身说道:“属下未曾知晓。”   “仙姬不会有事的!”元冥轻声安慰着依谣。   当众人一片沉默的时候。一旁始终未开口说话的琅琊,终于按耐不住,径直就走出了神农殿。众人面面相觑,依谣想开口呼唤,却也没有敢叫出声来。炎帝却依旧是满不在意地,满脸笑意,眼睛也是笑得暖暖的,这就是他和黄帝笑意之间的差别。黄帝的笑,却总被自己眼神里的冷峻而出卖。   “想必他也是累了。大家一路风风尘尘,回来也未曾休息。”炎帝转身对着依谣说着,“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大家俯身行礼过后,也都退下了。独剩祝融还立在炎帝身旁。   “刚才你有所隐瞒,现在说吧……”炎帝看向祝融。   “其实那座火山是颇有神力的。话说是女娲仙逝过后,她的灵识迟迟不愿意散去,终于在灵力和血液融合下,幻化而作出这座火山。可是后来被巫族下过蛊咒之后,火山便不再受控制,成为了令人人闻风丧胆的恶魔,残害生灵。伏羲唯有亲自布下八卦,用阵眼封锁住火山的魔性。”   炎帝点着头,附和着祝融。   “其实,火山中央的火灵,对于属下神力的恢复,百利而无一害。这些年来,属下尝试过很多办法,但是在涿鹿上,被黄帝废掉的神力根本没有起色。属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黄帝这些年来,在大荒的胡作非为,而不敢动手。眼下,既然八卦已破,属下特来请陛下应允,前往火山闭关修炼!”   “既是有魔性的诅咒,你能确定对你不会造成影响?”炎帝问道。   “属下确定!属下只愿能在五神山结界处,恢复神力,再回来保卫陛下、殿下和王姬!”   炎帝点了点头说:“你心意已决,我亦不便多说。只是,归墟五神山,在少昊境内,你凡事不可强出头。能避则避!尽量不要被人发现。”   “臣明白!臣即刻启程!”说罢,祝融最后看了一眼炎帝,就离去了。   “依谣,你知不知道琅琊和巫族有什么关系?”元冥、精卫和哀苍并排走在依谣的身侧,都好奇地打量着她。   “他是巫族巫医寨的人。”依谣老实地回答着,“你们怎么突然想到这样问呢?琅琊是个好人,在巫医寨里面,也几次救过我的命。算上这次,我已经欠了他很多人情了!”   “我们去救你的时候,才知道琅琊会巫术。”哀苍说着。   “巫族的人,会巫术,很正常啊!为何你们脸色……”   “如若是巫医寨的人,他根本不会有如此高的巫术造诣。巫医以行医为主,巫术的能耐根本不及巫师。”哀苍继续说着,“少昊的第一层禁锢,玄鸟的围攻,我们两人之力都不能伤到玄鸟半分,可是琅琊一个人的巫术就轻松地破解了少昊的神力。实在是,不得不令人生疑!”   “就算琅琊是巫师,为何你们要如此担心呢?他并未做出伤害我们的事情啊?”   “只因妹妹出生的晚,不知三千年前的事情。”精卫柔声说着,“三千年前,是巫族的鼎盛时期。巫医悬壶济世,造福百姓。可是巫师却大肆捉捕活人为试验,他们发明了很多鬼怪的咒语,时儿让人疯癫,时儿让人痴傻。一时间,闹得大荒是人心惶惶!生怕被巫师抓住,还不如自我了解的痛快。后来黄帝与你父王颛顼一道,亲自挂帅,剿杀巫族后人。与他们首领魔祁王大战在钟山。魔祁王大败后,黄帝和颛顼便努力让巫族臣服于我们,可时值如今,他们依然只敬奉自己的信仰……”   “后来,魔祁王冲破了束缚,回归了巫族,再次东山再起。这才是我们为何担心琅琊是巫师的缘故。”元冥说道,“甚至我们怀疑他就是魔祁王。他之前使出的幽冥鬼火,能耐不比魔祁王低……可是,我们转念一想,魔祁王主要活动的岁月,我们的父王都还很年少,一推算,琅琊的年纪,显然比魔祁王年轻许多。除非,他有什么咒语,能控制自己的外貌……”   “我向你们保证,琅琊不会是魔祁王!”依谣使劲儿维护着琅琊,“我见过魔祁王,他的脸虽说看不真切,但是有很多细小的刀疤在脸上,绝对不会是琅琊!何况,就算琅琊是巫师,我们也不能仅凭三千年前他祖辈们的事情,来断定琅琊的为人啊!”   元冥、哀苍与精卫互相对视了一眼,也未曾多言。依谣撇了撇嘴,甩开了他们,朝大哥梼杌的房间走去。   琅琊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抬眸间却看见鹏鸟阿九正在窗户外面,不耐烦地拍打着。琅琊阖上门,从小雪鸢的食盒里面拿出一块肉递给了阿九。阿九呜呜着,高昂着头,并不理睬。   “对不起,阿九!这段时间,怠慢你了,要你自己去寻觅食物。可是我不能让人看见我和你在一起,这样我的身份就会被暴露。如若你闲的慌,就飞去和烛阴作伴吧!”   阿九还是不满意地瞅着琅琊。   “我,现在越来越怕依谣会知道真相……”琅琊看向一旁安睡在小雪鸢脚下的凤尾蜂鸟叽喳,这段时间都是琅琊在照顾它们,渐渐地,琅琊也有了感情。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阿九说道:“我能让这个女人毁了我们的计划吗?”   阿九拍了拍翅膀,掀起一阵大风。好像是在谴责琅琊何时如此犹豫与心软。   “是啊!我怎会变成这样……”琅琊愤然而起,“去找虎族长,他看见你自会知道如何去做!这段时间,为了一个女人,我已经失去很多报仇的先机了!”   阿九斜睨了琅琊一眼,一口叼着食物,转身展翅就遨游在了天际。   琅琊站在窗边,重新阴沉着脸,眼神比利箭还锋利。他要好好理一理脑海中的计划,它们确实被自己荒废很久了。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哀苍三人已经在质疑他的身份,甚至阿九展翅而过时,正被三人误打误撞地碰见了……   依谣轻轻扣了扣梼杌的门。便传来了梼杌打翻水盆的声音。   “大哥……”依谣赶忙推开了门,却看见梼杌正赤裸着上身,身上全是一道道裂开的伤口。打翻在地的血水,正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依谣瞠目结舌地关上门,冲到梼杌面前,不可置信地问着:“谁?谁可以把你伤得这么重?你的药呢?父王给你的药,你有没有带着呢?”   梼杌指了指身后,堆放在床上的行囊。依谣连忙扶着梼杌坐下,就连忙翻找着药瓶。   “到底你在来的路上发生了何事?”   梼杌叹了一口气,说:“是来之前。穷蝉不肯独守玄宫,定要我换他前来。百般无奈之下,唯有打了一架,他伤得比我还重,才就此罢手。”   “他要来,就让他啊!”依谣边上着药,便对梼杌说着,“为这件事,就闹得大家不愉快,何必呢?”   “我们早就反目了。他,居然说没有我这个大哥!”   “什么!”依谣一时间竟忘记了手中的药,“难怪感觉刚才在大殿上,大哥提及二哥时,神情不对。是不是,釉湮在捣鬼?”   “我想着定是这个女人的把戏!我再三警告她别碰穷蝉,事实证明,她背着我做了不少事!”   “二哥向来依靠大哥,怎会因为一个女人的话,就说出如此狠的话来?”   “这段日子你不在。每次政务上的事情,我和穷蝉立场都不同。我支持,他就反对;我反对,他就要支持!并且还能把理由说得头头是道。我估摸着,背后是有人教他这么说的。现在很多大臣也站在了穷蝉一边,父王有几次暗示我,群臣都在议论我行事过于霹雳,劝说父王改立王储。此事,我并不在意,可是后来细想,定是釉湮暗中下的功夫。一在挑拨我与穷蝉的兄弟情,二在动摇我的储君之位。”   “釉湮不可能一个人做事,就算她是少昊王姬,也没有这个能耐。我猜,背后一定是魔祁王。”   “我也如此认为。上回祭祀,她分明就是魔祁王的人。只是,我一直在寻找证据,警惕穷蝉,奈何,这个女人做事点滴不留,手脚麻利,我总是抓不住她的把柄!”   “大哥先不要气馁!狐狸总是会露出尾巴的!”依谣笑了笑,不禁想起元冥等人刚才的猜疑,心中顿时泛起了一片阴霾。却又连忙转移了话题:“娅桑姐姐,最近还好吗?离开巫医寨后,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她留在巫医寨很好,每天都在试药,只是眼睛还是没有起色……”梼杌神色黯淡了下去。   “她唤你作傲狠,为何是这个名字呢?我总是想问你,却屡屡都因有事而忽略了。”依谣继续替梼杌上着药说,“你在傲什么,对什么又狠呢?”   第三十六章 从今后 分道扬镳   “我还有什么能傲的呢?”梼杌在依谣的服侍下,穿好了上衣,“我唯一骄傲的,就是身边能有一个娅桑这般的爱人!剩下的就是狠了。母后狠心扔下我们,驾鹤西去。父王却又从不过问我们的真情实感。现在,多一个穷蝉……是否,大荒里面的男人,有的只是征战黄沙的铁心?”   依谣沉默不语地系好了梼杌衣服上的腰带。耳畔回荡着的,是句龙许诺她的一生一世。他愿放下所有权利和争夺,只为和她在西江城里,过一对小夫妻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何此时此刻的句龙,却成了东方之主,华胥国的陛下?是否正如大哥所说,大荒的男人,有的只是血染黄沙的豪情?   “其实,句龙值得你去爱!”梼杌像是看穿了依谣的心思,“正因为我有伤在身,不敢独自前往五神山救你,我就专程去找句龙帮忙。原来他根本不知道你出事了!是轩辕王姬中途截取了给他的信……”   依谣抬起头来,转移着话题,说道:“你何时打算把真相告诉娅桑姐呢?你的身份,还有,最不愿意承认的,你的妻子?”   “有时候故意的隐瞒,是为了对方好。真相往往比现实还残酷、丑陋,如果有一天,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我会选择亲口告诉她……话说至此,你回头还是向句龙报个平安。我也要赶回去向父王复命。”   梼杌看着依谣的神情,皱了皱眉,补道:“或许将来,你们的路会更难走……”   依谣站在原地,看着梼杌离去后,空荡荡的房间。心也跟着空空如也。她虽说不问世事,但是她也懂句龙继位后,对他们两人而言意味着什么。曾经,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不顾一切地抛开所有,浪迹天涯。而如今,背负着华胥国使命的句龙,他心目中将会把华胥的利益放在首位,再也不是她高阳依谣了……   窗外吹着初冬的寒风。加剧着夜晚的寒冷。   琅琊盘膝在床上,忽而怀中的黑水晶石发出耀眼的红色。像是带有危险和警告的意味。琅琊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便从床上坐起,推门而去。正在走廊上监视他的精卫,看着琅琊神色匆匆地朝宫门赶去,心中顿觉诡异,不假思索地便跟随而去。   琅琊走出宫门后,隐约觉察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他并未三下两下地跃出对方的视线,这是魔祁王独练有的功夫,过于容易暴露身份了。于是,他放慢了步子,反而悠闲地在城中闲逛了起来。精卫丝毫不敢松懈,瞪大了双眼,不远不近地跟着。只是街上路人过多,渐渐地,精卫就把琅琊跟丢了。   依谣此时也正漫无目的地在城中踱着步。心中烦闷着自己应该如何提笔向句龙写这封信。转弯间,琅琊却迎面撞了上来。依谣见他愁眉不展,只当是神农殿发生了何事。可是琅琊只是匆匆看了依谣一眼,就眺望着远方,没有来及和依谣多言,就跃上屋檐走了。   精卫没过多久就跑了过来。“依谣,看见琅琊没有?”   “他朝……那个方向去了……”依谣指着琅琊的反方向说着。精卫点了点头,赶忙追上去。   依谣在原地怔了怔。看着琅琊刚刚纵身跃上的屋檐。这种身法,好熟悉!她朝屋檐方向走了几步,却一脚踩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依谣俯身拾起它,正是散发着红光的黑水晶石。她说不清楚为何要向精卫撒谎,是为了证实自己相信琅琊是对的?还是,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了……依谣想起自己中毒时,朦朦胧胧中感觉到琅琊着急地为她吸出毒血;想起,琅琊为阿巴郎和赛花的婚礼,强出头;更想起,琅琊在五神山结界处的那张苍白的脸,体力不支却又强撑的痛苦神情……还有不苟言笑的他,在救下自己后,发自肺腑的笑容,眼神温柔似水,这都是骗不了人的!   不会,琅琊绝对不会是绑走自己祭祀的魔祁王!依谣握紧了手中的水晶石,红光汇聚在一起,指着依谣的左边,像是在为她指路一般。依谣深呼吸了一口气,抬步走向了红光所指的小巷。   琅琊一边飞跃着,一边披上黑色的披风,戴上蚕丝面罩。接着一纵身,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四周是空阔的山地,几棵潦倒的树毫无生机的立在远处。举目望去,没有一个人。琅琊敛气屏声,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双手时刻准备着反击和防御。   瞬间,路边的一棵枯树就朝琅琊劈来。琅琊旋身腾空一脚,再接散发着蓝色幽光的一掌,这棵枯树就被一分为二。树后的人并未转身躲避,而是毫无防御的就迎上琅琊这一掌。待琅琊看清眼前人的时候,他及时收手,空中翻转落地,未收回的掌力竟劈开了地面。   “你疯了!”琅琊咆哮着。   釉湮却赶忙扶起琅琊,一脸媚相。   “到底出什么事了?”   “就是想见你了。然后向你汇报汇报,颛顼那边的近况……”   “就这点小事,你居然发危险信号!”琅琊的脸在蚕丝面罩后面,已经因为愤恨扭曲成了一团,“如果我的身份被暴露……”   “魔祁王最擅长的就是隐蔽行迹,怎会轻易暴露!釉湮这样做,也是为了早一点儿见到你嘛!”   琅琊推开了釉湮。心里盘算着,刚才紧追不放的精卫,和碰巧撞上的依谣,会不会已经开始怀疑他今夜的异常作风了。他必须赶快回去!   “梼杌和穷蝉这两兄弟,已经很轻松的搞定了。”釉湮谄媚地笑着说,“梼杌的储君之位,也岌岌可危,北国全臣已经有一半的人站在我们这边,推翻梼杌,立穷蝉这个傀儡,已不在话下!”   “颛顼深不可测,梼杌更是精明,你最好不要掉以轻心!离间他们,对我们的计划很重要!你也别太出风头。小心引起颛顼的怀疑!”   “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绝对不会把它搞砸的……”釉湮说着,就紧贴上琅琊的背,“事成之后,你真能给我想要的吗?”   “你究竟是谁?是琅琊,还是魔祁王?”琅琊听着依谣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浑身一个激灵,推开了釉湮。釉湮却轻蔑的讥笑着,好似依谣来的时机正打扰了她的好事。   “你到底是谁?”   琅琊踯躅着未敢答语。为了证实他是魔祁王,而非琅琊,他一掌朝依谣打去。还故意用低沉的声音说着:“我不认识琅琊……”依谣不躲也不避,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琅琊。却在依谣眼前一寸处,琅琊收回了掌力,后退了几步。   “为何不躲?”   “我不管你是谁。可是,你知道吗?当他们在质疑琅琊的时候,我有多相信他!他们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祁王!我说不是的!他绝对是个好人!他为了不相干的阿巴郎和赛花都会挺身相出,怎会是三千年前,涂害生灵的魔祁王呢?”依谣没有理睬釉湮,一步一步缓缓走近他们,眼眶里面转着晶莹的泪珠。   “他在巫医寨救过我,他在五神山结界救过我,他陪我在神农国赠医施药,他在精卫姐姐手下救过我。我怎么和他开玩笑,他都不会生气。我怎么逗他笑,他也不会笑。”依谣哭笑不得地说,“因为他说,没有值得他笑的事情!可是你知道吗?他笑了,在救我的时候他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他是一个好人,我的好朋友,你到底把他怎么了?你把他还给我!你把琅琊还给我……”说到后面,依谣简直就是声嘶力竭地喊着。泪水喷涌而出,滑过依谣黯然的脸颊。每一步,每一声,都像刀锥一般插在琅琊的心口。他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那么快就发生了……   “高阳依谣!你是疯了,还是怎般?”釉湮站在琅琊面前,依谣直视着釉湮。心里像是翻江倒海的难受,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究竟是痛恨琅琊的伪装,是厌恶釉湮的水性杨花,还是在气句龙违背他们的诺言,总之,一巴掌,釉湮的脸上留下了五根分明的手印。   “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釉湮挥手就想用巫术杀死依谣。   依谣只是静静地闭上眼睛。可是过了半晌,釉湮那一掌始终没有打下来。依谣慢慢睁开眼,恰恰望进琅琊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釉湮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不是很想让我死吗?”依谣昂着头说道,“你千辛万苦带我去祭祀,我没有死。如今,你为何又要救我啊?”   “阿谣,你听我说……”琅琊哽咽着伸出手,可是依谣后退了两步,躲开了。   “我曾经以为,这些都是你脸上的刀疤……”依谣说着,伸出手,指着琅琊脸上薄如蝉翼的面罩。那些经纬交织的蚕丝,确像一道道细小的疤痕。琅琊顺着依谣的话语,就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罩。那张棱角分明,眉宇间透着冷峻的脸又出现在了依谣面前。   依谣苦笑着说:“原来,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你……你这张脸上为我焦急,为我担忧的表情,究竟骗了我多少回!我一厢情愿地把你当做我的朋友,像是元冥大哥一样的知心好友……原来,一切都是你的假装……你从开始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   “我承认,阿谣!开始我的确只是为了祭祀才来找你。可是当我在祭祀台上,捅你那一刀开始,我就后悔了!我下不了手!我以为你死了,我一个人就躺在祭祀台上发呆……我后悔!当我知道你有惊无险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你!我不能再让你出什么意外!我发现,你的一颦一笑都萦绕在我心头,阿谣,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   “你救我,无非就是为你以后的计划铺路罢了……你不用再骗我了!你设计釉湮离间我的亲人,绝非表面上这么简单!你现在对我好,只是还没有到你利用我的时机。时候一到,你依然会亲手解决我!这就是你,魔祁王的本性!你冷漠,你孤僻,你不懂什么是情,你也不愿意去懂,你害怕改变,更害怕失去已经到手的东西!你选择了逃避,选择一步步走在自己的阴谋里面!你不相信任何人,这就是你!”   琅琊心一紧,双手捏的生疼也没有知觉。   “这个还给你。”依谣说着,就摊开了手中的黑水晶石。   琅琊踌躇着,最终还是从依谣手里接过了水晶石。   “从此后,你我再无瓜葛!不过,如果你敢伤害我家里人一根头发,我都不会放过你!”依谣咬着牙说完这番话,头也没回径直离去。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到底知道你何事吗?如果你还想知道,你回去问颛顼,你娘到底是谁!”琅琊冲着依谣的背影喊着,看着她加快了步子跑开了,又喃喃自语着说:“或许你知道了,还能原谅我……”   琅琊站在原地,心如刀绞,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离开一个人竟然是这般滋味!他攥着石头,以至于石头的棱角划伤了他的手心,鲜血顺着手指尖的缝隙跌落,都抵不过他心里失落的感觉……   “啊……”琅琊悲痛地嚎叫着。凄厉的声音划过当空的残月。   夜风处处,究竟是谁心猿意马?   第三十七章 承诺我 莫骗我   一夜未眠的依谣,只是坐在窗前发呆。一旁的小雪鸢自己飞出去游玩了,凤尾蜂鸟叽喳却只能在依谣面前蹦蹦跳跳地叫闹着。好似知晓主人琅琊已不在,在质问依谣一般。   依谣轻轻挥手扫开了叽喳,斜睨着它,嘟嘟嚷嚷地说着:“原来你真的很吵……”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利用,什么是伪装,什么是背叛!第一次感受到,这感觉就好像往心坎儿上扎着尖锐的锥子。原来她真心真意地付出,真心真意地结交这个朋友,换来的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个“朋友”曾经“真心真意”地营救,原来都是带着功利心的,为的只是他那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想做什么?统一大荒,替巫族报仇?她要怎样才能阻止他?从今后,再见面时,是不是只有刀剑相向?   依谣拽着叽喳边玩边想:他的那个笑,在获救时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和力量。那时候,他的眉宇间不再是冷漠,眼神里面那碧波秋水的柔情,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窗户,告诉她,一切都安全了!为什么,同样是这张面孔,这双眼睛,只是笼罩在面具下之后,就成了那个把匕首捅进自己心窝里的那个人?   胡思乱想间,一只蓝色纸鸢飞了进来。依谣站起身接过来一看,正是蓝祺儿的图腾。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迫不及待地就拆开看来——   “我已安好。无需挂念。”   寥寥数语,却已足够温暖。依谣笑着收好了信,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给句龙报平安。“或许,他这么忙,也无暇顾及那么多吧!”依谣伸手逗着叽喳玩着,“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说完,依谣就给炎帝等人留书一封,召唤回了雪鸢,揣着叽喳就趁天微亮离去了。   “我看你是在等什么人吗?”后土跟着句龙抬头望向天空,只是除了白茫茫的雪花,什么都没有。句龙紧绷着神经,没有答语。后土只得转移了话题:“话说这几天高辛频繁出事,你不觉得事有蹊跷?”   “我自是有怀疑。想必是背后有人在做手脚。”句龙撤回了视线。   “那我们把高辛留下,究竟够不够明智呢?”   “我现在就是在怀疑此事和黄帝脱不了关系。或许,他正是希望我们觉得留下高辛危险,然后尽早把高辛送回轩辕国。”   后土点了点说:“我倒是忽略了这点……”   “目前黄帝子嗣众多,但是他一手调教大的,与他最亲近,他最信任的,也就是高辛。魃女曾经暗示过,黄帝有意立高辛为储君。所以,把高辛留在我们手中,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对我们很有利!”   “怕只怕背后使坏的人,高辛不除,绝不会轻易罢手。到时候,黄帝必定兴师问罪!”   “若背后真是黄帝,我们倒不怕。他无非是个下马威,并非想取高辛性命。如若背后不是黄帝,那么我们就要尽快揪出这个人,以绝后患!”   后土笑着看向句龙,满意地说:“伏羲地下有知,定会为你自豪的!”   “你的意思是,我早些年成熟起来,他就会认我了?”   “兄弟一场,何必当真!”后土笑着说,“不过,自你登基之后,你确实变了很多……”   “当一个人被迫挑起一个担子,融进一个圈子的时候,就算他不想改变,他也控制不了了。”句龙再次抬眼望向天空,“至少有一个绝不会变!”   “什么?”   “我让你看着离朱,他最近如何?”句龙没有直接回答后土。   “他在西江城外的丛林里扎了一个小营。不敢在城内的客栈住下,估计也是怕我们打听到他的行踪。那些随从侍女,全部都是他调教出来的精锐。身手不凡。”   句龙嗤笑了两声:“这个黄帝,还真把我当两岁的孩子啊!”   “只是还未查明为何他们安营扎寨。这些日子,也未见他们有异常举动。”   “你盯紧点,千万不要松懈!”   “臣领命!”   “你忙你的吧!我、还要在这里站一站……”   “我们的城墙,确实是等人前来的瞭望塔!”后土意味深长地笑着拍了拍句龙的肩膀,就退下了。句龙看着他的背影,裂开了嘴角笑着。依谣如果安全了,她一定会来的!是不是,她还是被困在五神山?   句龙神色凝重地跑下了城墙。思忖着,梼杌定是有伤才会来找自己帮忙,他能救出依谣吗?“陛下!陛下……”句龙身后一个侍女遥遥呼唤着,几声过后,句龙才听见。   “莫不是高辛又出事了吧?”句龙皱着眉头。   “是,陛下。高辛殿下今日荡秋千,不慎从高空中跌落。”   句龙边朝高辛方向走去,边向侍女打听着:“检查过秋千没有?”   “自陛下吩咐过,每次高辛殿下出事后,下人们都会去检查,这次是因为秋千的绳索意外断掉,才会导致殿下摔伤。”   “意外?”句龙暗自嘲笑着,真是意外就省心了!   句龙赶到高辛寝殿时,大夫已经诊治完毕。稍有摔伤,骨头未断,亦无性命之忧。   “虎族长也在啊?”句龙看见虎族长正站立在一侧,朝自己行着礼。   “回陛下。臣今日与玄族长相约在书苑,说是翻查一下往年伏羲先帝的卦帖。只因玄族长逾时未到,臣便偶然走至花园,正碰上殿下出事,于是赶忙将他送回,然后在这里恭迎陛下。”   “有劳虎族长了!”句龙心里感叹着虎族长洋洋洒洒的一番说辞。   “感觉冷不冷,要不要多加些火进来?”句龙握着榻上高辛的小手慰问着。   “不用,叔父。高辛男子汉大丈夫,不怕冷也不怕疼!”小小年纪的高辛,明明已经疼得把小脸扭曲了。句龙满意地笑着说:“果然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叔父!”高辛拽着句龙的衣角,句龙俯下身去,高辛就悄声悄气地在他耳畔说着,“你不用怀疑虎族长。他真的是路过的时候,好心救了我,背着我回来的。”   句龙睁大了双眼看向高辛,不过十来岁,居然如此观人于微。连自己心中所思所想,都被这个孩童看穿。看来,黄帝确实花了很多功夫在高辛身上,而高辛,也值得他花费如此大的功夫!   “我知道叔父定会追查多起事故系何人所为,高辛心中也疑惑。高辛才来不久,与华胥并无渊源,更别说与人结仇。他们也并不知道高辛今日、明日想玩什么。想来只是高辛贪玩,丫鬟姐姐们警告多次,高辛也未听进去。这次只是秋千年久失修罢了。请叔父不要责怪他人。高辛知错了!”   这是十来岁的孩子说出的话吗?句龙汗颜。   “那你好好养伤,叔父过会儿再来看你。叔父保证,此事绝不会牵涉在别人身上。”   “高辛恭送叔父……”   句龙挥手示意不必起身。最后扫视了虎族长一眼,就率人离去了。   “你去查一查,刚才虎族长的那番话是否确有其事!”刚走出高辛寝殿,句龙就对身边的心腹说道,“再调查一下,早先高辛殿下受伤的前前后后,虎族长在何地,做什么,可否有证人!”   “是!”心腹小厮领命后,匆忙离去。   句龙一边独自踱步回寝宫,一边心里筹谋着:保不准虎族长也是黄帝的人,高辛才会有意偏袒他。如若虎族长确实和这几次事件毫无关系的话,那就是自己多想了……   思忖间,句龙已经站在了寝殿外,没有随从侍女的伺候,这也是句龙的命令。他不想连自己的私人时空也这样被活生生的剥夺。他无声无息地推开了门,一阵风顺着门隙吹进了大多大多的雪花。   忽而他听见房内传出火盆跌落的声音。他疑惑着冲了过去,却看见依谣正站在火盆前,使劲儿吹着手背。“怎么样?有没有被烫伤?”句龙焦急地捧起依谣已经被烫红的手背,轻轻地为她吹着气。   “对不起……我、我连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别说这些了!过来,我给你上药!”   依谣坐在案几旁,看着句龙小心翼翼地为自己上着药,说道:“原本想给你一个惊喜,让你回来的时候,能够暖暖的。”   “我的傻媳妇!”句龙又回到了原先嬉皮笑脸的模样,笑呵呵地说着,“我家媳妇能千里迢迢来看我,我就很温暖了!还要这些火干什么……还把我们媳妇娇嫩的手给烫伤了……”   依谣抿嘴笑着。起先刚到时,不知句龙登基后会是何样,心中一直踯躅不安。现在看着句龙的模样,一切又放心下来。   “之前梼杌有来找我救你,可是我……你不会生气吧?”   “生气!我气你选择了华胥,气你什么都不给我说,气你!气你!就是气你!”依谣边说,边扭过头抽泣了起来。   句龙这下慌了。他还没有见过依谣哭,看来真的是惹她生气了!他赶忙解释着:“我、我没有选择华胥放弃你……只是、只是我想处理好这边,安顿好了这边,再去找你……我不是不准备告诉你,实在是我自己都搞不懂我自己在想什么……我一直都还在犹豫这件事,我自己还没有下定决心,所以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跟着为难……我不是要气你的!哎呀!真的!你不要哭了……乖媳妇,漂亮媳妇,不要哭了……”   “你对多少女人叫过漂亮媳妇?你现在春风得意了,还关心我做什么!”   “我要是对别的女人也这样,我就……伏羲就跳出来掐住我的脖子!没有你,怎样的春风都让我得意不起来!香蕉结果是一条心的……”句龙深情地揽过依谣,紧紧抱着她。   依谣本是和他玩笑几句,没想到句龙当真了。她就算确实心酸心痛过,但她也不是不讲事理之人,在来的路上,她早已想明白了。在未知的恐慌到来之前,他们还有大把大把的光阴来度过他们幸福甜美的日子。就算将来注定了生离死别,左右为难,她也要和他一起,亲手写下他们的回忆……   “你个呆子,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依谣躺在他的怀里,早已没有了泪水。   “任何人都可以误会我,都可以痛骂我,我怕的,只有你!”   依谣伸出手紧紧抱紧了句龙的腰,“我不会离开你的!就算我们过不了寻常人家的日子,我也要紧紧跟着你!一辈子不分开!”   “我们终有一天会实现,我们田园小家的梦想!相信我,依谣……”   依谣温情地在句龙怀里点着头。   “为何黄帝会让出华胥给你呢?”   “说来话长了……其实,一切冥冥中早有注定……伏羲居然是我的太爷爷。”   “什么?”依谣从句龙怀里直起了身子,突然间想到琅琊昨夜冲着自己喊着,让她回去问问,谁才是她的亲娘。难道,她不是母后所生?依谣赶紧从脑海里面赶走了这个念头,魔祁王说的话,她能信吗?   “依谣,怎么了?”句龙看着依谣神情呆滞,轻轻推了推她。   依谣转忙露出笑容道:“没什么……原来伏羲视你为己出,真的是因为你是他的后人……你娘从未向你提及吗?”   “没有。我娘没有,少昊也没有,伏羲更没有,他们好像在联手起来故意欺骗着我什么!”   句龙凝视着远方,“我一直都在想,找少昊问清楚。”   依谣忽然间,想起了昨日大哥临走前的那番话来:“有时候故意的隐瞒,是为了对方好。真相往往比现实还残酷、丑陋……”她想了想昨夜琅琊摊开在她面前的真相,还有自己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的、是否存在的身世之谜,她越发能预感到,未来某一天句龙知道现实后的模样。   “或许,他们瞒着你,只是想你无忧无虑地长大,不要再计较他们上一辈的恩恩怨怨。”   “可是,纸是保不住火的。他们甚至没有给过我暗示,给我时间去接受,几千年的生活就在顷刻间崩塌一样!依谣,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骗我,让我直接面对!”   依谣对上句龙坚定不移的眼神,默默地点头答应了。   第三十八章 终有话别日 亦有浓情时   “留下来。陪我,好不好?”句龙在依谣耳畔低喃着。   依谣未说话。半晌过后,才轻声说道:“我自是愿意。只是,最近大哥和二哥之间出了问题。我不放心,本打算来看了你,就准备回去了……”   “又是釉湮在中间挑拨?”句龙越发情愿自己没有这个妹妹。   “她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背后还是魔祁王……”依谣刚刚说到魔祁王三个字时,不禁心中战栗。脑海中浮现的,还是琅琊露出皓齿,如莲花一般的笑脸。依谣牵着句龙的手,站立了起来,说着:“照顾好自己!”   “春木!”句龙大喝一声,春木便拖着他长长的尾巴,晃着脑袋,从天而降,守候在了句龙寝殿之外。“我送你回去。”句龙笑着在依谣鼻梁上轻轻一刮,“这么漂亮的媳妇要是中途被人截去了,我可就惨了!”   依谣抿嘴笑着说:“我要是想跑,就算你日日夜夜守着我,我还是会跑!”说罢,依谣趁句龙不注意,就跑出了寝殿,一跃而上,爬上了春木的背。句龙双手交叉撑在头后,嘟着嘴冲着依谣说着:“爱跑不跑,我管不着!”依谣伸手唤来雪鸢伴随,瞪了句龙一眼,心中却是满心的欢喜。   两人在春木的背上相拥相依,含情脉脉。句龙施展灵力,将两人周围形成了一道温暖的屏障,就算皓雪沾湿衣襟,也不会觉得冰冷。句龙迟迟不愿意抵达北国,故意让春木放慢了速度。雪鸢总是飞得很远之后,又不耐烦地飞回来催促着他们,后来看着他们完全不理会自己。雪鸢也自得其乐,收起了翅膀,高高地立在春木的头上。春木颇为厌烦地上下抖动着身子,想把雪鸢摔下去,可是雪鸢的爪子就死死地抓着春木。倒是把背上的依谣和句龙颠得够呛,两人沐浴在落日熔金中,欢快地享受着一切。   “就算再慢的速度,我们终究还是有到达、分开的这一刻。”依谣站在玄宫外,回望着句龙。携其手,望其眼,无语哽咽。   “空了,我会来看你!”句龙笑着看向依谣。   “你看,总是合不来的它们,也有舍不得分开的时候。”句龙顺着依谣的眼光看过去,停在一旁的春木头顶上,还立着那只傲慢的雪鸢。只是春木没有再想把雪鸢摔下来,雪鸢也没有着急飞走。它们就只是静静地站着,宛如它们的主人,静静地站着。   “回去吧……”依谣唤来雪鸢,后退了几步,朝句龙挥挥手。   “我看着你进去!”   依谣莞尔一笑,转身就慢慢地走进了玄宫。在宫门合上的瞬间,依谣回眸看向句龙,金色的阳光,纯白的雪花,一旁墙角还横斜出多多红梅,衬立着一个随时都嬉皮笑脸的人。只是这个人,从此后,将也不再能随心所欲了……   “哟,妹妹回来了!”   依谣在大殿拜过颛顼之后,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嫂子釉湮。依谣勉强笑了笑,可是当看见穷蝉正马不停蹄地追来,将手中的梅花献给釉湮的时候,依谣的笑容被寒冬僵硬在了脸上。   “二哥。”   “依谣!你回来了……”穷蝉赶忙转来笑迎着依谣。   “大嫂!大哥还在房中等你呢!”依谣有意唤釉湮为大嫂,也有意支开她。她倒是不在乎,转身就走开了。倒是穷蝉满脸的不舍,双眼望穿秋水地随着釉湮。   “二哥!她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大嫂,你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折梅送她,讨好她吗?”依谣责怪着穷蝉。   “大哥都不介意,你紧张什么。”穷蝉悻悻而言。   “大哥介意!介意的只是你一步一步掉入她的陷阱!二哥,你就听我一言,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家兄弟反目成仇,值得吗?”   “为何你和大哥总是在说釉湮的坏话呢?我将你们所言,告知釉湮,她非但不生气,还替我开导,让我不要气你们,说你们只是关心我而已。这些我都明白,可是,为何你们就要在背后诋毁她呢?她为我做了很多事情……”   “她当然不会当着你的面生气啊……”依谣急了,“总之,这个女人你离她远点!你所谓的为你做了很多事情,难道是指她帮你推翻大哥,立你为储君的事吗?”   穷蝉惶恐地打量着四下可否有人,然后拖着依谣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才安心说道:“你小声点!这可是大罪!”   “你也知道这是大罪,那你还做!大哥对你我不薄,母后去世的早,大哥过早的就挑起了这里的重担。我们两个能无忧无虑的长大,这里面大哥的功劳有多少?你怎能忍心下手啊?”   “依谣,你变了!曾经你总是在我面前说大哥怎么凶你了,怎么怪你了,怎么罚你了……你现在居然反过来帮大哥说好话!”   “二哥,我只是长大了,懂得大哥这样做的含义。曾经,我的确不满意大哥,为何不让我出去,为何不让我玩这个玩那个,其实大哥的确是为了我好!以前,只怪自己太一厢情愿,完全没有站在大哥的立场来思考,这几十年来,我重新认识了他不少……”   “那你现在站在大哥的立场来思考,有没有站在我的立场思考呢?”穷蝉憋的满脸通红。   “二哥……”依谣柔情地唤着他。   “我知道。从小,大哥的担子就重。我对他是又敬又爱!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他的储君之位,更没有奢求过追求他的女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他!可是,依谣,你不知道,你和我不同,国中有多少人偷偷拿我和大哥作比较,包括父王,有几个是瞧得上我的?我永远都是顶着北国高阳大殿下,高阳梼杌的名字活在他的阴影里面!我没有他那般的神力和领兵打仗的魄力,更没有他的显赫战功,你觉得这样的我,敢追求爱情,敢追求釉湮吗?”   穷蝉悲愤地指着自己,双眼茫然地看着依谣。依谣泪眼汪汪地凝视着他,这是他从来不知道的二哥。她以为,二哥也是和她一样,却忽视了他是高阳二殿下,注定保家卫国的使命。   “直到那一刻,我替大哥迎接釉湮回来,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不可自拔了!我只能压抑自己,惩戒自己。可是,大哥根本对釉湮是不理不睬,多次疏远之后,釉湮找我哭诉,找我求助。我的心很痛很软,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我就不知道如何拒绝……我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我更不敢想的是,她居然对我也有意!她的赞许,重新拾回了我的信心,作为高阳穷蝉的信心,而不再是唯唯诺诺,跟在大哥身后的二殿下!现在,他们看见我,也对我赞许有加,会对我毕恭毕敬地行礼,我宛如重生一般!这一切都是釉湮带来的,她是我的福星!我怎能舍她而去?偌大的北国,她只身一人,谁陪她说心里话?下雨了,谁为她撑伞?她累了倦了,谁替她消除疲劳?我不能离开她……”   依谣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又被咽了回去。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穷蝉。半晌说了句:“你如此爱她,那你又可知,她是否如此爱你呢?”   慢慢地,依谣抹掉了眼角的泪水,转身默然离去了……   “你和他谈过了?”梼杌替坐在他对面的依谣填满了茶水后,坐了下来。   “谈是谈了,只是,最后我也不知说什么好……”   梼杌轻轻呷了一口茶,说着:“你试试,这是我按着母后身前留下的方子,配的茶,看看味道如何?”   “大哥……”依谣现在何来的心思品茶,满脑子都是大哥和二哥的影子。可是梼杌根本没有再说话,只是闭上双眼,享受着绿茶在唇齿间回味留香的苦涩。   “我们执意让二哥离开釉湮,会不会,彻底击垮掉他的支柱啊?”   “只怪我下不来狠心,真应该早点解决掉釉湮这个祸水!”梼杌猛地睁开双眼,戾气充满了他的双眼。   “大哥。”依谣伸出手来,轻轻伏在梼杌握着茶杯的手上,说道,“大哥本性不坏,只是不容二哥误入歧途,不可自拔罢了。如若早日解决了釉湮,难免无法向父王和少昊交代,说不定两国之间,还会拼的你死我活,突增冤孽。”   “任由他二人这样发展下去,必会惹事!”   “大哥切忌急躁。我们目前只是确定了二哥对釉湮不离不弃的意思,并未知晓釉湮心里的真实意愿是什么。”   梼杌双眼格外有神地看着依谣说着:“莫不是,你知道什么……”   依谣想起那晚分明看见釉湮抱着琅琊不愿离去,但是她又不想让大哥知道琅琊就是魔祁王,她还单独和魔祁王见过面的事情,于是只说道:“釉湮既然作为一颗棋子,穷蝉只是布局里面的一步而已,她怎会动真情?她既然是利用二哥,我们就利用她这一点,让她原形毕露在二哥面前,岂不省事?二哥到时候自会知晓。”   “是啊!我怎会遗漏了这点!总是想着如何劝阻穷蝉,苦口婆心一番,终是比不上穷蝉亲眼所见!依谣,出去了,确实锻炼了不少啊!”   “大哥这不是说笑吗?只是因为大哥每日要以国事为重,虽说记挂着二哥,总不能全心以对。让依谣转了个空子罢了。”依谣站起身,笑着为梼杌的茶杯斟满了茶水,“既然依谣回来了,大哥就省心,二哥和釉湮的事情,就让我来解决吧!早些年不懂事,让大哥操心了!”   依谣以茶代酒,敬了梼杌一杯。   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杯茶,梼杌终于尝到了茶叶与水融合后的甘甜。与母后在世时,为他沏的第一壶茶,是一个口感。   “你们两个私下聊了些什么啊?”釉湮坐在床边,靠在穷蝉的怀里,手里把玩着穷蝉的衣服。   穷蝉温柔地捋了捋釉湮鬓间的碎发,笑着说:“还能聊些什么呢?就是兄妹间的叙叙旧罢了。”   “兄妹之间有什么小秘密,是不能告诉我听的?”釉湮嘟着嘴,颇为不满。   “我对你发过誓,此生对你绝无保留,怎会还有秘密瞒你呢?我只是告诉她,我有多爱你,多舍不得你!”   釉湮媚笑了两声,又说道:“那你有多爱我呢?”   穷蝉笑了笑,就俯下身子,炙热的一个吻强势着索取着釉湮。釉湮黛眉微皱,并未拒绝。只是紧紧握住了穷蝉正欲解开她外衣的手。穷蝉越发吻得激烈,他的唇急躁地抚过釉湮的脸颊,吮吸着她娇小的耳垂,却在顺势亲吻釉湮的脖子时,被釉湮一掌推了起来。   釉湮理了理衣服,尴尬地说着:“今日不宜……”   “我知道!你每次都会拒绝我!”穷蝉愤然而起,冷冷地说道,“你既不愿意与大哥圆房,又与我情投意合,为何每每都要这样!我爱你还不够深吗?”说罢,穷蝉捧起釉湮的脸庞,叹了一口气,离去了。   床上的釉湮也卸下了娇柔的面具,双眼狠狠地瞪着穷蝉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好一个高阳依谣!你一回来就让这个傻小子性情大变,看来,继续留你在这里,必坏我好事!”话音刚落,她伸出纤长的五指,紧紧握着幔帐,锋利的指甲转眼间就把幔帐捏出了一条缝隙……   第三十九章 春宵苦短 惊醒梦中人   “妹妹今日如此得闲啊?”釉湮在玄宫花园里,遇见了正在赏梅的依谣。一袭红装的依谣,亭亭玉立在雪中,不比红梅逊色。今日的釉湮,身披藏青色盘花斗篷,与依谣对面而立,一暖一冷间,好似暴风雪前的宁静。   依谣没有答话,只是轻轻合上眼,嗅着手中傲雪盛开的香梅。釉湮在一旁斜眯着眼打量着依谣。心中还愤恨着依谣当日的一巴掌,此仇不报,岂非她釉湮的作风!她朝依谣走去,二话不说就从她手中抢走了红梅,一边把玩在手中,一边轻蔑地说道:“这梅花倒也没什么,怎值得妹妹看得是如此起劲?”   “嫂子,往往有气质有涵养的人,才能体会到红梅真正的美。”依谣颔首一笑,“妹妹倒是愿意把这株红梅送给嫂子,让嫂子回去好有时间,慢慢培养自己的内涵!”   “你……”釉湮扔掉了手中的红梅,用脚死死地把它踩得稀烂。   “瞧瞧。向来不懂爱花惜花的人,总是像嫂子这般!所以,难道依谣说得有错吗?”   “我警告你,臭丫头!上次是魔祁王在场,我动你不得,今日,你休要惹毛了我!”釉湮咬牙切齿的声音犹在依谣耳畔,依谣却丝毫不在意,只是耳语说着:“这可是你亲自承认的,你和魔祁王之间的关系。”   “是又如何?你能活剥了我?”   “我倒是不能,我也懒得动手。”依谣拍了拍双手,冲着釉湮身后叫着,“二哥?何时来的?”   釉湮立马愣住了,连忙转身回头看去,后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你骗我?”釉湮怒火中烧。   “只是警告!你再敢在我大哥和二哥之间挑拨离间的话,下一回,我就不敢保证你身后站的是谁了!”依谣说完,拂袖而去。   釉湮却伸出纤长的手,在依谣走过自己身旁时,一把拉住了她,颇为轻视地说着:“你别以为你有一张魅惑男人的脸庞,一身洁白娇嫩的肌肤,魔祁王就会看上你!我告诉你,他是我的!”   “哦!嫂子心中原是这般。不过,我也告诉你,就算魔祁王哭着跪着求我,我也不会理他!你就慢慢享用我不要的东西吧!”依谣抽回自己的手,不卑不亢地离去了。她倒是成功的惹的釉湮怒不可恕,但是“魔祁王”三个字,已经成为了依谣最不愿提及的,她总是没有办法把琅琊那张脸和魔祁王那张脸融合起来,也总是没有办法遏制自己去想琅琊最后说的那一句——你回去问问颛顼,你的亲娘到底是谁——究竟是真是假!算了算了,依谣定了定神,眼下最关键的还是二哥。这些事,以后再说吧!依谣加快了步伐离去。   西方少昊国境内,升起了入冬以来,第一轮朝阳。不够温暖,却让人觉得轻松。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啊?”一群市井小民围着城门上帖的告示,你看我,我看你的。   “这是大荒轩辕黄帝的告示。”一名读书人站在首列,向身旁的人解释着,“他昭告天下,我们少昊国解除软禁,即刻起,恢复正常的往来交易。”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身后的市井小民们纷纷手舞足蹈了起来,大肆拍手称快。这段时间真的是憋得够呛!   “这上面还说,伏羲之死,少昊已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且其子句龙愿意担负起管理东方华胥国的重责,已经以伏羲曾孙的身份正式登基……”   “哎哟,这真的假的!句龙殿下是伏羲的孙子?没听说两国有联姻啊?”读书人的尾音完全被身后炸开锅来的议论声给淹没了。   “会不会只是黄帝寻个名义,让殿下登基的啊?”一个中年胖子拍着自己的肚皮说道。   “你当黄帝傻啊?”另一个荒野村夫打扮的人,扛着肩上的木柴,一边还说着,“放着一个国家不要,白白让给我们殿下,不就是让给我们少昊国了吗?这是惩罚还是奖赏啊?我看啊,这背后定是殿下和黄帝之间签了卖身契!保不准以后殿下就是黄帝的手下了,再也不会管我们的死活了!”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一个妇女对身边的人说着,“殿下虽说不常回来,但是心中肯定是有我们的!”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就是容易被好看的容貌给迷惑!”村夫继续说着,“我们的殿下自小就在华胥国长大,你说,是和我们亲,还是那边亲啊?”   “是啊……是啊……”几个人点着头应和着。   “喂!你们快来啊!”远远地一家酒肆外面,一个店小二挥着手上的白布,冲着这群人喊着,“唱曲儿先生要给我们讲少昊和伏羲之间的故事了!大伙快来听听啊!”   “快!走走走!”这群人立马蜂拥而至,围得酒肆是水泄不通。掌柜颇为满意地点着头,看来今日是大大赚上一笔啦!   唱曲儿先生看来年纪已大,不过精神矍铄,看他拨弦调音那两下,还真是惹得人心痒痒。   “快点开始啊!”一个手里还提着屠刀,晃着一坨刚刚宰下来的鲜肉的屠夫不耐烦地吼着。在他身旁,正默然坐着一位年轻的少年,傲然不羁的眉宇间全是不削。漆黑的眸子,宛如归墟无底的深渊。带着刚从华胥国赶来的疲倦,句龙斜靠在自己的手肘上,打量着唱曲儿先生。   唱曲儿先生的几节前奏过后,人群安静了下来。但听闻先生娓娓道来:“话说几千年前,年轻俊美的少昊,善音律,好兵器,战功显赫,引的无数豆蔻年华的少女青睐。身披战袍,顶天立地,叱咤大荒!好一个热血男儿,铁铮铮的将军……”   “这些我们都知道啊!重点是和伏羲孙女那一段!”   “哈哈哈!”人群跟着起着哄。   唱曲儿先生也不嗔,只是笑着又弹了几段,故意吊着他们的胃口。有人磕着瓜子,有人喝着酒,有人倚着门栏,有人挤在地上坐着,都聚精会神地听,生怕漏了一段。   “话说这般男儿,身边怎无姹紫嫣红?家中已是妻妾成群,奈何都不足留住这个风流郎儿的心。转眼过了百年,轩辕黄帝一脚南下,直杀大荒数军,势不可挡!”唱曲儿先生越发拨快了手中的琴弦,沉着嗓音,模拟着千军万马齐刷刷直下的场面,听的人是身临其境,心跳加速。   “伏羲慧眼识英雄,率先带着华胥国子女与轩辕黄帝定下盟约,双方互不侵犯。为保证华胥国的安全,伏羲提出双方互换质子。此时,黄帝便交出了自己的儿子,文武双全的少昊前往华胥……”   “伏羲为人忠厚老实,视少昊如己出。专门造鸟国,铸琴台,供少昊玩乐。那一日,是华胥西江城一年一度的腊日节。不论男女老少,都会携手外出,赏灯赏花,写字作画,抚琴而歌。少昊便独自一人畅游在诗词天籁的美妙之中。忽然,少昊抬眸望去,但看眼前春色满园图上映出了一位少女曼妙婀娜的身影。似月般朦胧,似风般扑朔不定,更似雾一般缭绕……看得少昊是如痴如醉!全然忘记自己身在何方……”   “他沉醉般朝少女走去,却又不敢掀起画卷,只能静静地与少女隔着一幅画的距离。想象着,女子娇媚的容颜,丰润的玉腕。他随着少女抚摸画卷的纤手,也伸手抚摸着。就算隔着薄薄的一张纸,他也能感受到少女的温度与气息。正当少昊难以自拔的时候,眼前的画卷忽然被摘了下来……”   “女子提着画轴,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少昊。一时间,红唇微启,少昊的耳畔便响起了清扬的笑声。如梦似幻般的醉人。女子没有过多的停留,与身旁的丫鬟一道,消失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此女子便是伏羲之孙女——萱儿。此后,少昊经常写诗题画送给萱儿,还把当日两人见面之景画成画作,作为定情之物赠与萱儿。一见钟情的两人常常私下相会,在第二年的腊日节那天,二人相约至西江岸畔,许下生生世世的终身……”   句龙自斟自饮了一杯酒,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西江月下,相约今生。难不成还是父传子?   “那一夜的月,圆润得百年难见。大地散发着淡雅的泥土清香,在含苞待放的少女心中难以忘怀。从此后,萱儿和少昊便夜夜承欢,纸醉金迷。终于被伏羲发觉。大怒之下的伏羲坚决反对两人再在一起!春宵一刻后,美梦难续,唯有惊醒梦中人,落得是满地花碎……”   “后来如何?”按耐不住的听客着急的问着,唱曲儿先生想要的效果到达了,他缓缓弹着调子,晃悠着脑袋,慢悠悠地又开口道:“神族虽岁命悠长,但后嗣不宜繁衍。偏这个萱儿就是花中奇葩,十月怀胎,丢尽伏羲老脸。少昊未曾预料,亦躲在鸟国,不与外人相见。”   “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啊?”听客哗然起哄。   “谁不知道华胥民风朴实守旧,出这等丑事,怎能见人啊?哈哈哈!”   “别说华胥了,就是整个大荒六合也忌讳这种事情啊!这女的如果不是伏羲的孙女,早就被棒打而死了!哪里还能生下孩子!”   句龙拍案愤起,酒杯和酒壶都歪倒在了一边,满桌都流淌着酒水。惊得满堂是鸦雀无声,唯有唱曲儿先生还拨着调子。一旁好心的店小二示意他不要再唱了,这是句龙殿下!可是唱曲儿先生倒是毫不介意,轻描淡写地说道:“曲子本就是逗人一乐,这位听客,何必当真……”   第四十章 不负江山不负卿   “你说的这些可有真凭实据?”句龙挑着眉头看着他。   “既无真凭,也无实据。只是茶余饭后的小曲儿罢了。”   “既是你胡编乱造,我就不准你这样唱!”   “殿下不爱听,请随便。在下还有很多听客等着听下文呢,殿下请勿打扰。”   “好!老头子,我就看你接下来还要如何唱!”句龙坐在桌子上,瞪着他。唱曲儿先生倒是不紧不慢,依旧气定神闲地道:“话说诞产那夜,月黑风高,本是隆冬,却在婴儿那一声啼叫之后,满园春意盎然,竟如当年二人共赏的那副春色满园图一般……”   众人一边听着先生的描述,一边偷偷瞟着句龙。句龙也是首次听人提及,脸上不禁露出愕然的神情。   “萱儿见孩子天生带着大地的气息,如暖春般沁人心脾,便取名为句龙。春神之意。伏羲并未因为句龙的诞生,而对萱儿改观。依旧是不冷不热,颇为不顺眼。死不承认。加上街坊邻里的指指点点,闲话碎语,让这个风华正茂的少女如何抗得下去?唯有终日以泪洗面,以泪下咽。不久过后,伏羲传来消息,少昊即刻被遣送回国,再不准踏入华胥半步!萱儿那颗心啊,就活生生地分崩离析!一对好鸳鸯,真真是良宵苦短啊……”   “回去后的少昊再没有过问过萱儿的生活,甚至没有见过自己儿子一眼。萱儿独自一人抚养句龙到他七岁的时候,萱儿再也无法在华胥生存。伏羲的冷言冷语,街坊鄙夷的眼色,越发让萱儿想重新投入爱人的怀抱,享受爱人的呵护。于是又是一年的腊日节,萱儿带着句龙终于来到了少昊面前。只是啊只是……”   唱曲儿先生又停住了话头,挑起了弦音。众人却不敢说话,畏惧着一旁看不清神色的句龙。句龙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第一次听人提到自己的身世,却是酒馆里面的一个唱曲儿的老头!   “年少轻狂的岁月,总是熬不了相思的苦。血气方刚的少昊早已有了新欢,哪里还记得远在华胥还有一个萱儿!萱儿就怔怔地望着少昊……”   唱曲儿先生说至此,这一幕才渐渐的在句龙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确实记得,那一年的腊日节特别的冷,可是娘亲却丝毫不介意趁着夜晚在大风中赶路。他几次劝过还是回家吧,小小年纪的他哪里懂得他娘亲在故土所受的委屈。他的娘也只能攥着他的小手,使劲儿给他哈着气,帮他驱走寒意。双眼不知道是熬了多少个夜晚,那些红丝密密麻麻的,像是在眼中结了几层蜘蛛网。   两人好不容易到了少昊在昆仑的宫邸外,守卫却死活不让进。他们也根本不相信眼前落魄的母子,会是华胥伏羲的后人。更不会相信会和大英雄少昊有怎样关系。   娘带着他就一直在外等候,想着少昊终会有出门的一日。鹅毛大的雪冻的句龙是鼻涕、眼泪刷刷齐下。看着娘满目的期待,自己又不敢多言。一路上娘亲已经多次将灵力注入自己体内,早已是消耗过度,这几日又不眠不休,句龙少不更事也跟着悲凉起来。   “少昊!”他记得当时自己还在梦中,梦见了高床软枕和冰糖雪梨,却突然间被娘亲的高喊声惊醒。娘托着他来到少昊面前,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眼前人就是自己的父王。亲切不足,陌生的恐惧过于。   “快点叫人啊!你这孩子……”娘越是催促他,他越是拽着娘的衣服躲在她身后,看着少昊那张尴尬苍白的脸颊。   “少昊,你不要介意!这孩子就这样,他是我们……”娘的话没有说完,眼睛呆呆地看着少昊正牵着身旁妙龄少女的手,那女子一对滴水的杏仁眼,摄人心魄。句龙至今都记得,就是这个女人的恶言相加,逼得娘走投无路!死时,竟连名分都没有。   “娘!娘!”小小年纪的句龙被人死死地拽着,他只一心想冲进火里救出自己的亲娘。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少昊并非安抚,却是给了他一巴掌!句龙恨他,这份恨意从小就根植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到今时今日。   少昊毕竟只有他一子,最终还是将自己过继到少昊偏房名下,立为殿下。可是他生性桀骜不驯,何况是在一个完全陌生又敌对的环境里。无人可以管制他。少昊迫于无奈,亲自护送他回到了伏羲身边,并将噩耗告知给了伏羲。   句龙看见老泪纵横的伏羲,并不知道眼前人和自己娘亲的关系。他以为伏羲是悲悯他娘,同情自己,比少昊更有人性,于是心甘情愿地跟着伏羲,也不愿意回去!   回忆至此,唱曲儿先生说的什么,也再不能勾起句龙的兴趣了。如若自己早一些忆起这些片段,怎会不怀疑伏羲对自己身世编的故事?他在桌上扔了些贝币后,不顾众人的眼色径直离去了。半晌,他就来到了少昊的凤雏宫外。守卫见是殿下,自不敢拦。句龙心中不禁暗自嘲笑这帮人的势利。想着当年之景,心中更是酸楚。   “陛下。黄帝已经解除了软禁,为何陛下还是郁郁寡欢?”共工小心翼翼地伺候在少昊身旁。少昊只是对着眼前的春色满园图默默发呆。山水清幽的画卷,偏偏残缺了一部分,像是被一场大火灼烧过。焦黑泛黄的毛边,被少昊细心地处理了。只是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完整。破镜不能重圆,悔恨,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句龙站在少昊的书房外,看着少昊睹物思人。心中便回荡起唱曲儿先生的话语。心中悲愤难耐,大步冲进书房,嚷着:“人都死了上百年了,如今看画有何用?”   “殿、殿下……”共工退立在了一旁。   少昊默然转过身来,嘴角挂着笑意:“或许该称呼你为陛下了吧?”   “陛下!”共工立马跪在句龙面前,行着礼。   “滚出去!”句龙呵斥着。共工抬眼望了一眼少昊,少昊点头应允他退下。   “难得你回来一次会来见我。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还未回答我,死后才怀念故人,又有何用?”   “懊悔之用啊!”少昊摘下春色满园图,举在自己面前,“与你娘的结识,只因这幅画而起……”   “现在想给我讲娘亲的故事了?早些年你为何不说?隐瞒我和伏羲的关系,也是你的意思?”   “不。这是伏羲自己的意思。”少昊心平气和地说着,“当年送你回去,伏羲听闻噩耗,犹如山崩地裂一般。他不曾想过会把自己的孙女逼死,当然,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不会否认!他觉得自己无颜于你,只能与我编纂了故事蒙骗你。让你觉得当年是我为了避免纷争,才把你母亲送到华胥待产。”   “为何,当初你得知娘亲有孕的时候,不站出来承担责任?”   “你怎知我没有?”少昊收起画卷,凝重地说,“我向伏羲提过亲。是他一意孤行,拒绝我俩在一起。他不愿华胥和轩辕有任何姻亲联系。撒谎骗你的第二个理由,就是他不愿意承认你是轩辕的血脉。他宁可掩耳盗铃……”   句龙不信这一切都是疼他爱他的伏羲编造出来的。自始至终,句龙不觉得伏羲看他的眼神有何异样,也不觉得伏羲有所隐瞒和痛楚。自己早先埋怨伏羲千年来为何不认自己,原来,他竟然是伏羲心中最大的伤疤和悔恨。每日见他一次,是不是心上的伤又会重几分?这般萦绕不散的梦魇,是伏羲的自我惩罚吗?   或许,伏羲真的是想把对娘亲的愧疚全部弥补在自己身上吧!   如此这般,就算在伏羲中毒弥留之际,口中絮叨着的,还是对他娘亲的挚爱与懊悔……   句龙想起了他与伏羲在大殿上的那番对话,他终于明白了——   “报应,呃,这就是我的报应……”   “你教会了百姓用结绳来记事,还用八卦为他们祈福,千百年来他们都敬仰你,怎么会有报应呢?”   “那是你,呃,不知道……你,呃,要是知道了,你也,呃,会不给我说话的……拿来,谁让你抢我的鼓的……”   “可是,你做了什么事情才会有这样的报应呢?”   “我,呃,自私、狂妄,呃,对你母亲不好,非常的不好!呃……”   “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除了娘以为,你就是对我最好的了,怎么会对我娘不好?你仁慈,你宽宏大量,从小到大我闯了多少祸,惹了多少麻烦,都是你谆谆教诲,怎么会说你自私狂妄呢?”   “我,呃,就是……就是自私、狂妄……”   “你可知你娘为何而死?我为何同意与伏羲一起,隐瞒你?”少昊的声音远远飘来,把句龙拉回了现实。   “我娘自然是你当年那个姬妾逼死的!我看你是求之不得我永远不知道身世!”句龙扭过脸去说着。   少昊看着此时的句龙,一丝苦笑爬上嘴角。这么多年的细心维护,竟在自己儿子心里,自己会是这般卑劣之人!少昊叹了叹气,看着房外的堆雪,娓娓说道:“你娘是为你而死。大荒的风俗,你也知晓。未婚先孕的女子,往往会被棒打而死,死后还会遗臭万年。就算有幸生下孩子,这个孩子也得不到常人的呵护与同情,有的只会是唾骂与指责。你娘是深知这一点,她为了能给你一个纯洁的生存空间,而选择了这条路。而我,同样是为了这个原因,选择了与伏羲联手隐瞒你……至少这个善意的谎言还是有用的,让你远离了无谓的闲言碎语,长得如此顶天立地,想来你娘有知,也甚是安慰!”   “我没奢望过你的理解与原谅,毕竟千年来,你也未曾享有过一刻家的温暖。如若有一天,你肯原谅,原谅我这个自私的父亲,我希望我们还能再拥有一个家……”   少昊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书房。他那一袭白衣,清冷素雅,走在皑皑的白雪中,形瘦神哀。眼下的他,亦不过是失去了至爱至亲的凡人。坐拥天下又何如?早已无赏雪访梅的伴儿了。   句龙强撑着少昊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眼里,一颗晶莹的泪花才在眼角处,摇摇欲坠。桌上的春色满园图,被少昊精心的收敛在一个木匣里面。句龙望着它,耳畔响着少昊离去时,亲切的声音:“若想要,你就拿走吧。是你娘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不负江山不负卿,真有如此之难吗?   第四十一章 此时情殇更有谁   “依谣,安全回去了吗?”神农氏炎帝,在药山的茅草屋里一边研制新药,一边问着身后的精卫。精卫拧干了手里的抹布,抬起头说道:“她有回话说已经到了,让我们无需记挂。”   哀苍在窗外晒着药材,冲着里面的精卫打趣道:“这个‘他’是依谣,还是那个元冥将军啊?”   “大哥!”精卫擦拭桌面的手停了下来,瞅着哀苍,使劲儿递着眼色,无声地用口型说着,“父王还在。”   “哀苍的意思是……”炎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两人,笑呵呵地说着,“我们精卫亦有所属之人?”   “父王,你别听大哥胡说!那、那都是他瞎编的!”   “我可是有证据的。”哀苍赶忙趴在窗上说着,“妹妹每逢初七,都盛装打扮一番,那千百年死活不穿的女儿装都被她倒腾出来了!我起先不知道她是要见谁,后来那夜依谣从药山下来,正巧撞上妹妹和元冥从外面回来,要给父王献果子。我这才知道啊,那人就是北国的元冥!”哀苍故意提亮了声音,音调还绕了几个弯。   炎帝和蔼地看着精卫满脸潮红,犹如盛夏的果实。炎帝恍惚间犹见自己的恋人,她曾经也在脸上绽放过这般阳光依依的笑容,只是他痴情的以为那是为他而笑。炎帝抬起头,看向一边架子上的木偶,黯然神伤。   哀苍本是想逗父王一乐,却没想到引起了父王的哀愁。精卫责怪地看向哀苍,也不敢多加言语。两人只得轻手轻脚地把手中活赶紧做完。可是哀苍一不小心绊倒了户外的药架子,一阵响动,惊起了药山中的一片鸟。屋中的炎帝眼皮一眨,收回了思绪,温暖的和祥之气再次在他眼角蔓延开来。柔斥着哀苍的粗心大意。   “既如此,择日请元冥正式来家中吃顿饭。”炎帝对精卫说着。   精卫却停下了手中的活,嘟嘟嚷嚷着:“别人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意思?他居然脚踩两只船!”哀苍嗔怪地问道。   “大哥!”精卫不满地微蹙着剑眉说着,“他压根就不知道我的心思。他有个青梅竹马,整颗心都在那女孩身上。我、我只是一厢情愿。”   “我家妹子难道会比不上别人?”哀苍不削地说,“精卫,既然爱,就大胆地去爱!去追求你的爱!就算他的青梅竹马是天仙,你也是数一数二的女中豪杰,不输别人半分!”   精卫强做笑脸,脑海中尽是依谣天真无邪,温柔可人的模样。再看自己大大咧咧,豪放不羁,似男儿一般的秉性。英雄惜美人,谁会多看她一眼?再想着,元冥可是上百年来一直陪在依谣身边,心早已被填得慢慢地。而自己与他相识相知,不过几十年的功夫。先来后到,自己的确是不输别人半分,而是输得半分不剩。   炎帝神色怡然地看着精卫,意味深长地说:“爱不是酒。不是你藏得越深,藏得越久,它越甘醇醉人。有时,时机和火候的把握不准,药就会变质,解药也会变成毒药。这才是爱……”   精卫支支吾吾地回答着:“可是……可是我怕!我怕我说出口,他一旦拒绝我,我们就会……就会连朋友都做不下去。”   “我还是第一次,听我妹妹说她也有怕的时候。”哀苍笑道。   “那是你没爱过!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还能以朋友的身份守在他身边,以友情的名义去爱他!只要他有困难,我就可以去帮他;只要他需要有人倾听,他就会来找我……这样的情感,我已经习惯了。我不敢去打破它!被所爱之人拒绝后的失落,想他却又不能见他的苦闷,我怕,我承受不了……”   “父王,你还记得吗?”精卫转向炎帝,眼神闪烁着毅然决然的光芒,“有一次,我问过你。有没有后悔过她爱的是别人,而不是你。你当时向我解释,选择爱谁是每个人的自由,就算义无反顾也不会后悔,只因那是你我自己的选择……现在,我懂了。而我,选择默默爱他。就算这份爱是混了毒药的酒,我也心甘情愿!”   炎帝点头道:“你主意已定,我自当尊重。只是,万事万物,终有殆尽一日。好好珍惜。”   “妹妹,如若这是你最幸福的决定,我与父王永远支持你!”   “说这些做什么?”精卫抽了抽鼻子,摸去了眼角一滴不经意的泪花,露出笑脸说道,“今日阳光明媚的,好不容易,大哥也有时间来帮父王打整屋子。难得一家相守,我们还是尽快做完,尝尝我们父王拿手的药膳!”   “好嘞!”哀苍灿烂的一笑,鼓励着精卫,转身又整理起了大大小小的药材。   炎帝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喃喃说道:“别学你父王……傻得不会争取!无可救药。”   精卫心里那片柔软的大海,波涛汹涌地上下翻滚着。惊起了眼中,那泓盈盈的泪水。   此时情殇更有谁?   黑暗幽怨的钟山,与北国玄宫近在咫尺,不过鹏鸟阿九几下展翅的距离。魔祁琅琊却只能站立在钟山之巅,遥遥打望着山脚下的玄宫。那夜,与依谣摊牌分别后,每日眺望已然成为了他的习惯。寒风呼啸而过,黝黑的钟山看不出动静,唯有眼睛在黑暗中发着荧光的九龙烛阴,还能意识到魔祁琅琊黑色的衣裳在随风飘扬。   “她终究还是选择了不相信我。”魔祁琅琊神色哀伤地叹着气。烛阴却忽然喷出大口大口的烈火,映照的山壁忽明忽暗。琅琊勉强上扬着嘴角,对烛阴说道:“我没事。你不用守着我,阿九很久没有看见你了。你去陪陪它吧!”   烛阴踏着自己的四足,昂头又喷着火。荧光闪烁的眼睛,不信赖地看着琅琊。   “真的。你去吧!阿九在生我的气,你顺便帮我劝劝它。”琅琊摸着烛阴的鳞片,烛阴也未再反抗,只是一跃而下,找阿九去了。唯一的两个一眨一眨的,像星星一般的亮点,也消失了。钟山是彻底的黑暗。   这份黑暗,就是琅琊的保护神。在黑暗中没人可以发现他,更别说伤害到他。可是,眼下浓浓的一片黝黑,却也无法填补他心中缺失的那一块。他愈是压抑不由自主的想念,愈是心如刀绞,失落的气息在他心间蔓延开来。   钟山越黑,越是觉得玄宫明亮。亮得可以灼伤琅琊的心。他第一次承认了孤独。阿谣现在应该和她家人拥坐在一起吧?他们会说些什么,笑些什么?她应该忘却了自己带给她的悲痛吧?可是,她的家人明明也是在骗她,和自己又有何不同?她为何,还迟迟不愿去问?只因为他们是至亲至爱的亲人,而他是恶名昭彰的魔祁王?阿谣啊阿谣,世上并非黑与白,对与错。他迫于无奈错过了一次,只因他是一族族长,他必须解决巫山的预言!再选择信他一次吧,可否?   琅琊一动不动,心却早已是波澜不惊。直到他身后不远处,渐渐有亮光在闪烁,慢慢在向他靠近时,他才回过神来。琅琊并未回头,却及时掩饰起了自己的黯然,空中再次响起了他冷峻不禁的声音:“又有何事?”   釉湮撤走了巫术,萤火虫瞬间就消失在了她面前。两人就在黑暗中,各怀心思。   “为何你定要维护高阳依谣?”釉湮是在质问。   琅琊锋如利剑的眼神刺向了釉湮,就算在黑暗中,也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意思……”釉湮战栗着说道,“我、我就是想知道为何我就不能动那个丫头片子!她回来后,神气活现,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总是和我抬杠作对!几次毁了我的计划,我心有不甘,就是想狠狠教训她!”   “别告诉我。你玩弄心计的本事,还不如那个涉世未深的王姬。”琅琊话里带着指责。   “如若你肯让我用巫术……”   “不肯。”釉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琅琊否决了。   “可是那丫头实在猖狂!”釉湮逼急了,已经口不择言起来,“根本不值得你对她好!”   琅琊暗自嘲笑地说着:“我对她何来的好?”   “自从你父亲在钟山救过我,认识你第一天开始,我就从未见过你会对谁心软,也从未吩咐过我们不准伤害谁。而你,三番两次阻止我们对依谣下手,早就引起了我的怀疑。这不是你,不是你魔祁王的作风!她也不属于你,你更不会属于她!关心你,爱你的,只有我!”釉湮深情地说着,一步一步走进琅琊。   琅琊未曾答语。   “为何不给我这个机会,不给你这个机会?我们可以相守在彼此身旁,直到白头!我愿做你吩咐的任何一件事,只要是为你好的,我义无反顾!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证明我对你的心意,我绝不犹豫!”   釉湮掷地有声,话音刚落,在她和琅琊身边顿时飞起一群一群的萤火虫,紧紧围成一个桃心,包裹着他们。琅琊没有戴蚕丝面罩,在萤火虫光芒的映照下,釉湮真切看清了魂牵梦绕的情人模样。   “你和小时候,几乎没什么变化……”釉湮战战兢兢伸出手,难以置信地抚摸着琅琊的脸庞,“你长大后的样子,在我脑海里日日夜夜的出现,我浮想联翩了很多……如今、如今,你肯以真面目示我了……”   “因为我不想阿谣再误会我。”琅琊打开了釉湮的手,直白地回答着釉湮。浇灭了眼前这个妖媚女子心中的那团火。身边的萤火虫被琅琊更高的巫术,赶走了。   釉湮手僵硬在空中,她怔了怔,尴尬地收了回来,口中呢喃着:“阿、阿谣?”   “那夜阿谣知道我伪装在她身旁,觉得我是在骗她,所以今后,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再戴蚕丝面罩……”   “可是,一旦让黄帝他们知道,你不是……”   “我自有分寸!”   “好!好!”釉湮摇着头,后退着说,“为了一个根本不重视你的女人,你甘愿毁掉你爹的遗愿吗?值得吗?她根本就不在乎你!她说过,就算你跪着求她,她也绝不会理你!这样无情于你的女人,你牺牲再多,她也不会知情,更不会感动!”釉湮带着哭腔说完后,就飞也般的跑开了。琅琊站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嘴里只是自言自语着:“你,真得不再理我了吗?”   第四十二章 西王母的邀请函   又是一年暖春到。悬圃沉寂了一个冬季的芳香,终于被一轮春日渐渐唤醒。又将是姹紫嫣红开遍。黄帝独自撑着一叶扁舟,游荡在悬圃池间。偶有早起的鸟儿觅食而过,黄帝会信手撒下手中的食物。引得飞鸟是乐此不疲地跟着他。   离朱和象罔却没有如此闲心。越是风光旖旎,他们越是抗拒,生怕一不小心沉醉其中误国误家。两人只能心浮气躁地在亭中干等黄帝兴尽而归。离朱仰头猛地喝了一杯茶,焦急地说:“这都啥时候了,陛下还如此闲情逸致!”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陛下就是这脾气。”象罔替离朱斟了满满一杯茶,继续说着,“越是在火烧眉头的时候,他越是能沉下来!我唯一看他稍带怒气,都只是玄珠被盗……”象罔低下了声,心中一闪而过,是蒙氏女灰飞烟灭前,被海风吹乱的青丝。   “还在想她?”离朱捕捉到了象罔脸上一闪即逝的悲悯。   “终究跟在我身旁多年了……以为让她远离战场是为她好,哪晓得?”象罔咕噜咕噜地直接用茶壶嘴喝着。离朱在一旁哈哈大笑着嘲讽着象罔:“兄弟,我说啥?别让自己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纠结起来,到头来……哎,不说了,你如今知道滋味了吧?”   “哼!我们也没工夫在这些事情上耗时间!”象罔摸了摸嘴角的茶水,一挥手把手中的玉瑾白蕊茶壶摔得粉碎,壮志未酬地说,“好不容易算计的华胥国,如今活生生让给句龙那个混小子!煮熟的鸭子都飞了!少昊这回得意了!只要他一打亲情牌,收复了句龙这个乖儿子,华胥不就进了他的口袋。到时候东西夹击,我们轩辕就被夹在里面!要我说,当年就不该把西方和北方交给他们去管理,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看来这件事,你还是耿耿于怀。”黄帝一边拍着华衣上的尘埃,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   离朱和象罔赶忙向黄帝行礼后,象罔接着说道:“本身就是!一开始我就反对。那江山是我们成千上万个轩辕兄弟,不顾死活打下来的!说让给别人管理,就给别人管理,这还对得起我们的子民吗?”   “你的意思是,我把我们身先士卒的轩辕族兄弟当棋子了?”黄帝看了一眼地上的茶壶碎片,挑着眉梢说着。   离朱赶忙拉下了象罔,说:“象将军只是气愤之言。谁人不知黄帝爱民如子,就连这次取消对华胥的战役,也是站在了双方子民的角度上,做出的慎重考虑。”   “这考虑还慎重?句龙那家伙坐的位置本是陛下的!那片领土也本该纳入我们轩辕!”   “回答你这个问题前,你还是好好琢磨琢磨,我为何让出四方给他们?”   象罔和离朱两人面面相觑,不敢揣测黄帝的意思。   “罢了,我告诉你们。”黄帝指着亭外正在捉鱼的鸟说,“鱼游得不够快,不懂得躲避,就会被鸟捉走,成为鸟的腹中餐。当一条鱼被两只鸟紧追不舍的时候,你们说,是好还是坏?”   “当然是坏了!”两人异口同声。   黄帝满意地笑着说:“二鸟追一鱼,必定会相互合作,直到有一只鸟收获了食物。而另一只鸟又会怎样以为?它会觉得那条鱼是属于它的。于是,接下来的就是二鸟大战。不管谁夺得食物,都是两败俱伤。此时若再来一个捕鸟之人,你们觉得那两只鸟还能逃出去吗?”   离朱恍然大悟道:“陛下是有意培养出了四只鸟,让他们来捉鱼。”   “可是如果他们四方联手,我们轩辕不就是岌岌可危了?”象罔说道。   “我们是被追逐的鱼,同时,更是那个捕鸟人。”黄帝诡异地笑向那只空手而去的飞鸟。   离朱、象罔并未多言,只是暗自思忖着黄帝的意思。黄帝却言犹未尽地说道:“这一步风险极大。如果鱼在追逐中死去了,那就别谈再做捕鸟人了!所以,我要你们去做一件事!算着时机,也该是时候了……”   “万死不辞。”二人抱拳跪在了黄帝面前。   “一方面,你们继续让你们的手下让四方的关系,处于好与坏的微妙边缘;另一方面,我要你们在下个月西王母的蟠桃盛会上,把当年蚩尤遗落的上青玉书给我找回来。”   “上青玉书?就是传闻中蚩尤游遍大荒六合,画下的各方山地风貌、受攻难易的上青玉书?”象罔说着,“听闻当年就是蚩尤凭借这一法宝,使得神农炎帝的实力大大加强!如若我们能拥有它,就不怕那四只鸟了!”   黄帝合着眼,悠闲地点着头。   “不过上青玉书理应跟随蚩尤消失在大荒,怎会出现在瑶池仙山?”离朱疑惑地问着。   “蚩尤在大荒,除了神农国那八十一个兄弟外,还有一个就是当年西王母身边的宠臣桃鹤君。此人本是仙籍,只因蚩尤失踪后,难以承受,魔性大发。在西王母将其收服后,欲了断其性命时,他高呼自己有蚩尤托付的上青玉书。”   “但亦有可能是缓兵之计。”象罔说道。   “西王母当时也如此认为。直到桃鹤君能闭眼说出大部分大荒地界,山川河流走势时,西王母才将信将疑。信,只因瑶池有仙气护山,若无西王母亲自首肯,不论何人都不能进出瑶池。而桃鹤君却是自始至终都守在蟠桃山,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外面的情况。然而,疑惑就在若上青玉书真在桃鹤君手中,西王母又无法解释蚩尤是如何闯入,如何托付给桃鹤君的,故而只能将其幽禁。”   “那陛下的意思就是,坚信桃鹤君拥有上青玉书?”离朱问道。   “我自不敢断定,但也必定与他有关。故而,才将重任托付于二位将军。”黄帝扶起了离朱和象罔,说,“虽西王母是我女儿,但此事还是切忌声张!难保四方无人打它的注意。”   “末将明白!”二人斩钉截铁地答着。   黄帝眉开眼笑地望向还在觅食的飞鸟,心中万分期待下个月,两千年一次的蟠桃盛会。他终于等到了!   “今日只是家宴,你们无须多礼。”颛顼示意行礼的大殿下梼杌,和王妃釉湮坐到自己的左侧。二殿下穷蝉和王姬依谣早已在颛顼右侧坐下,已恭候多时了。   “难得大家都在,今日我兴致高,邀你们同来,不会误了你们何事吧?”颛顼扫视了他们一眼。   “本是做儿子的未尽到孝心,理该常来与父王同进晚餐的。”梼杌端起手中的酒樽,站起来就自罚了三杯。穷蝉冷眼旁观着,紧紧握着酒杯,不知该不该喝。颛顼点头笑着,忙拉着梼杌的手叮嘱着:“你自小酒量不好,适量即可。”   “父王,大哥说得很对。”依谣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拽着穷蝉的衣角,“我和二哥,代替不胜酒量的大哥和大嫂自罚三杯。”   穷蝉站了起来,仰头下去就是三杯。颛顼“嗯”了一声,示意二人坐下。   “谢谢妹妹了!”釉湮故作和善着说。依谣只是莞尔一笑,便移开了视线。   “今日碰巧收到了瑶池西王母的邀请函。”颛顼咽下一口饭后说着,“不过下个月我有事处理,不能前往。所以想听听你们的意思,派谁代表我们北国最好。”   “自然是大哥。大哥在大荒享有盛名,战功显赫,是代表我们北国的不二人选!”梼杌诧异地看向穷蝉,他从未想过穷蝉还会站在自己一边,心中顿时窜起一股暖流。早先的矛盾,统统被梼杌抛开了,他正打算帮穷蝉说几句好话,却被穷蝉打断了。   “不过,今时今日派大哥前去稍有不妥。”穷蝉一本正经地看着颛顼,并未理睬梼杌忽而铁青的那张脸。依谣使劲儿拉着穷蝉的袖子,却被穷蝉打开了。只听他又说道:“北国已有多数大臣反应大哥做事刚愎自用,武断专横,希望父王再三考虑大哥的王储之位,想必父王是知道的。”   颛顼皱着眉,不解地看着这两兄弟。   “所以,穷蝉希望父王能多给儿臣一些展示自己的机会,向父王证明,我们北国并非只有高阳梼杌一人!”穷蝉说罢,斜睨着梼杌。梼杌刚刚温暖起来的心,又被一盆冷水泼冷了。依谣瞪着对面的釉湮,釉湮却只顾夹着菜,根本不理睬他们。   “你说这话,可不觉得大逆不道?”颛顼威严地看着穷蝉,“他是你大哥,更是北国王储,你就丝毫没有胆怯和忌讳吗?”   “父王既然想听我们的看法,儿臣也只是如实照说。”   “好好的一顿饭,都不让我吃!”颛顼将筷子拍在了案几上,冲着穷蝉说道,“你这意思,可是怪我多年来偏心梼杌,并未让你公平的参与竞争?”   “是!”穷蝉昂首挺胸地看着颛顼。他掷地有声的回答,像回音一般在众人耳畔绕来绕去。没人敢再动碗筷了,房中一片死寂,唯有影影绰绰的烛火还在摇曳身姿。依谣侧面看着穷蝉忽明忽暗的脸廓,穷蝉却是坚定不移地望着颛顼,对面的梼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旁的釉湮只是盯着酒樽里面的一只飞虫,不怀好意地笑着。   “好!”颛顼拍着案几说道,“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如若你办砸了,在大荒面前给我们北国高阳氏丢尽了脸面的话,我就不准你再踏出北国一步!再也不许提换掉王储的事情!”   “我在父王心中,竟是如此不成气候?”穷蝉挖苦道,“我定会让父王刮目相看!”   “不过,你独自一人我不放心。我让元……”   “父王!”依谣站起来,果断打断了颛顼的话,“我愿跟随二哥一起前往瑶池。”   “你?”颛顼皱起了眉,掂量着依谣。   “父王,儿臣不愿小妹跟随,请父王另派他人。”穷蝉双手抱拳,恭敬地想颛顼说着。   依谣诧异地看了穷蝉一眼,二哥怎会拒绝自己?立马,依谣就恍然大悟,扭过头瞪着釉湮。釉湮依旧保持着她的笑容,不禁令依谣觉得后背发凉,这个女人又在计划什么?   “父王,儿臣相信依谣的能力。”梼杌向颛顼微微欠身。   “你们三兄妹。”颛顼伸着手指挨个指着他们,“究竟又在玩什么名堂?这可是代表我们,出席大荒六合的重要场合,岂容你们胡来?”   “父王。”釉湮终于跟随着站了起来,娇柔地说着,“儿媳也相信王姬的能力。多次听闻夫君提及王姬的办事能力,经常能替他排忧解难,化解危机。且儿媳私下与王姬见面交流时,听闻其谈吐幽兰含香,饱读诗书之人亦不过如此,是吧,妹妹?”   依谣心中暗自嘲笑,釉湮不过是想报上次梅林奚落她无内涵之仇罢了。   颛顼再三思索之后,终于首肯了由穷蝉作为主席代表,依谣伴随出席。   “不过。”颛顼停顿了一会儿,“梼杌作为北国将军随同前行。”   话音刚落,立马惊起了穷蝉和釉湮的不满。这回,终于轮到了依谣对釉湮展开了“不要笑得太早”的笑脸。   “父王,你刚才还说要给我机会证明的!”穷蝉迫不及待地说着。   “我只是让梼杌以将军身份出席,护送你们安全抵达。并未让他出席蟠桃会,怎会是没有给你机会?”   “可是,父王……”   “够了!”颛顼站起身来,黑压压的影子和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气势逼人地看着穷蝉,“若你再有异议,你就别去了!”   第四十三章 仙外之仙 山外之山   颛顼转身对梼杌说道:“国中有元冥,你们不用记挂!蟠桃会很重要,不得有失!”说罢便拂袖而去。满桌的山珍海味寂静地躺在桌上,像是在看闹剧一般地仰视着周围的人。   “你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何?”依谣冲到釉湮面前,指责着问道。   釉湮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裙带,说着:“我不懂王姬的意思。难道穷蝉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向父王争取机会,有何不妥吗?还是说,你们两个就是压根瞧不起穷蝉,认为穷蝉没本事胜任这次的蟠桃会!”   “我……”依谣顾及到身旁的穷蝉,竟也语塞起来。   “穷蝉。”梼杌走到穷蝉的面前,心平气和地说道,“这次的确是很好的机会,让你可以在父王的心目中树立起自己的形象。只是,你头一次前往,若有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我。”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釉湮冲着梼杌说道,“万一你故意设计,落井下石,陷害穷蝉怎么办?我对穷蝉有足够的信心,无需你们的关心!”   “二哥,你认为大哥会是这样的人吗?”   “这可说不清……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何况如今是牵涉到了王储之位,那可是……”   “你……”依谣厌恶地对釉湮吼着。   “我心中有数。”穷蝉淡淡地对依谣说道。   “走了。”釉湮轻蔑地从依谣身旁擦肩而过,有意重重地撞开了依谣,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穷蝉未多说一言,就跟随而去。依谣匆忙地喊着:“二……”   “算了!”梼杌扶着依谣说着,“由他去!这一次,辛苦你了!”   “放心,大哥!一旦出什么事,我会通知你的!”   浩瀚星河笼罩着华胥这片天地。春夜的风和煦地拂过大街小巷,带来了深巷里的酒香。一个黑影歪歪咧咧地在街上走着,手中的酒袋无力地倾斜着,滴了一条长长的轨迹。黑影后面两三丈开外的地方,另一个人影尾随而来。两人一前一后,一个糊涂一个清醒地走着。   忽至一座民宅,前面那个醉汉手一挥,不知碰触了什么机关,一把斜倚的楼梯凭空出现。醉汉二话不说,两三下就爬到屋顶,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了下来。半晌,楼梯上又传来了咯吱咯吱声,一个脑袋探头探脑地扫视着屋顶。   “我说,这和小时候一点变化都没有呢!”后面紧跟的那个人走到醉汉身旁,坐了下来,操手拿起醉汉的酒袋就喝。   “后土,你好歹还是给我留点啊!”句龙伸手夺过酒袋,张开大嘴就灌了起来,满衣襟都被浸湿了。一股股酒气扑面而来。   “自你登基之后,就很少看你喝得如此了。”   “人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现在唯有这米酒还能随我心意……难得,难得再让我放纵一回吧!”   “还是被高辛的事情搅得头疼?”   “既然决定了留他做质子,这就是我们的代价!只是这个幕后人,始终揪不出来,我不甘心!以为有了虎族长可以顺藤摸瓜,结果倒好,什么瓜都没摸着!”   “对手过于狡猾谨慎,又极会擅长隐蔽行踪,自然查起来需要费些时日。”   “我现在只担心,下个月瑶池圣母蟠桃会的时候,他们会趁我不在,对高辛下手。”   “你也并非一定要去,找个说辞,我代你去,不就得了。”   “这是我登基后,头一次代表华胥参加蟠桃会,没有理由推辞。”句龙又喝了一大口酒,说着,“高辛这小崽子,只能交给你了!”   “任重而道远啊!”后土笑着抢过句龙的酒,一边却又拍着他的肩,示意他放心。   “我爹说,你去找过少昊了?”后土复又说道。   “嗯。”句龙顿了顿,“好像……好像……我误会他了……”   “你肯化解你和少昊之间的矛盾?”   “总之,以前是我想得太片面了。这件事,不是单纯一个人的是非,怪谁都不对,毕竟他们曾经也是建立在真爱的基础上……只是后来,事与愿违。”   “能听你说出这番话,我很欣慰。”   句龙笑着一拳捶在了后土的背上,两人心领神会地又各自喝了一口酒。却在此时,一枚暗器朝句龙飞来。身手敏捷的他将手中的酒袋径直扔了过去,眨眼间的事儿,就看见酒袋里面的酒哗哗直流,带着暗器一起坠入了黑暗。句龙一个鲤鱼打挺,直直地和后土警备地站着。   “我真要取你的命,你还能站起来吗?”魔祁琅琊的声音从对面的屋顶上传来。太黑了,不足于看清琅琊的面貌。唯有那风中翻飞的黑裳,是千年来魔祁王亘古不变的象征。   “魔祁王?”后土不解地看向句龙,句龙也是一脸茫然。   “省去了自我介绍的环节。那么,就让我们直奔主题吧!”魔祁琅琊说道,“我是来给你们传递黄帝消息的。”   “你有那么好心?”后土质疑着。   句龙却说道:“什么消息?”   “黄帝准备在蟠桃会上偷走上青玉书。”   “上青玉书?”后土诧异地说着,“传闻中的得它得天下?”   “你丝毫不开条件,就告知我们。意图是什么?”句龙沉着地说着。   “没有条件,如何给你们开?”   “天下有这等好事?”后土说道,“你觉得我们会信?”   “信不信是你们的事。”   “等一等!”句龙喊住了正欲离开的魔祁琅琊,“就算没有条件,你又为何告诉我们?”   “我愿意而已。”魔祁琅琊披风一飞扬,人已经不见了。   后土盯着空空的屋檐角,说:“可信吗?”   “半信半疑。”   “可有计划了?”   “走一步看一步咯!”句龙又躺了下去,风平浪静。不过后土心里明白,句龙已经开始迎接那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了。   一个月后,瑶池仙山。   依谣掀起步辇的帘子,俯视打望过去。满目缭绕的仙气,如梦似幻,夹杂着瀑布倾泻而下溅起的水雾,犹如蒙着纱巾的异域女子。令人充满遐想。恨不得加快速度,早日一睹美人的面目。随着步辇的缓缓下降,依谣终于身临其境。她站在步辇外,张开双臂,深情地呼吸了一口。顿觉暖意四起,体内的污秽之气竟被排出。   三人跟随在赴会人群中,沿着逶迤山路前行。依谣自认为在蓬莱仙山也小住过几十年,已有所见识。却未想到瑶池更是仙外之仙,山外之山。比蓬莱大个数倍,却因盛会于此,比蓬莱更是热闹。刚在步辇所见的银川瀑布,此时只闻其声,不见其形。漫山遍野的落英缤纷,如画中景。偶有花蕊随风,会落在依谣的肩头和发梢。   山路上每隔一定距离,就会有婢女出现,为其指引仙路。三人来自半山腰处,一位婢女已然恭候多时。看见他们,便素雅恬静地迎了上来。   “请问,可是北国玄宫的两位殿下和王姬?”   “正是。”   “正是!”穷蝉与梼杌异口同声,依谣看了看他俩,梼杌只得后退了半步。   “既如此,请随我来。”婢女笑脸盈盈地欠了欠身,带着他们走进了一旁的小道。   “这就是三位的房间。如有需要,可摇房中宫铃。我们自会有人前来。”婢女恭敬地行礼后,缓缓退去了。穷蝉并未多言,径直走向了中间的那间房。依谣看了看梼杌,两人勉强一笑,各自走向了左右两间房。   依谣推门而入。刚转身阖上门,就觉得窗外有诡异的影子一闪而过,依谣心中一紧,撑起茜沙窗,四下张望一番,一切正常。暗自怀疑自己或许是过于敏感了。于是低头转身,却在回头那一瞬,被一个男人温暖炙热的吻印上了双唇。   依谣先是一惊,随后那人淡雅如草香的熟悉气味,立马贯穿了她的檀口。她慢慢闭上了双眼,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如沐春风。   “别打我啊!”句龙松开依谣后,立马抱头跳开了。   依谣看他那样,扑哧一笑道:“我为何打你啊?”   “不知道是谁当初在西江城给了我一耳光的,现在都疼呢!”句龙故意摸着脸,皱着眉头。   “疼了你几十年啊?”依谣走过去,一脚踩在句龙的脚背上。句龙立马惊得瞠目结舌。   “你谋杀亲夫啊!不说安慰安慰人家的旧伤,如今居然还伤上撒盐!”   “谁让你装神弄鬼的吓唬我啊!”   “这是惊喜!我为你特意准备的,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谁稀罕啊!”依谣笑着扭开了头,羞涩的红晕爬上她的脸颊。   “要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好心好意地,还要被你训斥。如今,做男人难啊!”句龙趴在桌上,使劲儿摇着头。   “见我很难吗……”依谣冲着句龙说着。两人越“争论”越是欢心,不知道两人聊到了什么,依谣竟在后面追着句龙又跑又打。魔祁琅琊只能呆呆地站在窗外的树荫下,含情脉脉地看着依谣。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笑意,已经挂在了他的脸上。   “你不恨她?”釉湮的声音冷冷地在琅琊背后响起。   琅琊脸一垮,笑容不复存在,“关你何事!”   “确实与我无关,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釉湮瞟了一眼屋中的依谣和句龙,“不是为了看别人恩爱的!”   琅琊最后看了一眼依谣,果断离开。釉湮望着琅琊走远的背影,愤恨难忍,一掌拍在了身旁的大树上,咬牙切齿地跟随而去。粗壮的树干上,被烙下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手印。   “上青玉书,真有如此厉害?”依谣刚刚听完句龙的解释,不可思议地问道。   “谁人也不知上青玉书究竟是何模样,但传闻必定也有依据。”   “所以,你除了出席蟠桃会,更为重要的是要抢在黄帝之前,夺的上青玉书?”   句龙点了点头。   “可是,你为何要告诉我?”依谣神色凝重,“抛开我们的关系不讲。你是华胥国之主,而我是北国的王姬,你完全可以为了华胥的利益一人独占!”   “是,我可以。可我不愿意!我说过,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自然我也不想有事骗你。终有一日,你们也会知晓,到时候我不想你误会,我是存心防备着你。”   “句龙……”   “依谣,此事我估计梼杌等人并不知晓。你若要告诉他们,我也不会介意。说实话,和黄帝这只老狐狸斗法,我也无把握会赢!若梼杌能夺得,也总比落入黄帝手中强!”   依谣转念一想说道:“那今夜子时,你在蟠桃山口等我!”   第四十四章 瑶池蟠桃仙宴   “大家都来了……”一个驼背老叟在瑶池殿外恭迎着各路人物。依谣将手中的请帖递了上去,老叟立马点头哈腰地向他们打着招呼。三人回了个礼,便走进了宫殿。前脚刚跨过门槛,三人背后就传来了黄帝驾临的凤鸣声。依谣等人赶忙迎了上去,其余诸神大将纷纷跪在了两旁。   黄帝示意众人起身,在他左右两边紧跟的是大将离朱和象罔。   “看来,他为了上青玉书,还真是倾巢出动。”梼杌对依谣耳语着。依谣点了点头,便迎上了黄帝询问的眼光。   “这次只有你们前来?颛顼不会是身体抱恙了吧?”   “回陛下。”穷蝉拱手抱拳相言,“父王最近操劳有余,身体大不如从前了。故而,让晚辈们前来长长见识。”   “还是劝你们父王适可而止的好。身边有梼杌如此优秀的人才,大可放心休息了。”黄帝眉开眼笑地拍了拍梼杌,惹得一旁的穷蝉眼红不已,赶忙说道:“这次父王是派儿臣前来出席。大哥一会儿就要退出殿外。”   “哦?”黄帝诧异不解地看着两人。   梼杌也说着:“确实如此。我只是以北国将军的身份,护送而来。儿臣便先行退下了。”   黄帝没来及多言,梼杌就退出了宫殿。依谣尴尬地笑着,赶忙对黄帝说:“正如二哥刚才所说,父王想多锻炼锻炼晚辈,所以才有此决定。”   黄帝点着头笑着,依谣和穷蝉便陪同于两侧,一起步入了瑶池正殿。   半个时辰后,宴会在仙女们华裳翩跹的舞蹈中,慢慢揭开了自己的神秘面纱。西王母雍容华贵,众星拱月地,踏着月色从天而降。娇嫩白皙的肌肤,简直羡煞姹紫嫣红。不过依谣却没有心思欣赏歌舞,品尝琼浆仙酿。她要时刻关注穷蝉,叮嘱他不能行差踏错;又要打望着黄帝和他身边的大臣,稍有不妥她就要通知殿外的梼杌。   依谣简直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一个大脑,根本不够用。她叹了一口气,抿了抿酒樽里面的甘甜玉液,正好对上句龙打趣着望向自己的双眼。句龙朝左右两边看了看,然后冲着依谣做了一个鬼脸。依谣一时惊异失神,撞到了案几,酒水便蔓延开来。依谣用手绢赶忙擦拭着,一边瞪了句龙一眼,故意扭转过头继续和穷蝉说话。句龙也笑了笑,赶忙恢复了自己一本正经的模样,与前来敬酒的神将们谈笑风生。   “为何这次你要拒绝我陪你前来呢?”依谣等着围着穷蝉的人散去后,低声问着。   “因为我觉得你不适合……”穷蝉凝望着依谣的双眸,柔情地说着,“我一个人卷进这些无谓的纷争,与虚假的讨好也就罢了。你是我们的妹妹,最无忧无虑的一个。无论我与大哥之间如今是何种状况,都与你无关。从小,我就想保护你,让你离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远一点!所以我乐意陪你疯,陪你闹。因为你是我高阳穷蝉唯一的妹妹,高阳依谣!”   依谣难以置信地看着穷蝉,二哥好像在一夜间变了一个人。或许是这仙酒的作用吧!依谣感动地拉着穷蝉的手,说着:“二哥,不论将来会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这是不争的事实!”   穷蝉揉了揉依谣的头发,爽快地又是一杯酒下肚。   依谣原先还以为这也是釉湮的计划,阻止自己前来,就等着穷蝉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回倒是自己疑心太重了。话又说回来,二哥为何定亲自前来参加蟠桃会呢?这个疑问,定是和釉湮脱不了干系!依谣端起自己的酒樽,离开了自己的席位。   句龙通过面前人群的缝隙,勉强能看见依谣。他伸长脖子,用眼神跟随着,居然看见依谣站在了少昊面前。心中不禁纳闷起来,眼前众人的敬酒,他压根就没有听进心去。   “父王特地在临行前,叮嘱依谣向陛下致敬!恭喜陛下终于得到了黄帝和天下人的谅解,也希望陛下不要介意父王的抱恙,不能亲自前来。”   “依谣这话说得太客气!颛顼也太多礼了!”少昊笑着就饮了一杯酒,“我们两家本就是一脉相承,如今更是亲家,就不用这些繁文缛节了。”   依谣莞尔一笑,替少昊斟满了美酒,继续说着:“大嫂知书达理,是个难得的贤妻!光是看大嫂,就知道陛下家教有方了。”   “说来惭愧。釉湮自小就被娇生惯养,倘若在北国做错了什么,还望你们能海涵!她幼时曾被劫持过,寻了几年才找回来。这也是你父王的功劳。故而,釉湮就有些恃宠而骄了。”   “嫂子被劫持过?又怎会是我父王找回的呢?”依谣很是茫然,她从未听颛顼提及过。   “当时我年轻气盛,树大招风。有人看不惯我,就以釉湮来威胁。后来釉湮的娘也病得一塌糊涂。我便有些力不从心。好在颛顼一直帮我,终于有了那伙人的线索。颛顼便亲自带队,在钟山上救回了釉湮。自此后,为了弥补釉湮,她娘是什么都满足她。慢慢地,釉湮也骄横了起来!所以,还望你们不要介意……”   “怎么会?”依谣又敬了少昊一杯酒,心中思索着,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在她脑海一闪即逝。连她自己都不寒而栗——莫不是巫族的孩子和少昊的王姬掉了包?   “感谢黄帝陛下,及诸位神将、殿下和王姬们的如约赏脸。”西王母站在桃花瓣堆砌而成的仙台上,灌满灵力地说着,宫殿里面热闹嘈杂的声音立马弱了下来。大家纷纷都转身,膜拜着西王母,聆听着她清脆甜美的嗓音。   “蟠桃,一千年开花,一千年结果。间隔两千年的瑶池蟠桃盛会,终于在大家翘首期盼地等待中,迎来了这个特殊的日子。”西王母一壁说着,一壁就有仙婢托着盖有金色蚕丝的托盘而来。西王母一扬玉手,婢女们欠着身,踩着莲步就来到依谣等赴会人面前。   “多谢圣母!”赴会人皆跪膝叩首,西王母刚忙搀扶起了黄帝,笑脸盈盈地对众生说道:“各位请起。还望大家……”   依谣不再理会西王母那些客套的话语,只是接过了婢女递来的蟠桃,细细地打量着。然后又从腰间拿出一个小荷包,将蟠桃放了进去。心中正想着出去后和大哥分着吃,却在余光处,突然间看见夜空中闪过一丝白光。   这是北国特制的信号,外人并不能轻易分辨出来。依谣自知大事不妙。此时的穷蝉也看见了殿外梼杌发来的信后。握着酒杯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依谣将自己温暖的手紧紧按在穷蝉的手背上,然后严肃冷峻地说着:“别慌!我先出去看看,这里就交给你了!”   穷蝉看了看依谣,有力地点了两下头。   依谣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蟠桃上,便悄悄溜了出去。一旁的句龙正欲跟上,却被前来找他的少昊打断了。句龙心里焦躁得发慌,不知是否梼杌在外面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少昊说了很多话,句龙的耳畔一直嗡嗡嗡地响着,他只顾着点头,并未听明。   依谣出了宫殿,顺着山路飞快地跑着。脚底轻微一打滑,人便跟着踉跄了一下,好在及时扶住了一旁的桃树,才没有摔下去。   “山路错综复杂,你确定是这条路?”依谣看着前方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做什么,立马蹲下身去,躲在桃树后面,侧耳倾听着。   “确定!你不要啰嗦!安静一点啊!”   依谣看着那两人慢慢朝前面走去,也跟着站了起来,突然间却不知道被什么人用手压了下来。依谣倒吸了一口冷气,看过去才发现是大哥梼杌。依谣朝他递着眼色,梼杌点了点头,便轻手轻脚地和依谣一道收敛了灵力,尾随上去。   “刚才是出了什么事?”依谣耳语着。   “那个老叟告诉我大殿只有一个出口,我想着黄帝若要行动,必会派人出来。所以就守在他们的必经之路,看着离朱和象罔偷偷摸摸的样子,顿时起疑。一路跟踪而来,向你们发了信号。”梼杌顿了顿,在树上做着记号,又道,“穷蝉还好吧?”   “他掌控得很好。我们倒是都小瞧他了……”   “那就好。”梼杌压低了身子,前面的那两人有一个回头打望了一下。待依谣和梼杌看向他们时,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   “句龙知不知道?”梼杌悄声问道,又在近旁的树上留下了方向指示。   “我怕引起他们的注意,不敢去找他。毕竟这件事我们也没有告诉二哥。不过,我想他留意到我溜走了,他心中应该有数。”   “好。我们就打个头阵。”   “嗯!”   依谣和梼杌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发现两人站在原地不再走了。依谣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的风光和刚所经过的完全不同。这里没有芳菲如雨的桃花,少了份恬静与柔美。参天耸立的大树冷冰冰地拔地而起,不知是否是更深露重的缘故,依谣觉得自己的衣服冰冷地贴在身上,一层鸡皮疙瘩爬上了手臂。   “地图就到这里了。”离朱看了看手中的地图,又看着周边。   “这里?全是树,莫不是埋在树根?”   “陛下让我们找的是桃鹤君!你觉得一个人被埋在树下,他还不死?”   “就给我们一张破地图,也不标清楚,这我们怎么知道啊?”   “算了,你小声点。我们四处找找吧,看有什么可以容人的地方。”   “还能怎么着?”说罢,他两人就分开寻找了起来。   梼杌和依谣并没跟上去,依旧躲在树后。依谣忽而说道:“他们说的桃鹤君,是何方神圣?”   “早先听闻父王提及过,大概是西王母的人。但是和蚩尤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蚩尤涿鹿大败后,他也消沉了,听闻西王母为了锁住他的魔性,将其幽禁起来。具体如何,我也未知。不过眼下看来,黄帝是怀疑桃鹤君拥有上青玉书。”   “既如此,我们也去找找啊!”   “等一等。”梼杌拉住了依谣,“他们不知道散开在哪里,到时候被撞见就不妙了!父王还不知晓此事,到时候解释起来也很麻烦。我们且在这里等他们,看他们搜索的如何,还能省我们好多事!”   “大哥不亏是我们的大哥啊!”依谣钦佩地笑着。   “或许一直以来,我这个大哥太‘大哥’了。”梼杌背靠着树干坐了下来,手里拔着一旁的野草,半晌过后又说道,“其实,我刚才一直都在考虑。我们真的忽视了穷蝉的能力,没有给他锻炼和证明自己的机会。只是一味地觉得他不担重任,根深蒂固,没有改变。”   “大哥是想保护我们,这点我们大家都知道。你想给我们无忧无虑,远离纷争的生活。就像刚才,二哥也这般回答我。”依谣挨着梼杌坐着,头靠在梼杌的肩上,“我之前一直都在怀疑,这次二哥不愿我跟随前来,是釉湮的诡计,原来二哥的心思竟是和大哥一样的!只是大哥先撑了千年,二哥眼下才领悟。有时候,真不知道釉湮对二哥的谋划,是对还是错了……”   “自有她对,也有她错的地方。她确实帮着穷蝉开了心智,让他明白了很多,也让我们看见了穷蝉很多方面。可我正是怕他急功近利,到头来毁了他自己……”   “找到了!”离朱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响了起来。依谣和梼杌相视一眼,立马站了起来。   “此时离朱定是在释放灵力通知象罔,我们不能用灵力探出他们的下落。你刚刚有没有听清楚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依谣闭上双眼,凝神汇聚。在脑海中一幕一幕回现着刚才的画面,然后缓缓举起自己的左手,说着:“这边!”   “走。”梼杌在树上刻了个箭头,伴着依谣就消失在了黑林里。   第四十五章 无边无底无界洞   “看来,他们应该已经进去了。”依谣站在一个山洞外,用手撩了撩掩饰洞口的藤条。   “不过不知道他们进的是哪一个洞口。”   依谣寻声看向梼杌,却发现梼杌的面前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山洞。依谣走近才发现,何止是梼杌面前,根本就是他们的东南西北方向全是完全相同的山洞。放眼望去,前前后后,密密麻麻,约莫有三十六口。   “这该是传闻中的无界洞。”梼杌旋转了一圈后,说着。   “无界洞?”   “据闻,是当年西王母用心头血做成的傀儡人,开凿完工的。三十六口洞,洞与洞相连,其中路蜿蜒复杂,岔路众多。不知规律的人擅自闯进去,就像鬼打墙一般,休想有走出头一天。是关押犯人和藏匿宝器的最佳地点。因为只有一条路是正确的,其余几乎全是无边无界的无底洞。”   “那离朱和象罔他们,不是……”   “他们应该有黄帝的指引。只是眼下,我们倒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既然洞与洞相连,那么就算入口的洞选择错了,只要里面的岔路走对了,也是有希望的?要不,就算入口对了,岔路错了,也是白搭!”   “话是这样说。关键是,我们能保证走上对的那条路吗?要是我们走来走去,都只是在兜圈子,那别说是拿到上青玉书,我们自身性命都难保。”   “不试试怎么知道?况且,我也在蓝祺阁待过,期间稍微了解些仙法的仙阵,说不定进去之后,也能猜出一些规律来。”   梼杌看着依谣自信的双眸,三思过后,才最终确定地说道:“好,我们就赌这一次!我就不信它真能困住一个殿下和王姬!选择哪一个?”   依谣环顾后,抬起纤纤玉手,指着洞口藤条最少的那一个说道:“这个。”   梼杌笑着点着头说道:“你可是反其道行之?”边说边伸手在洞口做了一个印记,又回头叮嘱着身后的依谣:“如若遇到危险,你不要管我,先跑,知不知道?”   “大哥……”   “你必须答应我!”梼杌掷地有声地说着。   依谣见是拗不过梼杌,只得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梼杌这才让依谣跟在自己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山洞。   瑶池宫殿的宴会一结束,句龙立马冲了出去。引来了无数人匪夷所思的目光。穷蝉混在人群里面,四处打望着依谣的身影,忽瞥见句龙行色匆匆,顿觉蹊跷,便尾随句龙而去。   句龙站在宫殿出口处,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殿外错落有致的桃花林,鳞次栉比却只能隐约可见的客房。心中暗自盘算着。句龙辈分虽在梼杌之上,但二人却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千年来在战场和酒场上培养的默契,让句龙轻松地就找到了梼杌留在树上的标记。句龙嘴角不削地上扬着,嘴里喃喃着:“好小子,还是被你先发现了!”   半晌的功夫,句龙就已经顺着梼杌的指示,赶到了黑漆漆的森林里面。他确定了梼杌留下的标记是左边后,正欲动身时,身后却传来了窸窸窣窣地声音。句龙心中一紧,将灵力汇聚在掌心,冲着身后喊道:“深夜至此的,是何方朋友?”   穷蝉暗暗一狠心,正踏出一小步,准备与句龙面对面。却不想自己身后不远处,已经走出了两人,穷蝉立马又退回了树后,静观其变。   “是我们。”一个刚毅有力的女声从林中飘来,借着月光,句龙看清了来人正是神农国的王姬精卫,在她身旁的是大殿下哀苍。句龙收回了灵力,只是不解地问道:“你们怎会在此?”   “刚晚宴结束,我们在回房的路上就遇见了魔祁王。我们一路跟踪他至此。”哀苍说道,“你又怎会在此?”   “说来话长。”句龙领着哀苍和精卫朝前走去,一边简单的讲述了魔祁王来找自己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魔祁王也是有意领我们来这里?为了上青玉书?”精卫接着句龙的话头说道。   “正是。你们想,魔祁王最拿手的之一就是凌空飞跃的速度,大荒六合不论神族、妖族还是巫族,有几个人能追得上他,他会如此轻易让你们跟踪上?”   “说的正是。我刚才就一直在纳闷,总觉得哪里不对头,原来是在这里!”哀苍附和着点着头,“只是不知他的动机是什么?为何让我们前来?”   “我估计他是想借我们的手,阻止黄帝得到上青玉书。”   “他就不怕落入我们任何人之手吗?”精卫说着。   “想来落入我们之手,对他都构不成威胁吧?或许,他的如意算盘正是让我们消除掉黄帝。”   “既然句龙陛下与我们坦诚相待,把如此重要的消息告知我们兄妹。那我也有几句话,认为有必要先与句龙陛下说清楚。”哀苍忽然停住了脚步,神色凝重。   “但说无妨。”   “其一,我们相识一场,虽未深交,但亦非仇敌,哀苍不愿与句龙陛下陷入两难境地,断了二人交情;其二,我们各位各国效力,华胥与神农也是千年修好,哀苍也不愿为了争夺上青玉书而毁了两国联盟。故而,哀苍丑话在先,上青玉书我们势在必得。各人凭借自己的本事去夺得,我们不插手阻拦,也不会相助于你。但遇到共同危机,我们可以团结御敌。可明白?”   “大哥,你这样说……毕竟消息还是人家透露给我们的。”精卫尴尬地看着句龙。   句龙却丝毫不介意地笑着道:“好一个直爽的性子!就冲你这几句话,句龙交定你这个朋友了!精卫,你别怪你大哥,这些话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若我心中计较,存有私心,也不会告诉你们这个消息,既然说了,心中已是有了打算。这就是我们两国之间,一场公平的竞争!”   “好!”哀苍向句龙伸出手掌,句龙爽快地握了上去。朦胧的月光,正洒下一抹银色在他俩的手上。二人脸上挂着的,都是欣赏钦佩之情,相见恨晚之意,无奈争夺之苦。   精卫也将自己的手覆在他们握手之上,三人相视一笑后,立即超前赶去。   当三人赶到无界洞外的时候,都傻眼了。他们背对背站着,看着各自眼前黑黝黝的洞口,大脑一片空白。   “无界洞?确实是藏东西的好地方。”句龙的声音平淡而清远。   “梼杌殿下有没有留下讯息?”精卫看着句龙挨个仔细看着洞口旁的岩石,问道。终于,句龙在一处较小的洞口外停住了,示意帮忙寻找记号的精卫和哀苍过来。   “无界洞,洞与洞相连,其间如若我们不慎走失,就用灵力喊救。”句龙叮嘱着。   “你走我后面。”哀苍把精卫拽到了自己身后。精卫却是甚为不满地说:“大哥,我也是征战多年的将军!不是养在深宫的王姬!”说罢,就抢在哀苍前面,紧跟着句龙走进了洞口。哀苍叹了一口气,立马随了上去。   躲在远处的穷蝉看着他们一个个消失在洞口后,心里踯躅一会儿,也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谁都没有在意到无界洞西方的山顶上,顶着圆月,站着两个修长的身影。一个千娇百媚,婀娜多姿,另一个魁梧挺拔,气势凌人。   “他们全都进去了。”釉湮魅笑着说,心中如吃了蜜一般甜,“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你去吧。”琅琊冷漠的眸子甚至转都没有转,盯着洞口就说着。   “你不担心黄帝或者是少昊待会也闯进去吗?”   “黄帝既然已经派人来了,怎会自己动手?他必然拖住了西王母和少昊,争取时间。我们时间也不多,你最好速战速决。”   “放心,我一定让他们有去无回,在里面自相残杀!尤其是,那个高阳依谣……”   釉湮话一出口,琅琊“唰”得一下就像吃人一样地把釉湮看的是心底发毛。   “知道了……”釉湮不甘心地拂袖而去。   梼杌和依谣在洞中已经漫无目的地绕了很多冤枉路。这里的洞很深,漆黑一片。每条路长得都一样,布满了石竹石笋,倒挂的钟乳,怪石嶙峋。脚下还流淌着浅浅的水流,隐约的滴水声始终都在洞中回荡着。   “也不知我们走了多久了。”依谣轻声说着,“说不定句龙也已经来了。”   “希望我们两路包抄,能够截到离朱和象罔。”梼杌用手摸了摸一旁的岩壁,诧异地说着,“我原本以为这里面应该布满了机关和陷阱,为何我们一路上如此畅通无阻?”   “或许,西王母是觉得无界洞地形复杂多变,全然不用机关再守护了吧。”   “总觉得心有不安……”   梼杌话刚落地,他们面前就传来轰隆隆的声响,眨眼间无数钟乳石就如密集的羽箭朝他们射来。梼杌赶忙使出自己修炼的木灵,奈何洞中木质缺乏,梼杌的木灵发挥不了最大的作用,突破防卫的钟乳石擦过梼杌的手臂,留下一抹血色。   依谣旋转腾空躲避着钟乳石的进攻。对方来势汹汹,她凝神念力,钟乳石终于在她面前半臂处停了下来。可是不过停顿一会儿,它们就冲过依谣的念力层直逼依谣而来。依谣急忙下个后腰,才勉强躲过致命的出击。只是手上和腿上已有了不少伤痕。   梼杌在自己食指上咬了一口,一滴滴心头血渗了出来。他用带血的手在空中挥洒两下,再灌满灵力,大喝一声,硬是把他们头顶上方没有攻击力的钟乳石拉扯了下来,又迅速在他们面前生根发芽长大,形成了无数盾牌抵挡下了对面钟乳石的进攻。   盾牌减去了钟乳石的冲击力,依谣有了充分时间加强自己的念力。她的双眼在黑暗的洞中像是火一般透亮,绯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钟乳石,脑海中念力一颤,就见眼前的钟乳齐刷刷地一分为二,断掉在半空中。   “依谣,依谣?”梼杌在依谣眼前挥了两下手,又推了推她。依谣这才回过神来,绯色的瞳孔又变回了浅褐色。“以前,你用念力的时候,瞳孔也会变色吗?”梼杌质问着。   “会、会啊!只是大哥没在意。”一股血腥味被放大无比地窜进依谣的鼻腔,依谣看着梼杌身上的斑斑血迹,瞳孔一闪即逝的是血色,只是依谣很快就控制住了。她赶忙就对梼杌说道:“这样大哥的心就安了吧?西王母果然还是设有仙阵。”   梼杌并未觉察出依谣的异样,只是苦笑着说:“我还真不该那样说。小心点!”   依谣点着头就跟着梼杌走着。心中却是翻江倒海,明明自己在蓝祺阁的时候就已经把嗜血的欲望压下去了,回来后也一直未再发作,怎会在洞中只是念力一动,就又有这样的感觉了?是自己念力使用过度吗?   容不得依谣思考清楚,他们又站在了四条岔路上。依谣无奈地看向蹙着眉头的梼杌。   第四十六章 四面楚歌   句龙、精卫和哀苍也站在了三条岔路的分歧上。一眼望去,尽是无边的黑渊。钟乳的滴水声,空旷响亮。一路上,他们都还能找到梼杌的记号,可是自上一条岔路起,他们已经找不到丝毫讯息了。   “我们还是四处找找看吧?”精卫提议着。三人便立马分开来,各自选择了一条路寻觅起来。句龙和精卫分别往里面走了几步,竟不慎两人撞在了一起。   “怎么样,还好吗?”精卫脚底一滑,句龙立马搂住了她。哀苍听到洞中回音,赶紧跑了出来。   “没事,谢谢。”精卫理了理衣袍,带着微笑谢道。   “没有梼杌的记号?”句龙看着跑来的哀苍问道。   哀苍点了点头,然后无奈地说道:“看来我们已经和他们走上了不同的路,接下来只能看我们自己的了。”   “这两条路是想通的,大哥你那条呢?”   “方向和你们不一样,有朝回走的趋势。”   “那如何是好?”精卫看向句龙。   句龙手抵着下巴,深思熟虑后忽说道:“至今为止,我还不能摸透其中玄机,也不敢妄自推测。唯有再赌一次!”句龙抬起询问的眸子,从哀苍的脸上扫视到精卫,又扫视回去。只看他二人也是心中无数,唯有把选择交给了老天,就赌这一次吧!   “好!”哀苍肯定地回答道。   “既如此,两条路通向一个方向,只有一条路不同,那我们就选择不同的那一条!”   “我同意。”精卫与哀苍异口同声,三人当下便朝另一个岔口走去。   绕了老半天,也不知道耗去了多少时间,依旧是在洞中打转,毫无进展。三人都觉得有些吃力,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   “我去接点水来。”精卫从地上拣起一个可以乘东西的凹石,就朝不远处滴水的钟乳走去。哀苍和句龙都在原地盘膝,闭目养神。   精卫喝了几口水后,便端着水朝他们走去。可是没走几步,精卫就觉得身旁朦朦胧胧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接着一个踉跄,她就扔掉了手中的石头,捂着头痛苦地靠在一旁的岩壁上。她隐约能感觉到哀苍和句龙就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可是她没有力气再走过去,只能嗫嚅着双唇,有气无力地呼唤着他们:“大、大、大哥……”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叫出了口,全身软绵绵的,灵力也随之散去,浑身冰冷犹如身处冰窖。精卫使劲儿晃了两下自己的头,勉强撑起自己又跌跌歪歪地走了一两步,可是不知脚下是什么东西弄得她脚踝痒麻麻的,慢慢地就有东西移动过来,绑住了她的双脚。渐渐地,双手也被不明物体捆住。精卫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脖子上也被东西死死缠上,身后这样被用力一拉,她就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拽走,吸入了一面岩壁里。   哀苍睁开眼,朝精卫被带走的方向望去,他刚刚好像是听见有响动来着。他站起身来,四周环顾一番,未见精卫踪影。立马慌了起来,他大喊着:“精卫!精卫!妹妹……”   句龙被哀苍的声音惊了起来,看着哀苍六神无主的神色,心里已知精卫出事了!   在句龙起来的瞬间,他没有意识到身边正有莫名的触手在向自己靠近。他突然动了起来,倒是唬得那些触手缩了回去。   “怎么回事?她不是说是接水的吗?”句龙打望了一下四周,问着哀苍。   “我也不清楚!刚刚好像听见有些动静就睁开眼来看看,那个时候就已经不见了精卫!”   “别碰水,也别碰这些石竹石笋……”句龙与哀苍背抵着背,万分警备地打量着。   忽然间,一根藤条就朝他们中间劈了过来。句龙赶忙推开了哀苍,那条藤却不依不饶地调头回来,又打向句龙。句龙此时才看清这藤条的顶端是一张吐着红舌的兽口,看着它黑色的唾沫四处飞溅,估计被咬上一口就会中毒。藤条出手太快,句龙来不及用灵力出击,只能尽量躲避它的攻击。一旁修炼火灵的哀苍,齐聚丹田,灵力随血液汇聚到掌心,一张口竟喷出熊熊火焰,将句龙身边的藤条全部烤成了黑炭。   “多谢!”句龙一掌打碎了近旁的藤条,一壁谢着。   哀苍站在句龙身边,看着那些尝过苦头的藤条正上上下下地包围着他们,但是不敢轻举妄动,复又说着:“小妹应该就是被这些玩意儿弄走的。”   “见过这些东西没有?”   “虽没见过,但感觉不像是仙法变幻出来的,倒像是巫术。”   “总之,我们尽快解决掉这些东西,去救精卫!”   句龙话一说完,就汇聚灵力,那些藤条像是受到干扰一般,竟然互相厮杀了起来。句龙本就与大地气息相通,凡是大地之上的东西都会受到句龙的影响。虽说不知背后究竟是何人在操控,但是这些土生土长的藤条都会多多少少听从句龙的指示。当句龙的指令与它们的行动相悖时,就出现了眼前混乱的状况。   有些藤条去撞岩壁,有些互相咬了起来,还有些与别根藤缠在一块解不开。当句龙与空中藤条斗得占据上风时,地上那些和人的手一般的触手就悄无声息地向句龙脚踝爬去。哀苍一眼瞥见,立即用掌心召来一团火就把触手击得粉碎。一个倒是好解决,而如今是无数双手在地上匍匐前进,朝他二人进攻。句龙低头看了一眼,却被眼前藤条缠得分不了身,只能靠哀苍一人解决了。   哀苍用灵力化作“九天玄火”,一个巨大的火轮就出现在面前。它随着哀苍的指挥,就在洞中绕着句龙和哀苍滚动了起来。不仅烧毁了地面上部分的触手,更是烧断了空中漂浮的藤条。可是那些触手军简直是前仆后继,比藤条还难缠。句龙收回了灵力,立马加入哀苍,一起对付触手。   奈何这些像是死尸的手,并非大地之物,恰与句龙的气息相生相克。句龙丝毫占不了优势。哀苍不断地催火,灵力消耗过度。二人的窘境却是丝毫没有改观。句龙退到一旁,用掌风劈打着触手,还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巧取。既然它们是死去的断臂残手,与自身的大地生命气息相悖,那么理该是何方更强,何方就赢!句龙眸子一转,一跃升起,咬破自己的手指,滴出心头血,再将灵力灌入血中。血滴何处,何处就会腾起一阵烟幕,还发出“嗤嗤”的焦烤声来。触手无一不灰飞烟灭。   哀苍看着句龙已经滴出了心头血,也赶忙加大灵力唤出了“七炎天火”,火灵里最具杀伤力,也最耗灵力的一招。在二人天衣无缝的配合下,一些胆小的触手调头就跑,不敢再向二人进攻。   “算是解决了?”哀苍看了眼空荡荡的地面,说着。   “不尽然……”   “什么?”哀苍一抬头,就看见空中的藤条张牙舞爪又来了。句龙和哀苍本能就出手反击,可是刚一出手,就发现藤条中间绑着的正是精卫。看不出她是否受伤,但其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样子,确实令人不安。句龙和哀苍立马收住了手,只能躲避藤条的进攻,而不敢进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句龙一壁躲闪着,一壁冲着哀苍喊道。   “可是……眼下你有何想法?”哀苍用火烧断了其中一根小藤条。   句龙望向精卫,他估计精卫身后就是藤条的死穴,它才会用精卫做盾。要伤藤条,必伤王姬精卫。不到万不得已,句龙不想出此下策。可是哀苍却已是心领神会,从句龙眼中哀苍已经读懂了他的意思。心中自也是两难,如今估计精卫已经受伤,要是使出全劲儿直刺藤条死穴,精卫性命难保!如何是好?哀苍怒吼一声,在他身边的小藤条全部被火淹没。   藤条首脑颇为恼火,它捆绑精卫挡在面前的藤条也松了一松。气急败坏的它,发派了更多的藤条袭击哀苍。五行相克,好在哀苍修的是火灵,正是木灵的克星。藤条虽多,却也只能伤及哀苍皮肉。   句龙深呼吸一口,抬起双臂,换作金灵。大地五灵皆能供句龙使唤,只是能力强弱不同。句龙将一旁的石笋灌满灵力,它便削铁如泥。然后用它切断了无数根藤条的头,还对哀苍说着:“想来你也知眼下的情况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我保证不伤及精卫性命,你可信我?”   哀苍又战了几轮下来,想着素日来听闻句龙的为人,气喘吁吁地说:“我信你!”   “好!”句龙大吼一声,心头血便落在了手中石笋上,瞬间一层金色便笼罩上去。句龙腾空而起,又踩又踢地借用藤条之力,站在了与它首脑一般高的位置。一个旋身后,句龙对准精卫,就将手中的石笋射了出去。不偏不倚刺中精卫,力度刚合适伤到藤条死穴。藤条一撒手,精卫便从空中落下,哀苍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接住了浑身是血的精卫。藤条就化作了一股黑烟,彻底消失了。   句龙落地后,也冲向了哀苍和精卫。哀苍正将自己的灵力灌入精卫体内,先将她灵识封住。句龙一把拔出石笋,精卫随着痛苦的呻吟一声后,便昏厥了过去。句龙立马从怀中掏出依谣为他准备的疗伤丹药,喂精卫服下。   在二人的共同力量之下,精卫的身体终于开始暖和了起来。哀苍看了看精卫的伤口,肋下三寸,不足致命,若要偏差一分,难保自己的妹妹不会与藤条同葬!好个眼法和身手,哀苍心中暗自敬佩着句龙。   “咳咳咳……”精卫忽然间急促地咳了起来,双眼慢慢睁开了,大脑也稍微有了些意识。   “精卫……感觉好些了吗?”哀苍急切地询问着。   精卫只是莞尔一笑,却已是耗费了她很多力量。但已让哀苍和句龙放下心来。   “不知前方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句龙哀叹着。   哀苍扶着精卫坐了起来,说道:“想不到一个上青玉书,居然被藏得如此之深!”   “刚才一战,我们灵力损失过多……”   哀苍明白了句龙的意思,心领神会地说道:“就算拼了命,也必须阻止黄帝得到上青玉书!”   “可是精卫……”   “不用、不用担心我……我只是耗损过多,但是、但是我还能走!”精卫说着就强撑着要站起来。句龙和哀苍赶忙搀扶着她,然后句龙才说道:“那我们就一鼓作气战到底!管他还有什么邪门歪道在等着我们,我们不闯闯,不甘心!哈哈!哈哈!”   哀苍也随着句龙仰天大笑,一旁的精卫只能抿嘴笑着,心中却已是安全的温暖。   就在三人身后不远处的岩石后面,釉湮捂着自己的右臂,咬着嘴唇忍着疼痛。连着布下多重阵法,釉湮也体力不支,还被句龙的石笋所伤,血就源源不断地顺着手臂流到指尖,在脚下那潺潺清澈的水里氤氲开来……   第四十七章 幻缈术 真假难辨   “大哥!”依谣忽然很警备地拉住了梼杌的手臂。   梼杌一怔,问道:“怎么?”   “前面……前面有血!”依谣蹙着眉头。就算在黑漆漆的洞里,还不足以看清血迹,但她已经敏锐地嗅到了浓浓地刺鼻血腥味。难不成,是句龙……   梼杌立马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先用灵力开路。虽说身上已受伤,如此又会消耗灵力,但是前方未知的恐惧,已经悄然爬上了梼杌和依谣的心坎儿。这一路走来,碰见的阵法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歹毒。二人已是遍体鳞伤,梼杌何种阵仗没见过,一人单枪匹马与神将大战,也不曾受过如此多伤。况且这里的布阵,不似仙法的翩然脱俗,出尘不染,倒是更像巫术!   二人谨慎小心地往前走了约莫十步左右,依谣顿觉脚下踩着黏糊糊的东西,血腥味更加浓烈。她立马惊住,赶忙收回了脚,俯下身去,用手指在地上蘸了一蘸。胆战心惊地嗅了一嗅,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就瘫坐在一旁。   “依谣……”梼杌发觉了依谣的异样,赶忙扶住她,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这……”依谣颤抖地抬起手臂,玉腕抖动的过于厉害,上面的镯子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梼杌顺着依谣手指的方向,慢慢看过去,不由得心中一阵抽搐。地上一大滩鲜血还没有干掉,顺着血抬头望去,就连岩壁上都是四分五溅的殷红。   “大、大哥……会不会,会不会是……”   “不会!绝对不会!”梼杌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着。绝对不会!那小子那么强硬的,绝对不会!他也不允许!梼杌扶起依谣,安慰着:“怎么会是他?你不要瞎担心!句龙这家伙要是知道我们如此瞧不起他,他定会很恼怒的!”   依谣看着梼杌脸上勉强挤出的苦笑,只能动了动嘴唇,估计比哭还难看。   “别管这些了。”梼杌有意挡住了依谣的余光,“我们还是找到桃鹤君的要紧。”   “大哥!”依谣又是一声尖叫划破了梼杌的耳膜。   梼杌已经瞪大了双眼,满脸痛苦的扭曲。二人不可思议地朝下看去,一根石笋直直地刺穿了梼杌的小腹。“大哥!”依谣赶忙撑起梼杌,摸了摸怀中的药袋,可恶!一路上早就把药消耗完了!如何是好啊?依谣惶恐不安地回头看了看是何人袭击,定睛一看居然是魔祁王!依谣的心都跳到嗓子眼……   句龙、哀苍和精卫有了前车之鉴后,每人手中都握有一柄石笋作为利器。三人刚刚寻着血腥味赶来,正看见魔祁王和釉湮在面前,哀苍二话不说就先发制人,将手中的石笋直直刺进魔祁王的小腹。   “你们究竟想怎样?”依谣眼前出现的是黑衣翩翩的琅琊,可却是对哀苍吼着。   哀苍却又无巧不成书地将梼杌认作了“魔祁王”,将依谣误认为他的跟班,便狂笑着说道:“好笑!你们作恶多端,还问我们想怎样,我还没问你们呢!”   梼杌使劲儿拽着依谣,缓缓站了起来,看着眼前三人,竟把躺在句龙怀里的精卫当成了釉湮,心里想着穷蝉,面上也露出了鄙陋之笑说:“真想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可以让他在痛不欲生里面清醒过来!”   精卫看着“魔祁王”正对着自己说话,一听到“他”字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了元冥“痛不欲生”倍受折磨的样子。精卫挣扎着就想站立起来,一边还着急地说:“你、你把他怎么了?要、要是你敢动他一下,我就算死了做鬼,也要把你活剥了煮来吃!”   “何时你变得这么在乎他了?”梼杌忍着痛,嗤笑了一声。   “他既已受伤,是个难得的下手机会!不如……”哀苍压低声音在句龙耳畔轻声说着。   句龙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会不会乘人之危?”   “现在我受伤了,要是他们先下手,我们未必能活着走出去;况且,听他言外之意,元冥似乎在他手上,虽说事有蹊跷,有些说不过去,但是我怕……”   精卫没有再说下去,哀苍却已是心领神会,一旁的句龙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梼杌强撑着拉着依谣,痛苦地说着:“且不说,现在,他、他们人多势众……我、我还有伤,不放心你一个人……我引开他们,你、你先跑!”   “大哥,你别说傻话!你有伤,根本就不是这帮人的对手,我怎能舍你而逃呢?”依谣耳语着,“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撇下你一个人的!”   “进来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梼杌皱着眉,腹上的血止不住的流,脸色苍白地瞪着依谣。依谣带着泪花地快速摇着头说:“我不管!你是我大哥,我绝对不会丢下你!”   “我告诉你们!”依谣猛地抬起头来,指着哀苍说道,“要杀要剐,冲我来!放了他!”   “想得到美!”哀苍说话间,就一跃而出,直逼依谣而来。依谣赶忙推开梼杌,就硬生生接了哀苍一掌,二人打得不可开交。梼杌颤抖着伸着手,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句龙迟疑着,并未向梼杌这个眼中的“魔祁王”进攻。只是让精卫坐在一边,自己走向前去对梼杌说道:“为何你们也会在此?”   “哼……你、你们能在,我们就、就不行?”   “好。只要你们肯就此罢手,我们这次就放过你们!”   “好笑!你觉得我们是贪生怕死之辈?”梼杌一用气说话,就吐了一口血出来。   句龙看在眼里,虽对方是“魔祁王”,可是心中依然有了恻隐之心,毕竟就算胜了,也是胜之不武。句龙抬头朝哀苍望去,正看见他制服了“釉湮”,右手卡在她的脖子上,已经令她动弹不得。于是句龙赶忙喊道:“要活的!”   “可是他们一直阻拦我们这么多年,这是多好的机会将他们一网铲除!”哀苍心中愤愤不平地说。   “你……你……”依谣心中一阵酸楚,强忍的泪终于夺眶而出。她之所以敢和“魔祁王”动手,无非就是希望他能念及两人过往的日子,放他们一马,却未曾想到他竟然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就像被人抽走了血液一般,毫无希望的她只能冰冷地望着“魔祁王”。   “如今杀了他们,于事无补。回去交由黄帝,还能为你们神农国立功,何乐而不为?”   哀苍听闻句龙如是说道,转念一想,却是不错的交易。于是就押着依谣走到了句龙面前,可是重伤的梼杌却趁句龙转身扶起了精卫的空档,十足全劲儿一跃而起,将最后的灵力也汇聚于一掌,打向哀苍。   哀苍只得撒手扔开了依谣,躲避着梼杌不要命的进攻。   句龙回头一看,立马就出手想制止二人。依谣却以为句龙这个魔祁王的跟班,想在背后伤人,便使出自己在蓝祺阁闲来无事时所学之术,与句龙对战了起来。身负重伤还死缠不休的梼杌,哪里是哀苍的对手,一招之内就败下阵来。   “怕夜长梦多,也只能先解决你了!”哀苍一壁说着,就幻化出火灵匕首。一把熊熊火焰燃烧而成的匕首,就闪电般地刺进了梼杌的胸膛,瞬间火势就蔓延开来,梼杌的五脏六腑被火灵灼烧难耐,凄厉地仰天长啸,撕心裂肺。   句龙与依谣纷纷分神。句龙大惊于色,立马唤出水灵,引动洞中的水源飞奔而来,覆上梼杌被火包裹的身体。哀苍怒吼一声:“你究竟在想什么!”却在同时,依谣抽出了靴中匕首,狠狠刺进了句龙的后腰。那些血水流经过依谣的手背,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依谣吓得松开了手,看着眼前倒下去的人,一会儿是魔祁王跟班的模样,一会儿又闪出句龙的脸庞,依谣拍拍自己的脑袋,连连后退,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躲在一旁的,已经憔悴不堪的、真正的釉湮却是心满意足,口中自言自语着:“哼!以为我的幻缈术是那么好破的吗?我就要看着你们自相残杀,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手上,那才叫一个痛快!哼……”   釉湮手掌旋转,一股银色的光芒便汇聚于心。她看着哀苍扶起了句龙,又看着依谣用灵力护住梼杌的灵识,眉开眼笑。所有的仇,就让她在今夜一次报完吧!   顿时,众人周围腾起一股浓雾,伸手不见五指。   “大哥!大哥!你在哪啊?”精卫撑着站了起来,稀里糊涂地乱摸索着前进。可是没走多远,就看见很多神族将士朝自己包围而来,精卫唬得心中战栗。这是黄帝的七彩凤军,怎会忽然出现在此?难道已经发现他们的不轨之图了?   句龙与哀苍也被迷雾冲散开来。哀苍没头没脑地乱窜着,句龙却在努力沉下心来。却也同时发现自己被七彩凤军包围。   重伤的梼杌趴在地上,抬着头勉强打量着四周,浓雾却是让他心慌。随后看见无数双脚站在自己面前,定睛一看竟是七彩凤军,大脑瞬间空白,犹如末日来临。   依谣使劲儿张着双手,想要找到自己的大哥,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心里一片乱麻。一转身,却正好碰上着七彩炫衣的将士。他们正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施法的釉湮抿嘴而笑,浓雾下,只有她一人能看清,不被迷惑。其实根本就没有黄帝的军队,从天而降,有的只是他们五人的分身。刚才釉湮让他们看见对方犹如见到魔祁王,如今只是让他们觉得自己被黄帝包围,求生不得求死无门。如若他们硬闯,出手对打的依旧是这五人,所伤所杀,皆是亲朋好友;如若他们自知求生无门,想了结自我,那更是好事!釉湮心中的魔性,宛如压抑已久的火山顷刻间喷涌而出!   哀苍不由分说,先下手为强,就腾空回旋一脚踢到了对面的一个将士。同时,精卫被面前的一个将士腾空回旋一脚,踹倒在地。句龙听见响动,担心着四处打望了一番,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他看着面前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士兵,心中飞快地思量着。他不相信这真的是黄帝引以为豪的七彩凤军!争夺上青玉书,自然是人越少越好,越安全,黄帝又怎会大动干戈,如此劳师动众?句龙打量着这几人,疑惑爬满心头。   依谣一方记挂着大哥梼杌,一方又在回想刚刚刺向那人的画面。为何突然间会在自己大脑里,浮现出两张脸?究竟谁对谁错,谁真谁假?眼前这些魁梧霸气的士兵,又是谁?从哪里来?为何来?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搅得依谣心神不宁。   第四十八章 一波刚平 一波又起   浓雾里的众人几乎个个身上都有重伤,面对拿不准的对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包括血气方刚的哀苍。早先他踹倒的一个士卒,倒下后突然又冒了两个出来。哀苍只得苦笑一声,不再进攻,暗自用灵力调息气脉,蓄存力量。   釉湮躲在山石后面,看着他们迟迟不进攻。心下烦躁难安,就咬破手指,滴出心头血,用身边的小石头幻化出了傀儡人。它们不足一人高,却是灵活多变。釉湮暗自一笑,轻轻吹了一口气,这些傀儡人便走进了僵持已久的雾阵。   哀苍率先发现了雾中异样,三个傀儡人齐刷刷地在他背后围住了他。他立马唤出烈火自卫,奈何石头并不怕火灵,哀苍根本就不能伤及它们分毫。哀苍只得一步一步后退,可是越退就越靠近七彩凤军,到时候来个前后夹击,他就只有当中间馅的份了!   哀苍的后退,却在精卫这边看来,是七彩凤军向她进攻。看着那些士卒一步一步靠近,精卫肋下三寸本已止住的鲜血,又开始流了出来。她咬一咬牙,狠下心来,反正前后都是一死!不是被打死,就是血流尽而死,豁出去拼一次说不定还有转机!于是,精卫深呼吸了几次,气沉丹田,就抬手出拳,朝七彩凤军士卒打去。   哀苍发现身后的七彩凤军也开始袭击自己,赶忙掉过头来就和他们对打了起来。   釉湮又指挥着傀儡人朝句龙、依谣和梼杌围攻而去。却正在釉湮暗自得意的时候,一股真气冲上釉湮的胸口,她趴在山石上就“哇”得一下,吐出了一口鲜血。釉湮强撑着自己坐在了地上,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釉湮暗惊不好,一路上布下的巫阵过多,灵力消耗殆尽,眼前的雾阵也即将撑不了多久!不行,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歼灭这些人,怎能轻易就放弃!釉湮又试着扶着石头站起来,可是软绵绵的双腿再也没有了力量,釉湮又哗啦一下跌坐了下去,口角又溢出了汩汩鲜血。   与此同时,因为釉湮力量的减弱,幻缈术的迷幻也逐渐消失了作用。哀苍、精卫和句龙已经可以勉强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梼杌和依谣也能朦胧隐约看见对方,可是只有瞬间的清醒,不过一会儿雾气又会重几分。大家停下了进攻,分明感受到了雾阵法力的渐弱,正是脱离雾阵的最佳时机。于是众人东奔西跑,凭着刚才瞬间的感知,就去寻找自己所记挂之人。   哀苍忽然间拉住依谣的手腕,大喊着:“妹妹?”   依谣只当是梼杌在牵着自己,听不真切,赶忙应了一声:“大哥!”话音刚落,就被哀苍拽走了。   句龙解决了几个傀儡人后,搂住了精卫,也赶忙冲出了雾阵。   重伤的梼杌勉强跌跌碰碰地支撑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朝什么地方走。   哀苍在前面护着依谣,前来拦路的傀儡人也被哀苍的“七炎天火”砸得粉碎。依谣飞快地在后面跟随着,用手臂蒙着头,躲着傀儡人被炸裂开来的小碎石。刚出雾阵不久,依谣脚下一滑,就跌倒在地,可正巧不知触碰了无界洞的何种机关,身下的地面居然一个旋转,就把依谣甩了下去。依谣啊啊大叫着,可是下坠的速度却在加快。刚才在前面开路的哀苍回过头来时,机关地面已经被阖上,完全看不出痕迹。哀苍只当精卫又被人劫走了,便赶忙往回跑,一边跑,一边还喊着精卫的名字。   依谣不住地往下落,她慌张的不知所措。忽然灵光一闪,依谣立马闭上双眼,静心汇气。再睁开眼时,念力十足,依谣就在离地面一丈开外的地方悬空停住了。依谣看了看不远的地面,还有那些凹凸不平的石头,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样下去,就算死了也尸骨无存!   依谣慢慢用念力在空中站立了起来,然后缓缓下降,踏实地站在了地面上。她抬起头,看向自己刚才坠落下的轨迹,毛骨悚然,足有千百丈开外。她拍了拍凌乱不堪的衣衫,打望了一下四周,就举步朝前走去。   这里的地势起伏不定,但比之前所走之处都显得清雅不俗。这儿没有嶙峋的怪石,倒垂的钟乳,没有浑浊的污垢之气。这儿的气息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就如站在大海边,享受着一阵又一阵拍打在礁石上的海浪,嗅着海风,让人忘记尘世间所有的烦忧……   “何人闯入?”   依谣的浮想联翩被一个娇弱的女童稚音打断。她赶忙四下回顾,可是并未见有人来。   “究竟何人如此大胆?”声音再次响起,幼稚的声线故意老成地威胁来人,让依谣忍俊不禁。依谣轻咳了两声,恭敬地说道:“在下北国玄宫高阳王姬,高阳依谣!”   “王姬是个什么玩意儿?比瑶池的鸡好吃吗?”女童的声音再次响起。   依谣扑哧一笑,扯得身上的伤隐隐作痛,强忍着说道:“妹妹为何不出来说话呢?”   “我就在你面前,只是你没看见我。”   依谣赶忙四下张望一番说着:“还是看不见啊……”   “看来你们什么北国养的野鸡,根本不能和我们瑶池的比!依你这脑袋和眼力劲儿,啧啧,休想通过我这关!”   “通过你这关?是什么意思?”   “笨笨笨!说你笨,都是抬举你了!你不是想从这通过吗?要从这里走,就得过我这关。”   “之前闯了那么多关,都把我伤成这般了,怎还要打啊?”依谣气馁地说着。   “你不仅笨,还胡言乱语!我们无界洞自我起,是第一关,你遇见我之前何来闯关之说?前面无非就是迷宫和障眼法。再说,我们每关从不与人打打杀杀。哼,不知道在何处受得伤,赖我们头上!你们北国什么什么的,都这样吗?”   依谣心中顿觉蹊跷,如若真如这孩子所言,那之前所遇的钟乳飞箭、溪水四溢、蝙蝠音阵、大战石怪、勇闯浓雾,都算些什么?还是,只是这个小孩的信口胡言?   “你到底要不要闯关的啊?”女童的声音急切又烦躁。   “那,你这关要如何闯?你说了的,你们是不会与人开打的!”依谣有意强调着,再打自己可支撑不下去了。   “放心!只要回答对了我三个问题,你就顺利过去。”   “一言为定?”   “仙无戏言。”   “好,请出题吧……”   “看你这愚钝的本质,先给你来个简单的……这是个字谜。三面墙里一面空,偏有小孩在当中。”   “你还真把我当孩子了。”依谣嘟着嘴,这简直太小瞧她了。好歹小时候自己最无聊的时候,最爱玩的就是猜谜了,每次赢的都是自己呢!依谣趾高气扬地说着:“三面墙里一面空,偏有小孩在当中,这就是一匹马的那个‘匹’字!”   “稍有进步。第二个,脱了红袍子,是个白胖子。去了白胖子。是个黑圆子。是何物?”   依谣不假思索地就回答着:“荔枝。”   “哎哟,我还小瞧了你呢!”女童咯咯地笑着,“看来最后一个,我必须把你难住!”   “请讲。”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你说说看,谁是凶手?”   “什么啊?”依谣听得是一愣一愣地。   “我只数十声的哦!十……九……”   “等等!”   “八……七……”   依谣立马闭上双眼,大脑迅速又严谨地开始分析起那些兔子来:大兔子病了,才导致五兔子死的;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都是虚的,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四……三……”   剩下只有二、三、四兔子。   “二……一。”   “老三!”在小女孩数完一的同时,依谣就大喊了起来。   “理由?”   “大兔子的病就是这一连串兔子行为的头,所以它就是因。也是五兔子死的因。所以我就开始想,为何大兔子的病,就要五兔子死呢?这个时候我想起了二兔子,它是大夫,它是来瞧大兔子的病的。所以它的一句话,一剂药方就可以救活大兔子,也可以害死五兔子,那就是用五兔子做药引!而三兔子是买药的,也就是杀死五兔子做药引的那个凶手!而二兔子就是幕后黑手。”   “有趣有趣。”女童兴奋地手上和脚上的铃铛都在清脆作响,就算依谣看不见,她也能想象出那个小女孩手舞足蹈地样子。女童说着:“好了,你可以过去了!”   “这样,就可以了?”刚刚经历了一番恶战的依谣,有点难以置信。   “你不仅笨,头脑混乱,根本就是反应迟钝。”女孩奶声奶气地说着,“你要是不愿走,就留下来陪我玩吧!你是神族的人,岁月悠悠,应该可以陪我玩到五千年!”   “五千年?”依谣苦笑着,且别说自己还有要事,必须赶紧通过。就算是闲来无事,她也不能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陪一个透明的小丫头玩个五千年啊!依谣连忙恭敬地说着:“多谢妹妹的盛情挽留,只不过姐姐有事在身,如若他日有缘,姐姐定当和妹妹玩耍于天涯海角。”   “这可是你说的哦!我可是记住了的哦!”女童认真地说着。   依谣笑着点了点头说:“姐姐说话算话。”   “喏,这个给你!”   依谣伸出双手,接过从天而降的一条挂有玉桃花坠子的项链。   “这是我们瑶池的信物,以后你戴着它,就是我的朋友了。等你事情办完了,我就来找你玩。”   “好啊!”依谣边说,边把链子挂在了项上,“那今日就多些妹妹承让了。后会有期!”   “对了,后面两关是我两位师兄,他们可不像我这样好说话,你可不要傻傻地白去送命哦!不知道你们北国来的野鸡,有没有我们瑶池的鸡跑得快……总之,别逞强,他们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实在赢不了,转身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   依谣莞尔一笑,频频点头示意,便加快了步子,朝更深的里面走去。   “留着命陪我玩啊!”女孩干净纯洁的童音,久久地回荡在无界洞里。   第四十九章 山壁仙人金钟罩   依谣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一路上并未遇见女孩所说的师兄,也未再走进拼死拼活的阵法里面。万籁俱寂,反而令人惶恐。依谣警惕的一步三回头,也未曾发现被人跟踪或是偷袭,直到她走到这条路的尽头,一堵坚实高大的石壁,挡住了她的去路。   “不会啊!一路上,只有这一条路,我怎会走错?”依谣使劲儿在石壁上摸索着、拍打着,奈何并无机关。越发急躁的她,越发不耐烦地在石壁上寻觅突破口。可是忽然间,她觉得地动山摇,山河失色。震得她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无数小石头从顶而落,砸在她的身旁。   “哈哈哈哈!”   一阵狂放不羁,犹如狮吼的笑声,传入依谣的耳朵,耳膜都被震破一般的难受。依谣强忍着,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心想着撑过这一阵就好了。却突然瞥见眼前的那堵山壁在柔软的扭曲着,依谣晃了晃头,觉得是否刚才雾阵里面的幻觉又来了。   可是再三定睛一看,确实是那块山壁在抖动,甚至这笑声都是那玩意儿发出来的。依谣涉世未深,并不知此为何物。在蓬莱仙山也未曾见过、听过,心中顿时笼上阴影,难不成又是一场恶战?   “话说,哈哈哈哈,你、你这个……哈哈哈哈,小丫头,挠、挠、挠得,哈哈,挠得人家心痒痒……哈哈哈哈!”   “心?石头也有心?也会痒?”依谣脱口而出。   “谁说我是石头!”面前的山壁突然收起了笑容,地也不再晃,石子也不再落了,依谣撑着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山壁带有火气地说着:“谁说我没有心了!”   依谣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吞吞吐吐地说着:“对、对不起……我看你是石……哦,不是,我看我面前有一块石头,就以为是大仙你!”   “那是大仙我的化身!”山壁说着说着,就开始变小,慢慢地就显出一个人形来。依谣呆呆地看着,这个人的本尊也和石头差不多啊!人高马大,五大三粗,满脸横肉。露着臂膀,故意裸露出泛着油光的结实肌肉。依谣稍微打量了一番,估计自己还不能与他粗腰齐高。   “丫头,要过去得过了你爷爷的我这关!”   “刚才第一关的妹子说了,你们是不与闯关人动武的。”依谣胆战心惊地望着他。   “妹子……”大仙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着,“莫不是这丫头,把那个人当成小女孩了?”   “大仙?大仙?”依谣呼唤着。   “啊……是是是!我们他奶奶的,不与人动粗!”大仙赶忙回过神来,“只要你能让我感受到痛,就算你这个丫头片子赢!”   “痛?”依谣从头到脚看了一番这个山壁仙人,和石头一般硬邦邦,他能感受到痛吗?   “你奶奶的,快点啊!你大仙我睡了五百年的好梦,就被你不知天高地厚地给搅了!奶奶的,快点!”山壁仙人摩拳擦掌地吼着。   “那,你不还手?”依谣指了指山壁仙人手中的石斧,这个问题定要搞清楚!   “废话!说不动粗就不动粗!”山壁仙人说着,就把石斧扔了出去。千斤重的石斧“哐啷”一声就插进了一边的石缝里面,震得一旁的小石子又开始滚落,依谣捂着耳朵,全是石斧嗡嗡嗡的声响。   “准备好了,就朝你大仙我砍来!”山壁仙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依谣简直怀疑自己听见的是石头撞击石头的声音。   看着山壁仙人闭着双眼,像石头一般屹立在眼前,依谣并未着急出手,她得好好思量思量。虽说这个大块头并没说次数限制,但是依她自己现在的能耐和伤重程度来说,最好能三次之内就拿下他,时间拖得越久,保不准离朱和象罔已经带着桃鹤君跑了,另一方面自己也会耗损过度,灰飞烟灭。   可是这个大块头全身没一处地方看来好袭击,究竟如何是好?依谣原地来回踱着步,一壁思忖着,一壁用灵力调息周身血脉,缓解伤情。小时候,自己曾和二哥一起偷看过父王教大哥练功,记得其中一招是“花飞玉碎”。轻轻的一指弹弓,就能让百里外的金玉器皿四分五裂。这个,能否对付这个大块头呢?   依谣抬眸向山壁仙人望去,那人依旧紧闭双眼,不知是否睡去。依谣踌躇着,慢慢走进山壁仙人。仰起头看他却是无反应,便狠狠的一脚踩在山壁仙人的脚趾上。倒是没惊醒山壁仙人,反而是自己的足筋震得发麻,差点断掉。   “哇,真的是石头啊!”依谣一边揉着脚,一边嘴里嘀咕着。   不行啊!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陪这个家伙耗下去。大哥不知行踪,身上已然失血过多,要是再遇见阵法被困,只能是凶多吉少;还有那滩溅到山壁上的鲜血,不知是否是句龙的?要是真是他的,那么如今更是要自己去营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自己又不敢轻举妄动,灵力和体力只能支持自己三次,三次,连一招都没有!怎么办?   依谣退后了几步,慢慢将灵力输到自己的掌心。喃喃自语着:“不管怎样,也有三次!”话音一落,依谣就在脑海中浮现出了当年父王教导大哥时的画面,她一步一步跟随着。抬起了自己的双手,齐聚在胸前,想着自己身处落英缤纷中,每一枚落下的花瓣都是自己的利器。它们看似不起眼,柔弱娇小,却拥有最被人忽视的力量!   依谣眼一睁,手一挥,正好接住左右两边纷纷落下的小石子。双手蓄积灵力,在顷刻间爆发出去。但看那般石子积少成多,汇聚成一股团结的力量,如离弦的箭,如喷发的火焰,如风驰电掣的闪电,飞速朝山壁仙人的大腿袭去。依谣有意避开了他上半身结实的肌肉,攻其腿部,希望能有成功一刻。   尽管石子在空中都已擦出了火花,可是打在山壁仙人的腿上,竟似挠他痒痒一般,轻轻一弹就开了。看着那些毫无作用的小石子滚在了地上,依谣胸口突觉郁闷难受,第一次已经耗去了大半她仅剩不多的灵力,头战必要气势,却毫无效果。   依谣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还会什么,还有两次机会,可以让这个大块头感觉到痛。瑶池仙山,山壁仙人,会不会和蓬莱山也有牵连?虽瑶池不属五神山,但仙与仙之间总有共同点吧?依谣开始搜肠挖肚地回忆自己在蓝祺阁的日子,蓝祺儿平时说的话,做的事,施的仙阵……   “仙灵洞天?不行,这个不具攻击力。福禄海啸?”依谣四处看了看,又说道,“不行啊,这点水也啸不起来!金旭罩阵,不天天日的无界洞哪里有阳光来布阵?”依谣叹着气,怎么办?怎么办?早知如此,就跟着蓝祺儿姐姐多学一些了。   “仙缎!”一个念头迅速闪过依谣的脑海。那是在蓬莱山的时候,蓝祺儿姐姐为了保护她采药时不被所伤,而特意赠给她的。依谣赶忙在身上开始摸索起来,她从未摘下来过,应该还在身上。果然,依谣从腰间抽出了闪着幽蓝的仙缎。   顿时霞光漫卷,流潋漪漪,映照着山壁仙人脸上也是扑朔迷离的蓝光。依谣心中一乐,笑着合不拢嘴。蓝祺儿姐姐说过,这仙缎虽说柔软,却是剪不断,削不烂,不怕火不怕水。如若用它去勒住那个大块头的脖子,他不会因为窒息的难受而痛苦吗?   依谣心中已打定主意,便再次调动体内灵力,驱使着仙缎腾空而起。依谣手臂一展,仙缎另一端就死死套上了山壁仙人的脖子上,那人不动也不闪。依谣定了定神,一伸手就拉扯着仙缎急速后退。三步过后,依谣分明感受到了仙缎紧绷的力量,于是她加足了灵力与仙缎上自身的仙气相结合,步步紧逼。   山壁仙人却是紧闭双目,眉头都不曾皱过。依谣远远打望过去,胆怯无声无息地占据了她的心,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不行!为何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急功近利的依谣将仙缎往小臂上缠了几转,一个转身又使劲儿后退了两步。仙缎不堪重负似的发出了呻吟。   “求求你!再坚持一会儿!只要一小会儿……”依谣额上已经渗出了汗珠,灵力的消耗让她的脸苍白如纸。手上也渐渐失去了力气,好似一阵风来,这朵仙葩就会随风散一般。依谣咬一咬牙,她绝对不能就这样败给这大块头!一滴鲜血就从依谣的手指尖上冒出,她便将心头血涂在仙缎上,幽冥的蓝光瞬间就成了如血般的残阳。   混有心头血的仙缎,变得更加结实。尽管如此,山壁仙人也不为所动。   依谣又强往自己手臂上缠了两圈,可还没有绷紧,就听见了仙缎裂帛扯裂开来的声音。依谣心一怔,不由她回过神来,仙缎已经四分五裂开来。冲劲儿过大,依谣被震倒在一旁。   她抬了抬自己的手肘,一股钻心的疼随之而来。她稍微撑着自己坐起来,看着手肘处一大块皮都被擦掉,露出血迹斑斑的肉。   她来不及处理,赶忙站起来看着面前昂首挺立,如金尊一般的山壁仙人,心中凉了一大截。折腾来,折腾去,没伤着他,倒是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依谣撇着嘴,心中早已没了当初那种狠劲儿。只是静默地打望着他,慢慢思索着。   这大块头怕痒不怕痛,却偏偏给自己出一个这般难题!要是挠他痒多好!根本就是没心没肺的人!想至此,依谣忽然瞳孔发亮,激动地语无伦次说着:“没心没肺!他会痒,他是人,不是石头!”   依谣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就朝那个大块头走去,却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忽然盘膝而坐。脸上和祥又静谧,额前几丝飞舞的青丝已被香汗黏在脸上,虽有狼狈却也掩饰不了依谣满脸兴奋的神色。   第五十章 宫商角徵羽   依谣拍了拍自己青衫黄衣上的灰,就朝那个大块头走去,却又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忽然盘膝而坐。粉嫩的脸上和祥又静谧,额前几丝飞舞的青丝已被香汗黏在脸上,虽有狼狈却也掩饰不了依谣满脸兴奋的神色。   “大仙,可一直住在瑶池?”依谣有意试探着,见山壁仙人依旧不理不睬,便会心一笑,接着说了下去:“其实我来这里,是为了确定我的大哥是否已经死在里面了。我是家里面最小的妹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大哥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可是却和我父王一样,对我不冷不热,总是扳着一张苦瓜脸。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严厉的惩罚。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怕,我不甘心就这样永远被困在一个角落里面,做一只没有见识的井底之蛙。就算明知后果严重,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当时,大哥就说我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引起父王的注意。我不承认!打死都不承认!我哪里是为了一个不关心我的人,而去犯险。根本就是我喜欢,我爱冒险!可是,每当大哥训斥完后,负手离去时,我就忍不住想哭,想冲着他的背影骂他们!既然明明知道我为何而做,又为何还是不肯对我笑一笑,哪怕看我一眼都行啊!”说着说着,依谣就觉得鼻子酸楚。   “记忆中最深的一件事,就是我的布娃娃掉进了湖面上的冰窟窿里面。那是母后亲手一针一线为我缝制的,对我而言,犹如珍宝。可是当时我一个人孤立无援地趴在冰面上,撕心裂肺地呼唤,寻求帮助。四下根本无人。我就只得小心翼翼伸着手,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面漫无目的地打捞着,小小的胳膊,小小的年纪,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   “没过一会儿,我就看见大哥站在我对面。他正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我高兴惨了,终于有人来帮我了!我哈着手,蹦蹦跳跳地等大哥过来。可没想到的是,他却忽然间一扬手,就有一个东西从我背后把我撞进了水里!我不会游泳,只能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却听见他干瘪瘪地说着,只有这样才能捞起我的布娃娃。我没有支撑多久,就迷迷茫茫地往水底沉去。那些冰冷的水穿过我的身体,我的眼耳口鼻,可是我冻得早已麻木。我慢慢合上眼,手一挥,刚好抱住了布娃娃,我还记得当时我就在想,这样死去也不错……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我的床榻之上。意识还有些朦胧,却还能听见大哥的声音。他在和母后争吵,怪母后对我的宠溺。我当时很兴奋地看着大哥被训斥,谁让他亲手推自己的妹妹下去!   “就像盘古对你一样,难道不是吗?”依谣终于引出了这个问题,就算这个大块头再如何掩饰,脸上那一抹心酸已经被依谣紧紧地捕捉到了。   “大仙应该是盘古的后人吧?”依谣笑了笑,又指着石斧说道:“这是盘古斧?听闻它力大无穷,能使得动的,唯有开天辟地的盘古,和他唯一的徒弟石壁。大仙就是石壁吧?”   山壁仙人忍不住的眉头轻皱,天晓得几千年了,盘古走后再无人唤他做石壁。   “小时候母后给我讲过盘古的故事。我觉得他很像我的大哥,脾气又臭又硬!对你根本就不好!不是让你上刀山,就是让你下火海的,你怎能忍受他那么多年呢?要是我,早就抛下他不顾溜走了!”依谣边说边还挥着拳头,“像他们这种人,怎能流芳百世?受世人敬仰?要我说,就应该让他们死无全尸,挫骨扬灰!而且,还不能让他们轻易的死去……死之前还要……”   他奶奶的!居然敢咒骂大仙的师父!还要他老人家死前受那么多罪!气死俺也!这丫头片子是活的不耐烦了吧!山壁仙人咬着牙,狂挑着眉梢。   依谣满意地收集着山壁仙人的一颦一蹙,定要他心痛为止!   “你也是过来人,你倒是评评理啊!你看他们肆意欺负我们,连亲妹妹都不放过,是不是应该掘他坟茔,然后痛快的尸鞭一顿……”   “够啦!你这个!他奶奶的!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山壁仙人猛地睁开了双眼,连珠带炮地冲着依谣吼着,“你大哥他那样做,是在教你!他要教会你这个不可一世的丫头,要收获就要付出,不亲自下水,布娃娃是不会自己回来的!他更是在教你这个丫头,凡事依靠他人有啥用,别人都自身难保,谁还会来管你!他在教这个丫头,成长、坚强,不是和父母斗嘴,更是一种对自我的承担和责任!   “他奶奶的!你大哥对你那么好,你还要他挫骨扬灰!我告诉你丫头,师父当年确实像你大哥那般,我也恨过!我现在只觉得自己很没用,师父当年的一番心思,过了一千多年我才明白。那些年来对他的咒骂,光是想想,我自己都觉得很难过,很愧疚……   “他们只是换了一种常人不太能接受的方式来关爱你,呵护你。要我们过很久之后,才能回味出他们的味道来。只是,往往这个时候已经太晚了……他们都已经离开我们了……甚至没给我们时间去挽留,去改正,去弥补自己的过错与误会!他奶奶的,他们就走了……”山壁仙人蹲下身来,抽了抽鼻子,声音夸张的响亮。   “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们是多么心存感激和懊悔,他们记得的,只有我们的诅咒和怨愤,是我们逼走他们的!是我们让他们那颗心凉的!”   “大、大仙……”依谣蹑手蹑脚地站在山壁仙人身旁,轻轻拍了一拍。   “你咋就那么不理解你大哥呢?多好的兄长啊……让我想起师父啊!”山壁仙人越说越激动,依谣根本控制不了这种场面。原本只是刺激他,哪晓得这个大块头外强中干,虚有其表,内心如此脆弱!   “别、别难过了。我还要急着去救我大哥呢!我还要告诉大哥,我终于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了。我要去弥补!如若你一直哭个不停,我怎么去向我大哥说清楚啊!”依谣嘟着嘴,一脸委屈。   山壁仙人立马抬起头来,眼泪鼻涕地望着依谣。   “现在,你是不是觉得这里痛?”依谣指着山壁仙人的心说。   山壁仙人咬着嘴唇,点了一点头。   “那,我是不是通过了?”依谣满脸堆笑着问道。   山壁仙人愣了一愣,瘫坐在地上,却让出了一条小路给依谣。依谣眉开眼笑地边跑边说:“谢谢你啊,大仙!”   完全听不到身后的啜泣声时,依谣才停了下来,趴在一旁喘着气,口中还喃喃着:“妹妹,说、说他们吃软不吃硬,这、这也太吃软了吧……”   “你很幸运。不过,你的运气到此为止了。”一个清远淡雅的男声在依谣周旁响起,伴着声音的,还有一阵阵悠扬起伏,如梦似幻的琴音。一番宫商角徵羽后,灰衫黑衣的男子手托瑶琴,衣裾翩翩,从远处走来。羸弱瘦削的身架,骨节嶙嶙的十指,透露着常年抚琴的沧桑。   “在下琴音。愿意为姑娘抚上一曲,不知可否有幸?”   依谣怔怔地望着琴音,瞳孔涣散,忽然间才清醒过来。怎么回事?他的琴音具有摄心取魄的功能?差点就在琴音中迷失了,不行,已经第三关了,怎能说倒就倒!   “多谢琴音公子的错爱。既如此,我们倒不如直接闯关的好!”   “原本以为你是个明白人,竟也是糊涂之人。”琴音埋首擦拭着琴头,冷冽地说着,“留于此,听这般罕见的曲音,伴你日日夜夜,竟不必你闯关强?”   “只因我心中有所记挂。”   “那正是你的缺点……”琴音幽幽地抬起头,双眸似狐狸一般狡猾,“我的琴弦一旦被撩动,你畏惧的,你欢喜的,都将成为你的致命伤。你还愿意?”   “非闯不可!”   “啧啧。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脸庞啊!”话虽如此,依谣在琴音眼中读出的,明显出诡计得逞一般的满意。   “琴音公子!”   “选一个吧!”   琴音随手一挥,依谣四周就横空出现了五把琴。有的琴身色彩艳丽,有的朴实典雅。依谣随手选择了眼前这把普普通通,断纹却是浑然天成的瑶琴。却闻琴音扑哧一笑道:“姑娘原是不懂琴之人啊?你的左边是伏羲琴,右手是神农琴,皆是大荒宝物。你若选二者之一,尚能与我匹敌。你倒是偏偏选了,里面最不中用的人族造的桐木琴!哎,令人大失所望……”   依谣立马紧紧抱住自己怀中的琴,慷慨激昂地说:“大荒神器如何,人族常物又如何?谁说的,神器定要更厉害?关键还是抚琴之人!琴艺高超的,就算你给他一根弦他都能奏出世间独一无二的音乐来!”   “那我只能说,你两样都输了。琴和弹琴之人!”   “你想怎么个比法?”   “若你琴音能绕我心智,断我音律,你就赢。”依谣顿了顿,暗自思索着刚才那一小段就足以让她忘乎所以,魂魄出窍一般,这种比法根本就是以强凌弱。自己何来扰其心智之力?   “不公平!”   “不公平?那如何你才觉得公平?”   “三关都是你们出题,我来解题。总得换换了吧?我出题,你来做!”   “你觉得这样就能难住我吗?黄毛丫头。”琴音轻蔑着笑道,“说吧!”   “三首曲子,你得说出是哪三位琴师的曲风。一个错,全输。”   “哼……就三首?三百首你也难不住我!”   依谣一掌托琴,将它抛向空中。裙裾飞扬,青丝灵动,依谣转身盘膝而坐,瑶琴不偏不倚正落她腿上。她轻轻阖上双眼,右手勾,左手猱。音正淳厚,大音希声,清微而淡远。令人遐想,明月初升,皎如玉盘的天幕下,山岳连绵,环抱着一片辽阔大江。一叶扁舟徐徐而过,周围碧波荡漾,惊起一圈涟漪。一眼望去,两岸壁高千刃,秀气旖旎。   忽然间,弦起音高,浪打船桨。狂风四起,吹散如钩新月。两岸高山,呼啸而过,扁舟顺势已下万重山。滔滔绿波,割碎了江中倒影,震荡了孤帆远影。激昂旋转,霎时又水静音平。江风荡荡,林木簌簌,月儿悄悄。一切皆是过客……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也把他的曲子模仿的惟妙惟肖。”   “想必也没难住琴音公子。”   “少昊的《月独舟》。”   依谣莞尔一笑,又将双手轻轻放在弦上,一阵思量后,乐音再起。   第五十一章 琴悠扬,鸟叫悲   依谣莞尔一笑,又将双手轻轻放在弦上,一阵思量后,乐音再起。   欢悦之音,如潺潺细水从依谣指尖流溢而出。流淌过漫山遍野的红英,一枚落瓣飘在少女手中的红伞上。白皙似雪的脸庞,翻滚起红色的云晕。轻湿的裙裾,沾泥的仙屐,踩着莲步,步步生香。飘渺的雨丝,如轻薄的白衫笼在少女身上。远远看去,曼妙婀娜的身姿,和那青色的树,黄色的路,灰色的天朦胧在一起,只余浅浅红色依稀晕染氤氲。   恬静的旋律,轻快的步伐。少女嬉戏在这漫天红雨中,忘却了时间,忘却了满身的水汽。柳叶黛眉弯弓处,杏核滴水眼眸中,一望无际的爱恋。依谣右手一抹,风一吹,调皮的花瓣竟粘在少女唇边。一笑一颦,花瓣皆不愿松手。香唇一上扬,少女便把花瓣舔到了檀口中。   芬芳如雨,雨如芬芳。   曲如画,画如曲。   “琴音公子……”   依谣双手平放在弦上,却见琴音公子神色黯然,几次呼唤他皆沉醉不醒。依谣暗自诧异,此曲并非忧哀之调,乃欢快之曲,为何他却是愁眉不展?   “琴音公子!”   “咳咳……”琴音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赶忙说道,“《天仙子》,出自……出自……”   “出自何人?”   琴音满脸绯红,不似先前模样,说话也开始颤抖起来:“蓬、蓬莱仙姬,蓝、蓝祺儿。”   “琴音公子与姐姐相识?”   “故人一场……姐姐?”琴音瞪大了双眼。   “多年前有幸在蓬莱蓝祺阁生活过一段时间,视仙姬为姐。”   “她……嗯,她……还好吗?”   “公子甚是关心姐姐,为何不亲自看望呢?”依谣想起了蓝祺阁终日了无人烟,凄清肃穆的日子。既然仙姬姐姐亦有故人好友,为何不见探望相聚?   “我不能……”   “为何?”   “其中缘由,他日有缘,再告知。此刻,请姑娘奏第三曲。琴音提醒姑娘,若此曲再被琴音说中,姑娘只得罢手,不可硬闯!”   “前面是让你呢!最后一曲,你定不知!”   “姑娘请。”   依谣不怀好意地抿嘴一笑,轻轻地就撩动了琴弦。   最后一支曲子,不似首支的抑扬顿挫,更不似刚才的婉约轻柔,慷慨激昂中又毫无章法。时儿令人回到喧闹非凡的崇山峻岭,此起彼伏的鸟鸣声,仰天长啸的野兽声,阵阵热意迎面扑来;时儿又是陡峭挺拔的秃山悬崖,鹰击长空,好生羡慕;时儿低音沙哑,竟似孩提苦闹不休……琴音屏气凝神,气走大周,勉强强撑着自己耐心听着。   忽而曲风一转,舒缓闲静。细风如丝,携鸟语花香而来。偶然腾空而起的蒲公英,旋转着落在手心。正待陶醉一嗅,琴弦一拨,落英乍变雏鸟,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琴音胸中热潮澎湃的真气,喷涌而上,他连忙睁开双眼,踉跄了几步。   依谣见其状,及时收手。   “你、你这不会是、是自己胡编乱纂的吧?”琴音揉着自己的胸口。   “这就是琴音公子给出的最后一题答案吗?”   琴音犹豫地看向依谣,眼珠子不经意一转,满脸猜度之神。   “公子,可确定了?”   “是,我确定这首曲子就是你乱编的!”   “那依谣只能替公子惋惜了,琴音公子也有世间不知的乐曲……”   “不可能!”琴音挥手打断了眉开眼笑的依谣,“大荒六合,四方种族,绝对不会有我不知道的!你既如此说,那此曲何名,何人所作?”   “此曲名为《蜂鸟思乡曲》,叽喳所作。”   “什么?”琴音皱起了川字纹,何人何曲,从未听说。定是这女子在戏弄迷糊自己!琴音便沉下心来,严肃威严地说着:“姑娘可有证据?”   “自然有!我从来都贴身带着叽喳……”依谣边说边从衣襟深处,摸索出凤尾蜂鸟叽喳,放在掌心递给琴音。叽喳显然一直在熟睡中,忽而被拽出了温暖的怀抱,颇为不满地抖了抖全身孔雀蓝的羽毛,两条长长的如花瓣一般的尾翼上下翻滚着。   “它?一只鸟?”琴音颇为不解地看着叽喳,又看着依谣。心中却半信半疑着,难怪杂乱无章,尽是鸟鸣兽叫之景!   “确实为它所作。叽喳颇有灵性,只要有琴在它面前,它定能奏出自己心中所想的曲子。”   “口说无凭。除非你能让它奏出你刚所弹之曲。”   “又有何难?”依谣莞尔一笑,就把叽喳放在了瑶琴之上。琴音双手抱臂不削地凝视着,他就是不信一只掌心大小的蜂鸟会弹曲儿!   “记得上回你在琴上奏的思乡曲吗?”依谣伸出食指,叽喳就忙把脑袋凑上去,使劲儿蹭着依谣的指腹,“今天这位公子很想见识见识你的才能。可以,再为我们奏一曲吗?”   蜂鸟抬起犀利的眸子,歪歪脖子,像是在思考。   “好好好!只要叽喳弹得好听,我回去定奖赏你好果子吃。如何?”   依谣一语落毕,叽喳便高兴地昂着脑袋,在琴弦上蹦跳开了。小小的翅膀带着圆滚滚的身体漂浮在琴弦上,恰足以爪子去弹拨琴弦。两根长长的尾翼花瓣甩在琴身左边,不紧不慢地就在琴上忙碌了起来。小爪又是托、擘、抹、挑、勾、剔,尾翼又来回上下着吟、猱,绰、注、撞。小小的身躯倒是忙得不亦乐乎,为了钟爱的果子付出总是值得的!   依谣满意地聆听着与自己刚才所弹,完全一样的调子,会心一笑。不远的琴音,脸上可就没那么好看了。面如死灰,全身僵硬,抱臂的双手亦不知何时放在了身体两侧,双手握拳,心有不甘地望着依谣和叽喳。   叽喳奋力的一曲之后,依谣立马拍起了响亮的掌声,看着精疲力竭的叽喳尽是心痛。   “如何?你满意了?”   “这也只是证明了这只小鸟确是会弹琴。并不能证明这首曲子,是它所作,非你而为。”琴音努力找着台阶下,面上却始终强撑着轻蔑的神色。   “刚刚是你说让叽喳弹了就可以证明!如今,你出尔反尔,又有何花招?”依谣愤愤说道。   “除非,由我命题,让这小家伙当着我的面,再作一曲。”   “欺人太甚!你简直就不把叽喳放在眼里!”依谣捧起已经累来趴下的蜂鸟,万分怜悯地说着,“你仔细看看!刚刚一曲,几乎就已经要了它全部精力,你怎能还说出这般的话来?蜂鸟本就娇小,驾驭一把三尺六寸的五弦瑶琴,需要它全身协调运动,还要周转内丹,将力量输入全身血脉,才能勉强在空中坚持腾跳那么久!如今,你轻描淡写就要它重新来过?要是就算叽喳强撑奏乐,你又出诡计,我们又当如何?”   “好!我们就定下君子协议,免得到时候你说我不讲信用。”琴音笑着道,“我琴音以千年琴技发誓,凤尾蜂鸟若能解我下题,我定不再为难,让你们通过。如若违背,愿自毁修行,断我右臂,此生不再抚琴。”   依谣顿了顿,看他言之切切,一时也找不到理由驳回。但是俯身看向掌心的蜂鸟,依谣又于心不忍。她将蜂鸟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叽喳上下起伏的急喘,用自身的热度温暖着叽喳。一边嘴里还喃喃着:“怎么办,叽喳?我不舍得你再消耗内丹了……你还那么小!怎么办……”   叽喳听着依谣的话,渐渐平下了自己的心跳。躺在依谣手心,斜歪着脑袋瞅着依谣如帘子一般稠密的睫毛,像是挂着水滴般扑扇着。叽喳小声低吟了几声,温柔似水,暖人心脾。依谣赶忙用手背在脸上擦拭一番,抽了抽鼻子,挤着笑容对叽喳说道:“怎么了?太累了吗?要不要回怀里休息休息?”   叽喳抖了抖自己的花瓣状的尾巴,眼眸里碧波荡漾,依谣望进这池春水中,竟不愿再醒来。朝夕相处的依谣自是明白叽喳的意思,它愿意为了自己再弹一曲。可是,这谈何容易!如若内丹力量尽失,叽喳就会力尽而亡。依谣不敢冒这个险!自己当初本就是看叽喳孤苦无依,痛失双亲,才悉心照料。并不是作为自己御敌、自卫的武器!虽说叽喳只把琅琊当主人,时不时还会怄依谣赶走琅琊的气,但毕竟朝朝暮暮,念想已然浮上心头……   “对不起……我以为只需要你一次就可,我没想到……”依谣柔情地摸了摸叽喳的小头,又说道,“我不会让你去的!我一定有其它办法……你……”   依谣话未说完,倔强的叽喳迅速地一口咬在了依谣的手指上,立马展翅又飞到了瑶琴之上。依谣回过神来时,叽喳已经毅然决然,小小的眸子闪烁着由内而出的刚毅之气。肉嘟嘟的胸脯高高向上挺着,带着挑衅的鄙视之色。   琴音忽然忍俊不禁。想不到小小的凤尾蜂鸟,也如此忠心,全然不顾自身安危也要一试!   “叽喳!”依谣赶忙跑了过去,她从未见过嘻嘻哈哈的叽喳会有如此神色,心中乃喜忧参半,更是惊恐万分。叽喳却不耐烦地用爪子拨动了琴弦,几声刺耳的琴音回荡在洞里。好似在催促着琴音为何还不出题一般。   “既然蜂鸟都准备好了,姑娘还是不要执意强求了!”琴音娓娓而言,“这个题不难,你就以瑶琴各个音区掺杂融合在一起,奏一曲即可。”   “瑶琴散音七个,泛音九十一个,按音一百四十七个,又分高中低音。演奏技法纷繁复杂多变,你这还不难?它只是一只鸟,你何必恃强凌弱!”   “机会就在你面前,你不要就算了……”琴音摊开手,耸耸肩,满脸假装的无奈。   依谣真恨不得上去抽他两耳光!只是,叽喳却已经开始了……   第五十二章 道貌岸然   依谣真恨不得上去抽他两耳光!只是,叽喳却已经开始了……   空弦散音嘹亮又浑润的在洞中弥漫开来。琴音闭上了双眼,跟随着音律晃动着脑袋。就像遥遥地听见了城池铜钟的飘渺之音。敦厚中带着仙逸,沉稳又内敛,听闻之人心中亦顿觉大彻大悟,堪叹红尘。鼻中犹闻檀木轻烟,淡香红蜡,青灯古佛之息。   陡然的高音泛音,如阵阵夏风拂过山间河流。依谣仿佛忆起了自己在巫医寨里,闲情野鹤的日子。窗外的风铃好似响在耳畔,一声声,一丝丝,诉说着地久与天荒,寄托着爱恋与相思。轻清松脆,干净明幽。忽然间,衣帛撕裂,玉磬敲击,雷过横空,铿锵有力的琴声强势划破闲静的画轴。明亮激昂,中音琴弦竟被叽喳小爪的鲜血染成银红……   叽喳奋力地跳跃着,爪下慢慢荡漾出按音温润如玉,柔和细致的音律来。悠长的尾音,绕梁三日,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山壁中。琴音缓缓睁开眼,内心是按耐不住的激动。世间竟有这般的曲子,却是一只鸟儿临时而作!自己白白抚琴千年,自诩为大荒无人能及的琴音,到头来终不如一只叽叽喳喳的凤尾蜂鸟!琴音无奈地苦笑一声,深深暗自嘲笑着。   “叽喳……感觉如何?”依谣小心翼翼捧起叽喳,只见它脚上羽毛已被弦丝磨断,一横一横的伤痕还在慢慢渗着血,爪尖亦被削平。本可以假乱真,羡煞花儿的尾巴也剩不下几撮毛了。   谢了花红,断了蓝尾。   依谣强忍着泪水,只是鼻子酸楚得厉害,她的声音也开始了颤抖。叽喳松了一口气,慢慢就耸拉下了眼皮子,脚一蹬,昏死了过去。吓的依谣心“噗噗”狂跳,双脚直跺地。   “叽喳!不、不能睡啊!我知道你很累了……但是,但是你还不能睡啊!你的主人,琅、琅琊还在前面等你呢!你日日念,夜夜梦的琅琊,他回来看你了,答应我,你不能睡!睡了,你就会错过了!”   叽喳像是听见了依谣的言语,身体抽搐了一下,眼皮子试着抬了几次,可惜还是太重了。依谣急得手足无措,琴音却忽然抛来一个玉药瓶。依谣攥在手心,疑惑地打量着琴音。   “这是我们瑶池疗伤圣品。可以恢复内丹消耗的力量。”琴音手一挥,就收过了一旁的瑶琴,将其背在后背,侧了侧身,为依谣让出了一条路来。   依谣赶忙拔开瓶塞,就扳开叽喳的小嘴,将药瓶里的液体缓缓滴了进去。直到感觉到叽喳身上渐渐有了暖意,心中的石头才慢慢放下。复又将叽喳小心揣回怀里,走到琴音身旁,微微一欠身,便头重脚轻地离去了。   琴音凝望着依谣远去的背影,不禁汗颜。为了依谣连过三关的毅力,更是为那只忠心护主的凤尾蜂鸟,感到敬佩。“希望你能找到你想要的,不辜负三关你和叽喳的付出。”琴音嘴角一笑,背着琴又消失在了无界洞中。   这三关虽说不似起先的打打杀杀,但是遍体鳞伤的依谣已经招架不住了。好不容易仅凭一股意念,强撑到底,现在她终于手脚酸软,看着眼前的土石也是重影。   “这条路,到底对不对啊?西王母不会是假意在外面布置了三关吧?”依谣干涸的双唇已经泛起了层层死皮,双腿打着颤栗,强行着推开了面前的机关活动门。   门里竟是另一片桃花源。依谣怔怔地看着眼前曼殊桃花,恍惚间,忘记了自己还在无边无底的无界洞里。身如鸿毛般飘飘然,一股清雅桃花香笼罩全身,暖意四起。依谣好像就这样合上双眼,慢慢睡下去。永远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梦里有驾鹤西去的母后,梦里有一家五口和睦甜蜜的生活,梦里还有句龙的吻。比风还温柔,时儿却如雷电驰骋的狂热……句龙……句龙……   睡下去吧!睡下去一切都会实现!再也没有纷争和权利,再也没有牺牲和奉献。睡吧,高阳王姬,睡吧……躺在温柔的桃花林里,守着爱人,睡吧,睡吧,孩子……   依谣眼皮变得重如千斤,身心好似不属于自己了。她要飞起来,她要去找她的母后。“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到底知道你何事吗?如果你还想知道,你回去问颛顼,你娘到底是谁!”琅琊孤傲冰霜的脸忽然闯进了依谣的意识,她越是压抑的疑问,结果如火山爆发吞噬了她全身。桃林的温暖不在,依谣就像沉入汪洋大海一般,她捂着胸口喘着粗气,不停的咳嗽着,像是呛水一样。大脑炸裂开来般的疼痛,带着一番刺骨的寒冷过后,依谣迷糊的意识完全清醒了过来。   “终于等到你了!”苍凉淡漠的嗓音,佩环叮咚撞击,依谣茫然地眯着眼打量着来人。   “看来,只有你一个人是走上了正确的那条路,通过了那三个怪人的关卡。”这个男人的声音饱满浑厚,强有磁性的吸引着依谣。不过依谣强行定了定神,汇聚念力,高度集中地向四周看去。确实种植了零落的几株桃花,但是因为附有仙术,毅力不够的人很容易被迷幻。依谣又将视线移落在说话人身上,这是一个拥有仙逸超凡姿态的男子。微蹙着眉头,淡漠而冰远,云淡风轻又温润如玉。孤落出尘的气质,比琅琊的冷多了份仙骨。黑发如瀑,眸如星辉,足以让艳桃失色。   “桃鹤君?”依谣勉强从嘴里挤出了这三个字。想来只有这番罕见的男子才能成为西王母的宠臣,蚩尤推心置腹的兄弟吧!   “你不仅是闯过了三关,还不受我桃花迷幻?”桃鹤君裂开嘴角笑着,却没有暖意,“几个百年了,你还是唯一一个。”   “你真的是桃鹤君?一直被幽禁在这里的桃鹤君?”   “我有哪里不配这个称呼的地方吗?”桃鹤君讥笑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正是因为你一尘不染,仙姿秀逸,我才难以相信你会是被囚禁起来的桃鹤君。”   桃鹤君这时才稍带着几许温暖笑道:“嘴这么甜,我也不会把上青玉书给你的。”   “你怎会知道我是为了它而来?”   “难不成,你还是为了我独一无二的美貌而来?”桃鹤君一边妖冶地说着,一边伸出手摸着依谣尖尖的下巴。一阵寒意从桃鹤君指尖传到依谣身上,依谣一个激灵儿就后退了两步,带着戒备的眼神看着桃鹤君。   那人并未步步紧逼,只是转身从石几上端起了两个酒杯,笑脸盈盈地递给了依谣。   “敢喝么?”   依谣踯躅了,并未接过。   “你不把我哄开心了,我怎会把上青玉书交给你啊?”   “言外之意,我把你哄高兴了,你就会把上青玉书给我?”有了琴音公子的教训,依谣有必要把话说在前面。   “只是可以考虑考虑……我都不高兴了,我又怎会考虑给你呢?”桃鹤君一饮而尽自己的那一杯,依旧坚持着把另一杯递给依谣。依谣犹豫了一会儿,也就接过他手中的酒,轻轻呷了一口。   “算了,你也没诚意。”桃鹤君负手走到桃花树下,背倚着树干坐在了地上。一腿弯曲,一腿盘膝。一手支在弯曲的膝上,另一只手随性摊在另一条盘膝的腿上,一副玩世不恭却又诱惑迷幻地看着依谣。   依谣凝望着他映着桃花的眸子,黑不见底,深不可测,好像要将她席卷而去一般。   “我都还不确定上青玉书是否在你手上。除非你拿出来让我看看。”依谣朝前走了几步,但是依旧与桃鹤君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就只是为了确定这样一条信息,你就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甚至还会随时丢命,值得吗?万一我没有,只是信口胡诌,你又能如何?”   “我不如何,大不了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看来,你还不了解无界洞。你此刻来是这样,不代表你下一刻再来还是这样。它可是随着西王母的心情,在随时变幻。绝不重复。”   “那又怎样?我才不怕!怕的话,我就不会进来见到你了!”依谣鼓起十足的勇气,决不能让桃鹤君这个登徒子看出自己的恐惧!决不能有把手落在他那里!   桃鹤君愣了一愣,随之大笑着:“好玩好玩!我就是喜欢和你这样的人玩。”然后一边拾起一枚花瓣叼在嘴边,站起身来捋了捋似雪华衣,一边轻挑着说道:“就让我们好好玩几场吧……”   依谣还未来及发话,桃鹤君手一扬,二人对面的岩壁居然水平翻转,像是一道活动机关门。只是这个转来的门面上,整整齐齐,上上下下被绑了六个人。依谣瞠目结舌,眼珠子都快要由于惊恐而跌落出来……   “大哥!句龙!”依谣往前跑了几步,却被无形的罩力阻挡在外。哀苍和精卫,离朱和象罔,都被死死困在山壁上。依谣仇恨地瞪向桃鹤君吼着:“你还不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我还如何玩呢?”桃鹤君狡黠地笑道,“他们可是我的筹码。”   依谣见说不过这个桃鹤君,只得扯开了嗓子呼叫着他们的名字。可是奇怪的是,依谣明明能看见他们看向自己的诧异和挣扎,但是他们就是说不出话来,嘴里也没有东西。“别叫了!没用的!我封住了他们的声音,他们现在还说不了话。”桃鹤君看出了依谣的不解。   “卑鄙!”   “这个词,是我听过所用形容我词语里面,最没杀伤力的一个。”桃鹤君边说,边嚼着花瓣,嘴角还挂着笑意。   他手指一弹,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支断臂胳膊,桃鹤君却是很享受似的用鼻子深深嗅着。看的依谣是毛骨悚然。那凝固的血痂,更令依谣心中作呕。忽然想到,早先在洞中看见的那滩血,她曾经担心那是句龙受伤后留下的。如今眼前看着那断臂,心中顿时凉了一大截,赶忙回头看向句龙。虽说远远望去看不真切他究竟受了多少伤,但是能确定句龙并未缺胳膊少腿。依谣算是心安一些,又赶忙从大哥梼杌身上扫视到哀苍和精卫。都还好,都不是他们的!   那会是谁的?依谣又往离朱和象罔看去,顿时惊讶万分!黄帝最器重的大将象罔,他的左臂袖子正松垮垮地飘在身旁。胸口还插着一枝桃花,只要他一动,体内的血就会流一分出来。看着离朱也好不了哪里去,满脸血肉模糊,衣服都是一片乌红。   看的依谣是如沐冰窖,后背凉飕飕的,四肢发软。此时,她顿时明白了,自己起先只是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他的心根本就是归墟不见天日里孕育的妖孽。   道貌岸然!   第五十三章 亲人还是情人?   依谣看着面前被绑的六个人,质问着桃鹤君:“你是如何抓住他们的?”   “谁让他们到处乱闯!是他们自己触碰了我为西王母设计的机关。被我的桃阵带进来的。”桃鹤君很是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你还为西王母埋下了机关?”   “那当然!”桃鹤君嗤笑了一声,“那疯婆娘把我关起来,我也得为她来访准备准备惊喜啊!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居然有这么多好玩意儿来陪我玩……”   “你想怎么玩?”依谣坚定地望着他。   “这个,你一会儿就知道了。”桃鹤君剑指一挥,无数条桃枝迅速生长出来,拽着依谣四肢,就牢牢地把她固定在了一旁的岩壁上。依谣尝试挣扎了几次,却发现自己越用劲,桃枝捆得越紧。手腕和脚腕又被勒出了新的伤痕。   “瞧瞧,别说桃鹤君我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个西王母打翻醋坛子,竟也不给我送个女人进来,害得我哄女孩的手法都生疏了……”桃鹤君一面说着,一面抚摸着依谣的脸颊,依谣只得拼命的乱躲。桃鹤君却忽然一手钳制住了她的下颚,死死扳着她的脸说着:“你就死心留着这里孝敬我得了,我这样玉树临风的,也不会亏待了你!现在,你就给我睁大眼睛看着,我是如何玩死你的伙伴的!”   “你敢!”依谣嘟着嘴,支支吾吾地说着。   “拭目以待吧!美人儿……”   桃鹤君面若桃花,眼如狡狐。明明是一个笑,却犹如让人跌入万丈深渊。   “今儿有美人相伴,我们就玩玩简单的游戏。”桃鹤君撤开了罩力,径直走到六人面前说道,“我轮流和你们每人玩一局,每局输的人必须按照对方所说的去做,如何?你们沉默不语,我就当答应了?”   “卑鄙!”依谣的声音在桃鹤君身后遥遥响起,桃鹤君只是一笑,头也未回,并不在意。   “第一局,我就和你玩。”桃鹤君抬起骨节分明的右手,指着梼杌。可是突然间,桃鹤君左侧的岩壁上凭空出现众多桃枝,好像还在拉扯着什么人,众人纷纷担忧地望了过去。桃鹤君却是满眼的笑意。   “今天的鱼儿这么多啊!不知道我可爱的桃阵又给我逮了些什么猎物回来?”   说话间,桃枝越堆越多,慢慢地就能看出一个人的身影。当多余的桃枝撤去,只剩捆绑四肢的桃枝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二哥!二哥你来干什么啊?”依谣顾不上四肢,挣扎就朝穷蝉大喊着。梼杌死瞪地着眼珠,身子不停地前倾,嘴巴跟着无奈又无声地张合着。   穷蝉吐了一口包在口里的稠血,才抬起头说道:“你们都来了,我不该来吗?”   “该来该来!人越多越好玩。”桃鹤君眉开眼笑地打量着穷蝉,“不如我们就从你开始吧?谁输了,谁就按照赢的那方所说的去做。”   “比什么?”   桃鹤君挥手解开了穷蝉,说着:“比你最拿手的。你拿手什么,我们就比什么。”   穷蝉顺势踉跄了几步,站稳后看着桃鹤君,徐徐说道:“射箭。”   “好啊!”桃鹤君双手一拍,桃枝就带着依谣漂浮到二人十丈开外的地方,面对着众人。穷蝉顿时手心里冒出了冷汗,摩拳擦掌地对桃鹤君说道:“你让我妹妹当靶子?”   “完全……猜错!”桃鹤君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他手指轻轻在空中一转,凭空出现的红苹果径直飞到了依谣咽喉前不过一寸的地方。穷蝉深深吞了一口口水,看着身后的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后的恐慌。   “现在明白了吧?你、我比射箭。不仅是射中,还要不伤人半分。如若到时候,你我二人同时射中且未伤人,则以箭头穿过苹果的距离算,短的赢?如何?敢不敢?我接受弃权,只不过是当你输罢了!”桃鹤君不怀好意地瞅着浑身颤抖的穷蝉。   “二哥,不用怕!我相信你!”依谣嘶声呼唤着,“你一直都是我们三个里面最能射箭的人!你不会伤到我的!相信自己!”   穷蝉埋下头,用余光瞥了一眼梼杌。梼杌心领神会地点着头。这份穷蝉最鄙视却又最依赖的习惯,却不是说改变就改变的。   “考虑好没有啊,二哥?”桃鹤君学着依谣的声音,装模作样地笑着。   “比就比!我高阳穷蝉谁都不怕!”   “好!”   桃鹤君两手一摊开,立马出现了一把弓箭,他笑盈盈地递给了穷蝉。穷蝉定了定神,慢慢伸出手,一把举起弓放在眼前,将箭架了上去,绷得弓满满的。只是迟迟不敢射出。   “哎哟,我的好二哥啊!拜托你快点出手好不好?我后面还忙着和六个人比试呢!”   “二哥,相信你,你行的!”   穷蝉拿着手里的弓不由自主地晃来晃去,大脑始终无法集中精力。让他射中苹果不难,可他只怕重一点,依谣就会一箭封喉;轻一点,又根本无法射穿苹果……穷蝉深呼吸一口,端正了手中的弓。他绝对不能让这种悲剧发生!而唯一能阻止的,也就只有他自己!慢慢地,他竟闭上了双眼。脑海中空荡的只剩下一个高高悬空的苹果,没有依谣,没有牵绊,更没有侥幸。他只有一次机会!   想至此,穷蝉猛地睁开双眼,二话不说,右手一松,离弦箭便带着乘风破浪之势,穿越而去。依谣的自我保护立马闭上了双眼,纤长浓厚的睫毛紧张的扑扇着。耳畔隐约一声,依谣赶忙睁开了眸子,低头恰看见箭头停在了自己面前半寸处。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对着穷蝉莞尔一笑。   穷蝉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可是……   “耽误我这么多时间!拿来!”桃鹤君一把就抢走了穷蝉的弓箭,不假思索的一箭出去,依谣却是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感觉到飞箭的冲击力,低头看去时,桃鹤君的箭头不多不少,完全没有超出苹果的外皮。依谣顿时脸铁青无色。还不知道这个桃鹤君,会想出怎样的酷刑来折磨二哥!   桃鹤君手一挥,苹果带着箭就飞到了他手中,他看都没看一眼就说:“我让你做什么好呢?”   穷蝉觉得自己只要没伤到依谣就好,根本不在乎他的惩罚。于是他反而比刚才多了份自信说着:“悉听尊便。”   “今儿是怎么回事啊?”众人随着桃鹤君夸张的叫唤声望过去,不知道又有谁被带了进来。   “釉、釉湮……”穷蝉冲到釉湮面前,想替她擦拭身上的血迹,可看她伤得如此之重,又只能将手僵硬在空中。釉湮斜睨了他一眼,又昂着头看向桃鹤君,说道:“我不管你是桃鹤君还是什么君,总之我劝你还是放了我,否则魔祁王是不会饶过你的!”   依谣一怔,看来刚才在浓雾里面所见的,果真是琅琊!自从她在雾中出现幻觉过后,就一度告诉自己琅琊也是自己的幻觉,他是不会对大哥和自己下手的!眼下看来,连这自欺欺人的谎言,也被釉湮捅破了。   “魔什么?从未听闻过……是大荒的将军吗?不过无所谓,只要越发热闹就好!他待会要来,我也同样欢迎啊!”桃鹤君奸诈地说着,“我想好了!我让你做的,就是给这个人一刀……”   穷蝉被惊得立马转过身来,挡在釉湮面前,他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伤害自己爱的人!不过在他看清桃鹤君所指后,四肢却开始更加发软,脑袋嗡嗡地响着。大家跟着望过去,都将视线集中在了梼杌的身上。众人瞠目结舌,眉颦面丧,唯有梼杌却是泰然自若,镇定闲适。   “卑鄙!你……”   “谢谢!若可以,你下次最好换个词语!”桃鹤君对着依谣眨了眨眼,嘴笑得更开了。复又转身对穷蝉说着:“怎样?反正你也看这个人不顺眼,抢了你的女人,又占了你的储君之位。眼下我就给你机会,给你胆子,何不一次就解决了他?”   穷蝉回过神来:“这是我们家事,不需桃鹤君操心。就算我真要解决他,也是私下,我们公平一战的时候,绝非眼下!”   “瞧你这话说得真感人!不过无济于事,我作为赢的那一方,就是要你刺你大哥一刀!”桃鹤君收敛起了笑容,一字一顿,指着穷蝉的胸膛,吐出了这句话。穷蝉别过脸去,压根就不理他。桃鹤君自嘲似地一笑也转瞬而过,他摸出袖中的匕首递给穷蝉,声音阴冷地在穷蝉耳边响起:“我最后问你一次,答应还是不答应?”   “除了伤害他们,我什么都可以答应。”   “可是我让你必须答应!”桃鹤君怒吼一声,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好似另一个人。他拽起穷蝉的衣襟,一抡胳膊就把穷蝉重重甩了出去。穷蝉毫无防备,就撞在了岩壁上,又滚了下来,额头也被地上的凸石割开了两条口子。惊得依谣是用心无力地大叫。   穷蝉蜷缩在地上,强忍着一阵剧痛过后,皱着眉,慢慢地支撑了起来。依谣转而对着桃鹤君,嘴还没有来及张开,就成了惊恐状。眼前的桃鹤君,一改刚才的仙姿卓卓,轻佻傲慢,但看此刻的他瞳孔如蛇,两道竖长的血眸子闪烁着愤怒,鼻梁凹陷,与脸面融合在一起,张着血盆大口就朝穷蝉一脚踢去。   依谣眼睁睁看着穷蝉又被重重地撞来撞去,急得眼泪唰唰之下。   “你没有其他选择!”沙哑的声音,善变的相貌,霹雳的手段,依谣对桃鹤君的恐惧又重了几分。是不是,二哥再不答应就会被这样活活打死?   穷蝉吐了一口鲜血,满嘴血淋淋地说着:“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做!”   桃鹤君蛇眸一动,一丝诡异的笑容爬上了脸颊。随着这抹笑,蛇脸又变回了早先清冷俊傲的那张脸。他扭曲着走到釉湮面前,将脸深深地埋在釉湮的秀发里,吮吸着香味。釉湮厌恶地说着:“你、你离我远点!”   “离她远点!”穷蝉试了多次都没有从地上站起来,却还咬牙切齿地冲着桃鹤君。   桃鹤君享受着靠在釉湮身上,嘴里喃喃着:“你只能在你女人和大哥之间,选一个,你会怎么选?”   “什么?”   “什么!”依谣和穷蝉同时惊异地喊着,句龙着急地向梼杌递着眼色,奈何梼杌是视死如归一般,安静的令人害怕。   “你没有多少时间考虑,匕首就在地上,选择权也在你手中。”桃鹤君忽然揪起釉湮的长发,伴着釉湮一声凄厉的尖叫,桃鹤君越发心花怒放说着,“可惜我先看见了那边那位大美人儿,要不然留着你呢,也能凑合用用。不过,如今你对我而言也没什么用……看看你的小情郎如何抉择吧?他是要亲人,还是情人?”   第五十四章 巾帼女将 桃花残   “高阳穷蝉,你只能救一个。”桃鹤君满脸堆笑地望向穷蝉,“是你永远超越不过的高阳梼杌,还是你朝思暮想的釉湮王妃?”   “你被软禁在此,怎还会知道我们?”依谣质疑地问道。   “我只是身体被困,心眼依旧自由自在。只要让我看你们一眼,我就能知道你们所爱、所念、所惧、所悲皆为何人何事。所以,你们在我面前就是透明的,休想算什么花招!”桃鹤君傲慢自大的神情,让依谣的心越发冰凉。最好那一句,好似已经看清了自己的计谋。   “我说,我们还是听听两位的遗言吧!说不定说得感人肺腑的那位,我们的穷蝉公子,就会心慈手软呢……”桃鹤君边说边使劲儿揪了一下釉湮的长发,釉湮简直恨这个家伙牙痒痒,奈何又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如此被牵着鼻子走!她才不要死在这个鬼地方呢!也就只得咬着牙吞吞吐吐说道:“穷、穷蝉……我知道你是个铁血男儿,你、你许下的诺言,定、定会坚持到底……我、我还等着那一天……”   “釉湮……”穷蝉眸如春风地看向釉湮,满脸的柔情与眷念。   “爱情?哼。”桃鹤君讥笑着就解开了梼杌的哑术。   梼杌面无惧色,半晌过后才说道:“杀了我吧!”   “大哥!”依谣倒吸一口冷气,叫了出来。只要大哥和二哥叙叙童年往事,二哥定会心软的,为何,为何大哥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要?釉湮不是真心爱二哥的,大哥别傻得去成全他们啊!   一旁的哀苍和精卫也是不解的相视一眼;离朱和象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当是在看戏;唯有句龙是心急火燎,他强迫灵力周转全身,急功近利想突破出体内桃鹤君对他的束缚。   “我已经决定了,杀了我吧!”   “从小到大,凡事都由你决定!我凡事也都按照你说的去做,现在,你还要帮我决定!”穷蝉带着哭腔吼着。   “你总是长不大,孩子气,我习惯帮你做决定了!杀了我吧!”   “你以为我不敢吗?”穷蝉愤起抓过地上的匕首,指着梼杌喊道,“我最讨厌你这幅嘴脸!”   “我更厌恶你优柔寡断!厌恶你东摇西摆!厌恶你有勇无谋!厌恶你每次都只会拖我后退,拉我下水!我最厌恶的,就是有你这个不明事理的弟弟!我情愿父王与母后从未有过你!”   依谣看着梼杌失血过多,苍白如纸的脸颊,嘴里那一句“要是你死了,娅桑姐怎么办?”始终说不出口。她知道,现在唯一能改变大哥赴死心态的,就只有娅桑这个名字了。可是,忽然间她明白了,大哥深不见底却坚毅决绝的眼神告诉了她,他要成全二哥,他要在这最后一刻坚守他当大哥的义务,他舍不得看见二哥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就算为了这个女人不值得,可是为了自己的亲弟弟,一切都变得有价值!   可是,这个“孩子气”的穷蝉能懂他的苦心吗?   “想好没有?”桃鹤君佯装打了一个哈欠,另一双手却已经死死掐住了釉湮的脖子,“若再不动手,我也帮你选择了?”   穷蝉握着匕首的手一直都在颤抖。看着釉湮因为窒息的痛苦,五官已经扭曲在一团。他心痛不已,又看着梼杌高高在上,居高临下鄙视他的神色。他心一横,一咬牙,一刀就捅进了梼杌的小腹。那一瞬间,依谣的喊叫声,句龙仇视他的眼神,釉湮脱离虎爪的深呼吸,桃鹤君打趣的笑容,都被穷蝉自动地封闭在了外面。他看见的,只有大哥心满意足的眼色;感受到的,是大哥的血由暖变冷;嗅到的,是泪水的咸味,血的腥臊味;听到的,是大哥轻轻的一句“你总是最听话的好弟弟……”   穷蝉吓坏了,他赶忙后退了几步,看着梼杌眼一闭,脑袋耸拉了下来。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血,大哥的血,他的血,本就是一样的血。血脉相成的血……穷蝉大脑立马清醒过来,冲到梼杌面前,就将自己的灵力强行输入梼杌体内,来不及止血也要护住他的灵识。他不能就这样让大哥死去……还有好多账没算完,还有好多架没打够,不能就这样便宜他!   桃鹤君却在穷蝉身后一掌就击昏了穷蝉。穷蝉只觉全身酸软,就一栽头,倒进了梼杌的血泊里。句龙在一旁看得是心如刀绞,想骂又骂不出口,想救又冲不开自己的束缚,三番四次的挣扎下来,桃枝已经深深刺入了他的血管,全然不知。句龙又一次凝神汇气,他就不信他破不了桃鹤君的仙术!   “你干什么啊!你让他做的,他也照做了,你还要干什么啊?”   桃鹤君回头看向泪如雨下的依谣,用着抱歉的口吻说着:“美人儿哭得我心都碎了,那下一局,我玩得再温柔一点……这次轮到你了!”   精卫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桃鹤君那双修长的手,就指在自己面前。   哀苍挣扎了几下,眼神似乎在告诉桃鹤君有本事冲他去一般,只是桃鹤君认定了的,是谁也改变不了。他剑指一挥,解开了精卫身上的仙术。精卫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嗓子干咳着。   “说吧!你又擅长什么?”桃鹤君伸出手想扶起精卫,精卫却是鄙视了他一眼,自己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犀利的眼神盯着桃鹤君,坚定有力地说着:“领兵打仗!你有本事现在变出两支军队来吗?”   “何必如此复杂呢?”桃鹤君双手一展,洞中的桃花便围着依谣旋转了起来。扬起的泥沙,弥漫在空中的尘埃,搅合着朵朵落花,谁也看不清桃鹤君究竟在做什么。半晌儿,就星罗列布出一个桃花阵来。   “我指挥桃花,你指挥你石子。就像是两军对阵。”   “那又是怎么个斗法?”   “你攻我守。美人儿就是我的城池,你夺下她就赢,若被我打退你就输。”   “好!我答应你!”精卫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就不假思索地一口应允了桃鹤君。   “和征战沙场的人打交道,就是爽快!”桃鹤君退到一旁盘膝而坐,轻蔑地说着,“将军请吧!”   精卫昂着头,站在飞舞的桃花阵外。十指旋转至眼前,灵力随之流遍全身。她四下打量着桃花阵,并未发现可攻的破绽。此阵比真战场还难对付!一个阵法变幻无穷,可以衍生出无数小阵。若不能击中要害,只怕会被小阵夹击,消耗而亡。   精卫左手一抬,左边地上的碎石一跃而起,飘忽在空中,等待着主人一声令下。眼前飞转不停的桃树,足以晃花精卫的双眼。她气沉丹田,拿出在战场上临危不乱的气场,口中呢喃着:“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他用的是伏羲八卦……可是,却有哪儿不对呢?不管了,先试试再说……”   话一落,石纵起。堆积成羽箭之形,旋转而去。但看石箭锋利的箭头,轻易地就刺穿了桃花阵的光罩。飞溅起的火花,点燃了少数的花瓣。桃鹤君眉头都不曾挑过,手一挥,桃花阵就加速转了起来,石箭冲破不了桃树,反被震碎。   精卫及时收回灵力,又从地上升起更多的石子,蓄势待发。   不行!还是看不了阵眼!艮生乾,乾克巽,怎会有错呢?到底是错在了哪里?   袖风一挥,玉指纤纤,灵力积聚,双掌一推。面前碎石如一堵墙,围攻起了桃花阵,随着桃花的转势而旋转。精卫忽近忽远,忽侧腰忽转身,裙裾翩跹。石墙宛如提线木偶,被精卫来回指挥,一刻也不曾松懈对桃花阵的挤压,不给它丝毫喘息的机会。   桃鹤君灵犀一指,桃花阵中一枚桃枝便腾跃而起,冲入九霄。逆着桃花阵旋转的方向而舞动,无数花瓣纷然而落,淅淅沥沥的,竟似一场花瓣雨。一瓣一瓣,对准每个石子打去,眨眼的功夫,精卫的石墙就已崩溃坍塌,未及时收力的精卫被桃花所伤。飞扬的身子重重摔在了地上,一口精血喷口而出。   “姐姐?姐姐,你还好啊?”阵中的依谣听见精卫的声音不对头,立马高声呼唤着。   精卫挣扎了两下,欲回话奈何没有力气。可是依谣的一声呼喊,但是惊醒了精卫。对了!他说过这是行兵打仗,不是破阵法!难怪自己如何去找阵眼,都丝毫没有破绽。依谣妹妹是城池,他是守卫军,而自己定要取下这座城,那么,只有一种方法——   兵法。   精卫一跃而起,再次汇聚地上碎石于怀中。只见石球是越发汇聚变大,精卫心中的信心也越发满溢。她瞥了一眼桃鹤君,那家伙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样子。精卫讥笑一声,她就让这个狂妄的家伙好好看看神农国的威力!   心下想毕,精卫旋身推掌,怀中零零碎碎的石子奔着桃鹤君而去。毫无防备的桃鹤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精卫的石球狠狠的缠上了他。精卫趁机破了桃花阵,左闪右闪地快步冲进桃花林,遥遥就看见了依谣被绑在中央。精卫连忙喊道:“别担心!我来救你!”   “姐姐小心啊!”   一枚桃枝横劈而来,精卫赶忙侧身,脸上被刮开了一条口子。她也顾不上,赶忙跃过桃花,就伸出手来拉着依谣。偏在同时,那枚划伤她脸的桃枝又从她二人中间飞过,精卫手背又被狠狠割开。精卫只得松了手,可当她再次伸手去拉时,身边的桃花阵忽然急速缩小,压迫着精卫和依谣。二人只觉得呼吸困难,身体炙热得来要被炸裂开来一样。精卫尝试活动四肢,才发现又有桃枝蔓缠上了自己,还没来及震碎枝条,精卫就被拖出了桃花阵,摔在了桃鹤君白缎粉面的鞋旁。   “声东击西!擒贼先擒王!你以为你那几颗石头,能对付我多久?自讨苦吃!”变成蛇脸的桃鹤君说着一脚就踩在了精卫的手背上,疼得她撕心裂肺地大叫着。桃鹤君却是不依不饶地放着狠话:“你看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我英俊非凡的脸颊就被你那该死的石子划破了!”   “我、我的脸也被你桃枝所伤……大家扯平……”   “扯平?你那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能和我这绝世罕有,倾国倾城的面貌相比吗?”   “你别太过分了!”桃花阵退去,依谣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桃鹤君一改嘴脸,又仙秀俊朗地看着依谣,满脸堆笑说着:“这一局我们就惩罚的温柔一点,好不好啊?大美人儿……”   桃鹤君说完就一把拽起地上的精卫,拖着她来到句龙面前,然后随手一扔,精卫就摔在了句龙的身上。一直在运气冲破桃鹤君仙术的句龙,赶忙用询问的眼色看向精卫。精卫扶着句龙的胸膛勉强站了起来,对着句龙莞尔一笑,又冲着哀苍点了点头。   “这样看来,这也不算惩罚了……说不定你们还心甘情愿,迫不及待呢!哈哈哈!”   “废话少说!你有什么阴谋怪招早早使出来,精卫我不怕你!”   “将军别激动!刚才我和大美人儿说过了,咱们这回是温柔的,保准你们有眼福……”   “你能不伤人性命,不断人四肢,不见一点红吗?”依谣质问着。她可是一点儿也不信!   “当然了!”   精卫看了一眼依旧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梼杌和穷蝉,心中还是畏惧桃鹤君以哀苍来要挟她就范。但是,也只能豁出去了!“说吧!你到底想怎样?”精卫掷地有声地说着。   “我要你,吻他。”   第五十五章 鸳鸯错吻   精卫看了一眼依旧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梼杌和穷蝉,心中还是畏惧桃鹤君以哀苍来要挟她就范。但是,也只能豁出去了!“说吧!你到底想怎样?”精卫掷地有声地说着。   “我要你,吻他。”   精卫难以置信地看着桃鹤君那双莹白如玉的手,额头渗出了汗珠。哀苍更是瞪大了双眼使劲儿摇着头。桃鹤君对面的句龙傻眼地盯着他,又低头看着那根直指自己胸膛的手。   “我要你,吻他!”桃鹤君又重复了一遍,还笑着回头冲着依谣说着,“美人儿,这次你对我的评价是什么呢?我还等着呢……”   依谣咬咬牙,双眸专注地盯着桃鹤君,脑海里面是他被乱石包围、毒打,惨不忍睹的画面。眨眼间,桃鹤君身旁的石子就向他砸去。虽说他先是一愣,随之一笑后,石子就已经纷纷落地,静悄悄地躺在了一旁。桃鹤君拍了拍白衫,并未生气地说着:“美人儿怒了……不过还是一样的好看!”   “你、你这是欺人太甚!”精卫气得双肩都微微地颤抖起来。   “巾帼英雄怎能这样说我呢?你应该很清楚,我这是在帮你啊……”   “帮我?”   “是啊!你之前不是还恨我的美人儿抢了你的男人,又和别人勾搭在一起吗?”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还是装不懂?要不要我提醒一下你呢?”   “不用!”精卫赶忙堵住了桃鹤君,满脸憋得通红。   “我的美人儿,你的好姐姐可是把你当情敌对待哦!你也不要再对人家挖心挖肺的好!”   “你闭嘴!你知道什么啊!”依谣臭骂着桃鹤君,“精卫姐姐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们之间的情义,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破坏的?你少费点心计吧!我们姐妹是不会被你左右的!”   “就怕你是这般的两肋插刀,别人却是在你背后捅你一刀。”   “桃鹤君!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我精卫从未对依谣妹妹有这般的心思!”   “不是吧!之前你们不是为了元冥还差点打起来吗?难道,我的美人儿,你也忘了吗?”   桃鹤君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依谣。她突然就想起,自己还是女扮男装在神农的时候,精卫确实不由分说就朝自己劈头盖脸而来,幸好有琅琊出手相拦。当时,精卫姐姐嘴里喊的是什么来着——   “你怎么可以背着元冥做出这些事来!你对得起元冥吗?他那么爱你,你怎么能勾搭别的男人?”   依谣恍然大悟,脱口而出:“姐姐,爱上了元冥大哥?”   “美人儿,你终于想起来了……”   精卫却是尴尬地别过了脸去,没有再看依谣一眼。桃鹤君却是津津有味地说着:“你恨她不知足,守着元冥的爱却又接受另一个男人的示爱!你羡慕、嫉妒,为何元冥苦苦守候的会是她?你哪一点比不上,哪一点不能吸引元冥……这些想法,不是曾经日日夜夜萦绕在你心间吗?一个人既然憋得难受,现在说出来,我让大家一起帮你分担啊!”   “你!”精卫抬起绯红的脸,瞪着桃鹤君嬉皮笑脸的嘴脸,越发有掐死他的冲动!   “今日我就是愿你们梦的。既然美人儿占了你的爱人,你就趁此机会也抢了她的男人,多好啊!”   “若我抵死不从呢?”   “那我就不知道,接下来我又会做出什么事来!”桃鹤君用手背拂过自己受伤的脸颊,笑得比狐狸还要奸诈。   依谣的心不由得咯噔一跳。这个桃鹤君做事毫无章法,精卫姐姐又弄伤了他的脸,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定会想出更为刁钻古怪的手段来惩治姐姐。说不定,会毁了姐姐的容颜?说不定,从她脸上扯下一层皮来修复自己的脸……   “不行!”依谣越想越恐怖,不由得就大喊了出来。   “美人儿,你都注定跟我了。何必还在乎这样一个臭男人!”桃鹤君只当依谣是不同意,打翻了醋坛子。   精卫也赶忙解释道:“妹妹,你放心!我、我不会照做的!我就算是被玩死,我也不会做出这般不耻之事!”   “不!不是!”依谣朝前倾着身子,激动说着,“姐姐,你就按他说的去做!”   “什、什么……”精卫呆若木鸡地看着依谣。   桃鹤君也是一脸的意外,倏尔又变成了打趣的神色来回看着这三人。   句龙睁大了双眼,不解地对上了依谣投来的眼神。恋人间的留恋缠绵,尽在这难解难分的眼神中流溢而出。空中依旧翻飞的桃花,芳霖如雨,瞬间的静谧,二人眼中、心中皆只有遥不可及的对方。二人无需过多的言语,灵犀一点即通。句龙心领神会地就冲依谣点了点头,碧云间,黄泉上,句龙非卿不待,至死靡它。   “姐姐,按他说的去做吧。”依谣温柔地对精卫说着,“我与元冥大哥之间,并无姐姐所想的暧昧。唯有兄妹之情。就像现在,就算姐姐一个吻,也代表不了什么!他的心,装着谁,向着谁,我都有数。就像元冥大哥,或许都不知道其实他心中也有你!”   “你……他……真的吗?”精卫开始了语无伦次。   “留着命,留着你的容颜,我们出去之后一起去找他问清楚。为了他,姐姐,你照做吧!不用顾及我,句龙他的想法和我一样。这只是被人所逼,我们都不会因此而疏远、怪罪姐姐的。”   精卫看了句龙一眼,句龙便露出已决定好的笑容,鼓励着点了点头。   “不就一个吻吗?至于守得那么紧吗?”桃鹤君不耐烦了。   哀苍见他二人都不介意,于是也赶忙冲着精卫点着头。权宜之计,不必当真。   于是精卫深呼吸了一口,匆忙就将嘴唇印上了句龙的脸颊。   “我说,这是吻吗?”桃鹤君失望地拍了拍自己额头,心中咒骂着。   精卫只得再次鼓上勇气,在句龙唇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沾而过。随之而来的,依旧是桃鹤君不满地声音:“将军!若你真不想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强人所难的!”   “真的?”精卫抱着一线希望问着。   “当然,或许我会考虑给你换一种刑罚。比方说,吻我也不赖啊!”   精卫鄙视了桃鹤君一眼,不屑地转过身去。对着句龙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就看她微微踮起脚尖,双手捧着句龙的脸,一个冰冷的吻就覆上了句龙惨白无血色的双唇。二人唇齿相连,舌尖相缠。句龙抬起双眸看向依谣,虽说早有心理准备的依谣,却也承受不起,早就含泪埋下了头去。句龙无奈收回视线,又分明感受到精卫的檀口有种苦涩的味道。定睛一看,两条长长的泪痕印在精卫的脸上,两颗泪珠儿还在摇摇欲坠。苦涩味深深刺痛了句龙,他头一撇,与精卫彻底分开来。   “你满意了……”精卫抽泣着吼着桃鹤君。   他确实是很满意地点着头说道:“你很听话,哄得我高兴了。那你就回去吧!”桃鹤君响指一弹,桃枝又捆上了精卫,她连一点发抗力都没有,就又被拽到了岩壁上。桃鹤君走到依谣面前,赞许地说着:“美人儿啊美人儿,原本以为你就长得漂亮,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知道按我说的话去做,少受一点苦头。把我哄高兴了,一切都好办,是吗?”   “只是想起进洞时你说的话罢了。不敢与你的足智多谋相媲美!”依谣恶狠狠地说着。   桃鹤君却是十足享受地把反话当正话听,觉得自己被夸得翩翩欲仙。倏尔他又说道:“不过,我不喜欢聪明的女人!女人只要有倾国倾城的相貌就好了,聪明一点就会自以为是,往往被不知所云的聪明所悟!哎,可惜可惜啊!可惜这样白皙娇嫩的肌肤,可惜这双秋水碧波的双眸啊!都被你自作聪明所毁了……哎,我竟然也不能留你了。”   “我求之不得!”   “哼……”桃鹤君嗤笑一声,“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让我好好把玩一番啊!不知下一局和谁玩呢?你们都没本事成为我的敌人,玩起来都没劲儿!”桃鹤君看了看依谣,又看了看哀苍,犹豫不决的样子。   “不如让我听听你们的自我宣言吧!”桃鹤君解开了哀苍身上的仙术,冲着他吼着,“你说说看,我是选你,还是选我的美人儿玩呢?”   “要选就选我!和一个女人你能玩什么?”哀苍愤恨地说着。   依谣连忙说道:“哀苍殿下……”   “好!看来炎帝这老头倒是很会教养孩子,兄妹两人一样的豪爽果断啊!我喜欢!哈哈哈!确实和女人也玩不了什么……”桃鹤君手一收,桃枝就松开了哀苍,他也并未摔下来,而是直接朝桃鹤君的手飞去。桃鹤君就这样一把拽着哀苍的衣襟,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气势,居高临下地说:“这次就不玩你擅长的了!这次玩我擅长的!”说罢,就狠狠地将哀苍摔在了一旁。   “那、那你又擅长什么?”哀苍手背一抹嘴角,就双手一撑站了起来,众人里面唯独哀苍的伤最轻。   “读心术。”桃鹤君眉开眼笑地说着,“我总能看穿你在想什么。我会出一道题,若我猜中了你的答案,你就输。”   “你就是凭借这些小伎俩,看穿了西王母的心思,成为她的宠臣?你也是凭借这些小伎俩,看穿了蚩尤对手的所畏所惧,帮蚩尤夺下了半壁江山,成为他不可或缺的至交好友?”依谣插口说着。   “聪明的美人儿就是世上最毒的毒物,看来我真的是不能留你了!”桃鹤君冷眼看着依谣。   依谣只是讥笑着说道:“你既然是蚩尤将军的至交,你就该知道蚩尤大将军终身心系神农炎帝!为了神农国可以赴汤蹈火。那你就应该知道,若你敢伤害炎帝的后人,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知道什么?”桃鹤君愤怒地变回了蛇脸,一边揪着依谣的衣襟,一边吐着蛇信子吼着。哀苍一个箭步就冲上来,挡在依谣和桃鹤君之间,气势凛凛。桃鹤君却是熟视无睹,依旧恶狠狠地看着依谣说着:“我告诉你!我最痛恨的,就是神农炎帝!若不是为了他,蚩尤现在会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若不是为了这个胆小懦弱的炎帝,蚩尤会率领他八十一个兄弟全部出征,然后全军战死在涿鹿?我就不理解了!我就看不懂了!蚩尤为何对神农炎帝如此忠心耿耿!他的后人?哼!别说是他的后人,就算是炎帝站在我面前,我也要玩死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把你的话给我收回去!”哀苍说着就是一拳揍向了桃鹤君。   桃鹤君松开了依谣,捂着脸,朝后踉跄了几步。复又抬起他鼻青脸肿的蛇脸来,蛇信子越吐越长,依谣大叫一声“小心啊!”哀苍的脖子就被蛇信子缠了三四圈,桃鹤君愤怒的神色愈演愈烈,一点火就能把他点爆。   “我、我真搞不懂……我们神农国堂堂、堂堂的蚩尤、大将军,怎会有你如此歹毒的朋友!”   “你说什么!”桃鹤君双眼滴血一般的殷红。   “我说!你、你不配做蚩尤的朋友!”哀苍满脸被憋得通紫,青筋分明暴露在脸上,一行一行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跌落在桃鹤君的蛇信子上。   第五十六章 心悦卿兮卿不知   “你说什么!”桃鹤君双眼滴血一般的殷红。   “我说!你、你不配做蚩尤的朋友!”哀苍满脸被憋得通紫,青筋根根分明暴露在脸上,一行一行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跌落在桃鹤君的蛇信子上。   “那就让我看看你够不够资格被蚩尤舍命保护!”桃鹤君忍着悲愤,蛇信子一拽一松,哀苍又惨痛地跌在了地上。桃鹤君收起蛇脸,恢复他翩翩公子的模样,却依旧是冷若冰霜地说着:“起来!让我看看你有多值得被守护!”   哀苍吐了一口血,二话不说,又利落地站了起来。昂首挺胸地看着桃鹤君,一字一顿地说着:“我奉陪到底!”   “我还怕你玩不起呢!”桃鹤君嗤笑一声后,双手手心向上一抬,地上零零碎碎的落花腾空而起。绕着桃鹤君和哀苍两人旋转一周后,明明粉嫩的花瓣,却眨眼变成了黑色枯萎的模样。桃鹤君斜咧着嘴说道:“它们已经带上了剧毒,只要被轻轻沾上,毒汁很快就会渗透。然而,眼下,你只能救一个人。是精卫,还是高阳依谣?若你选的和我猜的是同一个人,你就输了。”   哀苍愣在了原地,六神无主地望着周边的毒花。可以谁都不选吗?他应该就猜不了!   “我好心建议你,千万不要说谁都不选!如果你谁都不选的话,被我猜中的后果就是,谁都活不了!若我和你选的是同一个人,那么剩下的那个,就会与这些花瓣一起葬在这个洞里面。算是对你错误的代价!”   哀苍心虚地看向桃鹤君,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人确实有看穿人心智的能力。可是他又总抱有一丝侥幸,但又怕就这样把精卫的命搭出去。桃鹤君肯定会猜到自己会保护妹妹,应该会猜自己选择精卫,那么他就选依谣?可是,要是桃鹤君像刚才看穿他一般,也猜是依谣,那么精卫就只有……不行!若他还是执意选择精卫,就算桃鹤君看穿,也不会要了精卫的命。不过就是依谣,难免不好和颛顼交代。说不定,炎帝也不会放过自己!两国或许就会迎来大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么选!   “我最后给你三声的时间。三声过后,你我同时说出答案,若你迟疑一点,那么她二人你就谁都不要想保全了。”   “再给我点时间!我还没有选好!”   “你以为这是买菜吗?刚刚你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去哪了?哼。”桃鹤君双手一扬,花瓣离他们远了一些,又在精卫和依谣面前五丈开外的地方漂浮着,随时等待桃鹤君的命令。   “三……”   选精卫吗?   “二……”   还是依谣?   “一……”   “谁都不选。”   “谁都不选!”   “什么?”哀苍如五雷轰顶一般,心重如千斤地往下跌落。他以为桃鹤君刚刚警告过自己,就会觉得他定会避开这个最笨的选项。为何,为何他竟然可以同时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没想到你真的这么笨!让你不要选,你偏选!我实话告诉你,我不会什么看穿人的法术,我会的只是察言观色,揣摩别人的心思。哈哈!”桃鹤君仰天长笑着,“我故意警告你,就是试探你!你果然很蠢……那么,接下来你已经知道我会怎么去做了……不好意思了,我的美人儿!”   桃鹤君话音一落,两簇花团就分别急如雨下,簌簌奔精卫和依谣而去。依谣淡然地毫不畏惧,透过花瓣也要紧紧看着句龙。若要死,她也要在句龙的眼神里死去。依谣莞尔一笑,意识开始涣散,双眼迷漫地陷入了句龙眼眸的深渊里。   “红尘紫陌,飞花飘絮,如沐春风。犹记你在西江城里,那一抹不羁的笑。只愿奈何桥上,三生石畔,我还能见到你……”依谣梦呓呢喃着。慢慢阖上眼,感受着花瓣呼啸而来的风……   却在忽然间,一个莫名的黑影沉沉笼下,依谣来不及睁开眼,就感觉到一股强大剧烈的冲击力,犹如山洪爆发一般席卷而来。那个黑影竟深深地抱住了她,依谣整个战栗冰冷的身子都蜷缩着陷入了来人柔软温暖的怀里。黑影带着依谣随着冲击力后退着,朵朵花瓣从依谣身边擦肩而过,竟丝毫未伤到她……   哀苍几乎在同时挡在了精卫的面前。他像巍峨的山石礁岩般屹立不倒,任由毒花缠身,飞血四溅,丝毫未肯松懈。精卫一边哭嚎着,一边大骂着:“你挡着又有何用?别逞强了!你走吧!大哥!别管我啊……”   句龙终于在这个时刻完全冲破了桃鹤君的束缚,趁桃鹤君分心在那个黑影身上时,双手一挥,大地上的落花、泥土、碎石纷纷融合在一起直奔桃鹤君而去。回过神来的他,赶忙躲避着句龙的进攻。句龙步步紧逼,丝毫不给桃鹤君喘息的机会。大地气息的句龙催生了一株株桃花破土而起,将桃鹤君团团地围在了中间。桃鹤君自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三下就震碎了桃树,怒吼一声,换回了脸上的蛇脸,蛇信子嘶嘶嘶地就朝句龙卷去……   黑影强撑着挡住身后的毒花攻击,用尽全身去呵护着依谣。直到毒花散去,黑影渐渐支持不住,单膝一软“轰”的一下就跪了下去,他的头重重地靠在了依谣的肩上。依谣这才连忙睁开眼,双手撑着他,使劲儿地说着:“你、你还好吧?”   “你还好吧?”悠远沁凉的声音,依谣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你、你还好吧?”那人又重复了一遍,双手撑在地上勉强抬起头,近在咫尺的看着依谣。依谣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她都可以感受到那人急促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的热气。明明身中剧毒,嘴角还挂着彩,偏强扭出一个笑容望着她。   “你还好吗?”他用双手捧起依谣的脸,极尽温柔的呵护着。害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摔碎一般。   “你来什么啊!”依谣猛地推开了他,怒吼着,“魔祁王!忘记那晚我给你说的什么了吗?从此后,你我再无瓜葛!我是生是死,我好不好,都和你没有关系!因为你没有资格来关心我!”   琅琊就势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着。釉湮听见依谣的声音,立马也高声喊了起来:“我在这里!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魔祁王,我在这里啊!”   依谣踩着满地的毒花,难以相信这些全都被琅琊一个人挡了下来,又看着他不停地抽搐,赶忙又扶他坐了起来,看着他的眉毛都结出了细小的冰珠,鼻头汇聚了很多冷汗,于是着急地问着:“那花有毒啊!你干嘛要去挡啊?”   “若没毒,我、我还挡它做什么……”   依谣明白自己的命又是被他所救,眼下根本就没有生气的资本。她赶忙割破琅琊的食指,逼着一些毒血缓缓流了出来。可是桃鹤君却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句龙已经处在了下风。哀苍强撑着用匕首划破了束缚精卫的桃枝,就昏厥了过去。   “你们这都是垂死的挣扎!”桃鹤君蛇信子一扯,句龙就口吐鲜血,倒在了一旁。“留着力气,好好孝敬我,才是明智的决定!你!”桃鹤君指着琅琊的背影说着,“是何人?”   依谣看着句龙受伤,急欲冲上前去。却又看见桃鹤君将注意力转到了琅琊身上,赶忙按住琅琊的手背,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起身。琅琊却是无所谓的笑了一笑,好似在说“原来你还是担心我的……”依谣就扭过了脸去。可是琅琊却摸出了蚕丝面罩,端端正正地戴在脸上,一个器宇轩昂的转身,黑色披风迎风而扬,冰凉的声音在面罩后面轻轻响起:“巫族魔祁王。”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女人口中说的魔祁王……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当年血洗大荒的巫族首领。叱咤风云,好不威风!没想到今时今日,你的身子骨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桃鹤君变回了自己英俊的相貌,仔仔细细打量了魔祁王一番,好似在对比谁更注重保养一样。   “这些人我要带走。”   “啊?”釉湮忽然大叫着,“可是,我们的计划……”   魔祁王伸手制止了釉湮。只是又冷冰冰地重复了一遍:“这些人我要带走。”   “他们都是自投罗网的猎物。到手的猎物,我怎会再吐出去呢?”   “放还是不放?”   “魔祁王何时心地变得善良起来,这帮子人的事与你何干?你觉得我堂堂的桃鹤君,会怕你一个巫族的魔头吗?今日不如就分个伯仲出来,看看是巫术厉害,还是我的仙术……”   二人说话间,已经大大出手。依谣趁乱跑到了句龙身旁,轻手轻脚地将他扶了起来。   “媳妇没事就好啊……”句龙颤抖地伸着手就想来揪依谣的脸蛋。依谣连忙握住他的手说着:“伤得重不重?”句龙笑着摇了摇头,在依谣的搀扶下又站了起来,看着一旁激战的魔祁王和桃鹤君,皱起了双眉。依谣心下知道句龙在怀疑魔祁王为何来救他们,于是赶忙岔开了句龙的思维,说着:“你先带他们出去。大哥二哥昏迷不醒,哀苍中毒,精卫重伤。离朱和象罔只会在乎他们自己。眼下,就只有你能顾全大局了。”   句龙看向一旁正在死活挣扎希望引起他们注意,解救自己的离朱和象罔,深深叹了一口气。依谣捡起地上的匕首,递给了句龙,一面还说着:“你先放了他们,他们有黄帝的地图,一定知道出口在哪里。到时候,你再带大哥二哥、哀苍和精卫出去!”   “不行!你和我一起走!”句龙握住依谣的手。   依谣却看向渐渐体力不支的琅琊一眼,赶忙推开了句龙说道:“魔祁王也撑不了多久了!你赶紧的!我必须把上青玉书拿到手再走!”   “可是,有魔祁王在……他之前不是还想杀你?”   “放心!这件事情我出去后再给你解释!你快点带他们走!”   在依谣执意的请求下,句龙只得赶忙去放开了离朱和象罔。此刻,琅琊正被桃鹤君一脚踹在了地上。依谣赶忙扶起六神无主,只知道哭哭啼啼的精卫,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此毒不难解,也不会及时取人性命,姐姐先和殿下回神农,炎帝自有办法!”依谣一席话,才惊醒了精卫。依谣赶忙帮哀苍架在了精卫的肩膀上,句龙就一边扛一个的吼着:“快点!石门坚持不了多久!”   依谣转身看过去,离朱和象罔的身影刚在门外一闪即逝,正是自己当初推开的那扇石门。   依谣赶忙用念力震起满地的花瓣,飞飞扬扬就开辟出一条小路,为精卫和句龙打着掩护,急速朝石门跑去。   刚至门口,琅琊就一掌被桃鹤君打翻在了地上。依谣回头看去,正好迎上桃鹤君的魔爪穿过桃花,爪心居然还有一只眼睛在喷着火。依谣连推精卫一掌,就转身和桃鹤君斗了起来。精卫想去救依谣,奈何肩上还扛有哀苍,句龙看着精卫踟蹰不前的样子,立马说道:“别犹豫了!你先救你大哥!我会再回来救依谣的!”   第五十七章 勇闯无界洞 智取猫眼石   精卫死死抓住哀苍的胳膊,就和句龙一前一后冲出了石门。“轰”的一声,石门就在精卫身后彻底封上了。扬起一层层的飞尘,惊得地面还在摇晃。句龙目瞪口呆地就往回冲,左肩的穷蝉滑落在地上,他也全然不顾。精卫拽住句龙的胳膊,怒斥着:“先救现在能救的!”   句龙挣扎了几下,又瞟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梼杌,咒骂了一声就扶着穷蝉快速地消失在了无界洞里。   “都说美人儿是带刺的玫瑰。看来一点儿都不假啊!”桃鹤君有意让着依谣,并未使出全力,单一只右手就绰绰有余地对付着依谣。   “少废话!我只问你,上青玉书究竟在不在你手上?”   “美人儿,你说的真对,那玩意儿的确是在我手上。就在我手正中心。”桃鹤君手一扬,就挡下了依谣召唤来的碎石。依谣在空中翻转两圈后,轻盈地落在了地上,诧异地说着:“那个……你手心的眼睛,就是上青玉书?”   桃鹤君只管哈哈大笑,径直走到依谣身后,又拿起酒壶自斟自饮了起来。背倚桃树,一脸的惬意,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谣越发琢磨不透眼前这个人了。   釉湮却是按耐不住地喊着:“魔祁王!魔祁王!先把我解开啊!”   琅琊盘膝而坐,一番调息之后,强势压住了毒性。复而站起,并未理睬釉湮,而是走到桃鹤君身旁,同样席地而坐,像是旧相识一般,从桃鹤君手中抢过酒壶一扬而尽。饮罢,还撇撇嘴,又将酒壶递给了桃鹤君。   依谣更是愣在了原地,这两人认识?不过当她看见桃鹤君脸上也是一副不解的表情时,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答案。不过,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突然间从哪里冒进来的?   “你就不怕我的酒中有毒?”桃鹤君挑着眉梢看向琅琊扔在他腿上的酒壶。   琅琊却是无所谓地说着:“本身就中了你的花毒,再被毒一次,以毒攻毒或许就好了。”   “想得倒美!”桃鹤君鄙视着说道,“等我饮完这瓶酒,我们接着打!”   “奉陪到底。”   “等等!”依谣忽然插口道,“你要怎样的条件才肯把上青玉书给我?”   “除非蚩尤站在我面前。我本是替他保存,怎能随意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东西再重要,留在你这个被软禁的人身上,也毫无作用。你何必霸占不放?”   “小心!桃鹤君我现在打得高兴,才回答你的问题。一会儿,把我惹毛了,我就先拔了你的毛!”桃鹤君犀利的眼神瞥了依谣一眼,依谣顿觉身边的桃花又在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攻击。依谣便不着痕迹地挪了一两步,离那些张牙舞爪的桃树远了一些。   “我说!你们谁先放了我啊!”釉湮还在一旁挣扎着,“高阳依谣!你要是不把我放下来,我就诅咒你全家不得好死!死后还要遗臭万年……”   “够了!”依谣想着还在鬼门关徘徊的梼杌和穷蝉,厌恶之气笼上心尖。   “你们北国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全部死后被鞭尸!我回去就要挖你们祖坟!断你们命脉!让你们北国统统生活在水深火热里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让你快点放了我!”   “我说够了!”依谣怒火中烧地看向釉湮,不自觉地双眸又闪过血红的荧光,“我让你不要再说死了!”依谣不自主地就朝釉湮飞去,掌心的灵力蓄势待发。釉湮被吓得直打哆嗦,桃鹤君却是准备看好戏一般,手一摊,就解开了釉湮身上的桃枝。   “你说,蚩尤站在你面前,你就把上青玉书交出来?”琅琊冷眼旁观着这两个女人没来由的战争。   “当然!我之所以还在这里,就是为了等蚩尤来找我。”桃鹤君笑脸盈盈地说着,“不如,我们继续玩玩?好久没这么爽过了!”话音一落,桃鹤君酒壶一扔,就和琅琊开打了起来。   句龙和精卫则成功地从无界洞中逃脱,显然出来的路比进去的路简单多了。   “大哥!大哥!”精卫将哀苍平躺在洞外的地上,一束耀眼的阳光正照在哀苍的身上。   句龙把了把梼杌的脉息,确认一路上他输入的灵力维护了梼杌的灵识,就又赶忙掏出怀里的药丸递给精卫说着:“这是刚刚依谣给我的,嘱咐我出了洞再给哀苍服下。”   精卫赶忙接了过来。不顾自身的伤,还再为哀苍输入灵力。   “你先送哀苍回去!”句龙急切地说着,“他的毒不能再拖了!”   精卫抬起水汪汪的眸子,一时间竟没有了主见,吞吞吐吐地说着:“若我先走了,那、那你还要进去救依谣?谁又来照顾他们呢?”   句龙俯身看向梼杌和穷蝉,满脸尽是无奈。他咬牙切齿地说着:“谁要管这个穷蝉!我恨不得让他自生自灭去!梼杌,倒是棘手。伤得这么重……”   “人交给我,你去救依谣。”一个声音从天而降。   句龙和精卫同时抬眸望去,奈何刺眼的阳光披在那人的身上,二人只能看见他朦胧模糊的黑影。只见他纵身一跃,从飞鸟而下就赶到了精卫身边。此时,句龙和精卫才看清了来人竟是镇守北国的元冥。   精卫强撑一路的坚强,在看清元冥后,终于完全崩塌了,即刻潸然泪下。她卸下了将军的盔甲,卸下了独自撑起一片天的强悍,做回了柔情似水的小女人,那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了!她觉得自己无比的安全,她的救星到了!   元冥赶忙搂过精卫,轻声安慰着。还不忘凶巴巴地冲句龙吼着:“我说你还不进去救依谣,还在干吗?把大殿下和二殿下交给我就是了!”   “多谢!”句龙抱拳相言后,立马就冲进了洞里。一回生二回熟,任它如何变幻,句龙一心想着依谣,竟也屏蔽了无界洞里的迷幻,立马就走上了直通桃鹤君被关押的那条路。   洞里依旧是一片混乱。两个女人纠缠不清,依谣像是被操纵一般,眼眸一闪一闪的红光,抓住釉湮就是毒打。釉湮的巫术竟也屡屡被破,心中不禁汗颜眼前的依谣就和怪物一样!灵力突飞猛进,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桃鹤君一个反手就扣住了琅琊,毒气逐渐蔓延开来的琅琊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于是他后腿悬空一脚就挣扎出了桃鹤君的束缚。却又在桃鹤君出拳相向时,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左肩锁骨上一个不深不浅的圆环烙印,烙印里面似乎还刻有一个歪歪扭扭,龙飞凤舞的字体。桃鹤君顿时眼前一亮,大脑一片空白,及时收回了掌力。又立马揪起琅琊的衣襟,盯着那个字,浑身颤抖。   “这……这是……”   “蚩尤的佩环。”   桃鹤君松开了琅琊,双手颤颤抖抖地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一枚玉石佩,放在眼前。通体圆润,清莹绰绰,掩映着桃花的粉嫩。流苏徐徐,雕鸟刻花,极为栩栩如生。桃鹤君就举着这枚和琅琊烙印一模一样的玉石佩吼着:“你和蚩尤是何关系?他绝不会轻易将这另一枚佩环烙印在你身上!”   “我是巫族首领,你觉得我和蚩尤之间应该有什么关系?”   “对!你是巫族的魔祁王。巫族、巫族……九黎族!”   “不错!这上面烙的字就是蚩尤亲手写的‘黎’字。在蚩尤隐瞒着炎帝,统领我们的时候,我们的族名也跟随蚩尤改成了九黎族,因为我们一直信奉巫术,外界大多管我们称巫族。也不知道我们和蚩尤的关系。随着蚩尤在涿鹿战败,九黎族里的人更是渐渐淡忘了九黎族这个名字。我便也彻底改头换面,只称作巫族。只为了等蚩尤再次统领我们时,再让九黎这个名字响彻云霄!而你,作为蚩尤的结拜兄弟,理应知晓。”   “你是说,蚩尤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   “他既是我们的首领,我们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救他。只因黄帝一直不曾放过蚩尤,我就严令封锁了消息。”   “我该如何信你?不是为了骗取了上青玉书!”   “你自然明白你手中玉石佩的作用……”琅琊说着就走向了桃鹤君。   桃鹤君战战兢兢地看着琅琊肩上的烙印,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玉石佩,心跳加速。是不是等待了千百年的故人,就将在此时此刻熟悉地出现在他面前?故人的声音,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会不会……会不会只是这个小子在骗自己!如果真的是,那他定要将这个魔祁王挫骨扬灰!谁都不可以拿蚩尤的生死与他开玩笑!   桃鹤君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慢慢举起玉石佩放在了琅琊的烙印上。心中既是狂喜,又是畏惧,颤抖的手始终不肯出力。琅琊二话不说就抬起自己的手,压着桃鹤君的手背,就将玉石佩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的烙印里。   “啊!”琅琊凄厉地仰天长啸一声。   玉石佩完美的融合,镶嵌在琅琊的烙痕上。一股炙热气流瞬间蔓延开,就像是滚烫的油泼在了他身上。烙痕,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自己的肌肤一般,痛到骨髓深处。清莹透白的玉石,瞬间就吸噬着琅琊的血,从里到外变成了艳红。一束亮光喷射而出,桃鹤君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几步。看着眼前如真人一般大小,全身裹着白布的蚩尤,瞠目结舌。   这是千盼万盼的故人啊!   他真的没有死!   “桃鹤……”虚幻的蚩尤开口说着。因为伤痛的缘故,蚩尤的声音有气无力,“相信他。”   仅仅是如此间断的五个字,亮光就带着蚩尤消失。玉石佩被弹了出来,琅琊咬着牙忍着疼,依旧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桃鹤君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抓着玉石佩喊着:“回来啊!我还有好多话没说!你给我回来啊!”   “你、你信了吧!”   “我信了!我信了!”桃鹤君疯了一般地拽着琅琊,激动地说着,“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统统给你!你让我再见他一次!再见一次好不好?他带着八十一个兄弟共赴沙场,就是不要我!要我替他守着东西,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难受!我撑了那么久,就是因为我相信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战死!如今,如今果然……你、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琅琊还未来及回答。桃鹤君又疯言疯语着:“不行!那个母夜叉断了我仙根,我出不了瑶池……那、那你带蚩尤来见我!等他养好伤了就来见我!”   “好……”   琅琊的应允声都还没有说完,桃鹤君就连眼都不眨地斩下了自己的右手,抠出了里面的红猫眼石递给琅琊。琅琊怔在原地接了过来,看着桃鹤君断掌处又长出了一支娇小粉嫩的新手掌,才安心看着手中的石头。乍眼看过去,的确很像人眼。琅琊复又抬起头来,准备问桃鹤君如何打开时,身后竟然传来了釉湮的尖叫声。   第五十八章 落入何人之手?   琅琊复又抬起头来,准备问桃鹤君如何打开时,身后竟然传来了釉湮的尖叫声。   琅琊立马回头。正看见釉湮伸着两只手在空中乱抓着,惶恐的眼眸正在向自己极力呼救。依谣闪着绯红的血瞳,尖利的长牙已经毫不客气地刺穿了釉湮的脖颈。琅琊倒吸一口冷气,揣好了猫眼石就冲了过去。   喷涌而出的血刺激了依谣,口中的咸味完全惊醒了她。依谣赶忙推开了釉湮,慌神间头昏昏沉沉,就向后栽进了琅琊及时赶到的怀里。   釉湮惊慌失措,连带失血过多,也昏了下去。躺在了琅琊另一侧的臂弯里。   “两个美人儿,你小子桃花不错哦!”桃鹤君被两人惊醒,稍稍回过神来打趣着。   “桃花是你的,不是我的。”   “你说过的,会带蚩尤来见我!”   “说到做到!”   “好!我告诉你们另一条快速离开的路……”   “我先送你们回神农吧?”元冥温柔地在精卫耳边说着。   “不。”精卫倚着元冥,手里还紧紧握着哀苍,“我要等到句龙陛下出来!我要看着依谣妹妹也安然无恙……否则,就算我们安全回到了神农,我也不安心!”   “哀苍殿下的毒,不解了吗?”   “我相信依谣妹妹的药。她说过,毒不会及时要了大哥命,我也信她。总之,今日我见不到人,就算是陪葬,我也要等到他们出来!”   “刚刚还哭哭啼啼,眼下又如此决绝起来……”   “因为,我、我知道你来了……”   “傻丫头!”元冥说着搂紧了精卫。精卫顿觉心花怒放地如小鹿乱撞。细细咀嚼着“傻丫头”这三个字后面青酸甘甜的味道。直到元冥忽而严肃地说:“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妹妹。”瞬间,还沉在梦里的精卫,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她从元冥的怀里直起了身子,不明就以地望着他,心中还在嘀咕他这番话的意思,元冥又继续说着:“我不会看着你们出事的!”   精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却是凉了半截,竟又是自己会错了意。   此刻,句龙忽然出现,趴在无界洞外的石壁上气喘吁吁,精卫赶忙四下张望一番,问道:“怎只有你一人?依谣妹妹呢?”   “他们都不在了!连同桃鹤君……”   “怎么会?”精卫瞪大了双眼,“我们一直守在这里,根本没见人出来!”   “混蛋!”元冥揪着句龙的衣襟骂道,“早知道你这么无能我就自己去救了!我接到消息,特意赶来营救王姬和殿下,你他妈就这样给我毁了!”元冥抡起一拳就朝句龙揍去,一旁的精卫还从未见过元冥生气的样子。心中不免苍凉起来,或许也就只有依谣妹妹才能激起他这般的怒火吧!   “难道我不担心吗?”句龙甩开了元冥,一面唤来春木,一面指着梼杌和穷蝉说着:“护主是你的指责!我就把他们交给你了。我赶着找依谣他们的踪迹……顺便提醒你,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晓此事的,难道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我是你,就赶快带着他们回去!”   元冥恼羞成怒地冲着句龙和春木的背影吼着:“你少自以为是了!我自是安排好了,才敢前来!我告诉你,王姬有一点损伤,我们北国绝不会放过你们华胥国!”   “元冥……”精卫柔声唤着。   元冥回过头,急忙走来扶起精卫说道:“我先送你们回神农!”   “不用……他说的很对,且不说是否是调虎离山,看着梼杌和穷蝉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也该早先赶回北国。你不用担心我们,这次来瑶池我们特意加派了人手,只要我发讯号,他们就会赶来援救的。”   元冥显得有点为难地皱着眉头。半晌后,才点着头说着:“有意外立马给我联系!回到了神农给我报个平安!”   精卫苦涩地笑着送走了元冥和梼杌、穷蝉。复而扶起哀苍,喃喃说着:“撑住,大哥!就算没有那些所谓的加派人手,我精卫一个人也能安全送我们回去!”   春风拂面,不闻桃香,倒是青梅酸涩。   飞鸟展翅,不着痕迹,二人缥缈而去。   “陛下!陛下……属下办事不力……”离朱扶着断臂的象罔,跪拜在黄帝锦缎黄面的靴鞋旁。   “臣等甘愿受惩!”象罔忍着疼,咬着嘴唇,眉尖全是汗珠。   “我记得,我给你们讲的很清楚,上青玉书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黄帝愤起,一脚踹翻屋中的香炉鼎。离朱和象罔不由自主一阵狂抖,手心全是虚汗。二人偷瞄了对方一眼,心中都忐忑不安,估计这条命要保不住了!   “就算你们被折磨死,也得给我拿到上青玉书!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眼下你们空手而归,这还少了一只手,赔了夫人又折兵!”黄帝气愤地指着象罔。象罔赶忙磕着头,嘴里嘟嘟嚷嚷着“知错知错”。   “枉我故意让西王母和少昊陪在我身旁,你们竟然连这点小事都给我办不好!”   “陛下,桃鹤君忽仙忽魔,实力深不可测!我二人都不是他的对手……”离朱赶忙辩解着。   “连句龙那小子都被桃鹤君戏耍一顿,随后又来的魔祁王都奈何不了桃鹤君……”   “巫族也参合进来了?”黄帝挑着双眉。   “是、是的。在后面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   “原本以为上青玉书只会惹来四方争夺,未料巫族也不愿袖手旁观。那最后上青玉书究竟落在了何人手上?”   “这个……这个……”离朱胆战心惊,支支吾吾的。   “嗯?”黄帝威严的一声,故意拖长了调子。   离朱不敢再隐瞒,只能从实招来:“属下逃脱之时,并未看见上青玉书……但是,但是句龙和精卫是紧随属下们逃出的,他们应该没有机会夺取上青玉书……还有,梼杌、穷蝉和哀苍已经半死不活,根本不可能去夺上青玉书……”   “照你这样说来,最有可能抢得的人就只剩下了巫族魔祁王、高阳王姬依谣和高阳王妃釉湮?”   “按理说,应该是……”   “嗯?”黄帝延长的尾音足以缠死离朱。   “是、是、是!属下肯定是!”   黄帝愁闷的一张脸,终于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来。他重新坐回上座,呷了一口茶,悠远清扬地说着:“看来,在高阳这群人身上,还是押对了宝。”   离朱和象罔微微抬起头,瞥了黄帝一眼,看他神色大变,二人心中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陛下又事先做好了怎样的准备?”象罔大着胆子问着。却触碰上了黄帝责怪的眼色,连忙又低下头来,浑身战栗。   “你们连分内的事都做不好,还敢问!若不是养了一群你们这些酒囊饭袋,还需要我处处思量,考虑周全吗?”   “属下多嘴!”   “你们调息调息,就给我赶去北国,一方面看看他们是否需要人手,另一方面,去给我查清楚上青玉书究竟在不在高阳手里!”   “遵、遵命!”离朱和象罔满口应允着,心中却是直犯嘀咕,这北国好好的,要啥人手?   黄帝喝着茶,示意二人退下后,西王母却与少昊携手而来。   “出何事了?”黄帝看着二人面色铁青,赶忙放下手中的茶杯,佯装不知地询问着。   少昊欠了欠身,道:“回父王,刚才西王母探识到瑶池仙气异样。竟发现瀑布深水潭底被人劈开一条小道,直通外界。看样子,已有千年。”   “有这等事?千年未曾察觉?”黄帝一脸诧异,倒是心中踏实。本以为这二人是抓住了自己在无界洞的把柄。   “今日仙气动荡不安,才引起了七女的怀疑。七女认为定有人长期往来于瑶池。于是快速联系了参加蟠桃会的诸神,以确保他们的安全。却发现华胥国句龙不知所踪,神农国王姬精卫与哀苍殿下也神秘失踪,更有高阳三位,都不见踪影。只因他们手中有瑶池蟠桃的请帖,出入瑶池可不用再经过我的同意,故而我认为这群人或许已经离去。只是如此匆忙,不知缘故……令七女不解的是,今日有北国将军元冥请求入瑶池,我当是颛顼之意,也就让他进来了。可是眼下却发现,元将军也不见了踪影……”   “西王母可是怀疑,他们与暗道一事有关?”   “七女正是如此怀疑!不过他们并不需要通过暗道,亦可自由出入瑶池,七女只是担心众人是否遭遇不测?七女尝试与颛顼联系,可是却次次失败。不免心中疑惑不安……”   “西王母自幼心就软,此事也别尽往坏处想……他们个个都是神族大将,岂能轻易就伤着他们?我看还是好好查清暗道的事,是上策。此暗道出入口分别是哪里?”   “分别是无界洞山口,和瑶池东南角外,人族所住的九桑镇。”   “无界洞?可是关押桃鹤君的山洞?”少昊望向西王母。   “正是……不过他被我断去仙根,就算是暗道,他也出不了瑶池。”   “以前可以吧?或许这正能解释之前他为何能和蚩尤称兄道弟!”   西王母听黄帝一言后,立马醒悟,匆匆行礼告退。直奔无界洞,质问桃鹤君而去。   少昊欠身恭送西王母后,又对黄帝说道:“刚才好似看见离朱和象罔将军,只是为何象罔将军有负伤之态?”   “昨日他二人意见不合,就在桃林里大打出手,象罔因此受伤。刚我已训斥过他二人,着他二人闭关思过去了!”   “可儿臣看离朱关心象罔的神情,不像是二人刚动过手……”   “你这话,父王就不明白了?你是在质疑我故意骗你吗?”   少昊赶忙俯下身去,“儿臣并无此意!只是担心父王。为父王安全考虑。怕他二人背着父王做事,受人指使!”   “少昊,你别忘了!曾经是谁派人埋伏在我身边,随时刺探消息?不要以为,我昭告大荒,赦免你软禁之罪,你就毫无罪过了!这些事,你最好给我记清楚!小心,重蹈覆辙!”   “儿臣狂妄!”   “昨夜难得叙叙家常,今日你就来扫兴!退下吧!”黄帝连连冲少昊摆着手。   “儿臣告退……”   少昊瞟了黄帝一眼,抱拳离去了。他的白衫飘飘刚闪过黄帝房间的门槛,神色立马变得戒备严肃。领口绣着的一只玄鸟,栩栩如生。竟也开口叽叽喳喳地低声叫唤着。少昊盯着玄鸟,宛如自言自语着:“果然有蹊跷!我就纳闷他怎会留我和西王母一夜,原来是派人做见不得光的事情去了……你再去和鸟国的其他飞鸟联系,让它们务必查出,谁拿到了上青玉书!”   第五十九章 月下江中出浴图   依谣朦朦胧胧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喉中总是一股异味,烧痒难耐。偏又总是醒不过来。唯有感觉的,就是自己所依靠的这个怀抱。不似句龙博大正气的大地气脉,而是另一种神秘莫测,如月纱笼在身上,又似与雾共舞,比风还轻盈,似真如幻。怀里阵阵淡雅的檀香,令人心旷神怡。恰恰能舒缓她焦躁火辣的痛感。   她能感知自己正在云海中飞翔,可却不知道自己将会飞向哪里。每次她轻启干唇,都不用她吐出一个字,就会有甘霖落入她的口中。每当她轻蹙眉尖,血液逆流时,都会有人用厚实的手背捂着自己的额头,轻缓入水的灵力就会潺潺输入她的体内。生命之泉,融入血液,让依谣都幻想自己正在鹰击长空,又在大海遨游。空气、自由、水、美好唾手可得,一生还需何求?   三日的沉睡后,今夜残月当空,夜下无人。   依谣抬了抬手,第一次睁开了双眸。纤长黝黑的睫毛,上下扑朔着她疑问好奇的大眼。她强撑着自己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山洞里一个冰凉的石板上。难怪她一动就觉得骨头疼。   依谣一面活动着筋骨,一面走下了石板。右手不经意碰到了一个盛满液体的石碗,依谣顿了顿。端起碗来放到鼻尖,一股熟悉的刺激味道窜入她的体内,依谣大骇,忙地就扔掉了手中的碗。看着那般鲜艳耀眼的血,顺着碗边流淌在了地上,依谣心中抽搐起来。好似有人专门为她准备的一样。   自己究竟怎么了?她怎会一人在此?为何她连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依谣踩过地上的鲜血,站在洞口张望了一番。夜晚一阵凉风,瞬间钻入了依谣的体内。她双手抱臂,打起了一个激灵儿。只听她喃喃自语着:“这什么地方啊?我、我不是在和桃鹤君对峙吗?怎么,莫名其妙来了这里?”   她茫然地又走回洞中,看着地上的血出了神。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釉湮拼命挣扎,而自己迫不及待地就用尖牙咬穿了她的肌肤……依谣大惊失色,顿时大叫了起来:“天啊!我、我不会杀了她吧?”   依谣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打转。却又是半丁点儿都想不起来。   “我……我怎会又变成这样?在蓝祺阁都是好好的……”依谣看着地上的血,一阵剧烈的恐慌立马涌上心来。她赶忙掉头向伸手不见五指的洞外跑去。   依谣借着月光不停地跑着,她要离那些血远远的!   没过多久,她就累得喘起了粗气。身体本就是刚苏醒,经她这一番折腾,早就支持不住了。她听见似乎有水流静淌的声音,便加紧了步伐朝水边走去。喝几口正常的水,才是她现在所想的。   依谣绕过眼前几株低矮的新树,又扒开了挡路的灌木丛,终于站在了一滩清幽的潭水边。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让依谣都忘记了逃跑的画面。   银色的朦胧月色下,有人静谧地在潭中沐浴。身旁不远处,有一个连绵不大的瀑布顺着山势而下。那人却是纹丝不动,裸露着上半身,沉在潭水中央。依谣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被水浸湿的长发零散地披在后背,隐约可见他背部几近完美的阳刚线条来。   雾霭中,这个男人坚实广阔的后背竟有飘渺出尘之感,更带着入骨的妖冶魅惑。古铜麦色的肌肤,衬着月色,泛起诱人的亮光。依谣忘记了自己的不适,被眼前这一幕惊得是一身百般诧异。   是人,还是鬼?   “谁!”凄厉地声音划破了静谧。琅琊中毒太深,此刻才发现有人站在了自己身后。   依谣回过神来赶忙说道:“那个……我……我只是……”   琅琊一听竟是依谣的声音,嘴角轻轻一扬,又阖上双眼,放下心来,继续在水中调息全身经脉。   “我只是口渴……误打误撞……我不知道……不好意思!我、我现在就走……”依谣说罢就转身急忙走去。琅琊却忽然喊道:“等一等。”   依谣不自觉还真的停在了原地,呆滞地望向琅琊。   “一旁不是给你乘得有新鲜血吗?没喝?”   “那是你准备的……琅琊?”依谣此刻才听出他的声音,难以相信这般的背影居然是这个大骗子的!她晃了晃脑袋,努力把刚才烙在脑中神秘旖旎的画面给甩出去!   “现在才发现是我,是否有些失望?”琅琊边说边从水中站了起来,徐徐转过身来,对着依谣露出了百年难见的笑容。举步,就朝岸边的依谣走来。   依谣赶忙后退着,双手在空中乱比划想阻止着他赤身裸体地走来,“你、你别乱来……”依谣赶忙用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还不停地吼着:“你要是敢乱来,我就咒你绝子绝孙!听见没有……”   “听见了。”琅琊喘着热气的声音,近在依谣耳畔响起。轻轻地,柔软地,另一种舒适感。   依谣慢慢放下手来,琅琊结实的、还滴着水的胸膛就在她面前。她连忙又别过脸去,嘟着嘴说:“听见了还不穿衣服!”   琅琊没有说话,只顾笑。一步一步走近依谣,依谣只能尴尬地一步一步后退着。她本身就离那些矮树和灌木丛不远,根本就没有多少路可退,更别说跑了。可是眼前这个琅琊,一丝不挂,要她如何是好啊?用念力,又没有办法盯着他,也使不出来啊!那干脆就咬、打、抓,管他的!   依谣想罢,就忽地伸出手来,可偏巧这个时候,依谣退到了尽头。一棵树干狠狠撞上了自己的背。依谣疼得赶忙收回了手,抬眸狠狠瞪了琅琊一眼。琅琊却是得寸进尺,他竟然俯下身去,一起一伏的呼吸,依谣忽然嗅到了他身上那股淡雅的檀香气息。   依谣猛地伸手推开了琅琊,嘴里还喊着:“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琅琊强忍着没有咳出声来,只是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口,手上青筋都因用力而分明。   依谣并未在意琅琊的异样,却看见原来琅琊只是脱了上衣在水里,并非全身赤裸。依谣便重新指着他,不耐烦地说着:“你就故意欺负我是吧!明明没有……你还要……”   “我何时说过我是一丝不挂。谁知道你满脑袋里面想的是什么!”琅琊强笑着看向依谣。   依谣却是愤愤地说着:“我怎会和你一起在这里?”   “你蛊咒发作,我带你出的无界洞。”   “你、你都知道了?”依谣心虚地看向琅琊。倏尔又想到,这明明就是拜他所赐,自己何必反而抬不起头来!于是她又昂首挺胸地看着琅琊,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   琅琊蹙着眉尖,严肃认真地说着:“我听闻你去了蓝祺阁,事后看你也一如既往,以为蓝祺儿已经彻底压抑下你的蛊咒了。没想到……”   “我自己也没想到。”依谣忽而黯然神伤起来,“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再发作……那,釉湮她?”   “失血过多。我不方便带她上路,就留在了巫医寨里。”   “那你有没有办法……”   “没有。”琅琊望着依谣期盼的双眸,竟有一丝心痛,情愿能给她一个肯定的回复,可是……   “你是巫族的魔祁王,你都没有办法?”依谣完全不相信他。   “没有。”   “那你为何还要在我床边放一碗血?你知不知道我看见血就恶心!”依谣愤愤地冲琅琊吼着。   “因为我想通了,压抑是没用的!就像火山爆发一样,越是压抑自己对血的感觉,越是一发不可收拾!我只是不想你那么难受!”   “你不想我难受,就不要再给我血了!不要时时刻刻提醒我自己是个怪物!只要看不见这些,我自然就不难受!”   “阿谣,不要勉强自己……这些人血对你是有好处的!”   “人、人血?”依谣瞠目结舌地望着琅琊黝黑的眸子,这居然是人血!   “只有你对人血有了自我抵触,才不会有渴望。”琅琊倒是对喝人血显得毫不在乎。不就是人血吗?和动物血一样。   “这、这些人血,你从何处,何处……你杀人了?”依谣惊恐地说着。   “不杀人,哪来的血让你喝三天?”   “三、三天?我已经喝了三、三天?”依谣颤抖着指着自己,难以置信自己在昏迷中,居然被灌的是人血!   “我原本打算用自己的血,可是血中有毒。迫于无奈,我只能找了一个乡野村夫。”   “你怎么就能杀一个无辜的人呢?”依谣颇为激动,“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个家等着他回去啊?说不定,一个家庭就这样分崩瓦解了!”   “我只想到,若不及时用血滋养你,你早在三天前就死了。”琅琊带着怒气走过依谣身边,背对着她。   “就算是为了我,也根本不值得赔上一条人命啊!”依谣转过身来,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值得。”琅琊掷地有声地说道。   “是。我怎能忘了。”依谣嗤笑着,“你是堂堂正正的魔祁王!杀人都不眨眼呀!”   “阿谣……”琅琊苍白如纸的脸,反射着月光明晃晃的。他心痛地一声低唤,并未回头。   “我原本以为,你在无界洞里不会对我和大哥大开杀戒。结果,你却招招断我后路,甚至连我大哥都不放过!”依谣仇恨地吼着,她极不情愿地看清了琅琊的真面目。   “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的人?”琅琊冷笑着说道。胸口的疼痛感,不知是为依谣挡下的毒发作了,还是依谣刚才的那一掌,或许只是因为依谣的一句话。   “够了!你不要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你想我感谢你救了我,然后就可以抹掉你之前对我的隐瞒,又在无界洞里的所作所为吗?我告诉你,永远不会!我永远不会忘了你是如何捅我大哥那一刀的!”   “哼……我吗?是怎样捅的?”琅琊说着,额头却因桃鹤君的毒渗出了冷汗。倏尔,另一股剧烈的,犹如穿心挖肺般的疼痛席卷全身。身体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流逝,冰凉感蔓延开来。全身渐渐没有了力气,酥麻麻的。   “你就是这样捅的!”   依谣握着从无界洞里带走的那把匕首,只是匕首的尖端却血淋淋地刺穿了琅琊的小腹。   滴滴鲜血,响彻山谷。   阿谣……   第六十章 一帘残阳 万人血殇   “你就是这样捅的!”   依谣握着从无界洞里带走的那把匕首,只是匕首的尖端却血淋淋地刺穿了琅琊的小腹。   滴滴鲜血,响彻山谷。   身后的依谣紧紧抵着把手,又用劲儿一刺。琅琊顿觉头昏眼花,脸色卡白,诡异的苦笑,反衬着嘴角溢出的鲜血,竟有一丝妖魅。只是双膝一软,琅琊捂着小腹就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地上。身后却传来另一声沉重的倒地声。   “阿、阿谣……”琅琊扭曲着转过身来,依谣宛若睡美人一般静谧地披着月光,躺在草地上。只是苍白无色的脸颊,更像是迷失了回家路的孤魂。琅琊咬着牙,扶起了依谣。身上还插着匕首,却是一步一个血印,踉跄抱着依谣就往回走。   月光柔和如练,好似都能看见琅琊传入依谣体内的灵力,隐隐围着依谣闪着碎碎的亮光。像是落了满身的水晶。刺得琅琊眼疼……   玄宫正午时分,阴沉的天,出奇地压得很低。   梼杌慢慢苏醒过来,睁开双眸发现自己正躺在寝殿里面。满身的白布,药味渗的人心慌。他一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撑着床坐了起来。朝着门外的方向喊着:“来人啊……来人啊!”   几声过后,依旧未见侍女随从。梼杌带着疑惑不安,就自己简单梳洗一番,推门而出。一股凉风趁着梼杌开门的缝隙,席卷而来。几片落叶也被带到了梼杌脚前。梼杌俯视一眼,这不是暖春时分吗?为何天色如此不堪?   梼杌信步走去,一路上空荡荡,竟未发现一人。心中的不安,催使他加快了步伐。绕过九曲回廊,只有落叶卷地;穿过黑水神祠,连守卫都不曾见。惴惴不安的梼杌赶到了颛顼寝殿外,不似寻常的空寂。偌大的宝殿空无一人,脚步声都被无限极的放大。只能看见几只小雀鸟在窗栏上觅着食物。   梼杌立马转身冲向玄宫正殿,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众人都聚在正殿商议大事。   终于,在他可以遥遥望见正殿的时候,就看见一群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却又毫无章法,大多数人都是横冲直撞地。梼杌心中一紧,感知已出大事。绕过几个弯后,穷蝉的声音渐渐飘进了他的双耳——   “你们究竟是如何办事的?父王何时离去,为何离去,你们这帮守卫都是饭桶吗?”   “二、二殿下,属下赶去瑶池救二位殿下时,陛下明明就在宫中。还是陛下亲手传书于西王母,才让属下进去的……属下真的不知啊!”梼杌毫无声息地隐在转角处,打量着眼前慌乱的景象。只见元冥带着一群侍卫都跪在穷蝉面前,众人都是满脸焦虑惶恐。究竟是何事,也让北国赫赫有名的元冥将军如此不安?   “当初父王命我们前去瑶池之时,明明就是派你镇守北国。你何必为了一份匿名的求助信,就如此草率大意?北国的损失,你一个小小的将军能赔吗?枉我一直念你多年忠心耿耿,做事周全谨慎,你居然恃宠而骄,把我们北国拱手让人!”   “穷蝉!”梼杌怒斥一声,就走了出来。元冥看着梼杌清醒过来,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眼前的危机也有了转机。不知不觉,就带领众将士站了起来,全然不顾穷蝉就走到了梼杌面前。   梼杌挥手制止了元冥,径直走到了怒火中烧,却又满心愧疚的穷蝉面前。开口严肃地训斥着:“你贵为殿下,也不能如此和元将军说话!他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时候,你还在做什么?元将军多年誓死效忠,只是区区的一个小小将军吗?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怎能轻易就按在一个将军头上!事实真相未明,就不怕百姓看你的笑话?更不怕百姓对我们失去信赖和支持吗?若不是元将军及时赶到,你我或许就已葬身在无界洞中,何来的资格在这里训斥救命恩人!”   “大殿下……”元冥微微尴尬起来,自己也并不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只是在句龙手中捡了一个便宜而已。被大殿下这般维护,耳根子竟泛起了红色。   穷蝉负手转过身去,落下桀骜不驯的背影沉默地回应着梼杌。梼杌摇摇头,指着大殿下方人来人往不知为何的仆人们,才对元冥说道:“究竟所为何事?搞得玄宫是一片混乱,这些人怎能如此毫无组织?”   元冥偷瞄了穷蝉一眼,不敢说这是二殿下瞎指挥的后果,只得应允着:“是属下指挥不利。”   梼杌心中自是豁明,元冥小错都不曾犯过,何来如此了无章法之举,于是并未追究下去,自是询问着:“我刚去过父王寝殿,空也无人,所为何事?”   “属下正是为陛下去踪感到疑惑不解。”元冥抱拳相言,“几日前,陛下告知属下,瑶池蟠桃会只能派殿下和王姬前去,陛下有事要办,故而让我好生打理北国。仅仅交代了一句,待我救了二位殿下回来后,发现陛下还是未归。当时我怕带着两位殿下,从后山进入,发现沿路一切都井然有序,属下只当是陛下琐事未办完,心中也未曾担心。   “直到属下安顿好了两位殿下,绕道正殿时,才发现这里横尸遍野,兵刃四下丢散,血肆无忌惮地蔓延整个殿外。成千上万具尸体就堆在这大殿下方正中央。恶气扑面,露天腐化已有多日,引来颇多的飞虫恶鸟。属下心中大惊后,恍然大悟属下还是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元冥很是悲痛地跪在了梼杌面前,“请大殿下责罚!确实是属下办事不利!”   “起来接着说。”   “属下觉察大祸临头,赶忙联系陛下,可是……可是送出去的信根本就没有回应!北国上下我也找遍了,灵力能探识的范围内,没有陛下的一点儿气息……”   “当日有没有目击者?”   “属下努力在万人坑里面找到一个奄奄一息的。他最后说只记得那人跑行的速度很快,眨眼的功夫,一排排的守卫就已经倒下。”   “跑?用的是跑?”梼杌绞尽脑汁也没有找到可以匹配的人。   “是。属下也觉得奇怪,神人妖魔里面,从未听过有这号人物。”   “你为何确定此事会和父王的行踪有关?毕竟父王临行前,确实有所交代,自己有事要办。”   “属下并不确定。只是担心陛下!”   “我看你就是压根希望父王不要回来吧!”穷蝉忽然转过身来,横眉竖眼地质问着梼杌,“你就可以顺利登基了!”   “二殿下!”元冥厉声喝住了穷蝉。   “墙头草!他出来帮你说话,你就朝他看齐了?”穷蝉又将矛头指向了元冥,“别押错了宝!到时候北国是谁的,都还不知道呢!”   “穷蝉!”梼杌向前垮了一步,如泰山压顶般,气势逼人地望着穷蝉。穷蝉倒是不甘示弱地也直直盯着梼杌的眼眸,两人眼中的火花都噗噗地向外冒着,元冥也不敢说一句话。   “二位殿下!”离朱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隔断了两人间的眼神大战。   梼杌扭过头看向大殿下站着的离朱和断臂的象罔,心中诧异,“二位将军……”   “我们是奉了黄帝陛下的指示前来的。”离朱欠了欠身。   “黄帝陛下……也知道了此事?”梼杌回头问着元冥。但是回答的却是另一旁的穷蝉,“知道就是知道了!总之,黄帝陛下好心好意派人来替我们守卫,我已经答应了,是否你又要反对呢?”   梼杌不动声色地看着穷蝉,心中是万般思量。黄帝派人来,本就蹊跷,是帮忙还是刺探都还没有分清楚!眼下确已无法回驳了……   “二位将军,有劳了!”梼杌恭敬地作了一个揖。倒是引得离朱和象罔颇为尴尬,寒暄几句就告退了。穷蝉跟着鄙视了梼杌一眼,“哼”了一声就跟着走了。元冥方才走上来,站在梼杌身边耳语着:“是二殿下不听微臣之言,私自通知了黄帝……他们倒是动作很快,半日的功夫不到,就从昆仑山赶来了。”   “他们来了之后,可有异样?”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就不正常了……这里善后安抚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盯着离朱和象罔,还有穷蝉。别让他再给我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臣明白!”   “这里乱七八糟的……别再按照穷蝉的指挥去做了!”梼杌皱着眉看着大殿下方依旧不知所忙的侍从,“皆按你的的意思来!你全权负责。父王的行踪,就交给我!你不用操心!”   “是!臣这就去筹办!”   “回来!”梼杌忽然叫住了已经动身准备离去的元冥,“依谣呢?怎么一直未见她?”   “回殿下,王、王姬……当时句龙陛下折回去救王姬的时候,王姬一行人都已经不见了。奈何二位殿下负伤严重,臣只得将寻觅王姬之事,交由了句龙陛下。但是最近还是没有音讯……”元冥黯然神伤地叹着气。   “句龙?那我就放心了。没事儿,你忙吧!过几日,依谣自然就回来了。”梼杌挥了挥手,元冥想辩驳也只得把话咽回了肚子。上回在后山的树林里面,莫不是大殿下及时赶来,他早就结果了这个祸国殃民的剜眼贼!为何大殿下总是如此信任句龙这家伙?元冥不甘心地只得着手去组织那帮散乱的随从去了……   “跑得极快……”梼杌负手而立,口中碎碎念着。   又是一阵凉风,带着他脚下的落叶而去。撩动起了他凌乱的黑发,和淡淡的思绪——瑶池蟠桃仙宴,果然是个巨大无比的陷阱!   第六十一章 灵鸟雪鸢千里传情   句龙连着寻了三日,丝毫没有依谣的踪迹。他去了巫医寨,不敢惊动娅桑,只得暗暗去问了寨主,可惜寨主却说只有釉湮在此;他乔装去了划给黄帝的西江城,空空的岸边只有芦苇遥望着天上的弦月;他去了魔祁王的老窝巫师寨,根本就没人知道魔祁王是否回来了;他甚至偷溜进北国,只看见梼杌在寝殿,压根没有依谣回来过的蛛丝马迹……   如此这般折腾到了第三个夜晚,句龙依旧露宿在北国的后山上。心中焦急难安,望着那轮月亮,不是发呆,就是琢磨魔祁王还能把依谣带到哪里去。句龙躺在大树的枝丫上,双手枕在脑后,却是一点惬意都没有。   还能去哪儿呢?   还有哪儿能去呢?   ……   “可恶的魔祁王!”句龙愤愤地直起了身子,盘膝在树丫上,“我怎就那么傻!放心把依谣一个人留下呢!”   句龙狠狠拍着自己的脑袋,却忽然觉得有什么小东西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脑顶上。句龙摊开手,接住了从头顶上弹开的东西,仔细一看居然是青色的野果。他一边咒骂着“谁活的不耐烦啊?”一边抬头望去。   居然看见纯白如雪的雪鸢,正趾高气扬地昂首挺立在他头顶上方的树枝上。不可一世地俯看着自己,精明的小眼珠眨都不眨一下。艳红的鸟喙,在一片白里面尤为明显。句龙握紧了双拳,吼了回去:“干吗啊?等我找到你的主人,定要收拾你不可!”   雪鸢鄙视地看着句龙,鸟喙轻轻一张,又是一个青色野果弹砸在了句龙的头上。然后又扭过了头去。   “喂,小不点!你到底想怎样啊?”句龙甩了甩脑袋,又冲着雪鸢迫切地问道,“你能找到你的主人吗?”   雪鸢翅膀一展,爪子在空中抓了两下后,又瞪大着眼睛看着句龙。句龙却是茫然盖了他脸一片,“你在说什么啊?你是想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被人抓走的吗?这个我知道,我现在就是问你能否感应到你主人在哪里?”   雪鸢高昂的头,很是无奈地垮了下来。   雪鸢收起翅膀,来回在树上走着,很是焦虑地看着句龙。不轻易开口说话的它,居然也在唧唧歪歪地说着什么。句龙却苦笑着回答道:“等救出依谣后,我有必要让少昊教教我鸟语!天晓得,你在说什么!我能控制植物,就是不懂你们动物……”   雪鸢是彻底失败了,与句龙交流的障碍击垮了它的信心。却在忽然间,一只小纸鸢扑闪着就从月光下飞来。句龙眉头一皱,收起了刚才的笑脸,暂时忘记了雪鸢,立马伸手就接过纸鸢。赶忙铺开一看,正是后土求助的书信——   “快回来!”   句龙一把捏碎了信纸,直挺地站了起来。口中呢喃着:“高辛?”然后又看看树上的雪鸢,又望向月亮,纠结难耐。是回去,还是继续追寻依谣?   “依谣,你说我如何是好啊?”   句龙站在原地出着神,渐渐地竟把这轮月儿看成了依谣娇羞的脸庞。   “句龙,我好难受……为何你都不来救我?”   “依谣!依谣!告诉我你在何方,我马上就来找你!”句龙如痴如醉地陷入了高挂在夜穹的玉盘中,未曾料想雪鸢会突然间俯冲下来,啄了他一口。他立马回过神来,双手挡着面前乱飞的雪鸢。   “你又在干吗啊?”   雪鸢收起了翅膀,却落在句龙的手臂上,轻轻用鸟喙点着他手中的信纸,又歪着脑袋看着句龙。句龙恍然大悟,“你是说让我去处理华胥的事?”   雪鸢头一次地满意点了点头。   “可你不知道!我是被迫才登上这个位子的,在我心中没有比你主人还重要的事情了!”   雪鸢轻蔑地扭过了头去。   “好吧!既然接手了,解释也没用!反正自己都已经抗下这个重担了!既然依谣相信魔祁王,是否我也该信一回?罢了,心里面挂着华胥,也没法静心找人。尽快先解决了华胥,再赶去!走了……”句龙一跃,就从树上纵身而下。   雪鸢立马展翅飞下树枝,跟着飞奔的句龙而去。   “你要和我一起走?”句龙看着一旁起伏飞翔的雪鸢,真不懂它是何意思。   雪鸢没有说话,只是一直飞在句龙身边。神色凝重。   “不要!回去……回华胥去……”依谣躺在一张简单的木质床上,满脸涨红,不停地挣扎扭曲着,额头上全是晶莹的汗珠。   琅琊重新打来了一盆干净的水,放在架子上。赶忙拧干了帕子放在依谣的额头,又抽出一张蚕丝手绢极其细致地为依谣拭着脸上的汗水。   依谣却依旧是高烧地胡言乱语:“不要管我!华胥……华胥……”   琅琊住了住手,心中一阵痉挛,“自己都生死未卜,还在想句龙?”   “照顾好他,保护他……跟着他……让他回华胥……”依谣乱抓的手猛地就拽住了琅琊。琅琊叹着气,就想把手伸出来,奈何依谣抓的指甲都陷入了琅琊的肉里。琅琊皱着眉,挣扎了几次,小腹上的伤口竟然又裂开了。只得强忍着,轻轻说道:“放心,他已经平安回到了华胥。”   “回……回去了……回去了……”依谣梦呓着。渐渐平静了下来,手也慢慢松开了。   琅琊最后为依谣换了一盆水后,慢慢阖上门,望了依谣一眼,无奈离去了……   依谣也终于在“雪鸢……雪鸢……”的呢喃声中慢慢沉睡了下去。   “陛下!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陛下,您要是再不回来……”   “您一定得想出办法啊……”   踏着朝阳,乘春木而来的句龙大步流星地跨进了伏羲殿,踩碎了满地的议论争吵声。墨绿色的披风随着句龙的步伐,上下翻飞。雪鸢立在句龙的左肩,俯视着那些鞠躬作揖的大臣们,一脸不可一世。   “陛下!”最先开口说话的就是玄族长。看他步履蹒跚的样子,句龙赶忙搀扶了上去,询问着:“究竟何事?”   “高辛殿下失踪了!”   “后土!”句龙一声大喝,后土顿时就从大殿上急忙跑了过来,“你来说!”   “回陛下,三日前,高辛殿下便不见了踪影。属下率人在华胥境内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依旧找不到高辛殿下。我已经封锁了消息,确保外人不可知!”   句龙点着头沉思了一回,说道:“我在瑶池撞见了离朱,城外林里他之前带的人马如今可否还在?”   “事发后,臣立等就去了树林,发现他们早就走人了!估摸着,应该是和高辛失踪同一天。”   “有无可能是他们带走了高辛?”句龙转身问着众人。   “臣认为有这个可能……毕竟这个时机太巧合!”   “臣不敢苟同!他们没必要带走殿下……他们就算要带走殿下,也会事先向我们禀告……”   “若真想光明正大,怎会隐藏在林子里?分明就是伺机而动!”刚刚说话的大臣抢过了话头。   “我们华胥贵在待人真诚,怎能如此胡乱猜测……”   句龙转过身看着玄族长,将身后那两个已经争吵开来的大臣忽略在了一旁。“玄族长。”句龙扶着玄族长往前走着,“您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陛下。”玄族长托着声音,慢悠悠地说着,“老朽以为,殿下的失踪,和离朱带来的人马,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就算,可能不是他们而为……”   “后土。”句龙抬起头望向后土。后土则是心领神会地说道:“我立马再去一趟树林……”   句龙又俯身对玄族长耳语问着:“不知,虎族长……”   “陛下放心。自从,陛下特意交代,多加留意后,我一直都很重视。这段陛下不在的时间,虎族长表现的和平时一样,并无异样。”   “那高辛失踪之时,玄族长可知虎族长在做什么?”   “这个……碰巧,老朽恰好与他一起在为陛下占卦……”   “玄族长的意思,就是您可以为他担保?”   “老朽相信,虎族长定和此次事件无关!”   句龙向后土递了个颜色,后土便点点头退去了。“我明白了……你们把见过高辛最后一面的人带过来,我去他最后逗留的地方看看。”玄族长拄着拐杖就要和句龙同路,句龙连忙扶住了玄族长说道,“玄族长年事已高,就不便前往了。”   “可是,陛下……”玄族长望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扬长离去,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了脚步声里。   慢慢地,大殿空阔地只剩下了他一人。玄族长也就只得用布满皱纹的双手拄着拐杖,悠悠地迈着脚步转过身来。独自一人弯腰弓背,老态龙钟地走进朝阳。寂寥的老人为华胥贡献了一生,无妻无子,是否最终连为陛下分担解忧,出谋划策的能耐也没了?人老了,不得不服老哟……   后土隐蔽在伏羲偏殿的大柱后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玄族长的一举一动。   第六十二章 滂沱大雨 二袭玄宫   万里无云的天,神农殿内寂静一片。几株药花的争奇斗艳,成为了神农殿满园春色的唯一景致。   零星的婢女托着药盒来来往往,弥漫开来的,尽是药味……   “大哥怎样了?”精卫刚刚苏醒过来,就看见了正在为自己把脉的炎帝。   “放心,他外伤不打紧。幸有依谣的药,他还可以撑到我研制好解药。”   精卫松了一口气,缓缓点着头。   炎帝则是神秘地继续说着:“昨日,元冥这孩子来看过你……”   “啊?”精卫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自己这幅伤容还能见人吗?   “我已经事先命人替你梳洗干净了。瞧你这孩子,急得!”   “父王……”精卫羞涩地颔首说道,“父王,觉得元冥怎样?”   “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精神抖擞,彬彬有礼。”   “还有呢?”精卫迫不及待地问着。   “还有?还有……还有就是和我的宝贝女儿很配!也是个英勇无畏的大将军!”炎帝呵呵地笑着。   “父王就知道打趣我……”   “难不成你还想听什么呢?”炎帝拍了拍精卫的手背,“收拾收拾后,到花园去走走,你也躺得够久了。哀苍在我茅屋里修养,有空你可以去看看……”   精卫点了点头,就目送走了炎帝。   炎帝轻轻阖上了门,转身看向身后的颛顼,沉沉地叹了口气。   颛顼也不疾不徐,伴着炎帝渐行渐远后,炎帝才开口说道:“刚才,你也听见了。小女心中已有所属之人,恕我不能答应你为穷蝉的提亲。”   “她既心属元冥,我亦可收元冥为子,赐他们二人联姻。”   “联姻?像当年你和巫族的白陀莲、高阳氏族里的仲容女一样吗?”炎帝稍带着怒气看向颛顼,“就因为仲容女爱慕你,黄帝为你们赐婚,到头来仲容女幸福吗?你给了她幸福吗?精卫是我的女儿,我不想看这些事发生在她身上!”   颛顼却强势地回应着:“这些年来,我暗中已经和少昊搭好了关系,相当于华胥也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你舍得放弃这么大好的关系?别以为我真信你完全屈服于黄帝!只要你我联姻,就相当于我们四方联合,孤立中央的黄帝,逼他下位指日可待!”   “下位之后,又拥护谁呢?”炎帝冷眼看着颛顼,颛顼并未答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计划什么!我既然守着你和白陀莲的秘密,也请你尊重我!”   “这是在威胁我吗?”颛顼横眉竖眼地说着。   “你该知道,依谣在我神农国逗留过一段时日。她向我借看《神农本草经》,你该感谢我,并未把此书已被你抢,她所学本就是《神农本草经》的事情告诉她!否则当她问你为何时,你又该怎样去哄骗自己的女儿?”   颛顼握紧了双拳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炎帝拂袖而去,心中暗骂着:“当年就不该让你知道这么多秘密!”   两日后,华胥上空洒着蒙蒙细雨。句龙一身湿漉漉地从春木上跃下,溅起了地上一泓泥水。   伏羲殿里的后土赶忙撑着红伞迎了出来,“回来才多久?高辛下落不明,你还一天到晚地往外面跑!要是被人知道了……”   “所以找你当掩护啊!”句龙在后土的陪伴下,朝后殿走去。   “外面还有什么是没有处理好的?比高辛还重要?”   “比我自己都重要!”   后土恍然大悟,打趣道:“原来是去找上回在城墙上等的人啊?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是哥们儿你就透露一下啊!”   “自然有机会给你正式引荐。玄族长可有可疑之处?”   后土也一脸严肃地回着:“毫无问题。每日不是诵经占卦,就是打理自家的院子,倒也惬意。”   “连你也没看出有何破绽?”   “应该有何破绽吗?玄族长德高望重,我都很诧异你竟然会怀疑他!”后土反问着。   “德高望重就不值得怀疑了吗?每次调查虎族长总是能和玄族长扯上关系!每次证人里面都有玄族长……不得不令我生疑!”   后土无奈地止住了步子,句龙却是默然地径直走进了雨里。后土凝望着身披毛毛小雨,身影被雨水氤氲开来的句龙,远远喊着:“你变了!多疑本不是你的个性!”句龙渐行渐远,没有回头。好似走到了一个后土无法到及、高高在上的九天云霄里。   “第一次你是变得会承担责任。如今,你是变得,更加孤寂落寞了……”后土撑着红伞,目视着句龙完全消失在了雨里,呢呢自喃着。   变得多疑又如何?连伏羲和少昊都有所隐瞒,何况是辅佐大臣?句龙义无反顾地迎雨而上。若不是考虑华胥,揪出内鬼,何须令他如此纠结?   只会说变、变、变!倒是谁情愿改变!放着仗剑江湖,怡然自得的日子不要,谁稀罕这般锦衣华食?只不过是光鲜亮丽的刑具!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多待一日,只怕自己会变得更加疑神疑鬼!还是早早把华胥一切事务解决好,找到依谣远走天涯!携手归田,远离纷争的好。   句龙加快了步子,脚下的泥水也画乌了他的衣摆。   谁能在淤泥里而不染呢?   此刻被黑夜笼罩的玄宫,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元冥还在雨中指挥着新一轮的守卫士兵。   “有没有釉湮的消息?”穷蝉走向梼杌。   梼杌只是负手立在屋檐角下,看着元冥忙碌的样子,轻声说道:“你觉得她会和我联系吗?”   “但是你会派人打听依谣的下落,她们应该会在一起。”   梼杌嗤笑着不屑的说:“她们要是在一起,大荒早就被她们掀了!你总好还是别抱这个希望!”   “那你就不担心依谣吗?”   “不担心。”   “你这个……”   “殿下!”元冥正在这时打断了他们,“我已经重新部署好了!”   “昨夜的招降书,说子时一刻前来血洗我们玄宫,为何眼下还不见人?”穷蝉急躁地说着。梼杌并未理他,只是对着元冥说道:“让他们盯紧点!或许就是上次万人坑的那家伙!不得掉以轻心!”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霹雳而下。众人一个心紧,握着兵器的手都似在瑟瑟发抖。   梼杌昂首阔步地站立在大殿之上,暗自诧异。刚才分明照亮了一张凶神恶煞的人脸,何去了?   “二殿下,杀气很重!”元冥好意提醒着一旁的穷蝉,穷蝉却丝毫不在乎地喊道:“既然人来了,就早点现身!解决了你,二殿下我好回去睡觉!”   一个凶狠的眼神忽然一闪,梼杌警戒地挡下了穷蝉,呵斥着:“少废话!敌在暗我在明!你在找死吗?”   穷蝉手一挥就径直走下大殿,站在中央,器宇轩昂地说道:“有胆量就给我滚出来!上回让你趁机钻了个空子,你就以为我们北国无人,好欺负是吧!今日,我要替死去的兄弟们,取你项上人头!”   “大殿下!二殿下这样做,完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啊!”   “不用管他,总得让他吃些苦头!”梼杌冷言冷语着。   穷蝉依旧不依不饶地大放狂言:“是爷们就给我出来!上次不是如入无人之境吗?怎么,看见二殿下我,你就不敢了吗?”   又是一道雷电劈下,杀气愈演愈烈,梼杌像是猫头鹰一般,犀利地在黑暗里寻找着那双如猛虎般的双眼。忽然间,又是一道闪电,两排的守卫兵纷纷全部倒下。惊得梼杌和元冥立马冲了过去。   然而,梼杌却又在半途停下,恍然大悟,转身对穷蝉喊道:“快走!”   穷蝉却僵硬在原地,瞠目结舌。只看是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已经架在了穷蝉的脖子上。   梼杌怒吼一声,剑指一挥,两条毒藤就唰唰向来人缠去。只听那人浑厚沙哑地说道:“要我与他同归于尽吗?”   “你究竟是何人?”梼杌无奈地只能趋使毒藤绕在他们外围,不敢攻击。   “贰负。”来人低沉地说着。   “不知你与我们北国有何深仇大恨?”   “无仇无怨。”   “那又是为何两次血洗我们玄宫?是受何人指使?”   “无人指使。”   “竟是为何?”梼杌咬牙切齿地看着贰负。他全身都在黑暗里面,根本没看不清长相。   “乐意。”   “就这么简单,你就杀了我们玄宫近万人?”   “才那么点人?”贰负显然对上次的战果颇为不满。   梼杌只得压住怒火,看着已经悄无声息绕道贰负身后的元冥,递了递眼色,说道:“那今晚为何提前给我们下招降书?”   “为了更加有趣!”贰负说完,一个灵敏的转身就钳制住了背后袭击自己的元冥。梼杌与此同时,出手缠住了贰负,趁他不备救出了穷蝉。贰负双手一展,元冥就被扔得老远,身上的毒藤随之被震碎。   梼杌此时才看清了贰负——身上布满刀剑创伤,还有不知是巫术还是仙术造成的长久伤痕。原本在梼杌脑海中勾勒的形象,被完全打破。贰负身形瘦弱,瘦骨嶙峋,凹陷的脸颊都能看见凸出的颧骨。干长的手臂,十指无肉,全是骨架,还紧紧握着那把匕首。唯有说话的声音低沉沙哑,浑厚圆润,证明他不是一具骷髅。   正当三人被眼前的贰负所惊住时,贰负已经像一阵风般跑了起来,掀起了一股颇为有力的龙卷风。三人都被困在了风眼。就像落入了巨大的漩涡,压抑得令人窒息。身体就像被拆分开来,扭曲骨折一般。   三人不停被风带着旋转,还遭到贰负伏在风里的灵力袭击。很快,三人就已面目全非。   修炼水灵的元冥,赶忙唤来水流,奈何也被搅拌在风里,差点成了真正的漩涡,毫无半点作用。木灵的梼杌,虽说不能像句龙般催生植物,但依旧可以调用远处的大树来作为保护罩。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心脉后,灌满灵力强行拔起三棵大树带入风中。并用灵力确保每棵树护住一个人,至少能降低贰负的灵力伤害……   第六十三章 西江之约 来者系何人?   三人不停地被风带着旋转,还遭到贰负伏在风里的灵力袭击。很快,三人就已面目全非。   “北国的高阳梼杌,亦不过如此!”贰负神气活现地在阵外冷笑着。   “有本事,战场上见!”元冥吼道。   “战场?战场,无非就是多几十万人陪你们去死!”   “你暗中偷袭,算何本事?”穷蝉隐在大树后面,颇为不甘心。   “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算个啥,高阳梼杌常年带兵打仗,自然知道偷袭其中的奥妙!”   梼杌尝试用灵力强冲出飓风,奈何风本是无形无态之物,瞬息万变,怎能伤及皮毛?   “这次万人坑,就为三位准备个好一点的位置!”贰负眉头一皱,十指立马唤出了十把利剑,在空中旋转飞舞着,“各位,黄泉路上走好咯!”   话音一落,十剑齐飞。风中三人立马施展出各自本领,与十剑相持不下。   梼杌忽觉小腹伤口处变得冰凉,心中暗叹偏在此刻伤口裂开!唯有硬撑着,然而没多久,梼杌灵力消耗过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三人力量一懈,十剑趁势逼近,三人无处可躲都被剑伤,幸好还有之前的三棵树护体,剑伤都不足以致命。贰负便重新蓄积灵力,定要取了这三人性命!   可是突然间,一柄羽箭呼啸而来,贰负及时的侧翻才躲过一箭。可是随之接二连三的羽箭,被迫将贰负蓄积起来的灵力全部用在了抵御飞箭之上。离朱和象罔及时冲了过来,与贰负在阵外大打出手。风阵立马显露出了破绽,三人趁机破阵而出,加入了离朱和象罔的阵营。   五人联手,贰负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招架不住。只看他脚底一溜滑,身子一弯,双脚飞快地就逃跑了。竟似泥鳅一般,五人奈何不得。   “三位可还好?”离朱收起了武器,询问着望向他们。   穷蝉却是转身对着梼杌,趾高气扬地说:“这回要不是我留下了离朱和象罔将军帮忙,说不定还要和这个疯子纠缠多久!”   “多谢二位将军。”元冥赶忙抱拳相言。   梼杌只是欠了欠身,就离去了。元冥又道:“大殿下有伤在身,还要急着处理善后问题,在下先去帮忙。多谢了!”   穷蝉也不理会他们,只是恭敬地不知和离朱和象罔在说着什么。   “大殿下……”元冥小跑着赶上了梼杌,“看来眼下不是让他们回去的契机。”   “连你也觉得这回是靠了他们,我们才脱险的?”   “自然不是!但是,大殿下,这件事过于巧合。当我们私底下在计划如何赶走离朱和象罔的时候,贰负再次出场,偏还是他们及时解围,正是有了合适的理由留在我们北国。”   “正是我觉得蹊跷之处。他们像是事前就有准备一样。贰负既然能一次性解决我们玄宫近万人,按照离朱和象罔的能耐,他们联手也不足以对抗他。所以,极有可能他们是沆瀣一气。”   “我怀疑这件事情和黄帝脱不了关系。我们不妨就将计就计!暗中窥视他们的举动,才能得知他们的真实来意。”   梼杌沉默不语,心中却已是猜测黄帝多半是为了上青玉书。   “这件事你亲自去办!”梼杌严厉叮嘱着,“不可让他人知晓!”   “明白!”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大半个月转瞬即逝。暮春也换做了初夏,蛙鸣和蝉声叫响了新的日子。   句龙找来后土,继续让后土为自己掩护,拖住那些来找他议事的大臣和族长。他要出去赴一场重要的约会。   “够了!自你回来,操心、焦心、忧心的人是不是只我一个?”后土愤恨地指着自己说道,“消息能封锁半个月,不代表能封锁一辈子!高辛要是再找不到,我们华胥不用等到黄帝的兴师问罪,都会自生自灭!”   “有你操心我就放心了。”句龙推开了眼前的后土,“高辛迟早都会被你找到的。”   “迟早?要是被黄帝发现了,高辛再回来又有何用?你朝出暮不归,什么女人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连你祖上一手建立的华胥国,都能抛之脑后?还有那些看着你长大的华胥百姓,你就这样不顾他们生死吗?”   “我说了,有你操心我就放心了!我都相信你,你不相信你自己吗?就是为了你说的这些人,这些基业,我选择了牢笼放弃了自由,扛起这些责任,连自己的女人都放任不顾!你到底还想我怎样!要把我逼死,你后土才甘心吗?总之,今日,谁都休想拦住我!”   句龙一挥臂,就打开了后土。后土眼睁睁看着句龙跃上了春木,恨得抓起句龙案几上的茶壶就摔得粉碎。一脚踩过碎片,愤愤离去。   句龙在西江城外就命春木停下。眼下此地已是黄帝轩辕国属国,如此招摇难免引起怀疑。句龙便小声叮嘱了春木几句,独自一人走出树林。将手枕在脑后,东瞧瞧西瞅瞅,吹着口哨就随着路人走进了西江城。   今日便是当初他与依谣西江月下定三生,相约之日。无论何事,身在何处,每年今日,定要在西江相见。句龙苦苦寻觅依谣半月,依旧毫无踪迹,唯有寄希望于今日。他心中坚信,只要依谣已经脱离了危险,她定会前来!如若不然,他就算冲上九霄,沉入海底,也要把魔祁王粉身碎骨!   句龙绕开了人群拥挤的正街,来到西江岸畔,远远打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万里无云。阵阵凉风拂面而过,削减了些许暑气。芦苇伴着野草,在风中摇曳着身姿。偶有一群归鸟从句龙头上飞过。四下无人。   句龙叹了口气,踩着知了声就躺在了依旧一人高的野草丛里。太阳懒洋洋的,周围除了蝉声就是水流声,句龙听着听着,慢慢闭上了双眼。一束阳光正照在他的胸膛,一起一伏,句龙多日未眠,此刻难免打起了小盹儿来。   琅琊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毒日,用手背抹掉了额上的汗水。身上只穿着粗糙的单薄旧衣,早就被汗水浸湿,黏在了背上。麻黄色的裤腿被高高地挽在膝盖上。双脚踩在淤泥里,足足淹没到他的小腿。   “嘿!琅琊,要不要给你顶笠帽?”远远地一个头戴竹编笠帽的农夫冲琅琊吆喝着。   “谢了,大树!我不用!”   “这太阳太毒!你一会儿就会受不了了!晒坏了身体咋办!”   “不打紧的!”琅琊挥了挥手,又弯下腰去忙碌着。   “他娘,你还是回屋看看,有啥没啥的,还是准备些凉快的东西,给琅琊送去……那小子,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大树扬了扬帽檐,对着田埂上的媳妇说道。   “诶,我这就去弄弄!但愿琅琊弟这付出,真能让那姑娘醒来!”   “少乌鸦嘴!啥但愿不但愿的,必须得醒来!瞧这都来了多久了。琅琊都坚持了大半月,要是那姑娘不醒来,俺还真怕琅琊跟着就一命呜呼了!”   “好呢,我这就回屋去瞅瞅。你也悠着点,你不比琅琊年轻了……”   “快去吧!”大树不耐烦地挥手催促着他媳妇。   大树嫂转身就回到屋里,在锅灶边捣腾了老半天。全然不顾及隔壁还在沉睡不醒的依谣,乒乒乓乓地。依谣好似有所感觉似的,睫毛抖动了抖动,手指跟着抽搐了几下。没过一会儿,大树嫂就端出了两碗还冒着冰气的冷品走出了厨房。习惯性地往里屋瞅瞅依谣,这一瞅倒也没啥打紧。大树嫂笑了笑就要转身,突然间她才意识到不对头,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呆滞在了原地,手中的两个碗僵硬地就跌落在地,四分五裂。   “咋啦?”大树站在淤泥里,望着僵在原地的大树嫂。   琅琊寻声抬起头来,就看家大树突然爬上田埂,口中还着急地乱叫着:“他娘,咋啦?出啥事了?”琅琊直觉不对,赶忙蜻蜓点水般跃到了屋檐下。   大树嫂颤颤抖抖地举起手,琅琊冲进去就顺着大树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琅琊也一愣,赶忙就冲到依谣床前,看着依谣正迷迷糊糊地揉着脑袋,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喊道:“阿谣?”   依谣回过神来,看了琅琊好久,忽然眼睛一亮,大喊着:“怎、怎又是你?我在哪里?我在哪里?”   “阿谣……这很安全……”   “我才不信你!你总是巴不得我快点死!”依谣裹紧被子,紧紧蜷缩着身子。   大树赶忙进来也说道:“哟,姑娘醒了!这是好事啊!他娘,你这不是吓咱们吗?”   “我、我这不是被惊呆了吗!姑娘都睡了大半个月,突然间就醒了,这能不让我吓一跳啊!”大树嫂也凑到了床前,“姑娘,你放心,这里是我们老两口的家。比不得啥亭台楼阁的,但是安全是肯定没问题的。”   依谣看着眼前憨厚老实的夫妇,心中稍稍平复,但是依旧恶狠狠地指着琅琊吼着:“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大树夫妇面面相觑,来回瞅着依谣和琅琊,心中疑惑万分。琅琊却很是干脆地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落寞地走出了房间。大树赶忙追了出去。大树嫂只得笑脸盈盈道:“姑娘,你稍等会,我打点水来让你梳洗梳洗……”   依谣慢慢松开了被子,顺从地点了点头。   日薄西山,西江岸畔也渐渐笼上了一层凉意。句龙被一个脚步声猛然惊醒,心花怒放地喊道:“依谣?依谣是你吗?”   脚步声渐近。   “依谣,是不是你?”句龙用胳膊肘撑起自己。   没有人响应。脚步声却未断。   “依谣?”句龙警戒着坐直了身子。   一步一顿的脚步声。沉重又缓慢。   “究竟是谁?”句龙完全站了起来,身边全是密密麻麻的野草,什么也看不了。   句龙寻着脚步声,拨开眼前的野草,走了几步,又说道:“到底是谁?”   话音刚落,脚步声戛然而止。句龙立马怔在了原地,警惕地用灵力探识来人的方位。   可是突然间,唰的一声,句龙身后的草丛就被人撕开了一条口子。句龙赶忙转身看去,一张沟壑纵深的老脸立马出现在了他眼前……   第六十四章 仙人指路 痴儿情深   日薄西山,西江岸畔也渐渐笼上了一层凉意。句龙被一个脚步声猛然惊醒,心花怒放地喊道:“依谣?依谣是你吗?”   可是突然间,唰的一声,句龙身后的草丛就被人撕开了一条口子。句龙赶忙转身看去,一张沟壑纵深的老脸立马出现在了他眼前……   “谁?”句龙怔怔看着涌入眼前的这张脸,看着他慢慢显露出上半身泥灰色的麻衣,再到矮小却精神矍铄的全身,再到看见他背后背着的一把唱曲儿用的琵琶。句龙恍然大悟,此人正是自己早先在少昊国内,酒馆里面遇见的唱曲儿先生。   “啊,这不是华胥国的陛下吗?怎会在这西江城中出现啊?”先生眯着眼,和蔼地打量着句龙。   句龙想及这唱曲儿先生到处散播自己的身世,就颇为恼火地说:“我怎不能在此出现?我还没问你呢,你倒是先审起我来!”   “不敢不敢!老朽靠唱曲儿维持生计,自然周游各地。今日看这夏风习习,西江幽幽,特来寻寻灵感,谱一曲儿。偶然遇见陛下,可不知陛下是在等何人?”   “不用你管。你一路走来,可见其他人?”句龙四下张望一番,依旧不见依谣的踪影。   “老朽年事已高,老眼昏花的,未曾见过他人。”   句龙撇了撇嘴,转身就欲离去。谁料这个唱曲儿先生忽然说道:“陛下不着急寻人,便要在这等人?伊人未到,难不成陛下此刻还要逗留西江,继续等吗?”   “我说你这个老头,怎么什么闲事你都要管?我家事你四处散播,我等不等人,寻不寻人,你也要编成曲儿来唱吗?”   “如果陛下想让老朽把高辛殿下失踪的事情,遍成曲儿来唱,老朽自也是愿意的。”唱曲儿先生不卑不亢地说道。   句龙猛然间回过头来,严厉地吼着:“你休要胡说!你要再乱说一个字,我就打到你再也没办法唱曲儿!”   “陛下既然已是如此着急,为何还有闲情在此等人呢?难不成你就不怕高辛已经命丧黄泉了吗?”   “你说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句龙凑到唱曲儿先生面前,“你是如何知道的?”   “陛下大可放心,老朽对此事不感兴趣,也不是创作曲辞的好材料。我是如何知道的,大概做了一个梦,梦到的吧!”   “你少在这里给我打诳语!说,你到底想怎样?”   “陛下息怒。老朽特意前来告诉陛下,高辛殿下的下落。”   句龙紧蹙双眉,一脸疑惑,“你知道高辛在何方?”   “当然。”先生眉开眼笑道。   “在哪里?”   “陛下答应老朽,今夜立刻前去,不再在此地逗留片刻,老朽就告诉陛下。”   “什么?”句龙严肃地说道,“今夜我与人早已有约,我可叫其他人今夜就前去寻找高辛。”   “不不不,非你不可。”老先生很是神秘地伸着手指着句龙。   句龙颇为不解地问道:“为何?为何你定要我离开西江?难不成我应诺他人之约,要我违背吗?”   “她今日不会前来,陛下空等也只是空等。况且高辛所在之地,也只有陛下才有资格进入。”   “你知我等谁?”句龙上下打望了一番这个先生,和上回在酒肆相遇时一模一样,为何今日如此神秘,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知便是知,不知便是不知。老朽并无戏弄之心,一片肺腑,只愿陛下休要行差踏错。”   “你说的话,我越发不懂。”   “陛下可能还不知,北国高阳氏一夜被血洗近万人吧?”   “什么?”句龙心一紧,想到梼杌,不由得急躁难耐起来。   “此事与黄帝脱不了关系。如今,陛下还要执意在西江逗留吗?”   句龙恍然大悟,这老先生是在提醒自己,黄帝若要发现自己潜进西江城,必定大做文章。定要说他不守信用,故意谋害了高辛,还要与西江里应外合来打击轩辕国。那自然是百口莫辩!只是,若待自己走后,依谣才来……   “陛下。”唱曲儿先生打断了句龙的思路,“老朽愿在此地,等陛下所等之人前来。”   “你?”   “陛下无非是想确认她是否安好,老朽愿在这里等候。若她前来,老朽就让她书信于陛下;若次日陛下并未收到书信,那就代表……”   “你可知道此人对我而言,有多重要?”   “见陛下左右于高辛之间,便可知。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既如此,你如何取信于我?”   “一切只源于陛下的心。陛下信,则信;陛下不信,则不信。”   句龙细细打量着老先生,实在看不穿此人究竟是何来历!泛着浑浊的瞳孔,却能给句龙一种万般皆黑,他独白的与众不同。心中的猜疑和疑惑,似乎都能被他身上一种神秘的力量融化。满天繁星的夏夜,都不及此人光亮,一条未知的路,似乎正在被他照亮。   “你变了!多疑本不是你的个性!”后土训斥句龙的声音,闯入了句龙的心扉。   句龙深呼吸了一口,铮铮有声道:“好!我信你!”   “谢陛下对老朽的信任。”   “若她今夜前来,请你务必向她解释清楚。她向来善解人意,温婉可人,定会理解我的。”句龙的声音越说越小,倒像是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的。   老先生笑而不答。   “眼下,你可告诉我高辛在何地了吧?”   “就在一个陛下已经猜到的地方。那里危险,却最安全。”老先生嘴角一扬,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烙进了句龙的心里。句龙轻轻扬起眉角,心中思绪万千。   “陛下,越早动身越好!还有,想一个完全的理由!”   句龙沉默不语,老先生的话他并不全懂。可是意,却是已经会到了。   田野人家的夏夜,听那蛙声、虫鸣一片,却是热闹的。   “姑娘,多吃点!这半个月来,姑娘竟是半粒饭也没有沾过呢!”大树嫂频繁地往依谣碗里夹着菜。   依谣莞尔一笑,赶忙接过,“谢谢大树嫂!”   “省着点儿!一会儿吃完了,俺兄弟吃啥?”大树自追琅琊回来后,就一直看依谣不顺眼,说话也是咄咄逼人,毫不给依谣半分薄面。   “去!说啥呢!锅里还多着呢!”大树嫂用筷子打了打大树正在菜盘子里夹菜的筷子。   依谣勉强咽了一口饭,“咳……大树哥,你兄弟?”   “琅琊!”大树没好气地扒着饭。   “他是大树哥的兄弟?他不是……”到口的“魔祁王”三个字被依谣咽回了嘴里。   “他不是啥?你说啊?”大树扔掉手中的碗筷,恶狠狠地瞪着依谣。大树嫂赶忙朝大树使着眼色。   “那他为何不来吃饭呢?”依谣勉强了笑了笑,尽力压着大树心中的火,虽说她根本不知道为何大树会生气。   “他……”大树顿了顿,“他有事出去了!”   “行了行了,快吃饭!”大树嫂又朝大树碗里加了好些他爱吃的肉。   “这段时间多谢大树哥和大树嫂的照顾。”依谣也赶忙替他们夹着菜。   “都是琅琊的朋友,不用见外!”大树嫂亲切地笑道,“待会你躺床上休息,我给你把药熬好了,就给你端来。”   “药?”依谣诧异地问着。   “是啊,姑娘的怪病如今经常在夜里发作。只有我们这土生土长的冰莲,还能镇压。”   依谣心中不禁咯噔一跳,难不成她现在一入夜就会成魔吗?   眼下她毫无心思吃饭了,匆匆忙忙就放下了碗筷,回自己房里去了。   “吃这么少!不就是和我怄气!”大树斜睨了依谣一眼。   大树嫂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别人吃得多,你要骂!别人吃得少,又是和你怄气?你还有完没完啊?”   大树赶紧吃了两口,就回到厨房重新乘了一碗饭,加了些菜给琅琊端去了。   大树嫂也停下了手中的碗筷,口中喃嘀咕着大树,一面收拾残羹剩饭,一面拿出了药罐,为依谣熬起药来。   “我说兄弟啊,何必为一个女人如此认真呢?”大树将碗筷放在琅琊面前。   琅琊轻轻睁开双眼,阵阵水汽从他体内散发而出。   大树看他一脸憔悴的样子,赶忙问道:“哎哟,你这毒还未解,今日又急着下田采冰莲,是不是被毒日头晒坏了啊?”   “没事。这个毒,一时三刻还要不了我的命。”琅琊舒展着筋骨道,“这冰莲要每日用时前六个时辰,方可采摘,药效才最强。就算是毒日头,也拦不住我!”   “这不我每日都在田里,我给你摘回来不就得了!”   “你身子就是因为往昔常常采摘冰莲,阳气损失过多,才会落下顽疾。我有灵力护体,你比不得。还是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这个家里还需要你!”   “兄弟,不是我说你,那姑娘对你凶巴巴的,简直……简直没必要对她好啊!”   “我欠她的。”   “那你也用不了,她说让你不要出现在她眼前,你就连饭都不和我们一起吃了啊?”   “以后只要她和你们在一起,我都会尽量避开的。”   “可是……”大树还想说些什么不值得的话语,可是忽然看见琅琊连端碗筷的手都轻微发抖,只得将话咽了回去,掩上门,叹着气而去。   第六十五章 黄帝的戏码   “姑娘?”大树嫂端着药轻轻叩响了依谣的房门。   “大树嫂,快进来吧!”   大树嫂笑呵呵地推门而进,看见依谣在床上躺着,就把碗放在了屋子中央的桌子上。一旁还欢快地说道:“姑娘醒了,我们心这就踏实了!这药啊,只我们这里才有。这也是祖宗留下的方法,这冰莲啊,要每日现采。而且这女人还碰不得,它阴气重,女人接近不了。可这男人去采,又耗阳力。你说这冰莲怪不怪?非要冬至播种,以冬雪为灌,熬到第二年冬至才有花骨朵,第三年才开花。真真是心焦死人,就怕它结不了莲!”   “这个我有在医术上见过。”依谣缓缓说道,“可是,它在延年益寿方面,或许算是个圣品,为何大树嫂会说它能镇压我的病呢?”   “这不……”大树嫂边说边摸出一把匕首,在自己掌心轻轻一划,殷红的血滴滴答答地就落进碗里,雪白的冰莲药水瞬间就染成了血红。本是出淤泥而不染,傲雪盛开,纯美洁白的莲中仙子,可如今却更像是遇血而生,嗜血绽放的幽暗妖媚。   依谣呆滞地望着大树嫂。   “没事儿!”大树嫂端起药碗摇了一摇,“我和大树轮流往里面加血,一次也要不了多少。”   大树嫂将碗递到依谣唇边,依谣却不敢接过。   “姑娘,这药对你的病特别有效!别说你大半个月啥都没吃过,水都不曾喝过,全靠这药滋养,瞧你现在的气色竟比早先来的时候好多了!病发的次数也少了,得坚持下去啊!莫不是,姑娘不想这病好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药里的血……”   “哎呀,多大不了的事!药里要是不加血,还没得效果呢!又不是杀人放火,这血都是我们自愿的。又不多,每天就一次,就当是活络活络我们的身体!”   依谣勉强一笑,只得接了过来,大着胆子张开了双唇。一股冰凉刺激着依谣的嗓子。原本应该很浓烈的血腥味,却恰好被冰莲的冰气压了下来。唇齿间,依谣只能感受到莲花的清雅和淡香,心中的恐惧也稍稍淡去。   “诶,这就对了啊!”大树嫂接过空碗,“那姑娘就早些歇息,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大树嫂笑呵呵地就退出了房门。   “她喝了吗?”琅琊守在外面,看见大树嫂出来了,就赶忙迎了上去。   “瞧。”大树嫂将碗递到琅琊面前,“这不就乖乖地喝了吗?你还怕她加了血不喝。”   “还是嫂子有办法。”琅琊说罢就要离去。   “你这还要去求那家人啊?”   “只要是为了阿谣好,我做什么都愿意!”   夜幕下的轩辕国,华灯初上,与天上的星子交相呼应。家家户户都拥炉而坐,闲聊着家长里短,奇闻异事。   黄帝也极有闲情地横躺在殿外的睡椅上,吹着夜晚的夏风,眼睛半眯着看着树荫下一个黑呼呼的身影,静默地听着,和蔼地笑着。   “叔父每天基本上都做这些事情。”高辛手舞足蹈地说完后,趴在了黄帝的膝上。   黄帝拍了拍高辛的说,“难为你了!一留你,竟也有了大半个月。你倒是把华胥目前的形式,和朝中大将们的心思了解得很是深刻啊!”   “高辛不敢怠慢。”高辛兴奋地笑着,“只是怕叔父现在急得找高辛!”   “我自有分寸。倒也证明了,句龙这消息封锁的很有效果。一点关于你失踪的消息都没有。”   “那叔父会猜到高辛在轩辕吗?”   黄帝未来及回答,就看见有人急急忙忙前来报告:“陛下,华胥国主带人来了。”   “这时候才敢前来?拖得也挺久了……带他们去大殿。”   黄帝在随从退下后,也从睡椅上坐了起来,看着高辛粉嘟嘟的小脸,意味深长道:“待会知道怎么做吧?”   “高辛明白。”   黄帝赞许地点了点头,故意唤来众人,众星拱月地就朝大殿而去。   句龙率领后土等十来人,见黄帝凤辇已至,赶忙欠身行礼。   “难得今日众位有空前来啊!”黄帝笑呵呵地冲他们打着招呼,示意他们起身。   “初夏而至,夜里较凉快。适宜走动,特前来看望陛下。”句龙恭敬而有礼。   “这看望的架势也太大了点吧?”黄帝有意指着后土身后的随从说道。   “他们皆是来护送高辛殿下回华胥的守卫。”后土抱拳相言。   黄帝倒是颇为不解,“高辛不是在你们华胥吗?怎么来我轩辕要人?”   句龙心中不禁嗤笑一声,又故作严肃道:“前些日子,高辛跟随离朱的手下一同回到了轩辕,句龙心中猜测是陛下念孙心切,也就迟迟未来,想让高辛能承欢膝下多日。”   “我是越听越糊涂。高辛失踪已经多日了?你为何现在才来报告?难不成你们……”黄帝威严地吼着,眼中迸发着训斥的火花。   “陛下息怒!”后土说,“我们能肯定高辛殿下眼下就在轩辕国内。”   “你们的意思是,我蓄意绑走高辛,隐藏在轩辕,是有意难为你们了?”黄帝老奸巨猾地瞪着句龙和后土。   句龙不卑不亢道:“不敢!只是人证甚多,皆可证明。”   后土抬了抬手,身后的随从纷纷下跪,“臣等皆亲眼所见!”   “他们当时就在殿外守卫,正巧看见高辛被离朱手下众人接走。”句龙云淡风轻地说着。   黄帝踯躅了一会儿,皱着眉头,不知心中又在盘算什么。只见他忽而严肃冷漠地冲殿外吼道:“把阮宁等人带上来!”   话落不久,只看当初陪同离朱前来的一名侍女跪在了黄帝面前。只是改着紫色战袍,瀑布般的长发直垂到地上,一袭英姿飒爽不输男儿。   “你们是不是带走了高辛?给我从实招来!”黄帝愤愤地抬脚跺地,沉闷的声响久久回荡在大殿之上。   阮宁却是毫不畏惧,“回陛下!臣等确实带走了高辛殿下!”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我做出这些事来!他在这宫中,我为何不知?”黄帝气得吹胡子瞪眼。   “属下看高辛殿下思乡心切,一时不忍,就……”   “别怪阮宁姐姐!”高辛忽然冲上了大殿,“是高辛淘气!是高辛玩得无聊,才求他们带走高辛的!”   黄帝看着眼前的高辛,努力压制着自己所谓的怒火。句龙冷眼旁观着一切,心下暗暗自语着,这个黄帝亲手编织了这样一出,倒是自娱自乐!真是顺着他们的台阶下!句龙微微颔首道:“殿下也是孝心一片,是儿臣在华胥没有照顾好!”   “罢了罢了。”黄帝无奈地摇着头,“是这孩子太淘气了!不管句龙你的事。”   “请黄帝陛下不要怪罪他人!也请句龙叔父不要生气!”高辛一脸稚气地说,“是高辛错了。”   “错了就快跟你叔父回去!差点为了你,误了两国!”黄帝拂袖看着高辛。   句龙示意后土等人接过高辛,就纷纷行礼退下了。   黄帝隐在大殿的烛火阴影里,扑朔不定的神情,令人迷离。   后土牵着高辛登上了在宫殿外预备的步辇,就退回来驾驭飞鸟跟在句龙身边,轻咳了几声,终于吐出了三个字:“对、对不起。”   句龙眼神迷茫地看着他。   “之前为了你无心在寻找高辛上,和你吵闹不断。没体谅到你其实在外面也在奔波寻找。”   “你骂得很对。不用道歉。只是误打误撞才确定了我心中所想。”   “既然你一直怀疑高辛在轩辕,为何不早早来要人?”   “只是怀疑,不敢确定,自不敢贸然前来。眼下是确定后,才敢用这些人冒充是证人,黄帝才招架不住的承认。他毕竟也拿不准,是不是确实留下了破绽。倒不如就顺着我们说……”   “原来你是这般计划的。”后土恍然大悟,“黄帝何必带走高辛,又还给我们?他大可以把高辛藏起来,大动干戈来兴师问罪,我们自然也没有办法。”   “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黄帝某个目的还未达到,时机不对,他还不想发动战争。”或许,他还拿不准上青玉书究竟在谁的手中,才会对北国偷袭,又带走高辛,只是为了防止上青玉书在任何一方手中,对他不利!句龙暗自思忖着。   复又扭过头来看着后土,“回去后,凡事小心。或许,黄帝为我们按了一个被我们忽视的眼线。”   夜风习习,伴着这群飞翔在夜穹的神将们,划破了夏夜的浩瀚星空。   琅琊一口气闷在胸口,不停地急喘着。右手捂住心,左手撑在一旁的土墙上。脑袋无力地低垂着,豆大般的汗珠顺着脸颊跌落到地上。双膝早就跪得麻木了,可是他却还强撑着跪在面前这户人家门口。不曾动过。   夜风吹起这户人家高高挂起的白幡,顿觉后背发冷,令人毛骨悚然。门口还挂着一对白色大灯笼,是这条狭窄悠长的小路上唯一的光亮,偏偏还要随风摇曳不定。夜已深,屋中却还断断续续传来女人的哭啼声,孩童的打闹声,让这条幽暗诡异的泥泞小路笼罩着冤鬼出没的气息……   第六十六章 交错而过 失之交臂   夜风吹起这户人家高高挂起的白幡,顿觉后背发冷,令人毛骨悚然。门口还挂着一对白色大灯笼,是这条狭窄悠长的小路上唯一的光亮,偏偏还要随风摇曳不定。夜已深,屋中却还断断续续传来女人的哭啼声,孩童的打闹声,让这条幽暗诡异的泥泞小路笼罩着冤鬼出没的气息。   “让他走……守在这里有何用……人都已经……”这个女人早已哭不成声。   门随之被哐啷一声打开了,琅琊忍着胸中的不适,抬眸看着眼前稀稀落落的,身着孝服的男男女女,嘴唇嗫嚅着,却未发出声来。   “你赶紧走!”一个粗壮的男丁怀里抱着一根棍子,“我们家不想再见到你!害死了两个人还不够,还想我们家全部死绝吗?”   “还……还让他们死得那么惨……全身血被抽干一般……”那个女人掩面而泣。   “如果你们肯原谅,愿意施舍一块百家木……”琅琊低声下气地说着。压迫着自己忍受他们犀利的目光,心中不断重复着“为了阿谣”“为了阿谣”。   只要是为了阿谣,他什么都愿意!   “原谅?我家两位公子,都死在那个疯女人手上,还要我们施舍百家木来救她?想得美!”   “只要她能根除这种病,以后就再也不会……”   “以后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的公子已经死了!”男丁没好气地吼着,“已经死了!”   “至少不会危及其他无辜的人。”琅琊掷地有声地说着,心中却因“无辜”二字而抽搐起来。心底最柔软的,被他封锁起来的那个角落开始有了异样的动荡。他杀人无数,从不心软,此夜此景,他终于体会到了依谣常常所说的“无辜之人”。   这是报应吗?   “你觉得当我们家后继无人之后,我们还能在乎别人吗?”   “让他走……让他走……”男丁扶着哭泣的妇女退回了门里,再一次重重地甩门而去。   琅琊觉得自己的脸,自己的心,都被这扇门震碎了一般。   一百块,一百个姓氏家里的木头,这是第九十九块。他能就这样轻易的放弃吗?   琅琊撑着土墙,尝试了几次才勉强站了起来。看着紧闭的大门,他真恨不得上去直接一掌推开!全灭了他们,彻底办一场丧事,拿一块木头还要多难?他魔祁王会怕吗?琅琊头顶上方的白灯笼一晃一晃,琅琊扭曲的脸也一会亮一会暗,眉宇间的杀气加重了这里的阴气。明明是初夏之夜,竟给人寒冬腊月之感。   琅琊一咬牙,就将灵力积聚双掌,却只有劈门之势,人就已经倒在了门上。毒液越来越深,每日还不辞辛苦采摘冰莲,晚上又要长跪不起,受人奚落,本就不堪的身体,眼下几个踉跄,站都站不稳。偏又在此时传来了急促地呼唤声:“琅琊……琅琊……”   琅琊强撑着,扶着土墙走了出来,看见大树嫂跑得飞快。   “怎么了?”琅琊果断有了不好的预感,莫不是依谣又……   “姑、姑娘……她、她出事了!”   “要不是为了俺兄弟,俺才不会留你呢!”大树抬起一根长板凳挡住门口,二话不说就坐了上去。   依谣身体软绵绵的,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推攘着大树,“大树哥,我真的有急事!你就让我出去吧!”   “谁保证你现在清醒,出去之后不会发疯啊!”   依谣顿了顿,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肯定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但是她并未深想,她相信自己再怎么也不会吸人血,害人命,所以她根本就不清楚为何大树会死活都要拦住自己。眼见天色愈来愈晚,只怪自己为何此刻才想起和句龙之约!火烧眉毛之际,自己根本就出不去!   “那要怎样你才能让我出去啊?”   “咋样都不行!琅琊说不行就是不行!”大树双手抱肩,一脸不屑。   “琅琊只是为了囚禁我!根本不是为我好,大树哥你不要再听琅琊的话了!他的话根本就不值得信!”   “你咋能这样说话呢!”大树愤愤站了起来,“琅琊为你……”   “你出去想去何处?”琅琊挺拔的身影,由远及近地来到了大树和依谣面前。   “那是我的自由!”依谣强势地说道,“别以为他们信你,我就会信你!我告诉你,就算你把我关在这里,我终有一天还是会逃出去的!”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些啥啊?”大树指着依谣的鼻子。   琅琊抬起手,拍了拍大树的肩,“你今晚想去何处,我送你去。前提是,你必须跟我回来。”   “若不跟你回来,你就不让我出去?”   琅琊沉默不语,皱起的双眉很显然已经肯定了依谣这个问题。   依谣冷眼看着面前的三人,大树哥和大树嫂看起来如此敦厚老实,这个琅琊也下得了心利用他们!看样子,三言两语也根本没有办法向他们解释清楚琅琊的为人。硬闯不是办法,软磨就怕句龙已经等不及走了。这里应该离西江城还是有一定距离,自己这身体只怕还不出了这个地方就倒了。倒不如就先答应这个魔头,到时候有句龙在,跟不跟他回来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好。我答应你,但是一路上你只管按我说的做,不许问我任何问题。”   “那就快点。”琅琊转身就走,依谣赶忙小步跟了上去。   大树嫂拽了拽大树的衣袖,“这……合适吗?琅琊他的毒……”   “由他们去!”大树抽出手,一脚踹翻了长凳,径直离去了。   大树嫂看着融入进黑夜的那抹黑点,很是不安地叹了口气,收拾好了长凳,掩门而去。   “你先送高辛回去。”句龙忽然转了个方向。   “喂!”后土连喊了几声喂喂喂,句龙却早已经消失了。   春木的速度很快,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句龙就已经站在了刚才那个唱曲儿先生的面前。   “喂,老头!”句龙没好气地喊着他,让他等人,他倒是坐在石头上睡了起来。   “老头!老头!老头!”句龙连吼了几声,这个老先生却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句龙急得一把就揪住他鬓间的白发,狠狠一扯……   “哎哟,这、这谁啊?没见人在睡觉啊!”唱曲儿先生吧嗒着嘴巴,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你还有脸说你在睡觉!我不是让你等人的吗?谁准你睡了!”   “陛下回来了……”老先生和蔼地笑道,“事情办妥了?”   “已经接回高辛了。”   “陛下真是年少有为啊!”   “少在这拍马屁!我让你等的人呢?”   “这不没有来啊!”老先生很狡黠地笑着,摊着手,耸着肩。   “我看是你这老头睡着了,人来了你也不知道!”   “就算我睡着了,陛下不是一进来就看见老朽了吗?”   “我看见你了,管你没有等到人有何关系?”句龙简直急上心来。   老先生只是笑道:“陛下既然能看见老朽,询问老朽是否等到人,试问她要是来了,会看不见老朽,会不来问老朽是否见过陛下?”   “你!”句龙伸着食指指着老先生,咬着嘴唇,又无奈地将手甩在了身侧。   “所以,她并没有来过。”老先生渐渐站了起来,笑脸盈盈,“今夜既已无事,老朽也要回去了……”   句龙站在原地,双手骨节被捏的咯吱作响。   “站住!”句龙转过身来,看着已走了几步远的老先生,“你究竟是谁?”   “陛下不是知道吗?走街串巷,拨几根弦,卖弄卖弄嘴皮子。”   “一个简单的唱曲儿先生,竟会知晓高辛失踪之事,还知高辛下落?”   “这就是走街串巷的好处……”老先生扭过头来,恭敬地说,“老朽年事已高,恕不能奉陪了。还望陛下能记住老朽的话,信与不信,留与不留,孰轻孰重,皆要用心来看……”   句龙未再阻止老先生,只是呆在原地,看着一人高的荒草窸窸窣窣地淹没掉这个久经沧桑的佝偻背影。西江静悄悄地睡着,繁星绕着句龙的影子一波一波地映在江面。孰轻孰重,他暗指的是依谣?   鹏鸟阿九悠悠地翱翔在天穹,远远望去竟也像是一叶扁舟划过星海。舟上立着一个修长的人,披风狂飞在风中,好似连带这个清凉悠远的人也会很快随风而逝一般。琅琊低下头,瞟了身后蜷缩抱膝的依谣一眼。不知是否是群星抢了光亮,这两人都是一般的黯淡神伤,毫无表情。   依谣使劲儿抱紧自己,娇俏的下巴无力靠在膝盖上,双眼涣散又茫然地盯着自己的鞋尖。西江岸畔那个老先生的话语犹在耳畔:“啊,你们应该是来找句龙陛下的吧……陛下没有来过,他嘱咐老朽来一遭,让我告诉姑娘不必等他,他是不会来了……原因啊?老朽自就不知晓了……不过看姑娘身边这位,想来……哈哈哈,姑娘不必急着解释,给老朽讲也没用不是吗?   “只是,姑娘啊,老朽有一番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句龙陛下眼下已是华胥国国主,他一个人攸关整个华胥氏!如今时局不稳,黄帝处心积虑,迟早都会收复华胥,到时句龙陛下和华胥的下场究竟会是如何惨烈,谁人也无法知晓。炎帝神农国,这些年虽不问世事,与黄帝也相安无事,不过这些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黄帝和炎帝背后究竟埋藏了怎样的机关,岂是我们这些俗人能看破的!北国和少昊国本就是黄帝的领土,他一旦收复了东方和南方,一声令下,颛顼和少昊也就只得乖乖拱手相让……   “故而,姑娘可知这里面最薄弱,黄帝最先攻打的是哪一国?正是华胥。初出茅庐的句龙,恰好是他最瞧不上眼的,最极易打垮的。另一面,句龙却也正是初出牛犊不怕虎,血气方刚,年轻有为,是打击黄帝的新秀!只要华胥能守得住,大荒就不会尽随黄帝所愿!守住华胥,就需要句龙全心全意在华胥国事之上,半点儿分心都不得,姑娘可是明白老朽的意思了……若是明白了,还望姑娘能成全老朽这片赤胆忠心!”   第六十七章 世间最毒的毒药是女人   “守住华胥,就需要句龙全心全意在华胥国事之上,半点儿分心都不得,姑娘可是明白老朽的意思了……若是明白了,还望姑娘能成全老朽这片赤胆忠心!”   依谣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却被琅琊灵敏地捕捉了下来。他昂起头,立挺的五官和雕刻品一样的俊美和冷漠。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孤远。若他没有父命在前,若他没有肩负一个巫族,若他没有救过蚩尤,他是否就可以潇洒地带着依谣远走高飞?   琅琊无奈地嘲笑自己。既然当初在祭祀台上没能带走她,就已经注定这一生无法拥有她了。原本以为句龙可以许诺她生生世世,原本以为他自己可以忘却掉这个女人的一颦一笑,原本以为的只是以为。句龙无法许诺,他也无法忘怀,是否上天在重新给他一次机会……   “阿谣……”琅琊轻声呼唤着。   依谣没有答应。   “愿意跟我走吗?”   依谣没有回应。   “我知道了……”琅琊忽而转过身来,意料之中,一厢情愿的所谓机会,“句龙值得你这样吗?他让那个老头来说这样一番话,意思还不明显吗?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她是在自欺欺人吗?依谣皱起了眉头,不!她才没有!   句龙再也不是原先那个无忧无虑,吊儿郎当的句龙,她早就知道,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终有一天,句龙会在华胥和她之间做一个选择,只是她以为这一天还很远,她还可以陪在句龙身边走很远,很远,很远……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就这样来到了自己面前。她只是招架不住这般的突如其来,她没有难过,她没有震惊!没有难过,没有震惊……   依谣双肩微微颤抖着,眼角的泪珠再也挂不住了。这还不是自欺欺人吗?   琅琊收住了话头,他本无资格说这番话。自己何尝不是为了家族使命,舍弃了追求依谣的机会,还用一把刀捅进她的心窝。一把刀的距离,早就分裂了他们。   夙愿?   宿怨?   “我可以带你去找他说清楚。”琅琊淡漠的声音没有丝毫色彩。   “你觉得听完老先生一席话后,就算句龙愿意倾尽大荒,换我一生一世,我会愿意吗?”依谣抬起了水灵灵的眸子,闪得琅琊心痛,“若与我相守的代价,定要背弃华胥的话,我和他即便到了天涯海角,终是昙花一现,繁华一场,如何耳鬓厮磨到老?黄帝会放过我们吗?”   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一抹曙光乍现。早起的鸟儿已经开始了欢叫,水波粼粼荡漾开来。   句龙僵硬地坐在石头上,几只鸟不明所以地落在他肩上和头上,小嘴来回地啄着,这是稻草人不?还是石头人?   句龙眼珠子一转,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吓得那些鸟儿仓皇而去。她没有来,等了整整一夜也没有来!是魔祁王抓走了她没放,是她受重伤没法前来,还是……她忘了?句龙狠狠拍了拍自己后脑勺,这种荒唐的想法都能冒出来,看来自己真的是疑心太重了!   她怎会忘?这可是自己和她一生一世的约定,许诺的温度都还没有冷却,仿佛依稀就在昨日,这样深刻特殊的日子她怎会忘?   不会,不会忘的!   可是,她没有来……她是忘了这个日子,还是连他一起忘了?   句龙俯在西江边上,潦草地用江中水清醒了一下自己。抬起头来就看见一只纸鸢落在了自己面前。它全身被太阳烘烤的都冒着阵阵水汽,句龙鄙笑道:“只有北国飞出来的才会冻成这样!”   笑归笑,句龙想起老先生所说北国被屠万人之事,立马神色严峻地拆开来。一幕幕血腥惨烈的画面幻现在眼前,一声声凄厉悲壮的嚎叫似在耳畔……   “吓我一跳!”句龙看完信之后,对着梼杌写来的信纸自言自语着,“死小子,伤好了就早点报个平安啊!我还以为是何大事!”   “依谣让我转告你,今早她才想起与你之约。”句龙怔怔地看着梼杌信中的最后一句话,心中就像打翻调味品一般的难受。甜的是依谣脱离危险了;酸的是她竟忘记了两人的约定;苦的是这番话都还需要梼杌转达,都不肯亲自对他说;辣的是自己居然不可理喻的心痛和失望,竟有背叛、抛弃的感觉……   “句龙你不可救药了!”句龙忽然抱头痛骂着自己,“要不要何事你都要如此疑心啊!或许依谣也想自己动笔的,只是看见梼杌正在给我写信就顺带一笔而过;或许依谣忙着处理北国的琐事,分不了身……你是疯了吗?”   句龙趴在岸边,二话不说就把头埋进了水里。阵阵凉意都被肌肤完美吸收进身体,怦怦直跳的心也趋于平静……   转眼而去的初夏,栀子花香已经伴着盛夏的气息弥漫开来,美人蕉松垮垮地耸拉着自己,几只蚂蚁躲在树荫下悠然而过,知了费力地吮吸着树汁。大荒被炙烤得炎热烦闷,除了遥远的北国,千年不化的冰雪,犹在深冬。   “大殿下,王妃回来了。”梼杌书房外的小厮恭敬地说着。   梼杌立马放下手中的书,他正愁着要釉湮帮忙呢!可是刚走到书房,迎面就撞上釉湮妖冶狐媚的笑容:“哟,夫君这是要去接我啊?”   梼杌正要开口,却立马瞥见紧跟釉湮进来的娅桑。一轮光晕笼在娅桑柔弱的身上,眼上包裹的白布已经不见,迷茫着大雾般的双眼,娅桑依旧什么都看不见。梼杌立马就僵在了原地,本是心静如水眼下却已是波澜翻滚,犹如巨浪冲击拍打礁石一般。   釉湮却是故意殷勤地扶着娅桑坐在了书房,“妹妹,你且坐一会儿,休息休息。我命下人替你把厢房收拾妥当。”   “釉湮姐姐客气了。”娅桑欠了欠身,“屋里还有谁吗?刚才姐姐在向他打招呼……”   “哦,是我夫君。”釉湮拽着梼杌站在娅桑面前,“高阳梼杌!”   梼杌挣扎着就想逃开,娅桑却站了起来对梼杌行了一个礼,“高阳殿下。”   梼杌张了张嘴,又不敢说话,只得用口型冲釉湮说道:“你干嘛?”   釉湮只是耸耸肩,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娅桑妹妹快快起来!我夫君不苟言笑,平时甚少说话,还望妹妹不要介意。”   “不敢!是娅桑来叨扰了,事先并未询问高阳殿下的意思。”   “快别这样说,我叫下人先服侍你过去吧?”   釉湮伸手唤来了近身侍女,梼杌皱着眉头看着娅桑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和煦的阳光照过那透亮的白衫,似乎穿在釉湮身上又大了一些,是她瘦了吗?这段日子她是否在埋怨自己迟迟不肯去看她,这段日子她是否又在胡思乱想中数着时间,这段日子她是否在努力吃药?谁替她洗头,谁帮她描眉,谁在雨天陪她去等雨后晴天的第一抹阳光……   “咳咳!”釉湮坐在椅子上,看着发愣的梼杌,轻咳了几声。   梼杌回过神来,立马阖上门,冲着釉湮低声吼着:“你在玩什么花样?你在哪里遇见她的?”   “巫医寨咯!我看她一个女子可怜兮兮的,没人诉说心事。这相思之苦可是会闷坏人的哦!”   “巫医和你们巫师根本不合,他们会收留你?”梼杌轻挑着眉梢。   “再怎么不合,也是巫族的人,都归魔祁王统领。魔祁王只要一发话,谁还敢拒我以门外,巴不得早早治好我的伤,讨好魔祁王呢!”   “把娅桑带回来,也是魔祁王的意思?”梼杌指着门低吼道。   “哟,你认识娅桑妹妹啊?”釉湮诧异地反问道。   “你少在这里给我打马哈!若你不知道我们的事,你会把她带回来?”   “哼……”釉湮优雅地理了理衣裳,慢条斯理地说着,“我这不是好心要成全你们吗?你不知道啊,人家可是日日在门口盼,夜夜在梦里唤,‘傲狠啊,傲狠啊!你怎么还不来啊!’我这瞧得也心疼啊!好心就带来回来咯!有情人可是要终成眷属哦!”   釉湮看着梼杌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好笑地站了起来。绕到梼杌身后,葱根般的玉手,染得红艳指甲的手指,轻佻着抚摸着梼杌坚实的后背,口中还说道:“虽说我是你的妻子,但是看着你心爱的女人如此难受,我也过意不去……这番好意,夫君都不能理解妾身吗?”   釉湮紧紧从后方环抱着梼杌,梼杌顿生厌恶一把就拽开了釉湮,“你这是成全我们,还是摧毁我们,我还没瞎!”   “哟哟,怎能这样曲解我的意思呢?人家好不容易明白过来她口中的傲狠是你,是我的夫君,我就马不停蹄地劝说人家跟我回来……”   “你要是敢对她泄露关于我身份的一个字,我绝饶不过你!”梼杌狠狠地抓着釉湮。   “一点儿都不懂怜香惜玉,真不知娅桑妹子这么如花似玉的娇羞女子,怎会看上你……”釉湮微蹙着黛眉,“放心,只要你记住你在我们新婚之时,曾经许诺过我,凡事只要是我要求的,你都会满足就行!”   第六十八章 黄帝的诡计   此时的烈阳很火,烧红了田野上空的一片天,掩映着远处的青山黛峰都是红衣霓裳。干燥的风,带着闷热席卷大地,偶有几只家禽也匆忙躲向树荫。唯有大树摇着芭蕉扇,赤裸着黝黑的上半身,抹着脸上急如雨下的汗水,坚持不懈地在地里劳作着。   “姑娘快进来!别在这毒日头底下晒着,小心你那身体!”大树嫂冲着不知不觉已经站在屋檐阴影外的依谣使劲儿招着手。   依谣点了点头。这段时间靠这里的冰莲药效,依谣体内的嗜血狂性也渐渐得到了控制。只是她不知道为何周围的人都很害怕她似的,只要她出门帮大树嫂做些事儿,左邻右舍就会唧唧哇哇地指指点点。   “大树嫂,有看见琅琊吗?”   “有啊!姑娘有事儿找他?”   依谣微微点了点头。大树嫂高兴地一跃而起,“姑娘啊!你终于肯见琅琊啦!这傻小子,你说让他不要在你面前出现,这不,一直不敢在你周围出来啊!你等等,我这就告诉他去!”   依谣并未听明白大树嫂这连珠带炮说的什么,只是静静倚着门而站,呆呆望着几只蜻蜓追逐着跃过了田地。这番景象曾经无数次在她脑海中浮现,参差不齐的篱笆围栏,圈着几只公鸡和母鸡;一旁的水塘里面,还会有鸭妈妈带着小鸭子戏水;炊烟,跟着夕阳的脚步而上,她会做好饭菜等着他回来,叙叙往事,聊聊今日闲事。或许还会有小孩承欢膝下,缠着她讲故事……   依谣想着埋下了头来。   “还要写信给梼杌?”琅琊冰冷地站在依谣面前,足足还有五步远的距离。只是琅琊不敢再靠近,他只怕依谣会不喜欢。琅琊冷眼看向依谣,其实是在努力压抑自己刚才一路匆忙赶来的急喘。   “你在这里杀人了。”依谣没有直视琅琊,轻描淡写地用着肯定语气说着。   琅琊皱着眉。   “每次喝药都需要大树哥和大树嫂的血,我已经过意不去了……”   “我不是为你杀人。”琅琊冷漠的声音,一如既往令依谣觉得自己距离他很远。   “那为何要杀他们?”依谣慢慢抬起双眸,“他们只是普通人,根本伤你不了分毫!那两个公子是他们家仅剩的后人!”   “我做事从来不用向人解释!”   “为何我当初硬是没有看出你的杀人成性来!”依谣愤愤地说道,“若不是我每次出去帮大树嫂做事,看见那些邻里对我指指点点,我才细心听她们在说些什么,我还不知道你每夜都去人家门外乞求人家原谅。既然你不向人解释,为何还要乞求原谅?既然想要别人原谅,又为何要动杀念?这根本就不是你魔祁王的作风!”   琅琊未曾多言,转身就走。烈阳也无法融化他冰冷的心。   他魔祁王的作风应该怎样?早就为了她高阳依谣而变了。若不是为了她,桃鹤君杀掉那六个人与他何关?若不是为了她,他何必替她抗下杀人的罪名?只怕她自己会承受不了。若不是为了她,他何必低声下气跪求别人的施舍?   为了她,高阳依谣,他忍了!   桥头紫陌仟路,今世不求她懂,只愿一碗孟婆汤,让他们来世忘记一切,从头来过……   依谣又冲他远去的背影怒吼着:“你不要再杀人了!”   “你何时放我走?”   “我要回家!”   “魔祁琅琊!你给我回来……”   盛夏的昆仑山悬圃,已是满目翠绿,娇艳欲滴的雨荷簇拥绽放。   黄帝侧躺在八角亭里的睡椅上,悠闲自在地品茗赏荷。右手松垮垮地搭在腿上,任凭衣袖沾地。紧闭着双眼,恣意地回味着刚刚那口茶的甘甜。   离朱和象罔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焦头烂额,可丝毫没有闲情。手心和后背的汗水,不知是因为天热的缘故还是心虚的紧张。他们心中都在盘算着喜怒不露于色的黄帝,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在黄帝未曾开口说话之前,两人谁都不敢先说话。这一跪,竟已有了一个多时辰。   倏尔,黄帝抬了抬眸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属下是、是来回禀上青玉书的事。”象罔回答道。   “那么,究竟落在何人手中了?”   象罔用独胳膊肘碰了碰离朱,离朱只得皱着眉应道:“属下在北国并未发现丝毫线索。”   “然后呢?”   “然、然后?”离朱诧异地吞吞吐吐,根本不知道黄帝这问话的意思。似乎黄帝早就知晓一般,一点儿都不惊异。这个东西不在,然后还应该有些什么吗?离朱急得用手背摸了摸脸上直流的汗。   “然后属下发现高阳大殿下和二殿下,似乎有所不和。”象罔急忙打断了僵局。   黄帝点头示意着,“蟠桃宴开始前,我就看出了一些端疑。可知是为何不和?”   “应该是为了一个女人。王妃殿下。”象罔赶忙答着。   “有意思,有意思!就是少昊的王姬?小时候失踪过的那个?”   “正是。”   黄帝诡异地笑了笑,“这丫头有些本事,看来小时候我还看轻她了。有空约她好好聊聊……”   离朱和象罔面面相觑。世人都知黄帝重男轻女,绝不轻易召见女辈。连自己的亲生女儿轩辕魃,也见不得黄帝几面。如今,黄帝居然要安排召见釉湮王妃?离朱和象罔不敢再猜测,只得应允。   “上青玉书的事,你们暂且不用管。”黄帝示意他们起身,“不过,还是要在北国继续给人一种寻找上青玉书的感觉,然后再给我死死盯住那些人!”   “陛下的意思是,上青玉书已经有了下落?”象罔脱口而出。   “嗯?”黄帝拖长着音调,斜睨着象罔。   象罔赶忙埋下了头去,离朱插言道:“臣等这就领命!告退!”   黄帝笑而不语,只是玩着手中的茶杯,自言自语道:“魔祁王……插手我的事,我就会让你自食恶果!”   “陛下!”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了黄帝。   黄帝挥手示意来人坐下,并未怪罪他的失礼打扰,反而笑脸盈盈着:“两次袭击北国,你做的很好!”   瘦骨嶙峋的贰负毫不谦逊地说:“这点小事,难不住我!只要能为陛下排忧解难,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我迟迟不封你为将军,也不昭告天下你是我黄帝的左膀右臂,不会令你觉得付出不值吗?”黄帝抿了一口茶。   “臣本是一具行尸走肉,受人唾弃,是黄帝陛下给了贰负生活的权力,贰负不敢奢求其他!恕贰负大胆推测,黄帝陛下隐瞒与贰负的关系,实则另有隐情。”   “哦?说来看看。”黄帝饶有兴趣地看着贰负。   “黄帝陛下已是大荒之主,诸多事宜不方便亲自动手,亦不方便委托于亲信,一旦如此,大荒人皆知诸事都为黄帝陛下所为。故而,以贰负的身手和能耐,加之特殊隐蔽的身份关系,贰负可以为黄帝陛下做很多不方便外人知晓的琐事。其实,是比封赏、昭告更为有深意的重用。”   黄帝品着茶,并未直接答复。眼神里流溢出的是些许赞赏和满意,只是灰朦的瞳孔深处,还有什么在闪烁……   “眼下还有一事,要麻烦贰负神将了。”黄帝转着手中的茶杯。   “陛下直接吩咐!”   黄帝笑了笑,示意贰负,轻轻在他耳畔嘀嘀咕咕了一阵,贰负便匆忙起身行礼退去了。   黄帝坐在原位,看着贰负消失的身影,小声呢喃道:“正如你所说,你的能耐和身份正是我看中的利用价值!只是,小心你的聪明劲儿,别误了自己!”话音一落,黄帝嗖得站起身离去,衣袖扫过桌上还在旋转的茶杯,哐啷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父王!”哀苍伴着精卫,精神饱满地来到药山的茅草屋。   炎帝瞅了瞅哀苍,“康复得很好!看来,应该已无大碍!”   “有神农氏炎帝,儿臣还怕什么!”哀苍笑呵呵地说着。   “若不是有依谣的药稳住你的毒,就算有我这个神农氏,也救不活一具尸体哦!”   精卫看着哀苍说道:“你改天得亲自上门去谢谢人家依谣妹妹。”   “绝对会大大的谢一番!让我以身相许都行!”   “瞧你,又开始乱说话了!”精卫鄙视了哀苍一眼,“眼下身体好了,就神气活现了是吧?”   哀苍没理她,快步走过去接过炎帝手中的活,忙碌了起来。   炎帝却看着精卫,似有话开不了口一般。“父王,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精卫扶着炎帝坐了下来。   “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还是不要瞒你的好。”   “父王,你何时说话也变得如此吞吞吐吐了?您不是一直教我们爽朗直接吗?”   “这事儿,我已经替你回绝了。所以,听完后,也别沮丧或者是冲动?”   “父王,您说!我知道了。”   “颛顼前些日子来过,替他小儿子穷蝉,向你提亲。”   “什么?”哀苍扔了手中的活,冲了过来,“他怎会替穷蝉提亲?是元冥这小子提议的吗?”   第六十九章 山野粗人细腻情   “颛顼前些日子来过,替他小儿子穷蝉,向你提亲。”   “什么?”哀苍扔了手中的活,冲了过来,“他怎会替穷蝉提亲?是元冥这小子提议的吗?”   炎帝抚着精卫的手背,“不是,是颛顼自己的想法。”   “颛顼是何意思?”哀苍替自己的妹妹愤愤不平。   “意思很简单,政治联姻,我已经回绝了。告诉你们,只是怕以后颛顼向你们提及的时候,你们没有心理准备。”   “父王是永远舍不得我们政治联姻的,是吗?”精卫柔弱又急切地望着炎帝,眸子水灵灵地闪烁着,“父王是不会出卖我们的,是吗?”   “傻丫头,这么些年来,父王教你们的,你们都忘了吗?父王是不会把你们送到生不如死的地方去的,绝不会让你们牺牲在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里面。父王不是说了,已经回绝了吗?无论谁再来提亲,提多少次,只要是我们精卫不喜欢的,父王统统回绝!”   哀苍看着精卫紧紧搂着炎帝,忽而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们神农国,不得不依靠政治联姻的时候,我会挺身而出的!毕竟我是男人,我无所谓!”   精卫忽然扑哧一笑,“就怕给你联一个凶狠恶煞的丑新娘!”   哀苍故作镇定地捶了捶自己胸口,铮铮有声地道:“不怕!小妹的幸福和神农的未来最重要!”   炎帝和蔼地看着这两兄妹,眼神迷离地又望向一旁架子上的佳人人偶,扑朔不定。   “瞧姑娘这手细皮嫩肉的,以前没干过这些吧?”大树嫂抱着一盆衣服走着,扭过头看向自己身旁也抱着一盆衣服的依谣。   依谣笑着摇了摇头。   “哎!这不真是委屈了姑娘。本是我们家客人的,眼下还帮着我做这些……”   “大树嫂别这样说。我这每日在屋里也是闲着,这么多衣服,你一个人洗我还怕得洗到明日了。”依谣莞尔一笑。   “姑娘打趣了。乡下人,重活粗活做惯了,也要不了那么久的。只是怕琅琊那小子又说我不让你好好休息,出来瞎忙活。”   “他才不会!”依谣阴下了脸来。   “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有何误会,也不明白你为何对琅琊冷言冷语的,总之啊,这孩子挺关心你的……”   “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个村子叫什么?”依谣赶忙岔开了话题。   “哦,这是蚩尤寨。”   “蚩尤寨?”依谣纳闷地看着大树嫂,难道他们是巫族的人?还是炎帝部落的人?   “我们的先辈久居深山,与外界不通,都是些寻常人家。一日不知为何,很多人从天而降,又是火又是水的,打得不可开交。我们先辈们也是山野村民,都吓坏了!人还可以在天上飞呢?还在喷火吐水的,淹了我们大半个村子。是蚩尤大人救了我们祖先!后来我们祖先就决定改名叫蚩尤寨了,就是为了感谢和纪念我们的救命后人。”   依谣一面走,一面点头应和着。这件事曾经听母后讲床头故事的时候,记得一些,仿佛是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一时意见不合,两人便不由分说地大打出手,祸及了大荒千万里疆土……   “我的天啊!”大树嫂一声惊呼,扔掉手中的衣盆,飞奔而去。   依谣被大树嫂的叫声唬了一跳,顺势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院子里简直是一片狼藉,乱七八糟,鸡飞蛋打。一旁支起的晒衣架也被野蛮地推倒在地,横七竖八的衣服,都是她们刚刚才洗干净的。桌椅板凳全部被凌乱地扔到了屋外。   “这天杀的,谁干的啊?大树啊……大树啊……”大树嫂满屋子地转悠着,“这刚出门的时候还在的啊!”   “大树嫂,别担心!我们慢慢找找看……”依谣拾起地上的衣服,赶忙收拾了起来。   “看俺兄弟这么虔诚的份儿上,你们就发发慈悲吧!”   一群人围堵着小巷,水泄不通。大树重重地跪在地上,对着面前的人家磕了三个响头。引来了围观人的一片啧啧之声。琅琊直挺挺地跪在大树身侧,伸手抬着大树的胳膊,“大树!男儿不轻易下跪!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俺的事!凭啥你能跪,俺就不能跪啊?你是俺兄弟,俺为了你就得跪!”大树愤愤地甩开了琅琊的手,又抬头对着那户人家的妇人和男子说道:“俺兄弟不会说话!俺替他说,他确实是为了大家好!谁也想不到这种事情会发生,也不希望它再发生!现在唯一能救大伙儿的,就只有你们了!”   “是啊……不就捐一块木头吗?”   “就算家里面遭罪了,也不能这么自私啊!”   “就是说啊……看来他们就想把我们一起拖下水,都被吸血而死!”   “小心哦!以后别和这户人家打交道了!”   人群的议论声越发重了起来,妇人踯躅着往门里面躲了躲。   “俺知道,两位公子是你们的后人,痛失他们,你们心里也不好受……”   “岂是你这种没经历过的人知道的?”男子咆哮了起来,“何止是难受?根本就是钻心剜骨,痛彻心扉!”   “俺知道,俺也明白!俺现在只希望你们能替诸位寨民多想一想……”   “根本就不考虑我们的感受……”   “不要因小失大啊!”   “孩子没了,我们全寨子的人照顾你们!”人群里面的呼声越发高涨了起来。   “那你们怎么没想过杀了那个女的,更是一了百了呢?”男子话一出,人群又沉默了下来。   琅琊咬着牙,握紧了拳头,大树又连忙说道:“你咋能说出这种话呢?蚩尤大人当初救了咱们祖辈后,咱们蚩尤寨世世代代相传的是啥?以德报怨,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这样杀来杀去的,不仅是公然违背我们的祖训,更是对我们蚩尤大人不敬!蚩尤大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保全咱们寨子,不是为了咱们去杀人的!”   “说得有理啊!”   “蚩尤大人违背不得!”   “救人总比杀人好啊!”   “你们……”男子激动地扫视着全场的寨民,“你们能说的如此轻松,那是因为这件事是发生在我家,不是你们家里!若是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还说得如此淡然吗?”   “只要你们肯捐献一块木头,我做什么都可以!”琅琊道。   “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试问你能做什么?能把人救活吗?”男子越发不可理喻了,“我告诉你!有我在,你们休想去救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琅琊突然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冰冷的眸子散发着阵阵杀气,人群迅速肃穆了起来。琅琊一步一步逼近男子,心里嘀咕着:“有你在,你就要阻止我救阿谣,那你不在了,事情就简单多了!”琅琊缓缓摊开右手,一股幽冥的蓝光顺势在他掌心盘旋,一会儿,一把成型的匕首就出现在了琅琊手中。众人看着琅琊还在朝那男子逼近,不由得加快了心跳。   “你想……你想做什么?”男子胆战心惊地后退着,一个踉跄摔在了门上。   大树也紧赶慢赶地站了起来,皱着眉头,“你想做啥啊?”   琅琊抬起手,男子顿觉匕首的亮光在眼前一晃,全身就吓的站不住了,赶忙闭上了双眼。死了也好,死了至少能看见两位公子了!只是,这种感觉……   男子赶忙睁开眼,趴着门才没让自己惊昏过去,琅琊反手将匕首刺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就是我能做的。”   “兄弟你疯了啊!”大树赶忙扶住琅琊,“旧伤新伤的,你还要不要活了?”   “一命抵一命。”琅琊望着男子,“够了吗?”   “还有一命呢?”男子看着琅琊居然自残,并未怜悯,反而是得寸进尺。   “你有完没完啊?俺兄弟夜夜跪着求你们,现在白天也来跪!还捅自己一刀!不就是为你们一块破木头吗?俺兄弟的身手,硬闯的话,你们奶奶的谁拦得住!”   “现在让他硬闯试试啊!我又没拦他!”男子吃准了琅琊受伤,也不会硬闯。   大树真的火了,被逼的冲上去就揍了那人一拳。   “你奶奶的就是这户人家的看门狗,你在这里给你大爷我拽啥?大爷给你下跪是看在俺兄弟面上!你奶奶的别不知廉耻了!你和那娘们的好事,当咱们不知道啊?那两个公子哪里是这里先逝的宋书生的儿子,根本就是你和那娘们的私生子!”   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男子脸上挂不住,扫视了人群一脸,脚底打滑,就想开溜。大树一把就拽起男子,“不就是一块木头吗?有那么难给吗?还让俺兄弟走投无路……”说着又是一拳。琅琊拔出匕首,扔到了一边,扶着大树就说:“我只要一块木头……”   “拿去拿去!你们赶紧走!”刚才掩在背后的妇女扔了一块木头出来,赶忙扶起男子,“木头给你们了!你们就别再来烦我们了!”   “早这样多干脆!”大树说着就拾起木头,扶过琅琊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人群的非议声却是越来越大,并没有因为琅琊和大树的离去而散去,反而是逼得妇女和男子更加尴尬……   第七十章 祸从天降 信字难启   “早这样多干脆!”大树说着就拾起木头,扶过琅琊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人群的非议声却是越来越大,并没有因为琅琊和大树的离去而散去,反而是逼得妇女和男子更加尴尬。   “想不到,你居然是故意的。”琅琊苦笑着接过大树递来的木头。   “俺就这点心思!你不知道,这大伙住在一起,就怕是非流言,你晚上一个人来求他,大伙也不知道到底是啥事情,他们气头上也不会给你。这就得白天来,只要那些人帮你说话,他们面子挂不住,就会给的!眼下,一百块百家姓的木头也凑齐了,要怎样救那个臭丫头啊?”   “要用冥火把木头全部燃尽,取出它们的灰烬合着冰莲和血……”   “冥火?”不待琅琊说完,大树就叫了起来,“别告诉我是你们巫族首领代代相传的冥火?”   “嗯。”   “亏你还能这么淡定!旧伤没好,你又给自己来了一刀!那谁谁谁下的毒也没办法解,你还要用冥火烧一百块木头?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自有分寸。”   “是,凡事你都有分寸。可是,这不你只要碰上那个丫头的事,你就没有分寸过啊?”   “出事了!”琅琊遥遥地就看见大树嫂和依谣一片忙碌,顾不上大树在说什么,就飞快地跃了过去。大树随后反应过来,大吼一声“谁干的!”也立马跑了上去。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怕你出事了!”大树嫂看见大树,立马扑了上去。   “哪个混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胆啊?”   琅琊搜查了一遍后,皱着眉头道:“这个人是来找东西的。”   “我家啥都没有!能偷个啥啊?”   “他没有逗留多久,没有脚印,看来速度极快……”琅琊边说边低头看了看地面上一些浅浅的滑行轨迹,“看来此人的速度不亚于我……”   “魔祁王,我在西南方向的树林里等你。”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从天而落,随之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依谣和大树、大树嫂面面相觑,心中是疑惑不解。琅琊却是深思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对依谣说道:“等我回来。”随后戴上面具就匆匆消失在了三人眼前。   “上青玉书带没有?”琅琊前脚刚进树林,刚才浑厚的声音又响彻在树林上空。   “不在我手上。”琅琊站在了原地,四下张望,并用灵力探识周围。   “若不在你手上,我就不用大老远来找你了!你最好在我动手之前,就把东西给我,大家都省事儿!”   “看来没办法省事了。只能让你空手而归。”琅琊说罢就转身离去,背后却突然掀起一阵狂风,骨架分明的五指像是刚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似的,污垢的指甲,泛着黄腻的油光就朝琅琊脖颈抓去。琅琊没有回头,只是像鸵鸟般的俯身下去,后腿一个秋风扫落叶,就和这阵“风”对打了起来。   贰负的速度和琅琊果然不相上下,他就像会飞的泥鳅一般,令琅琊抓不住他分毫。他跑行的速度掀起的风,更似一层白幔紧紧把两人裹缚起来。贰负是游刃有余,但是琅琊的飞跃术被牢牢困在了里面,毫无施展的余地。   “谁告诉你东西在我身上的?”琅琊旋转着躲过贰负的一招。   “我闻到的!”   琅琊一跃而起,“看来你的鼻子还不如一只狗!”   说罢,琅琊双手合十,嘴里嘀嘀咕咕,一阵幽冥蓝火便从琅琊脚底和掌尖腾起而上。贰负来不及收回的十指,硬生生就被阻隔在外,指甲还被熊熊燃起的冥火灼伤。贰负空中一个后翻,双手死死扣住地面落地。尖长的指尖深深陷入土里,一阵狂退,像是猫爪抓过一般,十道犀利的手指轨迹赫然眼前,地面翻起层层尘埃。   “可恶……”贰负咒骂着。   风因为贰负的落地而随之散去,琅琊趁势追击将身边的冥火幻作火球,大鹏展翅,球如雨下。贰负赶忙拔出十指,抓起两把沙土和落叶,灌满灵力就筑起了一道薄薄的泥沙墙。十指怕火的贰负只得隔着这层沙,张牙舞爪地割破火球。   琅琊自已是发现了贰负的弱点,他一面加大着进攻的力度,一面快速打量了贰负一番。看他瘦小的身躯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不乏巫术造成的永久伤害。可是能用巫术将贰负逼入绝境的,琅琊的脑海里立马就浮现出了一个高大魁梧,脸上挂着一条从左眉心划到右脸颊的剑伤,左边的面早已溃烂的人形出来。那是他的父亲。   “你就不怕,你在这里和我僵持不下,我早就派人去烧了那户田家吗?”贰负的声音打断了琅琊的思绪。   琅琊心中虽有一惊,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东西已不在,你要烧早就烧了。”   贰负一面躲着进攻,一面鄙笑道:“巫族的魔祁王难道头脑比我还简单吗?早早烧掉,我拿什么给你做交易呢?”   “所以我说你更不可能烧。”   “既然人在我手上了,你还要继续和我纠缠吗?”   “你只身前来,何来分身绑人?”琅琊收住冥火,毒液在体内让他的力量消耗太快。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贰负忽然收住防卫和进攻,身子一躬就风驰电掣般从琅琊身边跑过。   琅琊不甘示弱地轻轻一跃,嗖嗖嗖,刚刚还是一片火热的战场,眼下就只剩下两阵风卷起后又缓慢飘落的落叶和斑驳的碎阳。   琅琊明白自己中了贰负的计谋。论巫术,就算他的能力在父亲之下,也足以对抗贰负,只是奈何身上的旧伤新伤,此一战只落得个势均力敌。而眼下,比速度救人,只怕……只怕是凶多吉少!琅琊心中一震,又加快了速度。这还是头一次遇上能在自己毫不示弱的情况下,被人追上……   “就这些东西吗?”依谣迎上提着一个小包裹的大树嫂和大树。   “我们家本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这冰莲……”大树嫂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田地。   “哎呀!娘们就是娘们!咱们只是暂时避住到孩子他家去,又不是不回来了!俺保证,等咱们回来了,这冰莲开得比啥时候都还旺盛!”   “大树啊……”大树嫂哭着就倒在了大树的怀里。   依谣很是着急又温柔地说:“你们快些走吧!我估计那人不会善罢甘休的,马上就会再上门的!”   大树嫂拉着依谣的手,还想说些什么,大树却已经不耐烦地牵着大树嫂就走。   “姑娘!照顾好自己和琅琊啊!”大树嫂遥遥地冲依谣喊着。   依谣挥了挥手,看着落日熔金下的两人,若不是她的到来,岂会为这一家子带来这么多的麻烦!两行泪水已经下来。可是也容不得她过于伤悲,她明白那人定是为了上青玉书而来。她隐约还记得自己走火入魔的时候,桃鹤君确实在瞎嚷着什么,交出了上青玉书。只是琅琊不会轻易妥协,那人迫于无奈只能再回来抓走大树一家作为要挟。只是眼下,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逃?她不能走,她必须等琅琊回来,就像当初跟着琅琊从西江城回来一样,一是不知自己还能去哪,二是她要拿到上青玉书!   “王姬……”贰负忽然出现在了依谣面前,依谣吃惊地倒退了一两步,正好撞上琅琊。琅琊一把搂过依谣,就匆匆跃上了屋檐,跳到了树梢,消失在了金色的天穹里。   “为何不用阿九?”依谣看着琅琊嘴角挂着血,灵力损耗过大的他撑不了多久的。   “蚩尤当初有令,任何飞禽神兽不得入内。这里多是人族的茅草房子,阿九展翅的风,足以吹垮它们……”   “听着你倒是多有人性一样。”依谣鄙视了琅琊一眼。明明他自己还在这里杀了人,却心痛别人的房子?   “王姬啊!”贰负的声音忽然响起。   依谣忽然一个颤栗,琅琊越发抱紧了她。   “不知王姬可知,贵国玄宫被人屠杀近万人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依谣吼了回去。她才不信这家伙的话!   “看来魔祁王并未向你汇报他的去向啊!”   依谣下意识偷瞟了琅琊一眼,难道他……   “他也没必要向我汇报!”   “可惜可惜啊!若王姬不信,倒不如跟随我走一趟玄宫,王姬就会知晓了!罪魁祸首正是你身旁这个人!”贰负快速地追赶着琅琊,两人之间始终有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不知是琅琊中毒太深,无法再加速,还是贰负有意滞后,总之二人就像在玩一场你追我赶的追逐游戏一般。   只是这场游戏里,琅琊想保护的只是上青玉书,并不是她高阳依谣。这番话依谣在心里对着自己说着。既然自己对他非亲非故,他血洗玄宫也是理所当然,也颇为他的风格,只是为何呢?依谣思忖着,或许他魔祁琅琊做事就是没有原因的!   “你信他?”琅琊终于开口了。   第七十一章 鸟落人去空寥寥 寂寂悠悠战火急   “你信他?”琅琊终于开口了。   依谣被人看穿了心思,立马忐忑不安起来。   “你尽管信他。总之我是不能让你跟他走的……”说话间,琅琊终于跃出了蚩尤寨的范围,鹏鸟阿九展翅而来,琅琊抱着依谣就跃上了阿九的后背。依谣回头望了望,已经看不见贰负的踪迹了。   “我知道你是不会让我跟他走的,因为你得护住你的上青玉书。”依谣回过头来看着急喘的琅琊,“其实就算他拿我要挟你,你也是不会交出上青玉书的,你有何必苦苦带着我跑?”   “不错!拿谁威胁我,我都不会将上青玉书拱手让人。因为谁也不配拥有它!”琅琊忽然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抛给了依谣。   依谣将它握在手中问道:“别告诉我这是上青玉书?”   “里面是冰莲粉末。虽说药效没有现采的冰莲强,但是总比你什么都不吃的好。”   依谣看了看琅琊伤得不轻,衣服都被晕染成血色,心中纠结万分。有时候真搞不懂这家伙在想什么!三番两次救自己,又要一次一次害自己。依谣将锦囊收好,扳过琅琊的手腕把起了脉来。   “别动!”依谣蹙着眉尖,“你伤成这样还和那家伙斗?你能撑着逃出蚩尤寨,我都觉得是奇迹!”   琅琊苦笑了一下。   若不是为了她,他哪里能撑到现在?   “让阿九飞到有水源的地方。”   “像当初你在西江用水救句龙一般的救我吗?”   “水是生命之源,什么都能救。只是你气脉和句龙不同,我需要的是沼泽里长期不见阳光的水。”   “我是不会让阿九去的……”   “你伤成这样还要逞强?”依谣愤怒地站了起来,作为大夫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不听话的伤者!   “那样会耗费你过多的灵力,你体内好不容易控制住的蛊咒就会复发。”   “这个时候,你还考虑那么多?”   “你总不希望白白浪费了大树一家子的心血吧?”   依谣怔了怔。想着大树家的冰莲和每碗药里融入的他们鲜血,依谣哑口无言。   “我能撑到最后。贰负追不上来的。”琅琊摘下了面具,神色凝重,面色苍白地望着蚩尤寨的方向。一抹余晖刚好笼着蚩尤寨,半轮夕阳缓缓滑落,金光闪闪,树叶像是波浪一般泛起涟漪。几只回家的鸟儿盘旋在上空,像是偶尔露出水面的小鱼。静谧的画面越来越小,琅琊五指分开放在眼前,徒劳地在空中一抓,是否越是在意的东西,自己越是不懂得如何珍惜和把握?   阿谣,他该如何保护她?   他好像有点,累了……   “琅琊?琅琊?你醒醒……”   盛夏的夜晚笼罩在星穹之下,它们一眨一眨地望着沼泽旁一个娇小的女子正艰难地拖着一个男人前行着。   “你坚持住啊!”依谣吃力地说着,“我不能用灵力,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所以只能拖着你了……你、你要是痛的话,就、就给我起来,自、自己走过去……啊……”依谣一个猛劲儿没有拉动琅琊,反而自己朝后跌倒了过去。   依谣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手,甩了甩挡在面前的长发,手臂穿过琅琊的咯吱窝就开始拉。懂事的阿九跟在琅琊脚后,用自己的头拱着他。时儿还用鸟喙啄着琅琊,只是琅琊昏死过去后,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了。   一人一鸟就这般诡异地拉着琅琊前行。星星却是津津有味地闪得更厉害了。闪得都可以隐约看见琅琊因为毒气攻心,嘴唇泛起的紫色……   半晌过后,依谣感觉到自己后退的脚好像踩到了软绵绵的东西,脚开始下陷,她赶忙就拔了回来。意识到身后就是沼泽了。于是依谣松了一口气,绕到琅琊身侧,和阿九一起把琅琊推进了沼泽里。   扑通一声,沼泽像是饥饿的猛兽,很快就将琅琊吞没了起来。   阿九不安地拍着翅膀,蹦蹦跳跳着,心急火燎地但是不敢靠近沼泽。依谣摸了摸额上的汗,对阿九说道:“不要担心你主人,沼泽要不了他命,反而能补充他的力量。你在这里守着,我用不了灵力,没办法给他设结界,要是有何风吹草动,你立马通知我!”   阿九呜咽了几声,好似在问那你去哪里?你要是敢扔下我的主人……   “他身上还有外伤,我去找些草药来。”依谣说着就转身飞快跑开了,几步远之后还回头冲阿九说道:“有危险就告诉我!”   依谣披荆斩棘地冲进了黑暗深处,几度都克制住了自己使用灵力的欲望。于是耽误了她不少的时间。她越是心急,越是绕错路,加之摸黑采药,只能靠双手去触摸判断,很快她的手就已经割出了条条伤痕。终于在九牛二虎之力后,她捧着一堆草药开始摸索回去。   阿九警惕地立在沼泽旁,草木皆兵。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它立马猛地回头,犀利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杀气。依谣艰难地拨开了野草,冲到了阿九的眼眸里。阿九这才歪着脑袋,扇着翅膀,让出了一条路。   “别担心,别担心!”依谣一边安慰着阿九,一边将视线遗落至沼泽面上,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呆若木鸡立在了原地。   只看琅琊沉入的水面上空,飞来了无数只萤火虫。它们像是星星的倒影一般,更像是提着灯笼的守护精灵,围着琅琊的方位迟迟不愿散去。依谣慢慢走近,它们也没有躲散的意思,反而是齐刷刷看着依谣,慢慢地连同依谣在内,都被萤火虫围了起来。   依谣诧异地看了眼阿九,阿九却是早已熟悉一般,静静地守候在外面。依谣又回过头来,看着身旁的萤火虫发了会儿呆。感觉像极了自己和句龙在蓬莱山的那个夜晚……   依谣伸出手指,反而有一只萤火虫乖巧地飞了上来,立在依谣的指腹上。依谣不可思议地笑了出来,可是忽然间,萤火虫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全部散开来了。依谣一边扑着他们,一边说道:“喂,你们……你们别走啊……”   阿九跟着低低叫了一声,依谣立马停了下来,警惕地望了望突然黯淡下来的四周。树影交叉浮动,风吹草沙偶有窸窣……依谣尝试用灵力粗粗地试探了一下周围。又慢慢踱步来到阿九身边,将身上装药的空袋子装满了自己刚刚采来的药,挂在了阿九的脖子上。   “你先藏起来。”依谣小声叮嘱着。   阿九望了一眼沼泽水面,立马展翅而去,不知隐藏在了何处。   依谣一个人立在原地,静静听着树声、草声、水声、风声……忽然间,一阵狂风在依谣左侧掀起,依谣用左手护住脸挡了挡,然后看着一团黑漆漆的朦胧影子,慢慢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怎么只有王姬一人呢?”贰负狡黠地笑着。   “因为你说魔祁王血洗了我们玄宫,我就自己跑了。”依谣放下手臂,直视着贰负。心中却暗暗想着为何贰负没用灵力试探出琅琊就在水下?难不成刚才的萤火虫,是结界?   “王姬是明智的决定。只是不知,王姬可曾听闻魔祁王提过上青玉书的下落?”   “上青玉书?是个什么玩意儿?”依谣故意反问着贰负。   “王姬怎会不知?”贰负慢慢逼近,“不正是王姬和殿下在无界洞里寻找的东西吗?”   “那这也是你袭击我们玄宫的原因?”依谣后退了几步。   “王姬不是知道了是魔祁王所为吗?与我没有丝毫关系,我只是为王姬安全着想。”   “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魔祁王为何袭击我们玄宫。不过倒是你刚刚那番话语,我反而觉得你的理由很充分。只是试探试探……”   “王姬年纪轻,涉世不足,还不能明辨是非好坏。若王姬知晓魔祁王和上青玉书下落,还麻烦告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贰负笑里藏刀地望着依谣,手指不耐烦地互相摩擦着。   依谣莞尔一笑,临危不惧,“可是我真的不知!你觉得魔祁王会告诉我吗?”   “当然不会。但是你也很渴望得到上青玉书,怎会按捺住自己不去打听和翻找呢?”   依谣微微颔首,不可否认,她确实经常趁琅琊不在的时候,借用打扫的名义把屋子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只是真得没有发现上青玉书的蛛丝马迹。   “王姬该不会是已经独吞了吧?”贰负收敛了笑容。   “你也太瞧得起我了。”依谣无奈地耸耸肩。   “我最后再问一遍,王姬可否知道魔祁王和上青玉书的下落?”   “我也再回答你一次,上青玉书我真的不知道。若是魔祁王,他朝那个方向去了。”   贰负看了看依谣手指的方向,并未追去,反而是将十指摊在身体两侧,欠着身,做着进攻的架势,“王姬真的是不打算告诉我吗?”   依谣握紧了双拳,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知道!”   “那就得罪了!”贰负话音未落,削铁如泥的十指早就围攻依谣而来。   依谣只得盯着贰负,灵力游走全身,念力汇聚,将贰负的十指封锁抵挡在了眼前。只是稍有保留的依谣,并未使尽灵力,但是足以吓唬吓唬贰负这个不知情的家伙。贰负于是连忙收回手,两爪一挥,十指扣动地面,扬起洋洋洒洒的一大片风沙和泥土。依谣赶忙转身护住双眼,贰负趁此机会五指就像闪电般的速度,直逼依谣而来。   来不及躲避的依谣,犹如鱼俎……   第七十二章 剑起渺渺 遥见繁烟纷飞   依谣赶忙转身护住双眼,贰负趁此机会五指就像闪电般的速度,直逼依谣而来。来不及躲避的依谣,犹如鱼俎。   可是忽然间,扬起的泥沙瞬间改变了方向,直扑贰负而去。贰负空中一个后翻,眯着眼警惕着突然杀来的人。几乎同时,一个温暖的怀抱就把依谣搂进了怀里。依谣靠着他坚实的胸膛,慢慢抬头睁开了眼,句龙含情脉脉的双眸正关切地望着自己。两泓碧波,荡起了花暖人间的春意……   一旁的贰负却是气急败坏地瞪着破坏了自己好事的后土。   “在我面前,你这些扬灰撒土的小伎俩,就可以收起来了。”后土双手抱肩,挡在了句龙和依谣面前。   “我终于找到你了。”句龙抚着依谣的脸颊,温柔地说着,“只是,我是否又迟了一步?”   “没有。你每次来,都刚刚好。”依谣握着句龙抚在自己脸上的手背,闭着双眼,紧紧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尽管身后的后土和贰负已经打了开来。   “好想就这样带你走……”   “我明白……”依谣牵着句龙的手,走出了他的怀抱。只是怔怔地,水汪汪地看着他。这张脸日日夜夜浮现在她脑海中。只是眼前相守的时刻,不过昙花一现,星星一闪。   还未等句龙出手,沼泽突然迸发出一声巨响,琅琊从水底冲破而出。激起一丈多高的水柱,哗啦啦地又落回了水里。琅琊则戴着面具,全身湿哒哒地走了上来。他随手拨了拨身上的藻苔,抬起冷默清远的眸子死死看着依旧卿卿我我的依谣和句龙,然后扭过脸去对着贰负说道:“要上青玉书就来给我抢!句龙若是敢跟来,我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说罢,琅琊早就乘着突然飞来的阿九,消失在了黑幕里。贰负挣脱出后土的束缚,赶忙跟了上去。后土拦住了正要追上去的句龙,匆忙地说道:“你也听见了,我追上去即可!”   句龙怔在原地看着三人转瞬即逝,回首又望进了依谣褐色的瞳孔里……   琅琊俯在阿九的鸟背上,回头看了看早已分辨不清的两个小人点,确定句龙着实没有跟上来。于是他咬了咬牙,催促着阿九,尽量带着身后穷追不舍的后土和贰负,飞到离依谣无比遥远的地方去……带着所有的危险和杀机离她远远的!   只留她的爱人给她……   阿九展翅便是千里,身后的贰负不禁吼道:“只会逃算什么?”   “你不是比我还会跑吗?”琅琊冷言冷语。   “我们堂堂正正地打一架!”后土尝试冲到琅琊前面,只是他连贰负的坐骑都追不上。   琅琊冷冷地望着他们,“二对一,公平?”   “我才不需要和这个毛头小子联手!”贰负鄙视着看向落在身后的后土。   “我更不要和你这种不入流的家伙联手!”   贰负怒吼一声:“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说谁不入流!”紧接着就是无数根硕长犀利的手指朝后土袭来,后土驾着飞鸟左闪右躲着,速度更是慢了下来。贰负趁机冲着琅琊也展开了进攻,琅琊左手手臂从身侧挥到胸前,幽冥光随着轨迹一闪,一道盾牌立马出现在了琅琊面前。哐哐啷啷,全是手指撞击盾牌的声响。   滞后的后土索性越飞越低,修炼土灵的他唯有接近地面才能发挥出杀伤力。他灵力一震,地面上的泥沙随之飞跃而上,跟随着后土飞跃的高度逼近了琅琊。琅琊俯看了后土一眼,并未理睬他。只是轻轻对阿九说着什么,只见阿九忽然停在了空中,贰负却一个人冲了老远才反应过来。   阿九等着后土越飞越高,紧跟着它一个调头俯冲,绕着两股泥沙就盘旋飞了起来。阿九展翅的风早就打乱了后土的灵力牵扯,加上琅琊的巫术,这两股风沙却是没头没脑地朝俯冲而来的贰负打去。贰负来不及躲避,冲进了风沙里。满口吐出的都是沙粒,琅琊未曾停留又命阿九展翅而去。   后土懊悔地在飞鸟上狠狠朝空中捶了一圈,口中还咒骂着:“去死!你这个该死的魔祁王!”   “你也去死吧!”贰负满身黄沙地冲了过来,伸着手就想掐死后土,“你这小子连敌人都打不准!”   后土赶忙驭鸟直冲而上,“是魔祁王的巫术,要挽回脸面就找魔祁王去!”   “杀了你,我可以更快地解决他!”贰负怒火中烧地认准后土就展开了攻击。   阿九带着琅琊飞了数十丈远后,突然遇上了也是匆忙赶来的共工。   一丝诧异滑过琅琊心头,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和共工过起了招。   “魔祁王,你还是爽快点把上青玉书交出来!”共工趾高气扬地吼着。   “这次是你的私自行动,还是少昊所派?”琅琊右手剑指比划着躲着共工的进攻。   “我除了莽撞不是一无所长的!”共工愤怒的一拳就朝琅琊揍去,一股汹涌的水流便顺着共工的拳势直冲琅琊而来。   阿九急忙侧开了翅膀,带着琅琊侧飞俯冲而下。琅琊冷漠地站在鸟背上,负手而立,任由阿九翱翔,看不出他的丝毫神色。共工紧跟琅琊身后穷追猛打,距离太远,就算再凶猛的水追上琅琊的时候,都不具任何杀伤力了。   共工不停地臭骂着琅琊。   “有勇无谋。”琅琊斜睨了共工一眼,扬长而去。   一旁被贰负缠上的后土,远远就看见共工的凭空出现,心中已是大呼“不好”,上青玉书这块肥肉引来的豺狼虎豹越发多了起来,保不准过会儿还有什么人会出现。于是他赶忙冲贰负吼着:“就算你解决了我,那边还有共工,一会儿不知道还有谁来!等你一一解决掉我们,魔祁王早就带着上青玉书跑了!”   贰负看了一眼共工,“该死!”   “我们可以先合作!拿下上青玉书!”   “臭小子,我眼下先放过你!但是不代表我会和你合作!”贰负赶忙收住了对后土的进攻,一跃而上追琅琊去了,“等我拿到了再慢慢收拾你们!”   后土不敢停留,微微前倾着身子,驭着飞鸟就急速前进。   “把上青玉书交出来给我!”贰负咬牙切齿地追了上去。   “快点给我!”共工鄙视了一眼贰负瘦骨嶙峋的身架子,就没把贰负放在眼里。   匆匆赶上的后土未说一言,只是皱着眉头紧紧夹击着琅琊。   琅琊立在阿九背上,轻轻偏过头来,视线落在自己的右肩,轻蔑地说着:“等你们分出个高下,决定好究竟给谁的时候,再来找我!”   “不用如此麻烦!”一个女子铮铮有声的声音突然飘来,“交给我!”   众人齐刷刷抬头望去,半路又杀出了谁?但看一袭镶金镂空紫色战袍在风中翻飞似浪,女子黝黑油亮的秀发如一川瀑布直泻而下,手中的长戟借着星光闪着冰冷刺骨的杀气。贰负顿了一顿,心中甚是不解,为何黄帝又派了她而来?   “阮宁将军?”琅琊在阿九背上一个后跃,躲过了她的一击,“黄帝还真是势在必得啊?”   阮宁轻蔑地笑着看了一眼琅琊,驭鸟堵在了阿九面前。和贰负等人前后,上下把琅琊围在了中间。阮宁复又对众人说道:“黄帝陛下特派我前来,便是不想兴师动众,各位神将可以放心把魔祁王交给我!”   “陛下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共工道,“只是我们还是愿意助阮宁将军一臂之力!”   “魔祁王诡计多端,怕将军一人总不能拿下他!”说话者正是依旧疑惑不解的贰负。   后土盘旋在琅琊下方,未说话,也未离开,只是他心中隐隐觉得眼下自然是走为上策,但是又不甘心上青玉书就这般落入外人之手,只得跟随众人围堵琅琊。   “看来,他们并不领你的情。”琅琊直视着阮宁,“还是等你们争论好了,再来找我吧!”   话音一落,阿九奋力一展,两股飓风刮来。众人的鸟骑顿时上下颠簸,琅琊寻着这个机会突破而出。只是阮宁眼疾手快,手中长戟迅速出击,琅琊双手交叉钳制住了长戟锋利的头。只是顺着阿九飞行,琅琊松手的时候,被戟刃割伤。只是琅琊未考虑太多,双臂胸前一划,冲着身后的众人就释放出一张无形的巨网。   众人皆备束缚。此刻才显见出青幽薄如蚕丝的网线横七竖八地困着众人,后土双手交叉在胸前,还在蓄积灵力;贰负双手还正处于进攻姿势,摊开在身体两侧,十指正奋力割着网丝;共工一拳在前,一拳在后,还未出击;阮宁则是连带长戟一起被紧紧勒住,只是当她看见长戟上带着琅琊血迹的时候,满分着急的神色反而变得平和,深邃的眸子盯着琅琊的身影诡谲地呢喃着:“好戏还在后面!”   虽说众人被缚,但是依旧坚持着驭鸟前进,只是速度纷纷慢了下来,被琅琊甩得老远。同时在他们左侧几百丈开外的地方,还有两只飞鸟的阴影融在星穹中,朦胧不可见。众人一门心思都在琅琊身上,忽略了还有旁人的存在。   第七十三章 电光火石群魔战 恰似人间烟火璨   “眼下是最好的机会,大殿下?”元冥跃跃欲试地望着梼杌。   “阮宁都来了,难道你不觉得有蹊跷吗?”   “就算是黄帝有意试探,我们也不能畏首畏尾!反正黄帝疑心本就重,千百年来未必完全信任过我们,眼下要是完全放弃这个机会,只怕会被黄帝逼得更惨!大殿下……”元冥着急地望着琅琊越来越远,只是梼杌不曾下令,他也不敢追上去。   梼杌皱眉冥思了一会儿,看着被困缚起来的众人歪歪咧咧地还在不停追着琅琊,于是梼杌立马心一横,一面驱使坐骑冲上前去,一面喊着:“魔祁王,你是逃不掉的!”   元冥心中一明,也赶忙驭鸟追去。   众人听见呼声都扭过头来,待看清梼杌和元冥时,他们已经动手出招牵制琅琊了。   琅琊料到今日势必是场车轮战,看着少昊和句龙都派出了人马,估摸着颛顼和炎帝的人也快赶到了。所以就算梼杌和元冥的出现突然,但也没有出乎琅琊的意料。   “想不到大殿下会亲自前来。玄宫被屠万人,就不怕又为敌人留下可趁之机?”琅琊右手一挥,冥火像是鞭子一样抽打而去。   梼杌一边躲着,一边说:“贰负都来寻你的麻烦了,我还担心什么呢?”   “你就不怕我把上青玉书这个烫手的山药交给你,你也不能活着走出这群家伙的包围?”琅琊瞄了一眼滞后的众人。   “我看得出来你有伤在身,再打下去你甚至会连小命都不保!不如把东西交出来,我还能护你逃走。”梼杌收住了灵力,也挡下了元冥的进攻。   琅琊负手而立,冷眼打量着梼杌。其实他只是想将自己双手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因为早些时候被阮宁长戟划伤的伤口眼下已经溃烂开来,不知阮宁使了什么手段,使这些伤口无法愈合,反而随着灵力的消耗而愈演愈烈。阵阵钻心刺骨的疼痛,犹如百万只蚂蚁在心口咀嚼。琅琊唯有维持神色不变,居高临下同梼杌谈判着。   “既如此,我就把上青玉书交给你!”琅琊轻蔑地说道。声音不大,但是在深夜的天穹下,也足以让后面那些垂涎欲滴的人,听得明明白白。   众人呆滞地看向梼杌三人,只听闻琅琊一句“既如此,我就把上青玉书交给你!”的时候,都纷纷扯着嗓子嚷开了——   “别听他的!只要你给我,我以少昊的名义保证大荒以后再也不会找你们巫族的麻烦!”   “给梼杌这个绣花枕头有啥用?他的能耐还没我强,我贰负护你安全!”   “我可以向黄帝陛下觐见,为你谋个一官半职……”   乱七八糟的争论声不停,此起彼伏的争先恐后,琅琊苦笑着看向梼杌,“你也看见了。确定要这块烫手的山芋吗?不会让你们北国玄宫再次被人血洗吗?”   “你敢给,我就敢收!”   “只要是我们大殿下的话,他一定会做到!定能让你安全的离去!”元冥帮着腔。   “那好!”琅琊看了一眼身后被困缚的人,手指一点,巫术的约束力即撤,“我就给你!”   众人感到身上的束缚已不在,赶忙活动着筋骨,忽然就看见琅琊抛出一个锦盒,顿时都呆若木鸡起来,视线跟着锦盒画了一个华丽的轨迹。   梼杌接过后,只看锦盒上刻有“上青玉书”四个嵌边金子,“我该如何……”一番如何确信这是真的上青玉书的话还未说完,那些豺狼虎豹便蜂拥而上。梼杌赶忙向怀里收起锦盒,和元冥联手对抗了起来。   “好自为之吧!”琅琊狡黠地说着,就乘着阿九而去。   “阿九!回钟山!”琅琊此刻才显露出自己的身心交瘁。   只是当众人都在围着梼杌水泄不通的时候,阮宁却是咬住了琅琊不放,紧跟而去。   “你要的东西我都给梼杌了。”   “可是你想要的东西,我还未给你。”   琅琊回首看向阮宁,阮宁讥笑着就是一击。琅琊敏捷地躲开了。   “想不到你被我长戟所伤,还能撑这么久。”   “论阴险功夫,你能胜过我们巫族?你的长戟根本要不了我的命。”   “是吗?那我就再陪你玩玩,看那些毒液顺着你溃烂开来的伤口,蚀骨钻心,你还能忍多久!不过到时候,那帮愚蠢的家伙就会知道你给梼杌的上青玉书是假的,他们就会再来追杀你!只怕,就算你有九条命,也不够他们杀!”   “它是真的。”琅琊忍着双手溃烂带来的剧痛。   “你觉得黄帝陛下是那么好骗的吗?”阮宁笑道,“我给你长戟的解药,你给我猫眼石。”   “魔祁王!你混小子给我站住!”共工的怒吼声远远传来。   转眼间,就看见很多黑影移动而来。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那是假的了。”阮宁双手抱肩看着琅琊,“你还有时间可以考虑我的提议。”   “不用了!”琅琊忽然从阿九背上跃起,在阿九尾部一点,就窜到了阮宁的面前。二人在一只飞鸟上大打出手。阿九狂啸了一声,立马调头展翅,疯狂的向共工等人袭击而去。   只看这片星穹是电光火石,人鸟之间相搏不下,利镞穿骨。只觉周遭的山川震眩不已,声析江河,势崩雷电。天上的这番打斗,虽说不及千军万马对峙,但个个都是神族赫赫有名的人物。单一人就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况是众人齐斗,谁都不服输!更是惊得地上人族纷纷点灯推门,拥挤而出,仰头打望。只见那火光忽明忽暗,忽蓝忽红,忽远忽近,衬着星空是别样耀眼。犹如奇葩在空中转瞬绽放。不懂事的孩子欢呼雀跃着,甚是拍手称好,拽着大人的衣角就喊着:“快看快看!好美哦!我要坐到爹爹的肩头上去看……”   只是人族看来的美好,却是这帮神将的拼死一搏。琅琊伤上加伤,蚂蚁咀嚼之疼从胸口蔓延至全身,渐渐体力不支。阮宁有意拖延,和琅琊耗着时间,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誓死守护上青玉书的琅琊?阮宁丝毫占不了琅琊的便宜。   贰负则是纠缠在梼杌和后土之间。一人是想借机顺带将玄宫之仇一并解决,死死盯着贰负不放;一人是势必要和贰负分个高低,证明自己也是久经历练的将军,并非乳臭未干的小子。一旁的共工和元冥也是相持不下,偶尔共工会被元冥逼到贰负面前,转眼就又变成共工和贰负的决斗。其余人就趁机你追我赶着飞向阮宁。   但看共工和贰负一个是人高马大,另一个是瘦骨嶙峋,谁看谁都不顺眼。共工在贰负面前吃不到好果子,又看着他人直奔琅琊而去,心下着急,就想着还是先追琅琊,结果又会被元冥给拦住。追来的贰负更是被后土和梼杌围堵起来。   然而忠心守卫的阿九却也是他们更大的障碍。他们的飞鸟都畏惧鹏鸟的叫声,阿九双翼扇起的风,令他们颠簸不堪。阿九锋利的爪子,削铁如泥,众人身上都布满了它造成的伤痕。奈何阿九飞翔极度灵敏,他们的灵力总是被阿九闪躲开来,每每只能擦着阿九的羽毛,根本打不下它来。   一打一追,剪不断理还乱,一团乱麻。   阮宁一掌而来,琅琊匆忙躲避。却不料用力过猛,拉扯开了早先在蚩尤寨的旧伤。身子一个踉跄,加上阮宁腾空旋起的一脚,琅琊就朝后摔去。   阮宁挥着手中的长戟指着倒在一旁的琅琊,“哼!还有外伤!你算是能撑得久的了!”   “多谢!”琅琊用手背摸了摸嘴角的黑紫色污血。   “看来你不止是中了我的毒。”   “不用你管!”琅琊尝试着站起来,可是阮宁却将冰冷的长戟狠狠抵到了琅琊的下巴。   “东西交出来!”   “我早就交给别人了……”   “你给谁了?”   “一个死人。”   “你觉得我会信吗?”阮宁越发没了耐心,咬牙切齿地瞪着琅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一旁互相扭打成乱的梼杌突然瞅见了琅琊已处于劣势,赶忙灌满灵力,强势冲出了包围,两条树藤疯狂地就向阮宁抽打而来。梼杌顺势纵身一跃挡在了琅琊面前,阮宁的飞鸟不堪重负地颤抖了两下,坚持朝远方飞去。   “把东西给我,我定能让你平安离开!”梼杌一面和阮宁相持相搏,一面对身后的琅琊喊着。   “那你、你只能去找死人拿了……”琅琊急喘着,此时阮宁和桃鹤君的毒竟然同时发作了起来。又是蚀骨钻心之疼,又是冰冷抽搐之寒,琅琊全身灵力尽散,四肢软绵绵地毫无自卫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后土望了一眼阮宁这边的形势,计上心来,正好借用梼杌牵制住阮宁,自己顺手牵羊。奈何贰负突然一脚踹在了他胸前,抢先而去。元冥和共工互相拉扯着对方,牵绊着对方飞行的速度。   “我对你并无伤害之意!我也不想找你报无界洞里的一刀之仇!你完全可以信任我!也只能信任我!”梼杌掷地有声。   琅琊蜷缩在鸟背上,浑身抽搐,但是依旧清晰的记得依谣也再三提及自己在无界洞中刺了梼杌一刀,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根本就没有!早知如此做依谣会痛恨自己,他又怎会去做伤害依谣的事!   琅琊开始迷迷糊糊起来,眯着眼迷惘地看着梼杌和阮宁的身影在面前晃来晃去。仅剩的意识,他都在提醒自己不能让梼杌受伤!不能让依谣心伤!于是乎,他颤颤抖抖地强撑自己站了起来,然后头一重,脚下无力,他选择自己从阮宁的坐骑上跳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尖锐犀利的五指突然间掐住了琅琊的左肩,琅琊疼得大叫了出来。贰负把右手五指深深陷入了琅琊的琵琶骨,令他不得动弹,巫术也无法施展。   梼杌和阮宁想去抓住琅琊,只是贰负手臂一收,就抓着琅琊从阮宁的鸟背上悬空在自己的鸟翼下方。贰负的手臂能伸能缩,眼下就像是用了一根粗绳子把琅琊绑在了自己的鸟上,垂吊在空中。   “哈哈哈!我贰负先走一步了!”贰负得意地冲众人眉开眼笑着。   不过俗话说得好,不要高兴得太早,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胜利者!贰负这笑声还犹在空中,一枚流苏金簪忽然从贰负骨架般的手背上飞过,割开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几乎同时,另几枚流苏金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刺穿了贰负的右肩,他一声惨叫,手臂酸痛,五指无力地松开了琅琊。   梼杌赶忙跃上自己的飞鸟,就俯冲而去,想去接住如今毫无飞跃能力的琅琊。   只见琅琊的黑发在风中恣意乱飞,衣袖裳摆“哗哗”直响。袖里的一根木头突然掉了出来,正是最后一枚可以挽救依谣的百家木。琅琊伸手去抓,可他全身瘫软,就如流星一般,急速下降。木头也早就不知了踪迹……   第七十四章 红颜悴 相思碎,血染墨穹哭坟冢   琅琊呼呼坠落,直到跌落在一个结实的东西上。梼杌方在半空中停止了追逐。只看着一个龙头龙尾的大神兽忽然接住了琅琊,定睛一看,正是常年在钟山出没的九龙烛阴。   “呀呀呀!见谅了各位!”一个娇娇滴滴的女子阴柔妖冶之声,从烛阴龙头处传来,“奴家捡了个便宜!多谢了……”檀口艳唇一闭,烛阴就冲着众人喷出了一大团烈火,大伙纷纷躲避开来。奋战的阿九一看是烛阴,立马弃战而去。   火光在共工的水灵之下,很快消失,只是消失的还有那个凭空出现带走琅琊的女人!   “你真的不用追上去?”依谣在句龙身后轻言细语着。   句龙怔怔望着星空,他们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魔祁王莫名其妙的一句“句龙若是敢跟来,我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久久萦绕在句龙心中,实在放心不下魔祁王引开他们是否又有企图?追上去,还是不追上去?   “句龙?”依谣轻轻地又唤了一声。   “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句龙转过身来。   “我要你带我去追魔祁王。”依谣炯炯有神地望着句龙莞尔一笑,不禁令他想起当初依谣那番掷地有声的“我要你带我走!”,句龙心领神会,立马点着头,唤来春木,行色匆匆地赶去了。   “有没有人看清了刚才那女的是谁?”阮宁疯狂地追着烛阴,却又早就跟丢了目标。   身后紧跟的共工回应着:“他大爷的!那么快,又黑,啥都看不清!”   “眼下人又不见了……”后土咒骂着。   阮宁忽然领头停在了空中,不甘心地说道:“你们继续给我找,我回去回禀黄帝。”   “谁要给你找啊!”共工不屑地扭过了头去。   阮宁只是朝贰负递了个犀利的眼色,便扬长而去。梼杌和元冥在前面转寻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共工等人眼前,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就不信了!这煮熟的鸭子还真能就这样飞了!”共工愤愤地不服输地又朝前飞去。   贰负用灵力试探着四周,一无所获。反而更加恼羞成怒地冲后土吼着:“要不是你这个碍事的家伙拖我的后退,我还能让魔祁王跑了不成?”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后土咬牙切齿着。   梼杌摇了摇头,对元冥说道:“我先回去,你继续在这里找一找。”   元冥点头领命后,目送着梼杌而去。就这眨眼间,元冥再回头时,贰负和后土已经从嘴上不饶对方,发展到了拳脚相加。元冥叹着气,尝试劝开他们,没想到反而被牵扯进去,一时间就成了三人意气之战。   同一片星空之下,神农国内却一如既往的静谧,除了神农殿……   “父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其他神将一定都会倾巢出动的!”精卫焦急万分地望着炎帝,只要炎帝首肯,她就算拼了命也要抢回上青玉书。   “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了。”炎帝心如止水,“谁都不准去。”   “精卫知道父王无心于大荒之争,但眼下不是我们退让就能相安无事的!上青玉书落在谁人手中,都会对我们不利!就算我们不用上青玉书压制众人,也需要它自卫啊!”   炎帝并不理睬,一向主张神农国要重振国威的哀苍,倒是一改常态,安静地立在一旁,只是深锁的眉头,紧攥的双拳,依旧无声宣示着哀苍挣扎的立场。   “父王,不能再拖了!少昊和颛顼的人马应该都和魔祁王正面交锋了!我们若再迟迟不去,真的只能任人鱼肉了!”精卫追着炎帝孜孜不倦地进谏着,“父王素来仁政于神农,爱民如子,以德服天下,怎会眼睁睁送我们入虎口?父王!请您三思啊!”   炎帝未言语。   “父王啊!”精卫跪在了炎帝面前,“我们不是为了追逐统一大荒,只是为了神农的子民啊!”   炎帝执着未语。   “父王……”精卫劝谏的话还没来及说出口,哀苍衣袖一挥,大步一迈,昂首挺胸地就朝殿外走去。   炎帝抬起锐利的双眸,“回来!”   哀苍充耳不闻,加快了步子。精卫怔在了原地,喃喃着:“大、大哥。”   炎帝愤愤地又吼道:“神农哀苍!”   精卫望着哀苍完全消失在了殿外,赶忙对炎帝欠了欠身,立马追了上去。炎帝更是气得一挥手打翻了烛台,落下的火星正巧点燃了案几上的一封纸鸢,火光隐约之间,可见“上青玉书”“魔祁王”“蚩尤寨”几个零碎的词语。犹是他人有意的通风报信。灼热的蜡油在炎帝手上结成了蜡,他都毫无知觉。这点热度,怎比得上他的怒火中烧?   “魔祁王已经跑了!你们在这里自相残杀,有意义吗?”元冥挡下了贰负的一招。   “自相残杀?我们分明就是敌我厮杀!”贰负伸展着锋锐的十指。   后土也激昂着将自身所学施展得淋漓尽致,“这一战,谁输了就彻底放弃寻找上青玉书!”   “我怕你?”贰负说着又是一击。   元冥见冷劝也起不了作用,也就只得放开手混战起来。至少谁输了就彻底放弃上青玉书,也能为自己减少劲敌!   “就在前面了。”依谣站在春木背上上蹦下跳地指着。   句龙蹙眉,催促了春木几句。   待他们在春木的带领下赶到众人上方时,他们这才看清了扭打在一起的是元冥、后土和贰负。依谣不禁诧异,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句龙还在依谣恍惚时,就出手分开了三人。后土和元冥抬头一看,句龙浑身的肃然之气已经镇压住了他们的冲劲儿。唯有贰负趁机将五指穿透元冥的右胸,依谣倒吸一口冷气,就要冲上前去,句龙身手快就拉住了依谣,反而自己一跃而去,和贰负僵持不下。   依谣驭着春木和后土一起慢慢向元冥靠去。几乎同时,天边又飞来了精卫和哀苍。   “元冥?元冥?”精卫紧赶慢赶地冲到了元冥面前,紧紧抱住了他。   依谣很是识趣地拉住了后土,轻轻说道:“有精卫姐姐在就行了。”   后土看清来人后,赶忙向依谣、精卫和哀苍匆匆行了一个礼,就奔向句龙和贰负纠结在了一块。   “你、你们也来了……”元冥吐出了一口殷红。   “你不要说话了……”精卫手忙脚乱了起来。   依谣赶忙轻柔说道:“姐姐,还是让我看看元冥大哥吧!”   精卫恍然大悟,似乎才意识到除了元冥外还有别人一般。哀苍看着依谣和精卫这边自己也插不上手,叮嘱了几句后,也加入了句龙和后土的阵营。   “魔祁王都跑了,你们还有心思和我斗!”贰负寡不敌众,句龙招招致命,他躲得只是侥幸。   “上青玉书不及我们兄弟的命重要!”句龙说着就是灌满灵力的一掌推倒了贰负,哀苍紧跟着一脚踹在了贰负的胸膛,令他动弹不得。可是心比天高的贰负颇为不甘心,他伸长了双臂,绕过哀苍身后就要把十指刺进去。一切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哀苍还未来及反应,句龙就已经从手心滋生出两根结实的树蔓死死拽住了贰负的手臂。在贰负用手指隔断树蔓之前,哀苍又是一脚带着灵力跺在了贰负的胸口,疼得贰负是四肢无力,软绵绵地却还在咬牙切齿。   哀苍收回了脚,退后站在了句龙身侧。后土冲上去就拽起贰负,利用句龙撒手的树蔓就把他反绑了起来。   “给我老实点!”后土钳制着贰负。   “小子打不赢我,只会叫帮手!有本事我们再公平的一决胜负!”贰负挣扎着。   “小子我不笨!我才不会让你跑呢!”   “接下来你的意思是?”哀苍看向句龙。   句龙只是淡淡地说道:“交给北国吧!毕竟他是血屠北国万人的罪魁祸首!”   “北国被血洗了?”哀苍倒吸一口冷气。   “是梼杌书信于我,我才知道的。”   哀苍复又神色凝重,看来唯有上青玉书才能保全神农了!他心中想法一起,驭鸟转身匆忙就走。句龙和后土抬眸追随而去,却也只捕捉到哀苍的一句:“我去追魔祁王!”   句龙看了眼依谣和精卫,就转身向后土嘀咕着:“你先把贰负押回北国。”   “上青玉书?”   “还有我在。”   “是!属下领命!”   “后土……”句龙忽然唤住了已经走了几步远的后土,“他不老实,警惕点!”   后土瞅了贰负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句龙望着后土完全飞出了自己的视线后,才意识到精卫悲凉的哭嚎。   “你说危险是什么意思?连你高阳依谣都救不了吗?”精卫抱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元冥,迫切渴望地望着依谣,似乎依谣刚才只是打个喷嚏,自己听错了。   句龙也是怔怔地看着依谣,“元将军……他……”   “那人的手指太锋利了!元冥的整个胸腔都被穿透了,若不是那人出手时有所干扰,我估计他会直击元冥大哥的心脏……”依谣说着也埋下了头去,攥紧了元冥的手。   “不可能!不可能!”精卫疯狂地摇着头,“我不信你说的!句龙……句龙,你说……你和刚才那人交过手,你说,以元冥的能耐会……”精卫抽泣着吞没了自己的话。   句龙望了一眼瘫软在精卫怀里,鲜血直淋的元冥,摇了摇头。   精卫近乎嚎啕大哭地嚷着:“我不信你们的话!你们都是骗子!你们就是想袖手旁观……你们就是想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不行!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我还有好多话没有给他讲,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带他去……他不能就这样死去!不能这样子丢下我!神族不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吗?难道我花上一生的光阴,都不能让他慢慢爱上我?为何,为何就连我这样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我退让,我隐忍,我等待,他终有一天会看见我的美,我的好,我的心意,为何眼下一切都付诸东流了?我的等待和付出,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精卫瞪着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依谣。依谣没有抬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被训斥一般。倒是一旁的句龙不经意地,轻轻颤抖着……   第七十五章 只愿君能再回生 使我思君朝与暮   万籁俱寂的星空,飞鸟的翅膀还在空中“簌簌”扑打着。句龙立在春木的背上,双拳紧握,嘴唇毫无血色的泛着乌白;依谣跪坐在精卫的瞿如鸟上,低着头,秀亮的长发挡在脸颊两侧,双肩微微颤抖;精卫在元冥的飞鸟上抱着元冥,一刻也没有松过手,生怕自己一松他就会灰飞烟灭,随风而逝一般。   他没有死!   他不会死的!   精卫抱着元冥的手臂已经开始颤栗,心中依旧坚信着元冥绝不会死!   “我只能有办法将元冥大哥的生命延长一日,天亮后,他就会醒来……”依谣微微抬起了头,“姐姐、姐姐有什么话,还是、还是早些和他说明吧!不要为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遗憾……”   “真的?你尽了全力也只能这样吗?”   “姐姐……我……我再高的医术,也力不从心……”   “你还在骗我……”精卫摇着头,“我不信你!我要带他去找我父王!对!找父王!”   精卫说罢就要扶着元冥站起来,句龙和依谣赶忙就过去帮忙,没想到精卫却一掌打开了他们。“你们少在这假惺惺了!”精卫含着泪水,一个人强撑着拖着元冥就往瞿如鸟走来。依谣赶忙让开,跳到了春木的背上。   句龙深情地望着依谣,搂过了她的腰际。依谣也啜泣着,紧紧依偎在句龙的怀里,泪眼婆娑地望着精卫举步艰难地终于在瞿如鸟背上安顿好了元冥。   依谣嗫嚅着嘴唇,好似在酝酿说些什么,可是终究没有吐出只言片语来。   精卫没有再说话就扬长而去。星空被瞿如鸟的鸟翼划开了两道完美的轨迹,两条平行线就在瞿如鸟上交集,一个是精卫,一个是元冥……   “想不到在战场上面对死亡也不恐惧的精卫姐姐,眼下也会如此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女人陷入爱河真的是无法自拔,不可理喻……精卫姐姐只是强撑自己不要去相信这个事实……我,是不是错了?”依谣在句龙的怀里看着瞿如鸟也化作了天上一颗耀眼的星星。   只是句龙没有说话,依谣诧异地抬眸看着他,却也看不出他丝毫的神色来。只是腰间句龙的那双厚实温暖的手,更加抱紧了她。   依谣收回了眸子,眺望着远方,静谧地,谁也没有再说话。   那一刻,浩瀚璀璨的天地间犹如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悬浮在空中,感受着夏风习习。单薄的夏衣肆意翻飞,遮掩着一个俊朗挺拔的身姿。他怀里娇羞女子的倩影,从背影打望过去,几乎可以忽略不见了,男子的身躯极尽全力地呵护着她。若有人看去,定会认为这是一对世间最完美的神仙眷侣。   依谣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将来,脑海里面的蓝图又开始了勾勒。没有争夺,没有战争,四国之间与黄帝能和睦相处,自己就可以和句龙双宿双飞,拥有一对儿女承欢膝下。闲来无事还可以走亲访友,再也没有顾虑和隔阂……似乎沉浸在幸福甜蜜里面的女子,总是会浮想自己和那人未来即将拥有的日子。即便有时是天马行空,她们也不会觉得无法实现,只要有心上人永远爱着她。那便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有时候这般的力量足以令人起死回生……   “依谣。”半晌后,句龙终于开口了,“我们不回去了。”   “什么?”   “精卫说的很对。我原本以为神族有大把大把的生命,让我们将来慢慢去弥补眼下分开的日子。可是我到现在终于明白了,时间就是一去不返的江水,它不会倒退,也不会重来,一旦我们错过了,浪费了,是一辈子也无法弥补的!我已经错过很多时间了……每次在你和华胥之间做选择的时候,我总是找着借口选择了华胥。我以为我能追回这段时间,其实我错了,是大错特错!机会终究会随着时间的长流,永远与我挥手告别……而你,也会离开我的……”   “傻话!我怎么会离开你呢?”依谣红晕着脸颊低下了头去。   “我怕!我说不出来的患得患失……我们之间总是有无形的手,让我们越走越远一般。”   依谣颔首未语,心中却是浮现出了西江边上那个唱曲儿老先生的脸来。   “我不想追悔莫及!所以,依谣……”句龙扶着依谣的双肩,直视着她,“让我选择疯狂一次吧!就让我肆意的爱你一回吧!我不要回华胥了,你也不要回北国,我们谁也不要再管上青玉书……从此后,你只有我,我只有你,让我们疯疯狂狂,潇潇洒洒地放手去为我们自己争一次吧!”   “句龙……”依谣一时间语塞起来,支支吾吾不知说何好。   “我们的日子总是聚少离多,我们的回忆也只有在西江那段美好的日子……就算是为了让我们年老后,满头白发之时还能为儿孙津津乐道我们的往事,答应我吧……背负了那么多,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累……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什么样子才是我句龙真实的面目了……答应我,就陪我疯狂这一次,好吗?”   依谣望着句龙含情脉脉的眸子,被这对黝黑深邃的双眸深深吸引了进去。句龙的迫切,他身上的温暖,还有她自己心中的悸动,她找不到借口拒绝自己,拒绝他。身子骨里天生的冒险与大无畏的血液,又开始奔腾咆哮了起来。   依谣笑着扭过了脸去,轻轻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句龙兴奋的就像愿望得以实现的小孩子,一把就拽过依谣,死死抱着不撒手。依谣红着脸,双手环抱着句龙的腰,再次贪婪地,肆无忌惮地吮吸着句龙独有的大地之春的气息。她像是压抑自己心中那股嗜血之欲一般,一直以来压抑着自己对句龙的思念和对他身上气息的渴望,她怕到时候自己会更加难分难舍,欲罢不能。眼下,她终于放开自己了,就尽情地让这颗心全心全意爱着句龙,恋着句龙,想着句龙,再也不怕那双会拆开他们的无形之手了……   只要一次,一次就好,能完全毫无保留的相爱。   依谣笑着闭上了双眼。   烛阴带着魔祁王连夜回到了钟山,阿九扑着翅膀落在了烛阴的身旁,冲着正把魔祁王丢进钟山沼泽的陌生“女子”呜呜咽咽着。那人只是笑,却一挥手就轻而易举地把魔祁王扔进了沼泽里。然后自顾自地冲着乌黑的沼泽照着影子,水面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这人看出了什么,一个人眉开眼笑着。   此人寻了根结实的粗树根,然后铺上手绢席地而坐,对着烛阴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琅琊这里有奴家守着,不会有事的。”   烛阴眯着闪着荧光的双眼,望了一眼就展翅而去了。阿九却是坚定不移地守在沼泽边上,聚精会神地瞪着渐渐被萤火虫堆满的水面。那人也没有管它,只是阖上眼,双手抱肩,浅睡了起来。   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听见阿九兴奋地拍着翅膀。那人半睁着眼,半闭着眼瞅着湿漉漉的琅琊,扑哧一笑,“瞧你这样子……”   琅琊脱下了面具和外套,用巫术升起了冥火取暖之用。一面打量着那个人说着:“一个晚上你被人连着两次扔进水里,你去试试!”   “免了吧!奴家这花容玉貌的受不得那肮脏的水……你要不要去洗洗,沼泽的味道难闻死了!”那人说着就捂住了口鼻。   “你男扮女装久了,是否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了?”琅琊疑惑地看向那人,“你怎会突然出现?”   那人一边用宽大的袖子扇着,一边说道:“奴家堂堂妖族首领猰(ya四)貐(yu三)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吗?别忘了烛阴可是我们妖族之物,我们之间的联系方式你自然不懂。这次若不是它感应到你的危机通知奴家,估计你早就远离这个美好的世界了……”   “这个动荡不安的局势,也就只有你才能说出美好二字来!”琅琊有意挖苦。   “不想和你计较。”猰(ya四)貐(yu三)指了指阿九,“它脖子上挂着药,刚好可以治你的外伤……要不要奴家帮你上药啊?”琅琊回瞪着猰貐迫不及待的双眼,冷冷两个字“不用”甩在了猰(ya四)貐(yu三)的脸上。猰貐(yu三)倒是毫不在意,望着琅琊起身解开了阿九脖子上的药袋,厚脸皮地问着:“不知道这谁家的姑娘如此有闲情逸致,为奴家的琅琊兄采药配药啊?”   琅琊望着药袋发了会呆,然后倒出药材后就把药袋紧紧地揣回了怀里,并未理睬猰(ya四)貐(yu三)。心中只是悲凉着可救依谣的百家木也丢了。   猰(ya四)貐(yu三)只得另寻着话题:“钟山果然是极适合你的。那么重的伤,你泡上一会儿就可以生龙活虎了。你体内的毒,奴家已经给你服了妖族的药,假以时日,定能全解。你可不比焦虑。”   “你觉得我像是怕死的样子吗?”   “奴家是怕你的上青玉书!”猰貐理了理自己头上的流苏簪子。   “他们在我手里是找不到的……”   猰(ya四)貐(yu三)忽然正襟危坐了起来,满脸严肃:“难不成你已经给他了?”   “嗯。只有他才配的上拥有上青玉书!”   第七十六章 世间最遥远的距离   “父王!父王!”   炎帝还在寝殿内侧,就听见了精卫在殿外的疾呼声。炎帝站起身来,心中一凉,莫不是哀苍是什么事了吧!警告他们别去,是黄帝的诡计,他们偏要逞强!炎帝着急着还没有走几步远,竟听见了精卫撞开门的声音,转眼间就看着精卫背着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冲到了炎帝面前。   “父王!你一定要救救他啊!”精卫挂着两条还未干去的泪痕向炎帝扑来。   炎帝赶忙就扶住了精卫和元冥,“快!把他放我床上去……”   一番折腾后,元冥终于平稳地躺在了炎帝的榻上,炎帝一边把着脉,一边看着进进出出的侍女替精卫梳洗着。   “怎么样?还有救吗?”精卫着急地冲到了元冥身旁,一旁还在为她梳洗的丫鬟边赶着精卫的步子,边替精卫梳着头。精卫有些不耐烦地躲着那些丫鬟的手,“依谣妹妹说她无能为力,说她只能延长元冥一日的寿命……父王,求求你救救他吧!他不能死!我不能这样让他不明不白的死去,我、我还没有来及说爱他!父王……”   炎帝抬起不解地眸子又再三替元冥切着脉,“依谣真是这样说的?”   “是啊!”   炎帝看着心有不甘的精卫,内心竟浅浅笑了起来。他复又看向元冥的脸颊,抬了抬元冥的眼皮,摇着头,无奈地看向了精卫。精卫十分不解,更准确是她不想理解,她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罢了。   “父王……父王……”精卫拽着炎帝站起身来的衣袖,跪在了炎帝面前,“我不要你就这样放弃他!你能救他的!父王,您可是神农氏啊!世间之病,世间之伤,绝对是难不住你的!父王……您再试试!您再试试啊!”   炎帝叹了口气,扶起了精卫,“不是我不救,是我无能为力!元冥伤得太深了,我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和生命的自然力量向抗衡啊!精卫……我尽力了……”   “不!父王,你怎能和依谣妹妹说一样的话呢?我不信!您能救的!您一定能救的!”   “若我能救,我为何不救?你可是我的宝贝女儿啊!能让你安心,我为何还要令你伤心呢?”炎帝拍了拍精卫的手背,“有时候,外表的坚强其实就是纸老虎,一捅就破,只有内心的勇敢,内心的勇于面对,才是真正的坚强!精卫,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后者……”   “那是遇到他之前的精卫……”精卫从炎帝的手里抽出了手来,慢慢地走到元冥身旁,轻轻地牵着他的手,“自从遇见他之后,我就完全变了。我的喜怒哀惧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了。我会为他来找我而喜,会为他爽约而怒,会为他中意别人而哀,更会为他离去而惧……认识他之后,我第一次觉得自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他!好多次,在他面前我都抬不起头来。为了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在他面前我极尽完美的追求着一切……”精卫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泪潸然而下,“可是……我追求的所有完美,现在全部都化作了遗憾!完美,真的是讥讽!我甚至都没有开口表白,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完美!我早点说的话,或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炎帝等了精卫很久,精卫却只是呆呆地望着元冥未再多说一个字。半晌儿,炎帝无可奈何地说道:“依谣给了你一条的时间来弥补,难道你还要这样自怨自艾吗?子时已过,已是新的开始……”   炎帝徐徐回避而去,轻轻阖上了门。   梼杌有了前车之鉴,在他离开北国之前就亲自为北国加强了戒备。多了几重机关和阵法,也加派了夜间巡逻的侍卫,于是待梼杌赶回北国之时,一切都还安好。除了……   “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娅桑唯唯诺诺地后退着。   梼杌低头看了看跌落在自己鞋上的残花,还有一旁滚落开来的竹篮子,皱着眉,心里思量着她为何如此晚了还不歇息,但是嘴上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娅桑试探着又开了口:“请问……还有人在吗?”   梼杌赶忙四下打望,自己又不能说话,若没人看见就装作自己不在了,慢慢尾随送娅桑回去好了。梼杌注意刚定,娅桑却伸着手就朝前方摸索而来,梼杌一个回头正撞上娅桑的指尖,两人纷纷一惊都朝后退了几步。梼杌是心虚,盲人的听觉和触觉极其灵敏,若是被娅桑发现了……梼杌胆战心惊地望着娅桑,心中七上八下,把釉湮咒骂了好几遍。娅桑则是怕自己做错了事,失了礼节,内心惴惴不安。   “对不起……我、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娅桑低着头。   什么都看不见的她,现在一定很惶恐吧!梼杌心中一想,立马招收示意刚刚经过的一个巡逻士兵过来,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一阵后,就听见那个士兵对着娅桑说道:“大殿下问你,为何夜已深,还不歇息?”   娅桑一听自己刚刚冒犯的人竟是高阳大殿下,立马行礼作揖道:“我无意冒犯,还望大殿下切莫怪罪!”   “大殿下让你起来。他并没有怪你,只是不解你为何深夜还在摘花?”   “这些是昙花。只会在夜间绽放,且转瞬即逝,所以,我只有等着时间来采……”   “大殿下问,采昙花有何用?”   “这个……这个,只是我的个人爱好……”娅桑吞吞吐吐起来。   一旁的梼杌见状,也并未继续深究下去,只是缓缓拾起残花放入竹篮中,再通过士兵之口说道:“花已经碎了,要扔掉吗?”   谁知娅桑突然很紧张起来,手臂乱挥着,“不要不要!它在哪里?”   梼杌递给了娅桑,娅桑慢慢摸着篮子的手提渐渐安下心来,“昙花不宜找,就算碎了还可以用的!”   “大殿下问现在是否需要送你回去?”   娅桑抱紧了竹篮,颇为尴尬道:“其实……其实我也不想麻烦大殿下,只是、只是我在这里摸索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有找到路回去……”   梼杌不自觉地裂开了嘴角笑着,示意士兵上前去领着娅桑在前面走着,自己则漫步在后面跟着,直到看着娅桑回到了房间,吹灭了蜡烛,自己一个人才慢悠悠地晃了出来,走到了大殿的正道上。却正巧碰上几个士兵陪着后土等在一侧。   “见过大殿下!”后土押着贰负一起,行了一个礼。   梼杌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的贰负,示意后土起身,“后土将军深夜来访,不知是有何事?魔祁王可是有下落了?”   “回大殿下,魔祁王的踪迹依旧没有音讯。在下是奉了句龙陛下之命,特来把这个始作俑者给北国献上!只因侍卫说颛顼陛下云游在外,在下就只得在这里等着大殿下回来。”   “小子!别以为是你有本事!若不是句龙封住我的灵力,我还不折腾你一路……你少在这里啰啰嗦嗦一堆废话!”贰负扭曲着身子,双眼冒着火花。   梼杌立马抱拳相言:“梼杌感谢句龙陛下和后土将军对北国的支持!后土将军一路押送,我这就命人为将军备些好菜好酒……”   “大殿下不用客气!殿下和句龙陛下的交情,在下一直都是牢记于心,这件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兄弟情义,还望殿下不要误解。”   “后土将军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梼杌也坦诚相言,不论句龙是曾经的小痞子,还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华胥国国主,在我和他之间只有兄弟义气,绝无国事牵绊!”   后土笑了笑,点着头就把贰负扔到了梼杌面前。贰负手脚皆被束缚,根本站不稳,踉跄着就硬邦邦地瘫倒在了梼杌脚跟前。与此同时,穷蝉和离朱、象罔忽然气势凌人地走了过来。   “后土将军,为何不把人交给我呢?”穷蝉笑里藏刀地带着人站在了梼杌和后土的面前。   “穷蝉!”梼杌低吼了一声,“后土将军是我们的客人!”   “我看只是你高阳梼杌一人的客人吧?”穷蝉继续咄咄逼人着。   后土很识趣地对穷蝉行着礼,“在下已经完成句龙陛下的使命,眼下还得回去复命。先告辞了……”   “后土将军这可是大功一件呢!怎能如此轻易离去呢?”说话者竟是象罔,梼杌冷眼瞪了穷蝉一眼,穷蝉却是毫不顾忌,大模大样地直视梼杌双眼,像是在挑衅。   “毕竟在下不是北国之人,北国之事在下也是听句龙陛下使唤,二位将军不也不是北国之人吗?”后土不卑不亢地回敬着,回眸询问着看向梼杌,梼杌点头微笑地示意后土退下。   穷蝉又忽然插言道:“我找人送你吧!毕竟你不是北国之人,对这里不熟。”   “不用如此麻烦。既然黄帝陛下的两位将军能进能出,在下也没有问题。”   穷蝉让出了一条路,口中却依旧不依不饶:“句龙陛下怎能和黄帝陛下相提并论呢?正如后土将军怎能和离朱、象罔将军相提并论呢?”   “穷蝉!”梼杌怒斥一声。   后土攥紧了双手,强忍着怒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梼杌还未来及训话,穷蝉就走到贰负面前,解开了藤蔓,扶着贰负站了起来。   “你疯了?”梼杌诧异地望着穷蝉,那可是杀了我们北国近万人的凶手啊!   “大殿下,黄帝陛下有命,让我们将贰负押赴昆仑殿!黄帝陛下将亲自主审贰负!”象罔道。   梼杌看着解开了束缚的贰负,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恨不得上去打碎他的牙骨!奈何这是黄帝之命,他只得眼睁睁看着离朱和象罔带着贰负远去。究竟回去是主审,还是奖赏,他心中还是有定数的!   第七十七章 愿君执三生笔墨 绘我三世倾颜   一抹曙光透过炎帝寝殿的纱窗,洒下了朦胧的一层金红。精卫握着元冥的手,坐在床沿边,趴在元冥的胸膛上勉强过了一夜。元冥微微眯开眼睛,一条缝地隐约看见精卫慵懒的发髻冲着自己,一旁凌乱的发丝也随意垂落下来。   元冥想动一下,可是看着精卫熟睡的样子,又只得强忍着。只是微微向左侧偏了偏头,看着被阳光晕染成金红的纱窗,默默发着呆。想着昨夜与贰负一战,实在记不清自己怎会中了贰负的招。明明是劝架的。早知如此应该直奔魔祁王而去,何必插手管这档子闲事!寻找上青玉书,眼下是难上加难了!可恶!回去如何向大殿下和颛顼陛下交待啊!   元冥想着不甘心,胸膛微微剧烈起伏着,敏感的精卫像是被电击一般,立马醒了过来。一双布满红血丝,挂着重重眼袋的睡眼直直看着元冥,元冥颇为一愣,精卫这是怎么了?   “你醒了!”精卫欢快地说着,可是瞬间内心的一股凉意就爬了上来,提醒着她眼前这个人只有最后一天的寿命。   元冥捕捉到精卫忽然黯淡下去的眼光,忙问道:“怎么了吗?”   精卫摇了摇头,“我命人给你做些吃的来。你再休息休息,我……我去梳洗一下……”   精卫一说完,就飞快地、逃也似地跑了出去。眼眶里面全是强忍住的泪水在翻滚,若这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天,她就要以最完美最高贵的姿态呈现在他面前。一点瑕疵都不能有!   元冥怔怔地望着精卫一闪而逝的背影,心中颇为纳闷。口中呢喃着:“这个大大咧咧的精卫,何时也变得如此了?”   精卫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寝殿,反手扣住了门。内心的恐惧与眷念终于以眼泪的形式奔涌而出,犹如决堤的山洪。殿中无人,她不需要再戴着坚强的面具,不需要再做神农英勇无畏的大将军。她撕心裂肺地哭着,身子软绵绵地顺着门就瘫坐到了地上。她蜷曲着身子,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将自己泪流满面的脸深深藏了进去。   大多时候,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忘记了自己还有哭泣与心痛的感觉。她被捧得太高,她被寄望得太多,那些人的欢笑和言语慢慢为她编织了一件盔甲,她不知不觉中以为自己就是那件盔甲,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她是神农国的将军。容不得半点脆弱。   直到遇见了元冥,她才知道她依旧是凡胎一具,刀枪可伤,百毒可侵,甚至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个不经意的字眼儿,她就会被伤得片体鳞伤!   她亦是神农国的王姬。是个需要爱呵护的女人。   在爱的大海里,她不怕痛,她只怕连以友谊的名号去爱他都成为了不可能!   “元冥……”精卫抽泣地道,“元冥!”   “精卫?你在里面吗?”门外忽然传来了元冥的声音。   精卫抬起头来被唬了一跳,不是让他好好休息吗?她赶忙转身起来就要去开门,忽而想到自己一片邋遢的样子。又折回去,在水盆里面利落地将就着冷水简单洗了洗脸。   门外响起了更加急促的敲门声。   精卫急急忙忙跑到梳妆台前,却不小心碰翻了一旁的首饰盒,哐啷的落地声惊得元冥以为精卫出了意外,就直接破门而入,却看见精卫正手忙脚乱地拾着地上的金簪银钗。   精卫抬起双眸,脸颊绯红,赶忙又低头更加匆忙地收拾着。元冥在原地一愣,就过来帮着精卫捡着东西,一面还笑嘻嘻地打趣着她:“原来你也有这些女孩子家的东西,怎么平时很少看见你用呢?”   精卫瞪了元冥一眼,这哪里像是濒死之人啊?还剩最后一根簪子在地上,两人却同时伸手去捡,元冥的手完全覆盖上了精卫的手背。她立马小鹿乱撞,嗖得一下就抽回了手,元冥并未看出精卫的异样,只是温和地将簪子捡了起来,合着手里一堆的首饰递给精卫。   精卫嘟着嘴,一把就抓过元冥递来的首饰乱七八糟地就堆放进盒子里。元冥只顾笑,凝视着精卫,并未言语。精卫却是被他看得红到了耳朵根子,于是她赶忙掩饰住自己的内心,不耐烦地冲元冥说道:“你先出去,我要梳洗梳洗。”   “你慢慢收拾,我就在这等你。”   精卫无可奈何地看着元冥,他确实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于是她只得淡淡回转身,对着鸾镜战战兢兢地梳妆了起来。奈何精卫本就不擅长女子的描眉、梳头,平时要么素颜简洁地就穿上战袍,要么就是丫鬟服侍,眼下精卫看着元冥映在鸾镜里的身影,更加紧张,握着梳子的手都在颤抖,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挽出一个飞云髻。   “我帮你吧!”元冥温柔地说着,就走了过来。   精卫赶忙冲着元冥摆着手说:“不用……不用……我……”   话还未说完,元冥就已经抢过精卫手中的木梳,扳过精卫的身子,对着她的长发极其温柔地抚摸了起来。口中还说道:“以前依谣小时候,我经常替她挽发髻……你和她一样笨手笨脚的……”   精卫听到依谣的名字,立马就僵硬地直挺坐着。任由元冥灵活的手指在自己的发丝间来回穿梭着,心中沉闷地想着是否此时的元冥正在编织他和依谣曾经美好的往事呢?也不知道他平时会怎样回忆自己?算了,会不会想自己,都是个疑问……精卫叹了口气,用手指绞着衣角。   “你看看,喜不喜欢?”元冥放下手中的木梳,温润如玉地望着精卫。   脸红的她顾不上看,就拼命点着头。他做什么都好看!   精卫翻开胭脂和眉笔,就要开始上妆。可是心里装着一旁的元冥,精卫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一会儿粗,一会儿细,时儿浓,时儿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往自己脸上画水墨画呢!   元冥又看不下去了,什么都没说,就夺过她手中的眉笔,轻轻地顺着精卫的眉骨就画了起来。此时的精卫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的脸埋进去,怎么刚刚还在说要完美,现在就如此丑态百出?   女为悦己者容,可从未听说过悦己者替女容啊!精卫尴尬着打开了元冥的手,元冥倒也毫不介意,只是对精卫笑道:“看看,怎么样?”   精卫瞪了镜中的自己一眼,自言自语嘟嚷着:“肯定也是在依谣脸上画过的。”   “不喜欢吗?”元冥看着精卫微蹙的眉尖,只当是她嫌弃自己的手艺。   “没有,很好!”精卫莞尔一笑,看着镜中的自己她都觉得陌生。黛眉依依,柔柳风韵中不失峨峰英气;双颊淡红胭脂,胜似沾雾滴水桃蕊;一旁倾斜的发髻,衬着她的脸娇小可人。一根点有青玉的白色玉簪,简单大方,呼应着精卫开朗豪爽的性情。   元冥,是否以前每天都替依谣描眉梳头呢?精卫望着镜中元冥的影子发起了呆来。忽而又想到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替自己梳妆打扮,不由得心尖一颤,鼻头一酸,眼泪又开始在眼眶蓄积起来。她赶忙转移了视线,无声咽下自己的泪水。既然明知是最后一次,自己何必还在这里悲天怨人?   十二个时辰,能和他说多少句话?做多少件事?   精卫转过身来看着元冥,“昨夜你受了重伤,今日感觉如何?”   “感觉很好。我也很纳闷,原本我以为自己无法下床,可没想到居然还能走到你寝殿外面。我用灵力试了试,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处不舒服!活动自如,灵力充沛,我在想或许正是炎帝的灵丹妙药救了我吧?”元冥带着疑问和谢意的眼神看着精卫。   精卫眼神仓促一闪,又很快就回归了平静。心中已是知道这是依谣昨夜用药延长一日寿命的效果,可是她不敢告诉元冥真相,只得含笑点着头。   元冥也并未起疑,毕竟炎帝神农氏可是威名在外。于是他抬头从精卫房间的茜窗眺望出去,轻轻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北国了!上青玉书的事,我得急着向大殿下回报!”   “不!”精卫忽然站了起来,掷地有声。   元冥先是一愣,后又一笑,“等这阵子忙完了,我再来找你。”   “不!你现在还不能走!”精卫紧张的局促,“我……我、我还有事儿,要、要给你说……”   元冥立马一本正经地望着精卫,“何事?很严重吗?”   “是!很严重!”   “究竟是何事?我刚刚看你就不对头,是有什么人缠上你了吗?还是说黄帝对你们……”   “不是!这些事我精卫不怕!不就是打一场仗,就能解决的吗?”精卫不屑地说着,“我、我要说的,是、是比上战场更困难,更危险,我精卫更畏惧的事情……”   元冥颔首未语,思索着他所认识的精卫天不怕地不怕,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丝畏惧和恐慌,可是眼下又看着精卫魂不守舍的样子,确实是出了大事无疑,可又能有何大事呢?元冥忽然想到上次在无界洞精卫也是一副被打垮的样子,当时是哀苍奄奄一息,莫不是,莫不是……   “莫不是哀苍殿下自无界洞后,就……”   “我们去海边吧!到了那里,我自然就会告诉你!”精卫脱口而出,虽说也有被自己吓住,但是下定了决心后,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刚才的不安与忐忑也随风而逝,身体好像也能自在活动了。她炯炯有神地凝望着元冥,一刻也不愿意离开……   第七十八章 情字长 蜿蜒纹路在手掌   惊涛巨浪重砸礁石,碎成千堆雪,点在精卫白皙红润的脸颊上,更似出水芙蓉,娇艳欲滴。她沉默不语,元冥也只是静静地陪她站在礁石之上。除了海声,就是浪声,就算是这般响彻的声音,精卫依旧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每一下都是对元冥的不舍,每一下都是对自己这份爱恋的惋惜,每一下更是对自己表露心迹的鼓励……   “我……”   “你……”   精卫抬起头看着元冥俯视她的笑脸,刚准备好的勇气立马就烟消云散了,只得低下头来,嘟嘟嚷嚷着:“你先说吧!”   “我只是很好奇。从来都没有精卫怕的,只有怕精卫的,今日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难以启齿?还记得当年我们同追捕蒙氏女的时候,你爽朗大气,不拘小节的气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我很迷恋和你一起的日子……”   “迷恋?”精卫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的迷恋会是和自己的迷恋一样的吗?   “嗯,是一种迫切想靠近你,想和你谈天说地,想和你畅饮几日几夜的感觉。”   精卫低头不语,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心花怒放。   “甚至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爱慕依谣的人……你也是唯一一个在我失去依谣的日子里陪我借酒消愁,陪我排忧解难的人。有时候,发现其实我挺依赖你的……”   精卫不敢看向元冥,脸上已经因为他灼热的目光越发滚烫起来。她忽然记起依谣在无界洞里所说或许元冥早就心属于她,而只是精卫和元冥两人都不曾察觉。真的,是这样吗?精卫抱着心中的期待,越发期盼元冥继续说下去。   “在你身上,我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看见了我所向往的一种态度。爽朗不羁,敢作敢为,勇往直前,不卑不亢,或许正是我们两个之间这种相似的感觉,让我觉得和你一起的时候,倍感亲切。就像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   “妹妹?”精卫猛地抬头,对上了元冥直视的双眸。   “我擅自做主认你做妹妹,你不会生气吧?”元冥温润地笑语着。   “我……我……”   “我知道你是炎帝的血脉,你们都是神族中高高在上的王姬和殿下,或许不削与我们这些神族中下等的神将称兄道弟吧?”元冥的双眼微微黯淡了下去,他最怕的就是门第隔阂,故而一直迟迟不敢告诉精卫自己心中的想法,就怕精卫会拒绝他。   精卫怎会是这番意思呢?她复又低下了头去,轻声细语着:“你协助颛顼陛下统治北国,深受百姓爱戴。战功显赫,礼贤下士,士兵都愿意替你出生入死,这般的忠肝义胆,岂是我精卫能比拟的!我没有瞧不起你,没有觉得你只是下等的神将,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无可攀比的高山,无法越过的汪洋,是我一辈子也无法追求的太阳。”   元冥只是笑,他并未真正听懂精卫这番话的意思,他只知道从今后,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毫无秘密,畅所欲言的妹妹。却不知道精卫对他隐瞒的心意,已经是最大的秘密了。   “说了老半天,你今日究竟有何要事?”   精卫偷偷瞟了元冥一眼,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还要执意表白,执意弄得灰头土脸,一脸尴尬吗?最后一天,最后一天,最后一天!精卫心中几近疯狂,表面上还要维持着平静的神色,她都快要被自己逼得分裂了!   说,定会被拒绝,定会连兄妹都做不成;不说,这门心事他就永远都不会懂,自己将会懊悔一辈子,千千万万个悠悠的日子啊,终究只能自己一人带着秘密沉入大海的漩涡。   精卫朝前挪了几步,站在礁石的边缘,全身都被浪花淋湿了,好似这样就会让自己冷静下来。元冥也并未阻拦,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精卫迎着浪,闭上了双眼,满口的咸味让她开始麻木,心中汹涌澎湃一点儿都不比这大海气势弱。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落入大海的青鸟,铺天盖地的巨浪,令她窒息的海水,她挣扎,她呼救,大海却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声响吞没了她。空气,阳光,生命,就像她迫切守候的元冥,离她越来越远。浑身羽毛已经湿透,她失去了生机,在海水中越沉越深,直到自己化作了一座珊瑚,苦苦守候着海水之外的空气、阳光和生命,只是自己再也走不出这片海了……   精卫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空荡的浪花,只觉得头晕目眩,好似刚才幻想的一幕真实发生过一般。既然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就算被拒绝又怎样,就算做不成兄妹又怎样,他就要永远离开她了,这些还有意义吗?她不需要答案了,答案已经住在了她心里,她要得只是让他知道,让他知道无论他身在何处,大荒六合总会有一个人在等他,在爱他,在为他守候。   精卫忽然转过身来,铮铮有声地说着:“我喜欢你!”   一个巨浪扑来,与礁石摩擦出的水花拥抱着精卫,连带她的声音都被吞没。   元冥怔怔地望着精卫,只能看着她双唇在起起合合,可是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元冥也只得扯开嗓子大喊道:“你在说什么?”   精卫双手拢在嘴边,“我说我喜欢你!”   “哗啦啦”,又是一个巨浪。   元冥摇了摇头,只得抬步朝精卫走去,实在没有办法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可是精卫却胆战心惊地后退着,内心的恐慌和紧张迫使她必须和元冥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否则她怕自己立即崩溃。元冥越靠前,她越后退,脚底一个悬空,浪花过后,人已不在,只听“噗通”声响,元冥赶忙跑了过去,又是一声“噗通”,两人都落海不见了。   一个巨浪又砸在了礁石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十二个时辰,弹指一挥间,就在日出日落,水流花飘,沙漏更替中,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元冥死了。躺在冰冷的黒木敦厚的棺材里面,双眸紧闭,脸色苍白。精卫久久站立在元冥的棺木外面,没有哭泣,没有悲伤,没有畏惧,只是静静地等他醒来,然后他们再一起爬到山上,睡在海边,喝个酩酊大醉。他说他的难过,她听他的悲伤;她说她的欢乐,他听她的笑声。   精卫慢慢从袖中摸出一把精致的镂空雕花匕首,不动声色地就狠狠扎入了自己的小腹。脸颊瞬间就苍白如纸,只是流淌而下的鲜血红得耀眼,像是最无法模拟的颜色,它绘出了一副大荒独一无二的画轴。   “不要!”精卫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刚刚的恶梦惊得她全身都是冷汗。   她环顾四周,渐渐平复下来。一切都只是梦,她正躺在自己的寝殿里面。窗外又是新的一轮朝阳,又是新的一天了。精卫掀开锦被的手猛然顿在了空中,新的一天了?已经过了一天了?元冥……   精卫来不及穿鞋,一路赤脚朝炎帝的寝殿跑去。   “元冥呢?”她气喘吁吁地破门而入,衣裳凌乱地站在炎帝面前。炎帝未语,精卫只是急躁地将视线从炎帝的脸上移到一旁床上紧闭双眸,脸色苍白的元冥身上。瞬间就像心被掏空了一般,骨头软绵绵地。精卫摇着头,噙着泪,踯躅着,头重脚轻地就朝前踱步而来。   炎帝无可奈何地拍了拍精卫的右肩,就悄悄离去了。   “它不是梦……”精卫双膝无力地就跪在了床旁,“我多希望它真的只是一个梦啊……我白白浪费了最后的机会!世间上,再也不会有人为我挺身而出,再也不会有人心伤买醉时托上我了,再也不会有人说我笨,替我挽发描眉了……   “可是为何你竟比我还笨呢?我的心思,你怎能就一点都不懂呢?为何你看不见我的伤悲都来自于你?每当你提及你和依谣妹妹青涩酸甜往事的时候,你都看不见我心底疯狂的嫉妒!她可以守在你身边那么多年,可以让你无怨无悔地爱她那么多年,她居然可以丝毫不爱你!而我呢?如此执着虔诚,小心翼翼地爱着你,你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在你心里,可曾有一刻是把我当女子看待的?   “每当我看见依谣妹妹的时候,我都好羡慕她!我和你一样爱她,可是我又恨她!爱恨交织在一起,我都很怕面对她。她就像是一朵纯洁完美的睡莲,仙姿绰绰,神圣雪白,再回首看我的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好肮脏,内心好龌龊!这样的我能配的上你吗?你每次醉了都会讲她很多的事情,我都好想让你闭嘴!   “哼……”精卫带着眼泪讥笑着自己,“你很难想象我还有这样的一面吧?你是否后悔有我这样的妹妹了?如果你后悔了,你就起来!起来好好教训我!为了维护你的依谣和我打一架!起来!你起来啊!”精卫突然站了起来,拽着元冥不停折磨着他,“你这个胆小懦弱的家伙,不敢爱,还不敢和我打吗?我让你给我起来!”   “啪!”一击嘹亮的耳刮子,精卫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手。怔怔地望着床上的元冥,他正怒火中烧地瞪着自己,右手因为激动还发着抖。脸上被扇过的五指印清晰可见,一阵灼热感迅速穿透了精卫的脸,精卫的心。   第七十九章 缘聚缘散缘如水 情真情假情何拟?   “啪!”一击嘹亮的耳刮子,精卫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手。怔怔地望着床上的元冥,他正怒火中烧地瞪着自己,右手因为激动还发着抖。脸上被扇过的五指印清晰可见,一阵灼热感迅速穿透了精卫的脸,精卫的心。   “这就是你拖了一日要告诉我的事情吗?”元冥怒视着精卫,只是她还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她确实是想用这种激将法让元冥醒过来,却,却从未想过是这般的场景啊!   元冥掀开被角,英姿挺拔地站在了精卫面前,居高临下地说着:“我现在回答你,是!我后悔有你这样的妹妹!原来我一直惺惺相惜的,依赖迷恋的精卫竟然在心中如此咒骂和厌烦依谣!那你干脆点,早该让我闭嘴!免得你因为我而悲伤!”   “你……你……”精卫惊慌失措地说着,“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啊?”   “明白!万分明白!这些年来,你一直都是假面相迎,强做笑脸,你心里根本就不想听我的诉苦!那你还陪着我做什么?守在我身边做什么?原来我只是一味付出,一味信任你!若不是炎帝苦苦让我配合演一出戏,昨日救你回来后我就回北国了,那我将一辈子都活在你给我的谎言里面!好啊好啊,精卫,你觉得我的心还不够碎,还不够疼,你还要来扎一刀,撒上盐吗?”   “元……元冥……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会让你痛不欲生呢?”精卫握紧了双拳,眼角的泪水不再是悲伤和惋惜,而是着急和紧张,“我喜欢你啊!”   “够了!我不想再听见你说这些话了!你懂何为喜欢,何为爱吗?你的爱,你的气量,只有那么狭小吗?容不得依谣的半点存在?你可是依谣口里的好姐姐啊!你可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她和你是那么的亲近,几乎就把你当做了她的亲姐姐,要是她知道你心里竟然是这般思量她,你觉得她会好受吗?”   “原来,你到这个时候了,还是担心记挂她?”精卫潸然泪下。   元冥未再多言,拂袖离去。精卫赤足站在原地,阵阵冰意爬上她的身心,她丝毫感觉都没有。元冥走的那一刻,所有的温度,所有的心跳,甚至是灵魂,都一并脱离了精卫。剩下的只是躯壳,行尸走肉。   他可曾知道,一个女人爱他至深,就会嫉妒他所爱的女人。若一个女人爱他爱到连他的爱人也爱上的话,那就不是爱情了!   “我看见元冥走了,你们谈得……”哀苍欢快的神色在看见眼前的精卫后,立马像冰柱一般挂在了脸上。一旁的炎帝皱着眉头,挥手示意门外的侍女。几个婢女匆匆忙忙地聚在了精卫身旁,想替她宽衣梳洗,未曾想精卫抓狂地就朝炎帝冲过去:“你这是何用意?为何让元冥假死骗我?”   哀苍挡在精卫面前,“妹妹别生气!这是哥哥的意思!”   “你撒谎也不撒个好的!你一直在外面找上青玉书,哪里来的时间管我的事!”   “妹妹这是在生大哥的气呢?别恼父王了!父王年纪大了……”哀苍还未说完,炎帝就把手搭在了哀苍的肩上,轻声对他说:“你刚刚说有小道消息知道了魔祁王的下落,你还是趁早去追踪吧!这里的事,交给我。”   “父王!”哀苍皱着眉头看着炎帝,知道拗不过,只得点着头,看了精卫一眼,离去了。   “替王姬备水沐浴。再拿些干净衣物鞋袜过来。”炎帝冲着侍女挥了挥手。   “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炎帝不急不慢地徐徐道来:“当日你送元冥回来,告诉我依谣说元冥只有一日寿命后,我就明白了依谣的意思。她是故意为你制造机会,让你对元冥表露心意。虽说,我并不知道依谣是用了何种药物,能让重伤的元冥一夜间就生龙活虎,但是我把脉时,就已经知道元冥的伤要不了他的命。”   “你早知道?你早知道还和依谣联手骗我?”   “这不都是为你好吗?依谣的心思,和我一样,不想再看着你一个人患得患失,若元冥无意,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若是有情,指门婚事,倒也不难。”   “这些事,你们问过我愿意吗?”精卫愤恨地说着,“我宁可你们不要这么好心!不要这么多管闲事!眼下好了,他不理我了,他恨我了,你们满意了……”精卫不等炎帝开口,就甩门而去。   突然安静下来的寝殿,炎帝一人怔在原地望着门发呆。   这屋里好冷呵!   “这样行了吧?”句龙拍了拍手,一面欣赏着自己的佳作,一面询问着依谣。   “你确定?”依谣双手抱膝,不屑地看着眼前这个歪歪斜斜的大木架子,实在没有办法把它和一个小屋子联系在一起。他们在西江搭这个房子已经是第二天了,句龙定要证明自己的动手能力,丝毫不肯用灵力协助。依谣每日寻来食物后,就在一旁烹制,闲暇时间也会来帮忙,句龙千叮咛万嘱咐不得动用灵力。依谣听后只是一笑,口中虽说在嘲笑句龙的无能,实则很是欣慰句龙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她的嗜血蛊咒发作。这段时间靠着冰莲粉末,一切似乎又回归了正常。   “我觉得还是有模有样的啊!”句龙冲着一旁的雪鸢和叽喳说着,“你们觉得呢?”   雪鸢高昂地扭过了头去。叽喳本是站在雪鸢头上的,雪鸢头一摆,害得叽喳看不见了,它赶忙又蹦蹦跳跳地跳过来,叽叽喳喳地不知在叫些什么。句龙只当叽喳是在夸赞他,对着依谣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依谣无奈地摇了摇头,“快点啦!要不然今天又搭不好!”   “遵命,我的宝贝媳妇!”   “不正经……”依谣说笑着就走到雪鸢身旁,抚摸着它雪白的羽翼,“不让春木一起来,好吗?我看它临走的时候,万分不舍的样子……”   “他是我的坐骑,太招眼了,黄帝很容易就会知道我在这里了。”   “哦……”依谣埋下了头去,心中隐隐不悦。此时的躲避只是短暂一瞬,他们终究还是要面对纷繁复杂的大荒六合。到时候这里的院子又要谁去打理呢?   “不准乱想!”句龙忽然来了一句,依谣一愣随之又是一笑。   “谁说我在乱想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总之,就是不准你胡思乱想!”句龙说着就朝依谣扔了一小截无用的木头。   依谣跳着躲开了,雪鸢拍着翅膀一飞而上冲着句龙就是又咬又扑,句龙只得连声叫输,求着雪鸢放了他。叽喳最爱热闹,在雪鸢的头上更加肆无忌惮地闹腾开了。一旁的依谣也是捂着肚子在笑,口中还喊着:“我看你欺负我!我可是有护花使者的!”   既然选择和句龙一起来,就好好享受吧!至少有一瞬,他们无忧无虑,全心全意爱过。   “说了不能小瞧我的手艺!看看……”   华灯初上,句龙蒙着依谣的双眼来到白天自己搭的架子面前,轻轻松开手了,享受着依谣沐浴在惊喜中的欢乐。依谣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临江而立,简单大方的木质小屋。依谣顺着句龙专门搭的小竹梯走上了木屋,看着两边檐角下挂着的小红灯笼莞尔一笑。   依谣并未走进屋内,反而是来到窗外,激动地指着窗棂上挂着的小风铃说着:“你从巫医寨带出来的?”   句龙搂过依谣的纤腰,轻轻地将下巴靠在她的左肩上,柔声细语着:“第一次和你去巫医寨的时候,我就偷偷带走了它。总觉得它身上有你的气息,每次听到它叮铃铃的声音,我都觉得是你在和我说话。慢慢地,我就不离身地带着它了。”   “少贫嘴了……”依谣红到了耳朵根子。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真正属于我们的家了!”句龙更加用劲儿地抱住了依谣,“你知道我多么渴望拥有一个家吗?娘亲的去世,我就彻底没有家了。就算现在知道伏羲和我的关系,我也再无法感受他的爱。眼下,我终于可以和自己爱的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饮同一处的泉水,吃同一桌同一锅的饭菜了!”   依谣将自己的手轻轻抚上句龙搂住她的手背上,全身都依偎在句龙的怀里,闭着眼,甜蜜地笑着,静谧地听着风吹响风铃的声音,只字未说。句龙望着她,深深的一个吻印在了依谣的额头上。然后也只是静静地头依着头,听着风声,铃声,水声。檐角下的红灯笼扑朔迷离地掩映着二人,不知是否是红灯笼的缘故,二人的脸颊都泛着浅浅红晕,在夜色中,闪着家的气息……   一片静谧中,忽然被一声尖利的叫声打破。句龙冷不丁地也叫了起来,二人低头看去,竟然是雪鸢啄了句龙一口,一旁的叽喳兴奋地叫嚣着。依谣抿嘴一笑,接过叽喳捧在手心,“还有我们的小叽喳和高贵的雪鸢姑娘,我们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雪鸢鄙视地看着句龙,好似在质疑是否要和眼前这个家伙成为一家人一样。   句龙不削地冲着雪鸢哼了一声,一把就搂过依谣,故意冷落着雪鸢。雪鸢可不是好欺负,它扑棱棱地就站在了句龙的肩上,趾高气扬地望着前方。句龙和依谣相视一笑,看着手里的叽喳依旧欢叫不停。   西江悠悠,皎月朦朦,此情此景终不忘。   水不尽,月亦明,柔情不逝。   第八十章 朝暮起 只羡鸳鸯不羡仙   “让开啊……叽喳!我……你……雪鸢!”   依谣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右手空空地搭在床沿上。似乎感觉到手里少了什么。又是一阵砸锅卖铁般的声音,依谣朦胧的坐了起来。望着地上的地铺已经没人了,昨夜句龙就在床下睡了一晚,未曾松过握着依谣的手。   “别闹了你们!你们两个……”   又是铿铿锵锵的声音传来,依谣揉了揉睡眼,一面下着床,一面疑惑地喊着:“句龙?”   “依谣醒了……你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我废了你们的翅膀!哎哟,雪鸢,玩笑都开不起!不要啄我啦!”   “句龙?你怎么了?”依谣趿拉着鞋履,匆忙着就跑了出去。豁然开明处,只看见一片狼藉,依谣还以为又是贰负来过了呢!细心看去,句龙也是一身狼狈,满脸的黑烟一条一条的,就像是一幅顽童的信手之作;雪鸢白色的羽毛都变成了花色,还在奋力展翅夺着句龙手中的青菜;叽喳蹦蹦跳跳地不曾停歇过,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股股炊烟正从他们身旁冉冉升起。   依谣往前踏步走去,一不小心却踩到了一个土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难不成昨日才搭好的房子,你们今日就想拆了吗?”   “我、我……哎呀!雪鸢!”句龙生气地吼了一声,雪鸢便扑棱棱地扇着翅膀飞到了依谣身旁,娇羞地依偎着她。句龙摇摇头继续道:“我看乖媳妇睡得那么熟,就想备好早饭等你起来。谁曾想雪鸢是捣乱还是帮忙啊,害得……害得……被我们宝贝媳妇儿都看见这里的一塌糊涂了……”   依谣扑哧一笑,雪鸢赶忙知错般地蹭着脑袋,泪眼汪汪地瞅着依谣,好似在说它真的是来帮忙的。依谣摸了摸雪鸢道:“我还以为我们是被人袭击了呢!你回屋去洗洗吧,我来收拾这里,然后我来做早饭。”   “那我们一起收拾吧!”句龙兴奋地跑向依谣,他头顶上的叽喳更加叫唤开来,“然后我们一起做早饭!”   依谣娇羞地笑道:“随便你……”就从句龙身旁走过,开始收拾了起来。   句龙心花怒放地冲雪鸢眨眨眼睛,雪鸢昂首阔步地就飞到了依谣的肩上,压根儿就不理睬他。句龙倒也不介意,寸步不离紧紧粘着依谣。依谣朝东边走三步,他跟着就是两步;依谣弯腰捡东西他就跟着捡,依谣转身还差点撞上他。   “你干嘛啊?你这也叫帮忙啊?”   “怎么没有啊?”句龙故意行色匆匆地跑来跑去,“你看你看!我多忙啊!”   依谣拿他没有办法,只是抿嘴一笑,转身就抱着一筐蔬菜扔给他,“去,给我洗了过来!”   “遵命!我的陛下!”句龙嬉皮笑脸地就走了,雪鸢二话不说展翅就飞了过去,句龙一边躲着雪鸢,一边冲依谣吼着,“你看啊!它怎么就这样喜欢欺负我呢?”   “你快点啊!等米下锅啊!”依谣笑嘻嘻地喊着。   半晌后,句龙抱着干净的蔬菜跑了回来,雪鸢省事地立在他肩上,飞都懒得飞。此时依谣早已经把院子收拾干净了,一旁的水都开得沸腾了起来。   “媳妇,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你以为大伙都像你一样啊!快点啦,菜都还有切呢!”   “瞧我的……”句龙说着就伸出剑指,依谣却双手抱肩,微微仰着头斜睨着他。   句龙赶忙收起手,笑嘻嘻道:“我忘了我们不能使用灵力。”   依谣抢过菜篮子,“都是你自己定的规矩,眼下倒是自己先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来我来!”句龙立马抢过依谣手中的菜刀,把依谣挤到了一边去。   依谣怔怔地望着句龙,“你会吗?”   “开玩笑,我可是堂堂的句龙啊!我的媳妇还是美若天仙的高阳依谣!这点小事儿会难住我?你等着吃惊吧!”   “得,我就看看你怎么让我吃惊吃到饱!”   “小、菜、一、碟……”句龙咬着嘴唇,歪着脑袋,一字一顿。手上的刀也是一下一顿的,不敢用劲儿,又不敢不使劲儿。依谣看得是眼睛都酸涩了,腰都累了,心里揪得慌,不见句龙切下三片。叽喳欢呼雀跃着好似在为句龙加油呐喊一般,雪鸢趾高气扬,一脸懒得理他的表情。   “你这个小菜一碟,得等到你何时才能装满一碟子啊?”   “媳妇,你得耐心一点啊……你总不愿意看见我削到自己的手吧?”   “那你慢慢切吧!我带雪鸢和叽喳去洗一洗澡。”   句龙莫名其妙地一下子就扔掉了手中的刀,拽过依谣到自己身旁耳语着:“你……你……”   “你、你……你什么啊?”   “你不能和它们两个一起洗!”   依谣腾得一下脸就绯红一片,“你在说什么啊?”   “总、总之,你就是不能和它们一块儿洗……不能让它们看、看见你……”   依谣现在的脸比火烧还烫,一把就推开了句龙,“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我带它们去洗掉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又不是我要……哎呀!你好烦啊!”   依谣羞红着脸,没有再说话,抓过叽喳和雪鸢就飞也似地跑开了。雪鸢被扣住了翅膀,身子一甩一甩地,满脸的惊恐,瞪大了眼睛想啄依谣。叽喳则是被倒挂着,依谣只抓住了它细长的两根小尾巴,脑袋随着依谣的飞跑也是一晃一晃,不过它倒是觉得颇为新奇,更加扇着翅膀叫开了。   句龙愣在原地,看着雪鸢和叽喳搞笑的模样,想着依谣羞红的脸,呵呵傻笑着。直到依谣走远了他才拾起菜刀又开始了一刀一顿不见一片。   “叽喳!不准咬我!”依谣把雪鸢按在水里,却意乱情迷地叫着叽喳的名字。一旁的叽喳蹦蹦跳跳着,告诉依谣它在这它在这。依谣恍然大悟,赶忙把雪鸢捞了起来,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啊!雪鸢,让你在水里面憋得难受是吧?”   雪鸢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湿漉漉地只能看见它瘦小的骨架,一对又圆又大的眼睛此刻怪异地突显出来,让人忍俊不禁。雪鸢使劲儿用鸟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依谣就自言自语地看着它:“你说以后我们的生活要是都能像现在这样,是多好啊?简单,无忧无虑。何人何事都不能打扰我们分毫……每日只盼日出日落,只赏鸟语花香,只看你侬我侬,情比金坚……我们还可以开垦一片田地,种上庄家,每日都吃我们自家的粮食。多余的,还可以拿到集市上去贩卖。我可以做做女红,为句龙缝制单衣素袍。你们可以在西江嬉戏,说不定还能碰上自己的同类,喜结连理,双宿双飞……”   雪鸢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来,也顾不上梳理羽毛了,轻轻地就啄了啄依谣的指腹,不疼却很舒服。叽喳也停止了叫唤,很是安静地歪着脑袋凝望着依谣,泪眼婆娑。依谣赶忙搂过雪鸢和叽喳,“我不是不要你们了!只是说以后你们可以带着同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大家成双入对的,更加热闹啊!”   叽喳轻轻叫了一声,雪鸢闭着眼在依谣手心里蹭着脑袋。   “我是不会不要你们的!雪鸢,叽喳,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生死轮回,我们都会在一起!”依谣笑着敲了敲雪鸢和叽喳的小脑袋,叽喳又蹦蹦跳跳地叫嚷开来,雪鸢展开翅膀一口又啄在了依谣的大腿上,跑到一边清理着自己的羽毛。   依谣莞尔一笑,拽起叽喳就扔进水里。叽喳在水里沉浮了一阵后,没有恐惧,反而是兴高采烈地玩着水,等着依谣给它清洗。   “你真的很乖哦!”依谣笑道,“但是你也很怪!又会谱曲弹琴,又不怕生人,雪鸢在水里也直闹腾,你倒是很惬意啊!你出生的时候,琅琊究竟是怎么调教你的啊?”   叽喳在水里翻了个跟头。   琅琊的伤,应该不要紧吧?   “依谣?你好没有啊?还说我速度慢,你也快不到哪里去啊!”句龙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依谣赶忙收起了思绪,喊着:“马上就好了!”   依谣匆忙给叽喳洗了洗,就抓着一旁的雪鸢,又飞也似地跑了回去。   句龙指着一旁的一碟小菜道:“瞧瞧,这可不是小菜一碟!”   “我还以为你是做好了呢,原来只是切好了而已!”依谣把叽喳和雪鸢放到了一旁,句龙突然间就捧腹笑了起来:“呀!这是我们高贵的雪鸢王姬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啊……”   雪鸢鄙视了句龙一眼,自顾自地埋头梳理着。依谣抿嘴笑道:“你这样嘲弄它,难怪它会欺负你!”   “那你是不是也要欺负你的亲夫啊!肚子都饿瘪了……”句龙粘着依谣,还指着自己的肚子,一副三天没吃饭般的可怜兮兮的模样。   “做不来还要抢着做……拿来啦!”依谣娇嗔着接过句龙递来的菜,就绕到一旁的灶火处,开始烹制起来。   句龙只是笑眼咪咪地打着下手,含情脉脉望着依谣。“你做的饭菜一定好吃!”   “我可不敢保证哦!之前在蓝祺阁的时候,仙姬可没有少打击我!”   “我说好吃就一定好吃!只要是你做的,我就吃,而且非吃不可!所以,你不能做给别的男人吃!要不然,我要打到他吐出来为止!”   “那你岂不是要先找我父王和兄长的麻烦?”   “他们是特例。你,有没有,做给魔祁王吃过?”   “我疯了啊?每次和他在一起就没有好事,我还给他做饭?”   “那就好!我现在就开心了!因为你之前在无界洞舍不得抛下他,还那么信任他,我以为……”   依谣笑而不语。信任?句龙竟然会觉得自己信任琅琊?难道是她自己不曾察觉,她心底对琅琊依旧有份信任吗?可是琅琊对她的谎言太多了,早就根本不可能存在信任了!句龙也只是想多了罢了。依谣忽然抬起头来,“你去洗洗吧!一会儿好吃饭。”   “好的!我家媳妇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句龙笑着轻轻在依谣脸颊一吻,就笑着走开了。   看来句龙真的很开心。那么她自己呢?开心吗?依谣怔怔望着句龙的背影发起了呆来。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第八十一章 此情谁见 泪洗残妆无一半   “你一个人在看什么呢?”猰(ya)貐(yu)穿着大红色的裙裳,拖地的长摆铺满了钟山山顶上狭小的瞭望亭。   琅琊青白素衣,单薄的立在风中。卸下黑色锦袍的他,依旧望穿秋水地看着远处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一排排灰白相间的瓦屋。它们紧紧绕着一个高高耸立的白玉宫殿,众星拱月地簇拥着。猰(ya)貐(yu)往前凑了凑,看看琅琊,又望望山脚下,抿嘴笑道:“莫不是琅琊也向往那种终身被禁锢在王宫中,死守着条条款款不放的日子了吧?”   “不是。”琅琊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背对着玄宫而坐。   “难道是在感叹你父亲?”猰(ya)貐(yu)牵着衣摆,斯斯文文地坐了下来,“你父亲,是奴家最敬仰的一个人!在他身上,奴家才明白了何为英雄,何为视死如归!这大荒狗屁的黄帝,狗屁的四方诸神,给你父亲舔脚趾头都不配!一个个兴风作浪,满口仁义道德,干出的尽是龌龊之事!你父亲若在世,看到你如今的成绩,也会欣慰的……”   “喝酒吗?”琅琊望着猰貐,面无表情。   猰貐捂嘴一笑,“讨厌!奴家戒酒很久了……”   琅琊猛然起身,猰貐躲开了他随风翻飞的衣裳。望着琅琊走到一棵老桃树下,衣袖一挥,树腰立马裂开了一个小洞,琅琊抱着两坛酒又走了回来。甩给了猰貐一坛,自顾自地咬开封酒的红绸,仰天大口喝了起来。   “你慢点!身上还有伤呢……”猰貐轻轻抿了一口酒,“这是当年陀莲姑姑藏的酒?”   “一直没舍得喝……”琅琊用手背抹了抹嘴角。   “那今日怎舍得?想念陀莲姑姑了?”   “我只是想……只是想,或许她们两个的味道,是一样的吧?”   “奴家不懂?她们是……”   “你喝就对了!”琅琊说着又是一口。   猰貐恍然大悟,“釉湮这丫头可知道你有心上人了?”   琅琊不答。   “难怪没有看见釉湮,原来是被你故意支开了。人家这小姑娘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哦!”   “我不喜欢她。”   “那不知是怎样的大家闺秀,入了琅琊兄的法眼呢?改天奴家得好好向她请教请教,你这块冰都能被女人融化?哎,奴家一直都觉得你是百毒不侵,任何女人都不能动你分毫,原来你还是栽出去了……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三个常常处在一块,釉湮又是学厨艺,又是替你洗衣服,又是为你打掩护,好让你练功可以偷偷懒,奴家看着你根本就是不为所动啊!不知这位姑娘,做了何事,让你心动了呢?”   “我杀了她,才发现我的心空了……”   “呀!琅琊兄这示爱的方式,真是让奴家汗颜啊!她,死了?”   “半死不活。受着蛊咒的折磨。”琅琊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又喃喃着,“不知是否还有发作?”   “这样的女人你要来干什么呢?别告诉奴家,你是舍不得这姑娘伤心,才守着她哦?”   “她恨我,她的心中另有所属。”   “啊?”猰貐跳了起来,“说了半天,你这还是单相思啊?那这样的女人更不能要了啊!你琅琊要风度有风度,要样貌有样貌,还怕找不到女人?你不喜欢釉湮不打紧啊,我们妖族的女子个个绝世无双,你看看奴家就知道了啊?你要两个奴家给你四个,你要十个奴家给你一打!犯得着在这样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吗?”   “犯不着。”琅琊猛喝着酒。   “犯不着你还……”   “你到底喝还是不喝?”琅琊皱着眉,举着酒坛看着猰貐。   猰貐撇着嘴,轻轻和琅琊的酒坛碰了碰,只是望着琅琊拼命给自己灌了一口又一口,再也未说话。   山顶的风呼呼急啸,落英缤纷,酒气熏天。桃花树中的藏酒被琅琊一人饮尽,满地滚落的酒坛就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弥漫空中。眼下的琅琊松垮垮地躺在猰貐的腿上,手指尖无力地扒拉着地上乱七八糟的酒坛。口中唧唧呜呜,依依歪歪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嘟嚷着勉强能够辨明“阿谣”这两个字。   醉后的琅琊,脸上毫无酒色,一张白皙俊朗的脸,皱着英气逼人的剑眉,紧闭的双眸不知是否在梦中望见了款款而来,眉目含笑的依谣?这张五官精致立挺的脸颊,在清醒时足以令人意乱情迷,何况是被酒气晕染后?猰貐轻轻一笑道:“世间女子选谁不好,偏要爱上她?”   此时的琅琊没有敌人,没有血海深仇,没有家族使命,有的只是伴随多年的知己,还有这颗早就脆弱偏要强撑的心。他终于可以卸下伪装,只是面具下的脸,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   猰貐将自己的那坛酒又原封不动地搁在一旁,重新封了口,“看你这样子,醒来后肯定会后悔把陀莲姑姑的酒都喝完了……这坛奴家替你留着,怕你到时候还想她的时候,没有了可以追寻她香气的东西了……”   猰貐将头轻轻靠在亭子的青漆柱子上,流苏发簪一阵摇动,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他极目眺望着炊烟妖娆升起,喃喃细语着:“这个晚上就允许你放肆一会吧!因为奴家知道,你若不是郁结已久,心伤太重,你万般是不会轻易让自己松懈下来的。想来,我们有多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大荒有太多的豺狼虎豹,它们张着血盆大口看不得我们惬意逍遥。   “他们不懂,世人不懂,你的心上人不懂,我们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是你知道,你比谁都清楚的知道我们的生存状况,所以,你爱她,又不敢爱她?你想她,又不能见她?因为你的出现,只会为她带来危险,甚至连最基本的快乐都给不了她,你还能给她什么?为她许诺什么……   “我们没有爱的权力,琅琊,奴家时时刻刻谨记着你父亲的遗训。爱,对于我们而言是天上的月亮,皎洁神圣,独一无二,却是我们可望不可及的。偶尔抬头望望,顿生向往和羡慕,可是当我们去追寻的时候,那就注定了痛苦和遥遥无极……你常笑我,男不男,女不女,其实你懂,我只不过是想克制自己不要去爱,也不要别人爱……奴家是否很傻?或许正是如此,我们才活得痛苦,活得很累吧……   “奴家是被排挤的孩子,就算是自家种族也瞧不上我,若不是你父亲的教导和收养,眼下的奴家不知还有没有命和你说话,陪你喝酒了?你父亲真的是个伟大的人物,当黄帝他们都在逼迫我们这些异类之时,只有你父亲不嫌弃,肯让奴家和你们一起长大。所以奴家总想照顾你,替你的父亲看着你,可是这些年来你的能耐超出了奴家的想象,奴家突然发现你再也不是练功偷懒,心思单纯的小琅琊了。你长大了,羽翼丰满地可以自由翱翔了……然而奴家也知道,那一刻的到来,说明你真正的远离了欢乐和爱的世界。奴家曾经多想你一直懵懂不懂,就让奴家以兄长的身份替你抗下一切……   “因为奴家知道,你肩负的责任比奴家这个妖族首领要重得多。你的爱,你的温柔,你的完美,都被你深深藏了起来,你用你的冷漠来抵御外人的攻击,来捍卫你们巫族的领土,甚至不惜一切要扭转你们巫族的命运。你为了你父亲,做的比谁都多!位置高了,考虑的也就多了,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当我们尝试放下的时候,却才发现卸下伪装的自己,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世人知晓我们心狠手辣,不折手段,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们为何要这样!我们太弱小了,越是脆弱就要越坚强,因为这个世道就是这般,求人不如求己!只有我们坚不可摧,他们才不敢肆意欺负我们!这番遗训,陪伴着我们度过了千年……   “千年的压力,我们早就忘了自己最初的样子。要找回自己很难!所以,其实奴家很高兴你吊在了这棵歪脖子树上。至少因为她,奴家仿佛又看见真实的你了。你又有了曾经的模样。会笑会喊疼,会闹会烦闷,会伤会喝酒,突然觉得你又有了生命……若你要爱,就藏在心里好好爱吧!因为奴家知道,你不会舍弃整个巫族,而去和她长相厮守的。何况还是住在玄宫里面的她?”   猰貐理了理琅琊的碎发。   琅琊轻微转了转头,令猰貐完全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却是有一点湿润滑过了猰貐的衣裳,慢慢地终究泛滥开来,湿透了一大片。猰貐先是一愣,又含笑扭过了头去,望着黑幕下的华灯初上,慢慢阖上了双眼。   琅琊,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撑得久了,谁也受不了!想哭,就哭吧……   不过,只能有今晚,下不为例!   第八十二章 一声低唱 才情痴了谁   夏风袅袅,些许闷热都被西江流淌的水一扫而空。午后慵懒的阳光,洒了满江的金子,熏得人心醉。知了不停地叫唤,逗得叽喳欢呼雀跃。雪鸢立在树枝上,躲在繁密的大叶子下,埋着头惬意地享受着午眠。   一人高的野草随着风摇曳着身姿,晃动着好似在为外面吹拉弹唱的声音打着节拍。   “今日是什么日子?”依谣依偎在句龙的怀里,“为何如此欢闹呢?”   句龙拨了拨依谣的碎发,“估计这日子,是到了西江城的走马节吧。”   “走马节?”依谣忽然坐了起来,笑嘻嘻地望着句龙,“那是个什么节?”   “嗯,走马节就是男男女女齐聚一堂,唱唱歌,跳跳舞。每个未婚女子,可以轮流和城里未娶妻的男子跳上一段,这就是走马的意思。若有中意的对象,就再唱情歌,一拍即合后就可以回去拜见家人了。一桩婚事,基本上就成了……”   “这么好玩啊!句龙,我们也去玩玩吧!”依谣说着就拽着句龙站起来。   句龙一使劲儿倒是把依谣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死死抱着她,好笑着说道:“你这是想和谁走马去?”   依谣红着脸,粉拳捶着句龙,“和谁走马都不会和你就对了。”   “哟,媳妇儿,这话你都说得出口啊?你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我吗?”   “贫嘴的家伙……”   “那我不说了。”句龙笑着就松开了抱着依谣的手。   依谣当是句龙生气了,正准备解释解释,谁想句龙突然又说道:“那我就不用嘴说了,我要用嘴亲亲……亲亲啊!”说着就嘟着嘴凑过来,依谣好笑地撑着他,扭过脸去,娇嗔着:“你少来了!谁要和你……和你那个那个……”   依谣笑着散手就跑,句龙却依旧嘟着嘴,屁颠屁颠地追着依谣,嘴里还嘟嘟嚷嚷着:“媳妇儿,亲亲……亲亲……”   “不要啦!”   “亲亲,亲亲!”   “你再闹,你再闹我就叫雪鸢了……”   “媳妇儿,亲亲啊!”   “雪鸢!雪鸢!”   “哎呀,你真叫啊?好啦!雪鸢……你……你坏我好事!每次……每次都坏我……你!我让你飞!我看你怎么飞……哎呀!不要啄了!你……你!”   “好样的!雪鸢,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依谣捧腹大笑。   西江潺潺流去,带着转瞬即逝的年华。浓密的野草也遮掩不住欢快的一对璧人,白色的雪鸢忽上忽下,男子抱头乱窜,躲在红衫女子身后,一幅盛夏午后的打情骂俏图不知正被谁人书写弹唱?   遥遥隐在阴影里的一个身影摇了摇头,背上的琵琶显得此人更加矮小。唱曲儿先生慢慢后退着,嘴里喃喃自语道:“旖旎的风光最能蛊惑人心啊!红颜祸水!红颜祸水……伏羲陛下啊……老朽无能为力啊!”   华灯初上,良辰美景披上了另一件衣裳,西江城刹那摇身一变就成为了灯火的海洋。影影绰绰,少女羞红的脸,男子结实的胸膛,在一明一暗间扑朔迷离;赤橙黄绿青蓝紫,交相辉映,投下七彩绚烂的烛光。   依谣信步赏灯,步摇一前一后的摇曳,红衫在灯火下格外耀眼。娇小的依谣眉开眼笑,释放出了自己最自然最纯真的一面。丝毫没有在意到,她已经引得西江城男子频频交头接耳,驻足打望,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活脱脱就是画中仙,化作了凡间的出水芙蓉。   句龙双手枕在脑后,宽阔厚实的胸膛上下起伏。驼色单衣衣裾飘飘,高大挺拔的身姿路过花灯,落下纤长的身影。满脸嬉笑的他,并未因为其他男子对依谣好奇的眼色而吃味,反而很是欣赏地望着依谣的一颦一笑,双眸的深情足以融化北国玄宫里千年不化的积雪。街旁的女子更是紧紧追着句龙不放,她们时儿捂嘴小声议论,时儿胆大的叫几声,更有甚者故意借着人群的拥挤往句龙身上撞。句龙特有的暖春体香,瞬间就迷醉了她们,她们更加肆无忌惮地拥挤上来。   依谣很快就被挤得站不稳了,回头瞪了句龙一眼,看着那些无头苍蝇死活往句龙身上粘,嘟着小嘴不服输地扭过了头去。句龙只是装作啥也不知道的傻笑着,任由那些少女胡乱围堵。可是那些壮实的男子不依了,这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年,居然敢在走马节上和他们抢女人!   “喂,小子。哪国的人啊?不知道我们西江城的规矩吗?”年长的一个男子忽然拦住了句龙的去路,依谣疑惑地驻足观望了起来。   “我在西江城这么多年,还真没听闻过走马节有什么规矩?”句龙富有磁性的声音,再一次引起了少女的骚乱,她们近乎痴迷地陷入了句龙的身影里。依谣不耐烦地双手抱肩斜睨着句龙。   “不是我们西江城的人,若想参加走马节,必须先来一首情歌,好听才有资格!”   句龙斜裂开了嘴角,不屑地笑着。他并未说话,而是看向一侧的依谣。依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挑衅的目光好似在责怪句龙从未开口对她唱过情歌,而自己却在神农与他幽会的时候就许下了“香蕉结果一条心”。句龙心有灵犀,早早就明白了依谣的意思,于是他收回了视线。   男子只当是句龙怕了,于是带头起着哄:“不敢唱还来我们走马节!早早地回去替你娘洗衣服吧!”人群里的男丁全部跟着笑了起来。   “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吧!”   “就你这样,一辈子都讨不了媳妇……”   “别丢脸了。回去吧!”   人群里的女子也开始了低声议论,她们又仔仔细细将句龙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番。看着她们轻挑着眉梢,双眸闪着亮光,或许对于句龙这般气势非凡,高贵洒脱的男人,即使不唱情歌,她们也心甘情愿跟随而去。只是不知今夜,何家女子将会有这样的荣幸了?   句龙笑着拍了拍壮年男子的肩膀,沉默着算是应允了。男子很自觉地让到一旁,合着众人指指点点,满脸不屑地讥笑着句龙。句龙心情大好,并不在意,因为一直在他眼里心里,他能看见的能听见的,只有面前的依谣。   句龙红唇微启,皓齿轻露,清辉明月伴那夺目花灯皆为之暗淡失色。只听他温柔低沉的声音,即便没有琴瑟相伴,也这般抑扬顿挫,婉转悠扬——   “曾几何时,天涯路尽,傲然一身望凄凉。   踩云无迹,追月寻情,举樽试问何为恋?   不知何夕修得今宵缘?   梦萦几绕睡莲亦无眠。   忆初时,风乍起,伊人翩跹弄舞裳。   望依昔,谁人知,谣铃笙箫歌琼娘。   凝眸矣,倩目兮,美人顾盼清辉殇。   情难持,一曲寄,撩动弦月波心荡。   佳人,亦可倾心?”   句龙一边含情脉脉地吟唱着,一边笑着迈开步子向依谣走去。依谣怔怔地望着他,身心早就软绵绵地不由自主,耳畔只是萦绕着句龙吐出的每一个情字,每一句情话,心也随之震荡一分。句龙笑着握起依谣的手,深情的凝望着,动情的歌唱着——   “奈何处,空望几世云烟几世休。   一朝登帝,万人期望,肩负千斤。   这般千秋社稷强压我心。   怎敌佳人玲珑笑颦?   褪尽黄沙,空余花前月下飘渺情。   残月看淡离别,阶前雨更泣多少长相忆?   此恨可堪山崩析,疆国破,百家贫。”   依谣渐渐脸红起来,双眸亦不敢直视句龙。句龙心中压抑不住的笑意都在脸上绽放成了最艳丽的花朵。他将依谣抱进怀里,头依着头,依旧对依谣唱着缱绻绵绵的情歌——   “怕回首,怕回首。   终是一缕青烟江中影。   梦无边,梦无边。   谁拾伊始谣铃悲月明?   俱幻矣,俱幻矣。   劝卿惜时缱绻,看尽春华秋碧。”   “三生三世三生石畔。一曲一歌一曲歌依谣。你还要,和别人去走马吗?”一曲歌毕的句龙,柔声在依谣耳畔咬着字。   依谣藏在句龙怀里,双耳感受到句龙呼出的热气而羞红了脸颊。她不经意地摇了摇头,嘟嚷着:“你也不可以和其他姑娘走马去。”   句龙仰头开怀大笑,“我们要去拜访父母了!”   一旁围观的男男女女都从惊愕中回过了神来,明明是想损这小子的,怎么就……成了?还把最美的女子带回了家?   “等等……你们……”刚才那个男子又拦在了句龙面前,“你到底是谁?”   句龙笑呵呵地搂着依谣自顾自地就走开了,人群很自觉地为他们让出了一条小道。   “你到底是谁啊?”男子扯着嗓子吼着。   句龙只是笑,越发狂妄的笑,好似要把千年来压抑在心中所有的烦忧统统都抛掉!此时此刻,什么上青玉书,什么华胥国,什么大荒昆仑殿,都比不上依谣一个肯定的点头!   依谣,千年来,最开心的一天,莫过于今夜了……   一曲承诺,宁负江山不负卿!   第八十三章 秋风萧萧愁杀人 出亦愁 入亦愁   “我要见黄帝!”贰负怒气冲冲地甩开了离朱和象罔,独自一人横冲直撞地就要闯进紧闭的昆仑殿。离朱和象罔见情势不好,赶忙唤来了守卫去拦住贰负。二人反而是抱肩相望一笑,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料想这个家伙也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还唯恐贰负惊扰不到黄帝,两人假惺惺地大喊着:“黄帝陛下不在昆仑殿!”   “鬼才信你们的话!”   “快快!拦住他啊!你们这些饭桶!”   贰负很快就被侍卫重重包围了起来,他倒是不慌张,只是愤怒。他环视了众人一眼,然后讥笑着:“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守卫是否比北国的强些!”说罢贰负就破势而去,一面还不屑地说道:“看你们谁能拦下我!”   风驰电掣的贰负自然轻而易举地就攻破了守卫的包围,离朱和象罔面面相觑之后终于按捺不住冲了上去。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识到贰负的能耐,原本看着贰负这瘦小的身板,应该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居然就是眨眼间就把他们苦苦训练数十载,自认为毫无弱点的阵法打得是支离破碎。二人之前还纳闷为何黄帝特意命他们把贰负带回来,眼下他们终于知晓贰负的实力确实能助轩辕国不少。只是,贰负这般性情,是黄帝陛下能驾驭的吗?   象罔拔出弓弩,一枚黑羽箭强势而去。   贰负的速度比箭还快,箭身还在途中,贰负就已经闪开了,只看箭头穿过了坚实的地面,铿锵有力地插在了上面。贰负前方已经再无阻碍,腿一蹬便直冲昆仑殿的漆门而去。离朱说时迟那时快,突然闪到了贰负面前,来不及防御和进攻,张开双手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贰负。被贰负撞得后滑了老远,结实地撞在漆门上。   闷闷的一声巨响。   贰负跌倒在一旁,并未受伤,趁离朱躺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的空隙又冲了上去。象罔赶忙抓起地上的守卫,左手一扔,右手一甩的,两具身体就硬邦邦地朝贰负砸去。贰负左闪右躲着,速度慢了下来。   象罔马不停蹄地连带左脚一踹,右脚一踢的,四具齐齐奔向贰负。贰负原地一个腾空旋转,直接踢走一具。接着又是一拳,打飞了另一具。后下腰,剩下两具贴着贰负的身体擦了过去。贰负一个鲤鱼打挺又继续奔向漆门。   离朱浑身酸痛地尝试着站了起来,立马又被贰负揪住衣领扔开了。眼下是彻底没有了障碍,贰负就要抬脚踹门而去。一切动作一气呵成,漆门开了,贰负却没有闯进去。反而被逼着步步后退。   象罔赶忙扶起离朱,二人皆未看见黄帝是怎么冲出来,怎么就和贰负对打了起来。待他们看清之时,贰负已经被黄帝逼到了玉石阶上,距离昆仑殿漆门足足有百丈之远。   二人眯着眼努力打望着,他们都忘记了黄帝有多久没有亲自动手与人对峙了。眼下只看着黄帝锦衣翻飞,轻薄的衣衫随风肆意上下撩动。披肩未挽的长发,张牙舞爪。黄帝是不疾不徐,有条不紊地钳制着贰负。   看黄帝举手抬足间,信手拈来,轻而易举,不似与贰负厮杀,更像是自己一人在高山流水间,抚琴作曲般高雅。也丝毫看不出贰负刚才来势汹汹的霸气来,此时的贰负已经是绞尽脑汁,用尽了毕生所长。尽管贰负速度极快,可是黄帝却总能事先就封堵上贰负能跑的方向。贰负被逼的走投无路,无数次掀起狂风,黄帝却只需衣袖一拂,只看阵阵风立马烟消云散。   离朱和象罔看的是一惊一乍,喉结一上一下急促地翻滚着。自涿鹿二战后,再未见过黄帝出手,只当黄帝是年老力竭,未曾想这功力却是胜出千年千倍!二人目瞪口呆看着黄帝一掌将贰负打下,一脚就踹到了他们面前。二人赶忙上去就绑住了贰负。   “大荒能敌我着,没有几个,碰巧你不在里面。”黄帝说着径直走进了昆仑殿,“把贰负押上来,你们就退下吧!”   离朱和象罔不敢多言,匆匆将贰负扔到了大殿上,关上漆门而去。   “我不是恨你打败了我!”贰负怒目圆睁,“我本就不是你的对手,我还是知道的。我恨的,只是你为何又要阮宁去插手!我对你忠心不二,你却不信我!既不信我,为何又要用我!”   “啊……这档子事……”黄帝惬意地躺在宝座之上,慵散道,“我并非怀疑你而让阮宁前去。”   “既如此,又何必派阮宁前来?魔祁王本来就要到手了,偏偏被她搅了!”贰负冲地面吐了一口唾沫。   “贰负不是一直都很聪明吗?怎么反倒在这件事上,想不通了?”黄帝笑道,“人的七情六欲,爱恨嗔痴皆是迷惑!遇事只有冷静才能知晓对方的动机,这就是你贰负每次都会输给我的原因。”   贰负哼了一声,“我呸!我看你是故意的!你的目的根本不在夺得上青玉书,你是有意以上青玉书为饵,让我们帮你除掉魔祁王这个大麻烦!”   黄帝按捺住内心的杀意,笑脸盈盈道:“你怎可如此恶意中伤?你细想,那夜共去了多少人,分别都是谁的人?”   贰负转念一想,“最先来的是句龙和后土,是华胥国的;接着是共工,少昊派来的;然后是梼杌和元冥,北国颛顼的人。最后赶来的是哀苍和精卫,神农国炎帝后裔。期间阮宁是陛下的人。”   “这不就对了。上青玉书本就是块肥肉,他们都出手了,我若不出手,岂不令人生疑?你的身份不便暴露,你也是知晓的。”   贰负顿悟,立马跪倒在黄帝面前,“陛下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贰负只知嘲笑共工鲁莽,却也未曾细细咀嚼黄帝陛下的意思,非但未领黄帝陛下将贰负救出梼杌之手的恩情,反倒是与陛下大打出手,重伤了离朱和象罔将军……”   “不必自责。眼下,也不是自责的时机。你可愿意将功赎罪?”   “贰负誓死效忠!定将上青玉书完好无缺地带回来!”   黄帝欣慰地点着头,示意贰负退下。   贰负带着愧疚感和十足的信心拉开了昆仑殿的漆门,一缕阳光趁机挤入大殿,从黄帝脸上划过。一阴一阳间,正是黄帝狡黠的狞笑。细长的双眸比狐狸还透着多端诡计。   “你出来吧!”黄帝一本正经地端坐在宝殿上,望着被阖上的漆门,沉沉地说道。   “陛下。”阮宁单膝跪在了黄帝面前。   “刚刚我们说到哪里了?”   “回避下,有陌生女子劫走了魔祁王。”   “陌生女子?长什么样,穿什么?”   “当时太黑,来人又在属下下方千百丈之远,实在看不清。但是属下记得她袭击贰负时用的暗器是金簪。”   “坐骑是何物?”   “她并未用自己的坐骑,当时而来的是魔祁王的烛阴。”   “九龙烛阴……此物不好驯化,一生只听一人号令。此人竟然能调动烛阴?”   “这也是属下觉得怪异的地方。烛阴对那人是言听计从。”   “想来此人定和妖族脱不了关系。毕竟,烛阴本是妖族之物。”   “陛下怀疑,上青玉书已经惊动了妖族?”   “妖族和巫族都是大荒所不承认的种族,他们想借上青玉书来翻身称霸大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若真被他们得到上青玉书,势必会趁胜追击……”   “眼下一切风平浪静,亦可知上青玉书依旧在魔祁王手中?”   “你把魔祁王原话再说一遍。”   “他说,已经交给死人了,让我们找死人去要。”   “死人……金簪……妖族……上青玉书……魔祁王……”黄帝托腮冥思了起来。   “陛下……”阮宁试探着说道,“贰负此人已看出了黄帝陛下当日匿名书信于四国,让他们围堵魔祁王的用意,可还要用他?”   “贰负聪明绝顶,自是有用的!寻找上青玉书,我们很多不方便出面的地方,他都能帮我们不少。对于他的掌控,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陛下!”殿外响起了象罔的声音。   “何事?”   “高阳王妃釉湮,已经到了。”   黄帝睁开了眼,对阮宁挥了挥手,阮宁便恭敬地退出了大殿。不一会儿,象罔就带着釉湮来到了昆仑殿。   “高阳釉湮见过黄帝陛下!”釉湮毕恭毕敬地行着北国大礼。   “起来吧!”黄帝和颜悦色道:“也有很久没有见过你了……那时候,你还是个黄毛丫头呢!”   “釉湮自幼就得到黄帝陛下的青睐,一直牢记陛下的恩德不敢忘怀。”   “哦,我还对你有什么恩德吗?我有点记不清了?”   “陛下是贵人事忙,这些琐事自然不会挂记。但是陛下一直都是釉湮的贵人,黄帝陛下对釉湮母女所做的好事,所帮的忙,早已经在釉湮的心里生根发芽。一直苦苦念着未有机会好好报答。”   第八十四章 一场欢喜一场苦 奈何欢乐终有尽   “本是一家人,何必分得这么清楚,记得这么牢呢?”黄帝笑呵呵道,“我本也没有让你回报的意思啊!只是,听大荒的闲言碎语,无意中知晓如今北国内部,稍有不合啊……”   “这也不知道是哪家浑人说出来的,简直就是污蔑北国。还望黄帝陛下明察!”   “是吗?可是我的手下从北国回来后回报说,亲眼看见梼杌和穷蝉只要一见面,就争论不休。你身为梼杌的妻子,难道不知道吗?”   “他们或许就是为了如何更好的保卫黄帝陛下的北方国土,而稍有异议吧。”   “当真只是如此?”黄帝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釉湮。   釉湮微微颔首,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刚刚不是还在说,想报答我的恩情吗?眼下,就是机会啊!”黄帝说着走下了宝座,抬起釉湮的手,意味深长地拍着釉湮的手背,诡异的语调说道,“好好照顾这两兄弟,别让他们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伤了和气!只要他们继续和和睦睦的,我会满足你所有的要求。”   釉湮娇羞着抬眸望向黄帝毫无笑意的双眸,背后一阵冷意。她却未敢答语。只是心中早已是摸透了黄帝这番话的意思。在她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琢磨,毫无交道的黄帝怎会突然要召见她。眼下她也心知肚明了,无非就是想让她继续挑拨梼杌兄弟间的关系,最好让他们彻底划清界限,然后他自己从中获利罢了。   “怎么?就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答应我吗?”黄帝脸上的笑意更加狡黠了,“或许我该彻底找梼杌和穷蝉谈一谈,他们究竟有何心结?这个心结又是拜谁所赐?不知道她的背后是否还有别人?”   釉湮一愣,定不能让黄帝和穷蝉对峙。这傻小子会和盘托出的!也不能让黄帝去查自己背后的人,魔祁王就会有危险了。倒不如就顺着黄帝的意思办,就算他要怀疑,也只是觉得少昊在背后兴风作浪,不会查到魔祁王的头上。   “如何?”   釉湮僵硬地笑着,轻轻应允了一声。   黄帝颇为满意,示意象罔送釉湮回北国,釉湮却再三推迟了。黄帝心中不免喃喃自语着:“好一个釉湮!不愧是可以离间梼杌和穷蝉的人,真是看不出来!一句维护我的北方领土,真会趋利避害!”   黄帝望着釉湮颔首退出了昆仑殿,脸色阴沉。   老狐狸遇见了一只小狐狸!   西江的月色一夜比一夜唯美,西江的日头也一天比一天毒辣。雪鸢和叽喳已经学会自己在江水里面嬉戏。经常玩腻了,凉快了,叽喳就会扯着嗓子叫着依谣和句龙。大多数时候,都是雪鸢用嘴叼着叽喳走出水面。因为雪鸢知道,主人和句龙不知道又到哪里躲起来,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开始,句龙带着依谣故意甩开了雪鸢和叽喳,爬到了另一边的山头去玩。二人直到夜深才回来。雪鸢扇着翅膀就啄的句龙是满头包。依谣梳理着叽喳的羽毛,一壁笑着。只是觉得屋子外面有什么东西在飞来飞去的,只当是蛾虫,未曾上心。   又过了两日,句龙脸上的啄伤在依谣的妙手之下,恢复的差不多了。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带着依谣偷偷溜回了神农国依谣曾经为句龙唱情歌的地方。谁也没有惊动,两人温存了一会儿又飞了回来。迎接句龙的,自然还是雪鸢的不满。依谣站在屋外,隐约看见面前有东西在绕着句龙飞,只是夜太深,依谣看不清,也没有在意。   后来,句龙开始学着做饭炒菜了。死活不要依谣插一丁点儿手帮忙,后果就是那几日的饭菜简直是难以下咽。不是咸了,就是辣了,另一盘菜偏又是淡而无味。依谣少不了责怪句龙,他只会傻傻自笑,保准绝不会有下次。结果次日的饭菜又变成了半生不熟。依谣完全是失望透顶了,只能寄希望于雪鸢寻些果子回来。却又再一次点燃了雪鸢和句龙之间的争夺之战。雪鸢瞧不起句龙,每日寻好多野果回来给依谣和叽喳,一个都不留给他;句龙又不稀罕雪鸢的食物,每日不是饿得头昏眼花,就是强撑着吃完自己的饭菜,然后猛喝水。看的依谣和叽喳是哈哈大笑,雪鸢毫不理睬。   连着几日几夜,依谣总觉得句龙身边有东西绕来绕去的,搅得人心神不宁。甚至在大半夜熟睡之际,都会听见翅膀的声响而被惊醒。依谣睡眼惺忪地望过去,句龙硕长的身影立在窗户边上,皎月洒了一身的光辉给他,看起来却是凄凉冰冷的。一丝不安猛地爬上了依谣的心头,她忽然觉得句龙好远。然后又怔怔地看着句龙手中握着的信,原来一直飞来飞去的竟是纸鸢!   几日又过去了,依谣未曾提及那夜所看见的,句龙也没有说。二人只当是从未发生过,可是却又在他们心中埋下了分心的种子,随时开枝散叶……   “叽喳好像又在叫我们了……”依谣一面拾着野花,一面抬头望向他们的小屋方向。   句龙悠闲地侧躺在草地上,支着胳膊肘,手托着脑袋,笑眯眯地追随着依谣。他也侧耳听了听,然后含笑道:“雪鸢会照顾好它的。”   “我们还是回去了吧?”依谣捧着花坐到了句龙身边。   句龙坐起身来还未说话,一只纸鸢就扑闪着翅膀迎面飞来了。句龙不经意皱起了眉头,却瞥见依谣正打望着他,赶忙又舒展开来,笑脸盈盈地牵着依谣的手说:“那我们就回去了吧!”   “你不打算看看吗?”依谣跟在句龙身边小步走着,纸鸢坚持不懈地在后面追着。   “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先回去吧!”句龙加快了步伐,牵着依谣越走越快。依谣按捺不住频频回头,渐渐地就完全看不见纸鸢了。   “今晚我给你做饭。”刚刚走到小屋外面,句龙笑呵呵地说着就跑开了。一阵不疾不徐的风撩动着风铃清脆作响。依谣将手中的花随手放在了木桌上,懒散地望着摇曳的风铃,思绪跟着乱舞了起来。   屋外雪鸢和叽喳的声音也朦胧远去,句龙好似遥遥说着什么,依谣也未听进心里。看来时间是到了。欢乐的时光总是有头的。依谣伸手拨弄着风铃,它又叮叮当当响了起来。最近几天来,华胥国的纸鸢越发来的频繁了。不用看也知道是后土在催促句龙回去。他不再看,或许就是又怕他自己舍她而去吧!   “奈何处,空望几世云烟几世休。一朝登帝,万人期望,肩负千斤。这般千秋社稷强压我心。怎敌佳人玲珑笑颦?褪尽黄沙,空余花前月下飘渺情。残月看淡离别,阶前雨更泣多少长相忆?此恨可堪山崩析,疆国破,百家贫。”依谣喃喃着当日句龙为她所唱之歌,凄凉中又带着绞痛,情痴中又带着理智。   这些究竟是梦,还是对将来的预兆和警示?依谣望着句龙忙活的身影,泪眼婆娑了起来。眼前的句龙就像是自己要紧紧握住的美好,只是连这份美好也开始朦胧了起来。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他的手,她怕自己将来有一天,只能靠着这些拼凑起来的回忆来堆砌他们美好的日子。依谣伸出五指放在眼前,冲着句龙的身影使劲儿一抓,只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琅琊当初逃离蚩尤寨的时候,也是这般在空中一抓,眼下她终于懂了琅琊的意思了。   “怕回首,怕回首。终是一缕青烟江中影。梦无边,梦无边。谁拾伊始谣铃悲月明?俱幻矣,俱幻矣。劝卿惜时缱绻,看尽春华秋碧。”依谣嗫嚅着双唇,情不自禁间又嚼出了句龙的情话。   依谣忽然觉得好想冲上去,抱住句龙,让他不要走,不要让她一个人!句龙会答应吗?或许就算句龙答应了,她自己也不会答应……依谣叹了口气,女人真的太矛盾了。当初那一句“我要你带我走”,竟然连自己的心也一起被带走了。究竟是福还是祸?   “在想什么呢?”依谣猛地回过神来,身子一颤,才意识到一顶花环已经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句龙笑呵呵道,“快出来,饭菜都已经好了!女主人不上桌,我们可是不敢动的哦!”   依谣颔首一笑,望向一边的雪鸢和叽喳面前都放着食物,只是都瞅着她,不敢吃。依谣随着句龙在桌边坐定,看着满桌子的菜肴,泪水又要喷涌而出。是女人天性的敏感吗?依谣忽然觉得这是自己和句龙的最后一餐。一个起先什么都不会做的男人,如今做的菜居然已经能令人回味无穷了。些许,不仅仅是菜的味道,更有爱的味道吧!   “傻看着什么呢?”句龙往依谣碗里夹了夹菜,“怎么不吃呢?莫不是乖媳妇还在嫌弃我的厨艺吧?我已经很认真地做了,不信你再尝尝今天的,绝对又比昨日的好吃!”   第八十五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依谣扒拉了一口,抬眸望着句龙笑道:“嗯!确实有进步!好吃极了!”说罢,又给自己加了很多菜,狼吞虎咽起来。   句龙一怔,笑容僵在了唇边,双眼依旧透着的暖意夹杂着丝丝明媚的哀伤。“慢点吃,又不是吃不着了!”   句龙此话一出,立马神色凝峻了起来,万般后悔收不回来这番话。依谣艰难地咽了一口包在嘴里的饭菜,两行泪水悄无声息地落进了碗里。依谣苦笑道:“还说好吃呢,现在吃着真咸……”   句龙替她夹了另外一样菜,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温柔地说着:“那你就别吃那个了,尝尝这个吧,这个不会咸的。”   依谣慢慢地扒拉着,忽然又细嚼慢咽了起来。   句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依谣不是点头就是摇头地应和着他。一席饭,寂静无声,却又在每个人心中掀起了狂风暴雨,打碎了满地的憔悴和心伤。   夜晚下起了小雨,依谣站在窗外望着雨帘,听着西江上奏起的嘈嘈切切的雨音,安静了许多。   “三生三世三生石畔……”依谣轻轻说着,“会有来世吗?我们这般悠长的生命,也会有来世吗?”   句龙一个人隐在屋内,软绵绵地斜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肩,双眼迷离地望着依谣,却又是空洞涣散的。不一会儿,一只湿漉漉的雪鸢拍着翅膀飞了过来。依谣没有回头,只是呆呆地望着西江。句龙皱着眉头右手一挥,一旁的树枝疯狂地旁斜而出,将纸鸢牢牢困在了里面。   “我们迟早都要面对这一刻的。”依谣呆滞的声音飘了过来。   句龙立正了身子,“那我宁愿再迟一些,再迟一些!”   “迟一点,早一点,有区别吗?”依谣猛地转过了身来,“我们是逃不掉的。”   “我只想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能再久一天!一天,好吗?只要一天!”句龙冲到了依谣面前,牵起了她的双手,黑色的瞳孔闪着急切的火花。   “一天又能怎样?你能改变什么吗?这一天我们就能长相厮守,再也不分开了吗?就这一天你就能打败黄帝,称霸大荒了吗?就这一天我们之间的隔阂和阻碍就再也不存在了吗?”依谣激昂着说道。   句龙未答,只是眼神黯淡了下去,一抹火被雨水浇灭。   “你是华胥国的国主,你是千千万万个华胥子民唯一的依靠!后土连着这么多天催你,想来是很要紧的事情,我已经很满足很兴奋你能陪我这么久,这对我而言已经是奢侈了。所以我不能贪得无厌,我不能夺走那些无辜百姓的希望!你需要对华胥负责,更需要对华胥交代!句龙,回去了吧……”   “那,我需要对你交代吗?你总是考虑那么多华胥,有考虑过我吗?我说的还不明显吗?这般千斤重的负担压在我身上,我喘不过气来!你说我胸无大志也好,你说我不思进取也好,我本就无心于华胥,当初就是为了责任我抗下了它!眼下我还要为了这个狗屁责任放下你吗?”   “我怎能不知?我怎能不了解你?这只是小别,只是暂时把你还给后土和华胥的子民,我没有让你放下我,也没有放弃你啊!”   句龙忍着泪花,一把拽过依谣搂进自己的怀里。依谣外表出奇的镇定,没有泪水,没有悲哀,只是紧紧抱着句龙。他们早已是心照不宣了。   “依谣,这个夏天,是我最幸福的日子了。”   “嗯。我也是。”   “秋天要到了。”   “嗯,我知道。”   “秋天到了,我就送你回去。”   “句龙……”   炎炎夏日转瞬即逝。辞去了知了的聒噪,秋季显得颇为寂静。渐渐泛红的枫叶似乎还在乐此不彼地想要点燃秋天的激情,以至于让人幻觉闷闷的暑气似乎还笼在四周。唯有深夜的更深露重,凉风的刺骨,在提醒着他们,秋天已经到了。   娅桑挎着篮子,白天黑夜对她而言毫无区别,所以她能够驾轻就熟地摸索进北国的花园。而跟在娅桑身后较远处的梼杌,就要努力分辨着脚下的路,和眼前的倩影。只是从盛夏跟至初秋,他也渐渐习惯了。每夜尾随娅桑来花园摘昙花,似乎成为了他唯一可以接近娅桑的机会,而这个距离竟也是隔了这么远。   偶尔会有守卫看见梼杌后行礼,梼杌就会赶忙抬手制止,只是警惕的娅桑已经很敏感了。梼杌只有装作是偶然路过所遇。只是这偶遇的机会多了,也不知娅桑是否有所怀疑?慢慢地,守卫也习惯了,也不再在深夜看见梼杌而行礼。于是乎,之前传闻的大殿下和王妃不合的谣言,如今又有了新的版本。只是梼杌并不介意,他只在乎娅桑一无所知就对了!   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夜晚,娅桑穿着淡蓝色的粗布麻衣,挎着篮子,手中握着竹竿,一敲一点地就朝前走去。梼杌跟在后面进了花园,昙花的花期还有一个月就要过了,眼下满院子的昙花也所剩不多。娅桑摸过很多株已经没有开花了,不免心生苍凉,低低的浅叹了一声。   梼杌就着眼前几朵盛开的昙花,掐指一摘,轻轻扔进了娅桑的篮子里。   娅桑起先并无感觉,直到后面自己也摘了几朵后,伸手摸进篮内,才发现无故凭空多了许多。她一愣,倏尔莞尔一笑道:“多谢大殿下!”   梼杌摘花的手颤抖着收了回来,没有吭声。   “娅桑知道大殿下不喜言语,但是经常偶遇大殿下,故而娅桑大胆揣测正是大殿下吧?”娅桑转过身来,不确切地知道梼杌究竟在何方向,只得四处偏着脑袋说着,“谢谢大殿下帮我收集这些昙花!娅桑知道每次都是大殿下暗中帮忙,娅桑才能每夜都收获丰满,还能早早的休息。娅桑谢过!”   梼杌伸出手,衣裾翻摆了两下,他急着走了几步,好想扶起她来。只是所有的动作,又都停在了半空中。衣裾渐渐又抚顺了下来。   “娅桑妹子啊!”釉湮高高尖尖的声音突然打破了静谧,刺耳地插了进来。   “王妃。”娅桑很是恭敬。   “别多礼了!也没有外人在。”釉湮眉开眼笑地朝着梼杌使着眼色。   “王妃是来找大殿下的吧?娅桑就先告退了!”   “别啊!”釉湮拦住了她。“今晚月色这么好,我们三个人这么难得相聚,是缘分啊!不如赏脸一同去赏个月儿,小酌几杯啊?”   梼杌铁青着脸,釉湮这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谢王妃的好意。只是……只是再美的月亮,娅桑也无福享受。”   “哎呀!瞧我这张嘴啊!真的是……妹妹别介意啊!我、我……”釉湮支支吾吾起来,脸上却是明显的笑意。她怎么会是一时疏忽,根本就是故意为难!梼杌负手就要离去,未曾想釉湮居然又喊住了他,“大殿下别先走啊!之前托你的事儿,可有信了?”   梼杌止住了步子,诧异地转身看向釉湮。这分明就是自己托她去追寻父王颛顼的下落,怎又变成了她托他事儿了?   “瞧你这记性!不就是托你打听娅桑妹子的心上人,傲狠的下落啊!”   梼杌低沉愤怒地吼道:“你……咳咳咳……”话一出口立马反应过来娅桑还在,只得尴尬地转为了干咳。   “哟,这身子病了,大晚上的就不要出来了!没日没夜地往外面跑,不知情儿的人还以为你是会自己的老相好去了!”釉湮挑着眉梢,手指绕着自己的青丝。   梼杌有苦难言,只得憋着。   “王妃、大殿下,你们真的能打听到傲狠的消息吗?”娅桑并未理解到釉湮的言外之意,反而是迫不及待。   “当然,我的好妹子!打听一个人,这还不简单!只是不知道我们的大殿下,是否真是有心人啊?”   梼杌咬着牙,釉湮这是逼自己承认是傲狠,否则就不配是个“有心人”!她故意要让娅桑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然后让自己心软、心痛直到承认为止!   “大殿下!”娅桑踉跄又着急地走向梼杌,不慎被脚底的一块碎石绊倒在地。娅桑赶忙用掌心去撑地,手心却被地面擦出了血迹。膝盖处的衣裳也被划破,点点血迹浸透了出来。梼杌看着是万般心疼,就像是自己的心在滴血一般!   梼杌赶忙上前,却又没走几步就又停下了。抬起埋怨的双眼瞪着釉湮,釉湮却是袖手旁观,佯装抬头赏月。梼杌恨釉湮,更恨自己的懦弱和无能,眼见心上人就在面前,却没有勇气告诉她一切!他这个男人当得真是失败!梼杌狠狠咒骂着自己。   “大、大殿下……”娅桑顾不上伤疼,尝试着又用手掌撑起了自己,“请、请你帮我多多打听好吗?我、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理。大殿下日理万机,国事都操心不已,还要替我这个萍水相逢,毫不相干的人打听傲狠的下落……可、可是,他真的很久没有消息了!这不是他的作风,以前无论再忙再累,他都会和我联系的。他知道我会担心他,会牵挂他,会为了他茶饭不思……眼下都过了好久了,我连他半点儿音讯都没有!大殿下,就当是可怜我,施舍我吧!请你帮我打听傲狠的下落好吗?如、如果他出了事,已经、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娅桑打了一个冷战,“也请你,如实告诉我!”   第八十六章 心生哀怨逐凄梦 泪洒清风祭月魂   “大、大殿下……”娅桑顾不上伤疼,尝试着又用手掌撑起了自己,“请、请你帮我多多打听好吗?我、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理。大殿下日理万机,国事都操心不已,还要替我这个萍水相逢,毫不相干的人打听傲狠的下落……可、可是,他真的很久没有消息了!这不是他的作风,以前无论再忙再累,他都会和我联系的。他知道我会担心他,会牵挂他,会为了他茶饭不思……眼下都过了好久了,我连他半点儿音讯都没有!大殿下,就当是可怜我,施舍我吧!请你帮我打听傲狠的下落好吗?如、如果他出了事,已经、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娅桑打了一个冷战,“也请你,如实告诉我!”   一阵秋风扫过,夹杂着淡淡的幽香,几枚枯叶顺势在地上打着转。梼杌的衣裾飘荡着,娅桑的柔丝飞舞着,釉湮的笑意越发令人毛骨悚然。一时寂静无声,梼杌和娅桑心中却早已是波澜翻滚,釉湮忽而轻轻挽着娅桑道:“妹子放心,大殿下已经承诺过,定会为你寻得郎君的。”   “谢谢……大殿下和王妃……”娅桑噙着泪水。可梼杌的心中早已是泪如滂沱,这是他一手造成的,都是他的错!他就不该把娅桑也牵扯进自己的生活!想以前娅桑遇见他之前,无忧无虑,简单快乐。她甚至还能将这种欢乐传递给他,让自己觉得原来生活也是一件简单轻松的事情,只要坚持总能冲破一切阻碍!   他以为自己能给她幸福,他错了!大错特错!身为北国大殿下的他,居然还会奢求爱情!梼杌冷笑了一声,自顾自地转身离开了。他不能再和娅桑联系了,想办法把她送回巫医寨,她就会慢慢淡忘还有一个叫傲狠的人,慢慢融入巫医寨山清水秀的生活里。他不能再错下去了……   “哎呀,怎么就走了……”釉湮幸灾乐祸的声音越飘越远。   娅桑应该可以找到路回去了吧?梼杌隐在花园转角处的大柱后面,月光洒着他的侧脸,面无表情的脸颊显得更加阴沉。直挺的鼻梁,深邃的双眼,无声中坚毅无比。没过多久,远远地就有脚步声,和裙裾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   待脚步声近在耳畔了,梼杌猛地冲了出去,左手钳制住来人的脖颈,右手一拽,就抵着她紧紧地靠在了墙上。两人鼻尖对鼻尖,互相呼吸着对方的吐纳气息。釉湮胸膛上下剧烈起伏,一脸媚笑,艳红的双唇挑逗着微微轻启。梼杌冷峻的脸背着月光,在黑暗中有股成熟有力的诱惑力。   “这不马上就回房了吗?”釉湮轻笑着,“一时半刻也等不及了吗?”   梼杌忽然松开了左手,拽过釉湮的头,一个冰冷又疯狂的吻就强行闯入了釉湮的檀口。釉湮大惊失色,双眸惊恐地睁开。她想挣扎出双手推开梼杌,却被梼杌越抓越紧。   他疯了!他疯了!他疯了!   釉湮疯狂地拒绝着梼杌的吻,梼杌却是越发癫狂,吻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重。甚至釉湮都感觉到了双唇的丝丝痛感。魔祁王琅琊的面孔开始频繁地在釉湮眼前回放,小时候的捉弄打闹,情窦初开时看着魔祁王的羞涩,冷酷无情的魔祁王也会照顾受伤的她……釉湮心中一阵绞痛带着愤怒,她一口就咬住了梼杌的双唇,梼杌猛地松手放开了她,带着火气舔了舔自己唇上的血。   “你的相好就在那边!受不了就找她去!”釉湮推开梼杌就要走,梼杌却一把又把釉湮堵在了墙上。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不是一直都在诱惑我吗?我明白,你嫁给了我,却总是守着空房。如今,我就成全你!”   “新婚之夜,是你自己与我约法三章的!”   “如今不作数了!我不管什么约法三章了,我就要你做我梼杌的妻子!”   釉湮难以相信地望着梼杌,“一切都是你说了算吗?我就没有一点权力吗?”   “你不就是仗着我爱着娅桑不愿意碰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做尽一切可以伤害我的事吗?眼下,你还有什么资本和我讨价还价!”   “那你又想和我谈判什么?”釉湮咬咬切齿。   “送娅桑回巫医寨!”梼杌冷冷而言,“告诉她,傲狠已经在家族争夺中死了。”   “哟,这话我没有听错吧?”喜悦之色又渐渐爬回了釉湮的脸颊,“你确定要我这样告诉娅桑?”   “你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我就该对你负责。”梼杌笑道,“娅桑只是一个错误……”   “这番话我也会替你转达到的!”釉湮讥讽着。   “求之不得!”   釉湮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你葫芦里面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你这么狡诈的人,也会不知道?其实很简单,我就是突然间想明白了,我该对你好一些。”   釉湮哼了一声,鄙视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反正你一直都在努力挑拨我和穷蝉之间的关系,眼下这样做不是正合你的意思吗?”   “也正中黄帝下怀。”   “什么意思?”   釉湮原原本本地将黄帝之前召见她的话,都一一告诉了梼杌。   “那岂不是更好!你不用太难交差!”   “你!”釉湮愤愤而言,“你就没想过正中黄帝下怀的后果吗?你就不怕黄帝趁机瓦解了你们北国吗?”   “原本以为你是个明白人,这北国本就是黄帝的,他想要还不是随时的事情!我中不中计,结果都是一样。所以你别妄想用这个烂借口,就能拒绝我对你的好意!”   “你心甘情愿把你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基业就这样拱手让人吗?那你们千百年来的付出,处心积虑都这样放弃了?”   “你这是替自己着急,还是忧心我们北国啊?”梼杌笑道。   “我看你就是一个疯子!”釉湮奋力推开了梼杌,扬长而去。   梼杌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侧,两拳合着衣摆紧紧握着,衣裳都被捏得咯吱作响。倏尔他又顺着墙跪倒了下来,弓着身子,双手撑着地。黝黑的长发垂在两侧,令人看不真切他的脸。梼杌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唯有面前月光洒下一寸见方的清辉,隐约可见地面上溅起的一小滴泪花。   釉湮提心吊胆地快走了几步,裙裾频繁的掀动着,鞋上的花球若隐若现。釉湮生怕梼杌丧心病狂地又追了上来,快步走也变成了小步跑,频频回头打望。直到拐过了九曲回廊,釉湮才趴在一旁的门槛上喘着粗气。   “他狠起来,简直无法招架!他究竟、究竟是发什么疯?自个的女人不要,想要我,门儿都没有!”釉湮狠狠一拳砸在了门槛上。双眼怒目圆睁,她只属于魔祁王,也只有魔祁王能要她!要和她玩,那就看谁能玩到最后!   釉湮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脚就要朝前迈去,忽然间却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一闪,衣摆快速地消失在了转角处。釉湮不禁屏气敛声,心中思忖着竟是何人能躲过梼杌上上下下加派的守卫?来不及仔细思量,釉湮收敛灵气,就匆忙跟了上去。   那人步履轻快,衣袍随风翻扬。对北国曲曲折折的小径尤为熟悉,在分岔路上毫不犹豫。釉湮尾随其后,渐渐发现了此人前往的目的地正是北国颛顼的寝殿。颛顼离开北国已有一段日子了,此人怎么还会摸黑偷偷摸摸前来?釉湮心中充满了疑惑。   又绕了几个弯后,那人在颛顼寝殿外止住了步子,左右四下打望着。釉湮赶忙躲在了阴暗处,头抵着白墙,心跳剧烈的起伏着。釉湮尝试探了几次头,只见那人已经不见了。釉湮大呼一声不好,疾步朝前奔去。忽然却听见颛顼的寝殿“咯吱”一声响,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釉湮赶忙跳到一棵矮树后面,偷窥着那人戴上斗篷,把什么东西往怀里揣了揣,四下张望后又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釉湮站在颛顼寝殿外望了一望,最后还是先决定追上那人。   那人出了北国的禁锢后,就召来了坐骑。釉湮坐上自己的飞鸟,不近不远地尾随着。不知是否那人发现了些蛛丝马迹,变得谨慎了起来,驾驭着飞鸟忽快忽慢,总是左顾右盼。釉湮手心都捏出了汗水,看此人的身形和气息,实力远在自己之上,若是不幸被发现,真刀实枪比划起来,自己一点胜算也没有。釉湮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内心的理智越发告诉自己不要再追下去了!可是她隐约觉得这件事或许对魔祁王会有好处,自己决不能轻易放弃!   追下去!   釉湮定了心思,又快速追上了那人。   半晌后,二人都停在了一座黑黝黝的山上。釉湮环顾四周,盘根虬枝的参天大树,粗枝大叶,郁郁葱葱。秋天的风似乎还没有刮来这里,依旧生机勃勃一片。釉湮碎步朝前走去,心中猛然一惊——这、这不正是当年巫族祭祀部落的聚集地吗?自从它们灭绝后,魔祁王就已经下令谁也不许靠近,将一切房屋摆设都原封不动的封存了起来。这人究竟是谁?   第八十七章 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   这人究竟是谁?   那人推开了眼前的一座小茅屋,点亮了烛光,在窗上映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来。   釉湮藏在屋外的一棵大树后面,只能凭着影子来判断那人在做些什么。她起先以为那人是潜进北国偷走某物在这里与某人交接,可是过了大半个时辰,非但没见有其他人再来,甚至那人进屋后只是脱下了斗篷,一直都坐在一旁,看着什么东西发呆。   釉湮越发不解,她小心翼翼地走出藏身之处,战战兢兢地朝小屋走近。却没有顾及到脚底下密密麻麻的枯枝枯叶,她一脚踩上去,在这个荒废千年的深山里面,响声空旷又悠远。屋内的人眨眼间像风一样地就拉开了房门,警惕又敏感地用灵力试探四周。一对犀利如豺狼的双眼敏锐地打望着,似乎连千年的大树都被他看穿了。左眼角上浅浅的伤疤在月光的映衬下,清远又哀伤,好似在讲述不为人知的往事……   釉湮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双眼惶恐不安,胸膛剧烈起伏着。此人的身手快得惊人,釉湮刚刚闪身躲起来他就已经冲到了门口。若是自己再晚一步,后果简直难以相信!釉湮大着胆子又从缝隙处偷窥着茅屋。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下茅屋,月光一点一点覆盖上他的全身。釉湮不禁大吸一口冷气,七上八下的心直逼嗓子眼——居然是他!   “这么晚了,你又跑哪里去了?”釉湮刚刚回到自己的寝殿,推门而入,屋内就传来了梼杌冰冷带着责怪的声音。   釉湮还没有平复的心绪,忽然间又跌宕起来,“与你何关?”   “妻子夜半不归,身为丈夫的我,还不能过问了?”   一层鸡皮疙瘩爬上了釉湮的手臂,她阖上门坐到床边,理直气壮地说:“我要歇息了!”   “要我替你宽衣?”梼杌反问道。   “我的意思就是你可以给我滚出去了!”   “我已经命人把我的东西都搬回来了……”   “什么?”釉湮愤然地一跃而起。   梼杌一面打着哈欠,一面走向釉湮,“早些睡了吧!”   釉湮像是看见瘟疫一般赶忙就躲到了一旁,“你不能睡这里!”   “试问,我还能睡哪里呢?”梼杌不等釉湮回复,就已经解开了腰带,脱下外衣甩到了一旁。釉湮赶紧离床远了一些。梼杌只着单薄的白色单衣看着釉湮,“你不说要歇息了吗?干吗还不过来!”   “我有事情告诉你。”   “怎么,如今有这么多事你想和我分享了?”梼杌冷笑着坐在了床边,“那就把你隐瞒的真相全部告诉我吧!”   “我要好处。我要你离我远远的!”   “让我答应这一点不难,你首先要答应我转告娅桑,傲狠已死;其次,我们新婚之夜的约法三章作废,我将不再满足你的任何要求;最后,全力以赴给我找到父王的下落!”   “哼……你就不怕我的转告是高阳梼杌殿下就是傲狠吗?”   “随便你。”   “你!”釉湮急得想冲上去扇梼杌两耳光。第一次尝到了落入下风的味道。   “你只要答应,我就答应你。”   釉湮冥思了一会儿,她可不能一步错,满盘皆输。魔祁王的任务不能轻言放弃,可是对魔祁王的爱更不能轻易割舍啊!那是容不得丝毫玷污的。管他的,说不定到时候魔祁王知道了自己的难处,想到自己对他无比坚贞的爱意,就会原谅自己的?是的,是的,他一定会接受自己,原谅自己的!   “我答应你!”釉湮挑着眉梢,不屑地看向梼杌。   梼杌温柔地笑道:“我也答应你,永远离你远远的,你不同意,我绝不强迫!眼下,你可以告诉我究竟你发现了什么吧?”   釉湮正要脱口而出,才突然发现这根本就是自己中了梼杌的圈套!他没有了牵绊,没有顾忌,一门心思断了自己的后路,拿他的一生和自己做生死赌注!不仅变样毁掉了曾经的契约,还让自己搭上一条秘密!可恶!釉湮回过神来后,在心里面狠狠咒骂着梼杌。怎么就中了他的计了!   梼杌冷笑着看向釉湮,自然早就摸透了釉湮眼下的心思。   当一个人发狠断掉自己所有后路的时候,他只能不顾生死,埋头硬闯,因为他只能往前走,必须往前走,他已经没有路了!这样的人,谁也惹不得!即便是小狐狸,也终于遇见了猎人!   “你准备告诉我的事情,你想清楚了没有?”梼杌轻声催促着。   “卑鄙的家伙!”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年来,看你的行事作风,我不得不也跟着黑了一点!”   “谢谢你的恭维!”釉湮转身坐在了案几旁,“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最关心的问题!”   “你找到父王了?”   釉湮深呼吸了一口,刚才那幕深夜追踪到祭祀部落,差点被人发现的画面又回闪在她脑海里。未了的惊恐又爬上了她的心坎儿,后怕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你到底找到没有?”梼杌一脚跺地,惊醒了釉湮。   “我确实找到他了……我可以带你去……”釉湮说罢就抓过梼杌的衣服扔给他,转身就离开了。梼杌连忙一面穿着外衫,一面神色凝重飞快地跟了上去。   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已经赶到了巫族祭祀部落。   梼杌环顾四周,树枝在风中张牙舞爪,阴深深的向天索取着什么。树叶沙沙作响,窸窸窣窣,总觉得后面被人跟踪一样。梼杌总是小心翼翼地堤防着。釉湮却讥讽着他:“是来见自己父王的,怎还会如此胆战心惊?难不成你觉得你的父王会谋害你吗?”   梼杌冷眼打望着釉湮,犀利又尖锐。   “哦,我明白了。你是怕我有何诡计是吧?那你也可以选择不用跟来!”釉湮加快了步子。   梼杌未言语,加速追了上去。   “就是这里了。”釉湮指着面前的茅屋,回首看向梼杌。   梼杌在屋外顿了一顿,径直走上去就要推门而入。釉湮忽然拦下了他,“你不怕?”   “那是我父王,难不成他还会谋害我吗?”梼杌推开了釉湮,门吱呀一声就开了。釉湮只得尾随梼杌走进了茅屋。   小屋在釉湮巫术点亮的烛光下,瞬间就亮堂了起来。整齐简洁的摆设,一目了然。垂地的白色幔帐挂满了屋内不大的空隙,轻微地漂浮着。梼杌伸手摸了摸桌面,干净得一点灰都没有。看得出是常有人来的。   “你不是说,这里被魔祁王下了令,谁都不许接近吗?”   “我们巫族的人不能进入,不代表外人不行啊?”   梼杌又继续打量起来,可是父王又为何只身一人深夜前来呢?难道失踪的这么些日子里,父王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为何要来这里呢?这里又是谁人住的房子呢?   “你确定你所见那人确实是我父王不假?”   “虽说光线很暗,但是左眼角的伤疤却是错不了的。”   “你是巫族的人,不知道这里是谁的房子?”   “我是少昊国的人!”釉湮掷地有声地强调着每一个字。   梼杌冷笑了一声。釉湮并未理睬他,只是抬手掀起了身旁的白幔,顺势瞟了一眼白幔后面,倏尔却全身硬邦邦地愣在了原地。嘴巴一张一合,竟未吐出一个字来。   梼杌大步赶了过来,一把掀开另一侧的白幔,神色严肃地望着眼前的灵位,三炷香还未燃尽,一个木匣子贡品放在前面。他皱了皱眉,看向身旁的釉湮,“这是什么文字?”   “祭祀部落。”   “你看得懂?”   “至少我能回答你,这里是谁的屋子了?”   “是这个灵位的?”   “她叫白陀莲。”   “白陀莲?”梼杌低声重复了一遍,“她和我父王是何关系?”   “这个不就得问你父王了。问我怎么知道!”釉湮放下幔帐,转身就离去了。   梼杌却毫无顾忌地走上前去,轻轻拾起木匣子,打开了它。里面只装有一枚通体晶莹的白玉莲花,雕刻的栩栩如生。梼杌又将它放回了远处,若这是父王献上的贡品,那么他与这个女子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啊!   “没什么好看的了。走不走?”釉湮在屋外催促着。   “这里就是一个空房子,我要你找的是父王!”   “我说过他刚刚就在这里!”釉湮急着又冲进了屋内。   “谁能证明呢?”梼杌冷言冷语着。   “你……信不信算了!”釉湮转身拂袖就要走。   梼杌却突然拉住了她,把她拥进怀里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三个条件,我才答应了不和你圆房!”   “不劳你费心提醒!”釉湮奋力挣扎着,“我记得很清楚!”   “那就好!”梼杌松开了手,“若你办不到,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   釉湮怒火中烧地冲出了茅屋,将梼杌的话远远摔在了身后。自小就只有自己威胁别人,哪有别人威胁她的!她不想做的,谁也不能强迫!高阳梼杌,等着瞧吧!   第八十八章 凝恨对残晖 奈何君恨我   又是一日的落日熔金,比起上回句龙送依谣回来,那年冬天里的雪,早就化作了多年后今朝秋风中的落叶。只是景依旧,情更浓了。句龙炙热的一吻在依谣的额头,尔后又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紧握彼此的手。   “这次我要看你先走。”依谣坚定地望着句龙。   句龙一脸惆怅地点着头,却又极度缓慢地跃上春木,频频回头打望着依谣。依谣每次都冲他甜甜笑着,伸着手使劲儿挥着。句龙看着依谣强装的欢笑,心中凄凉又酸楚。谁又知此一别又意味着什么?   “好好做你自己,我会等你的!”依谣追着句龙远去的身影吼着。句龙在半空中终于裂开了一个笑脸,他俯视着还在追跑的依谣,赶忙挥手示意依谣别追了,一面说道:“照顾好自己!我的乖媳妇!”   “我会等你的……句龙……”依谣声嘶力竭地喊完最后一句后,句龙彻底消失在了天际。   依谣怔怔地呆在原地,木讷了很久。玄宫宫门口的元冥一直都静默都望着二人,直到此时他才开口道:“快进来吧!你的心意,他都知道了。”   没有在意身后还有人的依谣,先是一惊,尔后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快步朝元冥走去。元冥后退着让了一条路出来,“快些回寝殿加些衣服,天气转冷了。”   “是不是和精卫姐姐在一起了,也学着温柔了起来啊?不过啊,你要是对别的女孩子也这么好,小心精卫姐姐吃醋哦!”依谣抿嘴打趣着。却未曾想身边的元冥铁青着脸,加快了步子,犀利地喊着:“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精卫!”   依谣原地一愣,忽而又冲上去抓住元冥,“你怎能这样说呢?精卫姐姐一直都很爱慕你啊!”   “是!我知道她的心意又怎样?她根本就不配你叫她作姐姐!”元冥直视着依谣。   依谣颇为不解,“元冥大哥……你、你究竟是……”   “她嫉妒你!只是因为喜欢我,她就要嫉妒你吗?她可是一直看着你长大的姐姐啊!你不开心的时候,会缠着她讲故事;你高兴的时候,会把好东西、开心的事情都和她分享。就因为喜欢上我,这些她都可以忘记了吗?她只是曲意逢迎,强作欢笑,表面上是你的姐姐,实际上却在心里骂你个千万遍!这样的女人,你还要称作姐姐吗?”   “你怎能这样说精卫姐姐呢?”依谣反驳道,“你所认识的精卫姐姐,是这样小肚鸡肠,不明事理又心术不正的女人吗?她若是存心想害我,当初在神农国她就可以要了我的命,又何必在共工绑架我之后日夜照顾我呢?她若有一丁点儿坏心思,在无界洞里她就不用费心思救我了!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每次你受伤,每次你难过的时候,她都能一直伪装下去吗?这样的伪装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元冥沉默不语。   “爱情本就是自私的,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她爱你爱到容不下你生命中的其他女人,又有何错?”   “可你不是。你不是我生命中的其他女人!”元冥坦诚率直地说道,“你是我唯一爱的人!”   “元冥大哥……”依谣着急地就想要劝解,可是元冥却抢下了话头阻止了她,“你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我也知道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去喜欢其他的女人。精卫,是我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她的生活里……我和她之间,更不会有什么!你快些回去吧。大殿下和二殿下都很担心你的安危。”   “元冥大哥!元冥大哥!”依谣冲着元冥远去的背影大喊了几声,却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夕阳再一次吞没了他。   “大老远地就听见你的声音。”梼杌走到了依谣身后,面带微笑望着她。   依谣回过头来,热泪盈眶地就冲进梼杌的怀里。梼杌愣住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紧紧地抱着依谣。“回来了就好了!”梼杌浑厚的声音在依谣耳畔响起,就像一轮暖阳在依谣心中冉冉升起。   “无界洞里的伤可大好了?”依谣说着就要替梼杌把脉。   梼杌却握紧了她的手,颇为难得地打趣着:“早就好完了。你和句龙在外面贪玩到现在才肯回来,我的伤还能不好吗?”   “大哥也学着不正经起来了?”依谣莞尔一笑,“最近北国可有何大事?之前大哥在书信里并未详细说到玄宫被血洗之事,究竟怎样?”   “这些去我书房,我慢慢告诉你。”梼杌刚刚轻松的神色,又凝重了起来。   依谣跟在梼杌身后,也感到了丝丝寒意,不由得跟着七上八下,惶恐不安。绕过几条小径后,依谣瞥见了一旁无所事事的婢女们正在有说有笑,互相嬉戏捣着胭脂。脸上洋溢着的尽是知足和平淡的幸福。甚至都感染着依谣会心一笑,还真是怀念以前的自己啊!不过,既然回来了,早就做好了迎接万难的准备。毕竟,这是他们光鲜亮丽背后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夜深人静,秋风萧瑟。句龙的书房窗纱上,影影绰绰的两个人来回挣扎着。   “你急着叫我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段时间华胥上下琐事都是高辛在处理?”句龙咬牙切齿地揪着后土的衣襟,“你忘记了,我当初是怎么提醒你,要你堤防他吗?你忘记了,我当初跟你说过他是黄帝安插在我们身边的人吗?”   “我、我没有忘!”后土强调着“我”字,而不是君臣之间的称谓。   句龙松开了手,“那你为何任由他乱来?”   “有我在,怎会让他事事都乱来!这段日子你不在,几个氏族的首领,尤其是虎族长,搅得我简直是烦死了!一会儿说我不该让你自由散漫,毫无纪律;一会儿又说你不把华胥的存亡放在心上,完全不顾忌他们的死活。又说我就是帮凶,出卖伏羲老爷子的心血。然后一旦出了什么事,大伙是各说各辞,简直统一不到一块儿去。玄族长的话,他们都不听!简直就是一团乱麻,比煮沸的汤水还响亮!”   “所以,这个时候高辛就站出来说话了?”   “可不是!你也见识过这个小孩的能耐,他三言两语的,还真能降服了这帮人!他们频频点头,一直同意暂由高辛处理。当然,他们也并不傻,高辛的决定必须和玄族长等其余六位氏族首领回报,全票通过才算数。我也不敢掉以轻心,一面催促你赶紧回来,一面是全天候十二个时辰紧跟高辛,他一切举动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他接触过的人事物,说过的话,吃过的东西,我都了如指掌。所以,你放心,他干不出什么事情来的!”   “他要是真那么乖巧,肯真心替我们华胥办事,我还省事呢!只怕,这是让他有更进一步的机会,接触到我们华胥的机密。”   “这段时间,他的作息相当规律,并未有越轨之处。”   “说不定只是令你松懈之举。”   “所以我才越发催鞭你回来!只要你能回来主持大局,高辛殿下便会自觉退出,我们担心的,也就不会发生。”   “连你也觉得我会一去不回了吗?”句龙斜睨着后土。   后土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话怎么说的!以我们多年的交情,我对你向往自由的秉性还是有了解的。当然,我更了解的,还是你那份责任心!一旦允诺了别人,就算是头破血流,你也会努力实现!只是,眼下危机四伏,我们以为是质子的高辛,竟然充当起了我们的临时决策者,你让我怎么不捏一把汗?就算相信你会回来,我也要快马加鞭的催促啊!”   “至少有你在,我还是放心的。”句龙终于松懈地坐了下来,呷了一口茶。   “我最怕听你说这话了!”后土双手抱肩,赶忙说道,“感觉你每次离开,丢下一堆烂摊子的时候,总是会说这样的话!我可还没有你厉害啊!”   “上青玉书的事呢?可有魔祁王的消息了?”   “没有。他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大荒一切平静,想来其余三方和黄帝,也都没有魔祁王的下落。”   “你说的凭空出现带走魔祁王的女子,也没有探听出什么来?”   “毫无头绪。”后土皱着眉,“我并未听说过有谁是使用金簪作为武器的。”   “金簪?”句龙咧嘴笑道,“你怎能把他忘了呢?”   “她?谁啊?你知道是谁带走了魔祁王?”后土迫切地望着句龙,双手撑在书桌之上。   “妖族首领,猰(ya)貐(yu),可有印象?”   “哎呀!”后土一拍后脑勺,“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虽说他不怎么管制妖族,极少抛头露面,大荒上下见识过他厉害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可能就连黄帝都不知晓!这次我们简直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啊……”   “我呸!”屋檐上站立的红裙“女郎”猰貐捂嘴蔑视了一声,“奴家可不是便宜货!”   第八十九章 梁上君子隔墙有耳   琅琊带着蚕丝面具立在屋檐角上,神色冰冷地望着远处一个小黑影正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接近句龙的书房。   “你和他们交过手?”琅琊压低了声音。   “他们曾经救过奴家。”猰(ya)貐(yu)望着琅琊的身影道,“那是我们三个还小,偏要一起去打野兽。奴家走散了,还落入湖中。是后土那家伙救醒奴家的。奴家意思迷迷糊糊的时候,以为他们是坏人,就使出了陀莲姑姑教奴家的金簪。”   “看来,他们很快就会顺藤摸瓜,会是最先找到我们的人。”   “谁在屋外偷听?”房内传来了句龙犀利的声音。   琅琊和猰貐两人充满警惕地相视一眼。就听见后土灌满灵力的一掌冲开了房门,立刻就传来了高辛稚嫩的声音:“叔父是我!”   后土及时收了手,句龙站起身来走到高辛面前,看着他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双肩不停地颤抖着。句龙扶起了他,和颜悦色道:“一个人在外边做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看着叔父的书房还亮着,就想着叔父肯定在为这段时间高辛所做的事,在询问后土将军。高辛心想后土将军一时间也未必能为叔父讲清楚,反而会耽误叔父休息的时间,于是我就自己琢磨着来亲自汇报。”   句龙笑了笑,却没有丝毫的暖意。心中对高辛的戒备是越来越深,越来越牢固。   “此事也不急一时半刻的,明日你再向我汇报即可。”   “可是……”   “我只是与后土将军商议其他事情,还并未涉及这段时日华胥的大小之事,所以你可先放心。我若有不解之处,自会去找你的。”   高辛颔首叩拜着,“那就请叔父早些歇息。明日高辛再来请安!”   句龙望着高辛渐远的身影,忽然感叹道:“觉得他又长大了不少。”   “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是长身子的时候。”   “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还不知道黄帝是个啥呢。他居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刚才我们的计划,估计已经被他听去了。他会不会先下手?”   “不用。我就是说给他听的,只有他,才能请得动那只老狐狸帮我们找到猎物!”句龙踱步来到檐下,仰着头望着朦胧的月色。琅琊就在他头顶上方的屋檐角上,也只是呆呆地望着月色。谁也没有发现谁。   “我们不做些什么,让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抓不到我们吗?”猰貐走在琅琊左侧,红裙仙裾拂过地面的枯枝烂叶,两人正行走在黑漆漆的钟山上。两旁起起伏伏的萤火虫,绵延成两条铁链一般的光线,为他们照亮了脚下的路。   “迟早都会来的。”   “这什么都不做,奴家觉得没底啊……”   “我有底就行了。”   猰貐顿了一顿,滞后了几步,才抿嘴一笑,缓缓跟了上去。这幅自信满满的样子,让人好生怀念啊!猰貐心中暗自琢磨着。   “魔祁王!”釉湮的声音忽然从他们面前传了过来,琅琊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瞬间一股浓香扑鼻而来,釉湮白皙的玉臂紧紧搂着琅琊不放,脸颊深深地埋在琅琊怀里。完全忽略了猰貐的存在。   琅琊扳开了釉湮,颇为不满地说:“你在这做什么?”   “等你啊!发生了好多事情,我好想给你说!”   “就没有什么要和奴家说的吗?”猰貐在一侧偷偷笑着。   釉湮怔了怔,趾高气扬道:“你也在这?你不是云游四海去了吗?”   “专程回来看望看望我们的魔祁王啊!”猰貐说着就挽过琅琊的手臂,釉湮却立马挥手打开了他们,站在他们中间,瞪着猰貐说道:“你少来!”猰貐只顾笑,不说话。釉湮才又转过头来,对琅琊轻声细语着:“你不知道我最近受了多大的委屈……”   三人一面往山上走着,一面就听着釉湮唧唧呱呱地讲着黄帝是如何召见她威胁她,梼杌又是怎样逼她,她又是怎样的无奈,直到讲到跟踪颛顼到了祭祀部落。琅琊双眼才有了点神色,“你说,颛顼去祭祀部落找了陀莲姑姑?”   “是啊!原先我还不知道那就是陀莲姑姑的住宅,后来看见了灵位,才知道。”   “奴家还真想不到,过了这么些年头了,这老东西还真是情痴情深一片啊!”   “惺惺作态!”琅琊冷哼了一声,拂袖甩开了他们,“我要去山顶。别跟来!”   “可是……我……”釉湮说着就要追上去,却被猰貐伸手拦了下来。   “别怪奴家没提醒你,魔祁王让别跟上去,你就最好不要上去!”   釉湮瞪了猰貐一眼,只得含情脉脉地望着琅琊越走越远。直到夜深的雾气完全淹没了他挺拔又萧然的背影。领路的萤火虫扑朔间也消失在了前方。   琅琊抵到山顶时,瞭望亭着已经有人恭候多时了。   “我算着你去了祭祀部落,定会拿了荧光粉,自己来钟山搜查一遍,然后一无所获地在这里等我。”   “彼此彼此。”颛顼看着琅琊走进了瞭望亭,二人并肩站着望着深深的夜幕。   “人都走了,再去凭吊又有何用?”琅琊的声音清远又尖锐。   颛顼只是望着玄宫默默说着:“记得陀莲最喜欢我用白玉雕的莲花。每年我都会送去一个。”   “既然如此情痴,又可曾记得她的遗言?”   颛顼眯着眼,双眉紧蹙,思绪猛地又被带回了千年前的那个日子……   盘根虬枝的大树笼着翠阴,看不出是怎样的天气,却总觉得让人压抑。还是一方少将的颛顼大步流星地跨过满地堆积的枯枝,恍惚间一旁的草丛中跑出一个小男孩,冷不丁地就撞上了颛顼。颛顼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男孩身后的同伴赶忙呼唤着:“琅琊?琅琊?”   颛顼怀中的小男孩抬头冷看了颛顼了一眼,很是警戒。颛顼却只是温柔地说着:“我不是坏人。”   “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颛顼身后响起。小男孩缩着头战战兢兢地望着眼前人,颛顼看着来人却又严肃地说着:“她怎么样了?”   “琅琊,过来……”来人身着黑色斗篷,挥着手示意小男孩过去。小男孩扭捏了几下,不得已只得踱着步走了上去,“琅琊,你去耶嫂家守着阿谣玩一会儿。”小男孩点了点头,极为乖巧地跑开了。   “她究竟怎么样了?”血气方刚的颛顼急了。   来人冷眼瞪了颛顼一眼,衣角一扬,径直从颛顼身边走过。   “魔祁王!魔祁王!”颛顼吼了几声,赶忙尾随上去。   第九十章 坟头草长 恨难消   “她究竟怎么样了?”血气方刚的颛顼急了。   来人冷眼瞪了颛顼一眼,衣角一扬,径直从颛顼身边走过。   “魔祁王!魔祁王!”颛顼吼了几声,赶忙尾随上去。   “他来做什么?”不过十来岁出头的猰貐在一间茅屋外拦住了颛顼。瘦骨嶙峋的猰貐,还没来及清理的青色胡渣隐约可见,一身单薄的深色外衫,宽松地笼在他身上。“这里不欢迎他!”   魔祁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猰貐的肩膀,“这是你陀莲姑姑的意思。”   猰貐斜睨着颛顼,忍着气,退到了一旁,为颛顼让开了一条小路。   “他……他……”病榻上一个白衣盈盈的女子徒劳地在空中伸展着手臂。   魔祁王赶忙握住她的手,轻言细语着:“陀莲,他来了。他来看你了!”   颛顼奔到陀莲面前,却又在病榻前忽然踯躅了起来。这、这个瘦削弱小的病人,竟然是每日活泼开朗,欢声笑语的陀莲吗?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了?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啊!陀莲的一丝痛苦呻吟声将颛顼拉回了现实。他赶忙冲上去抱住陀莲,泪如滂沱,“我走之前不是一切都是好好的吗?为何,为何……”   “不打紧的……”陀莲含笑安慰着颛顼。   “还不是黄帝这家伙!”猰貐忽然插口进来,魔祁王怒视了他一眼,猰貐只得赌气扭开了头。   陀莲眉开眼笑着:“见到……你……我就好多了……”   “炎帝呢?神农氏答应过我他会来的!”颛顼回首瞪着魔祁王。   “他……已经来……来过了……”陀莲回答着,“我、我们巫族人,一直敬奉自然力量。生命……生命本就是自然的……总归是要、要回去的……”   颛顼攥紧了陀莲冰冷的手,“不不不!就算是要回去,也不是这个时候!陀莲,我答应过你要为你打一个天下的!我答应过你,不再让你们巫族受人唾弃,不再逼迫你们改变信仰!你得好起来,好起来才能看见这一切……”   “哼!”猰貐冷哼了一声。   “我已经、已经看见了……在你眼里……我、我知道,你行的!”   “这算什么?我要你和我一起拥有整个天下!我要你亲眼看见,亲自感受……”颛顼的声音淹没在了自己的泪水里面。   白陀莲颤颤抖抖地抚摸着颛顼,“别、别伤心……我会看见的。阿谣会替我看见的……”   “阿谣?”   “是、是啊!魔祁王让我给孩子……起个名字,可是、可是我要等你来……所以,只是暂时唤她作阿谣……”   魔祁王轻轻朝猰貐使了个眼色,猰貐撇着嘴点点头,就离去了。不一会儿猰貐就牵着琅琊,抱着一个襁褓婴儿来到了颛顼面前。颛顼捧过这个粉嫩粉嫩的小女婴,破涕而笑。小女婴躺在陀莲枕边,小手不停的抓挠着,终于抓住了陀莲的食指紧紧不松开。陀莲抿嘴一笑,这是一个将死之人和一个刚诞生的生命啊!   “阿谣……阿谣没了娘,不能没有爹……你、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啊……”陀莲泪眼婆娑地望着颛顼。这还是自颛顼进门时起,陀莲第一次潸然泪下。颛顼哽塞着,噙着泪,点着头。一旁还轻轻抚摸着阿谣的小脸。   陀莲笑着扫视了琅琊、猰貐和魔祁王一眼,将目光定格在了颛顼泪眼汪汪地双眸里。好像被融化一样,全身软绵绵的,从未有过的轻松。陀莲嗫嚅着嘴角,嘟嘟嚷嚷道:“从此后,阿谣就是我……”话音未落,陀莲手指忽然冰冷地滑落,双手无力地就瘫在了一侧。   “陀莲!陀莲!”颛顼赶忙去抓住陀莲的手,嘶声力竭地喊着。   猰貐和琅琊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扑倒在陀莲病榻前……   颛顼站在钟山顶上,叹了口气。看着漫天的狂风卷起落叶,当年屋内一阵一阵的哭泣声,还有襁褓婴儿出自本能的涕闹,犹在耳畔。生命的轮回,就像是偶然刮起的一阵风,来也这般,去也这般。仿佛只是为了一个过程……   “这个大荒,我打得太久了。”颛顼感叹道。   琅琊心中讥笑着,当年的小男孩都长大替代了自己父亲当起了魔祁王,这帮人还浑然不知!他们的心中只有大荒,大荒!既被他们所得,又能怎样?为了大荒,眼前这个人居然会出卖当年舍命维护他和他情人的魔祁王!为了大荒,眼前这个人竟然可以亲手将巫族送入黄帝的虎口!眼前这个人,还会记得当初自己信誓旦旦为陀莲打天下的豪情壮志吗?   “计划已经开始了。”颛顼说道,“这段时间我飘荡在外,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现在,就是看你和猰貐的了!”   琅琊面具后面的脸冷笑着,“走上这条路,你可就不能后悔了!”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颛顼咬牙切齿道,“为了陀莲的仇,我要黄帝血债血还!”   “若你真是如此恨他,为何当年又要与黄帝联手出卖我们巫族?”琅琊直视着颛顼,一对眸子似乎都要把颛顼看穿了。   “我的解释,你从来就没有信过。何必再让我说一遍?”   “你的陈词滥调,还是一个套数。”   “因为那是事实。若不是牺牲这些,牺牲你,我能轻易取得黄帝的信任?”   “信任?这个老狐狸会相信别人吗?”琅琊讥讽着。   “至少他教会了我,什么是奸诈!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不过分。当年,他能假惺惺地一面接受我提出的放弃攻打巫族的建议,一面又调我驻守北方黑水,派遣另一批人马围攻你们,让我做尽了不仁不义之事!甚至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哼……我才算是真正看透了黄帝究竟是怎样的人!”   “若不是黄帝,我们巫族不会惨败,陀莲更不会染上瘟疫。祭祀部落,无人生还。这仇,是我们巫族的!你完全不用插手!”   “魔祁王,对付黄帝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若你还在为当初我出卖你,把你关在昆仑殿的事情,耿耿于怀,那么我向你发誓,只要这次我们联手推翻黄帝,我任你处置!我的命,本就是陀莲的!”   琅琊握紧了双拳,正是这个人,害得自己的父亲惨死在昆仑殿里。那里的煎熬,千万个日子不停歇地折磨,岂是这些人能切身体会的!对付黄帝,只是第一步,昆仑殿将是这帮所有人的永生坟墓!   第九十一章 鸿雁在云鱼在水 惆怅此情难寄   “魔祁王。”猰貐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忽然响了起来,“贰负已经接近我们了。”   颛顼笑了笑,“第一步,看来已经开始了。”   魔祁王琅琊犀利地望了一眼玄宫,快速地说道:“我们三个得分开逃离。颛顼先回玄宫,不能打草惊蛇;猰貐,你必须和贰负交上手。只能赢不能输。确保让他看见上青玉书在你手上。可有把握?”   “你就放心奴家吧!这些年,奴家也不是白混的。”猰貐奸笑着。   颛顼负手走出了瞭望亭,“成败就在此一举。我在玄宫等待二位的好消息!”说罢就扬长而去。   “奴家有说过,一直都不喜欢这个人吗?”猰貐鄙视地说着,忽又看向琅琊问道,“那你呢?”   “我负责华胥国。”   “不再去看一眼你的心上人吗?”   琅琊顿了顿,深邃的双眸不经意地望向玄宫,转瞬即逝的柔情再度武装上了冰冷的盔甲,华丽的转身,甩开了满心的羁绊。   “奴家这不是白替人操心了……”猰貐叹了口气。   “魔祁王!给我拿着上青玉书滚出来!你大爷我已经把你包围了!”山脚下传来了贰负灌满浑厚灵力的喊声。   猰貐撇着嘴,理了理裙衫,蹙着黛眉说着:“可怜奴家这身新衣了。不怕,等奴家解决了这个臭怪物,才去作件比你更好看的。”   “魔祁王!你怕了吗?怕了就趁机把上青玉书交出来……我或许还会考虑放过你……”贰负的声音越吼越响亮,猰貐只是笑着一步一步走下山去。钟山幽暗,毒瘴浓重,贰负不敢擅自闯入,他也更不会看清楚,魔祁王琅琊早在他第一声喊叫之际就已经离开了。就让奴家好好回回这个臭东西!   “精卫!精卫!你开开门啊!我是大哥啊!”哀苍拍着精卫寝殿紧锁的漆门,里面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如今这局面,你就不要再和我们闹别扭了!你向来不都是把儿女情长看得很淡的吗?眼下你这般折腾自己,不是给我们添乱吗?”   “走走走!我才不要你们管我呢!觉得我添乱了,就不要来烦我!”精卫高亢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妹妹……我只是……”哀苍挠着后脑勺,支支吾吾着,“哎呀!你知道我不会说话啊……”   “让我来吧!”一个娇弱的声音忽然从哀苍身后飘来。依谣正在侍女的带领下,款款而来,哀苍眼前一亮,赶紧说道:“依谣?你怎么来了?一直没有你的音讯……”   “我也刚回玄宫不久。不放心精卫姐姐就来看看。”依谣笑道,“大殿下可自去忙天下之事,精卫姐姐的事情,交给我吧!女孩子之间,总是比较好说话的。”   “这……这太好了!”哀苍激动不已,“我这两头挂起,做什么都不顺心啊!你肯来劝解这个傻妹妹,我心就安了!那我先忙了,精卫若说了什么,别往心里去!”   依谣看着哀苍远去,使唤走了丫鬟。独自一人站在精卫门外,静静地说着:“元冥大哥有几句话要我转告给你。你可愿意开门让我进去?”   话音刚落,门咯吱一声就打开了,精卫蓬头垢面地望着依谣,“他要说什么?”   依谣缓缓走进了屋子,一面拾起被精卫推到在地木架子,一面说着:“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我以为……”   “你以为这是为了我好。让我故意打开我的心扉,说出我的心事,元冥就会接受我?依谣啊依谣,你太低估自己在元冥心中的地位了。”   “当时,我用了从瑶池带出来的蟠桃,趁你不在意的时候为元冥大哥服下,一时之间才撒谎骗你的。对不起,姐姐!我、我……是我错了。”   “你又有何错?错的只是我一个人而已。”精卫软绵绵地坐在一旁。   “你觉得你错了吗?要放弃了吗?”依谣走到精卫面前,“爱一个人从来就不是错!姐姐。”   “就算因为我一厢情愿的喜欢,伤害到了你,到头来,也伤害我自己,还不是错吗?”   依谣笑着摇了摇头,“你几时伤害过我?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姐姐,疼爱我的好姐姐啊!”   “不不不!你不知道……我真的有那么多的日子好嫉妒你!好羡慕你!好想自己就是你!每次听到元冥提及你,就算我万般不乐意,我也要强颜欢笑。依谣,我不是个好姐姐啊!我不是你心目中那个完美无暇的女将军啊!”   “试问天下人,谁是完美的?你的嫉妒,你的羡慕,正是你对元冥的爱。若不是这些让你抓狂的情愫,你怎能明白自己已经心属于他?爱就是爱了,何来对错之分?就算他不爱你,姐姐也犯不着茶饭不思的,如此这般,会为你心疼的还是只有爱你的人,他又怎能体会呢?”依谣替精卫收拾着妆容,一面说道,“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或许某一天他就会后知后觉真正值得他去爱的人是谁。”   “你不生我的气?”   “我生气!我气的是姐姐不好好爱惜自己!我气姐姐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我气姐姐居然能说出不是女将军的话语来!我当然生气!”依谣娇嗔着,“姐姐,世事无常,眼下的状况不会是最糟糕或是最好的,至少曾经爱过,被拒绝过,为我们生活点缀了意外的惊喜,这就是我们应该有的感恩。然后再重新趾高气扬的做回神农国不可一世的将军,让大荒人敬仰,更让他看着你的好,你的坚强!”   “总是被你的外表骗了。看你这般弱小,说出的话,竟是如此老成。”精卫埋下了头去,“枉我征战沙场,却敌不过一个情字。我始终没有你坚强!想来,这正是为何元冥会更加喜欢你的缘故吧?”   “或许,他只是误把一种习惯当作了依赖。”依谣笑了笑,“姐姐要快些振作起来!你的坚强,才是神农真正的需要!”   “可是,我还是觉得好累……从未有过的憔悴……好像自己千百个日子没有合眼一般。”   第九十二章 若有来生 为尔倾城   “或许,他只是误把一种习惯当作了依赖。”依谣笑了笑,“姐姐要快些振作起来!你的坚强,才是神农真正的需要!”   “可是,我还是觉得好累……从未有过的憔悴……好像自己千百个日子没有合眼一般。”   依谣扶着精卫躺在了床榻上,替她掖好了被角,温柔地说着:“那就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就是新的日子了。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都不准许你带回来!因为,还有好多好多人,在等着你的爱去拯救他们……好好休息吧……”   精卫慢慢阖上了双眼。窗外流光溢彩般的阳光像是潺潺流动的溪水,拂过精卫的眉梢,跃起她的青丝,直到整间华屋都充满了夕阳柔和的金红,精卫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她用胳膊肘支起自己的身子,朦朦胧胧记得依谣有来过,可是四下打望一番,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切静谧得就像是一场华美的梦。   精卫一面翻身下床,一面苦笑着:“还是我自己想多了。依谣怎么会来看我呢?”话音刚落,精卫的手指就触摸到什么柔软的东西。她凑近一看,竟然是依谣留下的书信,秀丽缱绻的字迹,再一次述说着坚强的话语鼓舞着精卫。精卫捂住双唇,一滴泪水无声跌落在指缝间。精卫趴在床边就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起来,信纸被晕染成了一团黑乌。   “姐姐,希望有一天你能成为我的元冥嫂子!”   玄宫被笼在一层秋雨里,淅淅沥沥的小雨,点起池面一圈一圈的涟漪。一双黑色缎面鞋狠狠踩了一脚泥泞,又有无数双鞋紧随其后。穷蝉本是在大殿屋檐下避雨,忽然看见这般架势,立马也冲进了雨帘,激动地呼唤着:“父王?父王您可终于回来了!”   颛顼瞅了穷蝉一眼,对着身旁的梼杌说道:“召众人来前殿议事。”   梼杌转身离去后,穷蝉伴随着颛顼继续朝大殿走去。颛顼严肃地说着:“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玄宫被贰负血洗;魔祁王和上青玉书下落不明;传闻贰负在钟山还和妖族猰貐大战了一场,贰负战败,被猰貐锁在了深山。”穷蝉马不停蹄地回答着。   “那你又做了什么?”   “我?”穷蝉一时之间纳闷了,“我没做什么啊?”   “发生这等大事,你竟然一点主张都没有?”颛顼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叹。   穷蝉语塞着静默陪伴在颛顼身旁,仿佛根本不存在他这个人一般。   釉湮躲在转角处,看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行色匆匆地走进了大殿,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这个老不死的怎么就回来了?难不成失踪那么多日子,就只是为了给白陀莲上一炷香?釉湮讥笑着。她刚从黄帝昆仑殿回来,黄帝又穷追不舍地旁敲侧击梼杌和穷蝉的关系,不过好在有娅桑这个臭名在外的挡箭牌,黄帝安插在北国的眼线估计和自己的交代也差不多,黄帝才会轻易地放过她。只是自己下一步应该如何去做呢?   “瞧你这神情,又在计划什么吧?”依谣冷不丁地站在了釉湮身后。   釉湮一紧,轻蔑地说着:“回来了就好生歇着。一会儿少了根头发,都要怪我头上的。”   “魔祁王又命令你做什么吗?”   “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了!”釉湮媚笑着转身就要走。   依谣斜睨着釉湮,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被釉湮的笑激发了出来,让人不舒服。   “娅桑见过王妃。”   依谣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呆滞地看着眼前着蓝色粗布麻衣的娅桑,张合着双唇,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娅桑,娅桑,娅桑!这真的是娅桑姐啊?她怎么会在这里?大哥怎能容许她在这里?   釉湮意味深长地偷瞟了依谣一眼,“娅桑妹子啊,还没有想你介绍呢……这是……”   “不要!”依谣为了阻止釉湮,不经思索脱口而出,立马才意识到自己犯错了。   “是……是依谣姑娘吗?”娅桑侧耳倾听着。   依谣慌张地看向釉湮,釉湮却是一脸好笑,一字一顿地说道:“原来娅桑妹子你们认识啊?”   “真的?真的是依谣姑娘?”娅桑激动地就快步走来,却不料被石阶磕绊了几下,依谣赶忙扶住了她,娅桑紧紧握着她的手臂,“依谣姑娘?依谣姑娘?真的是你吗?”   依谣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才意识到她看不见,于是赶忙轻轻嗯了一声。   “那么,那么意思就是说,找到傲狠了?大殿下和王妃替娅桑找到傲狠了?”   依谣带着疑惑看向釉湮,却只见那人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死了。”   “什么?”依谣忽然感觉到手中一重,她赶忙扶住娅桑。娅桑却睁着空洞的双眼,十指深深地陷入依谣的手臂里,“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他怎么了……他究竟怎么了?”   “哎呀,娅桑妹子啊,我也不知道如何向你说得好。今日把依谣姑娘找来,就是为了商量如何告诉你这个消息的。傲狠啊,在他们家族争夺中不幸成了牺牲品。”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信!我要依谣你说,你说!”   依谣嗫嚅着双唇,依旧不明状况的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去说。说大哥就是傲狠吗?   “依谣……依谣……你说啊!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大哥……他……”依谣吞吞吐吐起来,“他,确实已经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娅桑甩开了依谣的手,“我不信你们!你们都是在骗我!骗子!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娅桑!”依谣望着娅桑跌跌撞撞跑开的身影高喊着,自己刚刚迈开的步子要追上去,却被釉湮拦了下来,“你做什么啊?”   “别冲动啊!你这样上去,不是自己戳穿自己的谎言吗?”   “你为何要这样对她说?”   “啧啧啧,刚刚看你站在我这一边,我还以为你是明事理的人。你心中不是早就有数了,才应和我的吗?”   “真的是大哥让你这样做的?”依谣万般不情愿相信自己心中已经认定的这个事实。   “要不,你觉得我有这个胆子吗?”釉湮抿嘴奸笑着,“每次做这种事啊,我的心情就会莫名其妙的好!算了,今天就不和你理论了,算你丫头运气好!”釉湮摇曳着婀娜的身姿走远了。   第九十三章 愁情烟雨 氤氲了一眼的蓝   “大哥让你这样做的?”依谣万般不情愿地相信着自己心中已经认定的这个事实。   “要不,你觉得我有这个胆子吗?”釉湮抿嘴奸笑着,“每次做这种事啊,我的心情就会莫名其妙的好!算了,今天就不和你理论了,算你丫头运气好!”釉湮摇曳着婀娜的身姿走远了。   依谣站在原地,望着娅桑消失的方向发着呆。身旁的大殿时有争夺之声传来,却也不能把依谣拉回现实。大哥究竟下了怎样的决心,才能如此这般生冷的将自己爱人推开?就好像自己挥刀砍断自己的左右手一样。她就算是和句龙分居两个阵营,思念不已,心酸凄楚,但是至少知道对方依旧安好,知道对方心里依旧有彼此。而大哥和娅桑呢?他们就算在同一屋檐之下,却要形同陌路,每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伤,看着她受折磨,压抑自己的冲动。相较之下,谁幸,谁又不幸呢?   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或许娅桑痛快的痛一次,伤口总会愈合,就算留下伤疤也不会再难过。这是大哥深思熟虑后的决策吗?如若结局是注定了悲伤,相守只是伤害,那么长痛不如短痛吧!可是,自己的未来又在哪里呢?她什么时候该去追逐,什么时候该放弃呢?   “大哥。”依谣忽然看清了眼前正踱步走出大殿的那个身影。   梼杌寻声望来,止住了脚步。紧随其后的穷蝉狠狠撞开了梼杌,扬长而去。依谣小步跑到了梼杌面前,轻轻喘着气,“二哥,他……”   “一时政见不合。也不是新鲜事了。你怎么了?”   “我……”依谣抬起双眸忽然凝视着梼杌眼角细细长长的浅纹,到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大哥究竟为他们扛了多少?   “怎么了?句龙欺负你了?”   “不是。是……大哥死了。”   梼杌一愣,却又很快反应了过来。是的,傲狠死了,她知道了,也就是娅桑知道了。   “需要我做什么吗?”依谣试探地问着。   “送她回巫医寨,安葬傲狠。”梼杌云淡风轻地甩下一句话,就像风一般轻轻拂过依谣的耳畔。依谣望着梼杌一步一顿地渐去,肩头犹似千斤重,步步深沉。   安葬的,是爱情吧?   要怎么开口呢?这种事情要怎么说呢?   依谣踱着步在小径上来来回回走了近一个时辰了,也没有看出她究竟想往哪里去。   娅桑姐眼下这状况,自己贸然前去,要是她突然问起关于傲狠的事情,要怎么回答呢?依谣叹着气,狠狠踢了踢脚下的小碎石。“嗯,娅桑姐,大哥是在林中与野兽搏斗的时候,不慎被野兽咬伤……不行不行!”依谣抱膝蹲了下来,一面拨弄着青草一面自言自语着,“这样就能要了大哥的命?我自己都不信!这样说不行……”   “大哥是中了奸人的计谋……她若是问我罪魁祸首是谁的时候,我又该说什么呢?不行不行……嗯,我们家有个世仇,前几日他忽然来寻仇,大哥为了保护我们才……就这样了!”依谣忽然站了起来,一阵头晕,她赶忙又捂着头跌跌撞撞走了几步。   “这就是没事瞎捉摸大哥死因的报应!”依谣撇了撇嘴,“这样总能把娅桑姐骗过去了吧?”   依谣顺着走廊,犹犹豫豫来到了娅桑的房外。她顿了顿,深呼吸了一口,抬起手背却又在空中忽然停住。依谣侧耳听了听,屋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退堂鼓却在依谣心中越敲越响亮。依谣转过身走了几步,裙裾旋舞了几番,又安静地顺服了下来。   “迟早的事儿!算了!豁出去了!”依谣定了定神,转过身去叩响了房门,“娅桑姐?娅桑姐?我是依谣……你在吗?”   房内出奇的安静。   “娅桑姐?”依谣加重了敲门声。精卫姐姐这般要强的人也败给了爱情,视爱如命的娅桑姐不会是,跟着殉葬了吧?依谣越想越害怕,疯狂地拍打着房门,“娅桑姐!快开门啊!我是依谣啊!娅桑姐……”   “依谣姑娘?”   依谣还在打门的双手忽然停在了空中,她徐徐转过身来,呆滞地望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娅桑。   “我刚从花园回来。”   “你……原来你不在房内……”依谣扶着娅桑走进了屋内,“我以为你……”   “对了,之前一直有事想问你,都被我耽搁了。”   “你请说。”依谣翻起茶盅,为娅桑斟了一杯茶。   “你大哥喜欢天蓝色还是藏蓝色呢?”   “啊?”依谣不解地望着娅桑。   娅桑却很熟练地从一旁摸索出一个未完工的锦囊来,“你看,我在为他做香囊。里面是新鲜的昙花瓣,对他的顽疾极有好处。可是,我忽然忘记了他是喜欢什么蓝色?”   “娅桑姐,大哥他已经……”   “什么?”娅桑空洞地望向依谣,似乎就是瞬间的事情,依谣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明明就是放在眼前的事实,怎能被自己忽略了那么久?娅桑总是穿蓝色的裙衫,戴蓝色的配饰,甚至这间暂时的小屋也被她布满了蓝色的小装饰。   一个盲人,如此执着的追求一种颜色,这份爱竟比大海的蓝还要深!   “大哥喜欢天蓝色。”依谣笑道。   “啊!那就太好了!我留了很多这个颜色,就怕不够用……你能帮我吗?”   依谣说笑着就坐在了娅桑身旁,帮着她细致地麻起了线头来。   满眼的蓝色,溢出来的爱都无处安放。   谁又忍心告诉她真相呢?   蓝色的海洋卷起白浪,把高高屹立在礁石之上着战袍的精卫晕染成了一团金色。咸涩的海水乘虚而入,或许正是痴男怨女们,夜夜凭栏吊望后的泪水才汇聚了它们吧。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答案。”精卫掷地有声地说着。   “我以为这种事情只需要我一个答复就够了。”元冥站在精卫身后丈远的地方。   “这种事情?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精卫转过身来看着他,“我要给你的答复就是,以后在战场上见,我绝不会故意让你!”   “是!这才是我认识的精卫。”   “还有,我决不放弃!”精卫坚毅地凝望着元冥,“不放弃你!”   第九十四章 梧桐落 又还秋色 又还寂寞   “这种事情?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精卫转过身来看着他,“我要给你的答复就是,以后在战场上见,我绝不会故意让你!”   “是!这才是我认识的精卫。”   “还有,我决不放弃!”精卫坚毅地凝望着元冥,“不放弃你!”   元冥一怔,“我觉得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那现在大家都说的很明白了。”精卫与元冥并肩站成一排,“你不会尴尬吧?”   “我?不……当然不会……”元冥嘴角的笑意颤抖了一下。   “那就好,因为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战场和情场上都必须征服的对象!”精卫坚定地望着元冥,裂开嘴角一笑后昂首挺胸地从他身边走过。几根青丝调皮地轻轻粘在元冥的双唇上,一股诱人的芳香扑鼻而来。元冥望着精卫走了好远,才忽然反应过来海浪已经浸湿了自己的外衫。   精卫没有多余的停留就马不停蹄地向神农方向飞去。翱翔在天际的她,才大着胆子回头望了望早已经看不清楚的地面。心中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回想着刚才对元冥的那番话语,竟有丝难以置信。要知道这可是她鼓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折腾了几日才敢有今日当面的那一刻。精卫收回了视线,算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说清楚了也好,省的以后胡思乱想的。   “父王。”精卫叩响了神农药山茅草屋的小门。屋内传来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应和声。精卫推门而入后,很是乖巧地坐在了一旁。仔细聆听着炎帝神农在里屋捣药的声响。   “何时如此见外了?”炎帝低沉地说道。   精卫咬着嘴唇,低着头,将双手埋在裙衫里,来回紧搓着。   “这是还在生我的气呢?”炎帝擦着手,掀起了门帘走到了精卫身旁。   精卫赶忙站了起来,“没有!女儿怎敢生父王的气?只是……只是……只是我觉得自己太自私,太冲动了。没有脸面恳求父王的原谅……”   炎帝和蔼地望向精卫,“父女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吗?”   “对不起!父王!是我太任性了……”精卫说着就要跪下去,炎帝赶忙扶住了她,和颜悦色道:“我从未生气,何来原谅之说?只要你明白,你过得好,就足够了。”   “父王!父王!”哀苍急促的声音打断了炎帝和精卫。   二人都不解地看着衣衫不整的哀苍,哀苍拢了拢衣领,急急忙忙道:“上青玉书眼下在猰貐手中!”   “你确定?猰貐,就是妖族的首领?”精卫说道。哀苍拼命地点着头。   炎帝却皱着眉,扫视了哀苍一身,“你昨晚去哪了?”   “父王,这别管我昨晚去哪了,总之这个消息是千真万确的!贰负已经和猰貐交过手了,亲眼看着猰貐揣着上青玉书,不会假的!我就是赶着回来告诉父王一声,我们的机会又来了!”   “看来昨夜你是通宵都泡在酒馆里了?”   “我……我这不是为了打探消息啊!”   “我说了这件事你们不要管!上青玉书在谁手上,都和我们无关。你们不准去!”   哀苍撇着嘴就要争论,精卫却拦下了哀苍,笑道:“大哥这是酒后胡言呢!我先送他回去。”   炎帝转过身又进了里屋。哀苍被精卫拽了出来,不情愿地走上了下山的路。   “你做什么啊?你何时又站在父王那边了?”   “大哥!难道你不觉得最近我们和父王之间,除了争吵就是争吵吗?”   “那……那是因为父王不同意我们出兵啊!我这是在为我们神农争取利益啊!”   “父王见多识广,他这样做必有他的道理。”   “那我们就袖手旁观,任人宰割?”哀苍赌气地冲到了精卫前面。   “我只是权宜之计,不想再和父王发生冲突了。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好脸色……总之,父王这边我替你打掩护,上青玉书的事,你就偷偷去办。”   “妹妹……”哀苍忽然止住了步子。   “反正,你得平安回来就是了!”精卫豪爽地拍了拍哀苍的肩膀。   哀苍会心一笑,手臂架过精卫的双肩,二人有说有笑地就消失在了山径上。   朦胧的山雨不知何时而来,升起的冷雾迷离了炎帝在窗口眺望的双眸。炎帝手中的人偶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可是在说让他放心呢?   午时一刻,秋日懒洋洋地悬在北国的天际。梼杌迎风而立在城墙,刚刚又和穷蝉争执过的他,前所未有的疲倦。即便笼着轻薄的阳光,也只是一片无力感。截断自己所有的后路,是对还是错?泯灭掉自己最后的一丝爱,是否真能换回娅桑的一片安宁?梼杌怔怔地望着娅桑寝殿的方向,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她足不出户,空落的心是否已经被时间填满?   “她还是每天在做香囊吗?”梼杌没有回头,却向身后的人询问着。   依谣点了点头,“她好像完全忘记傲狠已经死了的这个消息。”   “还有多久你才有把握能让她同意回巫医寨去?”   “其实,我不是怕她拒绝。我担心的是她就算回去也不会照顾自己,眼下让我在这里守着她,难道大哥心里不会觉得更安心吗?”   “不会!”梼杌神色凝重,“她过得好不好,我都要她尽快离开!”   “大哥……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   “总之,你尽快送她走!”梼杌打断了依谣的话,边走边说,“我会离开一段时间,穷蝉和釉湮,就劳烦你了!”   “是去找猰貐夺上青玉书吗?”   梼杌点了点头。   “即便夺不得,也要记着平安回来!”   梼杌笑了笑,却又转瞬即逝,留下一个渐远的落寞背影雕刻在了此时此刻依谣的双眸里。   “妹妹!”穷蝉远远地就招呼着依谣,依谣回首望去,看着站在他身旁的釉湮就收敛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走了过去。   “如今你是否只顾着和大哥亲热,都不离我这个二哥了?”穷蝉的语气介乎于认真与玩笑之间,依谣只得苦笑着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第九十五章 秋雨迷情猎人心   “妹妹!”穷蝉远远地就招呼着依谣,依谣回首望去,看着站在他身旁的釉湮就收敛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走了过去。   “如今你是否只顾着和大哥亲热,都不离我这个二哥了?”穷蝉的语气介乎于认真与玩笑之间,依谣只得苦笑着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听说大哥接了父王的命令,带兵追杀猰貐去了?”   “我向来不关心这些的。”依谣客气地回答着。   “依谣,你这说话的口气可还是把我们当一家人啊?”釉湮尖声尖气地插了进来。   “嫂子,可又把我们当做了家人来对待的?”依谣冷眼看向釉湮。   “怎么?难得上回我们统一战线后,眼下你又要和我唱反调吗?”釉湮扬起下颚瞅着依谣。   “上回我只是为了大哥,并非为了你!”依谣斜睨着釉湮,“所以请你搞清楚,我们从来都不是,也不会是一条战线的人!”   “好了,你们……”穷蝉尝试浇灭釉湮和依谣之间的火花,只是釉湮已经先声夺人,挥手推开了穷蝉说道:“高阳依谣,你少在我面前自命清高!若不是魔祁王叮嘱我让着你,你觉得你还有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吗?”   “我不稀罕你的退让,甚至是魔祁王不自量力又多余的保护!”依谣坚毅地望进了釉湮的咖啡色瞳孔里,一丝惊恐不安的颤抖被依谣精准地捕捉了下来。依谣笑了笑,忽而又对穷蝉说道:“二哥,既然你已经彻底和大哥划清了界限,想来我们就不是同一边的盟友了,你也不用挖空心思让我站在你们的同一边!就算大哥不在,我也会捍卫他的利益直到最后!不过,二哥,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当有一天这个女人抛弃了你,你不要感到天地之大却毫无你容身之处,因为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亲人!我们身上是同一处的血脉,你一直都是我的二哥!”   釉湮早已恨得牙痒痒,双手关节捏得咯吱作响。   穷蝉看了看依谣身影,又望向釉湮,突然说道:“为何你就不能对依谣和善一些呢?”   “又来了!你怎么老是为了这些小事让我不开心呢?在你心中,他们重要还是我重要?”釉湮瞪着穷蝉,“她这般对我,我还要笑脸相迎吗?我告诉你,我们两个女人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可是她毕竟是我妹妹啊!你就不能迁就一下,爱屋及乌吗?”   “不能!”釉湮怒火中烧地朝依谣的相反方向拂袖离去了。只剩穷蝉一人木讷地站在原地,一阵凉风拂来夹带着不知何时飘落而来的零星雨丝。真真是一层秋雨一层凉。   秋日下的东方华胥,满眼的金灿。   “叔父?”高辛双手趴在门栏上,探头探脑地在句龙书房外,小声呼唤着。久等之后依旧没有回应,高辛便悄悄摸进了书房。踮着脚尖仔细环顾了一番,确实没有句龙的身影。高辛便轻松地呼了一口气。   他大着胆子走到一旁,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被兽皮重重包裹的弓箭。然后眉开眼笑地跑了出去。“拿到了!拿到了!这下我们总可以去打猎了吧?”高辛绕到走廊一侧,对着躲在里面一个黑黝黝的身影说着。   “当然可以了,我的殿下!”虎族长狡黠的声音缓缓飘了出来,“那些猎物可都在等着你呢!”   “走咯!打猎去咯!”   “殿下……”虎族长责怪地喊着他,高辛立马用手捂着嘴,露出一对惶恐的大眼睛瞅着虎族长,微微点了点头。虎族长才满意地笑着说:“这才乖啊!要是再大吵大闹的,我就告诉你叔父,你就连门都出不了!”高辛乖巧地点着头,跟着虎族长就远去了。   虎族长带着高辛来到了华胥北面的猎场。放眼望去,盘根虬枝的大树,密密麻麻不见天日。偶有野鸟展翅而过,引得高辛是跃跃欲试。面前一只小兔子窜了出来,耸耸耳朵又跳走了。高辛连忙抓过虎族长手里的那柄弓,就追了上去。虎族长欢快地笑着,并未阻止,也没有跟随上去。   “虎族长快来啊!”高辛使劲儿地喊着,“猎物都要跑了!”   “你悠着点!”虎族长依旧站在原地喊着,“小心,别出什么事了……”说罢,虎族长的嘴角裂开了一丝诡异的魅笑。   “我看你往哪里跑!”高辛身手很快地就越过了地上盘根错枝。架起羽箭,对准猎物就射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猎物。高辛欢呼着拾起地上的猎物,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不知跑了多久,身边全是参天大树,分不清东南西北。高辛忙喊着:“虎族长?虎族长?”   树林里,传来高辛一遍又一遍的回音,可是就是没有虎族长答应的声音。高辛凭着记忆,往回走了几步。小脑袋瓜里,早就是一片混乱。可是高辛并没有惶恐,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叫着自己冷静、冷静,待会会有人找到自己的!想起黄帝常对自己说,越是慌张的时候越是要沉得下气,不能让人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底细,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畏惧。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怕你,才不敢伤害你!   “沉下气!沉下气……”高辛盘膝坐在地上。深呼吸着放松自己。然而,他忽然听见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立马睁大了眼镜,架起弓箭,直冲着草丛。动静越来越大,好似有个黑呼呼的影子,高辛更是使出吃奶的全劲儿,防备着不明东西的靠近。   “啊……”草丛中刚出来一点身影,高辛便狠狠地射了一箭出去。那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闪躲在了一旁,右手还灵敏地抓住高辛射出的羽箭。   “哇!你身手好快啊!”高辛一见是人,立马就卸下了戒备。本着他不怕生的胆量,很快就和眼前人熟识了起来。那人缓缓地,完全走出了草丛。白皙冷峻的脸庞,双眼如冬日里的冰雪,琅琊没有带着面罩。   “你不怕我?”琅琊挑着眉梢打量着高辛。这就是黄帝培养的接班人?   “叔叔有何可怕的?”高辛纯真的笑道。   琅琊一脸严肃仔细打量着高辛。正在为难如何引诱高辛走进自己陷阱的时候,高辛忽然说道:“叔叔功夫这么好,可愿意教我?”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是好人还是坏人,你都不怕?”   “那叔叔也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怕我吗?”高辛歪着脑袋问着,“所以才不肯收我为徒吗?”   有趣的孩子。干脆得正中下怀!倒是省了很多时间和口舌!琅琊思忖过后说:“既如此,我可以教你功夫,但是我不是你的师父。并且我有条件,你不准向别人提及我,也永远不能问我是谁!”   “没问题!我都答应你!”   “作为你诺言的保证,我要带走这把弓。”   高辛思索了一会儿,掂量着手中的兽弓。一点都不起眼的弓身,和普通的没什么两样。自己如此轻易得手,想来也不是何贵重物品。叔父定不会计较的。连忙把弓递了上去。   琅琊不动声色地接过后,说着:“每夜子时,我会再来找你。”说罢,又走回了阴影处消失了。高辛怔了怔,他知道在哪里找自己吗?   “殿下!殿下!”虎族长一脸焦急地出现在了高辛面前,“终于找到你了!”   “走吧!我们回去了!每次跟着虎族长玩,都会有好事情发生!”高辛说着,就蹦蹦跳跳地先行离开了。虎族长意味深长地看向琅琊消失的地方,微微点着头。   第九十六章 真陷阱 假师徒   高辛思索了一会儿,掂量着手中的兽弓。一点都不起眼的弓身,和普通的没什么两样。自己如此轻易得手,想来也不是何贵重物品。叔父定不会计较的。连忙把弓递了上去。   琅琊不动声色地接过后,说着:“每夜子时,我会再来找你。”说罢,又走回了阴影处消失了。高辛怔了怔,他知道在哪里找自己吗?   “殿下!殿下!”虎族长一脸焦急地出现在了高辛面前,“终于找到你了!”   “走吧!我们回去了!每次跟着虎族长玩,都会有好事情发生!”高辛说着,就蹦蹦跳跳地先行离开了。虎族长意味深长地看向琅琊消失的地方,微微点着头。   半晌后,高辛蹦蹦跳跳地就回到了伏羲殿。虎族长一紧一慢地跟在高辛身侧,时儿斜裂着嘴角不怀好意地笑着,时儿蹙眉频频回头。   “虎族长为何要皱着眉尖呢?”高辛止住了步子,望着虎族长天真无邪地问着。   “我告诉你……”虎族长故作神秘地私下打望一番,才挑着眉梢冲高辛说着,“这个兽弓……我们闯祸了!”   “高辛不懂。”高辛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纯真地歪着脑袋看着虎族长。   “要是被你叔父知道了,我就死定了!”   “虎族长原来是担心叔父知道我把兽弓转赠他人后,找虎族长的麻烦?”高辛大大咧咧地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叔父是很疼爱我的。有何事我一律承担就是了,这下你可放心了?”高辛说笑着就又朝前跑去了。   虎族长依旧跟在身后,满脸掩饰不了的诡笑。只听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娓娓说着:“不是你叔父宠你,是黄帝宠你!”   “殿下。”一名盔甲侍卫拦下了高辛和虎族长的去路,“陛下有事找殿下。”   高辛回头冲虎族长眨了眨眼睛,无所畏惧地就率先走开了。虎族长瞅了瞅侍卫,只见侍卫也是恭敬的向他行着礼,自知句龙也要见他,便徐徐地跟了上去。侍卫紧随其后。   “你私自偷走弓箭,还把它弄丢了!”句龙听完虎族长的描述,第一次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几上,竟断了一条桌腿。高辛显然被震住了。   “陛下、陛下息怒!是微臣办事不利,原想着带殿下四处游玩。可是忽说漏了嘴,咱们有个狩猎场,殿下一听便要前往。为了殿下安全,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取走了兽弓……”   “既为高辛安全着想,为何不通知我,为何不带军前往?”   “叔父,错只在高辛一人身上!是高辛偷走兽弓的,也是高辛不让虎族长告诉叔父的。都是高辛惹的祸!高辛甘愿领罪受罚!”   句龙无奈叹了口气说:“兽弓是伏羲先帝亲造,沾有伏羲心头血,功力非凡。传说是用盘古当年开天辟地时,那把巨斧所铸,力大无穷。在你一个小孩身上,并不能完全施展出它的全力,若落在灵力深厚的人手中,它可是具有突破千军万马的能耐。你现在知晓,你所犯何错了吧?”   高辛原不知这把兽弓竟有如此作用,稀里糊涂给了琅琊之后,也并未后悔。现今听句龙一番话后,才知事态严重。于是他暗暗下定决心,如若子时,琅琊如约前来,一定要拿回那把弓!“高辛知错!愿将功补过!高辛一定全力追回兽弓!”稚气未脱的脸上,全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神情,句龙也没有办法再对一个小孩子生气了。   “你们先退下……”   虎族长和高辛刚走,之前句龙派出去调查虎族长的心腹便回来了。   “情况如何?”   “回陛下,玄族长表示,当日确实是与虎族长有约。临行前腿疾忽犯,才逾时未到。随后属下又调查了前几次事件,都有人能替虎族长作证,当时是与他们在一起。属下已经把他们都带了回来,陛下可以随时盘问。”   “现在就让他们过来。”句龙挥了挥手,心腹便退下唤人去了。句龙不禁心中诧异,原本十分肯定这些事故都和虎族长脱不了关系,可为何冒出那么多的证人?好似故意安排好了一样。越是滴水不露,越是令人怀疑!   句龙看着眼前已经跪满了人,便收起了思绪,一个一个盘问开来。   高辛回到寝殿,却是坐立难安。离开轩辕国时,黄帝确实是有嘱咐,让高辛在华胥国能怎么不安份就怎么不安份,能怎么瞎折腾就怎么瞎折腾。所以高辛就算几次有性命危险,也丝毫不在意,因为黄帝告诉过他,会有人在周边保护着他。而每次出事,出来的人定是虎族长,所以他自然就把虎族长当作了黄帝的人。就跟着虎族长闹,出事后立坦虎族长。可是,显然这次,两个人闹得大了点。高辛所怕的是,有人拿着这把弓,来对付轩辕国。还不如留在自己手上,以后保家卫国所用,所以他才要誓死拿回兽弓!   正当高辛盼着时辰的时候。窗外忽而闪过一丝黑影,高辛立马警惕了起来,一溜烟就打开房门,跟着黑影跑了出去。但看那人影轻轻松松地跃了几下,就稳稳地单脚站立在屋檐角上。居高临下地瞅着高辛。高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手脚并用,爬了几次,才站在了屋檐上。气喘吁吁地说着:“师、师父……见面礼,徒弟能不能给您换一个?那把弓……叔父差点杀了我!”   “不准叫我师父!”琅琊看着月色说着,“句龙是不会杀你的。”   “可是……那把弓,师父……你……拿来做什么呢?还是让高辛给您换一个更有用的吧?”   “那把弓在任何人手上都是废物,都发挥不出能力,所以你放心,我拿着它也对付不了你轩辕国。”琅琊看穿了高辛的心思,高辛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真的?”   “我没心思骗一个小孩。”   “可你拿着既没用,又为何要拿着呢?”   “今日你问得已经够多了。”琅琊冷眼看向他,“不想学功夫了?”   “想啊!可是,可是那把弓……叔父……”高辛委屈地看向琅琊。   “我自有办法。句龙不会找你麻烦的。倘若日后你学有所成,我定还你此弓!”   “那就好!”高辛忽而拍着手说着,“今晚我们学什么?”   “装死。”   第九十七章 不是不报 时辰未到   荏苒岁月,依谣终日伴着娅桑守在屋内做着一个又一个的香囊。她几次张口想告诉娅桑,只是话到嘴边后,不是咽了回去,就是支支吾吾地又说到了另一个话题之上。眼下距离大哥梼杌带兵征讨猰貐,已经三个月过去了,金秋也换作了银装素裹。依谣私下和釉湮也交锋了不少,只是釉湮奈何琅琊有命,不得伤害依谣,只能旁敲侧击地在嘴上讨一些便宜。可是每次看见依谣满不在乎的模样,釉湮心中的恨意就会增加几分。   转眼就传来了梼杌退师回朝的消息。虽说依谣很高兴大哥能够平安归来,但是一想到娅桑还在玄宫,依旧没有办法给大哥一个交代,她又两难了起来。一面要抽空陪娅桑,一面还要对付釉湮,依谣觉得自己瞬间又成熟了不少,很多釉湮的小伎俩自己都能看透了。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梼杌回来的那天,依谣就兴冲冲地跑到了梼杌的书房,二人关上门不知商议着什么,足足一下午都不见二人出入。   “你可有把握?”梼杌询问着看向依谣。   只见依谣抿嘴笑道:“放心吧,大哥!这就是釉湮的死穴!”   直到次日的请安时间,众人站在大殿,皆向颛顼请安问候,可是釉湮却是迟迟未到。   “想来昨夜大哥是否没让嫂子睡好啊?”依谣捂着嘴笑着,故意当着大伙的面说道。   梼杌尴尬地笑着。一旁的穷蝉却是死死地用眼睛瞅着梼杌不放。   “出去几次,你是越发野了!说话没大没小!”颛顼不满地瞪着依谣。依谣倒也没往心里去,从小到大,都已经习惯了父王对她的指责。   说话间,釉湮终于赶来了。托着乌青色绣花华衣,满脸潮红,向颛顼叩了三叩首。   “嫂子,我们刚才还在说为何嫂子迟迟未来呢。看嫂子这气色,也不想是抱恙啊?”   “只因昨日乏了,歇息的也有点晚,才耽误了今日向父王请安……”   “咦,依谣忽粗略一算,嫂子在依谣前往蓬莱山之前就已经嫁进门了,已有几十年了,怎么始终未见肚子有反应呢?”   众人面面相觑,颛顼一脸疑惑的看向依谣,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梼杌颇为不解地看着依谣,依谣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笑着,并未异样。   “釉湮身子弱,加上我们神族本就不易繁衍后代,再过些日子就好了。”梼杌打着圆场。   “这可是大哥说的!”依谣笑着看向釉湮,“到时候嫂子多生几个,让我们热闹热闹!”   釉湮犀利的目光像是两把剑,可是依谣仗着背后的颛顼一点儿都不畏惧。天下哪有公公不关心自己孙子的?尤其是纠结了大荒势力的子嗣,颛顼像任何一位帝王一样,需要为自己的江山安排好几世的接班人。   “是啊,釉湮。也该时候了,让我们和少昊乐乐了!”颛顼威严不减地说,“黄帝最近才解除少昊的软禁,是该来些喜事冲冲!”   釉湮尴尬不语。穷蝉却已经把手指关节捏的咔嚓作响。   依谣推了梼杌一下,示意着点着头。梼杌只得双手抱拳,恭敬地说着:“儿臣知道了!”   “今日也无大事,你们都回去吧!依谣,你留下。”颛顼叫住了转身正欲离开的依谣。待大殿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颛顼走到依谣面前,依谣连忙低下了眸子。   “你说,我为何留你下来?”   “刚刚在殿上放肆了。”   “你葫芦里面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你分明是故意挑起这个话头的!”颛顼威慑地看着依谣。依谣始终不敢抬起头来,只是小声地说着:“我确实是忽然想起,也是真心实意想大哥和嫂子早生贵子,父王可以有孙子抱……”   颛顼沉默了半晌,并未接下去。反正此事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可这不是我留你下来的原因。”   依谣赶忙抬起头说道:“依谣还做错了何事?”   颛顼深深叹了一口气,背对着依谣说道:“我知道,平日对你关心不够,你对我也有意见。可是,自从你这次回来,越发是疏远冷淡你的父王,为何?”   依谣咬着嘴唇,并未答语。要知道,每日的请安,已经成为了她的梦魇。虽说自己并未刻意去想,并且此事已经过去许久了,可是只要见一次颛顼,琅琊的脸就会浮现一次,那句话又会在脑海里面多转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琅琊,也不知道自己的父王到时候会是怎样的神情。她不敢问,却又想问。她越是压抑,心中越是不痛快,就越是不愿见到颛顼。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到头来,还是被久经勾心斗角场合的颛顼看穿了。   “我也不管你对我有什么看法,或者是误会,我始终是你父王。就算过往冷待了你,也是迫不得已。大荒局势尚不稳定,保不准哪一天我们一家老小,就会流落街头,被人追杀,永无宁日。我想给你们一个和睦安定的家,可是到头来,我倒是错失了与你们相处的机会,了解你们,爱抚你们的机会……有得也有失啊……算了,你回去吧!”   颛顼自顾自地说完,未多看依谣一眼,就负手走回了自己的寝殿。依谣杵在原地,看着颛顼微微弓起又消瘦的背影,鼻子一酸,心中无限的埋怨着自己。说不定琅琊就是利用自己的这种心理,让自己无形中就和父王疏远开来,都不用他动手。是的!琅琊一定是这样谋划的!他先是设计离间大哥和二哥的关系,现在连她也不放过!她不能上琅琊这个当!   “高阳依谣!”釉湮看着依谣从远处走来,立马横断拦住了依谣的去路,怒气冲天地说,“你在大殿上,又是在玩什么花招?你还真的是活腻了吧?”、   “我只是就事而论。”依谣心平气和地回答着。   “你明知我不可能有孩子,为何还在颛顼面前那样说!”   “你只是没有机会怀上孩子,并不是身体原因,所以我帮你向大哥讨了个机会啊!你不用谢我……”这番活生生可以把人气死的话语精髓,依谣在句龙身上学得还真是点滴不落。   第九十八章 美人蛇的毒牙谎言   “你明知我不可能有孩子,为何还在颛顼面前那样说!”   “你只是没有机会怀上孩子,并不是身体原因,所以我帮你向大哥讨了个机会啊!你不用谢我……”这番活生生可以把人气死的话语精髓,依谣在句龙身上学得还真是点滴不落。   说完话的依谣就想从釉湮身边走过,她现在心里极度烦躁,根本没有心思和釉湮斗。可是釉湮却看出了依谣脸上的涣散,正以为自己逮了个好时机,怎会让依谣轻松的溜掉?自己那一巴掌的仇还没有算呢!   “你以为,你大哥会和我圆房吗?”釉湮讥笑着说,“他不会的!所以,你的心思白费了!休想以为我就会这样离开魔祁王,成全你们!”   “就算大哥不喜欢你,现在父王已经发话了,那么大的压力,你觉得他会如何去做?”依谣微微上扬着头,看着釉湮,“迎合你,吃亏的怎么都不会是我大哥!所以,咱们就慢慢走着瞧吧!”   “你!你!”釉湮奋起一掌就朝依谣脸上劈去,力度极大,依谣的嘴角甚至溢出了鲜血。   “你在做什么!”远远看着依谣倒下的穷蝉立马冲了过来,紧紧抱着自己的妹妹,瞠目结舌地看向釉湮,“她是我的妹妹!你怎能下手!”   釉湮没想到这次穷蝉真的在自己身后撞见了这件事,一时间有点下不了台来。还要硬撑着说:“你也看见她刚才在大殿是如何刁难我的,我只不过是小小教训她一下,怎么样?难道还不行吗?”   “这还是小小的教训一下吗?”穷蝉轻轻抚过依谣嘴角的血,指着釉湮,“那你使出全劲的教训,还不出人命吗?”   “穷蝉!”釉湮气急败坏地吼着,“你到底还爱不爱我?你现在是站在哪一边啊?”   “我爱你,也爱我的妹妹!我和她血溶于水!”穷蝉不屈不饶地说着。依谣小心翼翼地拽着穷蝉的衣袖,轻声说着:“算了……二哥……”   “是!你们亲兄妹!你们血溶于水!我就是外人!我就是外人!行了吧!”釉湮愤恨地拂袖而去。穷蝉心痛着看着釉湮远去的背影,第一次没有追上去。他俯下身,看了看依谣的脸,柔声细语地说:“对不起,二哥来迟了……”   依谣含泪摇了摇头,说:“是我对不起!刚才在大殿上,我……”   穷蝉示意依谣不要再说话了,看着依谣的脸颊已经有点浮肿,嘴角的血也随着多了起来。他二话不说就横抱起了依谣,径直朝依谣寝殿走去。依谣搂着穷蝉的脖子,紧紧地靠着穷蝉,那熟悉的味道再次闯入依谣的鼻子。曾经他们两个每次惹祸后,依谣受了伤就会痛哭流涕,穷蝉想尽了一切办法,最终只能抱着依谣回家,依谣才止住泪。这种感觉,随着他们悄然的长大,已经慢慢消失了。这段时间釉湮的兴风作浪,早就让这三个兄妹之间的感情,摇摇欲坠。而这一刻,依谣终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二哥……   连嘴角的血,都是甜的。   “我想去找大哥……”依谣平静地说着。   “现在吗?”穷蝉微微低下双眸,看着她。   依谣轻轻点了点头说:“我们三个,很久没有静下心来,坐在一起了?大哥尝试按照母后的配方在研究茶道,我们去看看吧?”   穷蝉转了一个弯,就改道去了梼杌的寝殿。   “你、你干什么!”梼杌死死抓着釉湮的手腕不放,把她拽进了寝殿后,一扔就把釉湮甩在了榻上。釉湮赶忙坐起身来,一边理着衣服,一边说着:“妹妹发完疯,接着是穷蝉发疯,现在轮到你了吗?”   梼杌并不说话,解着自己的衣服就朝釉湮走来。釉湮心中战栗,莫不然,莫不然,他要……   “你想做什么?”釉湮把声音都提亮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梼杌,“别忘了我们之前说好的了的!你休要乱来!”   “乱来?”梼杌轻蔑地笑着说,“夫妻圆房本是天经地义,何来乱来之说?如今父王都这样表示了,你在大殿上又不是没有听见!”   “你忘了你外边的女人了吗?你、你……”   “你忘了傲狠已经死了吗?”   “你给我离远点!”釉湮狠狠推开了梼杌。   “怎么,想替我的弟弟守身如玉?”梼杌不削地看着釉湮。   “是又如何?”釉湮声音分明在颤抖。她的确是替人守身如玉,只是替的并非穷蝉,她这辈子想嫁的人只有魔祁王琅琊一人!其余人,休想碰她!   “我能如何呢?要不,我让穷蝉和你圆房?这样你们两个都欢喜。”梼杌打量着釉湮说着,“反正我是不介意。只要你给我们高阳氏生一个孙子就成……”   “你们高阳家把我当什么了?”   “你不愿意跟我,我说成全你和穷蝉,你也不愿意,你到底要怎样?”   “总之,我就是不想和你们高阳家的男人有任何瓜葛,更别说让我替你们传宗接代了!”   “你刚刚不是还说,是替我弟弟守身如玉吗?怎么,现在连和我弟弟都不想有关系了?”   “高阳梼杌!你不要在这里给我装疯卖傻!我喜欢你弟弟,为你弟弟守身如玉?你何时蠢到我说的话你都信了?你既知道我和魔祁王是一伙的,我是替魔祁王才故意接近你们,挑拨你们的,你怎会相信我真的喜欢穷蝉这种胸无大志的男人?我告诉你,你们家的男人,一个都别想碰我!”   房门外,穷蝉抱着依谣刚到,却碰巧听到釉湮中气十足的那一句“你怎会相信我真的喜欢穷蝉这种胸无大志的男人!”依谣怔怔地看向穷蝉,一句话都不敢说。看着穷蝉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到死灰。双眼涣散无神,转动几下之后,就呆呆地不知道盯着什么,再也没有了生机。忽而又握紧双拳就要冲上去,几步后又莫然停了下来。   依谣轻轻唤了一声:“二哥……”   穷蝉依旧没有说话。行尸走肉般,一步一顿,转身走开了。   依谣站在原地,脑海里浮现出刚刚父王也是这般落寞黯然离去的背影。看着雪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宛如看不懂的预言,心中竟比这寒窗外,纷乱了几千年的冬雪还冷。依谣无力地斜倚着柱子,抬头看向漫天的飞雪,洋洋洒洒跌落进她含泪的心里。她不曾想过要这般疏远自己的父亲,也不曾想过会这般设计伤害自己的哥哥,他们都是她的亲人啊!为何,为何定要用一把把带毒的匕首深深捅入他们的心窝?明明是爱,可是为何爱的成分里,总是伤害占了一半呢?   屋檐角的冰柱,晶莹璀璨。折射着朦胧虚幻的弱阳,让人不觉得温暖。依谣裹紧了外衣,耳畔还是梼杌和釉湮在房间内争吵不休的声音。此时,她只想烫一壶酒,将那寂寞、心伤与痛苦,全部合着酒,咽回自己的肚子。   依谣轻轻叩响了大哥的房门。嘴里呼唤着:“大哥……”   没过多久,房门就被釉湮愤恨地拉开了。她瞪了依谣一眼,便扬长而去。   梼杌随后跟了出来,看见依谣的伤,便伸出手摸着依谣的嘴角,心疼地说:“告诉我这一切是值得的!”   “大哥!”依谣伸出手搂过梼杌的腰,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梼杌的胸膛上。潸然而下的泪水,犹如决堤的河水般倾泻而出。梼杌愣了一愣,随即也充满力量地抱着依谣,两人未再多言。   第九十九章 爱越深 恨之切   “今日穷蝉为何没来?”颛顼高高在上,声如洪钟,犹如远处飘来,“他翅膀越发是长硬了!这是第几天没来议事了?”   “回、回陛下,今日已是、已是第、第四天了……”一旁的纪录官战战兢兢地回着。   “哼!”颛顼一跺脚,朝臣纷纷下跪,“这才安分了几天?有长进了多久?又开始游手好闲!胸无大志!”   “胸、胸无大志?”穷蝉浑浑噩噩地偏在这个时候走进了大殿,梼杌叹气看了一眼颛顼面如死灰。赶忙起身扶过穷蝉。穷蝉却直勾勾地盯着颛顼说:“我、我就是胸无大志了!胸有大志的在这呢!”穷蝉指了指一旁的梼杌,接着说,“你有他不就够了吗?还、还要我这个胸无大志的干什么?”   梼杌心中自是知晓穷蝉这番话所指乃是釉湮,可眼下大殿正坐的是颛顼,威严肃穆的北国陛下,颛顼心中会有怎样的想法?岂由穷蝉这家伙在这里胡说八道!“父王,穷蝉只是精神不济,儿臣这就送他回去!”梼杌只想息事宁人。穷蝉四日缺席,已是在颛顼心中留下了疙瘩,如今酩酊大醉地就进来了,还不知颛顼会如何整治他呢!   “你们兄弟到底玩的是什么?”颛顼皱起了眉头,“前段时间水火不容,针锋相对,搅得我头都大了!如今,这个又莫名其妙,说话颠三倒四!快些送他回去,酒要是再不醒,给他泼三盆冷水下去!”   “谢父王。儿臣先行告退!”   梼杌扶着穷蝉赶忙退出了大殿。谁料穷蝉却抽回自己的手,瞪着梼杌说道:“你、你干什么啊?我、我要去,去向父王请安……”   “你已经请过安了。”   “请、请过了?”穷蝉显然正在努力回忆自己是否有请安过。   此时,依谣恰从远处走来。正瞅见穷蝉俯身在走廊上吐着。于是她赶忙上前,对着梼杌说道:“二哥今日又是这样!”   “更厉害了!还跑到大殿上去发酒疯,好在父王没有追究。”   依谣同情地看了穷蝉一眼,复又对梼杌说道:“二哥交给我吧!大哥还是先忙国事要紧。”   梼杌不放心地看着穷蝉,又见依谣是如此肯定,便点点头,拍了拍穷蝉的肩膀,无奈朝大殿走去。依谣坐在穷蝉对面,呆呆地看了穷蝉好久。穷蝉只是撑着一旁的大柱,不停地吐着。   “你最不愿意面对的大哥,我已经支走他了,你可以不用再装了。”依谣淡淡地说着,就像一旁落地的雪花,轻飘飘地。穷蝉没有理她,只是摸摸嘴角,站起身来,歪歪咧咧地朝前走去。依谣不动声色地跟着,也没有扶着他,只是冷眼旁观。   “自那日后,我知道,你心中有被人背叛的感觉。你痛恨自己为何会选择相信釉湮,而不是朝夕相处,一起长大的亲兄长。所以你没有脸面再面对他。你更是惋惜为何釉湮会是这样的一个女人,自己却察而未觉,一颗心就这样托付给了她。她却是当它为玩物,肆意蹂躏。你厌恶你自己,你恨你自己,你能做的就是自暴自弃。让别人也恨你,也瞧不起你,你才会觉得自己心中的痛苦少一分。你骗自己,说服自己就是一个胸无大志、被人利用的窝囊废!甚至也想得到外人对你如此的评价,可是值得吗?”   穷蝉跌跌撞撞走在前面,眼角挂着泪花却依旧不愿意回头。   “二哥始终是大哥的弟弟,依谣的哥哥,有什么是我们不能一起扛的呢?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若有一天釉湮背弃了你,我们依旧还在你身边啊!”依谣冲到穷蝉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穷蝉只能游离着自己的眼神,不敢碰上依谣如此灼热的视线。   “二哥,或许你可以骗过父王和大哥,可是你瞒不过我。从小,每次心情不好的你就酗酒,可是你不要忘了,你对我说过,你爱的不是酒本身,你要得只是借酒装疯这个机会,把心中所怨所痛尽情挥洒!釉湮值得你如此去做吗?”   “不值得……”穷蝉指着自己的心,说着,“可是她已经在这里了。不由我控制了……”穷蝉轻轻一抬手,就把依谣推开了,径直走了出去。依谣凝望着穷蝉的身影,无限苍凉。嘴里念叨着:“真相往往比现实还残酷、丑陋……可是,往往我们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解开谜团,到头来却是把自己和所爱的人伤得遍体鳞伤。以爱的名义,结局又总是和一个‘痛’字纠缠不清……”   淅淅沥沥的雪,鸟飞尽,人踪无。心碎之人,万物皆凄凉。   漆黑的夜空,没有繁星,没有残月。像是有人泼了墨上去,黑黝黝的,堵得人心慌。好似一脚下去,就会踩空。釉湮堵在穷蝉回寝殿的必经之路上,瞅着跌跌歪歪走进的穷蝉,没好气地说:“这些日子,你在忙什么?”   穷蝉只顾喝着酒,压根儿没理睬釉湮。   “说话啊!你是聋了还是哑了?”釉湮急躁地说着,“等你来道歉,你倒好!现在我送上门来了,你还不理不睬!”   “送上门?哈哈哈,有美女送上门?”穷蝉说着就往釉湮身上蹭,釉湮嫌弃他身上的一股酒味,使劲儿推开了他。   “总之,我警告你,我好不容易劝说那些大臣立挺你为储君,你休要胡闹,毁了我们的好事!”   “你们?是你和我呢,还是你和魔祁王呢?”   “你说什么?”釉湮脸红心跳,心中颇为无底地说着。   “你、你是在替魔祁王守身如玉吧?”穷蝉满脸涨红地说着。   釉湮愣了愣,立即暴跳如雷地说:“你居然在房外偷听?”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穷蝉摔掉手中的酒壶,犀利地看着釉湮。   “好!既然大家撕破了脸,我也无所谓了!这些年来,在你这个傻小子面前我也跟着装疯卖傻,我容易吗我?如果你还想继续继承颛顼之位,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依旧帮你!纯利益关系!”   穷蝉仰头大笑:“继承?利益关系?哈哈哈!原来我在你釉湮眼里、心里就是这等级别!我为何会继承帝位?我是为了谁才答应的?我是向谁承诺的?你,为的全都是你!我想光明正大地迎娶你,我就必须掌握能迎娶你的权力!我想给你衣食无忧的日子,我就必须有坚实的后盾!我想你每日都幸福快乐,我就必须排除掉一切影响你的负面东西!这些必须加起来,我就必须是一国之主!可是,眼下你都不在了,必须也不在了,我拿王位来做什么?只是为了成全你和魔祁王吗?哈哈哈!笑话!我高阳穷蝉就是天底下最大最丑陋的笑话!”   第一百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冰清不洁玉难堪   “好!既然大家撕破了脸,我也无所谓了!这些年来,在你这个傻小子面前我也跟着装疯卖傻,我容易吗?如果你还想继续继承颛顼之位,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依旧帮你!纯利益关系!”   穷蝉仰头大笑:“继承?利益关系?哈哈哈!原来我在你釉湮眼里、心里就是这等级别!我为何会继承帝位?我是为了谁才答应的?我是向谁承诺的?你,为的全都是你!我想光明正大地迎娶你,我就必须掌握能迎娶你的权力!我想给你衣食无忧的日子,我就必须有坚实的后盾!我想你每日都幸福快乐,我就必须排除掉一切影响你的负面东西!这些必须加起来,我就必须是一国之主!可是,眼下你都不在了,必须也不在了,我拿王位来做什么?只是为了成全你和魔祁王吗?哈哈哈!笑话!我高阳穷蝉就是天底下最大最丑陋的笑话!”   釉湮暗自磨着牙,她恨不得冲上去直接咬死他!要是不逼迫梼杌下位,扶这个傀儡上去,魔祁王的计划根本实施不下去!可是这家伙已经知道了实情,又该如何是好?   “非常不好意思,破坏了你们天衣无缝的计划!”穷蝉笑着说道,然后就擦身从釉湮身边走过。釉湮咬着牙,一字一顿说道:“要怎样的条件,你才肯和我合作?”   穷蝉停下了脚步,两人就这样不近不远地背对着对方。   “我说什么,你都答应?”穷蝉试探地问道。   “是!”釉湮转过身来,掷地有声地说道,“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穷蝉徐徐转过身来,凝望着面前这张熟悉的恋人脸庞。心中回荡着的是万般酸楚。半晌过后,他才柔情地说道:“我要你,你也答应?”   釉湮握紧了双拳,又慢慢地松开了。昂起头,心甘情愿地说着:“我答应!”   穷蝉难以置信地走到釉湮面前,轻轻捧起她的脸,双眼满溢着春日下的碧波秋水。“你,真的愿意?”穷蝉声音因为喜悦而颤抖着。釉湮不假思索地就踮起脚尖,轻轻地一个吻就印在了穷蝉的唇上。这是第一次,釉湮主动的表示。穷蝉一把搂过釉湮,就用自己滚烫的身子包裹着她。狂野的吻肆无忌惮地如雷雨般奔腾而出。釉湮软绵绵地任由穷蝉释放着,在她心里,在她脑海里,此时此刻只有一个人,为了这个人她甘愿付出一切!只为成就他的霸业,圆他的复仇梦!   魔祁王,会娶自己的,对吗?   一道闪电劈下,犀利地照亮了挂在釉湮眼角的恨意。   伴着接踵而来的轰鸣声,穷蝉横抱起釉湮跨进了自己的寝殿……   深夜的疾风骤雨打碎了满园的春色,泥土贪婪地吮吸着落了满地的芬芳。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傲慢地驰骋着黑夜。忽暗忽明间,女子的呻吟,转眼就淹没在雷声中。   “跟着师父就是好玩!”高辛刚刚又默念了一边魔祁琅琊教他的所谓“装死”的口诀。其实是利用灵力调息吐纳的一种内功,练到一定境界就宛如死尸一般,没有呼吸,没有脉搏。随着修炼者的内功越强大,这种状态持续的也越久。可以以假乱真。不过,亦有风险。多数人在假死状态下,真得一命呜呼了。故而,魔祁琅琊一直未教高辛如何从假死状态中苏醒过来,就是为了防止他闲暇贪玩,以假死骗人。当然,更深一层的缘故,魔祁琅琊还有自己的打算!   “不过我何时才能像师父那般以假乱真呢?”   “假以时日。”   “那是多久啊?”   “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   “哦……”高辛嘟着小嘴,支支吾吾地说着,“今日叔父又问起那把兽弓了,师父还没有想到办法吗?”   “不用你操心。再去默念一遍口诀!”   魔祁琅琊高高地站在屋檐角上俯看着句龙的寝殿,应该是时候了!   果然,他看见句龙愤愤地拉开了门,召唤来了后土等人……   “怎么了?”后土带着守卫军急匆匆地跑到了句龙面前。   句龙沉默不语,只是递给后土一封信。后土好奇地念着:“兽令荒野,弓满月亏。物归原主……蚩、蚩尤!蚩尤还活着?”后土瞪大了双眼,句龙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说道:“兽弓落入谁人之手都行,唯独不能落入蚩尤之手!”   “我也记得,以前伏羲老爷子也总是讲蚩尤当年仅凭一人一弓之力,就毁了轩辕黄帝一大半的精锐部队……不过,涿鹿之后,蚩尤五灵已毁,灵识已散,怎会,怎能还活在大荒?”   “此事不可轻举妄动!也不能传出去!你私下去打听……”   “嗯!”后土蹙眉点着头,就带人离去了。   句龙抬起头看向天边的一个屋檐角,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漫长黑夜铺满了眼帘。许是自己看错了。   次日,雪花依旧烂漫地在窗外旋舞着。釉湮躺在镶金嵌玉的软香榻上,浑身却是冰冷僵硬。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凌乱地黏在前额,白天精致的妆容未被卸下却已经染花了她干净的脸颊。丰厚的双唇嘴皮上还有干涸的血痂。   她颤抖着半支起了身子,两滴还挂在眼眶的泪珠顺势落了下来。锦被一角轻轻滑落,露出了她深深诱人的锁骨。釉湮忽然疯狂地掀起了华被,抓起地上的衣物,简单地笼在身上后,用手背抹掉了脸上的泪痕,疯疯癫癫地就推门而出。   忽然闯入的寒风才惊醒了还在熟睡中的穷蝉。   “釉、湮……”穷蝉伸着手臂朝身旁摸了摸,却只剩下釉湮身上的余香在回应着他。穷蝉猛地睁开了双眼,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立马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被子滑落到腰际,露出他小麦色的肌肤。   “我?”穷蝉皱着眉,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又不停地甩来甩去,“昨夜……釉湮!”酒醒后的穷蝉隐约记起了昨夜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真的是酒后乱性啊!穷蝉左蹦右跳地穿好了衣袍,跟着也冲出了寝殿。只是他站在门口望着左右冷冷清清的走廊不知如何选择是好,愣了一会儿的他,选择了右边的抄手走廊直奔釉湮寝殿而去。   一个受了打击的女人,眼下自然是要去寻求呵护的。只是,何处才是她釉湮的避风港呢?   第一百零一章 倾我一生一世念 来如飞花散似烟   酒醒后的穷蝉隐约记起了昨夜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真的是酒后乱性啊!穷蝉左蹦右跳地穿好了衣袍,跟着也冲出了寝殿。只是他站在门口望着左右冷冷清清的走廊不知如何选择是好,愣了一会儿的他,选择了右边的抄手走廊直奔釉湮寝殿而去。   一个受了打击的女人,眼下自然是要去寻求呵护的。只是,何处才是她釉湮的避风港呢?   “魔祁王!魔祁王!魔祁王……”釉湮哭喊的声音在钟山上来回回荡着。只是山中除了落雪压垮松树的声响,再也没有了生机。连那飞鸟走禽都躲在了自家温暖的避风港里。只是这里一直都是釉湮的家啊!为何现在连自己的家都抛弃了自己啊?   “魔祁王!魔祁王!你给我出来啊!”釉湮声嘶力竭地跪倒在了雪地里面。一路赤脚跑来的她甚至没有感觉到冬雪的寒意,是因为破碎的心比冰雪还冷,还是早已经就麻木了?   “你在哪里啊……我、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啊!”釉湮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了双膝里。任凭她的哭嚎,也只有白云轻淡地飘过了一朵又一朵,肃风猛烈地刮过了一阵又一阵。毫无心思用灵力护体的釉湮,动都未曾动过,不知是冻结了心,还是冻结了身子……   “你在这里鬼哭狼嚎什么?”猰貐一袭轻薄的艳红华裳从远处翩跹而来,“打扰奴家的清修。好不容易没有人来找奴家的麻烦,你又来瞎凑什么热闹?”   釉湮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喂,你没事别装死啊!奴家的小心肝可承受不起!”猰貐挪着步子走到了釉湮身旁,用绣花鞋尖踢了踢了釉湮,釉湮才轻微抖动了一下,猰貐撇着嘴没好气地吼着,“没死就自个给奴家起来!少在这里装可怜博取他人同情,魔祁王不在这里,你的戏码也没人观看!”   釉湮苦笑道:“他……他在哪里?”   “奴家怎知?不是在蚩尤寨就是华胥国。”   “你们……你们又有什么计划是我不知道的?”   “要你管?总之你该知道的,魔祁王都告诉你了。至于你不知道的,你就最好不知道的好!”   釉湮勉强坐了起来,衣服松垮垮地滑落一侧,几枚雪花肆无忌惮地亲吻着她的香肌。   “你这衣衫褴褛的做什么啊?”猰貐扫视了釉湮一番。   “我……我要去找他……”釉湮一面说着一面就强撑着站了起来,一阵头晕又跌在了雪地里,吃了满嘴的冰雪。猰貐站在一侧并未伸手扶她,只是冷冰冰道:“就你现在这幅模样?你能到蚩尤寨去?你能到华胥国去?算了吧!好好回去当你的王妃,不是更划得来吗?”   “我才不要!”釉湮鼓足了力气吼了出来,“我才不要做什么王妃!我不稀罕!我只要做魔祁王的女人!一辈子都要做他的女人!”   “哦?”猰貐双手抱肩,颇为有趣地打量着釉湮,“说的倒是一板一眼的!不过,奴家觉得你做王妃挺好的啊!又有权利,又有地位,丫鬟侍卫一大堆,你还嫌弃什么啊?”   “拥有这些又怎样?偌大的宫殿,谁能顾忌我的感受,谁会对我嘘寒问暖?若不是为了他,我才不会嫁到这种鬼地方去,还要,还要受这种鬼都不如的待遇!”釉湮愤愤地说着,五指死死捏着衣角。   猰貐无奈地摇了摇头,“难道你还不懂魔祁王的意思吗?若你是他心爱的女人,他会把你送给北国,成为另一个男人身边的女人吗?从小到大,难道你就一丝感觉都没有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他爱我!他是爱我的!诚如我爱他一样!因为,因为他知道我的爱是不会背叛他的,他才会让我去完成如此重要的任务!我、我只要完成了,他就会娶我的,对我负责的!”   “痴心妄想的女人啊!可悲……可悲啊……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奴家不妨实话告诉你,他送你过去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的计划,另一方面他就是想摆脱掉你!你都嫁作他人妇了,还是早些丢弃这些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不、不会的!你、你一定是在骗我!从小到大,你就看我不顺眼,处处都针对我。经常在魔祁王面前说我的坏话!我才不会那么傻的去相信你!我为魔祁王做了那么多事,牺牲了那么多,他不会不要我的!他允诺过我的!”   “你们在吵什么?”猰貐和釉湮身侧的雪地上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二人同时抬头望去,琅琊正一面解着自己的面具,一面冷峻地看着他们。   “魔……魔……”釉湮热泪盈眶地就冲上前去环手抱住了琅琊。   猰貐撇着嘴道:“反正你也听见奴家刚才说的了,自己和釉湮说清楚吧!”说罢,猰貐就扭着细柳腰肢消失在了琉璃世界里。   “不要离开我!”釉湮更加用劲搂住了魔祁王,柔情似水地说着,“不要再离开我了……”   “釉湮……”琅琊推了推她。   “不要推开我!不要再让我回到那个一年四季都是冷冰冰的北国了!那里的房间冷,人更冷!我要守着你,我要跟着你,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釉湮!”琅琊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两眼茫然地望着玄宫。   “求求你!我不想……不想再回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琅琊眉头紧锁着。   “是的!发生了、发生了一些事……”   琅琊忽然猛力拽开了釉湮,死死盯着她的汪汪泪眼,迫不及待地高喊着:“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依谣怎么样?”   釉湮只是呆呆地望着琅琊。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说啊!”琅琊地一声怒吼彻底震碎了釉湮已经冻成冰的心。   “你只关心她,你只在乎她?”   “到底出什么事了?”琅琊两只手死死捏着釉湮的双肩,好似要把她挤碎一般。   身体上的痛,她早就没有了知觉,双眼只是疑惑地望着琅琊,“为什么?为什么我一说出事了,你想到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她?”琅琊眼神闪烁之后,一愣,轻轻松开了釉湮。   “你以前不是很在乎我吗?你很关心我的……你会给我打野味,你会给我摘野果,你还会……”   “这些都是我和猰貐一起玩的时候顺带的事情。”   “顺、顺带?”釉湮苦笑着望向琅琊。在自己心目中举足轻重的事情,他竟然只是顺带!   “是。而且多数情况,都是猰貐开口提醒为你带些好吃的回去。这么年,你一直误会他了。”   “误会?其实你想说的,是我这些年来一直自作多情,误会了你?”   第一百零二章 妾拟将身嫁与 纵被无情弃   “误会?其实你想说的,是我这些年来一直自作多情,误会了你?”   琅琊冷眼扭过了头去,瞥见了釉湮赤足站在雪地里,双脚全是冰渣,毫无血色。   “怎么不穿鞋?”琅琊皱着眉头。   “一听见依谣没事,你就都不关心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吗?”釉湮根本没有听进琅琊的话。   “你要说,自然会说的。”琅琊轻描淡写地吐出了这句话。   釉湮暗自嘲笑着自己,强忍住眼眶里的泪,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自己心心念念了上千百年的人,为了他甘愿奉献出了自己,换来的只是不问不管吗?曾经儿时的日子,青梅竹马的甜蜜暧昧,都是自己的幻想,是自己的误会?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可以否定掉一切!   “你知道吗?女人,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选对一个男人。”釉湮噙着泪水,“我无数次的想过我们的未来。我们坐拥天下,享受尽一切荣华富贵。旭日东升,我会在书房等你议事回来;星月当空,我会为你备好热水。只要是你开口的事情,我将义无反顾;只要是困扰你的难题,我会绞尽脑汁为你想出万全之策。还有谁会比我更爱你啊?   “依谣吗?她爱你吗?她心里面根本就没有你!你的关心,你的照顾对于她来说都是多余的!为什么不选择我?黄帝利用我的时候,我都没有出卖你,只是因为我爱你啊!”釉湮声嘶力竭地冲着琅琊吼着,脸上未擦拭的泪痕爬满了细微的冰渣。久久站在雪地里的釉湮,忍受着身体和内心的双重寒意,远远望去,近乎是一座冰雕了。那一句“只是因为我爱你啊”夹在雪花里,在空中飞舞回荡了好久。   “可是,你不喜欢我,对吗?”釉湮艰难地从自己嘴里说出这番话来。她以为只要自己不承认,自己不面对,自己不张口,琅琊就是爱她的,就是属于她的。然而,猰貐的一番话加上琅琊冷冰冰的态度,她忽然间明白了。   若站在他面前的是高阳依谣,或许他早就强硬地带着她到温暖的小屋里面躲避风雪;若是高阳依谣和别的男人……他或许早就冲过去杀了那人。哼,若自己是高阳依谣,他又怎会舍得送给别人呢?猰貐啊猰貐,真的是当头棒喝!到头来,所有的伤口都是自己给自己捅的,所有的伤害都是自己给自己强加的!   釉湮默然无声地望着琅琊,可是后者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好像茫茫大地间,独有他一人。釉湮暗自笑道,“我原本以为,我终有一天能融化你的心。能带给你温暖。能与你携手大荒,不再让你形单影只,不再让你寂寞和孤独……你真的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苦苦等待琅琊回答的釉湮,却只等来空谷山林的回声。最后的一丝火星就这样被白雪熄灭了。她僵硬地从琅琊身边走过,琅琊转身望着她一步一顿难受的样子,终于说道:“脚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去哪里?”   釉湮走到琅琊面前,高昂地抬起头,杀气腾腾地望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最好给我记住!要么爱,要么生不如死!”   琅琊双眼涣散地看着釉湮消失在了白雪中,心中一点起伏都没有。   “受伤的女人,可是比毒蛇还毒,比猛兽还狠。你最好注意一点。”猰貐的声音在琅琊身后响起,“她可是知道我们所有的秘密。”   “她不会背叛我的。从小到大,她的脾气就是这样。”琅琊云淡风轻地朝相反方向走去。   猰貐站在原地,望望消失在左边尽头的釉湮,又看看消失在右边树林里的琅琊,笑着摇了摇头,口中呢喃着:“还真是一点都不懂女人心!她不会背叛你,只是因为她爱你。眼下你伤她伤得那么深,怎能还期待她一如既往的对你好呢?”   一只白色的山鸟忽然展翅飞起。一根羽毛飘然落到了猰貐的面前。他抬头追寻而去,一种不祥的危机感瞬间笼上他的心头。   大荒转眼就进入了隆冬。依谣借着灵力登上了北国的最高峰,放眼俯看而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鸢翱翔在一旁都令人分辨不清。只是这般的寒冷,依旧无力熄灭大荒四方诸神间的星星火光。   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依谣竟然也有一丝莫名的惶恐。看着出入北国玄宫大殿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也更加形色匆匆。她心里渐渐也有了不祥的预感,大哥梼杌紧锁的眉头再也没有解开过,二哥穷蝉更是每日借酒消愁,酩酊大醉后又常常跑到大殿上借酒装疯,父王已经是彻底对他失望了。不,准确点,已经是绝望了!   依谣理了理大红色的貂毛斗篷,将帽子压得更低了些。不知是否是这冬风太急,吹来了残落的雪花,迷的眼睛生疼。雪鸢飞翔了几圈后,乖巧地落在了依谣身旁,脖子上悬挂的小锦囊一前一后的摇晃着。   “到时辰吃药了?”依谣一面摸索着解开锦囊吞下了琅琊之前给她的冰莲干粉,一面摸着雪鸢冰冷发硬的羽毛,“也是时候回去了。”   不知叽喳是否是还未玩够,原本安静窝在依谣怀里的它突然兴奋地展翅而出,冲着依谣身后叽叽喳喳地欢舞着。飞不了多远的叽喳,还拼命扑着翅膀。雪鸢不开心地鄙视着冷哼了两声。依谣四下打望着,并未见着有人,只能伸手握住叽喳,安抚道:“我们下山去温泉玩,好不好?”却未想一直和善的叽喳竟然也用鸟喙啄着依谣手指,虽不疼,但却是叽喳的头一次。   正当依谣还在纳闷,叽喳还在奋力挣扎的时候,一侧的雪地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依谣偏头看去,琅琊穿着黑色斗篷缓缓走了出来。依谣一时诧异,手一松,叽喳努力扇着翅膀就朝琅琊扑去。琅琊看着叽喳飞了一小会儿就要落下去了,赶忙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手心朝上慢慢合拢,灵力带着叽喳就落到了琅琊的手心。   第一百零三章 琉璃世界 静中乾坤   正当依谣还在纳闷,叽喳还在奋力挣扎的时候,一侧的雪地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依谣偏头看去,琅琊穿着黑色斗篷缓缓走了出来。依谣一时诧异,手一松,叽喳便趁机努力扇着翅膀就朝琅琊扑去。琅琊看着叽喳飞了一小会儿就要落下了,赶忙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手心朝上慢慢合拢,灵力带着叽喳就落到了琅琊的手心。   叽喳颇为高兴,顺着琅琊的手臂就欢腾到了他的肩上,俯在他耳旁闹个不停,好似有很多很多话要和他絮叨一般。琅琊嘴角带着笑意,头偏向叽喳一侧,却又含情脉脉地望着依谣。   “你来做什么?”依谣没好气地说着。   “最近时局不稳,我来看看你过得如何。”   “你少在我面前出现,我就谢天谢地了!”依谣双手抱肩,“我在自家里过得很好,不劳你魔祁王操心!更不劳你魔祁王亲自大驾前来问候!”   “过得很好?”琅琊无奈地望向山下密密麻麻的黑点,“过了这么久,你还是没有向颛顼开口吗?”   “我需要向我父王开口问些什么吗?”依谣挑着眉梢,“我只有一个父王,也只有一个母后。这是事实!”   “我从未否认过这个事实,只是你的母后却不是……”   “够了!”依谣挥手打断了琅琊,“这些无聊的谎言,是骗不了我的!你休想挑拨我和父王之间的关系!顺便也告诉你,你的釉湮,再也不可能在我们北国兴风作浪了!二哥已经看清了她的真实面目,所以,我劝你,及时收手吧!”   琅琊茫然地顿了顿,釉湮要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叽喳,我们回去了!”依谣向叽喳伸着手,可是它却没有想飞来的意思,反而更加把身子隐在了琅琊的脖子后面,只露出一个尖尖的鸟喙。   “叽喳!”依谣又喊了几遍,可是叽喳却越躲越深。   “你自己过来带走它吧!”琅琊抱肩望着依谣一脸的泄气,心中却是好笑。   依谣用怀疑的眼光将琅琊上下打量了一番,琅琊的脸上反而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来,只听他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袭击你的。过来吧,叽喳等你接它回去呢。”   依谣踯躅着望向依旧躲在琅琊身后的叽喳,叹了口气,踱着步子小心翼翼地朝琅琊走去。   琅琊只是站在原地,双手抱臂,始终未曾动过。依谣却忽然止住了步子,“你把眼睛闭上!”   琅琊笑了笑,阖上了双眼。   依谣确认再三之后,才慢慢接近了琅琊,伸出纤纤玉手就跃过琅琊的侧脸,还未接近叽喳,琅琊就忽然反手握住了依谣的手腕,将她牢牢地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依谣随着他上下起伏的胸膛奋力地捶打着他,“你干什么!你说过不会偷袭我的!你……”   “我哪里有偷袭你。只是抱着你而已。”琅琊搂着依谣道,“我怕你冷!”说话间雪鸢看着主人受了欺负,就腾空而起,张牙舞爪地就朝琅琊袭击而来。   “你……你……你放开我!”   “到了一个地方我自然会放开你的!”琅琊轻易地挥手就将雪鸢困在了一个蓝色光球里。   “你要带我去哪里?”依谣担心地看着雪鸢,又奋力地挣扎着。   “到了你就知道了!”琅琊唤来了鹏鸟阿九,拽着依谣就一跃而上。叽喳躲在琅琊怀里,不舍地看了一眼还被束缚住的雪鸢。依谣在阿九鸟背上依旧不懈地想挣脱出琅琊的束缚,可是在半空中的她,就算用念力进行攻击都找不到可利用的武器。   琅琊被迫无奈只能用巫术催眠了依谣,依谣眼前一黑,就软绵绵地倒进了琅琊的怀里。琅琊抱着依谣盘膝而坐,细心地理了理依谣有些凌乱的斗篷,让她能更暖和一点。一路上琅琊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依谣,嘴角上挂着百年难得一遇的笑容。直到阿九开始缓缓降落,地面上的黑点越发清晰起来,他才忽然收住了笑脸。   艳红的华裳从空中望下去格外显眼,像是一团火烧红了半边林子。猰貐抬眸望着琅琊抱着依谣走下了阿九,才徐徐迎了上去。   “晃眼,都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猰貐伸手摸了摸依谣的脸颊,“难怪迷得你是神魂颠倒的。”   “她就交给你了。”琅琊将依谣抱给了猰貐,“一定要让她安全!”   “放心吧,她在奴家手上,黄帝休想动她分毫!再也不会有人绑架她来要挟你和颛顼,毁了我们的计划。何况,还是你琅琊喜欢的女人,奴家更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了!”   琅琊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依谣,就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猰貐目送琅琊离去后,就抱着依谣穿过树林,来到一户农户门前,推门而入。   “姑娘来了?哟,姑娘这是怎么了?”大树嫂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看着沉睡不醒的依谣。   猰貐绕过大树嫂,将依谣平稳地放在了木床之上,缓缓说着:“嫂子不用担心,依谣只是睡过去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姑娘这又犯病了。那我这就去做些吃的,一会儿姑娘醒了好吃。”   猰貐就近坐在一旁,默默地守着依谣,目光炯炯有神,闪烁着一份难得的恬静与安宁。   皑皑白雪覆盖了大荒六合,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了一种颜色,一种不祥和的宁静。一切都被笼在万籁俱寂之下,好似天地瞬间就消失了风声、水声、虫鸣声……一切静谧的令人窒息,无声的世界让人抓狂,突然没有冲突的大荒更令人匪夷所思,四面楚歌。   华胥的句龙已经在书房等得不耐烦了。心中急躁却又无处可泄,唯有每日与依谣的鸿雁传书,还能多几分慰藉。只是关乎一国之事,句龙还是有戒心的,与依谣的纸鸢莫不是说些生活琐事和想念之苦,却从未触及自己心中藏有最大秘密的那一块儿。关乎蚩尤的存亡,越少人知道越好。   一百零四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皑皑白雪覆盖了大荒六合,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了一种颜色,一种不祥和的宁静。一切都被笼在万籁俱寂之下,好似天地间瞬间就消失了风声、水声、虫鸣声……一切静谧的令人窒息,无声的世界让人抓狂,突然没有冲突的大荒更令人匪夷所思,四面楚歌。   华胥的句龙已经在书房等得不耐烦了。心中急躁却又无处可泄,唯有每日与依谣的鸿雁传书,还能多几分慰藉。只是关乎一国之事,句龙还是有戒心的,与依谣的纸鸢莫不是说些生活琐事和想念之苦,却从未触及自己心中藏有最大秘密的那一块儿。关乎蚩尤的存亡,越少人知道越好。   “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消息吗?”句龙向站立在自己身后的后土问道。   “还没有。不过你大可放心,我怕蚩尤若是真的活着,发现了我们的人马后一个不留,我还特意派出了三队人,采用不同的策略去打听。或许,只是耗时比较久。”   “最好如此!蚩尤是唯一一个足够与黄帝抗衡的力量啊!”句龙一拳捶在了案几之上。   “轩辕魃那边呢?她不是一直都在替我们打听黄帝的动静吗?为何连她最近也没有了消息?她不会是……不会是又临时倒戈了吧?”   “不会。至少这点,我还是相信她的。只是,我在想,她应该也是碰上了棘手的难题。毕竟最近大荒出奇的安静,黄帝不寻常的毫无动静,不像他的作风。甚至是上青玉书都不见他派人追击……这个老狐狸说不准正在密谋着什么。魃女,最好未被黄帝发现,就是我们的幸运了。否则……”   “其实,我还是一直建议夺取上青玉书!蚩尤生死未卜,但是上青玉书确实有确切的下落,这才是击倒黄帝的武器!”   “你派去的人都全军覆没了。你也和猰貐交过手,难道不知道这步有多难吗?甚至连贰负都不是猰貐的对手。不过,话说至此,我一直都觉得很蹊跷,妖族既然夺取了上青玉书,为何也不见他们有异常动静?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是在怀疑,上青玉书还在魔祁王手中?可是巫族也不见得有动静啊!”   “这就是我觉得最不对劲的地方。无论是谁握有上青玉书,都不应该如此……最近的大荒安静的不像话!”   “陛下!”门外一小厮垂手相言,“诸位将领已经回来了。”   “让他们进来!”句龙会心一笑地看向后土,后土笑道:“终于回来了!”   一前两后,三位身着贫民粗衣的将领器宇轩昂地走了进来。即便素衣便装,也丝毫遮掩不了他们由内向外散发出来的豪情壮志。句龙在他们跪地行礼前就扶住了他们,匆忙地说着:“大可不必这些虚礼。将情况一字不落的给我交代出来!”   “是,陛下!”领头的髯须大胡将领拱手相言,“属下负责追踪当夜匿名信的来源,后来属下辗转找到了将信笺放到宫门口的小童,结果发现他竟然是由巫术幻化出来的傀儡人。属下便顺藤摸瓜到了巫族部落,潜入巫师中,在一夜偷听了魔祁王与他人的对话,才得知蚩尤藏身在蚩尤寨内。属下立即赶往,只是至今未见蚩尤本人。”   大胡子将领刚刚说完,左侧皮肤黝黑的将领便紧接而言:“属下则是通过地下关系,联系了很多线人,蜘蛛盘丝般地才得知蚩尤极有可能在钟山、五神山、蚩尤寨和巫族部落四处藏匿。属下便一个一个地方的排查,最终在蚩尤寨听到了农户人家的闲言碎语,蚩尤在蚩尤寨的可能性最大!”   右侧的将领跨步出列相言道:“属下代人收集所有关于蚩尤的传闻和轶事,排除不相关的细节。最后发现蚩尤曾经与巫族关系密切,巫族曾经被蚩尤冠以九黎族,于是属下首先前往的还是巫族。发现并无消息后,又发现了蚩尤在祝融和共工当时大战时,救过人族部落,后来该部落就以蚩尤寨命名。属下便马不停蹄地前往,终于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是怎样的蛛丝马迹?”句龙身子微微前倾,迫不及待地问道。   “属下曾在蚩尤寨遇见过魔祁王。”他娓娓道来,“并且是多次在夜间看见。因为魔祁王跃行速度过快,属下自知紧追不上,便赶紧配置了可以追踪的药水,趁一夜他在街上步行时,假装喝醉酒将药水洒在了他身上。旁人是不可知的,只有属下自己的灵力才能将它辨识出来。属下这才就跟踪而上,竟然看见了蚩尤!”   “什么!你看见了蚩尤?”句龙和后土几乎是异口同声。   “正是,陛下。”   “那你就知蚩尤具体所在何处了?”句龙问道。   “属下可为陛下绘图指示。”句龙听着就让开了案几,示意他过来。并对其余两位将领道:“二位也辛苦了,可先行下去歇息,奖赏随后可到。”   “谢陛下!”   后土望着他们远去,俯在句龙耳畔道:“你可是要亲自前往蚩尤寨?”   “毕竟,蚩尤才是摧毁黄帝的唯一武器。既然兽弓已经到了他手上,想必他也是有主意想摧毁轩辕。我只是想去和他谈谈,若能与他联手,我们的胜算就会大很多。”   “可是,我怀疑的是,蚩尤毕竟是炎帝的人,为何炎帝不去寻他?又为何蚩尤不与炎帝联系?”   “炎帝素来无心大荒,二战涿鹿也是蚩尤挑起的头。或许蚩尤正是觉得炎帝清心寡欲,不愿托付,倒不如自己起义,也说不准。”   后土听罢,微微点了点头,复又说道:“此事,可要通知轩辕魃?”   “万万不可!至今我们不知她究竟怎么了,自然也不排除黄帝软禁了她。若贸然联系,不慎被黄帝截获了消息,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句龙说罢,那位见过蚩尤的将领也双手将画卷奉了上来。句龙扫视一眼后,就亲切地命他回去歇息了。后土知趣地在他走后阖上了门,悄悄对句龙说道:“何时动身?”   “越快越好,就今晚了。”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华胥不可无人。你眼下是我唯一信任之人了!”   后土拍了拍句龙双肩,意味深长道:“放心吧!”   第一百零五章 浩浩黄沙戈壁 直捣蚩尤寨   蚩尤寨坐落在当年涿鹿大战之地,分南、中、北三寨。本皆为兵寨,只是蚩尤战败后,蚩尤寨也渐渐荒废。眼下三寨都成为了普通的乡野村寨,并无军事防御进攻之用。然而,即便如此,对于完全陌生此地的句龙而言,想要直捣黄龙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句龙心中反反复复地提醒着自己不能掉以轻心,里面定是机关重重!   半夜过后,春木晃晃悠悠地就在一块空地上降落了下来。句龙拍了拍春木,它就乖巧地离去了。句龙环顾四周后,就掏出怀中的那幅地图,上下左右,东西南北地比对一番后,才迈开了步子,朝东南方向的一棵大树走去。   虽说只有几十丈的距离,句龙却行走的分外小心。好不容易接近大树之后,句龙才借着月色分辨出来这是榆树。“想来这就是入口了。”他拍了拍粗大的树干,马不停蹄地又朝前方走去。   夜晚的风很大,也很宁静。逆风而上的句龙除了被黄沙刺激出了泪水外,什么都没有遇见。没有暗算,没有埋伏,甚至没有机关。句龙纳闷地停下了步子,三番两次地核对着地图,确实是这条路。可是,即便是过气的兵寨,也不应该如此没防备啊?句龙心中泛着嘀咕,可是也顾不上多想,迎着黄沙又朝前冲去。   几乎同时,后土镇守的华胥国突传噩耗——   “将军将军!”进进出出的小厮些个个都衣衫不整,忙得是焦头烂额。   后土疯狂地抓起近在眼前的那名小厮,大吼着:“人呢!人找到没有?”   “还是……还是……还是没有殿下的……”   “我最后说一遍,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后土甩开了小厮,“我今夜要是再见不到高辛,你们就自行了断吧!”   “可……可是……”小厮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我们……我们确实亲眼所见殿下的尸首就在寝殿……”   “尸体自己还会动吗?”后土着急地揪起了小厮,“休要再说这些胡话!否则,我就以散播谣言,动摇我们华胥国基之罪将你问斩!还不快去给我找!”   “是是是!”小厮来不及整理好衣领就踉跄而去。   后土转身就冲进高辛的寝殿,他不信高辛就这样死了!没有尸体,没有闯入的痕迹,没有斑斑血迹,更没有中毒后地挣扎。高辛绝对不会就这样死的!何况句龙前脚刚走,怎么如此之巧地发生这般离奇之事!后土环顾高辛寝殿,迫切地让自己静下心来。他绝对不能这般辜负句龙对他的信任,这份信任是远远超过了君臣之间的依赖,甚至还要搭上自己和句龙之间千百年来的友谊!自己决不能就这样放弃!   三名小厮探头探脑地在高辛寝殿外打望着。互相用手肘推攘着对方。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商量这什么。   “要进来就进来!”后土呵斥道。   三名小厮赶忙连滚带爬地匍匐在了后土面前,其中稍微年长的小厮大着胆子道:“虎、虎族长……他说他找到了高辛殿下!”   “虎族长?”后土疑惑地望向三人,脑海中却浮现出句龙对虎族长怀疑的画面来。自己究竟是信,还是不信?   “将军……”另一个小厮道,“虎族长说,将军若不快快赶过去,只怕……只怕高辛殿下又会……”   “知道了!”后土打断了那人的话语,心中的疑惑却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虎族长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就是高辛还活着,可是小厮们所见的高辛尸体又是怎么一回事?看来,这是眼下唯一的线索了。这个谜团或许也就只有虎族长能解开。后土仰头望了望一只不停扑着明火的飞蛾,突然狠下心来,嘴里自言自语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是陷阱,我后土也更你拼了!”   后土猛地跨步出门,口中还大喊着:“虎族长可说在何处会面?”   三名小厮面面相觑之后,松了口气,异口同声道:“在华胥国外西南方向的石林里。”   话音刚落,后土昂首挺胸地就跃上了自己的飞鸟,很快就和天际的繁星融为了一体。   夜风呼啸地夹着鹅毛大雪而来,三名小厮迎风而立却不见瑟瑟发抖。不知是夜太深的缘故,还是旁人在惶恐中无暇顾及,以至于这三名小厮化作了三根傀儡木头“哐啷”落地,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漫漫夜晚无尽头,浩浩黄沙又铺天盖地而来,句龙一脚无意地陷入了淤沙不能自拔。与大地气脉相辅相成的他,调动黄沙的灵力,也是轻而易举,脱离险境本不是一件难事。可是在他三番两次尝试自救之后,却发现反而是越陷越深。   就在泥沙淹没了他的小腿时,他恍然大悟,自然大地的灵力皆为他使唤,除非另有他人用自身灵力恶意相加。只是眼下深夜在这荒凉之地,还有谁呢?   句龙裂开了不屑的笑容,挑衅地说道:“魔祁王,可是在恭候我的大驾啊?”   “你比我想象中来的晚多了。”一团幽冥蓝火突然在句龙眼前迸发出来,火光之后,黑色斗篷笼着琅琊就从天而降,却又在离地面三尺开外的距离悬空漂浮着。犹如二人第一次在西江城见面的场景一样。   “魔祁王,好兴致啊!可也是与我一样听闻了这里戈壁黄沙好风景,前来一睹为快啊?”句龙双手抱肩,惬意地打望着魔祁王,嘴角的笑意丝毫不减。   “蚩尤不在这里。”琅琊压根就不理会句龙,双眼茫然又涣散。   “蚩尤?他当然不在这里了,早在第二次涿鹿大战后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兽弓也不在这里。”   句龙嘴角的笑意一瞬间颤抖起来,“兽弓乃伏羲之物,自然在我们华胥国!”   “你更不用期望蚩尤会帮你攻打轩辕黄帝。”   句龙撇了撇嘴,双肩一耸,叹着气道:“得,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没有了伪装的必要!蚩尤究竟在何处?”   第一百零六章 情敌会面 以死尸为礼   句龙撇了撇嘴,双肩一耸,叹着气道:“得,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没有了伪装的必要!蚩尤究竟在何处?”   “虽说你我并无过多交道,但是对你,我还是熟知一二的。”琅琊冷笑道,“你嬉皮笑脸的后面实际是谨小慎微的,所以尽管外人啧啧声不断,伏羲也放心把华胥交给你。只是,有时候伪装久了,面具也成为了你的真实面目。所以眼下我很想搞清楚,此时此刻,你究竟是执意仗剑江湖行的句龙,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华胥国主?”   “说起面具,想来也是你比我有经验多了。那么你魔祁王面具后面的,又是怎样一张不堪入目的脸皮?”句龙反问着。   琅琊冷哼了一声,视线穿过面罩,冰冷地凝望着句龙,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句龙剑眉下的英目,炯炯有神地瞪着琅琊那张轻薄的蚕丝面具,即便是深陷淤沙却也是英姿挺拔,看不出是胸有成竹还是权宜之计。   戈壁的夜晚空荡荡地,只有呼啸而过的风留下一点声响,偶尔卷起一小撮黄沙,悄悄地,又在二人之间飘散。琅琊缓缓举起自己白皙的右手,在脑后轻轻一拽,蚕丝面具顿如断线的风筝,轻盈地就从琅琊脸上滑落。无声地陷落进了句龙脚下的淤沙里,沉没了。   句龙呆滞地望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从未有人见过魔祁王的真身,谁又能想象出竟是这般的年轻?一个混世魔王竟也有这般坚毅正气的眼神,是错觉吗?句龙歪着嘴笑道:“怎么?魔祁王这是要向我证明那张脸比我英俊吗?不过啊,大家彼此彼此吧!看看你那左脸颊,比我宽多了……还有啊,这里这里……”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自由逍遥的句龙,还是享有权利和帝位的国主?”琅琊冷言冷语地打断了句龙不着边际的胡话。   句龙却也很识趣地收回了自己乱比划的手指,打住了话头。或许是笑自己的不正经,亦或许是笑琅琊的这个问题,即便是在自己即将被黄沙吞没之际,他也能忽然仰头大笑道:“我愿做前者,可是生活和责任却让我成为了后者。这是我能选择的吗?”   “若你一开始就选择带走依谣,那你就依旧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即便我愿,依谣可跟?她爱的不是那样的我,她也更不是那样的她!”   琅琊悬在空中,纹丝不动。不懂珍惜的人,终究逃不开分散的结局。这是他给句龙最后的机会了,若句龙肯选择依谣,他定会护他们周全,在这个乱世尽自己最大的能耐为他们打造一个避风港,哪怕是倾尽性命……可是,可是为何句龙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傻小子,偏要做这般并非心甘情愿的决定?责任,自己一个人扛就是了,天下的责任还算少吗?自己给不了依谣的爱,是琅琊的恨!依谣却给了句龙她的爱,是琅琊的悔!既如此,为何他二人就不能比翼双飞?琅琊心中越想越气,看着眼前句龙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恨不得就让黄沙吞噬了句龙。只是,感情最悲哀的,莫过于如此厌恶和瞧不起那人,却还要眼巴巴地渴望自己能成为他,只为了得到依谣的一份爱……   “既如此,从此刻起,你是华胥国国主,而我魔祁王,有笔交易要和你谈。”   “请便。”淤沙已经没过了句龙的大腿,可二人却丝毫不在意。   “我要你去北国玄宫,毁了大殿下梼杌的声誉。将他与娅桑的丑事,和剜人双眼之事,统统在众人面前揭露出来。因为只有你,是梼杌唯一的知己好友,并且是一国之主,所说的话,必信无疑。”   “你觉得我会吗?”句龙打着哈欠说道。   “你自然不会,所以我说是交易。只要你肯做,我就答应你封锁住高辛已死的消息。”   句龙双眼猛地闪出一阵冷光,诧异地瞪着琅琊,“你有本事再给我说一遍!”   “只要你肯做,我就答应你就封锁住高辛已死的消息。”   句龙脑袋一大片空白,轰轰作响。   “可好?”末了,琅琊忽然补道。   “我凭什么信你?”   “因为你很快也会知道了……”琅琊右手在胸前一挥,一个庞然大物闪着透亮的莹绿双眼就从天而降。烛阴在琅琊身旁止住了步子,同样悬浮在空中,却是侧对着句龙。让句龙能够真切地看见倒在烛阴背上软绵绵的高辛。句龙瞬间暗淡失色,周遭的温度急剧下降,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句龙挣扎着就要朝烛阴奔去。奈何已经淹没他腰部的黄沙,狠狠地拽着他,越挣扎陷得越深。“你快点放我出去!”句龙扯着嗓子冲琅琊嚷着,脖子上粗壮的青筋泛着血红。   “现在开始慌了?”琅琊冷笑道。心中还在呢喃着“若你肯选择带走依谣,这些纷争就与你无关了……”琅琊示意烛阴将高辛扔在了黄沙中,就藏匿回了夜空里。   句龙使劲儿在黄沙中挥舞着手臂前行着,好似在乘风破浪一般。琅琊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句龙将高辛拽回了自己的怀里,毫无表情道:“死了!”   “你给我闭嘴!”句龙吼着。他赶忙按了按高辛手腕上的脉搏,一股寒意浸透进句龙的肉身,可是没有,没有跳动!他又试着摸了摸高辛的鼻息,没有,没有感觉啊!句龙痴傻地望着高辛苍白的脸颊,怒火中烧的声音划破了夜穹:“我他妈的要杀了你赔命!”   “冷静点。你是因为我杀了他要我赔命,还是因为我断了你们华胥的最后屏障,相当于杀了你们华胥氏族,才有我赔命?”   “有何区别吗?高辛是黄帝最疼爱的孩子,是我手中唯一的王牌!”句龙咬牙切齿道。   “若你是为了后者而要杀了我,我有办法让黄帝伤不了你们分毫。只要你肯答应我去做我要你做的事。”   “休想!”   “不急!你慢慢想清楚了再回答我,或许你还会感激我呢!”琅琊狡黠地望着句龙,“对了,还有一个惊喜要给你,作为我们首次合作的见面礼。想来也是时候了……”   第一百零七章 冰与火 谁能笑到最后?   “若你是为了后者而要杀了我,我有办法让黄帝伤不了你们分毫。只要你肯答应我,去做我要你做的事。”   “休想!”   “不急!你慢慢想清楚了再回答我,或许你还会感激我呢!”琅琊狡黠地望着句龙,“对了,还有一个惊喜要给你,作为我们首次合作的见面礼。想来也是时候了……”   句龙内心极具忐忑地望着琅琊,最初那刻见到他真实面目的那一丝好感瞬间随风而逝。他怎能就凭琅琊那双深邃的瞳孔中流溢而出的正气,就质疑曾经那些残忍之事是否皆为他所为?那些血雨腥风毕竟是事实,是眼前这个魔王一手造成的!句龙抱紧高辛尸身的双手发出了咯吱之声,高辛已经死了,这个家伙还准备干什么?   “哦,到了!”琅琊抬头望着天际一抹白影,伸出五指幻出一股蓝火,白影收到牵引力,眨眼间就落到了琅琊手中。句龙此时才看清了那是画有华胥图腾的纸鸢,句龙的心瞬间就凉了大半截,难不成后土出事了?   “想看吗?”琅琊说话间就将纸鸢抛向了半空,一股旭日之火顿时烧遍了纸鸢全身,慢慢化作灰烬,一行行字却凭空脱离出来显现在了火光之中,琅琊双手抱肩,颇为有趣地念道:“虎族长一支叛乱,其余六支皆被他囚禁,伏羲殿岌岌可危!高辛生死未卜……”   句龙咬着牙,双眼的火花越烧越旺,他奋力朝前而去,奈何黄沙的阻力让他动不了半豪,只能不甘心地吼道:“虎族长是你的人!”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怀疑他,只是你却怀疑错了对象,以为他是黄帝之人,不是吗?”琅琊冷言冷语着,颇为不屑,“他是我安插在你身旁的眼线,可以说在大荒任何地方都有我的人,所以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们,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那又如何?你有如此能耐能隐瞒过黄帝?你能堂而皇之地在黄帝眼皮子底下和他抢领土吗?华胥国既然发生这般惊天动地之事,黄帝再怎么也会顾及自己轩辕氏族的颜面名声,也会出手相助,怎会在后土信中只字未提?”句龙犀利地指出了自己看出的蹊跷。   “因为黄帝自己都忙不过来。”琅琊苍白的脸上莫名地浮现出一抹讥笑,他悬浮在半空中,飘的离句龙近了一些,“要是我已经告诉黄帝,你害死了他的高辛,我愿意动手除了你,到时候他还可以大仁大义地站出来为你处置华胥国之事,声称自己并未因为高辛之死而怪罪于你,这般伟岸的形象,不是比出兵拯救华胥国来的高大吗?”   “更重要的是,借你之手除掉了我,华胥国就真的是他的了!他是一举两得!”句龙挑着眉梢瞪着琅琊的双眸,“你够狠的!”   “你也不赖,看出了我的计谋。故而,眼下你就不要奢求会有人来救你或者是救华胥国了,你最好好好思量我的计划,只要你让我满意,我就会让你和华胥国民都满意!”   句龙未答语,琅琊又飘走了,在一旁沙地上轻盈地落地后,就盘膝而坐,双眼轻闭,调息打坐了起来。句龙稍微把高辛的尸首举得高了一些,眼看着淤沙已经淹没了他的腰部,直逼自己的胸膛。   眼下还真的是祸不单行,魔祁王这招简直是环环相扣,扣住了自己所有的死穴!他最记挂的高辛生死,魔祁王就给了他一具尸体;他最关心的华胥国的安危,魔祁王就让虎族长叛乱。眼下就算自己想要抽身回去助后土一臂之力都不可能!句龙低眸看了看已经和自己齐胸的淤沙,一口气闷在胸口,竟开始有了压抑、气喘的感觉。   句龙望了一眼远方的魔祁王,突然觉得颇为诧异,自己不是来找蚩尤的吗?怎么就被魔祁王带到了陷阱里面?一丝曙光在句龙脑海里面闪过,像是忽然间点亮了什么一般,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蚩尤根本就已经死了,你是故意借蚩尤的名义将我引诱过来!就是为了让我中你的圈套!”   “事到如今你才明白,还有何用?莫不是我要你来,你那三个手下会轻而易举就查到我?若不是我有意让他们发现我的行踪,大荒之中又有谁能追上我?还有,蚩尤寨是千百年来的兵寨,不是我事先破开了机关,你能一路上畅通无阻?怪只怪你自己不够冷静,一心想尽快扳倒黄帝,求胜心越强,越容易在敌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弱点。你只不过是忽略了自己的心声,才栽倒了我的手中。怨不得谁,也怪不得谁!”琅琊不曾睁开双眼,只是缓缓配合着自己的吐纳说道,“你的信又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纸鸢就出现在句龙面前,句龙急着就要去拆开它,才意识到自己双手抱着高辛,根本就就不过纸鸢。句龙越发心浮气躁起来,琅琊手指一点,纸鸢又被燃起了熊熊烈火,一行行字就歪歪扭扭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但看后土写到:速回!伏羲殿被破!百姓皆被残害!   “为何连无辜百姓也要杀害?”句龙冲琅琊吼着。   琅琊冷笑道:“要不然,怎是我魔祁王的作风?这样你就受不了了?”   “可恶!”句龙咬牙嘀咕着,自己必须出去!必须冲出去!句龙在淤沙里面扭动着身子,却根本拔不出来。唯有将灵力一次又一次灌满全身,豁出去了!奈何就算魔祁王不用巫术压制句龙,从黄沙之中脱险,对于句龙而言,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说大地之灵气皆为句龙所使,可是眼下的黄沙本就是生命稀罕之处,大地的气脉却是起源于生命之源,生命的气息越强,水流越多,越是对句龙有利。黄沙,可能就是句龙灵力最薄弱的地方。想来魔祁王是有意选择在此地困住自己的!句龙不禁在心中咒骂他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三情 如何抉择?   “可恶!”句龙咬牙嘀咕着,自己必须出去!必须冲出去!句龙在淤沙里面扭动着身子,却根本拔不出来。唯有将灵力一次又一次灌满全身,豁出去了!奈何就算魔祁王不用巫术压制句龙,从黄沙之中脱险,对于句龙而言,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说大地之灵气皆为句龙所使,可是眼下的黄沙本就是生命稀罕之处,大地的气脉却是起源于生命之源,生命的气息越强,水流越多,越是对句龙有利。黄沙,可能就是句龙灵力最薄弱的地方。想来魔祁王是有意选择在此地困住自己的!句龙不禁在心中咒骂他起来。   琅琊却一直颇为悠闲地闭目养神,就像是风雪黄沙中一座落寞孤寂的冰雕。躁动难安,心情急切地句龙就是大漠黄沙中被猎人逼到悬崖边上的猎物,退一步是万丈深渊,进一步是必死无疑!   句龙想尽一切办法,眼看淤沙已经要埋过自己的双肩,高高举起的托着高辛尸首的双手也要坚持不住了,胳膊酸涩的都在打着颤。琅琊忽然轻轻地说道:“人已死,扔掉岂不是更方便?反正他与你,只是利益关系。”   “你少废话!无论怎样,他也曾称过我为叔父!”   琅琊摇了摇头,又沉默在了这片浩瀚却又寂寥的天地之间。   浩瀚的漫天飞雪越来越急,夹杂着黄沙拂过一个又一个矮小的山包。辽阔的天,广袤的地,衬托的连人的生命都颇为卑微渺小。后土的信件源源不断地飞来,一次比一次紧急,句龙也一步一步越发站在了死亡的边缘。每隔一会儿,句龙就要从嘴里吐出许多的黄沙来,却丝毫不肯松开紧紧抱着高辛的双手,似乎那已经成为了他唯一执着不输给琅琊的信念。   句龙眯着眼望着琅琊,脑海因为窒息感渐渐混沌一片,眼前打坐的琅琊竟也出现了重影。不知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琅琊巫术的力量,句龙只觉得眼前有个人在朝自己飘进。左左右右,歪歪倒倒的,一点一点地漂浮而来。他下意识的就以为是琅琊要向自己进攻了,七上八下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若此时过招,自己根本就毫无还手的余地!   万般焦急不安之后,待看清,居然是依谣!   句龙心中一阵狂喜,是依谣,是依谣来救他了!   “句龙,快、快来救我!”依谣气喘吁吁地说着。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句龙高声地吼着。   依谣忽然停在了原地,离句龙还有一丈多远的距离。句龙眯着眼,为了在飞雪黄沙中看的更清楚一些,却只能隐约辩出依谣衣衫褴褛,浑身血迹,披肩散发,绯红的瞳孔在白雪中格外闪眼,闪得句龙的心跟着血淋淋的,他看清了依谣嘴边还挂着鲜明的血迹……   她吸血了!   这是句龙脑海中弹出了的第一反应。   “救我!救我!救我啊,句龙!”依谣忽然被身后的一股强烈的力量吸引着,飞速后退,却又无助地伸着干涸瘦长的手臂,五指布满了黑红的血痂,双眸迫切无奈地望着句龙。句龙好想追上去,抱住她,可是脚下根本就动弹不得。他只得同样伸着手臂,使劲儿想拽住依谣,可是他却连依谣的衣衫都触摸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眼前而无能为力……   “想去救她吗?”琅琊冰冷的声音传入句龙的大脑,句龙就像是忽然跳入了冰窖一般,全身一个激灵,变得无比清醒。   “你作幻想来骗我?”   “且先看清楚……”琅琊从怀中摸索出一个印有北国颛顼图腾的药袋子来,无非是上次琅琊带依谣逃出蚩尤寨时,依谣为受伤的琅琊采药时所用,眼下却成为了要挟句龙的信物,“你看清楚了。”   “依谣……依谣!你居然抓走了依谣!”句龙愤起双手就揪住近在眼前的琅琊,此时此刻才反应过来,他自己早就在幻想中扔掉了高辛而去追那个虚无缥缈的“依谣”。   琅琊冷笑地看着躺在一旁黄沙中的高辛,“看来也就只有高阳依谣,才能让你放手了!你永远不会知道我还有多少计谋用在了你身上,环环相扣,总有一环是你的死穴!而这一环,就是你对那个女人的爱!”   “若你敢动她分毫……”   “那你又能怎样?眼下就杀了我?你甚至马上就要被窒息死了!就算你侥幸逃过我这一劫,大荒六合,你杀了黄帝最宠爱的高辛,岂还有容身之处?当然你可以向黄帝解释人是我杀的,就算黄帝信了,高辛是在你华胥国出的事,你一样逃不了!何况我的人马马上就要攻下你们华胥国了,你根本就没有资本在这里和我讨价还价!句龙,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卑鄙!”   “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很充足了。我的人,还等着我一声令下,彻底屠城呢!你就勉为其难的,随便做一个选择吧!要么按我说的做,去北国参加颛顼的大寿宴会,然后给我毁了高阳梼杌;要么就带着你最爱的依谣,你最关心的华胥国上下所有的百姓一起陪葬吧!”琅琊狠狠地说道,“其实,我知道你为何为难。无非就是担心依谣对你误会罢了!我只是让你毁了高阳梼杌的声誉,又不是杀了他,你有何必一根筋呢?”   “你要我背叛的可是我的知己好友!”   “情义两难全。要么就牺牲你对华胥的亲情,你对依谣的爱情,来成全你们之间的友情。当然我有必要再强调一点,即使你牺牲了亲情和爱情,我也会有其他方法来破坏你们的友情,只是时间问题!”   “有本事真正地上战场来一次,玩这些阴招算什么!”句龙彻底急了,口中的黄沙一股涩味,呼吸的急促和对琅琊的怒气逼得他满脸涨得通红,青筋分明地跳动在脸上。琅琊却十分享受折磨句龙的过程,心中喃喃自语着这就是对他不选择带依谣远走高飞的惩罚!   第一百零九章 走投无路   “情义两难全。要么就牺牲你对华胥的亲情,你对依谣的爱情,来成全你们之间的友情。当然我有必要再强调一点,即使你牺牲了亲情和爱情,我也会有其他方法来破坏你们的友情,只是时间问题!”   “有本事真正地上战场来一次,玩这些阴招算什么!”句龙彻底急了,口中的黄沙一股涩味,呼吸的急促和对琅琊的怒气逼得他满脸涨得通红,青筋分明地跳动在脸上。琅琊却十分享受折磨句龙的过程,心中喃喃自语着这就是对他不选择带依谣远走高飞的惩罚!   “你还真能坚持!”琅琊退后了几步,“不过,我怕你关心的人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句龙瞪着惶恐的双眼不解地看向琅琊,莫不是他要下最后屠城的命令了?还未来及开口阻止琅琊,一只飞鸟就扑扇着翅膀落在了二人之间,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就从鸟背上滑落了下来。句龙茫然地随着那东西的滚落而转着视线,颤抖的洞孔瞬间放大,无声地极度张着嘴,欲哭无泪地急喘着。   “不会的!不会的!”句龙声嘶力竭地喊着。顾不上淤沙的阻力,奋力地挣扎着朝那物蠕动而去。   琅琊双手抱肩仿佛只是在看一出滑稽的戏码,“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就是因为你的傲慢和贪婪而死的!”   “后土!后土!”句龙拼命地喊着,只是后土却是连一点回应都没有。   “为你的博爱,高辛死了,后土也死了,甚至华胥国千千万万百姓也快要死了,最后死的也不会是你,只会是你最爱的高阳依谣!如何,是否还要继续和我玩下去?”   句龙完全不理睬琅琊,浑身灌满灵力拼死一搏,加上对琅琊的愤怒和怨气,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被激发了出来。只看通身金色的光芒耀眼无比,犹如一条巨龙盘旋而出,叱咤风云。琅琊并未出手攻击,只是冷眼旁观着一切,即便是句龙冲出了淤沙束缚,跪倒在了后土身边,琅琊也毫无表情。   “你这个杀人魔王!”句龙确认后土已经丧命后,一面吼着一面就咆哮着奔向琅琊,无数古藤从句龙袖间呼啸而来,琅琊脚尖轻轻一点地,就腾空而起,几个轻盈的后转身就躲开了句龙的袭击。   “你手上沾的血腥还少吗?”句龙犀利地像挥着鞭子一般挥着古藤,琅琊只是躲并未还手,也并未用巫术护体,身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被古藤划开的口子,琅琊却依旧是一脸的无所谓。   “既然已经不少了,何不再多一些?”琅琊跃到了句龙的古藤上,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句龙这团熊熊燃起的烈火。   句龙恼怒地抽回了古藤,又杀一个回马枪。琅琊负手而立,不偏不倚地中了句龙一击,却是连眉头都不曾皱过,“我给你开的条件极具丰厚,你又何必拒绝?”   “感情是无价的!背叛感情,我又如何取信于天下?”   琅琊躲开了句龙致命的一击,声音清远又冷淡,“若天下皆因你而亡,你又何必统治天下?”   “今夜不如我们就好好一战,若我赢了,就当我为高辛和后土报了仇,你就趁早给我打消你的诡计!命你的人撤出华胥,放了依谣。然后亲自向黄帝给我解释清楚!若你赢了,我句龙悉听尊便!你要做的事情,我照做不误!”   “你就如此有把握?”琅琊讥讽道,“大言不惭!”   “谁大言不惭要比过了才知道!”句龙忽然转变了进攻招式,“开始吧!”   琅琊在空中一个后翻,黑色斗篷华丽地在夜幕下,皓雪黄沙中划过一个弧线,一束幽冥蓝光在衣袍落地后迅速迎上了句龙赤金色的灵力,在二人之间炸出了绚丽多姿的烟花。句龙迫不及待地变幻着招式,唤出自己能在戈壁中调动地一切。琅琊却不紧不慢化解着句龙的一招一式,高深莫测的巫术像是一个无底洞,句龙出什么就吞纳什么,像是漩涡一般吞噬着句龙。   才半晌的功夫,句龙眼看就灵力不支了。想来也是在淤沙中耗尽了大半,难怪琅琊起先只是躲并未出手还击,竟是拖延时间,削弱句龙的实力。满脑子都被愤怒冲昏头的句龙,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又中了琅琊一计,心中更是颇为不甘!   琅琊轻盈地跃到一旁,说道:“还要继续吗?似乎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少废话!不到最后一刻……谁……谁也不知道结果!”句龙匆忙地稳住气息,又肆无忌惮、毫无章法地和琅琊交起手来。即便明明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走进漩涡无法自拔,句龙心中急切的报复欲望早就压过了他的理智!   琅琊沉默地在电光火石间和句龙保持着一定距离,自己不会被伤到,也不会伤到句龙。他并未使尽全力,却是极为保留的让着句龙。只因为他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若是他死了,阿谣也会死的!”这个声音早就盖过了自己严谨的计谋。所以打一开始,他并未想过要取了句龙性命,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自己爱的人。   “够了!”琅琊忽然发狠地仰天大啸,一把巫术幻作的灵剑不偏不倚地刺中句龙肋下三寸,不足致命,却让句龙毫无招架的能力。琅琊握剑的右手一松,灵剑便化作蓝色的雪花随风而逝了。只有滴滴殷红的鲜血,还在默默述说着这场比试注定的结局。   “我不想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在你身上!”琅琊转过身,背对着和句龙道,“赌注是你定的,想来你应该很明白了自己该去做什么了吧?”   句龙右手捂着自己的伤口,左手陷入沙里,紧紧抓起一把流沙,看着它们又急速地从指缝间滑落。一股冲劲儿渐渐淡了下来。头脑也渐渐清晰起来。怪也只能怪自己为何要冲动!只要多想一想,就能轻而易举地看破魔祁王的诡计。自己偏偏要扑上去!句龙踉踉跄跄地勉强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朝后土走去,至少兄弟的遗体自己得要好好替他安葬!   “后土和高辛,你都不能带走。若你做的令我满意,我会将他们还给你的。”   “人都被你杀了,你留着又有何用?”句龙扯着嗓子吼着,声音中隐约间带着哭腔。   “自有我的用处。别忘了,你的华胥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你的依谣还在我的手上!”琅琊冷漠的背影像是一堵高大厚实的墙,快要压得句龙喘不过气来了。句龙收回眼神,怔怔地望着后土和高辛发呆,好一会儿才挪着步子一步一步消失在了戈壁。留下一连串斑斑的血迹,伸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第一百一十章 计谋的背后   “人都被你杀了,你留着又有何用?”句龙扯着嗓子吼着,声音中隐约间带着哭腔。   “自有我的用处。别忘了,你的华胥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你的依谣还在我的手上!”琅琊冷漠的背影像是一堵高大厚实的墙,快要压得句龙喘不过气来了。句龙收回眼神,怔怔地望着后土和高辛发呆,好一会儿才挪着步子一步一步消失在了戈壁。留下一连串斑斑的血迹,伸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琅琊在句龙走后,谨慎地用灵力试探着周围,确认四周并无外人之后才缓缓转过身来走向后土。一面还说道:“虎族长可是立了大功了!”   “属下不敢居功,是魔祁王调度有方!”虎族长不知何时隐蔽在戈壁黄沙中,竟并未引起句龙的注意。眼下他正拄着权杖,慢慢走向魔祁王琅琊。   二人皆在后土身体旁停下了脚步,琅琊用脚踹了踹他,嘲笑道:“你的主人已经伤心离去了。你还不给我起来!”   话音落毕,后土依旧软绵绵地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琅琊歪过脖子要吃人般地瞪着虎族长,虎族长战战兢兢的对上了琅琊的眼神,吓得虎族长是膝盖发软,赶忙就跪在了地上,“属下……属下并未杀害后土,是按照魔祁王的命令,以共工性命要挟令他自愿配合我们演这出戏码的……”   琅琊将信将疑地放过了虎族长,却伸出右手放在后土身体上方,一束银光耀眼地笼罩着后土全身,一声尖叫彻底打破了黎明的宁静。琅琊收回了手,看着后土匍匐在地上痛苦的干呕着,冷言冷语着:“早点醒来,又何必受罪?真是和你主人一个脾气,定要受点磨难才肯给我点面子!”   “你……你还想怎样?让我写假信骗句龙说你派兵进攻了华胥,华胥损失惨重,我也写了!让我装死来骗他,我也做了!你究竟何时肯放过我的父亲?”   “你且回去,自然就知道你的父亲已经安然无恙。”   “我不信!你会如此爽快地放过我们?”后土质疑道。   “若我起先就并未抓走你的父亲,我又如何放走他呢?”   “什么?”后土难以置信地吼着,“你说什么?你根本就没有抓他?那虎族长绑在我面前,苦苦倍受折磨的那人是谁?他分明就是我父亲共工!模样一样,声音一样,你骗不了我!”   “巫族的傀儡术,你总知道吧?能将一切东西都幻作成人,以供驱使。我只是用傀儡术制作了一个假共工而已。因为是假的,所以怎么折磨都不会流血,为了逼真,迫使你就范,我还在你身上下了幻咒,你看见的,听见的,都是你脑海中的幻想。所以,我在你一个小小神将的身上可是耗费大半的精力,你应该觉得很荣幸!”   “可恶!”后土右手一拳砸向琅琊,被琅琊稳稳当当地接了下来。后土接着左手身侧一旋转,一股黄沙拔地而起冲琅琊而来,琅琊冷笑一声,左手衣袖轻轻一挥,黄沙立即随风而散。   “你主人都不是我对手,你就不用再在我面前卖弄了!”   “你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根本就是陷我们于不义,却成全你的美名!”   “我早已是臭名昭著,根本就不稀罕你们所谓的美名。”琅琊负手而立,“若是说够了,你就可以跟着虎族长走了。”   “走?哼,又要利用我做什么?”   “等句龙替我完成了大事,我自然就会放了你。”琅琊挑着眉梢。   后土还要争论什么,却被虎族长突然拽住,只听虎族长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子,好好跟我走吧!我会善待你的!”   后土一面挣扎着被虎族长强制带走,一面喊着:“你究竟让句龙去做什么?”   直到后土的声音完全在戈壁中消失殆尽,虎族长的身影也融入了远方,他才缓缓抱起高辛,自言自语着:“我们的师徒情谊也就到此了……至于你,就先在巫师寨里面住两天吧!”   东方的朝阳已经投下了自己第一抹的曙光,折腾了一夜的戈壁已经了无人烟。一丝风,吹起一烟黄沙,龙卷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浓墨登场了!   蚩尤寨沉浸在一片祥和宁静之中。鸡刚刚开始鸣叫,就听见了各家各户开门走动的声音,袅袅炊烟弥漫开来。狗吠声也是阡陌相闻,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可是躺在大树家里的依谣,依旧在熟睡的美梦中。猰貐守在一旁,一夜未合眼。   “姑娘这,还没有醒呢?”大树嫂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不打紧。琅琊用了巫术,好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那你先出来一会儿……”大树嫂示意着猰貐。   猰貐点了点头也尾随走出了房间,轻轻为依谣阖上了门才转过头道:“出什么事了?”   “院子里面突然来了三个怪人,想来应该是来找你的吧!”   猰貐疑惑着顺着大树嫂手指的方向看出去,不由得大惊失色,来者竟是这三个难对付的家伙!只见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姑娘身着粉色华裳,腰间的白色丝带轻盈的在空中飞舞。小女孩踮着脚尖,捏着鼻子,正躲着院子里面四处乱窜的小鸡;另外一个五大山粗的男人背着把斧头背对着猰貐,块头堪比一块巨大无比的岩石。猰貐将视线落在了最外面一个盘膝而坐的瘦削男子身上,此人散发着一股儒雅清秀的气质,一把古琴斜斜地背在那人背上,无声中似乎已有一首细如流水的曲子奏出。   猰貐心中已有定论,三人正是来自瑶池无界洞里的守护仙将。只是不解的是,为何三人都会前来,莫不是瑶池西王母要替黄帝带走依谣?容不得猰貐多想,那名小女孩就已经娇声娇气地喊道:“他来了,他来了!”   石壁仙人和琴音便纷纷转过头来看向猰貐,猰貐低头嘱咐了大树嫂几句,就千娇百媚地走了出来。大树嫂赶忙就在猰貐身后阖上了门,只在门缝中偷偷看着。   “奴家不知三位突然来访,可是有何要事?”   “你奶奶的,这里面有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就已经够呛了,这这这、这还多一个!”石壁仙人拍着自己的后脑勺,很是无奈地看向小女孩。   那粉衣女孩却只是笑眯眯地走向猰貐,抬头望着他,“妖族族长猰貐,终于让我看见本人了。你说,是他好看,还是我好看?”女孩回首看向石壁仙人和琴音。石壁老早的就扭过了头去,毫不理睬。琴音却站了起来,慢慢走近道:“桃夭,等我们事情办完了,你在慢慢纠结这个问题。”   “是呀是呀……”桃夭抿嘴笑道,“差点忘了正经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假美人 真心计   那粉衣女孩却只是笑眯眯地走向猰貐,抬头望着他,“妖族族长猰貐,听闻是大荒出了名的美人……终于让我看见本人了。你说,是他好看,还是我好看?”女孩回首看向石壁仙人和琴音。石壁老早的就扭过了头去,毫不理睬。琴音却站了起来,慢慢走近道:“桃夭,等我们事情办完了,你在慢慢纠结这个问题。”   “是呀是呀……”桃夭抿嘴笑道,“差点忘了正经事!”   琴音恭敬有礼地站在猰貐面前,微微欠身道:“西王母想接高阳王姬到瑶池一聚,还望族长行个方便。”   猰貐咧嘴笑道:“奴家受朋友所托,有义务照顾王姬的安全。”   “你奶奶的,那丫头跟着我们再安全不过了,我看啊,跟着你这个妖里妖气的家伙才不安全呢!”石壁挥着手臂不耐烦地瞪着猰貐,“你和这种人废话这么多干吗?直接闯进去把人带走不就省事了!”   “族长也听见我兄弟的话了。”琴音温文尔雅地说着,“若族长一再阻挠,就恕我们无礼了。”   “琴音哥哥,就让我来对付他吧!”桃夭的声音温软又清新。猰貐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小“女孩”,仿佛有种时空跨越,看见了自己的曾经。   “奴家岂又是那么好对付的?”   “那族长姐姐,妹妹可要动手了哦……”桃夭抿嘴笑道。   琴音欠身退后了几步,石壁却冲着猰貐和桃夭翻着白眼,一副想吐的模样……   句龙驾着春木赶回了华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在了华胥国外。春木飞不进去,越是飞不进去它越是拼命地去撞,句龙在春木的背上都感受到一股强有力的冲击。   “春木!”句龙命令道,“先降落!”   春木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越发来劲儿想穿越而过。奈何眼前的阻力太大,春木只是憨厚地用头去撞,不仅没有闯进去,反而是眼冒金星,最后也不得不打着旋,迷迷糊糊地降落在了地面上。   句龙跃下春木,一面将自己残留的灵力缓缓输入春木体内,一面伸手试探着眼前的屏障。   手指刚刚触及,指尖与屏障的接触就泛起一圈一圈淡蓝的涟漪,句龙心中一惊,环顾四周吼着:“魔祁王!你到底还想怎样?我连回家都不行了吗?”   “我交代你的事顺利办完了,我自然会让你回家的。”魔祁王的声音在山林里翩然而出,“这段时间,就由我暂时替你代理吧!”   “魔祁王!有本事你给我出来!”句龙咆哮着,“你简直是欺人太甚!若你不先放过华胥,我凭什么要替你做事?”   “因为你没有资本给我讨价还价。”魔祁王依旧未现身,“若你关心,我可以先让你看看华胥的近况……”   话音一落,句龙眼前的屏障上就浮现出一幕幕华胥国内的惨景——   有人趴在家人的尸体上嚎啕大哭,有人衣衫褴褛的东奔西跑,更多是被烈火灼烧的伤者在痛苦呻吟却无人问津;房屋东倒西歪,大多都被毁;未被扑灭的火光比白日还耀眼,几根承受不住重量的柱子还在陆陆续续坍塌,砸伤了不少来不及躲避的人。   画面忽然跳到了伏羲殿里,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死尸,血流成河;几个幸免于难的小厮却在死尸里面扒拉着值钱的东西,宫殿里面但凡能拿的、华丽的东西也被一抢而空……   句龙看的是心如刀绞,眼冒火花,一股无名的火气胸上心头,他顾不上已深受重伤,灵力不支,拼命仰天大吼着:“魔祁王,你最好不要欺人太甚!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只要你乖乖去履行自己的诺言,我保证你回来后,华胥国将会是另一番生机勃勃。”   “我如何信你?”句龙吼着。   只是再也没有了魔祁王的回应,四周一片寂静。   “魔祁王!魔祁王!”句龙疯狂地咆哮着,真的是一步错满盘皆输!   句龙又奋力地去撞屏障,依旧被挡了出来。他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这面无形的墙,双手咯吱作响……   “族长姐姐也不见得是外界所传那般啊!”桃夭拍了拍双手,纯真地望着倒在地上穿着粗气的猰貐。琴音在远远的一旁打坐,石壁则是双手托着脑袋坐在琴音身旁,颇为无聊地打着哈欠。   “奴家……奴家这是怜香惜玉……舍不得、舍不得毁了妹妹这娇羞的面容啊!”猰貐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桃夭却忽然兴高采烈地回头对琴音和石壁说道:“听见没?人家可是在夸我哦!”   石壁又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嘴里嘀咕着:“受不了这两个男人!”   “你说什么呢!”桃夭忽然一改温柔,凶神恶煞地露出嘴里面的两颗獠牙。   石壁赶忙说道:“姑奶奶别动怒,别动怒!我的意思是,受不了你的美……”   桃夭一听见恭维自己的话,又眉开眼笑起来,收起了獠牙,转过身来对猰貐说着:“族长姐姐可愿意交人了?”   “收兄弟之托,奴家不敢懈怠……”   猰貐的话还没有说完,桃夭伸出十指就朝猰貐死穴重重击去,眨眼间猰貐并无还手或躲避的机会,他忽然开口说道:“妹妹鬓间的桃花似乎谢了……”   “什么?”桃夭就在猰貐眼前收住了手,皱着眉头,双手梳理着自己的云鬓,“桃花谢了吗?桃花怎么能谢呢?”   “眼下大荒是冬日,并非桃花盛开的季节。想来妹妹是离开了四季如春的瑶池,鬓发间的桃花才开始凋谢了。”猰貐和善地说着。   “这该如何是好?”桃夭跑到琴音和石壁面前,指着猰貐道,“这个人交给你们了。我要去河边重新装扮一番……”   “至于吗?”石壁小声嘀咕着。   猰貐笑了笑,原来抓住一个人最关心的,真的就是掐住了他的死穴。   “族长好计谋!”琴音微微睁开了双眼,“自知不是桃夭的对手,就利用他爱美的天性来刺激他。”   “奴家岂又是如此好对付的?”   “就让琴音会会族长,看看我俩之间,究竟谁好对付。”   猰貐歪着头,红色指甲拂过自己的青丝,双眸荡着秋波,极为妖魅地说:“公子,可要怜香惜玉哦!”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步步紧逼   “族长好计谋!”琴音微微睁开了双眼,“自知不是桃夭的对手,就利用他爱美的天性来刺激他。”   “奴家岂又是如此好对付的?”   “就让琴音会会族长,看看我俩之间,究竟谁好对付。”   猰貐歪着头,红色指甲拂过自己的青丝,极为妖魅地说:“公子,可要怜香惜玉哦!”   华胥国界,刚过午时。句龙驾驭着春木已然不知去向。琅琊才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望着天边,喃喃自语着:“人的肉眼就是无法识破幻想,愚蠢!”琅琊手一挥,结界消失。一只灰色的鸽子突然展翅从里面飞了出来,像是离弦的箭急速擦过琅琊,朝西方飞去。   白云翻滚,日渐西斜。少昊立在凤雏宫的大殿外,举目眺望,直到天边出现了一抹灰色的影子,少昊的嘴角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轻轻抬起左臂,鸽子就很乖巧地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少昊歪着脑袋,耳朵贴近鸽子的鸟喙,忽而点头,忽而皱眉地听着鸽子带来的情报。   “陛下……”共工试探着问着少昊。   少昊挥手示意鸽子回巢后,缓缓转过身,将鸽子汇报来的关于魔祁王的一切都告诉了共工。共工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说着:“魔祁王竟有这能耐?那,那殿下岂不是……岂不是中了魔祁王的计谋?可有说魔祁王究竟利用殿下做何事?”   “二人并未在结界处谈及,鸟儿自然也就不知。”少昊脸色铁青,“想来也不是何好事!”   “那我们还不前去……”   “不!”少昊严厉地呵斥着,“句龙已经是华胥国国主了,与我们已经毫无瓜葛了。”   “陛下,这父子情可不是说断就断的啊!”共工直言不讳着,“再怎样,殿下始终都是陛下的血脉,是陛下的孩子啊!”   “鸟儿羽翼丰满之后,就会被赶出鸟巢,自己学着适应生存。”少昊冷冷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魔祁王究竟在预谋着什么。”   “想来可是和颛顼那家伙有关?”共工大胆猜测着,“前段日子,颛顼不是来说服我们与他统一战线吗?可是却迟迟未见颛顼有何动静,倒是魔祁王最近好似动作越来越大。”   少昊笑了一笑,“终于会用脑子思考问题了。”   “陛下,打趣了……”共工尴尬着挠着后脑勺,“那我们究竟站在哪一边呢?”   “虽说眼下还摸不清颛顼和魔祁王,还有黄帝之间究竟在计划着什么,但是,我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少昊朝前走了几步,昂首挺立地俯看着脚下,胸有成竹地说着,“我们就来个半路打劫,顺手牵羊!”   共工虽说并未真正看透少昊的心思,却也露出了会心一笑。   春木带着句龙降落在了北国的后山。一人一兽“咯吱咯吱”地踩在积雪上,万籁俱寂,没有守卫,没有巡逻,空荡荡地。这还是头一次,句龙希望有人可以拦下自己,打伤自己,甚至是将自己囚禁起来,他绝对不会还手!到时候看魔祁王还能怎样!   句龙倚在一棵大树旁,抬头望着山顶,深邃的眸子是望不穿的相思,看不尽的无奈。   “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条路上?”句龙叹着气,自言自语着,“自己怎能去伤害梼杌?他是依谣的大哥,是我百年来的知己,居然自己会被逼地去伤害他们!”   “因为你是被逼的呗,他们不会怪你的。”一个娇柔的女声突然从句龙身后软软地飘来。   句龙猛地一惊,赶忙回头望去,一位黄衫女子扭着水蛇腰,托着华丽的裙摆从林间慢慢走到了句龙面前,句龙斜睨着她,冰冷地说道:“釉湮?”   “哥哥,我们兄妹也多年不曾聚过了。难得一见面,你就用这种脸色迎接我吗?”釉湮讥笑着。   “我现在很烦,请离我远点!”句龙一拳砸在了树干上,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手臂里。   釉湮狡黠地笑着走向句龙,将一只手放在句龙背上,轻轻抚摸着他,又温柔地说着:“我知道你在烦什么。”   句龙微微抬起了头,眼神一闪,才冷笑道:“是,怎么忘记了你是魔祁王的人。你当然知道!”   “我一直都想成为他的人……”釉湮的神色忽然黯淡了下来,只不过也是转瞬即逝,她很快掩饰了过去,又趾高气扬地对句龙说道,“有我在一旁协助,你就不用太担心了。我们兄妹也算是难得的联手一次了!”   “哼,你还不如干脆地说,你是魔祁王派来盯着我的。”句龙直视着釉湮。   “随你怎么想。”釉湮讥讽着,“你最好按着我所说的去做,若有一点反抗,你的华胥,你的依谣就彻底完蛋了!”   “不就只是毁掉梼杌的声誉吗?”句龙忽然激动地吼着,“还需要按照你的做什么?”   “时机。没有时机,你又怎能到达魔祁王想要的效果呢?”   “我可否多问一句,为何魔祁王要毁掉梼杌的声誉?这件事对魔祁王而言,根本就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为何,为何需要他如此大动干戈?”   “因为,因为……”釉湮挤眉弄眼地,故意吊着句龙的胃口。   “你到底……”句龙话还未来及说完,一阵巨响忽然就划破了天际。   釉湮拽着句龙就躲了起来。句龙也小声示意春木,隐藏在了一堆积雪后面。   “混蛋!笨蛋!一群废物!”穷蝉骂骂咧咧地就从飞鸟上一跃而下。身旁并无他人,却只听他一个人怒火中烧地狂骂着。   “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找不到!”穷蝉气得跺地,“要这帮废物来做什么!釉湮失踪这么久了,到底会无哪里?可恶!要是被我抓到,一定不让她好过!害得我担心这么久……最好别给我出什么事!之前的账还没有算呢……”   句龙看着穷蝉走远了,才小声对釉湮说道:“你们怎么了?你离开玄宫了吗?”   “那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我想走就走,谁也拦不住我。我不想回去,谁也没能耐找到我!”釉湮狠狠地望向穷蝉,咬牙切齿地拂袖而去。   “别忘了你的事,我会暗中联系你的!”釉湮走了几步远后,又回头对句龙扔下了这句话,彻底消失在了句龙眼前。   “魔祁王,真的是步步紧逼!”句龙又一拳砸向了刚才那棵大树,不解气地又狠狠砸了几拳,收回手时已经是血肉模糊了,树皮也剥落掉了几层……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血光之灾的前奏   “那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我想走就走,谁也拦不住我。我不想回去,谁也没能耐找到我!”釉湮狠狠地望向穷蝉,咬牙切齿地拂袖而去。   “别忘你的事,我会暗中联系你的!”釉湮走了几步远后,又回头对句龙扔下了这句话,彻底消失在了句龙眼前。   “魔祁王,真的是步步紧逼!”句龙又一拳砸向了刚才那棵大树,不解气地又狠狠砸了几拳,收回手时已经是血肉模糊了,树皮也剥落掉了几层。   残阳笼罩下的蚩尤寨,洒下了一抹血色。以至于远远打望着晶莹剔透的白雪,更像是裸露在外的白骨,藕断丝连着斑斑血迹。   猰貐彻底倒在了地上,试了几次也没有站起来。衣裳的艳红,红得似血。黝黑的发丝被血黏在了一块儿,乌红乌红的。几颗零星的雪花接着东风落在了猰貐身上,瞬间也会被浸透成殷红。   “你去找桃夭。”琴音对石壁说道,“我带王姬在前方等你们。”   “好嘞!”石壁挥着手就朝河边走去。   琴音看了一眼猰貐,从怀中摸出一瓶治伤的灵药扔到了猰貐脚下,轻声说道:“你我也都是奉命行事。”   猰貐瞄了一眼滚落到自己眼前的药瓶,轻蔑地说:“是奴家技不如人……不过、不过你们休想能把依谣带走多远……奴家迟早都会、都会追上来……”   琴音谦逊地欠了欠身,径直推开了房门。大树嫂战战兢兢地后退了几步,乡野之人何曾见过这种阵势。但是琴音却很有礼的向大树嫂问了个好,或许正是琴音的毕恭毕敬,削减了大树嫂内心的恐惧。   大树嫂望着琴音走向了依谣的房间,并不敢阻拦,只能跑到猰貐身边,轻轻扶起了他。   “怎么样?”大树嫂关切地问着,“伤成这样了……”   “放心……要不了奴家的命……”猰貐干咳了几声。   “族长还是养伤的要紧。”琴音抱着还在熟睡中的依谣走了出来,站在二人面前,“我们定不会伤害王姬的。告辞!”   猰貐努力伸着手要去拦住琴音,奈何重伤的他根本就起不来。好不容易抓住琴音的衣角,也轻轻地就从手中滑落了。猰貐反而还吐了几口血出来。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琴音背着古琴,抱着依谣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完全融入进了此刻的晚霞里。猰貐五指颤抖的一松懈,全身一软,浑然不知地就昏死了过去……   北国开始张罗着准备宴会起来。进进出出的人,难得露出了笑意。只是颛顼的书房里,却依旧是不匹配的紧张。   “今夜的寿宴我已经加派了人手……”梼杌细细陈述着自己新定的守卫方案。   颛顼一面听着,一面满意地点着头,眉尖的那把锁却自始至终未曾解开过,尤其是看见穷蝉突然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似乎锁都被愁绪压断了……   “父王!儿臣还是没有釉湮的消息!”穷蝉跌跌撞撞地就朝颛顼跑来,“找不到她,如何向少昊交代呢?”   “我看你是没办法向自己交代吧!”颛顼怒吼着,“我们正在商议大事!”   穷蝉愣在了原地,环顾四周,才意识到颛顼的书房里云集了诸多文武大臣,个个都敛声屏气。梼杌和元冥站在首位,手中都拿着指示图。穷蝉冷笑道:“是,你们在商议大事!是你们!不是我,再也不会有我了,是吧?”   “穷蝉……今天是父王的寿宴,少说点话!”梼杌低声提醒着。   “对于我来说,你们商议的根本就不是大事!算个狗屁的大事!连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婚姻都搞不定的男人,还能商议出什么大事来?”穷蝉扔下了这句话,转身就离开了书房。   颛顼不动声色地命人关上房门,并嘱咐谁都不可乱闯进来。复又继续着刚才商议的话题。   元冥接过了梼杌的话头,梼杌却忽然神色哀伤了起来,穷蝉的一番话深深刺进了他的伤口。他只是未曾想到,即便是穷蝉知道了釉湮的真实意图,还要一如既往的寻觅她!连这个女人都没有脸面待下去了,穷蝉还要如此执迷不悟?   “不不不!这不是执迷不悟。是他对釉湮的坚持。”梼杌盯着滔滔不绝的元冥发着呆,心里面自己对自己说着,“看来他对釉湮的感情真的是一份天地都不可摧的爱了!连这么丑恶的一面,都能被爱所溶解……可是,一厢情愿的爱,这个傻小子何时才能熬到头啊?或许自己像他一般,多坚持,哪怕是一会儿,也能给娅桑一刻的幸福吧?不不不,我绝对不能!这会上瘾的!多一刻的幸福,就是多一刻的伤害和懊悔!娅桑……”   梼杌忽然大悟,对!自己计划了这么多,如何确保寿宴的安全,竟然忘记了确保娅桑的安全!依谣,这件事就只能找依谣了!   “父王。”梼杌轻声打断了元冥,“儿臣想去看看穷蝉。实在不放心……”   “想去就去!你在这里也心不在焉的!”颛顼不厌烦地挥着手。   梼杌领命后就悄悄退出了书房。   梼杌穿过挂满红色幔帐的大殿,绕过高高挂着大红灯笼的花园,走上了僻静的小道。这里是后院,极少有客人来访,所以也并未装饰,显得极为冷清。   “依谣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守着娅桑吗?”梼杌远远地望着娅桑的寝殿,黑漆漆的,并未掌灯。   “你,过来!”梼杌朝一旁的守卫喊道。   “是,殿下!”   “娅桑姑娘去何处了?”   “回殿下,娅桑姑娘在晚饭过后会在四周散散步,今日也没有例外。”   “可有人跟着?”   “王姬曾命她的贴身丫鬟来此处照顾娅桑姑娘,想来是一块去的。”   梼杌稍微放心的点了点头,原本担心今日不比往日,娅桑最好不要误闯到大殿去了。想来有依谣的人在,应该就无大碍了。自顾想着就要转身离去,守卫看着梼杌要离去了,也就转身回到自己的岗位,却不想梼杌突然回头叫住了他。   “是,殿下!”   “今日可有见过王姬?”   “回殿下,王姬每日都是定点前来,今日却未曾见过面。”   “你退下吧!今夜是父王的寿宴,虽说此处较为偏远,你们也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若出一点差错,为你是问!”   “属下领命!请殿下放心!”   梼杌示意守卫退下,心中却惴惴不安。   父王的寿宴,依谣是知道的,这个节骨眼了又会私自跑到哪里去?   梼杌负手而立,抬头望着一轮皎月,颇为清远。背后的风瑟瑟而过,一股冷气直冒心尖。梼杌迅速地回头看去,除了守卫,再无他人。并无蹊跷之处,可是为何自己会如此不安呢?竟有大难临头的感觉。   梼杌冷笑着:“梼杌啊梼杌,何时变得如此草木皆兵了?”   他一面嘲讽着自己,一面抬脚走回大殿。   若他再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单脚立在屋檐角上,以冷月为伴的一模黑影……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谁是谁的棋子?   梼杌负手而立,抬头望着一轮皎月,颇为清远。背后的风瑟瑟而过,一股冷气直冒心尖。梼杌迅速地回头看去,除了守卫,再无他人。并无蹊跷之处,可是为何自己会如此不安呢?竟有大难临头的感觉。   梼杌冷笑着:“梼杌啊梼杌,何时变得如此草木皆兵了?”   他一面嘲讽着自己,一面抬脚走回大殿。   若他再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单脚立在屋檐角上,以冷月为伴的一模黑影……   摸黑溜进玄宫,对于句龙而言,根本就是驾轻就熟的事儿。可是当他瞥见来往的都是前来恭贺颛顼的宾客时,才发现华胥竟无来人,心中暗想要通知后土代表华胥前来。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他才忽然意识到到这个兄弟已经驾鹤西去了。一丝苍凉立即爬上心尖,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咀嚼着自己的心。在提醒着他,后土的死,都是自己冲动造成的!   句龙躲在转角,背紧紧地倚着灰墙,叹着气望向残月。   对不起了,兄弟!   句龙深呼吸着,就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混在了人群中走向了张灯结彩的大殿。   “句龙!”梼杌的声音远远地就从前方飘来。   句龙听得很真切,甚至都看见了梼杌正在前方朝自己挥着手。他也加紧了步子,在人海中穿越着向梼杌走去。可是步子才走了几步,脑海中就有声音在对他说:“你马上就要在你兄弟背后捅一刀了,你还有脸面去吗?”   句龙停了下来,望着梼杌不停地向旁人欠着身,朝自己走来。他越发惶恐,只想脚底抹油,自己溜掉算了!句龙忽然就转变了自己的方向,逆着人流朝回走着。引得一旁的人啧啧声不断。   梼杌先是加紧的步子也放慢了下来,他望着越来越远的句龙,皱起了双眉。心里嘀咕着:“这小子怎么见了我就躲啊?”   还未思索出答案,一个小厮急急匆匆地就跑来撞到了梼杌身上。   梼杌伸手扶住向后跌倒的小厮,“如此慌张的做什么?想搅局吗?”   “不敢不敢!”小厮赶忙打千作福,“只是因为有要紧事情需要向大殿下汇报!”   “出什么事了?”梼杌一面压低着声音,一面拽着小厮走出了人流,来到了一旁比较僻静的角落。   “二殿下……二殿下,他在后院娅桑姑娘的房门前……又吵又闹的……说,说是娅桑姑娘迷惑了大殿下,大殿下才和王妃……”小厮支支吾吾地说着。   梼杌一听,当下已是气急败坏!未曾想穷蝉居然敢到娅桑面前撒野,还是在知晓了釉湮的为人之后。可是梼杌忽而又转念想到,要是娅桑知道了自己就是傲狠……   “该死!”梼杌狠狠地说道。转身就向后院飞奔而去。   孰不知身后的小厮竟未跟上去,只是暗暗地在原地冷笑着。用另一种声音嗫嚅道:“梼杌,寿宴的第一道菜,希望还合你口味!”   声音比千年不化的雪还冷,比天上高挂的玉盘的还清远。   正是魔祁王琅琊。   半个时辰前。   琅琊在屋檐角望着梼杌转身离开了后院不久,穷蝉提着酒壶,踉踉跄跄地就从后院经过。   琅琊便轻盈一跃,在未引起守卫的怀疑之下,就已经将一个玄宫小厮打昏在地。迅速地换上了小厮的衣服,并用自己的巫术将自己的面目幻化作小厮的模样。只是这张脸,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这个时间对于琅琊而言,已经绰绰有余了。   “二殿下。”琅琊扮作的小厮垂手站在了穷蝉身旁。   穷蝉眯着眼,歪歪倒倒地打量着琅琊,只觉得眼前有两个人似的。穷蝉挥了挥手,“去去去。那老头的寿宴不管我的事!”   “二殿下。您的酒壶空了。”琅琊指着穷蝉手中完全拿倒了的酒壶。   穷蝉嘟着嘴,将酒壶放在自己眼前,抖了一抖,还滴了几滴出来。赶忙就伸长了脑袋,张开嘴,一滴不落地舔着。   琅琊冷笑道:“二殿下可愿移步?那边还有更多美酒。”   “哦?”穷蝉浑浑噩噩地看向琅琊手指的方向,突然开怀大笑道,“走走走!陪我喝酒去!”一面说着,一面胳膊揽过琅琊的双肩,就快步走去。   琅琊心中很是满意,表面上却又假扮着一个受宠若惊、战战兢兢的小厮。低着头,任由穷蝉驱使般的毕恭毕敬。   “其实,在我们看来,王妃和二殿下甚是般配。”琅琊站在穷蝉身旁,看着穷蝉喝了一壶又一壶的酒。   “哦?”穷蝉说到一半的话就变成了酒嗝。   “是啊!我们私下都在为二殿下叫屈!王妃平时待下人甚好,原本我们都希望王妃能和大殿下琴瑟和谐。可是,未曾想到那个女人……”琅琊指着娅桑的房间,“横刀夺爱,和大殿下暧昧不清。王妃一个孤独的女人,再怎样,也只是图一个安稳、坚实的臂膀可以依靠,有个温暖的怀抱可以相拥……若不是娅桑那个女人,王妃一定会很幸福的!”   “臂膀……怀抱……幸福……”穷蝉木讷地重复着,“我给不了她幸福!她不爱我!她不爱我!”   “所以,大殿下原本是可以给她幸福的……王妃想要的一切,大殿下都是可以给她的!可是……”   “可是,娅桑!”穷蝉忽然扔掉了手中的酒壶,“娅桑!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毁了釉湮的一切!釉湮好心好意带她回来,她就是这样报答釉湮的!他们还凭什么说釉湮的坏话!他们自己的影子都不正……娅桑!娅桑就是红颜祸水!”   “不如铲掉这个祸水……”琅琊小心谨慎地引导着穷蝉。   “铲掉?”   “对!斩草除根!若没有了这个女人,王妃就幸福了。二殿下不是想要王妃幸福吗?”   “是的是的!”穷蝉愤怒地踢开了脚下的酒壶,“没有了这个女人,釉湮就幸福了!”   “眼下所有的人都在大殿,后院就……”   “你给我滚开!”穷蝉挥臂打开了琅琊,大步流星地就朝娅桑房间走去,口中还不断地咒骂着:“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狐狸精!破坏别人幸福……”   琅琊拍了拍衣袖,目送着穷蝉。看着他骂骂咧咧地来到娅桑房门外,还未出手就被守卫拦了下来。琅琊等了很久,看着穷蝉和守卫纠结在了一块儿,才慢慢悠悠地走向大殿,向梼杌汇报去了……   专注于演戏的琅琊,自己都忽略了躲在身后阴暗处的釉湮。   她噙着泪水,双手死死捏着衣帛,嘴里咬牙切齿地说着:“魔祁王!到最后了你还要利用我!在你心里我只有被利用的价值吗?臂膀、怀抱、幸福!哼,我的幸福,我再也不会期盼了!因为那是谁也给不了的,只有你!而你……好,你就给我等着吧!我会让你在我手里死的很惨!”   华丽的黄裳,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一颗黑暗的心,却已经破壳而生。   第一百一十五章 魔祁王阴谋的漩涡   专注于演戏的琅琊,自己都忽略了躲在身后阴暗处的釉湮。   她噙着泪水,双手死死捏着衣帛,嘴里咬牙切齿地说着:“魔祁王!到最后了你还要利用我!在你心里我只有被利用的价值吗?臂膀、怀抱、幸福!哼,我的幸福,我再也不会期盼了!因为那是谁也给不了的,只有你!而你……好,你就给我等着吧!”   华丽的黄裳,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一颗黑暗的心,却已经破壳而生。   梼杌赶到后院时,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守卫都在嗷嗷呻吟,更是加快了步子。一把拽过还在和守卫纠缠不清的穷蝉,一拳就揍了过去。守卫当时就吓住了。   穷蝉捂着脸,低着头,后退了几步。   “父王的寿宴,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穷蝉落寞地抬起了头,梼杌全力的一拳可是不能小觑的。穷蝉的鼻血和嘴角的血流的满脸都是,估摸着鼻梁应该断了。他吐了一口包在嘴里的血,二话不说,抡起一拳就揍了回去。被吓住的守卫此时真的是目瞪口呆了,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发疯!我发疯?你看看你自己,彻头彻尾的疯子!”穷蝉愤恨地咆哮着。   梼杌用手背抹掉了嘴角的血,“这一架,我已经忍了很久了!”说罢,又是一拳。   穷蝉也不躲,只是站在那里狠狠挨了梼杌一拳。   “我忍得更久了!”穷蝉回身又是一拳。   一旁的守卫看着两位平时高高在上的殿下互相殴打,互相谩骂,一时间都没有了主意。   一位年纪较轻的守卫低声对身旁的同伴说道:“这样下去不行,我还是赶紧通知陛下吧!出了事,咱们可担待不起!”   “别!”同伴拦下了他,指着还在互相揍拳的两位殿下说着,“说了我们就闯大祸了!今夜可是陛下的大寿,你难不成想去送死啊!黄帝说不定都已经到了。你这样子跑去,陛下定当是下不了台来,保不准会拿你出气的。”   “总不能就看着他们……”   “放心!毕竟是兄弟,打一打,骂一骂,怒气消了就好了!到时候就算是陛下怪罪下来,也有这两位撑着,算不了我们头上!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年轻的守卫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看着其他守卫都没有动静,又细细想了一番同伴的话,似乎还是觉得有理,也就袖手旁观了起来。   “釉湮那样的女人值得你爱?”梼杌领着穷蝉的衣襟,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娅桑那样的女人又值得你爱?”穷蝉打开梼杌的手,反问着。   “你什么都不懂!”   “当然!有你堂堂的高阳梼杌在,我算个屁我!”穷蝉说着又和梼杌打了起来。   梼杌一面自卫着,一面说着:“早在和釉湮联姻之前,我就已经和娅桑在一起了!”   “这种鬼话谁信?我再不懂,也不是白痴!”   梼杌钳制住穷蝉的脖子,一使劲儿,穷蝉的脸就跟着紫红起来。   年强的守卫就要冲过去,同伴又拦下了他,拼命使着眼色。   梼杌狠狠说着:“我爱娅桑!自始至终我只爱娅桑!若非她,我根本就没命在这里和你打!我最后警告你,别在这里骚扰娅桑!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话音一落,穷蝉就被梼杌狠狠地扔了出去,重重地跌倒在地。一旁的守卫这时才一窝蜂地冲了上去,扶着穷蝉。   “大殿下。”颛顼派来的小厮对梼杌说道,“少昊陛下已经入座。哀苍殿下和精卫王姬代表炎帝,也已经入席了。陛下命大殿下速回大殿,黄帝陛下已经在来玄宫的路上了。”   梼杌回首望了一眼不甘心的穷蝉,昂首阔步地就离去了。   琅琊扮作的小厮隐在暗处,口中喃喃自语着:“就以这种方式和你兄弟告别吧!再过一会儿,你就再无脸面在大荒立足了,你的亲弟弟登上王位后也不会收留你!梼杌,这一幕将会永远留在你不堪回首的记忆里!”   琅琊最后望了一眼还在向守卫发气的穷蝉,一面后退一面狡黠地说着:“蠢货!若不是我,你一辈子也别想登上王位,坐拥天下!当然了,你的愚蠢正好是我的傀儡!”   大殿已然是人山人海了,黄帝的凤辇即便是在千里外,但早已经发来了讯号。凤凰的鸣叫声惊得是百鸟朝凤,众人的坐骑都乖巧地立在宫外,毕恭毕敬地等候着凤凰的来临。   句龙在大殿绕了几圈,趁着梼杌不在的时候也向颛顼等人问了好。   “句龙陛下,可是把依谣妹妹藏起来了。”精卫欢笑着走到了句龙面前,“来了这么久了,都没有见到她。”   忐忑不安的句龙并无心思与精卫叙旧。甚至他根本就没有发现大殿上没有依谣的身影。他在心里狠狠责骂着自己对依谣的忽略,又安慰着自己或许依谣在别院招待其他种族的宾客。他急于离开大殿,却又不知如何回答精卫时,远远地就看见元冥朝这个方向走来。句龙赶忙说道:“或许你们之间有很多话要说,我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句龙就匆匆忙忙躲开了。   精卫想拦都没有拦住。心里怀中疑惑,抬眸间,却发现与元冥的距离越来越近。精卫只是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元冥代替颛顼向宾客答着礼。一抹情窦初开的羞涩爬上了她的双眸,踯躅着自己要不要向前,可是突然加剧的心跳,让她的脸瞬间绯红。   “还是算了吧……”精卫撇着嘴。默默地就选择回头走掉。   可是突然间,她听到有什么相撞的声音。她赶紧回头,却看见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脸上泛着酒红,跌倒在了元冥的怀里。   “姑娘,没事吧?”精卫隐约听见元冥温柔地呵护声。   她又看向还黏在元冥怀里的那个不知好歹的姑娘,笑颜如花。一股厌恶之气就笼上精卫的心头。她又朝元冥望去,竟看见元冥也是愉悦的欢笑着。精卫是彻底打翻醋坛子了。   她停下了往回走的步子,嘴里自言自语着:“什么啊!自己为何看见他就要回避啊!自己在大海边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我为何要尴尬?要尴尬也是他……”   于是精卫甩了甩秀发,意气风发地就朝元冥走去。   “姑娘,还好吧?”精卫对着那女孩明媚的笑着,却只觉得自己脸都在抽搐。   元冥扶着那女孩站了起来,对精卫说道:“谢王姬关心了。挠了王姬的雅兴了。”   一阵绞痛。精卫要紧了双唇,很快地将自己武装了起来。心中暗想着,居然就改口称王姬了!精卫稳住了笑容,继续和元冥故作姿态的寒暄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雾中人 雾中局 雾中迷   于是精卫甩了甩秀发,意气风发地就朝元冥走去。   “姑娘,还好吧?”精卫对着那女孩明媚的笑着,却只觉得自己脸都在抽搐。   元冥扶着那女孩站了起来,对精卫说道:“谢王姬关心了。挠了王姬的雅兴了。”   一阵绞痛。精卫要紧了双唇,很快地将自己武装了起来。心中暗想着,竟对自己如此客气!精卫稳住了笑容,继续和元冥故作姿态的寒暄了起来。   句龙躲过了几位相熟的长辈,却又正好撞上釉湮。   “我是你,就不会在大殿上瞎转悠。”釉湮翘着兰花指理着自己的云鬓。   “用你管!”句龙没好气的绕过了釉湮。   釉湮紧紧跟着他说着:“别忘了,你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在魔祁王的眼中。所以,你必须按我说的去做,才能让他满意。”   “那现在你要我去做什么?”句龙冷冷看着釉湮。   “跟我来。”釉湮妖魅地笑着,轻轻一转身就走向了另一条狭窄的只能容一人通过的漆黑小巷。   句龙别无办法地侧着身跟了上去,“到底要去哪里?”   釉湮边走边说着:“梼杌在后院。在关系彻底破裂之前,难道不应该好好话别话别吗?”   句龙顿了顿,望着釉湮的身影逆着光走了好远。眼前越来越朦胧,借着前方的光线,一袭黄衫的釉湮似乎都被晕染成了光球。在黑暗的小巷中,句龙浑浑噩噩地只觉得那是希望的光芒。他便又抬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只是心里一直在琢磨着,待会见了面应该说些什么呢?   还未想明白,句龙踉跄着就撞上了釉湮。   “走路发什么呆!”釉湮没好气地低声吼着他。   句龙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是一片烟幕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你又在玩什么花招?”句龙喊着。他下意识的就认为此事和釉湮脱不了关系。   “我还想问你呢!”釉湮无奈地说道,“我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没有动任何手脚。”   句龙掂量了掂量,将信将疑。   “梼杌根本不在这里。”句龙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有意将我骗来此处?”   “来都来了,说这些还有用?眼下我们是想如何脱身吧!我连你都看不见……”   句龙深呼吸着,用灵力试探着,尝试找出破绽之处。   忽然灵力感应到自己的左手边有动静,他拿不准地喊着:“釉湮?”   “干吗?”釉湮的声音分明从自己的右后方传来。   那么在自己左边的是……   句龙犀利地望向自己的左手边,即便什么都看不见,他也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左手蓄积起来的灵力一掌就劈开了自己左侧的浓雾,瞬间就传来有人被击中的呻吟声。   句龙心中却没有一丝快感,反而在暗自挣扎着,是否击中的只是仆人?   不过,很快这个疑虑就从句龙脑海中打散了,因为他已经前前后后被五个蒙面人包围了。   “来着是谁?”句龙冷傲地询问着。   只是那五人不由分说地就纷纷朝句龙使出了狠招。句龙又是腾空躲避,又是旋掌进攻。忽而用灵力唤出长藤将对手死死裹住,令他们窒息而亡;忽而又灌满灵力的一掌击中对手的胸膛,逼出一口鲜血,内伤而亡……只是这五人即便都到地死去后,眨眼间又会跳起来,生龙活虎地继续和句龙过招。   他们的实力远远不如句龙,可是句龙三番两次将他们打倒在地,他们都会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句龙不禁想到釉湮,莫不是自己又中了她的招!又陷入了巫术里面……   念头刚刚起,就看见一抹黄色的纱袖在自己眼前一晃,一个蒙面人就倒了下去。   句龙回头看去正是釉湮,他匪夷所思地望着釉湮帮着自己钳制着那些蒙面人,自己竟忘记了出手。直到刚刚被釉湮打下去此刻又站起来的那人朝自己袭击而来,句龙才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战斗中。   “没想到你居然会出手相助……”句龙用手臂紧紧勒住蒙面人的脖子,冲着釉湮说着。   釉湮双手一阵幽光闪过,“如今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话语一落,五个蒙面人突然凭空消失。就像是瞬间都化作了尘埃,随风而散了一般。   “可知这是何阵法?”句龙茫然又警惕地望着釉湮。   釉湮很妩媚地笑着:“怎么,现在相信我了?”   “信任是长期的积累。”   “哎哟,反正说来说去你就是不信我就对了。那你何必又要问我?”   “小心!”句龙灵敏地竖起了双耳,右手食指轻轻放在唇上,眼神犀利地似乎都要看透了自己的前方。   釉湮敛声屏气,和句龙一样用灵力试探着。只觉有一股并非她二人的力量,越发强势地向他们逼迫而来。   “这次来的不是简单的角色。联手?”釉湮压低了声音。   “未尝不可。”句龙走到了釉湮前面,已经摆好了架势,“我的灵力比较刚直,你的巫术柔软,且能乘虚而入,控制住他的后方。所以,我负责引开他的注意,正面交锋,你就迂回前进,包抄他的退路。”   “原本以为你会瞧不起我们,没想到,你也会这般以多欺少啊?”釉湮抿嘴笑道。   “刚才那五人已经消耗了我们不少,眼下这人的实力应该都在你我之上。若非如此,我可并无把握。”句龙说完后,就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敌人的临近。   釉湮媚笑着向后退了几步,也摆出了随时进攻的姿势。只是却未将灵力走遍全身,徒有空壳的架势,并未输入内在的力量。她心里自我嘀咕着:“句龙啊句龙,你真的以为我会帮你吗?你的信任不容易取得,不代表我骗不来!这个阵法是我精心为你们所建!我要借你之手,彻底毁掉他!”   渐渐地,脚步声越发逼近,一声一响,都重重地捶在了句龙的心口。   他蓄势待发,只等一刻的到来。   近了,近了,越发近了。   句龙已经可以在雾中辨识出来人五大三粗的身形了……   只见雾中人伸出双手,挥舞着一把利剑猛然刺来!   句龙闪身一躲,树藤“嗖嗖嗖”得就从掌心迅速出击。不偏不倚地将来人的脖颈紧紧缠住。那人便反手尝试着用利剑隔断树藤。   釉湮苦苦等候的时机终于来了,她赶在那人出手前就用手指灵巧地一点,一束不为人注意的银光顺着树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击中了雾中人的胸膛。   瞬间,句龙顿觉树藤忽然往下沉去,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赶忙收回了手。二话不说就冲进眼前的浓雾里。   自己并未下手,本想留个活口的,怎会?   身后的釉湮还在娇滴滴地说着:“大哥……别去!”尾音却渐渐暗淡了下来,变成了自言自语,“去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釉湮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轻轻挥着衣袖,浓雾便渐渐散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瞬间,句龙顿觉树藤忽然往下沉去,他赶忙收回了手。二话不说就冲进眼前的浓雾里。   身后的釉湮还在娇滴滴地说着:“大哥……别去!”尾音却又渐渐暗淡了下去,变成了自言自语,“去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釉湮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轻轻挥着衣袖,浓雾便渐渐散去了……   “颛顼有幸,能在今时今日……”   大殿上陆陆续续到来的宾客都已经坐定。颛顼坐主位,紧挨着的就是黄帝。少昊次之,与炎帝的代表哀苍和精卫齐位。其余神族神将们都坐在下席,其余种族的使者都在外席。大家都恭敬地举着酒樽,遥遥祝贺着颛顼,听着他的祝酒词,脸上都绽开了红晕的笑花。   梼杌端着酒壶,为颛顼斟满了一杯又一杯。   颛顼趁着梼杌再一次为他斟酒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保持着笑容,却是冷冰冰地嗫嚅着:“高阳穷蝉给我死哪里去了?”   “应该在后院吧……”梼杌轻声说着。   “没大没小的家伙!”颛顼眼神犀利地盯着梼杌,“去给我把他找来!满座的宾客,他就不该来露个脸吗?”   “儿臣这就去……”   梼杌恭敬地欠了欠身,又对黄帝行了行礼。   黄帝微醉地点了点头,又继续和颛顼亲切地攀谈着。   梼杌刚刚走下主位,一阵幽灵般的笑声就清冷地飘了进来。   “哎哟哟,真的是热闹啊!儿臣也向父王请安问好了……”釉湮扭着细柳腰就眉开眼笑地走了进来。   人声鼎沸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釉湮……”少昊带着怒气却很是低沉地喊了一声。   釉湮只是瞥了少昊一眼,根本就没有理她这个亲生父亲。   “釉湮来了。”颛顼打着圆场,“来来来,带我身边来。梼杌有事要离开,我正愁没人和我们聊聊,你来的刚刚好!”   黄帝带着酒意,也是微微笑着。   “父王啊,儿臣真的有好多事情要和你聊啊!”釉湮快速走上前,却在大殿中央忽然停住,“可是,我刚才看见句龙陛下一个人在角落喝闷酒,就好心上去与他攀谈,谁想竟得到一个惊天大秘密……所以,儿臣认为,最适合和父王聊聊的,应该是句龙陛下。”   釉湮此话一出,颛顼心中已知大半,这女人是来搅局的。只是他心中尚有疑惑,并未制止,可是魔祁王并未告知他,计划中还有这样一出啊!   黄帝倒是抢先发话了,“句龙啊……我也好久没见过、见过他了……让他来来来,来和我们聊聊……”   黄帝命令一下,仆人便纷纷行动起来,颛顼此时即便想拦住他们,已是不可能的了。   句龙从殿外踱步进来,眼神闪烁不定,失魂落魄。   一旁的梼杌也愣在了原地,早已忘记还要前去寻找穷蝉。他望着句龙一脸颓废不振的模样,犹如行尸走肉。句龙的这般情景,梼杌曾在伏羲死后见过。想至此,梼杌顿生一种不祥的感觉……   “釉湮说,你有好事要和我们分享分享?”说话的,正是黄帝。   句龙呆滞地站在大殿,双眼涣散,茫然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釉湮清脆地笑了几声,推了推句龙,“大哥啊,黄帝陛下正问你话呢!你之前不是说有关于梼杌大殿下的轶事要和大家分享分享吗?”   句龙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   众人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梼杌。   梼杌只是皱着眉看着句龙。心里暗暗想着:“他不对劲儿!”   梼杌走到了大殿中央,望着句龙道:“出什么事了?”   “哎呀,夫君啊,可不要阻挠句龙哦!”釉湮装模作样地撅着嘴。   “是啊是啊,梼杌,别打断句龙。”黄帝歪躺着看着他们。   颛顼并未说话,心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深。这究竟是魔祁王的计划,还是黄帝的把戏?   “这样吧,我先为大家开一个头。”釉湮一面绞着衣纱玩着,一面走到元冥面前,“故事的开头,还需要元冥大将军来证实呢……”   元冥此刻又成了众人的焦点。精卫不解地望着他。   元冥用余光瞥了一眼精卫,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   “将军可还记得,曾经轰动大荒的剜眼贼?”釉湮笑里藏刀地说着。   元冥下意识地看向句龙,默默地点了点头。   梼杌瞬间揪紧了自己的心,带着不解地看向句龙。   黄帝只顾喝着酒,却用余光紧紧打望着句龙。   精明的颛顼只是保持沉默,却亦发现众人都在偷偷望着句龙。尤其时刻警惕着身边的黄帝。   “那将军可知那人究竟是谁?”釉湮追问着。   元冥在心中掂量了掂量,望了望颛顼和黄帝,两种声音在脑海中吵得激烈。   说还是不说?   元冥清了清嗓子,目光从釉湮扫视到句龙身上,缓缓说着:“是……”   “是我……”句龙忽然大声喊道。   众人匪夷所思地望着他,个个瞠目结舌。   釉湮赶忙接住话头:“是你认识的人吧?是你的华胥国民吗?还是说是你心心向往的爱人呢?”釉湮打着花腔地暗示着句龙,锋锐的双眼如鹰一般犀利。   句龙咬着嘴唇,一股火气正在噌噌上升。   “句龙啊……你就说清楚些!”黄帝挥着手上的酒樽,“元冥,到底是谁?”   “句龙陛下。”釉湮捂嘴笑着,实则是用耳语说着,“你再不说,就休要我无情了!”   句龙怒气冲冲地瞪了釉湮一眼,又尴尬地看向梼杌。却未想梼杌居然是一脸的镇定,面色和祥,一丝畏惧一丝愤恨一丝恐惧都没有。句龙更是开不了口了。更何况,自己刚刚还杀了……   “其实,那人就是我!”梼杌镇定地说着。   全场一片肃寂,无人反应过来。   直到一个神将忽然大喊道:“居然是你残害了我的种族!”大殿这才又开始吵闹起来。众人七嘴八舌着,指指点点。曾经赫赫有名的将军,瞬间就成了过街老鼠。   釉湮兴奋地笑着,表面上却又装作一副不解的样子。   元冥目瞪口呆地望着梼杌,想不通为何大殿下会为句龙抗下这等罪名!从此后,大荒会再无他立足之地啊!   句龙咬着双唇,拼命摇着头。   颛顼看不出神色,端坐在主位,居高临下。   黄帝则一改平时的威严,猛喝了几樽酒,掩饰不住的笑意。只等着看好戏。   “大殿下,怎会是你?”元冥说道,“明明就是句龙啊!我和剜眼贼交过手,也和句龙交过手,他们两个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事实上,确实是我。”梼杌冷静地说着。   “不会!大殿下,我知道你和句龙是兄弟情深,但是这种事情是不能乱认的啊!”   “元将军,当事人都承认了,难不成还会有假吗?”釉湮说道,“何况,句龙陛下正是身为梼杌大殿下的好友,发言才有力量。而且他还是目击者,是吧?”   句龙避而不答。   梼杌却走到句龙面前,昂首挺立,说道:“句龙,你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陛下吧!”   “梼杌,你疯了吗?”句龙吼道。   大殿上的声音顿时又黯淡了下去。纷纷都敛声屏气地看着梼杌和句龙。   “说吧!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说出来,大家都有利。我可以卸下重担,彻底松口气。为那些死去的人偿还,你也可以……”梼杌看向釉湮,“你也可以救出你所关心的人。”   一股暖流迅速流遍句龙全身,原来梼杌知道,梼杌已经察觉出来了!   果然是自己的兄弟!   可是,一旦自己说了……   釉湮斜睨了梼杌一眼,鼻子轻轻哼着。   元冥站的较远,根本就没有听清梼杌在对句龙说什么。只知道句龙就如此慢慢走到黄帝和颛顼面前,恭敬地说着:“我是在青月场第一次看见剜眼贼的。当时他正在和一个人搏斗,一招之内那人就已毙命。我亲眼看见他挖下了那人的双眼,放入一个还是鲜血直淋的行囊里。”   句龙顿了顿,深呼吸着,复又说道:“我认出他就是梼杌。也发现了元冥躲在暗处。于是,我为了掩护梼杌,就抢过那个行囊,假扮成剜眼贼混淆了元冥。”   元冥怔在原地,木讷地回过头看着梼杌。   出奇冷静的梼杌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用眼神告诉元冥,是自己辜负了他的信任。   元冥猛地冲到梼杌面前,拽着他的衣襟,怒吼着:“为何是你?为何是你啊!你是堂堂的神族后裔,是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你向来都不会滥杀无辜的!为何,为何会对大荒,会对你的臣民痛下狠手啊?”   梼杌游走开了眼神,冷峻的神色,保持着缄默。   “梼杌,究竟为何?”颛顼愤怒地一跺地,气势磅礴地站了起来。惊得大殿内的人更是连呼吸都不敢了。一人的酒壶被打翻在桌上,源源不断流出的酒水浸湿了他的华衣,都毫无知觉。   一旁的黄帝依旧是自斟自饮,笑呵呵地望着句龙和梼杌。说不出是真的醉了,还是借醉看戏。   釉湮嘴角笑得都合不拢了,似乎正吐着黏糊糊的蛇信子。   句龙皱着眉,嘴唇已经被自己深深咬破了。他到底还是说了,还是背叛了梼杌了!就算梼杌牺牲自己,他也不能说啊!他妈的自己就是个混蛋!   “到底为了什么?”颛顼吼着。   “为了我……”一个轻柔、清新的声音忽然传来进来。   颛顼等人纷纷看向殿外。   只见一个身着一袭蓝衣的姑娘,踏着流光溢彩,款款而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半醉半醒半浮生   句龙皱着眉,嘴唇已经被自己深深咬破了。他到底还是说了,还是背叛了梼杌!就算梼杌牺牲自己,他也不能说啊!他妈的自己就是个混蛋!   “到底为了什么?”颛顼吼着。   “为了我……”一个轻柔、清新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   颛顼等人纷纷看向殿外。   只见一个身着一袭蓝衣的姑娘,踏着流光溢彩,款款而来……   众人无不为之惊讶!   弱柳扶风的娅桑扶着大殿的门柱,以皓雪为衬托。铜色的镯子伴着铃铛声滑到了小手臂。空洞的双眸涣散中却有一丝迫切的希望。雪白如莹的肌肤渗着几颗豆般大小的汗珠,天蓝色的外衫不合季节的轻薄。漆黑的发髻笼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晶雪。大有瑶池仙境之风,超凡脱俗似误落人间的雪花精灵。   “姑娘……这里……”一个丫鬟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僵局。   丫鬟一看娅桑已经闯入了颛顼的宴会,唬得是跪趴在地,手中的藏蓝色斗篷厚重得甩在了一旁,她双肩剧烈颤抖着,“陛、陛下……奴婢只是回屋为姑娘拿衣袍……一不留神……姑娘就……”   “为了我!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我!”娅桑掷地有声地说道。她急不可耐地迈开了步子,居然仅凭着声音就绕开了跪在前面的丫鬟,徐徐走到了大殿中央。   自娅桑的声音飘进来的那一刻起,梼杌就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根本不相信娅桑会闯进来说这样一番话。直到此刻真真切切地看见,他才一发不可收拾地深陷进了她的明眸皓目里。   釉湮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即便是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也能透过她妖媚狡黠的双眼看穿她奸计得逞的快感。   句龙回过神来,大步流星地就要冲到娅桑面前,想要阻止她。步子刚迈出几步,就被釉湮钳制住了。句龙用力地甩开了她,却又被黄帝呵斥住:“这是颛顼的寿宴,岂容你个平民在这里撒野!”   这还是宴会开始,黄帝的第一次发怒。   他并肩站在颛顼身旁,气势逼人。颛顼用余光扫视着黄帝,心里喃喃自语着:“想要和我开战了?”颛顼扭过头去,怒火中烧地直视着娅桑。并未移动一步为黄帝让出主位。还是依旧肩并着肩,暗中较量着谁能撑到最后!   “你是谁?”颛顼问道。   娅桑不卑不亢地回答着:“巫族娅桑。”   “巫族的。居然是巫族的……”   “难怪梼杌会变得杀人不眨眼,原来是和巫族纠结在了一块!”   “毁了毁了!好好的人就这样被……哎!”   席间众人纷纷小声嘀咕开来。就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在咕咕作响。   “你和梼杌是何关系?”颛顼强行压住众人的议论声。   “我不认识他。”娅桑轻描淡写地说着。   “不认识?怎么会不认识?肯定是骗人的!”   “就是!不认识,就会为了她去杀人?谁信啊?”   叽叽喳喳的声音,都是对娅桑的质疑,对巫族的敌意。   “我只认识傲狠。”娅桑忽然明媚地笑了起来,“我只认识傲狠。他是我的爱人。是一个家里面充满了敌对、冷漠与猜忌的无奈之人。他的开朗,他的和善,甚至是他的幽默,都被深深地埋藏了起来。他失去了母亲,我给他女人温柔的呵护;他失去了家族人对他的信任,我就给他自信和阳光。   “自我幼时起,父亲在家里面练习巫术,不慎令我双目失明。所以我是个盲女,我看不见任何人,看不见他。但是,我从来不怨天尤人!因为我相信命运是不会如此冷血地剥夺掉我生命中的色彩。所以,上天夺去了我的双眼,却送来了傲狠。傲狠来了!他就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画笔,他点缀了我的生活,让我即便看不见大自然的颜色,也能依旧活得五彩缤纷,多姿多彩……   “这就是傲狠。也是我和傲狠的关系。”   刚刚还一片哗然的大殿,瞬间就冷了下来。殿外不知何时飘下的鹅毛大雪,已堆有一尺之厚。呼呼的大风,让殿内的灯火更加迷离扑朔。映照在娅桑和梼杌之间,一切都成为了多余。   “你讲的这些,和我们此时此刻讨论的事情,又有何关?”颛顼不解地问着。   “傲狠为了让我能看见他,尝试了不少方法。”娅桑自顾自地说着,“可惜都无疾而终。后来,他找到了我们的一个巫师。得知有方法可能医治好我的双眼。即便这个方法在我看来是血腥的,是残忍的。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说服他放弃!因为,在我心中,我还是有那么多的期盼!我期盼能亲眼见到他!我期盼每天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睡觉前闭上眼前看见的最后一个人,都是他!   “于是,自私的我,根本就没有用尽全力来阻止他。反而接受他的‘帮助’。所以我和这起事件,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若说傲狠是凶手,那我则是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不!”梼杌突然大叫了起来,“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也根本不知道你所说的这些事情!我只是看那些人不顺眼,他们平时在大荒也是无恶不作,我只是替天行道!”   “你当然不认识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娅桑歪着脑袋,冲着梼杌的方向说道,“因为傲狠认识我,傲狠知道这些。可惜的是,他死了。在家族斗争中死了……”   一阵风穿堂而来。扫了殿口一地的雪花。   啧啧声渐起。他们都被娅桑的话搞糊涂了。这究竟是梼杌殿下所为,还是她口中的傲狠所为?怎么傲狠就死了呢?   黄帝打趣地望着颛顼,“有趣有趣。”   颛顼严肃冷峻的视线在梼杌和娅桑之间游走着。他知道其他人未必能懂娅桑这番话的意思,但是他已经明白了娅桑的傲狠就是自己的大儿子梼杌。而这个女人,即便知道了梼杌用假名字骗她,她还要将计就计地帮他脱险。   她不认识梼杌,只认识傲狠,或许更有证据证明一切都是傲狠所为。傲狠出于爱所为。而且也死无对证了!只要梼杌此时承认自己不是傲狠,也根本不认识傲狠,这场闹剧的走向说不定就会有一个新的转折点。颛顼颇有城府的思索着。   釉湮又怎能不知?她听完娅桑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之后,脸色瞬间就铁青下来。原本的如意算盘或许就会因为这个女人的这番话而彻底失败!最开始看见娅桑的兴奋与激动,统统都化为乌有。此时,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另外出路,可否再将火星点在梼杌的身上!   句龙似乎松了一口气,至少因为自己的懦弱无能而造成的惨剧,眼下有了改写结局的可能。他回眸看向皱着双眉的釉湮,不禁讥讽起来:“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釉湮咬牙切齿地瞪着句龙。   元冥走到梼杌身旁,看着一直镇定自若的梼杌,此时才终于显出了一丝慌乱。元冥又将视线落在了娅桑身上,颇有赞许和敬佩的意味在里面。眼前的,只是一个瘦削的小姑娘,穿着轻薄的外衫,似有被风一吹即散的感觉。可是忽然间,这个姑娘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强有力的光芒,更似能灼瞎世人的双眼。   元冥耳边回想着娅桑刚刚讲的故事,不仅暗暗感叹着二人之间的爱意,能够为了爱而袒护对方。甚至是牺牲自己。元冥叹了口气,想到了依谣。又笑了笑,想到了精卫。他猛然抬眸望去,竟然对上了精卫的眼神。一股电击般的感觉瞬间流遍全身。   元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他赶忙就转走了视线,盲目地在大殿里面寻找着什么。   精卫泄着气,望着元冥上上下下扫视的眼神,只当他是在寻找依谣,不禁自言自语着:“他还是只担心依谣,只惦念依谣……”   远在千里之外,同一片星穹之下。   江水波光粼粼,岸边传来干柴被火烧得劈啪作响的声音。   “琴音啊,你奶奶的,这蟠桃到底有没有效啊?”石壁瞅着躺在一旁还在昏睡中的依谣,对着盘膝而坐的琴音不耐烦地吼着。   “五大三粗的家伙,你就不能小声点?”桃夭用手绢弹掉了落在依谣鬓间的白雪。   “我五大三粗怎么了?她昏死成这样,根本就听不见我的声音!要是听见了还好,自个就给我站起来!害的爷爷我背了大半路……”石壁双手叉腰,活动着自己的脖子。   琴音微微睁开眼,解下了背上的古琴,平放在自己双膝上。   桃夭一看琴音这姿势,就知道他是要抚琴一曲了,于是赶忙坐到琴音身旁,双手托着腮,一脸的天真无邪。“公子哥哥快快弹!”   “就是,说不定那丫头也像你这般,一听就来精神,就自个醒了!”石壁打着自己的小心思,就躺在地上,双手枕着头,晃着个二郎腿,悠悠闲闲地一面赏着繁星,一面赏着琴音的古曲儿。   瑟瑟的冬风在这群仙人的仙气之下,亦幻作了和煦的春风。阵阵暖流输入依谣的体内,和琅琊冰冷的巫术抗争不下。却加上瑶池蟠桃的辅助,还有琴音轻柔明媚的曲子作为疏导,琅琊留在依谣体内的力量也开始渐渐散去了。   半晌儿,琴音刚刚结束两首曲子,依谣就有了知觉。   桃夭立马蹦蹦跳跳地蹲在依谣身旁,石壁也坐了起来,站在了依谣身边。   这就是此刻依谣醒来时,看见的画面。   “你们……”依谣伸着右手食指指着他们,未完全清醒的她,只觉得自己还在当初的无界洞里。   “我们在猰貐手中救了你。”桃夭欢快地说着,“所以姐姐不用担心了,我们这就送你回北国玄宫!”   依谣在千里之外苏醒过来,可是大殿上纷繁复杂的局面,依旧没有梳理开来。   颛顼威严地说:“高阳梼杌,我再问你一次,这件事和你究竟有没有关系?是不是傲狠冒充你在大荒滥杀无辜?句龙在青月场看见的人,其实是傲狠,对不对?”   颛顼此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黄帝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好不容易逮住落井下石的机会,他可不能就这样便宜了北国。说不定北国经此一劫,声名狼狈,正是自己打击颛顼,收回北国的好时机!   可是,黄帝还未发话,梼杌就泰然自若地站了出来,双眼坚定地看着颛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是傲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切切因你 依依情思   颛顼威严地说:“高阳梼杌,我再问你一次,这件事和你究竟有没有关系?是不是傲狠冒充你在大荒滥杀无辜?句龙在青月场看见的人,其实是傲狠,对不对?”   颛顼此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黄帝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好不容易逮住落井下石的机会,他可不能就这样便宜了北国。说不定北国经此一劫,声名狼狈,正是自己打击颛顼,收回北国的好时机!   可是,黄帝还未发话,梼杌就泰然自若地站了出来,双眼坚定地看着颛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是傲狠!”   “我就是娅桑口中所说的那个傲狠!”人山人海的大殿瞬间就变得鸦雀无声,顿觉大殿突然就空旷了,久久回荡着梼杌的这番话。   大家面面相觑,更是一头雾水。尤其是那些已经明白了颛顼在为梼杌洗脱罪名的人,更是目瞪口呆。   元冥压低了声音,低声呼唤着梼杌。   句龙无奈地摇了摇头,或许众人中只有他能明白梼杌的心思了。若是梼杌否认了自己就是傲狠,就是否认了自己与娅桑共患难的往事,就是否认了这份难舍难弃的爱;若是他承认,至少他敢为自己的爱负起责任,敢于担当!   娅桑眼眶里的泪花转了又转,也只有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梼杌知她心意,她更知梼杌的决意。   颛顼寻着的最后一丝希望,就这样彻底破灭了。他气急败坏地吼着:“你!你!你!你这个……这个不孝子啊!”   “年少轻狂的日子,谁没有?”黄帝安慰道,“谁没有曾经啊?梼杌只是陷入爱的泥泞,不可自拔罢了……而且,还是这个巫族的妖孽,是她诱惑了梼杌!梼杌才会做出这等之事……”   颛顼算是又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竭尽所能的将所有罪名都推到了娅桑身上。“红颜祸水!尤其是巫族这等下三滥的女人!简直就是狐媚再世!这一切都是你蓄谋已久的!你垂涎于我们北国的王位,于是你就计谋已久地……”   “父王,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梼杌挡在了娅桑面前,斩钉截铁地说着。   魔祁王琅琊扮作的小厮自始至终都躲在角落,混在一帮伺候人的仆人里面,丝毫不引人瞩目。他忽然皱起了双眉,双手有力地紧紧握在身侧,咯吱作响,口中喃喃自语着:“巫族这等下三滥的女人……狐媚再世……颛顼啊颛顼,说这番话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你爱过的白陀莲也是巫族的人!”   “我和娅桑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才在一起的!”梼杌言简意赅地向颛顼表明着心迹。   颛顼却早已经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脸色铁青又苍白,毫无血色。   黄帝却是听得津津有味,眼角又时不时地看向颛顼,大有挑衅之意。   “瞧瞧,这不更是说明了,这个恶名昭彰的剜眼贼就是我们的大殿下吗?”釉湮兴高采烈地说道。满脸堆不住的得意和狂妄,“刚才娅桑姑娘都为我们证实了!还告诉了我们原因呢!那我们该怎么处置这个杀人魔头呢?”   “釉湮!他好歹也是你的夫君,你不帮他就算了,还要落井下石吗?你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守寡吗?”句龙冲到釉湮面前,二人大眼瞪小眼的,谁都不服输。   “这才说明了我的大公无私!我容不得自己的夫君竟是这等人!”釉湮鄙视了梼杌一眼,“我要向大荒揭露他的真实面目!这是身为人妻最应该做的!我不能让大荒那么多的英杰们都白白死去!我有义务,也有责任啊!毕竟,我发觉的太晚,没有及时制止……”釉湮说着说着竟然流下了几滴眼泪,她忽然转过身来,二话不说就对着在座的人跪了下去,惊得众人是纷纷都站了起来。   釉湮一边跪着,一边哭道:“是我失职!是我的过错!若论起此事,与我还是有脱不了的关系啊……”   句龙此时是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谁知道魔祁王正在哪个角落欣赏着自己的戏码。他知道釉湮这是故意的,她不是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根本就是博同情,又将责任往梼杌身上推!有这般“贤惠”的妻子,梼杌还要拈花惹柳不说,甚至还滥杀无辜只为伊人一笑!梼杌只能在他们心中留下一个浪荡张狂,不值原谅的形象了。   “陛下……这……”共工看着双膝下跪的釉湮,又望了望少昊。   少昊皱着眉点了点头。   共工就离席走向了釉湮,将她扶了起来。   釉湮还得了便宜卖乖,抽泣着说着:“谢谢、谢谢大家的……大家的原谅!”   “哎,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   “就是说啊……朝三暮四,堕落在烟花之地!北国根本就不能落入这等人之手!”   “迟早都会被毁掉的!”议论声不再压抑了,大家都疯狂地大声说着,生怕当事人听不见一般。根本就是不给梼杌和娅桑丝毫脸面。   梼杌担心地回头看向娅桑,却看见娅桑脸上绽放的笑容。梼杌颇为不解,被人当众指骂,谁还会笑得出来?   “娅桑,对不起,我……”   “不用对不起!我明白!所以我高兴!谁都影响不了我。我只知道,我爱你!爱到别人的话我根本听不见,因为我只能听到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脚步,你的说话声……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你!”   “娅桑……”梼杌的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再也找不到言语可以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境了。   娅桑会心一笑,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梼杌可以不用说了,她真的已经明白了。   釉湮哼了一声,朝黄帝和颛顼恭敬地说道:“事到如今,又该如何处置他们呢?”   黄帝看向颛顼,笑道:“今日颛顼最大,况且还是北国的家务事,我就不插手了。颛顼,你定夺吧!”   颛顼尴尬地笑了笑,欠了欠身。心中却是万般的咒骂,黄帝这是把烫手的山芋甩给了自己。处置的轻了,无法对大荒交代,还会落下徇私枉法,有意包庇的骂名,黄帝又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处置的重了,就是自己在削弱自己的力量,更是在打击北国上下臣民的信心,搞不好也会失去百姓的支持,失去凝聚力,黄帝照样是坐收渔翁之利!   可恶!   此刻,颛顼终于肯定了,这一切都是黄帝事前安排好的。可是为何,竟然是魔祁王的人来点起的事端?颛顼扫视大殿,按照计划,魔祁王应该就藏在殿内,发现不对头一定会阻止的,可是为何也没有动静呢?   “颛顼陛下。”精卫忽然打断了尴尬的局面,她对颛顼拱手相言道:“可由我说两句?”   哀苍轻轻拽着精卫的衣角,耳语着:“别乱说话。这可是父王的叮嘱!”   颛顼点了点头。   “我认为大殿下罪不至死。甚至都不是大罪!”精卫娓娓说着,“他只是爱上了一个异族的女人,幸运的是,这个女人也爱着他。这比我们多少人幸福多了?真爱难寻,何况他们能相伴相守,一路走来颇为不易。为了自己的爱人,找遍一切方法令她康复,无可厚非……”   “无可厚非?什么是无可厚非?杀了那么多的人,还是无可厚非?生命如草芥吗?”釉湮愤怒地打断了精卫,“何况我们神族子嗣日益稀少!”   “站在真爱的角度,他们无可厚非!”精卫趾高气扬地望着釉湮,又用余光偷偷瞟着元冥。   “我们总不能时刻都站在爱的角度上。”黄帝说道,“毕竟,那些死去的人,也是有爱的。有人爱着他们,他们也爱着别人。他们有亲情的爱,友情的爱,爱情的爱,都因为梼杌一个人的爱都灰飞烟灭了吗?那些还活在世上的人,又该如何度日?我们又该如何弥补他们的爱呢?”   “或许我们可以……”精卫忽然又止住了话头。   “或许怎样?”黄帝挑着眉梢,“用钱还是地位来弥补吗?这就能弥补他们的空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精卫欠身说道,“这些东西只能让爱变得苍白无力。至少,不用梼杌殿下以命抵命……人死不能复生……”   “谁说不用抵命啊?”有人咆哮了起来,“因为他,我们部落一支眼下已经彻底绝后了!试问,谁来为我们繁衍后代,谁来为我们负责?”   “还有我们!”另一人又喊道,“我儿子就是被梼杌所杀,导致我的妻子伤心欲绝,抑郁而终!”   “还有我!”   “我也是!”   “我们也是!”   ……   慢慢地,绕过坐席,围堵着梼杌和娅桑的人越来越多。   颛顼急的手心都是汗水,孰不知梼杌竟然都是找神将的子嗣或者部落下手。眼下人气煽动,根本就不好交代!   精卫也急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帮了倒忙。   釉湮却是乐了,这正是她追求的效果!   梼杌冲到娅桑面前,紧紧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句龙也赶了过去,挡在梼杌前,还回头对梼杌说着:“兄弟,对不起!”   “你也是被迫无奈,我并未怪你……”   元冥看着人潮越来越多,也和句龙并肩站在一块。   梼杌很是惊讶地说着:“元冥……”   “少废话!我只是想要你得到一个公正的审判……”   话音刚落,不知是谁突然冒了一句:“杀了他!我们要血债血还!”   “杀了他!我们要血债血还!”其余人随声应和着。   “血债血还!”   “血债血还!”   众人一面怒火中烧地吼着,一面还挥着拳头,紧紧地围攻着梼杌众人。   黄帝并未阻止,反而又给自己斟满了酒,悠闲地坐了下来。   颛顼堤防着黄帝,又拿不准这究竟是不是魔祁王推翻黄帝的计划之一,也不敢说一句话。   “杀了梼杌!替我们的氏族报仇!”   “杀了梼杌!”   “杀了梼杌!”   领头煽动的神将们纷纷拿出看家本领,就和句龙、元冥纠打在了一块。   梼杌又要护着娅桑,又要接招。以多欺少的车轮战,梼杌三人很快就遍体鳞伤。   娅桑赶忙扶住刚刚跪倒在地的梼杌,迫切地说着:“怎么样?要不要紧啊?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梼杌嘴角渗着血,拼着命又要站起来,膝盖一发软,轰得一下又倒了下去。   众人便乘虚而入。娅桑忽然甩开了梼杌的手,直挺挺地挡在了梼杌面前。   “谁敢碰他!”娅桑狠狠地说着。   “妖女!我们也要杀了你!”   众人分散开了,一伙人继续围攻梼杌,另一伙人将目标转移到了娅桑身上。   娅桑双手放在两侧,手腕一旋转,手镯就发出高声刺耳的响声。像是猫爪抓过墙面,又像是凤凰疯狂的叫唤声。众人不得不收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双耳,随着娅桑手腕旋转的力度加大,刺耳声越发划破人的耳膜。   坚持不住的人,都已经在地上打起滚来。   灵力雄厚的神将们,反应迅速地就调用灵力护体。待体内气息稳定后,刚刚最为愤怒的一名神将忽然冲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把晶莹的匕首,直直地就朝刚刚站起身来的梼杌刺去。   一切就是眨眼间的事情。待句龙和元冥反应过来,精卫冲到人群中,颛顼怒吼时,匕首已经穿透了身体,滴滴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滴着,像极了北国最美的那一抹晚霞残阳。   梼杌曾经说过,他要牵着娅桑的手,看遍千年的日落。   娅桑曾经笑过,晚霞的光芒就像是梼杌开怀大笑时的感觉。   眼下,他们手牵着手,躺在他们的“晚霞”里。娅桑始终笑着,皓齿都被染成了血色。匕首刺进去那一刻的冰冷,都被融化进了她炙热的血液,和轰烈的爱里……   第一百二十章 结尽同心缔尽缘 此生虽短意缠绵   一切就是眨眼间的事情。待句龙和元冥反应过来,精卫冲到人群中,颛顼怒吼时,匕首已经穿透了身体,滴滴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地滴着,像极了北国最美的那一抹晚霞残阳。   梼杌曾经说过,他要牵着娅桑的手,看遍千年的日落。   娅桑曾经笑过,晚霞的光芒就像是梼杌开怀大笑时的感觉。   眼下,他们手牵着手,躺在他们的“晚霞”里。娅桑始终笑着,皓齿都被染成了血色。匕首刺进去那一刻的冰冷,都被融化进了她炙热的血液,轰烈的爱里……   “娅桑!娅桑!”身负重伤的梼杌撞撞歪歪地就接住了娅桑向后倒下的软绵绵身体。   娅桑笑得如蜜。双眸忽然光彩无比。炯炯有神地痴痴望着梼杌。   “不管你的事……根本就不管你的事啊!”梼杌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娅桑的青丝里,复又抬起头时,只见两行泪痕斑斑,浸湿了娅桑的云鬓。   “若不是、不是为了我,你怎能落得……今日的局面?怎、怎能,说……说与我无关呢?”娅桑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稍大的锦囊,递给了梼杌。   梼杌噙着泪水,疑惑地就接了过来。望着娅桑迫切的双眼,便打开了它。   梼杌摸了摸,从锦囊中摸出了几个更小的香囊。不同的形状,不同的流苏,却都是相同的天蓝色,都是相同的昙花刺绣。   “你、你……喜欢天蓝色。所以我就……”娅桑咳了咳,“而我,喜欢昙花……于是,我就把我最爱的花,用、用你最爱的颜色……咳咳咳!”   “好了好了!”梼杌看着娅桑吐出的鲜血,着急地说道,“我懂的。”   “里面,是你陪我……陪我在花园摘的昙花……熏制的干花瓣……你……”   梼杌一怔,紧紧捧着娅桑的脸,“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傲狠,我唯一的男人,我怎会闻不出他身上特有的……特有的气息呢?只、只是,你不说,我、我不说……我、我怕自己会、会坏你的事……倒不如保持、保持现有的局面。直、直到,依谣告诉我……傲狠死了。我、我起先伤心欲绝,以为你是要与我断绝、断绝关系……可是后来我、我一想就明白、明白一定是出大事了,我、我不能当你的绊脚石……”   “不要说了!”梼杌喊着,“是我自作聪明!是我硬生生地推开了你!是我一手导致了今天的结局!是我,都是我!是我的懦弱,是我的无能……我自以为自己能够庇护你……”梼杌说着说着,声音都变成抽泣。   连一旁的精卫都愣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惨剧的发生。与娅桑毫不相识的她,情不自禁地为之动容。爱情就是娅桑的信念,就是她的力量。而梼杌,就是她的生命!精卫忽又想到了自己,若有人肯这样牺牲来成全自己,定当死而无憾了。精卫又抬眸望向元冥,鼻子一酸,眼泪跟着哗哗直流。   “原谅我……陪不了你一生一世了……”娅桑用尽最后的力气,缓缓说完了她人生路上的最后一句话,最深最痛的情话。   大殿上下无一人敢打破此时此刻的宁静。仿佛刚才的拥挤与躁动,都只是一片虚幻。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活着!”梼杌深深地将一个湿润的吻印在了娅桑的额头,娅桑的鼻尖,娅桑血红的双唇,直到娅桑叠放在怀里的双手。   句龙徐徐走到梼杌身旁,直挺着身子就向娅桑跪了下去。   一声闷闷的响声响彻了大殿里外,久久回荡不去。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局吗?”元冥忽然挡在梼杌身前,大声吼着,“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讲话。有的人渐渐低下了头,也有的纷纷散去了。只能听见呼啸而过的夜风,和烛油噼里啪啦的滴落声。   忽然,梼杌嗖得一下,器宇轩昂地站了起来,高声大喊着:“一命抵一命!娅桑的命,我怎能不找你算!”   刚刚躲进人群的那名误杀了娅桑的神将,浑身一个冷战,硬是呆在了原地。连头都不敢回。   梼杌恶狠狠地盯着他,众人纷纷让出了一条一人通过的小路。   神将只觉背后冷飕飕的,阵阵杀气肃穆逼人。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神将在自己心里不停的纠结着,明明杀人不眨眼的是梼杌,自己干嘛要怕他啊?黄帝陛下定会主持公道的!他想定之后,仗着黄帝的势力,猛地回过身来,怒气冲冲地,红着双眼,就冲着梼杌就瞎嚷嚷着:“你……你吼什么?你、你凭什么吼?你杀了大荒上上下下近千人,我只杀了一个人……”   “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我杀的更是该死之人!”神将被逼急了,口无遮拦地脱口而出。   梼杌咆哮着灌满灵力的一掌就将毫无防备的神将击倒在地,足足滑了几丈之远,撞翻了桌椅。狼藉的酒菜洒了他一身。   句龙赶忙和元冥一道死死拦住了梼杌,可是梼杌依旧不依不饶地吼着:“谁是该死之人?你才是最该去死的!你们要算账就冲我来!”   梼杌突然双臂一挥,句龙和元冥没有站稳,就被甩开来。   梼杌转身踉踉跄跄地又站在了娅桑面前,望着娅桑苍白冰冷的脸颊,梼杌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缓缓将昙花香囊塞入怀里,走到最近的一桌酒席旁,二话不说眨眼间就伸出自己的右手深深地刺向自己的双目。   “啊!”梼杌痛苦地声嘶力竭地喊着。   众人来不及反应,颛顼倒吸了一口冷气,梼杌自剜双目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打击着这个已有千岁的帝王。   “我的天啊!”元冥大呼着,赶忙扶住了梼杌。   句龙将灵力输入梼杌的体内,迫切地问着:“怎样?你是疯了吗?”   “不用你们管!”梼杌怒吼着挣扎出了句龙和元冥的扶持,“这是我欠娅桑的,更是我欠大荒的!我要是早早为娅桑这般做……”   “啪啪!”清脆的两声,打断了梼杌的疯言疯语。   众人惊愕地看向站在梼杌面前的精卫,她那一计耳刮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你居然敢说你是为了娅桑?”精卫怒斥着,“女人的心,你到底懂不懂啊?娅桑为何要治好自己的双眼,就是为了看见自己爱的人究竟是怎样的模样,要是她知道自己之所以复明是因为你挖出了自己的双眼,你这不是亲手谋杀了她生存的信念,将她往死里面推吗?你是爱她,还是恨她?你这个白痴!娅桑为了救你而死,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你能继续带着对她的想念,对她的爱安然的生存下去!为的就是让你能继续带着她去看这般丰富多彩的大荒。你就是她的眼!”   梼杌木讷地立在原地,鲜艳的血犹如泣血的残阳晚霞,像爬山虎一般布满了他瞬间苍白的脸颊。   “你就是她的命,就是她的生活,甚至就是她自己。你挖掉自己的双眼,根本就是对娅桑的惩罚,让娅桑死不瞑目!是你亲手杀了娅桑!你根本就不能怪任何人!”   哀苍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精卫身旁,将已经泪流满面的精卫紧紧抱进了怀里。温柔地拍打着精卫的后背。   精卫泪眼婆娑地望向元冥,这次,元冥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也只是茫然地看着精卫,二人再无言语。   梼杌鲜血直流,看着句龙是心浮气躁。他源源不断地向梼杌输着灵力,一面对颛顼说道:“快叫大夫啊!依谣呢?她应该在啊?”   颛顼脑袋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句龙在说什么。他的眼里,心里,此时此刻只有满脸鲜血的梼杌。   黄帝颇为满意地站了起来,懒洋洋地说道:“是啊,王姬呢?好似自开始就未见到依谣啊?”   “我在这里!”依谣忽然在桃夭、琴音和石壁的护送下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就紧紧尾随着依谣。   依谣赶紧跑到了梼杌身旁,瞥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娅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泪水直涌出眼眶。   “快看看梼杌怎样了?”句龙低声提醒着。   依谣定了定神,赶忙就握住梼杌的手腕,轻轻把起了脉来。   不曾想梼杌忽然抽开了自己的手,冷冷地说着:“娅桑已死,我就不期待自己还能苟活于世!更不在乎是否辜负了娅桑!因为我已经辜负了她一生一世!她活着的时候,我就没能帮她实现亲眼见我一面的愿望……”   “大哥。”依谣轻声说道,“有个秘密,是娅桑姐托我保密的。”   梼杌忍着痛,盲目地晃着脑袋。   “只可惜,这次是轮到你自己,你自己看不见了……”依谣从娅桑的遗体里抽出一张画纸,摊开举在梼杌面前。   “这是……”句龙和元冥异口同声道。   精卫更是无奈地叹着气,摇着头。   “大哥,若你不是如此草率冲动,这幅娅桑为你亲自绘的画像,你就会亲眼所见了,你就会知道,娅桑根本就已经亲眼见过了你了!”   “她……她已经能看见了?”梼杌激动地就挥着双手而来。   依谣赶忙将画纸递给了梼杌。“釉湮将娅桑带回来时,巫医寨的老寨主就已经医治的差不多了,娅桑隐约间已经能见到一些光晕。后来她坚持按照老寨主的嘱咐,慢慢调养自己,终于她能完全看清楚了。这些都是娅桑告诉我的,她甚至让我保密,也不让我告诉你,她已经知道了你就是傲狠。所以……”   梼杌颤抖着双手来回抚摸着,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他听罢依谣的话语,复又抬起头来,讥讽道:“这才是报应,对不对?”   依谣不知如何回答。   琅琊扮作的小厮隐在角落里,随着依谣的出现,内心越发惶恐了起来。她不是应该好好地在蚩尤寨里,由猰貐保护吗?怎会突然间出现在玄宫?依谣一个人根本就不会是猰貐的对手……琅琊将视线定在了桃夭等人身上,忽然明白了。他内心一咯噔,猰貐岂不是……   琅琊悄悄退出了大殿,看来计划不得不提前了!绝对不能让瑶池西王母毁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好了!不好了!”琅琊退出后不久,一个风风火火的小厮突然跑了进来。   颛顼突然回过神来,望着小厮道:“这里死了一个人,大殿下自剜双目,现在你告诉我,还有什么不好发生了?我颛顼就不信这个邪!”   “这、这个……”小厮忽然踌躇了起来。   “说!”颛顼怒吼着。   小厮被唬得膝盖一发软,立马跪爬了下去,连珠带炮地说道:“二殿下死了!”   “什么?”依谣瞠目结舌地望向小厮。   梼杌肉血模糊的双脸扭拧在了一块儿,左手捂着自己胸口硬是吐出了一口鲜血。在娅桑的那幅画纸上,晕染开了一团鲜红,正好覆盖在画中梼杌那张英气逼人的脸颊。刚才自残的痛楚还未消去,这一消息简直就是在伤口上撒盐。   颛顼还不容易回过神来,此时此刻,是彻底击垮了他的信念……   第一百二十一章 究竟是谁的不幸?   “你……你……你再给我说一遍!”颛顼颤抖地伸着手指,遥遥指着瑟瑟发抖的通报小厮。   “回、回陛下。”小厮支支吾吾地说着,“二、二殿下……二殿下他……他死了!”   句龙心虚地望向釉湮,釉湮却是笑嘻嘻地,毫无顾虑。   依谣冲到小厮面前,蹲了下去,瞪着小厮说道:“人呢?二哥现在在哪里?”   “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颛顼怒吼着,“非我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   “是是是!”小厮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精卫从哀苍的怀中直起了身子,颇为不解地看向哀苍,哀苍皱着眉,压低了声音说道:“看来父王坚持不来是明智的,颛顼的寿宴注定了就是一个掩饰阴谋的借口。”   “定是有人在颛顼背后放冷箭。”精卫耳语着,“眼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颛顼说不定还会怀疑我们和穷蝉的死有关。待会,别强出头,能平平安安的回去就成!”   “强出头?”哀苍笑道,“说的是你自己吧?”   精卫愣了愣,扭过了脸去,嘴里嘀咕着:“这个时候还能开你妹妹的玩笑!”   句龙犹豫着走向了依谣,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还是主动承认,或许依谣能够原谅自己。这个想法刚刚在句龙的脑海里浮现,他就痛骂着自己,原谅?杀了她的亲哥哥,自己居然还能乞求依谣的原谅?   自己是疯了,还是傻了?   依谣站在梼杌身旁,努力稳着自己的心神为他止着血。自从小厮汇报穷蝉之死后,梼杌就木讷地愣在了原地。不反抗,不说话,就像树桩一般扎根在了大殿上。   句龙遥遥打望着依谣和梼杌,自己已经捅了梼杌一刀,此刻还要前去撒上几把盐吗?   句龙咬了咬牙,若自己此时不承认,尔后事实若被揭晓,自己又何来的颜面面对依谣和梼杌?只怕到时候的伤害更深!说与不说,自己和依谣都已经注定无法继续走下去了……   一番思想上的挣扎还没有得出结论,几个小厮就已经抬着穷蝉的尸首来到了大殿。   句龙打了一个激灵,却不曾想釉湮忽然热辣辣地在自己耳边吐着气。   “放心。”釉湮小心翼翼地说着,“我已经做到了滴水不露。他们绝对不会看出来,穷蝉是死在了你的手中!”   句龙咽了咽口水,硬邦邦地说道:“不用你好心提醒!我知道自己就是凶手!我会站出去承认的!”   “大哥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釉湮捂嘴说道,“你要当着痛失爱子的颛顼面前,承认自己杀了穷蝉?你要当着刚刚为了救你而失去爱人的梼杌之面,承认自己杀了他的弟弟?你要当着深深爱着你,信任你的依谣面前,承认自己杀了她挚爱的兄长?还是说,你要当着黄帝,这个阴晴不定的老狐狸面前,承认自己杀了他的后孙?大哥啊大哥,你没有这么蠢吧?”   句龙反驳的话还未来及说出口,就听见了颛顼大怒的声音。   句龙赶忙回首望去,只见依谣匍匐在穷蝉冰冷的身体之上,嚎啕大哭着。梼杌僵硬地立在原地,已经结成血痂的双目惨不忍睹,满脸的血痕未来及清理。颛顼笔直地站在穷蝉身旁,终于彻底地接受了这个难以置信的消息。   一个千百岁的帝王,在自己寿宴当天接到了自己儿子丧生的噩耗。   身心憔悴的颛顼,瞬间竟比自己身旁的黄帝还显出年老不支的迹象来。   “谁?谁这么大的胆子,活得不耐烦了!”颛顼威严无比的嗓音在大殿上久久回荡着,犹如百万雄狮在山间咆哮,地动山摇。   句龙迈了一小步,嘴唇轻启,却被釉湮迅速地拦了下来。   黄帝忽然站了出来说道:“这件事我定会彻底查明白的。颛顼不可如此伤心欲绝……”   “定让我揪出此人,生吞活剥,都要给我儿陪葬!”颛顼犀利地扫视了全场宾客一眼,一个不落,怒气冲冲地说道,“不管你是谁!”   精卫和哀苍相识了一眼,内心都颇为不安,看来颛顼确实在怀疑他们神农国。   大殿上原本紧张的气氛越发浓烈了,箭在弦上,似乎只要颛顼一发话,大殿内的人都即将死无葬身之地。大家个个都噤若寒蝉,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   “二哥,二哥,二哥!”依谣深情又迫切的呼唤声,柔软地打破了僵局。   颛顼犀利的眼神也闪过一丝的父子柔情,温柔地注视着已经僵硬的穷蝉。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他痛,他恨,他不满穷蝉的不争气,却从未想过穷蝉就会这般离他而去……   自己和魔祁王的计划正在秘密进行中,不久的将来他们都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储,可是,即将坐拥天下,却无子嗣可传?颛顼看向了还傻傻站在原地不曾动过的梼杌,深深地叹了口气。   忽然想至此,颛顼却又如恍然大悟一般,猛地抬头望向身后高高在上的黄帝。若说自己失去了可以继承王位的子嗣,那么受益最深的,还是只有眼前这个人!   黄帝!   颛顼在心中狠狠地咒骂着。发誓定要将轩辕国踩在自己的双脚下,做牛做马!   釉湮松开了句龙,却情不自禁地朝穷蝉的遗体走了几步。   她没有哀伤,没有悲痛。脸上是若隐若现的复仇快感,内心更是按捺不住的激动澎湃。   这个男人,毁了她清白的男人终于冷冰冰地躺在了这里。死了,他真的死了!   哈哈哈!   釉湮在心里笑开了花。这就是她想要的,魔祁王不能成全她,她就自己解决!男人,都是愚蠢的下三滥!   死得好啊,死得好!   釉湮伸出尖利的五指,恨不得自己再在穷蝉的脖子上掐出血痕来。   依谣猛地抬起头来,怒目圆睁地瞪着釉湮,眼神犹如两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刺进了釉湮的心里。无声的宣示着依谣此时此地守护穷蝉的决心,还有对釉湮的责难。   “人都死了,你还想怎样?”依谣掷地有声地说道。   釉湮笑了笑,压根儿就没有在意依谣的敌意。因为此时此刻,没有比她更高兴的人了。看着依谣的伤悲,看着句龙的纠结,看着梼杌的面目全非,甚至是颛顼发狠的劲儿,都满足了她的贪婪、虚荣和报复!   釉湮挥了挥衣袖,扭着纤纤细腰就走向了句龙。   依谣泪眼汪汪地望向句龙,一种渴求,一种无奈,都在睫毛的扑扇间冲撞进了句龙的心房。她是多么需要他的拥抱,需要他的爱,需要他的安慰啊!句龙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这些他都知道。可惜,她不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娅桑,是自己毁了梼杌,是自己亲手杀了穷蝉!他要怎样面对她啊?   句龙退了两步。   依谣怔怔地望着他,难以置信。她的渴望,她需要的安全感,句龙难道不懂吗?   “大哥。”釉湮轻轻拍了拍了句龙的左肩,耳语着,“跟我走,我就放了华胥国。”   句龙看着釉湮,釉湮媚笑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依谣依旧痴痴地看着句龙,句龙却闪烁着躲着依谣的眼神,他心一横,也头也不回地随着釉湮离去了。   墨绿色的衣袍还在依谣的眼前飞舞,可是人却已经不在了。   依谣望眼欲穿,恨不得追上去问个究竟,然而穷蝉冰冷的身体却在提醒着依谣,眼下她成为了北国最后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挑起大梁的人了!依谣回首看了看神色黯淡的父王,想起了自己曾经对他的冷淡和质疑,想起了那次他莫然转身离去的背影,他还能坚持多久?自己又还能享受安逸多久?   句龙走出大殿后,就疯狂地冲进了风雪里,只想将所有的事情都甩在身后,置之不理!   “啊……”他忽然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挠着、揪着自己的头发,撕心裂肺地咆哮着。   依谣,这一次的辜负我要如何弥补?   依谣,这一次的逃避我要如何挽回?   依谣,这一次,我真正觉得我自己离你好远!   我好怕,好怕自己终究爱不上你了!   句龙在心里疯狂地纠结着。   他知道,自己跟随釉湮离开玄宫,再一次选择了华胥国,就是彻底失去了依谣。他本可以站出来承认一切的,就算被颛顼五马分尸,从此灰飞烟灭,也对得起依谣和梼杌了!可惜,如果只是如果了……   他悲哀又懦弱地选择了逃避。   再一次!   依谣,忘记我吧……   这样,将来的一天,你会没有那么恨我,恨你自己。   “啊啊啊!”句龙冲天连连吼着。   釉湮徐徐地在后面踩着碎步,笑得比狐狸还狡黠。   “魔祁王啊魔祁王,我真想亲眼看看,你知道穷蝉已经死了之后,会是怎样的神情啊?”釉湮喃喃自语着。犹如一只高昂的孔雀,不可一世。即便是凤凰,也不如她眼。   “不好了!不好了!”通报小厮的声音遥遥地就在殿外传来。   有了刚才惊天动地的消息后,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心里琢磨着,今天到底还能发生什么!   颛顼咬着牙,一脚踹在了小厮的胸口上,怒斥着:“你们只会说这句话吗?”   小厮跪爬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着:“是是是……轩、轩辕国出事了……”   颛顼回首看向黄帝,心中已知是魔祁王下手了。   黄帝却笑了笑,随性挥着手道:“轩辕国能出何事?”   小厮询问着看向颛顼,颛顼点了点头,就听见小厮说道:“刚刚收到轩辕国求助的信号,巫族魔祁王带领精兵已经完全控制了轩辕!”   黄帝一股气涌上心头,竟把手中的酒樽捏得粉碎。二话不说就神色冷峻地大步流星走下了主位,怒气冲冲地就要赶回轩辕国。   颛顼却突然转身挡住了黄帝的去路。   “你想造反吗?”黄帝冷冷地说道。   颛顼泰然自若地回敬道:“这里的人谁不想造反?”   “哦?是吗?”黄帝看向众人,威严地问道,“说,你们谁还想造反?”   “我!”   大殿上突然响起的应和声,惊得众人纷纷回头望去——   一袭黑色斗篷的魔祁王带着精致的蚕丝面具,意气风发地走进了大殿。昂首挺胸地负手而立,犀利的与黄帝老鹰般的双眼直直对视着……   第一百二十二章 轩辕国与北国大战   颛顼却突然转身挡住了黄帝的去路。   “你想造反吗?”黄帝冷冷地说道。   颛顼泰然自若地回敬道:“这里的人谁不想造反?”   “哦?是吗?”黄帝看向众人,威严地问道,“说,你们谁还想造反?”   “我!”   大殿上突然响起的应和声,惊得众人纷纷回头望去——   一袭黑色斗篷的魔祁王带着精致的蚕丝面具,意气风发地走进了大殿。昂首挺胸地负手而立,犀利的与黄帝老鹰般的双眼直直对视着。   “魔祁王。”黄帝越过颛顼的双肩望向了琅琊,“想不到你还如此硬朗。”   “你未先死,我又怎敢先行?”琅琊迈着大步,与众位目瞪口呆的神将擦肩而过,一阵剧烈的冷风卷着雪花便冲进了殿内。琅琊强大的气场惊得众人都马不停蹄地朝柱子后面躲,酒桌被撞得是乱七八糟,华丽的大殿一片狼藉不堪。   七零八落的酒樽酒壶,琅琊一脚就踩了上去,粉碎一地。   颛顼侧了侧身子,让琅琊和黄帝近在咫尺的面对面。豺狼的猎眼,虎豹的贪心,就在这一刻碰撞出电光火石。   “轩辕国眼下已经在我巫族手中,而你,也是我的囊中之物,瓮中之鳖。”琅琊冷言冷语着。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黄帝镇定自若地回着,“当年你能,如今我也能!”   “是吗?”琅琊讥笑着,“若你所指能够令你的轩辕起死回生的人是高辛的话,我想你就不用期待了。”   “那我们就走着瞧吧!”黄帝忽而又转过身来,看着颛顼道,“你用了多久的时间来策划今天的陷阱?难道梼杌和穷蝉,都成了你利用的工具?”   颛顼还未来及回答,依谣竟然站了起来,泪流满脸地说着:“不!我父王没有策划过,也从来不会利用大哥和二哥!都是你……”依谣指着琅琊,“三番两次故意使坏,这次还要搭上我大哥的将来,搭上二哥和娅桑姐的性命!”   琅琊猛然一惊,这才注意到依谣脚下是穷蝉僵硬的遗体,脑袋瞬间一片空白。耳畔全是嗡嗡之声。   怎会?怎会突然如此?   自己千辛万苦的计划,为的就是扶这个傀儡登基,为何他就这样轻易死了?   琅琊愤然冲到穷蝉身旁,抬着脚就狠狠踹去。他要看看这个家伙是不是在装死,他要这个家伙立马生龙活虎地站起来!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绝对不能这般就功亏一篑!   “你这个疯子!”依谣赶忙伸出双手就拽住琅琊,一耳光就打在了琅琊的脸颊上,即便他带着面具,也能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痛意。他赶忙就捧起依谣的双手,只看已是鲜血淋淋。   依谣嗖得一下就抽出了自己的手,怒气冲冲地吼着琅琊:“人都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鞭尸吗?二哥与你又有何深仇大恨,让你连人死了都不放过?”   琅琊并不理睬依谣,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琅琊转身对黄帝说道,“穷蝉的死,我以后再找你算账!眼下,我就先好好和你算算你究竟怎么个死法?”   “我们也一起好好算算!”颛顼咬牙切齿地说着。   黄帝却只是双手抱臂,颇为有趣地打量着二人。   少昊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之上,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共工在一旁已经按捺不住了。少昊却几次压住了冲动的共工,嘴角嗫嚅着:“别轻举妄动!此时押错宝,将悔恨一生!”   精卫和哀苍站在大殿一侧,冷眼旁观着一切。都未表明立场,却又是心知肚明,这将是一场势均力敌之战!   “象罔和离朱已经关进了轩辕地牢,所以你就不用期望他们了。”琅琊挥了挥手,一个人居然就从殿外漂浮了进来。双脚尖擦着地面,头无力地耸拉着,宽大的衣袖懒懒的随风起伏着。   “高辛!”黄帝急躁地吼着,“你把高辛怎么了?”   “他只是昏睡过去罢了。”琅琊响指一弹,高辛就停在了空中,“用你的命,来换他的命。可公平?”   “你认为你这点伎俩就能逼迫我吗?”黄帝不削地说着。   话音刚落,一道黄色光剑就咄咄逼人而来。琅琊手心朝下,双手在胸口一压,衣裾顿时乱舞在空中,阵阵幽冥蓝光犹如万箭齐发,与黄帝的光剑相搏不下。颛顼不甘示弱,紧随其后,黑色的玄水柱喷涌而出,铸成铁链一般死死缠着黄帝。   其余神将都大惊失色,这可是真真切切上演的造反啊!即便这些人平时也对黄帝之位垂涎已久,但是并无实力与胆量彻底和黄帝撕破脸,断绝自己的一切后路。看着魔祁王和颛顼联手也不能占据上风,个个心里都踯躅不定,生怕押错了宝。   “陛下。”共工耳语着,“我们的计划……”   “嘘!”少昊低声怒斥着,“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无论是他们谁赢,我们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共工点了点头,带着抹讥笑,重新观战了起来。   哀苍拽着精卫,一面看着形势,一面皱眉道:“不如我们趁他们……”   “怎么,你忘了临行前父王再三交待我们不需插手黄帝和颛顼之间的事吗?”   “我知道!可是,记得是一回事,眼下看着它发生了是一回事。”哀苍着急着,“不管他们之间谁胜谁负,到头来我们神农国依然只能依附于他们的存在而存在。时刻都会担心我们会不会被吞并,会不会被灭国啊!”   “大哥,此时不能急!你看看,大殿上一共有多少人,而这些人中有多少人和我们的心思是一样的,可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出手呢?”精卫扫视了众人一圈,摇着头道,“尤其是少昊。论资排辈,他比颛顼更有资格,应该比颛顼更有野心。可是你看看现在的他,根本就是不为所动。隔岸观火,事不关己。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这样说来,我倒是也……觉得有点诡异。”哀苍看了看精卫,“不过,我怎么能沉得下气来呢?这可是一块到手的肥肉啊!”   “只怕谁得了这块肥肉,只会一身骚!”精卫冷静地分析着,坚毅的双眸死死盯着少昊,“老虎死了,狐狸抢了肉,可是狼来了,你说没有老虎撑腰的狐狸,是狼的对手吗?”   哀苍叹着气,颇为无奈地挠着头。   黄帝双臂一挥,金刚拳一击,魔祁王和颛顼都被弹出了好远,重重地被砸在了大理石面上。   黄帝二话不说,就直奔悬浮在空中的高辛而去。摔倒在地的魔祁王强撑起自己,右手一挥,就在黄帝伸长的手指即将要拽住了高辛之时,高辛就飞也似地后退着。   颛顼乘虚而入,用灵力调动着玄宫地基之下流淌的玄水。眨眼间,只觉地动山摇,大殿犹如漂浮在奔腾巨江之上,动荡不稳。少昊、精卫、哀苍和梼杌等灵力深厚之人,皆在灵力的辅助之下才能稳住不动。其他灵力较弱之人,都随着一片狼藉的桌椅来回颠簸着。   魔祁王琅琊用巫术将无法使用过多灵力的依谣拽进了自己的怀里。任凭依谣的拳打脚踢,琅琊都没有松手。   颛顼五行属水,又修炼水灵。玄水即黑水之意,玄宫亦是根据颛顼五行所修,故而事前就在玄宫地下埋下了一条深水源,以备玄宫遭人暗算时紧急之用。   天时地利人和齐聚一身的颛顼,已是无人能挡。   玄水汇聚成一条赤黑庞大的巨龙,咆哮着就张着血盆大口破势而来。   黄帝自卫不难,难却难在毫无意识的高辛即将成为这条水龙的囊中之物。   黄帝立马撤掉自身灵力,愤怒地冲天一啸,金色衣袍张牙舞爪地在黑水中乱舞着,却散发出一颗一颗璀璨如鱼鳞般的金色光点来。慢慢地,光点变得越来越耀眼,由零星的几点汇聚成了一束束绚烂多姿的光芒,也由金色变成热烈滚烫的火红色。   黑水受不了高温的炙烤,渐渐被蒸发成了腾腾上升的白气,大殿内弥漫着一股水雾。   颛顼双手一转,赤黑玄龙紧跟着改变了路线,直奔高辛而去。   黄帝怒不可遏地汇聚着自身的灵力,准备背水一战。只见他眉头一蹙,火光近乎血色般惨烈。赤黑玄龙张开大口已将高辛吞下一半,黄帝的火光忽然“嗤嗤嗤”地就直奔而来。众人望去,竟是火球。黄帝人已不在,看来火球定是黄帝的化身,他将自己的性命全部都托付了上去,只为救高辛一命!   电光火石就是眨眼的事情,巨大的水龙遇上炙热如阳的火球,瞬间喷射出的水汽逼得众人都无法睁开双眼。   哀苍抱着精卫躲在了大柱后面,少昊则被共工唤出的水球保护了起来。魔祁王琅琊将依谣死死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四处蔓延的炙热水汽,厚实的斗篷都已经被烫破,背部的肌肉也不能幸免于难。琅琊咬着双唇,强忍了下来,额头的汗水潸潸直流。他瞥了一眼穷蝉的遗体,缓缓伸出左手幻出一束幽蓝的光,将穷蝉保护了起来。另一旁的梼杌似乎一心求死般地朝火光走去,琅琊收回左手,幻出蚕丝将梼杌上上下下束缚了起来,绑在了最近的大柱之上。   半晌后,水汽终于散去。可是殿内的高温依旧熏得人难受。   哀苍和精卫慢慢从大柱后面探出脑袋,少昊和共工也尝试着睁开了双眼,魔祁王琅琊徐徐回过身来,却都没有见到黄帝和高辛的身影。只是一抹隐隐约约的凤凰展翅,在火光消失之际,映入了众人的眸瞳。   “黄帝,死了?”哀苍小声嘀咕着。   “凤凰涅槃,死而复生。”精卫望着那一抹凤凰消失的地方,怔怔发着呆。   依谣挣脱出魔祁王琅琊的怀抱,朝颛顼跑去。气力消耗殆尽的颛顼,眼下是最脆弱的,毫无防御能力,软绵绵地就倒在了依谣怀里。   “父王?父王?”依谣轻声呼唤着。   可是颛顼只是点了点头,就彻底昏了过去。   依谣赶忙又在一片混乱中搜寻着梼杌和穷蝉,看着穷蝉身上笼罩的结界,梼杌被绑的蚕丝,依谣恍然大悟,是琅琊护住了他们。于是她又伸长了脖子寻觅着琅琊,可是到处都是乱窜的人,依谣根本就找不到他。   忽然,依谣猛地抬头看向殿外,初升的太阳正好映照在一个踉踉跄跄的人身上。他血肉模糊的背部,还泛着黑气。松垮垮的双臂甩在身侧,指尖还在滴着血。一片雪花落在了他背上,依谣看着他双肩忍不住的一颤,一股疼意似乎也爬上了依谣的心间。   第一百二十三章 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   “父王?父王?”依谣轻声呼唤着。   可是颛顼只是点了点头,就彻底昏了过去。   依谣赶忙又在一片混乱中搜寻着梼杌和穷蝉,看着穷蝉身上笼罩的结界,梼杌被绑的蚕丝,依谣恍然大悟,是琅琊护住了他们。于是她又伸长了脖子寻觅着琅琊,可是到处都是乱窜的人,依谣根本就找不到他。   忽然,依谣猛地抬头看向殿外,初升的太阳正好映照在一个踉踉跄跄的人身上。他血肉模糊的背部,还泛着黑气。松垮垮的双臂甩在身侧,指尖还在滴着血。一片雪花落在了他背上,依谣看着他双肩忍不住的一颤,一股疼意似乎也爬上了依谣的心间。   精卫和哀苍都赶紧围到了依谣身旁,精卫拍了拍依谣,意味深长地说:“眼下只有你能挑起这个重担了!”   依谣点了点头,并未言语。看着大殿内那些人为求自保,互不相让,互相争夺的人生百态,阵阵苍凉感爬上心头。一瞬间,似乎就看透了所有,所有的争名逐利,所有的沽名钓誉,所有的阿谀奉承……   哀苍走向梼杌,就像是对着一尊雕塑在嘘寒问暖一般,梼杌都不曾回应,甚至不曾动过。面目全非的梼杌,心也随着娅桑去了,早就只剩下一具空壳了。   哀苍叹了口气,轻声说道:“那就对不起了,我不能解开你,以免你又做什么傻事。”   正当哀苍转身离去时,梼杌忽然说道:“娅桑呢?”   哀苍四下寻望了一番,终于在不堪的狼藉中找到了娅桑的遗体。哀苍伸出双手想要抱起娅桑,一阵绿光伴着青草的气息忽然从娅桑体内散发出来,一层结界阻拦着哀苍。   梼杌嗅到了气息,轻微地叹了口气,这是句龙的结界,为了保护娅桑的遗体不受到凌辱和腐蚀,只有自己才能接近。   “哀苍。”梼杌喊道,“解开我吧。我不会乱来的。”   哀苍不知所措地来回打望着,又看向了依谣和精卫,她们都微微对哀苍点着头,他也就只有用灵力强行打破了魔祁王琅琊的阵法。   梼杌一步一顿地,跌跌撞撞朝娅桑走去。哀苍伸出手想扶住梼杌,却被梼杌拒绝了。   三人只能静默地在一旁,此时无声胜有声。   “娅桑。”梼杌摸索着抱起了娅桑,“我们回家了……”   “大哥……”依谣轻轻呼唤着。   可是梼杌却是头也不回地,痴痴呆呆地就离去了。依谣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出手阻拦的话,那么她将永远失去这个大哥了,可是,这又要让她如何开口呢?   梼杌双目失明,却能很准确地躲避开到处乱窜的人群。因为他看不见,自然前方是一片光明,心眼更是只能看见娅桑一人,其余的都成了空白,所有纷扰都彻底离他远去了。他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明朗,只是心却沉沉的,只因里面承载了另一个人的生命。   “娅桑啊……你说喜欢雪,那我们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就去看雪吧!自从认识了你,我才觉得北国的雪也不再冰冷了……还有你最爱的昙花,我会每夜为你摘上满满一篮子……我们可以去赏夕阳,去数满天星……我们,只有你才完整!娅桑,我不能没有你……”梼杌嘀嘀咕咕着就走出了大殿,消失在了那抹水平线上。   “你不用太担心。”精卫安慰着依谣,“梼杌是个很坚强的人!”   “眼下还是尽管稳定北国局势的好,黄帝大势已去,天下人都知是颛顼和魔祁王联手推翻的轩辕,想来以后麻烦事会不断。穷蝉已经……”哀苍顿了顿,“颛顼已经耗尽精力,只能靠你了!”   “我知道。”依谣抹掉了眼角的泪水,“所以我要你们的帮忙!”   “依谣妹妹,别和我说这种见外的话。”精卫笑着摸了摸依谣的鬓发。   此时,自始至终未出过声的桃夭、琴音和石壁忽然走了过来。刚才的天昏地暗,依谣都忘记了还有他们的存在。   “美人儿姐姐。”桃夭笑嘻嘻地说着,“西王母有令只能接你回北国,除此之外,我们三人诸事不得插手。所以,美人儿姐姐,不会生气吧?”   依谣摇了摇头。   “那我们也要告辞回去了。”琴音欠了欠身,“王姬请节哀顺变。”   石壁挥了挥斧头,“他奶奶的,我早就按捺不住了!奈何不能出手啊!妹子,好生照顾自己,有啥事和我们联系就成了!”   桃夭撞了撞石壁,直言不讳道:“你这个傻子!西王母是黄帝的女儿,黄帝被颛顼打败了,你觉得西王母会让我们来帮助北国吗?”   石壁傻傻地挠了挠后脑受,憨厚地笑着。   依谣耸耸肩,并未将他们的话听进心里去。很是大度地送别了他们。   “我先安顿好穷蝉。”哀苍扛着穷蝉就走向了后殿。   “大殿就交给我!”精卫笑了笑,“你就去照顾颛顼吧!”   依谣刚刚在精卫的协助之下将颛顼扶上了宝座,共工却突然间从殿外咆哮着闯入,双手挥着水球,见人就大,招招致人死地。大多数刚刚回过神来的人,就已经口吐鲜血地躺在了地上。   依谣不解地望着精卫,“他不是一直都在这里护着少昊的吗?”   “应该是分身。”精卫迅速地拔出了自己的长鞭,“水是无形的东西,分身亦不在话下。想来应该是少昊早有预谋的。”   依谣跟着精卫的视线扭头看去,少昊还极度冷静的闭目坐在共工的水球结界中。   “难怪我一直觉得奇怪,总觉得少昊有哪里不对劲!”精卫说着扬起鞭子就朝少昊劈去,水球瞬间就在精卫的进攻之下碎成了水滴,少昊不躲不闪,死死挨了精卫一招就向后硬邦邦地倒了下去。   “少昊都是分身!”依谣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照顾好颛顼!”精卫衣袖一挥就跳下了主位,迎上了咄咄逼人的共工。   依谣顿时不知所措,大哥痴了,二哥死了,父王昏了,只剩下了自己!   怎么办?怎么办?   依谣看着精卫和共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句龙啊句龙,眼下如此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啊?   你快来救救我们啊!   依谣在内心急躁地呼唤着,手足无措地摇着颛顼,“父王!父王!你快醒醒啊!北国有难了!”   哀苍忽然站到了依谣身旁,茫然地问道:“怎么了?精卫怎么和共工打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啊……”依谣哭诉着,“共工忽然冲了进来,打打杀杀的,那些人都是死在了共工的手上……精卫姐姐就出手阻止他了!而且,我们也是才发现,连一直坐在这里的少昊都是假的!”   哀苍顺着依谣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假少昊直挺挺地盘膝倒在地上,双目依旧紧闭着,面颊上还有一条长长的鞭子血印。   “哀苍大哥,我应该怎么办啊?”依谣泪眼汪汪地望着哀苍,“我……”   “不用怕!”哀苍搂过依谣瘦削单薄的双肩,安慰道,“有我和精卫在,没人能够欺负你们!放心吧!你先不要慌,冷静下来,先稳住颛顼陛下的气息要紧。或许到时候,也只有他可以阻止少昊和共工。”   依谣顿时恍然大悟,一语点醒梦中人。   父王能和黄帝对战,少昊和共工自然也是畏惧的,所以才故意挑这个时机乘虚而入。自己怎能让他们得逞呢?   “我知道了!”依谣回转身来,就蹲在颛顼身旁,轻轻把着脉。   哀苍一面拍了拍依谣,一面将自己的灵力输入颛顼和依谣的体内,双眼犀利地跟随着乱打的共工和精卫。这一战,势均力敌。精卫的力度弱于共工,硬打占不了上风。共工却又急于求胜,出招过于刚烈,余柔不足,只怕迂回战策下,共工也坚持不下去。   “哀苍大哥,我可以求你帮我一个忙吗?”依谣说道。   哀苍回过头来,“但说无妨。若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定全力相助!”   “父王在和黄帝一战时,消耗了过多的灵力和体力,这也是一时间不能恢复过来的。若要立刻见效,就需要五行一致的刚烈灵力冲击,而眼下在这大殿上……”   哀苍心领神会地抬头看了一眼共工道:“只有我和共工是水灵。而且我刚烈不过共工,唯有他了。”   依谣低下了头去,“我也知道这样很麻烦你。何况你我两国……”   “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这些了!”哀苍说着就背起颛顼,“这也是为了我们两国间的友谊好,何况你还是我们从小看大的依谣妹妹!就交给我了!”   哀苍话音一落,背着颛顼就硬闯入精卫和共工的阵法里。   “大哥?”精卫利落地挥舞着鞭子,“你背着颛顼做什么?”   “依谣说只有利用共工的灵力才能迅速补充颛顼消耗过多的精力。”哀苍一面说着,一面躲着共工的进攻。   “那好,你注意别伤到了颛顼的肉体!”精卫跃到了共工的身后,一击回龙鞭从共工下颚穿过,长鞭的羽刃在共工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你们两个是神农国的殿下和王姬,何必插手我们和北国的事情?”共工一面进攻,一面说着。   哀苍旋腿一踢,躲过了共工的水灵,却正好击中了哀苍背上的颛顼。“若此时不插手,难不成等着你们借用北国的手灭了轩辕,然后过河拆桥灭了北国,最后也灭了我们神农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嗜血依瑶   “依谣说只有利用共工的灵力才能迅速补充颛顼消耗过多的精力。”哀苍一面说着,一面躲着共工的进攻。   “那好,你注意别伤到了颛顼的肉体!”精卫跃到了共工的身后,一击回龙鞭从共工下颚穿过,长鞭的羽刃在共工脸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你们两个是神农国的殿下和王姬,何必插手我们和北国的事情?”共工一面进攻,一面说着。   哀苍旋腿一踢,躲过了共工的水灵,却正好击中了哀苍背上的颛顼。“若此时不插手,难不成等着你们借用北国的手灭了轩辕,然后过河拆桥灭了北国,最后也灭了我们神农吗?”   “殿下。”共工躲过精卫和哀苍联手的出击后,说道,“难不成就不怕北国颛顼独霸大荒之后,你们神农国也依然逃不出这般的宿命吗?”   “若我等为北国马首是瞻,结为联盟。”精卫说道,“岂不是更好?”   “为何就不能与我们少昊国缔结盟国关系呢?”   “你们少昊国会答应吗?”哀苍讥讽道,背着颛顼又结结实实挨了共工灌满灵力的一掌,颛顼的指尖开始有了轻微的颤抖。   依谣在主位上来回踱着,远远观望着共工和二人之间的形势。手心里全都是汗水。   早早在黄帝与高辛败势之后就追出去的元冥,此时也终于赶回了大殿。映入眼前的混乱出乎了他的意料,看着哀苍背着颛顼频频去抵挡共工的出击,元冥颇为不解,只当是哀苍利用颛顼作为自卫的盔甲。护主心切的元冥,二话不说就出手和哀苍纠缠了起来。   原本混乱的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大哥这是在救颛顼!”精卫替哀苍挡下了元冥的一招。   “救人有这种救法的吗?”元冥不信地又和精卫对打了起来。   “我说的话,难道你也不信?我在你心里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分量吗?”精卫嚷道。   元冥不假思索地回答着:“以前对你深信不疑,可是现在,我对你只字不信!”   “元冥!你就是个傻子!就是个笨蛋!”精卫气急败坏地吼着。   元冥却自我讥讽着:“就是我这样的傻子,这样的笨蛋,才会一开始如此信你!”   “元将军!”依谣挥着手大喊着,“元冥大哥!精卫姐姐他们真的是在帮我们!”   依谣的话还未传进元冥的双耳,共工忽然惊天动地的一击就将哀苍和颛顼倒打在地。   精卫心神一分,被元冥一掌就逼出了心头血,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   元冥瞠目结舌地望着精卫,自己原本是要收回这掌的……   “多谢你了,元将军!”共工狂妄地笑着,背后偷袭元冥,将元冥远远甩到了一根玄色大柱之上,看着他无力地滑落了下来,强撑了几次都有气无力。   “窝里反!”共工指着元冥,仰天大笑道:“神农国还说与你北国联盟,眼下看来你们也是互不信任啊!哈哈哈哈!”   依谣站在主位上,看着倒在地上已经毫无还手能力的元冥,还有全力相助的精卫和哀苍。这些事情甚至和神农国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完全可以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的。可是他们却为了自己的不成熟和茫然,抗下了属于她的责任。   是自己的无能害得他们身受重伤,而自己却还要一味的躲避,一味的自欺欺人吗?发生的事情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了,无论原先的自己是怎样的天真无邪,是如何生活在兄长的庇护之下,如今自己必须长大了,必须挑起这个重担了!   “共工,你最好不要乱来!”依谣不知道何时已经昂首挺胸地挡在了精卫和哀苍等人面前,“无论你再有多么强烈的力量,你始终都是在我们北国的领土上!”   “王姬,若我共工畏惧你们,就不会来这一遭了!识相的,还是把北国交由我们少昊国吧!也尽早放弃轩辕国这块肥肉!”   “共工将军,若我依谣畏惧你,就不会站在你面前了!”依谣不卑不亢地回敬着共工,“就算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绝对不会让北国毁在我高阳依谣的手里!”   “是吗?”共工鄙视着看着依谣,不屑地说道,“那我就看看你一个黄毛丫头,能如何阻止我!”   尾音刚出,共工猛地后退,双臂像是秃鹰翅膀一般上下剧烈拍打着。不一会儿,就看见共工整个手臂下方都渐渐出现了晶莹的细小水滴,它们慢慢汇聚成了水帘,慢慢变得浓厚起来。这幕水帘随着共工的摆动而起伏,不会落在地面上。   共工一声怒吼,只见水帘便像幕幕白幔一般,死死地就朝众人压了过来。   依谣双手一紧,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共工的水帘,脑海中不断想着共工的水帘被挡在外的情形。眨眼间,一股海水的腥味扑鼻而来,就在共工水帘快要逼近众人的时候,就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像是凝固了一般。   共工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在和自己抗拒,却看不见依谣的出手,只怀疑周边是否还埋伏着神秘人物,于是乎只有灌入更多的灵力强势冲破依谣的念力。奈何依谣身上的蛊咒,迫使她根本就不能使出自己的全力。共工破势而来,就像山洪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水流就像一根黏糊糊的巨大舌头,舌尖轻轻一翘,就连带着昏迷的颛顼,重伤的哀苍、精卫和元冥都被卷入了水流漩涡之中。谁说水往低处走?只见这流水在共工的指挥之下,忽然改变流向,猛地上升,形成了一根竖立的水柱,五人都被零散地、时沉时浮地冲乱开来。   “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何能耐?”共工仰天大笑着,“哈哈哈哈!陛下还不放心我一人前来,对付你们这种小喽啰,何须我们陛下亲自出手啊?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陛下,还真是高估了你们的实力了!”   “狂、狂妄的家伙……”哀苍在水里起伏着,口中灌满了水,说话也是含糊不清。   精卫努力在水流里寻找着自身的平衡,努力用灵力突破着水流的包围。奈何水是无形之物,又极度柔软,所有的力量都不是被水吞噬,就是被削弱,毫无作用。   元冥憋着一口气,四处搜寻着颛顼和依谣的身影。好不容易找到了依谣,刚刚将手牵在了一起,水流一动,二人又被迫分离开来。元冥无力地在水里愤怒地挥了一拳,嘴里嘀嘀咕咕着,冒了许多泡出来,却不知在说些什么。倏尔,又在无意之中寻觅到了颛顼的身影,元冥便稳住了胸口的一口气,手脚并用地朝颛顼游去。   依谣在水里无声地挣扎着,这密不透风的水让她极度难受。就像是有人用华丽厚实的锦被用力地来压住了自己的脸,无法呼吸一般。依谣眯着眼看向其余之人,大家都开始体力不支了,这水暂时要不了大家的命,可是时间越久,大家都会因为窒息而死的!依谣越发惶恐了起来。   如何是好啊?   自己若不使出全力,大伙都会因为自己而丧命的。自己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着,怎能转眼就彻底了父王的基业呢?   不行!绝对不行!   “两位王姬啊,你们根本犯不着这样与我敌对啊!”共工双手抱肩,打趣着,“二位都是金枝玉叶,细皮嫩肉的,怎经得起这番的折磨?”   “我是……是出生入死的将军!”精卫吐着气泡理直气壮地说着。   “还有哀苍殿下,您可是神农国唯一的继承人啊,难不成就想此时此刻葬身在北国吗?到时候,神农后继无人,还不是归我们少昊陛下!”   “究竟是谁葬身在这里,还没有……没有定论……”哀苍调动着自己的水灵,却都被共工的水灵融合为一了。   “哎,年轻人啊,总是血气方刚!”共工无奈地摇了摇头,“既如此,我就让你们这条路走得痛快一点!”   “休想!”共工话还未落音,依谣就疯狂地咆哮了起来。   这一吼声,带着凄厉,带着狂放不羁,带着同归于尽的狠气。招未出,气势就已经惊得共工是后脊梁发冷。   依谣双手平放在胸口,眸瞳微启,只见一阵红光转瞬即逝。忽而,双眸都变成了血瞳,一股艳红之气从依谣胸口直逼她眉心。阵阵火辣之痛犹如钻心挖骨一般,可是她苍白的脸颊上却是一抹痛意都没有。冰冷的神情,全身却是滚烫炽烈如午时烈阳。   娇小的红唇,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变得毫无血色。   依谣嗫嚅着,却不知为何会发出惊天动地,犹如敲响了山顶一口洪钟。共工双手连忙捂住双耳,一脸扭曲不安。水里的众人也皱着眉,咬着牙,捂着耳,却只听她道:“有我在,你休想伤害到他们一丝一毫!”   话音一落,水柱猛然被冲破了一个口子,高高在上盘旋的水柱顷刻间也随之犹如玻璃般破碎,打在满地的水滴,都消失不见了。共工灵力来不及撤退,被自己的灵力一震,摔出了好远。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元冥、哀苍和精卫都被重重跌倒在地,满脸的痛苦。元冥护着颛顼,颛顼倒也还是安然无恙。也无人注意到颛顼的眼皮已经开始了轻微地颤抖。   依谣却悬浮在高高的空中,一袭艳红的华裳不知是从何而来,血红的双眸闪烁着杀人嗜血的欲望……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为爱成魔 六亲不认   话音一落,水柱猛然被冲破了一个口子,高高在上盘旋的水柱顷刻间也随之犹如玻璃般破碎,打在满地的水滴,都消失不见了。共工灵力来不及撤退,被自己的灵力一震,摔出了好远。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元冥、哀苍和精卫都被重重跌倒在地,满脸的痛苦。元冥护着颛顼,颛顼倒也还是安然无恙。也无人注意到颛顼的眼皮已经开始了轻微地颤抖。   依谣却悬浮在高高的空中,血红的双眸闪烁着杀人嗜血的欲望。   “你、你……你是……”共工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胸口,看着眼前红眸红衣的依谣,难以置信。   精卫和哀苍面面相觑,甚是不解。依谣灵力远在二人之下,怎会有如此大的力量冲破他们都无法攻破的阵法?   元冥用胳膊肘勉强支起了自己的身子,望着高高在上的依谣,不禁地喊道:“依谣?”   哪知依谣根本不屑理睬元冥,充耳不闻。双手轻轻一展开,锦绣缎面鞋鞋尖一点,依谣竟然就从空中徐徐降落。一面还朝共工滑行而去,绯红的眸子一闪一闪,唬得共工是趴在地上就拼命蹬着脚后退着。   依谣冰冷铁青地板着一张脸,没有神情。仿佛是北国千年不化的积雪的化身,能让方圆千里有灵性的生物都觉得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似乎依谣每踏一步,寒冷的气息就会更重一层。共工是彻底懵了,从未听闻北国王姬有这般能耐啊!   共工顾不上了,只得胡乱着手脚并用就要从地上折腾起来。   依谣忽然眼睛一定,颇为有神,在众人未反应过来时,依谣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闪电般地飞到了共工身后。甚至共工还来不及看清眼前闪过的影子是什么,脖子上就已经有一股冰冷的寒气逼进了自己体内。   待共工再有感觉的时候,已经是依谣咬穿了共工的脖颈,疯狂地吮吸着他的血液。   精卫和哀苍、元冥等人无不大惊失色!   依谣素来连牲畜都不敢杀,怎会如此这般肆无忌惮地嗜血成魔呢?   三人来不及反应去阻止依谣,却有人风驰电掣般地就冲了进来,一把钳制住了依谣的右肩,五指一用劲,就强迫依谣松掉了口。毫无血色的共工眼睛一翻白,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依谣杀气腾腾地回头望来,只见她嘴角的鲜血还在直淋,苍白的双唇被血浸得艳红,又圆又大的双眸闪过一阵又一阵的红光。她眉头紧锁,显然恼怒身后之人打断了自己的好事!   依谣右肩一挥,强行打开了来人。那人身子轻微后仰,敏捷地躲开了依谣的袭击。   精卫和哀苍互相扶着对方,勉强站了起来,才终于看清了突然杀来的人并非是盟友,而是此时最占上风的敌人——少昊!   少昊以轻柔清秀之力,化解着依谣的腾腾杀气,就好像置身于钟灵鼎秀的名山大川,令人顿觉心旷神怡。依谣此时就犹如山林间猛然刮来的狂风骤雨,招招致人死地,恨不得把整座高山上的树林都连根拔起。   少昊不急不慢,将依谣引进了自己的招数套里,二人势均力敌,不分伯仲。   “依谣何时功力如此深厚?”元冥怔怔地站在精卫身旁,难以置信地说着,“竟然能与少昊匹敌!以少昊在大荒的威名和能耐,能和他不相上下的,屈指可数啊!”   “你都不知,我等怎能清楚?”精卫反问道,“只是眼下,我看依谣妹妹这神色,拥有这般雄厚的功力,未必是件好事!也未必是依谣妹妹心甘情愿的!”   “我看来也是。”哀苍深思道,“依谣杀怒之气颇重,就好像冤死的亡灵都汇集在了她一人身上,需要血肉之躯,以血水为补,才能壮大。”   “这种说法,不就是巫族的蛊咒?”元冥问道。   哀苍点了点头,“估摸着,这事定和魔祁王脱不了关系!”   三人间还未得出定论,就见眼前一阵红光刺眼地包围了少昊。就像烈阳张开了口,将少昊吞了下去,欲将其慢慢融化。   少昊双眼一闭,一股清澈透亮之气就流遍全身。薄荷叶清凉的气息,瞬间就灌满了他的五脏六腑,任凭依谣的火攻多么猛烈,少昊都不为之所动。   元冥忽然双臂一挥,绯红的战袍随风扬了起来,踩着地上支离破碎的酒器就冲了过去,准备助依谣一臂之力。却未曾想到,依谣突然回头,英气逼人的眉目一皱,元冥就被狠狠地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撞在了主位上的金色大柱。   “元冥!”精卫大呼一声,就赶忙朝后跑去,扶着口吐鲜血的元冥站了起来。   “依……依谣……”元冥软软地搭在精卫身上,左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吃力地说着。   精卫看得颇为揪心,赶忙说道:“依谣妹妹眼下神志不清,根本就不知道你是敌是友啊!”   “即便、即便如此……我、我也不能见她在、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不出手相救啊……”   “别说了!”精卫看了看元冥胸口的衣襟已经被依谣的烈掌抓穿,裸露出来的肌肤也被灼伤,“我先替你疗伤!”   哀苍将视线从精卫处收了回来,也在踯躅着是否该前去协助依谣,可看着依谣的狠劲儿,心里也是直打着退堂鼓。唯有先在一旁观战,找到契机再将少昊一举拿下!   依谣空中一个后翻,一手把在金柱之上,绕着柱子飞了一圈,躲过了少昊突然从火球中强势破壳而出的力量。少昊金蝉脱壳,跃到了倒在地上的共工身旁。   依谣看着就扭头一舞,齐腰的长发顿时延长了数百尺,像无数长鞭一般张牙舞爪地就直逼少昊而去。   少昊匆忙地将手中的蟠桃为共工服下,就被依谣的秀发死死裹住了上半身。   依谣身子一使劲儿,头发又极具缩短到正常长度,拽着少昊近在咫尺。依谣的十指锋利地像十把剪刀,嚯嚯地等待着这新一轮的猎物上钩。   少昊双手都被束缚不得动弹,哀苍看准了时机就要上前给少昊致命的一击。   依谣不明分说,看着哀苍挥着利器逼近,就忽然挥着衣袖,秀发一甩,将少昊甩在了自己身后,侧身旋腿一脚就将哀苍踢翻在地。   精卫大喊着哀苍,元冥也挣扎着要站起来。二人就跌跌撞撞地奔向哀苍,确认他安然无恙之后,都松了口气。   少昊却利用这个空档,双唇叽里咕噜地对着殿外的天空的长鸣着。话音刚落,就见到零星几只野鸟扑打着翅膀就朝依谣飞来,依谣用眼睛看了它们几眼,它们就在半途中化作了灰烬。就像一团纸被火点燃后,化为乌有。   精卫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随后飞来的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黑压压的一大片,就像是有人把厚重的乌云塞进了大殿了一般。精卫三人只得抱头相躲。依谣却心神一分,被鸟群堵得是密不透风。身上的衣裳被鸟喙啄的是凌乱不整,手臂上也全是大大小小的血痕,整齐的发髻也松垮下来,捆绑少昊的秀发更是力尽松懈,少昊轻而易举地就从中脱困。   元冥愤起就想与少昊相搏,奈何胸口的灼烧感迟迟未曾退去,根本就没有力气站起身来。   少昊趾高气扬地踱步来到三人面前,斜睨着躺在地上的颛顼,轻蔑地笑道:“我的目标不是你们,若你们愿归于我少昊旗下,我少昊定当不负众望!”   “去你的。”精卫一口淬向少昊,“难不成还要我们帮你灭了我们自己的国度吗?”   “我给了你们最后的机会,你们一心求死我也不拦你们!眼下自有他人会来对付你们的。若你们能活着留下来,那就证明我确实没有看错人。”少昊神秘地说着,“而这位王姬对我来说,还有作用,所以不能死在这里。你们就好好会会我的大将!证明你们确实值得存在!”   “你敢动依谣……”元冥咆哮着。   “那你又能把我怎样?”少昊讥讽着,转身就离去。   元冥挣扎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昊不可一世的背影。   依谣依旧被困在鸟阵中,衣衫褴褛,发髻凌乱,浑身是血。   “若有本事,不如到殿外与我会会?”少昊命鸟阵散去,冷笑着就走出了大殿。   依谣不发一言,却是一脸的严肃,紧跟着少昊就打出了殿外去。   “依谣……”精卫高呼了一声,可是并未能将她挽回。   少昊前脚一走,共工就忽然站在了他们面前,龇牙咧嘴地笑着。   “你什么时候……”精卫吃惊地看着生龙活虎的共工。   “你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高阳依谣身上,怎会注意到我早就已经醒了。”   “少昊故意利用依谣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元冥捂着胸口道,“好让你养精蓄锐。”   “然后再引走依谣,让你不用和她交手,可以将北国上下全部都解决掉。”哀苍皱着眉说着,“原来美名在外的少昊,竟也是这般奸邪之人!”   “我们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共工冷嘲热讽着,满脸的得意相,却忽然间又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怔怔地很是茫然地望着他的前方,没有再说话。   精卫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身后究竟怎么了,待他们三人回头看向时,一个威严又霸道的声音已经不近不远地响起,“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颛顼英姿挺拔,器宇轩昂地站在共工面前……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无谋神将 蛇蝎女人   “我们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共工冷嘲热讽着,满脸的得意相,却忽然间又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怔怔地很是茫然地望着他的前方,没有再说话。   精卫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身后究竟怎么了,待他们三人回头看向时,一个威严又霸道的声音已经不近不远地响起,“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颛顼英姿挺拔,器宇轩昂地站在共工面前。   “你……你怎会?”共工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畏惧。   颛顼却冷哼了一声,“怎么?少昊处心积虑的计谋就这般被破坏了?我还等着看好戏呢!”   “当、当然不会!”共工挺着胸膛道,“我们势在必得!”   颛顼笑了笑,俯下身去扶起了元冥等人,和善地对精卫和哀苍道:“有劳二位了!”   “颛顼陛下客气了。”精卫舒心地报之以微笑。   颛顼大步一跨,就站在了三人面前,像是屹立不倒的堡垒一般保护着他们。共工气场不足,被逼的后退了两步,一脚就踩在了身后的一个残盘上,发出了哐啷的声响。   共工心一横,管他的,死活都是一死!何况颛顼刚刚恢复体力,未见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想至此,共工便摆开了架势,灵力汇聚在掌心冒着火花。   “你家主子都要畏惧我三分,你倒是毫不客气啊!”颛顼一面说着,一面不经意地右手一挥,将水凝聚成鞭子,霹雳地就横扫着共工。   共工从地上爬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声:“兄弟们,给我冲进来!”   顿时就有千军万马从天而降,喊杀声不绝于耳,形色不一的飞鸟卷起飓风搅得北国是一片混乱。共工趾高气扬地仰头大笑:“颛顼,我就不信你一人能挡这铁戟战队!”   颛顼左躲右闪着,看着共工的衣裾一扬,渐渐消失在了敌军中,便回头对已经陷入战斗中的元冥道:“玄宫就交给你了!若形势不可逆转,就采用最终计划!”   元冥负伤杀死了一名敌人,回头道:“陛下大可放心!元冥与玄宫生死共存亡!”   精卫趁颛顼已经突破重围,追赶共工而去时,对着元冥问道:“我等三人灵力皆有耗损,这般下去定不是办法!”   “我心中有数!”元冥替精卫挡下了一枚羽箭,二人又很快被战乱分散开来。   魔祁王琅琊自颛顼与黄帝一战后,就悄然回到了蚩尤寨。   这段路程他从旭日初升走到了午时正阳,一路跌跌撞撞,引得阡陌间的狗吠声不断。   他所经过之路都留下了他带血的足印,双手止不住的血一滴一滴清脆地滴答在石板路上。就像一场连绵细雨。   不知过了多久,滴答声变得密集了,急促了。琅琊的头发上,身上,都被笼上了一层毛茸茸的细雨。他眯着眼望了望天空,太阳躲在云后也觊觎着他,只听琅琊忽然喃喃自语道:“谁能真正拥有你呢?”   太阳没有回答琅琊,只是静默地望着他。他笑了笑,背轻轻靠着土墙,一阵凉意穿透了他炙烤过来的皮肤。琅琊膝盖一软,就顺势坐在了地上。他半眯着眼,任凭阳光夹着雨丝打在自己身上。   “真是不知道,我居然有幸能看见你也有今天这样的表情。”釉湮摇曳着身姿,走到了琅琊面前。   琅琊瞟了釉湮一眼,不耐烦地说:“若你是来领罪的,今日……”   “领罪?我还真不知道,人家何罪之有?”   琅琊讥笑道:“你觉得我交代给你的任务,你完成的很好吗?穷蝉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哎呀呀,说起这个,你还得好好谢谢我呢!”釉湮蹲下身子,妖魅地望着琅琊,“我帮你彻底破坏了依谣和句龙之间的关系,你可以乘虚而入,拥得美人归了!”   琅琊眼神一怔,颇为严肃道:“谁让你私自行动的?你究竟做了什么?”   釉湮颇为无辜地说着:“就是一不小心,让句龙杀了穷蝉。”   “什么?”琅琊怒吼道,“句龙怎会?他不可能随便认你摆布!”   “别忘了,句龙是我大哥!他最大的缺点,就是相信感情!”釉湮不屑地说着,“感情呢,可以是蜂蜜,更可以是凶器!我自有我的办法……”   “哼!”琅琊冰冷的眼神都快把釉湮冻死了,“你不会这么好心成全我和阿谣的,说,究竟你这样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这你都想不通?”釉湮伸出纤长的手指抚摸着琅琊的脸颊,琅琊躲了躲,厌恶地瞪着釉湮。釉湮却笑道:“曾经,我挖心掏肺的伺候你,听候你的吩咐,任凭你差遣。因为我觉得,自己做尽一切你要我做的事情,你就会欣赏我,就会喜欢我,就会爱上我……我失去自我的来爱你,难道还不足够吗?而我要的,就这么简单。可是,为何,为何就连这样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对于你来说,都是理所应当吗?”   釉湮收敛起了笑容,愤怒不解地说着:“你问我为何要杀穷蝉?现在你关心了?可是当初我要告诉你,北国出事的时候,你不是只担心依谣一个人吗?现在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太迟了?”   琅琊侧脸看着她,此时此刻,她已经变了一个人,还是,自己从未真正去了解过她?   “穷蝉,就算句龙不杀了他,我也会杀了他!他本身就该死!”釉湮双手死死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里面,“因为他非礼我!轻薄我!因为他肮脏的双手解开了我的衣裳!”   琅琊犹如五雷轰顶,彻底愣住了,原来早先釉湮要在钟山上告诉他的竟然是这样的事情!这般对一个女子而言,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就被自己不冷不热地赶走了……   “釉湮,我……”   “怎么,想道歉?”釉湮破涕为笑,满目狰狞,“太迟了!什么都太迟了!我不需要!你知道吗?我恨穷蝉什么?我恨他夺走了我留给你一个人的宝藏!我倍受凌辱,赶来寻你,可是你心里眼里只有高阳依谣,你可曾关心过我?在我痛苦的时候,你还要往我伤口上撒盐!魔祁王啊魔祁王,我釉湮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琅琊移开了视线,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是什么?是手下,是兄妹,还是不冷不热的一个陌生人?   “你知不知道杀了穷蝉,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琅琊说道,“我与颛顼联手,就是为了穷蝉能登上帝位,任凭我们使唤。那时,大荒六合之人,还有谁敢瞧不起我们巫族,还有谁敢说我们巫族是邪魔外道?可是,你……眼下,我们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釉湮摇了摇头,“时值如今,你关心的还是只有你的巫族,你的使命吗?你知道我受辱,你知道我怀着恨意站在你面前,你还要和我讲这些大道理!魔祁王,你究竟有没有人性啊?”   釉湮忽然伸出双手,揪住琅琊的衣襟,不顾一切地俯身下去急不可耐地就将自己双唇烙在琅琊唇上。疯狂地,贪婪地,愤怒地,似乎将百年来的爱恋和恨,都混在了这个吻里。釉湮带着泪水,猛然咬住魔祁王的双唇,这般的力度都不能代表自己对魔祁王的又爱又恨!   琅琊拼命伸手推着她,可是釉湮就像入魔了一般,死死黏在他身上不肯离去。   琅琊极度烦躁地皱起双眉,一口反咬在了釉湮的唇上,釉湮一疼才猛地直起身子,随手却是一耳光打向了琅琊。   釉湮愤怒地站了起来,狠狠甩给琅琊一句“魔祁王,你记住!我绝对不会让你的日子好过!我们走着瞧!我得不到你,谁都别想得到你!哼!”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隐匿不见了,乌云朵朵在琅琊头顶上方扎着堆。雨越下越大,还夹杂着雪花,纷纷扬扬地洒了琅琊半身。釉湮扔下那句狠话之后,就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了,可是琅琊的脑海里,却浮现出猰貐早前提醒他的那番话来——   “受伤的女人,可是比毒蛇还毒,比猛兽还狠。你最好注意一点。她可是知道我们所有的秘密!”   琅琊叹了口气,颓废的双眼无精打采地望着前方,朦胧中只见一个人影忽然朝自己跑来,可是究竟是谁?琅琊眼皮一重,就浑浑噩噩地倒进了风雪中……   颛顼在不周山前彻底拦下了共工。   共工怒吼着:“玄宫即将大难临头,你身为国主却不以收城为先?”   “好让你金蝉脱壳?”颛顼鄙视道,“试问我放过了你,谁来救我的女儿?”   “你想用我做人质和我们陛下交换?”   “用你的命换我女儿的命,简直是高攀你了!”颛顼一说完,就驾着飞鸟在空中和共工过起招来。   虽说共工再大荒也是小有盛名的将军,只可惜刚愎自用,有勇无谋,离开了少昊根本就一事无成!他在一国之主的颛顼面前,共工不过就是林间一只普通飞鸟,再怎么狡猾,都逃不出猎人的手心。   颛顼懒的再在共工身上消耗时间,玄宫的安危时刻都悬挂在颛顼心间。他抓准机会,用灵力唤出的玄水束缚住了共工。   共工只得使唤飞鸟快速带他逃离,颛顼尾随其后,催促着坐骑。   眼看就要断去共工的退路了,二人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座笔直瘦削的大山,犹如擎天大柱一般,高高耸立在云端,直逼昊天。   此山唤作不周山。   传闻是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利用它支起了天与地,若不周山断,天将会向西北倾斜,地则会向东南下陷。   共工忽然逮住了这个机会,拼了命的使出浑身力气,灌满灵力就怒触不周山!   只听“轰轰隆隆”一声闷响……   颛顼跟在其后,却忽然发现不周山被共工这一撞,竟真的出现了裂缝。于是他赶忙命坐骑匆匆调头,躲开了不周山上滚落的巨石。   “后会有期了!”共工疯狂地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阵狂妄的笑声给颛顼。   颛顼赶着退出了不周山地界,却很难在坐骑上保持平衡,不周山倒塌的震撼力犹如天崩地裂一般,只见朗朗白日顷刻间就变成了浩瀚夜穹,玉盘大小的烈阳迅速朝西北滑落,地上奔腾的河流纷纷都改变流向,直奔东南而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指点江山 激扬文字   共工忽然逮住了这个机会,拼了命的使出浑身力气,灌满灵力就怒触不周山!   只听“轰轰隆隆”一声闷响……   颛顼跟在其后,却忽然发现不周山被共工这一撞,竟真的出现了裂缝。于是他赶忙命坐骑匆匆调头,躲开了不周山上滚落的巨石。   “后会有期了!”共工疯狂地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阵狂妄的笑声给颛顼。   颛顼赶着退出了不周山地界,却很难在坐骑上保持平衡,不周山倒塌的震撼力犹如天崩地裂一般,只见朗朗白日顷刻间就变成了浩瀚夜穹,玉盘大小的烈阳迅速朝西北滑落,地上奔腾的河流纷纷都改变流向,直奔东南而去……   “怎么回事?”精卫依旧深陷在水深火热之中,玄宫大殿早就被少昊的军队堵得是水泄不通。精卫、哀苍与元冥等人已是伤痕累累,筋疲力尽。却正当众人还在浴血奋战时,就看着明亮的门窗忽然被层层黑影笼罩,像是长了触手的怪物将玄宫一口吞噬而下。   不分敌我的神将都傻眼地驻在了原地,都忘记了进攻,纷纷你追我赶着冲出了大殿。当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浩瀚无边的夜穹时,他们这才知道笼于黑暗中的何止是北国玄宫,更是遥遥无极的大荒六合!   炎帝披着一条厚实的衣袍,立于神农药山之上,提着手中泛着昏黄的纸灯笼,神色冷峻地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陛下。”   炎帝身后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炎帝提着灯笼悠悠转过了身,严肃地说道:“不周山倒,乾坤日月移。轩辕国危,大荒将动荡不安!”   “属下在归墟闭关,灵力早已有所恢复。若要带兵干掉少昊那帮人,根本就不是问题。”那人走出了厚重的阴影,站在了炎帝手中灯笼的左侧,影影绰绰的灯火足以照亮他久经风霜的脸颊,此人正是神农国第一大将火神祝融。   祝融掷地有声地说道:“就算是颛顼,也不过是当年的手下败将。大荒本就该属于陛下!”   “罢了罢了。你早知道我的心思,又何必说这些。”炎帝摆了摆手,“将军眼下是我们神农最后的支柱,我怎能让你早早地就暴露在大荒的汹涌暗流中?”   “可,若少昊或者是颛顼夺得大荒,我们的处境都会惨不忍睹。”   “少昊心比天高,却总是以逍遥居士的形象自居。高高在上,总是拒人以千里之外。而颛顼眼下势单力薄,急需支援,若这层关系建立好了,就是维护我们神农极好的武器。”   祝融抬眸望向深邃的天际,黯然道:“王姬和殿下,都是陛下的心头肉。他们的幸福更是陛下毕生梦寐以求。若牺牲他们的幸福来换取神农的一日安宁,陛下可心安?”   “我不止一次拒绝了颛顼的提亲,可是眼下时局已经不一样了。”炎帝缓缓弓着背走向茅草屋,黑暗中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火在跳跃,“若要神农继续苟延残喘,就需要付出代价!”   魔祁王琅琊在大树家里睁开眼睛的时候,正是众人指指点点地望着天空,匪夷所思之时。   他勉强支起身子,轻咳了几声。猰貐就忽然闪身挤到了他床边。   “如何?感觉可有好些?你伤的不轻啊!”猰貐端了杯水递给琅琊,“结果怎样?”   琅琊轻轻抿了一口水,就将计划进行的情况娓娓道来。唯有说至穷蝉之死时,他顿了一顿。   “可恶!这丫头太过分了!”猰貐暴跳如雷,“再怎样也不能这样背叛我们啊!”   “不是你说的,受伤的女人是最残忍的吗?何况她的伤因我而伤,又因我而溃烂。”   “事至如今,你可有何弥补措施?”   “暂时没有。不过,我们循序渐进,只要颛顼夺得了帝位,那么大荒迟早都是我们的!”琅琊忽然扭过头来瞅着猰貐道,“你怎会将依谣落入了那三人手中?”   “奴家可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哦。奈何那三人的功力均在奴家之上,奴家拼死才留下了这条小命,才能看见你平安的苏醒过来啊!”   “至少不是黄帝的人。只是,为何西王母会突然插手?”   “奴家怎知?”猰貐不屑地笑道,“或许又是个父女不和吧!”   琅琊翻身走下了床来,背对着猰貐道:“你去把后土放了。”   “为何要放了他?留他在手,句龙和华胥才会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啊!”   琅琊想起了穷蝉之死皆因句龙而起,竟轻轻叹了口气说着:“句龙已经不用我们花费心思了,想来华胥也即将易主了。”   “别欺负奴家躲在这荒凉的小山寨,说的话都是奴家听不懂的。”猰貐冷哼了一声便离开了房间,径直唤来飞鸟离去了。   琅琊目送猰貐离去后,就呆呆地在床沿边上坐了下来,双眸涣散地看着自己手中那个空瘪瘪的药袋子。放在鼻尖嗅了嗅,仿佛依稀尚存依谣的气息……   颛顼紧赶慢赶地终于赶回了玄宫,却在刚踏入玄宫之时,就感觉到了一阵瑟瑟凉风直逼而来,待看清时,脖子上已经被架上了一把七尺多长铁青的冷剑。   “陛下已经久等了。”持剑人剑锋一横,押着颛顼就强行朝前走去。   颛顼走了没一会儿,就被押进了一团狼藉,血流成河的玄宫大殿。   颛顼扫视四周,发现元冥被绑在金色大柱上,精卫和哀苍则是被捆着塞进了木椅里。大家嘴里都被堵上了白绢,颛顼只能通过他们的眼神来判断此时此刻玄宫即将到来的结局。   “颛顼。”少昊坐在颛顼的宝座上,居高临下地说着,“前段日子,我还记得你来我国游说,让我加入你反抗黄帝的联盟,可是为何在我加入之后,遇见这般重大的事情,你只是和魔祁王联手呢?”   颛顼冷笑道:“你的加入是为了刺探我对黄帝的算计,还是真正与我连为盟国,我心中还是有数的!”   “果真如此,今日又何须如此麻烦?”少昊跨步走了下来,“我以草拟好了文书。不知你可有心思猜猜看?”   颛顼沉默不语。   “其实,很简单。”少昊命一旁的文官打开了卷轴,慢吞吞地念着:“少昊陛下仁政天下,德善兼施,胸怀大荒。入军轩辕坐拥主位,实乃众望所归,人心所向。特对以下犯上奸猾之徒颛顼小惩大诫,幽禁于北国。断绝北国一切贸易往来,生活物资皆有少昊陛下提供。若颛顼真心悔过,可将北国纳入少昊附属国。”   “这般扭曲事实后的文书,我为何要坚守?”颛顼问道。   少昊挥手指了指元冥等人,“这些都是跟着你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和战友,你可以不遵守,当然他们就会和你分道扬镳,阴阳相隔;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精卫和哀苍,神农的爱子爱女,只为了你的刚愎自用就要葬身在这般狼藉废墟之中,谁给神农交代?还有宫外那些翘首期盼,辛勤耕作的北国百姓,谁才是关心他们的人?”   颛顼高昂着头,“如此这般,就要比我就范?孰不怕我选择自我了结?”   “你死了更好解决了!北国就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我少昊独有的,甚至不费一兵一卒。不过,留着你,我还有我的用处。所以,或许,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少昊大臂一挥,“来人!把我们为颛顼准备的特殊礼物送上来!”   众人便从侧殿将满脸是血的高阳依谣押解了出来。   元冥便立马按捺不住地扭动着身子,死活都挣不开束缚。精卫望着元冥,眼睛都不曾眨一眨,似乎一闭眼就会永世相隔一般。哀苍端坐在一旁,满脑子都是如何虎口脱险的计谋。   “高阳依谣,好好乞求乞求。”少昊打趣道,“求我不要杀了你这个嗜血魔姬!”   依谣只是硬邦邦地盯着地面看,眼睛不转,双唇不启。   颛顼默默环顾了大殿一周,在少昊手上的人太多了。他不能对不起这帮兄弟,更不能对不起信任与支持自己的北国百姓,也不能对不起白陀莲临终前的嘱咐……   颛顼看向依谣,嘴角嗫嚅着,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这样的女儿,留在身边就是耻辱!”少昊掐住了依谣的脖子,狠狠瞪着颛顼说着,“若是答应,就交出黄帝和你的玉印,彻底臣服在我少昊的脚下!”   颛顼握紧了双拳,只恨不得冲上去和少昊拼的你死我活,可是一番挣扎之后,他猛地就从怀中扔出两个锦盒,正是少昊需要的玉印。   “哈哈哈!”少昊猛地松开了依谣,疯狂地大笑着,“天下舍我有谁?”   “未必吧!”一股浓浓的药味忽然闯入了大殿,紧随其后的正是神农炎帝,他独自一人。   “炎帝?怎样的风吹来了您老人家?”少昊收敛起了笑容。   “或许就是闻着这里血腥味太重,出于医者本性,难耐寂寞便前来瞅瞅,是否还有老朽用武之地啊?”   “若得神农炎帝亲自疗伤,那是少昊的荣幸啊!”   “不不不,更荣幸的事情,理应是死在老朽的手中。”炎帝和蔼可亲地笑着。   少昊却是一紧,心中甚是迷茫,“炎帝,莫要以为给你点羽毛,你就可以展翅高飞了!要知道,在这里都是我少昊的人,你炎帝只身一人,可是能杀死谁?”   “我能杀的人多了。”炎帝轻轻抬起右手,食指随意地指向一个人道,“比如说,他。”   话音刚落,炎帝所指的人就口吐白沫,浑身战栗地倒在了地上。   “还有他!”炎帝顺着指向了另外一个人,只见那人也是相同的症状倒地就死。   炎帝转了个圈,手指跟着旋转,周边的人都开始纷纷躲着。   炎帝笑了笑,轻描淡写着说道:“还有他……他也是……他!”   炎帝闭着眼,指着谁,谁就会暴毙而亡,引得众人是一阵恐慌。   “不知道,少昊……”炎帝徐徐睁开双眼看着他,右手食指死死指着他,“可愿意与我达成一条协议?”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冤魂缠身【上卷结局篇】   炎帝转了个圈,手指跟着旋转,周边的人都开始纷纷躲着。   炎帝笑了笑,轻描淡写着说道:“还有他……他也是……他!”   炎帝闭着眼,指着谁,谁就会暴毙而亡,引得众人是一阵恐慌。   “不知道,少昊……”炎帝徐徐睁开双眼看着他,右手食指死死指着他,“可愿意与我达成一条协议?”   少昊面部的笑容稍微一僵,说道:“怎样的协议?”   “定是你少昊办得到的!放过颛顼和北国的人,也放了精卫和哀苍。”   “笑话!”少昊冷哼着,“我辛苦到手的东西,怎能说放就放?”   炎帝笑道:“别忘了,你的命已经在我一念之间。若你答应,我就代表神农国向你臣服,我愿意交出我的玉印。”   “父王!”精卫含糊不清地叫着炎帝,哀苍更是激动地想从椅子上挣扎起来,奈何被捆绑着失去了平衡,就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这协议,定是没有让你少昊吃亏吧?”炎帝收回了右手,捧出了自己的玉印。   少昊思忖了一会儿,就挥手示意随从接了过来,“从今往后,我就是大荒的主人!我绝对不会像黄帝这般,对于你们个人的国度我必须占用一半的权力,你们以后就会慢慢知道了。”   少昊看向一旁的侍卫,点了点头,侍卫顺从地就解开了他们。   “闹剧我也看够了,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处理。”少昊面对面地与颛顼站着,一字一顿地强调着,“比如如何重新修整轩辕!”   颛顼挑着眉梢,强忍着内心的火气。他踯躅着抬起右脚,轻微向后一退,欠着身,重重地说道:“微臣恭送陛下!”   少昊不可一世地点了点头,转过身轻蔑地看向炎帝众人,炎帝欠着身,退到了一侧,为少昊让出了一条光明大道。少昊意气风发地走下了宝座,却在元冥、精卫和哀苍面前忽然停住,斜睨了他们一眼。   精卫双手抱肩,扭过了头去。哀苍咬着牙,微微低下了双眸。元冥看了一眼依旧欠着身的颛顼,也跟着怒气冲冲说道:“恭送陛下!”   少昊忽然仰头大笑,大步流星地就跨出了玄宫大殿。   “拽个什么?”精卫冲着他远去的背影说道,“只会抢乌鸦嘴里掉下去的肉!”   哀苍走到炎帝面前,“父王刚才明明可以直取少昊性命,为何又要放过他?”   “你认为我真有这般能耐?”炎帝轻咳了几声,“那些人之所以会倒,是因为中了我的毒。从我走进大殿开始,毒气就已经从我身上散发出来。但是只有灵力低弱的人才会被毒气入侵,我根本就不能为难少昊一分。”   “可是……就算这样,我们也可以威胁他……”哀苍愤怒地说着,“总比拱手相让的好!”   “我自有我的主张。”炎帝朝颛顼走去,元冥在颛顼身旁欠了欠身:“多谢炎帝的出手相助。”   炎帝笑而不语。   “可是,如今大荒就唯他独尊了。华胥国、北国、神农国和轩辕国,都在他的手中。”颛顼担心地看向炎帝,“我们将来的日子会更加坎坷!”   炎帝点着头,“我有个主意,不知你是否还愿意采纳?”   “请讲。”   “联姻。”炎帝徐徐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却像是在一片宁静的湖面上扔下了一枚石子,惊起了层层波澜。   “父王,联姻不是你一直很抵触的吗?”哀苍喊道。   “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亦不会这般思量。”炎帝无奈地看向哀苍和精卫。   精卫内心一咯噔,难不成自己就将这样和元冥分道扬镳了吗?想着梼杌为娅桑自剜双目的豪情,她向往又同情。可是这般的爱,永远不会落在她的身上。若她嫁于梼杌,只会寂寞孤独一生,她替代不了娅桑,梼杌也替代不了元冥……   精卫抬起眸子,偷偷地瞟向了元冥。元冥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似的,守在如石墙般僵硬的依谣身旁,可是依谣着魔般地瞪着双眼,不曾动弹一下。   精卫收回了视线,朝炎帝和颛顼走去。   颛顼颇为为难道:“梼杌眼下神志不清,穷蝉……穷蝉之死眼下依旧是个迷……”   “不是还有依谣吗?”哀苍忽然走出来挡住了精卫的路,“我愿意娶依谣!”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都从哀苍身上转移到了依谣。可是依谣却冷冰冰地立在主位之上,像是被石化了一般。   颛顼对哀苍说着:“依谣如今的样子……”   炎帝拍了拍哀苍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对颛顼道:“我向你提出联姻的目的,亦如你当初来找我为穷蝉向精卫提亲一般。”   元冥转过头看向精卫,精卫红着脸,躲在了哀苍身后。   颛顼深思了一会儿,对炎帝道:“若我拒绝,那么我拒绝的理由和你当初拒绝我一样。”   “我哀苍只说自己能办到的事。若我娶了依谣,定会终身为她负责!”哀苍坚毅的双眼炯炯有神。   颛顼转身看向木讷的依谣。此时的依谣僵硬如铁,血红的双眸茫然地看着她的脚尖,就像是失去身心的木头人。诡异非常,令人毛骨悚然!想来终身大事定成问题。嫁给哀苍,一方面成全了两国之间的友好邦交,另一方面也是为依谣寻得一个不错的出路。只是……   “只是炎帝可能不知,小女不知中了什么阵法,变得嗜血如狂。”颛顼坦白地向炎帝说道,“专吸活人鲜血。若看管不利,定会为神农带来灭顶之灾!”   哀苍对炎帝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刚才依谣就是这般制服了共工。不过,颛顼陛下,我相信我父王的医术,定能换依谣一个清醒的身心。”   炎帝瞅了一眼依谣,“想来是巫族的蛊咒。实话讲,我并无确切把握能将依谣唤醒,不过,我定当尽我炎帝神农氏的全力来医治依谣。就算依谣蛊咒发作,我也有办法能控制住,所以颛顼你可以放心。在不违背依谣自由意志的前提下,我定保依谣周全!”   颛顼笑了笑,却在他开口之际,元冥忽然插口道:“依谣眼下不适合嫁到神农,这样做显然就是乘虚而入,违背了她的自由意志。除非依谣清醒之后,亲自点头答应,否则我坚决反对依谣嫁到神农!”   精卫站在哀苍身后,不屑地嘀咕着:“你反对有个什么用?”   “元将军。”哀苍恭敬地说道,“我愿意等依谣王姬清醒时来决定。不过,我父王的医术肯定对依谣王姬是有利无害的,所以我恳请把依谣先暂时接到神农国,由我父王亲自医治一段时间后再送回。”   “若期间造成的伤害……”元冥继续咄咄逼人。   精卫从哀苍身后站了出来,脱口而出,“你觉得我们是这种人吗?多年的交情,你就是这般看待我的?别忘了,当初依谣被共工绑走到五神山,是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的依谣?是我哥哥。你也别忘了,是谁日夜守在依谣床边,不曾合眼的照顾她?是我!在无界洞里,是谁千辛万苦的与桃鹤君周旋,只为救出依谣?还是我。是谁连自己的亲哥哥都顾及不了,定要等到依谣安全走出无界洞才肯离去?依旧是我!即便是刚才,当众人都明哲保身,纷纷逃离时,是谁站出来维护北国玄宫,更是我们!我们从不居功,更不奢望什么。可是,最基本的信任,你们都没有吗?就算这样,你还要对我们保持敌意吗?”   “你也别忘了!”元冥怒气冲冲地说,“是谁亲自承认嫉妒依谣,是谁对我说不满依谣,又是谁……”   “够了!”精卫愤怒地大喊了一声。   刹那间,大殿内再无一人说话,冰冷刺骨的风拂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带来死亡的恐惧气息。颛顼赶忙圆场道:“年轻人啊,就是血气方刚。”   炎帝笑了两声,“若我不信任贵国,我亦不会出手相助了。”   颛顼也道:“眼下我们已是一条战线的人,不分彼此了。”   炎帝点了点头,推着哀苍,“还不感谢颛顼陛下对你的信任,愿将自己的千金远送至我们神农国。”   哀苍恍然大悟,立马单膝下跪,“多谢陛下的成全!”   颛顼把哀苍扶了起来,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只是答应暂由炎帝医治依谣罢了,最终的婚事还是需要依谣的同意。”   哀苍点了点头,退到了一侧。   一抹月光冷清地穿过玄宫的纱窗,洒进了大殿,映照着那些惨死的冤魂,恍惚间竟能看见一抹一抹透明的魂魄从死尸上腾腾升起,像是感应到某种吸引力一般,纷纷朝依谣飞去,通过依谣的五官进入了她的体内。旁人却毫不察觉。   依谣涣散的眼神就在每一次吸入冤魂后,变得更加血红透亮……   好不容易入睡的琅琊,忽然在床榻上惊醒,浑身情不自禁的抽搐,满头涔涔的冷汗,狂跳的心憋得他喘不过气来。   “阿谣……”琅琊抬眸看向窗外,不安与惶恐爬满了他的心房。   上卷特别篇 梨花劫   玄宫殿,乌云沉,万人坑悲戚悯天。   狐岐山,白花碾,谁在叹苦箫弦断?   “何事约我而来?我还得重新部署我们玄宫的守卫。”梼杌一袭驼色衣衫,负手立在支撑如伞,飞絮如雪的梨花树下。看着眼前缓缓行近的穷蝉,仿佛穿越了几个世纪一般,一片迷离。   “大哥自然是忙人,但是有些事,最好说清楚。”穷蝉远远地止住了脚步,站在山崖边上,顺着山顶朝下打望着。   “洗耳恭听。”梼杌一脸严肃。   “我本就不在乎那些——帝位!我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她!如今她不在,我心不安。”穷蝉扭过头看着梼杌说道,“在无界洞里的那一刀,我确实……确实心存愧疚。我从未想过会是在那样的场景下发生。不过,我绝不否认!也不后悔!保护心上人,本就是理所应当。所以,若还有下次,我依旧会如此选择!你不要存有幻想,我会道歉,会舒缓我们之间的关系……”   “下次?”梼杌无可奈何地说着,“这次没要我的命,还等着下次再把你大哥献出来,用我这具尸体来博你情人一笑?千百年的相处,不及一个中途插入的女人?她对你的情真意切,你可是用心去分辨过?不要傻到糊里糊涂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是!我就是傻,傻得无可救药!总之,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也不后悔捅你那一刀!我只想说清楚,避免以后大家尴尬……”穷蝉说罢拂袖转身,落了满肩的碎花跟着纷纷坠落,像是兄弟间那颗支离破碎的心终于跌落在地。   梼杌心思不定,思绪万千地从自己肩上拣下一枚梨花放在掌心,声音迷蒙地说道:“记得小时候我常带你来吗?”   “记得!试问记得又怎样?”穷蝉止步背对着梼杌。   “那你如今懂了吗?”   “懂了!懂你这个大哥为何如此……”穷蝉侧转着脑袋,梼杌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穷蝉盯着地面,轻蔑地说道,“可是,懂了又怎样?”   偌大的山顶,却因压得太低的天穹,憋得人压抑。   穷蝉的侧面棱角分明,就像是利剑插入梼杌的心坎儿。   懂了又怎样?   一朵梨花轻巧地被风带落,沾过梼杌的黑发,又飘到了穷蝉的双肩,慢慢随着穷蝉的步伐滑落至他的衣襟处,最后落在了地面。穷蝉黑缎灰面的锦靴,沉沉地压了上去,清新的香味瞬间被泥味掩盖……   梼杌静默立在树下,竟成了梨花人。   管他凡事清浊,一身梨花自白。   那年的那日,梨花雪白……   “哥哥,这里看风景别样的精致啊!”小穷蝉被梼杌高高的举起,放在了紧挨梨树的另一棵大树上,“就像是透过水晶在看一样!闪闪发亮呢!全都是星星……”   “你喜欢的话,就自己在这里玩着。等哥哥一会儿回来接你。”那个时候的梼杌,还没有魁梧的身材板子。一袭青衫白衣混在雪梨花中,轻薄地风都能带走他。肃穆冰冷,自觉地就与人拉开了一段远远的距离。   “好!穷蝉就在这里等哥哥回来!”小穷蝉匍匐趴在树上,粉拳紧紧地抱着树枝,使劲儿冲梼杌喊着,“记得哟!要快些回来啊!穷蝉会在这里一直等大哥回来的……一直等你回来!”   风骤起,卷起了满地的梨花,也快速卷走了梼杌清冷的背影。   一层花落了,穷蝉贪玩地伸出手去抓。却差点从树上滑落,惊得穷蝉赶忙抱住树枝不放手。   大哥,快点回来啊!穷蝉还在这等你呢!   一只蜗牛蠕动了过来,穷蝉忘记了刚刚惊险的一幕,又松开了手去拨弄,没玩多久,就腻了。   大哥,去了有多久了?穷蝉不想在这里玩了,没大哥在,一点儿都不好玩!   一只雀鸟立在了枝上,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穷蝉喜得就大着胆子,战战兢兢地,弓着腰站在了树枝上。像是过独木桥一般,小心翼翼地朝雀鸟走去。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就去抓。一个俯冲过去,雀鸟展翅而去,穷蝉扑了个空。   可是他身子一晃,脚下一滑,跟着就要落下树去。穷蝉唬得嚎啕大哭,一面赶紧搂住树枝,浑身颤栗。边哭还边喊着:“大哥!大哥!你快回来啊!穷蝉不要在这里玩了……这里不好玩!穷蝉要跟着大哥……大哥,你好久回来啊!穷蝉怕了……”   隐在穷蝉身后梨花林里的人影,一个步子迈了出去,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青白衣裾一阵翻飞,搅起地上的落花。梼杌握紧了双拳,强忍住了,始终还是没有走出去。   “大哥!大哥!”穷蝉使劲儿让自己又在树枝上趴正了,只是那眼泪鼻涕的还在一个劲儿地流着,“穷蝉会乖乖在这里等大哥回来的!大哥,快点啊!”   “大、大哥……穷蝉饿了……”穷蝉皱着小眉头,遥遥打望着梼杌消失的地方。空荡荡地,除了花就是树,穷蝉又只得埋下头来。   小小的身躯,在这片春雪中尤为惹人怜爱。只是,身为北国的二殿下,除了自己坚强起来,谁也不能依靠!梼杌暗自思忖着,放下手中刚刚找来的果子。踯躅万分,还是算了吧……   “穷蝉害怕……大哥是不是不要我了?”穷蝉望着天色渐渐变暗,周身的白色梨花在穷蝉心中也幻化成了妖魔,张牙舞爪就冲他而来。   “大哥!大哥!穷蝉知道错了……大哥不要不理我啊!穷蝉怕……这里好多鬼啊!”穷蝉百般无奈地在树上扭着自己的身子,又不敢自己爬下去,“大哥!快点来接穷蝉啊……穷蝉以后不缠着大哥了!大哥要忙,穷蝉就不过去打扰你了……不要生气就不要穷蝉了啊!穷蝉以后会自己玩的……不会让大哥再花时间训斥穷蝉了……真、真的,知错了!”   夜风狂起,打落了满地的支离破碎。   “大哥……穷蝉又冷又饿……穷蝉会不会就这样死了?死了,就见不到大哥了?不要,不要!穷蝉不要死!穷蝉还要大哥啊……哇……大哥……”   梨花林里的梼杌背倚大树,目不转睛地望着穷蝉。一旁为他寻来的食物,被梼杌收进了怀里。一朵梨花随风落在了梼杌的发上,梼杌打了一个激灵儿,夜晚温度降了很多,穷蝉能熬过去吗?   “好冷啊……”穷蝉一直瑟瑟发抖,却又不敢松手,自己爬下树去,“大哥……穷蝉能睡吗?睡了会不会就死了?死了……死了,就没有了大哥和妹妹……死了,吃不了烤鸡和母后的水莹粥……死、死了……我、我要死了……”穷蝉一个人自言自语就开始耸拉着眼皮子,脑袋一栽一栽,可是就是不肯睡不过去。   “说了等大哥就得等大哥回来!说不定,大哥已经在狐岐山山脚了……”穷蝉嘟着小嘴,倔强地说着。   皓月当空,山里的夜晚更加深沉。   大哥是个骗子!大哥不要穷蝉了!穷蝉也不要他了!要死,就死吧!死了就不用被大哥戏弄,不用看见他了!穷蝉瞪着自己的小眼睛,满脸冷得通红,嘴巴生气地扭着。最终愤愤不平地趴在树上,头埋进臂弯里,双肩抽动着啜泣了起来。   梼杌像雕塑一般在原地不曾动过一下,好似错过一点儿,穷蝉说不定就会有危险。他也不敢上前去,只怕功亏一篑。他也不曾期望穷蝉能明白自己,能读懂自己,只要这一夜安全无恙即可。一夜,能改掉他懦弱又黏人的秉性吗?梼杌又心软了起来,挣扎着想去抱他下来……   内心翻江倒海的波澜,梼杌仰天长叹,一夜未合眼。   蒙蒙亮的天,梼杌就已经站在了穷蝉的树下。看着他肉嘟嘟地撅着小嘴,梼杌会心一笑。他轻轻叫醒了穷蝉,摸出怀里的果子递给他。穷蝉却是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扬手狠狠地打翻了梼杌手心里的果子。   清脆的巴掌声,果子轻声落地,从梼杌脚尖滚落到了树根下……   “我不要你的施舍!我没有被冷死,你现在就想毒死我!”穷蝉扯着嗓子吼着。   梼杌并未在意,只是伸手抱住穷蝉,刚刚一使劲儿要让他下来,穷蝉居然愤恨地一口就咬在梼杌的手背上。牙印极深,好似一夜的怨恨和愤怒都化作了力量,要一生一世都让梼杌记得!惊得梼杌皱起了双眉,却依旧坚持着把穷蝉平安放在了地上。   “我不要理你!”穷蝉抹着眼角的泪痕,生气地说道,“我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你是大殿下,你比谁都忙!哼,你是了不起的大将军!我只是小孩子,只能找妹妹去玩……我恨你!”   梼杌看着穷蝉迈着小腿,跑过了落英缤纷,竟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穷蝉就这样跑出了他的生活,离开了自己……   斗转星移,却没有日新月异。依旧是这片天,这片地,这些人。   梼杌依旧矗立在狐岐山山顶,任凭梨花爬满身。   不正是当年,自己亲手推他走出了自己的生活吗?何必还伤感……   陡峭挺拔的狐岐山,漫山遍野的野梨花。   落花有意,清风无情。   上卷特别篇 花落人亡   几度红尘来去,繁花开尽北国。美不胜收,却无人欣赏。   “若是医不好仲容王后的病,你们就统统提头来见我!”血气方刚的颛顼再一次吼退了几个战战兢兢的大夫,气得他抓起案几的文书就狠狠砸向了大理石面。   一个稍有胆量的小厮在一旁进言道:“陛下请先息怒!仲容王后身患顽疾已有数百年了,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根除的,何况药材总是要几个疗程后方可见效。”   “你耗得起这个时间,王后可耗得起?”颛顼怒斥着。   小厮欠了欠身,不紧不慢地说道:“听闻炎帝神农氏尝遍百草,著有《神农本草经》一书,其中详细记录了每种药材的用法,以及多种疑难杂症的根治之法。属下认为,若是能请动炎帝亲自为仲容王后医治,想来成功的几率就会更大!”   颛顼听完小厮的建议之后,忽而冷静了下来。他蹙着眉尖,陷入了沉思当中。   “炎帝为人清高古怪,且是我的长辈,怕是没那么容易请得动。”颛顼嘀咕着。   “我们先礼后兵总是不会错的。”小厮挑着眉梢道,“他不答应我们就来硬的!一本书嘛,我们北国还怕抢不过来?”   颛顼摇了摇头道:“此事不妥。”   “陛下,这可是为了仲容王后好啊!王后日渐低迷、消瘦,甚至连病因都查不出来,属下只怕拖久了……”   颛顼伸出手示意,小厮察言观色地就闭上了嘴,安静地垂手恭立在一旁。   瘦高的梼杌,带着不懂世事的穷蝉和依谣在后花园里捕着蝴蝶。   穷蝉和依谣是满脸堆笑,竟比这满园的春色更璀璨阳光。可是梼杌却是一脸的不展,他双手背在身后,严肃地打望着东南方向母后的寝殿。   “大哥为何总是这般愁容呢?”年小的依谣俯在穷蝉耳畔,低声耳语着。   穷蝉不屑地回答着:“他不就总是那样子!好像只有他懂,只有他知道愁闷一般,好像这样就会成为大人,成为大将军!”   “可是为何愁眉苦脸的,就能成为大人呢?”   “那是他们自寻麻烦,就只是为了显示他们与众不同罢了!”穷蝉嘟着小嘴巴,也有模有样的学着梼杌负手而立,夸张地挤眉弄眼,然后对依谣说道,“你看你看,我现在的这幅模样也说明我长大了!”   依谣很是敬佩地鼓着掌,拽着穷蝉的衣角道:“快教我,快教我!我也要学着长大!”   他们的欢腾声,将梼杌的思绪和视线都拉了回来。   梼杌远远地冷眼旁观着,自己也该有多久没有这般欢声笑语过了?似乎一朝一夕地长大后,懂得的,只有怎样算计别人和保护自己不被算计。若是长大了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变得和自己一样无奈,一样浑浊在淤泥当中,失去所有的快乐,那么他宁愿穷蝉和依谣永远活在他的庇护之下,无忧无虑。所有的烦恼和责任,就让自己一个人扛好了!   梼杌抬起头望向天际,深深叹了一口气。即便身边是花团锦簇,春意盎然,可是春风却总是不能把温暖吹进他的体内。他冷得就像周边都是冰块儿一般。   这般美的尘世,在梼杌眼中,只是旖旎的幻境。   “父王。”精卫挽着炎帝的胳膊说道,“颛顼在大殿外已经跪了整整七天了,父王念及他这份诚意,对仲容女的爱意,也该出手相助啊!若父王当真治不好仲容女,想来颛顼也不会怪在父王头上的。”   “他的这份诚意和爱意,是真是假,我可不知。”炎帝冷冷地说道。   “连续跪了七天七夜,试问若是假的,谁能撑这么久呢?”   “在我看来,这顶多只能算是颛顼对仲容女的愧疚。”炎帝徐徐转过身,将视线从殿外笔挺地跪着的颛顼身上移到了自己的藏药上。   精卫尾随其后,“可是依谣和穷蝉尚小,没有母爱……”   “够了!”炎帝呵斥道,“精卫,你这话的意思可是在怪我从小没有让你享受母爱?”   “父王,我绝无此意……”   “我累了,你回去吧!”炎帝阖着双眼,懒洋洋地挥着手臂。   精卫踯躅了一会儿,唯有转身离去了。   炎帝在精卫阖上漆门后的瞬间,猛地睁开了双眼。从自己怀中摸索出一个人偶,独自黯然神伤起来。   日渐西斜。天空中竟飘下了朦胧细雨,颛顼仰起头,张开嘴喝了几点雨水。七天不曾进食,不曾休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何况颛顼心中还念念心系着重病不起的仲容女,更是不敢再在这里耗着时间了。   一场凉凉春雨似乎浇醒了他心中一个刚刚萌芽的想法,雨水的滋润让它破壳而出,噌噌地生根发芽。即便是下下之策,颛顼也决定豁出去了。他私下张望一番,并未见到守卫,便用手撑着地,咬着牙,忍着僵硬之疼,缓缓站了起来。跌跌歪歪地就推开大殿,摸黑而入。   几乎同时,北国玄宫内敲响了紧急的钟声。惊得已经熟睡的梼杌来不及穿鞋穿衣的,趿着鞋就直奔大殿而去。心中想着莫不是颛顼有要紧事召见。可是跑到途中,却迎面撞上了颛顼的贴身小厮,他赶忙急急忙忙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回殿下……”小厮咽着口水,支支吾吾道,“王后、王后怕是要……”   小厮的话还未说完,梼杌就狠狠甩开了他,改变方向朝王后的寝殿跑去。   雷雨交加,犀利的闪电劈开天穹一次又一次,照亮了玄宫里进进出出一片忙碌的侍从婢女,他们个个噤若寒蝉,唯恐王后驾鹤西去。   “母后!母后!”梼杌推门而入,惊得众人更加手忙脚乱起来。梼杌风驰电掣般地就跪倒在仲容王后的床旁,轻轻捧起了她的纤手,使劲儿温暖着她。   “梼杌啊……”仲容慢慢睁开了双眼,迷茫中看见了梼杌,“你父王呢?”   “父王……”梼杌以询问的眼神看向身后的人,只见他们个个摇头示意,他只得赶忙回道,“父王在亲自督促药师们配置出可以医治母后的良药!所以母后一定要坚持啊!”   仲容笑了笑,即便面色苍白,脸颊消瘦,也丝毫掩盖不了仲容出众的面貌,“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怕是撑不了那个时候了……”   “母后!”   梼杌抽泣的声音被仲容轻轻抬手打断了,她缓缓说道:“怎么……怎么也不见穷蝉和依谣……他们、他们去哪了?”   “他们都在来的路上了。”梼杌一边回应着,一边示意身后的小厮赶紧去带穷蝉和依谣,小厮身子一紧,赶忙退了出去。   颛顼在黑灯瞎火的大殿里胡乱摸索着,也丝毫没有找到《神农本草经》的下落。   “可恶!”颛顼低吼了一声,不慎却撞到了一旁的灯柱,发出了沉闷的巨响。颛顼赶忙躲到了案几底下,却始终未见有人寻声而来,才放心大着胆子又走了出来。   “这个老家伙,东西到底藏哪里去了?”颛顼不耐烦的嘀咕着,随手翻阅着炎帝藏在木匣中的书籍,就是没有颛顼急需的那一本。   颛顼内心的一股火气就直冲上来,他索性就放开了胆子将炎帝案几、书架总之能放物品的地方统统疯狂的搜索了一边,也不管东西是否要归位,更不管动静是否过大惊动了炎帝众人,他只求拿到《神农本草经》!   就在颛顼发疯踢开一个木匣之际,隔壁的石墙却忽然抖动起来,唬得颛顼立马抬头望去。只见两个书架间露出了一个空隙,恰好容下了一个精致的玉盒。颛顼迫不及待地就朝暗格跑去,伸出双手就要将玉盒归为囊中之物,却不曾想,另一双枯槁饥瘦的手凭空挡下了颛顼的去路。颛顼抬眸望去,正是炎帝神农。   “软的行不通,还来硬的?”炎帝讥讽着。   颛顼不甘示弱地说道:“我只是请你去北国,是你自己不肯!也容不得我私自来盗取《神农本草经》!”   炎帝将玉盒中的藏书取出,正是《神农本草经》。颛顼顿时双眼一亮,就伸手夺取。   奈何炎帝手一回,颛顼扑了个空。   炎帝懒懒地笑道,“若你能抢得,这本书就随你处置!”   颛顼思量了一会儿,估摸着炎帝素年来在大荒的为人,也不再多问,就嗖嗖嗖得和炎帝过起了招来。此时甚是年少的颛顼,岂是炎帝神农氏的对手?炎帝就根本没把颛顼放在眼里……   “母后!”依谣抽泣的声音和穷蝉急促的脚步声遥遥传来。   梼杌轻轻推醒了已经迷糊的仲容,轻声道:“母后,依谣和穷蝉来了!”   “母后,我们来了!”穷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跪在梼杌身后,紧紧牵着仲容的手。   依谣小鸟依人地轻轻趴在仲容的胸上,“母后,母后……”   仲容莞尔一笑,看见依谣可人的小脸蛋,听着穷蝉稚嫩的嗓音,竟也来了些精神,血色似乎也好了起来。“你们……都来了!好啊好啊……好久,没有这样看着你们了……”仲容强撑着要坐起来,梼杌赶忙上前扶持着,仲容亲切可掬地说道:“你们都长大了……要学着分担大哥的责任,别什么都由着性子来了……梼杌撑着北国不容易的……你们都要乖乖的!”   依谣和穷蝉相视一眼,纷纷点着头。   仲容笑着拉过梼杌的手道:“依谣和穷蝉年幼,你凡事别计较……他、他们都是说着无心的……玄宫责任大,扛在你一个人身上,母后看着也颇为心疼……不过,梼杌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生存于世的原因,你的原因就是为北国的百姓负责,为你的家人负责……”   仲容说着就抬手擦拭着梼杌冰冷的脸颊,“有责任的男子汉,是不能轻易落泪的……”   梼杌一面听着,一面擦开了泪水,频频点头应和着。   “你们……兄妹三人,将来定要相扶相携,和和睦睦地……”仲容一面说着,眼皮一面打着架,梼杌撑着仲容的手臂也越发觉得酸涩和沉重起来。   “回来了!我回来了!”颛顼兴奋的声音忽然从仲容寝殿外传来,划破了这里死一般的静意。“仲容……有办法了!”   颛顼挥着手中的《神农本草经》就跑到了仲容榻前,却只看见仲容安详地阖着双眼静谧地躺在梼杌怀里。依谣和穷蝉的哭声震得人心碎。   颛顼心一冷,手一松,举世瑰宝的医术也就“哐啷”落地。   梼杌猛地放下仲容的玉体,拽过比自己高大的颛顼就狠狠说着:“你去哪了?你身为丈夫,你到底去哪了?母后临终前苦苦守望着能再见你最后一面,再听你在她耳畔说知心话,再感受一次你身心的温暖,可是你呢?你无故失踪了七天七夜,可有把重病在床的母后放在心里!你的心里,到底装的是谁?你口中喃喃自语的白陀莲又是谁?母后为你一生,可你为母后做过什么?你不配做她的丈夫,你更不配做我的父王!”   梼杌甩开颛顼,强忍着内心的恐慌就直奔进了玄宫的后山,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中……   颛顼愣在原地,恍惚间,仿佛又到了那日自己亲手送别陀莲的日子,此时,他又亲手送别了另一个深爱他的女子……   上卷特别篇 昙花孽缘   “梼杌,梼杌……”一个双眼蒙着白布的年轻少女,迈着轻盈的步子踩在乡间小路上,落英缤纷粘了她满肩,早起的雾气浸湿了她额前的青丝。娇羞中带着丝迫切的希望。即便双眼失明,娅桑也很灵敏地找到梼杌所在。   梼杌搂过娅桑的纤纤细腰,头贴着头,柔情似水地说道:“为何你总是向往日落,却不是日出呢?眼下,东边已经开始泛着日出的昏黄了……”   “日出和日落在我心里根本就没什么区别,因为我看不见,都是一片黑暗。”娅桑依偎在梼杌的怀里,“可是日落给我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似乎只有西落的太阳,才会懂得黑暗的意境。也只有它,能给我安全的感觉。夜黑了,大家眼里的世界就都是一样的。我,就不再显得格格不入……”   梼杌用力搂了搂,责备道:“我不准你以后再这样!夕阳太过于惨烈,我不要你有这种感觉,我也不要我们将来的结局也只能这般凄惨。我要我们像朝阳一般,每天都是新的生活,每天都拥有新的朝气!”   梼杌扶正了娅桑,温柔地看着她,“以后我们就来看朝阳,再也不要管什么夕阳了。因为你有了我,不需要和它惺惺相惜了。在我眼里,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寻常的姑娘,没有哪里与我们格格不入。甚至你的气质,你的大度,都是与众不同的。”   娅桑笑了笑,“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母亲刚刚病逝,你消极又颓废,今日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都是因为你啊……”梼杌笑着在娅桑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深深的爱吻……   那年那月那日的雨夜。   梼杌痛苦地从北国玄宫挣扎着跑进了后山,疯狂地跑,一直地跑。雨越下越大,雷声越来越急。急促的闪电几次劈中梼杌,他却毫无心思,似乎恨不得就这般听天由命。或许,是天不该灭他,他硬是跑出了后山,跑出了北国的地界,消失在了黑暗中。   “请问有人吗?”娅桑背着背篓,手拄着竹杆,抹黑在丛林中走着。隐约间听见了前方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娅桑原本是以为遇见了丛林的野兽,正在惶恐之中时,她才听清了梼杌怒吼的一声:“劈死我吧!”   梼杌瘫坐在地上,背依靠着一棵苍天老树,四肢无力,双眼涣散。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母后的去世而这般伤感。他几乎未曾享受过母爱,懂事的时候就被母后灌输着自己是一兄之长,要担起继承北国命脉的使命,还要照顾好弟弟妹妹。所以他总是被母后故意冷落和抛弃,只是为了训练他独立坚强的毅力。而他每次看见母后和依谣、穷蝉其乐融融的时候,就总是冷言冷语,有意将自己疏远开来。   他以为这般,母后就会来安慰他,迁就他,可是他错了……   梼杌甚至没有童年,没有朋友,所有的人只因为他是北国大殿下,未来的王位继承者就对他望而却步。他被冷落,又心甘情愿被冷落,所以他以为自己对母后只有恨意,却未曾想到,终于到这一天的时候,他内心深处对母后的渴望和依赖,瞬间像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毫无心理准备的梼杌,彻底被击垮了。   当他领悟过来的时候,母后却与世长辞了。   “请问,有人在吗?”娅桑战战兢兢的声音再次响起。   梼杌冷眼瞟了过去,因为天太黑,丛林中又极度幽暗,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娅桑是个盲人。他冷哼了一声,并未理睬。   “你是在那边吗?”娅桑伸着手指着梼杌,“这么大的雷雨,坐在这里很危险的。你跟我走吧,我知道走出去的路。”   “我就是想坐在这里等死!”梼杌没好气地吼道。   “生命都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没有人可以随便摒弃它。即便是你自己的生命也不可以。”娅桑笑着走向了梼杌,“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何你想了结自己的生命吗?”   “我太累了……”梼杌对娅桑毫无防备,可能是百年来在北国看惯了尔虞我诈,今夜难得可以做一回自己了,“照顾一个家族,照顾弟弟妹妹,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既然你有一个家族的使命,有弟弟妹妹需要照顾,那么你就更不该自暴自弃了。若你都这般怨天尤人,试问你的弟弟妹妹又该怎样过他们的日子呢?想来他们都还很小吧?若你不担负起你的责任,你舍得看着你弟弟妹妹牺牲他们的幸福来成全你的懦弱无能吗?”   “哈哈哈!”梼杌忽然仰天大笑,却是不带丝毫笑意,“我曾经也这样想过。可是,当我这般累死累活,为他们筹划的时候,他们可曾理解我?将来是否会懂得我的心思?我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成全他们的无忧无虑,我可值得?”   “大荒不公之事颇多,何止你这一件?何况你是家中长子,这些责任本该就是你的担子。何来牺牲,何来成全?若我能有你这样的家人,我乐意去为他们做这些事。拥有家人就是世间最幸福的事情了……”娅桑顿了一顿,“因为我的眼疾,我被家族抛弃了……”   梼杌一愣,定睛一看才真正注意到娅桑双眼上的白布。他不禁暗自想到,这般夜深人静她独自一人竟能穿走整片森林?自己竟然需要一个盲女来开导,来告诉他世间的美好。他自讽了起来。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娅桑笑了笑,“你在想,我一个盲人居然还来开导你。我有何资格?正是我没有资格,正是我没有见过世间的彩虹,我才能激励你。既然我都能经过风雨,为何你不可以?你手脚健全,你家底丰裕,你亲友在旁,你应有尽有,居然还比不过一个盲女?”   梼杌赶忙掩饰道:“我……我没有……”   “没事的。你们会这样想我,也是正常的。”娅桑笑着伸出手来,“你要跟我来吗?我带你出去,我们慢慢聊。”   梼杌愣了愣,说不清楚内心是怎样的感觉,对眼前这个面露笑容的女子有心而发一种亲切感,令他不能拒绝。他轻轻将手搭了上去,尾随着娅桑就木讷地走了出去……   一层雨忽然飘了下来,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二人。   “若你当初不跟我走,我们今日又会怎般?”娅桑默默地说着。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梼杌道,“可是有一件事情,我是知道的。”   “什么事?”   “我愿永生永世做你的眼。”梼杌认真地说着,“陪你看朝阳,看落雪,看一切你想看的。”   “可是,我最想看的,只有你!”   “会的,终有一天你会亲眼看见我的。”梼杌重重地说道,“我向你发誓!”   誓言还在耳畔,雨水还在飘洒,人却已经随风而逝,化作了一个莹莹的坟冢。   如今将双眼挖给娅桑的梼杌,静静地站在娅桑的坟前。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娅桑千百年来孤独的内心世界,他莫名的也爱上了夕阳,也恋上了那般的惺惺相惜。他承诺永生永世做娅桑的眼,他做到了,无怨无悔。   他唯一后悔的,只有娅桑可以亲眼看见自己的时候,他还要假装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她!若是他能直视娅桑的眼神,若是他能望进娅桑的碧波里,他就会早早的知道,他早就会选择放弃来弥补娅桑的一切。可是……   他后悔了!   “当年你装在背篓里面的花是什么花呢?我竟然从未见过。”   “是我最爱的昙花。只在夜间绽放,转瞬即逝。”   “那我要为你在我家的花园里面,种上一大片一大片的昙花,到了季节,我就夜夜陪你前去收集。”   “那你可知道昙花的故事吗?”娅桑蒙着白布躺在梼杌的怀里,二人坐在悬崖边上,赏着落雪。   梼杌轻柔地打趣说道:“若你肯讲给我听听,我就知道了。”   娅桑笑着捏了捏梼杌的手臂,继续说着:“昙花本是我们巫族的一名女子,她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一名神将。后来黄帝得知此事后,颇为大怒,神族的人是不能和巫族的人有任何瓜葛的。于是,这对苦命鸳鸯就被迫分离。黄帝将女子打得魂飞魄散,她的灵力却带着心中的不舍和眷念依附在了昙花之上。黄帝则把神将贬到灵鹫山削发出家,法号韦陀。让神将忘记了一切,忘记了那名为他而死的女子。   “百年后,韦陀得道,彻底忘记了这名女子。可是化作昙花的她依旧不甘心,她便把自己每年的精气神聚在一夜,瞬间释放出来,只是为了博得韦陀的回眸一笑。可是千百年来,韦陀从未在意过路边的昙花,更别提想起这位姑娘。可是昙花就是坚持不懈地绽放,即便是一瞬间也要为爱一试。因为为了爱,所有的付出与折磨都成了甜蜜。”   “所以,这就是你喜欢昙花的原因?”梼杌握紧了娅桑。   “因为,我终于在世间找到了属于我的韦陀……”   梼杌从竹篮中摸索出自己从北国花园里摘出来的昙花,放在了娅桑的坟头上。还捣腾了老半天,大费周章地把几颗昙花种子种在了娅桑坟冢的周边。将自己的心和爱,也随着一起埋进了土里,埋进了娅桑的心里……   昙花一现为韦陀,这般情缘何有错?   第二卷   第一章 脱胎换骨为哪般?   第一卷内容回顾: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大荒形成四足鼎力。东华胥句龙,西少昊,南神农炎帝,北颛顼,都围绕轩辕黄帝的帝位争夺不下。在这场角逐之中,妖族、巫族等不被神族承认的异类也参与其中,只为了自身氏族能在大荒有一席之地。在几番明争暗斗之后,少昊坐收渔翁之利独霸了轩辕,成功打败了颛顼,收复了神农国,大荒便彻底都陷入了少昊的掌控之中。   在这场政治游戏中,颛顼的女儿依谣与句龙深陷爱河,两情相悦终不能相守。巫族魔祁王琅琊舍命护依谣,却始终得不到爱情的蒹葭。哀苍竟主动向依谣提亲,只为了没有真爱的政治联姻。釉湮与梼杌、穷蝉、娅桑之间的情感悲剧,最终以娅桑和穷蝉之死,梼杌自残为结局,满足了釉湮报复的快感。精卫和元冥,究竟是爱,还是不爱,真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天真无邪的依谣,在痛失爱人之际,嗜血狂性大发。她的人生道路究竟是走向光明还是黑暗?她与句龙、琅琊之间的爱情纠葛,终将以怎样的选择结尾?面对她的政治联姻,她能否做出自己内心的决定?   《大荒谣:至死靡它》第二卷,正式登场。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希望大荒的依谣,能有幸在你的陪伴下,走过她未知的一生……   ﹎﹎﹎﹎﹎﹎﹎﹎﹎﹎﹎﹎﹎﹎﹎﹎﹎﹎﹎﹎﹎﹎﹎﹎﹎﹎﹎﹎﹎﹎﹎﹎﹎﹎﹎﹎﹎﹎﹎   潺潺的溪水夹着娟秀的山林之气,轻盈地拂过了野麓山岗,吹进了乡野人家的小屋,吹进了一墙之隔的宫殿里,敲得玄宫每个窗棂上的风铃是清脆作响。一名素衣白衫的女子木讷地站在屋檐之下,吹着穿堂风。   “依谣?”精卫的声音在少女身后轻轻响起。奈何少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快些进屋去吧!你穿的如此单薄,小心着凉了。”   女子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聆听着风铃声,似乎在听情人温柔的低诉。   精卫看了看依谣,又望了望一旁摇曳的风铃,不解地问道:“你把玄宫的每个寝殿都挂上这般的风铃,是为何呢?”   “熟悉。”依谣嗫嚅着嘴角。   精卫先是一惊,这可是依谣头一次开口说话啊,于是她赶忙接道:“风铃为何会让你觉得熟悉呢?”   “陌生。”依谣答非所问着。   精卫并不在意,只要依谣肯说话就行。自从少昊占领大荒,已经过去了数年,可是依谣除了将风铃挂满玄宫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眼下,精卫的激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依谣,你可知道这段时日我们有多担心你吗?若你心中有知,就和我们……”   精卫一番话还未说完,依谣就呆滞地转过身来,在身后阖上了自己寝殿的漆门,将精卫锁在了门外。精卫喜极而泣的模样,就朝北国大殿跑去,她要去告诉颛顼,告诉哀苍,告诉……告诉元冥。   依谣退回到自己的寝殿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对着坐在床榻边上一个红衣女子道:“风铃响了。”   “我听得见!”红衣女子操着和依谣一模一样的声音,可是语调和语气却截然不同。依谣的声音没有生机,就像是一滩死水。可是红衣女子的声音却尖细又冰冷,她莲口一开,仿佛吐出的尽是摄人心魄的妖魅之气。   红衣女子面色不改地说道:“我要给你说多少遍,风铃的存在就是牵绊你前行!那个男人是不会再回来的!他也不会再听见这般的风铃声!”   “熟悉,那个男人。”依谣指着心口道,“不见他,痛。陌生,那个男人,拼凑不出他的脸。”   “那就放开手,别管他了!反正你也不知道那男的是谁。”   “痛!”依谣使劲儿戳着自己的心口。   红衣女子鄙视道:“为了一个失踪的男人,值得吗?他甚至已经不爱你了!”   依谣未来及答话,寝殿的门就被重重叩响了——   “依谣,你在吗?我是父王。”颛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还有精卫和哀苍小声嘀咕的声音。   红衣女子衣袍一掀,就消失在了依谣的床榻之上。   几乎同时,颛顼等人推门而入,只见床榻上的青色幔帐在随风飘舞。   “怎么都不关窗呢?”精卫说着就走了过去,一面阖上了窗,一面用余光犀利地扫视着周围,并未发现异象。   “精卫说你开口说话了,可以和父王说说吗?”颛顼迫切地说道。   可是依谣就是目不转睛地瞪着自己的脚尖,僵硬地站在原地,谁也不理睬。   “刚才你是在和谁说话来着?”颛顼拍了拍依谣,“刚才我们在屋外似乎听见了你说话的声音。”   依谣依旧沉默不语。   “依谣,若你想回神农,我就带你回去。”哀苍试探道,“父王说你只能在玄宫小住几天,尝试恢复记忆。可是你完全不配合我们,我们怎能治好你呢?”   “他是骗子。”依谣忽然自言自语起来,“我不信他,我信你。”   哀苍不知依谣所云,三人只得面面相觑,“他是谁?谁是骗子?”   “傻子。”依谣忽然抬起头看向床榻,似乎那里坐着一个人似的,“风铃响了……”   精卫顺着依谣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右手边,那里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人。可是依谣还在对着那里说道:“找到他。找到他……”   精卫茫然地伸出手在床榻上挥舞着,只能接触到柔软的幔帐就什么都触碰不了。望着依谣视线的焦点,就好像那里真的存在一个外人看不见的东西,看的精卫是心中发毛,后脊梁一阵冷气。   哀苍轻声说道:“她能看见什么吗?”   颛顼拿不准地摇了摇头,“在神农国可也这般?”   “没有啊!”哀苍努力回忆着,“她在神农不曾说过一个字。”   颛顼不禁皱起了双眉,眼下梼杌不知所踪,唯一的女儿又神志不清,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了!这辈子竟然要这般偿还所欠之债!   “依我看来,今夜就送依谣回去吧。”颛顼转身对哀苍道,“炎帝或许知道病根儿在哪里。”   哀苍看着依谣的模样,默默点了点头。   “他们要送你回去了。”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依谣的身旁,耳语道。   “找到他。找到他。”依谣重复道。   红衣女子笑了笑,“你暂且答应他们回去,我定能让你找到你所找之人。”   “找到他。找到他。”   精卫踱步来到依谣面前,轻轻捧起她冰冷的手,无奈地看向颛顼和哀苍,轻声说着:“她是在和一个我们看不见的人说话吗?还是,她只是在对自己说话?”   “无论哪般,都是我们无法看透,无法进入的依谣的内心世界。”哀苍带着幽怨的神情,哀叹着。   少昊派出自己的心腹共工,暂时驻守在华胥国。可是,任凭华胥国内是如何的混乱不堪,共工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偷强盗猖獗,百姓叫苦不迭。加之各氏族之间冲突不断,华胥顿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起初共工还会向少昊禀告,却只得到少昊一句“让他们闹得再大一点!”   共工不解地反问道:“可是这样,华胥就会从内部瓦解的。”   “若连你都看不下去了,何况是他们曾经的国主呢?”   共工恍然大悟,“陛下的意思,莫非是想借此次混乱,逼出句龙殿下?”   “还有你的宝贝儿子,后土。”少昊叹了口气,“最初将他们放在伏羲身边,只是充当眼线。也让后土盯着句龙,未曾想他们竟然倒戈相向。而眼下这般时局,他们两个却忽然从大荒蒸发了一般,难道不蹊跷?”   “属下明白了!请陛下放心,不论这个孽子在预谋什么,将来会做出什么,只要是损害到了陛下和陛下的宏图伟业,我定当不会心慈手软,要手刃这个孽子!”   可是,眼下数年过去了,华胥的局势不曾缓解,句龙和后土也始终未出现。   少昊时常站在轩辕大殿外,眺望远方,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的孤独和苍凉,似乎在一夜间就倍增了许多。千年来自命清高,伪装的清心寡欲,此刻终于在权利的诱惑之下,完全得以释放。   几乎,他成为了另一个“黄帝”。   半夜时分,玄宫依旧灯火通明。三五个人影,隐隐约约地顺着宫墙角鬼祟地走着。   精卫扶着迷茫的依谣,紧紧跟在哀苍身后。走在哀苍前面的颛顼已经揭开了凤辇的帘子,转身看着面黄肌瘦的依谣,心中苍凉无比。   “路上注意安全。”颛顼对精卫和哀苍小声叮嘱着。   二人点了点头,哀苍就用灵力升起了凤辇,消失在了夜穹中。   精卫在凤辇内搂着依谣,依谣阖着双眼,不知是否在精卫的怀中已经熟睡了。   “依谣?依谣?”精卫小声试探着,看依谣确实没有任何反应,才安心地也阖上了眼。   可就在精卫进入迷糊状态时,依谣猛地睁开了双眼,一丝红光在她瞳孔中闪过。她嗖得一下就直挺着身子,惊醒了精卫。可是当精卫去拽依谣手臂的时候,依谣抡起一胳膊就将精卫打昏在了凤辇内。   哀苍感觉到动静,就掀起帘子探头探脑,毫无防备的被依谣一掌揪住了衣襟,拽着就往凤辇上撞,瞬间哀苍就失去了知觉。   依谣踏过精卫和哀苍的身子,就站在了凤辇外。凤辇失去了哀苍的灵力,开始急速下降,依谣环顾四周一眼,就抬脚跳下了凤辇,却轻盈地毫无着力点地漂浮在空中。冷眼看着凤辇坠落下去,竟露出了一丝笑意……   第二章 魔姬漪灵   依谣踏过精卫和哀苍的身子,就站在了凤辇外。凤辇失去了哀苍的灵力,开始急速下降,依谣环顾四周一眼,就抬脚跳下了凤辇,却轻盈地毫无着力点地漂浮在空中。冷眼看着凤辇坠落下去,竟露出了一丝笑意。   依谣漂浮在空中,轻蔑地环顾着四周,丝毫不在意正在急速坠落的精卫和元冥。她衣袖一拂,像飞鸟展开了双翅一般,轻盈地就飞向不远处的一座小山顶。   落地后的依谣就迎面走向了一个早就等在此地的黑影,只听那人缓缓说道:“漪灵。”   “我要的人呢?”依谣挑着眉梢地看向黑影。   那人轻轻一侧身,就露出了身后三个被死死捆绑在一起的凡人。   依谣满意地笑了笑,风一般地就冲到了三人面前,二话不说就露出尖利的牙齿咬穿了三人的脖颈,贪婪地吮吸起来。原本还在挣扎的三人也慢慢失去了抵触的力气,最终化作了苍白冰冷的尸体,软绵绵地倒在了依谣脚下。   “漪灵。”黑影轻声呼唤着。   依谣扔掉了手中最后一个活人,颇为享受地抬起自己的头,眯着眼看向那人道:“你做的很好。眼下我终于觉得自己又焕发生机了。”   “为魔姬办事,是属下的职责。”黑影欠了欠身。   被唤作漪灵却与依谣一模一样的女子,用手背摸了摸嘴角,“只是这幅躯体,憋得我难受。”   “这正是魔姬在世时的那副皮囊。”   “皮囊是皮囊,可是我何曾这般软弱无能过?”依谣狠狠地说道,“我蛰伏在她的体内,几次恨不得破壳而出,这种窝囊气,她怎能受得了?白白侮辱了我漪灵的威名!”   “眼下魔姬终于得到机会重回大荒,就可以耀武扬威,一泄心中烦闷。”   依谣看向那人,颇为赞许道:“这些年都辛苦你了,贰负。”   黑影中的人终于走进了月色中,贰负那张瘦削枯瘦的脸颊在瑟瑟冷月的照衬之下,犹如死人堆里令人毛骨悚然的头盖骨。贰负对依谣毕恭毕敬的行了一套国礼,却看不出是大荒哪个国度的礼数。   依谣点了点头,示意贰负起身说话。   贰负却单膝跪在地上,负荆请罪,“属下之前在蚩尤寨对魔姬本体有所冒犯,自愿请罪!”   依谣不屑地说道:“就你那点能耐又能奈我何?”   贰负赶忙起身,赔笑道:“属下无能,属下谢过魔姬的不杀之恩。”   依谣冷笑了几声,踏碎了月光,趾高气扬地走进了黑暗的山林里面,越来越远……   炎帝在神农殿坐立不安,双掌互相摩擦着。素来镇定自若的炎帝,也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惶恐不安。与精卫和哀苍相约的时辰已经过去了许久,可是迟迟不见二人踪迹。如今大荒局势不稳,何况自己在北国就已经公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若是被少昊逮到把柄,都会掀起一场狂风波澜,血雨腥风是避免不了的。炎帝只求哀苍能平安地带着精卫和依谣回来。   他来回在大殿上踱着步,祝融在大殿一侧,时不时地安慰几声。   忽然间,殿外遥遥传来小厮喊叫的声音:“陛下!殿下和王姬回来了!”   炎帝与祝融相视一笑,迫不及待地就冲出神农殿,却只看见精卫与另一名小厮架着哀苍,另有一名婢女在精卫身旁,托着精卫的手肘,三人走得是跌跌撞撞。炎帝定睛一看,才发现哀苍身受重伤,衣衫褴褛,裸露出来的肌肤都是血肉模糊,五官因痛苦而极度扭曲。精卫虽说只受轻伤,但是轻薄的衣衫已经被血浸染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怎会落得如此下场?”炎帝冲到哀苍和精卫面前,从自己衣袖里摸索出两粒药丸为他们服下,“依谣呢?怎么不见你们一起回来?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祝融问道:“难道是少昊这个伪君子,又在暗中动手脚?”   精卫摇了摇头,急喘道:“是……是……”   “别说了。”炎帝让出了一条路,“先进去让我看看你们的伤势,此事稍后再议。”   神农殿里的灯火变得比平时更加明亮起来,进进出出的婢女随从换了一批又一批,端进来清澈的水端出去时已经是一片殷红,大殿外也就近临时架起了灶炉,以供炎帝熬药之用。   炎帝为哀苍开了一贴方子命人煎药去了,祝融跪坐在哀苍身后将自己的灵力缓缓输入哀苍体内,稳住他的气息。精卫则在婢女的服侍下,已经沐浴更衣,涂上了炎帝为她备好的治外伤之药。   “这次不是少昊,是依谣。”精卫抿了一口炎帝递来的水。   炎帝用眼色示意婢女退下后不紧不慢道:“她嗜血狂性又被激发了出来?”   “当时我以为她睡下了,也就松懈懒惰起来。未曾想她忽然坐了起来,还很轻易地就把我打昏了过去。”精卫顿了顿,“我觉得也只有魔性在她体内苏醒时,她才会这般力大无穷,六亲不认。可是,有一点我却想不明白,按照父王所说,依谣的精气神和灵力正被她的魔性吸噬而尽,那么她就应该很虚弱,急需吸血补充能量,可是为何不见她对我们下手呢?”   炎帝蹙眉听完了精卫的描述,也陷入了深思当中,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父王……”精卫将依谣在北国自言自语的癫狂之症也告诉了炎帝。   炎帝双手一拍,猛地就站了起来。飞快地就朝殿外跑去。   精卫挣扎着喊着炎帝,炎帝却是连头也不回。   祝融也想追上去,奈何哀苍依旧在昏迷当中,他只得继续聚精会神地将灵力灌入哀苍体内。   炎帝将自己重伤的子女都扔在了大殿,也为他们留下了一连串的疑惑。而他自己飞快地就冲进了书房,翻箱倒柜起来。甚至忽略了躲在书房阴暗角落里,刚刚也在翻查书籍的那人。   “是的!是的!”炎帝不知从哪个布满灰尘的旧木匣里捣腾出了一本残缺不齐的书籍,兴奋地喃喃自语着。不曾想,躲在角落里的人忽然现身,从炎帝面前一扫而过,从他手中夺过了这本书。   炎帝老当益壮,身手敏捷地就追上了黑衣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本书不是《神农本草经》。”炎帝说道,“对你而言毫无用处。”   “我知道它是《神魔录》。”那人冰冷又清远的声音,充满了一片黑暗的书房。   炎帝愣了愣,说着:“魔祁王?”   “《神农本草经》在颛顼手上,这是我知道的。”魔祁王琅琊带着蚕丝面具走向了炎帝,“而我要得,正是这本书!”   “你拿它有何用?莫不是你与颛顼的计划失败,少昊登上了大荒之主的位置后,你投靠了少昊,准备偷我的《神魔录》来设计颛顼,然后陷我于不义?”   “我魔祁王才没有你们这般假仁假义。我要这本书,救一个人。”   “世人都知,我炎帝救人,你魔祁王杀人。你觉得我老眼昏花,信你的胡话?”   魔祁王冷笑道:“我做事从未需要别人的信任。”   话音一落,魔祁王剑指一挥,剑气一扫,就和炎帝开打了起来。   因为炎帝喜静不喜闹,书房就修在了偏僻的后院角落,故而无论书房闹成怎般,都不会惊动前院或者是大殿上的人。原本的巡逻小厮,也被炎帝调到了大殿保护哀苍和精卫,眼下更是不会有人前来。书房里的一切,总将成为一个谜,不被外人道来。   可是,早在他们开打之前,就已经有一个女人飘飘忽忽地尾随而来。她不需要坐骑就可以恣意翱翔天际,她只需要念力一起,万事万物皆为她响应。这一点,即便是在依谣成魔唤做漪灵后,也未被改变,反而是功力更加深厚了。   她冷眼旁观着魔祁王琅琊和炎帝神农氏从书房里面,打到了书房外面,依旧分不出一个胜负。《神魔录》就在他二人手中跳来跳去,依谣的眼珠子也跟着转来转去。   “老半天也不见得有结果,倒不如我亲自出马!”依谣念头一起,就看向炎帝和魔祁王身边的几根参天耸立的木桩,本是炎帝为了闲来无事时雕刻所用。眼下正跟随着依谣的念力,被连根拔起,像是羽箭一般就撞向炎帝和魔祁王。   炎帝觉察到身后有动静,回头看去时赶忙躲开了,手中的《神魔录》却在躲闪时被魔祁王抢走。而魔祁王也为了抢到这本书,错过了原本可以躲避的时间,被三根木桩重重压住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就在炎帝还未回过神来之际,魔祁王重伤单膝跪倒在地,右手捂住自己胸口时,依谣在空中借着木桩之力就轻巧地跃到了琅琊面前。   魔祁王眯着眼,透过蚕丝面具打量着忽然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双女人脚,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依谣却一把就夺过他手中的书,冷笑道:“谢谢咯!”   魔祁王一时没有站稳,向后晃了晃,难以置信地望着依谣,“阿谣……”   第三章 出乎意料   漪灵将《神魔录》揣入怀中后,就逃出了神农地界。在一座荒凉的小山村里行走着。魔祁王琅琊尾随其后,不疾不徐地跟着。   漪灵在前方猛地止住了步子,转过身来没好气地说道:“你到底想跟我到何时?”   “直到你愿意和我说话为止。”琅琊也停在了原地,和漪灵之间保持着一段长长的距离。   “那我如今已经和你说话了,你是否可以不要再跟着我了!”漪灵用命令式的口气威胁着。   “阿谣,你为何总是要拒我以千里之外?”   “我不是依谣,我是漪灵。”漪灵趾高气扬地望向琅琊,等着琅琊面露疑惑后来满足她的欲望。却不曾想琅琊只是很冷静地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就脱口而出:“那阿谣在哪里?”   这下是轮到漪灵愣住了,试问她占据了依谣的外表皮囊,谁还能分辨出她们来?   “若我不在的时候,她就来了。”漪灵故作镇静地回答着琅琊。   “我不管你是谁,请把《神魔录》给我,我急需用它救一个人。”   漪灵轻浮地笑道:“是救你的那位阿谣姑娘?”   “把书给我。”琅琊毫不客气地说道。   “从此后,你我再无瓜葛!不过,如果你敢伤害我家里人一根头发,我都不会放过你!”漪灵忽改平日说话的语气,用依谣的口吻说道,“你对这番话可还有印象?”   琅琊握紧了双拳,“你究竟是何人?当日只有我和依谣在,你怎会知道她的原话?”   “因为,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漪灵抿嘴笑道。   琅琊难以置信地复又打量了漪灵了一番,刚才那一瞬间的确是依谣的感觉,可是眼下这个女人又分明是另一个人,为何?为何依谣会是她,她会是依谣?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漪灵双手抱肩,“那我就慢慢告诉你。就算你得到了《神魔录》,也救不了她!我是魔族的人,你是巫族的人,想来也很清楚我们两个种族之间的关系。”   “势不两立。”   “最后魔族被你们所灭,准确点,是被真正的魔祁王,也就是你父亲亲手剿灭。”漪灵笑道,“不用紧张。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是不会告诉他们你的真实身份,毕竟我们目前还是在统一战线之上。你以魔祁王的霹雳作风,还能助我一臂之力。”   琅琊沉默不语,眉头却越发紧锁起来。   “你们巫族的蛊咒,本是我们魔族血氏部落流传的一门招魂之术。利用活人到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就有了与死人联系的纽带,活在世上的人就可以通过这种人与死去的亲人建立联系。若是有死去的人怨气太重,就会依附在这种联系人的身上,迫使他以吸血来补充自身散失的能量。这种招魂之术逐渐就传到了你们巫族。或许对你这般年纪的人来说,是从未听闻过的。”   “依谣当初在巫族的祭祀上侥幸不死,就建立起了与你们的联系。而你迫切希望回到阳间,完成你的夙愿,所以你依附在依谣身上,甚至驱使她去吸人血来满足你成长,到最后你完全替代了她。”   “也不尽然。很少有人能成功依附在一个人身上,甚至彻底替换掉这个人,除非他能找到自己的今生之躯,以二重身份合二为一,才能永远嗜血来延续他的生命。”   琅琊忽然恍然大悟,“依谣就是你的今生之体!”   “所以我才能完美地与她融合。”漪灵得意地笑道。   “你本是一个死人,只能靠依谣嗜血来满足你们两个的需要。否则……”   “否则,我们两个都会死。”漪灵无所谓道,“我本是死过的,自然无大碍。不过,你家的阿谣姑娘就真的不会那么走运了!所以,我说你即便拥有了《神魔录》,查到了如何破解你们巫族蛊咒的方法,也是不可行的。否则,炎帝那个老头当初知道依谣身中蛊咒后,为何只是以药物治疗,并未来查阅《神魔录》呢?因为这只能是下下之策。大家同归于尽!当然,我知道你尝试过用百家木,可惜的是,那只是你们巫族内的传言罢了,并不能当真的!”   琅琊冷笑道:“魔族的漪灵,难怪这个名字刚才听来只觉耳熟。忽然想来,你不正是……”   “够了!”漪灵尖声地喊道,“我不想听到关于我之前的任何事情!我告诉你这么多,只是为了让你明白,别试着医治依谣,因为我是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漪灵此话一出,就转身飞快地消失在了琅琊眼前。   琅琊站在原地,目送着漪灵越来越远。   次日天刚亮,漪灵彻底未眠,赶了一夜的路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镇里面。   琅琊不知何时又跟上了她,看着她走街串巷却不知她的终点究竟在哪里。   漪灵几次回眸望去,琅琊也不躲,正大光明地跟在漪灵身后。漪灵由最开始的厌烦,慢慢淡化成有趣,任凭琅琊跟在后面也不甩掉他,像是故意试探琅琊一般。   “跟了这么久了,要不要也来喝两口?”漪灵扔掉手中的人,摸了摸满是鲜血的嘴角。   琅琊双手抱肩,蹙着眉尖站在她的面前,“不用。”   漪灵笑了笑,“女人喜欢有情趣的男人。你这般冷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模样,难怪依谣这个丫头看不上你!”   琅琊耸了耸肩,“若你能让我见见阿谣,和她说上几句话,你怎知她不会转变心意?”   “因为我就是她。我的想法就是她的想法,所以你也别故意激将我,令我脱离依谣的身躯。我告诉你,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漪灵狠狠地又朝前走去。   琅琊冲着漪灵的背影喊道:“那我就跟你一辈子,直到你完成你的夙愿为止!”   漪灵走在前面,裂开了嘴角,回应道:“随便你!”复又在心中嘀咕着,傻小子一个。   炎帝命人将神农国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番,就是没有漪灵和魔祁王琅琊的下落。   “二人应该在昨夜就离开了。”祝融站在大殿上,恭敬地回禀着。   “魔祁王,我是知道了。奈何就是看不清那个突然闯入的女子。”炎帝愁眉不展,“《神魔录》记载了大荒所有氏族部落的诡异之术,以及破解之法,若落入歹人手中,只能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可,是少昊的人?”祝融道。   “看此人身手和身法,绝不是少昊国的。”炎帝道,“少昊向来痛斥巫族这等异类,可还愿意用邪术之人?昨夜那姑娘,浑身透露着浑浊妖魔之气,大有当年被黄帝和颛顼所灭的魔族之势。”   “若是这般看来,至少还是有一利的。还能重重打击少昊的势力!趁他现在还未坐稳大荒,一丝风吹都能草动。或许我们正能借此之际,重塑我们神农国威风!”   炎帝无奈的苦笑着:“但愿吧!”   “陛下,北国的元冥将军来访。”殿外一小厮垂手恭立着。   炎帝赶忙就命人传上来。元冥便在小厮的牵引之下,站在了炎帝和祝融面前。   “何事如此之急?若是被少昊的眼线发现你如此堂而皇之来神农,势必又会为贵国填来麻烦啊!”祝融责怪道。   炎帝却罢了罢手,“元将军冒着生命危险而来,想必是颛顼有紧急之事,又怕纸鸢落入少昊手中才派你亲自前来?”   “回炎帝。”元冥拱手道,“今日一大早,贰负就跪在玄宫大殿外,迟迟不肯离去。口中还说道有要事和炎帝及颛顼陛下商量。”   炎帝和祝融相视一眼,十分不解。   “颛顼陛下觉得事关两国之事,又怕少昊得知后,借机兴风作浪就派属下前来。只因贰负扬言,只当着二位陛下的面才肯相告实情。”   “莫不是有诈?”祝融警惕道。   “我们也曾想过,可是搜遍贰负全身,甚至都用铁链穿透了贰负的琵琶骨,他都不曾改口,定要见到两位陛下!”   炎帝沉思了一会儿,哀苍和精卫也来到了大殿。   元冥回首看向精卫,颇为一惊,大喊道:“你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精卫苦笑了两声,“很狼狈吧?”   “也罢。”炎帝说道,“这件事也需要我亲自对颛顼有个交代。精卫,你就和我走一遭,把昨夜的情况向颛顼汇报。哀苍和祝融留下,守好神农。我也就顺便看看贰负这个失去黄帝做靠山的家伙,究竟有怎般的花招!”   少昊回到西方,自己那间熟悉的书房里,静听着面前跪着汇报的三名黑衣人。   一人讲述自己蹲守在北国的所见所闻,将依谣转送到神农国的情况也告诉了少昊,可他不知道的是依谣在半途中出了事。另一位在向少昊陈述神农内的情况,今早无缘无故地就看见祝融带兵搜城。   “祝融。祝融可恢复了灵力?”少昊问道。   “据属下所见并未恢复,他行动迟缓,凡事皆由副将指挥,他也只是跟随而已。”   少昊安心地点了点头,最后一名黑衣人悻悻回道:“依旧查不到黄帝和高辛的下落。”   “他二人失踪了多年,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难不成是从人间蒸发了?”少昊不耐烦地吼道。眼下他最担心的就是黄帝的生死,他定要看见黄帝的尸身才会安心坐稳自己的位置。尤其是在前不久,他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书函之后,他更加四面楚歌,草木皆兵……   第四章 心有意 爱无伤   少昊惴惴不安的命三人退下后,又坐回了案几后面,再次看向已经被捋平了的信纸——若你以为这般就可坐拥大荒六合,那就太痴心妄想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定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可恶!”少昊愤怒地将信纸揉成了一团,死死攥在手心里面。双眼犀利地看向窗外,一群金色的飞鸟正展翅而过。   恍惚间,少昊竟在鸟群中看见了凤凰的身影。他立马站了起来,膝盖撞翻了案几上的笔墨,顾不上许多就冲出书房,翩跹的衣裾扫到一旁的书画卷轴跌落在地。他愤愤地对着天穹吼着:“轩辕氏,你已经不是黄帝了,有本事就正大光明地站在我面前!恐吓威胁算什么?我少昊不怕你!大荒是我的!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夺走它!”   回应少昊的,只有鸟过长空的鸣叫声,翅膀的扑哧声,还有秋风无言的讥讽。   炎帝和精卫在元冥的带领下,撑着月黑风高之际,摸黑进了北国玄宫。颛顼为了不引人注意,避开少昊的耳目,就在自己的寝殿里汇集了众人。   精卫负荆请罪地跪在颛顼面前,将依谣出事的前后经过都如实汇报了一番。炎帝站在精卫身旁,也万般无奈地向颛顼请罪责罚。   虽说此事对颛顼是不小的打击,毕竟他只有依谣一个女儿在自己身边了,但是理智和严谨的他,选择了理性地分析大荒眼下的时局,和他们各自的处境。依谣既然能赤手一人对付精卫和哀苍,那么她暂时还是能自保的。至于嗜血狂性,颛顼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依谣和他们能撑过这段艰难的日子,他定要彻底封闭住依谣对嗜血难以抵抗的欲望!   “先起来说话。”颛顼扶起了精卫,“对依谣,我还是很放心的。只要我们联手先把燃眉之急的事情解决了,依谣才能有个安全的环境接受医治。”   “可是……”颛顼挥手打住了精卫的话头,转过身来对小厮使了使眼色,那人心领神会地退出了寝殿,不一会儿就带着被捆绑起来的贰负走了进来。   “你要的人,都已经来齐了,你可以说了吧?”颛顼威严地说道。   “我说的是,只告诉炎帝和颛顼,这些人都是多余的。”贰负扫视了寝殿一周,轻蔑地看着精卫和元冥等人。   炎帝和颛顼相视一眼后,就屏退了左右。   精卫万般不情愿地跟着元冥退出了寝殿,心中一直不安。   “你放心吧!贰负被穿了琵琶骨,动用不了灵力的。”元冥看出了精卫的惶恐,“何况你父王和陛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两人联手,贰负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担心的不止这些。”精卫一步三回头地走下了寝殿外的石阶,“我更担心的是贰负有什么诡计,变相托我们两国下水。眼下我们都已经耗不起了,经不起一点的波澜。”   “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们两位都是久经战场的人,贰负不论是怎样的伎俩都不会逃过他们的法眼!”   精卫看了看元冥,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如此之近的观察他了。就算送依谣回来的时候,两人之间也是尴尴尬尬,和和气气的,彼此之间故意保持着一种陌生的距离,陌生的感觉。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元冥,从他浓密的剑眉到他英气逼人的双眸,从他略微塌陷的鼻梁到他丰厚的双唇。精卫看着他的鬓发,看着他未剃干净的胡渣,一鼓暖流从心间弥漫开来。全身似乎都轻飘飘的,软绵绵的。脑海里浮想联翩着,元冥的笑,元冥的嗔,元冥的怒,元冥的痴……   “你怎么了?还好吗?”元冥的声音将精卫从幻想里面拉了回来。   精卫赶忙埋下头去,羞红的脸颊已经很滚烫了。   元冥伸出手来贴着精卫的额头,阵阵热意穿透了他的手背。他全当精卫是操心过度加上伤未痊愈而造成的,连忙说道:“伤都还未好,就不要担心这些事情了。”   精卫躲开了元冥的手背,轻快地朝前走去。心确如小鹿乱撞。他明明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也明明拒绝了自己对他的示爱,他却还要这般……还要这般对自己好,让自己无所适从。精卫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   若是爱,就请好好爱我。   若是不爱,就请不要招惹我!   精卫越想越难受,心中的贪吃蛇贪婪地吸噬着她对元冥的期待和依赖,将痛苦与挣扎放大了无数倍,幻化做无数只小蚂蚁撕咬着自己的相思。她加快了步子,越走越急,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直走下去就会掉进池塘里面。   “啊……”精卫及时在池塘边上收住了脚,可是身子却因为重心不稳,来回前后晃摆着。   元冥大呼一声不好,赶忙就冲了过去。一把拽住精卫乱抓的手就往自己怀里拉,可是精卫却一不小心被地上的枯树枝一绊,脚步一滑,连带着元冥一起都跌进了池水里。惊起一层一层的波澜,就像精卫心中那泛起的一波一波的涟漪……   “你还是先把衣服换了吧。”元冥拉着精卫从水里走了出来,“我叫丫鬟给你找几件衣服过来。”   “不用。”精卫脱口而出,“或许最该换掉的,还是我的心。”   元冥沉默了。   “我不是依谣那种柔弱温情的小女子,我是精卫,我是神农国的将军!我容不得别人对我时好时坏,尤其是我爱的又拒绝我的人!因为你一旦这样关心我,这样体贴我,就会令我想入非非!你是不是对我萌发了感觉,我们是不是会有将来?”精卫连珠带炮地说着,“请你不要和我这般!我受不了。我要的就只是一个明确的答案。你说你不爱我,我就离你远远的,等你爱上我。那么,现在,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呢?”   “我……”元冥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其实我……”   “好了!我想我已经懂了!”精卫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失落,整个人就像一脚踩空从高空处跌落一般,“我回房了。”   元冥没有阻拦精卫,只是湿漉漉的一身站在原地,看着精卫渐行渐远。几次想开口都没有喊出声音来。他怎会不知精卫的感受,可是他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哽在胸口,闷得慌,可无人述说。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忽而要对精卫凶,忽而又克制不住自己要对她好。有时候想到精卫,看见精卫,就想去呵护她,去保护她。元冥叹了口气,一阵夜风袭来,加上身上的水气,他打了一个冷战就亦步亦趋地朝回走去。   精卫双手抱肩,躲在转角处瑟瑟发抖。她回头看了看元冥,看着他已经迈开步子回去了。说不出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哀叹自己的自以为是,认为元冥会追上来。   她从阴暗处走了出来,站在九曲回廊上目送着元冥,直到视线完全追不上元冥之后,她才悻悻回自己寝殿走去。心中亦有一丝失落。   在寝殿里的炎帝和颛顼听完贰负的话后,颇为一惊,久久回不过神来。   “只要你们肯接受,我定当全心全力为二位陛下办事。”贰负严肃地说道。   “你说的话,可有证据?”炎帝道,“你怎知抢走《神魔录》的人正是魔族的漪灵?”   “昨夜遇上的。”贰负道,“我看她与魔祁王一路,二人正商议着如何用书中的邪术在大荒掀起新的一轮屠杀。”   “她早在千年前,连同她的氏族部落都被我诛杀,试问今时今日她怎能出现在大荒?”颛顼质疑道。   贰负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很纳闷。当时看见她的时候,我都难以置信,不曾相信大荒还有起死回生之说。可是我能确定那人定是漪灵,因为她的额头点有魔族的图腾——火血印,假不了的!”   “若果真如此。”颛顼顿了顿,半信半疑,斜睨着贰负说道,“你为何要告诉我们?”   “一方面,贰负曾经听黄帝指令血洗了北国,如今心怀愧疚,只希望自己前来通风报信能弥补北国的损失,和我曾经的过错。另一方面,黄帝大势已去,我失去了靠山。但少昊素来与我不和,投靠他还不如来投靠更有势力的二位陛下。”   “你倒是很坦诚啊!”颛顼轻蔑地说道。   “也罢,为了让我们相信你说的话,你是否应该有所行动呢?”炎帝冷静地说道。   “贰负定当全力追回《神魔录》,带魔族漪灵的项上人头来表示我的诚心!”贰负胸有成竹地说完之后,就重重地跪在了地上。炎帝和颛顼耳语商量着决策,贰负却低着头,不怀好意地露出了一丝奸计得逞的坏笑来。   “贰负的话,不可全信。”颛顼压低着声音,“他的理由听来都是借口。”   “至少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他和漪灵建立起联系,然后再……”   颛顼一面听着,一面点着头,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第五章 风铃响 情人到   “你跟了我这么久,一点吃的都不要?”漪灵指了指一棵果树,手心朝上摊开,念力一起,一个又大又饱满的苹果就飞到了她手心,“这玩意儿你总可以吃了吧!”   琅琊依旧和漪灵之间保持着一个相当远的距离,不肯靠近。   漪灵撇了撇嘴,“罢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将苹果抛向了琅琊,琅琊伸出右手不偏不倚地接住了。漪灵笑道:“算是给你这个小跟班的犒赏。魔姬我要赶路了,你要跟上来哦!”   琅琊将苹果甩在了一旁的泥泞小路上,也加快了步子追着漪灵。   “你到底要去哪里?”琅琊问道。   “去一个你最不愿意我去的地方。”   “那你为何要去?”琅琊心中一点儿谱都没有。   “因为那里有我最想要的东西。并且,我必须得到!”漪灵面目狰狞地说道。   琅琊顿了顿,究竟有什么地方是不能让魔族的人知晓的呢?   “到了!”漪灵兴奋地站在一个小城门口,双手叉腰地看着琅琊,“你陪我在郊外走了那么久,终于可以进城了。走,魔姬我请你吃饭!”   琅琊来不及拒绝,就被漪灵死死拽住,往一家客栈走去。   “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就给我上什么!我统统都要!”漪灵此话一出,惊得客栈里的客人都忘记了自己碗中的饭菜,筷子悬在空中,油水滴的满桌子都是。小二和掌柜都在柜台边愣住了,掌柜回过神来使劲儿推了小二一把,小二这才说道:“好……好咧,客官!菜马上就来!”   “你吃的了吗?”琅琊在漪灵坐定后,也跟着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的是什么……”漪灵扫视着四周还在狼吞虎咽的客人,嫌弃的摇了摇头,“看他们这吃相我都不稀罕吃他们!”   琅琊叹了口气,“那你有玉币吗?”   “没钱结账就不能吃饭了吗?”漪灵反问道,“何况这个王姬身上的一件金银首饰就绰绰有余了!”   “阿谣的东西你不能碰!”   “得得得!”漪灵安抚着琅琊的火气,一面接过小二递过来的盘子放到琅琊面前,“总之,你先吃,我自有办法!”   “你去哪里?”琅琊拉住了突然站起来的漪灵。   “我去找钱啊!”漪灵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不能用依谣的嘛,那我只好在外面看看有没有肥羊咯!你慢慢吃,我一会儿就回来!”   漪灵说完就甩开了琅琊的手,飞快地离去了。琅琊站起身来就要追出去,却不慎撞到了小厮身上,一碗滚烫的汤水就洒了他俩一身。待琅琊再抬头望去时,漪灵早就消失了。   “小子,跟我逗,你还差得远呢!”漪灵终于松了一口气,轻巧地再次踏上了行程。   “咦!这哪来的臭叫花子!”漪灵前方不远处传来了行人的厌恶声。   “快走!快走!他身上难闻死了!”   “保不准是哪里来的杀人犯呢!”   大伙都像见到过街老鼠一般纷纷避让开来,有几个调皮的孩子还拾起地上的小碎石往那人身上砸去。漪灵远远看过去,那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傻乎乎地就站在原地任人凌辱。   “都说魔族的人没人性,我看这些人族的人,也没几个是有人性的。”漪灵喃喃自语着就从人群边上走了过去,并未再理会这个叫花子的事情。   然而,却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小孩子,拿起一块大石子并未打中那叫花子,却击中了漪灵。漪灵顿时闪着红色的瞳孔就转过身来死死盯着那男孩,额角已经开始渗透出鲜血,沿着她的脸颊滑落至她尖俏的下巴。   漪灵大喝一声:“找死!”   话音一落,漪灵眼神一点地,那个男孩就被他头顶上方悬挂的一副木匾额砸在了身上,不得动弹。周围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冷气,都迅速逃开了。   叫花子抬眸看向漪灵,眼眸一转,一滴泪水似乎就要夺眶而出,他嗫嚅道:“依谣……”   漪灵听见他的声音立马回过头来,定睛一看,心中十分诧异,既然能在这种地方碰见他!还是落得如此狼狈的他!幸亏不是依谣亲眼看见。漪灵本是想抬腿就走的,却忽然想到自己答应了依谣要替她找到这个人,找到这个和她一起听风铃声的男人。   “句龙……”漪灵一面说着一面就朝句龙走去。   句龙先是激动地朝漪灵展开了双臂,忽而看见自己脏兮兮的双手,布满油垢的外衣,就开始踯躅起来。看着漪灵越来越近,穷蝉临死前的那张脸又浮现在了他脑海里。那双用尽生命里最后一丝力量也要拽住句龙的手,他此时此刻仿佛又看见了它张牙舞爪地朝自己而来。   句龙惨叫一声,拔腿就跑。   漪灵走到一半,看着句龙跑远的身影愣住了,“他跑什么跑!难不成比我还快?”   漪灵讥笑着,睫毛一眨,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空中只留下一抹她衣角的颜色。   半晌,句龙跑进了死路,还未转身就被漪灵抓住了右肩,她手一甩,句龙整个人就被扔到了墙上。   “知不知道在我开口说话之前,这样跑掉是很不礼貌的!”漪灵双手叉腰地瞪着句龙。   句龙在地上折腾了两下,才慢慢支着自己的身子,像猫的脊梁一般弓着的。可是却才一会儿,句龙就力尽松懈地倒了下去。几天几夜不曾进食的句龙,哪里还经得起漪灵这般的折腾。   “那你知不知道,在我面前,你是跑不了的!”魔祁王玉树临风地站在临近一座平房的屋檐上,双手抱肩,冷漠地看着漪灵。   漪灵反而开心的笑了起来,“你还是第一个可以追查到我踪迹的人。”   “我只是能找到阿谣,并不是你。”   漪灵搞怪地撇了撇嘴,又对昏死过去的句龙说道:“看见我,他跑什么?”   “够了!”魔祁王一跃而下,站在了句龙面前,“你不要再用这张脸来欺骗爱着阿谣的人!”   “啧啧啧。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情敌护情敌的。”漪灵一脸失望地看着琅琊,“打断了我的好戏。若站在我面前的是其他人,我早就把他们大卸八块了!也就是你,我才网开一面。罢了,反正我已经找到他了,也算是给依谣一个交代了。”   魔祁王回头看了看句龙,并未说一句话。   “我先走了……”漪灵在空中冲琅琊挥着手。   魔祁王琅琊二话不说,正准备追上去,却看见漪灵忽然止住了步子,从天而落。   琅琊大呼一声不好,赶忙追了上去,正好接住漪灵软绵绵的身体。   “你怎么了?”琅琊呼唤道,“漪灵?漪灵!”   漪灵轻微睁开一只眼睛,迷迷糊糊地能听见琅琊紧张惶恐的声音,依稀感受到琅琊呼出的急促热气挠的自己发痒,可是就是没有力气……   彻底,没有力气了……   “漪灵,漪灵!”   琅琊带着漪灵落地后,一批神兵神将忽然杀来,带头的正是贰负。   “北国的勇士们!魔姬就在我们眼前,谁能斩下她的头颅,谁就能获得陛下的重金奖赏!”贰负耀威呐喊着。   将士们一听就闹腾开了,一群人与鸟就朝魔祁王逼迫而来。   “这群疯子!”琅琊低吼了一声,就把漪灵护在怀里和贰负等人纠缠了起来。   漪灵只是依附在阿谣体内,她的肉身还是阿谣,如此这般赶尽杀绝,颛顼是杀了自己女儿啊!他到底在想什么?琅琊心中嘀咕着,却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思索。   他的灵力在这些年里一直未能完全恢复,身上的伤口依旧脆弱的一触即裂。猰貐再三叮嘱过他不能过多消耗体力,否则性命不保。故而,眼下的群攻,他更是占不了上风。   琅琊只得寻了机会带着漪灵就跃上屋檐,跃上树梢,逃向了一座破庙。   神将也紧追不舍,在破庙处将琅琊拦了下来。   漪灵毫无知觉地昏睡在琅琊怀中,随着琅琊招数的变动而起伏着。   不知不觉间,一阵柔风拂过破庙。庙宇檐角下的风铃跟着叮咛作响,只是带着久经沧桑过后的沉闷。就好像此刻的依谣,她慢慢睁开了双眼,眸子清澈如水,一点秽浊瑕疵都没有。   依谣环顾四周,眯着眼望向琅琊,可是意识不曾苏醒的她只能看着琅琊朦胧模糊的身影。一旁的风铃声又传来了浅吟低唱之声,依谣的注意力又被带进了铃声里,记忆猛地被拉回——   她记得她为一个人做了一个风铃,说着相思的话。   她记得有一个人为了她带走了她做的风铃,听着那些相思的话。   她记得这个人许诺她一生一世,要在他们的小木屋外面挂满风铃……   可是,这个人是谁?   熟悉又陌生。   难道……   依谣抬眸迷糊地看着琅琊,这个人的怀抱好熟悉,这个人的气息,这个人的温度都好熟悉。难道是这个人吗?   是他吗?   那个许诺她一生一世的人。   依谣迷迷糊糊地又闭上了双眼,昏睡了过去。   第六章 星沉月落夜闻香   “漪灵……”琅琊轻轻推攘着她。   已经是夜深人静了。琅琊拼着命带着漪灵冲出了包围,眼下正躲着一处民居的柴房里。   “你醒醒!”琅琊低喊着,可是漪灵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琅琊正当无计可施,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忽然瞥见了漪灵眼角处的一滴泪花,这滴泪似乎浸湿了他的心,心海的倒影里全是依谣的一颦一笑。甚至依谣对他的恨,对他的不解。   琅琊叹了口气,又扶起了漪灵,喃喃道:“我只是为了阿谣,不是你。”   他赶忙幻化出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手心,放在漪灵唇边。不容琅琊扳开漪灵的双唇,血腥味就已经刺激着漪灵,就算是在她昏迷当中,她也张开了血盆大口,握着琅琊的手背就吮吸了起来。   琅琊忍着痛,扶着漪灵。心中默默祈祷着阿谣能平安无事。   过了一会儿,琅琊就抽回了自己的手。端坐地看着漪灵,却迎上了一对清澈透亮的眸子。琅琊心中一喜,顾不得自己是闯入民户,躲在别人的屋檐底下就大喊起来:“阿谣……”   依谣木讷地望着琅琊,眼睛闪烁着质疑的目光。   “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琅琊兴奋地搂着依谣就往自己怀里靠。   依谣却没有抗拒他。这使得琅琊更加激动难耐,他搂着依谣的双肩,“感觉如何?”   “饿。”依谣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琅琊却是心花怒放,“那你等着,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好。”依谣乖巧地点着头,炯炯有神地望着琅琊。   琅琊一惊,依谣从未对自己如此柔情似水过。他摸了摸依谣的头发,就转身离去了。   依谣独自坐在干柴堆上,僵硬地环顾着四周,嘀咕着:“风铃,风铃,风铃……”   “这次你兴师动众,却是徒劳而归?”颛顼坐在大殿上,威严地望着贰负。   “本已经将漪灵拿下了,未曾想到半路杀出个魔祁王!”贰负道。   颛顼看向一旁的元冥,早在他们计划试探贰负忠心的时候,就派出了元冥尾随其后。此刻的元冥守在大殿一侧,轻微地点着头,证实了贰负的话。   颛顼才善罢甘休地对贰负道:“以你的能耐,加上北国将士,还拿不住漪灵和魔祁王?”   “陛下,属下一时不慎,中了魔祁王的招,才让他们有机可逃的!”   炎帝问道:“可看清漪灵的长相?”   贰负摇着头道:“当时一片混乱,实在看不清。”   颛顼又问跪在贰负身后的将士们,他们纷纷磕头乞求原谅,确实未曾看清。   炎帝叹了口气,颛顼则狠狠拍了拍案几。   贰负赶忙说道:“贰负愿戴罪立功,继续跟踪魔姬和魔祁王的下落。”   “你的罪已经够多的了。”颛顼严肃地说着,“你要立几件功才能赎罪啊?”   “贰负自知自己曾经鲁莽,得罪了陛下。可是我现在愿诚心悔过!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父王,颛顼陛下。”精卫忽然站了出来,“眼下见过魔姬漪灵真身的只有贰负一人,何况他二人还交过手,让贰负去追查魔姬漪灵的下落,定是比我们外人来得快。”   “求二位陛下再给我一次机会!”贰负又重重磕了几个头。   “这里面谁敢说自己是陛下?”一股杀气冲进了大殿。   炎帝众人面面相觑,他怎会来这?   “说啊,谁是这里的陛下?”少昊踢倒了一个小厮,横冲直闯了进来。   “谁是这里的陛下,大家心知肚明!你再强制也压不住悠悠之口!”精卫怒不可遏地回应道。   少昊瞪了精卫一眼,十分不削,高昂地看向炎帝和颛顼“那就请这二位回答我,谁是这里的陛下?”   颛顼摩拳擦掌就欲冲上去和少昊单挑独斗,炎帝却忽然拉住了他,和蔼可亲地对少昊说道:“正如精卫所说,谁是这里的陛下,大家心知肚明。陛下就不用再咄咄逼人了。”   “父王!”精卫嗔道。   炎帝却只是挥手示意精卫不要多言,“不知陛下深夜来访,可是有何要事?”   共工趾高气扬道:“整个大荒都是陛下的,陛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需要向你们汇报吗?”   炎帝谦逊道:“不敢不敢,自然不敢。”   “特来看望看望依谣早先的病,是否好了。”少昊一改刚才的霸气,却也掩饰不了他的企图。   颛顼回道:“小女已经由炎帝亲自医治,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但愿吧!”少昊莫名地话中带着话。   精卫实在受不了,站到少昊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倒不如开门见山,大家说得明白!”   少昊笑道:“试问你们在这里又是做什么呢?”   精卫内心咯噔一跳,少昊的到来果然还是为了这个,提防北国与神农国暗中联盟。   “贰负前些日子与哀苍交手,哀苍侥幸将其捕获。想到北国血洗之痛,就亲自将贰负押送前来,听候颛顼的发落。”炎帝面不改色的编了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   “哦。”少昊低头看向还跪在大理石板地面上的贰负,“可真是如此?”   贰负乖巧地应和着,赶忙转过身来冲少昊磕着头,“贰负当时是被黄帝蒙蔽的,还望陛下为贰负说几句好话,网开一面,留贰负一条贱命!”   “颛顼是我侄子。”少昊冷言冷语着,“你对曾经是他的北国做出了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还敢乞求原谅?还敢让我帮你求情?若是颛顼饶过你,我都不会放过你!是吧,好侄子?”   少昊说着就笑看向颛顼,眼神冷得就像两把犀利的刀。   颛顼冷笑着,“曾经的北国”,这个伪君子还真的是咬文嚼字,不放过任何一个炫耀他权力的地方!颛顼愤愤地想着,嘴角抽搐了两下道:“所以我打算让贰负将功补过,比要了他的命更有意义。”   “怎样将功补过法?”   “梼杌眼下依旧下落不明,他双眼又看不见,我甚是着急,就准备派贰负替我前去寻找。”   少昊拍着手道:“这事儿不难。眼下大荒都在我脚下,找个人有多难?我这就下令,替你寻回爱子。”   共工看出了少昊的眼色,赶忙欠了欠身,“属下这就去办!”   颛顼偷偷看了炎帝一眼,两人心领神会,这根本就是少昊的要挟!   “至于贰负。”少昊拽起了他的衣襟,“这个人我就带回去了,定不会让我的好侄子失望的!我一定让他给北国一个交代!”   颛顼还来不及阻止,刚刚跨出一小步,贰负就已经被少昊带来的人绑了出去。少昊忽然又回过头来看着颛顼道:“就不用送了。在我的大荒,谁也不能伤害到我!各位,既然没事的话,也该回去了!”   言外之音,众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少昊笑了笑,负手踏上他的飞鸟离去了。   “贰负被带走了,如何是好?”元冥问道。   “幸好没有告诉贰负我们利用他是为了和魔姬取得联系,一致攻打少昊。”精卫道。   “可是眼下没有贰负,我们又如何追踪魔姬呢?”元冥质疑着。   “另想他法。”炎帝缓缓说着。   精卫撇着嘴,话也不说,愤怒地拂袖离去了。留下茫然的炎帝三人。   魔祁王看着依谣咽下了最后一口野果,才说道:“吃完了就早些歇息吧。”   依谣摇了摇头,却目不转睛地看着琅琊。琅琊被看的竟也有了不好意思,脸泛起了微红。   是他吗?   依谣反复在自己心里问着自己。自己要拼凑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他呢?   依谣眯着眼,脑海里的画面堆砌的太多,却又转瞬即逝。她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男人,每当依谣要看清他的脸时,这个人就会消失掉。剩下一串叮铃铃的风铃在说着:“叮铃铃,你的伤好了吗?叮铃铃,你是不是很着急地在找我呢?叮铃铃,你想我了吗?”   那么,到底是谁呢?   依谣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为何自己心里觉得如此重要的人,脑海里竟然一丝真切的印象都没有呢?   “折腾了那么久,快睡了吧!”琅琊握住依谣的双手,扶着她躺在了用自己外衣铺成的简易床榻之上。   “你……风铃……”依谣吞吞吐吐地说着。   琅琊笑了笑,只当依谣是在胡言,“睡了就能看见风铃了。”   依谣浑浑噩噩地就闭上了双眼,孰不知是琅琊使了巫术,让她更能安心的睡下去。   琅琊露出了百年难遇的笑容,柔情似水地望着依谣。他替依谣捏好了衣角,抬头望向布满星子的夜穹,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这个夜晚让他感到了宁静与安详。听着依谣熟睡的呼吸声,危险似乎都远离了他。   像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赐予了这样美好的夜晚给他。   琅琊盘膝坐好,阖上双眼,让灵力走遍全身,调息着气脉。与贰负一战,他胜得侥幸。现在细细想来,贰负分明几次可以拦下他,夺取漪灵和他的性命,可是贰负却都莫名其妙地放过了他们。   好不奇怪!   第七章 素手出锋芒 嗜血染大荒   琅琊守在依谣身旁整整一夜。天刚蒙蒙亮,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就惊醒了琅琊。   琅琊警戒地抬眸望去,正看见依谣趴在一个人身上贪婪地吮吸中。   “依谣!”琅琊跃到依谣身旁,按住依谣的右肩。还沉浸在享受中的依谣猛地回过头来,凶狠地瞪着殷红的眸子。琅琊心一惊,被依谣这种完全陌生的感觉吓住。瞬间,琅琊才反应过来,这人不是依谣却是漪灵。   琅琊手一松,漪灵就挣脱了出去。继续伏在一具已经咽气了的人身上,尽全力地想要吸干他的血。   待琅琊回过神来,地上那具尸体已经苍白如纸,面部肌肉急剧萎缩,一道道皱纹爬满了他的脸颊。琅琊再次出手阻止漪灵,只是这次漪灵早有防备。她左手一挥就挡下了琅琊,趁着空隙,她就飞速地跑出了农户家。   琅琊不敢多停留,跨过地上一家四口的横尸,就跃了出去追赶漪灵。   “你与其追着我不放,倒、倒不如……”漪灵捂住自己的胸口,急喘着,“倒不如给我寻些人来,让我恢复的更快一些!”   “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琅琊收住了步子,“你这般嗜血,你还没有机会报仇就会被颛顼他们逮住的。”   “哼。”漪灵冷笑了一声,“且不说我千年前就没有怕过他,何况是现在?我和他女儿同一具身体,他能耐我何?罢了,你不给我找,我自己也能找到!”话音一毕,漪灵已经是去了踪影。   “若不是为了依谣,我才没精力管你!”琅琊叹了口气,无奈地追了上去。   随着黑夜地渐渐来到,漪灵越发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一路上所经过的村落,无一人可以在她口中幸免。她就像是地狱使者一般,卷走了一切生命的气息,留下的只有死亡厚重的阴影。秃鹰飞鸟盘旋在上空,随时等待着漪灵为它们制造出更多的食物。琅琊俨然已经看不下去了,他几次阻碍漪灵,奈何漪灵依靠新鲜血液壮大了自己的实力,琅琊次次都已失败告终。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啊?”漪灵躲过了琅琊有所保留的袭击。   “你怎么可以把人命当儿戏?”琅琊吼道。   漪灵摆摆手,“怎么?你平时杀人不眨眼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句话呢?”   “至少死在我手上的人,都是罪有应得!而你,根本就是滥杀无辜!”琅琊指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   漪灵冷笑着:“你觉得你自己有何资本和资格站在我面前,指指点点!我不是你的阿谣,就算我是,阿谣喜欢的人也不是你,也用不了你管!”   琅琊双手合十幻化出一张无形的网束缚住了漪灵,“若你是阿谣,根本就不会做出这些事情来。我只是为了阿谣将来不会后悔,否则,谁稀罕与你纠缠不清!”   漪灵一愣,琅琊那一句“谁稀罕与你纠缠不清”莫名地就戳痛了漪灵的心口,这种感觉在她沉睡了千年之后,她早就淡忘了。胸口那一阵一阵摸不着,触不及,仿佛漏了一个大洞般空虚的感觉,在漪灵体内迅速扩大蔓延。漪灵揪住自己的心口,恨不得把心拽出来。   “怎么会?”漪灵痛苦地呻吟着,“是我心痛,还是依谣?”   琅琊原本冰冷的脸浮现了一抹担心,他冲上去扶住漪灵道:“怎么了?”   “走开!”漪灵挥手打开了琅琊,“我不稀罕你的关心!你根本就是在乎依谣不是我!你放心,我会活得好好的!”   漪灵绯红的血瞳瞪了琅琊一眼,无情地转身离去了。   琅琊不解地站在原地,一脸愁容。   漪灵甩开琅琊,漫步在大荒,不知杀了多少人,毁了多少村寨。一时间,“嗜血妖女”令人闻风丧胆。凡事村子里来了陌生人,众人都会用质疑的眼光将那人上下鄙视一番,时刻提防着。稍有可疑之处,这个外来人就会被村子里的人挥着棍棒打出去。   此事,自然也传入了新登基的少昊之耳。   “嗜血妖女?”少昊喃喃重复着共工刚刚回禀上来的话,“我怎么觉得和依谣有脱不了的干系呢?”   “属下也这样认为!上次在北国大战之时,若不是依谣这个黄毛丫头突然发了癫疯,冲过来就吸我的血,我才不会输给她呢!”   “那也怪你自己无能!”少昊冷冷地瞪了共工一眼,共工拍着脑袋痴笑着。   少昊在书房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吩咐道:“不管是不是依谣,这个嗜血妖女必须给我抓回来!如此破坏我大荒的安宁,怎能坐以待毙?”   “共工领命!”共工拱手而言道,“若真是依谣,我们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打击打击北国和神农国。到时候,梼杌再落入我们手中,那么北国根本就是一座废城了!”   “多做事,少给我废话!”少昊嘴角带着明显的笑意。   共工憨笑着点了点头,转身退下了。   “正是天赐良机啊!”少昊一面走出书房,一面感叹道,“赶动我脑筋的人,都是怕命长的人!”   一阵秋风卷过落叶,少昊一脚就踩在了一片落叶上,落叶下一只无辜可怜的幼虫就被这样被狠狠踩死了。   “陛下,大事不好!”元冥和精卫肩并着肩地跨进了玄宫的大殿。   颛顼放下手中和炎帝正在商议的要事,看向元冥道:“还有何等大事比少昊霸占了大荒还槽糕啊?”   精卫强言道:“眼下大荒传闻着一个嗜血妖女。凡她所经之地,皆有人亡,都是血被吸干而死。”   炎帝与颛顼相视一眼,“此人莫非是依谣?”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元冥着急地跪在颛顼面前,“所以还望陛下让我出去寻找依谣,带依谣回来!”   “我也要去!”精卫也跟着跪了下来。   元冥不解地看向精卫,低语着:“你又来瞎凑什么?我这是去救依谣啊!”   “你怎知我不是去救她的?”精卫耳语道,“我看起来像是要去杀她的吗?”   “我怎么知道,你们女人心就是海底针,阴险歹毒起来,胜过男人数倍!”   “你在说什么啊!”精卫愤怒地瞪了元冥一眼,“为了你,我还犯不着如此设计一个人!”   元冥还想反驳什么,炎帝的声音就在他们头顶上方响了起来,“好了,你们两个!不是吵,就是争的。我和颛顼商议过了,为了安抚少昊,我先行回宫。精卫,你就协助元冥去把依谣接回来。”   “可是……”精卫支支吾吾道,“父王你一个人回去,我怕少昊早在中途设计好了拦截!毕竟,他知道我们都在一起。”   “我会暗中调派将士护送炎帝回去的。”颛顼说着。   “不要。如此之举,反而会引起少昊的怀疑。”炎帝扶起精卫,“你父王的能耐,我还是心中有数的。”   精卫再想阻拦的话还未开口,共工忽然就从天而降。   “陛下有令。”共工狐假虎威地踏进了玄宫大殿,可是并未有人向他行礼,他只得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陛下有令!”   “有个屁令啊?快说!”精卫故意当着共工的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共工气得是吹胡子瞪眼,可是看着威严的炎帝和颛顼,自己心里也稳不住气,气场立马就弱了下来。他赶忙轻咳了几声,“陛下说了,自己刚登基不久就有妖孽在大荒作祟,是蔑视他的权威。故而陛下决定亲自出征,定要将嗜血妖女一举拿下。可这段时间大荒内务之事,就无人打理,便委托炎帝暂时管理。”   共工洋洋洒洒的说完之后,炎帝等人都皱起了眉头,大家心知肚明,少昊分明就是来告诉他们抓住了依谣,他们就得乖乖听话,任由他摆布!而他自己,却可以在大荒不明事理的人面前博得圣君的名号。让炎帝去监国,一方面可以监禁对自己最有威胁的炎帝,另一方面还可以借炎帝的名气和威望来收复那些依旧对少昊心有余悸的氏族们。一旦他们看见仁心仁术,德高望重的炎帝都如此,他们自然就会俯首帖耳。少昊这一计,一箭四雕,借势也拆开了颛顼和炎帝,或许还会令他们二人心生芥蒂,从内部自我瓦解。   “我说的话都听懂了吧?”共工昂着头,斜看着他们,“懂了的话,炎帝,麻烦你跟我走吧!”   “等等!”精卫挡住了共工的路,“上回来,你们带走了贰负,这回来要带走我的父王。凭什么,你们来一次就要带一个人走呢?先把贰负放了再说!”   “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共工将问题推得一干二净,“自己和陛下说去!”   “你……”   “也罢!”炎帝拽住了精卫,对共工道,“我跟你走这一遭,只是希望你们别后悔。请神容易送神难!”   共工哼了一声,侧开了身子,为炎帝让出了一条路来。   “颛顼,记得我说的话。”   颛顼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还有,精卫,凡事不要强出头,能忍则忍!”炎帝又转向元冥,“精卫脾气不好,你多担待一点。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精卫了……”   元冥应道。   “父王,你怎么像是在交代身后事一样,不许你这样说!”   炎帝笑了笑,迈开了步子,走进了血色残阳里。   第八章 江湖远 碧空长   夜风瑟瑟地拂过山岗,卷来一股恶臭的腐尸味道。秃鹰堆在上空,时儿低空觅食,时儿高空盘旋,享受着这难得的饱餐。   漪灵迎风站在崖边,翩跹衣裾翻飞在空中。几片落叶不知趣地飘荡在她身旁,她眉尖轻轻一蹙,叶儿还未落地就已经四分五裂开来。   “既然才补好身子,就别在这种小事上消耗灵力。”琅琊在一旁抱肩而立,“你觉得你刚回来就在大荒肆无忌惮地挑衅少昊,他登基不久,正愁无人来供他杀鸡儆猴,你很想当这个靶子吗?”   “我没有拿他当靶子,已是给他面子了。”   “快些离开这里吧!想来少昊的人马也快到了。”   “若你怕死就尽管走,我从未要求过你要守在我身边。我是不会走的。”   “何必呢?元气才刚恢复,又要来一场生死之战?”   “我本就是死人。你说担心的,只有依谣而已。”漪灵斜睨着琅琊。   “你既然和依谣合二为一,担心她自然也是担心你。”   “哼!少在这里甜言蜜语了。你的阿谣是听不见的。”漪灵转过身来,双眼直视,冷漠地从琅琊身边走过,“还不走做什么?”   琅琊无奈地摇了摇头,才抬脚走了两步远,无数把黝黑的羽箭就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地扎进了土里。   “眼下想走也走不了了!”漪灵旋身一转,躲过了另一个方向射来的羽箭。   琅琊拽过漪灵,“是少昊的部队。”   “管他的,先杀了再说!”漪灵二话不说就冲进了敌方的阵法里,“消耗了我的灵力我就就地取材,这么多阳气旺盛的人,够我吃的了!哈哈哈!”   琅琊也陷入了无休止的争斗之中。少昊亲自驾着飞鸟在半空中,俯看着一切。琅琊赶忙戴上蚕丝面具,以防露馅。   “高阳依谣,你就束手就擒吧!”少昊遥遥对漪灵喊道,“我只是带你回去,不会伤及你性命的!”   “依你的鬼谣,我才不是依谣!”漪灵忽然腾空而起,她额头上犹如艳红朱砂般的火血印瞬间如熊熊烈火燃烧开来,她周边的将士都被烈火覆身,顿时悬崖边映着一闪一闪的火光,是一片凄厉的惨叫声。受不了烈火灼烧的人都纷纷选择了跳崖,来不及的人都被烧成了黑焦炭。   少昊顿在空中,原本听闻依谣否认自己的身份时,只当是依谣的缓兵之计,眼下看着依谣如此大的能耐不禁愣住了。   她不是依谣!   绝对不是!这身法招数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是,她究竟是谁呢?   声音和样貌,确实和依谣是一样的啊!   少昊催促着飞鸟落地,他要亲自会会这个“依谣”!   可就在少昊快要着陆之际,精卫的飞鞭忽然劈了过来,打断了少昊的去路,“哟,是陛下啊?我没看清楚,太暗了,我还以为你是魔祁王呢!”   少昊还未站稳,另一边就刺来一根硕长的长戟。少昊烦躁地抬头望去,竟是元冥在空中袭击着自己,“你是不想活了吗?别忘了炎帝还在我手上!”   “陛下你误会了,我是来祝你一臂之力的!”元冥驾着飞鸟在少昊头顶上方,没有丝毫想要着陆的意思,“请陛下指示!”   “滚回去就是我的指示!”少昊一挥手打开了长戟和飞鞭,怒喊着就和魔祁王交起了手来。   “我们先去把依谣带走!”精卫伴着元冥就飞到了漪灵身旁,帮着他收拾着几个落网之鱼。   “依谣,你不要怕,我是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的!”元冥一把拉过漪灵。   漪灵不耐烦地说道:“谁要你的保护啊!放开我!”   “依谣,别闹了,先跟我们回去,一切事我们再从长计议!”精卫一面说道,一面被三个人围攻上了。   漪灵抬起一掌就劈向元冥胸口,挣脱了出去,飞到魔祁王身旁,加入了对抗少昊的行列里。   元冥胸口的旧伤一直未能痊愈。这些年来,元冥时常征战,遇上几个小混混还会互相拉扯一阵,于是导致元冥现在是新伤旧伤一大堆,就算漪灵出手不重,元冥也吐出了一口鲜血。精卫极力想摆脱掉这几个将士,可是他们就是把精卫围得水泄不通。   “若你不是依谣,请告诉我你的身份!”少昊一面向漪灵进攻,躲着身后的琅琊,一面又套着她的话。   “死人是永远都不用知道自己是被谁害死的!”漪灵躲过了少昊的羽刃。   魔祁王和漪灵采取的是前后包抄的方法,二人颇有默契。   “既然你不是依谣,我留着你又有何用?”少昊冷笑着,忽然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依谣心中的魔,你不承认自己是依谣也没关系。反正我将你绞杀后,也能在大荒为我博得美名。然后我再给颛顼交代,她自己声称自己不是依谣,或者说你是在战乱中被魔祁王一击毙命,总之让你死的借口,我有很多。”   “不过,我让你死的借口只有一个。”漪灵缓缓后退着,将全身的灵力都蓄积起来,额尖滚烫的火血印也开始疯狂的燃烧,“就是你废话太多!”   话音一毕,魔祁王琅琊心领神会的从少昊身后迅速跃起,轻点在树梢。漪灵立马将在胸口已经蓄势待发的火球猛地推向了少昊,琅琊借着力,顺势将自己的巫术也灌入其中。崖边一片黑暗,刚才燃烧的战火已经熄灭,眼下就见一个火球闪烁着红色和蓝色的光芒,照亮了少昊苍白的脸颊。   精卫扶着元冥坐在一棵老树底下,嘀咕着:“依谣,这才几日不见,功力竟然……”   “或许,是、是和她毫无节制的嗜血有关吧……”   元冥话还未说完,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两柱哗哗的流水如瀑布般倾泻在火球之上,发出了“哧哧”的声响。   魔祁王轻轻一跃就跳上了空中那人的飞鸟,定睛一看果然是共工。   脱离了危险的少昊,撑着漪灵收力不急,反被误伤之际,一脚踹在了漪灵的胸口。   漪灵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还未站稳,少昊又是一脚,漪灵身子一后仰,背后空荡荡的,只有万丈深渊。   “依谣!”精卫和元冥大喊着。   魔祁王一看事态不对,立马摆脱了共工的纠缠。纵身而下,直接从鸟背上跳下悬崖。   漪灵的双手徒劳地在空中乱抓着,延伸出来的小树干都不足以拦下漪灵急速下降的重量。渐渐体力不支的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用念力将自己定在空中。此时此刻,她就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不由自主地坠落,幸存的希望几乎不存在了。她在自己的心里如是嘀咕着。却未曾想到琅琊会一跃而下,试了几次后终于拽住了自己的手腕。   琅琊将漪灵翻转搂入自己怀中,而他则以背朝下的方式迅速落下去。   “你疯了吗?”漪灵趴在琅琊的胸膛上,“你明知道我就是一个死人,你好歹还可以留在上面为依谣报仇啊!”   “我是不会就这样让阿谣死的!”琅琊咬着牙,“阿谣不死,我又何须报什么仇呢?”   “这样下去,依谣和你两个都会没命的!”   “若你信我,就闭上你的眼睛!信不信?”   漪灵看了琅琊一眼,就像是有一股暖流忽然窜入了她的体内,竟比靠吸血来补充自身能力和温度来的舒服和惬意。   “你到底信不信我?”琅琊追问着。   漪灵顺从地闭上了双眼,双手死死揪住琅琊的衣襟,一股神秘悠远的檀香气息扑鼻而来……   “你杀了依谣,我要杀了你……”元冥撑着长戟就要直取少昊的命。   却不说少昊面前挡了一个共工,元冥旧伤复发,根本没走三步就又倒了下去。   “我们回去!”少昊冷看了元冥一眼,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遵命,陛下!”共工趾高气扬地看了精卫和元冥一眼,狐假虎威地远去了。   “精卫,你、你别管我……你先想办法看看,我们如何到达崖底……不论依谣生死,我都要找到她!”   “你放心。”精卫扶着元冥靠树而坐,“我马上就让瞿如鸟去一探究竟。”   精卫模仿着鸟叫声,长鸣了一声,她的坐骑瞿如就定着一个又长又锋利的鸟喙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琅琊抱着漪灵坐了起来,“没事儿,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漪灵缓缓松了紧紧拽着琅琊的手,举目望去,自己正平稳地飞在空中。   “这是……”漪灵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是烛阴?”   “还有奴家!”猰貐立在烛阴头顶,妖魅地转过身来看着漪灵。   “难怪烛阴会任你调遣,原来是妖族首领在此。”   “奴家早就把烛阴送给了魔祁王,它就不再是奴家的东西了。不过,奴家还是很引以为傲的,这般坠落的速度,想来也只有我们妖族的烛阴才能赶在你们落地之前接住你们了。”   漪灵看了看身后的琅琊,忽而温柔地说道:“刚才,谢谢你了。”   琅琊愣了一愣,似乎有点分不清此时面前的人,是漪灵还是阿谣了。   不管怎样,至少阿谣的命是保住了。琅琊朝身后的星穹看了一眼。安宁和祥的夜晚只是假象,它为一切阴谋诡计的酝酿提供了绝佳的掩饰保护,正如此时此刻被软禁在轩辕的炎帝……   第九章 青色烟雨 孤影等你归来   炎帝严肃地站在轩辕大殿之上,即便过了大半夜了,少昊也不在,他也不曾动弹过。就算是守在殿外,严于律己的侍卫们,也不禁汗颜。   “喂,你过去看看不?”侍卫们都耳语着,推攘着。可是就是没人敢上前去。   “陛下,这活要见人,死要见死,你不让属下去……”共工着急地紧跟在少昊身后,出现在了轩辕大殿外,侍卫们纷纷挺直了脊梁,止住了话头。   “他们死不了的,何须再多费周折。”少昊冷言冷语着走进了大殿,一眼看去就是炎帝微弓着背,花白凌乱的发丝贴在身上,僵硬死板。   少昊猛地收住了步子,大吼一声,“侍卫!”   门口的侍卫顿时就瑟瑟发抖,双腿都要站不稳了。可是踯躅着不敢走到少昊面前。   共工使劲儿使着眼色,侍卫们都不敢迈开一步。共工看着少昊冷峻的背影,赶忙就拽过身边的一个侍卫扔到了少昊脚下。   少昊轻蔑的用余光看了侍卫一眼,开口说道:“怎能如此怠慢我的贵客!”   “陛下啊……这、这段时间,您、您不在宫中,炎帝、炎帝偶尔会叹气外,几乎就这个样子,不曾动过。我们、我们也私自去打搅他……”   “废物!”共工踹了侍卫一脚,俯身在少昊身边,“这炎帝老头老大不小的了,这样站个几天几夜的,能受得了吗?”   “受不受得了,是他的事。我们管不管,则是我们的事。”少昊说完就走向炎帝,却又在距离炎帝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说道,“转过身来!”   共工看了看少昊,又看了看炎帝,炎帝纹丝不动。   “转过身来!”少昊加重了语气,越发不耐烦起来。   “陛下,我觉得,事有蹊跷。”共工小声嘀咕着。   少昊上下打量了炎帝一番,这般的僵硬,确实不寻常。他缓缓抬起手臂,伴随着步子一点一点接近炎帝。   “炎帝。”少昊一掌拍在了炎帝的肩头,炎帝的身子瞬间失去了平衡,直愣愣地倒栽在地上。   “什么!”共工怒吼道。   殿外的小厮看的也是目瞪口呆,其中一人还自以为是地说道:“看吧,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   少昊一听,今夜不顺之事颇多,炎帝金蝉脱壳,他没人可以出气,这个小厮正好撞在了少昊的枪口之上。   “马后放炮算什么?早知道,为何不早早禀报?”少昊宽袖一飞,羽刃暗器泛着冷光就刺进了小厮的咽喉,当场毙命。大殿外的人个个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是巫族的傀儡术吗?”共工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炎帝,更木头一样硬。   少昊俯身摸了摸炎帝的胸膛,又在脸上摸索了一会儿,“不是傀儡术。傀儡术的人,都是会行动的,也坚持不了这么久。而且在法术消失的时候,它会变成一根木头。可是眼下的炎帝……”   “那,这又是啥莫名其妙的巫术?炎帝怎会和魔祁王勾搭在一块?”   “应该是炎帝这些年来的隐居,潜心研究出来的。”少昊掀开了炎帝的内衣,里面竟然是木头身,“看来他随身携带的雕刻木偶工具,还是有这般用处的。”   “可是,我们带他回来的时候,他不是好好的吗?”   “为了不让我们心生疑惑。”少昊站起身来,看向门口的守卫,“我不解的是,他的真身是如何离开轩辕的?”   殿外的守卫一听,不得了了!纷纷丢掉了手中的兵器,跪爬在地上,磕着头乞求少昊的原谅。   “我们一直守在殿外,不曾离开!交接的时候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炎帝不会这样溜掉的!”   “是啊!何况我们的交接是一段时间一个人,就算在交接的时候,其余人也是盯着炎帝的。”   共工点着头,替他们说道:“这是事实。是我亲自安排的,不会有错。”   “那就真的是匪夷所思了。他本是插翅也难飞的……”少昊冷眼看着炎帝,“他究竟是如何逃脱的?”   秋风钻着空子吹了进来,带来了殿外守卫磕头的清脆响声。就像此时,炎帝钻着空子从轩辕国逃到了轩辕的后山,踩着那些厚重的落叶,就像踩在随时会塌陷的云上。   不切实际。   “我从未想过,在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你。”炎帝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来回抚摸着一座布满了不合时节的桑树叶的坟茔,“阿嫘啊阿嫘,这一别竟也有了百年之久了……”   “炎帝!”一个虚弱的声音忽然从坟茔一侧的树丛里传了出来。   炎帝眯着眼望了过去,“谁?”   树丛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人的脚尖已经迈出了树丛却又猛地收了回去,警惕地说着:“少昊可也在?”   炎帝皱了皱眉,疑惑着树丛后面究竟是谁。“他不在这里,你出来吧!”   那人复又探出了脚来,裙衫翩跹,竟是为女子。炎帝抬眸望去,那人已亭亭玉立地站在月光之下,即便满脸邋遢,也掩饰不了她迫切希望走出这里的眼神。   “轩辕魃。”炎帝绕过墓碑,走到了魃女面前,“黄帝败势之后,你一直躲在这里?”   “我无处可去了……”魃女噙着泪水,“句龙也失去了音讯,我若是一露面,少昊定不会放过我的。斩草除根,向来都是他们父子最爱的把戏!”   “快,让我看看。”炎帝说着就把起了轩辕魃的脉搏来,“几十年,你就躲在你母亲的坟茔旁?可有吃的,喝的?”   “也就到树丛深处去,找些野果野菜之类的。里面有河,我渴了就会捧来喝。也顾不上自己还要在里面洗浴。”   “这也难怪你体内存积了一些毒素,不足致命的。”炎帝摸出一粒药丸来递给轩辕魃,“就算是冒着被少昊逮住的危险,你也要试着逃出去啊!若是今日我不来,你打算怎般?”   “今日是我母后的忌日,在这里我熬了几十年,每年的今天都会来这里。就是想着是否有人会惦记我的母后前来救我出去。可是年年落空。今年,我已是不抱希望了。准备……准备在我母后面前了结自己的……”轩辕魃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承认少昊这个卑鄙的家伙是大荒的霸主!”   “看着你,就像是看见了当年的阿嫘。”炎帝输了些灵力在轩辕魃体内,“爱憎分明,又义气云天。不甘心屈服。”   树丛处忽然传来了动静,惊得轩辕魃忙说道:“是不是少昊的人?”   “他们的人找不到这里来。”炎帝安慰道,“来,我先带你出去。”   轩辕魃带着复杂的眼神望着炎帝略带浑浊的瞳孔。   “当然,除非你不信我……”   “不!小时候的事情,我依稀记得。你是我除母后和句龙外,最信任的人了!”轩辕魃掷地有声地说道,“我知道你深深爱着我的母后。你们才是金童玉女。”   炎帝看了一眼阿嫘的坟茔,笑了笑,“我尊重她的选择,不后悔。”   “你要到哪去?”精卫拽住了元冥,“旧伤新伤,你觉得自己是不死人吗?”   “不确定依谣是生是死,我不安心!”元冥打开了精卫。   “瞿如鸟已经来来回回五次了,你还不确定?崖下没有依谣的尸体,也没有她的踪影。这也是好事儿,不是吗?”精卫又拦下了元冥,“魔祁王当时已经跳下去救她了,不会有事的!”   “就是因为魔祁王的缘故我才不放心!你忘记了依谣蛊咒是拜谁所赐,就是那个纵身跃下悬崖救她的魔祁王!我让依谣和他单独相处,我能不担心吗?”   “够了!元冥,你刚才也看见了依谣的能耐,她还会被魔祁王欺负吗?你根本就是关心则乱,不,你是习惯了担心依谣,呵护依谣,你根本就没有用心想过依谣要的是什么,你要的有是什么!”   精卫的一番话,惊得元冥收住了脚步,他缓缓转身看着精卫,只字未说。眼神却是异常的陌生。   精卫心中一咯噔,罢了,反正也这样了,索性就直接豁出去了!   “麻烦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真的喜欢依谣吗?是把依谣当成自己爱人的那般喜欢,不是当成需要你呵护的小妹妹的那般喜欢!你的英雄气概,不需要依谣的衬托。你犯不着在保护依谣的时候才觉得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也犯不着每次在和我争论过后,又要呵护我来满足你的不舍,来体现你的价值!我不是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偶!我不要暧昧!我精卫不是非你不嫁!”   铿锵有力的话语,甩了元冥一脸的尴尬。他从未想到自己对依谣竟然是精卫口中这般的依赖。   “对不起,我刚才……说的重了些……我只是……”精卫看着元冥黯然的神色,赶忙打起了圆场,“我只是不想看着你如此冲动。只有冷静,才可以真正地救依谣。”   第十章 风花雪月   精卫憋着气,连珠带炮似的将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元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也看不出来他是否明白了。   过了半晌儿,元冥缓缓说道:“等明日天亮了,我们再想办法下去吧。”   精卫撇着嘴看着元冥,尽管元冥游离着眼神,躲闪着。但是精卫也捕捉下了元冥内心开始泛起的波澜。   尽管精卫心中颇为不爽,但是也未再多加言语,只是转过身走远了。   “我们这是要去何方?”漪灵坐在烛阴之上,问道。   “奴家自然会为你们选一个好去处。”猰貐抿嘴笑道,双眼眯成了两条缝,活脱脱的狐狸一般。   “你不用担心,诚如你所言,我不会让阿谣有事,故而也不会要你有事。”琅琊闭目养神着。   漪灵翻了个白眼,“谁稀罕!我只是在担心我自己的计划,被你们这样一搅,全都乱了!现在飞的方向更是离我要去的地方远的离谱!”   “奴家不解了,你是要去哪儿?”   “我要去的,自然不是你们该知道的!”漪灵说道,“既然眼下少昊并未追来,你救人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可以把我放下去了吧?”   “你可以走,阿谣要留下。”   “你根本就是在说废话!”   “他的意思就是你走不了了,得跟着我们去我们要去的地方。”   “你们能拦住我吗?”   “奴家自然不敢出手制止魔姬,但有一点,若你不去,定当悔恨终身!”猰貐的一席话,十足地勾起了漪灵的胃口,“奴家这方向可是蚩尤寨哦!”   漪灵不以为然道:“我还以为是何事,不就是一个失去靠山的旧寨子吗?”   “若你见到蚩尤本人,你有本事就再重复一遍!”琅琊清远地说着。   漪灵双手叉腰笑道:“此事你骗谁啊?当年魃女将蚩尤制服时,我就在场。蚩尤伤得太重,就算勉强逃了出去,也不会苟延残喘到今时今日!还能如此沉的了气,我若是他,看着黄帝和少昊那样儿,也要半夜归来找他们麻烦。”   “待会儿你就会知道原因了。”琅琊始终闭着双眼,双手摊在盘膝而坐的膝盖上。   漪灵还想说什么,猰貐忽然冷不丁地说道:“这可是和你的切身利益极其相关哦!别怪奴家没提醒你。呀,到了啊!”   琅琊睁开了双眼,俯看着脚下只有零星两点灯光的蚩尤寨。此时的夜风,夹着不知名的花香扑鼻而来。琅琊深呼吸了一口,极为享受陶醉。   一旁的漪灵留意着琅琊的一举一动,甚是不解。蚩尤寨有怎样的魔力,让一路上眉头紧蹙的人能如此释怀?   漪灵顺着琅琊的视线打望下去,黑压压的树冠看不出有何美感。几棵干枯的老树像是被榨干了养分,孤零零的在丛林中显得格格不入。时不时的还会传来猫头鹰的叫声,野狼的咆哮声。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值得千里迢迢赶来?   漪灵顿觉自己是上了当了。   “还不走?”琅琊从烛阴身上跃下,和猰貐走了几步远后回头喊着依旧坐在烛阴上的漪灵。   漪灵叹了口气,自认倒霉。“或许,这里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人的血更有滋味!”漪灵小声嘀咕着。   炎帝带着轩辕魃连夜就赶回了神农,一路上并未遇见少昊派来的追兵。直到炎帝在接近神农国界时,忽而警惕的竖起了耳朵来。   “怎么了吗?”轩辕魃一时间也全副武装了起来。   “一路未遇见少昊的追兵,想必是在神农守株待兔。我只身回去并无大碍,只是……若你不嫌弃,就先到我药山的茅屋里避一阵子。”   轩辕魃苦笑了几声,“几十年躲在母后坟茔旁都熬过来了,何惧少昊,何来嫌弃炎帝的茅屋之说呢?”   炎帝和蔼地点了点头,驭着飞鸟就转变了方向。   诚如炎帝所猜测的一样,少昊带着共工已在神农殿恭候多时了。哀苍正襟危坐在一侧,身边站着的正是假装自己毫无力气的祝融。   “炎帝确实未曾归来?”少昊问道。   “陛下在半个时辰前才问过。”祝融脱口而出。   共工立马吼道:“问过又怎样?谁知道是没回来还是你们把炎帝藏了起来!”   “他们没这必要。”炎帝说笑着就站在大殿外,哀苍立马起身相迎。   少昊冷笑道:“炎帝这是去哪了啊?觉得我们轩辕国招呼不周吗?”   “老骨头了,站的久了,出来活动活动。”炎帝面带微笑,不卑不亢,“不知陛下在此所为何事?”   “嘿!你问得倒好!”共工指着炎帝的鼻子道,“弄个假人在大殿糊弄我们!眼下还问我们所为何事!”   “原是这事。我在轩辕闷得慌,就出来走走。但是早前受陛下所托要来暂管大荒之事,这不,就是怕我不在的时候,众人以为群龙无首,为陛下带来麻烦啊!”   “那我岂不是还要多谢你了?”少昊讥讽着。   炎帝却捋了捋胡须道:“那倒不用。陛下回去的路上小心一点,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既然陛下能来,自然也不需要我招呼人送你出去吧?”   少昊握紧了双拳,炎帝这话实在气人!自己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会被炎帝说到无话可说!   “还有一事需要交代,说完我就走。”少昊站了起来,“轩辕魃至今下落不明,若是炎帝有幸遇上,请好生收留,他日我定当亲自迎接,毕竟她也是我的妹妹。”   炎帝欠了欠身,目送着少昊离去了。   “哀苍,带几个信得过的婢女,亲自送到药山茅屋去。”炎帝一改和善的面貌,十分严肃地说道。   哀苍不解地看了看炎帝,也只得领命离去了。   祝融在哀苍走后说道:“陛下想来是把轩辕魃留在药山了?”   “少昊他以为我如此主动顺应他去轩辕国,还真是畏惧他吗?”炎帝望了一眼少昊刚才所坐的神农宝座,“我的位置,岂是他说能坐就坐得了的。轩辕魃在我们手上,我们神农又相当于多了一层堡垒。少昊定不敢把我们怎样。轩辕魃对于少昊而言,可是要挟黄帝绝佳的武器!”   “属下会命人加紧对药山的守卫……”   “万万不可,突然加强药山的巡逻士兵,只会引来更多的无头苍蝇,掩耳盗铃。”   “那,陛下的下一步计划……”   “定要让颛顼答应依谣和哀苍的婚事,这才是我们神农最结实的堡垒城墙!”   琅琊、漪灵和猰貐三人在黑灯瞎火的蚩尤寨徒步慢行了一段路之后,来到了一池清澈碧绿的湖水旁。   漪灵不解地问道:“没路了?”   “俗人。奴家让你看看什么叫路。”猰貐说着就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拔出了头上一根镶金莲花缕金簪,在众人眼前一划,簪子尾巴尖儿上就带着一丝银色光芒,就像是勾了一丝月光出来。猰貐左手翘着兰花指,在胸前打着转儿,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一朵一朵的粉色小花就从猰貐手尖儿处轻巧地冒了出来。   漪灵诧异地看着那些花儿就像精灵一般地带着银色光芒飞向了湖中间,直到湖中间出现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漪灵恍然大悟:“妖族的风花雪月。想不到我在世千年无法目睹,却在死后重生之时才有幸一见。”   “奴家可不轻易施展的哦。算你今天运气好。”猰貐抿嘴笑道。   琅琊却是一本正经道:“时辰要到了,你最好还是抓紧一些!我们能等,他不见得还能等了!”   “我们要去见的是谁?”   琅琊并不理睬漪灵,看着猰貐施展着号称是妖族世代只传族长的风花雪月之术。那些湖水渐渐被漩涡逼向了两岸,露出了一条水嗒嗒的路来。琅琊二话不说,迫不及待地迈开了步子,走了进去。漪灵紧随其后,猰貐则一面将簪子插回鬓间,一面对着湖水照着,走走停停而去。   裸露出来的湖水底只能容五人左右,三人挤在里面,加上面前的一副棺木,显得颇为拥挤。   “啧啧啧,这湖水倒是让他很滋润啊!这气色,比奴家还要好!”   琅琊推开了棺木,从里面拿出一颗晶莹透亮的猫眼石,漪灵不禁大呼道:“上青玉书!”   “与湖水无关,是猫眼石的功劳。”   “这就是上青玉书啊?让奴家瞧瞧!”猰貐从琅琊手中接过了上青玉书,漪灵也瞪大了双眼垂涎欲滴。   “想当年我漪灵和蚩尤在大人国曾经就为了夺上青玉书干了一架,不曾想我输了,今日居然在这里又看见了!”   “你该看的人,应该在这里。”琅琊稍微摞了一摞,为漪灵让出了一个位置。   漪灵站到了琅琊刚刚所站的地方,这个角度才让她看清了棺木中的人。只见那人不过凡人四十岁的模样,黝黑凌乱的蓬发披在肩头,眉宇不凡,深灰色的裘衣包裹着他结实粗壮的身躯,英气逼人。漪灵倒吸了一口冷气,茫然地吐出了一个人名:“蚩尤……”   第十一章 骨锁   漪灵十分诧异地看着棺木里的蚩尤,依当年蚩尤的伤势,他是根本不可能保存下完整的身躯,他只会灰飞烟灭的!   “是你们救了他?”漪灵看向琅琊。   琅琊没有回避开漪灵的眼神,却只是淡淡地说道:“救他的人是你。”   “我?”漪灵懵了。当年涿鹿大战她只是躲在一角,看着蚩尤败阵之后也并未出手相助,自己何时救了他?   “若要救蚩尤,只有你的血才可以。”猰貐在漪灵的耳畔轻声说道。   漪灵先是一惊,尔后又讥笑道:“我原以为你照顾我,护我周全,都是为了依谣。没想到你竟然是利用我!”   “你又何尝不是利用我对阿谣的感情呢?你知道无论你在大荒杀多少人,我都会跟着你,就算少昊的人马来了,我都会救你。不是吗?”   “试问,为何定要用我的血?”   “因为你是一个在鬼门关和阳间自由穿梭的人。”猰貐说道,“光是这点,你就可以与蚩尤的气脉相连。加上你是依靠冤魂的怨气才从依谣体内复苏,你的血汇集了怨、怒、恨,正是蚩尤苏醒复仇最需要的能量!”   “你们就是想把蚩尤变作你们巫族向黄帝和颛顼复仇的工具。”漪灵轻描淡写道,“只是不知,我为何要和你们合作?你就不怕我转身出去,就把这事泄露了?”   “虽说千年前你们魔族出事之时,我尚小。但是我也记得我父亲曾经给我提起过,颛顼曾经灭了你部落一支的故事。你千辛万苦回来,难道不是为了复仇?”琅琊双手抱肩,掂量着漪灵。   “就算是为了报复颛顼,也不见得一定要和你们合作。”   “蚩尤有多大的能耐,你比我们更清楚。当年,也只有他可以和黄帝匹敌!”琅琊加重了语气。   漪灵冷笑着,未说话,心中却早已盘算起了救醒蚩尤的利与弊。好处,自然是自己复仇的计划可以提前,可借刀杀人;坏处,蚩尤毕竟是他们的人,到时候会不会和自己撕破脸,过河拆桥,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那么,救还是不救呢?   “若你担心我们利用你之后,会言而无信,那么……”琅琊一面说着,一面剑指一刺,深深刺进了自己的心里,一滴一滴的心头精血顺着琅琊的手指流了出来。琅琊连眉头都不曾皱过,猰貐是一惊一乍地叫唤着,漪灵则是蹙眉带着疑惑的眼神望着琅琊。   琅琊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串细小的人骨项链,将心头精血滴了上去,苍白的人骨瞬间变得艳红。   “凡是我们巫族的继承人,在小时候都会被抽出一小截骨头,做成和自己气脉息息相连的‘骨锁’。而这骨头,就是我的。”琅琊把项链递给了漪灵,“染有我的心头精血,你就可以随时操纵我。这样,安心了吧?”   漪灵二话不说就接过琅琊递来的“骨锁”,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就随便塞进了自己怀里。   “让开啊!”漪灵推了推琅琊,与蚩尤面对面地站着。她仔细看了看蚩尤,心一横,就张开了红唇,露出里面两颗又长又尖的虎牙,一口就咬在自己手腕上,潺潺血水就这样滴在了蚩尤的双唇上。   漪灵的血刚落在蚩尤的双唇上,就被极快的吸收不见了。慢慢地,蚩尤的双唇开始有了血水,肌肤也开始有了光泽,只是依旧没有苏醒的征兆。漪灵收回了手,淡淡地说道:“今夜就到这里吧,我也累了。”   猰貐笑了笑,阖上了蚩尤的棺木,“奴家去给你寻些好吃的来。”   “猰貐!”琅琊责嗔了一声。   “放心,奴家只是寻些野味来,今夜就委屈魔姬喝些野味的血吧。”猰貐说着就先走出了湖水底。   漪灵不露声色地也紧随其后,只是不曾想琅琊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腕。漪灵不解地回头看去,“怎么?”   琅琊将温暖的手心覆在漪灵咬破的手腕上,蓝色的光一闪,一股暖流就传进了漪灵体内。琅琊慢慢收回了手,道了一声谢就擦肩走了出去。   漪灵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腕胡思乱想着。刚刚的伤口,已经在琅琊的巫术下快速愈合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唯有琅琊留在漪灵手上和心中的温暖,在向漪灵娓娓讲述着自己的心如鹿撞。漪灵从怀中摸索出琅琊的骨锁,双手轻轻抚摸过那些染有他鲜血的小骨节,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了一丝不自觉的笑容来。她轻轻摩挲着,才缓缓将骨锁套过自己的脖颈,贴心地戴着琅琊的项链。   “你怎么想着把骨锁交给了漪灵啊?”猰貐和琅琊在林间搜寻着刚刚打下的一头猎物的踪迹。   “否则,漪灵怎会答应我们?”   “她不答应,我们来硬的也一样啊!你向来都是不服软的啊!难不成你是……”猰貐抿嘴笑道。   “我只是不想伤害到阿谣。”   猰貐回眸看了看此刻正在湖边点起篝火的漪灵,“她不说话,其实和依谣很像。”   “她和阿谣之间,一定有着怎样的关系。”琅琊顿了顿,“想办法把《神魔录》从她身上拿出来,琢磨琢磨到底又怎样的办法可以把她和阿谣分离出来。”   “小菜一碟。”猰貐指了指不远处已经死掉的野鸡说,“你来你来,这家伙又脏又臭的,小心弄脏了我的衣服。”   琅琊甩给猰貐一丝讥笑,就提着野鸡走向了漪灵。   “我们回去了吧!”精卫伴着元冥在崖底已经来回走了很多遭了,依旧寻不到依谣的半点踪影。   元冥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弦月,一滴泪水被元冥掩饰地吞回了肚子里。   他只是依赖依谣吗?他并不喜欢依谣吗?   没有了依谣,他还是那个元冥吗?那么究竟什么是爱呢?   “我们回去了吧?”精卫又说了一遍,元冥依旧没有反应。   精卫不禁心中一阵忐忑,这个呆子定是又在想自己早先那番话语。都是自己惹的祸啊!   “元冥……”精卫试着开了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两人间,又只剩下了落寞和尴尬。   “哟,老大,这有两个活人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小妖精尖声尖气地喊着。   精卫警惕着回头看去,灌木丛中有一个瘦骨嶙峋,长着狐狸耳朵,露着狐狸尾巴的狐狸精,他正向身后另一个身材纤长,浓妆艳抹,同样甩着一根长长尾巴的狐狸精说着。   “何来的妖孽,如此胆大,竟敢在大荒界内出没!”精卫双手举起了自己的飞鞭,时刻准备着进攻。   “眼下的大荒,不论神、仙、人、巫、魔、妖还是我们精,都可以自由出没。”狐狸精的女头目讥笑道,“少昊都能篡位,大荒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今天呢,也算你们倒霉,原本有另外两个人供我们饱餐一顿的,可是最终也没掉下来,你们呢,就自认倒霉吧!”   元冥一听这后半句,就激动地说道:“原本有两个人?你可知他们现在在哪里?”   女头目媚笑道:“公子好相貌啊,英俊可人的,我都舍不得吸你的精元了。”   “你识趣的,还是尽快告诉我们那两人的下落,否则,自有你苦头吃的!”精卫狠狠地说着。   “公子,若你过来,我就告诉你。”女头目冲元冥挥着手。   “不要!”精卫挡住了元冥,却不想元冥就像着魔一般打开了精卫,冷漠地说道:“我没事的。”就径直走向那狐狸精。   “可以告诉我了吧!”元冥冰冷地说着。   女头目倚在元冥结实的胸膛上,绞着他的发丝说道:“人家想温存一会儿,再告诉你啊!走,跟人家回洞府去……”   “元冥!”精卫大喊着,飞鞭一甩,起身一跃。女头目的跟班就跟着跳了出来,挡下了精卫的一招。   元冥回头看去,就要挣脱出女头目的束缚,不曾想那女头目伸出纤长的五指死死拽着元冥不放,狐狸尾巴一扫就裹住了元冥的双腿。   精卫一个旋转,躲过了跟班的出击。带着羽刃的飞鞭“嗖嗖嗖”地就缠上了女头目的尾巴,精卫一拽扯,就听见女头目惨叫一声,收回了自己的尾巴。元冥紧跟着一掌就打向女头目的头顶,只见她顿时七窍流血而亡,化作了狐狸原形。   跟班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老大死不瞑目地躺在一侧,他就哭嚎着,发疯般的冲了过去,推开了元冥,趴在女头目的身上。   元冥和精卫都收住了手,静静地看着那跟班伤心欲绝地哭喊着:“老大,老大,你醒醒啊!我们说好要一起修炼成仙的,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不管啊!老大……”跟班说着说着,竟然释放出自己的精气,自毁前程,甘愿化作了一只普通的小狐狸。   “你……”精卫朝前走了两步,却被元冥挥手拦了下来。   小狐狸用鼻尖拱了拱女头目的元身,然后又蹦蹦跳跳地跑到不远处,用爪子刨出来一袋不知何物的东西,叼来放在女头目身边,又使劲儿拱着她的身子。只是女头目依旧没有反应,小狐狸低声悲鸣了几声,却在女头目身边安静地坐了下来,一动不动。   元冥回身看了看精卫,“我们走吧……”   精卫最后望了一眼那两只生死相隔的狐狸,黯然地离去了。   或许,他是爱她的。元冥默默想着,看着眼前那么他自己呢,爱她吗?   第十二章 骨锁锁人心 嗜血血肉融   精卫悠悠地走在元冥前面,满脑子都是元冥和依谣。若是这两只小狐狸都懂爱是何物,为何人却不懂呢?   两人就这样徒步走了很远,直到天已经灰蒙蒙的亮起来,他们才走进了一座小村庄。   “还是坐下吃点东西吧。”元冥在一处茶摊前,止住了步子。精卫回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坐在了一侧。   “二位,这是准备要点什么啊?”小二熟络地招呼了起来。   “就来一壶茶和一碟馒头。”   “好嘞,公子,这就来了。”   元冥看了一眼精卫,正准备说些什么,另一桌几个人的声音忽然飘了进来。   “听说东村头有个木匠,做的东西很耐用,你家不是要添喜了吗?趁这个机会,也去置办些新鲜玩意儿啊!”   “哎,我也想啊,这家里老婆子催的也凶,就是钱不够啊!”   “所以我才让你去找东村头那个木匠啊,他是个瞎子,你给他多少他也不知道!而且,他也根本不在乎,只不过,他只会给你雕一种花色,昙花。”那人压低了声音,“我家那个,就是没给钱的!”   “真的……”   元冥收回了注意力,对正在喝茶的精卫说道:“我有个想法,我们去东村头一趟。”   “为何?”   “若我猜对了,或许我们过去会找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精卫看着元冥严肃的神色,当机立断就甩了几个玉币在桌上,转身就离去了。   东村头很好找,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到底就是。加上精卫和元冥的功力,二人到达东村头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阿婆,我们是来找盲人木匠的,您知道他在哪里吗?”精卫弯腰对一个正在树荫下纳鞋底的老婆婆说着。   老婆婆挥了挥手,“走到底转个弯,把屋子建在一堆花丛里面的那个就是。”   精卫和元冥连声道谢后又朝前走去,却在老婆婆说的那堆花丛外,两人都收住了脚。   “我担心,会不会希望越是他,越不是他。”精卫喃喃自语着。   “无论怎样,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唯一一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就算不是他,我也要一试!”元冥说着就抬脚走进了花丛中。   一座简易的木屋,被涂成了天蓝色,在五彩缤纷的花海中几乎不容易辨认出来。“屋里有人吗?”精卫高声呼喊着。   风拂过花海,它们又像是摇头,又像是点头。   “这边。”元冥带着精卫绕到了木屋的后面,果然有一人在弓着背,摩擦着一块很是粗糙的木头,木屑粘满了他的发丝,他的双肩。灰扑扑的一身,头发都因此而花白。在他脚旁堆积了很多加工过后的木头,不远处还有已经雕了花,上了色的成品——清一色都是蓝色的昙花。   “大殿下!”元冥激动地喊了出来。可是那人却充耳不闻。   “殿下!”元冥又呼唤了一声。他依旧毫不理会。   精卫细细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他的一举一动不像是盲人更像是失聪。“我们有东西需要你打造,不知你可接这笔生意?”精卫变着花样说道。   “我只会雕一种花色。”那人突然开口,浑厚的声音一如往昔。   元冥迫不及待地就要冲上前去,却被精卫拦了下来。“我们并不介意你的花色,只要成品出来效果好即可。”   “不知二位所需我打造何物?”   “打造一个盛世大荒!”精卫掷地有声地说道。   那人依旧不紧不慢地磨着自己的木头,木屑混着落英,缤纷飞舞。“用木头打造的,不结实,二位还是找铁匠吧!”   “眼下正是铁匠专权,可是我看见的,只有铁蹄背后摇摇欲坠的将来。”精卫绕到那人的侧面,梼杌那张英俊挺拔的脸颊,早已经因为痛失爱人的折磨烙印下了沧桑的痕迹。若是不知道他真是身份的人,或许只当他是年过六旬的老人。   “大殿下,北国需要你啊!”元冥突然就跪倒在了梼杌身旁,“陛下已经年老,心有力而余不足啊!王姬下落不明,嗜血如狂,眼下真正能主持北国时局的就只有大殿下了!”   “我们神农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的立场,我们将与北国一起同进退。”精卫说道,“我们的父王眼下都被少昊盯得很紧,若是你能回来,就能令少昊分心,我们成功从少昊铁蹄下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就会更多!”   梼杌不动声色地听完了精卫和元冥的话语,不紧不慢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放下了工具和木头。轻轻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背,转过身来,走回了木屋。空中依旧弥散着木屑,混着落英,缤纷的飞舞着。   精卫冲着梼杌的背影大声地喊着:“前段日子少昊还在两帝的面前,扬言说要来寻你,无非就是暗示我们他将用你作为人质来要挟我们!既然我们能找到你,相信少昊的人不久也会找到你的!这里将不再安全!就算你不考虑自身,也应该考虑考虑这些普通的老百姓啊!”   梼杌狠狠地一甩门,将精卫和元冥凉在了门口。   “看着这个宁静的村落收留了你这么多年,难得你就没有一点感情吗?”精卫不依不饶地喊着,“那些在树底下纳鞋底的阿婆,在溪边洗衣的妇人,在田地间劳作的耕夫,你不会就为了自己让他们遭受灭顶之灾吧?少昊为达到目的,绝对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的!”   木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元冥拍了拍精卫道:“我们就在这里等,我就不信他能不出门!”   “若是你再不让我吸血,我自己都撑不了了……”漪灵收回了自己放在蚩尤唇上的手腕,有气无力地倒在了一旁。连续几天不间断地为蚩尤输血,手腕的伤口即便在琅琊的巫术下,也不见好转了。结痂的伤疤,翻飞的肉屑,触目惊心。   琅琊一动恻隐之心,就将自己的手腕递上去,轻声说道:“你可以吸我的血。”   漪灵讥笑了一声,“就这么点?你还指望我救人呢?别忘了,若是我没有血补充能量,你的阿谣也会跟着我一块儿死的!”   琅琊皱了皱眉,漪灵倔强地转过了头,拒绝用琅琊的血。   琅琊二话不说,就用巫术幻化出了一把银翘的匕首,迅速地划破了自己的手心,强行地塞进了漪灵的嘴里。漪灵挣扎着,死死地甩着脑袋。琅琊就用另一只手拽住漪灵的头发,按着她吸着自己的血。一股股新鲜的活人血液滑进漪灵的咽喉,柔滑又细腻,漪灵宛如重生。苍白的脸颊也开始有了血色,她忽然握住琅琊的手背,贪婪地吮吸了起来,浅褐色的瞳孔变得透亮,一闪一闪的红光完全笼罩了她的双眼。   可是突然间,漪灵一把推开了琅琊,血色眸子又变回了浅褐色,软弱地倒在了蚩尤的棺木之上。   琅琊后退着撞向了湖水柔软的波浪,他眯着眼看着漪灵的瞳孔,忽然喊道:“阿谣?”   “不要!不要血!”依谣嗫嚅着双唇,双眼茫然。   “怎么了?”琅琊朝依谣走去,却被一挡无形的力量拦了下来。   “坏人。坏人。骗子!”   “骗子?漪灵骗了你?”琅琊急切地说着。   “人……”   “什么人?你要找谁?告诉我,我帮你找!”   “她要找的是句龙,你也会帮她?”漪灵轻蔑地声音忽然响起,浅褐色的眸子瞬间变成了血色。   因为那股力量的突然消失,琅琊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及时用双手撑在棺木之上,伏在了漪灵的身上。二人鼻尖对着鼻尖,四目相对。   漪灵露出了一丝媚笑,她甚至都能感受到琅琊通过那串骨锁在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夹着琅琊近在咫尺的呼吸,她的心砰砰直跳。   琅琊失神地望着漪灵,一样的眉目,一样的眼神,轻盈又近在耳畔的呼吸,是阿谣该是多好啊!琅琊忽然想至此,心生哀怨,一阵无名的痛意笼上他的心间。想挠却又挠不了,恨不得用手去抓,张开大口去呐喊!   漪灵忽然皱起了双眉,骨锁传递着琅琊的痛意变得异常灼热,炙烤在漪灵的胸口,让她也深切地体会到琅琊心中的那份相思。   “你给我起来!”漪灵惹着疼伸手推开了琅琊。   回过神来的琅琊站在一旁,看着漪灵撑着自己勉强站了起来,才又冷冰冰地说道:“阿谣找句龙是何意思?”   “还能有何意思?”漪灵故意刺激着琅琊说道,“别人是小两口,一如不见如隔三秋,想找他也正常啊!怎么,没有找你,你心寒了?”   琅琊一愣,失落感迎面扑来。他确实没有资格要求阿谣来找自己,可是若自己能成为阿谣的依靠,哪怕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也心甘情愿!   漪灵咬着牙,骨锁随着琅琊的心痛越发滚烫起来,让她受不了。想不到,琅琊这个无心的家伙居然对依谣有这般的深情!   “若是可以,你转告阿谣,我会帮她找到句龙的!”琅琊留下这样一番话,转身就落寞地离去了。   漪灵站在原地,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骨锁已经深深烙入了漪灵的肌肤内。她忍着疼,用纤长的五指强行将骨锁拔了下来。   她白皙细嫩的胸口处,永远留下了来自琅琊的骨头印记,嵌入体内,就像是两人血肉的融合。   可,那却是琅琊对依谣不解的思念……   第十三章 镜花水月的迷幻   暮秋时分,湖水已经变得分外寒冷。琅琊、漪灵和猰貐三人为了在湖底等候蚩尤苏醒过来,都换上了厚实的斗篷。琅琊每天会割破自己的手心,定时定量让漪灵摄取自己的活血。猰貐负责每日更换所设的结界,以免被陌生人闯入。这样的日子过了近六天了,蚩尤依旧不见起色。   “让你给我找些活人来,有这么困难吗?”漪灵不耐烦地打开了琅琊伸来的自己那双鲜血直淋的手。   “蚩尤寨的人,我有义务保他们安全。”琅琊说道,“出了蚩尤寨的范围,你杀再多的人也与我无关!只是,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阿谣上回能强行突破你的意志与我对话,就是因为你的行为已经激起了她的不满。若你要是再如此滥杀无辜,加上阿谣本身就异于常人的意念,到时候或许永不见天日的,只会是你!”   “你想她了?”漪灵轻蔑地说着,“如果我消失不见了,你会不会想我呢?”   “会。”琅琊比湖底的水还冰,“会想你永远不要再回来。”   漪灵怒了,玉手一挥,蚩尤棺木的一个棱角硬生生地被削断了下来。她疾走了两步,与琅琊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漪灵挑着眉梢,鄙视地说着:“我告诉你,蚩尤我不救了!”   “眼下救不救也不是你说了算的。”琅琊抬起手,轻轻指着漪灵身后的棺木,“明日午时,他就会醒的。”   “好!好!好!”漪灵一面说着,一面后退了几步,指着琅琊的鼻子说道,“不愧是巫族的首长,魔祁王的好儿子啊!你们过河拆桥的本事都是遗传的?别忘了,你的骨锁还在我的手中,我会折磨你到死!我要让你爱的,你关心的,统统都在你眼前毁灭!”漪灵甩下一番狠话之后,重重地撞开了琅琊,噙着泪跑了出去。   琅琊站在原地,胸口处一阵酸涩。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并未流泪,可是为何竟有泪水滑过脸颊的冰冷感?只是他也并不在乎,自从依谣和他对话之后,他就明白了漪灵杀的人越多,依谣就越有力量冲破漪灵的束缚。只要依谣回来了,漪灵拥有自己的骨锁又能怎般呢?琅琊径直就走到了蚩尤棺木旁。蚩尤交叠放在小腹的双手已经开始有了知觉。   琅琊会心一笑。   漪灵带着强烈的怒气冲出了湖水。她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招人厌了!若是千年前,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什么有什么,谁敢这般对自己不恭不敬!就算是当年的魔祁王,也得敬她三分!如今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如此欺负!   不甘心!不甘心!   他怎么可以这般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他怎么可以利用完自己就过河拆桥?   不是有骨锁吗?有了它,自己就可以操纵琅琊,为何她不狠下心来好好折磨他呢?   漪灵忽然停住了,从衣襟处摸索出琅琊的骨锁来,咬着牙想着要怎么折磨他。可是当骨锁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当骨锁已经被她的体温暖的很温暖时,她心软了。说不清楚自己为何总是对琅琊下不了手。   是从最开始他的跟随开始?还是从他多次救了自己开始?记不清了。   漪灵看着骨锁发了会呆,眼角的泪水摇摇欲坠。   可是他的跟随与不离不弃都只是为了依谣,而不是自己!漪灵想至此,心中刚刚平复下的火气又噌噌噌地冒了上来。自己到底哪里比不过那个软弱无为的臭丫头了?   漪灵手心的骨锁忽而变得闪耀起来,宛如皓月星辉,令人倍感舒适。漪灵立马气不打一处来地吼着:“看着我生气走了居然还如此兴高采烈!琅琊,你究竟是不是人啊!我一定要亲眼看见你流泪心伤的样子,你给我等着吧!”   “哟,老美人,去哪啊?”猰貐坐在岸边,正烤着自己刚刚钓上来的鱼。看着漪灵已经在湖面站了很久了,突然又瞎嚷嚷着,着实不解。   “叫谁老美人啊?”漪灵双眼一定,猰貐脚旁的碎石突然就飞了起来,好在猰貐身手快,在碎石砸向他之前就溜之大吉了。   猰貐咬了一口鱼肉,嘟嘟嚷嚷地说着:“你比奴家老了上百岁,不是老美人是什么呢?”   漪灵咬牙切齿,怒瞪了猰貐一眼,他手中的鱼立马变成了一条活生生的小蛇,吐着又细又长的蛇信子,惊得猰貐是手足乱舞,“死老女人!你疯了!”猰貐一面尖声尖气地吼着,一面把蛇扔到了地上,狠狠用金簪扎了那蛇满身。   漪灵耳朵一竖,听见远处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她便不再逗留,风驰电掣地就消失了。   “疯子!”猰貐低声咒骂着,“哎哟,奴家的花容月貌啊!”猰貐冲到湖水边,抿着嘴梳理着自己的云鬓。恰巧,琅琊悠悠地从湖水底走了上来。   “疯女人刚走,你要追奴家也不拦你。”猰貐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像是被自己迷倒了一般。   “她自己会回来的。”   “喂,奴家不是说你啊!”猰貐抬起了头来,“你对女人实在不了解啊!上次釉湮赌气离开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说的,不用奴家提醒你,釉湮是怎么背叛你的吧!还有啊,那可是依谣的身子啊,你不担心漪灵,也要为依谣着想啊!”   琅琊顿了顿,“你守着蚩尤,我去去就回。”   “去吧去吧!你们简直烦死人了。”猰貐一面说着,一面俯身陶醉在了自己的倒影里。   次日微亮的天,已经像是火烧云一般,宛如被人用血染过。乌鸦漫天地咕咕叫着,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懊恨?   “猰貐!”琅琊的声音带着惊恐响彻在天空。   猰貐本就没有睡死,眼下更是瞪大了双眼,一颗心七上八下,惶恐地回应着:“琅琊?你在哪?”   这家伙不听劝,总是被女人背后捅刀子!猰貐猜测着定是漪灵搞得鬼。   “宋家!”琅琊的声音就像是从老远的地方传来一般,但是底气十足,又浑劲有力。   猰貐一听,立马嗖嗖嗖的三下,金簪一荡,一抹红色影子,就消失在了金黄色的林子中。   “琅琊……”本是担心琅琊的猰貐前脚刚进寨子,就脱口喊道。但是眼前的一切彻底震惊了他,“这怎么会?”   猰貐小心挪着步子,琅琊在他前方不远处,但是他却绕来绕去,迟迟走不过去。因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蚩尤寨的寨民。猰貐只有脚尖一动,就会踢着那些人僵硬的身子;他只要走一步,就会陷入堆积如山的尸体中;只要他呼吸,尸体的恶臭就会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初升的太阳加剧了尸体腐烂的程度,乌鸦和秃鹰盘旋在上空。展开的双翼,投下一堵厚厚的阴影墙,笼罩着活人与死人,都毫无生命的气息。猰貐用衣袖捂着嘴,蹙眉不解,虽说尸首众多,可是地上、墙上连一点血迹都没有。“是她!”猰貐恍然大悟,顾不得脚下的尸体,快速走到了琅琊身旁。   “是魔姬那个疯婆子干的?”猰貐愤愤地说着。   “我花了一夜的时间,找遍了整个林子也不见她人。”琅琊行尸走肉般地俯看着那些恶臭的尸首,“看见成堆成堆的乌鸦赶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大错……”   猰貐同情地望着琅琊,蚩尤寨虽说不是巫族的人,也不是琅琊立誓要守护的对象。但是蚩尤与巫族的关系,琅琊早已经把蚩尤寨的人当作了自己的族民,替蚩尤照顾他们是琅琊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该做的事情,这些,猰貐知道的一清二楚,故而更能理解琅琊看着眼前因为他一个人而带来的灾难,那种失魂落魄与不知所措。   “你说的很对,只要是和女人有关的事情,我总是处理不好。”此时的琅琊就像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小孩。也不管眼下的错事是不是他所做的,他也把责任与过错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揽。   猰貐放下了挡在自己面前的衣袖,一本正经地,用自己本身浑厚的男人声音说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既然我事前就有所预感,我就该早些告诉你的,是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惨不忍睹的事情发生!大树他们呢?”   “这里没有他们的尸首。估摸着应该是逃掉了。毕竟漪灵的事情,这里就只有大树一家知晓。发现事情苗头不对,他们应该躲进了我们事前安排好的地窖里。”   猰貐安心地点了点头,将视线从琅琊身上移到了四周,忽而看见身后就是宋书生的家。想起了琅琊告诉自己他曾经在这里苦苦哀求过百家木。“这家人,就是依谣最开始杀了他们孩子的那家吗?”   “依谣软弱无能,就应该像我这样,直接灭了他们全家!”漪灵神气活现地漂浮在空中,双手抱肩,不可一世地看着狼狈的他们。   “这样做你得到了什么?你满意了吗?”猰貐吼着。   “满意?就做了这么些小事情,死了这么些人,我就满意了?”漪灵仰头大笑着,“天大的笑话!你们也不去打听听,我魔姬漪灵当年做了什么事情,令你们的长辈们闻风丧胆!我告诉你们,好戏才刚要上演呢!我们走着瞧!”   漪灵话音刚落,就消失在了空中。就像风一吹,她就散去了一般。迷幻的一切都像是镜中花水中月。猰貐收回视线,身旁的琅琊一言不发,他知道这是琅琊受伤后特有的沉默,就像当年失去亲人,失去依谣一样……   漪灵急切地消失在了空中,躲在了不远处的角落。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骨锁滚烫的都快要了她的命!可是她却还要坚持把骨锁戴在脖子上,定要让自己时时刻刻感受到琅琊的爱与恨!   第十四章 不祥之兆   “父王,轩辕魃在我们这里也不是长远之策啊!”哀苍伴着炎帝在后花园凋落的花丛中散着步,可是眉头紧锁,丝毫没有散步的闲情逸致。反而是竖着耳朵,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我与嫘祖渊源颇深,怎能见她的女儿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不救呢?”炎帝轻描淡写地说着,“况且我们早就和少昊划清了界限,救与不救,藏与不藏,少昊都不会放过我们的。”   “但是我们反抗的时机还未成熟,会不会因为轩辕魃这件事导致少昊彻底和我们翻脸呢?”   “哀苍啊,做大事就不能有过多的顾忌。想得多了,反而会拖累自己。若是我怕少昊翻脸不认人,早前就不会和颛顼站在同一条阵线上了。你以为,你父王这样做是意气用事?”   哀苍在一旁洗耳恭听,并未接话。暮秋的风,带着初冬的气息,竟也有了刺骨的寒冷。   “陛下、殿下。”一名婢女垂首立在了二人身后,“北国王姬到了。”   哀苍一愣,微张着双唇,瞪大了双眼看向炎帝。炎帝不露神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婢女把王姬请上来。   “依谣她……”炎帝挥手打断了哀苍,依谣已经踏着莲步款款而来。   “依谣见过炎帝陛下和哀苍殿下。”依谣微笑着欠了欠身。   哀苍迫不及待地就扶起了依谣,着急地说道:“这段时间你都去哪了?害我们担心死了!”   依谣莞尔一笑,羞涩的一低头,哀苍看得是心痒难耐。   “可有回过家了?颛顼很挂念你的安危。”炎帝负手而立,不热不冷地说着。   “之前病发之后,我就躲起来了。顺道回来就先来神农报个平安,才说再回去。”   “那就在神农多待几日,我这就书信颛顼!”哀苍说着就兴高采烈地离去了。   一阵冷风卷来,参天的大树又飘落了几片金灿灿的叶子,枯萎的花圃杂草丛生,许久不见人打理了。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威严的炎帝和神奇出现的依谣。二人皆不言语。万籁俱寂,却又像箭已在弦上,只要轻轻一松手就能置对方以死地。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看法。”炎帝打破了沉静,“你与哀苍的婚事……”   “我今日前来,也是想和陛下讨论讨论这件事情。”依谣朝炎帝走了几步,“我愿意嫁给哀苍。”   “真的?”哀苍欣喜若狂的声音忽然从依谣背后传来,哀苍两三步就冲到依谣面前,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依谣羞红了脸,转过了身去。炎帝锐利地看着依谣,她如此轻易的答应反而让炎帝心不踏实。哀苍又跑到炎帝面前,“父王,你听见依谣说的了!她愿意啊!颛顼不是说只要依谣同意,他就不会反对吗?眼下依谣答应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呢?”   炎帝目不转睛地盯着依谣,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儿才缓缓说道:“此事我会从长计议。毕竟是两国的大事,草率不得!”   哀苍频频点着头,“我这就去准备!”话一落,人就飞快地跑开了。   “神农国荒废已久,这段日子还望你不要嫌弃。”炎帝客气着。   依谣只是笑着欠了欠身,为炎帝让开了一条路来。口中还说道:“和我当年来时,一模一样。”   炎帝的心咯噔一跳,却又说不出来为何异样不安,只得缓缓离去了。   依谣颔首而立,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讥笑,水灵灵的眸子一闪,变得血红艳丽。   精卫和元冥守在梼杌的房门外,已经过了些许日子了。如今秋日当空照,虽不及炎炎夏日的毒辣,但是滴水未进的二人也颇为难受。元冥回头看了看精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说不定还等不到他出来,我们就已经倒在这里了。”   “不会的。我一定能撑下去!就算倒下去了他才能出来,我也要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精卫咬着牙,“事关两国的未来,我绝对不能马虎!试想,我们两国的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可是比我们好?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元冥无可奈何地回过了身来,呆滞地看着木屋,突然吼道:“高阳梼杌!与其在这里折磨你的朋友和你的臣民,不如出来折磨你的敌人!你对娅桑的爱,对娅桑的不甘心,统统都可以发泄到少昊身上!别忘了,釉湮是谁,她是害死娅桑的直接凶手,说不定二殿下的死和她也有脱不了的关系!她更是少昊的女儿!这笔账就应该让少昊来还!难道你就这样让娅桑死不瞑目,含冤九泉吗?”   元冥振振有词地说到,换来的依旧只有寂静的风声,和精卫急促的呼吸声。   元冥叹了口气,毫无底气地低下了头来。突然,木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来,只是不见人。精卫和元冥对视一眼,立马意识到这是梼杌肯接受他们的表示。二人笑着就迈开了脚步,却因为站得太久,双腿酸涩的发麻,二人踉踉跄跄地互相扶持着一步一趋。   “我并不打算为娅桑报仇。”梼杌为自己斟了一壶茶,“守在这里过宁静的日子,听听风声带来的故事,在听听野花唱的情歌,娅桑就在我身边从未离去。我眼前的世界,就是娅桑的世界。我们只是融合在一起了。我活着,娅桑也就活着。我让你们进来,也只是请你们代我向父王和依谣转告一句话——我死了,高阳梼杌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瞎子木匠,傲狠。”   “若是少昊带兵前来,你又要如何是好?束手就擒吗?”精卫双手撑在桌上,极度烦躁。   “大不了就是和娅桑一起死在这里。”梼杌镇定自若地抿了一口茶,“生不能寐,死同穴。”   “你是一死了之了,那陛下和王姬怎么办?”元冥挥手打掉了梼杌手中的茶杯,“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自私?”梼杌不轻不重地重复着,“我为了北国那么多年,甚至割舍了爱情,牺牲了自己的爱人!现在才为自己自私一点,难道都不可以?我抛弃娅桑选择了北国,原以为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到头来呢?北国没有保住,爱情更没有保住!我现在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奢求,你们都不能满足我吗?我自剜双目,一是为了娅桑,二是为了还我自己的血债,三就是为了彻底远离你们的纷争!我已经再无退路了,是不是只有死在你们面前,你们才安心!”   “殿下,我……”元冥支支吾吾着后退了几步。   精卫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恰巧此时,神农的纸鸢扑着翅膀飞到了精卫的手中。   精卫疑惑着拆开了纸鸢,哀苍因为兴奋字迹写得是歪歪咧咧的,但是精卫还是被惊住了,她脱口而出:“依谣答应嫁给大哥了!”   “什么?”元冥猛地转过身来,从精卫手中夺走了纸鸢。   梼杌依旧面不改色,坐如钟。   “现在你要你的妹妹牺牲幸福来成全你的自私吗?”精卫吼道。   “哀苍是怎样秉性的人,我们都很清楚。依谣嫁给他,并不代表她不会幸福!”   “高阳梼杌!你明明指导依谣爱的是句龙,你也明明知道看着相爱的人却不能相守的痛苦,你还要执迷不悟,让你的妹妹重蹈覆辙吗?”   元冥将手中的纸鸢揉成一团,拽着梼杌的衣襟说道:“你必须给我回去!依谣绝对不能嫁给哀苍!”   梼杌垂着头,不曾言语。窗外凋谢的花带着余香,一起被泥土淹没了起来。花无百日红,既然不能相守,女子早嫁又何妨?梼杌在心里嘀咕着。以他对依谣的了解,定是句龙伤她伤得太深,她才会做出这般决定。既然炎帝和哀苍并不介意,那么为何他们就不能相信哀苍会为依谣带来幸福呢?   相爱的人,不一定会在一起。在一起也不见得幸福,分开也不是最坏的选择。   是吧?娅桑。   猰貐将蚩尤寨里最后一具尸体掩埋了起来,琅琊则从岩洞里将大树和大树嫂接了出来,四个人就这样站在毫无生机的蚩尤寨里,显得诡异。   “这……这接下来怎么办啊?蚩尤寨,真的,就这样……”大树目瞪口呆。   “有几个人幸存了下来。”猰貐安慰道,“已经安顿好了。只是精神上……”   “你先送他们离开。”琅琊戴上了蚕丝面具。   “奴家送他们离开,那你呢?”   “蚩尤寨的仇,我绝对不会轻易罢手!”   “即便她是依谣?”   “她不是阿谣,是魔姬漪灵!”琅琊咬牙切齿地说完,就一跃而上,消失在了天际。   北国比大荒其他地方早进入冬天,眼下已是银装素裹一片。本是良辰美景,却因为颛顼大势已去,子女不在膝下,也无心思踏雪赏梅。颛顼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眼下放弃还太早。”炎帝幽幽地站在了颛顼身后,“魔姬漪灵回来了……”   第十五章 血肉之连   炎帝如是的一句话,惊起了颛顼内心的涟漪。   “你见到她了?”   “我见到的是‘依谣’。”炎帝意味深长地说着。   颛顼却似乎早就意料到了一般,“漪灵最终还是选择了依谣作为报复的工具。”   “‘依谣’还答应了和哀苍的婚事。”   炎帝这句话刚说完,他们身后的雪地上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响。二人警惕地相视一眼后,就赶了过去,却未见有人。   “她要报复的应该只剩我了,为何还要把你们神农牵扯进来?”颛顼扫视着四周。   “即将分崩离析的大荒,也只有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漪灵也很清楚这一点,打垮我们任意一方,都会毁掉对方。漪灵可谓是,一箭双雕。”   “她还不知你已识破了她的身份?”   炎帝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将计就计。让我看看,白漪灵还能有怎样的花样!”颛顼一拳捶在了城墙上。   “她是陀莲的妹妹,依谣的小姨,当年依谣重病还是用漪灵的血肉才治好的,你真能忍心下手吗?”   “当年我就是一念之慈,想到陀莲和依谣就留了她一条生路,最后她就堕入魔道,祸害生灵。这一次,我绝对不能再让惨剧发生。”   “要击垮她,我们就必须让她和依谣分开。也就必须拿到《神魔录》,如今看来,哀苍与她的结婚大典,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   颛顼点了点头,将炎帝引到了一旁的侧殿里,向四周望了望就阖上了门。   皑皑白雪洋洋洒洒地铺了满地,侧殿外转角处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西江的水泛着粼粼波光,被秋天的红日染成了一片金霞。只是,映照不出眼下正蹲在江边哭泣的人影来。那人一身邋遢,头发油腻的交织在一起,衣衫褴褛都看不出布料原本的颜色来。他趴在江边,双手撑着地,垂着头,肩头不停地抽搐着。   “怎么回?怎么回!”他一拳愤恨地捶向了水面,溅起一米多高的水珠来,“为什么你会答应嫁给哀苍?”   西江的水面渐渐呈现出句龙瘦削的脸庞来。本是偷偷去看望依谣的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惊闻这般消息!   “句龙啊句龙,这是你上辈子造的孽啊!你亲手杀了依谣的二哥,你还有何颜面与她厮守到来?你怎么能如此痴心妄想让依谣等你一辈子?”句龙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瓜子。双眼布满血丝的他,一脸憔悴不堪。   “哀苍是个好人,值得依谣托付终身……”句龙噙着泪水,支支吾吾地呢喃着,“是你自己没本事,依谣没有恨你,没有怨你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敢告诉依谣自己就是杀她兄长的凶手吗?你怎么还可以……”句龙说着又是一记耳光扇向了自己。   “陛下。”一个冷不丁的声音忽然在句龙身后响了起来,句龙有气无力地耸拉着脑袋。   “陛下这是何苦呢?只要陛下细细想想定会发现其中的蹊跷。”那人继续说道。   句龙微微一怔,只觉这说话的感觉很熟悉。他慢慢抬起自己红肿的脸颊,嘴角已经渗透出鲜红的血丝,他颤抖着转过身来,只见身后站着一个瘦削的小老先生,背着一把琴弦都已经发毛的琵琶,笑眯眯地同句龙打着招呼。正是当年在酒馆里面唱句龙身世的那个小老头。   “陛下可还记得老朽啊?老朽和陛下还真是有缘啊,再一次在西江相遇了。”   “你认错人了。”句龙说着就用手背摸了摸嘴角,弓着背就要离去。   唱曲儿先生没有拦住句龙,反而是为他让出一条路来,“陛下,听老朽一言,细细想想当初为何会杀了穷蝉,其中的奥妙,你自会知晓。”   “为何你总是凡事都知道?”句龙心一惊,莫不是此事早就被传言了出去,所以依谣才要嫁给哀苍的?难不成是釉湮泄露了秘密?可是她答应过他,只要自己顺从她指认梼杌,她就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   “这不是陛下刚刚在这里自言自语的时候,老朽无意间听见的。”唱曲儿先生欠了欠身,“陛下正处于极度自责与愤怒之中,自然没有冷静下来好好分析过,莫不然以陛下的机智,何至于困扰自己如此之久呢?”   句龙嘴角一上扬,露出了一抹讥笑,踉踉跄跄地就离去了。   秋冬的天就是暗得早些,此时就刮起了瑟瑟的夜风,几滴零星的雨打湿了漪灵的云鬓。她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一片林子里,四周死一般的静寂。   “少昊没有派人追你?”漪灵疑惑地看着眼前向自己行礼的贰负。   “他想利用我来对付炎帝和颛顼。”贰负笑道,“我想着魔姬本就让我对付他们两个老不死的家伙,于是我就答应了少昊。他自然不会派人来追我。”   “你倒是很会保身啊!”漪灵拍了拍贰负,贰负连忙俯身低下了头去,“明日就是我和哀苍,不对,依谣和哀苍大喜的日子。到时候矛盾必定难以避免,你多给我盯着点!”   “大喜?魔姬怎会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是计划先找到上青玉书吗?”贰负颇为惊讶。   “那样,就太没趣了。”漪灵趾高气扬道,“我千辛万苦才回来,怎能让他们死得那般容易!我要看着他们在临死前那种失落,那种挣扎,那种苦苦哀求的样子!我要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逼我的后果!”   贰负不敢抬起头来,漪灵身上散发出肃穆的杀气来,这个“他”又是谁?贰负在心里暗自琢磨着,不会是颛顼等人,又会是谁呢?   “我说的话,你到底记住没有?”漪灵斜睨着贰负。   “记住了。”   “记住了还不给我滚!”   “是是是!”贰负连声说着就退了下去。   漪灵看着贰负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才说道:“你心疼了?”   树梢上一个人影轻盈地跃到了漪灵眼前,蚕丝面具下一双犀利的双眼犹如利剑一般。   “若你是来求我原谅的……”   “为何要嫁给哀苍?”琅琊忘记了自己自行前来本是为了蚩尤寨的寨民,只记得漪灵刚才那一句“依谣和哀苍大喜的日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何不妥?”   “你根本就不在乎阿谣的真实意愿!”   “你觉得我有必要在乎吗?”漪灵双手抱肩,冷漠地看着琅琊,即便骨锁再一次传出炙热的温度,漪灵也不动声色,咬着牙强挺着。   “我知道你要报复的人是颛顼,但是你不能拿阿谣当武器!”   漪灵怒不可遏地瞪着琅琊,一字一顿地说着:“你说不能就不能了吗?妇人之仁!”漪灵念力一起,琅琊身边的树枝忽然都脱离开大树,像是万箭齐发一般将琅琊包围了起来,只要漪灵一眨眼,琅琊只有当活靶的份儿。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颛顼的恩怨情仇,也根本没有资格对我的决定指指点点!我不是你的阿谣!”漪灵眼神一定,密密麻麻的树枝忽然就朝琅琊刺来,琅琊急速转身,悬浮在空中,但是依旧被割破了外衫,渗透出血来。   漪灵二话不说又是一击,把琅琊逼进了死路里。“依谣小时候每天都是我抱着的,你以为我愿意用这么一个简单单纯的灵魂来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吗?这一切一切都是我别无选择!”   琅琊看着漪灵,只管躲,并不出手。漪灵也只是把琅琊当做了一个发泄的对象,招招狠毒却不致命,无意间还有漏洞。   “你只知白陀莲,可还知一个白漪灵?我一直就不看好姐姐和颛顼在一起,颛顼也更是看不起我。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不折手段的女人!不折手段怎么了?在这个乱世,想要生存,我就必须让自己变得足够强!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人,都是懦弱的家伙!我何错之有!巫族和颛顼都容不得我,我就被逼到了魔族!我甘愿进入魔道,和这些伪君子划清界限!至少我敢作敢当!”   漪灵越说越生气,她跃到琅琊面前,紧紧拽着他的衣襟。琅琊望着她血红的眸子,似乎都能看见漪灵当年杀人不眨眼的模样来。   “即便我为了自保心狠手辣,但是当陀莲告诉我依谣快要病死的时候,我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赶回了巫族。巫医说要用母系亲人的血和肉来熬药,才能救依谣。当时我们家族就只剩下我和陀莲,我毫不犹豫就让他们割了我的肉,就算是这样,我在颛顼心中的形象依旧是不折不挠的女魔头!”   漪灵一面说着,一面扔开了琅琊。她转过身去解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自己的娇嫩的后背,唯有后腰位置上那块巴掌大的粗糙伤疤清晰可见。   “所以,我和依谣之间就有了常人不理解的联系。巫术通过我们的血肉之连传递着我们的喜怒哀乐。而你拿依谣祭祀,就是加强了我和依谣之间的联系。就算我在阴间飘荡,我也可以寄存在她体内慢慢苏醒过来。”漪灵歪着脑袋,不可一世地瞪着琅琊,“想要分开我和依谣,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同时杀了我们两个!你敢吗?”   第十六章 魔祈王的吻   琅琊看着漪灵后腰上那块触目惊心的伤疤,就像是自己心中无形的挣扎被呈现了出来一般。他轻声说道:“我是家族使命迫不得已,你是为求自保落入魔道。我害人却不伤无辜之人,你杀人也会救人。有时候让自己彻底坏起来,需要的勇气比做一个好人更大!”   “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彻头彻尾的恶人。”漪灵穿好衣服,徐徐转过身来。浅褐色的眸子水灵灵的,万般柔情地说着,“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即便内心的火都要烧死你自己了,你依旧不肯释放一点出来。你的爱,一定要受得这么死吗?”   琅琊空洞的双眼望着漪灵的双眸,好像依谣含情脉脉地站在他面前,颔首低眉,倾述着点滴心事。琅琊情不自禁地走向了漪灵,轻轻捧起她的脸颊,低沉地说着:“我爱你。”   漪灵甜蜜地一笑,全身竟比吸尽了活人血还滚烫。衣襟里面的骨锁将琅琊的惊,琅琊的喜,琅琊的激动,都一一传递给了漪灵。   “在这个乱世,我们是相同的人,只有我们才能读懂彼此。”漪灵抬起纤纤玉手覆在琅琊捧着自己脸颊的手背之上,“我愿陪你一生,不再让你孤独!”   琅琊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漪灵,嘴角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来。   阿谣,你的一生我绝对不会辜负。   朦朦胧胧的月光像是蒙着面纱的妙龄女子,妖娆得摄人心魄。更像是心中那捉摸不透的情愫和永远无法预料的未来。几滴零星的雨水穿透树叶宽大的缝隙而来,琅琊凌乱的发丝笼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雨雾。他抬起手揭开了自己的蚕丝面具,微微俯下身来,丰润的红唇轻启,试探着在漪灵的双唇上一跃而过。   漪灵秋波默默地望着琅琊,轻轻踮起脚尖在琅琊双唇上深深烙下了一个热吻。   琅琊立马捧起漪灵的脸,暴雨梨花地吻上了漪灵。   一阵疾风而来,大树开始了疯狂的摇曳。无数片金灿灿的落叶洋洋洒洒而落,缤纷飞舞在琅琊和漪灵身旁。在这片金色的飞絮中,零星断续的还闪烁着莹绿的光芒,绿色越来越多,扑着翅膀而来的萤火虫堆成了心形绕着沉浸在爱河里的这二人。   漪灵闭着眼,千百年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小鹿乱撞的感觉了。自己从何开始,为何开始,她都不记得了。一切似乎都是在朦朦胧胧中发生了。   至少这一刻,她觉得是幸福满足的。她就像一直这样倒在琅琊的怀里,醉在他的吻里。什么报复,什么仇恨在这一刻都被漪灵完全抛弃了。她宁可做个小女人守在琅琊身旁。   不嫁给哀苍了……   一只萤火虫轻轻飞到琅琊和漪灵的双唇之间,闪烁的朦胧之光映照出两人脸上幸福的红晕。琅琊微微张着眼,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句:“阿谣……”   漪灵一怔,并没有回应琅琊的吻,只是瞪大了双眼,浅褐色的眸子忽然在一片绿光之中闪过绯红的光芒。   “阿谣……”琅琊低声呼喊着。   漪灵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了琅琊,又灌满灵力一掌打在了琅琊的胸口之上。纷飞的萤火虫立马就飞散开去消失了。   “你把我魔姬漪灵当什么了?依谣的替身?”漪灵怒目圆睁,琅琊身旁的落叶忽然就腾地而起把他围得结结实实,密不透风。漪灵咬着牙,忍住了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   “你……”漪灵指着琅琊的鼻子,还想说些什么,最终也收住了话头,再次冲琅琊狠狠地说道,“你就等着参加依谣和哀苍的婚事吧!”   琅琊双手撑在地上,慢慢站起身来,漪灵早就不知所踪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呢喃着:“到底,怎么回事?”   琅琊跌跌撞撞,不停地用手捶打着自己。半晌儿才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依谣,到头来居然是漪灵!   “可恶!”琅琊一拳捶向了他身旁的大树上,纷纷扬扬又是一地的落叶。   月影浮动,树叶婆娑,一切静谧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第二天天未亮,哀苍就已经手忙脚乱地张罗开来。炎帝站在大殿里,看着满眼的红色,并未多说一句话。婢女和小厮进进出出,举目望去,都是“喜”字。   “父王!”精卫紧赶慢赶地赶回了神农,“依谣答应嫁给大哥了?”   炎帝看着在一旁忙碌的哀苍,微微点了点头。   “为什么?依谣怎会答应?她人呢?”精卫四处张望着。   “应该在她寝殿里。”精卫听完炎帝的话,二话不说就转身跑了,连哀苍的招呼都没有理睬。   “依谣!依谣!”精卫一路狂奔,一路高声喊着。   依谣寝殿的门咯吱一声就打开了,精卫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依谣,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可以答应大哥这桩政治联姻呢?句龙呢?句龙怎么办?”   紫色的床幔轻轻一撩,床榻之上的人歪着身子,一脸茫然。   精卫紧走了几步,坐在床沿边上,拉着依谣的手,低声说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就是想到我们两国在大荒的局势,才答应的啊!”漪灵抽回了自己的手,绞着发丝玩着。   “那句龙呢?他可知道?”精卫并未在意‘依谣’的异样。   “知道不知道,都与我无关。”漪灵轻蔑地说道。   精卫一惊,“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句龙对你……”   “他对我很好,我知道。只是,这样我就该等他吗?他连来找我的勇气都没有,甚至不让我知道这些年来他在哪里,为何突然就销声匿迹了。他可以对我没有交代,我就不能嫁给别人?”漪灵指了指挂在屏风的几套喜服,“你觉得我穿哪件好看呢?”   精卫猛地站了起来,“你穿什么都好看又有何用?既然我阻拦不了你,那就随你便了!我最后再给你说一句话,我只希望你眼下的决定不会让你日后后悔!”   “多谢精卫姐姐的祝福。”漪灵媚笑着。   一阵冷意爬上了精卫的后背,依谣醒来后怎会变了一个人似的?   “王姬,殿下让我们来服侍你更衣。”殿外传来一个婢女小心翼翼的声音。   “进来吧。”漪灵掀起了被子,“你们看看我穿哪件衣服好看?”   婢女们欠了欠身,纷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精卫看着眼前的忙碌,一时语塞,只得带着疑惑默默退出了寝殿。   时值正午,神农殿内一切准备事宜都已完成。陆陆续续亦有宾客前来。哀苍陪着炎帝在大殿迎接众人,漪灵则在后院静静等着婚宴的开始。   “依谣。”寝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精卫左顾右盼地走了进来。   漪灵端坐在鸾镜前,穿着红底镶金牡丹嫁衣,外披浅金流苏薄纱,头戴七颗红玛凤冠。斜睨着看向精卫。   精卫一愣,“这是母后的嫁衣。相传这玛瑙还是女娲赏赐的。”   漪灵不以为然地摸了摸头顶的凤冠,对着镜子说道:“是吗?我怎么一点儿都看不出它的价值。”   “我带了一个人来看你。”精卫收回了思绪,“若你依旧执迷不悟,我也帮不了你了。”   “我谁都不想见。”漪灵用木梳背轻轻梳理着自己的云鬓。   “这个人你不见,就不是你后悔能够弥补的!”精卫侧了侧身,梼杌拄着木棍,在元冥和精卫的搀扶之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是你。”漪灵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   元冥看着‘依谣’,似有千言万语要在这一刻向她倾述,却又看着她一身雍容华贵的嫁衣,又止住了自己的步子。   “若不介意,我想单独和我大哥谈谈。”漪灵不可一世地看着元冥和精卫,二人相视一眼后,惴惴不安地阖上了寝殿的漆门离去了。   梼杌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漪灵扭着柳腰绕着梼杌走了三转,只字未说。   “依谣?”梼杌试探着问道。   “是,大哥。”漪灵抿嘴一笑,阴阳怪气地说着。   “嫁给哀苍是你自愿的?”   “当然。”   “句龙呢?”   “你们就不能换一个问题吗?”漪灵不耐烦地白了梼杌一眼。   “你记得小时候我送给你的小风铃吗?”梼杌说道,“你说过,等你以后长大成亲的时候,会把它挂在新房的窗棂之上的。”   漪灵笑了笑,从腰间解下一个小香囊,“大哥何时送过小风铃来着?大哥早前倒是送过一枚簪子,瞧,我还戴着的。”   “还是以前的紫红色吗?”   “大哥,你记错了,你送给我的一直都是金色的。”漪灵十分肯定地说道。   梼杌笑了笑,“希望你幸福。”   精卫元冥着急地等在门外,看着梼杌走了出来立马迎了上去。三人绕过依谣的寝殿,精卫才低声询问着:“如何?是依谣啊?不是冒充的?”   梼杌点了点头,将刚才的试探都告诉了元冥和精卫。   精卫疑惑地说道:“可是她给我的感觉就是怪怪的。说不出来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梼杌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漪灵重新坐回鸾镜前,一脸谄笑,“我一直都在依谣体内,只要是依谣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们又怎能轻易就识辨出来呢?”   大荒的子民们啊,大家走着瞧,谁才是你们的王者!漪灵复又梳理起了自己的秀发。   第十七章 神农的大喜之日   “恭喜恭喜啊!”   “同喜同喜!里面请!招呼不周的地方,还望见谅啊!”哀苍拱手相言,兴高采烈地对每一位宾客都笑脸相迎着。   “少昊到!”宫门外报喜的小厮遥遥喊着。   哀苍赶紧看了炎帝一眼,两人就马不停蹄地亲自到宫门外相迎。却还在半路就听见了一阵吵闹声从宫门外传来。只见共工一脚把小厮踹在地上,不可一世地说着:“小子,谁是少昊啊?这是大荒的陛下!你眼睛长背后了是吧?”   小厮抱着共工的小腿,连连哀求着。   “共工啊。”少昊掀起了凤辇的帘子,“今日是大日子,岂容你在这里乱来。还不快向炎帝和哀苍赔礼道歉。”   “倒也不是何大事。”炎帝和善地笑道,“只要没有破坏陛下的好心情就成。”   “当然,今日可以说是我们大荒难得的好日子啊!我也许久没有这样乐过了!”少昊一面笑着一面走到了炎帝面前。哀苍冷眼看向共工,共工却毫不避讳,挑衅地瞪着哀苍。   “那陛下正好借这个日子好好乐一乐。”炎帝侧开神,颔首为少昊让了一条路出来。   少昊颇为得意的哈哈大笑着,昂首挺胸迈开了大步子。哀苍本想紧随其后,不想炎帝紧紧拽住了他的手腕,一旁的共工不望再一脚狠狠地踹向小厮,狐假虎威地跟在少昊身后,鄙视地瞪了哀苍一眼。   “父王,你何必对他们如此卑躬屈膝?这分明就是我们的神农!”   “小不忍则乱大谋。今天你就好好成亲,其余的事情你不要多管。”炎帝示意身旁的侍卫把被共工踩在脚下的小厮扶了起来,负手而去、   哀苍站在原地发了会呆,然后一路小跑追上了炎帝,“父王!父王!”   “还有何事?大殿上的宾客你不去招呼了?”   “今夜你对少昊又什么大计划吗?之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起?”   “我只是不想扰乱你的心思。这些事情父王一个人就可以了。”   “可有必胜的把握?”哀苍惴惴不安。   炎帝笑着拍了拍哀苍的右肩,埋首离去了。   “我是真心对依谣有好感的。”哀苍不轻不重的说着,“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娶依谣并非完全是政治联姻的缘故,所以父王不必为我感到愧疚。”   炎帝怔了怔,早已是老泪纵横。   “怎么还没有见到佳人呢?精卫呢?”少昊在神农殿的主位上坐定后,偏着头问着身旁的炎帝。   “应该都在后殿里。吉时这不还未到。”   “瞧我这心急的。”少昊仰头大笑着,颇有弦外之音地说着,“这不夜长梦多,是吧?”   炎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我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只希望在世的时候还能见到子女的儿孙满堂。”   “炎帝可是老寿星了。怎么也不见颛顼呢?今日是他女儿的大喜日子,他不会都不来吧?”   “颛顼半个时辰前就来了,应该也在后殿与依谣说些体己话吧!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伴在自己身边也有百年了,如今嫁于他人,心中多少还是不舍。”   少昊笑而不语,饮了一杯眼前的葡萄美酒,就欣赏起了正在大殿翩翩起舞的舞姬来。   后殿来往的人就不及前殿般热闹。多是小厮和婢女忙着自己的活计,精卫和元冥将梼杌打扮成北国小厮的模样,暗中护送着他躲到了元冥的客房里。只当是元冥来参见依谣王姬的大喜,随身带的仆人。   魔祁王琅琊立在屋檐角上,将一切尽收眼底。只是他并不能看清精卫和元冥之间的人究竟是谁,只知二人是小心翼翼,警惕性颇高。琅琊本是赶着在依谣成亲前带走她的,如今他却对精卫和元冥的一举一动颇为好奇。于是他稍微估摸了一下时间,就看着精卫和元冥离去后,轻轻一跃,两三下就站在了元冥的房间外。   他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房内有动静,前殿吹拉弹唱声时有传来。于是他四下瞻顾一番后,就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房间内一片漆黑,琅琊的双眼还未能及时适应过来,但又不敢用巫术唤出明火,只怕打草惊蛇。   坐在床沿边上的梼杌却早在琅琊推门而入前,就已经觉察到有人在房外。只是看不见的他,并不知道来着是何人。却也正是长期处于黑暗之中的他,不比琅琊还要适应良久,敏锐的双耳早就判断出了琅琊的方向。   “今日的喜宴在前殿,朋友是走错房间了吧?”梼杌镇定自若地说道。   琅琊倒是一惊,自己如此轻盈的步伐怎么被人发觉?   “朋友还是小心的好,你再朝前走一步就会撞上屏风了。”   琅琊立马收住了步子,脚尖果然抵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也不会为难你,更不会告诉别人你来过。你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梼杌话音一落,前殿的歌舞之声忽然戛然而止,琅琊心中一慌:“糟了!要错过时间了!”   琅琊最后看了一眼屏风后的影子,来不及猜测只得先走为上。   梼杌在确定魔祁王琅琊已走之后,才喃喃自语道:“我只愿你是句龙,可以带依谣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琅琊在走出元冥的寝殿后,甚至来不及细想刚才那般熟悉的说话声是谁,胸口处就忽然炙热难耐起来。琅琊被疼的是面目扭曲,他伸出手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襟,额头豆般大小的汗珠渗透而下。他咬着自己的双唇,强撑着自己没有叫出来。   “依谣……依谣……”精卫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   琅琊眯着眼,看着一个身着红色嫁女的女子众星拱月地走了过来,精卫追在她身后高声喊着。琅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墙,赶忙躲在了角落里面。   阿谣就要嫁人了!   阿谣就要嫁人了!   你怎么还可以在这里浪费时间!   琅琊试着冲出去,奈何胸口的痛犹如被万蚁蚀心一般。   “你真的要嫁给大哥了?”精卫双手撑开,在‘依谣’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漪灵不耐烦地掀起了自己的红盖头,“你到底想怎么样?苦苦追问我一天之久,难道我每次的回答都还不够清晰明了吗?那我再告诉你最后一遍,是的,我要嫁,我一定要嫁给哀苍!”   “依谣,你冷静点。你这是在拿你终身的幸福在当赌注啊!”   “幸福?试问谁能给我终身的幸福?是生死不明的句龙?”   “句龙是不会死的,一定是躲在哪里了,就等着你去找他。”   “不会死?即便是神族,千年后也难逃一死,谁能不死?你既然如此了解和相信句龙,你自己为何不去找他?找到他,你就以身相许呗!反正你觉得那是你的幸福!”   “高阳依谣!你太过分了!”精卫扬起手,就要一掌扇下去,却又咬着牙憋下了这股气,“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   “知道又怎样?我还知道句龙喜欢我呢,到头来又是怎样?”漪灵不屑地说着,“若没事了,就别耽误我的吉时!”   漪灵重新盖好了红盖头,就在喜娘的搀扶之下,扭着柳腰而去。却又在走了几步后,猛地回头掀起喜帕说道:“对了,以后记得称呼我为大嫂,高阳依谣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叫的。记住了?”   精卫一脸愕然,看着‘依谣’花枝招展的模样,难以置信那番话居然是依谣说出来的!精卫没有再追上去,只是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同样痴呆的还有另一个躲在阴暗处的人,他抬起乌黑的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心中的失落就像是被刀绞。心空空的,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来填满它。依谣走了,整个大荒都黯淡了。他背抵着墙,脑袋重重地向后砸去——句龙啊句龙,你负人在先,今夜前来你还希望听到什么甜言蜜语吗?   痴心妄想!   “想不到,依谣也有这样的一面。当初她这般和我较真,我理应早些看出来,提醒你的。对吧,大哥?”釉湮的声音忽然在句龙身旁响起……   躲在一旁的琅琊看着不可一世的漪灵,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着:“白漪灵!你真的想阿谣众叛亲离……”一番话还未说完,胸口又是一阵绞痛,琅琊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襟,只见胸口被蚩尤亲手所刺的“黎”字变得异常清晰,还隐约闪着金色的光芒,似乎有一头神兽还在盘旋其中。   “蚩尤……”琅琊看着胸前的烙印,声音带着兴奋和失落,“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他用眼神追上了漪灵消失在走廊的那抹红色,他试着抬了抬步子,身子却重如千斤。   他能感应到蚩尤迫切想冲破出湖底的束缚,迫切召唤他回去,只是此刻也是他挽救依谣幸福的最后一刻了!他不能看着依谣在完全被动的情势下,嫁给了哀苍。如果依谣有一天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是神农的王妃了,她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啊?   可是,蚩尤的苏醒偏偏也在这一刻!   句龙站直了身子,看着一旁光鲜亮丽、眉开眼笑的的釉湮,说不出自己心中有多想把这个女人捏成粉碎!   第十八章 此曲再唱人已不在   琅琊徘徊在蚩尤和依谣之间,一时间难以做出选择。若是选择了蚩尤,则负了依谣,负了自己;若是选择了依谣,则负了巫族,负了蚩尤,负了多年来呕心沥血只为重振巫族雄风霸气的父亲!   前殿的欢悦之声再次传入了后院,定是漪灵和哀苍已经步入了大殿。两难的选择让琅琊陷入了矛盾与挣扎之中。   釉湮挑着眉梢看着句龙,抿嘴一笑道:“哥哥何需用这种吃人般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来为我的依谣妹妹道喜的。只是我从未想过,依谣妹妹嫁的居然不是你……”   “不是正合你意?”   “哥哥此言差矣。釉湮怎会是这样的人呢?上次我们在北国,不是合作的很愉快吗?”   句龙立马张望四周,一手钳制住釉湮的咽喉道:“我让你别提这件事情,你是听不明白吗?”   釉湮笑着握着句龙的手臂,倒也不惶恐,“穷蝉被你所杀若是被传言出去,我也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你大可放心。”   “我让你闭嘴!”句龙使劲儿抵住釉湮,釉湮的脸色才稍微泛起了紫红,“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句龙了!我不会再对你心慈手软!我杀了穷蝉,依谣也离开了我,我了无牵挂,也再也没有退路了!你把我惹急了,就算杀了你也不过分!”   句龙一番话,才让釉湮的心头笼上了一层寒意。釉湮眼神一闪,在惊恐之中却又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满足,就好像是专门等着句龙说出这番话来一般。   “原来是你……”一个轻微颤抖的声音忽然从句龙身后传来,“居然是你!”   句龙心一惊,手一松,踯躅着不敢转过身去。釉湮却挥开了句龙的手臂,媚笑道:“元冥大将军啊,依谣在前殿就要和哀苍行礼了,你怎么还有功夫在这里呢?”   “若我不在这里,怎会识破你们之间的诡计!”元冥来回指着句龙和釉湮,“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你!”   句龙徐徐转过身来,就像是转开了一扇从此堕入黑暗的门……   琅琊摸索着走廊亦步亦趋努力地朝前殿挪步而去。少昊和炎帝在行礼前祝福的话语都已说完,阿谣应该就要和哀苍拜堂了,他必须赶过去!这一刻他无比清醒的知道,自己失去什么会让他终身后悔,那就是失去阿谣!   “你还要到哪里去?”一个人影在琅琊面前一闪,就把琅琊推到了阴影里,“你还要不要命了?”   琅琊借着对方的力气站了起来,才看清了眼前人是千里迢迢赶来的猰貐。   “你、你不要管我……阿谣就要和哀苍……”   猰貐拦下了琅琊,压低声音道:“在整个巫族的命运面前你就不要再管这些儿女情长了!你醒醒吧!我们筹谋了那么多年,成功指日可望了!跟我走……”   猰貐说着就拉琅琊离开,琅琊却死死不愿离开,“我一定要把阿谣带走!”   “你省省心吧!她不会爱你的!”猰貐回过身来,“若是我一个人能搞定蚩尤,我就随你在这里发疯了!对不住了!”话音一落,猰貐就拔出金簪趁着琅琊虚弱无力就刺中了他的穴位,琅琊眼前一黑,就软绵绵地倒在了猰貐肩上。   “哥哥,让我想想,这个家伙知道了我们的好事,会有怎样的下场呢?”釉湮对着句龙挤眉弄眼着。   “随你们!你觉得我元冥会怕你们?既然我敢站出来指出你们的丑事,我就不怕你们会灭口!”   “哥哥,听见没有啊?他可是要跑到前殿去指证我们哦!”釉湮双手抱肩,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前殿有谁呢?啊,有少昊、炎帝,有哀苍,有来自大荒四面八方的神将,还有……还有高阳依谣!”   一言未发的句龙突然一怔。这件事不能让依谣知道!绝对不能让依谣知道!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让依谣知道这件事。他不知道,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依谣。   最好的办法,只有……   句龙眼神忽然一横,双拳紧握,一股力量似乎就要破体而出。   元冥退后了几步,背在身后的手也在暗中蓄积着灵力,随时准备出击。   “王妃殿下,您小心脚下。”一个婢女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   阴暗处的三人纷纷将视线转移了过去,几盏零星的灯笼红光影影绰绰从走廊转角处而来,簇拥在一个美新娘身旁。   “依谣……”句龙情不自禁地低声呼唤着。   “行礼结束了!”元冥难以置信地说着,“她真的就这样嫁给哀苍了?”   釉湮讥笑着,“看来是咯。不过,她也得到她想要的了。你们又何需紧紧抓着她不放呢?眼下,大家都轻松了吧?”   “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元冥看着依谣等人转过了走廊后,一把揪住了句龙的衣襟,狠狠的一拳砸了过去。句龙没有防备,踉踉跄跄地向后跌倒而去,釉湮提着裙摆笑着躲在了一边。   “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这个无赖!”元冥揍句龙一拳,就狠狠地骂他一句。   句龙也不还手,也不调用灵力护体,只是双手抱着头,死死地挨了元冥一拳又一拳,脸上挂的彩越来越多,身上的痛却不及心中的痛苦万分之一。   依谣就这样嫁人了。真的就这样嫁作他人妇了。   什么西江之约,什么生死之盟,都化作了镜花水月了,被时间深深烙上了带有“曾经”字符的许诺。现在她不再需要自己了。自己也没有能力守候她了。   他背叛了梼杌的友情,杀害了穷蝉,违背了依谣的誓言。他的一生,怎么就会走上了这条不归路?真的是上苍的玩笑,事与愿违!   句龙忽然发声讥笑了起来。   “你笑!我让你笑!我看你还要怎么笑!”元冥带着怒气一把揪住句龙,强行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抡起一拳打断了句龙的鼻梁。句龙头昏眼花,却一直都放声大笑着。越笑越吃狂,越笑越令人害怕。   “我不准你笑!你杀了二殿下,害得我们大殿下在大荒丧失了颜面,你彻底毁了我们北国!你为何要这样做?你说啊!”元冥抡起一拳又一拳,“依谣不是你的爱人吗?梼杌不是你的至交吗?为什么你对你至亲至爱的人都下得了如此毒手?你有没有在乎过依谣的感受?如果不是你,依谣会牺牲自己的幸福,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只是为了成全政治上的利益!你这个混蛋!为何爱了又不好好爱依谣?”   为何爱了又不好好爱?句龙扪心自问着,为何爱了你又不好好爱呢?   句龙笑得更加猖狂了。却也激得元冥颇为不爽。   “你在做什么?”精卫高叫一声,突然冲到了元冥和句龙之间,推开了元冥说道,“你这是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是,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王储,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元冥把气撒到了精卫的身上。   精卫自是不解,只一心护着句龙,“眼下若是他肯与梼杌联手,我们就多了一份胜利的把握!”   “句龙?和大殿下联手?精卫,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元冥连连摆手很是无奈,“你不要被这人的外表给蒙蔽了!”   精卫没有理睬元冥,只是弯腰想要扶起句龙,句龙却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低声哼唱着什么。   “你在说什么?”精卫问道,句龙却发着呆,只顾自言自语。精卫只得俯下身去,贴着耳朵听着,这时才听明白了句龙依依呜呜地在说着“忆初时,风乍起,伊人翩跹弄舞裳。望依昔,谁人知,谣铃笙箫歌琼娘。凝眸矣,倩目兮,美人顾盼清辉殇……怕回首,怕回首。终是一缕青烟江中影。梦无边,梦无边。谁拾伊始谣铃悲月明?俱幻矣,俱幻矣。劝卿惜时缱绻,看尽春华秋碧。三生三世三生石畔,一曲一歌一曲歌依谣”   精卫慢慢站直了身子,听着句龙依旧含含糊糊地念叨着“依谣”“依谣”,又抬眸极目望向远方灯火辉煌的新房,暗自悲叹了一声。   “你还敢叫依谣的名字!你这个混蛋……”元冥说着一脚就踹了过去,幸有精卫出手阻拦,否则句龙迟早都会被元冥活活打死。   “句龙疯了你也跟着疯了吗?”精卫抵着元冥。   釉湮却趁此机会,一把拽起句龙,轻描淡写地说道:“二位就慢慢纠结吧!句龙我带走了!”   待精卫和元冥看去时,釉湮和句龙早就不知了踪迹。   热闹的前殿欢声笑语不断,后院忽然冷清的可怕。   突然刮起的大风,吹得树叶是沙沙作响。晃动在墙上的影子就像无数双躲在暗处的眼睛,蓄势待发。   ‘依谣’端坐在新房的床榻之上,嘴角微微上扬着。   她要的一切已经唾手可得了。   “魔祁王,你可后悔了?”漪灵媚笑着自言自语道。   被强行带走的琅琊慢慢苏醒了过来,却早已经抵到了湖边。猰貐正一旁抱肩看着他,琅琊二话不说双手一挥,幽冥蓝光化作的火球就包围了猰貐。猰貐不动声色,丝毫没有畏惧。   “我这是为你好。就算你现在赶回去也晚了。依谣已经是神农的王妃了。”   “不!不是依谣,是漪灵!依谣是不会答应的!都是你阻拦我!”琅琊带着怒气,剑指一点,火光就点燃了猰貐的衣袍。猰貐也不出手,火光却突然熄灭了。   琅琊抬头望去,只见湖水中央,正立着一个高大伟岸之人……   第十九章 情已白费 无边丝雨细如愁   湖心上站立之人,身材异常高大,借着月光依稀可见那人如虎一般宽厚结实的双肩和胸膛,蓬乱的头发张牙舞爪在空中乱打着。他抬起的手臂徐徐放在身后,脚步一抬,水面就开始震荡,层层涟漪泛滥开去。   琅琊呆在原地,看着那人一步一步地走近,自己的心早就如他脚下动荡不安的湖水。千百年来日日盼,夜夜想,终于到了这一刻!可是为何偏偏要是此时此刻?想到不可挽回的阿谣,琅琊心中顿如揪心般的痛。   “我们从来不对自己人下手。难道你忘了吗?”那人站在琅琊身侧,一脸严肃。   琅琊欠身道:“不敢忘蚩尤大人的教诲!”   猰貐也赶忙说道:“此事是我处理不当,魔祁王只是有气无处可发。”   “既然心中有气,就找你的敌人去!别在我眼前丢人现眼。”蚩尤转过身来,背对着琅琊,“不过你确实比你父亲强,可以拿到上青玉书。”   “是桃鹤君得知我要上青玉书的真实原因,才心甘情愿奉上的。”琅琊谦逊地说道,“不敢与先父相比。”   “得知我事的人除了桃鹤君,还有谁?”   “我和猰貐。”   “还有呢?”   “还有……”琅琊吞吞吐吐起来,猰貐也不安地埋下了头来。   “还有魔姬漪灵。”蚩尤接道,“虽说我在棺木里沉睡之久,但是我烙在你琅琊胸口的印记可是我与你联系的渠道。你的一举一动,都能被我感知。你喜欢的女人被魔姬上了身?”   琅琊落寞地点了点头,“魔姬驱使她今天嫁给了一个她根本不爱的人。”   “所以,这就是你出手袭击猰貐的原因?”蚩尤轻蔑地笑道,“笑话!就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你就应该留着这份恨,找魔姬算账!我没有过多的功夫浪费在你这些琐事之上,我们要趁着魔姬漪灵在发现我苏醒之前,就要计划好我们的退路,懂不懂?”   “明白。”琅琊淡淡地说道。   “轩辕黄帝,我就不信你会死得这么轻易!能杀你的,只有我蚩尤一人!”蚩尤仰头大吼道。惊起了林里熟睡的鸟儿,扑棱棱地在空中盘旋着。   琅琊抬头望去,天上一轮灰蒙蒙的弦月,就像是蒙着盖头看不清模样的新嫁娘。   阿谣……   “我没有喝、喝醉……我高兴!”哀苍在亲朋好友的帮扶之下,跌跌撞撞地推开了新房,坐到了漪灵的身旁。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漪灵不自觉地皱起了双眉,用衣袖捂住了口鼻。   “新娘子还在这里,我们就不耽误你们的春宵一刻了……”   “哀苍,好好表现啊!”   “我们就先走了……走,到前殿再去喝两杯……”   “走走走!”   三五成群的人渐渐离去了,房间忽然也安静了下来。就连烛火嗤嗤的声音都能听见。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哀苍忽改刚才的胡言乱语,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可是心甘情愿嫁我?”   “你可是喝醉了?”漪灵故意想岔开话题,谁料哀苍忽然捧起她的手又说道:“我刚才只是假装喝醉,想早些回来与你相见。因为我心中有好多好多疑问,你为何会答应这门婚事?”   “原因不是很明了吗?”漪灵冷冰冰地说着,否则谁愿意嫁给你?   哀苍听出了漪灵的意思,他的手一松,却又忽然握得更紧了,“我知道,依谣。你喜欢的是句龙……我也知道,你可能觉得我接下来说的话,很莫名其妙,但是、但是我必须和你讲明白。我不想你误会我!”   漪灵抽回了自己的手,“那就直白点!”   “我喜欢你!”哀苍掷地有声。   漪灵颇为一惊,难以置信。红盖头下她露出了一丝讥笑,没想到哀苍这家伙真的对依谣这份感情,自己又多了一个利用的筹码了!   “我、我知道,我们以前关系也不算是很熟络,甚至我们私底下所说的话也不会超过十句。但是,当年你假扮男子在我们神农行医之时,我就对你另眼相看。后来得知你居然是小时候跟着我们屁股后面玩的依谣的时候,我觉得,我瞬间就觉得真的有上天注定这一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何时起对你有了这种感觉。到你被共工绑架,差点有生命危险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告诉自己我绝对不能失去你!因为,我无法想象大荒没有你,会是什么样。”   漪灵别过身去,哀苍只当她是羞涩,其实漪灵只是强忍住内心讥讽的笑意。   “依谣……”   “你就不能先把人家的喜帕先挑起再说吗?”漪灵娇滴滴地说着。   哀苍听的是心花怒放,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瞧我这急得!你等会儿……”   哀苍颤抖着双手激动地挑起了漪灵的红盖头,她娇羞地颔首一笑,却拨动了哀苍的心弦。   “你真美。”哀苍情不自禁地说着。   “我,并不知道你对我是这番心意……”漪灵支支吾吾地说着,“句龙他……”   “我明白。我知道你和句龙之间的情义,他也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嫁给了你,不管是怎样的原因,我都会努力来爱你。”漪灵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哀苍的手背上,“毕竟,上天注定,我们才是相互走一生的人!”   “依谣!”哀苍激动地握住了漪灵的手,“定不负你的爱意!”   漪灵莞尔一笑,含情脉脉地看着哀苍。喜烛影影绰绰地映照着这对璧人,哀苍迫不及待地就搂过漪灵的纤纤细腰,慢慢地印了一个吻在漪灵的唇上。漪灵闭上双目,享受着眼前这个男人对依谣的爱意。   脑海中却忽然闪过琅琊和依谣的脸来,他们在深情的拥抱,热烈的拥吻。琅琊搂着依谣,依谣的手在抚摸着琅琊的秀发。漪灵忽然皱起了双眉,怎么什么都是依谣?为何他们喜欢的都是依谣?   “为什么?”漪灵忽然推开了哀苍。   哀苍一脸愕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怎么了,依谣?”   “不要叫我依谣!”漪灵怒吼着。   “是……眼下应该改口称你为我的爱妃了。”哀苍笑嘻嘻地说着,伸出手揽过漪灵的双肩,“时候不早了,要不要歇息了?”   漪灵忽然站了起来,指着窗外说道:“今晚你给我睡书房!”   “什么?”哀苍不解地站了起来,“今晚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啊,我怎能到书房去睡呢?”   “我要你,你就必须去!”漪灵怒气冲冲地说着。   哀苍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我们的婚事一时之间你没那么快接受……至少我的这颗心,你日后定会看清的……”   “够了!你给我滚出去!立刻!马上!”   哀苍看着漪灵,叹了口气,徐徐地走出了新房。   漪灵力尽松懈地坐在床沿边上,看着眼前案几上的一堆东西心中就烦闷,她忽然拽着桌布一扯,桌上的东西全部哐啷哐啷地摔了一地。哀苍坐在门外,心一阵一阵的抽痛。漪灵咬牙切齿地说着:“我就不信,我还不能毁了高阳依谣在你们心目中的美好的样子!”   “怎么,礼都行完了,还不见颛顼呢?”少昊打着酒嗝,一脸茫然地看着炎帝。   “陛下多喝几杯。”炎帝亲自为少昊又斟满了一杯酒,示意席下的婢女也为醉醺醺的共工倒满了酒。   少昊一仰脖子,一杯酒就下肚了,嘴里还不住地说:“今天已经……诶,已经喝多了……不能再喝了……”   “喜酒就是讨个喜庆,何来喝多了之说?”炎帝不知不觉又为少昊倒了一杯酒,“喜气是不会有人嫌多的。”   “不多不多……”少昊稀里糊涂的又是一杯。   “来人!”炎帝示意着,“节目继续上,不要停。”   “还有,诶,还有节目?”少昊眯着双眼看着大殿,只觉所有人都是重影。   “既然陛下都说了,这是难得的好日子,当然少不了这些祝庆的节目啊!”   “好好好!不愧是,诶,不愧是神农国的炎帝啊!”少昊挥着手指着精卫说道,“共工啊,你也要多喝几杯!才……才不辜负,诶,不辜负炎帝的这一片心啊!”   精卫欠了欠身,一旁的共工更是喝得昏天暗地,他端着杯子歪歪倒倒地站起来,不知道对着什么方向说着:“共工,共工听命!”说罢一杯酒就喝到了鼻子里,呛得共工是弯腰点头的,不停地咳着。   精卫没有忍住,一下就喷笑了出来。炎帝警惕地瞪了精卫一眼,精卫立马起身扶着共工,拍着他的背,问东问西的。脸上却也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正在此时,一股清脆的鼓声忽然从殿外传来。少昊等人纷纷抬头寻望而去。只见二十来个铁铮铮汉子赤裸着上身,下身围着草裙,赤脚而来。他们左右十人,手中都摇晃着小鼓,脚下颇有节奏的点踩着。这十个人时儿跳跃,时儿旋转,让出了中间一条宽敞的路来。   待这十个人在位置上站定之时,殿外又传来了更加响亮的鼓声,还有叮铃铃的铃铛声,借着夜风,还有一阵清雅的淡香脂粉味。众人是翘首期盼,进来的女子又会是何人?   第二十章 雷鼓振振 再显威风   只看众人是伸长了脖子,眼珠子瞪得像金鱼一般圆鼓鼓的。鼓声带着铃铛之声是声声入耳,扣人心弦;淡雅如栀子花的胭脂气息是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这外面的女子到底是谁啊?”众位神将纷纷议论开来。   突然,鼓声戛然而止,一位着翠青色轻薄蚕衫的女子蒙着半面绿色纱巾,婀娜多姿地出现在了大殿门口。青色的蚕衫裙摆裁剪为不规则形状,犹如金鱼轻柔的尾巴一般。它开叉至女子白皙的大腿处,女子举手投足间极尽妖魅。   赤足的她手腕上、脚腕上都戴着细小的铃铛,腰间也系着一串墨绿色的铃铛链子,只要她手脚轻轻一抬,细腰一扭就是清脆可人的曲子。女子踏着铃铛声,轻盈地在空中飞舞,秀发在空中画出完美又诱人的弧度。面纱只露出一双水汪汪、娇滴滴的大眼来,众人看得是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共工手中握着的酒樽都溢出了美酒,滴在他的缎面黑裤上也浑然不觉。精卫坐在共工一旁,偷偷打量着主位上喜笑颜开的炎帝,实在看不透自己的父王究竟在这场喜宴上布了多少机关。此女子虽妖娆,舞步虽美,但是在精卫眼里就是一碗掺有毒药的汤药,表面上虽有治病救人的功效,实则却是取人性命之凶器。   为何父王在黄帝在位时要一让再让,却在少昊掌权过后一改常态与少昊对立起来?若是黄帝在位时明哲保身能换来神农国的安宁,那又是为何不继续在少昊当政时也避让不争呢?   父王啊,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啊?   精卫抿了一口酒,看着绿衫女子翩翩起舞,就像是在大殿上荡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是醉人的荷叶,还是随波逐流的浮萍呢?神农的命运似乎就在这一曲舞里面,是成为大荒令人羡慕的帝国,还是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容身的亡命之徒?   精卫悲叹了一口气。看着两旁二十来位的精壮小伙子陪衬着绿衫女子时儿踢腿,时儿侧腰,刚中带柔,柔中带刚。若不是主位上坐着炎帝和少昊,那么这场表演将是多么的赏心悦目啊!   “炎帝……这……诶,这舞跳得好,跳得妙啊!”少昊端起酒樽,遥遥敬了炎帝一杯。   “不敢不敢。”炎帝谦逊地推让着。   “神农真的是地灵人杰啊……诶……看这女子身韵极好啊!不知炎帝是从何处寻觅而来的啊?”   炎帝笑道:“华胥国的茜香城。”   少昊拍了拍炎帝的肩,“华胥国的人,也能被炎帝请动……看来这场喜宴……这场喜宴我是来对了……只是,茜香城,我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啊?”   “陛下莫不是忘了?茜香城正是句龙的生母,陛下的妻妾,伏羲的孙女萱儿的出生地。”炎帝似乎在刻意强调着什么。   “啊!”不知少昊是否是假装,忽然恍然大悟一般,“茜香城果然是名声在外啊,那里的女子,几乎个个都是美人胚子啊……”   “我还有一样东西,要呈给陛下过目。”炎帝说着就命人从一旁端出了一个紫红木檀匣子,递给了少昊。   少昊十分不解,醉眼迷离地说着:“何物?”   炎帝笑着将匣子打开来,从中取出一副画轴递给了少昊。少昊有气无力地接了过来,费了老半天才把画轴打开,横看竖看就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画轴之前似乎被烈火灼烧过,很多地方已经残缺不全了。   炎帝轻轻握住少昊的手背将画轴转了个方向,只看竟然是少昊当年与萱儿的定情之物《春色满园图》。少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疑惑万分。   炎帝和善地笑着说道:“这,应该是陛下之物吧?”   少昊一愣,却借酒装疯道:“炎帝这东西好生奇怪?和我家里的画一模一样……诶,它不是应该在家里好好的睡觉吗?怎么长脚自己跑这里来了?难不成是成精了?不乖!不听话!”   “或许陛下家里是遭窃了吧?这是前些日子,我们无意中寻到的。”炎帝笑道,“当时还一并抓获了一个穷乞丐。看他的样子,应该在抢食物的时候受了重伤,根本就不配拥有这幅画。我这才好奇把画轴拿了回来。不曾想竟然是陛下的,于是就把乞丐扣押了起来,寻着日子将画轴还给陛下。”   少昊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这幅《春色满园图》分明就是自己当年亲手交给句龙之物。炎帝这番话的意思,莫不是在暗示句龙已被他擒获,在他手中?他要用句龙和我谈判?   不会。这不像这个仁政之王炎帝的作风。可是,若不是这般,那炎帝这番话又有何意义?少昊扭过头去,假装沉浸在了青衫女子的翩跹之舞里,却用余光偷偷打量着炎帝,暗中注意着炎帝的一举一动,甚是捉摸不透。   喜宴已接近尾声,为何还迟迟不见炎帝有所行动?少昊百思不得其解,自他得知哀苍和依谣大婚之日时,心中就已明了炎帝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日子来折磨和打击自己的。这个心思一直压在少昊心里,从喜宴开始到现在,一切平静的不像话,少昊借酒装醉也没有看出丝毫的破绽来。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将心比心,炎帝怎会轻易放过?何况嫁女儿,颛顼自始至终从未露面,显得太诡异了!少昊看着绿衫女子发起呆来,心中浮想联翩。无数张脸在他面前飘来飘去,时儿是七窍流血的黄帝,时儿是张牙舞爪的颛顼,时儿是身受重伤的句龙,时儿是含情脉脉的萱儿……   茜香城,茜香城,你的蔷薇是否一如往昔般的茂盛?你的香料是否就像萱儿身上的味道?从你来升起的朝阳,是否也想当年萱儿的笑脸?   少昊深深呼吸了一口,绿衫女子淡雅的香味占据了少昊所有的嗅觉。他猛地张开了双眼,心中低喃着“萱儿”“萱儿”,这个味道和萱儿的气息是多么的相似啊!少昊看着绿衫女子,若是萱儿在世,想来也是这般的风姿绰约。萱儿的舞步,丝毫不亚于眼前这个女子。茜香城的姑娘,总是从出生起就能歌善舞,这是萱儿最自豪的事情!   还有他们的儿子,萱儿说过,句龙就是大地之春的使者。只要是句龙所经过之地,定是花团锦簇,他能为大荒带来希望……可是,眼下呢?这个希望又在哪里?   少昊陷入了回忆不能自拔。   此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忽然响起,绿衫女子煞有气势地一手握鼓,一手摊开相击。众人纷纷惊叹不已地拍着手。   女子一面踮着脚尖旋转,一面击鼓。   一面击鼓,一面踮着脚尖旋转。   看的人是头昏眼花,女子却颇为清醒,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少昊。   少昊非但没被鼓声震醒,反而是被鼓声带着走进了更深的回忆里。想着和萱儿的幸福往事,想着自己是如何辜负了他们母子,想着自己的懦弱,想着自己的自卑不堪,想着句龙的生死不明……少昊的内心极度脆弱。   心中就像是有一个魔鬼,贪婪的吮吸着少昊的回忆与脆弱。少昊越痛苦,这个魔鬼越开心,越满足。于是少昊就这样被带引着想起了更加黑暗与痛苦的往事——他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釉湮,却假意从钟山抢走一名女孩唤作釉湮来掩饰自己丑陋的罪行!   青衫女子的鼓越敲越激昂,少昊的回忆越走越阴森。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在苦苦哀求他时,那双空洞又畏惧的双眼;他似乎看见了自己掐在自己女儿脖子上的那双粗手;他似乎看见了萱儿在恨他,自己的女儿在咒他,句龙在骂他……   少昊手一松,酒樽忽然哐啷落地,他也紧跟着眼前一黑,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共工再席下大呼一声不好,可是已经为时已晚。   正待共工欲冲上主位,精卫出手拦他之时,青衫女子忽然一个旋转,鼓声变得惊天动地,从刚才的悦耳动听变成了杀人的武器。众人纷纷捂住双耳,可是即便调用灵力护体也来不及了,大多数人滚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共工自不在话下,精卫加上青衫女子,很快就被制服住了。   少昊倒在地上,几次努力睁了睁双眼,可是全身就是虚弱地根本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迷迷糊糊看着炎帝蹲在了自己面前,轻声说着:“少昊,你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吧?动硬,我们兵力不足,也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而作为拥有七情六欲的我们,感情就是我们的致命弱点。这一点,也是你教我的!当你利用句龙的时候,可曾想过哪一天也会有人利用句龙来攻击你?这是你的报应……”   “炎帝……我们外面可是有重兵……”共工不甘示弱地咆哮着。   “有我在,你的重兵也不过是草人一堆。”颛顼拍着双手忽然走了进来,“你们的少昊国和轩辕国,都已经被我们北国和神农的军队全部控制了!你就束手就擒吧!”   青衫女子忽然收住了手,揭开了自己的面纱,轻轻说道:“少昊,我们轩辕的血债,我要你们血还!”   精卫回头看去,倒吸一口冷气,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轩辕魃!”   第二十一章 红烛自怜无好计 夜寒空替人垂泪   精卫难以置信地看着轩辕魃,自轩辕国破之后,再无此人消息。带着同样疑惑的,何止是精卫一人。或许知道此事的也就只有炎帝和哀苍、祝融三人了。其余宾客一看少昊大势已去,自知这里不是久待之地,于是早就灰头土脸地溜掉了。   “少昊,你万万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轩辕魃收好她之前就从黄帝手中偷回的雷鼓。   祝融押着少昊站了起来,少昊也渐渐清醒,才知晓自己是中了轩辕魃雷鼓的魔力。他越回忆,越脆弱,越给了轩辕魃可趁之机。“你……你为何要联合外人来对抗我?”少昊眯着眼看着轩辕魃。   “那你为何又要灭了生你养你的轩辕国?”轩辕魃质问道。   “你、你不是一直都痛恨黄帝,要为你母后嫘祖报仇吗?”   “是!我现在都痛恨他!”轩辕魃一步一步走向少昊,“但是,我恨得是黄帝不是轩辕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虽说你小时候就被送到华胥国,那你也不能一手毁了我们的轩辕啊!你居然还可以痛下杀手,四处追捕我,我是你的妹妹啊!”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共工忽然吼道,“你还出卖你的哥哥,暗中筹划谋杀你的父亲呢!”   “好了!”炎帝摆了摆手,“精卫,你先把共工押下去。魃女,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这里我们审问清楚后,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轩辕魃看着精卫押着共工退下后,依旧不安地问道:“轩辕国?”   “若你不放心,也可先回轩辕。”颛顼说道。   轩辕魃点了点头,裙裾翩跹地就离去。   炎帝示意着祝融,祝融便一撒手把少昊扔到了地上,自己则微微欠了欠身退了出去。阖上门之后,就双手叉腰守在殿外,谁人也不许进。   颛顼绕着少昊走了几圈,少昊也撑着地试着站起来最后却是摔得更惨。   “少昊,有些东西注定是你,就是你的。”颛顼说道,“抢到手的东西,你握得越紧它溜得越快。它不属于你!”   少昊苦笑了两声,“我打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在这场喜宴与你们生死一搏。未曾想,我居然败得如此轻易……你们,甚至都不动用一兵一卒。”   “你以为我们会用对付黄帝的方法对付你吗?”炎帝低沉地说道,“我们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也不会用同一招先后对付两个人。你和黄帝不同,黄帝的心就像是铜墙铁壁,想要从心攻破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你不一样,你背的情债,你的孽缘,都可以是伤你的武器。”   少昊苦笑着,不是不报,真的只是时辰未到啊!小釉湮,你也跟着来报仇了吧?   “或许,你们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少昊终于坐了起来。   “人之将死,其言亦善。”颛顼说道,“还有何事你需要交代?”   “我曾经收到过匿名纸鸢。”少昊抹了抹嘴角的残血,“他恐吓我——若你以为这般就可坐拥大荒六合,那就太痴心妄想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定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炎帝和颛顼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黄帝。”   “所以,若我不死,我依旧就是黄帝对付的目标,若我一死,这个活人靶子可就是你们咯。”少昊打趣着,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当初本为了这个绞尽脑汁,没想到如今竟然还会成为自己的保命符。   “你休想以为我们这样就会放过你!”颛顼恶狠狠地说道。   “不着急,你们可以慢慢商量。”少昊狡黠地笑着。   颛顼忍着气,回身看向了炎帝,压低了声音说道:“可不能眼睁睁的放虎归山啊!”   炎帝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夜穹,“一晃,许诺阿嫘的誓言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了……或许,是时候与他一较高低了。”   夜风浮动,不带一丝暗香。   “放开我!”句龙挣扎着从釉湮手中拽回了自己的手背,不耐烦地说着,“你大可以把我扔在那里!何必要救我?”   釉湮心中自是想着难不成把你留在那里好和他们联手将来对付自己?她转而一笑道:“再怎么说,你我都是血浓于水,我怎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惨死在他们的手中?”   “那也是我罪有应得!不用你来多管闲事!”   “哎……我还以为你明白呢。”釉湮轻蔑地说道,“难道你不想看着依谣幸福吗?万一你这样被活活打死了,依谣受了委屈,又该找谁去述说,去寻求帮助呢?你啊,不能这么自私。”   句龙瞪了釉湮一眼,就抬步朝反方向走去。奈何外伤颇重的他,一瘸一拐的,根本就走不了多远。釉湮讥笑着,一步冲上去就拦下了句龙的去路,句龙还未开口釉湮就抢先说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为何?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话别说的这么早。你去了就知道了,保证不让你后悔。”   句龙将信将疑地看着釉湮,忽然想起了唱曲儿老先生的那番叮嘱之话来。当初到底有什么是自己忽略了的?难道穷蝉的死,真的另有蹊跷?句龙深思了起来。   “你在那里埋头苦思些什么啊?”釉湮双手抱肩,撇着嘴看向句龙,“若你不跟我去,那我就自己先走了?”   釉湮有意佯装离去,走了几步,句龙就忽然大喊道:“等等!我跟你走!”   “哦?”釉湮故意拖长了尾音,“我没有听错吧?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你都要跟我走?”   “就算你要带我去阴曹地府,我也跟定你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句龙昂首挺胸地看着釉湮。心中也有自己的另一番打算,当年只有她与自己在一起见证了穷蝉之死,那么所有的蹊跷和疑问一定也在她身上,就算不是她也定会和她有脱不了的关系。那么大家就互相利用到底吧!   釉湮抿嘴笑道:“就怕到时候,我还没有送你走,你自己就待不住先溜之大吉了。”   句龙苦笑着,若真如唱曲儿先生所言其中存在蹊跷,那么或许真能扭转眼下自己与依谣之间的关系,打破他们的僵局。就算豁出这条命他也愿意,只要依谣能看他一眼,知他一份心意!   漫漫此夜终于在汤谷的一抹阳光中翻页了。早起的鸟儿已经叽叽喳喳地叫开了。   “依谣!依谣!”哀苍急促地拍了两三下新房的门,然后颇为紧张地四下张望一番,“依谣!那我进来了!”   哀苍说罢就破门而入,漪灵还安静地躺在床上,似乎还在熟睡中。哀苍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阖上了门,背对着依谣说道:“依谣,快醒醒!一会儿婢女们就来了!我们好歹也不能让他们看出端倪来啊!依谣……”   哀苍轻呼了几声,依谣依旧没有动静。哀苍便蹑手蹑脚的挪了几步,“那我就进来了……”   哀苍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屏风,转身坐到了依谣的床榻旁。看着依谣熟睡的样子,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他伸出手情不自禁地就想抚摸依谣的脸颊,不曾想依谣忽然睁开了眼睛,瞪得圆鼓鼓地看着哀苍。   哀苍立马收回了手,吓得站了起来转过了身去,涨得是满脸通红,“我……我……”   “哀……哀苍哥哥……”她抬起手忽然牵住了哀苍。   哀苍一愣,心如小鹿乱撞,但依旧不好意思背过身来,只得温柔地说着:“我赶在婢女进来前先来,就是为了怕被婢女们看穿,这样传到父王耳朵里就不好了。我、我自己是不介意的。感情,就是要慢慢培养的。我会给你时间了解我的。我懂得!”   她茫然不解地收回了手,浅褐色的瞳孔无辜地睁着,脑袋一片空白。好像长期被谁占据了一般,依谣慢慢坐了起来,用手拍了拍脑袋,可是脑海里面就是有个影子驱之不散,却又怎么都看不清。   “殿下、王妃。”寝殿外传来了婢女们问安的声音。   哀苍赶忙脱掉自己的外衣坐在了依谣身旁,“进来吧!”   依谣颇为不解地看着她们服侍哀苍更衣,还有人走来服侍自己。依谣下意识的抱紧了被子,惊恐万分地打量着她们。   “王妃。请更衣。”一名婢女尝试拽着依谣的被子,要扶她下床。可是依谣是越缩越靠近床里面,双眼死死瞪着她们。她们没有办法只得询问地看向哀苍,哀苍不解地也走了过来。   “依谣?还不起来吗?父王在大殿等我们问安呢!”哀苍伸出自己厚实的手掌。   依谣歪着脑袋看了看,又看向一旁的婢女,“哀、哀苍哥哥……”   “是。我在这里。”   “风铃……风铃……”依谣指着窗外。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哀苍笑了笑,“一大早的就和我开玩笑?快起来了,请完安回来,我再陪你玩,好不好?”   哀苍示意婢女,自己就要离开。依谣却忽然松开了被子,一把拽住哀苍的手臂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哀苍不解地回头看向依谣,为何今早给人的感觉和昨夜又完全不一样了?   “大哥!”精卫一手裹着白布走了进来,她看了看依谣,一句“大嫂”堵在嗓子里死活没有喊出来。   “你受伤了?”哀苍急切地问道,“昨夜不是都还好好的吗?”   “先不说这个了,你一会儿就知道了。”精卫尴尬地笑了笑。   依谣看着精卫,忽然嗅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道,清澈的瞳孔忽然一闪而过一丝血红……   第二十二章 骨锁惊心   依谣嗅到来自精卫身上的血腥味,瞳孔闪过一丝血红,身体里面似乎有一头野兽在蠢蠢欲动。依谣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案几左侧,似乎那里站了一个人一般。   “血。我要血!”漪灵站在案几旁,张牙舞爪地说着,“依谣,给我血!让我喝血!”   依谣看着她,摇了摇头,“不行!不准你!”   “我要要的东西何须你同意!”   “不准。不准。”   “可恶!”漪灵痛苦的双手抱着头,一脸狰狞,“血!给我血啊!”   “依谣!依谣!你醒醒!”精卫推攘着依谣的双肩,依谣两只手捂着耳朵,撕心裂肺地大叫着。哀苍一步跨过来推开了婢女,使劲儿晃着依谣,“依谣?怎么了?你怎么了?”   依谣在精卫和哀苍的惊呼之下,慢慢平缓了下来,她徐徐抬起清澈的褐色眸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众人。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哀苍关切地问道,“精卫,去告诉父王。依谣不舒服,就不去前殿问安了。若是父王有空,就让他来替依谣把把脉。”   “可是……这,好吗?”精卫疑惑地看着依谣,为何此时的感觉又和昨日成亲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呢?依谣何时变得这般令人捉摸不透,城府极深了?   “怎么不好?不要说依谣现在是我们神农的王妃,就算是之前父王也是亲口答应了颛顼要尽全力治好依谣的!你还不快去!”哀苍颇为紧张的冲精卫吼道。   精卫最后看了依谣几眼,就示意周边几个婢女一同离去了。   “依谣,不要担心。父王很快就会来看你的。”哀苍搂过依谣,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风铃……”   “你想要风铃?”哀苍柔声细语着贴在依谣的耳畔说道,“那你好好休息休息。我这就给你找风铃去。”   哀苍服侍着依谣重新躺好后,就轻手轻脚地离去了。   依谣怔怔地望着幔帐,耳边却又是漪灵的声音:“你都是个废人了,为什么还要和我争?”   “我没有和你争。身体本身就是我的。能支配它的人,也只有我。”依谣的内心清楚明了地回应着漪灵,“就算你占据了我,让我记忆选择性地短暂消失,总是记不起一个人来,害得我没办法与人交流,但是你记住,若我有一天能清醒过来,那一定就是你的死期。”   “你觉得我害怕吗?”漪灵媚笑道,“等你有了这个本事再和我宣战也不迟!现在,你还没这个资格!”漪灵话音一落,依谣双眼一闭一睁,血红的眸子透露着一种死不放手的信念。   漪灵掀开了被子,直挺挺地就坐了起来。   她看了看整齐叠放在一旁的锦衣华服,念力一定,衣服就顺从地飞到了漪灵纤纤玉手上。她一个旋转,就将衣服完美地穿戴完毕。她斜睨了镜中的自己一眼,露出了一抹讥笑径直朝寝殿的漆门走去。门哐啷地就自己打开了,漪灵趾高气扬地一步迈了出去。这扇门又在漪灵身后自动的阖上了,不劳漪灵一举一动。   “王妃。”路上的婢女和小厮见着漪灵纷纷欠身避让开去。   漪灵并不理睬,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从一群小麻雀面前走过,他们渺小的就像是脚下的蚂蚁。   漪灵一路上并不避讳其余人,驾轻就熟地就走进了神农的后山竹林里。她用灵力试探着周围,并无异象。才对四周施展开了结界。   “魔姬。”贰负从一株高高的翠竹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在了漪灵面前,“魔姬受委屈了。”   “我交代你的事,可有办好?”   “不辱使命!”   漪灵满意地笑了笑,“既如此,接下来的事情若你也能给我办好,我一定大大有赏!”   “小的不敢!但求无过,不求有赏!”   “以我的推算,那人应该已经苏醒了。”漪灵声音低了下去,自言自语着,手还不停地抚摸着挂在脖子上的骨锁,“你赶到蚩尤寨去。蚩尤寨西边的小树林里有一池湖水,你在那里搜寻搜寻,务必把上青玉书找到!”   “上青玉书?”贰负重复着。   “怎么?上次让你取得黄帝的信任,好找到上青玉书的下落,结果你给我办砸了,眼下我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还要推三阻四的?”   “不不不!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不知,为何魔姬会清楚上青玉书的下落?”   贰负此话一出,一阵风落地,漪灵就跃到了贰负的身后,一手死死钳制住了他的脖子。漪灵舔了舔舌头,呼着热气说道:“你居然敢质疑我,打听我的事情了?”   贰负紧张地咽了咽,“只是,关心……怕魔姬被奸人所骗,误了大事……”   “那岂不是,我还要好好感谢感谢你的操心?”漪灵忽然张开大嘴,两颗尖牙忽然就咬穿了贰负的脖子,一股新鲜的热血喷涌而出。漪灵吸了几口后,复又抬起头来,满嘴的鲜血直淋。她一松手,就把贰负推了出去。   贰负赶忙跪在地上,忍着痛,连连磕头道:“多谢魔姬的不杀之恩。”   漪灵陶醉地舔了舔唇齿边上的鲜血,“快给我滚去做你的事去!这一次要是要拿不到上青玉书,你就提头来见我!”   贰负磕了三个头之后就要离去,漪灵却又忽然叫住了他。   “之前我们计划你去向炎帝和颛顼告密,说我已经回来了,假意向他们靠拢,取得他们的信任。那么这次你被少昊释放,他们可知道?”   “魔姬没有交代,贰负不敢擅自做主。”   漪灵挥了挥手,“那你先去吧!这边,我从长计议。”   贰负欠了欠身,就风驰电掣地消失了。   漪灵安静地站在原地眺望着远方,右手情不自禁地把玩着骨锁,嘴角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琅琊负手站在湖水边上,迎风而立。藏青色的斗篷翻飞在风中,冷清的就像这个人也会随风而逝一般。大树上最后的几片落叶也零星飘落到湖面上,随波逐流而去。   “你有没有在恨我?”蚩尤幽幽地站在了琅琊身旁,“今天我还要阻止你去找依谣。”   “没有。我知道你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好。”   “琅琊,从大事者就不能在儿女情长上耗费自己的精力!”   琅琊皱着眉,未再多言。   蚩尤拍了拍琅琊的后背,深深叹了口气,“既如此,你就去找她吧!”   琅琊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蚩尤,甚是不解。   “做个了断也好。”   “了断?我不懂!”琅琊将视线落在了湖面那几片叶子上,“等巫族的事情处理好了,大荒的局势稳定了,我会再来找她的。”   “你觉得到时候还有这个机会吗?我已经决定了……”   “决定什么?”   “你去找依谣做个了断,然后杀了她!”   “什么?”琅琊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心冻结如冰,“你要我杀了依谣?”   远在千万里之外神农国内的漪灵忽然揪住了自己的胸口,手中端着的雪莲参羹也跌落了满地,惊得婢女是手忙脚乱的。漪灵的心忽然加剧跳了起来,就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一样。七上八下的,惶恐不安。   漪灵摸了摸骨锁。这会子的骨锁冷得就像冰一样,刺得漪灵生疼。   琅琊……   漪灵眯着眼,忍着痛在心里嘀咕着。   “你怎能让我杀了依谣?”琅琊激动地看着蚩尤,“绝不残害一个无辜之人,这还是当年你教导我的!”   “她已经被牵涉其中,并不是一个无辜之人了。你别忘了,魔姬漪灵这个祸水可是知道我的存在。她可不见得是守得住秘密的人。一旦有人威胁到她的性命,她定会把我们给全盘托出。只有让她彻底闭嘴,我们的计划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不行!绝对不能伤害依谣!”   “你最好想清楚,若不是你亲自动手,就是我出马了!”   琅琊咬着牙强忍着,“难道就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吗?漪灵并不见得就会出卖我们。”   “你凭什么把握?我可能不能就凭你一个人的感觉,赔上我们全军的性命和未来!琅琊,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单恋这一支花,定要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你不懂。”琅琊冷言冷语着,只是心中却早已是翻天覆地。   “我给你机会与她做一个了断,别让我失望!”蚩尤转身离去,却又说道,“你知道我出手会有怎样的后果。这也不是我想见到的!好自为之!”   琅琊面不改色地盯着湖面发着呆,刚才那几片落叶已经被湖水吞噬得不见踪影了。生命就是这般的脆弱,转瞬即逝。   “王妃!王妃!”婢女着急地拍打着漪灵的后背,漪灵从刚才起就不停地干呕着,似乎连同这颗心都快要破体而出一般。   “来,孩子,让我看看。”炎帝不知何时在精卫和哀苍的陪伴下,走到了漪灵面前。   漪灵故意收回了手,没好气地说道:“不用!”   “依谣!怎能如此对长辈说话!”颛顼带着怒气也走了进来。   漪灵眼看着仇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立马站了起来,抬起手就要冲过去。却不曾想炎帝忽然拽住了她抬起的手,慈眉善目地说道:“好儿媳,不用客气!”   炎帝使着力气就强行把漪灵压在了一旁坐了下来,认真地把起了脉来……   第二十三章 神农鼎   蚩尤离去后不知过了多久,猰貐穿着他那件艳红的霓裳款款而来。   “哎,奴家还能说什么呢?”猰貐摇了摇头,“蚩尤大人的意思……”   “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什么都不要说!”琅琊没好气地转身就要离开。   “喂!要不要那么小气啊?还在生奴家的气?”猰貐皱着眉头,视线紧紧追着琅琊。   琅琊从怀中摸出蚕丝面具敏捷地戴上后,两三下地就跃到了树梢上。   猰貐伸长了脖子大声喊着:“蚩尤大人让我去神农盯着精卫那行人!我们同路啊!”   “倒不如说是让你盯着我吧?”琅琊的声音悠远地传来。   猰貐撇着嘴,嘀咕着:“说什么呢?奴家是这样的人吗?”   “父王,依谣的病?”哀苍迫不及待地问道,“打紧吗?”   炎帝凝重地看着漪灵,颇为沉重。   “炎帝大可不必避讳,但说无妨。”颛顼坐到炎帝对面,严肃地看着他。   “很严重吗?”精卫着急地说着。   “你少在这里诅咒我了!”漪灵猛地收回了手,没好气地瞪着众人,“我看你们就是盼着我有事,才会如此兴师动众地来看我!”   “依谣!怎能这般与长辈讲话?”颛顼怒吼着。   炎帝却连连摆着手,“不要紧,不要紧,这才是王姬的真性情啊!精卫啊,你随我去药山,采些药来。哀苍,依谣的病情不稳定,反复发作,你就多多留心一些。”   “是,父王。”哀苍与精卫异口同声地应允而下后,精卫扶着炎帝就缓缓走了出去。   “精卫。”炎帝握着手精卫的手,忽然就在转角处停了下来。   “怎么了吗?”   “大殿上的事情,你也看得真真切切。只是之后的事,你还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现在急需你去做一件事情!”   炎帝便将少昊最后交代出来的匿名纸鸢事件告诉了精卫,精卫听完后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不成是黄帝?他当真苟延残喘后又东山再起了?”   “此事我们还说不清楚,但是大家心里都坚信黄帝是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打垮的。所以,我要你做的,也是一件最危险的事情,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愿意看见你走上这条路……”   “父王,你说吧!为了神农,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找到黄帝。”炎帝压低了声音,“这是我和颛顼共同商议出来的上上策。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等着黄帝蓄势待发。鉴于此事的危险性,颛顼也答应派元冥来协助你。神农和北国,甚至是整个大荒的未来,都在你们手上了!”   精卫一怔,这回又要和元冥搭档了?   “那,元冥他,答应了?”   “自然是义不容辞的。”炎帝握紧了精卫的手,“万事小心啊!我之所以当着依谣的面嘱咐你上药山,就是为了让你正大光明地出入药山,好为自己备些路上所需的药材。”   精卫越听是越疑惑,为何上药山还需要这般“正大光明”呢?   炎帝挥手止住了精卫,“我知道你有疑惑,可是还有些事情你少知道的好。记住此行的目的即可。”   精卫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然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此地我已不便久留。”颛顼对哀苍和漪灵说道,“北国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赶回去处理。”   “父王。”哀苍改口称呼道,“就在神农多留几日,也给我们一个机会承欢膝下,孝敬您。”   “你们的孝心我心领了,只是眼下大荒局势十分不稳,北国已经无人了……”颛顼带着些许的哀愁说道,“你们只要相亲相爱,和谐美满,我就安心了。”   “父王……”漪灵佯装撒娇的模样,挽过了颛顼的手臂,十分不舍。   颛顼慈眉善目地拍了拍漪灵,“有空就多回家看看!”   “一定的!我会和依谣一起看望您的!”哀苍恭敬地说道。   颛顼不再多言,最后看了二人一眼就大步流星地离去了。漪灵站在门口,似乎恋恋不舍地挥着手,实则就在颛顼的身影刚刚消失她就紧紧关上了门,转身极尽妩媚安静地看着哀苍。哀苍是被看得一愣一愣的,十分不解。   “怎么了吗?”哀苍试探着问道,实在是拿不准漪灵多变的性格。   “听闻你们药山上是别有洞天,另有玄机啊?”漪灵温柔地看着哀苍,就像是一条吐着蛇信子的美人蛇。   “这个……这个倒也不像外界传言那般神乎其神。”哀苍坐了下来,眼神和言辞都颇为扑朔不定,“只是长了很多比较罕见又珍贵的药材,仅此而已。”   “我都是你的妻子了,你对我还要隐瞒?我们之间还要有秘密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事情,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啊!”   “我才不信!你就是不肯告诉我!”漪灵娇嗔着,佯装赌气地背过了身去,任凭哀苍怎么哄都不理睬。   “罢了罢了,那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声张啊!”哀苍低声下气地说道。   漪灵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说吧!我保证不说出去……”   哀苍十分无奈地贴着漪灵的耳畔,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讲些什么。漪灵倒是十分满意,越听那张小脸蛋越发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嘴角挂着的笑容,宛如吃了蜜一般甜。   神农鼎,你定是我的囊中之物!漪灵握紧了双手,在心里冲自己发着誓。   精卫着急地赶到了元冥的寝殿外,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倒是把里面的元冥惊了一跳。   “我还以为是谁呢……”看这架势,元冥正打算把梼杌藏起来,一看是精卫就松了口气。   “父王刚刚告诉我了,说是让我们……”   元冥赶忙示意精卫不要说下去,指了指身后的梼杌,摇了摇头。   “大荒的事,我已不想搀和。所以无论你们有何行动,都不会惊起我心中的一点波澜。”梼杌微笑着抿了一口茶。   “那,殿下如何是好呢?送回北国吗?”精卫问道。   “殿下,这段时间我和精卫需要离开神农完成一项任务,但是……”   “生死有命,天注定。你们就不用管我了。这么些年来,一个人也过了。”   “不行!”元冥忽然喊道,“既然我们找到了你,就不能再置之不理。我送你回北国!”   “若殿下执意不肯回去,我会叮嘱父王好生照顾你的。”精卫拍了拍元冥的肩,示意他冷静下来,“我先送你上药山吧?那里除了我们以外,连婢女随从都是不准入内的。所以,你大可放心在里面静养。”   “不放心的,或许不是我,而是你们吧?”梼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执念是好也是坏。”   元冥还想说些什么,屋外却忽然传来了打斗声。元冥和精卫相视一眼后,就立马冲了出去。只见屋外有两个黑衣蒙面人和神农侍卫纠打在一块,众不抵寡,精卫和元冥二话不说就使出了看家本领,与黑衣人不相上下。   几乎同时,一名女子忽然从寝殿后方破窗而入,直奔梼杌而来,一把就揪住了梼杌的衣襟。梼杌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姑娘有何见教?”   “咦,你这个瞎子倒是挺眼尖的啊?怎知我是谁?”   “姑娘的伙伴引开了我的朋友,让姑娘能与在下说上两句,定不是为了这些琐碎的问题吧?”   “当然不是!我实话告诉你,我是西王母的人,镇守无界洞的桃夭。”男扮女装的桃夭拍着胸脯说道。   “既如此,为何不在无界洞里,偏要来找我呢?”   “因为王姬姐姐不是王姬姐姐了,桃夭不甘心!”   “王姬姐姐?”   “对啊,就是你们北国的王姬,高阳依谣。”   梼杌不解道,“你所谓的她不是她,是何意思?”   “意思就是,现在的依谣姐姐不是原先的依谣姐姐了。她需要有人救她!”   屋外的精卫与黑衣人过了几招后,心生纳闷,这两人的身手丝毫不亚于自己和元冥,就算是偷偷摸摸暗中来访,也不见得避不开这些守卫,即便和这些守卫交上手了,更不会与这些守卫相搏这么久。   精卫一个旋转躲开了眼前五大三粗的黑衣人地袭击,顿时恍然大悟,她大喊一声:“不好!中计了!”   精卫转身就要脱离阵法,冲进屋内去保护梼杌,奈何石壁就像是粘人的泥鳅一般死死缠着精卫不放。与琴音交手的元冥也忽然明白过来,他一面防御着,一面大喊着:“殿下?殿下?若是你们敢动殿下一根汗毛,我绝不放过你们!”   “小子,交代清楚了就走人了!”石壁冲桃夭吼着。   话音刚落就将一抹粉色跃了出来,石壁和琴音纷纷收住了手,伴着粉衣“女子”就迅速地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这才是他们的真实水平!”精卫喃喃自语着,“与我们交手时都有所保留。”   元冥顾不上许多,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梼杌面前,着急地问道:“怎么样?可有伤到你?”   “精卫。”梼杌轻呼道。   精卫赶忙就走了进来,“我在这里。”   “有劳炎帝照顾了……”梼杌欠了欠身。   元冥诧异地看着精卫,不解为何梼杌会如此之快的转变自己态度。精卫也只是笑了笑,耸着肩,蹊跷又诡异。定是和刚才那几个人脱不了关系……   第二十四章 不可告人的秘密   弦月在无声无息中爬上了树梢,静悄悄地看着犹如蚂蚁般大小却妄图吞下天地的人们。炎帝站在神农殿外,抬头望着那轮明月。身后徐徐走出另一个人影来,他一面活动着筋骨,一面质疑地问道:“你当真放我走?”   炎帝收回了视线,“放你走的条件,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我又为何不放你走?”   “你们的条件无非就是让我一切都听你们的。”少昊不屑地双手抱肩,“就不怕我羽翼丰满了,不再受你们约束?”   “所以,共工和你的家眷恕我们不能放走。”炎帝转过身来,双眼冰冷犀利地看着少昊,“因为,感情就是你最脆弱的地方。”   少昊苦笑了两声,嘴角不经意地抽搐着,“你们也不过就是贪生怕死之徒,利用我来作为黄帝寻仇的靶子。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重感情的人,并不是不高尚。换个角度而言,总比铁石心肠的歹人好得多了。”炎帝叹了口气,“我们都有家眷,都有妻妾儿女,我们所做的就是想给他们一个安宁又幸福的家!所以,出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你的家眷在神农绝对不会受到虐待和毒打。我待他们,就会像是待自己家人一般。”   “你最好说到做到!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逼急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少昊挑着眉梢威胁道,“不过,当日喜宴上宾客众多,他们都是亲眼看着我败下阵来,你们要怎么搪塞过去呢?我总不能都败了,还意气风发地回到轩辕吧?”   “这一点,也不需要你操心。我和颛顼已经商量好了,他们只看到了前半部分你被擒,但并不能说明你不能金蝉脱壳啊!你回到轩辕之后,就佯装拟定一份公告,告诉大荒的人我们犯上作乱不成,你就要好好惩罚处置我们。这样一来,自然会消除他们心中的疑惑。”   少昊冷笑道,“果真是姜还是老的辣啊!”   炎帝微微一笑,不曾言语。此时,一名小厮却忽然走来,垂手恭敬地说道:“轩辕魃求见。”   “此刻不便,我就先走了。”少昊看着炎帝说道,“除非,你后悔了,又不想放我走了?”   “你带陛下从后院走,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小厮欠了欠身,炎帝便低眉颔首道,“陛下一路走好。轩辕国内,会有人好生接待的。”   “或许,轩辕魃就没这么好糊弄了。”少昊话音一落,就大步流星地跟着小厮离去了。   “魃女见过炎帝。”少昊走后,轩辕魃就带着两个人徐徐而来,“多谢炎帝与颛顼的帮忙,才能让我有这个机会救出离朱和象罔。”   轩辕魃身后的两个人影纷纷欠了欠身,异口同声道:“多谢炎帝的救命之恩!”   “这话就客气了。也正是魃女,我们才有了这次胜利的机会。不过,最后……”   “最后怎么了?”轩辕魃心急地问道。   “最后还是让少昊跑了,我们输了。”炎帝摊开了双手,憔悴又无奈。   “什么?怎么会?当时……当时明明……明明少昊是被擒住了,他怎会?”轩辕魃瞪着极具变大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炎帝。离朱和象罔两人更是一脸茫然,相识了一眼。   “就在你离去之后,一个黑衣人忽然冲了进来,救走了少昊。至今,我们也没有黑衣人的一点线索。”   “父王。”精卫和元冥忽然从拐角处出现,轩辕魃唯有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他二人身上。魃女不顾身份地冲了过去,拽起精卫的手就问道:“少昊跑了?我们失败了吗?”   精卫不解地看向离朱和象罔身后的炎帝,炎帝不经意地点了点头,就移开了视线,精卫只得无奈地说道:“是、是这样的……真的,是这样的……”   轩辕魃后退了两步,无助地摇着头,嘴里喃喃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王姬。”离朱和象罔走上前去想要安慰魃女,不曾想魃女忽然发疯似的转过身来,怒吼着:“他是灭了我们轩辕的凶手,怎能让他如此轻易逃脱?不行!我要找他报仇,我要找他报仇!”   魃女一面喊着一面跑远了。离朱和象罔甚至来不及向炎帝等人告退,就跟随轩辕魃消失在了神农殿外。   “你们是来告辞的?”炎帝看着精卫和元冥笑了笑,“关于刚刚那件事,我需要你们什么都不要说。只需要记住一点,这是我和颛顼共同的决定,所有的后果都由我们来扛。”   精卫压住了内心的好奇与不解,默默点了点头。   “既如此,你们就快些上路吧!药材,丢备好了吧?”   “请炎帝放心。”元冥看了看精卫,“有我在,一定不会让精卫有事的。”   炎帝和善地笑开了,最后恋恋不舍地抱了抱精卫。   猰貐不露痕迹地坐在一棵老树的树杈上,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嘴里叼着一片叶子,心中思量着炎帝真不是省油的灯,难怪这么些年来黄帝也不敢为难他几分。既然他安排少昊回去当靶子,自然会再派一支队伍主动出击,寻找黄帝的下落。眼下看来,这支队伍极有可能就是精卫和元冥。   “看来,蚩尤大人未卜先知,早就算好了,才让奴家来跟着精卫。”猰貐嘀咕着,看着精卫和元冥消失在了天际,立马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正如他来时一般无声无息。   夜风瑟瑟地刮着,带来了零星的雨点。滴在干脆的落叶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一双艳红的绣花锦鞋忽然踩了上去,几滴泥泞跃到了鞋面上。女子没有撑伞,灰蒙蒙的烟雨在她身上笼罩起了一层毛茸茸的雾气。   “什么味道这么难闻!”漪灵用衣袖捂住了口鼻,四处张望一番并不见异样。   漪灵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进着,耳畔始终回响着哀苍白天所讲的药山的秘密——   “这件事情,你真的不能说出去!若是你泄露了一丁点的消息,我们都会死的很惨的!”哀苍压低了声音,再三叮嘱着漪灵。漪灵只顾点着头,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哀苍。   哀苍叹了叹气,“在我父王年轻的时候,就结识了伏羲和女娲,三人很快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作为友情的见证,女娲用藤条抽打泥浆,用天火烧铸了七七四十九天铸就了一面鼎。伏羲则将这面鼎放置在八卦阵中七七四十九天,饱受日月精华,充满了天地间纯净的灵气。这面鼎,就是我们神农的秘密武器,神农鼎。传闻,神农鼎具有炼冶长生不老仙丹的功能,就连黄帝都垂涎欲滴。”   “眼下,这面鼎就藏在药山之中?”漪灵的双眼兴奋地闪烁着诡异的光亮。   哀苍点了点头,又赶紧补充道:“但是我不知道具体的位置,所以你也别问我,问了也是白问。”   漪灵笑着点了点头,心中的小算盘却早已是打得哗哗作响。   眼下已过了午时,漪灵蹑手蹑脚地在药山崎岖的小径上迂回前进着。她不敢点灯笼,生怕引来别人的怀疑。于是她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前行着,奈何偏巧今夜又是绵绵细雨,山上的雾气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漪灵行走的速度也只得放慢下来,这还是她头一次上药山,对山路不熟悉的她,又为此次目的增加了几分难度。   “神农鼎可不是单单只有炼丹的功能,哀苍这个笨蛋!”漪灵自言自语着,“自家宝贝都不知道,难怪炎帝并不器重他。”   漪灵冷笑了几声,神农鼎之所以名传千里,全靠它鼎文上书写的伏羲八卦阵。拥有此阵的人,就可以坐镇不动也能调用自己的千军万马,指挥战场在千里之外。传言若将上青玉书掷于神农鼎中融化,便可一目看清大荒东西南北四方连绵万里的疆域分布、军事地形和军事要塞,且还能看透敌方所有的军队部署,堪称军事家必夺的杀手锏!   漪灵眯着眼在浓浓雨雾中辨认着方向,身体说不出来为何的越来越累。她需要上青玉书和神农鼎,除了那些诱人的军事利益外,她还有她自己的私心。《神魔录》在外人眼里,就是一本详细记录了大荒所有妖魔巫族,以及各种族内日渐失传的法术书册,并无实际用处。可是身为魔族首领的魔姬漪灵,她清楚地知道《神魔录》隐藏在书页背后的真实面目。   魔族早在千年前就被血洗一空,无一人生还。这是漪灵的痛,也是漪灵的恨。这次她借依谣的身体还阳,除了报仇外最重要的使命就是重建魔族一支。若说上青玉书和神农鼎这般神乎其神,阵中只有漪灵一人,战场上并没有漪灵的部队,那也都只是枉然。所以,比起战斗的胜利,漪灵现在迫切需要的是具有战斗力的队伍。   漪灵想至此,下意识地捂紧了藏在腰间的《神魔录》。她在魔族的恩师曾经叮嘱过她,只有将《神魔录》放在神农鼎中燃烧,书中记载的那些妖魔鬼怪才能重返大荒,组成更强的魔族军队。到时候,夺下轩辕,杀掉颛顼,犹如囊中取物!   神农鼎,你非我莫属!   漪灵亦步亦趋地在半山腰上艰难地行走着,刺鼻难闻的味道迟迟不曾散去……   第二十五章 生死不相依 牵挂在心头   山中的雾气越发厚重起来,漪灵也越发疲惫,在药山的小径上行走的也越发吃力不堪。她无奈地松开了捂住口鼻的手,深深地喘了口气,“为……为何会……”漪灵一面说着一面身子就重重地向后跌倒。   “魔姬。”贰负不知从何处突然跳了出来,接住了漪灵,“这里不可久待!雾气有毒。”   漪灵眯着眼,就被贰负夹带着急速跑了好远。在奔跑的扭曲空间里,漪灵拼命地呼吸着,空气忽然变得好稀薄,就像是要窒息了一般。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贰负带着漪灵终于穿出了雾气。他选择了一处空气较为清新的地方松开了漪灵,她赶紧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魔姬?还好吧?”贰负试探着问着。   漪灵打开了贰负伸来的双手,盘膝而坐,调用灵力游走全身驱赶寒气,只是鼻尖似乎还能隐约嗅见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半晌后,漪灵依旧紧闭着双目,“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去打听上青玉书的下落吗?”   “属下本是回来向魔姬回禀情况,请求指示的……”贰负眼神闪烁,惴惴不安地回着。   “少给我废话!”漪灵不耐烦地吼道,“我不要你回禀什么!我要的只是结果,不是过程!你给我把上青玉书带回来就是了!”   贰负赶忙单膝下跪道:“属下知错了!”   “那你还不给我去?愣在这里做什么?”漪灵皱着眉头,身上的寒气渐渐化作了额头上晶莹的汗珠逼出了体内。   贰负踯躅着,实在不愿就丢下漪灵独自一人在神农氏的药山上。这里稀奇古怪的药草遍布全山,不懂其中门窍的人根本不能活着走上山顶,早就会被这些奇花异草的气味毒死的。可是,违抗主人指令的后果,贰负也是心知肚明的。魔姬漪灵杀气人来是不论亲疏,只要不顺着她的毛摸,她暴躁起来足以让贰负粉身碎骨。   正当贰负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忽然穿透了细雨,远远地飘来:“这山路还真不好走啊!”   漪灵惊得迅速睁开了双眼,背脊粱笔直地挺着。贰负寻声望去,只见转角处徐徐探出一根竹杖来,敲敲打打着地面。漪灵一见是梼杌,七上八下的心倒是安稳了。这个瞎子,好对付!   “依谣,你在吗?刚刚是不是你的声音?”梼杌茫然地问道。   贰负质疑着看向漪灵,漪灵将食指轻轻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贰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哎,最近总是出现幻听呢?”梼杌自顾自地说着,继续朝前走着,“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娅桑啊娅桑,这就是你的世界……我们的世界。这份黑暗,只有你才会明白它的光亮所在。”   梼杌用竹杖左右来回敲点着地面,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与漪灵和贰负越走越近。贰负小心躲着梼杌的竹杖,轻盈地后退了几步,为梼杌让出了一条笔直的路来。只要梼杌沿着这条路走,他很快就会消失在漪灵和贰负的视线范围内。   可是梼杌却越走越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朝漪灵走去。漪灵坐在原地面不改色,警惕地打量着梼杌。她双眼炯炯有神,只要梼杌敢有一丁点的冒犯之意,她也不会顾忌依谣而对他心慈手软。   贰负一步一个脚印地跟在梼杌身后,摩拳擦掌,就像是已在弦上的箭,已经瞄准了猎物。   梼杌一点一点靠近漪灵,眼看已经接近了漪灵的脚尖,贰负这根弦也蓄势待发。梼杌却忽然停了下来,漪灵朝贰负使了使眼色,贰负只得将拳头僵硬在了空中。   “好香啊!”梼杌俯身在漪灵上方深深吸了一口气,极为陶醉地说道,“就像是你身上的香味。娅桑,你闻见了吗?”   梼杌苦笑着就慢慢支起了身子,对着天空自言自语着:“依谣嫁人了,你和穷蝉也走了,天地浩大,何处是我的牵挂?倒不如就让我活在一片黑暗之中,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心倒是比任何人看得都明了。   “娅桑啊,若是我不为你报仇,你可安心呢?我总是想不通,为何定要报仇!冤冤相报,伤害的都只是关爱自己的人。已经发生注定了的事情,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命由天定,冥冥之中早就自有安排。一人之力,也是回天乏术。注定走的,注定留的,是谁都不能改变的。   “你走了,带走了我的心,我的全部。空落落的我,只能用我的躯体来承载我们两个人的希望与未来,总是比替你报仇划得来吧?若是你能还阳,就不要再执着过去不放,放开手,大步朝前走去,前途将是一番光明啊!当然了,死去的人又怎会重返阳间呢?”   梼杌自嘲地笑了起来,徐徐转过身来就要离去。   “这雾气真重,好歹没有毒。不过这恶臭的味道会让人暂时迷糊一段时间,放放空,难得糊涂啊!”   漪灵静静地看着他,饶有兴趣地思忖着梼杌那番话。贰负努力冲漪灵使着眼色,手脚并用,奈何漪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贰负看着梼杌越走越远,心中越发着急,他才不去理会梼杌那番话,一心只想着梼杌已经知晓了他二人的身份与关系,绝对不能让他活着走出去!   贰负顾不上许多,疾走了两步眼看一掌就要劈向梼杌。梼杌却在此时忽然转过身来,贰负一愣,漪灵衣袖一挥,艳红的衣带就裹住了贰负的腰际,将他硬生生地拽扯了回来。   “怎么我觉得走错了方向?”梼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人啊,这一生最关键的就是一步。棋差一步尚且满盘皆输,何况是人生呢?一脚踩进泥泞,才拔回来的时候就不是一干二净了……”   漪灵目送着梼杌,直到他的身影再度消失在了他出现的转角处。   “为何不让我杀了他?他就是一个瞎子!”贰负不甘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也知道他只是个瞎子,对我们根本就没有威胁,何必赶尽杀绝?”漪灵挑着眉梢看着贰负。   “可是他已经知道……”   “你没听他说吗?死人怎会复生。这句话,他就是在向我表明他绝对不会出卖我们。”   “可是……就算是他现在不会,也不代表以后啊!我们不能为自己留下隐患啊!”   “我自有把握,不用你教我做事吧?”   “属下只是……”贰负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罢了!我只是一个奴才,你才是主子,你说什么我都必须照做!”   “知道你还杵在这里干吗?”   贰负捏紧了双拳,咬紧了双唇,带着满腔的怒火,脚底一蹬,一阵风落后就不见了踪影。   漪灵一面理着自己的衣裳,一面看着药山顶上影影绰绰的灯光,喃喃自语道:“宽恕或许适合你和娅桑,却不适合我。就算这一步是错的,我也要有所值!神农鼎,我势在必得!颛顼,我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说罢,漪灵擦掉了刚刚落在额尖上的一滴雨滴,复又朝山顶走去。   颛顼在回国途中绕去了西方巡视,回到北国时,已是夜深人静时分。他在城门外就从飞鸟上走了下来,一路沿着寻常百姓人家的农屋缓缓朝北国大殿走去。看着几家依旧点着的灯火,他不禁暗自猜想开来,或许这几家人还在等外出务工的儿子回家吧。又过了几家,甚至还能听见妇女哄孩子睡觉的声音,浅浅地似乎还在讲述着床头故事。   颛顼情不自禁地裂开了嘴角,想起曾经三个子女也是这般热闹的围在自己身旁,缠着自己讲故事。可是现在呢?他看了看前方遥远无尽头的路,叹了口气。繁星点缀的夜空,衬托着这位孤家寡人一身的凄清。   这条笔直的路,曾经被装点的是那般喜庆祥和。颛顼扫视着四周光秃秃的树干,太久未开张的店铺,想起了梼杌迎娶釉湮的那日,张灯结彩,人山人海。四面八方赶来的宾客,奇珍异宝堆成了一座小山。祝福声、鞭炮声、喝彩声,好不热闹。   眼下,在他的眼前就只有高高在上却摇摇欲坠的北国大殿,漆黑之中它的光亮扑朔迷离。似乎一阵强劲的大风就足以让它分崩离析。颛顼苦笑着,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   忽然,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动静一般,猛地抬起了头。锐利的双眼宛如夜晚里的猫头鹰,敏锐地在黑暗中搜寻着对自已不利的因素。   “谁?”颛顼喊道。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静悄悄的一片,连虫鸣声都不曾闻。   “再不现身,就别怪我无礼了!”颛顼将灵力汇聚在掌心,时刻准备着不明人士的进攻。   一阵夜风瑟瑟而来,颛顼身旁的老树上忽然窜出了一只雏鸟,扑棱棱的翅膀声在夜晚显得格外刺耳。它飞到颛顼面前,扔下了一个竹筒后就迅速离去了。   颛顼疑惑着拾了起来,小心翼翼取出里面的书函。定睛一看后,他的瞳孔急剧增大。颛顼下意识地向四周寻望开去。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第二十六章 青山原不老 为雪而白头   漪灵小心翼翼地在药山的小径上行走的,或许是药山上某些药材的作用,让她的速度变得十分缓慢,反应也迟钝了许多。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早就跟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看来颛顼的这个女儿,还真不简单啊!”其中断手臂的一人压低了声音,“以前我们都低估她了!”   他的同伴嘀咕道:“只是没想到贰负还和她走得那么近。我估摸着,黄帝定是将神农鼎的事也告诉了贰负,高阳依谣才知道的。”   离朱和象罔相识了一眼,觉得颇有道理。高阳依谣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不问世事的人,连这种人都在偷偷摸摸地打神农鼎的主意,看来他们必须尽早下手。   “这神农氏究竟在山上种了些什么啊?”离朱喘着粗气,“我……我实在不行了!来不了了!”   象罔看了看遥遥领先的漪灵,推了推已经坐在地上的离朱,“你给我起来!你不会连高阳依谣这种弱女子都比不上吧?要是神农鼎落入高阳的手中,黄帝的计划怎么办?这可是黄帝临行前最后的交代了!我们总不能就这样辜负了他老人家吧!”   “他在的时候,就没见的对我们有多好!何况是眼下的他?我们哪里需要如此为他拼命啊?倒不如早早寻个下家的好!”   “离朱!”象罔严肃地看着他,低声吼道,“我们是兄弟,你在我面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不过,若你再有下次,我们这兄弟不当也罢!”   “喂!”离朱看着象罔赌气只身一人上路了,自己却真的是有气无力,心有力而余不足,只得嘀咕着,“假意跟着轩辕魃回来投诚炎帝和颛顼,这主意好歹也是我出的!怎能这般说我!难道我连一点儿都不能抱怨了?”   象罔甩开离朱后,忍着身体的折磨和难受,渐渐缩短了与漪灵之间的距离。只是漪灵依旧浑然不觉。她悄无声息地已经站在了山顶上一块凸出的小土包前面。土包上就是炎帝的茅草屋,一个小小的草屋子在浩瀚的星空照耀下,熠熠生辉。它的周围没有高大的丛林,都是平坦的野草地,一望无际。   漪灵站在屋外,思忖着自己究竟该不该进去。屋内没有亮灯,应该无人。   漪灵颔首看了一眼一旁的小石子,小石子立马就飞了起来砸开了草屋的门。漪灵左右打探着,确认了屋内并无他人,才放轻了脚步走了进去。   她不敢点灯,只是推开了门窗借着星辉看得忽明忽暗的。漪灵小心地绕过了中间的案几,却不慎撞到了一旁的架子,一阵清脆的落地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面上。漪灵弯腰将它拾了起来,定睛一看竟是一个人偶。   漪灵握着人偶站在了窗边,疑惑地看了良久。为何此人偶竟没有双眼呢?漪灵一面猜度着,一面抚摸着人偶,此时人偶正对的一面墙上忽然裂开了一条大缝,声响惊得漪灵直挺挺地转过身来。   “好个炎帝!竟然设出这种机关。”漪灵举着人偶笑道,“这个女子究竟是谁呢?神农氏用对她的爱来设机关……谢了!”   漪灵将人偶放回了原处,就蹑手蹑脚地朝机关门走去。她试着用脚尖点了点地,没有异常后她才放心地走了进去,可偏在她走进去后,机关忽然在她身后关上了,一面透明的门闪着银光将漪灵包围了起来。原来这个机关是假的,走进来也是走进了一堵死墙里面,根本没有出路。   漪灵使劲儿拍打着透明的门,它也纹丝不动。任凭她是又叫又喊的,外面也丝毫听不到一点声音。随着漪灵灵力撞击的越来越强,机关也越来越小,漪灵被束缚在里面,几乎快要窒息了。之前尚未调息的气脉眼下又被全部打乱,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   “可恶……”漪灵喘着粗气,胸口似乎快要被挤碎了。她的瞳孔在血色与浅褐色之间转换着。   “放手吧!”依谣的声音在漪灵的体内响了起来,“药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的。你不懂药理,撑不了多久的。”   “少给我……给我说风凉话!你不是很懂吗?还不快点帮我!我死了,你也活不了的!”   “你觉得我怕死了吗?贪生怕死是你的专利。”   “可是你甘心我就这样死了吗?你不是有很多疑问需要我来解答吗?你的娘亲,你的父王,若我死了,谁还能告诉你真相?”   “你当初就是这样欺骗我,才让你有机可乘的。如今,我是万般不能给你这个机会了。”   “依谣……就算我甘心,你愿意吗?”漪灵绞尽脑汁地劝说着依谣,“你的爱人还没有找到,他是谁,你也不想知道了吗?”   浅褐色的双眼一怔,依谣并未说话,只是呆滞地看着前方。突然间,一个高大的人影闪了进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叮铃铃地在夜空下响了起来。依谣一惊,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看不清脸的人影来,和眼前这个人似乎极度融合。   漪灵闪着血红的眸子看着门口那人,她迫切希望是魔祁王琅琊来救她了,可是她又害怕此人就是琅琊,她那颗刚刚恢复的心就会再度变得脆弱不堪。   不是琅琊。不是琅琊。漪灵咬着牙琢磨着。她不要再欠琅琊一次人情,她不要再给自己找理由不爱他!她怕这个人会击垮自己所有的防备——   那人剑指一起,眨眼间就见无数幽冥蓝光将银色的光芒死死包裹住了。遏制着炎帝的力量,机关没有再缩小,慢慢地变得松动起来。漪灵趁此机会在里面聚集灵力,蓄势待发。那人在外面配合着漪灵抗衡炎帝的灵力,漪灵终于抓住了机会双袖一挥,红衣散着耀眼的光芒将机关震碎开来。   那人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搂住了漪灵,她抬起双眸一看,心如乱撞,果真是琅琊!   血色的瞳孔忽然隐了下去,依谣闪着透亮的褐色眸子疑惑地看着琅琊,“是你吗?”   琅琊扶着依谣站了起来,“是我。依谣。”琅琊伸着手抚摸着依谣的脸颊,依谣轻轻闭上了双眼,似乎还能听见他身上的风铃声。依谣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果然有一个兽骨做的小风铃,摇曳着,浅唱着。   “我为你做的。”琅琊将风铃递给了依谣,“你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了。”   依谣怔怔地收下了风铃,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眸子一闪,血色又爬上了她的双眼,“你为何会在这里?”   琅琊松开了手,冰冷地说道:“我在与不在,都不需要向你魔姬漪灵汇报吧!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何会陷入炎帝的陷进里?”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急功近利。”琅琊转身就要离去,“谢谢你给我机会向依谣告别。”   “告别?”漪灵反问道,“你要去哪里?”   琅琊不曾回话,落寞地就走进了星海中。漪灵紧跟慢跟地赶了出来,痴痴地望着。   “为何要如此试探她?”梼杌与炎帝并肩站在药山不远处的另一座山峰上,俯看着那座渺小的草屋。   “我只想知道她嫁给哀苍的原因,除了报复颛顼外,是不是在打神农鼎的主意。”   “眼下已得到证实,你下一步又会怎样?”   炎帝深深叹了口气,“未来的事,谁也不能预料。就像后面那两个人,离朱和象罔,等待他们的是高官厚禄,还是阴暗潮湿的坟墓,只有上苍才知道了。”   梼杌幽幽地转过了身离去了,“爱恨嗔痴,谁能看破?”   炎帝喃喃自语道:“渺渺之境,不能忘情,定惹得心困扰……”   “喂,干嘛愣在这里啊?”离朱推攘着象罔。   象罔压低了声音道:“高阳依谣到底是何许人也?连魔祁王都赶来救她!”   “他们人呢?”离朱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着。   “不就在那里吗?”象罔拨开了眼前的树枝,定睛一看,“这人……刚刚分明就在这里啊!”   离朱和象罔相视一眼,十分不解。可是一股幽幽的冰冷之气迅速漫上了二人的后背,他们僵硬地回头看去,只觉眼前一抹嫣红的影子一闪,二人就昏厥了过去。   半晌后,他二人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耳边隐约听见男女的对话声。   “你说,你是来和依谣道别是真的还是假的?”漪灵在神农国的一破庙里面拽住了琅琊,“你说这话究竟是为了放松离朱和象罔的警戒来偷袭他们,还是……”   “是真的。”琅琊悲叹着说道,“我是时候离开了。”   漪灵还想争辩什么,却忽然注意到离朱和象罔已经清醒过来了,便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身后做什么?”   离朱看着漪灵血红的眸子一时间竟语塞起来,这是高阳依谣吗?   象罔也好不到哪里去,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们只是随便、随便走走……”   漪灵冷笑了一声,嘲讽地说道:“不见棺材不落泪!”   琅琊忽然伸手拉住了准备露出尖牙的漪灵,剑指一起解开了捆绑二人的绳索,“你们走吧。”   “什么?”离朱战战兢兢地说道,“真的吗?”   “你疯了!”漪灵吼道,“你们谁敢走,我就让他活不过明天!”   离朱和象罔一面活动着筋骨,一面不知所措。   琅琊俯视了漪灵一眼,不带任何色彩……   第二十七章 凤凰涅槃   琅琊拦下了漪灵不带任何色彩地抬起了双眸,冷若冰霜地离朱和象罔说道:“让你们走了还不走!是否想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忌日!”   二人相视一眼后就落荒而逃。漪灵着急地想从琅琊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手腕都被挣扎地勒出了一圈淤红。漪灵大吼着:“不准走!你们谁敢跨出这个门槛,我就剁了他的双脚!”   离朱和象罔回头看了一眼漪灵,加快了速度。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漪灵冲琅琊吼着,见后者根本不肯让步,只得将灵力沉积起来,双眼看着破庙敞开的大门,脑海中幻现出大门哐啷一声关住将离朱和象罔阻挡在内的场景,果不其然,幻现在漪灵的念力之下再次实现。   漪灵在慌乱之中一口咬住了琅琊的手臂,琅琊忍着痛松懈了一些,漪灵趁此机会就扳开了琅琊的手臂,冲向了离朱和象罔,一把揪住他二人就狠狠摔了回来。离朱撞倒了残破不堪的佛像,象罔的后背则撞在了石柱之上,狠狠地跌落。   “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离开!”漪灵冷漠地看着琅琊,“我要你们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跟着我做什么?”   “只要你们有一方肯老实交代出来,我们就放你们两个一条生路。”琅琊一改态度,迎合着漪灵。漪灵不屑地鄙视了他一眼,心中却因为琅琊的“我们”而感到一阵欣喜若狂。   “你们为何会在神农?”漪灵徐徐地走近了离朱,慢慢俯下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离朱。   “我、我们早先被少昊拘禁在轩辕,是轩辕魃王姬救了我们,带我们到神农叩谢炎帝陛下。”离朱连珠带炮,生怕有了丝毫的遗漏,漪灵就会了结了他的性命。   “叩谢?谢着谢着,就偷偷摸摸地上了药山?”   “我、我们只是想再亲自去感谢炎帝……”象罔皱着眉头,忍着痛回着。心中颇为不甘,想自己堂堂正正的轩辕大将,竟会抵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哦。原来如此……”漪灵背着手直起了身子,却在转身后的一瞬间回眸一定,象罔就被无形的力量高高举起后摔下,看的离朱是胆战心惊。漪灵却冷笑着看向离朱,“你不用担心,刚才的问题你回答的很好,接下来,也请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们半夜跟踪我来神农山,究竟所为何事?”   离朱用手背摸了摸额头的汗水,深深咽了咽,撑着地面的手臂酸涩地发着抖……   颛顼接到从天而降的竹筒后,已经召集人马深夜将北国搜寻彻查了一番,闹得北国是鸡犬不宁,奈何并无半点可疑的踪迹。颛顼亲自带人冲在前面,百姓有怨言也不敢当着颛顼的面抱怨。   “回陛下,已经是第三次全城搜查了,并无发现。”一员大将向颛顼回禀道。   颛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另一只手死死握着竹筒,站立了良久后,忽然一言不发,大袖一挥就急匆匆地从众侍卫面前一跃而过。小厮们赶紧跟了上去,刚才回禀的那员大将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当年穷蝉被杀害的地方。小厮和守卫都不敢轻举妄动,个个敛声屏气。这里已经是北国的禁地了,颛顼下令将这里围堵起来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所以这里的一切都保留了当初的面貌。大伙知道这是颛顼心中的伤疤,自然不敢开口提及。自从事件发生后,颛顼来过一次后就再没来过,众人十分不解,为何今夜颛顼要这般兴师动众还要来这里?   颛顼绕着走了三四圈,仔细打量着当年被自己忽略的线索。心中一直萦绕着竹筒里面的内容——若想知晓谁是杀你儿子的凶手,明晚此刻来西江一会。为何会事隔多年后,突然有人书信前来呢?   颛顼烦躁地负手而立,是少昊的阴谋,还是凶手的诡计?或者是……他冷眼看向墨色的夜穹,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翱翔在天际,一瞬而过。颛顼喃喃自语道:“就算是你,我也要亲眼看看你的狼狈。”   琅琊双手抱肩,饶有兴趣地坐在一旁,不知何时他已经点起了一堆篝火。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闪烁出他眼神里的不舍、彷徨与爱慕之情。而在他的视线焦点处,正是依旧在折磨象罔的漪灵。   他看的是如痴如醉,想象着的全都是依谣。依谣在巫医寨里对自己细微的呵护;强迫自己喝药时倔强的眼神;独自一人扛着药锄爬山涉水,只要一有收获立马就喜出望外的笑脸。巫医寨里的她,就是迎风不倒,屹立在外人无法生存之地的沙漠之花。浑身都是青春的力量,艳丽又富有生机。可是,这朵生命力顽强的花,就要被自己亲手采摘下来,毁掉她的生命了吗?琅琊忽想至此,依谣所有的美好都被笼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影。娇弱的身影突然变成了蚩尤高大挺拔的模样……   “象罔都快死了,你还能守口如瓶吗?”漪灵提着象罔松垮垮的脑袋,斜睨着离朱。琅琊的思绪也忽然被打断,看着鼻青脸肿的象罔,暗自佩服着这个女人的手段。   “你、你……你是高阳依谣?”离朱疑惑地看着漪灵。   漪灵讥笑了三声,“我还没有和你交手,你就开始说胡话了?我不是高阳依谣,试问谁才是呢?”   “我觉得你好可怕……”离朱脱口而出。对于他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而言,这还是第一个除黄帝外,他心生恐惧的人,还是个女人。   “谢谢你的赞美。不过,你要是再不说,象罔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漪灵使劲儿一拽象罔的头发,象罔甚至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眯着眼张了张双唇,茫然呆滞地看着地面上的稻草。   “我、我不能说!”离朱吼道。   漪灵撇了撇嘴,十分无奈地看着象罔,“再见了,我的朋友……”说罢,漪灵就张开了红唇,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利齿,瞬间就穿透了象罔的脖颈,一股热辣的鲜血顺势喷涌而出,溅的漪灵的满脸的血红。漪灵红眸一闪,利齿也深入了三分,象罔扭曲的脸庞瞬间失去了血色,痛苦的呻吟无人能听见。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放了他!”离朱挣扎着站了起来。   漪灵一把扔开了奄奄一息的象罔,回头看向离朱,趾高气扬地说道:“早这样爽快多省事。”   “你、你过来我再告诉你……”离朱一面后退着,一面胆战心惊地看着漪灵。   漪灵撸了撸嘴,毫无防备地就朝离朱走去。离朱扫视了琅琊一眼,看着他丝毫没有动静,于是离朱就算准了时机,趁漪灵走近自己的时候一把拽住了漪灵,袖中藏的一把匕首就刺向了漪灵的小腹。   漪灵怒吼一声揪住离朱就露出自己的尖齿,将他死死抵在了柱子上。任凭伤口处鲜血直流,她也不在乎。琅琊着急地站了起来,漪灵却忽然喊道:“不许过来!”离朱呆若木鸡地看着漪灵,双眼就像跌进了血色的深渊里,头昏目眩地。   离朱被吓坏了,心中掂量着眼下只有老实交代才是唯一的出路了。黄帝根本是生还是死都不知晓,为了这样一个人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啊!于是他失魂落魄地说道:“神农鼎。我们之所以会上山是为了神农鼎。黄帝在动身去北国前就嘱咐过我们,若是他不能安全回来,就让我们上神农国偷神农鼎。”   “他要神农鼎做什么?”   “说、说是让我们带着神农鼎到嫘祖的坟前,上香七七四十九天,就会知其中奥妙。”   漪灵一手捂住自己的小腹,另一只手渐渐松开了离朱。离朱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就想反将一军,他忘记了一旁还有蓄势待发的魔祁王琅琊。琅琊一把扶住漪灵,一掌就击昏了离朱。带着漪灵轻盈地跃了出去,坐在了鹏鸟阿九的背上,渐行渐远。   琅琊用巫术替漪灵止着血,漪灵却不耐烦地说道:“黄帝。黄帝……”   “先不要管他了!你稳住自己的气脉,我好替你医治。”   “我……”   “闭嘴!”琅琊怒吼道,“你命都没有了还管什么黄帝!”   漪灵一愣,看着琅琊专注又着急的神色,竟然笑了出来,“我想你永远为我这样……着急……”   琅琊深深地望着漪灵的双眸,不知是否是星光的缘故,她的眸子带着一圈的血色和一圈的浅褐色。他似乎看见了依谣的笑脸,又似乎看见了漪灵的冰冷,恍惚间似乎蚩尤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就在鹏鸟阿九的展翅之下,摇摇千里之外的地面上行走着一男一女。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男人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你问了多少遍了?我耳朵都磨起茧子了。”女子扭着细腰,撇着嘴。   男人看了看四周,“我们要去华胥?”   “不,是轩辕。”釉湮妩媚地回头笑道,“轩辕的西江城。”   第二十八章 飞蛾扑火 情丝难断   鹏鸟阿九选择了一处宽敞的水域降落下来。琅琊横抱着漪灵就在岸边静静坐着,他们怀着各自的心思,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水面,享受着此时难得的宁静。清澈如镜的水面,似乎都能映照出他们真实的情愫来。   漪灵的伤口已经在愈合了,她能感应到这是琅琊的力量在自己的体内起了作用。可是,他的紧张,他的彷徨,他的怒气,是因为关心自己还是只是为了依谣?漪灵小心猜度着琅琊的意思,就连他的一颦一笑,一句话一个字都来回斟酌思忖个三五遍。就想从里面找到琅琊对于自己一丝一毫的好感来。   “你……”琅琊温柔的声音在漪灵的耳畔响了起来,“感觉好些没有?”   “你问的是高阳依谣还是白漪灵?”漪灵望着水面上的波光,不敢直视琅琊的双眼。   琅琊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摸出了蜂鸟叽喳,它活蹦乱跳地站在漪灵的肩膀上。漪灵歪着脑袋看了看它,“这也算是你和依谣之间维系情感之物了吧?它在无界洞里,为了依谣,忍着痛,在琴音的逼迫之下弹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   “依谣却不曾问过我,叽喳为何会奏曲。”琅琊失落地看着叽喳。   “那你可愿意讲给我听?”   琅琊深深吸了一口气,时光似乎随着漪灵的提问被带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来人啊!来人啊!”从祭祀台上狂奔而下的琅琊,双手紧紧捧着一个小东西,就像是捧着自己的生命。巫师寨里的寨民听见自己首领的疾呼声,只当是出了大事,赶忙开门相迎。琅琊顾不上许多,直接跑进了一家善于饲养飞禽走兽的寨民家里。   琅琊急急忙忙地将手中刚刚破壳而生的小叽喳放在温暖的被窝里,拽着那人就问道:“它、它刚刚孵化出来……可是,我不知道它要吃什么,喝什么……”   屋外拥堵的人一听琅琊此话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就这点小事吵得大伙都不得安宁。被琅琊揪住盘问的寨民渐渐也回过了神来,“我、我先来看看……”琅琊松开手,着急地看着那人为小叽喳做着检查,屋外的人也各行散去了。   东边泛起鱼肚白后,琅琊才小心翼翼地捧着凤尾蜂鸟叽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着眼前这个蹦蹦跳跳的小家伙,冷若冰霜的琅琊居然没忍住会笑了出来。叽喳听见了笑声就歪着脑袋看着琅琊,小小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琅琊温柔地说道:“你的活波劲儿真的像极了那个女孩。你是不是她的转世呢?”   叽喳听不懂,却知道琅琊是在和它说话,左右歪着脑袋,睁大了双眼。   琅琊自顾自地笑着,试探着伸出手来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琅琊眯着眼,很是享受的样子,轻轻哼着。“喜欢唱歌吗?”琅琊说着就从屋内拿了一张琴来,坐在叽喳的对面就兴奋地抚了起来。   琴弦在琅琊的手下,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在静静地绽放。一朵、两朵、三四朵的花汇集成了一片又一片的花海。红的、黄的、白的、紫的,一阵急促的风而来花海上下起伏就像是大海的波浪扑打而来。花香就在空中慢慢弥漫开来。琅琊陶醉其中,看着眼前听得十分专注的叽喳,就像是依谣如痴如醉地坐在自己面前。他伸手可及,可是依谣的身影却越来越远,直到最后花瓣全部凋落,依谣的身影也随风而散……   琅琊猛地收住了抚琴的手,惊恐万分。叽喳歪着脑袋不懂为何好听的声音没有,它扑棱棱地飞到琴弦上,学着琅琊刚才的样子有模有样地拨着琴弦。怔的琅琊十分不解,过了一会儿,琅琊才欣喜若狂地捧起叽喳说道:“你会抚琴?你居然懂音律?”   从此后,琅琊就把自己锁在屋里和叽喳作伴。就像是每天都和依谣在一起一般。他们没事儿就畅谈音律,大多时候都是琅琊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叽喳只是安静的听着。偶尔出门也是带着叽喳来到江边给它洗澡。巫师寨里的人看着琅琊都颇为纳闷,自己的首领分明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犹如天上不可靠近的星斗,神圣高洁的芝兰,这段时间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开朗了,喜欢笑了,就像是一个沐浴在爱河里的少年。   只是这般的好日子过了没多久,等琅琊再次回到巫师寨的时候,当寨民盼望着依旧可以看见首领脸上的笑容的时候,琅琊又回到了以前冷若冰霜的模样。那段疯狂又美好的日子,随风而逝了……   望着此时的波光粼粼,琅琊直挺着背坐了起来。漪灵已无大碍,她双手抱膝,下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琅琊的骨锁紧紧贴着自己的肌肤,却感受不到琅琊的丝毫温度。漪灵只得盯着地面发着呆。   “你千辛万苦地救我,只是为了依谣,对吗?”漪灵小心地试探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每次面对琅琊就变得如此懦弱了。她宁可知道琅琊的真实想法后大痛一场,也不想再暗自瞎捉摸了,给自己希望又给自己失望。   “且不说你魔姬漪灵和我们巫族渊源流长的关系,我身为巫族首领有义务护你周全,单说你是陀莲姑姑的妹妹,这份情谊我定是不能辜负的。”   他是在避重就轻吗?漪灵也猜度开来了。“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原因吗?你就没有想过,单纯的因为我是漪灵而救我吗?”   琅琊对上了漪灵的双眸,血色的眸子热辣辣的灼烧着他。琅琊赶忙转移开了视线,多看一眼他怕自己又意乱情迷,把她当作了她。“对不起,上次……上次我们……接吻……如果让你有所误会……”   “没有误会!”漪灵突然站了起来,别过了脸去,强忍着说道,“什么误会都没有!”   琅琊也僵硬地站了起来,犹如在伤口上撒盐一般说着:“我的心中,只有依谣一人。就算她不接受我,我也愿意做她背后默默保护她的人。”   漪灵偷偷用手背摸了摸眼角的泪水,“那你岂不是恨死我了?我让依谣嫁给了哀苍。”   “那是坏事还是好事,都还说不清。我怎会恨你?”琅琊看向那轮钩月,“我爱她,却给不了她一个安定的生活,甚至给不了她一个能配的上她的王者身份;她爱句龙,可是句龙背负的使命与我一样,注定了颠沛流离,为自己的族民奉献一生。哀苍,是神农氏炎帝之子,将来王位的继承人,定会给依谣一个富裕的生活。眼下大荒局势不稳,北国都摇摇欲坠,唯有神农国屹立不倒……”   “你的爱,要那么理智吗?”漪灵裂开了嘴角,苦笑着,“你就冲动一次,疯狂一次,又怎样?难道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依谣甚至不知道你对她的心思……”   漪灵打住了话头,欲说还休,叹了口气,昂着头,骄傲地背负着自己的尊严径直离去了。   她自认为存在大荒已有上千年之久,却终究看不破一个“情”字。自古情皆为伤,苦了人,害了己,负了多少相思意?纵然明知是火,亦义无反顾。却是一生也无法理清的藤蔓,交织着生离死别,挥洒了多少痴情男女的泪与血?   琅琊负手而立在江边,形单影只,只有自己与自己的身影在交融。   西江的水面在冬风的呼呼声中换上了淡红的衣裳。汤谷的朝阳没有了盛夏的温度,却是初冬季节里难得一见的煦日。釉湮带着句龙先在西江的城内置办了一些行头,句龙几番推迟,都被釉湮嫌弃的神色驳回。万般无奈之下,句龙换掉了自己的保护色。乞丐的这一身行头,至少能暂时让他忘记他自己是谁,做过怎样不堪的事情……   “你别问我带你去哪里!”釉湮看着句龙张嘴要说什么,就赶忙堵住了他的话头,“你都到了西江,你觉得自己还能来见谁呢?我还要让你盛装打扮一番。难道你猜不到?”   句龙止住了自己跟在釉湮身后的步子,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依谣。恐慌交杂着期待让句龙一时之间拿不定注意,他迫切想见到依谣又害怕见到依谣。他能说些什么呢?解释吗?可是他现在自己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了,要怎么解释呢?依谣又为何约他出来?为何又不自己来找他?或许是她嫁人了,行动不便?可是她也不会找釉湮啊……   “行了行了,好哥哥,你就别瞎猜了。马上你就知道了。”釉湮不耐烦地催促着。   “若你不告诉所见何人,我就在这里不走了!”句龙双手抱肩看着釉湮。   釉湮笑着走向句龙,低声说道:“你要是不走,我就公布天下,你就是杀害穷蝉的凶手!”   “是吗?当时你也在现场,我又怎知穷蝉不是死在你手上?虽说你站在我身后,但是你们巫族最擅长的不就是背地里暗算吗?何况你有充分的动机杀了穷蝉。”   “我会杀穷蝉?”釉湮抽搐了两下,“他是我主人的砝码,你觉得我会杀了他吗?你休要把你的罪责强加在我的身上,还开脱你自己的,让你面对依谣的时候不再内疚!”   “当时雾气漫天,显然是有人精心设下了圈套。”句龙一面说着一面绕着釉湮,“能改变天象,调用万物的,除了巫族我再也想不出其他人可以办到。而当时,只有一个巫族人在场,而这个人很有心计的牵引我过去。难道不是很有蹊跷吗?”   釉湮甩了甩秀发,不慌不乱地说道:“明里面只有我是巫族的人,暗地里面躲着他人,你又可曾知晓?别忘了,当时还有人来袭击我们,我可是和你站在同一条阵线上,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过河拆桥。”   句龙和釉湮互相指责对方的不是,丝毫没有在意他们的身边茂密的丛林里,已经悄无声息地汇聚了一支军队……   第二十九章 并肩作战忘尘事   “你的意思是在怀疑我杀了穷蝉,然后嫁祸于你?”釉湮挑着眉梢看着句龙。   句龙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严肃地说着:“当初是我自己被吓蒙了,被愧疚之情束缚了我自己,甚至没有多想一层。如今,冷静下来想想,不无这个可能。”   “不如二位和我走一趟,再慢慢理清楚究竟谁才是杀我儿子的凶手!”颛顼大步流星地从一旁的丛林里走了出来,怒目圆睁地瞪着他二人。紧跟在颛顼身后的就是北国最为精锐的部队。   句龙傻眼地看着颛顼,又看看釉湮,脱口而出:“你带我来就是为了出卖我吗?”   “我……我……”釉湮显然也没有料到颛顼会突然冲了出来,明明主上让自己把句龙带来见面的,为何会?   “你在这装蒜骗我了,上一次当我还学不会吗?”句龙狠狠地瞪了釉湮一眼,复又对颛顼说道,“总之,我跟你回去!这件事情压在我心里,犹如千斤重的巨石压在我身上。只是,我希望得到的是公平的待遇,若人是我杀的,我一命抵一命,若人不是我杀的,你不能为难我丝毫,还我一个清白!”   颛顼身子侧了侧,让开了一条小道,做了个“请”的姿势,“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随便找一个人按在我儿子的凶手位置上!因为我也要让穷蝉泉下有知,也安心!”   句龙点了点头,毫不畏惧地就走向了颛顼,顺从地让侍卫将自己捆绑了起来。釉湮则扭扭捏捏的,娇声娇气地说着:“父王……”   “在一切事情未查清楚前,这句‘父王’我还真不敢当!”颛顼示意两旁的人讲釉湮捆绑了起来,“我对你充满了疑问。所以,你最好准备好说辞,到时候我也不想耽误彼此的时间!走!”   颛顼一声令下,句龙和釉湮就被人押着风风火火而去。地上卷起的尘埃沙土飘飘落落,就像一场好戏的幕起与幕落,只是戏台上的人都忽略了暗处的看客。那双犀利的双眼躲在一堆密密麻麻的大叶后面,眼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精卫和元冥一刻也不曾耽搁过,为了掩人耳目只得乔装打扮成寻常百姓,骑着马不敢张扬,假意是沿神农北上回乡祭祖的兄妹。一路上倒也安静,并未掀起什么风波。只是一直未曾打听到黄帝和高辛的下落,两人脸上和心上都被厚重的倦意和不安所笼罩。   “今天已经赶得很远了,我们歇息一会儿吧。”元冥在前面勒住了马,纵身一跃,就牵着马走到了一旁。精卫紧随其后,她用手背摸了摸脸上的汗珠,元冥笑了笑从怀中摸索出一张绢帕就想替精卫拭汗。精卫赶紧躲开了,伸手接过了元冥的绢帕,“我自己来就是了!”   “原来做个平凡人也是这般的不容易。”元冥从马上解下了水袋。   “因为他们没有灵力,没有巫术,必须一步一步全靠自己的双手和双脚来实现,说实在的,他们更值得我们去佩服!”精卫看了看手中元冥的绢帕,踯躅着要不要还给他,心想自己都把它弄脏了还是洗干净了再还吧。   元冥将水袋递给了精卫,自己则坐在一旁的草地上休息了起来。“神族的人大多是高高在上的,百姓必须敬仰他们,崇拜他们,很难得有神族的王姬能说出这番话来。”   “因为我除了是王姬外,我还是神农的将军,对于百姓的疾苦和战争带来的祸害,我比任何一个养尊处优的人都明白。”精卫挨着元冥坐了下来,“我只希望将来的王者都能体恤百姓,以他们的疾苦为苦,以他们的喜乐为乐,那就真真是天下太平了!”   “或许等我们找到了黄帝,铲除了他的余孽,扶植一个大荒人心所向的仁君继位,我们的这个梦想就会实现了。”   “到时候,我们免不了又是一战了……”精卫说笑着看向元冥,似乎这件关乎大荒百姓的事,只是轻松一笑就能解决的。元冥深知精卫的意思,这或许就是二人并肩作战的最后一次了,下一次见面,唯有兵刃相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大爷的地盘上休息,可是要给大爷我交钱的!”一个莽夫赤裸着一边的胳膊,扛着大刀跳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身形较为瘦小但同样也是凶狠恶煞的强盗,个个面目狰狞,像是几天不曾进食的豺狼虎豹打望自己的猎物一般看着精卫和元冥。   元冥站了起来,不屑地说道:“你站在我刚才站过的地方,可是也要给我钱?”   莽夫讥笑着:“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爷们儿手中的刀可是不长眼的,划破了你们白白净净的脸蛋儿,讨不了漂亮媳妇可是别说是我们的错!”   “交钱交钱!”小喽啰们跟着起哄着。   精卫忽的从腰间抽出飞鞭嗖嗖两下就缠住了莽夫的大刀,一使劲儿就套着大刀飞跃而起。莽夫反应较快,赶忙拽住刀把,和精卫相交不下。精卫马步一扎,看向元冥,“元大哥,就让我们先较量较量,谁杀的强盗最多!”   元冥仰天大笑一声,也从马鞍上摸出一把长戟来,威武地吼道:“那你输定了!”   话音一落,元冥就一戟重重地压在了莽夫的肩上,莽夫一面的力量被精卫牵制着,一面又要承受元冥千斤重的长戟,双腿不禁打起颤儿来。脚下一滑,被精卫拉着滑行了一尺多远。   身后的小喽啰看不下去了,分分亮起武器朝元冥而来。元冥一个后踢,空中轻盈的一个旋转躲过了他们。回马枪一刺,一箭三雕,连着三个小喽啰都被刺穿小腹和胸膛。   精卫不甘示弱,鞭子一收,在胸前挥着“之”字,飞鞭两侧的羽刃便划破了莽夫的手背和手臂,只听那人惨叫一声就跪拜在了精卫面前,大声啼哭着求姑奶奶饶命。精卫收回了鞭子系在腰间,双手叉腰看着元冥捆着那几个小喽啰,“擒贼先擒王,这局可是我赢了?”   “论人数,我制服的可比你多。”   “先处理了这些人,才处理我们之间的胜负。”精卫看着莽夫,“要怎么处置你呢?”   “求女侠饶命!姑奶奶饶命!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做这种勾当!我们也有一家子需要养活啊!女侠饶命!大爷饶命啊!”   “别,你这声大爷我可担当不起。”元冥打趣道,“你才是大爷!”   精卫走近了几步,站在莽夫面前,准备用绳索将他反绑起来时,莽夫忽然眼睛一亮,从袖间摸出了一把一尺来长的匕首,趁机刺向了精卫。精卫冷眼一看,要躲已是来不及的了,不偏不倚正中一刀。   元冥怒吼一声,冲了过来接住了精卫,一抬腿就将莽夫踢昏了过去。   元冥赶忙扶着精卫坐了下来,“让我看看伤口!”   “不打紧的……没有刺中要害……”精卫捂着伤口的五指间已经渗透出了汩汩鲜血,“这次是我轻敌了,这局当之无愧你赢了……”   “别说了。我拿炎帝的药来救你!”元冥说着就从怀中摸索出二人临行前前往药山取得药丸,“这群土匪强盗,留着也是祸害,不知残害多少过往行人。”元冥说罢衣袖一挥,一旁捆绑在一起的小喽啰统统倒地而亡。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救了奴家。”另一侧的灌木丛中忽然跑出一名衣衫褴褛的农家女来,扑倒在地向元冥和精卫磕着头。   二人相视一眼十分不解,因为炎帝的药精卫的血很快就止住了,元冥扶着精卫站了起来,对着面前的女子说道:“你是何人?我们何曾救过你?”   女子微微抬起头来,一双手灵灵的杏核眼娇艳欲滴,盈盈的睫毛处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白皙的肌肤布满了泥灰,艳红的双唇已是惨败。女子对上了元冥的双眸,又立马低下了头去,耳朵根子都泛起了潮红。   “奴家是本村的村民,奈何强盗出没,毫无人性的屠杀了奴家上下七口人,奴家好不容易虎口脱险,却还是被他们半路上追上,说是要我回去做压寨夫人。我不同意,他们就强行……强行……”女子越说越是凄凉,竟不自禁抽泣了起来。   精卫血气方刚的秉性一听自是不得了,好在身上的伤痛在提醒着她,她强行走了两三步又倒回了元冥的怀里,“可恶至极!这帮家伙,让他们死得太便宜了!”   “他们本是打算强制带着奴家到另一处山岗的,结果他们听见了二位恩公的声音,变改了道。幸亏二位恩公技高一筹,救了奴家一条贱命。奴家定当做牛做马来感激二位的大恩大德!”   “这倒不必了。”元冥说道,“我们也不是娇生惯养之人,身边也不喜欢有人伺候,姑娘这份心意我们心领了。救人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不劳姑娘费心回报了。还是早些另谋出路的好。”   “公子可是在嫌弃奴家?”女子忽然倔强地抬起头来,“奴家若是此恩不得报,宁可一死了之来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女子说罢就提着裙子站了起来,忽的就撞向一旁的大树。好在精卫眼疾手快,用元冥的腰带及时挽住了女子的细腰,阻止了女子的行为。女子泪眼婆娑地看向精卫,精卫因伤口而皱着眉说道:“姑且带你走一段,远离这里,到了繁华之地,你定要另谋出路,不可再跟着我们!”   女子破涕为笑,兴奋地用脏兮兮的衣袖摸了摸泪水,“奴家知道了!可让奴家跟随一段路,奴家也心满意足了!姑娘身上有伤,诸事不变,身边还是需要一个女子来照应!”女子一面说着一面看着元冥,元冥细想之,也有理,就默许了。   女子赶忙就冲到元冥和精卫前面,牵过了两匹马,“你们不用担心奴家!奴家不会骑马,奴家跑着也能跟上你们!”女子将缰绳递给元冥后,就率先跑开了……   第三十章 维士与女 赠之以勺药   琅琊不声不响的就在江边站立了整整一天一夜。初冬的天气还不是很冷,但是空中已经飘落了零星的雪花。它们落在琅琊的黑发上,肩头上,静悄悄地似乎在倾听着琅琊那无从说起的心事。   漪灵刻意回避着琅琊,她经不起琅琊的关怀,因为那颗心并不属于她;她也更经不起琅琊的冰冷,因为那种眼神就像是寒冬腊月里锋利的匕首,看得人生疼。她一手撑在树干上,身子倾斜地靠在上面,怀中还抱着一件长长的斗篷,慵懒地看着眼前的琅琊,浅褐色的瞳孔令人心生怜爱。   她似乎经过了长期的挣扎,终于做出了决定,抬起自己的步子缓缓向琅琊走去。琅琊感知到身后有人接近,知道是漪灵便没有回身。忽然只觉双肩上似乎被厚厚地压上了一层什么。他立马转身看去,对上的却是一双天真无邪的双眸,看得琅琊陶醉其中,不能自拔。   “冷。”依谣羞涩地低了低头,将斗篷披在了琅琊的身上。   琅琊喜出望外,回过神来赶忙搂过依谣将斗篷移到了她的身上,“我不冷。你多穿点。”   依谣笑了笑,系在腰间的小风铃跟着清脆的笑着,声音飘进琅琊的耳朵里如沐春风,他小心呵护着依谣,担心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依谣的一颦一笑都会消失不见。   他搂着依谣的手用了用劲,依谣顺从地依偎在了琅琊的怀里,紧紧贴着琅琊的心房,双手环住了琅琊的腰。琅琊不可思议地看着依谣的改变,想问又不敢问,一颗心七上八下地紧张又局促,更多的还是兴奋。   就算这只是镜花水月,我也甘愿为此堕落,阿谣。   琅琊将下巴轻轻靠在了依谣的头上,他们都不曾察觉身后有一抹几乎透明的红色人影,她正痴痴地望着琅琊和依谣。“幸福总是很短暂的。它来去如风,我们抓也抓不住。或许,得到又失去的滋味,还不如从未得到……”漪灵默默地落下了一滴泪,她悬在空中,天上的雪花穿透了她虚无缥缈的身体。   颛顼风风火火地赶回北国之后,前脚刚跨进大殿,后脚就跟了一个文官扫了一眼五花大绑的句龙和釉湮,战战兢兢地说道:“陛下,少昊刚才张贴告示,告知大荒所有子民我们和炎帝篡位不成,要严惩不贷啊!”   颛顼心中自是有数一切都是幌子,便不紧不慢地在大殿的宝座上器宇轩昂地坐了下来,俯视着句龙和釉湮。釉湮挣扎着说道:“父王!儿臣确与此事无关啊!我怎会杀害自己的亲人呢?”   “你的问题,我们容后处理。”颛顼心中盘算着釉湮究竟是不是少昊的女儿,为何当初魔祁王会再三要求迎娶釉湮过门?这个问题显然不能在此时大庭广众之下揭穿。釉湮这个角色长期在自己身边到底发挥着怎样的作用?当初只是为了赢得魔祁王的信任,觉得釉湮只是魔祁王的耳目倒也无惧,眼下看来,已经没这么简单了。   “颛顼陛下。”句龙的声音忽然打断了颛顼的思路,“我愿将事情的始末一字不差的告诉你,至于事情的真相,也请你公平调查。”   “君无戏言。”颛顼换了个姿势看向句龙,“在此之前,我觉得我有义务将华胥的近况告诉你……”   “不用了。在我流浪于大荒的这段日子里,我耳闻目染清楚的很。”   “少昊这样逼你,你居然还可以不现身?华胥在你心中可还有一定分量?”   “若没有分量,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句龙忽然嬉笑道,“我早早地就会带着依谣浪迹天涯,茫茫大漠,幽幽水乡,何处不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清楚地知道少昊逼我回去的用意,所以我宁可装傻充愣。我辜负了伏羲的托付,更是辜负了依谣的托付。我现在站在你面前,就是不想再逃避我的过去,说清楚了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至少,我可以面对依谣的爱,依谣的恨……至于惩罚,我心中也有数。错在我,则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好一个汉子!”颛顼恭敬地说道,“既如此,你就直说了吧!”   句龙笑了笑,依旧不改他的嬉皮嘴脸,半是严肃半是打趣的口吻缓缓将他所知的和盘托出……   琅琊带着依谣沿着江边缓缓走着。二人肩并着肩,细碎的雪花就像是苍天的精灵守候在他们身旁。琅琊几次犹豫着想牵起依谣的手,可每当自己的手尖触碰到依谣手背的时候,他就会像是触电一般的收回。依谣始终颔首前行,看不出她的神情。   琅琊痴痴地望着依谣,朴素的一根青玉簪子挽起了她如丝的长发,一对月牙形的耳坠子荡着秋千,衬托出依谣尖俏的下巴还有那若隐若现的锁骨。一身青丝白衣的她,和漪灵耀眼的血红截然不同。琅琊看着落了她一身的皓雪,心生怜惜。   如若苍天怜悯自己,能给他一个机会,他定要牵着依谣的手走过千年的风云变幻。千年不老的一颗心,只愿守候依谣一人的倾城一笑。如若苍天怜悯自己,能给他一个机会,他定要生生世世伴在依谣身边不离不弃。生世爱恋依谣这朵傲世独立的沙漠之花。   残雪微落,依谣轻轻抬起眸子,秋波深水,红唇未启语意已知。琅琊捧起了她的芊芊玉指。这一刻漫天的雪犹如姹紫嫣红的烟火映照在他们的身上。依谣轻轻地说道:“风铃……”   “我将永远与风铃一起,守候在你身边。风铃响了,就是我在想你……”琅琊轻轻在依谣的额上印上了一个浅浅的吻。   漪灵无声无息地飘在空中看着他们,琅琊的一个吻,吻得依谣心醉,却是让漪灵心碎。她跟随着琅琊的脚步前行着,忽然她怔怔地定格在空中,像是撞在了一块透明的东西上一般,双眼却是怔怔地看着眼前一个英俊挺拔的人影。   琅琊牵着依谣的手紧了些,却也冰了些。他用身体护住依谣,对着那人恭敬地说着:“蚩尤大人……”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所以我亲自来。”蚩尤飞扬的头发纠结着在空中乱舞着。若说琅琊是铁石心肠,那么蚩尤就是连金戈铁戟都能嚼碎的猛兽。   “她是高阳依谣,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们融为一体,杀了其中一个,另一个自然也无法生存。”蚩尤说着就亮出了琅琊为他夺来的兽弓。   琅琊展开双臂,双眼刚强坚毅地瞪着蚩尤,二人都没有轻举妄动。琅琊心中十分明白自己的实力远远不及蚩尤的二分之一,并无绝对的胜算。不过,蚩尤了昏睡了百年,灵力和体力尚在调息和恢复之中,加上自己护阿谣心切,这股信念支撑着他,想必蚩尤也未能轻松地拿下自己和阿谣。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琅琊!我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而断了我们两个人之间长达千百年的关系!”蚩尤已经拉开了兽弓的弦,本是无箭之弓却在蚩尤灵力的触动之下,一枚若隐若现金光灿灿的光箭就架在了紧绷的弓弦之上,蓄势待发。   依谣被琅琊挡在他的身后,明知来者不善,她也并未流露出丝毫的恐惧,反而是拽了拽琅琊的衣角。琅琊转过身来看着依谣,依谣只是摇了摇头,却掷地有声地说着:“我,不怕!”   琅琊心一软,捧起依谣的脸,柔和地低诉着:“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但是,我一定能保证你活着回到你的北国!你只需要记得,我会永生永世为你守护!”   琅琊此话一落地,就一个急转,衣裾飘飘下一束幽冥蓝光缠绕着无数把匕首就径直飞向了蚩尤。蚩尤右手一松光箭离弦,速度极快,在空中摩擦出的火花“哧哧”作响。匕首还未接近蚩尤就被光箭之火铸融掉了。   只看光箭乘风破浪,犹如入无人之境般强势而来。琅琊双手赶忙在胸前一挥,就唤出了一层宛如盾牌般泛着蓝光的光罩作为防护,挡下了蚩尤的这一箭。蚩尤不甘示弱,接二连三,连连出击,瞬时而来的三枚光箭同时打在了琅琊的盾牌之上,力度之强,逼得琅琊连连后退。   依谣抵着琅琊的身子,奈何身体过于虚弱,想用念力助阵突袭蚩尤的后背。奈何飞起来的碎石轻飘飘地打在蚩尤身上,对于这个久经沙场的人而言就像是一阵风从自己的后背吹来,毫无作用。   空中的漪灵心一紧,一个轻盈的转身就消失在了天际。一抹红光却几乎同时冲进了依谣的体内。依谣顿觉全身忽然充满了力量,浅褐色的眸子短暂的闪烁着红色的血光之后,彻底变成了血色的眸子。一丝狂妄的笑容在依谣的嘴角绽放开来,冷漠又娇艳,她微微张开了双唇,对着蚩尤讥笑道:“就像是穿越时空一般,千年前那一仗,我们今天就做个了结吧!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漪灵!别乱来……”琅琊皱着眉头,强挡着蚩尤的力量。   漪灵不屑地说道:“我也只需要你记住,我愿为你出生入死!”   第三十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故而,我觉得凶手定是巫族的人,还出自巫师一支。”句龙向颛顼和盘托出后,大殿上站满了人却是万籁俱寂,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大家敛声屏气,噤若寒蝉,都斜眼偷偷打量着颛顼和釉湮,心里却是时刻期盼着有一场好戏可看。   “釉湮啊,你可有另一番说辞?”颛顼说着看向了眼神闪烁后又立即恢复正常的釉湮。   “一切诚如句龙所说。”釉湮微微扬起了头,“我也不知道是否是大哥所为,总之,人不是我杀的。”   “只是不知你对此物可是眼熟?”颛顼从衣袖里摸出了几根不粗不细的木头扔了下来,滚落到了釉湮脚下,釉湮低头扫视了一眼并不在意。颛顼继续说着,“这是我一时不在意,在穷蝉出事现场发现的。我早些年来也见识过巫族的傀儡术。他们能将木头和石头变幻做人,供自己驱使。不过,也不是所有的木头和石头都能变幻,只有开过光,与巫术极为相通的才可以。而凡是用作傀儡术的木石,它们的表面都会留下巫族的图腾。不知细细看去,你可看见?”   釉湮拾起了木头,佯装仔细打量着,实则内心是在盘算着颛顼是否会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他自己与魔祁王暗中密谋多年,依谣是他和巫女白陀莲的私生女。这件事流传于大荒,对北国只能是百害无一利。她只能孤注一掷了。釉湮莞尔一笑,“确实有巫族的图腾。”   “你承认便好。”颛顼忽然站了起来,众将士和文官都纷纷欠了欠身,“有件事我需要向大家说清楚。穷蝉是被我害死的!”   “什么?”颛顼此话一出,大殿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的惊讶。虎毒还不食子,虽说颛顼素来与穷蝉不合,但那也只是恨铁不成钢,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怎能说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句龙怔怔地看着颛顼,犹如五雷轰顶般,“颛顼,你这话究竟是何意思?”   釉湮的脸上一闪而过疑惑和纳闷,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猜度着颛顼此话的深意。   “大家只知我对巫族深恶痛绝,却不知我与巫族另一面的情感。当我还很年轻的时候,跟着少昊在华胥管理他的鸟国,那时我就结识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祁王。我们交情很好,互相保护对方的氏族。可是后来,黄帝下令让我剿杀巫族,于是我选择了效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与魔祁王反目成仇,甚至还帮着黄帝将魔祁王关进了幽火炉里,受尽了非常人能够忍受的折磨。于是,我对魔祁王是充满了愧疚。   “当他重出大荒,东山再起时,我找到了他,尽全力的弥补自己的过错,因为我很后悔,非常后悔……在看清了黄帝的真实面目,只是利用我之后,这份愧疚就渐渐转成了对我自己愚昧盲从的恨意!所以,只要是魔祁王所说的话,我都尽量满足。只希望自己能弥补当初盲从的过错,挽回这段友谊。   “当魔祁王提出由梼杌迎娶少昊王姬釉湮之时,我甚至没有多想就应允了。可是,转念一想,一个不问世事多年的魔祁王为何会强烈提出这般要求。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釉湮就是魔祁王的人,她是巫族的人!”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向釉湮,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双手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嘴角抽搐着笑着,颛顼居然就这样讲出了自己的身份。还这般扭曲事实,避重就轻,他与魔祁王就这层关系?他答应魔祁王的要求就只是因为他心中的自我惩罚?既然你有意隐瞒了这层的事实,那我就给你抖出来,看你还有何颜面?   釉湮如是想罢,就要脱口而出,颛顼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有意提醒着她,“所以,是我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而釉湮也只是魔祁王的一步棋,罪并不至死……”   “那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魔祁王这个家伙!”一个年轻的兵士忽然喊了出来,打破了大殿上沉寂的僵局,其余人也小声议论开来。大家都纷纷表示要讨伐巫族,要与魔祁王生死一战为二殿下报仇,讨回公道。但是也决不能轻易放过釉湮,她也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颛顼在议论纷纷声中一步一步走向了釉湮,压低了声音说道:“早前收到了匿名信,我才会在西江埋伏,眼下看来这封信显然不是你的杰作,那么究竟是谁呢?或许我们以此为条件,你告诉我,你在为谁做事,他为何又要出卖你?”   釉湮摇了摇头,脸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她自被颛顼带来北国时,她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原本自己因爱生恨报复琅琊,投靠了黄帝,以为自己寻着了一个高枝可依,不曾想黄帝居然借口想在西江与句龙会面,牵引着自己走进了他事前设计好的陷阱里面,而最可悲的是自己竟一点儿怀疑都没有。   “只要你肯说出他是谁,在哪个地方,如何与你联系,我颛顼以子女的生命发誓,留你一命,如何?”   句龙的视线来回在颛顼和釉湮之间,颛顼并未回避句龙在场,故而句龙也算是听得真真切切,心中自然已是明了。釉湮是魔祁王的人,眼下却是受着黄帝的指示,当日她带自己要去见的人,正是黄帝。   句龙明了之后,对颛顼进言道:“我有一个想法。黄帝在大荒销声匿迹已有多年,若是他不愿意,那么无人能找到他,既然他眼下敢做,想来就是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我们已经是被黄帝牵着鼻子在走,如此被动,对我们颇为不利。他敢出卖釉湮,就不怕釉湮出卖他,甚至,我估摸着黄帝就是想釉湮说出我们想知道的一切,然后埋伏,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大殿上的声音渐渐隐去了,众人都面面相觑。颛顼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只狡猾的老狐狸,定是为自己留好了后路。就是想燃起我的怒火,我就会亲自找他报仇,然后正合他意。”   釉湮讥笑着,“既如此,我也就大方一点,穷蝉是我杀的!我承认。至于你们想怎么做,杀了我?也无所谓,反正我在大荒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更不会有人为了我而来寻你们的仇……”   釉湮的声音带着苍凉和不甘心。不论是谁被人杀害,都会有亲朋好友为他报仇和悲伤,而自己居然找不到一个人会为她伤心落泪。住在宫殿里的父亲,甚至不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双眼失明的夫君,根本就是有名无实;自己爱慕多年的琅琊,更不会为自己落一滴泪。还有谁能为自己感到伤心难过呢?釉湮的心深深地凉了,自己原来却是最多余的一个人……   釉湮讥笑着自己,眼前竟莫然地浮现出了穷蝉的身影,他似乎在怜悯她说着:“在这个世上,只有我会为你落泪,你的心可有感知?你下手杀我之时,可有想过我为何会冲进雾里?是的,你不曾想过……”   “难道不是我留暗号给你,你才来的吗?”釉湮失声大喊着,双眼涣散地看着眼前的空地。颛顼和句龙都颇为不解,四下张望都不知釉湮在对谁说话。   穷蝉哀伤地摇了摇头,“我到的是后院的东南角,却找不到你。后来在后院的西北方向听见了你的声音,还有打斗声,我意识到你出了事,所以我不曾犹豫就冲进雾里要救你,甚至毫不在乎我自己的生命,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即便是死在你的手上……”   釉湮脑袋空白一片,头重脚轻地后退了几步,眼前穷蝉的幻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却忽然像发疯一般地随着穷蝉飞散的方向追去,句龙护在颛顼身前,只当是釉湮发疯要来袭击颛顼,一掌就将釉湮击昏在地。   “颛顼陛下,我想向你讨个人情。”句龙看了眼地上的釉湮,对颛顼拱手而言,“本是你还我了清白,我应该重礼相谢……”   颛顼抬起手打断了句龙,示意侍卫将釉湮抬了下去软禁了起来,“我想说的话我明白。釉湮这个人留着或许还有用,何况我也不想得罪少昊和你。眼下你已了无负担,可是想回华胥?”   “刚才看见文官向你通报少昊对你们的惩治,你丝毫不在意,联系到如今黄帝的东山再起,我不禁猜想,少昊已经在你们的控制之下了吧?”句龙坦言。   颛顼颇为欣赏地打量了句龙一番,浅笑道:“此时才有你华胥国主的样子!只要你加入我和炎帝的阵营,放你回华胥并不是不可能。”   “不用。陛下是想多了,我句龙的为人与性情,是在大荒出了名的散漫,将伏羲的心血交托在我手上倒不如另托明主。”句龙嬉笑道,“诚如我刚才所言,是你还了我清白,唯有将华胥托付于你,我才心有所安。我本无心于此,我的心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只有依谣!早些年因为我的自责辜负了她,眼下我再也不会放手了!除非我死……”   颛顼一愣,只得苦笑地说道:“小女只怕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我知道依谣眼下已是神农的王妃,哀苍的妻子,我只要依谣的一句话,她只要愿意跟我走,那我将牺牲一切,换得她与我浪迹大荒,潇洒自在过一生。”   “你可知如此这般,你得罪的,将会是我,是炎帝,是整个大荒!”颛顼厉声说着,“你要想清楚了。”   “我错过了太多,这次我不想再让自己错过了!”句龙恭敬地向颛顼行了一个礼,在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下昂首挺胸地离去了。颛顼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就像看见自己当初不顾一切也要迎娶巫女白陀莲的场景,只是当初自己一时的懦弱没有抗争到底,彻底失去了她,只希望依谣有这个福分了……   第三十二章 食邑国食人   “你撑住!”漪灵一手拽着琅琊的手臂,另一只手穿过他的后背架着他,亦步亦趋地艰难行走着。琅琊全身瘫软,双脚毫无力气,只能被漪灵拖着,脚尖画出了一条长长的轨迹。   “阿谣……阿谣……”琅琊眯着眼,神智混乱地乱喊着。   “等、等我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就让你的阿谣来照顾你,行了吧?”漪灵紧蹙眉头,一路上受够了琅琊一直呼唤着依谣的名字,恨不得就这样把他扔在地上。   漪灵抬头望了望已经越发暗沉的天空,已经看不出白天的丝毫迹象来。灰蒙蒙的天,沉甸甸的乌云,看来一场倾盆大雨是在所难免的了。她叹了口气,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着急地向前迈开了步子。   刚才与蚩尤的一战,二对一,他们都不是蚩尤的对手。难怪黄帝会对蚩尤这般防范,即便是黄帝一对一蚩尤,都不见得能占领上风。若不是蚩尤的坐骑擎爰突然飞来,低空盘旋在蚩尤头顶上方,好像在汇报什么,估摸着他二人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只是这下一次见面……漪灵甩了甩头,收回了自己的思绪,眼下还是先找个地方让依谣来医治琅琊的好。   精卫在一座人来人往的城池前勒住了马的缰绳,看了看黑压压的天,对一旁正在下马的元冥说道:“我们就在这住宿一夜吧。看这天,也不适合再赶路了。”   话音一落,一路跟在他们身旁坚持不肯上马,却要小跑而来的农家女就气喘吁吁地说道:“这、这里……这里是食邑国。传闻这里的人会吃人的……”   元冥笑道:“吃人?我长这么久还没见过会吃人的人,这下有得见识了。我还就怕他们不吃人呢!”   精卫神色凝重地扫视了城池一眼,看着那些脸上洋溢着笑容和朝气的人,丝毫没有看出他们的异样。拥有这般蓬勃气息的人,竟然是靠吃同类吃出来的?精卫一想到若是凡人的快乐要寄托在自相残杀上,那将是多么恐怖的画面啊!她加快了步伐,将信将疑地牵着马伴着元冥和农家女就走进了食邑国。   食邑国距离黄帝的轩辕国只有三个城池,走过了食邑国就离精卫和元冥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元冥想至此就是按捺不住的兴奋,手擒黄帝,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梦想。所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路上的行人朝他们投来的好奇和打量的眼神,就像是在掂量菜市场上哪一块肉更新鲜,更有口感……   农家女忽然跑到了元冥身边紧紧拽着元冥的手臂不放,精卫犀利地瞪了她一眼,只听她娇滴滴地说着:“奴家害怕他们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奴家生吞活剥了一样。”   元冥安慰道:“有我们在你不用担心。他们是吃不了你的。”一面说着,元冥一面很是尴尬地将农家女的手拉了下去,不自觉地看向了精卫。   农家女对上了精卫的眼神,忙解释道:“奴家之所以会这么害怕食邑国的人,正是、正是因为我家一个远方亲戚就是被他们杀了煮来吃的……”   精卫挑着眉梢,质疑着农家女的话语。元冥却立马拉过农家女让她走到自己和精卫之间,这样至少左右两边都有人护着她。精卫不屑地扭过头去,小声嘀咕着:“除非我亲眼见到他们吃人,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信。”   三人找了一家客栈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精卫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风尘仆仆的脸,又想起一路上那位农家女娇羞的容颜,不禁叹了口气。枉为自己还是神农的王姬,竟连一个农户人家的女儿都不如。   黑云压得越发低沉了,令人分不清究竟是白昼还是黑夜。精卫拿起木梳轻轻梳理起了自己的秀发,一阵凉风突然从精卫背后吹来,她警惕地转过身来只看身后紧闭的木窗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呼呼作响,阵阵寒意破窗而入。精卫起身阖上了窗户后再看向鸾镜时,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只见镜上歪歪咧咧用血写着“东边山脚。”   精卫四下张望着,房间很小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于是她拉开了门直奔元冥的房间,远远地就看见他房间灯火通明,有两个人影对坐着,不知在说些什么。精卫停下了步子,瞟了一眼农家女的房间暗淡无光。她嗤笑了一声,转身就独自一人走出了客栈。   街上空无一人,和早些时候人来人往的样子形成了明显的对比。没有一户人家亮着灯,没有一户人家冒着炊烟。时不时还会窜出几只瘦削的老鼠,显得诡异的凄清和荒凉。精卫带着对元冥的怒气和不满,走得是毫不犹豫。渐渐就出了城,阵阵狼嚎声划破天际,黑暗处还有零星的绿光在闪烁,像是饿狼的双眼。   精卫站在了东边的山脚下,仰头喊道:“喂,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我已经到了!你最好给我快点出来!”   精卫连着吼了两三声,也丝毫不见有人的动静。突然间空中忽然“嗖嗖嗖”地飞来三根树藤,精卫立马腾空跃起。树藤后的人又接二连三地调动周边的树木作为自己的掩护和武器,精卫的灵力在木属性当中根本发挥不出作用。她这才意识到对手是个极为了解自己的人,可是会是谁呢?   容不得她多想,她的衣裳已经被树蔓割得四分五裂的。脸上、脖子上、四肢上都是一条一条的伤痕。可是对方却没有想要她命的意思,似乎就是在折磨她玩。精卫逮住机会,抽出了腰间的飞鞭,准备开始反击。   还在城内客栈里的元冥为农家女重新倒了一杯茶,看着农家女掩面而哭的神态轻声说道:“你的际遇,我很是同情。但是,我真的不能再留你了。你跟着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我们要去找的这个人,是不喜欢我们一行人这么多去打扰他的。”   “奴家只想跟着你们到你们要去的地方,到时候,奴家发誓奴家再也不会跟着你们!”   “可是,因为你,我的妻子都不和我睡一间房了……”元冥红着脸胡乱编了一个理由搪塞农家女。   “精卫姑娘是你的妻子?难怪奴家只觉得她一路上看奴家的眼神怪怪的。”农家女黯然神伤地说着,“对不起,因为奴家的无心害得你们夫妻……”农家女站起身为元冥恭敬地倒满了一杯茶,“奴家只能以这杯茶代酒,喝完之后,奴家就会彻底消失在你们面前!”   元冥站起身来,一扬脖子就喝尽了手中的茶。可是等他低下头看向农家女时,她正翘着二郎腿,颇为有趣地打量着自己,眼神就像是把自己完全看穿了一般,看的元冥顿觉毛骨悚然。   “哎呀,奴家怎不知堂堂的北国大将军和神农的王姬,竟然是一对夫妻呢?”农家女一改语气,轻佻地说着,“啧啧啧,都不给奴家发封喜帖,奴家好带着厚礼参加啊!”   元冥的手一松,茶杯哐啷落地,四分五裂。只觉脑袋昏昏沉沉,“你、你是……”   农家女莞尔一笑,扶着元冥坐了下来,开始当着元冥的面宽衣解带起来。元冥憋得脸红地转了过去,农家女却是笑得更加艳丽和妩媚了。朴素的单衣脱下之后,一身艳红的长裙顿时照亮了整间屋子,猰貐伸出芊芊玉指抚摸着元冥的脸颊,轻轻在他耳边哈着气,柔声说着:“你都不看看奴家吗?你不看怎么知道奴家是谁呢?”   元冥全身都软绵绵的,被猰貐强行转过了脸来,元冥瞠目结舌地看着猰貐,勉强说道:“妖族……妖族首领……”   “啧啧,可惜了。这般温柔体贴的美男,叫奴家从何下手呢?”猰貐佯装思考的十分痛苦,“所以啊,奴家只能在茶里下了毒。不用担心,这是我们妖毒,世上无人可解……”   话音还未落,元冥试着反抗,门就突然被踹开了,精卫的身影忽然闪了进来,却是硬邦邦地落进了元冥的怀里。元冥抱着已经昏死过去,全身血淋淋的精卫睁大了双眼,不知所措。猰貐一惊,冲向门外,却被一根树藤突然打退了回来。   一个蒙面人怒吼着:“还不抱着精卫先走!”   “想走没门!奴家可没有同意!”猰貐玉手一落,无数金簪如漫天的雪花铺天盖地而来。蒙面人挡在元冥和精卫面前,挡下了大半。元冥来不及看清那人身影,强撑着身子就抱着精卫欲离去。   猰貐几次想拦住他们,都被蒙面人挡了下来。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猰貐怒吼一声就和蒙面人打得难舍难分。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电闪雷鸣。琅琊皱着眉,呻吟着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摸着头,看向不远处篝火旁的女子,轻轻呼唤着:“漪灵……你,没事吧?”   女子听到琅琊的声音,跌跌撞撞地就跑了过来,将一碗药水递给了琅琊,琅琊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忽而愣住了,看着女子欣喜若狂地喊着:“阿谣!”   “药。”依谣示意着,又喂了琅琊喝了几口。琅琊顺从地享受着依谣对自己的照顾,依谣扶着他躺了回去,他忽然拽住依谣的手,“你知道吗?我至今都好后悔自己在巫医寨对你的不冷不热。我每次受伤,都好想有你在身边照顾。就算是千疮百孔,我也不怕!”   “我在你身边。”依谣扭捏地说着。   “永远吗?”   “永远。”   “这是梦吗?”   “不是。”   “若是梦,我情愿自己永远不要醒来……”琅琊虚弱地昏睡了过去,手中却死死拽着依谣的手不放。   阿谣,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穷尽全力也要护你周全,谁都不能抽走你的手!   谁都不可以!   第三十三章 双燕呢喃 连理并蒂   蒙面人有意护着元冥和精卫,猰貐占不了丝毫便宜,只能眼睁睁看着元冥带着精卫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你究竟是谁?竟敢来坏奴家的好事!”猰貐一枚金簪擦过了躲闪不及的蒙面人的左手臂,他着急的一个转身面巾不慎滑落。房间里明亮的灯火映照着他立挺的五官,却是一抹不羁的笑容。猰貐呆呆地收住了手,瞠目结舌地说道:“居然是你……”   屋外的雨就像是倾泻而下的瀑布,急促又狂乱。元冥坚持地撑起自己将精卫背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几次跌倒在泥泞里面都担心摔倒了精卫。   “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元冥咬着牙,重新背好了精卫顺着墙根儿走进了一户荒废多年的人家里面。刚进屋没多久,元冥腿一软就抱着精卫跪倒在了地上。元冥身子一倾,精卫顺势就滚落而去,额头重重地撞在了木柜上。   元冥摸索着爬向了精卫,也不知猰貐究竟给自己下的是什么毒,全身犹如火烧一般的疼痛,热辣辣地就像体内有一个火球正在慢慢吞噬着自己。   “元冥……”精卫忽然苏醒了过来,一面呻吟着,一面朦胧着看着元冥朝自己爬来,自己也伸长了手臂。元冥应了一声,终于牵住了精卫的手,二人十指相扣久久不愿放开。元冥没有了力气,索性就这样趴在地上,顶着精卫的头。   “我、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精卫靠着元冥的头,双眼半闭半睁着,有气无力。   “我在屋里中了猰貐的招,一个蒙面人忽然把你扔了进来……”元冥说说停停地将“农家女”猰貐的事情告诉了精卫。精卫颇为一惊,更没想到的是约自己到东山脚伤了自己的人,居然还会替他们解围,这个人究竟是谁呢?是敌还是友?   窗外的雨敲打着屋檐霹雳作响,猰貐与那人隔着一张圆圆的案几,轻蔑地说道:“你消失了这么久,没想到还会插手大荒之事?”   “我并不是插手大荒的事,只是救我的朋友于水火之中。”那人毫无畏惧地坐了下来,端起元冥的茶杯为自己斟满了水。   “里面有毒的哦!”猰貐抿嘴笑着也坐了下来,饮尽了自己的那杯茶。   “若是我怕,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依谣不在你身边,到时候毒发起来可是没人可以救你的!”猰貐阴阳怪气地说着。   “我还情愿中你的毒,至少依谣会为我紧张,会为我绞尽脑汁地解毒……”嘴角微微上扬,是他标志的嬉皮笑脸。   “居然利用奴家做你的苦肉计,骗的仁慈的炎帝为你大开神农的门。否则,以哀苍的脾气定是会小心堤防你,将你拒之以门外的。句龙啊句龙,你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彼此彼此!”句龙笑着端起茶壶,将余下的茶水全部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喝完之后,还颇为享受地摸了摸嘴角,说着好茶,向猰貐道了一声谢就抬步离去。   “慢着。”猰貐拦住了句龙,“精卫又是怎么回事?你伤了她?”   句龙笑了笑,“我只是在帮她……”   精卫轻轻打了一个喷嚏,元冥握紧她的手稍微用了用劲儿,“冷了吗?”   精卫还未作答元冥就撑起自己,将精卫揽进了自己的怀里,精卫就懒洋洋靠着元冥躺在地上,盯着眼前年久失修的屋檐。好在外面还有一层厚重的老树为他们遮挡着大雨,偶有零星的雨水也只是跌落在他们身边较远的地方。   “我觉得好累啊!身边的人,我都快要分不清好坏了。甚至是街边偶然所救的人,都可以利用我们伤害我们……”精卫叹了口气,“食邑国,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要吃人,但是另一种人吃人的场面还少吗?为了家族,为了国家,为了利益,不折手段,我从小看到大,想要躲都躲不了……有几个女孩愿意带兵打仗,看着活生生的人出去,只能冰冷毫无知觉地躺在沙场上,被风化,百年后谁都不记得谁,甚至为了什么葬身在那里……”   元冥搂得精卫更紧了一些,身上和心中的灼烧感让他的双唇已经泛起了乌黑,他刻意向精卫隐瞒了自己中毒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为何,就是不愿看到精卫为自己落泪的样子。若这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一个夜晚,他也只想为精卫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一些避免不了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再去思索它让我们失去了什么,因为这已经是注定了无法改变的。但是,我们也可以去想,它让我们得到了什么。”元冥看着精卫,“这一路走来,我们吵过,打过,为琐碎的事情可以气上老半天。甚至,本是无心的话,说出来却也是伤人的……”   精卫在元冥的怀里缩了一缩,“你为何说这样的话?”   “因为,我不想将来在战场上兵刃相见时,我还要后悔。”元冥的声音黯淡了下去,心中酸涩地想着自己不要带走丝毫的遗憾,“我为自己以前对你的态度而道歉。为了依谣,我、我情急之下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知道,我伤你很重,本不该乞求你的原谅……”   “若不是我自愿的,谁又能伤到我?所以,你不必为这个自责。以后在战场上,大不了我狠狠地打你,为我讨回这个债。”精卫干笑了几声,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冷冰冰的泪水滑过了她的脸颊。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们两人之间没有依谣,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精卫试探着问道,“我知道,我应该早就放下这一切的……”   “不会不一样。”元冥平淡地说道,“我们之间最大的症结,并不是依谣,而是炎帝和颛顼。”   精卫笑了笑,“你学坏了。居然懂得讨女孩子欢心了。你这样说,就不怕我误会,又缠着你不放吗?”   “就算我不这样说,你又几时放过手呢?”元冥苦笑着,“不会不一样的意思,就是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被你爱着,然后傻头傻脑地才知道自己不知在何时也爱上了你……”   精卫一怔,猛地抬起头来瞪着元冥,四目相对,火花瞬时点燃。几滴零星的雨落得越发频繁起来,屋檐角跌落的雨声也变得急促,就像是此时此刻精卫的心和元冥的心,渐渐地终于走在了一条直线上,蹦蹦跳跳地朝对方走来。   “你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精卫质疑地瞅着元冥,只当是自己外伤太重开始幻听幻想了。   元冥轻轻将双唇印在了精卫的额头上,淡淡的一句:“我喜欢你,精卫。”   精卫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元冥下意识地将她搂得更近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可能是你发脾气时,对我吼着我对依谣只是依赖不是爱之后;也有可能是我们每次争吵后分道扬镳时,我内心的失落与愧疚和害怕;或许还是当你每次出事时,我七上八下的心出卖了我……总之,有太多的可能,堆积在一起,让我不得不去想我为何会这样。我承认,我不解风情,更不懂花前月下,甚至就是我自己的心思,我自己都不甚了解……这番话,或许我说的迟了些,或许还会为你新增更多的烦恼和苦楚,但是,我更不想带着遗憾离去,我的心里,已经全部被你占据了。”   精卫羞涩地将头埋在了元冥的胸膛上。这番话是她苦苦盼却又听不见的,元冥的真心她等得太久了,却不曾想幸福来得这么快,让她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她要怎么回应元冥呢?   元冥看着精卫迟迟没有动静,只当是自己唐突了,搂着她的手松了松,支支吾吾地说着:“对、对不起,我……我是不是没有资格说这番话了?”   “不是!”精卫猛地抬起头来,却迎上了元冥真诚又炙热的双眸,一时间竟语塞起来,满脸的潮红幸好在黑夜中不易看明。   元冥望着精卫深邃的眸子,就像是掉进了一汪碧波绿水间,如沐春风。中毒的热意,暴雨的寒意,都消失不见了。取之而来的,他似乎看见了自己与精卫手牵着手,肩并着肩行走在一片桃花林里,落英缤纷,姹紫嫣红都不及精卫眼眸里的笑意。桃花树下还有一张石几,案上放着自己新酿的桃花酒,自己一面品酒之时精卫会挥起裙袖为自己表演剑舞,醉眼迷离,说说笑笑直到白头……   元冥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来,精卫慢慢闭上双眼抬起了尖俏的下巴,元冥轻轻地吻在精卫的下巴上、唇上、鼻尖上、额头上,再从额头上吻回了精卫的双唇。试探性的一吻后,元冥慢慢支起了身子,精卫却忽然环手抱住元冥的头,热烈又疯狂的一吻深深地烙在了元冥的唇瓣上,元冥如痴如醉地回应着精卫。   元冥情不自禁俯在了精卫的身上,精卫慢慢躺了下去,贪婪地拥吻着元冥。享受着元冥炙热的双唇滑过自己的嘴角,吮吸自己的耳垂,轻柔地吻着自己的脖颈和锁骨。二人交缠在一块儿,谁揭开了谁的盘扣,谁吻红谁的胸膛,谁在窃窃私语着情话,谁在辗转呢喃呻吟,谁含羞疯狂地用吻痕来表达着自己炽烈的情感……交织在窗外的电闪雷鸣里,本是黑暗又凄凉的食邑国忽然充满了灿烂的春色。   第三十四章 痴情者情痴一生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连绵了一夜,第二天零星的雨点在屋外断断续续地顺着檐角跌落。宛如一首空灵清脆的曲子在空中回荡。元冥侧了侧身,却发现手臂沉沉地抬不动。他睁开朦胧的睡眼,迷离间看着手臂上枕着一个人影,他沉浸在幸福里笑了笑,伸手理了理精卫鬓间的碎发,忘乎了时空和身上的疼痛。   精卫撇了撇嘴,跟着也醒了过来。她望着元冥满脸的苍白和乌黑泛紫的双唇,倒吸了一口冷气。精卫顾不上衣衫不整,立马坐了起来,大惊失色地说道:“你怎么了?何时中的毒?”   元冥苦笑了两声,“没事的。猰貐的这点小毒,还要不了我的命……”   “少废话了!你居然在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骗我!要是,要是你活不过昨夜,岂不是,岂不是我睁开眼看见的,只有你的……”精卫说着说着就潸然泪下,揪着心的疼。   元冥握过精卫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手,安慰着:“不用担心。至少在真情实意上,我没有再骗你和我自己了。”   精卫扶着元冥坐了起来,没好气地说着:“你这不是故意欺负我吗?故意让我做寡妇?要是你死了,让我一人如何独活?既如此,我还宁愿不知你的心意!别说这些了,我先送你去看郎中,这里已经离神农很远了,找我父王帮忙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可我又担心猰貐的毒只怕是没这么好解的,一般的郎中……”   元冥笑了笑,“着急什么,生死有命,为了你,我也会努力活下来的。加上我自身的灵力和出门前携带的炎帝的灵丹妙药,自是没有问题的。”   精卫娇嗔着瞪了元冥一眼,就扶着元冥快速离开了。   几乎同时,琅琊也在依谣的悉心照顾下苏醒了过来。只是当他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心下不解的他四处搜寻了一番,只怕是蚩尤趁自己昏迷的时候又赶来抓走了依谣。他越想越急,越急越心浮气躁,终于在江边寻到了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你准备何时动手杀我?”漪灵转过身来一脸漠然地看着琅琊。   “我不会杀你的。”琅琊掷地有声地说着,“我会去找蚩尤说清楚。你应该知道蚩尤为何会杀你。”   “无非就是死人是最能守住秘密的。他怕我泄露了他尚在人世的消息。”   “你即已知,那更知如何去做。”   漪灵讥笑了两声,“我没那么傻,犯不着为了黄帝而得罪蚩尤。我和你一起去找蚩尤,你一个人说的话,他根本不会相信。”   “你现在是神农的王妃,岂能说走就走?到时候只怕是引来炎帝的人去找蚩尤。”琅琊质疑着看向漪灵,“还是说,这就是你的计划?让炎帝知道蚩尤还活着,蚩尤就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保住你的命自然就不是问题。”   “谢谢你提醒了我。”漪灵白了琅琊一眼,“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为了你的阿谣要保住我的命,我为了我自己的国仇家恨要保住我自己的命,所以我们的初衷都是一样的。我能引来炎帝和哀苍,又何乐而不为呢?当你无法说服蚩尤之时,不正是我们强有力的援兵吗?先礼后兵,我们赢得也很光彩!”   琅琊沉默,未再说话。良久才说道:“谢谢你,那日肯出手相助。”   “我说过,你只需要记住,我愿为你出生入死。”漪灵淡淡地说着,就像寒风不经意地带来了一丝冬意,落雪不经意地沾湿了二人的薄衫,满坡的皑皑白雪换不来一颗安宁白净的心。   琅琊张嘴还想说什么,漪灵就忽然转身离去了,一壁还挥手说着:“我不会和依谣争你的,毕竟芸芸众生里只有你一个人看一眼就认出了我们两人的不同……她,值得拥有你的幸福!”   蚩尤不分昼夜的赶路,擎爰的速度不减当年,别人快则也要七天七夜才能抵达的归墟,它似乎就是展翅间的距离。可是就在接近归墟的时候,蚩尤忽然命擎爰停在了西方少昊的境外,不见他有何动作,只是佯装戴上了草笠,明明已是寒冬天他却赤裸着胳膊,露出双臂结实的肌肉,每日只是帮着一户人家做些琐事。颇为诡异,却又看不出有何端倪。   贰负在蚩尤抵到少昊境外三日后才赶到,又费了一番周折再探识到蚩尤所在的范围,最后寻了几日才慢慢摸熟了蚩尤的活动规律。贰负宛如一只警觉的猫弓身立在树干之上,俯视着蚩尤正帮着一位老人在修葺屋顶,着实不解,却又不敢松懈。只能每日周旋在蚩尤身旁,揣测着他究竟是何意。   只是贰负不知的是他早已经上了蚩尤的当,正一步一步走进蚩尤的陷阱里。一个收到擎爰的信号后着急离去的人,又怎会做些无聊之事耽误自己的时间呢?行事周密又谨慎的蚩尤,怎会不知身后早就跟着一双贪婪的眼睛?一切都只是障眼法,和巫族关系紧密的蚩尤使用傀儡术糊弄不素来者,只不过是金蝉脱壳。   蚩尤的本尊站在归墟外的悬崖边上,迎风而立,白雪落满了他一身,亦不知他保持这个姿势已有多久了。他怔怔地看着前方,没有丝毫表情,就像是冰雕一般地立在那里。   “蚩尤大人请回吧!”一个仙灵的女子声音响彻在归墟上空,“他早已不在小仙这里了。”   “仙姬何时接见,在下何时离去。”蚩尤铮铮有声地回应着,只是女子的声音再也没响起。   转眼过了五日,神农国的冬日来的稍微迟了些。除了风中的寒意,街道的肃清,渐厚的外衣,冬日似乎还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冻结着人们的心。   “父王!句龙的毒已经解了,再留在我们神农,似乎于理说不清啊!”哀苍看着炎帝惬意地挑着手炉里的火苗,越发急躁了起来。   “厚待句龙,我自有我的用意,除开这一层,他也是我的病人,你几时见过我主动赶我的病人离去的?”炎帝的话没有丝毫情感,在哀苍耳里却听出了严厉的责骂。   “他……他以前和依谣的关系……”哀苍欲言又止,“说不定此次依谣的失踪就是和句龙有脱不了的关系!”   “你是怕依谣知道句龙寻她来了,和他私奔了吧?”炎帝和蔼地说道,“我相信依谣是个懂大事,知礼仪的姑娘,是不会做出这般事情来的。还是说,你是对自己没信心,怕留不住依谣?”   哀苍欲言又止,炎帝似乎并不是为了要哀苍的答案,“若我早知道你对依谣存有这份心思,我定是不会答应你和依谣的婚事。我情愿让精卫与梼杌在一起。”   “为何?”哀苍瞪大了双眼,“我和依谣在一起,至少我的真心的!我会让依谣慢慢转变心思的。若是让妹妹和一个瞎子在一起,那才是一点儿幸福都没有啊!”   “这本就是一场政治联姻,谁动了真情谁就输了,看看现在的你,难道还不明显吗?”炎帝叹了口气,“你与句龙之间的恩恩怨怨,我无意插手,若是你想要他走,就自己告诉他吧!站了这么久,也该进来了吧?”   炎帝话音一落,大殿的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哀苍震惊地看着句龙走了进来,没好气地说着:“这就是大将之风,王储应有的礼义廉耻吗?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偷听他人谈话,卑鄙!”   句龙双手枕在脑后,对炎帝和哀苍并未行礼,只是浅浅地说着:“我是应炎帝陛下之约而来的。并未知你们在议事。”   哀苍看了炎帝一眼,“难道你站在外面还不知道我在里面吗?知趣地就不该偷听!”   “我只是站在外面等候炎帝召唤,何来是偷听?是你自己说话不注意,吵得估计不守在外面也听得真真切切。”句龙转身对炎帝笑道,“其实,我是来请辞的。这几日,叨扰了!”   “不知你下一步又计划什么呢?”炎帝走了下来,站在句龙面前。   句龙无奈地耸耸肩,“依谣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会走一遍她所走的路。诚如陛下刚才所言,我会不会带依谣私奔,完全取决于依谣的态度。若依谣认定了我,那么赴汤蹈火,上天入地,谁都不能阻拦我们在一起!”   哀苍握紧关节都在咔嚓作响,炎帝瞟了哀苍一眼,复又对句龙说道:“你可知这样做,得罪的可是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只怕,依谣的身份也无法在大荒占有一席之地,跟着你东奔西跑,可有一天稳定的日子能过?”   “颛顼也如是警告过我。我也坦诚相待,真爱本就无惧于此。曾经的我就是牵绊太多,顾忌太多,错失太多,趁我有生之年能与依谣相守一日是一日,相守一年是一年,简单幸福即可。若炎帝与颛顼到时候穷追不舍,只愿你们追究我一人的责任,放过依谣!”句龙双眼坚定有力地回望着炎帝,炎帝的双眸里非但没有怒火,但是万般的赞赏和羡慕。   “若我曾经有你这样的勇气,眼下的一切就会不一样了……”炎帝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句龙的双肩,哀苍忽然冲了过来揪住句龙的衣襟一拳就要挥了过去,殿外却突然传来了一声“不好了!”……   第三十五章 蓬莱仙山 四方来客   殿外的惊呼声打断了哀苍和句龙,炎帝颇为威严的一声:“何事如此惊慌?”   一个小厮被一个侍卫扶着战战兢兢地跪拜在了炎帝等人面前,“王妃……王妃……”   哀苍一松手扔开了句龙,却拽起小厮道:“王妃怎么了?快说!”   “刚才小的在后院看见王妃被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强行带走了!”   “魔祁王!”哀苍和句龙异口同声道。   炎帝倒是一脸的安详和淡定,只是轻轻地问道:“魔祁王可有留下什么话?”   “他抓住小的,小的以为他会杀了我,未曾想他只是狠狠地让我转告陛下和殿下一句话,说是要带王妃去西方少昊境内……”   “可有说具体地点?”句龙补充着问道。   小厮只是拼命地摇着头,炎帝挥了挥手就示意侍卫将惶恐不安的小厮带了下去。句龙和哀苍互相看了一眼,句龙来不及向炎帝行礼就直接冲出了大殿,哀苍单膝下跪请求炎帝由自己带兵前去解救依谣。未想炎帝却摇头拒绝了哀苍。   “为何?我可是依谣的夫君,为何我不能去救她?”哀苍颇为不甘心指着大殿外的方向,句龙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去可是名正言顺?大荒的人若是知晓了,我们神农又何来的颜面?”   “陛下、殿下,我愿亲自前往!”祝融身披战甲,戎装一身,已经意气风发地站在了炎帝面前,“正如殿下所说,若是由句龙这个家伙救出王妃,而我们神农竟不派人前去,于理于情都说不过去。”   “你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将你的实力过早地暴露在大荒面前。”炎帝皱着眉头。   “黄帝如今躲在暗处,我的出现至少还能让他有所忌惮,否则,他只当我们神农是好欺负的!我兄弟蚩尤的仇,我还要好好找他算算这笔账!”祝融单膝下跪,拱拳而言,“我也太多年没有活动过筋骨了,直接对付黄帝也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至少对付一个魔祁王,我还是胸有成竹的!只当是平时操练。”   炎帝思索了一会儿,颇为无奈道:“罢了罢了,此次就依你们。只是哀苍,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的性子急躁不安,凡事行动前定要询问祝融将军的意思,不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二人领命后就迅速跑出了炎帝的视线范围,炎帝摸出怀中的人偶,怔怔地说道:“这般兴师动众地去救一个注定会反过来杀我们的人,可是明智之举?”   漪灵盘膝坐在阿九的背上,映在一片墨色的夜穹之下,看着琅琊,“你怎知蚩尤会在归墟一带?”   “我与他之间有另一种纽带,我能感应到他所在的位置。”琅琊在漪灵身旁寻了个位置坐下,指了指自己胸口烙有“黎”的部位,“我感应到他那里是一片冰天雪地,阴暗潮湿,混沌一片,我最先想到的就是北国,可是若论混沌不明的话,也就只有归墟才符合了。况且,我猜测蚩尤定是有了黄帝的讯息才临时放过我们,归墟的五神山不得不说是躲避乱世的好去处。”   漪灵一面点着头,一面说道:“五神山易守难攻,一般人根本进不去。黄帝这条后路倒是给自己留得好!只怕我们这般贸然过去,需要对付的就不只是你朋友蚩尤这么简单了……”   “我们身后还有炎帝的部队,到时候估计大伙都会把主要火力对准黄帝。你怕了吗?”   “开玩笑!”漪灵打趣着推了推琅琊,看着琅琊的笑,轻声说着,“我魔族的人才不会怕黄帝这个混蛋!我可是有新仇旧恨要一起和他算呢!只怕到时候不能好好和他打一架以泄我心头之恨!”   漪灵看着琅琊的眼神忽然话锋一转,“你又在担心我借着依谣的身体去拼命?”   “不是。”琅琊躺在了鸟背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星穹,“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至少能和阿谣同年同月同日死。”   “只怕你这份情所编织的梦,在她清醒之时也是你梦醒之时,情断之时。”   “无怨无悔。”琅琊将面具盖在了自己的脸上,令人看不清。   漪灵转过身背对着琅琊,心中自言自语着:“依谣啊依谣,你若有知,请不要辜负他对你的心啊……”   夜风瑟瑟,冰冷入骨,她缓缓低下了头,又徐徐偏着脑袋,一双浅褐色水灵的眸子仔细打量着琅琊。   夜半时分,窗外堆积如山的雪静悄悄地守候着一座县城。一盏影影绰绰的灯火在窗子后面摇曳着身姿,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响起:“喝了这碗药再歇息……”   元冥在精卫的扶持之下坐了起来,双唇的乌黑已经渐渐退去,苍白如纸的脸色却依旧没有好转。元冥笑着摸了摸嘴角的药汁,一仰头将碗里的药渣全部喝尽了。精卫接过碗放在案几之上,“这药只能暂时缓解和控制你体内的毒素发作,不如我们还是先去找名医解毒再去找黄帝吧?”   “绝对不行!”元冥颇为严厉地说道。却因为一使劲儿胸口一疼,一口血就吐了出来。精卫着急地端了一杯水过来:“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让我怎么放心去找黄帝?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且不说毫发无损的我们加在一起,都不是黄帝的对手,何况是眼下这个情况?”   元冥深锁着双眉,“我们的使命本就是寻找黄帝的下落,可我们在途中耽搁了这么多时间,能不能按时抵到轩辕都是问题,哪里还有时间寻访名医啊?我也不安心啊!”   精卫温柔地牵起元冥的手,耐心地劝解着:“黄帝只要在大荒一时,我们就有找到他的一日。上次一战,他的元气损伤严重,想来也没那么快恢复的。否则他怎么出此下策在暗中捣鬼,光明正大地站出来大荒不就早是他的吗?我们越是心急,越是容易自乱阵脚。先把你的毒解了,我们也就多了一份战斗力,面对黄帝之时也多了一份胜利的把握。难道,你不想护我周全吗?”   “怎么会?”元冥着急地握紧了精卫,“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你有一点事!”   “嘘!”精卫轻轻将食指放在了元冥的唇上,“不要乱说……我不许你说这种不吉祥的话。你既要保护我,就听我的话,我们先去解毒。这里距离轩辕和西方都不远,我们就改道去西方的归墟五神山,听闻仙姬蓝祺儿最是热情好客,温柔可人,仙术卓越,定能化解你体内的妖毒。”   “那时岂不是……”   “那时返回来时间也刚刚好!”精卫执着地打断了元冥的话,嘟着小嘴,娇嗔着看向元冥。元冥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用手轻轻刮着精卫的鼻梁,“我真是败给你了……”   “怎么?心不甘情不愿的?”精卫歪着脑袋看向元冥。   元冥一把搂过精卫,调皮的一吻印在了她的唇上,“败给你的,是我的心,是我的身子,是我整个人……”   精卫娇羞地将头埋进了元冥的怀里,元冥轻轻摸着精卫的秀发,“生气了?还不上来歇息吗?”   精卫双肩一抖,竟含羞笑开了,“看你以后上战场了,败不败给我……”   案几上的红烛在精卫的檀口一张一合间被吹灭了……   漆黑的大街上偶有几只不怕冷的过街老鼠还在四窜,一个艳红色的人影站在一家客栈外面,伫立看着那扇一瞬就黯淡下来的窗户,心中似有千千结。发髻上的金簪荡着秋千,猰貐迈开了步子,转身走向更加黑暗的角落。   云卷云舒,已过了五日。第六日初升的太阳,在汤谷洒下了第一抹阳光,被扶桑树的叶儿割得支离破碎。蚩尤宛如一座石雕般地屹立在悬崖角上,不曾进食,不曾补水,双眼甚至没有闭合过。铁将军的蚩尤,当之无愧是大荒的铁血汉子。   归墟浓稠的黑幕里再一度传来了仙姬飘渺空灵的声音,“大将军何必苦苦相逼?小仙确实不曾收留过黄帝,将军僵守在这里,阻拦了仙山的运转是小,妨碍了大将军寻人才是大事。”   “仙姬过谦了。”蚩尤的话中却丝毫听不出他的感情来。   “大将军既然有幸苏醒过来,为何不为苍生谋福,却要寻仇,掀起战事,可是将军愿意的?”   “我蚩尤这一生本是将军的命,战争与我而言就是家常便饭。仙姬看见的,只是战争不利的一面,涂炭生灵,孰不知也只有通过战争才能统一收复大荒,令大荒的子民在一个开明的圣君带领下过上安定祥和的日子。痛苦只是一时的,放眼未来大荒定是其乐融融,东西南北中皆为一家!”   “将军的志向好生伟大。小仙见笑了。将军坚守多日,定是又渴又累了,小仙的蓬莱山上尚有一些美酒佳肴,还望将军不要见外。”   话音一落,一艘蓝色的独人小舟就出现了蚩尤面前。蚩尤恭敬地拱手相言,“谢蓝祺儿仙姬!”   第三十六章 蓬莱相见 恍若隔世   鹏鸟展翅,第六日的傍晚时分就送琅琊和漪灵来到了归墟结界外。对于琅琊而言,他曾经费尽全力在这里营救依谣,如今却要带着依谣深入险境。自己究竟有几分的把握,几分的胜算,若是有来无回……   “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至少还能同年同月同日死。”漪灵猜中了琅琊的心思,莞尔一笑,丝毫没有畏惧和胆怯,“我们应该如何过去呢?只怕若是蓝祺儿收留了黄帝等人,是不会轻易接我们过去的。”   琅琊偏过头来看向漪灵,上下打望了一番,看得漪灵是浑身不自在,她赶忙说道:“看什么看什么啊!又不是不认识我……我是白……”   “嘘!”琅琊瞬间捂住了漪灵的嘴,一句话就在琅琊掌间含含糊糊地打住了,“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蓝祺儿都有机会听见的。她和阿谣情同手足,我们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取得蓝祺儿的信任,接我们过去。”   漪灵扳开了琅琊的手掌,没好气地说着:“你就是想见你的阿谣罢了,何必说这些。”   “我不是……”   “那我也实话告诉你,我是不会走的,这段时间你也别想见到你的依谣!”漪灵双手抱肩赌气地转过了身去。   琅琊无奈地看着漪灵,几次想张嘴说什么,都咽回了肚子里。只有戴上面具,准备硬闯过去。漪灵见琅琊迟迟没有反应来哄自己,颇为不解地转身看过来,一把就拽住了欲往下跳的琅琊,“你疯了!我的意思并不是偏要横在你和依谣之间,只是如今的五神山上豺狼虎豹太多,依谣的能量都在我身上,她不要说保护别人了,根本就是自保都是困难。我是出于这一点的考虑才会说刚才那番话的。难道你就听不出来?你傻乎乎地跳下去,我们要多久才能找到蓬莱山啊?”   琅琊止住了步子,漪灵松了松手,继续说道:“大不了我假扮成依谣就是了。把我的双眼挡一挡,就不会有人看见我血色的眸子。”   琅琊便摘下了自己的蚕丝面具递给漪灵,“你戴戴试试。”   漪灵接过面具并未直接戴在脸上,而是念力一起,本是刀枪不入的蚕丝面具居然轻易地就在她眼前一分为二。她将上半部分系在了自己双眸上,骨溜溜转的血色瞳孔便没那么容易看清了。她复又将下半边脸的部分系在了琅琊脸上,只露出他沧桑又深邃的双眼和半截挺拔的鼻梁,倒也看不出他的真实面目来。   漪灵细细打量着,一面伸手替琅琊理着额前的长发,“得把这里遮一遮,你的眼睛长得像极了你的父亲,可是他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极容易辨认。若来的是炎帝,只怕会被揭穿。只望来的是哀苍等人,那就不用担心了。”   琅琊轻轻握住了漪灵还在他鬓间的手,看着她的眸子,轻声说道:“我实在不知道一旦进入五神山会发生什么,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漪灵打趣着抽回了自己的手,不忘在他胸前狠狠捶了一拳,才对着归墟黑黑的一面变着语调喊着:“仙姬姐姐,依谣来看你了。”   一语完毕,并不回应。琅琊和漪灵相视一眼,漪灵又高声喊了一遍。直到三四遍之后,仙姬的声音才幽幽传来,比起和蚩尤空灵的对话不一样,这一次分明能听出蓝祺儿的期盼与兴奋,“是依谣妹妹?”   “是我,仙姬姐姐!我和我的朋友来看你了。方便接我们过去吗?”   漪灵话落了好一会儿,却迟迟没有蓝祺儿的回应,漪灵正准备再问一次的时候,他们面前忽然出现了两艘独人小舟。琅琊冲漪灵点了点头,二人就分别登上了小舟驶进了归墟的黑暗里。   这条黑暗的甬道就像是在穿越时空一般,似乎双眼才刚适应了黑暗,眼前就忽然一亮,且是鸟语花香,仙气缭绕,四座神山环绕其中。小舟在一棵老松树前忽然停住,漪灵还未下船,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就扶向了自己。   漪灵抬头望去正对上了蓝祺儿诧异的眼神,漪灵并未转移视线,只是对蓝祺儿甜甜一笑,恭敬地唤了一声:“姐姐。”   “你怎么了?怎会突然戴上了面具?出什么事儿了吗?”蓝祺儿着急地伸手想抚向漪灵的面具,漪灵轻微侧了侧身说道:“姐姐无须担心。是我自己不小心,在外面得罪了人,被暗地下了手脚,眼角有个细细的疤痕,不易见人。”   “你把姐姐当什么人了?我会介意这些吗?快,让我看看,说不定我还有办法替你医治。”蓝祺儿着急地就要摘下漪灵的面具,漪灵却忽然握住了蓝祺儿的手,带着蓝祺儿来到了另一边压低了声音说:“姐姐,姐姐就当我刚才说的话是真的便可。”   “为何?”蓝祺儿被漪灵转糊涂了,究竟是真还是假呢?   “我说的那番话是我对外人常说的,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伤,只是想看看在我身边的人是否是真心实意的对我好。只是为了试探,他不是为了我的貌美而来。”   蓝祺儿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她用手指指着漪灵说着:“古灵精怪。句龙上回紧张你那样子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吗?偏要用这种方式来试探别人,我这就告诉他去……”   蓝祺儿刚转身,一句“句龙”还未唤出,就看着琅琊已经风度翩翩地站在了老松树下,恭敬又谦逊地向自己行着礼。蓝祺儿心中虽说十分惊异,但是脸上还是和善的一笑,向琅琊回了一个礼。   “他是谁?”   漪灵抿嘴一笑,“他叫琅琊,上回仙姬姐姐出手制止共工的时候,琅琊也在场啊。是那几个救我的人之一。”   “经你这样一说,倒也颇为眼熟。”蓝祺儿并未在深问下去,也没有质疑漪灵的真实身份,只是挽着漪灵说说笑笑地朝仙阁走去。一路上蓝祺儿也时不时地回头打望着琅琊,每次琅琊见到蓝祺儿转身都会回一个礼,怪道是让蓝祺儿一路颇为不自在。她心中自是不知道句龙和他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至少现在看来这两个人都是人中龙凤,各有各的气场,被他们任何一个人爱着都会是幸福的,但同时被他们两个如此优秀的人爱上,是福还是祸,或许也就只有上苍才会知道了……   “今晚你们就暂且歇息在这里吧。”蓝祺儿领着漪灵和琅琊走进了蓬莱仙阁的西苑,为他们指了指琴与瑟两间极为雅致的厢房,“我这里很少来人,妹妹是知道的,只希望这位公子不要觉得过于凄清了。”   琅琊双手抱拳相言,“怎敢?蓬莱仙阁是大荒人人向往,却只有零星极为有仙缘的人才能有幸一睹。琅琊托依谣的福才能由仙姬亲自相迎,哪有嫌弃之意。”   蓝祺儿并未接话,只是叮嘱了漪灵几句后,就转身离去了。   琅琊和漪灵站在原地,目送至蓝祺儿完全走出了他们的视线后,琅琊才小声低语着:“今晚我就去打探打探蚩尤的下落。你先休息。”   “别慌!”漪灵拽住了琅琊的衣角,“蓝祺儿是五神山之首,怎么是个容易瞒过去的女子?何况若是蚩尤和黄帝当真在蓬莱仙山上,她岂会如此轻易就接我们进来,而且我一路都有心留意,蓬莱仙阁一点儿守卫士兵都没有,想必是她已经撒下了天罗地网,定是机关重重,你如此贸然前去,只会暴露身份和我们的目的。但不如好生休息一夜,向打去蓝祺儿的疑虑再说。”   琅琊深思了一会儿,倒也觉得漪灵说的有理,也就点了点头。   “那,你要不要先去我那里坐坐?反正时间还早。”漪灵调皮地说着。   琅琊指着天上的星斗,“还早呢?还是睡了的好,否则哪里来的精神和蚩尤斗法。”   蓝祺儿隐在远处的凉亭里,俯看着琅琊走进了琴厢房,漪灵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星空也掩门休息了。她才缓缓倚着柱子说道:“是我多疑了吗?为何我总觉得他们的到来,并不是来看我这么简单呢?”   蓝祺儿低头看着脚边的一只娇小的银狐,将它抱了起来,一边抚摸着它的毛,一边自言自语着:“还是说我千百年来都被困在这里,和人的接触越来越少了,我才会这样疑神疑鬼吗?”   “算了。”蓝祺儿将银狐放在了地上,“或许我是被蚩尤的到来突然绕乱了心智,依谣妹妹素来与大荒的纷争都毫无瓜葛,我怎会将她和蚩尤联系在一起呢?只是,我应不应该告诉句龙,依谣妹妹和那个琅琊的事情呢?”   密密麻麻的星斗在天上频繁地眨着眼睛,为蓬莱仙山笼罩了一层更加神秘的色彩。孰不知的是,在这片宁静的星空下,还有更多的人马在从四面八方,不分昼夜,千里迢迢地赶来五神山。所谓的宁静还能维持几个时辰?   “句龙求见蓝祺儿仙姬!”一声浑厚遒劲的声音,划破了蓬莱仙阁宁静的清晨……   第三十七章 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   “仙姬,你是否有依谣的消息?”句龙刚刚弃舟登岸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蓝祺儿一脸的无奈,是老实回答,还是说个善意的谎言,将句龙先行哄骗回去呢?   句龙看出了蓝祺儿的为难,追问道:“若是仙姬知晓,还望坦诚告知。我与依谣错过了太多,不想再失去她了。我一路寻来,忽然得知她被巫族魔祁王所擒获,押到了西方。想来西方之事都在蓝祺儿仙姬的掌控之下,便匆匆前来叨扰仙姬了。”   “我……”蓝祺儿欲言又止,“我能告诉你,我确实知道依谣的下落。只是,她并不像你说的这般在水深火热之中……”   “那她在哪里?”句龙欣喜若狂地打断了蓝祺儿,“我真的很急着见到她,有好多话我想给她说!求求你告诉我吧!”   蓝祺儿只见拗不过他,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琅琊在漪灵的房外徘徊了几步,房门就猛地被打开了,漪灵一脸的调皮说道:“怎么不敲门?”   “我担心你还在歇息,怕打扰你。”琅琊浅浅着笑了笑,院落里的凤尾竹随风摇曳,落了他一身的翠阴,“我打算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蚩尤的踪迹。”   漪灵掩上了门伴随在琅琊身旁,二人说说笑笑地就走开了。漪灵抬起手替琅琊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可是琅琊却忽然收住了步伐,漪灵差点撞了上去。她抬起头看着琅琊,不解地问道:“怎么?”   话音一落,漪灵顺着琅琊的视线方向望过去,句龙居然红着眼睛站在了自己面前,死死地盯着自己。一旁的蓝祺儿向琅琊欠了欠身,“公子可愿意陪小仙到猎场看看,那里一只有一头凶猛的神兽总是不受我的控制……”   琅琊看了看漪灵,漪灵点了点头,示意琅琊放心,他才跟随着蓝祺儿离去了。与句龙擦肩而过时,还不忘记警惕地瞪了他一眼。只是此时此刻的句龙眼里,只有“依谣”,其他的人都是多余的。   句龙喜出望外地张开了怀抱紧紧抱住了漪灵,还不住地说着:“依谣!依谣!我的依谣!我终于找到你了!天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想抱着你!多想让你枕在我的怀里,我多想闻见这个熟悉的香味!我经常都会梦到你,也只能在梦里和你相见相约。可是你总是不理我,对我冷冰冰的,一阵风来你就会撇开我的手……现在好了,我再也不怕了,我再也不需要只在梦里和你温存了,我找到你了!你就这般实实在在地站在我面前!上苍啊,这一切是真的吗?我恍惚了,我真的不是在梦里了!依谣,我想你,我想你,好想好想!无时无刻地想……   句龙轻轻捧着依谣的脸,热泪盈眶,“我要告诉你,这一次我再也不会错过你了!穷蝉不是我杀的,我也不用在面对你的时候心存愧疚与悔恨了,我再也不用躲着你了……依谣,我们不要再错过了!我再也不会为了华胥的使命与你分开了,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了!依谣,答应我,跟我走吧!我们浪迹天涯,携手归田……过我们想过的生活……”   漪灵勉强地笑了笑,句龙并未觉察出眼前这个“依谣”的尴尬。漪灵只得轻轻扳开了句龙的手,不自觉地转过身去,不稳不冷地说着:“对不起。”   “什么?”句龙眼神一闪,但是很快又稳定了下来,只当是依谣矜持,“是我说的太唐突了吗?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这么些年来我知道自己害苦了你……”   “不是。是……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我不懂,依谣。”句龙怔怔看着漪灵的背影,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不是我们一直以来都期待又向往的吗?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们应该好好把握啊……依谣,你告诉我,你有什么难处,我都会帮你的!”   漪灵轻轻摇了摇头,心下只是黯然地想着,自己最大的问题就是因为自己不是依谣!   一滴清澈的露水从叶尖轻轻滑落,叶身不住地颤抖了两下后被一双纤细的手来回抚摸,带动了一排排的露珠似闺阁中的珠帘一般坠落。突然间,这双玉手猛地紧绷了起来,指尖冰冷地垂悬在空中。女子的双肩被另一双大手死死禁锢着,两个人在蓬莱仙阁的花园里僵持不下。   句龙迫不及待地瞪着漪灵,怒火中又带着无奈和不解,“依谣,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避我的问题?你究竟有何难言之处呢?”   漪灵撇过头去,“我……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你……我现在的身份,很是尴尬……”   “我知道!我也明白你的顾忌!”句龙着急地看着漪灵,“我知道你是神农的王妃,你嫁给了哀苍,这些我都知道!甚至我不需要你的解释,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你们北国和神农国之间的利益,并非你的真心……依谣,我甚至已经和炎帝、颛顼两人开诚布公地谈过了,我的意思他们已经明白,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漪灵咬着嘴唇,面具下的她面对句龙这般执着与热烈的赤子之心,连欺骗的话她都开不了口。她抬起眸子看了看句龙迫不及待的双眼,就像是望进了无边无界的大海里,那是思念的海洋,灌满了相思的血与泪。忽然有一刻,漪灵似乎看见了自己在海水里面的倒影,一张干净的脸,不施粉黛,那是沐浴在爱河里的依谣……   “我好不容易查清了自己与穷蝉的死毫无关系,就迫不及待来找你,你就打算这样面对我吗?你为何就不愿意摘下你的面具让我看看呢?”   “我脸上有伤……”   “我不介意!”句龙怒吼了一声,“你觉得我是这样肤浅的人吗?我们的西江之约,我们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你还不了解我吗?让我看看你好吗?我真的很想你!”   “但是,我介意……”琅琊幽幽地不知从何处信步走来,四季如春的蓬莱仙阁上忽然刮起了千年难遇的冷风,令人毛骨悚然。琅琊走到漪灵身侧,缓缓抬起手搂紧了漪灵。句龙看了看漪灵,又看了看琅琊,心中一震,手一松,后退了两步。琅琊更是紧走了两步,趾高气扬地看着句龙。   “你们……”句龙难以置信地摇着脑袋,“你们,几时……依谣,你告诉我!我要听你亲口说!”   漪灵抬眸看了看琅琊,勉强一笑,“对不起,句龙。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告诉你什么。眼下我做什么,在谁的身边,已经不是我做主了。我是神农的王妃,只能是哀苍的人……”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我知道你和哀苍在一起,是迫于无奈,我只在意,只在意你的心里到底有谁!是我,还是魔祁王?”   “难道还不明显吗?”琅琊横着眉梢看向句龙。   句龙苦笑了几声,身体软绵绵地后退了几步。琅琊搂过漪灵转身就离去了。一阵冷香在空中渐渐消逝,句龙双膝一软就跪倒了下去。为何,为何明明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已经牵起了她的手,感觉到了她的温度,已经嗅到了她香甜的气息,为何最后还是像在做梦一般?   句龙狠狠向地上砸了一拳,双眼布满了血丝地仰视着琅琊和“依谣”的身影亲密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这可是在他的梦里万般未曾出现过的画面啊!现实,竟比梦境还残酷!至少梦醒了,他还能自我安慰这一切只是梦,并不是真实的。可是眼下,真真切切的两人相依相偎走在自己的心里,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漪灵一路上并未回头,句龙刚刚才填满的心似乎又被掏空了,身体的血液也跟着冻结起来。失落与怅惘像是一只永远喂不饱洪水猛兽,闸门一开立刻喷涌而出,吞噬着句龙的肉,句龙的骨头,句龙的血液……他轻飘飘地,跌进了万丈深渊!   漪灵依偎在琅琊的怀里,极度迷恋琅琊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清新的檀木香味,令人心旷神怡。她莫然地看着前方的路,淡淡地说道:“我终于知道,她为何会选择句龙了。他简单、单纯,有一股蓬勃向上如朝阳一般的气息。他的热情与激情,怎么也让人无法拒绝……”   琅琊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他能给阿谣的,我也都可以给。但是他不见得能为阿谣做出我所能做的事情。”   “你们是不同的人,却有着相同的背景,碰巧还爱上了同一个人。”漪灵无奈地说道,“否则,你们定是一对可以互补的好兄弟!”   “若你是依谣,你也会选择句龙,对吗?”琅琊的声音忽然黯淡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紧张。   漪灵莞尔一笑,并未直面回答琅琊的问题。心中只是喃喃自语着:“我不是依谣,我不要若是,我只是白漪灵,所以我只会选择你!”   琅琊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一枚翠绿的叶子翩然而落,擦过了琅琊的右臂,轻沾过漪灵的香肩,缓缓滑过琅琊渐渐松开漪灵的手尖……   第三十八章 浓浓情思 谁人幽怨低吟   哀苍与祝融带着五万精兵在归墟外安营扎寨,蓝祺儿本是未曾想过要迎接他二人的,因为蓝祺儿心知肚明这将是引狼入室,素来安宁的五神山就会在顷刻间的战火中燃烧殆尽。她不能冒这个险,可是偏偏精卫带着元冥也紧随而来。   蓝祺儿只怕元冥是借故佯装中毒在身,故而也迟迟不肯接见。忽而却又转念一想,何不就利用这个机会,将蓬莱仙阁里的豺狼虎豹也引出来,驱逐出五神山,何况只怕到时候来的神兵神将会愈来愈多,倒不如早早打发了便宜。估摸着,战火也不会这么快就被点燃的。于是乎,在蓝祺儿的权衡之下,哀苍、精卫和祝融、元冥相继也走上了蓬莱仙山。   “先送元冥进房躺下……”蓝祺儿的声音在漪灵的窗外忽然响起,紧接着漪灵的房门也被叩响了。漪灵拉开门看去,蓝祺儿莞尔一笑道:“好妹妹,你北国的将军中毒了。倒也不难解,只是我需要去准备准备一些不常用的引子,这半日还望妹妹替我照顾照顾仙阁和那位将军。”   漪灵点了点头应允了,前脚刚跨出房门,就迎上了哀苍和祝融的眼神。哀苍扫了一眼“依谣”鬓间的青玉簪子,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依谣?是你吗?你安然无恙?谢天谢地,你没有落入那个恶魔的手中……”   话音一落,隔壁屋子的琅琊闻声也走了出来。哀苍一惊,立马将漪灵护在自己身后,咬牙切齿地对琅琊吼着:“我警告你最好不要乱来!这里可都是我的人!”   琅琊不屑地瞟了哀苍一眼,反而是细细打量起了祝融,满脸深思不解的模样。祝融并未回避,同样掂量了琅琊一番,心中暗自琢磨着若依自己现在的功力可是魔祁王的对手。漪灵直接从哀苍身后走了出来,悄声对琅琊说道:“蓝祺儿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大可去搜寻一番蚩尤的踪迹,切记凡事小心!”   琅琊心领神会,警惕着与祝融擦肩而过。哀苍拽过漪灵,指着琅琊问道:“你刚才和他鬼鬼祟祟地说些什么不可告人的话?你知不知道他可是很危险的!你要是出了事,我要怎么向父王和颛顼交代?”   “你都知道是不可告人的话,你问了我就会回答你吗?”漪灵撇着嘴白了哀苍一眼,“我若是告诉你,那就真真是没有把你当人看了!还有,我出了事你想到的就只有如何向两国交代吗?我真分不清洞房花烛夜你说的那番情话,究竟是真还是假……幸亏我自己没有蠢到上你的当,信了你的话!”   漪灵转身就走进了元冥的房间,精卫正用湿帕在擦拭元冥额上的汗珠,另一只手却被昏迷的元冥死死拽着,十指相扣。精卫注意到漪灵走了进来,想抽回自己的手,奈何元冥就是死活不放,精卫只得羞涩的笑了笑,红到了耳朵根子。   漪灵将一切尽收眼底,自是明了的,她报之以微笑,以依谣的口吻道:“精卫姐姐终于和元冥大哥修成了正果。真的是可喜可贺啊!这是多久的事儿了?不曾听你们提起呢?”   “也就是前些日子的事……”精卫颔首说着。   漪灵抿嘴一笑,“这可就不是精卫姐姐的作风了……也会害臊的啊?”   “别以为你戴着面具就不会脸红了,我可是看见了的哦!”精卫打趣着漪灵,忽然又严肃地说道,“你、你怎么突然会……”精卫用手在自己眼前比划着,漪灵自是懂精卫是在疑惑自己的面具,她只是耸耸肩无奈地说道:“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在和贰负周旋的时候,伤了脸,伤口还未好……”   “贰负?”哀苍站在漪灵的身后惊呼道,“贰负眼下行踪不明,你在何处遇见他的?又为何出手的?”   “在哪遇见的,我就记不得了。只知道他看见我就伸出他的五指想要掐死我一样……”漪灵编的有模有样,绘声绘色的。也不知何时,门口堆积的影子越来越厚重了,屋内的光线也黯淡了下来。句龙无声无息地站在哀苍身后,专注地倾听着漪灵编织的故事,好似是要弥补自己错过的这几十年。   精卫倒吸一口冷气看着句龙才引起了漪灵和哀苍的注意,他们回眸看去时,句龙的眼眶里闪烁着似有似无的泪水。哀苍心一紧,立马牵起漪灵的手宣示自己的占有权,“她已经是我神农的王妃了!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打她的注意……”   “她的人,或许属于你。可是,我不相信,她的心也是属于你的!”句龙突然伸出手来握住漪灵的手腕,一股滚烫的热流传递进了漪灵的体内。面具掩饰下的血色眸子一闪而过一抹褐色,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漪灵觉得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苏醒过来,她快要控制不了了,近乎破体而出。   哀苍不松手,句龙更是将全身的力气都化在了掌心一般地紧握。漪灵的灵力开始乱窜,五脏六腑犹如翻江倒海。流淌的血液似乎在体内变作了层层凶猛开来的漩涡,吸噬着漪灵沉入深渊不可自拔。   “你不舒服?”句龙细心地俯下身看着漪灵紧蹙的双眉,伸手想替她舒展开来,漪灵却忽然打开了句龙的手,强行冲了出去。哀苍空落落的手还悬在空中,手心里的温度瞬间化作了乌有。句龙怔怔看着漪灵远去的身影,“依……”字还未出口,心已凉了半截。   精卫坐在床沿边上,逆着屋外的阳光只能看见两个高大却又落寞的人影,一个是暗自神伤,一个是千疮百孔。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碎碎念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窗外的阳光静悄悄地,洒了两人一身的尘埃。   漪灵趴在一口泉水边上,大口大口穿着粗气,手忙脚乱地摘下了面具。一对眸子一半是血色,一半是浅褐色,依谣急切想冲出她的控制。漪灵不耐烦地说着:“依谣,我都是为你好,你就安分一点!”   “白漪灵!”漪灵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低沉的怒吼。杀气瞬时蔓延而来,周边的姹紫嫣红顿时灰暗了一大片,伴随着男子的脚步声花瓣落了一地。   漪灵捂着胸口转身看去,嘴角不禁地抽搐了两下,苦笑着一字一顿地吐出了“蚩尤”二字。蚩尤意气风发地站在原地,兽弓斜挂在他的胸口,随着结实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一双英气逼人的双眼似有千把利器刺穿了漪灵。漪灵软绵绵地瘫坐在泉水边上,手无缚鸡之力。   “没找到黄帝,倒是又让我遇见你了!”蚩尤没好气地说着,似乎没有找到黄帝都是漪灵的错一般。   “那你眼下也没有理由杀我了……见到你本尊的人多了蓝祺儿,难不成你还要杀了她吗?说不定,待会仙阁里的精卫、句龙等人统统都会看见你,难不成你也要一一杀光吗?”   “这只是借口。我只是不想魔祁王横加阻拦才这般说,我蚩尤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连我没死的消息都要封锁吗?试问大荒又有几个人是相信当年我已经驾鹤西去了?甚至是黄帝小老儿都不信……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魔祁王居然对依谣用情这般之深,不惜违抗我!”   漪灵定了定自己的心神,“既如此,你又为何咄咄逼人,定要非杀我不可?”   “因为我需要你的血!你的血可以让我起死回生,也可以让我变得更强!”   漪灵忽然仰头大笑,声声凄厉苍凉,“千年前,我们魔族在大荒的地位就是卑微的血氏祭品,供你们炼丹,铸炼武器,强壮体魄,想不到啊想不到,曾经最疼恨、鄙视利用魔族之血来提升自身功力的蚩尤铁将军也会走上这条不耻之路!”   “只要能打败黄帝,我将不惜一切,不择手段!”   “你根本就是一个魔!不折不扣的魔!”漪灵横眉冷眼地瞪着蚩尤,“我早该知道,沉睡了千年的你,完全是吸噬自己体内的怨气和恨意才让自己维系在一口气之间。你以湖底的潮湿来滋润自己,以魔族的狂血来释放自己。你早就不是当年豪放不羁的蚩尤了,你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魔头!”   蚩尤架起了弓箭,“既如此,你已是一个明白的人,更是一个明白的鬼!”   话音一落,蚩尤猛地放开了手,离弦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漪灵而来。漪灵死死睁大着双眼瞪着蚩尤,忽然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挡在了自己面前。光箭几乎同时减慢下来,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改变了方向,箭身不住的颤抖发出了咯吱的声响。漪灵的双目因为念力太强、负荷过重竟流下了血泪。幸亏如此,光箭只是擦过琅琊和漪灵的左肩,射中了身后不远处的一棵老树干上,树干立刻咔嚓碎裂开来。   琅琊顾不上自己的伤势,赶忙扶住了耗尽全力的漪灵。那一刻,他恍惚间看见了漪灵艳红色的影子在依谣身体上飘渺地浮了起来,影影绰绰,似乎是依谣,又似乎是漪灵。琅琊看了一眼落地的光箭,心下猜度着是需要多强的念力才可以扭转蚩尤使出全力要置人于死地的一击,或许也就只有依谣和漪灵同时联手了。   蚩尤没有机会再出击了,随后赶来的句龙、精卫、哀苍和祝融已经把他们围得严严实实。句龙和精卫是心急火燎地冲到了漪灵身边,哀苍与祝融都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蚩尤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第三十九章 过错亦多 再不愿错过   “大家既已见面,那我就不用介绍了。”蓝祺儿款款地从林子中走来,“想必蚩尤大将军搜寻无果,并没有您要找的人吧?倒也不用把怒火和怨气全部释放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啊!蓬莱阁里已经有了一个病人,眼下却还多了一位伤者,将军岂不是在为难小仙?”   蚩尤收敛了戾气,瞪了魔祁王和漪灵一眼,收好了兽弓,虚情假意地向蓝祺儿行了一个礼,道了一声得罪了。哀苍却像是见了宝一般,迫不及待地就冲到蚩尤面前,仰着头看着他说道:“大将军,我终于找到你了!”   蚩尤带着疑惑看向了自己的兄弟祝融,祝融淡淡地说了句:“哀苍殿下。”蚩尤方才露出了一点喜色,只是这喜色中带着不为人知的厌恶和不耐烦,“恕臣下失礼了……”   哀苍并不在意,欣喜若狂完全忽略了重伤的漪灵。漪灵受伤倒地时并未戴上蚕丝面具,幸好已经昏睡过去众人也看不见她眸子的颜色,就算心中颇为疑惑为何脸上并无伤痕的她偏要撒这个谎,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质疑。琅琊和句龙争着要送漪灵回房,谁都不让谁。到头来还是精卫和蓝祺儿两人扶持着漪灵而去。   琅琊心下着急,却突然被蚩尤拦了下来。句龙疾走了两步,哀苍又忽然出现在他面前,阻断了他的路。两人就这样分别被带向了两个相反的方向。祝融左边看了看,右边瞧了瞧,最后却只说了一句:“好兄弟见面,都不先和我叙叙旧!”就伸了一个懒腰,碎碎念着原本还以为有一仗可以打呢,渐行渐远了。   蚩尤低沉地吼道:“你为何三番两次的阻碍我?难道你忘了你父亲的仇,你父亲的遗愿了吗?你是我们一手培养调教起来的,竟然为了一个随处都是的女人与我反目?”   “你有爱过一个人吗?”琅琊直视着蚩尤的双眼,根本就不理睬他的问话。   “这是你和我说话应有的态度吗?”蚩尤转过了身,说不清为何自己要回避琅琊。只是这种直勾勾,摄人心魄又坚毅不屈的眼神像极了他的父亲,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祁王,那个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从未在这个兄弟在世时拒绝过他的要求,只怕再看两眼琅琊,自己又会讲出那段永生不愿回首的往事,那段被青绿色填满的记忆。   “爱一个人的感觉,是很奇怪的。”琅琊负手而立,微微昂着头,深深呼吸了一口飘渺的仙气,脸上的神情舒缓又惬意,“茫茫人海中,每日擦肩而过如此多的人,我们根本不知道何时何地会遇上让我们心然砰动的那一位。直到某一刻,你蓦然回首,即便你和她之间隔了千山万水,你也能看见在那云巅处有个仙裾翩翩的女子在看着你。她笑了,你就心花怒放,体内就像是有东西的苏醒。她蹙眉了,你就为之担心,根本顾不上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也要爬山涉水找到她……   “连林间的飞鸟走兽见到欢心的异性都会上蹦下跳吸引对方的注意,甚至拿出自己珍藏的食物献宝,他们尚且如此,何况我们呢?蚩尤大人究竟是没有爱过,还是睡了太久忘记了爱一个人的感觉,或许是有意回避自己心中曾经痛苦万分的爱,只有你自己清楚了。”琅琊看向蚩尤,“我以为自己压抑自己的感情就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和她相守,带她远走高飞,是眼下的我唯一能做的了。这一次,我绝不放手!我的使命就是为你守灵,振兴巫族。你既然已经苏醒,巫族在你手上我又有何不安?你只会带着巫族走向下一个辉煌。而我,只想放开手追寻我自己的追求了……”   蚩尤回身对上了琅琊迸闪着烈火的双眼,耳边久久回荡着他那一句“这一次,我绝不放手”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只是不想看见你浪费一段感情在根本不值得你爱的人身上。依谣爱你吗?她和她娘是一个性子的人,认定了的就死活不会改变的。白陀莲为了颛顼苦苦等待了一生,谁能改变她?”   “她过去不爱我,不代表现在和将来不会。终有一天,她会回心转意的!”琅琊欠了欠身,“我尊敬你如我的叔父,若真有一天为了依谣我不得不与你反目成仇时,请原谅我……”   蚩尤怔怔地看着琅琊在凤尾竹间若隐若现的背影,就像是看见当年魔祁王为了一个女人而离开自己的身影。父子俩,都是个痴情种。自己真的是不懂情爱的人吗?   “你要不要这么木讷!只知道看兵书,看地图,可有看我?”一个年轻的青衫女子站在当年不过二十出头的蚩尤面前,愤愤地将案几上堆积如小山般大小的卷宗扒拉在了地上。血气方刚的蚩尤猛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吼着:“你这个女人疯了吗?没事跑来军营扰乱军纪!”   “我扰乱军纪?”女子苦笑着,“我在相约之地等了你三天三夜,你人在哪里?是我疯了,只有我这个疯子才会傻到相信你的话!明明知道你一门心思都在带兵之事上,我还花尽心思吸引你的注意,我就是个疯子!只有我才会喜欢上你这个不懂情爱之人!”女子狠狠甩下了话就一面摸着眼泪一面跑出了蚩尤的营帐,原野的风很急,营帐的四周传来如鬼哭狼嚎的声音。   青丝白发转眼间,眼下的蚩尤伫立在竹林里,看着路的尽头痴痴地发着呆。满眼的翠绿,绿进了他的眼,绿融了他的心,曾经有个爱穿绿衫的女子在如是一片的竹林里为自己跳过舞,击过鼓,牵过手,说过未来。若是当初的自己誓死不放手,有琅琊这般的勇气,现在的处境和结局,是否就完全不一样了?   哀苍和句龙在另一边潺潺的溪水处僵持了很久,谁都没有打破沉寂。只是看着水面上的粼粼波光,思绪也是慵散的。句龙不耐烦地说道:“我站在这里不是和你欣赏良辰美景的!依谣受伤正等着我!”   “我劝你最好不要打依谣的主意。因为,我是不会让给你的!”哀苍抬起轻蔑的眸子看着句龙,句龙双手抱肩地说道:“依谣不是货物,不是让来让去就完事的。她是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和谁在一起,也是依谣说了算,你我甚至是魔祁王都没有这个权利!”   “她已经是昭告天下的神农王妃,生与死都是我哀苍的。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碰她,更没有权利带她走!”哀苍怒目圆睁地瞪着句龙,句龙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惜她不是你的附属品。你的意识左右不了她。就算她是神农王妃又怎样?就算你强迫她圆房又怎样?我句龙不在乎这一套!”   句龙说罢转身就走,哀苍却忽然吼道:“你忘了我们曾经的兄弟之约吗?”   句龙收回了步子,想起了在瑶池二人双拳相握惺惺相惜,共同御敌的场景,心下一酸。哀苍落寞地说着:“你说你认定了我这个朋友,可是真的?”   “我从不说假话!你是我句龙认定的朋友,就是我一辈子的朋友。”句龙转过身来,“你明知我与依谣相识相恋在先,为何定要横刀夺爱不放手呢?”   “因为我喜欢依谣。”哀苍理直气壮地看着句龙,未曾想句龙却忽然大笑了起来,哀苍是万万没有料到句龙居然是这个反应,一时间局促起来,“不准笑!不准笑!谁准许你笑得?”   “我句龙又不是你神农的王妃,难不成我笑不笑都还要经过你的允许吗?”句龙收敛了笑意,“你说这话出来的时候,你自己信吗?你喜欢依谣?你连我都骗不了,怎么说服自己啊?”   “我喜欢依谣是实话!”   “是吗?”句龙打趣地看着哀苍,嬉皮笑脸地说着,“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刚才依谣被蚩尤打伤,你的反应是什么?你眼里和心里看见的只有谁?都是蚩尤!是那个能帮你们神农一举占领大荒六合的铁将军蚩尤!你有在意,你有心疼依谣的伤吗?若你这般都叫做喜欢,那母猪都会飞了!你娶依谣根本就是为了你们神农,为了你的好妹妹不用牺牲自己,而你只是在说服你自己喜欢依谣而已。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哀苍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好像一直努力掩饰的瑕疵终于被暴露在了阳光底下,完美的玉壁失去了它的价值。“你胡说!”哀苍倔强地吼着,“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根本就是在安慰你自己内心的愧疚!因为你对不起我,所以你才在胡言乱语!”   “哀苍,是我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我?”句龙跳到哀苍面前,揪着他的衣襟,狠狠说着,“我不管你是不是我句龙的朋友,我都要和你说明白,在我和依谣之间,你敢再插手多管闲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四十章 泪眼问花花不语   “怎么样?还要多久才可以醒过来?”   “依谣身子素来虚弱,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好……”   漪灵尝试着抬了抬眼皮子,可是重如千斤,全身也是软绵绵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光亮,白茫茫的一片模糊,两个女人着急的声音来回穿梭在自己的左右耳里。   她伸了伸指尖,却被一个女人突然拽住,一张脸就俯视在了自己面前,“依谣,依谣?”   “水……”   精卫急匆匆地端了一杯开水递给了依谣,蓝祺儿扶着她慢慢坐了起来。她抿了几口水,茫然地瞪大了双眼,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浅褐色的眸子水灵灵地扑扇着。“精卫姐姐,蓝祺儿姐姐……”依谣支支吾吾地说着。   精卫高兴地笑开了,“你终于醒了,刚才可是吓坏我们了!”   “发生什么事了?”依谣皱着眉头扫视着她二人,蓝祺儿只是莞尔一笑安慰着:“别着急,你只是受了轻微的外伤,可能暂时想不起来而已。”   “依谣!”   “阿谣!”   “依谣,你醒了……”   句龙和琅琊、哀苍先后站在了门口,异口同声地惊呼着,争先恐后拥堵到依谣榻边。蓝祺儿和精卫无奈地后退两步,叮嘱着:“你们别围得太严实了!依谣刚刚醒过来,需要清新的空气!”   “依谣,我好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看看我,阿谣!感觉好些了吗?”   句龙和琅琊你一言我一语的,哀苍根本就插不进话来,悻悻地退后了两步站在了精卫身旁。依谣迷茫地看了看句龙,又看了看琅琊,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人影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时儿是句龙的鼻子,时儿是琅琊的眼睛。依谣都被彻底搞乱了。   “你不要走。”依谣突然抬起手来指着眼前的那个他。   精卫和哀苍倒吸了一口冷气,句龙不自觉地回身看向琅琊,依谣葱管般的手就这样悬在空中,玉镯子左右晃动着,正正指着的正是眼神浅浅笑开的琅琊。   “既如此,大伙就先离开吧!让依谣妹妹好好休息。”蓝祺儿示意着众人。   句龙忽然拽紧了依谣的手,挡在琅琊面前,“依谣,你好好看看我!仔细看看我!我才是最该留在你身边的人!我是句龙啊,你最爱的句龙啊!你看清楚啊!”   “不是你!”依谣露出了一脸的厌恶,死活从句龙的手里拽出了自己,静静地说着,“我只认识他。他的眼睛,他的手,他的风铃……”   “风铃?什么风铃……”句龙话还未说完,就被精卫和蓝祺儿两个人架着抬了出去,哀苍在一旁冷哼了一声,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房门咯吱一声阖上后,琅琊摘下了面具坐在了依谣的床榻上,柔声细语地问道:“还要水吗?”   依谣摇了摇头,直直地看着琅琊,“我们以前是恋人吗?”   琅琊一愣,嘴角的笑颤抖了两下后又稳定了下来,“眼下和将来都是恋人。”   依谣颔首笑了笑,“如果……我忘记了你的名字……”   “琅琊。我的名字是琅琊。那,你还记得我们见面的时候,你为我治伤,可是我……”   窗外的煦日不知不觉爬上了树梢,翠烟欲滴的叶儿浓密地投下了一地的阴影。句龙焦急地站在树荫下,搓着手来来回回地走着。精卫挽着蓝祺儿立在阴凉处,眼珠子跟着句龙迂回旋转。哀苍索性就坐在阶梯上,手中扒拉着野草,盯着自己的脚尖默然无语。   “一个人在这里暗自神伤什么?”祝融冲坐在草地上的蚩尤扔了一坛酒后跟着坐了下来,“这可是仙姬窖藏的酒,我费了一番劲儿才搞到手的!”   “你的老脾气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呢!”蚩尤仰起脖子就灌了自己一大口,衣襟处哗啦啦地被酒水浸湿透了,“走到哪了,就是先翻别人的酒。酒带给你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诱惑?”   “我修炼的是火灵,酒只会助我一臂之力,让我的灵力事半功倍。当然,除此之外,酒还能麻痹我的神经,让我将烦躁的事情全部都抛到九霄云外!怎么,你被那个女的反将一军后,没有尝试过借酒消愁?”   “哼……她反将我一军,根本就是把我送到了鬼门关,你觉得我还有生命借酒消愁?光是睡,我差点都醒不来……”   绿茵草地柔和地荡起了草浪,一层一层;两人身旁高大的桃树开得正是烂漫时,落英缤纷,洋洋洒洒如花瓣雨,沾湿了云鬓,沾湿了双肩,沾湿了他们都不再年轻的心。   “这次打算和我们一起回神农吗?炎帝见到你,定是欣喜若狂的。”祝融喝了一口酒,不慎急了些,打了一个酒嗝,还吐出了些许火光来。   蚩尤嗤笑着,“不打算。我定要取得黄帝的项上人头才会甘心!炎帝那边,就交给你了!”   “我倒是无所谓,省的你回来给我抢功呢……”祝融打趣着,“只是你若不回宫,哀苍不会善罢甘休的。自他掌权后,他就从未放弃过搜寻你,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定是会强迫你与我们一道回去的。”   “就他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觉得我有把他放在眼里吗?让我回去接受这样一个小毛孩的领导,倒不如杀了我的干脆!当年本就是看着炎帝神农氏对我的善意上,我才心甘情愿屈服,为之效力,并不代表他神农生生世世的后代都是我蚩尤的主人!”   “你素来行事作风便是如此,只怕到时候哀苍接受不过来,命我缉拿你之时……”祝融抬起酒坛子,坚定地看着蚩尤。蚩尤会心一笑,用自己的酒坛重重撞向了祝融的酒坛,二人仰起脖子,豪情壮志地竟把大半坛酒一干而尽。   蚩尤摸了摸嘴角,狂放不羁地大笑起来,“到时候就是你我兄弟百年后的第一次交手,我可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让你了!”   “你也别小瞧了我!我也不是当年的祝融,你也不是当年的蚩尤了!”   蚩尤一挥手将酒坛子扔到了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呻吟声,惊得祝融和蚩尤立马警惕地转身看来。只见一个貌似二十出头,挽着高高发髻的少年身着素衣正挥着赶羊鞭子,捂着脚尖小声叫唤着。一旁滚落地正是蚩尤刚刚扔出的酒坛子。   “大惊小怪些什么?不就是被酒坛子砸了脚吗?又没有要你的命!”祝融双手抱肩,冲少年泛着白眼。   “明明是你们做的不对,怎能恶人先告状?”少年不甘示弱地仰视着比自己魁梧四五倍的祝融,“喝了酒就能随便乱扔吗?就不怕压坏了山上的仙草仙花?它们的生命可是很脆弱的!”   “那些玩意儿有生命?”祝融狂妄地笑着,不耐烦地挥着手。   少年还想狡辩什么,蚩尤却插话进来,“敢问仙童,蓬莱仙山上素来不是只有蓝祺儿仙姬一人居住吗?”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少年彬彬有礼地看向蚩尤,“现在山上还有我和我的祖宗在一块儿。”   蚩尤和祝融相视一眼,二人心中都明白凡人是万般不可登上五神山的。蓝祺儿仙姬也是当年受到天惩才会被罚在蓬莱仙山上驻守,没有允许谁也不能相伴左右,这为老祖宗和少年究竟是何人呢?   “可以带我们去拜访拜访你的老祖宗吗?”蚩尤低声问道。   少年忽然昂着头,“不可以!老祖宗说过,除了蓝祺儿仙姬外,任何外人都不见!”   话音一落,少年就挥着羊鞭子朝回走去。祝融还想追问,蚩尤却忽然拦下了他,低声在他耳畔说道:“明着问他是不会答应的。我们只需要暗中跟着便可。”   祝融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裂开了嘴角奸笑着,“姜还是老的辣啊!”   “只怕这个老祖宗,是更辣的姜。”蚩尤幽幽地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只觉说不出来感觉地眼熟。   是谁?   又是在哪里遇见的?   少年熟练地挥着鞭子,羊群都乖乖地在他掌控之下。身后的蚩尤和祝融眼下也像是两只乖巧的绵羊,统统都在少年的掌控之中,只是他们浑然不觉。少年的嘴角微微向上扬去,明眸皓齿间,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走了半晌儿,少年有意走走停停,带着蚩尤和祝融兜着圈子,时儿歇息,时儿饮水。祝融火爆的性子都有些耐不住了,蚩尤反而如丛林中的野兽遇到了威胁一般,时刻保持着警惕,双眼犀利敏锐的跟着少年。   “我回来了!”少年遥遥地挥着鞭子冲着远处一位老态龙钟、花白的老人喊着。   蚩尤和祝融躲了一躲,七上八下的心悬在胸口,生怕引起了老人的怀疑。祝融耳语道:“还是收敛灵力吧?要是被发现了……”   “不!”蚩尤探出脑袋看了少年和老人的身影一眼,可是距离太远,怎么都不真切,“就是要被发现,我们才能知道他是谁。这幅容貌绝对不是这个老人的真实面目……”   第四十一章 洒热血 为谁而战?   “老祖宗,我今早可是回来的早啊?”少年蹦蹦跳跳地依偎在老人怀里,老人慈眉善目地笑了笑,贴心地抚摸着少年的秀发:“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早呢?”   “都是路上遇到的那个人惹的祸,定要和我争论。”少年嘟着嘴。   “哦?”老人挑起了眉梢,“蓬莱仙阁上又来客人了?”   少年挽着老人的手臂,一面往深处的竹屋走去,一面手舞足蹈地讲着路上发生的事情。蚩尤和祝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祝融压低了声音说着:“看来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们。应该就是具有仙缘的凡人吧?”   “几个凡人知道蓬莱仙山应当只有蓝祺儿一人?”蚩尤敏感地反问着,“何况他当时听闻山中还有外人时,眼神分明就仓促一闪。若是他感应到我们的存在后直接质问出来,我或许还会放松警惕,可是眼下,只觉他城府极深,觉得不是省油的灯!”   “那我们跟上去?”祝融歪着脑袋看向蚩尤。   蚩尤拍了拍祝融的右肩,“不用。只是,或许需要你帮个小忙。我们要让狐狸自己露出尾巴!”   凤尾竹密集地排在小径两边,幽幽的绿色笼罩着祝融。他抬起手轻轻叩响了竹屋,屋内传来了老人应门的声音。“在下祝融,乃仙姬之客,偶闲庭信步而来,一时迷了方向,想向老人家讨杯水喝。不知可讨得这个便宜?”   老人侧了侧身,将祝融迎进了屋内。在关门的瞬间,还有意四下张望了一番屋外,确定无人后才慢慢阖上了门。祝融前脚刚进去,少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不是早前的那个人吗?老祖宗,我说的人就是他!”   “我去烧些水来。这孩子不懂事,说的话别当真。”老人笑着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一副慈祥长辈的样子。祝融知道蚩尤在担心什么,只是眼下的这个老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感觉,都和曾经不可一世的黄帝毫不沾边。若说曾经权倾天下,纵横六合,习惯了万人敬仰的黄帝,会褪下王袍,成为乡野间一名普通的村夫,毫无权势,吃的也是粗茶淡饭,这种跨度要怎么让人适应呢?   祝融坐在案几旁,看着少年与自己擦肩而过,走进了自己背后的里屋里,应该是帮老人烧水去了。他怔怔地看着案几上的茶壶,思绪早已经不知所踪。若此人真的是黄帝,那就不得不说他是最懂得隐蔽自己的野兽,用大自然来保护自己。谁会猜到黄帝竟然沦落为乡野之人,并且还会在归墟的五神山上,任凭世人是抓破脑袋也不会想出来的。   “水烧好了。”老人的声音忽然在祝融身后响起,他猛地收回了思绪,正起身相迎,少年却忽然一把拽住了自己。祝融一愣,却瞬间觉得毛骨悚然,阵阵寒气迎面逼人。祝融眼前一眼时,为时已晚。一把锋利尖锐的刀子已经逼近了他的小腹,他瞪大了双眼看向少年,却因为距离太近,速度太快竟也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砰!”   无数根竹箭忽然刺破了茜纱窗纸直奔少年而来,老人一个敏捷的身影一闪,竹箭全部被阻挡在了外面。祝融也得到了机会乘虚而入,蚩尤脚一踹,高大挺拔的身影就横堵在了门口,屋内的光亮瞬间被他阻隔。   少年被祝融纠缠着,老人和蚩尤对打着跃出了屋子。竹林瞬时受不了飓风,东倒西歪。蚩尤怒吼一声,双脚一跺,身旁四根翠竹就被连根拔起。蚩尤双臂一个大抡回,削尖的翠竹根就乘风破浪朝老人而来。   老人不甘示弱,原地脚尖一点,身子旋转着就腾空而起。在半空中还借着翠竹的力量跃得更高。蚩尤掌风一改,翠竹上的叶子纷纷剥落在空中打着漩,锋刃的竹叶边儿顿时犹如万般匕首将老人围得水泄不通,刹那更似万箭齐发刺穿了老人的手臂和大腿。   少年突然间被丢出了竹屋,身后的衣角还冒着股股浓烟,炽烈的火正肆无忌惮地燃烧着。祝融在后面穷追不舍,手心里还冒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老人腿一软跌落在地,看着少年被祝融逼进了死角,顿时双臂展开,冲天咆哮了一声。本是挽着发髻的花白头发瞬间披散开来,凌乱又张狂地在空中翻飞着,丝丝白发逐渐变回了本来的黑色。浑浊的双眼开始炯炯有神,松弛的面颊,纵身的沟壑,眨眼间变得十分光滑。佝偻的背也随着怒吼声慢慢直挺了起来,本是老态龙钟的模样立刻焕发着力量,宽阔的双肩,结实的胸膛,五大三粗的身材板子,一点儿都不输给血气方刚的蚩尤。   蚩尤和祝融都捂着双耳,头昏脑胀地眯着眼看着老人褪下了面具,露出真身站在了自己面前。蚩尤大呼一声:“轩辕老贼!”   黄帝并未答话,却紧跟着又是一声凄厉的长吼。吼声完毕,竹林间顿时出现了诸多的神怪野兽。有张着双翼的青蛇,吐着信子露着獠牙的马,没有头只有身子的黑色飞鸟,举着矛怒吼着的貔貅,它们三五成群,将四人死死地围了起来。黄帝这一声召唤来的,都是剧毒的生物,就算身上没有伤口被它们挨上一点儿也会染上毒素。   蚩尤深谙其道,他忽然双手放在自己口边,双唇一张竟也发出了奇怪的声响,像是在干扰它们前进。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行动却也迟缓了起来。祝融依旧双手捂着耳朵,只觉耳膜刺胀的厉害。黄帝趁机欲带着少年逃走,不曾想忽然从天而降一个贰负。   黄帝只当贰负是来与自己为敌的,正要出手时,却发现贰负忽然护在了自己身前。贰负低沉圆厚地说着:“陛下,带着高辛殿下先走,这里有我顶着!”   “你觉得我信你吗?”黄帝忽然在身后勒住了贰负的脖子,“你也是来杀我的!你和他们这帮势利眼一样!看我倒势了,也趁机来杀我!你想的美我会上你的当!”   “不、不是……陛下,我是……真的……真的想要报答您……”贰负支支吾吾地说着,脸颊已经被憋得泛起了紫红,可是黄帝依旧没有松手,只听他冷冷地在贰负耳边说着:“我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要放过一人!”   祝融强忍着蚩尤的怒吼声,一掌带着火球就劈向了黄帝的后背。黄帝一个轻盈的转身,火球不偏不倚地击中了贰负。黄帝仰头大笑着冲祝融喊道:“想不到你的灵力已经恢复了!自你进屋起,我还真是低估你了!不过,你的好兄弟蚩尤就是利用你当肥肉,吊我这头狼上钩,你也毫无怨言?”   “你少在这里挑拨我和蚩尤的关系!”祝融一面出击着,一面说着,“是你自己妄自菲薄,以为我没有灵力是最好对付的。是你自己想先下手为强,才暴露了你自己,这怨不得谁!要怨,就怨你自己城府太深,容不得我!”   黄帝松开了勒着贰负的手,和祝融单打独斗了起来。贰负活动活动了脖子,二话不说就暗地里偷袭着蚩尤。蚩尤一面躲着进攻,一面还要控制着野兽,分身乏术。高辛趁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从袖中又摸出了一把,暗暗就向蚩尤靠近,寻着契机下手。   偏又在此时,一枚金簪横空而来打落了高辛手中的匕首,接着一袭空灵的红衣映入了高辛的视线。还未待高辛反应过来,猰貐就已经搂过只与自己齐胸的高辛。手一使劲儿就带着高辛越过树梢,只留下一句:“老黄帝,想要救高辛就来轩辕找少昊!”   黄帝猛地抬头看去,并未看清猰貐本人只看清了他跃在了一只玄鸟身上就扬长而去。黄帝怒吼一声:“少昊!”   话音一落,蚩尤一脚就将贰负踹倒在地,急匆匆地就奔向黄帝。黄帝看了一眼最难缠的蚩尤,就在祝融手下来了个金蝉脱壳,嗖嗖嗖地就走为上。蚩尤和祝融相视一眼后,紧追其后不放。贰负摸了摸嘴角,狠狠冲着地面砸了一拳。周边的怪物却一步一步渐渐逼近,贰负立马缩回了腿,挣扎着也站了起来,一阵风就越过野兽追了过去。   精卫站在树荫下朝句龙说道:“你别来回走了。我们所有的人都守在外面,魔祁王是不会乱来的!”   “我担心的,已经不是这个了。”句龙着急地说着。   蓝祺儿善解人意地说道:“你眼下担心的是,为何依谣只留下了他却不是你;为何她会和他在一起,而不是你;为何她能记得琅琊,记得我们,就是记不起你了。”   句龙深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哀苍猛地站了起来,“砰砰砰”地就捶响了房间的门,他还不耐烦地吼着:“你究竟想要霸占我的媳妇多久啊?”   话音一落,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了打斗怒吼的声音。哀苍住了手,句龙和精卫、蓝祺儿都抬眸看去。只见黄帝披头散发在前面四窜着,身后紧跟着火焰熊熊的祝融和拉开了兽弓的蚩尤。句龙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哀苍就已经跳了出来,亮出武器拦下了黄帝的去路……   第四十二章 可愿为我倾尽天下?   元冥听见声响后猛地拉开了门,毒已解的他还未彻底缓过神来,只能软绵绵地依靠在门上。却待他看清眼前被围攻之人正是黄帝时,他心一急,二话不说就要冲过去。奈何一口气闷在胸口,又赶得仓促,一口热血就吐了出来。精卫一惊,转身就冲到元冥身旁。   “你毒才解不久,仙姬嘱咐你要好生卧床休息,不得气急攻心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元冥摸了摸嘴角的血,又将口里未吐尽的血咽回了肚子里,满嘴的血腥咸味,“黄帝就站在我面前,我定要拿下他来!”   精卫又拦下了元冥,“句龙和哀苍,还有蚩尤和祝融都已经联手对抗起了黄帝,并不差你一人,你又何苦拼着命去凑热闹呢?”   元冥忽然眼一冷,打开了精卫的手,“这里是北国之人的只有我,我必须为我们北国争一口气!其余之人再多,有谁能代替我呢?”   精卫怔怔地看着元冥带着伤冲进了众人的法阵里,满眼的春色,心里却是凉飕飕的。“其余之人再多,有谁能代替我呢?”难道我还不可以啊?精卫暗自思忖着,在你心目中我依旧是神农的人,而你是北国的人,这将是我们永远无法跨过的沟壑吗?   另一间屋里的两人都同时将目光投向了窗上一闪一闪、叠叠重重的人影。依谣依偎在琅琊的怀里,笑着说道:“你给我讲了这么多我们的往事,眼下也该是你上战场的时候了。”   “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而去的。”琅琊头靠在依谣的头上,“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我再也不会为了他们而舍弃你了。我怕,这一次的离开,就是永远的告别。下一次,我再也不会找到你了……”   “怎么会?虽说很多事情我记不全,但是我记得我们的约定。你放心去吧!你是属于那里的人,我不能自私地因为我而耽误了你。等你解决了所有的事,我会在我们约定的地方等你!”   “不!我不能再等了,我就要现在立刻马上带你离开!我们远走高飞,浪迹大荒,过我们想过的逍遥日子,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吗?”   “以前的我或许是这样想的吧,因为我已经记不得了。”依谣徐徐支起了自己的身子,回眸有力地看着琅琊,“我只知道现在的我是怎么想的。我想永生永世守候在你身边,也被你宠爱呵护,但是若是你有外事牵挂于心,又怎能尽心尽意爱我护我呢?我们又如何能真正做到了无牵挂的浪迹大荒,过逍遥日子呢?琅琊,你去吧,我不会因此而抛弃你的!”   琅琊犹豫着,他真心实意地累了,过惯了这种尔虞我诈的日子,他只想清静地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单又平凡的生活。他迫不及待地要带依谣远走高飞,因为他说不出来心中有一种患得患失的失落感。未来的变数太多,他若是再淌进这趟浑水,只怕到时候想要脱身就难了。虽说眼下他并不知道为何依谣会突然转变心思接受自己,反而排斥句龙,只怕有一天依谣忽然又转变心意……   琅琊使劲儿摇了摇头,想甩出自己心中这个疯狂的想法。依谣不会离开自己的,不会离开自己的!琅琊不停地在内心对自己说着。依谣只当琅琊是不愿意,她便伸出纤纤玉手抱住琅琊的头,印上了一个轻轻的吻在琅琊的额头,柔声说着:“请相信我,我是不会舍你而去的,我会在西江等你的归来!”   “西江”二字莫名地刺激了琅琊,就像是无形的绣花针在来回穿梭着他的心,细小的孔洞,不见血却已是布满了千疮。他下意识不愿意多想,只是深深搂过依谣,紧紧地抱着她,“为何你要这么好?你要我如何不爱你?又要我怎样来爱你才能对得起你的付出与牺牲?”   “那就请你好好处理那些妨碍我们的事情,那就是对我爱的最大回应!”依谣紧紧地抱着琅琊,脑袋轻轻偏在琅琊的肩上,柔声细语在琅琊耳畔说道,“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连理并蒂、双宿双飞。我随你到天涯海角,你随我到云巅川谷,走遍每一寸我们想去的地方。我们看水乡缭绕的绿烟,我们骑戈壁高大的骆驼,我们逆着奔腾咆哮的大河而上,我们醉卧连绵细柔的沙地。我们做风铃,我们酿米酒,我们织蚕丝,我们聊星斗,我们摘草药……等百年过后,青丝染上白埃,皓齿开始松动之时,我们还可以坐享儿孙之福,看着他们的笑脸,听着他们幼稚的歌谣,回味着属于我们一路执手而来的点滴……所有的事情都会是‘我们’,是‘一起’,再也不分你我……”   琅琊无声地忍住了眼眶已经在打转的热泪,拼命地点着头。二人刚刚分开,门就突然被撞开了。琅琊立马将依谣护在自己身后,怒目圆睁地看着趴在地上重伤的贰负。贰负试了试,只能面前撑起身子,眯着眼打望着床上的两人。   琅琊迅速地戴上面具,牵起依谣的手说道:“我要和你并肩作战!相不相信我?”   依谣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应道:“自始至终,深信不疑。”   琅琊的手一紧,更加握紧了依谣。贰负站起来就不分好歹朝魔祁王琅琊出手,琅琊并未使用灵力,一脚就把奄奄一息的贰负踹了出去。   在屋外观战始终未插手的蓝祺儿看着琅琊带着依谣站在了门口,心一紧。琅琊毫不迟疑,带着依谣就冲进了众人的包围阵势里。句龙和哀苍脸上已经挂着彩,却还一如既往地坚持着。哀苍看了眼依谣,未顾及太多,一门心思依旧在黄帝身上。句龙却顿时分心,中了黄帝一招。蚩尤扫视了一眼琅琊,冷眼看着琅琊护在身后的依谣,什么都没有说,再一次对着黄帝拉开了兽弓。精卫守在元冥身旁,替重伤的元冥挡下了一击又一击。元冥看见依谣后,诧异地问道:“依谣?依谣怎会在这里?”   “你今日才苏醒过来,我也没时间告诉你。”精卫飞鞭再一次挡下了黄帝的进攻,“我们抵到的时候,依谣已经在了。你昏睡的时候,她还来看过你……”   “依谣……”元冥失神地碎碎念着。   精卫心一杵,未及时避过黄帝的出击,狠狠地结实地中了一招。顿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不知是黄帝的灵力所致,还是自己对元冥与依谣的顾忌所致。唬得元冥立马拦腰抱住精卫,精卫苦笑着失神地说了句“你的心里还是忘不了依谣吗?”   元冥一面将自己的灵力输入精卫体内,一面着急地说着:“什么时刻你还在想这些……快些稳住自己的心脉!”   精卫哪里听得进去,反而是调动自身的灵力将元冥的灵力逼挡在了体外,宁可元冥的灵力白白流失也不愿意接受。元冥一急怒吼道:“精卫!你疯了吗?我是在救你啊!”   精卫扭过了脸,一脸的苍白,竟昏厥了过去。   蚩尤和祝融左右夹击,逼得黄帝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割破自己的手掌滴出心头血,在自己头顶上方唤出了凤凰。凤凰一面嘶声鸣叫,刺疼着众人的耳膜;一面喷着烈火,令他们纷纷后退不得靠近。黄帝趁此机会就跃上凤凰飞出了蓬莱仙阁的范围。   蚩尤和祝融率先追了上去,哀苍紧随其后,元冥抱着精卫反而不愿再追,句龙更是改变方向直接奔琅琊和依谣而来,甚至是出手与琅琊对打,因为两人都不愿意伤到依谣,所以都有所保留,反而是不分伯仲,僵持不下。   蓝祺儿玉手一挥唤来了一直陪伴自己的雪鸢,匆忙追赶黄帝等人而去。蓬莱仙阁是仙气环绕笼罩,任何想要冲破仙气逃出归墟的人都会受到损耗,驮负蓬莱仙阁的海龟也会受到仙气影响而抖动不安,极容易与其他三座神山相撞。蓝祺儿快马加鞭,只愿不要危机到五神山的安宁即好。   偏偏上苍最爱玩笑之语,越不愿意发生的它偏是要发生。仙气受到多重破损,开始变得稀薄不均匀,常年依靠仙气活命的海龟便开始了挣扎。蓬莱山开始频繁的偏离轨道地漂浮。黄帝驭鸟刚出蓬莱山,尚未走出五神山,跨入归墟,蚩尤等人就追了上来,黄帝等人只得就在空中驭鸟作战。   只因黄帝之鸟乃万中无一的凤凰,百鸟见之都畏惧三分,敬佩七分,个个都不敢靠近。凤凰若是一鸣叫,百鸟齐齐朝凤。一时间,黄帝又再一次占据了上风。蓝祺儿刚刚赶到出手分开众人之时,蚩尤忽然拉开了兽弓,三枚金光灿灿的光箭顿时齐发。黄帝敏捷地躲过一难,但是左手臂不幸还是中了一箭。   剩下两箭却正中驮负五神山之一员峤山的海龟的双眼,听着它一声凄厉的惨叫,蓝祺儿顿时心都凉透了。她大呼一声,想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瞎眼的海龟不辨方向地扭动着身子,蓝祺儿眼睁睁地看着员峤瞬时撞上了蓬莱,顿时电闪雷鸣,地动天摇,山川失色。众人在鸟上也无法维持平衡,只得俯身趴在鸟背上,死死拽着不放。   轰隆隆,是大厦倾,员峤倒。   霹雳咔嚓,是山体崩,江河逆。   第四十三章 七彩凤凰火烧蓬莱仙阁   员峤一倒,五神山也就只剩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了。蓝祺儿率先挣扎着驭着雪鸢,躲闪着空中滚落而下的巨石和火星,冒着危险就朝倾倒的员峤赶去。黄帝正想趁此机会逃离包围的时候,蚩尤和祝融顾不上地动山摇已经事先堵在了他的面前。一番不可避免地诸神大战,再一次拉开了序幕。   还在蓬莱仙阁里的元冥和精卫,句龙、琅琊和依谣也受到震动的波及。众人互相扶持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元冥抱着精卫原地跪着,句龙拽着依谣的左手,琅琊拉着依谣的右手谁都不肯放。在依谣口里不停呼唤着地,却只有琅琊的名字。   句龙心一紧,手上的劲儿就使得重了些。依谣疼得皱起了双眉,颗颗冷汗直冒。琅琊看着依谣苍白的神色,心一疼,稍稍松了松劲儿,再加上天上忽然出现了三个小黑点齐刷刷地奔向琅琊,琅琊为了躲避他们的进攻只得完全松开了手。   句龙趁此机会使劲儿一拽,依谣脖子上的骨锁就突然断裂开来,依谣就被搂进了句龙的怀里。依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句龙身上熟悉又陌生,如大地万物复苏香甜清爽的气息就传入了依谣的大脑和她的心田,依谣说不出原因地深深一怔。   琅琊还欲冲上去,三个小黑点忽然靠近落地,其中一人抬起一掌就逼得琅琊连连后退了三步。琅琊站定后抬眸看去,来人竟然是桃夭、石壁和琴音。石壁收回了手,趾高气扬地说道:“小子,好生生地干嘛拆散一对鸳鸯?”   桃夭蹦蹦跳跳地转身牵着依谣的手,“王姬姐姐,王姬姐姐,可还记得我啊?”   依谣笑了笑,想从句龙的怀里挣脱出来,奈何句龙的双臂箍得她死死的,“怎么不记得?你是瑶池的小妹妹。你怎会在此?你也受伤了吗?”   “为何你记得所有人,就是唯独不记得我?”句龙哀叹了一声。   “我是来找你的。之前送给你的桃花链子,就是我联系你的信物,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我感应到你有了危险,就和着石壁和琴音哥哥来找你了。”   桃夭话音一落,仙阁又震动了起来,地上还出现了深浅不一的裂纹。琅琊急着抢回依谣,奈何眼前的石壁又高大钢铁如石墙,琴音虽说温文儒雅,但是眉目间全是不屑的杀气,琅琊疾走了两步,却因为石壁刚才的一掌吐出了淤红。   “琅琊!”依谣嘶声裂肺地大叫着。   “句龙在此多谢各位了!”他话还未说完就带着依谣跃上了突然赶来的春木,消失在了天边。琅琊想追上去,石壁就从背上抽出了大斧和琅琊对干了起来。桃夭嬉笑一声,凑热闹地加入了打架当中,琴音静静旁观了一会儿便徐徐走向了精卫和元冥。   “王姬伤得很重。”琴音一面说着,取出丹药递给了元冥。元冥道了声谢后就急忙为精卫服下。可是精卫虽说已经昏迷了过去,可是双唇死死地闭着,任凭元冥用多大的劲儿都不能将一粒药丸为精卫服下。   “精卫,不要再和我怄气了!我的话里并没有那番的意思……”元冥着急地解释着。突然间石壁的大斧就滚落在了琴音和元冥的脚旁,琴音立刻抬目望去,只见石壁已经被琅琊的巫术重伤在地,全身结实的肌肉竟然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小如蚕丝割裂开来的伤口,桃夭也单膝跪在血泊里。   眼看琅琊已经拾起了自己的骨锁,跃上了鹏鸟阿九,琴音赶忙抛出自己的古琴,双手肆意地拨弄着,根根琴弦犹如架满了细小锋利的羽箭,铺天盖地围堵着琅琊。可是琅琊一心想追上了句龙和依谣,丝毫不在乎琴音的袭击,宁可身中数十把飞箭也要强势突破而去。   琴音收回了琴瑟,望着琅琊血淋淋地驭着阿九化作了天上一抹微小的黑点。   贰负一直趴在地上佯装昏厥了过去,直到看清了石壁和桃夭身受重伤,只有琴音一人只怕也为难不了自己才悄悄从地上爬了起来,时刻准备着偷袭琴音等人。桃夭伸着手指,大呼一声:“不好!”   琴音和元冥、石壁顺着桃夭手指的方向望去,黄帝被蚩尤和祝融、哀苍联手从天上逼落了下来。蚩尤的兽弓架在黄帝的左肩上,死死地压着他。祝融唤出的火球四面八方地围攻着黄帝,他战袍的衣角已经烧起了熊熊烈火。   眨眼间,黄帝就是陨落的流星一般重重砸在了地面上。蚩尤旋腿一脚压在了兽弓上,兽弓力量大增,黄帝力量支持不住,轰隆隆地就跪倒在地,无数条深深的裂缝从黄帝膝下吱吱吱地蔓延开来,他的下半身难以抗拒地陷进了地面里。   这一幕惊呆了众人,贰负趁此机会就伸出双臂准备环住琴音,偏在此时一计长长洁白的衣袖从天而来,缠住了贰负的双手。衣袖带着仙气一使劲儿,贰负就被旋落在地。琴音立马回头看时,蓝祺儿已经仙姿绰约地翩然而落。琴音双眼一亮,手中的琴瑟重重跌落在地。蓝祺儿才回身看向琴音,那一刻,蓝祺儿清澈的眸子竟然荡起了泪水的涟漪。无论此时有多少人,有多么混乱,在他们二人眼里,就只有对方那碧落秋水的眸子……   “黄帝老贼,千年前你不是我的对手,千年后你更不是!”蚩尤狂妄地仰头大笑着,“这一次,我看还有谁能来救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   “当年你若不是挑拨我与轩辕魃之间的关系,利用她的雷鼓来打击我,你觉得我还会给你再活百年的机会?你害我失去了一切,我也会让你得不偿失!”蚩尤怒目圆睁地瞪着黄帝,双眼里的火花竟比祝融的烈火球更炽热滚烫。   “既如此,你要如此处置我?”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的寿命如此之长,容我想尽一切可以折磨你的方法。想一个在你身上试一个,总之我不会让你轻易的去死!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可与我蚩尤匹敌的敌人,若你死了,我的生活也失去了意义!”   “那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黄帝余音未落,就猛地冲天咆哮长鸣。背脊粱突然变得凹凸不平,无数根金色的羽毛渐渐布满了他的全身。抬着兽弓的双手瞬间就化作了刚毅的双翼。他的五官也渐渐隐去了,变成了凤眼和鸟喙。蚩尤未来及收回兽弓,黄帝就显出元神变作一只七彩凤凰,拖着长长的七根金色羽尾就嘶鸣着翱翔上了天际。   祝融赶忙召唤着火球追逐而去,七彩凤凰却张开了大嘴,一口一个将祝融的火全部吞了下去。蚩尤立马就要追上去,刚被凤凰吞下的火球就化作了更大更烈的火团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如火雨一般喷洒而出。   黄帝化身的凤凰一面吐着火团,一面还不知为何的嘶鸣着。当蓝祺儿反应过来时,蓬莱仙阁已经剧烈地颤抖起来,东边稍远的一座高峰上竟然冒出了浓浓的乌烟,脚下大地的温度急剧高升。   蓝祺儿惊呼一声不好,“糟了!黄帝用自身的凤凰元丹催发了火山爆发!”一面又合着元冥、琴音等伤势不重的人联合织出了一张结界,将火团勉强地抵挡在外。蚩尤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急功近利的他不愿见到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躲闪不及,反而被火团所伤。全身立刻被凤凰的不灭火灼烧起来,头发、衣裳、四肢无一幸免。   祝融大惊,哀苍倒吸了一口冷气,二人急匆匆地顾不上自身就去接从天而落的蚩尤。祝融本是火灵中的佼佼者,双手触及蚩尤之时也被灼烧,但松开手火势以及灭去。可是哀苍却被不灭火缠上了身,火势顺着双手爬上了他的双臂。   祝融顾暇不及,顾了蚩尤便顾不上哀苍。石壁立马扔出自己的石斧垫在哀苍燃烧的身子下,自己手举着石斧硬是硬生生地接住了哀苍。只是本是中了巫术的他,元气还未恢复,此时又灵力体力剧损,落地后便口喷鲜血,和不省人事的哀苍一块儿倒进了血泊里。   蓝祺儿看着还在天上源源不断吐着火团的黄帝,冲众人大喊着:“再坚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大家随我来!”   蓝祺儿率先撤退了灵力,抱起了行动不便的桃夭便朝身后依谣下榻的房间跑去。元冥滴出自己的心头血,将血凝聚成水滴,灌入自己的水灵,挥手抛向蚩尤和哀苍,二人身上的火立刻熄灭。元冥抱起了精卫,大喊着:“我的水灵只能压住他们身上的火不过十二个时辰,到时候不灭火就会死灰复燃,你得利用这段时间带他们逃出去!我相信炎帝自有办法!”   祝融道了一声谢,双肩一边扛着哀苍,一边扛着蚩尤紧随元冥身后追蓝祺儿而去。琴音强撑着众人离去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石壁,对着黄帝怒吼了一声:“看在西王母的份上,我奉劝你最好还是早些逃命的好!等他们从这里撤了出去,定不会放过你的!”   不知是否是琴音的一番话起了作用,还是他另有谋划,黄帝忽然扇着翅膀未再吐火。看着琴音用灵力背起了石壁消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未穷追不舍。他长鸣一声,忽然俯冲下去双爪抓起昏死的贰负,扬长而去。   琴音背着石壁回头看去时,一股艳红滚烫的岩浆竟然铺天盖地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而来。所过之处寸草皆死,大树倒塌,眨眼间一切都成了灰烬……   第四十四章 既不守诺 何必许诺   琴音紧赶慢赶地在岩浆追上自己前就躲入了蓝祺儿的密室里。他苏了一口气,缓缓将石壁放在了冰冷的石板路上,环顾四周都是大气不断、气喘吁吁的同伴。蓝祺儿挨着看着他们的伤势,替他们稳住心脉。琴音软弱无力地靠在一旁,这才发现自己靠在一座高大的雕花古墓上。   “这是我师父的墓……”蓝祺儿幽幽地走到了琴音面前,浅浅地笑了笑,“让我看看你的脉息……”   蓝祺儿说着就将手搭在了琴音的手腕上,琴音轻轻一颤,心跳迅速加剧。蓝祺儿尴尬地颔首而语:“为何你们会突然到来?我记得,自当初分离……你就被罚驻守在瑶池的无界洞里,没有西王母的命令,你们是不能踏出瑶池一步的。”   “早前,我们在无界洞里结识了北国的王姬高阳依谣。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说不上为何,我们三兄弟就是对这个姑娘颇有好感,觉得与她颇有仙缘。桃夭为此将染有我们心头血的桃花链子赠送给了她,一旦感应到她有危险,我们就集体出来救她。正是因为如此,西王母觉得留着我们也留不下我们的心,名义上是我们擅自出瑶池要驱逐我们,实则也是怜惜我们三兄弟在不见天日的无界洞里待了百年,心软放了我们。”   “没有了西王母的庇护……”蓝祺儿担心地蹙起了黛眉,琴音情不自禁地就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用指腹抚摸过蓝祺儿的眉头,好似在安慰让她不要担心。能换来自由之身,是琴音心甘情愿的。蓝祺儿盈盈地抬起了双眸,遮不住的情意都快要夺眶而出。   “仙姬!仙姬!”元冥忽然高声喊着,“精卫吐了一口血……”   蓝祺儿闻言赶紧就跑到了精卫身旁,替她细细把起了脉来。忽然间,双眼闪过一丝不知是喜还是忧,徘徊不定的眼神。她没有多言,扶起精卫就将自己的仙气强行灌入精卫体内,奈何精卫拒绝接受的强排了出来。   “精卫!你别犯傻了!难道你就要这样折磨我到死吗?定要眼睁睁看着你在我怀里死去,你才甘心吗?精卫!你好狠的心……我求求你,不要再拒绝我们了!我的心里,我的眼里真的只有你啊!依谣好歹也是我的主子,是我的好妹妹,我不能说完全不顾及她啊!”元冥竟嘶声痛哭了起来。   蓝祺儿掌风一转,加剧了仙气。一面还自己默默无声的将心中的话语夹杂在仙气之中,通过仙气的运输,无声地对精卫说道:“精卫,你不要再这样折磨你们三个人了!你已经怀了元冥的骨肉,难道你想这个刚刚形成的婴孩成为你们的牺牲品吗?精卫,你就要做母亲了!这是一件多么欣喜的事情啊!为了你的孩子,为了爱你的元冥,你都要撑下去!”   “我怀孕了?”精卫内心的话也悄无声息地感知到了蓝祺儿的心里。   “你受了重伤没有得到及时调整,眼下你的身子很虚弱,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都是个未解之谜。若你要是再拒绝我的仙气,我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请你暂时不要告诉元冥。这件事,我想亲自告诉他。”   精卫心中的气一松,蓝祺儿的仙气便畅通无阻,渐渐游走了精卫的全身,替她稳住了心脉。蓝祺儿收回了双掌,对元冥笑了笑,“你可以为她服药了。”   元冥一愣,赶紧摸索出琴音早先时候给他的用蟠桃制成的药丸,精卫双唇微张,药丸很快就被精卫咽了下去。元冥连连拱手感谢着蓝祺儿,蓝祺儿挥了挥手,只是神秘地笑着,意味深长地说着:“这可是你们两个人的功劳!”   元冥未回过神来时,就听见琴音高呼的声音:“大家快走!火山岩浆要溢进来了!”   祝融听闻,立马收回了调息血脉的灵力,扛着哀苍和蚩尤就跟着众人往古墓深处走去。   身后的岩浆已经冒着气泡,嗤嗤嗤地蔓延而来……   一行人伤的伤,个个灵力和体力都开始不支,可是身后的岩浆却是穷追不舍。谁若是慢下一步,就会成为火山岩浆的食物。祝融忽然脚下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连带身上两个昏迷不醒的人都重重地扑倒在地。   琴音和元冥赶忙回身去帮忙,一人一边架起了祝融。祝融来不及道谢,复又扛着哀苍和蚩尤,被琴音和元冥从背后推着匆忙前去。几人前脚刚离去不久,祝融刚刚掉落的玉环落在地上瞬间就被岩浆吞没了。平静地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不行!我们这种速度,谁也别想活着出去!”琴音回头看了一眼岩浆蔓延的趋势,“古墓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   蓝祺儿思索了一会儿,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因为五神山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自然也不用防着那些盗墓者,所以我们的古墓修造都比较简单。为了后人易于打扫、祭祀,通常只有一条路到底。想利用岔路分散岩浆,是不可能的。”   “那距离我们逃出去,还有多久?”祝融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约莫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太久了!按这个岩浆的速度,不过一两盏茶的时间,就会淹没我们的!”祝融急躁地吼着,“仙姬,可有别的办法?”   元冥忽的从怀里摸索出一个锦囊,从里面掏出了一枚冰片抛向身后的岩浆。琴音回头看去,只见岩浆顿时减慢了速度,发出了吱吱吱的巨响,水雾越升越高,古墓里面的温度也迅速膨胀。   元冥解释道:“这是我家传的冰片,传闻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第一场雪结的冰所做。除了凤凰的不灭火,能降百火。不过因为这岩浆是液状物,估摸这冰片顶多能阻碍一时,延长我们逃出去的时间。”   蓝祺儿加紧了步伐,身后的众人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能赶多快就走多快。那些沸腾咆哮的岩浆遇到冰片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人消失在了转角,自身却像是在翻越高山一般的费力缓慢。可是在几次冲刷之后,冰片的威力渐渐消耗殆尽,岩浆又重振旗鼓,摇旗呐喊地追逐着蓝祺儿等人而去。   “不好!它们又来了!”琴音高呼着,“速度似乎还比起先快了些!”   蓝祺儿忽的衣袖一展,玉指掐指一点,指尖上就冒出了星星火光。她一面赶路一面说道:“我早该料到黄帝绝对不会只是触发火山这么简单!他利用元旦汇聚地火,地火无形中就有了黄帝的灵力,它们簇拥在一起触发了火山,所以这些火山岩浆才会具有灵性。誓死要消灭我们!”   “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祝融狠狠地咒骂着,“等我出去之日,就是他该死之时!混蛋!”   元冥又扔了最后几枚冰片,“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蓝祺儿站在面前的一堵墙前,轻轻按了按机关,墙门顿时哗哗升了上去。刚在琴音身后就“轰”的一声合上了。蓝祺儿轻声说道:“至少这扇门还能替我们挡一挡!”   “别废话了!快走!”祝融不耐烦地催促着。   岩浆似乎有了抗体一般。自头一次遇到冰片后,之后再遇上都会很快就恢复了速度,甚至是愈演愈烈,速度又在逐渐提升。直到遇见石墙门时,因为接缝很好,存在的缝隙几乎微不足道,岩浆的速度瞬时极度缓慢下来,全部都堆积在石墙门外。   越堆越多。   越堆越滚烫。   “哈哈哈!这下子,还不气死那个黄帝!”祝融一面走着一面回头看着。看着身后空荡荡,静悄悄的,内心一阵狂喜,忍不住就仰头大笑起来。   “别高兴的太早!岩浆怎么都是液状物,只要有缝隙都会渗透过来的。”元冥提醒着。   祝融丝毫不在意,大言不惭地说道:“怕它啥?等他渗透过来,老子们早就逃出去了!它再渗透出来也没用……”   “嘘!”琴音忽然竖着耳朵,极力示意着祝融噤声,“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什么什么动静?什么都听不到!”祝融不屑地瞪了琴音一眼,似乎在嘲笑他是不是被吓怕了。   “是有什么声音……”蓝祺儿和元冥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琴音本就是喜曲之人,耳朵比一般人都灵敏。他大呼一声:“快跑!岩浆融化了石墙,已经奔涌而来!”   “什么!”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祝融是里面个头最高大的,他一回头就越过了众人。还未看见岩浆,就已经看到身后的两面墙被岩浆映照的火光一闪一闪。他顿时就懵了,刚才的岩浆还不过自己脚踝的厚度,现在的岩浆几乎都快有半个人的高度了。   很快岩浆就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们再一次被逼到了只要一落后就会被岩浆吞没的地步。众人纷纷加快了速度,又到了另一面石墙前,似乎又看到了一个希望,可似乎更是一个绝望!   蓝祺儿抱着桃夭走在前面快速开启了石门,元冥和精卫紧随其后,祝融身材高大过石门本就有苦难,眼下扛着两个人更加困难。元冥在里面不停帮着他,催促着他。   蓝祺儿通过墙面看着岩浆已经很接近琴音了,心中惶恐不安。她立马放下桃夭就要去帮忙。可是就在祝融扛着两个人勉强进来后,石门机关已经下落到了一半。蓝祺儿瞪大了双眼,一脸的惨白。   琴音却身手敏捷地、灌满灵力把石壁横着滚了进来。那一刻,他自己却没有了时间,岩浆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小腿……   蓝祺儿还拼命地朝琴音飞奔而去,可是元冥却忽然拉住了她。那一刻,石门已经阖上,琴音最后一瞬的笑意烙印般地印在了蓝祺儿的双眸里,蓝祺儿的心里,化作了她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   “若我有一天有了自由身,我一定回来娶你!”百年前,这个文雅的男子对蓝祺儿许下了终生相守的诺言。只是既不守诺,又何必许诺?你的自由身,只是换来了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而我却无能无力吗?   第四十五章 曾许诺   “琴音……琴音!”蓝祺儿挣扎着,拼命从元冥的手里挣脱了出来。她疯狂地想在石门完全阖上前冲过去,却不慎被仙裾飘飘的裙摆绊住了自己。她手肘、手心擦地,划破了皮肤,手心全都是血。她却顾不上许多,拼命伸长了手臂。石门外琴音的双膝忽然一软,彻底倒进了岩浆里,双唇嗫嚅着轻轻地说了声:“至少,我能死在你驻守的地方,可以永远陪着你了……”   “琴音!琴音……”蓝祺儿话音一落,元冥看了一眼岩浆就想扶起蓝祺儿逃命,石门就在此时重重地砸向了地面。元冥的手也呆滞地停在了空中,双眼尽是哀伤地看着蓝祺儿冰冷地倒在地上。   冰冷的一声。沉重的一声。一扇石门,已是阴阳相隔。短暂的相逢还不过半个时辰,分离却已注定一生一世。悠悠千万年的岁月,想着天的那一头还有人可以念,可以盼,可以思,本亦是幸福的,只是眼下连这个人都化作了天上一颗璀璨的皓星。同一片星空之下,再也不会有人与自己怀着同样的思绪与情感,于同一时刻抬头望向那轮幽幽的钩月了……   “黄泉路上,忘川河边,不知是否有人替你掌灯?回家的路漫漫无期,你可寻得方向?没有人为你抚琴,你可耐得住这般的寂寞?孟婆的汤,请你多喝几碗吧,那样你就不会记得这一生情殇的痛……但愿三生石畔,还镌刻着我们生死相依的誓言!”蓝祺儿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落寞地挂着两行深深的泪痕。   “还要不要走的?”祝融不耐烦地催促着,肩上又多扛了一个石壁,“若是岩浆再一次融化这堵石门,只怕我们就算是插翅也难飞了!”   元冥叹了口气,“仙姬?琴音能葬身在你守护的仙地里,亦是了无遗憾了……他在天有灵,看你这般伤心欲绝,只会徒增伤怨!仙姬要保住自己的命,才对得起琴音为你所做的一切啊!”   “蓝祺儿啊……”一个空灵老妪的声音忽然传进了蓝祺儿的心里,她一愣,轻轻哼了一句“师父?”   “难道你忘了为师之命了吗?你镇守五神山的使命还未完成,你的命就还不是你的命,你的自由身依旧被禁锢在瑶池西王母的手里。就算你要自怨自艾,自暴自弃,你都没有资格!琴音的牺牲,不是为了看你流泪。你身边的同伴,需要你!”   蓝祺儿浅浅地重复着:“我连自暴自弃都没有资格……”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祝融大吼着,“石门快撑不住了!”   “仙姬!”元冥一把拽起了蓝祺儿,强行带着她就跟随祝融的脚步跑远了。   蓝祺儿怔怔地回头看向那扇摇摇欲坠的石门,自欺欺人地想着或许是琴音在敲门,是琴音在生气为何自己迟迟不开门迎他进来……   “不要生气了!你到底要气我气到何时?”琴音重重地拍着蓝祺儿的闺门,“我知道错了!”   “错在哪里?”屋内的蓝祺儿明明是得意地笑着,偏要强忍着,装作一副很生气很严肃的调子说着。   “你开门我就告诉你。”   “我才不会那么笨上你的当呢!”蓝祺儿转身躺在了床上,“我睡了,别来烦我!”   琴音又在屋外敲了一会儿门,听着蓝祺儿确实没有回应,只得沮丧地耸拉着脑袋。恋恋不舍地走到了近旁的一颗大树下,架起了一台古琴,轻轻抚起了曲子。这首曲子犹如潺潺的溪水流淌进了蓝祺儿的耳朵里,她本是假寐,试探琴音到底是否真的知错。忽听见他弹起了曲子,心境倒也渐渐放开了。   宛如置身在一片月光如华的夜色里,他们坐在峻峭的山顶上,依偎在一起。银色的光笼在身上,不觉冷反倒是别样风情。她能听见风的故事,虫儿的故事,月光的故事,还能听见琴音的心跳,自己的心跳交织在一起,竟比世间最动听柔和的曲声还醉人。   “醒了吗?”琴音搂紧了怀里的蓝祺儿。   蓝祺儿睡眼朦胧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钩月,迎着崖顶的夜风,渐渐清醒过来,“我们真的在这里?还是我在做梦?”   “你醉梦在了我的琴音里。”琴音调皮地笑了笑,轻轻刮了刮蓝祺儿的鼻梁。   蓝祺儿绯红了脸颊,颔首说道:“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以后每个七月初七,我都带你来看这里的月色。因为在你眼眸里的月儿,才是世上最美的。”琴音轻轻吻了吻蓝祺儿的双眼,“七月初七,转眼我们已经在一起一百年了。还有好多个百年我们要一起携手度过,你不会腻了吧?”   “腻了!非常的腻了……”蓝祺儿嘟着小嘴,扭过了头去。   琴音咧嘴一笑,双手一挠,蓝祺儿就禁不住地狂笑了起来。琴音得意地说道:“我让你腻,我看你怎么腻了……”   “别闹了……”蓝祺儿滚在地上缩成了一团,琴音抱着她也在地上打起了滚来。二人的欢声笑语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冷月如钩,仿佛也有了暖意,洒下的余晖带着七彩的斑斓犹如一凤一凰翱翔翩跹在天穹。   琴音从衣袖中抽出了玉笛,双唇轻轻凑了上去,动人的旋律就化作了缤纷的落英从天而降。蓝祺儿兴奋地举着双手去接。脚下舞步轻盈,纤腰娥娥,手臂上下交错,裙裾幽幽。伴着琴音的笛声,蓝祺儿忘情地在落花中翩跹起舞。胜过那钩月的冰清玉洁,蓝祺儿莲步生辉,顾盼盈盈;赛过清溪的婉转悠长,琴音的笛声勾人心弦,摄人魂魄,令人欲罢不能。   蓝祺儿开怀大笑地累倒在了琴音的怀里,笛声也戛然而止。琴音望着蓝祺儿微张的红唇,似那阳春三月般的温暖,他轻轻俯下身吻住了蓝祺儿的双唇。蓝祺儿心一悸,全身顿时火辣辣的烫起来。她伸过手臂,勾住了琴音的脖子。缱绻悱恻,缠绵幽幽。   奈何好景不长,月满盈亏,蓝祺儿的师父撞破了二人之间的情事,竟还发现蓝祺儿已有身孕三个月有余。此时犹如晴天霹雳,蓝祺儿和琴音自知此事不堪公布于众,在她师父门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不曾进食补水,带着身孕的蓝祺儿岂能熬下去?   师父心一软,只得悉心开解道:“你二人是要进献给西王母的金童玉女,要你们的完洁之身,奈何你们竟背着我做出这等之事!其不说你们的特殊身份,就算是大荒的普通百姓也是无法接受你们的!你们会被驱逐的!”   “蓝祺儿自知有负师父百年来的教导,蓝祺儿愿接受惩罚!”蓝祺儿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孩子是绝对不能要的!”师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一块大石头沉入了河水里,二人的心泛起了久久散不开的涟漪。琴音一面磕着头,一面恳求着:“还望师父原谅无辜的孩子啊!他尚未出世,不该为我们而负责啊!何况,两情相悦之人托付终身,何来惩罚之说呢?若定要有惩罚,就罚我琴音一个人好了!”   师父还未发话,西王母不知何时从天而降,雍容华贵下是一张铁青冰冷的脸。蓝祺儿三人纷纷都跪倒在了西王母面前。西王母看都不愿再多看蓝祺儿一眼,冷冷地说道:“情终师太,你教徒有方啊!我在瑶池也听闻不久的将来,我就要来讨一杯金童玉女的喜酒了?”   “老妪失职。甘愿受罚。”   “刚才可是有人在质疑,两情相悦之人托付终身,何错之有?”西王母冷眼看向琴音。   琴音不卑不亢地应道:“我确实不知有何错?孩子又有何错?”   “既如此,你且跟我回瑶池。我要你终身不得离开瑶池,用你一生一世的时间在无界洞里好生悔过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西王母犀利地下令。话音一落,琴音心口处就被割破了一条口子,一股血就飞进了西王母的手心里,“你再也不是自由身!若非我下令,你将永生永世待在瑶池!”   蓝祺儿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琴音,赶忙说道:“还望西王母手下留情,不要为难琴音!他……”   “至于你,和你的师父。”西王母打断了蓝祺儿的话,“我要发配你们去归墟蓬莱山,没我的允许你们只能仙寿终寝在仙山上。你们不得出山,外人也不得进山。别想着自我了结性命,现如今你们都不是自由身,生死已不由你们做主!”   “老妪领罚。”   “至于孩子……”西王母思忖了起来。   “我们甘愿接受惩罚,只愿西王母能放过这个不懂事的孩子!”琴音应允道。   西王母掐指一算,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天意如此。”说罢,就悠悠转过身去,百花落尽,西王母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琴音的身子也渐渐变淡,他赶忙握住蓝祺儿的手,“等我!一定要等我!我在中原,你在西北,我们依旧在同一片星空之下!等我有了自由身,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   蓝祺儿泪流满脸地点着头,“不要和西王母作对!我一定会等你……”   “要照顾好自己,为了孩子……每年七月初七,记得抬头看月亮,那就是我在看你……”叮嘱的话还未说完,琴音就已经消失在了蓝祺儿面前。蓝祺儿紧握的手心忽然变得空荡荡,一阵风而过,只有手心冰冷的汗水和脸颊上的泪水传递着冰冷的寒意。早已寒透的心,却是连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了……   第四十六章 七月的月亮会落泪   “啊……我的天啊!”祝融冲出了古墓,把肩上的三人都放到了地上,然后活动着筋骨,深深呼吸着外面的空气,“那岩浆的味道都快熏死我了!还是这外面的空气好啊!”   元冥放下了怀中的精卫和桃夭,看了看蓝祺儿,蓝祺儿双眼茫然地说道:“不用担心,这里的地势极度的高,岩浆只会倒流回去,是不会上来的。时间一久,岩浆就会冷却的。只要我们到了这里,基本上就安全了。”   “仙姬……”元冥轻声呼唤着。   “我来看看他们的伤势。”蓝祺儿根本不理睬元冥,着急地奔向蚩尤等人,似乎就想用忙碌来掩盖自己内心的空虚和伤悲。   元冥叹了口气,只得转身对祝融说道:“你准备是回神农了?”   “我先把蚩尤和哀苍他们送回神农,交给炎帝,然后我再去追黄帝。”祝融咬牙切齿道,“我绝对不会轻易地放过他!这个匹夫,他一日不死,我们大荒一日不安宁!”   “石壁怎么办呢?”元冥看了看手臂已经灼伤的石壁,“他是为了救你们神农的殿下才会伤得如此之重。黄帝凤凰的不灭火,估计只有炎帝才有办法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祝融平生也是重英雄,惜英雄之人,今日见过石壁的豪情壮志,我自然不会抛弃他,任他自生自灭的。我打算带他一起回神农,若是能将石壁这等人才收入我们神农麾下,定是一员虎将!”   “有你这话我也就放心了。毕竟这是琴音公子用生命换回来的……”元冥说着声音就黯淡了下去。   祝融拍了拍元冥的肩,“仙姬就交给你了,蓬莱仙阁受损严重,约莫要恢复原貌光是仙姬一人也十分吃力。我就赶着凤凰的不灭火再度复燃之前,先行送他们回神农了!”   元冥拱手相送,祝融召唤了毕方鸟,将哀苍、蚩尤和石壁三人安稳地放在了鸟背之上,自己驭鸟先行离开了。蓝祺儿呆坐在桃夭身边,右手搭在桃夭的手腕上发着呆,双眼茫然地落着泪。精卫忽然干咳了几声,捂着小腹清醒了过来。   元冥欣喜若狂地就冲到精卫面前,抱起她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精卫又急咳了几声,方才说道:“还不都是被你气的。”   “是是是!我知道我错了,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气坏了身子,还不是疼在我的心上!”   “你知错了?错在哪里了?”精卫挑着眉梢瞪着元冥,嘴角已经荡漾开了笑意。   蓝祺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看看精卫,又看看元冥,似乎就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和琴音。一阵揪心的酸痛迅速在心中膨胀开来,想用手挠,想有牙咬,似乎只有疼痛才能填满心中那隐隐缺去的那一角。   精卫笑着看向蓝祺儿,“仙姬,其余人呢?琴音呢?”   “精卫!”元冥赶紧低喊了一声,可是精卫的声音已经真真切切地传进了蓝祺儿的双耳里。精卫不解自己哪里说错了,只是看着蓝祺儿的脸色瞬时变得惨白,她抬起头看向元冥,元冥只是长吁短叹地摇了摇头。   蓝祺儿忽然再也忍不下去,抛下桃夭就转身跑开了。   “仙姬!”元冥高呼了一声。   精卫拽了拽元冥的衣袖,无声地用嘴型问道:“怎么了?”   元冥便将事情的原委慢慢讲给了精卫,精卫一面听着,脸色跟着变得铁青起来。   夜色很快就铺天盖地袭来,天地间都被换上了深色的外衣。寒气太重,蓝祺儿依旧穿着单薄的衫衣站立在高处的悬崖边上。弦月凄惨地洒下冰冷的银光,把蓝祺儿孤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夜间转冷了,该多穿点的好。”精卫有意放重了步伐走到蓝祺儿身旁,将手中的长袍斗篷披在了蓝祺儿瘦削的肩上,“桃夭已经醒过来了,元冥在照顾他,你不要太挂心了。”   蓝祺儿稍微侧了侧头,“你已怀有身孕,还是头一胎,更要小心注意的好。夜风强劲儿,你还是快回去吧!”   精卫颔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难以置信里面已经孕育着一个会动会呼吸的小生命。她复又抬起头来时,正好对上了蓝祺儿羡慕又渴望的眼神,精卫笑着牵起了蓝祺儿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蓝祺儿手一抖,赶忙收了回来,转移开了视线。   精卫只当蓝祺儿是在气恼自己早前说话口无遮拦,连忙赔礼道歉道:“仙姬可是还在生气?精卫自知说话冒犯了仙姬……只是看着仙姬眼下这副样子,精卫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虽说不知仙姬之前和琴音公子之间的故事,但是我相信那定是一段刻骨铭心,用尽一生的时间也无法忘却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仙姬更应该带着琴音公子的爱与希冀继续坚强的活下去,因为他一直在你心里,只要你还想念他,记挂他,他就会永生永世伴着你,至死不渝!”   “不仅仅是琴音的爱与希冀,还有我们的孩子。”蓝祺儿转身看着精卫的肚子,“我曾经也沉浸在做一个母亲的欣喜与惶恐里。我曾经也为自己爱的男子孕育过结晶。我曾经也渴望期盼着能与琴音,还有我们的孩子组建一个幸福安宁的家庭……曾经,我想得也是那么美好。”   精卫的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惊讶,很快又稳定了下来。“后来呢?孩子怎么样了?”   蓝祺儿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精卫的肚子,“孩子后来掉了。我没能力保住他。”   “怎么会这样?”精卫倒吸了一口冷气,“孩子怎么会掉的?”   “那个时候,琴音被西王母罚去驻守瑶池的无界洞,而我随着师父被发配到了蓬莱仙山。一对还沉浸在爱河里的男女,哪里经得起这般相思的折磨和煎熬。我简直度日如年,似乎就是眨眼的时间,在我心里都是缓慢的。所以,我开始茶饭不思,寝不能寐,朝朝暮暮,人就开始消瘦下来。师父早就以我为耻,看在眼里,也不管我。直到有一天,我去一个小山坡找师父要得草药,结果脚下一滑就从山坡上滚落了下去……”蓝祺儿讲至此,双肩开始了颤抖,声音哽咽着,“是我害死了我们的骨肉!若我不是这般神情恍惚,将对琴音的爱转移到孩子上,或许孩子就不会……”   精卫环过蓝祺儿双肩,紧紧抱着她,一面拍着她的背,一面噙着泪水道:“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你自责了那么多年,惩罚了自己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蓝祺儿在精卫的怀里嚎啕大哭,“琴音死了!就在我面前死的!我看着他躺在那里,我看着石门缓缓下落,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岩浆淹没了他,吞噬了他……”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精卫高呼着,“你已经尽力了!这是你不能控制的……”   “我是罪魁祸首!孩子因我而死,琴音我却见死不救……”   “不要乱想了!你哭吧,尽情的哭吧!哭出来心里的难过与自责就会好些的!”精卫望了一眼天边的弦月,耳边回荡着的全是蓝祺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人生似梦,聚散两依依。昨日还是满眼的夏花,今朝或许就只剩凋零的花瓣。几时相识,几时相聚,几时分离,缘来缘去如水中之浮萍,岂是自己能掌控的?神、仙悠悠千万年的漫漫岁月,究竟是福还是折磨?死,不可怕;活,才真正需要勇气。当百年过后,暮然回首时,灯火阑珊处可还是有人在等待?在轮回界下一生相遇时,又需要怎样的信物与你相恋?你是否还是今生的肤色,今生的双眸,是否还记得与你相恋的女子?几许沧桑在心头,困扰活着的人,唯有独自泪空流。   一阵风带着地上的叶儿从精卫脚下打着旋而过,五神山外已是皑皑冰天雪地,唯独这里依旧春色满园,夏花烂漫,连月亮都像极了七月的月亮,像极那轮承载着相思与爱慕,竟也落下眼泪的七月的月亮……   “仙姬睡了吗?”元冥看着精卫阖上了蓝祺儿的房门,压低了声音耳语着。   精卫点了点头,挽着元冥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路幽幽的长廊,似乎没有尽头。   “我……”   “我……”二人异口同声后相视一笑。   “还是你先说吧!”精卫看着元冥,元冥收敛了笑意,颇为局促不安道:“我只是想说……我……我可能……我想……”   “好了!既如此,我就帮你说吧!”精卫看着眼前的路,十分镇定地说道,“你想说,出了归墟五神山后,你要回北国将黄帝所有的情况都汇报给颛顼,然后准备请缨亲自挂帅去征讨黄帝。对吧?”   “你不高兴了?其实我……”   “我没有不高兴。”精卫止住了步子,转身看向元冥,“这才是我喜欢的元冥!他就应该是这样以国家大事为重的将军!我支持你!”   元冥顿时眉开眼笑地抱紧了精卫,激动地说道:“娶妻当如此,我元冥夫复何求?”   “少来!”精卫依偎在元冥的怀里,一拳不轻不重地敲着元冥的背,另一只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一抹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精卫的眼角滑落。黑暗中,有人欢喜,有人忧。奈何命运皆如是。   第四十七章 痞子英雄戏“娇妻”   “放开我!放开我!我让你放开我,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依谣挣扎着,句龙死死拽着依谣的左手腕,强行拖着她走,“你拽疼我了!”   句龙猛地停了下来,依谣收不住步子冷不丁地就撞上了句龙,“除非你答应我,这一路上你乖乖地跟着我,不会想出莫名其妙的方法逃跑!”   “我为何定要跟着你啊?我连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我都不知道,我跟着你去哪里啊?”依谣蹙着眉头不耐烦地瞪着句龙,“若是琅琊出了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魔祁王与你是何关系?他以前把你害得不生不死的,这笔账我还没有找他算了!我求之不得他天遭雷劈,出门就被五马分尸,喝水都被人下毒!”   “你闭嘴!”依谣挥起另一只手狠狠扇了句龙一耳光,寂静的夜晚里,回声迟迟不愿散去。是依谣的耳光声,更是句龙心碎的声音。依谣看着句龙脸上根根分明的五指印,轻轻咳了几声,毫无底气地说道,“我、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那你可许他这样说我?”句龙强忍着内心的怒火,“他根本就不是你的什么人!我才是你的恋人,你的情人!”   “不可能!”依谣不假思索的一句话,在句龙血淋淋的伤口上狠狠撒了一大把盐。   “怎么就不可能了?”句龙苦笑着,“我哪里配不上你了吗?”   “不、不是……只是因为我相信琅琊说的话,他说他现在和将来都是我的恋人,所以你不可能是……”   “那以前呢?以前陪你走过风霜雪雨的人,是他吗?”   依谣嘟着嘴,扭过了头去,“怎么会不是他呢?”   “够了!”句龙怒吼一声,“跟我走!我就不信,你丝毫都记不起我来!”   依谣心不甘情不愿地又被句龙强行拉着一步一步朝山上爬去。半晌儿,句龙带着她来到了北国玄宫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依旧是千年冰封的积雪,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犹如镜面一般的光滑。“知不知道这是哪里?”句龙松开了依谣,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瑟瑟发抖的依谣身上。   依谣点了点头,“我家啊。我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在这里和母后跳舞了。可是后来,母后走了,每年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来这里了……”   “想跳舞吗?”   “现在?”依谣反问道,“我为何现在跳舞?”   “因为你不跳的话,我就诅咒你的琅琊至死!”句龙佯装恶狠狠的样子说道。依谣看着句龙那双似乎要把自己吃掉的双眼,被唬住了,只得双脚一点地,玉臂一挥,轻盈地落在了空中,衣带翩跹地跳起了舞来。   依谣渐渐忘记了一旁的句龙,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舞蹈里。她不曾想过,原来夜间在月光下舞蹈竟是这般惬意的感觉。好像浩瀚的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人,所有的悲欢离合,所有的物是人非都随风而逝。剩下的是轻松,是欢快,是随心所欲的自由。   句龙不知不觉已经乘着春木飞到了依谣身后的上方,他双肩一动,灵力催落了漫天的雪花。晶莹的花瓣洋洋洒洒的飘落,依谣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好美。句龙痴痴地看着依谣,好似看见了当初那个一身艳红貂毛斗篷,红色缎带慵懒地挽着青丝,冽风呼啸青睐着领口和袖口上翻飞的白绒绒的狐毛,水灵纤长的手指轻轻指着前方,轻盈地在皓雪中飞舞的依谣。她依旧是这片琉璃世界里傲然盛放的红梅。   句龙轻轻在春木耳畔说道:“小心不要伤了她。”   春木鸣叫了一声,四爪一挥就一面吐着火球一面朝依谣飞来。依谣来不及躲避,她只能急聚灵气化作银盾,硬生生地被烈火撞击着。句龙居高临下,不可一世地驭着春木从依谣头顶上方飞过。依谣使劲儿撑着银盾,看了句龙一眼,忽然眼前一闪,只觉这个角度这个感觉好似在哪里遇到过一般。   依谣念力一分,银盾也消失不见了,一枚火球眼看就要撞上依谣。依谣惊呼了一声,忽然腰间传来一股暖意,她就被句龙带上了春木的后背。依谣一把推开了句龙,“你疯了?没事儿攻击我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啊?”   依谣骂完,句龙只是嬉皮笑脸地看着她。看得依谣脸红心跳的,她只得背过身去,小声嘟嚷着:“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好媳妇!不理我了?”句龙歪着脑袋,一脸委屈地看着依谣。   依谣回眸瞪了他一眼,“谁是你的媳妇?别乱喊!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好媳妇,不要这么狠心啊!你要是撕烂了我的嘴,人家怎么和你亲亲啊?”   “谁要和你……和你那个那个啊!我警告你最好不要乱来!”依谣嫌恶般地离句龙远了些。   “好吧,好媳妇,那我睡一会儿,你不要耐不住寂寞,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偷吻我哦!”句龙一面说着,一面真的躺了下去,枕着自己的手臂就酣睡了起来。依谣见句龙迟迟没有反应,偷偷瞟了一眼他,确定他睡着后,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她也就顾不上许多,就地躺了下去。假寐了一会儿,确定句龙确实没什么动静后,才真正放心地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等她睁开眼睛时,天边依旧是黑压压的。她转了个身,只觉还未睡够,却忽然猛地瞪大了双眼。她看见句龙那双直勾勾,色迷迷的眼睛正打量着她。依谣立马捂着衣裳坐了起来,“看什么看?你想做什么?”   “我看我的媳妇,你大惊小怪些什么啊?”   “你媳妇又不是我,我为何不大惊小怪啊?”   “快下来吧!我们要进城了!”句龙双手枕在脑后,翩翩然地就进城了。   依谣从春木上爬了下来,不住地在句龙身后大喊着:“喂!你自己走吧!我才不跟你走呢!我们后会无期!”   句龙背对着依谣挥了挥手,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依谣顿觉欢喜,说不定这个家伙睡了一觉就不为难我了!依谣心花怒放地就朝相反方向走去,可是走了没三步,依谣就忽然止住了步子。看着眼前左拐右拐的小岔路,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的树枝横七竖八的。时不时地还传来野狼咆哮的声音。风呼呼地吹过,树叶就沙沙作响。月光下的树影便开始张牙舞爪。依谣看得是毛骨悚然,脚开始不听使唤的后退着。依谣转身瞪了句龙一眼,气愤地说道:“可恶的混蛋!”   句龙像是听见了一般,依旧自顾自地走着,“找不到回家路的媳妇,还不快点跟上!我可不等你的哦!”   依谣狠狠跺了一跺,咬牙切齿地就跟着句龙走进了城里。只是没想到夜都如此之深了,这城里的人还三五成群,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依谣气呼呼地超过了句龙,独自一人在前面东看看西瞧瞧的。   “好媳妇,真的不理我了?”句龙又死皮赖脸地喊开了。   “谁要理你啊!你这个混蛋!”依谣不耐烦地吼道,“这到底是哪里啊?”   “你怎么能不记得了呢?这可是我们成亲的地方啊!”   “谁和你成亲啊?你不要乱说,诋毁我的清誉!到时候就不只是撕烂你的嘴这么简单了,我定要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绝对纯正的红色。”句龙赶上了依谣,“要不,我先让你尝尝我的血也成。”   “我要你的血做什么?”依谣厌恶地看了句龙一眼,句龙却丝毫不在意,依旧笑呵呵地说道:“若有一天,我的血能救你之时,我甘愿为你血流而亡!”   “多谢!”依谣讥讽地回了一句。   “哎。”句龙忽然不走了,抓着路人就说,“我的媳妇不要我了……我没有我的媳妇,我会活不下去的!大家帮帮我,好不好?我为我媳妇做了一首歌,可是她不肯听,只会离家出走,你们帮我拦下她,让我把我的心里话告诉她,行吗?”   句龙的真诚出奇地打动了这里的人,他们或许是好心,或许是好奇地帮着句龙拦下了依谣。依谣见自己怎么也走不出去,只能回头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姑娘啊,你就听听你夫君为你做的歌吧!”一位中年妇人劝道,“年轻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啊!哪里来的隔夜仇……细细听听吧!”   依谣张口欲辩,奈何语穷词尽,心里是一箩筐的委屈无处可说。只得冷着脸,铁青地看着句龙,心里盘算着这个家伙到底在玩什么花招。不曾想句龙忽然单膝下跪,含情脉脉地望着依谣。依谣心一悸,竟有种说不出来感觉。   “曾几何时,天涯路尽,傲然一身望凄凉。踩云无迹,追月寻情,举樽试问何为恋?不知何夕修得今宵缘?梦萦几绕睡莲亦无眠。忆初时,风乍起,伊人翩跹弄舞裳。望依昔,谁人知,谣铃笙箫歌琼娘。凝眸矣,倩目兮,美人顾盼清辉殇。情难持,一曲寄,撩动弦月波心荡。佳人,亦可倾心……”   依谣怔怔地站在原地,好熟悉的调子,好熟悉的词,周遭的环境也好熟悉。依谣的脑海里又开始出现那个朦胧的人影,一会儿是琅琊的脸,一会儿是句龙的脸。依谣双手捂着脑袋,天啊!到底是谁?   第四十八章 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够了!我不要再听了!”依谣猛地挥手推开了拥挤的人群,“我不允许你唱这样的歌!”   “依谣!依谣……”句龙一路小跑地追过去。奈何街上人潮拥挤,句龙和依谣之间就渐渐被冲散了。任凭句龙大声呼唤着依谣,依谣也只顾埋头往前冲。而自己究竟是往哪个方向在走,依谣自己都不知道。   依谣大口喘着气一路跑到了江岸边上,她双手撑着腰,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竟发起了呆来。她忽然抬起头环顾四周一眼,虽说已是寒冬腊月,但是这里的野草依旧顽强地生长着,足有一人高。依谣轻轻拨开了草丛,抬起步子走了进去,野草很快就把依谣淹没了起来。   “依谣!依谣!”句龙的脚步声伴着他高呼的声音传了过来。依谣听见窸窣声,警惕地回头望去,影影绰绰的都是草,心中忽然害怕了起来。可是一听到句龙的声音,这颗七上八下的心竟莫名其妙地安定了下来。   句龙着急地呼唤着:“依谣!依谣!你到底在哪里?”   “我在这里!”依谣冲着句龙的方向吼着,还伸长了手臂高高的挥着。句龙隐约能看见草丛上方纤长的五指,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你不要乱走,我这就过来了!你站在那里等我……”   依谣听到句龙朝自己走来的声音,也伸手拨开了眼前的草朝句龙而去。终于在依谣再一次拨开草丛时,句龙已经冲了进来。他二话不说就死死抱住了依谣,“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不要再吓我了,不要再吓我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经受住你几次离我而去……依谣啊依谣,我是为你而活的,不要丢下我……”   依谣怔怔地望过句龙的肩头,双手愣在句龙的背后,是抱还是不抱呢?可是为何现在的他,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呢?就像是找不到母亲的孩子,在茫茫人海里惶恐无助,殚精竭虑。而自己,为何听到他的声音,感觉到他的温度,就如此不能自拔呢?句龙,似乎能够指明她精神回家的方向。依谣叹了口气,轻轻环过了句龙的腰际,柔声问道:“我对你而言,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你这个堂堂的男子汉,居然哭了……害不害臊啊?”   “你对我而言,比性命还重要!我不知道若大荒没有了你,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依谣,你非常非常非常重要!”句龙抽了抽鼻子,“一个人跑这么远,怎么这次就不怕找不到路,走丢了?”   “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依谣脱口而出,顿时她就用手捂住了嘴,转过身去了。   句龙却是喜欢坏了,“你说什么?你刚才说的话,能不能再说一遍!”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说,但是,我的心中现在只有琅琊!不管以前我们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是恋人的关系。但是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我忘了你,就代表你在我生命里一点儿都不重要。否则我怎么能忘记你呢?你不要再缠着我了,你不是坏人,琅琊也不是坏人,我不希望看见你们为了我,反目成仇,兵刃相向的样子……”   “依谣……”句龙完全不在乎依谣刚才讲的那番话,他用厚实的手掌捧起依谣尖俏的脸颊,柔情似水地说道,“请你用心感受。你终会明白的。来……”   句龙牵起依谣的手就往江边走去,最后拣了一块儿安静的地方与依谣席地而坐。   “你不是一直问我,这里是哪里吗?”句龙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躺了下去,望着皎洁的月光,自顾自地说道,“这里是西江。曾经是华胥国的一座城池,后来在我手里被黄帝夺去了。现在是轩辕的西江城了。我从小到大都很喜欢来这里,这里的风吹着我长大,这里的鱼喂饱了我的肚子,这里的草从我小时候还不足我小腿高,长到了现在还高我一个多头。这里的一切一切,似乎都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朋友。   “在华胥,我基本上没有朋友。除了后土,因为其他人都笑话我,说我是少昊派来的奸细,是来毁了他们华胥的。可是伏羲十分信任我,后土也和我极为交心,所以我安慰自己,华胥还是有值得我留下来的理由。而这个最大的理由,就是因为有一年,我在这里遇见了一个女子……   “那日,阳光明媚。她慵散的用红色发带绕了一个发髻,手里还挥舞着几根芦苇,一路上挽着裙角裤腿,赤脚淌水而来。一面蹦蹦跳跳着,一面浅唱低吟着,白皙的脸颊泛着少女的红晕。朝气勃勃,令人向往。她就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只要是见过她微笑的人,都会发自内心地跟着笑开怀。我躲在一角,那时的我,极度颓废不振。就像是行走在沙漠戈壁上的人,长时间没有饮水几近虚脱的状态,而我突然看见了这个女子就像是看见了沙漠里的绿洲!似乎就是这一眼,从此后在我脑海里萦绕散不去的,都是她的笑脸。而我连上前和她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我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当时的那个样子,只会吓坏她。所以,我自卑地选择了逃避。可是我为了她,开始奋发向上。我努力学习识字、习武、修炼灵力,我只愿做一个配得上她的人……”   依谣瞪大了双眼看着句龙,又细细打量着西江的水,西江的周围,脑子瞬间变得清醒起来。句龙拔了一根野草叼在嘴角,又娓娓讲开了,“又过了百年,我已小有成就。代表伏羲,为了华胥的子民,也赢了不少战役回来。可是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子了。我只要有空就会来西江等上一阵子,可是,似乎我和她之间注定了有缘无分。甚至是缘都算不上,苍天给了我机会,是我自己白白浪费了。   “我以为和她之间的情意,也就是这一眼的瞬间。却因为伏羲和少昊的缘故,我结实了北国的梼杌,一开始我们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不曾想两人自从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后,亲得比亲兄弟还要亲!我开始常常出入北国,每次都带着好酒去找梼杌。相约就去北国的后山或者是狐岐山,一醉方休,不醉不归。他讲他的烦心事,讲他的家事,我讲我的苦闷,讲我生性自由逍遥却偏被困在帝王家。我们是相见恨晚,越说越投机。   “所以,当我知道他做了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快要被人发现时,我宁愿自己去背这个黑锅,也不愿意看见兄弟受罪!而正是这一次我的理所应当,让我再一次遇见了我心目中的那个她。她依旧扎着那样的发髻,只是披着厚厚的长袍,可是我一眼就在千里开外的地方认出了她来。她在玄宫的冰上翩翩起舞,甚至可以自由翱翔在空中,我傻眼了,如痴如醉,回不过神来。   “那时,我的身后有追兵。而我唯一的出路就是往前跑,可是我又不愿她遭遇到危险。于是,我有意命春木袭击她,让她赶紧离去。甚至还故作傲慢,冷言冷语讽刺她。那一刻,我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我的嗓子眼了!我不敢回头看她,就怕再一眼,我只能将灾难带给她,因为我什么都给不了这个女子……   “后来我知道她就是北国的王姬,梼杌的妹妹,高阳依谣。我躲在树上,久久发着呆,心中喜忧参半。喜得她是梼杌的妹妹,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忧得自然也是她是梼杌的妹妹,若到时候为了她,我和梼杌连兄弟都做不成……那时,矛盾、挣扎的苦楚似乎像是相约好了的,一起来找我的麻烦。   “当我再一次决定躲避,不与她见面时。不曾想,她居然亲自找上了门来。她就那样真真切切,毫不畏惧,面带笑意地站在我面前。那一刻,我心如澎湃,我恨不得掐掐我自己,我要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可是她居然开口说话了,只有一句,就那一句就足以让我飞上天去。她说,让我带她走。天知道,我当时已经懵了!我心心念念了百年的人,不仅站在我面前,还让我带她走!那一刻,我真的只想手舞足蹈地感谢天,感谢地。   “可是我心中也有担忧,我也害怕。小时候,我一门心思的以为别人对我好,对我笑,就是喜欢我,直到后来我被人出卖,被人利用,我才发现原来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竟然是隔着肚皮的!所以,我怕这般美好的女子,也只是利用我带她出去,然后她就会拍拍手走人。而我,将会再一次被打落深渊……”   句龙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是,依谣你知道吗?当时,我明知道自己会被伤得体无完肤,我也义无反顾地选择带你走。我为你亲手卸下我的伪装,我为你亲手揭开我的伤疤,我为你赤裸裸地躺在冰天雪地里。因为我只想让你走进我的世界,让我能走进你的世界。依谣,现在,你可记得我?”   夜风起,西江月儿眨了眨眼,草丛开始了摇曳,不知是否是思念又重了几分?   第四十九章 一情不容三人 一山不容二虎   依谣颔首低泣着。她什么都不记得,关于眼前这个男子所有的事情,她都记不得。可是为何,即便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听到他说这些话,讲这些心事,她自己的心也跟着柔软伤痛起来?那样的真切,那样的熟悉,她真的是句龙口中的那个女子吗?   句龙忽然牵起了依谣的手,依谣第一次顺从地没有反抗,“跟我来。”   句龙用双手蒙住了依谣的眼睛,走了没多久,才缓缓松开了手。依谣抬起双眸,眼前是一座黑漆漆的小木屋。句龙拍了拍后脑勺,蹦蹦跳跳地说道:“应该是这样的!”句龙一面说着一面就用灵力点燃了门口的两个小灯笼。   木屋瞬间被点亮了。依谣的手搭在扶梯上徐徐抚摸而上,这个感觉真的好熟悉!自己应该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很开心,无忧无虑的日子。依谣猛地看到窗棂下悬挂的风铃,心中一惊,伸手拨弄着,风铃忽然清脆的响了起来。   叮铃铃,你的伤好了吗?   叮铃铃,你是不是很着急地在找我呢?   叮铃铃,你想我了吗?   “不知道,你听见的声音是不是和我一样的。”句龙从身后抱住了依谣,“这个风铃是我从巫医寨里偷偷拿回来的。因为当时我第一次听见它的声音,我似乎就听见了你在和我说话。那个时候我们分隔两地,都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活在世上。所以,我听一次风铃,就会听见你在问我的伤好了没有,有没有很着急地在外面找你,有没有想你……”   依谣安静地倒在句龙的怀里,她只记得自己和一个男子有着关于风铃的故事。就是他吗?就是这段故事吗?她慢慢阖上了双眼,脑海中再一次出现了那个人朦胧的身影。他朝依谣张开了双臂,手上还挂着一个清脆叮铃的风铃。依谣幽幽地朝他走近,似乎马上就要看清他的脸了……   “困了要睡了吗?”句龙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依谣的思绪。   “嗯,感觉醒来过后就一直很累,体力和精力都不足……”依谣懒懒地说道。   “那你等一等,我进去打整打整,很快就可以休息的。”   “那个……”依谣跟着句龙走进了屋子,“你睡哪里呢?”   “和以前一样。”句龙伸着懒腰,嬉笑道,“睡地上。你不用担心,我句龙嘴贫了一点儿,但是不是你自愿的事情,我绝不会强迫你的。这样,你总可以安心的睡了吧?”   依谣撇着嘴,点了点头。   月色凄凄,风清夜柔,浓浓情思,诉尽了心里点点忧愁。   琅琊追出去后,就失去了句龙和依谣的踪迹。他疯狂地用灵力不停的试探着,从五里的范围扩展到周身五百里的范围,就算灵力耗损极度严重,一口接一口的鲜血吐了出来,琅琊也依旧不甘心。直到夜深人静,他的体力不支的时候才让阿九降落在了一处清澈的水域旁。   篝火再暖和,也温暖不了琅琊此时此刻的心。他将骨锁随意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长叹了一口气,就伸开四肢平躺在了地上。望着天上那轮隐在乌云后的月牙,脑海里全都是依谣的一颦一笑。她说的话,是否还算数呢?句龙会不会左右她的思想,会不会依谣就这样永远离开自己了?   “或许,我根本就不该骗依谣的……当她想起自己和句龙的往事,是不是又会恨我?”琅琊对着月亮痴傻地说着,“我宁可从未拥有过依谣,也不愿得到又失去……”   “你必须尽快找到依谣,否则她会有危险的!”漪灵的声音凭空响了起来。   琅琊一惊,四下张望着,可是并未见到漪灵的身影,“白漪灵?你在哪里?”   “我暂时附身在你的骨锁之上。”骨锁忽然闪烁着一阵又一阵的红光,“当时蚩尤的力量逼迫我脱离了依谣,我只能就近找了个具有灵性的东西暂时保存我的精力。琅琊,你必须找到依谣,让我回到依谣身上!”   “你当我是疯了吗?好不容易让你和依谣分离,我还要让你回去?”   “因为我必须得回去!我若是超过五日回不到元身,我就会灰飞烟灭。依谣也会虚耗至死的。”   “为何?”琅琊猛地皱起了双眉,“不是说只有你在依谣体内的时候,杀了你才会杀了她吗?为何眼下分离了,还是这样的状态?还是你只是在利用我让你苟延残喘地活下来!”   “你若是不信,大可翻阅《神魔录》。里面清楚又详细地记载着。那本书被我藏了起来,你必须赶在明日之内找到,确认我所说之言后再找到依谣,让我和她合二为一,否则一切都将来不及了!”   琅琊猛地站了起来,一脚就踹灭了篝火,阿九应声降落到琅琊身旁。琅琊跃上阿九之后,犀利地说道:“你若是敢骗我,我立刻就让你飞灰湮灭!”   “你不会的。”漪灵狡黠地笑道,“因为我就是依谣,依谣就是我!”   黄帝化作的凤凰在奇峻鬼峭的涂碧山顶上变回了人形,贰负被粗暴地扔在一旁,半晌儿才醒过来。待贰负看清眼前之人是黄帝之时,立马喜笑颜开,“陛下!陛下!谢陛下的救命之恩!贰负定当涌泉相报!”   “走马走狗,我有很多。我又何为要留着你?”黄帝一脚踹在贰负的胸口。   贰负不敢反击,只得忍着痛,“因为……因为我是最忠诚的走狗啊!”   黄帝冷哼了一声,收回了脚。冷言冷语道:“我还就不信,在我失势这段时间,你没有另谋他主?难不成还昼夜不分的在追寻我?”   “大荒对于陛下,确实是世态炎凉。但是,在我贰负心里、眼里只有陛下才是真正的大荒之主!其余不怕死之人前来争夺狮子口中的猎物,都是嫌自己命长的……属下对陛下,只有一颗忠诚的心!不像离朱和象罔……”   “哦?听来他二人倒是做了很多事情似的。”黄帝斜睨着贰负。   贰负赶紧将离朱和象罔上神农盗取神农鼎的事情告知了黄帝,暗示他们想自立为王。眼下正和轩辕魃一道在轩辕国不知在密谋些什么。黄帝听闻前半句时,并无异样,心下还十分满足。不曾想到后半句的时候,黄帝的脸色猛的就冷了下来。   “这段时间大荒的局势如何?”   “少昊轩辕掌权,颛顼和炎帝表面降服,实则也是蠢蠢欲动。”   “少昊。轩辕。魃女。”黄帝碎碎念叨着,想起了猰貐劫走高辛所说之言,心里掂量着眼下也只有少昊有这个胆子和需要用高辛来要挟自己,“轩辕?少昊和魃女,他们兄妹两人的关系现在很好吗?”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他二人都在轩辕,或许关系有所缓和吧!”   黄帝托腮沉思了一会儿,“既如此,我命你去做一件事……”   涂碧山峻峭千里,全是高大的山石,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无法在这里生长。就像广袤无垠的大荒,只能有一个帝王……   元冥和精卫并肩站在玄宫宫门口,已有大半个时辰了。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执手相看泪眼,倒是让宫门口驻守留夜的侍卫百思不得其解,但都不敢多言一句话。   “应该让我送你回神农的。”元冥依依不舍地说着。   “这样送来送去的,就没完没了了。”精卫无所谓地笑了笑,“何况以后我们又不是不见面了。你……你还得寻个时机,向颛顼和我父王表明心意呢……担心什么……”   “可是,我再怎么样也得守着你伤好了再回来的!不如我先在神农住一段日子,你身体完全康复了,我再回来?最近你瘦削了很多,一路上也没胃口,我看了心下不安啊!”   精卫的笑意颤抖了一下,心中彷徨着是否要将自己已有身孕的事情告诉元冥。她张了张了双唇,又将话咽了回去。自己为何不告诉元冥呢?他是孩子的父亲,为何自己不能告诉他呢?他喜欢孩子吗?喜欢是我精卫怀上了他的孩子吗?说了,他会不会让我拿掉这个孩子呢?精卫哀叹了一声,只怪自己每每遇上元冥就毫无自信心。   她一团乱麻还未解开,元冥就忽然一拉把精卫护在了自己身后,怒目圆睁地瞪着一个黑影从远处慢慢走近,“你来做什么?”   精卫也顿时提高了警惕,眯着双眼努力在黑暗中打望着来人。玄宫门口驻守的侍卫也纷纷提着灯笼围拢在了元冥和精卫身旁,一阵风忽闪而过,侍卫的灯笼便只剩下一盏还在影影绰绰的照射着,其余灯笼里的火顷刻就熄灭了。   “怎么还是没有学乖啊?”贰负的脸忽然就凑在了元冥眼前。他一侧的脸颊处在黑暗之中,一侧在灯火的闪烁之下时明时暗,阴阳中带着令人不爽的轻蔑与诡异。   “没学乖的人,应该是你吧?”元冥话音一落,玄宫宫门口四周高大的围墙上就忽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靶心正对贰负。贰负却忽然大笑了起来:“你就不怕到时候一声令下之时,这俏丽的王姬也跟我一起香消玉殒了?我倒也落得个风流鬼的称号,还有美人儿陪葬……”   精卫冷笑了一声,嘲讽道:“我神农的精卫若是怕死,就不是精卫了!同归于尽又何妨?只是看你的命值不值得罢了!”   “那,元将军,你觉得在下的命值不值呢?”贰负嘴角一扭,挤出了一个诡异阴森的面容来……   第五十章 自告奋勇进圈套   “你到底想怎样?”元冥怒气冲冲地问道,“你堂而皇之而来,不会就是为了和人同归于尽的吧?”   “啧啧啧。”贰负摇了摇头,双手收敛了锋利的指尖,乖巧地举着,“我束手就擒。求见北国颛顼!”   元冥和精卫相视一眼,就吩咐守卫仔细谨慎地将贰负捆绑了起来。精卫不放心,欲跟随元冥而去。元冥却拦下了精卫,叮嘱道:“进了这扇门就是北国的国事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精卫起先一怔,却也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若是有什么需要,请你记住我是你的人,不单单是神农的王姬!我需要融入你的生活。”   元冥点着头就挥手送别了精卫,看着瞿如鸟扇了两下翅膀后就彻底消失在了墨黑般的夜空里。元冥心中瞬间不自在起来,惝恍失落宛如精卫就会这样一去不回一样。一扇门,一道坎,硬生生将两颗心分开。这个隔阂,岂是容易跨越的?身后的侍卫呼唤了几声,元冥便收回了思绪紧跟而去。   “又是你只身前来?这次又准备玩什么花招啊?”颛顼狠狠跺了一脚,意气风发地坐在了白理石的宝座上,冷眼看着跪在大殿的贰负,扫视了元冥一眼后,便命除了他,众将士都退去了。   “我在五神山追逐黄帝下落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家伙。他当时一门心思偷袭我们,定是黄帝一派的人。眼下前来,想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元冥拱拳相言道。   “元将军说的自然也在理,只是未曾说到我的点子上。”贰负清高地斜睨了元冥一眼,“我是假意向黄帝陛下靠拢,取得他的信任,到时候不就方便颛顼和炎帝陛下了吗?”   “还真是难为你有如此之心。”颛顼笑道,“只是不知到时候又需要怎样的条件才能换回关于黄帝的一点信息呢?”   “这个倒也不难,我很人性化的。你们开的条件好,我提供的消息自然也就高;若是你们的条件欠缺火候,弄得我不痛不痒的,那到时候给你们的消息自然也满足不了你们的胃口。”贰负丝毫不畏惧,说着还越发挺高了胸脯,颛顼倒是眯着眼似乎觉得饶有兴趣,元冥却是急了。   “我们怎么知道,你给的情报值不值得我们给你的条件。若是你用毫无价值的东西搪塞于我们,我们又能奈你几何?何况你的情报是真是假,我们又该如何断定?”   “风险是什么你懂吗?”贰负不削地指着元冥的鼻子道,“做生意若是没有风险,何来的利润?”   “素来只知你贰负是一个东摇西摆的墙头草,杀人无数,心狠手辣,孰不知你还是个商人?”颛顼讥讽着,“若是你不拿出诚意来,我怎知自己的风险值不值得呢?头一笔买卖,你还是得给我点面子不是吗?”   “自然是。只不过,容我想想,这头一笔生意,我们交换什么呢?”贰负神色凝重,托腮深思了起来。元冥只道他是佯装敷衍,欲打断他,颛顼却忽然眼神犀利地阻止了元冥,静默地等候着贰负。   其实早在贰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之后,夜空高处就飞速地跃过了一只金灿灿的大鸟。奈何众人都被眼前曾经血洗北国的罪魁祸首所惊呆了,完全忽视了其他危险的存在。包括元冥,甚至是颛顼。   凤凰一路安静地飞到了玄宫的冰窖,此处是千万年的冰封,一般的飞鸟坐骑只怕是这里方圆百里的地方都不敢靠近。而浴火重生的凤凰,本身就是最炙热的火体,万年的冰在凤凰眼里也只是下一场雨的凉意。   黄帝精神抖擞地迈进了冰窖,这里的看守早就因为受不了寒冷开溜了。加之这里极少有人前来,劫狱的人也不会犯傻冻死在这里。而里面关押的人早就被冻坏了,自己一个人是根本逃不出去的。冰窖的守卫便一直是北国最弱的。碰巧此时就给了黄帝一个可趁之机,也给了里面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一个生的机会。   “滋味好受吗?”黄帝推醒了昏睡过去的那个人。   她抖了抖,抽搐地惊醒了过来。身上的冰渣像小雪花一般地洒向了四周。衣衫褴褛的釉湮,在被关进冰窖之前就遭受了北国的酷刑。颛顼痛失爱子的心头大恨却不见得消散。釉湮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深浅不一的冰似乎压得她都快看不清眼前这个唤醒自己的人了。   “为什么……你要出卖我?”釉湮恐惧地收了收自己的脚,想蜷缩起来抱着自己。   “我不出卖你,难不成等着你来出卖我吗?”黄帝讥笑道,“我可以实话告诉你,颛顼带走你确实是我的计划。而且当时他带走你和句龙的那一幕,我就躲在你们的后面。我要确定你们都掉入了我的陷进!”   “为何?我杀了穷蝉,还不是替你办事,为何你要过河拆桥?”釉湮每说一句话口中就哈出一团团白气,禁不起寒冷的她双肩不住地颤抖着,双眼的惶恐不安不知是来自冰窖的寒意还是黄帝入骨三寸的眼神。   “你杀穷蝉,不是为了我!我只是为你提供了一种渠道而已。你杀他,完全是出自于你的恨意,你的愤怒!你恨穷蝉对你所做之事,你更恨魔祁王对你的不负责任……”黄帝忽然狡黠地笑开了,“就算我不在后面推波助澜,让穷蝉死,也是早晚的事儿。你的心里根本就是盘算好了的。只是,你找不到人替你背黑锅,而我碰巧推荐了句龙这个人选而已。”   “或者,你可以说,你所有的阴谋就是设计我和句龙呢?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知道的太多,你就别指望我救你出去了……”黄帝向后仰了仰,挺直了后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釉湮却因这句话而亮了眼睛,瞬间来了精神,紧抱的手也猛地松开来,“你是来救我的?真的吗?”   “否则谁那么好的精神来这个冰天雪地看望你?”黄帝鄙视地冷哼着,“你现在就不怕跟着我出去,又把你卖了?”   “不会不会!我相信陛下之前之所以会做出这个决定,是有自己打算的,只是我们这些愚昧无知的人无法体会。反而是污蔑了陛下……”釉湮一面说着,一面就跪趴在黄帝脚下,双手死死地拽着黄帝的衣角,满脸哀痛地乞求着。   “出去之后,我让你往东……”   “我不敢往西!”釉湮三指高高地竖起,对着天发着誓,“绝对不会往西!”   “不不不,这一会儿,我就是要你往西……”黄帝意味深长地说道,“必须往西!”   釉湮满脸的疑惑不解,“我、我不懂……”   “你一个女子,在外飘荡久了,还是回家看看的好!”黄帝半晌儿后忽然补充道,“我陪你去。动作还不快点!”   釉湮这才回过神来,紧赶慢赶地从地上挣扎了起来,又因为四肢早已僵硬了,摔了几跤才歪歪咧咧地赶着黄帝一路小跑。黄帝厌恶地瞄了釉湮一眼,指了指自己高贵的凤凰。心里盘算这真是失误了,自己的凤凰可是除自己之外再未载过其他人。回头不知道要怎么洗干净?   “自己有手有脚的,杵在下面做什么?等着被颛顼的人发现,好拖我一块下水吗?”黄帝不耐烦地催促着。釉湮赶紧就翻身跃上了凤凰。凤凰不高兴地哼哼了几句,被黄帝低沉的鸣叫声怒斥了一番,凤凰才展翅离去了。本如它来时一样的不着痕迹,却在釉湮爬上凤凰之时,无意间拽落了它的一根羽毛。   白茫茫的天地间,只见一根细长的金色羽毛缓缓飘落。羽毛还未落地,凤凰带着黄帝和釉湮就已经消失在了天上。当羽毛完全落地的时候,一双黑色缎面的靴子就停在了它面前。一双厚实布满结疤的手徐徐拾起了它,元冥定睛一看,忙递给了颛顼,低声说道:“凤凰的羽毛……”   颛顼掂量了一会儿,转身看向身后被束缚起来的贰负,挥了挥手,示意守卫解开了他。贰负活动着筋骨,愉悦地说道:“如何?我说的不假吧?黄帝确实来过吧?”   “糟糕!”元冥痛喊一声,转身奔向关押釉湮的地方,早已是人去楼空,只有咻咻刮着的冬风在轻撩着众人的发丝。元冥狠狠朝空中砸了一拳,“可恶!让黄帝把人带走了!陛下,我早就说过要把釉湮锁起来!您老是顾忌她的身份不肯,这下,我们如何交代呢?”   颛顼思索了一会儿,将羽毛递给了贰负,“此物就当做我们的见面礼!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哈哈哈!”贰负仰天大笑着,“当然当然!合作愉快,我的陛下!”   “陛下!”元冥看着贰负就这样嚣张跋扈的离去了,心中颇有不甘。   “不用多言。”颛顼犀利地看着贰负,“墙头草,我自然是不会再信,只是想搞清楚他和黄帝之间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倒不如将计就计。你,切勿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   元冥叹了口气,“只希望,我们能赶在黄帝的意图变成现实之前就能知晓,并阻止他!”   “只是迟早的事……”颛顼望着一望无际凄凉的冰窖,眼神深邃如大海……   第五十一章 红颜一病惹君怒   精卫驱使瞿如鸟停在了神农殿的宫门口外,天边已是灰蒙蒙的亮。她还未来及下鸟背就已经看见炎帝和祝融行色匆匆地迎了出来。精卫的心不由得咯噔一跳,难不成自己贞操不保,未婚先孕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父王!祝将军……”精卫试探性地问道,“你们这是要赶去哪里?”   祝融向精卫欠了欠身,“回王姬,属下正随陛下一道去夺回《神魔录》。”   “《神魔录》?这不是母后娘家的祖传之物吗?何时落入他人手中的?”精卫跃到炎帝面前,“从未听父王提起过。”   “已是很早前的事情了。始末等我回来再详细告诉你。眼下此事已是火烧眉毛了,你先去照顾你大哥和蚩尤,等我们回来!”   精卫先是倒吸一口冷气。《神魔录》既然丢失已久,父王为何会突然于今日前去探访?且似乎还是知根知底的。若是早就知道下落,又为何偏要等到现在呢?难不成黄帝化作的凤凰之火连自己的父王都束手无策吗?《神魔录》在何人手中竟需要父王和祝融两人联手?太多的恐惧和疑问压在精卫的心头来不及解决,却只能目送炎帝和祝融消失不见了,才急忙转身奔向哀苍、蚩尤和石壁所在的药山茅草屋里。   “依谣……依谣……”句龙的声音在依谣耳畔轻声呼唤着,“还没有睡醒吗?”   依谣勉强抬了抬眼皮子,全身软绵绵地就像一夜无眠般的疲倦。她侧了侧身,嗫嚅着双唇:“好累啊……天已经亮了吗?我怎么觉得自己还没有睡着一样……”   “天已经亮了,太阳已经从汤谷的扶桑树上升了起来。”句龙扶着依谣坐了起来,“我们起来走走吧?或许你是因为在床上躺得久了些,才会倦怠的。活动活动筋骨,呼吸呼吸这西江的空气,说不定精神就来了。”   依谣实在是没有精力拒绝句龙,心下也想着或许有这方面的因素,也就借着句龙的力量,慢慢下了床。可依谣双腿刚刚站直,一步还未迈出,她的膝盖就忽然一软,双腿似乎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和平衡,立马就要跪倒下去。幸好句龙眼疾手快,手一使劲儿,就搂住了依谣。他连忙问道:“怎么样?你的身体哪里不舒服?受了伤?中毒了?”   依谣一面摇着头,一面说道:“我也不知,只觉得全身无力,连眼皮子都睁不开……”   “这一路上你都和我在一起,饮食上我们几乎什么都没有碰过,西江一带常有人来往,更不会有毒虫蛇蚁之类的,中毒无从谈起啊!受伤?也不可能啊……依谣,你细细回想,一路上可有奇怪之处?”   依谣皱着眉头,绞尽脑汁想了一番,也只能摇着头,全身虚弱无力地依偎在句龙的怀里。正当句龙还在一筹莫展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堵在了门口。清晨明媚的冬日一瞬间似乎反过来被冰雪融化了一般,阳光躲在那人身后留下了满屋的寒冷。   句龙连带怀中的依谣侧过身来,正对上琅琊那双露在蚕丝面具外如冰冻三尺的眸子。依谣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挣扎着就要离开句龙的怀抱,“琅琊……琅琊!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和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的……”   依谣着急说着,又着急走向琅琊。奈何她全身无力,说了没两步就要栽倒下去,一前一后,两个深爱着她的男人都赶忙伸出手来接她,两人心中都捏了一把大大的冷汗。依谣伸着双臂搭在了琅琊的手臂上,顺势就跌落进了琅琊的怀里。句龙僵硬地将两只手停顿在了空中,茫然地看着琅琊和依谣。双手不知不觉死死握成了双拳,手指关节磨蹭地吱吱作响。   “阿谣……不用担心!”琅琊轻轻拍着依谣的后背,“我没有误会你什么。我对你深信不疑。诚如你对我一样……”   依谣抬起泪眼汪汪的眼镜望了琅琊一眼,却发现琅琊正冷若冰霜地看着怒目圆睁的句龙。依谣猛地想起句龙昨日所做的事儿,所说的话,顿时脸绯红了起来,一颗平静的心瞬间就七上八下起来。她又偷偷瞟了瞟琅琊,只见二人是面不改色如雕塑一般,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眼神之间的火花足以点燃战争的导火线。   “是你暗中使得毒手?”句龙指着琅琊的鼻子道,“我早该猜到的。不是受伤,不是中毒,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只有你们巫族的邪门歪道,才能趁人不备之时,偷偷下功夫!”   “我对阿谣的爱不亚于你,甚至远在你之上,你觉得你会害阿谣吗?”琅琊轻蔑地说着,“就算是众叛亲离,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伤害阿谣一丝一毫!”   “琅琊……”依谣小声嘀咕着,“句龙也是好人,只是担心我为何会这样而口无择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琅琊柔情似水地看了依谣一眼,“不用担心,你的身体我自有办法。你之所以这么虚弱,是因为你灵力在不停的损耗,只要你把这串骨锁戴上,不出半盏茶功夫自然就会好的。”   琅琊一面说着一面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骨锁递给依谣,句龙立马打断道:“不要!依谣!不要信他的!他不是个好人!骨锁一定有古怪,千万不要信他啊!”   依谣对句龙莞尔一笑,“我相信他!若是一会儿我好了,你答应我,不要再找琅琊的麻烦。你们不要一见面就动不动地如此敌对,恨不得吃了对方一般……琅琊,句龙,你们都答应我好不好?”   琅琊冷冷地看了句龙一样,扭过了头道:“我向来宽宏大量。诋毁我的人,多的去了。只要句龙没意见,我自然也没问题……”   “那就好!”依谣炯炯有神地看着句龙,句龙心里原本厌恶的话语又只得咽回了肚子里去。双手抱肩,不屑地回敬道:“爷我从不和畜生计较,只要这个骨锁不会害依谣,我绝不插手阻拦……”   “那就不准反悔了!”依谣只怕夜长梦多,还未等二人有所反应,依谣已经自己将骨锁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句龙疾走了两步,自己怎能拿依谣的性命来打赌呢?可是转念一想琅琊刚才那番话,再一看琅琊此时焦虑的神色确实是真情流露,既如此,想必也不会对依谣做出有害性命之事……   句龙一番自我安慰的话还在脑子里反复说着,骨锁忽然红光一闪蔓延到了依谣全身,依谣就猛地昏倒了过去。此时句龙就急了,刚才劝诫自己冷静下来的话都成了过眼云烟。他怒吼一声,“狗改不了吃屎!我怎能就信你是为了依谣好呢?你这个混蛋!”   句龙说着就衣袍一挥,一脚踹向了琅琊。琅琊赶紧护住怀里的依谣,一个转身就飞出了屋子。句龙却穷追不舍,树藤缠住了琅琊不放。琅琊看着怀里的依谣,对句龙说道:“你我都怕伤了阿谣,何不等我将阿谣安顿好,我们再真真切切的比一局?”   句龙大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依谣在这里,你我出手都不能尽全力。实在不过瘾,不过你若是趁机偷偷带走依谣……你那蜻蜓点水般的轻功,我句龙自知是不如的!”   “你大可以就这样缠住我,你我一同将阿谣送回床上?”   “自是没问题。不过我要速战速决,你输了,要一辈子不得纠缠依谣,不能打扰我们。而且要告诉我,眼下真正能救依谣的方法!”   “能救的方法,已经在依谣的脖子上了。只是你不信……”琅琊道,“若是你输了,那么生生世世不得插足于我和阿谣的之间的人,就是你了!这是我们的君子协议,不能胜负如何,谁都不能推翻!”   “我句龙说到做到!”   冬日和煦的阳光懒洋洋地笼在琅琊和句龙一起一伏,一躲一击之间。野兽会为了博得异性的欢喜还决斗,花鸟会为了赢得异性的注意而争奇斗艳。人最终也逃不出本命使然,逃不出爱恨当中的纠纠葛葛。   琅琊与句龙灵力幻出的刀剑相击,就像是一曲激昂的冬日之歌,铿锵有力地在宣泄着爱的张狂与浓烈。阳光在刀剑中被切得粉碎,人的心又何尝不是呢?漪灵蛰伏在骨锁里,她的灵识能感受到窗外这两个人互不相让的架势,她颇为无奈。却也只能收回了心神,慢慢与依谣融为一体。   “依谣,你真的好幸福啊!有两个这样热烈又真诚地爱着你的男人……我若是你,那该有多好啊!”漪灵轻轻在依谣的脑海里嘀咕着。她至今都深深的记得琅琊看了《神魔录》中关于她们的记载后,那双惶恐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将他心中脆弱的秘密都泄露了出来。漪灵轻轻说道:“你知道是什么吗?当时我在琅琊的眼里,就看出了一句话——他不怕死,却怕你死!而刚才那一刻,我在句龙眼里也只看到了一句话——他不怕死,若是你死了,大不了就是他来陪葬……”   红光逐渐布满了依谣的全身。就连她眼角的一滴泪水,似乎都是红的……   第五十二章 美人诡计   屋子内的冬日静悄悄地将时光遗落在了依谣的身上,阳关一缕一缕地像是从未离开过。屋子外的琅琊和句龙争执不下,二人身上已是伤痕累累,体力和灵力几近消耗殆尽。   “看来,今日我们是注定分不出胜负的了……”琅琊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满脸的血红将银色的面具都浸染成了血色。   句龙狂笑了三声,笑声过后又连咳了三声,“就算我死在这里,也定要和你比个输赢出来!为了以后我和依谣的安宁,今日我决不能放你走!”   “若你连命都保不住了,又谈何以后和阿谣安宁的日子呢?你死自不可惜,但你就不怕你死了之后无可信之人照顾阿谣终身啊?”琅琊讥讽道,“还是说你一心求死,就是为了把阿谣托付于我?”   “你想的倒是美!”句龙低吼了一声又卯足了全力扑向了琅琊。   琅琊还未还手,天上忽然就落下三五颗火球阻扰开了他二人。他们纷纷抬头看去,祝融伴在炎帝身侧缓缓从天而降。炎帝看了看静静躺在冬日里的小木屋,径直抬步走去。句龙忽然一侧身,就挡住了炎帝的去路,他先礼后兵地行了个礼道:“屋内有人静养,不宜打扰。还望炎帝就此止步。”   炎帝和蔼地笑了笑,“静养之人不正是需要郎中大夫吗?老朽不才,或许还能解除其中病痛。”   “此事倒也不劳炎帝费心了,只是小恙,歇息片刻即可。”琅琊与句龙并肩站在了一起,二人难得的齐心协力要挡住炎帝和祝融,绝对不能让他们把依谣带回去。   “既是小恙,又何须过多阻拦呢?”祝融说着就要硬闯,却被和善的炎帝挡了下来。   炎帝望了望木屋道:“屋中之人乃我儿媳,我还不能带我的儿媳回家吗?她丈夫伤重,心里口里念叨地都是依谣,还望各位成全!二位都是依谣的好友,怎能阻拦依谣与她丈夫见上这可能是最后的一面呢?”   琅琊和句龙相视一眼,蓬莱仙山上的事情自二人走后他们就无从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哀苍竟然会重伤到炎帝说出“最后一面”的话语来?   “你们休要听他胡说!”木屋内忽然传来了依谣的声音,门轰的一下被打开了,一个女子的倩影逐渐走了出来,“他只不过想得到《神魔录》回去救他的儿子罢了。”   “依谣……”句龙转过身看着她,一双血色的眸子比那轮冬日还耀眼。句龙猛地想起自己前不久假扮乞丐,第一次见到依谣的时候,她亦是这般的眸子。自己当时并未在意,一心觉得自己愧对依谣,立马转身撒腿就跑。可是此时此刻,句龙已经坦诚相待。他细细打量开来,顿觉依谣给人的感觉和先前完全不一样。刚刚还是柔弱似水的眼神,现在已是刚劲有力,充满杀气。句龙望向琅琊,心中揣测这定是他骨锁的花样!   “既如此,我也就不绕圈子了,三位就和我一起走一遭吧!”炎帝的视线在面前这三个人身上各扫视了一眼,“免得伤了和气。”   “只怕我们跟你回去之后,就不能全身而退了吧?”漪灵站在了句龙与琅琊之间,直视着炎帝,祝融却插话道:“王妃,您这话说的就不在理上了。大荒六合,谁人不知我们神农的炎帝是以德服人,仁政天下。何况你是我们神农的王妃,我们怎会为难你和你朋友?何况《神魔录》本就是我们神农之物,为何会落入王妃手中,炎帝陛下都未追究,王妃又何苦咄咄逼人?要救的,是你的夫君,根本就是身为人妻的责任与义务,何须我们来走这一趟,王妃理应主动回国!况且,王妃擅自离宫数日,陛下也未曾追究过,王妃就不能体谅一个做父亲的人吗?”   句龙叹了一口气,“我们跟你走。”   “不行!”漪灵瞪了句龙一眼,“《神魔录》是我千辛万苦得来的,落入你们之手根本就发挥不出它的实际功效来!”   炎帝和蔼可亲道:“其实这本书是我已故之妻的家传之物,我原本就打算传给我的儿媳。眼下你能凭自己的实力得到,可见你的功力也不一般。或许真的只有你能驱动你想拥有的东西……我答应你,你若肯与我回去,我定将你想要的那物取出与你相会,怎样?”   漪灵狡黠地望着炎帝,如是的一番话听的祝融和句龙是一愣一愣的,唯有琅琊皱紧了双眉,掂量着炎帝此话的分量。句龙细细思索了一番,猛地惊误,难以置信地望着“依谣”。如此雄心勃勃的人,竟然是依谣?可是她拿这些有什么用呢?   “《神魔录》既已传儿媳,就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吧?”漪灵反问道。   “毫无道理。”炎帝担保地笑了笑。   “那物,是借阅还是相赠呢?”漪灵问得坦白,炎帝回答地也直率:“你若有能力得到,就代表你与它有缘。”   漪灵心生一计,顿时昂首挺胸地应允了一声:“既如此,我就跟你回去!”   炎帝点了点头,看着漪灵身后的琅琊和句龙,淡淡地说道:“二位的去向,我无意阻拦。不过,想来依谣这般与我回去,二位也是不放心的。夜间悄然而来,倒不如现在大大方方一道回去,如何?”   句龙与琅琊同时看向漪灵,异口同声道:“有劳炎帝了!”   祝融跃上毕方鸟在前方领路,炎帝与漪灵并坐在炎帝的飞鸟之上,二人嘀嘀咕咕不知又在说着什么。句龙躺在春木背上,一直都在思索着依谣前后不一样的地方。看着炎帝等人对这样的依谣并不觉得诧异,更觉得诡异。句龙暗暗做出了决定,今夜定要搞清楚依谣在玩什么把戏。琅琊站在烛阴头顶,幽幽地望着眼前的炎帝与漪灵。阿九的速度太快,展翅就是千万里,毕方鸟的速度远远不及,琅琊只得唤来烛阴缓慢跟随飞行。看不透漪灵究竟在计划着什么……   黄帝带着釉湮乘着凤凰停落在了昆仑山顶的悬圃内。虽说是山顶本应更是寒冷,这里却四季如春,花海缤纷。釉湮眼前一亮后,瞬间又暗淡下来,不解地看着黄帝悠闲地坐了下来挑逗着池里的小鱼。   “陛下,这里已经是少昊的掌控范围了,我们在这里,安全吗?”釉湮小心翼翼地问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黄帝随手指着这里的异花仙草,“悬圃除我以外,没有得到我应允的人是根本进不来的。除非我死了,悬圃的结界就会消失,这时才会有人毫无损伤的直进直出悬圃。否则,他敢来,就是嫌自己命长的。这下,你可放心了?”   釉湮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对黄帝的戒备又重了几分,这个狡猾的老狐狸还真的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狡兔三窟,他又给自己留了多少个出人意料的窟?   “你好像很怕少昊?”黄帝看似无意地问着。实则却正式开始将釉湮引入自己的陷阱里。   釉湮不屑地说道:“我不是怕少昊,我刚才会那样说,只是担心陛下若是被少昊发现了,一切就糟糕了。若说我自身对少昊的感情,用怕来形容倒也不准确,因为那不是怕,而是轻蔑与忽视。我不愿与他多交流罢了。能避就尽量避之。”   “我素来听闻,少昊对你是极尽宠爱的,对你也不薄,为何你是这样的心思呢?”   “他对我好,完全是因为我早逝的母后罢了。与我关系并不大。而况我是他的女儿,他对我好也是应该的!”釉湮不解地看着黄帝,“陛下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些问题来?”   “这不我发现自己长期忽视了对子女的关心和照顾,以至于你们这些后辈的想法,我都不甚了解。今日难得有些时间,我倒也想听听……”黄帝话锋一转,“你小时候走丢过,急的少昊可是在满大荒的寻你,此事你可还有记忆?”   釉湮轻叹了一口气,“此事我常听人提及,但是具体的我已记不得了。那是我还小,尚未懂事。只记得我一觉醒来,已是在钟山了。那一觉之前的事情,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黄帝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远方一个小黑点,淡淡地说了句:“我们等的人,终于来了。”   釉湮疑惑地转身打望去,贰负瘦削的身子像是坐在虚无缥缈的风上一般吹到了自己面前。贰负单膝下跪,满脸的喜气,“回避下,属下所办之事可还妥当?”   “釉湮已经站在你的身旁,还需要问吗?”黄帝冷言冷语着,“我只是很好奇,我让你引开颛顼等人的注意,方便我去冰窖救人,而你却好不动手地站在元冥面前求见颛顼,你究竟和颛顼说了些什么呢?”   贰负强稳住了脸上有些颤抖的笑意,赶紧说道:“属下只是说些乱七八杂比较有歧义的话,让颛顼去瞎捉摸,故意拖延时间罢了。”   “只是如此?”黄帝轻挑着眉梢看着贰负。   贰负抬起头直视着黄帝审讯的眼神,掷地有声道:“确实如此!”   釉湮的视线来回落在贰负和黄帝身上,小狐狸的心思也盘算开来……   第五十三章 黑水玄蛇 巫山黄鸟   “父王……”精卫放下手中的湿帕,疾奔向前脚刚跨进门的炎帝,“大哥他们身上好烫!只怕是凤凰的火要破体而出了!”   炎帝脸色一青,顾不上身后的众人就急忙坐在床榻之旁,替哀苍三人轮流把起了脉来。精卫看了看随后跟进来的漪灵、句龙和琅琊,望着祝融甚是不解。不是去找《神魔录》吗,怎么把这些人带回来了?   “依谣,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应该是听闻哀苍受伤,特意赶回来的吧?”梼杌端着药碗站在了祝融身后,精卫赶忙接了过来,看了看依谣道,“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聊,我先去照顾大哥他们,回头我们再说。”   梼杌站在原地不动,对着漪灵说道:“可有时间?有几句话我想告诉你……”   琅琊点点头示意漪灵,句龙欲跟上去却遭到了梼杌的阻拦。梼杌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这是我们兄妹之间的事情。”这句话在句龙的耳里听来却是十分刺痛的。祝融让开了一条一人小道让漪灵过去,他就像是一堵结实的火墙,隔开了焦急的句龙、冰冷的琅琊与二重身份的漪灵。   神农药山的景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幽幽动人,清远的药材气息在空中弥漫开来,令人心旷神怡。梼杌站在一处僻静的地方等着漪灵,漪灵却在梼杌身后几步开远的地方踟蹰着,上次夺神农鼎的时候也是他莫名的出现,说了些奇奇怪怪的劝诫之言,今日自己再次前来打神农鼎的主意,他又来了!又想阻扰?   “或许正如你所想的。”梼杌忽然说道,“我知道你为何前来,诚如炎帝也心知肚明。”   漪灵一面说着一面走着,“是炎帝自己用神农鼎作为交换,我才会带着《神魔录》回来的。大哥可别乱想。”   “是不是乱想,只有你知道。只是你这句‘大哥’叫的,倒是令我承受不起。魔族白漪灵是大荒出了名的蛇蝎美人,辈分远在我梼杌之上,如此一声称呼我真的愧不敢当!”   虽说也本无心隐瞒梼杌自己的身份,何况上次在药山的谈话漪灵多少都有感觉到梼杌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当真相彻底浮现出海面的时候,还是令人颇为一怔的。漪灵很快就稳住了自己,不紧不慢地说道:“殿下这番话就过谦了。漪灵只是曾经的我,现在的我就是高阳依谣,高阳梼杌的妹妹,尊称你一声大哥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大哥又有何劝诫之话呢?”   “神农鼎不属于你,放手吧!”   “不可能!”漪灵斩钉截铁道,“神农鼎是恢复我们魔族势力的重要武器!若得不到神农鼎,我就不知道我存在这个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你早在百年前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了,该去的就不该留,又何必执迷不悟,揪住仇恨不放呢?”梼杌徐徐转过身来,天上忽然飘落了零散的雪花。漪灵不假思索道:“若娅桑能够复活,你也要阻止她这样做吗?”   “若所谓的复活就是占据另一个活人的身体,靠吸食凡人之血来维持自己的性命,那么这样的复活我宁可不要!复活过来的只能是魔,而不会是人……”梼杌指了指自己胸口,“娅桑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去。”   “因为你没有恨,所以你根本就不懂我的恨!因为你不是亡族之后,所以你根本不懂我的痛!”漪灵低吼着,“你我所处的环境根本不一样,你又何苦来阻拦我的事?”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行若是你不放弃神农鼎,只怕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我白漪灵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就是灰飞烟灭。我本就生无可恋!”漪灵一席话后,头也不回地就离去了。梼杌伫立在一棵枯树下,只见是苦劝无果,百般惆怅。   雪下得急了些,刚刚浅印上去的脚印很快就被飞雪填满了。若是人心缺失的那一块也能如此之快的填补,是不是就没有了恨,没有了痛呢?梼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白雪落在发丝的过,还是梼杌眼角渐深皱纹的错,这一刻寒风下的梼杌似乎老了百岁……   转眼过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早了些。漪灵在神农药山搜寻了一番,依旧没有神农的踪迹,这才踱步回到木屋。“真正的救世主,这才来了。”炎帝打趣着迎进了刚刚出现在木屋外的漪灵,“哀苍和蚩尤被灼烧地尤为严重,石壁伤势较轻,若是你再迟迟不归,只怕我们神农就要举办国丧了。”   “父王!”精卫低喊了一声,“有依谣和父王在,大哥他们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你要我怎么做?”漪灵冷眼看向一旁的炎帝,“你也最好别忘了你刚才开的条件……”   炎帝一面点着头,一面退后几步,“《神魔录》虽说在我神农手里已有百年,但是我从不知晓将其打开的方法。眼下,就只有你才可以开启《神魔录》救得他三人了。”   漪灵在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下从怀中摸出了一本陈旧缺页的小册子,厉声说道:“熄灯。关门。琅琊,我需要你帮忙。”   大家相视一眼后都按照漪灵所说的去做,顿时房间暗淡无光。漪灵双手将《神魔录》捧至自己眼前,双眼一闭,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别人听不懂的外族语言。随着漪灵的语气逐渐加强,《神魔录》忽然开始闪烁着艳红的光芒,映红了漪灵的脸颊,更是照亮了哀苍与蚩尤、石壁横躺着的床榻。   漪灵缓缓睁开眼,嘴里碎碎念着的魔咒依旧不停地重复着。她渐渐收回了手臂,《神魔录》就静悄悄地漂浮在光芒之中。众人无不惊讶。漪灵双眼一定,《神魔录》猛地就自行翻开了封面,一束光线直直地就射了出来,无数只怪异魔兽的形态就虚无缥缈地出现了半空中。看的众人是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你要我做什么?”琅琊站在了漪灵身旁。   “借点你的萤火虫。虽说这个季节很难找到萤火虫,但是我相信依你的巫术,自不在话下。”漪灵莞尔一笑。琅琊轻轻摇着头,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伸出右手的剑指从左胸划到身体右侧,嘴里嘀咕着巫术的咒语。一束血光跟着琅琊的手画出了一条弧形诡计。琅琊左胸前的衣襟很快就被自己的血晕染开来,正当众人不解的时候,纱窗外瞬间就出现了一闪一闪、密密麻麻的莹绿色光芒爬满了四扇窗户。   漪灵赶紧双臂一张,手心就像是有吸引力一般将窗外扑扇乱飞的萤火虫全部吸进了屋内,纱窗居然毫无损坏。萤火虫一进屋子就绕着《神魔录》上方的红光飞舞,不知是看见了什么突然就缠住两只魔兽迟迟不愿离去。   漪灵手心一收,萤火虫连同魔兽都消失不见了,《神魔录》突然合上了书页“哐啷”一声就落到了地上。众人还沉浸在一片迷茫当中,句龙已经开口问道:“可以点灯了吗?”   “且慢。”漪灵张开了双手,两只被莹绿色光芒笼罩的魔兽又凭空出现在了空中,“只有这些小家伙才能认出他们来。”   “这是?”精卫等人凑近了些,只见一条盘旋着黑黝黝身子的三头蛇正吐着艳红的蛇信子,一只盘旋在蛇上方的黄鸟扑棱着翅膀,好似在与蛇搏斗一般。炎帝淡淡说了句:“黑水玄蛇和巫山黄鸟。”   “玄蛇和黄鸟?都是些什么啊?”祝融不解地问道。   “传闻黑水之南有一条大黑蛇,吞食麈鹿为食,以仙药为补。而在巫山的西面有只与鹏鸟差不多大小的黄鸟,以监视那条大黑蛇为使命。”琅琊解释道,“一说黄鸟是黄帝下令安放的,为了守护当年西王母进贡的海外仙药。”   “这也是黄帝为何要急着拿下巫山,灭了你们巫族的缘故。”漪灵手一挥,两只魔兽就消失不见了,炎帝便命人掌灯开窗。漪灵接着说道,“黄帝表面上是为了轩辕族而灭外族,其实根本就是这海外仙药只能存放在巫山之中,否则必当毁灭。巫山是你们巫族的圣山,轻易割舍是不可能的,他就只有选择这个最不择手段的办法。至于后来,黄帝为何没有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就无从可知了。但是,现在我依旧可以肯定,黄鸟和玄蛇的存在。”   “你的意思就是说,只有玄蛇和黄鸟才可以救大哥他们?”精卫问道。   漪灵点了点头,“要玄蛇的丹,黄鸟的血配合神农鼎的力量才能炼制出丹药。”   漪灵将视线投放到了炎帝身上,句龙静默地注意着漪灵的一切,质疑着她的真实身份。因为刚才的一举一动,他已经可以肯定此人不是依谣,可是她究竟是谁呢?真正的依谣又在哪里呢?这里的人,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呢?   “父王,我愿去黑水捕蛇!”精卫抱拳相言。祝融也紧随之表示愿去巫山将黄鸟捉回来。   炎帝看看昏迷不醒的哀苍,又看看最近十分消瘦的精卫,十分不放心。巫山是魔祁王的属地,由魔祁王出面是最便宜的,可是炎帝却不想欠下魔祁王这个人情。所以即便琅琊就在炎帝的身旁,炎帝也并无此意。正当炎帝危难之时,木屋外忽然传来了男子的声音:“我陪精卫去黑水……”   第五十四章 我怎不知我已死了?   梼杌迎着众人不解的目光,熟练地走了进来。一面还说道:“北国以黑水为尊,我父王颛顼五行属水,黑水更是我们北国的圣水,由我相伴精卫王姬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精卫情急之下差点讲出自己与元冥的关系,就凭这层关系,梼杌不用前去元冥也会帮自己的,“你双眼着实不便啊……”   “回家的路,只怕是喝了孟婆汤我也记得,何况只是瞎了双眼?若王姬是为难,觉得在下拖累我王姬……”梼杌以退为进,不禁自我嘲讽了起来。   精卫赶忙辩解着,炎帝也笑呵呵地说道:“若是能有梼杌相助,是我们神农之幸,更是我儿哀苍与精卫之幸。岂敢有嫌弃之意,梼杌切勿妄自菲薄啊!这一路上,就拜托你照顾精卫了。”   精卫和梼杌领命后就马不停蹄地离去了。漪灵站在一角双手抱肩,梼杌自双眼失明后很少过问大荒之事,今日为何偏要趟这趟浑水呢?难不成他已然知晓自己下一步行动,只是想能避多远就多远?漪灵冷笑了几声,梼杌也不过如此。   “梼杌都开话了,你魔祁王倒是稳得住啊!”句龙有意挑衅道,“巫山更是你们巫族的神山,由你做老大的出面引出黄鸟,岂不是更便宜?”   琅琊冷眼扫视着句龙,不动声色地就徐徐朝屋外走去,犹如清风一般留下一句:“要拿东西就凭真本事去拿。”   祝融只想把琅琊揪回来,炎帝却忽然阻止了他,只是细心叮嘱了一番话后就让祝融赶去巫山了。炎帝转身对漪灵和善一笑道:“眼下镇压他三人体内的不灭火,还是需要你我联手啊!”   “你倒不如说怕我暗中去偷什么宝贝吧?”漪灵讥笑着就坐在了哀苍身旁,心下想着不管你炎帝玩什么花招,我刚才已经搜寻一番了,确实毫无所获。也就只能从你炎帝身上下功夫了。你要我等,我就等;你要监视我,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不动分毫。到时候我们看,谁能玩得过谁?   句龙看了看漪灵和炎帝,转身就朝屋外的琅琊走去。太多的疑惑堆压在他的胸口,无从可解。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切的因都是魔祁王,一切的果也是魔祁王,他倒要看看这个传闻中不择手段,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究竟有怎样的能耐!   “为何我们要来这里?”釉湮环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真不知黄帝为何会带自己来这个鬼地方。一阵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釉湮颤抖了两下。说不清为何竟会想起北国玄宫那个千年冰封的冰窖来。这里的寒冷不及北国,却比冰窖多了份阴魂不散的怨戾之气,毛骨悚然。   “你不知今日是何日子吗?”黄帝俯看了身侧的釉湮一眼,带着悲悯和惋惜的神色。   釉湮思索了一会儿,徒劳无功地摇着头,“确实不知。”   “今日是你母后的忌日。”黄帝轻描淡写地说道,“东面三十里开外的地方,就是她的坟冢。”   釉湮瞬时就愣住了,母后的忌日?母后的坟冢?釉湮默默地看向东面,自从自己懂事之后,就算母后驾鹤西去时自己都不曾知晓,她自然就更不会知道何时是忌日,何地是坟冢。因为,自己的父亲少昊似乎在有意隐瞒这一点。一个堂堂的国母忌日,少昊从未大肆祭拜过,以至于釉湮渐渐忘了自己还有个母亲!   “你就没有想过,少昊为何会隐瞒吗?”黄帝敏锐地捕捉下了釉湮惊异不解的神情。   “或许他们两人间的关系一直就不好。我唯一的记忆就是他们吵架,经常吵架。”釉湮双手抱肩故意扭过了头看向西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又为何带我来这里?”   “不想祭拜祭拜你的母后吗?”黄帝指了指,“你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三十里的路就不需要我相送了。你自己去看看吧……或许,你还会听到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呢!”   釉湮诧异地看着黄帝,黄帝却负手朝相反的方向离去。突然飘来的雪很急很大,转眼眼前的一切就看不真切了。釉湮将信将疑地转身朝东面走去,心里怀着期待和惶恐。期待着见一见自己母后的坟冢,不知道母后在天上有没有怨怪过自己多年来都不曾来看过她;惶恐着不知黄帝口中所说的故事是什么,自己走过去究竟会遇见什么呢?   惴惴不安的她,一深一浅的脚印不知不觉已经向东蔓延了数十里。一个尖尖的坟头忽然就出现在了釉湮眼前,没有华丽的宝石镶嵌,没有高贵的金玉宝座,有的只是寻常人家坟冢的样子。两根空空的烛台上已经布满了摇摇欲坠的蜘蛛丝,大理石的底座厚厚的积灰,坟碑四周甚至出现了裂痕。风一吹,枯萎的坟头草晃了一晃后落下了一片细小的冰渣。一幕幕,一丝丝,看的釉湮的心竟比着寒冬腊月天还冷。   “他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吗?你好歹也是一国之母,万人之上,受人敬仰的国母啊!你就落得如此下场啊?”釉湮苦笑着,“我至今都记得当初你教导我的话,你说要么自己要有权有势,要么就要找一个有权有势的靠山。哼,你这一生两样都占据了,出自名门的你嫁给了名门的少昊,享有众人称赞与羡慕。谁也能料到百年归西后,你居然是这种下场!可悲可悲啊……”   釉湮说着说着也流下了泪水,“你的话在我心中根深蒂固。我步步为营而来,可不是为了拥有一个与你一般的下场!那是你笨,你心太软!一个男人的心都留不住,你还能留住什么?我告诉你,我一定会让你看看,你当年百般瞧不起的孩子,是如何走得比你更高更远,就算死后也是锦衣玉食的贡品,侍女随从的陪葬!”   釉湮咬了咬牙,忍住了眼角的泪水。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墓碑,自己刚才那番话空灵地在空中被雪花冲散了,周边静悄悄的,甚至雪落树梢,雪落积雪的声音都能真切听见。为何你会突然不喜欢我?釉湮的心怒气冲冲地质问着,你为何突然间对我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曾经你对我是有求必应,不论我做了多少淘气的事情,你都会护着我。为何,就是一夜之间,你和少昊吵了一架之后就处处看我不顺眼,我究竟是你怀胎十月产下的孩子还是一枚无意落在你眼中的绣花针?   釉湮越想越愤恨,踹起一脚就踢向墓碑右下角凸出的一块石头之上。奈何釉湮只是重重地踹掉了石头上的雪,雪落之后釉湮这才看清这根本不是一颗普通的山石,而是一块被人精雕细琢之后成长方形的灵石。釉湮疑惑地扒开了笼罩石头的所有的积雪,原本只是以为那石头不过手掌大小,这一弄才发现那石头是一个半裸露在外的小石棺。看大小应该只足以装下一个小孩。釉湮收回了冻僵的手,茫然地看着那头自己母后的坟冢,究竟谁会把一个小孩葬在她身边呢?   强烈的好奇心,趋势着釉湮双手一旋转,一束蓝光就笼罩在了石棺之上,未完全推开的积雪此时完全被融化了。一行小字就出现在了石棺面上。釉湮收回了巫术,立马俯身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待釉湮辨识完所有古字之后,瞳孔极具增大,一对深邃的眸子迷茫地瞪着石棺。全身情不自禁地抽搐着,双唇无意地张了又阖,阖了又张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这……这……这怎么可能?”釉湮猛地向后倒去,幸好身旁有棵老树挡住了她,“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不会的……我……我、怎么会?”   “釉湮?”少昊提着一篮子的祭品忽然从玄鸟背上跳了下来,怔怔地看着眼前呆若木鸡的釉湮。少昊顺着釉湮的视线看过去,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中的篮子无声落进了雪地里。   “釉湮……”少昊苍白无力的声音僵硬地重复了一遍。   “为何?为何这里会有……这里会有我的……我的棺木?”釉湮怔怔地转过身来看着少昊,“我不是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吗?你告诉我,为何这里会有我名字的墓碑?这里面躺着的究竟是谁?我死了吗?我已经死了吗?”   釉湮已经开始了胡思乱想,少昊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如何告诉釉湮这件难以启齿的尴尬之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到现在,在母后的坟前,你还要隐瞒我什么吗?我告诉你,少昊,我釉湮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人!”釉湮指着身后的棺木,没好气地低吼着。   少昊长长叹了一口气,复又拾起地上的篮子,从里面摸索出白烛插在了烛台之上,灵力一施,蜡烛便自行点亮了,尘埃也在眨眼间消失不见了。少昊一面摆放着祭品,一面说道,“这是一个很长很早的故事。早到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   第五十五章 玄鸟阁风波   冬风肆无忌惮地呼啸着,好似挥舞着带着利刃的马鞭狠狠刮在人的脸上生疼。少昊一面摆放着祭祀用的点心,一面清远地说着:“她是我的结发夫妻,奉黄帝之命。尽管当时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但是她很努力试着爱我,也试着让我爱上她……可是,爱情怎能说是努力就能有果的呢?所以,她的努力只是在白白耗费自己的青春……   “现在想来,当年我是多么的对不起她和萱儿。一个是爱我至深,一个是我爱不舍。即便她生了釉湮,萱儿生了句龙,我风流成性的日子却依旧没有结束。我白天忙于国事,找尽一切自己还未处理的事情来处理,就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即便我经常会瞥见墙角站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满脸殷切的期待,双眸是荡漾的秋波,我知道她想来找我,却又怕打扰我的正事。是,我知道这一切,可是我还是选择了忙碌而冷落她……   “夜晚,我宁愿自己醉宿在外,倒在其他女人的温柔乡里,我也不愿回到她身边。因为那时候,在我眼里她就是黄帝的眼线,是来偷窥我一举一动的。所以我将对黄帝的不满全部转移到了她身上,对她的冷落与不屑可以弥补我心中的不平衡。这就是我与她长期不变的关系。只有利益,没有丝毫的爱。”   釉湮无声无息地握紧了双拳,心中愤愤不平地思索着那她算什么?句龙虽说是私生子,但是却是萱儿与少昊真情相爱的结晶。而自己呢?只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政治产物。自己在这个大荒根本就是多余的!少昊啊少昊,躺在这里的女人好歹为你生儿育女,一生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何苦受到你这班残忍的折磨?只是因为黄帝吗?还是你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担当,没有责任感的男人!   “我承认我自己怕挑担子。在萱儿的事情上,我利用了她。那日我知道萱儿守在我宫门外,带着一个孩子。当时我立马就蒙了,那是我的儿子啊!喜悦过后就是恐惧,我无法向黄帝和大荒交代。于是我假意那日心情好,相约她去郊外游玩赏雪,故意让萱儿看见我们恩爱的样子。也是那一日,我与她第一次圆房,就那一次她就怀上了釉湮。”   风不知不觉减缓了自己的脚步,雪花落地的声音更加飘渺,好似都为了听清少昊的故事一般。釉湮轻咳了几声,不耐烦地说道:“你讲的这些和我有何关系?你依旧没有解释为何这里会有我的棺木!”   “这里,不是你的棺木,是釉湮的。”少昊默默站起身来,看了看釉湮一眼。   釉湮一脸的不解,冷笑了几声。食指指着自己,又指着一旁的棺木,“我?釉湮?难道你是在给我说,我不是釉湮吗?躺在那里的釉湮,是另一个釉湮?”   少昊徐徐从釉湮身旁擦肩而过,站在了棺木一侧,轻轻用手摩挲着,“这里的釉湮,是小时候的釉湮。那是她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只有这么高……”少昊说着用手比划着,幸福的笑容忽然荡漾在了他的唇边。   “虽说我与她母后关系不和,但是和釉湮我确实很亲近的。那种宠爱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我也第一次在她身上看见了笑容,因为釉湮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渐渐有所缓和。只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罢了。小釉湮什么都不懂,她只会来找我带她去骑射,去追城墙外跌落进归墟的夕阳……她可以什么规矩都不用遵从,以至于我们在凤雏宫大殿议事,她时不时也会闯进来……”   少昊绕着棺木徐徐走着,“我对釉湮的爱,让我彻底忘了她的母后是黄帝的人,而黄帝是一个心机城府远高于我的老狐狸。于是,我中计了……她的母后可以是眼线,我怎能就忽略了她呢?釉湮的母后再厉害,也知道我自己对她的防备,可是釉湮,我一点儿防备都没有。朝堂上的事情,我只当这个年纪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放在心上,随她打闹。不曾想她居然将我们将领之间的对话,全部都记在了脑子里,就算她一时半刻分析不清楚,但是她居然可以一字不差地讲给她母后,再转述给黄帝。”   釉湮茫然地瞪大了双眼,莫名地看了那棺木一眼,对里面躺着的那个人充满了好奇。少昊已经完全把她搞糊涂了,什么这里面躺着的是小时候的釉湮,若自己在小时候就已经死了,她怎能还活生生站在这里和少昊说话呢?自己看着自己的棺木,那种阴森的悚然感立马爬上了釉湮的背部。她只觉身后冷飕飕的,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自己耳边吹着冷风。   “那一夜,电闪雷鸣,是那年第一场的暴雨。我至今都记得……”少昊一面徐徐推开了棺木,一面带着眼前的釉湮将思绪放回了那年的那一个雨季。   “今年的雨季似乎来得特别早。”共工替少昊撑着伞,伞架子都不堪重负被急骤的狂雨压弯了。忽明忽暗的闪电映在二人身上,共工和少昊一脚踩着及脚踝的积水里,一脚踏在及小腿的深水里,顾不上湿漉漉的全身直奔玄鸟阁而去。   玄鸟阁是王后的住处,地处凤雏宫的最南面,满园的翠竹,颇为幽静。釉湮王姬因为年纪尚小依旧住在这里。只因自今日朝堂上釉湮摔碎了一个稀世罕见的青铜器,少昊低吼了几声后,一日都不曾见釉湮。少昊心里惴惴不安,此时特在怀中揣着一个小礼物来逗釉湮开心。   “你在这里等我就是了。”少昊在玄鸟阁外整理整理了外袍后,就只身一人迈步走向了玄鸟阁。共工收了伞,自顾自地席地而坐,看着屋檐外的倾盆大雨顿觉心中一抹苍凉。“今年的雨季来的出奇的早,总是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千万不要应诏什么大事在我们西方头上啊!”共工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   “陛下。”侍奉王后的婢女忽然看见了少昊,匆匆行了一个礼。   少昊点了点头就要推开王后寝殿的漆门,不料这个丫鬟忽然用身子一挡,支支吾吾地说道:“陛下……王后已经歇息了,命、命我们守在这里不得外人打扰……”   “我是外人吗?”少昊冷漠地说着就要推门而入,丫鬟却不知好歹地又挡下了少昊。   “请陛下原谅,王后确实有交代,谁人都不见啊……”丫鬟猛地跪在了地上,“否则,王后是不会放过奴婢的!”   “我说饶过你,她又能把你如何?”少昊一脚踹开了丫鬟,她身子一倒正好推开了漆门,“我倒要看看我的王后在她寝殿里藏了什么!”少昊皱着眉,带着怒气就冲了进来。原本质疑王后是不是不守妇道,只怕是捉奸在床的少昊环顾寝殿四周空荡荡的,根本就空无一人。   丫鬟连忙重重地磕着头请求道:“陛下!陛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王后吩咐奴婢守在这里,奴婢就没有离开过一步,也未曾见过王后出来啊!”   少昊拾起一旁釉湮的玩偶道:“七王姬呢?”   “刚才分明是和王后在一起的……”   少昊忍着火大步流星就跨出了寝殿的门槛,身后滚落的玉笛正是少昊为釉湮准备的礼物,眼下只能是孤零零地滚落在冰冷的大理石面上。   “陛下,这么快……”共工赶忙撑开伞迎过少昊,却不曾想少昊猛地打翻了共工的伞,怒气冲冲地冲进了雨幕里,冷冷地说着:“你把早先你看见的事情再给我说一遍!”   “这个……属下也不是十分肯定,就只是看见王后和七王姬一路,表情很是严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七王姬好似在模仿一些人,表演着什么。王后听完后就让七王姬遥遥的等候在一旁,自己则走进了后山的丛林里。我觉得有疑,就悄悄尾随了上去。但是因为距离太远,大树的叶子挡住了那人,我看的不真切,只能看服饰,凭感觉觉得是黄帝……”   少昊站在雨里,全身湿透都不在意,根根分明的黑发贴在脸上,眼角的雨水不知是否也掺杂着泪水?冰冷的雨水丝毫压不下他的怒火,这一场雨似乎淋醒了他麻痹的神经。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雨帘,对身后同样湿漉漉的共工问道:“记不记得黄帝第一次抢在我们之前收购兵器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   “黄帝第一次暗中截断我们的贸易路线,第一次拦截我们的商旅阻扰我们的生意,第一次提高我们的赋税与贡品……都是在什么时候?”   “三年前。”   “记不记得,七王姬第一次闯进我们大殿议事,又是何时?”   “三年前……”共工被问得一愣一愣的,但是他也越发觉得不对头。还未来及开口阻拦少昊,少昊就已经怒气冲冲地冲进了拐角,那条路直通向七王姬釉湮在玄鸟阁的寝殿。   一道闪电劈在了共工面前的一棵千年大树上,老树应声而断,连带着身旁的小树也拦腰拔起。闪电还未隐去,少昊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第五十六章 欲盖弥彰   少昊藏在七王姬釉湮寝殿转角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远远地就听见了王后和七王姬讨论的声音渐近。少昊收敛了灵力,侧耳倾听着。   “母后,要是父王知道了,会杀了我的。”小釉湮肉嘟嘟的手被王后紧紧牵着。   王后莞尔一笑,“不会的。你的父王那么疼爱你的,舍不得杀你的。别乱想了……”   釉湮看了会自己的脚尖,又抬起头对王后说道:“可是母后,我真的很怕……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起父王,会损害父王的利益,我们能不能不要再出卖父王了?”   “釉湮。”王后蹲下身子,捧起了釉湮的小脸蛋,“很多事情,我都是身不由己的。身不由己的嫁给了他,身不由己强迫自己去爱他这块顽石,身不由己甚至是想方设法地怀上你、生下你……太多的身不由己,你现在都无法理解,等你将来有一天长大了,就会明白为娘的苦楚了。”   “只怕她等不到那样的一天了!”少昊身影一闪就跃到了王后和七王姬釉湮面前。   釉湮看着少昊铁青的脸,青筋根根分明暴跳在外,吓得就往母后身后躲,浑身瑟瑟发抖。王后一手护着釉湮的小脑袋,一面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就不信,你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定要替黄帝卖命?你不过就是他收养的一个孤儿,值得为了黄帝牺牲你这么多吗?”少昊费解地看向王后,她只是浅浅一笑,上上下下看了自己一番后说道:“试问,我牺牲了我什么?幸福吗?你我之间本就无幸福可言,就算我们关系破裂,也谈不上牺牲了我的幸福吧?若你是指我嫁给你,而没有机会选择我自己的爱人,那你就错了。我爱的人,一直都守候在我身边。只是你从未在意,根本就不知道我心归于何方。”   少昊为之一震,看着王后那张如冰玉般白皙的脸颊,又看了看躲在她身后的釉湮,耳畔不停地回荡着她刚才所说的“身不由己甚至是想方设法地怀上你”“我爱的人,一直都守候在我身边。只是你从未在意……”   难道这个女人竟敢给我戴绿帽子?少昊在心里猜忌着,釉湮,我宠爱了数年的孩子居然不是我的女儿?我白白替人养了情人还养了杂种?少昊越想心里越来气,自己可以负女人、玩女人,这一遭自己居然被女人玩弄了!   “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就与我圆房一次,你不会认为我看着你在外面风花雪月,我还要在家里替你守身如玉,明知你不会碰我还要为你守活寡吗?少昊,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吧!”王后轻挑着黛眉,躲在身后的釉湮看着自己父母的神色,像是缩回龟壳一般更往里面躲了一躲。   少昊猛地掐住了王后的脖子,“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但是我要你先告诉我,这一次你们又想黄帝泄露了怎样的机密?”   “不要!父王不要啊!”釉湮冲了出来,“不管母后的事情……”   “你给我闭嘴!”少昊一脚踹在了釉湮身上,釉湮娇小的身子哪里经得住少昊的力道,立马趴到在地吐了一口血,少昊不依不饶地说道,“谁是你父王!你这个杂种只怕是你母后和她奸夫所生!”   王后看着釉湮的样子,顿时母性大发,扳住少昊的手腕就挣扎了出去。她赶忙俯身抱起釉湮,狠狠冲少昊吼着:“你疯了吗?拿孩子出气,她还这么小!”   “心疼了?”少昊冷哼了一声,一把就掐住了釉湮的脖子,伸直了手臂把她拎着举了起来。釉湮双手紧紧握着少昊的手腕,双腿悬在空中拼命乱踢着。一道闪电划破夜穹,照在釉湮涨得通红的小脸上。   王后急着就扑向少昊,一面捶着他一面求情着:“别伤害孩子啊!这都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孩子是无辜的!你放过她吧!”   “我倒要看看,你的奸夫会不会出来救你们这对苦命的母女!”   王后哭泣着摇着头,“这里根本就……”   “那你就老实地告诉我。”少昊打断了王后的抽泣声,“黄帝都知道了什么?”   王后手一松,立马哭哭啼啼地将今天告诉黄帝的话都向少昊说了一遍,“这下总可以了吧?我求求你,你打我罚我都可以,就是不要为难釉湮啊!”王后跪坐在少昊面前,死死拽着少昊的衣角,将自己的脸深深埋了进去。   少昊极其厌恶地瞪了王后一眼,心中对她的恨意全部化作了手中的力度。他完全气昏了头,忘记了手中握着的是一个少女含苞待放的未来,忘记了还有一个刚刚开始的生命在他手中。   轰隆隆的雷声劈醒了少昊,灼人眼球的闪电正好照亮少昊手中的釉湮。她停止了挣扎,双手无力地瘫在身体两侧,双眼圆鼓鼓地瞪着,死死盯着少昊不放。少昊一眼看过去,瞬间就被吓住了,手一抖,釉湮的身子就硬邦邦地重重摔在了地上。   少昊呆滞地后退了一两步,王后诧异地转身看去,只见釉湮早已断气,正冰冷地躺在自己身侧。屋檐角滴下的雨水打湿了釉湮的衣裳,一道闪电劈来,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忽明忽暗见,釉湮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半截舌头挂在嘴角。眼神带着怨恨,带着对这个世界的不舍,看得人心慌慌。   又一道闪电照亮了少昊苍白的脸颊,王后忽然扬起脖子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少昊……”王后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拽住了少昊的衣襟,“她死了……我们的女儿死了……死了?怎么就死了?哈哈哈,少昊,你杀了自己的女儿啊!”   “你说什么?”少昊反手拽住了王后,“我们的女儿?你不是说……”   “我骗你的!我故意气你的!”王后疯狂地笑着,“我以为这样说你就会杀了我!哈哈哈,我真的好想死啊……可是,我不能死,黄帝说了,要是我自杀了,就要杀了你!黄帝拿你来要挟我!可是我、我早就不想干了,可是身不由己啊……真的,身不由己啊……既然今天被你发现了,我正好可以借你之手杀了我,我就不用挣扎在出卖你与爱你之间了……哈哈哈!我是不是很傻啊!”   少昊扶住了踉踉跄跄向后倒去的王后,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你只是为了了结自己的性命……为了不再出卖我?受制于黄帝?”少昊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釉湮,揪心的疼!他自己究竟都做了什么啊!   “我爱的人……一直都在我身边,只是你不曾用心去发现……你真的很笨啊,说的不就是你吗?我爱你,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可是你根本就没有用心去感受过,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心意……”王后狰狞地笑着,“你不爱我!你爱外面的女人,我只能抱着釉湮……”   “釉湮……釉湮?”王后说着就发疯似得寻找釉湮,忽然看见釉湮躺在地上,就要冲过去,“釉湮啊,你怎么睡在那里啊?地上很冷的,你还不快点起来!回你寝殿去睡……不要再和母后耍小脾气了,要不母后明日就不给你做桂花酥了……”   少昊紧紧把癫狂的王后搂进了怀里,将自身的灵力缓缓输入进她的体内,强迫她昏睡了过去。少昊四周张望一番,又看着地上的釉湮,两行泪水夺眶而出。来不及伤悲的他,急着就要掩藏自己丑陋不堪的一面。   “陛下……”共工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惊得少昊跳了起来,“陛下先行带王后回宫。这里,交给属下处理。”   “你何时来的?”少昊尴尬地问着。   “刚来不久。”   “可知地上所躺何人?”   “陛下要属下知,属下自知;陛下若不想属下知道,属下则不知。”共工抱拳相言。   少昊掂量了共工一番,默默地抱起王后就要离去。转身看着共工横抱起了釉湮,看着釉湮甩落在身旁的手臂,看着釉湮依旧瞪着自己的双眼,少昊心一惊。猛地想起了这个鲜活的生命曾经在自己怀里撒娇贪玩,曾经坐在自己的飞马上一骑驰骋天地间,曾经嘟着嘴扮鬼脸逗自己开心,曾经含糊不清地叫了第一声“父王”……   少昊猛地回过头去加快了步子,那张脸,那双惶恐瞪大的双眼,成为了少昊这一生挥散不去的梦魇。   堂堂一国的七王姬不能凭空消失不见,何况自己的王后一夜之间就变得癫狂不安,已经被他锁在了玄鸟阁。少昊绞尽脑汁如何向黄帝一个答复。此时,心腹大臣共工进言可以假装七王姬被劫持,王后一夜之间忧心过度得了失心疯。明着这样,暗地里就可以寻找和七王姬年龄、身高和体型相仿的女孩,作为替代。模样差距甚远也不用担心,只说是歹徒将王姬毁容,只得重新拜求高人为七王姬易容画皮。   少昊深思过后,觉得此计可行,便委托共工处理。大荒一日之间就充斥了流言蜚语,外人只知七王姬被劫,感叹歹徒罪大包天时,更是对小小年纪的七王姬担忧。少昊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落在外人眼里,恰巧反应了他对七王姬的担心和宠爱,孰不知少昊只是一闭上双眼就会浮现出釉湮临死前那双瞪着自己的双眼,和那双尖锐的十指掐向自己的脖颈……   第五十七章 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风雪的呼啸声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少昊的思绪拽回了现实,只是釉湮惶恐变大的瞳孔还在无声地述说着自己内心的恐惧。自己活了百年,竟然是顶了一个死人的名字和身份!那么她是谁,她自己到底姓甚名谁,父母又是谁啊?   “你居然杀了自己的女儿……虎毒还不食子啊!”釉湮怔怔看着少昊,虽说自己也是心狠手辣之人,但是自己也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少昊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把对她们母女的愧疚都化作了对你的骄纵与宠溺。用来弥补我自己的过失……”   “这样就能弥补你的过失吗?那我呢?你对我的过失,又要怎样弥补呢?我究竟是谁,又来自哪里?”釉湮冲到少昊面前,看着少昊那张依旧年轻不老的脸,英气的剑眉紧紧蹙着,想着他当年的风流韵事恨不得一句咒语就结果了他。   少昊望着釉湮,苦笑着:“你是颛顼在钟山上发现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来历,但是因为你长得和我的釉湮太像了,年龄又相仿,是成为釉湮最好的替代品。原本我还在担心怎么让你站在我这边,说我教你说的话,没想到你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早些年的事情,我也就将计就计,把你从钟山上带了回来。”   釉湮震惊地向后跌倒了两步,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就是一个替代品,没有姓氏没有名字,没有家族没有亲人,说不定就是一个被抛弃的野孩子!天啊,自己养尊处优的一生,为权为利了半辈子,居然就是一朵淤泥上的残叶浮萍。釉湮自怨自艾着想道,如果不是少昊带她离开钟山,琅琊的父亲就不会葬身在钟山,自己和琅琊就不会分开,甚至早就在一起了。琅琊也就不会遇见依谣,不会爱上依谣……一切的一切,都是少昊!   釉湮愤怒地握紧了双拳,自己的一生竟然就是被这个敢做不敢当、风流成性的伪君子所毁了!家人、爱人,如果没有他自己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累,这般的尔虞我诈。可恶的少昊!   “母后……”釉湮看了一眼棺木,顿了一顿,“自我被你带回来之后,我见她一切行为都很正常,对我也极为照顾,这又是为何?”   “诚如我所说,那个时候你和釉湮长得太像了,她第一眼看见你就把你当作了已经死去的釉湮。失心疯也渐渐好了。这一切在外人眼里看来,都十分正常。我也以为,我们终于过上了寻常的日子。只是不曾想,在你长大之后,忽然有一天她发现我骗了她,于是我们大吵了一架。那是你就在我们跟前,我看着你的眼睛,就像看见了当年釉湮临死前的那双眼睛……我怕自己再冲动做出后悔的事情来……只是,我没有想到,她居然开始虐待冷落你,直到她实在熬不下去选择了自杀……”   “这就是你所有的秘密?可笑!可悲!”釉湮淬了少昊一脸,“你将一切和盘托出,难道就不怕我泄露?或者说,你早就准备好了灭我的口?”   “不。”少昊不顾一脸的污秽,直直地看着釉湮,“我不是准备好了灭你的口,而是准备好了了结我自己。我特特选择了这个日子来这里,就是为了能一死在她们面前谢罪。”   釉湮讥讽着干笑了三声,“这句话,你晚说了百年吧?早在她们因你而去时,你就该一命抵一命!你连着死两次,都洗不清你身上的罪孽!”   “所以,请给我一个机会赎罪吧!”少昊灵力一聚,王后墓碑前的积雪猛地炸开来,一把血光闪耀的匕首就飞进了少昊的手里。他手握剑身,剑柄朝向釉湮,轻描淡写地说道,“杀了我吧!”   “什么?”釉湮呆住了,对少昊的恨瞬间就全部化作了愕然。   “大荒从来都不是我的大荒,黄帝我斗不过,颛顼和炎帝更是豺狼虎豹。我眼下根本就是他们的挡箭牌,若是黄帝一回来,我就是第一个先死的人。既如此,我倒不如干脆地用血来洗刷我的罪恶。釉湮,若我再这样称呼你一声,因为在我心中我自始至终都把你当做我的亲生女儿在抚养。放眼大荒六合,也就只有死在你手上我甘心,也就只有你才能让我了无遗憾的离去……这是我最后唯一的要求……”   “我成全你,谁又来成全我?”釉湮转过了身去。心里却是在盘算着少昊刚才那一句若是黄帝回来了,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为何呢?釉湮极目望向自己来时的地方,不知黄帝还在不在那里?是他有意安排自己来的,既然他让自己知道少昊的往事就是打算借自己的手杀了少昊,自己果真如此做了,黄帝又将会得到怎样的好处?若是没有黄帝插足,少昊就算不开口,自己也会杀了他,可是眼下这局势……   “其实,我知道很多你觉得我不知道的事情。”少昊笑道,“你在北国纠葛在梼杌与穷蝉之间的真实原因,黄帝曾经在轩辕又为何召见你,我都知道。你与巫族魔祁王之间的关系,我老早就知道了。我也不觉得意外,钟山本就是魔祁王的巢穴,你又来自钟山,和魔祁王关系良好本就是应该的。而黄帝的召见,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你的一举一动,完全可以影响他们在北国的势力。但是,我没有料到你居然会站在黄帝一边而出卖魔祁王,甚至是陷害句龙……这样的你,难道杀我这样的一个人,都会下不了手吗?”   “你怎会知道这些?”釉湮收回了眼神,犀利地瞪着少昊。   “若非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少昊笑道,“我的鸟语天赋是遗传了黄帝,所以我们的眼线情报除了自己人以外,多是天上的飞鸟。它们更加不易惹人注意,带来的消息更加可靠。”   “既然你早知道这些,又为何不利用这些来威胁我?”   “我视你为己出,要挟你做什么?”少昊指了指釉湮刚才举目眺望的地方,“我知道你是和黄帝一起来的。我也知道黄帝此行的目的,难道你听完我一席话之后还不知吗?杀了我吧,我可以赎罪,你可以向黄帝交差。但是,有一点,我要你记住,扳倒黄帝不是你一个人能做下来的事情,你可以杀了我取得黄帝暂时的信任,但是你不要奢望他能完全信任你。这就是黄帝。所以,你凡事要三思而行,不要还未出手就被黄帝逮住了把柄……我要说的,能说的,就这些了……”   少昊将匕首递到了釉湮面前,“若是你再不下手,就辜负我一片的心意了。”   釉湮怔怔地望着少昊,抬头望了一眼远远飞来闪着翅膀的黑影。二话不说抢过少昊手中的匕首,狠狠的一刀就刺进了少昊的小腹。少昊狰狞的笑着,嘴角挂满了血丝也不皱一下眉头。釉湮一手抵在匕首上,一手拽过少昊的衣襟,冷漠地问着:“这一刀是为了母后!你可有后悔身边有这样一个爱你的女人,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她的心?”   “没有……但、但是我责怪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她的心……”   釉湮抽出了匕首,燥热的血喷了釉湮一身。她完全不顾自己,又是一刀插进了少昊的小腹,“这一刀是为了死去的釉湮!你是个彻头彻尾失败的父亲!”   “这一刀!”釉湮又死死地扎了一刀在少昊的胸口,“是为了莫名其妙的我!我的人生,我的道路,全部被你改写!这笔账,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八辈子都还不了我!”   少昊张开了双唇,嘴里包不住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皓齿,晕染了他的华服。他忽然伸出手来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拉住了釉湮抵在匕首上的手腕,“记住……小心……鸟……”   少昊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力尽松懈地靠在了釉湮手中的匕首上。她猛地仰起头看向已经在自己头顶上方盘旋了很久的凤凰,眼眶里的泪水硬生生被釉湮咽回了肚子里。她抽出了匕首,少昊就没有支撑力地缓缓向后倒去。   釉湮搂住了少昊的腰部,扶着他倒在了地上,看着他死死瞪着凤凰的双眼,心下想着当年那个釉湮最后一刻的眼神又可否如此呢?釉湮一手抚过少昊的双眼,一面俯在他耳畔轻轻唤了一声:“父王。”   釉湮慢慢站了起来。盘旋在头顶上方的凤凰长鸣一声就消失在了空中。她看了看被少昊打开了棺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来他早就为自己留好了后路。这副棺木的长度与宽度刚好可以容纳两具尸体。釉湮已然明白了少昊的用意,就用灵力将少昊与小釉湮合葬在了一副棺木里。   “我成全了你,解脱了你,谁又来成全我,让我解脱呢?”釉湮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大片连绵无尽头的雪,悲悯地哀叹着。一方霸主,谋权一生,到头来不过是亡国奴。可奈何乱世皆如此,即便我弱敌强,也逃不过宿命。我不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又如何生存?釉湮在心中默默地呐喊着,生容易,活也容易,可是生活真的不容易……   第五十八章 盗取神农鼎   黄帝踩着皑皑白雪站在了釉湮身旁,满意地点着头,“你想要何奖励?”   “自由,我要的起吗?”釉湮自讽地笑开了。天地悠悠,谁能真正自由?   转眼已经过了两日。为了救哀苍和蚩尤等人,精卫与梼杌一道出发前往北国寻黑水玄蛇,祝融只身一人潜入巫族巫山捕捉黄鸟,却不见有任何的讯息回访。   “他们顶多再能撑两日,你不担心吗?”炎帝神农氏送漪灵走出了自己炼制丹药的药庐,一脸恬淡自若的神色,漪灵不禁纳闷地问道。   炎帝只是笑了笑,“生死有命,天注定。”   “我从不信宿命。”漪灵讥笑道,“老天让我在百年前就死了,我现在还不是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   “你的生,本身也是天注定。”炎帝和蔼地望着漪灵,“若你不吸噬人血,又会怎样?你只不过就是寄托在依谣躯壳里的一副灵魂罢了。离开了依谣,你将什么都不是。这就是命理。”   “我白漪灵就是不信这些,才有胆量冲破你们的禁锢。我吸血和你们吃饭一样,又有何大碍?”漪灵轻蔑地哼了一声,就踩着漫天的碎星,走进了皑皑的白雪地里。   炎帝望着漪灵的身影,摇了摇头,摸出怀中的人偶,叹着气道:“你说,我这样做对不对呢?你会不会赞成我这样去做呢?如果我错了,或许我搭上的就是神农全国上下所有百姓的性命……”   繁星满空,漪灵毫无睡意。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晌儿她忽然出现在了神农药山的山脚下。有了上一次闯药山和搜寻药山的经历后,这一次她用极快的速度就来到了炎帝的草茅屋前。   她四处留意了一番,确定炎帝不在后就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将身后璀璨的星光统统关在了门外。茅屋内一片漆黑,但是这一回儿的漪灵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她没有摸黑前行,而是从怀中摸索出了《神魔录》。她将书摊开放在炎帝的案几之上,轻声说道:“你到家了。”   书籍没有反应,依旧静静地躺在桌面上。漪灵裂开了嘴角,双手在胸前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后,复又重复了一遍:“你到家了。”   《神魔录》体会到了漪灵体内魔族的力量,便猛地一跃到半空中。周身散发着幽幽的红光,旋转漂浮在空中。漪灵后退了两步,双手合十,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魔族的语言。半晌后,《神魔录》猛地飞向了漪灵右手侧的书架上,火光一灭,屋子又恢复了起初的安宁与黑暗。   漪灵愣在原地,看着毫无变化的书架,试着抬起步子走了过去。就在漪灵走了两步,书架顷刻间倒塌了下来,闪着红光的《神魔录》镶嵌在木屋的架梁里。漪灵轻叹了一声,炎帝这老家伙倒是挺会藏东西。   《神魔录》的自己掀开了自己的扉页,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小魔兽就趁机钻了出来。漪灵双臂一展,念力一起,手心上就凭空燃起了烈烈火焰。她一个燕子回身就将手中的火焰推向了《神魔录》。遇火的架梁非但没有燃烧起来,却是在一点一点地变得粗大沉重起来。   漪灵加大了自己灵力的力量,火焰越来越旺,架梁在不知不觉中就呈现出了一方鼎的模样。漪灵心下狂喜,又加大了自身的灵力,甚至是不惜超过自己的负荷也要释放灵力。终于在漪灵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神农鼎富丽堂皇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漪灵强忍住自己体内肆意乱窜的真气,托着沉重的身子走向了缓缓从天而降的神农鼎。看着它通体清亮,釉绿色的漆身闪着薄如蝉翼的金光。鼎身用自己看不懂的文字符号涂画着。神农鼎的两只耳朵做成了弓身向下的月牙形,传闻有人能提起神农鼎,就是天下第一的力士,只是千年过后大荒依旧不曾出过这般的力士。只因为,没人能找到神农鼎所在。   “功夫不负有心人!”漪灵收回了《神魔录》,“看来这段时间研读这本书,还是有作用的啊……炎帝啊炎帝,你要拖得我治好了哀苍他们才肯交出神农鼎,我可等不了那么久。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我们魔族的厉害!”   漪灵迫不及待地原地一个旋转就将手中的《神魔录》抛向了神农鼎,说也奇怪,《神魔录》就漂浮在神农鼎的鼎口上方,并未下沉。漪灵剑指一点,神农鼎内就燃起了烈烈凶火。火光环绕在《神魔录》四周,鼎身的文字也开始闪着耀眼的金光。   漪灵幻化出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将喷涌而出的心头血洒向了神农鼎。一面还马不停蹄地念叨着魔族的咒语。鼎身上的文字图案开始越发清晰起来,《神魔录》里也陆陆续续跑出无形的小魔兽来,却是越变越大,也越来越实体。   激动不已的漪灵看着自己即将唤醒的魔族,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恨不得把自己投进火里一样。灵力越发消耗,漪灵的身体越发支持不住。却正当漪灵看着魔族的成员即将回归自己身边时,神农鼎内的火突然蹿了起来,卷着火舌就把《神魔录》拉进了神农鼎内。   漪灵大喊一声“不!”神农鼎不知何处聚集来的力量顷刻间爆发了出来,金光刺眼的笼罩了漪灵全身,充斥了整间房间。漪灵被神农鼎内的烈火所伤,向后滑行了老远撞在了另一侧的药架子上,跪倒在地。身上还被药罐子砸了一身。   “谁在里面?”茅屋的门猛地被推开了,句龙看着眼前狼藉的一片不知所措。   炎帝忽然在句龙身后拍了一拍,笑容可掬道:“怎么?你会在这里?”   句龙一惊,侧让开了身子,还未解释就听见炎帝说道:“神农鼎的力量,可不好驾驭啊!”   “小心!”句龙忽然背对着炎帝,挡下了木屋外忽然飞来的蚕丝。   琅琊戴着面具,冷若冰霜地漂浮在空中。他脚尖顺着地面一路滑行,十指间缠绕着的蚕丝飞扬在空中就是无形的暗器,若被缠上后果不堪设想。句龙与琅琊争执不下,炎帝却并不在意。他转身走进了屋子,随手一挥神农鼎就凭空消失了。   就这一瞬间,被埋在下面的漪灵忽然使尽全力冲了出来。一抹亮丽的白色在漆黑的屋子里显得尤为的亮眼。琅琊看着漪灵及时收了手,句龙望着漪灵从自己身旁跑过的背影,也傻眼地愣在原地。   漪灵背对着三人弯着腰喘着粗气,手心里依旧还燃着烈火。星光下,漪灵一头银丝般的白发如瀑布般直垂到漪灵的腰际。她猛地仰起头,冲着夜穹声嘶力竭地咆哮了一声,丝丝真气从她檀口中飞散而去。   “依……”句龙朝前迈了一小步,猛地想起这个人不是依谣。   漪灵听见句龙的声音回过头来,狠狠地瞪着他。血色的眸子,艳红又浓烈,摄人心魄。把人生吞活剥了一般。微张的双唇上是漪灵两颗尖锐锋利的獠牙。娇嫩的脸颊此时此刻布满了粗壮的青筋和血管。紧蹙的黛眉显示出双手的火炙烤得难受。   “看见了吧!”漪灵尖声尖气地说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依谣了,根本就不值得你爱!”   琅琊与句龙并肩站着,柔声喊了一句“漪灵……”   “你也不要过来!”漪灵将视线转到了琅琊身上,只是一改刚才的凶狠恶煞,双眸是看不尽的碧波秋水,滴不完的相思血泪,“我现在这幅模样更没有脸面见你!炎帝!”漪灵怒目圆睁地瞪着二人身后的神农氏,“你好卑鄙!用条件来诱惑我盗神农鼎,中你的圈套!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赶紧杀绝?”   “我说过,生死有命,天注定。你何时死去,死于何人之手,不是我能控制的。你前来盗宝,也是我不能控制的。你损耗了千年的修为,耗尽了灵力,元丹真气具损,为了神农鼎,值得?”   “一个神农鼎当然不值,我为的可是我们千年的魔族一支。你们能灭,我就能让它重回大荒!”漪灵怒吼了一句,“还是那句话,我们走着瞧!”   话音一落,漪灵纵身就跃下了神农药山峰。硕长的白色秀发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凄凉又落寞的弧度,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眼前。琅琊紧跟着一步就随着漪灵跳下了山峰,翩跹的衣袍随风而起,琅琊变手中的蚕丝为救人的工具,立马缠住了漪灵的腰部。手一收,就搂住了漪灵,二人直线下落。   “你干嘛跳下来?”大风呼呼地拍打着漪灵的双耳,她依偎在琅琊的怀里看着他完美的下颌,心悸动地砰砰乱跳。   琅琊轻轻在漪灵耳畔说道:“蚩尤那一次,你挺身而出时的言语犹在我耳畔。这一次,就算我为你而做。”   漪灵噙着泪水笑开了,淡淡地重复着自己当时的那一句话:“我愿为你出生入死!”   琅琊低鸣一声,天边忽然就出现了一个展翅飞翔的庞然大物。鹏鸟阿九一个滑行就接过了漪灵和琅琊,双翼一张,二人一鸟就消失在了星子缀满的夜穹里。   “对了,还是错了?”炎帝望着阿九那一抹黑点,自言自语着。句龙未出声,炎帝却忽然转过头来对句龙说道:“若你想知道她的故事,我愿意讲给你听……”   句龙眺望着早就无影无踪的阿九,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五十九章 红线错 乱点鸳鸯谱   “琅琊……”漪灵在琅琊的怀里缩了一缩,浑身禁不住的颤抖着。   琅琊搂紧了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漪灵,下巴轻轻地靠在她的前额上,柔声地说道:“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好好休息,恢复元神了。”   漪灵空洞地笑了笑,他二人都深知漪灵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体内的元丹剧损,有灵力一族的人就会变得如同寻常百姓一样,再也不能汇聚灵力,腾云驾雾。而魔族的她树敌众多,让她手无缚鸡之力不就是在等死吗?漪灵望了望东边汤谷的方向,第一次如此静谧地看着日出,“等我好起来了,我们就飞去汤谷看真正的日出。”   “嗯,我答应你。”   “我是漪灵,不是依谣……”   “是,我知道。你是魔族的白漪灵。我答应的,就是愿意为我出生入死的红颜知己,白漪灵。”琅琊深邃地望着漪灵,漪灵忽然笑开了:“红颜知己。能成为你魔祁王的红颜知己,是我漪灵前生修来的福气。难道你不恨我?我让依谣嫁给了哀苍。”   “恨你的该是句龙。我只是感谢你,为依谣找了一个安稳的避风港。我和句龙,都无法应允依谣一个安定的未来。不过,一旦有机会,我依旧会选择带依谣远走高飞!谁都不能阻拦我……”   “她真的很幸福。”漪灵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黯淡了下去。颤抖的尾音在风中虚无缥缈。琅琊俯看了一眼已经昏倒在自己怀里的漪灵,大喊着:“快点!阿九!”   鹏鸟低呜了一声,双翅一抖,犹如流星划破天穹。   正午时分,北国玄宫依旧是雪花漫天,整座城池都在晶莹的冰雪中熠熠生辉。   “我知道黑水玄蛇对于你们而言意味着什么,所以我才不敢直接向颛顼提议。”精卫身着藏青色的裘皮衣袍立在风雪中,与眼前的元冥争执已有半个时辰了,“才想问你可有其他法子让颛顼答应,你倒好,一口否决!躺在那里的可是我大哥啊!”   元冥面不改色,一脸的严肃,“若他只是你的大哥,我定当出谋划策。可是,他还是神农国的王储,将来的炎帝,我敢冒出卖北国和颛顼的罪名吗?”   精卫苦笑了两声,“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一定要牵扯到国事吗?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为何没有想到国事?情意绵绵的话,都是在骗我?”   元冥叹了一口气,牵起了精卫的手,“原谅我处理不好!我很纠结,也很矛盾。最开始因为依谣,我还可以忽略、欺骗自己对你的感觉。可是你越发走进我的生活,越发走进我的心里,我就慌了。我知道自己的使命,也知道你的身份,我们在大荒这个乱世里很难在一起。可是,就在那一刻我真的意乱情迷了,我就怕自己来不及向你表露心迹!和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承诺的每一个未来,我都是认真的!”   “认真吗?”精卫抽回了自己的手,“在你心里,国事重要,还是我重要?”   “国事。”   “你!”精卫抬起手就想一耳光打下去,元冥十分镇定地看着精卫说着:“这是实话,我不能骗你!我从来都不会甜言蜜语,但是我的使命是我家族百年来传承下来的,守护北国和颛顼是我的义务。”   “爱我,爱我的家人也是你的义务!”精卫悲愤地吼着,无奈地收回了手。只怪自己怎会爱上这么一个死守使命的人啊!可是,自己不正是喜欢他的坚持和恒心吗?精卫摇了摇头,心里面两个矛盾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都快要冲破她的大脑了。   元冥看着精卫脸色苍白,赶紧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话音刚落,精卫一手捂着嘴就撑在树干上干呕了起来,唬得元冥赶紧用手拍着精卫的后背,“怎会这样?出门可有备炎帝的药?”   精卫不耐烦的一掌推开了元冥,皱着眉头狠狠瞪着他。元冥不解,梼杌却忽然幽幽走了过来,一手扶着精卫关切地问道:“怎样?”   “殿下。”元冥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梼杌浅笑了几声,“你们小两口讨论了老半天,不仅没有结果,还惹得王姬身子不适。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元冥深情地望了精卫一眼,她在梼杌的扶持下勉强站直了身子,“对不起,我真的不可以……”   “你都不曾尝试,就如此决绝!你要我如何信你?”精卫挥开了梼杌的手臂,自己捂着小腹踉踉跄跄地走开了。元冥看着精卫的身影,眼前二人缱绻绵绵时的画面转瞬即逝,像是过眼云烟一般的虚幻;他仿佛看见了二人从蓬莱仙山回来的那一夜,精卫也是这样的背影离开的,那时他就觉得他们再也无法在回到过去了。一扇宫门,就是二人无法逾越的沟壑。   精卫仰起头,将眼眶里的泪水无声地咽回了肚子里。咸的,也是疼的。精卫摸着自己的小腹,猛地想起了那一夜与仙姬蓝祺儿的对话,自己是否也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呢?   “放手去爱吧!”梼杌一面转过身欲离开,一面意味深长地说着,“莫要等到爱不了的时候,才后悔自己没有爱过。”   纷纷扬扬的皓雪从天而落,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唯有元冥披着黑色的战袍立于傲雪之中,渐渐地头上和身上都落满了白雪,偶有巡逻守卫经过亦不敢打扰。   傍晚时分,撤下了饭席后,颛顼忽然命人传召梼杌和精卫。二人在后花园相会头,商量了一会对策,才举步走进了颛顼的书房。   “精卫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颛顼放下了手中的笔墨,笑眯眯地询问道,“北国的冬天尤其寒冷,还是要注意身子的好!听闻你今日有点不适?”   “可能是有点水土不服,受不了这里的寒气。”精卫敷衍着。   “梼杌啊,下去安排安排,传大夫给精卫把把脉。”   “不用了!”精卫抬高了声音,猛地打断了颛顼的话,又连忙圆道,“不用如此麻烦,出门前父王有交代,已经让我随身带着药呢。”   “哈哈,不愧是大荒第一神医神农氏啊!”颛顼笑开了,“我是担心过头了。不如,你们趁早完成你们的任务,精卫也可以早些回神农养身子。”   精卫一惊,转身看向坐在一旁的梼杌,梼杌点了点头轻轻地说道:“今日我就是和父王谈了一谈才在那里遇见你和元冥的。只是,不知道父王知道之后,做出的决定又是什么呢?”   颛顼抿了一口茶,絮絮叨叨地讲起了很多大话,无非就是对哀苍等人的关心,又讲黑水玄蛇的重要性。这些精卫早就估摸到了,所以颛顼的话她倒也没有听进去。反而思绪却越飘越远,心里想着一直交往不深的梼杌都愿意帮自己向颛顼开口,但是那个自己全身心投入的楞木头却什么都不做!   梼杌轻咳了几声,精卫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颛顼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梼杌浅笑道:“父王言下之意,可是答应神农国的请求了?”   精卫一喜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直视着颛顼褐色的双眸道:“真的?陛下答应我们了?”   “且慢,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条件,你能答应我,我就交出玄蛇的蛇胆。”颛顼诡异地笑着。   精卫嘴角的笑颤抖了两下后立刻稳定了下来,这本就是她预料之中的。她定了定心神,掷地有声地问道:“什么条件?只要是我们神农能做到的,我们一定答应你!”   “这个条件,是你精卫一人就能做到的。”颛顼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梼杌,轻描淡写地书说道,“我要你嫁给梼杌。”   颛顼信手拈来般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在精卫的头顶上方炸开了,她身子一重,就倒坐在了椅子上,一脸的惨白。脑海里、心里一直浮现着元冥的脸,手心里的汗更让她焦躁难安。   “父王!”梼杌忽然站了起来,带着稍微的怒气质问道,“你怎能提出这般的要求?”   “其实,这是为了神农好!过个几日,你们就会知晓了,我这样做的目的。”   “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是不会答应这件事的!我的心里只有娅桑,我不会再娶任何人。之前我为了你的利益牺牲了她,现在你还要我为了你的利益牺牲什么?”   “娅桑已经死了!”颛顼语调一改,重重地说道,“她活着的时候,你可以娶釉湮,为何她死了你不能娶精卫?”   梼杌一时语塞,“正是因为我后悔自己的决定,所以我要用我一生来守候对她的爱。”   “神族的一生上千年,你就甘心一辈子孤独终老?”颛顼低吼道。   “我眼已瞎,注定了孤独黑暗一生。不在乎!”梼杌挺胸抬头地对峙着颛顼,谁都不肯让一步。   精卫却突然问道:“只要我答应,你就会救我大哥?”   “只要你答应,黑水玄蛇就是你的。”颛顼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梼杌打断了精卫的话,“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总之我绝不会答应!”说罢,就重重的甩门而去。   第六十章 擦肩而过是命运在捉弄   在颛顼书房待到深夜的精卫此时才开门离去。月色撒了一地的光辉,清凉地笼在精卫单薄的身子骨上。北国冬夜的风寒冷刺骨,精卫裹紧了身上那件藏青色的袍子,却依旧被冻得瑟瑟发抖,双唇乌紫。   她随性扫视四周一眼,用灵力探了探,却辨不出梼杌所在的方向。精卫低叹了一声,只能徐徐朝自己的寝殿而去。颛顼这个要求,若是放在以前并不过分。只是眼下自己怀着元冥的骨肉,心里已经被元冥填得满满的,这样的自己根本就配不上梼杌!而她,也根本不想嫁给梼杌。可,自己若不嫁,大哥和蚩尤、石壁他们就会……   “你想清楚了?”梼杌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精卫猛地被惊醒,借着走廊上昏暗的灯火勉强看清了立在墙角根儿的梼杌。她莞尔一笑道:“世人常说,瞎眼的人心眼不瞎,看来果真如此。”   “只是听力灵敏了些。”梼杌双手拄着木棍之上问道,“你与元冥之间的情谊,定是不会答应我父王无礼的要求的,对吗?”   精卫站在原地,与梼杌之间还有百步开外的距离。她双手背在身后,靠在了走廊的柱子上,望着天上皎洁的月光,浅浅地说道:“我必须答应。”   “就是为了救你大哥?我们一定还会找到其他方法的!”梼杌稍稍急躁地说着,“你不能走上我这条路!我为了政治抛弃了娅桑,直到她死了我才意识到这是多么愚蠢的决定!精卫,你的人生阅历比我丰富,难不成还要往这个火坑里面跳?”   “因为,很多事情,连元冥都不知道。”精卫歪过头看着梼杌苦笑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保证不能让第三人知道……否则,我的后果只有灰飞烟灭,永世不得为人。我告诉你之后,你自己可以掂量掂量,究竟颛顼的提议要不要答应。”   梼杌一愣,“你这话倒是颇有深意。你且说,我绝不把今晚之事告诉任何人!”   “我怀孕了。”精卫开门见山,直率地说道。   梼杌先是一惊,尔后也善解人意地说道:“元冥不知道?”   “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告诉他。眼下看来,任何时机都不会合适了。”精卫苦笑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蓬莱山寻药的时候。”精卫玩弄着衣袍领子处的两根带子,“仙姬蓝祺儿知道这一切。我也很怕自己走上蓝祺儿的道路……我很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大荒的框框条条、闲言碎语,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抗下来。父王必须给臣民一个交代,那个时候我失去的不仅是爱情,更是亲情。”   梼杌沉默了半晌。   “其实,我犹豫要不要答应颛顼,也是因为这一层私心。若我与你成亲,不仅可以救大哥,也可以救我自己和我肚子里的这儿孩子。”精卫柔和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但是,我……我真的很需要你!”   梼杌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来回在拐杖上摩擦着。“元冥呢?你打算如何给他一个交代?”   “我原以为,以自己和他的关系,他会二话不说就去找颛顼。结果……我怎么忘记了,在他心中最重要的是北国,是依谣。我,或许就是他一时情迷犯的错。我累了,猜测他的心思,让我都找不到自己了。他的爱对我而言有毒,我已经中毒太深,迷失了。或许这件事,就是为了让我自己看清自己,看清与他之间虚无缥缈的感情……也许,命就是如此,注定了他只能住在我心里。”   精卫浅浅地笑着,双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久久无话。   寂寥的月光拉长了元冥的影子。他站在自己寝殿外,向东往了往颛顼依旧明亮的书房,又向西边的后院望了望,除了抄手走廊上影影绰绰的灯火外,一片漆黑。她或许已经睡了。元冥在心中嘀咕着。他大步流星地就朝颛顼的书房走去。   他抬手,又放下;放下,又抬起。脚步交错地来来回回,足足在颛顼书房外徘徊了半晌。只见元冥的身影在颛顼的纱窗上飘来飘去,心里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叩响颛顼的书房。   说,只怕颛顼也未必会答应。不说,又无法忍心看着精卫愁闷不展的样子。他是颛顼忠心的臣民,更是担负精卫一身的男人,怎能这么窝囊、不争气?就算颛顼拒绝又怎样?至少自己尝试过。元冥的耳畔忽然响起了梼杌叮嘱他的话来——不要到失去爱的时候才后悔。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颛顼逆着烛光站在门口,俯看着元冥道:“何事?”   “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这段时间时局非常不稳,你还有闲情在这里吞吞吐吐?有话就赶紧!”   元冥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想请陛下取出玄蛇蛇胆救哀苍一命!”   颛顼一愣,立马又笑开了,“此事,你不用操心。还是专心研究我们新一轮的进攻计划吧!”   “可是……”元冥拦下了正退回书房的颛顼,“我们救了哀苍,炎帝神农氏就算欠我们一份人情。这对我们的计划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啊!”   “其中有一害就是为神农国挽回了未来接班人的性命。保不准他会恩将仇报!”颛顼横眉冷眼地看着元冥,“这一点你会不知道?”   “我愿用项上人头担保,在哀苍过河拆桥之前,他要是敢有大不敬的举动,我就先下手为强!”元冥炯炯有神地望着颛顼,“只要陛下愿意救哀苍……”   颛顼忽然来了兴趣,上下打量了元冥一番,“我倒是很纳闷,你何时变得关心起哀苍的性命来?因为精卫……”   “我与精卫是生死之交,这次若不是到了万般无奈之际,我相信她是不会轻易开口哀求的。陛下,神农氏炎帝曾经也出手救治过依谣,但看这份上,我们也应该有所表示啊!”元冥有意隐瞒了自己与精卫的关系,只是因为担心颛顼考虑到自己与精卫在一起而胳膊肘往外拐,认为元冥是在帮神农说话而拒绝帮忙。   颛顼嘴角露出了笑意,内心却因元冥那一句“炎帝救依谣”而冒出火来。眼下的依谣人不人,鬼不鬼,这笔账迟早都要找神农这个家伙算清楚!当年谁提议用漪灵的血肉来救依谣,还刻意隐瞒这即将带来的后果!颛顼忍住内心的怨气,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   颛顼冷冷地:“你和精卫很是要好,倒可以考虑为神农氏效力!何苦左右难做人呢?”   门重重地就在元冥眼前合上了,一阵风眯得人眼睛睁不开,心也是空落落的。   月光凄清地与走廊上的烛火融为一体,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慢慢交融。梼杌紧挨着精卫靠在柱子上,一手牵起了精卫的手腕:“更深露重,寒气入体对你和孩子都不好。你还是快些回去了吧!”   “除非你答应我!”精卫反手握住了梼杌,坚毅的目光望着他,“就当是为了这个孩子,你答应我好不好?我已经没有办法和元冥在一起了,我不想我的孩子还未见到阳光,呼吸到空气就被扼杀。”   梼杌紧锁的双眉忽然一颤,赶忙抱住了精卫,“你怎么了?”   “好冷!”精卫忽然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着,“肚子……也好疼……”   梼杌一面抱着精卫将自己的灵力缓缓传入她体内,一面着急地说着:“北国的寒气常人都不宜承受,何况你还身怀六甲?我先送你回去……”   “答应我……”精卫脸色铁青地依偎在梼杌的怀里。   梼杌撇了撇嘴,感觉到精卫的身子越发冰冷,只得心一横说道:“我答应你!也答应我父王!我向你保证,你我只有夫妻之名却不会有夫妻之实!”   精卫虚弱地靠在梼杌的肩上,释怀一笑,“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   “在你的身上,我只看见了爱的力量。”梼杌扶着精卫,右手用木棍探着前方的路,“将来的路还很长,也更坎坷,你可做好了准备?”   精卫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过元冥的笑颜,瞬间身子又抽搐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命吧!   元冥从颛顼书房退出后,就一路沿着贯通东西两院的走廊信步而来。忽又在精卫寝殿门口止住了步子。望了眼漆黑的院落,他又打起了退堂鼓。   “罢了,还是让她好生休息吧!”元冥自言自语着,“毕竟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元冥望了一眼朦胧的弦月,夜间零星的雪不知不觉落了他一身。乘着月光,元冥负手而去。   就在元冥刚刚跨出西院角门,朝右拐去的时候,梼杌搂着精卫从左边的走廊款款而来。二人就是几步远的距离,却是谁也没有见到谁。擦肩而过的错,是命运在捉弄。二人若无奇缘,又何须今生相遇?   第六十一章 血溅轩辕   次日的天阴暗无光,断断续续的飘雪压折了覆盖着厚雪的枝丫。漪灵一人蜷缩在破庙里,身旁的篝火熊熊燃烧着,身上却暖意全无。火光闪烁着漪灵的银丝白发,映照在她苍白青灰的脸颊上,仿佛已经被石化一般。   双眼轻轻闭上的漪灵,忽然打了一个激灵,血眸空灵地望着眼前。一抹浅褐色忽然在她眸子里闪过,四肢渐渐被笼上一层清幽的银色光芒。漪灵双手抱肩,嘴唇颤抖着说道:“依谣……”   “这是你的报应。”依谣猛地占据了自己的身子,血眸彻底变作了依谣浅褐色的瞳孔,“你根本就不属于这里,还是早些回你的世界吧!”   一层红光从依谣的身体上漂浮了起来,漪灵又占据了依谣的身子说道:“我本无恶意。请你再给我几天的时间……”   “无恶意?”银色的光交织在红色的光芒里,瞳孔一闪即逝的是褐色亦是红色,“若我当初知道你是为了杀我父王而来,我根本就不会给你机会,把我最脆弱的一面呈现在你面前,让你有机可乘。你根本就是利用我对你的亲情在报复我!我父王也是你的姐夫,为何你下得了手?”   漪灵皱着眉头,五官因为痛苦的扭曲在一起,“若不是他,我不会走到这一步!”   “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悔悟!漪灵,就不要怪我了。”依谣话音一毕,银色的光忽然迅速地将红光完全覆盖吞噬,漪灵最后一丝红光随着她的血眸彻底在依谣的力量下消失不见了。   无声无息,只有篝火燃烧木柴的声响在空洞的破庙里“噼噼啪啪”回响着。   琅琊小心翼翼地捧着当年依谣留下的药袋子,眼下已经被琅琊刚刚采来的草药装满了。却就在他前脚刚刚跨进破庙的时候,手中珍贵的药袋子忽然重重地掉落在地。琅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黑发飘扬,亭亭玉立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一个“漪……”在口中化作了“依谣”。   “阿谣,阿谣!”琅琊兴奋地冲到依谣面前,迫不及待地搂着她,紧紧地、紧紧地。   “我……我要、喘不过气来了!”依谣双拳在琅琊的后背上敲打着。   琅琊松开了依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你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依谣不自在地扭过了身子,将自己系在腰间的风铃解了下来,“这个还你。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无权拥有。就像不属于你的,永远都不会属于你。”   依谣的一番话将琅琊心中的那股火彻底浇灭了,他不解地问道:“阿谣,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你会不懂?”依谣愤怒地将手中棱角分明的风铃扔到了琅琊的脸上,琅琊的眼角瞬时被刮破了一条口子,潺潺的血蔓延而出。依谣指着琅琊的鼻尖道:“你明明知道我和句龙的关系,为何还要说谎话来骗我?”   “我没有骗你。”琅琊完全不理会眼角的血已经沿着脸颊留了下来,“我对你的心意,难道只是虚情假意吗?阿谣,你就没有感觉吗?如果你完全没有感觉,就会因为这一个风铃,因为我简单的一句话就对我深信不疑,许下诺言吗?”   “所以我说你骗我!我就傻乎乎地上了你的当!”依谣说着说着眼眶竟然转起了泪花。   琅琊大步一跨,与依谣之间不过半拳的距离,“我不信。当年你从巫医寨的河里把我救起来后,我就知道自己这条命就是你的。而你的安全,就是我的责任!凤尾蜂鸟叽喳是因为我们才孕育出来的。我就不信,你在蓬莱对我说的话,只是你意志不清晰的昏话!”   依谣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耳朵,“我不要听!不要听!我已经忘了。”   “你说,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连理并蒂、双宿双飞。你随我到天涯海角,我随你到云巅川谷,走遍每一寸我们想去的地方。我们看水乡缭绕的绿烟,我们骑戈壁高大的骆驼,我们逆着奔腾咆哮的大河而上,我们醉卧连绵细柔的沙地……等百年过后,青丝染上白埃,皓齿开始松动之时,我们还可以坐享儿孙之福,看着他们的笑脸,听着他们幼稚的歌谣,回味着属于我们一路执手而来的点滴……所有的事情都会是‘我们’,是‘一起’,再也不分你我。”琅琊完全不顾依谣是否愿意听,“你说过的话,我只字未忘!”   “那又怎样?”依谣放下了手瞪着琅琊,“那个时候我只记得有个男子送我风铃做定情信物,在我完全不清醒的时候把你误当作了句龙罢了。这些话也只是讲给句龙听的!”   琅琊苦笑着,双肩不住地颤抖。嘴里无奈地念叨着:“只是讲给句龙听的……把我误当作了句龙……句龙……句龙……你的心里就只有句龙?难道就没有丝毫我的身影吗?”   依谣咬住了下嘴唇,狠狠地甩着脑袋,“没有!根本就没有你的身影!”   琅琊的心忽然间就无声地四分五裂。一瓣,是依谣在巫医寨朝他挥手的灿烂笑脸;两瓣,是依谣在老树底下替人把脉时专注的蹙眉神情,那时二人无忧无虑、说说笑笑一路遨游在神农;三瓣,是依谣调皮地在自己脸上画胡子,他假寐未曾醒来只为了博她一笑;四瓣,是依谣在蓬莱仙阁里信誓旦旦的诺言;五瓣,是依谣此时此刻犹如陌生人般的冷眼……   “我……”依谣看着琅琊受伤的眼神,忽然咽下了话头,撇着嘴就转身离开了。   琅琊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依谣的身影。她走进他的生命,走进他的生活,像是一阵风,来去匆匆。连人带心的掠夺一空。如今行尸走肉的躯壳,谁还能给他慰藉?若这就是他的结局,他宁愿自己从未拥有过这朵沙漠之花……   依谣脖子上的骨锁一路上都红光闪闪,漪灵蛰伏里面,默默地叹了口气,“她的眼中只有句龙,你的眼里却只有她。而我的眼里,只有你。你可有担心我呢?”   釉湮跟着黄帝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十分不解为何黄帝自少昊死后就一改常态,癫狂地令人发指。不过一天一夜,黄帝不仅封锁了少昊已死的消息,还趁着轩辕魃和离朱等人不在轩辕国,就凭釉湮和贰负二人之力就将轩辕国控制在了手中。只是这一切,并没有让黄帝满足。他就像是丢了东西的孩子,把轩辕国已经翻得底朝天了。   “陛下……”贰负战战兢兢地问道,“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   “滚开!”黄帝没好气地打开了贰负,“去给我盯着轩辕魃和离朱、象罔,他们回来了立刻向我禀报!”   贰负唯唯诺诺地退下后,正好撞上全身血腥的釉湮。黄帝瞟了釉湮一眼,轻描单写地问道:“都解决了?”   “解决了。士兵守卫一个不留。”釉湮扔掉了手中的利刃,“按照陛下的意思,轩辕国的国民我已经转移了。他们都不知道您已经回来了。”   黄帝轻蔑地笑了笑,“这就是那些愚笨的,守不住国都的将士们应有的惩罚!”   “估摸着,调虎离山之计,轩辕魃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釉湮试探地提醒道,“我们是否要先撤?”   黄帝咬牙切齿地一拳砸向了大柱,“可恶的少昊!人死了,还要和我耍花招!若是高辛少一根毫毛,就算少昊已经入土我也要让他不安!”   “陛下……陛下……”贰负一阵风似的就跪在了黄帝面前,“轩辕魃他们已经回来了。”   “陛下!”釉湮着急道,“殿下定会安然无恙的。少昊定是把他藏到别处了。我们还是先行避开的要紧!”   黄帝权衡了一番后,扬长而去。   轩辕魃等人站在宫门外,看着尸首遍野,血流成河,顿时呆住了。待反应过来冲进大殿时,黄帝等人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离朱悲愤地吼道:“这……谁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安静!”轩辕魃挥手制止了离朱,“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象罔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忽然拍手叫道,“那里还有幸存者。”   轩辕魃三人立马赶到了奄奄一息的那人面前。魃女轻声问道:“谁做的?”   “少昊……”   离朱和象罔相视一眼,轩辕魃心中也十分不解,“少昊为何会下如此重的手?”   “灭、灭轩辕……建鸟国……”   “喂,你醒醒!”魃女推攘着那人,奈何他话还未说完就已断气了。魃女三人也不曾察觉此人手臂上一个深深的图腾烙印,歪歪咧咧地写着一个“黎”字。   “这仇不能不报!”离朱在魃女身后吼着。象罔也频频点着头:“此仇不报非君子!少昊欺人太甚!王姬,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责无旁贷!”   “不行,少昊此人的势力不可小觑。他毕竟也是现在大荒的统治者。我们在轩辕国守株待兔不见他人,他倒是给我们玩起了偷袭!现在他在暗,我们在明。毫无胜算!倒不如找个靠山,用军队制衡军队。”   “王姬的意思是?”   “神农势力虽强,但过于衰落。只有另一个人才是铁血政策,足以与少昊抗衡。不过,也真是讽刺。少昊亲手培养长大的,居然要反过来杀了他……”   离朱和象罔异口同声道:“北国颛顼。”   第六十二章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西江水面漂浮着一层层薄冰,句龙的影子四分五裂地倒影在冰面上。自漪灵跃下山崖之后,炎帝将依谣和漪灵的渊源都告诉了句龙。他蜷缩着蹲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之上,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握着酒壶。   句龙原本以为依谣只是简单嗜血,未曾想她体内竟然还蛰伏着一个如此凶狠的人。那么与自己在蓬莱仙山对话,拒绝他的人都是这个白漪灵了。她占据了依谣的身子,依谣又会怎样?都怪自己发觉的太迟,否则一切都会不同了……   他扬起脖子猛灌了自己一口酒。或许这个白漪灵和魔祁王根本就是本家,他见明着得不到依谣就使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法来!句龙将手中的酒壶狠狠地砸向了西江冰面,朦胧的冰瞬间就碎成了粉末融进了江水里。   “喂……”一个女子的声音时强时弱地传进句龙的耳朵里。   他幽幽地转过身,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一身粗布素衣的依谣,顿时两眼生辉。依谣站在草丛之外,高高地挥着手臂高喊着:“喂!他们说,你就是那个剜眼贼!”   句龙一愣,随之大笑着回答道:“你也是来抓我的吗?”   “我要你带我走!”依谣一面说着一面跃下田坎,跳进了野草中朝句龙走来。   “你知道我无恶不作,还要跟我走?”句龙也站了起来走向了依谣。   “你现在已经知道我才是嗜血如狂的魔姬,你还要接受我吗?”   “你只是被她操控罢了……”   依谣止住了莲步,一抬头句龙高大的身影已经笼在了自己身上,“即便我曾经如此深得伤害过你?我最终还是成为了你最担心的那一类人。我利用你带我出来,就离开了你。”   “不要乱说!那一段日子你都不是你,在我心中记得的只有你与我在西江今生相守的誓言。”句龙牵起了依谣的手,“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再是从前的我,你也不再是从前的你。”   依谣顺势倒进了句龙的怀里,默默地念了一句:“对不起……”   “依谣,你是我失而复得的依谣。”句龙温柔地抚摸着依谣的后背,“可是,你是如何挣脱出白漪灵的束缚呢?”   依谣便将自己所知的都告诉给了句龙,句龙越听越皱眉,但是却只字未言。直到依谣讲完后,他才淡淡地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我能感应到她还在我身体里面,但是她很虚弱,根本就没有力气复原。”   “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句龙搂过依谣,“眼下我撇开了一切琐事,只为了与你浪迹天涯。你可愿意?”   “且不说我愿不愿意,我只问你一句,你可甘心?”依谣聪慧地望着句龙,“华胥被少昊用来要挟你和后土,但是你和后土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华胥的伤,华胥的恨又该找谁负责呢?伏羲将他辛苦创建的一切都交给了你,无怨无悔。可你就这样浪费他的心意,你可无怨无悔呢?”   句龙深情的望着依谣,“我为了华胥两度离开你。这一次,我不要再听见这样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究竟是不是借口,或许只有亲自看一眼华胥,你才会知道。”依谣牵着句龙的手,领着他来到西江边上。依谣双眼一定,念力一起,一层薄冰就顺着波纹荡开了。   中间的水清澈地将天上的圆月映照在水中。依谣浅浅一笑,双眼一闭,念力就化无形为有形。依谣脑海里的画面实实在在地呈现在水中的月盘之上,句龙诧异地看着依谣,依谣却握紧了他的手示意他仔细看着水中的倒影。   句龙看着月纹开始颤抖,渐渐地华胥国都就浮现在了水面上。漫天飞的乌鸦和苍鹰盘旋着似乎都遮住了太阳的光芒,黑影下的华胥一片死寂。到处都是腐烂的死尸,布满了蝇虫。干涸的血水染红了地面,深浅不一的红刺得句龙眼痛。   他曾经赊过几贝钱的酒家,招牌跌倒在门口,缠满了蜘蛛丝。他最爱吃的烤肉店,现在挂着的却是老板一家人的肉。甚至那不过三四岁模样的孩子,也不能幸免于难。句龙的身子颤抖着,依谣用自身的力量稳住了他。   句龙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顺着华胥的这条街看着。这根本就是一座被死尸堆砌而成的鬼城。幽怨的空气中,甚至能感触到冤魂的戾气。这就是少昊的杰作?他深爱过的女人的家乡,就这样被他蹂躏?   “后土!”句龙忽然大叫了出来,他看着伏羲殿门口高高悬挂的那具干瘪的尸身,眼眶里的泪水忽然喷涌而出。“后土!后土!”句龙疾走了两步想解下后土的尸体,却被依谣手中的猛力惊醒,这一切不过就是水中月。   句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苍鹰飞到了后土的身上,长长的鸟喙无情地啄食着他的胸脯。“可恶!”句龙握紧了拳头,“少昊你这个混蛋!”   依谣轻轻睁开了双眼,水中华胥的幻影也就消失了。她柔声安慰道:“后土是为了你,为了华胥才回去的。虽说他是共工的儿子,但是他不惜为了违背他父亲的意思,站在华胥的阵营。少昊这才……所以,你甘心吗?这些臣民,这些朋友只能是白白牺牲?”   “他曾经唯唯诺诺,根本就不敢和他父亲对着干。”句龙含泪笑着,“我笑他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到头来,他舍生取义,而我居然沿街乞讨,苟延残喘……”   依谣抱紧了句龙,“等我们把大荒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才能真正翱翔。”话语未尽,语意已到。依谣猛地想起自己在蓬莱仙山上也对琅琊说过如是的话,而今……她收了收心神,专注地抱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一切都是《神魔录》给我的力量。”依谣说道,“在漪灵用神农鼎燃烧魔书那一刻,我就被唤醒了。这一切都是炎帝安排好的。他将魔书所有的精华力量都灌入了我的意识和念力里。让我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冲破漪灵的压制。所以,我相信,只要我们联手,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句龙,暂时的委屈与痛苦只是为了我们将来春暖花开的未来……我们先回北国,父王一定有方法的!”   句龙怔怔地望着圆月在水中的倒影,脑海中挥之不散的还是后土被鹰啄食的画面。那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吵得没完没了的小子,那个与自己把酒言欢在屋顶,偷喝着酒家的酒直到天亮才回家的小子,那个与自己情同手足甘愿一起背叛少昊的小子,那个自己曾经一度痛恨他出卖自己的小子,最终也没有机会话别。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勇士!   西江的草嗖嗖地晃动着,黑暗再一次为立在树梢上的魔祁王琅琊提供了保护。琅琊半截银丝面具上的双眼充满了血丝,深邃的双眸似乎只要一看就会沦陷。他负手而立地望着依谣和句龙,这对有情人再一次走在了一起。他呢?又要开始注定孤独的道路?   “阿谣……”琅琊振振有词地说道,“谁都不能把你抢走!”   夜风瑟瑟,琅琊背在身后的双手捏着自己曾经分给漪灵的上半截蚕丝面具,指缝间竟流出了鲜血。   同一时刻,北国。   “将军。”一名婢女欠身相言道,“精卫王姬吩咐了,还是不想见您。”   元冥不耐烦地吼道:“精卫!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我已经向颛顼求过了。只是……反正我会再想办法的!难不成此事不成,你就一辈子都不想见我了?”   精卫的房里并没有声音。   “精卫!”元冥怒吼着就要冲进去。婢女不知好歹地想要拦住元冥,可是刚对上元冥怒火冲冲的双眼,就乖乖地颔首躲在了一边。   “元冥……”梼杌清远的声音就像是佛宗念经的声音,仿佛来自神圣洁净的菩提树下。   元冥只得转身冲梼杌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我来求见精卫王姬。”梼杌看着躲在一旁的婢女,浅笑道。   “这么晚了,王姬应该睡了。殿下,还是明日再来吧!”元冥赶紧打着圆场,只怕精卫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梼杌也得罪了。   “哦。”梼杌拄着竹棍走上了石阶,轻声问道,“王姬,可是睡了?”   “一直都在等候殿下,实不敢睡。”精卫的声音忽然在屋内响起。元冥一惊,大深夜的一个女子居然要在自己的房中会见一个男人!他猛地朝前一步挡在了梼杌面前,对着精卫说道:“我也要见你!”   “红红。”精卫轻声呼唤着,门口的丫鬟应了一声,“将殿下请进来。至于其他在半夜乱叫乱嚎,扰人清梦的牲畜,就给我早早打发了去。”   元冥一愣,精卫这是什么态度?   “元将军?”梼杌拍了拍元冥的右肩,“还望你挪一挪。”   元冥强压住内心的火气,眼睁睁地看着梼杌在红红的扶持下走进了精卫的厢房。只是转眼红红就走出了房门,将门阖上了。元冥赶紧说道:“你不在里面伺候吗?”   “主子吩咐我出来,便不敢久留。”   “可是……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元冥愤愤地指着精卫的厢房,话还未说完,灯火通明的房间瞬间就漆黑一片。元冥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手臂无力地悬在空中。红红欠了欠身就独自离去了。   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第六十三章 颛顼帝登基   次日天微亮,梼杌在精卫的扶持下说说笑笑地推开了房门。不曾想还未见到屋外的景物,一拳就硬生生地揍向梼杌的眼角。他踉跄着就倒在了身后精卫的怀里。“谁这么大的胆子?”精卫怒吼着。   “我!”元冥忽然从屋顶上跃到了精卫面前。精卫一愣,痴痴地说着:“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他!”元冥愤愤地指着梼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又凭什么在这里!”   梼杌拽了拽精卫的衣袖,勉强站了起来,“你快走吧。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梼杌!这就是你负责任的话吗?”元冥说着就要冲过去,精卫却猛地向前一跨挡在了梼杌面前。几乎同时,背后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了元冥的双手,反方向一折,元冥就嗷嗷呻吟着倒在了地上。   精卫望着元冥身后高高站立的人,恭敬又尴尬地唤了一声:“陛下。”   颛顼低沉地应了一声,就绕到元冥面前,狠狠地说道:“养你多年,就是让你以下犯上的吗?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不快向精卫和梼杌赔礼道歉!”   元冥忍着痛,鄙视了众人一眼,倔强地扭过头吼着:“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成何体统?若我真是以下犯上早在昨晚我就冲进去了!”   “他们同处一室怎么了?”颛顼挑着眉梢,“精卫已经答应我们北国的婚事了。他们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什么?”元冥瞬间抬起了苍白如纸的脸,死死地瞪着精卫。双手因为颛顼的力度根本站不起来,身子无法保持平衡,只能匍匐在地上向精卫爬来,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婚事?你答应了北国什么婚事?”   “我……”精卫支支吾吾地别过了脸去,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都不敢睁眼瞧元冥一眼。   “精卫已经答应嫁给我了。”梼杌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元冥面前,趾高气扬地说道,“从此后,精卫就是我妻,与你再无关系!”   “闭嘴!”元冥怒吼着,“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精卫,我要你亲口说……”元冥的手努力拽住了精卫的裙角,双眼渴望地望着精卫,似乎能从她口中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不曾想,精卫突然将裙角从元冥手里抽了出来,不屑又厌烦地瞪着元冥,没好气地说着:“我已经答应嫁给梼杌了。和你,再无瓜葛!”   元冥怔怔地望着精卫,看着她伸出手臂挽过身边梼杌的手臂,小鸟依人地靠在梼杌的肩上,无声中刚才那一句“和你,再无瓜葛”却在他脑海中迟迟不散。惶恐猛地袭上他的心头,眼前的梼杌和精卫都好陌生。就像是另个扭曲变形的人在他眼前疯狂的亲热,元冥怒吼一声,强撑着身子就要站起来,颛顼一脚又将元冥踹在了地上。   “你给我醒醒!我在这里,你还敢胡来!”   “炎帝,绝对不会同意的……”元冥挣扎仇视着颛顼。   颛顼冷笑了一声,“是吗?”   “当然不是。”炎帝忽然带人从后面走了上来,满脸的笑意。众人扫了一眼炎帝身旁的人,看着祝融押着五花大绑的共工都露出了鄙夷不解的神色。   元冥只能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他拼命将身子转向炎帝,费力地喊着:“炎帝……炎帝……这桩婚事不能答应啊……精卫需要的是幸福不是一个空虚的地位啊!”   精卫含着泪将自己的脸埋在了梼杌的胸膛上,心里情不自禁地哀叹着:“元冥啊元冥,幸福这个词已经离我太远了……今生今世,你我已无缘!”想罢,精卫抬起头来走向炎帝,掷地有声地说道:“父王,这件事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愿意嫁给梼杌。”   炎帝和善地笑着对元冥说道:“元将军,我相信小女的话,已经很清楚明了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必须尊重。”   “看来,我们来的及时啊!”轩辕魃带着离朱和象罔,在北国侍卫的牵引下也来到了颛顼面前。除炎帝和颛顼外的人纷纷对轩辕魃欠身行礼,轩辕魃是一脸的喜气向炎帝和颛顼恭喜着。二帝相视一笑,离朱和象罔内心不安的相视一眼后就转移了视线。   “陛下!”一名将士忽然飞奔而来,“陛下!陛下!大荒传言,少昊已死……”   “什么?”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只有颛顼和炎帝神色平常地站在原地。轩辕魃惊呼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具体时间尚未查清,只是此事已在大荒传开了。”   颛顼轻咳了几声,“此事不足大惊小怪。”   “只怕是误传。还是早点查清的好。”离朱进言。   炎帝笑着摇了摇头,“此事千真万确。是吧,颛顼?”   颛顼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下,微微点了点头,“此事我们计划已久。如今事情真相大白,我亦不怕坦言。出来吧!”   颛顼话音一落,一个扎着高髻的青年伴着一个红衣人就缓缓走进了众人的视线。猰貐遥遥地站在外圈,微微欠身说道:“奴家见过各位。”   青年人双手抱拳,谦逊道:“高辛见过炎帝、颛顼、轩辕王姬,恭贺神农与北国喜结良缘。”   “高辛!”精卫猛地喊道,“父王,高辛怎会在此?黄帝呢?”   “此事,回头我会慢慢向你解释。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宣布。”炎帝站在众人中央,微风撩起了他花白的鬓发,轻翻在空中的衣角嗖嗖作响。他一脸严肃,“少昊,身为大荒之主,以身犯法,亲手弑女,隐瞒罪责,天怒人怨。时隔百年,天谴而至,颛顼顺应天意,为民行事,除孽障,灭少昊。理应为帝,主持大荒。”   “理应为帝,主持大荒。”精卫自言自语地碎碎念叨着。   “奴家率妖族全民,向帝颛顼投诚。愿诚心诚意为帝颛顼效力!”猰貐庄重行礼。   高辛双手抱拳,恭敬而言:“高辛,愿尽力辅佐颛顼帝!”   离朱和象罔望着高辛,又望着颛顼,顿时领悟高辛早就是颛顼的人了,二人立马跪倒在地高声齐喊:“理应为帝,主持大荒!”   轩辕魃本身听闻少昊已死就心满意足,眼下见炎帝也推举颛顼,便也顺应眼下大势双手抱拳相言:“魃女恭贺北国双喜临门。”   梼杌一言不发地立在颛顼身后,身上压着颛顼厚重的身影,心里暗想着: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是为了神农好。他早就预谋害死了少昊,早就知道这一天的到来。他究竟还早知道什么?答应精卫,究竟是为她好,还是在害她?   “多谢各位将军的错爱。颛顼定当不负众望,盟国友谊此生不断。”颛顼说着就站在了炎帝身旁,炎帝谦逊地颔首向后退了一步。轩辕魃欠身,炎帝颔首,其余之人纷纷下跪磕首,众星拱月,为他独尊。   正午的阳光拨开了厚重的乌云倾泻而下,笼在颛顼高大挺拔的英姿上,洒了满地的光辉。   元冥在众人遗忘的角落里强撑着站了起来,“原来是这一招。拉拢神农,得到神农的力量辅佐自己登位,大荒则再无隐患。要让神农安心,就要娶精卫,不愧是最高明的一招!”   精卫回头看了元冥一眼,他苦笑着对上了精卫的视线,二话不说就跪在了颛顼面前,“罪臣请求颛顼帝原谅!罪臣刚才一时火气攻上心头,尊卑不分,扰乱了朝政,还望颛顼帝能给罪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罪臣定当全心全力,誓死效忠!”   “我初登帝位,正是需要人才之时。你元冥家族上下百年都为我北国尽心尽力,我无力回报。只能在此,赏赐将军为精卫和梼杌的伴嫁侍郎,玉币十车,尚能体现我对将军的提议。”   元冥忍住内心的火气,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自我讥讽道:“谢颛顼帝的赏赐!”   梼杌攥紧了精卫冰冷的手,轻声耳语道:“放心。元冥素来稳重冷静,不会做出什么事来的。只要给他一定时间,他会理解的。”   精卫无声点了点头,望着元冥佝偻着背跪在颛顼面前,忍气吞声,心中揪心的疼。   他或许稳重,或许冷静,可是人在感情的事情上,又有几个能稳重、能冷静?   “父王!”依谣兴奋地飞奔向颛顼,身后的句龙不紧不慢地跟着。   “依谣,你回来了?”炎帝意味深长,一语双关地问道。   依谣莞尔一笑,欠身相言:“谢炎帝关心,依谣真正地回来了!”   颛顼拍了拍炎帝的双肩,满眼的笑意,“这回来的刚好!可以好好为你大哥大嫂筹备筹备婚事……来,见见你的大嫂……”   颛顼示意精卫和梼杌走了过来,当与元冥擦肩而过时,元冥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元冥,见过殿下、王妃!”   精卫一怔,心狠狠地一揪,痛得无法言表。王妃?这就是元冥你送的新婚礼物吗?   依谣与句龙尴尬地看着精卫和梼杌,二人都是一脸的铁青……   第六十四章 忠肝义胆 以殉国难   “陛下……”祝融把贰负推到了炎帝面前,炎帝使了个眼色,祝融心领神会立马就拽着贰负来到颛顼面前,询问道,“少昊已死,这家伙怎么办?”   颛顼下令解开了捆绑共工的仙绳,“我正是用人之际,若你肯投降效忠,那我就网开一面,视你为己出。”   “陛下!这……”祝融的话被颛顼挥手打断,共工却是恨得牙痒痒地瞪着颛顼和炎帝,淬了颛顼一脸道:“你想的美!我共工就算死,也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绝对不会卖主求荣,背叛少昊!”   “共工,你不要给脸不要脸!”祝融说着就点燃了手心的火,威胁逼迫着共工。共工却是不屑地一笑道:“水克火。我修炼的是水灵,你这点小火赶在我面前显摆?不自量力!”   “你说什么?”祝融挥着一拳就要揍过去,颛顼却是一扬手化解了祝融的力量,淡淡地说道:“他这是一心求死呢。你怎能中他的计?”   共工忽然仰头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家主人最终还是败在了你的手上!你可是从小被他带大,跟随他南征北讨多年啊……你居然反过来用他教你的来出卖他!颛顼,你好歹毒!我和主人平时还真是低估你了!你到底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颛顼挥了挥手,示意高辛和猰貐走近,“我就让你这一路走得明白。我可以告诉你,妖族的猰貐早就投入我门下,替我办事。他在蓬莱山上劫走高辛,留言黄帝欲救高辛,就去找少昊。自然黄帝就以为是少昊派人劫走了高辛以要挟,少昊越是死不承认,黄帝就越是恼怒,少昊必会死在黄帝的手里。”   “借他们之手,不费一兵一卒。”共工冷笑道。一旁的轩辕魃不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同时,高辛早在前段时间就与我和炎帝暗中联系上了,告知我们黄帝的近况以及自己愿意投诚之意。所以,包括祝融和蚩尤二人在蓬莱仙山遇到高辛,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虽说蓬莱远在钱万里之外,但是我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共工忽然疯狂地笑开了,“费尽周折,不过就是为了夺取我家主人的位置。当初抓下了我们,又何须假惺惺地放过少昊?啊!是的是的,那个时候你们不知道黄帝的下落,就怕黄帝在暗处报复你们。所以,你们就把少昊推在风口浪尖之上,黄帝自然会先向少昊下手,你们就可以乘机摸索出黄帝所在。颛顼,可以的啊!少昊和我败在你手上,还不得不服啊!”   “句龙殿下!”共工回头满怀怒意地看着句龙,一手来回指着炎帝和颛顼,“你看见了吧,听见了吧?你的父王,少昊就是死在这群卑鄙、奸诈小人的手里。你还要和这个嗜血如狂的魔女在一起,简直对不起你父王的在天之灵啊!高阳依谣,你身为颛顼之女,你觉得句龙能和你这个杀父凶手的女儿厮守终老吗?”   “依谣,你过来。别听这个人在这里胡言乱语!”颛顼挥手示意着依谣,“你已经是神农氏的儿媳了,哀苍的妻子,你是神农王妃!”   依谣紧握的句龙的手,猛地松开了。句龙诧异地看了依谣一眼,着急说道:“我不介意你是谁的女儿……”   “对不起……一旦我们回来,什么都无法改变了。”依谣落寞地说道。   “我不懂!你在西江对我说的话……”   “我在西江给你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依谣打断了句龙的话,“只是现实却不容我们改观。我嫁给了哀苍,这是大荒臣民人人皆知的事情,无法改变。   “还有,我要在这里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澄清一个误会。大家在蓬莱山,或者是大荒看见血红瞳孔的我,都不是真正的我。而是百千年前战亡的魔族首领白漪灵。她蛰伏在我的体内,逼迫我吸噬活人的鲜血。如今,她依旧还在我的体内。我只想趁着我清醒的时候,告诉大家,遇见发疯的我时请不要心慈手软。因为无情无义的漪灵,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是哀苍的妻子,虽说是在被漪灵附身时发生的事情,但是我并没有要否认自己对哀苍的责任与义务。尤其是眼下他重伤在神农,我会履行我一个做妻子的义务,尽心呵护照顾哀苍。”   句龙迫不及待道:“依谣……我不会放弃的!”   “好个魔女!好个颛顼!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共工癫狂地指着依谣和颛顼,“父亲是野心勃勃,女儿是苦肉煽情!陛下啊,我看不见我们西方少昊国的希望和未来啊!我们唯一的后人,已经被颛顼的女儿所迷惑,丧失了理智啊!陛下,我壮志未酬,不甘苟全。我这就来陪你……”共工话音一毕,精卫和轩辕魃欲出手阻拦,共工却已经一掌劈向自己死穴。灵力全散,灰飞烟灭。   “一代战将,竟然就这般随风散去。”梼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低吟了一声。   “倒也不愧对少昊这些年来用在他身上的功夫。值得了。”精卫应和道。   颛顼依旧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他站在猰貐面前,猰貐恭敬地欠着身,“你率妖族助我有功,我再给你三千精兵,替我收复少昊之国。”   “奴家定当不辱使命。”红衣一飘,猰貐已经不见了踪影。   高辛双手抱拳,“臣愿助颛顼帝一臂之力。”   “你且先留下,参见完精卫与梼杌的婚礼再说也不迟。”颛顼连带笑意,眼神却是如冰般冰冷,“你也该好好休息了。”   “属下这就着手去办殿下与王姬的婚事。”元冥说罢就逃也似的离去了。   精卫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痛无法言表。原来人到最伤心时,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依谣。”颛顼示意依谣上前来。依谣回头看了看句龙,莞尔一笑,坚定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一般,忽而暖和了句龙的心。句龙说不出为何会松开了依谣的手,看着她走向炎帝和颛顼,心中的不安只因为她这一笑而荡然无存。   “祝融已经取得巫山黄鸟,你父王也答应取出黑水玄蛇的蛇胆给我们,但是此二物却只有你知道如何使用。”炎帝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玉盒递给了依谣,“哀苍与蚩尤、石壁,就有劳了。”   依谣谦逊地笑道:“这都是炎帝《神魔录》的记载,说来说去,亦是神农自家的物件。依谣不敢居功。”   “句龙啊,你就留在北国喝杯喜酒吧!”颛顼笑脸盈盈地迎过句龙,根本不像刚杀了句龙的父亲一般,“你与梼杌也是多年的知己好友,他第一次成亲错过了,这一次可是不能再错过了啊!”   句龙欲以拒绝,不曾想梼杌忽然插言道:“句龙,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你说。正好这婚事,你也可以帮我的忙,你知道我诸多不便。”   句龙看着梼杌,话已至此,他心中自是明白的。颛顼不过是有意分开自己和依谣,让依谣尽心照顾哀苍,哀苍便有机会获取美人芳心。而梼杌就是在提醒自己,此时此刻万万不能违背颛顼之意,否则他能对少昊如何下手,就能对少昊的儿子如何下手!   “兄弟之喜酒,怎能不喝?”句龙笑道。   “好!”颛顼仰头大笑道,“这可是我们北国多年来难得的双喜临门啊!一定要大肆庆祝一番啊!哈哈哈!”   如琉璃般的北国宫殿上下众人齐跪。华丽的亭台楼阁里,雕梁画栋之间,都久久回响着颛顼无比狂喜的笑声。隐忍千年,蓄势待发,一朝得胜便再也藏匿不住内心的真情实意,喜怒哀乐溢于言表。   炎帝颔首笑着,看不出他的真实神情。位居第二,或许就是生存于这个乱世最好的选择。炎帝,久经沙场,与黄帝相持千年,不知是怎样的秉性才能让他如此谦逊不亢,潇洒随性于大荒而无人能敌。   精卫自元冥离去后,始终精神恍惚。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像是在梦里。梼杌站在他身旁,虽说双眼失明,但是却能感受到来自精卫身上的那种失意与默然。想起了自己当初失去娅桑之时的痛苦。   句龙附和着颛顼与炎帝的笑,嘴里只顾嗯嗯的应声,实则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他二人的谈话。貌合神离,心早就随着被祝融带走的依谣而去了。明日的太阳几时升起,明日的面具就要几时戴上。回来,注定了的身不由己和趋炎附势。   魔祁王琅琊不知躲在远处的屋檐角上矗立了多久,一切事情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悄然上演。猰貐的背叛,依谣的离去,句龙的示弱,精卫与梼杌熟悉又陌生的关系……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   琅琊讥笑了一声。猰貐,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试问卧底的这副面具,你还能摘下来吗?无能的句龙,阿谣绝对不能让你来守候!琅琊想罢,一个纵身人已消失。   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想爱又不敢爱,错爱偏又要共结连理……   第六十五章 刑天得干与戚合   精卫与梼杌的婚事已经定在半个月之内,正是来年的春始。颛顼和炎帝二人心照不宣,仿佛只怕夜长梦多。元冥张罗着自己情人的婚事却是十分积极,好像新郎是他自己一般。只是偶尔在北国遇见精卫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还是回避。若避之不及,一声“王妃”是唤得两人心疼。   轩辕魃对少昊的恨意让她投靠了颛顼。毕竟颛顼替她杀了少昊,报了轩辕国之仇。可是她的心思,也总是向着轩辕国的。离朱和象罔二人跟在魃女左右,尽心伺候着高辛。用轩辕魃的话说,或许振兴轩辕国的使命就落在了高辛身上。高辛每每只是暖暖地笑着,活脱脱的爱听话的接班人。   句龙留在北国,相伴在梼杌左右。将穷蝉与釉湮之事都缓缓讲给了梼杌,一席话后梼杌面不改色、镇定自若。“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流浪在外,与我们断绝联系?”梼杌沏好了茶坐在句龙身旁。   “若我真是凶手,我又有何颜面面对你们呢?”句龙双手抱拳,“这些年,你受苦了!”   “看透了,也就罢了。”   “与精卫的婚事,不像是你的作风。”   “身不由己。只愿能助她一臂之力。”梼杌幽幽地说罢,呷了一口茶,转移了话题。   户外的阳光很晴朗,还有半个月就到春天了。大地万物复苏,到时候又是一番春意盎然,百花齐放,鸟语花香的景象。句龙望着窗外不知不觉融化的积雪,只希望半个月之后大荒也能真正脱离寒冬的折磨,迎来汤谷新一轮的朝阳。   夜晚来袭,神农殿灯火通明。   “王妃……”神农殿的婢女看着依谣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满身的雪花,赶忙行礼递上外衣。   依谣摇了摇头,将药递给了婢女,“快些给他们服下吧!”   “王妃整整不眠不休了三天三夜,这里有我们守着,殿下若是醒来我们自然会来叫醒王妃的。”   “不用了。”依谣忍住了一个哈欠,“我坐在这里休息休息便可。”   依谣挥手示意婢女不用管她,自己便趴在案几上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婢女们服侍完哀苍等人后,发现依谣已经安睡便静悄悄地吹灭了蜡烛,掩门而去。一束月光穿透窗纸洒落在房间里,映出一个硕长的人影来。   琅琊从一旁的衣架子上拿过一件外袍披在了歪睡在案几上的依谣身上。   依谣转了转头,又继续睡着了。   琅琊轻手轻脚地坐在了依谣身旁,静谧地借着月光看着她。微微紧蹙的黛眉,锁住了自己的心。是怎般的烦心事让你如此憔悴?琅琊伸出手想替她抚平双眉,却又怕惊醒她此时此刻难得的好梦。脸色的苍白,是月光的过,还是操劳的错?日渐消瘦的身形,看着令人心疼。   外袍悄悄滑落,琅琊赶忙替她重新盖好。若自己有幸,将来夜夜能这般守候在她身旁,亦是最幸福的事情了。琅琊会心一笑,尽力而为吧!   琅琊扫了一眼依谣脖子上的骨锁,微微叹了口气。只能寄希望于此了!琅琊双手合十,嘀嘀咕咕念叨一阵后,他无声地唤道:“漪灵?漪灵?”   骨锁闪过了几丝光芒后,漪灵的声音传到了琅琊的耳朵里,“琅琊。”   “告诉我,《神魔录》上有没有记载要怎么救你?”   “不用了。你救不了我。”   “我魔祁王岂是这般容易放弃的人。告诉我!”   “这段时间,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活过。依谣的身体,总归是她自己支配的。她现在抵触我,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出来。幸好有你的骨锁可以暂存,否则在依谣冲破束缚的那一刻,我早就飞灰湮灭了。”   “你的修为高过我们百年。神农鼎的威力再强,也根本不至于伤你如此之深。”   漪灵的声音带着丝苦意,“或许你没有在意,为了你那颗不曾磨灭的赤子之心,我很久没有吸噬过人血了。而血,是我力量的来源……”   琅琊未曾多言。   漪灵继续说道:“我相信猰貐不会出卖你的。你要相信他!我看得出来,他一直都是你的好兄弟。”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琅琊自顾自地岔开了话题。   “好好活着,好好爱依谣。”   琅琊知道漪灵是我和自己心灵的对话,房间里的人根本就不会听见一点响动。但是,漪灵的这番话却让他觉得整个房间里都充斥满了这句话。他低头看了一眼依谣,骨锁已经暗淡了下去。依谣轻轻翻了翻身,厚重的衣袍瞬时滑落下去,闷闷的一声响,惊醒了依谣。   依谣猛地睁开双眼,环顾四周是静谧的黑暗和凄清的月光,偶有雪落的声音在夜晚十分诡异。她站起身却不慎被脚下的衣物一绊,她拾起外袍抱在怀里,心中默默地念道:“谁?是谁来过?”   婢女推开了房门,点亮了屋内的蜡烛,轻声道:“第三道药水已经熬好了,是否现在就为殿下和将军服下?”   “我来帮你们吧!”依谣将外袍递给了一个婢女,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碗坐在哀苍的榻旁,细致又温柔地喂食着。   “王妃!”一名婢女忽然高声喊道。   依谣应声而问:“怎么了?”   “石壁恩人,好像有知觉了!”   依谣匆匆搁下药碗就赶到石壁床前,轻轻把了把脉。还未诊断完毕,石壁一面咳嗽着一面就睁开了双眼。依谣喜得赶忙扶住他,几名婢女从旁帮忙。   “石壁大哥,感觉如何?”   石壁看了依谣几眼,这才恍然大悟,“没、没事……他奶奶的,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   “王妃!殿下他……”   依谣又赶忙向哀苍赶去,哀苍已经在婢女的服侍下坐了起来,一看见依谣就脸色红润地拉住她的手道:“依谣,我好怕自己再也看不到你了!”   “不会的!”依谣抽出了自己的手,佯装是要替他把脉,“你现在脉息虽说有些紊乱,但是醒过来了就代表你不会有事的。我会再依据你们的身子,分别开药调理……”   哀苍含情默默地凝望着依谣,拽着她的手不放。一旁的婢女识趣地含笑离开了。羞得依谣是全身的不自在。哀苍的双眼炙热如火,依谣这块来自北国的千年冰根本抵挡不住。她清楚地知道哀苍与句龙、琅琊三人在蓬莱山上争夺自己的事情,越发想着越发觉得尴尬难堪。   这时婢女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僵局,“王妃,蚩尤将军也醒了!”   依谣挣扎着,可是哀苍根本就没有放手的意思。依谣只得分外客气地说道:“将军是神农国的中流砥柱,岂敢怠慢?”   哀苍这才回过身来,放开了依谣,只轻轻说了一句:“这一生一世,你高阳依谣生是我神农哀苍的人,死是我神农哀苍的鬼。”   依谣一怔,只觉后背瑟瑟发冷,却逃也似的离开了。   转眼半个月的时光,春风已度到北国。这半个月出奇的宁静,黄帝又无声无息地隐匿消失,消失地都快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颛顼和神农两国的喜事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还有三日就是二人的大婚之日。依谣和哀苍、蚩尤、石壁三人也提前赶到了北国。   “这次多亏了石壁仙人,小儿才保得一命。”炎帝双拳相抱,“多谢仙人!”   石壁挥着手,“谢啥?我石壁就是一粗人,除了手中这把斧头,就只知道情义二字。救哀苍也只是举手之劳!”   “仙人的举手之劳,却是对我们神农无尽的恩典。”炎帝恭敬地说道。   颛顼笑着走向石壁,“你若是不接受神农氏的谢意,他只怕会在这里行礼七天七夜啊!”   “这……”石壁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一切都听颛顼帝陛下的!”   “好!”颛顼双手一挥,“这顺水人情我就做到底了。来人!”   在颛顼的命令之下,八个侍卫扛着一面盾艰难地走了上来,炎帝神农氏说道:“这是我们神农国最厉害的百名铁匠话费了百年打造而成的。虽不能与仙人的大斧相提并论,但是这一盾在手定能助仙人功力提升。进攻与防卫都胜人一筹。”   石壁看着铁盾,左手一抬就轻而易举地将铁盾举过了头顶。看着众人是目瞪口呆。石壁一声怒吼,双脚一跺,顿时漫天的尘埃卷地而来。石壁轻盈地一个燕子回身,带着铁盾嗖嗖两下刮起了一阵飓风。   只看那烛台、案几什物都经不起狂风的卷席开始蠢蠢欲动,发出了撞击之声。众人纷纷齐聚灵力才能避免被这阵风刮走。石壁挥舞了两下,就有这般神力,出乎众人意料。   “多谢颛顼帝和炎帝的赏赐!”石壁重重地将铁盾树在地上,单膝下跪,抱拳相言。   颛顼扶起了石壁道:“这都是你应得的。若你愿意,炎帝神农氏欲纳你为将,不知你可否愿意?”   “石壁永生永世为炎帝和颛顼帝效犬马之劳!”   “既如此,我就重新赐你一名,刑天!”颛顼道,“从此后,你就是神农的将军!保卫神农,就是你的职责!”   “末将领命。”   颛顼看向炎帝笑道:“我们又该谈谈婚事的具体事宜了。”   炎帝点了点头,“其实陛下全权拿主意即可……”   二人说笑着就离去了。句龙和轩辕魃却是心知肚明,颛顼将这员猛将送给神农无非就是讨个人情,稳住眼下最强劲的对手炎帝。炎帝始终唯唯诺诺,也不过就是为了让颛顼放松警惕。此二人,终有一天会在战场上彻底揭开自己的面具……   第六十六章 青丝染雪血染华裳   依谣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大哥梼杌,她心中对这件婚事一直困惑不解。看着大殿上父王忙着和炎帝奖赏石壁,与蚩尤叙旧,自己也就趁着哀苍不得空的时候溜出了大殿。一路上不敢多做停留,直奔向梼杌的寝殿。   谁知,竟在半路上遇见了忙着张罗婚事的元冥。依谣迟疑着要不要回避,她估摸着此时的元冥应该难以启齿此事的来龙去脉,面对自己应该也会很尴尬。可是她来不及收住步子,元冥身旁搬着大小物件的小厮们已经向她作揖行礼了。   元冥出奇地坦然对依谣恭敬地唤了一声:“王姬终于回家了。”   “你们都先忙去吧!”依谣支开了小厮,看着眼前元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自己倒也豁出去了。神色凝重地站在了元冥面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精卫嫁给大哥,难道你就不阻止吗?”   “精卫乃神农独女,一国王姬,地位显赫,且上场杀敌不输男儿,与殿下是天生一对。”元冥硬邦邦地说着,“属下只是神族一员普通将领,何来资格阻扰殿下与王姬的婚事,何况我也没有阻扰的理由。”   “你怎么没有?就凭你是精卫爱的人,你就有这个资格!”   “一时错爱,何必时常挂在嘴边?属下不才,偶得神农王姬怜爱。不过也是同情之心,属下才意乱情迷险些酿下大祸。幸好及时收手,才没有误人误己。”元冥铁青着一张脸,毫无表情。   依谣忍住怒火,重复了一遍:“一时错爱?你们分明两情相悦,这是错爱?”   “爱错了人,就是错爱。”   依谣忍无可忍,扬起手愤愤地扇向了元冥。元冥脸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见,依谣的手火辣辣地疼着。元冥欠了欠身,“王姬息怒。属下琐事缠身,若王姬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就此告辞。以免徒增王姬的怒气,伤了王姬的玉体。”   “喂!”依谣话还未说完,元冥就已经离去了。依谣低声咒骂了一句,回头准备赶往梼杌寝殿时,才发现精卫一人愣在自己眼前,两行泪水浸透了依谣的心。依谣心中大呼一声不好,元冥那番无情无义的话定是被精卫听去了。   “精卫姐姐,你听我解释……”   精卫头一转,飞也似的跑开了。剩下依谣一人悬着手臂,落寞地看着精卫远去的身影。   元冥立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看着精卫和依谣的一幕幕,心如刀绞。   午时的太阳懒洋洋地照在北国的后花园里。新长的枝丫吐露着春的气息,句龙伴着依谣徐徐在花园里散着步。句龙试着牵了牵的依谣的手,却被她挣脱开了。“别乱来!我现在还是神农的王妃,炎帝和哀苍、祝融他们都还在北国,要是被发现了,我们很难交代的。”   “怕他们做什么?分明就是我们相爱在先,这是大荒世人皆知的。哀苍是通过政治手段才拥有你的。”句龙愤愤地说道,“只要你愿意……”   “我知道你随时随地都可以带我走。”依谣莞尔一笑,“我并不是怕他们,我只是想尽量少一事。等我们处理完大荒的事情,就能真正无牵无挂地浪迹天涯。谁也管不到我们。想怎样就怎样。”   “大荒的事情,岂是三年五载就能解决完的。”句龙叹了口气,“你有和精卫谈过吗?”   依谣摇了摇头,“自上回事情之后,就没有再见到过精卫。她好像有意是回避了我。你呢?大哥有没有透露什么?”   “你知道梼杌的性子。所有的秘密到他那里,就真的是会和他一起进入墓穴的。”   “如果,我想制造一个机会,让元冥和精卫单独见一次面,会不会带来更大的伤疼给精卫?”   “有利也有弊。只要是你决定的,我都会支持你的!”句龙浅浅一笑。   “准备什么时候回华胥呢?”   “依你父王的意思,只怕是婚事完了之后也不会放我走的。在这里,我相当是被软禁的。”   “我会想办法的。”依谣握紧了句龙的手,句龙伸出另一只手来刮了刮依谣的鼻梁,调皮地说着:“怎么现在不担心被人撞见引起神农的误会了?”   “讨厌。”依谣羞涩地笑着扔开了句龙的手,颔首朝前跑去。   句龙站在原地,欢喜地笑开了。   只是这甜蜜的一幕落在哀苍的眼里,竟是心酸。他一拳狠狠地砸向身旁的漆柱,五指关节渗透出的鲜血像是漆柱在哭泣。   半夜时分,句龙急促地敲响了精卫的房门。   “王姬已经睡了。”婢女的声音传来出来。   “劳烦你通知王姬,就说元将军酒后失足,跌进了护城河里。”句龙说罢就离去了。   精卫猛地拉开了房门,却见屋外早无人影。她顾不上加外套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待到护城河沿岸时,发现周边是一片漆黑,根本无法看清脚下的路。这对于精卫这个北国的客人而言,难上加难。   依谣依偎在句龙的怀里坐在远处的屋檐上,轻声说道:“这样做会不会伤到精卫姐姐啊?”   “唯有这样才能看出他二人之间是否是真情实意。”句龙说道,“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心中最关心的、最在意的究竟是谁。”   精卫摸黑前行了一小段路后,脚下忽然踩到了一个松动的小石子。脚踝一歪,不慎扭到了筋骨。精卫忍着疼,高声呼喊着:“元冥?元冥?元冥!你在哪里啊?”   回音漂浮在水面,跃过树梢,却始终没有爱人的回应。空洞的郊外,偶有被春意唤醒的野兽,传来觅食的响动。精卫拽紧了单薄的外衫,北国郊外的寒风如刀面刮过她的脸颊,却比不上此时的心伤。   精卫一瘸一拐地前行着,忽然看见眼前有一对银绿色的眸子。她一怔,赶忙用灵力护体。眼前的野兽渐渐朝精卫走来,精卫一手握在自己腰间的飞鞭上,蓄势待发。野兽怒吼一声,精卫这时看清是一只恶了多日的寻常野狼,只能伤人却不能伤到神魔妖一族。   “快走吧!这里没有你的食物。”精卫平静地说道。   野狼却匍匐弓起了身子,贪婪的双眼紧紧地瞅着精卫的肚子。精卫恍然大悟,她已是有身孕的女人了,消耗太多的灵力只会增加孩子流产的机会。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绝对不能发生!   “若你不离开,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精卫一鞭挥出,不偏不倚打中了野狼的脑袋。它却毫无畏惧,叫嚣着就扑向精卫。精卫转身躲开了。一匹饿昏了的狼是招惹不得的,就像一个长期被迫处于劣势的人,一旦他翻身势必无人可挡!   精卫寻人心切,又要护住肚子里的孩子只能有所保留的出击。野狼却是步步紧逼,毫不给精卫喘息的机会。几个回合下来,野狼的身上布满了精卫飞鞭的印子,精卫的衣裳也被野狼撕扯而变得无法遮体。   精卫咬紧牙关,接连三个旋身就用飞鞭缠住了野狼全身。任凭野狼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出束缚。可是野狼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觑的,它借着飞鞭带着精卫东奔西跑着。护城河沿岸堆砌了大大小小的碎石,精卫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连人带鞭地就摔倒在了地上。   重伤的野狼对着夜空咆哮着自己的胜利,却不知被哪个方向的力量一击,呜咽一声就夹着尾巴逃跑了。精卫一手撑在地上,努力让自己坐起来。可是却忽然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梼杌着急地问道:“怎么样?伤得重吗?”   “还好……就是、就是肚子……肚子疼得厉害……”精卫皱着眉头,额上的汗珠沿着脸颊而下。梼杌轻声说了一句“失礼了”就伸手探向了精卫的肚子和大腿,精卫颤抖了两下,可是黑暗中也就只有梼杌才能知道精卫伤得有多重了。   梼杌触摸到精卫的裙摆已湿,心不由得咯噔一跳。赶忙收回了手,手指尖黏糊糊的不出意外只能是血。梼杌定了定心神,为了稳住精卫赶忙说道:“我先抱你回去再做检查!”   “孩子……”   “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梼杌一手撑着竹棍,一手怎么也没有办法把精卫抱起来。反倒是自己脚下一滑,重重摔在了精卫的身侧。元冥偏偏不早不晚地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他看着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精卫和梼杌,冷冰冰地说道:“属下今夜巡视护城河,打扰了殿下和王姬的好事。属下这就离去……”   梼杌开口喊道:“等一下……”   “殿下还有吩咐?可是让属下回去通知给位将士,今夜记得回避此处呢?”   精卫忍着痛,低喊道:“你、你没事?”   “属下自然有事,颇为忙碌,忙着准备二位的喜事!所以就不打扰二位了。”元冥提着一盏烛光昏暗的灯笼渐行渐远。根本就没有看出精卫已经受伤,其实他根本就不敢正眼看向他们。只怕那样会证实自己心中最担忧最怕面对的事实!   第六十七章 擦过真相的边缘   “精卫姐姐!”依谣和句龙赶到护城河沿岸时,梼杌已经歪歪倒倒地抱起了精卫。   “依谣,快跟我回去!我怕她支持不了多久了……”梼杌低喊着。   句龙从梼杌怀中结果精卫,就一路飞奔赶回了精卫的寝殿。依谣扶着梼杌随后抵到,便马不停蹄地替精卫把着脉。精卫已经完全昏睡过去,依谣一把脉息倒吸了一口冷气,撩起精卫的裙衫一看那艳红的血已经顺着大腿而下。   她赶忙冲句龙喊道:“你先出去把风!不要让任何无关人进来打扰我!再找几个婢女打好热水进来。”   句龙不解,看着依谣焦急的神色也只得赶紧退了出去。依谣命人移来屏风,让梼杌坐在屏风外等候。几个婢女进进出出,动静却出奇得静。不用依谣嘱咐,她们自行就懂得不该看的、不该听的、不该说的,要适时闭上自己的五官。   “大哥。”依谣支走婢女后,对着屏风外的梼杌坦然问道,“精卫姐姐怀孕之事,你可知晓?”   “知道。”   “孩子的爹是……”   梼杌沉默不答。   依谣一面用灵力稳住精卫腹中的胎儿,一面追问道:“是元冥吗?”   梼杌再一次的沉默,让依谣的心更加烦躁不安。“大哥,此事可大可小!若你当真娶了精卫姐姐,元冥要是知道精卫怀着他的孩子嫁给你,势必矛盾会更上一层。元冥大哥素来敬畏父王,但是不代表他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他一旦为了精卫与我们撕破脸,只怕会与我们同归于尽的!”   “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那事情究竟又是什么样?你告诉我啊!”依谣一掌击向精卫的后背,用自己灵力温暖着精卫冰冷如铁的身子,“你为什么要答应这门婚事?”   “因为……”梼杌支支吾吾地。   “因为父王,还是因为北国?”   “因为,孩子的父亲是我!”梼杌面不改色地说道。   “什么?”依谣一个旋身,双手在胸前比划一阵后慢慢调息着自己的经脉。她冲出屏风,站在梼杌面前,诧异不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所以我才答应这门婚事。因为这是我的责任。”梼杌双手平于胸前,收回了自我疗伤的灵力,轻描淡写地说着,“精卫怎么样了?”   依谣看了看屏风后朦朦胧胧依旧昏睡在踏上的精卫,“她很好。孩子也保住了。只是,你要叮嘱她,郁结于心,对孩子和自己都不好。”依谣没有再说什么就默默转身走出了精卫寝殿的房门。   就在依谣轻轻阖上门的瞬间,精卫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眯着眼看着依谣的裙衫翩跹在门后,梼杌独自一人在外调息着身子,“梼杌……”   梼杌歪着脑袋,“你醒了?”   “孩子?”   “依谣说孩子已经保住了。你身上的伤也无大碍。”   “她知道了?”   梼杌拄着竹棍来到了屏风前,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道:“我没有经过允许就告诉她,孩子的父亲是我。对不起。让你背上了一个这般污秽的罪名。”   精卫干笑了一声,双手平放在小腹上,双眼茫然地看着床顶,“我本身就做过这种事才会怀上孩子的。你不用道歉。我要谢谢你,没有把元冥的事情告诉她……你遵守了我们之间的誓言,不用再得到我的允许。何况,我本就是要嫁你的……其实,是我对不起你,让你无缘无故为我和孩子负责……”   “有些话,说过一遍亦足够了。”梼杌徐徐转过身来,“我就在这外面守着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便可。”   精卫浅浅一笑,看着梼杌的身影,哀叹了一声:“娅桑能得到你的爱,是她一生之幸。”   梼杌一怔,默默地说道:“能得到娅桑的爱,是我三生三世之幸。”   北国夜间的温度比大荒任何地方都低,眼下亦不是花开的季节。可是一到时候,北国的昙花就开始悄无声息地绽放。梼杌用自己的灵力当昙花的肥料,它们被滋养的更加淡雅。只要花开人就不会亡。梼杌默默坐在精卫的寝殿里,感受着窗外阵阵飘来的花香,轻轻低叹着:“只要花开,人就不会亡。”   句龙伴着依谣身侧,二人走在后花园里,再穿过一扇门就是依谣的寝殿。句龙忽然在花园里拽住了依谣的手说道:“不要责怪自己,你本是好心,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一切只是突发事件。”   “可是,我却加大了他们之间的误会……或许……”依谣看着昙花发着呆,话锋一改,“根本就不是误会。”   “怎么讲?”   “大哥,会不会真的喜欢上精卫姐姐了?”依谣猜测道。   句龙调皮的一笑,“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什么都不说,就看看这里周围的花,难道还不知道你大哥心中所属的是谁吗?”   依谣叹了口气,“是啊,大哥心里只有娅桑姐。可是……真的委屈了精卫。”   “这是我们不能改变的事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句龙!”哀苍忽然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依谣一愣,看着哀苍这般神色定不会有好事。句龙皱着眉头说道:“殿下有何事?”   “我只是想知道,你要把我的王妃占用多久?”   “那可有点久了。最短,也得三生三世!”句龙挑衅地望着哀苍,嬉皮笑脸道。   哀苍火气攻心,二话不说灵力藏在拳中就砸向句龙。依谣拉住句龙的手猛地挡在了句龙面前。哀苍及时收手,一拳在依谣鼻尖前收住,才没有伤到了依谣。依谣和句龙身边的昙花却已经随着哀苍的力道歪向了一边,像是巨浪打来。   “你疯了!”   “疯的是你!”依谣低吼着,“我再说一遍,与你成亲之时我根本就不是我,而是魔族的白漪灵!我根本不是自愿嫁给你的。别忘了,当时你们的约定可是我要自愿下嫁,若我不肯则谁都不能为难我!”   “我不管是谁嫁。即便她以你依谣的身份嫁给了我,就是你依谣嫁给了我。大荒天地,只认你高阳依谣是我神农的王妃。何必拿一个死人来当挡箭牌?”哀苍冷哼着,“高阳依谣,今晚你必须回我房睡觉!”   “你不要欺人太甚!”句龙怒吼着。   “我们本是夫妻,同寝共枕很是自然。要你来管?”   “你!”依谣拉住了句龙,冷眼看着哀苍,冷言冷语道:“哀苍大哥,我素来敬你是英雄。为何你会变得如此自私、不明事理?从小到大,我看你所做之事,无不敬仰。你敢作敢当,为人直率,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会背地里伤人,计较人。为何,你定要死死绑住一个完全不属于你的人呢?”   “你高阳依谣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谁敢说你不是属于我哀苍的人?”哀苍猛地拽住依谣的手腕。依谣皱眉呻吟着。   句龙浅笑着将手搭在了哀苍拽着依谣的手腕上,嬉皮笑脸道:“我看你这是不自信的表现!即便天下人知道你娶了依谣,但是你得不到依谣的心,你怕我的出现带走依谣。你就什么都得不到,难道不是吗?否则,你为何要把依谣管得这么紧?若她心中有你,即便是断线的风筝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你身边。若她心中无你,就算你把她握得再紧,也不过是手中沙。”   “你不要太得意!”哀苍松开了依谣,反手就与句龙厮打了起来。   依谣扑倒在一旁的昙花丛里,喊着:“你们别打啊!”   可是怒火中的二人哪里听得进去,反而是越打越激烈。依谣站了起来,心中暗怕他二人若是将北国的守卫引来就不好了。惊动颛顼和炎帝,只怕这个娄子会越发不好收拾。依谣想法一定,双手相压,灵力汇聚,念力四起。一阵狂风咆哮着扫过昙花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依谣腾空一个转身,双眼一瞪,狂风就化作了熊熊烈焰分开了句龙和哀苍。   依谣及时收手,没好气地望着哀苍,“我说的话你是听不明白?”   哀苍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鲜血,看着依谣眸子一闪而逝的红光,还有那脖子上艳红的骨锁,不甘心地啐了一口就离开了。依谣定了定神,转身扶住了句龙,柔和地说道:“没事吧?”   句龙扶住依谣的手腕,却猛地被烫得松开了手。他惊呼道:“依谣,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依谣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句龙刚刚握住自己的手心,短短的瞬间就已经被烫起了水泡。“我完全没有感觉啊!”依谣后退着,却忽然被脚下的石头一绊险些跌倒。幸好及时拉住了花圃内的昙花,却在她站稳松手的瞬间,那几株昙花居然就这般凋谢枯萎了,叶子也懒洋洋地耸拉着。   依谣一惊,瞳孔极具增大。句龙朝她走近了两步,依谣却大喊道:“不要过来!”   第六十八章 紫玉钗斜灯影背 红绵粉冷枕函偏   “不要过来!”依谣低吼着,“我会伤着你的!”   句龙执着地拽着依谣不放,即便身上的肌肤已经被烫得受不了他依旧不放手,“你永远都休想推开我!”   “我不知道自己怎会变成这样,我的灵力太强了,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   “相信我,只要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句龙将依谣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忽然一阵狂风四起,卷起昙花的气息漫天飞舞。句龙带着依谣一个转身躲过了空中一个黑影的袭击,句龙将依谣护在怀里道:“谁?”   那人衣裾翩跹缓缓走进了句龙的视线内,魔祁王轻薄的蚕丝面具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琅琊伸手指着依谣道:“把她给我。”   “依谣不是货物。岂是说给就给的?”   “给我。”   “想得美!”句龙松开了依谣就与句龙过起了招来。   依谣又要担心句龙和琅琊的安危,着急地寻着他们的身影;又要强忍住身体里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四窜,心急如焚。她歪歪倒倒地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喊道:“不要打了……”话音还未落,之间依谣手扶树干的地上已经被烙下了一个手印,周边的树皮都因高温而蜷缩了起来。   琅琊在空中躲过句龙一招后,看到依谣快要支持不下去了,就赶紧跃到了依谣面前。二话不说带着冰气的一掌就击向依谣。依谣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琅琊那一掌结实地打在自己胸口。顿时就像是烈火遇见了寒冰,蒸汽顺着琅琊的指尖徐徐向外散发。   句龙唤出利剑紧随琅琊身后,眨眼间一剑就刺中了琅琊的小腹。   琅琊眉头一颤,嘴角渐渐开始溢出鲜血来。银色的蚕丝面具也晕染出了血迹。他灵力一聚,双臂一展,句龙就被他的力量挡倒在地。琅琊双手一旋,嘴里振振有词幻出一个水球将依谣包围了起来。句龙赶忙拾起地上的利剑,急冲过去又给了琅琊一刀。   “放开依谣!”   琅琊双手合十,完全不管句龙,默念一阵咒语后昙花花瓣忽然自行掉落,随着夜风飞进了包裹着依谣的水球里。依谣原本痛苦扭曲的五官渐渐舒缓开来,双手放松地垂在身侧。句龙见琅琊依旧不松手,左手汇聚灵力抵住了利剑的把手。   “魔祁王!我警告你再不给我放手,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琅琊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死活撑到最后一枚昙花花瓣也被吸进依谣身体周围时,才收回了灵力。   句龙赶忙接住依谣,这才发现刚才还滚烫如火的依谣已经渐渐回归了正常的体温。句龙猛地看向负伤的琅琊,他是在救她吗?   琅琊干咳了两下,就站了起来,淡淡地说道:“火气攻心,灵力过度消耗无法控制。每日要定时调息内脉,使用灵力。化为己用。若出现今日情形,最佳宜用冰莲沐浴,次之为昙花。”   句龙扶起眯着眼的依谣,二人看着琅琊弓着身子转身渐渐离去。句龙大喊了一声:“对不起……谢谢!”   琅琊没有停顿,依谣却忽然喊住了他:“琅琊……”   琅琊捂着伤口停在了原地,并没有转身,只是默默地听着依谣说了一句“谢谢”。琅琊笑了笑,摇着头就离去了。染血的衣袍拖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我先送你回房。”句龙扶起了依谣徐徐朝寝殿走去。   依谣却回头极目眺望着琅琊消失的方向,看着地上两条血痕只觉揪心。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总是那样的及时?为何,我会觉得琅琊就像从未离开过一般?依谣收回了视线,心里默默地琢磨着。   琅琊啊琅琊,我依谣几时休来的福气能有你不舍不弃的相守?   依谣依偎在句龙怀里,倾听着句龙强劲有力的心跳。感叹上天的眷顾让她遇见了两个这般重情重义的男子,只是她只能选其中一人。这又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啊?   黑暗处,琅琊捂着伤口默默地看着依谣在句龙的扶持下走向了自己的寝殿。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已经无牵无挂,他唯一留在大荒的缘故就是为了依谣的安全。蚩尤已经唤醒,巫族势必会在蚩尤的权势之下重新回归鼎盛。至于黄帝,能对付他的眼下也只有颛顼他们了。自己终究变得多余了……   除了,阿谣。   “哎呀,你们快点啊!误了吉时就不好了!”一个年过半百的媒婆手里挥着红绢子催促着身后一群吹拉弹唱、喜气洋洋的跟班们。还有些花枝招展的婢女手里捧着精巧的礼盒尾随其后。   “好大的架势啊!”句龙领着依谣站在了侧殿的走廊上,俯看着张灯结彩的北国大殿。只见那一顶顶青砖灰瓦的屋檐都被镀了一层金似的,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四面灰白的城墙也挂满了艳红的绸缎,四处都挂着贴有喜字的红灯笼。即便是为夜间巡逻城池的守卫准备的灯笼,也如出一辙。放眼望去,都是喜庆的红色。甚至连着天,都是红彤彤的。   初春时分的风轻柔地刮过北国,掀起大荒即将展开新历史的扉页。那些翻飞在风中的红幡,是对新人的祝福,也是大荒那红艳艳的未来。看   依谣依靠在走廊上,轻描淡写道:“毕竟是北国与神农国的联姻。何况,现在天下人皆知我父王是大荒之主,怎么也不能丢了他这个面子啊!再说了,这一是昭告天下他是大荒新一轮的主人,二是为他庆祝登基之喜,三才是婚事。所以,对于这对新人而言,再大的架势都是无意义的,都是空虚的。”   句龙从依谣身后抱住了她,“等我们以后成亲的时候,就不要这些虚礼。只要简单的两个人,简单的仪式。”   “我看你啊,是想省下一笔开销吧?”依谣调皮地说道。   句龙眉开眼笑地说着:“这都被你看穿了?不愧是我句龙的好媳妇啊!”   “去你的。”依谣浅笑着,“少贫嘴了。我还在想,要不要去看看精卫姐姐。”   “你还是要去劝说?”   “不。”依谣徐徐转过身来,“我改变不了的,只能去适应。就像……适应我身体里还有一个人……所以,精卫既然注定了要嫁给梼杌,我怎么阻拦也没有用。或许顺着去适应,反而能找到被我们忽略了的地方。”   “我是梼杌兄弟,不得不去。”句龙刮了刮依谣的鼻子,“不要冲动。”   依谣默默地点了点头,就与句龙分开向左而去。   “精卫姐姐?”依谣在精卫的房门外轻轻呼唤着,不过一小会儿就见一婢女恭敬地将依谣迎了进去。   依谣静静地站在一侧,看着坐在鸾镜前,由婢女默默勾着黛眉,描着红唇的精卫,一时间依谣觉得自己似乎在看另一个陌生的女人。精卫理应有着古铜色健康的肌肤,英气逼人的剑眉,坚定有神的双眼,全身应该散发着一股胸有成竹的魄力和动力。   可是眼下的精卫,白皙胜雪的肌肤,弯弯细细的黛眉,欲滴出水来的杏仁眼,艳丽的红唇红得就像窗户上贴着的喜字。只是,这个女子是精卫吗?是那个刀枪不怕,浴血奋战的精卫吗?依谣恍惚了。   “他曾经也这般为我描过眉,挽过发髻。”精卫空灵的声音有气无力,双眼落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或者说是看着镜中那个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女人。   依谣回过神来,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挥手示意婢女们都退下。自己接过精卫的头发,不熟练地挽了起来。精卫看着依谣认真的样子,忽然笑开了,“我也像你这般笨手笨脚的,弄不好发髻。他看不下去了,就过来帮我。那个时候,我羞得是面红耳赤。我还记得他给我挽头发的时候,提到了你。”   “我?”   “他说你也不会挽头发,害得他经常帮你。他这手艺就是在你这里练出来的。”   依谣苦笑了两下,“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长大了,我就嫌弃他的手艺了。”   精卫笑了笑,“当时,我听了这话我很生气。应该是很吃醋。依谣,我为自己曾经那颗嫉妒的心,向你道歉。”   依谣摇了摇头,“千万不要这样说,精卫姐姐。我从未放在心上。”   “其实,我也该谢谢你。是你,我才与元冥熟络起来。也是你的拒绝,让我有了机会。更是你的成全,你的设计,让我有勇气向他表明心迹。虽说,最后我嫁的人,不是他……我有时候在想,他是不是真心爱过我?若有,这一次是我狠心的伤害他;若没有,那么这一切就会更好面对。”   “那你是想有,还是没有呢?”   “不知道。”精卫看了看镜中依谣的神色,赶忙破涕为笑,“还是让丫鬟们进来吧!瞧你这手艺,不用等到我长大嫌弃了。再不抓紧时间,就会误了吉时的。”   依谣连忙应着是,将婢女们都唤了回来。看着那些忙碌的婢女,依谣猛地想起了元冥。今日婚事所有的安排、细节和流程,都出自于他一人之手。却是让他心爱的女人嫁给自己的主人。这般滋味,岂是常人能受的?   元冥大哥,你在哪里啊?   第六十九章 蓄起亘古的情丝 揉碎殷红的相思   “吉时到了!吉时到了!王姬啊……”媒婆花枝招展地扭着腰就迈进了精卫寝殿的门槛,定睛一看才意识到依谣站在自己面前,于是赶忙说道,“哎哟,王妃也在这里啊!恭贺王妃!贺喜王妃啊!这可是双喜临门、亲上加亲的事情啊!只等着王妃什么时候为北国……呸呸呸,现在北国就是整个大荒了……为我们大荒添个子嗣啊!”   依谣冷眼看向媒婆,徐徐扶起了精卫,“媒婆喜庆的话,还是留给外面那些要听喜庆话的人吧!我们这里,不需要!要是误了吉时,只怕你提着脑袋,也没办法向我父王交代。”   “对对对……”媒婆一面挥着手,一面马不停蹄地召唤着殿外的迎亲队伍,“王妃若不提醒,奴婢就真的犯错了!快快快,快扶着王姬上轿!”   “等一等。”依谣喊住了媒婆,“我要和精卫一起上轿。”   媒婆皱着眉头,支支吾吾道:“这、这个……王妃何必为难奴婢呢?这新嫁娘的婚轿,怎能同时坐两人?不合规矩啊!”   “规矩?”依谣松开了精卫,朝前走了一步,气势逼人地压向媒婆,“过去的规矩算什么?现在,整个大荒都是我家的,我说什么,什么就是规矩!”   媒婆自知语亏,赶忙低声下气、点头哈腰地赔着礼,“王妃啊,奴婢一时说错话,说错话了!婚轿怎么不能同时坐两人呢?瞧,那么宽敞是吧?奴婢这刚开始是怕轿子太小,委屈了两位不是?这仔细一看啊,坐三个人都不是问题啊!来来来……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媒婆一面弯着腰后退了出去,一面踹了身边喜童一脚,“赶紧的!小心一会儿我让你没好果子吃!”   依谣扶着精卫款款而来,瞪了媒婆一眼,媒婆立马喜笑颜开来,“恭迎王妃、王姬上轿!”   依谣服侍着精卫先就坐,自己才坐到了精卫身旁,悄声问道:“你不会介意父王让你直接从北国出嫁,而没有让你在神农国出嫁吧?”   “有什么好介意的。新郎官都不是我爱的人,我还有什么资格介意?”   婚轿在媒婆的使唤下腾空而起。这最多容纳两人,镶金嵌玉的婚轿由四匹昆仑神兽白泽驮着。颛顼在这次的婚事上真的是煞费苦心。来自昆仑的白泽,是黄帝饲养的宠物,可谓是心头宝。颛顼这一举,无非就是向世人表示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地位。   依谣看了眼轿外的云景,透过云层看向那些穿着异域服装的男男女女,他们纷纷挥着手中的红娟来表达自己对北国和神农的祝福。   或许在他们眼里看来,真的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纷乱的大荒,似乎就在父王的统领下回归了平静。可是,事实呢?依谣长长叹了一口气。父王素来低调行事,劝诫他们树大招风,可是为何此次又要如此高调?弄来白泽送亲,还要绕大荒一周,岂不是要人尽皆知父王把黄帝都不放在眼里?   这门婚事,看来真的不像自己心中想的那么简单!依谣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依谣。”精卫忽然着急地握住了依谣的手,瞳孔像是受到了威胁似的极具变大,“他来了!”   “谁?”依谣本能地反应是黄帝,瞬间恍然大悟,“元冥?”   精卫拼命点着头,依谣探出轿外,“没有啊?根本没人。”   “我感觉到了!而且他很生气,很愤怒!”精卫死死拽着依谣,“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不要担心,姐姐。这里就交给我。”依谣说着轻拍着精卫的手背,就掀起了帘子。   驾着飞鸟跟在婚轿旁的媒婆赶忙问道:“怎么了,王妃?可是有何需要?”   “你们好生服侍王姬的婚轿,不用管我。”依谣说着就轻轻一点,跃到空中悬浮不动。媒婆只怕有恶事缠身,赶紧就招呼着众人加速前进。   依谣在空中搜寻了一转后,双眼犀利地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个小黑点渐渐向婚轿靠近。只是他的飞行路线东倒西歪的,始终不在一条直线上。依谣来不及深思,就朝黑点飞去。   “精卫……精卫!”元冥坐在鸟背上,酒气熏天,“你为何都不理我?为何要飞得那么快?我、我追不上了……”   精卫坐在轿子里,不由自主地揪紧了自己的衣衫。   媒婆没好气地瞪了元冥一眼,并不理会只催促着众人快速前进。   元冥眼里倒无别人,只是追着精卫的婚轿不放。嘴里还高声大呼着:“精卫!你为何还要跑!你不理我了吗?难道你忘记了我们相守的誓言,还是说你已经忘记我们曾经相爱的点滴?精卫!你好狠心!”   迎亲队伍渐渐慢了下来,大伙都面面相觑,带着鄙夷的颜色看向婚轿。媒婆虽说也有不解,但毕竟是金字招牌可不能毁于一旦,赶忙吆喝着众人快快前进不准逗留。   元冥见吃吃追不上婚轿,一时气愤便使出灵力想将迎亲队伍全部束缚起来。依谣大呼一声不好,念力四起,双手一扬就拦下了元冥的灵力,横阻在元冥与精卫的婚轿之间。   “元大哥!”依谣低吼道,“你清醒点吧!”   “走走走!”媒婆看着依谣拦下了元冥,赶紧催促着。   “你给我让开!我、我的事不用你管!她……她凭什么不理我啊?”元冥怒吼着,“她牵过我的手,她抱过我,她亲过我,她承诺过!这些,都是镜花水月吗?”   精卫坐在轿子里,皓齿咬紧了双唇,白皙的齿面都晕染开了红色的印迹。她狠狠地抓紧了衣角,华丽的衣帛都被撕扯的咯吱作响。心,不由自主地狂跳着。是痛,更是无奈。   如果她不是精卫,她势必会跳下这顶轿子随元冥远走高飞。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她是精卫,是神农的王姬,更是神农千万百姓的守护将军,她不能走!她承诺了颛顼,就必须做到。   “对不起,元冥……”精卫颔首抽泣着,“儿女私情在大情大义面前,我只能如此……”   依谣跃到了元冥的鸟背上,拽着喝醉酒的元冥怒吼着:“你闹够没有?难道你的爱就这么自私?爱一个人,就是要看着她幸福!现在,精卫姐姐就是在自己幸福的路上,你更应该笑着祝福!”   “自私?我爱的自私?”元冥茫然地走向鸟尾,若有所思,“这句活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啊?啊!对对对,我以前对精卫说过……说她爱的自私,不懂爱屋及乌……”   “元大哥?”依谣担心地呼唤着。   元冥却两耳不闻,自顾自地说着:“原来,自私就是爱的一部分。真爱,怎能爱屋及乌?我的话,全都是大话!不切实际的大话!哼……现在知道又有何用?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元冥!”   “元大哥……”依谣伸手走向元冥,元冥却怒吼着打开了依谣的手道:“离我远点!”   依谣抬头看向婚轿已经渐行渐远便悄悄松了口气。元冥却忽然发疯地催促着飞鸟冲过去,依谣在鸟上稳住身子后就灌注灵力打乱着飞鸟的飞行,元冥觉察后暴怒,挥手就与依谣对打了起来。   精卫坐在轿内,听见轿外传来的隐约打斗声,却始终不敢掀起帘子向外打望。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后,便对媒婆喊道:“媒婆!这么慢,难不成你想误了我的吉时?”   “是是是!王姬,奴婢这就……还不给我快点!”   元冥双脚一跺,脚下的飞鸟长啸一声就颠簸着加速先进。依谣一怔,险些被甩了出去。依谣见元冥就像是一头失去猎物的野兽,急忙腾空跃起。元冥指使着飞鸟冲向了婚轿,一跃而上就趴在轿顶。   轿子立马传来一声闷响,精卫紧张地抬头望去,元冥却已经闯了进来。拽住精卫的手就要带她走,精卫回力一拉怒斥道:“干什么?”   “跟我走!我一辈子窝囊,以颛顼和梼杌马首是瞻,但是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妥协!走!”   元冥强拉着精卫冲出了婚轿,媒婆赶紧躲在一群小厮身后,大喊着:“你……你想干吗?我……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哈,这、这里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把人给我留下,我保证不为难你!”   “就你们?”元冥冷笑着。一脚就踹飞了眼前挡路的人。正当他带着精卫要跃上飞鸟的时候,依谣飞来狠狠给了元冥一击。精卫趁此机会挣脱出了元冥的束缚,一耳光打在了元冥脸上。依谣立马呆在了空中,迎亲队伍的众人也敛声屏气,不敢多说一句话。媒婆这时整理着衣襟,狐假虎威地昂首站直了腰。   元冥不可思议地看向精卫,含情脉脉地唤道:“精、精卫……”   “你立刻清醒!别以为你这样子就能骗过我!你酒量不凡,要让你喝醉根本不可能!你不过就是借酒装疯!那么我们就一次性把话说清楚。我要嫁给梼杌!必须嫁给他!”   元冥捂着心口,精卫如是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这就是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人说的话吗?   他懂了。终于懂了。   他醒了。终于清醒了。   从蓬莱回来,就是回到现实。   元冥徐徐跪了下来,沉重的一声,震的人心碎,“元冥叩见王妃!”   第七十章 月老错牵的红线在流年里低泣   “走了走了……”媒婆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肃静,“两位王妃啊,这时辰快到了……”   依谣站在精卫身旁,悄悄地握紧了她的手。精卫干笑着算是回应。她徐徐转过身来,红色的裙裾在风中翻扬,调皮地从元冥脸上滑过。元冥双肩不住地颤抖两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就像当初颛顼宣布精卫与梼杌婚事之时那般,变得冰冷又陌生。   元冥淡淡地说道:“属下愿亲自护送王妃喜轿。”   精卫离去的脚步一定,脸色一僵倏尔又舒缓了神色,头也未回,客气地说道:“有劳将军。”   “王姬既已决定嫁入北国,就是我元冥的主子。保护主子的安全,是属下的职责。”   精卫苦笑着回到了喜轿,媒婆众人见是虚惊一场赶忙又吹拉弹唱起来。依谣站在媒婆身边叮嘱道:“媒婆在大荒也是金字招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我教你吧?”   “自然不用!我们就是看见大荒百姓那如火的热情不好拒绝,所以就在外面多逗留了一会儿。展示我们颛顼帝的威武与高贵!”媒婆说的有眉有眼的。依谣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跟随在队伍一旁的元冥,轻轻叹了口气。   天上的云遮住了咸鸭蛋黄般的春日,迎亲队伍笼着厚厚的云影马不停蹄地朝前赶着。元冥守在喜轿外,再没有所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跟着。他看了眼那刺眼的喜轿,脸上忽然绽放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如若这就是我们的结局,我愿亲自伴你这一程。把你交到那个值得我信赖的人手上。精卫,我要看着你幸福!我要把大荒最美的婚礼送给你……   精卫在喜轿内若无其事,重新盖好了红盖头。依谣看不清她的神色,也就没有说话。精卫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衣角发着呆。元冥的影子时而晃倒精卫的身上,时而落在依谣的身上。精卫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元冥的心意。   对不起!我甚至没有勇气开口乞求你的原谅,元冥。看着天边落寞的星辰,我们也曾这般花前月下,许诺了流年。前世修来今生的姻缘,却终因月老手中错牵的红线,未来只能在悠远的思念中度过。我不曾遗忘,更不会感伤!似水年华,是我相思不尽的泪水;彩云逐月,我许你下一世的柔情。月满盈亏,我们终究辜负了誓言。这一世的花开,亦是这一生的花落。.   谢谢你一路的陪伴!终于,我不再觉得孤单。将来有一天,你总会等到那个伴你一生的女子出现……   依谣看着精卫颤抖的双肩,转开了视线。   琅琊尾随在他们之后,云层遮不住他的双眼,阳光温暖不了他的心。似乎哪里有依谣哪里就有他。   一个时辰后,颛顼和梼杌立在北国大殿前才终于看见了云层深处缓缓而来的喜轿。颛顼身旁的司仪官赶忙喊道:“王妃驾到!”话音一落,颛顼身旁两侧的歌舞官纷纷奏起了喜庆的乐曲。   颛顼低声向句龙问道:“元冥人呢?”   句龙摇了摇头,“从一开始准备就不见他人。”   “估计元将军是累了。”司仪官说道,“毕竟从一开始,元将军就不曾合过眼。”   “只怕,他没这么简单!”颛顼冷冷地说道。   梼杌笑了笑,“元冥忠肝义胆,世代是守护我们北国的大将,我相信他不会做出任何冲动的事情来。”   颛顼还未说话,元冥就指挥白泽驮着的喜轿从天而落。引得了人群的关注,一旁观礼的人纷纷指着白泽交头接耳。颛顼趾高气扬地转身走进大殿坐在了自己的宝座上。   句龙扶着梼杌就迎向了喜轿。元冥欠身行礼后就退向了一边。   “有劳将军随行护送。”梼杌出人意料地向元冥行了北国最浓重的国礼,“将来会有更多的地方要依靠将军。还望将军能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们!”   元冥微微一怔,原来自己心中的想法已经被梼杌看穿了。他原打算带走精卫,二人远走高飞。若此路不通,则自己只有护送精卫前来,然后独自一人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远离这些琐碎的纷争。殊不知,梼杌早就洞悉了一切。   元冥未作出回应,媒婆就已经等不及地催促着:“殿下啊,这吉时不能误。还是赶快迎接新嫁娘吧!”   元冥侧让开了一条路,梼杌就在句龙的搀扶之下牵起了精卫的手,二人徐徐走进了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句龙看了一眼依谣,会心一笑,也随着梼杌离去了。依谣并肩站在元冥身侧,元冥轻声问道:“不去观礼吗?”   依谣笑着摇了摇头,“太多的虚伪,不看也罢。”   元冥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人打断。只听那人道:“哟,瞧瞧,他们可是天作之合啊!精卫王姬是我们大荒出名的女将军,骁勇善战。我们大殿下是一表人才,文武精通,试问天底下也就只有精卫王姬才能配上我们的大殿下了!”   “那是自然。”有人应和,“总比那个妖里妖气的釉湮好!”   “现在该改口了。”一老妪笑呵呵地比划着,“已经是精卫王妃了。”   “哈哈!是是是,精卫王妃。”那两人欢喜地笑开了。   依谣收回了心神,“要去喝一杯吗?”   元冥苦笑着:“不用了。很早之前,就答应精卫……就答应她不再借酒消愁了。”   说罢,元冥极目眺望着已经走进大殿行礼的梼杌和精卫。那抹嫁衣的红,迟迟在元冥脑海里挥之不散。殿外观礼的人都随着新人挤进了大殿,周边见见冷清下来。只有大殿里,司仪官主持婚礼的声音若隐若现。   元冥不动声色地就转身欲离去,依谣看着他的背影喊道:“元大哥……”   “我没事。”   云层渐渐在春风的浮动下散去开来,春日又重新露出了她的笑脸。大殿金碧辉煌,梼杌与精卫刚好行完礼数。元冥的影子在阳光下越拉越长,依谣就像看见了当初自己从蓬莱回来拒绝元冥好意之时,他也是这般落寞的身影。   心伤两次,是幸还是不幸?   依谣立在原地发呆,琅琊立在不远处的树梢上注视着她,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有心思。   “如此大喜之日,怎能没有我的贺礼?”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狂笑之声。虽为笑,却无比的刺人耳膜,令人五脏六腑就像绞在一起的疼痛。   依谣和琅琊同时朝天望去,寻觅无果。大殿内的贺喜之声也随之淡去,颛顼和炎帝面面相觑,句龙急着走了两步被梼杌拦了下来。梼杌轻微地凑到句龙耳旁说道:“不要冲动。否则父王会更怀疑你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句龙偷偷瞟了颛顼一眼,他为了防止自己回到华胥拥兵自重,进而起兵造反,将自己束缚在这里。若是自己再不收敛,估计脱身更难了。句龙深思了一会儿,拍了拍了梼杌的肩,表示自己已经心领神会。   “会是谁?”精卫掀起了自己的红盖头,向梼杌和句龙问去。   依谣也急匆匆地小跑进了大殿,高喊着:“殿外我探试过,方圆百里根本就没有怀有灵力的人。”   “是吗?”刚才狂笑的声音忽然就在依谣身后响了起来,惊得依谣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后脊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句龙欲冲过去,忽而想到颛顼只能按捺住了。   颛顼微微一笑,迈步走下了宝座。“小女刚刚探试,方圆百里还无人。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你能从百里之外赶来。这等的速度岂是常人能拥有的?百里之外传音,功力也岂是常人能修炼到的?”   颛顼站在了依谣面前三步开远的地方,“这等人,也就只有你了。轩辕氏!”   依谣僵硬地侧开身子,身后的那人缓缓走进了众人的视线。高大挺拔的身躯,风采不减当年的英气。走一步就是一步的威慑。震得众人是连连后退。黄帝轩辕氏意气风发地站在了颛顼面前,趾高气扬地说道:“不愧是我的子孙啊,直呼我为轩辕氏……”   “如今我是大荒之主,如何称呼,想来是我的自由吧?”   “那是自然。”黄帝扫视了四周一眼,“在座各位,谁还敢如此唤我?”   大伙摇头的摇头,恐惧惶恐地尽力蜷缩着自己。颛顼不削一顾,浅笑道:“我让你们如此称呼,你们谁敢不从?”   颛顼此话一出,唬得众人这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叽叽喳喳地僵持不下。黄帝讥讽着看着颛顼,挑衅地等着谁敢顺应颛顼而挑战自己的权威。颛顼负手而立,不动声色,信心十足的样子。   “轩辕氏。”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忽然传来。众人望去,正是句龙。   句龙双眼坚毅地望着颛顼的背影,浅浅地重复了一遍:“轩辕氏。”   话音一落,梼杌附和道:“轩辕氏。”   精卫大步一迈,高昂着头,“轩辕氏。”   众人看着这三人都顺着颛顼,有几个胆大的也如是叫开了。轩辕魃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忽然站了起来,掷地有声地喊着:“轩辕氏!”   魃女这一唤,更是激起了大伙。呼唤轩辕氏的人越来越多。   颛顼的笑意也越来越明显,黄帝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笑道:“不错不错,这不过才几日的功夫,你倒是把人心都笼络了。”   “还有更多你意想不到的……”   第七十一章 柳暗花明处竟是水月洞天   “好个颛顼。”黄帝趾高气扬地说道,“你故意用我的白泽来驮负喜轿,还要大张旗鼓地绕大荒一周。在你显示自己威风的同时,你还想把我引出来吧?所以,我的到来都在你的掌控中。我真想瞧瞧,你为我准备下了怎样的天罗地网?”   “你就不怕从此以后,你都出不了我的天罗地网?”   “因为我知道,你没这个本事!”   颛顼与黄帝对峙不下,黄帝便将视线从颛顼身上转移到炎帝身上,炎帝自始至终坐在席位之上倒是一言不发。黄帝随后才注意到坐在炎帝身旁的不是哀苍,竟然是自己苦苦寻觅多日的高辛。   炎帝赶忙向高辛使了一个眼色,高辛心领神会。他风度翩翩地站了起来,恭敬地向黄帝行了一个礼。黄帝笑道:“莫不是用高辛要挟我就范吧?”   “当做人质的人,可有这般好的待遇?”颛顼冷笑着,示意高辛走上前来,“我无意中发现了高辛的下落,于是就救了他。把他带了回来。”   “你有这么好心?”黄帝质疑着,忽而又压低了声音道,“你究竟在少昊背后动了什么手脚?轩辕国是被我一手血洗,也是我下令杀了少昊,并没有刻意掩饰,为何传入大荒竟然成了是少昊屠杀轩辕国民,而你是替天行道为轩辕报仇?”   “因为一步一步,你都在我的计划当中。谢谢你这把刀,替我杀了该杀的人,成全我在大荒的美名。”   黄帝干笑了一声,“若没事,我是否也可以带着高辛讨一杯喜酒喝呢?”   “当然可以。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天罗地网’。请……”颛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高辛便陪在黄帝身旁在众人炙热的目光注视下走了过去。   依谣拽了拽句龙的衣角,“父王为何要让黄帝知道高辛的存在?”   “眼下我们皆知高辛是颛顼的人,而颛顼如今权倾大荒,根本没人敢向黄帝揭穿此事。颛顼一方面是在挑战自己的权威,一方面是将自己这个眼线安插在黄帝身旁,随时监视。”   “如果真的有人出卖父王呢?”依谣担心地看着炎帝,“父王又该怎么办?”   句龙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父王这是拿自己在赌。输了,将尸骨无存。赢了,就是一手遮天。”   句龙的话,依旧没能开解依谣的心结。句龙便浅浅笑道:“你不用过多担心。刚才你父王有意用黄帝的姓氏来试探众人,就是看自己的威慑力在大荒究竟有几个人买账。刚才的画面你也看见了,所以暂时放开心吧!”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依谣看了看黄帝三人,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不曾用食的元冥,“这里太多的虚伪与无奈。我们回华胥吧!”   “你们走吧。”梼杌说道,“父王的心思现在全在黄帝身上,要走就趁现在。随后,我自然会给父王一个交代的。”   句龙握紧了依谣,对梼杌淡淡地道了一声谢。便佯装护送梼杌和精卫进新房,离开了大殿。哀苍猛地灌着自己酒,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二人还敢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炎帝注意到了哀苍的变化,只是默默说了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不管当初答应与我成亲的是白漪灵,还是高阳依谣,总之她都是我的王妃!”哀苍说着将手中的酒樽重重地砸在了案几上,四分五裂。   半日后,依谣和句龙乘着春木就抵达了华胥。二人行走其间,只见是满目苍夷,断壁残垣。万籁俱寂,都能听见天上苍鹰盘旋扇翅的声响。街上除了腐烂的死尸,根本就没有活口。依谣怕句龙看不下去,提议用障眼法。   句龙摇了摇头,“连正视自己错误的胆量都没有,我如何对得起伏羲!”   “既如此,你又为何迟迟不肯归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一条小巷深处传来。   依谣和句龙一怔,华胥国内居然还有幸免于内者?   “敢问阁下是?”句龙恭敬地问道。   “老夫已是旧相识了。”说着,一个背着破琵琶的健硕老人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唱曲儿先生?”依谣惊讶地看着他,“您怎么会在这里?”   “似乎老头你总是和华胥的事纠缠不清啊。”句龙道,“只是眼下此处已经是横尸遍野,不宜你老头久待。”   “陛下还是不怎么喜欢老夫啊!”唱曲儿先生笑道,“相信老夫的劝戒之言,陛下也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句龙看了一眼依谣,“很明显。我绝对不会按照你所说的去做。”   “老夫的肺腑之言,也就只有那么多了。”说着唱曲儿先生就要离去。   依谣却忽然唤住了他,“先生!先生……”   只是唱曲儿先生根本就不理不睬,嘴里唧唧歪歪地哼着调子越走越远。   依谣赶忙拉住句龙就追上去,“快点!不能让他这样走了!”   “怎么了?”句龙十分不解,但是也顺着依谣追了上去。   “之前我有见过这个先生,我觉得他说的话特别深奥,仿佛知道我们很多不知道的事情。”依谣一面喘着气一面说着,“既然你说先生与华胥有一般人没有的情结,那么他见到华胥死了这么多人,怎能无动于衷,还能在这里住下去呢?”   句龙皱着眉头,看了眼那唱曲儿先生的身影,喊道:“喂!老头!你给我站住!我让你站住你听见没有?喂……我可是华胥的国主!”   句龙喊罢,唱曲儿先生正好站在了少昊在华胥的鸟国门外。这里自伏羲死后,便一直荒废至今。荒草丛生,百花凋谢。想必少昊精心饲养的飞鸟,也飞走的飞走,病死的病死了吧!依谣和句龙也减慢了步伐,与老先生并肩站着。句龙喊道:“站在这里做什么?”   老先生不语。   依谣轻声道:“他好像是故意带我们来这里的。”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老头,到底在看什么啊?”句龙推攘着唱曲儿先生。   老先生却哼哼着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句龙二人相视一眼后也紧跟了上去。   看似普普通通的鸟国,句龙也来过一两次,并未察觉出怎般的玄机。为何这个老头执意引他们而来呢?句龙自己也疑惑不解。但是当他跨进鸟国第一步时,就感受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感觉。   一股暖流伴着他的呼吸走遍了他的全身,整个人犹如重生。依谣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百花齐放,万鸟飞腾的景象。就只是一步的距离,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依谣还未回过神来,句龙就看着眼前的一个人大叫开来:“后土!”   被唤的那人回过头来,正是句龙的好兄弟后土。二人紧紧相拥,恍如隔世。   依谣这才注意到这里不仅是春意盎然,还是人来人往。有叫卖的商贩,有种菜的农夫,有热闹的小酒馆,有浣衣的妇孺,还有蹦蹦跳跳打闹的小孩,这根本就是华胥国的缩影。和外面横尸遍野的华胥,根本就是极端的映照。依谣茫然了。   她站在后土面前仔细打量着他,“你、真的是后土吗?”   “我也很诧异!你不是已经……”句龙支支吾吾着。   后土反而是爽朗的笑开了:“这就多亏了你们身后的这位神秘人物了!”   依谣和句龙都向唱曲儿先生看去,句龙双手抱在胸前,打望着老先生道:“老头,你到底是何方高人,用了什么方法整个大荒的人都被你蒙骗过去了?”   老先生笑而不语,久久才说道:“高人不敢当,就是一个唱曲的破老头。方法,刚才这位王妃已经说了,就是小小的障眼法而已。”   “障眼法?障眼法顶多只能掩盖事物表面一日之内。先生居然可以撑过这么些年头。”依谣敬佩地说道,“你赶在少昊之前将华胥的国民都转移至此,设下了结界。再在城内虚构一些人物,任由少昊宰割?”   老人笑着点着头,“人来了,走了一路,我这也该歇息去了。”   唱曲儿先生说笑着就健步如飞地离去了。   句龙目送着他,说着:“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不止这一次他帮过我了!他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总是赶在事态严重前就将一切危机都转移。能在少昊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灵力修为定不是我等能及的。这么多人的转移,还要制造这么多‘活生生’的人欺骗少昊。很是难以相信,连少昊都看不出他的手段来。”   “况且神族之人,都很难只用灵力就幻化出活人的替身。除非他巫族、妖族和魔族的后人。不过即便如此,这些替身在死后也会显现出原型来。可是,这一路走来,那些替身依旧是人的模样。有血有肉,还招惹来不少的饿鹰在空中盘旋。”依谣疑惑地说着。   “我有留意打听过。”后土说道,“可是根本就没人知道他是谁,来自哪里。”   三人就这般地站在原地,看着老人走进的茅屋里已经飘出了袅袅炊烟……   第七十二章 三千丈清愁鬓发 五十年春梦繁华   喜房里的红烛轻轻摇曳着,合欢酒静静地在酒樽里泛着涟漪,雕花的糕点在烛光下诱人食欲。精卫就只是默默地坐在床沿上,望着它们发着呆。不知不觉,窗外传来了渐近的脚步声,而欢闹的贺喜声却渐渐黯淡了下去。   梼杌在小厮的扶持下推门而入。精卫一动也不动,淡淡地说道:“喝了这么多酒,这里还有些糕点可以缓一缓。”   梼杌顺着精卫的声音走了过来,坐在她的对面说道:“元冥在半席间就已经先走了。我有派人跟着他,不会有事的。”   “我有些累了。”精卫收回了茫然空洞的眼神看向梼杌,“我可以睡侧殿的小榻上。”   梼杌摇着头笑道:“就算我眼瞎了,可我依旧是个男人。你就安心的这里睡下。我睡侧殿。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布局我还是熟悉的。”   梼杌说着就掀起了侧殿的帘子,那一地的流苏仿佛是无法言语的哀伤。这哀伤是失去挚爱的梼杌,也属于此时躺在床上无法入眠的精卫。更是守在喜房外看着喜房烛光渐渐熄灭的元冥……   黄帝的突然出现,并未对喜宴横加阻拦。他与颛顼和炎帝各怀鬼胎地饮完一杯又一杯的酒,看似亲密无间,却是话中带刺,眼神锋锐。眼下黄帝正带着高辛离开了北国。   他在凤凰上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渺小如墨点的北国,心里思忖着颛顼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而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吗?   “我们这是去哪里呢?”高辛为黄帝披上了一件外衣。   黄帝和蔼可亲地回应道:“悬圃。”   “不带走离朱和象罔将军吗?刚才在席间我看见他二人似乎早早地就离去了。是在悬圃与我们会合吗?”   “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黄帝意味深长地说着。   高辛知趣地欠身离去了,未再多言。   转眼凤凰就已经降落在了悬圃,黄帝大步一迈就坐在了八角亭里。高辛紧跟了上去,环顾四周道:“我被颛顼救了之后,有来过这里寻找陛下。可是我根本进不来。”   “这里有我心头血和凤凰羽毛设下的结界。除我及我召唤的人以外,外人根本无法进来。”黄帝衣袖一挥,案几上就多了一壶酒和两个酒樽。他示意高辛坐下来,将其中斟满的酒樽递了过来。   “刚才在喜宴上已经喝了很多了,现在不敢再喝了。陛下还是以身体为重,酒喝多了伤身子。”   “却颇为醒脑。”黄帝说着酒已下肚。   “高辛已经回来了,可以为陛下排忧解难。”   “待会,你就知道我为何而烦躁了。”   “我们还要等谁来吗?”   “他已经到了……”黄帝阴冷地说着,“还不给我滚出来!”   “贰负见过陛下和殿下!”贰负忽然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单膝下跪道,“恭喜陛下寻得殿下!”   “起来,我有话问你。”黄帝徐徐地放下了酒樽,“血洗轩辕,可是你和釉湮同时下手的?”   “那当然。陛下吩咐的事情,贰负绝不敢怠慢。”   “所以,我很纳闷为何大荒的人会传言是少昊血洗了轩辕,然后颛顼又杀了少昊呢?”   “这个这个……”贰负吞吞吐吐地说道,“属下确实不知。不过只是传言罢了……大家一传十,十传百的难免出错。”   黄帝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我也希望事情是如此的简单。可是,我还听见一些风言风语,好像说你是颛顼和炎帝的卧底?借用轩辕国之事,为颛顼拉帮结派,笼络人心?”   贰负一惊,赶忙说道:“这是谁在背后诽谤诋毁属下?属下绝无二心。”   黄帝还未说话,高辛就起身说道:“此事我亦有听闻。炎帝和颛顼曾经在书房里讨论过,我偶尔路过时偷听了一些。大意就是利用贰负里外接应,当时我并未深想,现在看来定是此事。况且我有在北国打听过,当时贰负投诚做卧底时,北国大殿上的人都知道。”高辛说着忽然也跪了下来,“高辛愚钝。早知他二人阴谋未及时回禀!”   黄帝扶起了高辛,“你都联系不上我,如何回禀呢?此事与你无关。”   说着黄帝就瞪向贰负,“眼下我需要你一个满意的解释。否则……”   贰负赶忙磕头赔罪道:“此事真的与我无关!釉湮。釉湮在哪里?说不定是她!”   “我倒不认为是釉湮所为。”高辛说道,“釉湮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无不透露出她对炎帝、颛顼和少昊等人的不满。杀颛顼之子穷蝉,这样的人颛顼和炎帝还会用她做眼线?”   黄帝沉思了一会儿,双眼冰冷如刀地看向贰负,“从实招来!”   “真的、真的不是属下啊!”贰负急得一身都是汗。   “说还是不说?”黄帝追问道。   贰负双手紧握成拳,耳畔全是高辛劝解自己实话实说的言语。可是,真的不是自己干的,自己又为何要认?贰负越想越气,一旦招认,以黄帝冷血霹雳的手段,自己还不五马分尸,灰飞烟灭!不能认!自己觉得不能认!   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贰负就猛地像一阵风似的逃跑了。却还没有跑多远,贰负只觉眼前一道金光闪现,自己就被黄帝束缚了起来。贰负跪在地上挣扎着,抬头看向比自己速度还快的黄帝,顿时愕然。   黄帝一脸杀气,双眼布满了血丝,“看来,你真的是活腻了!”   “不要!我招!我什么都招!”贰负看着黄帝一掌劈向自己,赶忙喊道。   黄帝就在贰负眼前收回了手,轻描淡写地说着:“不满意,你依旧是死。”   “我……我……我不知道颛顼和炎帝有怎样的计划,但是我知道另一个人,她所有的计划我都知道!”   “哦?”黄帝饶有兴趣地笑着,“谁?”   “魔、魔族白漪灵。”贰负战战兢兢地说着。   “白漪灵?她还没死?”黄帝皱着眉头。   贰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我不知道她现在算不算活着。我只知道,她不能离开高阳依谣,不能离开活人的血。只有借助高阳依谣的身体,她才能行动。只有吸噬活人的血,她才能维持自己的能力。”   “有意思,有意思。”黄帝挑着眉梢笑着,“白漪灵。”   “那她回来是为了什么?”高辛问道。   “她一心都在打神农鼎的主意。她想借神农鼎的力量和《神魔录》的记载,唤醒她的魔族成员,重振旗风。”   黄帝斜睨了贰负一眼,“你为何知晓?”   “属、属下有一半的魔族血统。家族曾经是魔族的祭司。所以当白漪灵回来的时候,就与属下取得了联系……”   “你就将这百年的事态变化都告诉了她,也为她牵线搭桥。所以,你的真实身份是白漪灵的眼线。”高辛说道,“想不到,颛顼和炎帝也被你蒙在鼓里。”   “故事讲完了。”黄帝冷眼说道,“实际行动呢?”   “行、行动……”贰负不解地望着黄帝和高辛,“什么行动?”   “杀了白漪灵。”高辛默然地说着。   黄帝笑了笑,“杀了白漪灵,我就饶你不死。”   “可、可是我……根本就不是白漪灵的对手啊!”   “你是怕死呢,还是说因为杀了白漪灵,高阳依谣也会死,颛顼也不会放过你?”高辛说着,“当然你也可以不用行动,不过你现在就会死!”   “我……我……”贰负左右为难,这是机会吗?无论怎样走都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   怎么办!   月光清远地写了一地的相思。魔祁王琅琊单脚立在华胥国的屋檐角上,为何跟到这里就不见依谣和句龙的踪迹了?自己的速度并不慢,他们究竟又会去哪里了呢?   “这么久没见,你的心里还是只有依谣吗?”一个女人忽然从琅琊背后搂住了他。   琅琊面不改色地扳开了她的手,“釉湮。”   “说,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釉湮一手掐着琅琊的脖子说着。   琅琊眉头都不曾皱过,“没有。”   “一点都没有吗?”   “没有。”   釉湮忽然松了手,疯狂地大笑着。月光幽幽地笼在她的身上,眼角晶莹的泪水好似落错了地方。琅琊默默地唤着她,釉湮依旧疯疯癫癫地狂笑着。   “我把黄鸟杀了。”琅琊冷漠地说着。   釉湮一惊,收敛起了笑容,“你凭什么杀了它?”   “我知道你自小就与黄鸟关系极好。可是哀苍受了伤,需要黄鸟……”   “哀苍?你就是为了救哀苍?你疯了吗?他是你依谣的夫君,你既然爱依谣不就应该看着哀苍死吗?为何还要救他?”釉湮愤愤地说着。   琅琊望了眼鸟国的方向,“就是因为依谣,我才救了哀苍。我希望将来有一天,当句龙和我都不能照顾依谣的时候,还能有一个人精心呵护着她。”   “你真的是个疯子!我居然为了你这个疯子也变成了疯子!”釉湮讥讽着说道,“轩辕国不是少昊灭的,少昊也不是颛顼杀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黄帝做的,而我背着黄帝将这一切都美化给了颛顼。”   “釉湮?”琅琊难以置信地看着釉湮,“这些事情若是被黄帝知道了,你……”   “我不怕他!当初他过河拆桥,一起陷害我和句龙,他以为我还会傻乎乎地为他做事吗?我要报复他!”釉湮深情地望着琅琊,“报复他让我恨你,报复他让我想爱又爱不了你!”   第七十三章 谁执着相思 一念情长   “你知道吗?我根本就不是釉湮……甚至,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琅琊疑惑地看着釉湮,却望见她眼眶里的泪花知道釉湮并不是玩笑之语。“出什么事了?”琅琊皱着眉头问道。   釉湮泪中带笑,却是自嘲与讥讽,“你也会关心我吗?当年,你不是只会关心依谣出什么事了吗?我?算哪根葱!”   琅琊不经意地叹了口气,“我承认自己以前太自私。很少顾及你和猰貐的感受。把你们为我做的一切都当做理所应当。从未想过你们为何会为我做这些……也从未站在你们的立场考虑……所以,你走了,他也走了。如今的我,才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这番话居然会从你魔祁王的口中说出来!”釉湮不可思议地笑着,“究竟是谁有这般的力量让你改变?”   琅琊沉默不语。   “高阳那个丫头?”   “不是。”   “不是?”琅琊这个否定的回答真正是出乎了釉湮的意料,“除了她还有谁可以?蚩尤大人?”   琅琊负手而立看向天边的如钩月,浅浅地说道:“白漪灵。”   “谁?”釉湮皱着眉头努力听着,这个人的名号自己根本就没有听过。大荒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人?   “是她教会我照顾身边的朋友,也是她让我知道如何体会别人的感受。”   幽怨的月光洒在琅琊的身上,看的釉湮心疼。她默默地与琅琊并肩站着,一改平时的妩媚之气,严肃地说着:“真希望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个人。”   “那么,你究竟又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少昊的釉湮早就在幼时就被他亲手掐死了,我只是他千方百计寻来的替代品。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许,我未来的人生之路,就是为了去寻找自己是谁的答案。”   琅琊俯首看向身旁的釉湮,月光下的她出奇的清幽。看来少昊在临死前将真相全盘托出对釉湮的打击不小。小时候,也不知道爹从哪里把她带了回来。那时的她就因为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而自卑倔强,总是羡慕他们有娘疼有爹骂。   琅琊至今都还记得釉湮得知自己是少昊之女,堂堂一国王姬时的喜悦与激动。抓着自己的呃手臂足足上下跳了有一个多时辰,随后又抱着自己的手臂哭了有两个多时辰。如今,百年过去了,人非人,物非物,结果只是镜花水月的虚幻。从小唤作的父王与母后都是别人的。即便骄纵轻狂,即便位高权重,也丝毫掩饰不了内心那丢失的温暖。   “你想如何去寻找呢?”   “未来的路,我们谁都看不清。”釉湮伸出手想接住随风飘来的柳絮,“但是不试着走一走,我将更不会知道结局。纵然是万丈深渊,我亦无悔。不清不楚做了百年的糊涂人,我想做一次我自己。”   “何时动身?”   釉湮笑着看向琅琊,“即刻。与你话别之后。”   “你可以试着从钟山开始。”琅琊从衣襟深处摸出一块黑晶石递给釉湮,“它可以开启我爹的墓门。他曾经的书籍什物都在里面,或许有你要找的东西。”   釉湮双手接过晶石,最后深情的望了一眼琅琊,“依谣和漪灵,她们好幸福。”   “你也是。”   釉湮苦笑着,衣裙翩跹地转身离去,琅琊目送着她单薄的背影。   “猰貐不像我,他绝对不会背叛你的。你要相信他!”釉湮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人却已消失多时。琅琊转身眺望着远方广阔的平原,自言自语着:“寻家的路,你就坦然地走下去吧!就算是黄帝,我也不允许他迫害你!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釉湮默默地站在琅琊所立的屋檐角下,身子一软就靠在了木门上,一手捂住双唇不住地哭泣着,“对不起!”   釉湮刚走不久,琅琊顿觉周边充满了杀气。他眉梢一挑,双手已悄然在汇聚灵力。不知为何身体软绵绵的,根本就无法动弹。琅琊定了定心神,这才知道自己中了釉湮的巫蛊之毒。他浅笑着嘲讽自己,却已开口唤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等着你慢慢死了,我们好轻松地收尸!”高辛衣冠楚楚地站在了琅琊面前。   琅琊歪着脑袋看着高辛,心下琢磨着背后是黄帝还是颛顼。高辛眼神一起,身旁就忽然多出了一支七彩凤军的小分队。个个手持弓弩,瞄准了琅琊。   琅琊轻声说道:“轩辕氏,还敢耀武扬威?”   “你这个魔王,人人得而诛之!”高辛话音一落,弓弩万箭齐发。   琅琊面不改色,纵身跃下屋檐。高辛忙喊道:“给我捉活口!”   “遵命!”七彩凤军一跃而上,紧追不舍。   釉湮脸上挂着泪痕,不知何时幽幽地又站在了高辛身后。高辛斜睨了她一眼说道,“我只能尽力这样去做。黄帝疑心重,我们必须合力让贰负做我们的替死鬼,也必须把魔祁王带回去证明我们的忠心。剩下的,交给我。你回去吧!”   “不要伤害他,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釉湮望了一眼被七彩凤军缠住的琅琊,呆呆地站在原地。   结界内的鸟国宛如世外桃源,不问世事。任凭琅琊和七彩凤军打的有多激烈,里面依旧是风平浪静,任何声响都听不见。句龙牵着依谣的手坐在一群农妇之间,聊着茶余饭后的笑话,教她们养蚕和织丝的技巧。   “西陵嫘祖的技艺,倒是都被你学会了。”句龙打趣着。   依谣嗔笑着说道:“嫘祖和我母后关系很好,小时候经常去嫘祖那玩,自然偷师学艺了些皮毛。”   二人正聊着,忽然感应到头顶上方结界处不住地颤抖着。句龙警惕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这时发现守卫的后土也同样警醒,二人视线交流了一番。句龙便对依谣说道:“你照顾华胥的百姓,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小心点。”   “放心。有事就去找那唱曲老头!”句龙说着就朝后土走去。   依谣紧张地望着句龙拍了拍后土的肩膀,就走出了结界。依谣赶忙收住了手中的蚕丝,对她们说道:“今晚就到这里吧!大家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农妇们纷纷收拾着东西说笑着朝家的方向走去。依谣却迫不及待地推开了唱曲老先生的房门,着急地喊着:“老爷爷,外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唱曲先生借着烛火,眯着双眼纳着鞋底子,不紧不慢地说着:“什么出什么事啊?”   依谣赶紧坐在老先生的对面说道:“刚才结界无故频繁地颤抖。句龙已经出去打探虚实了,后土也加紧了巡逻。是不是有人发现了这里,要硬闯进来?”   “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句龙会不会有危险?”依谣不解地望着唱曲老先生。   他却打着哈欠说道:“老夫有些累了。姑娘若是担心陛下,可以自己出去看看……”   “可是……”依谣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老先生却已经步履蹒跚地走向一旁的木床,自顾自地和衣而睡。依谣撇了撇嘴,望着天上的结界,二话不说就和门而去。   老先生突然睁开双眼,直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犀利地望了一眼天山雷鸣的结界说道:“该来的还是来了。陛下啊,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华胥好!不要怪罪老夫啊……高阳依谣就是个祸水,不能留!”   说罢,老先生一挥手就把破琵琶背在了背后,矫健又轻盈地瞬间转移。   依谣站在鸟国的出入口,忽然停了下来。“可是,句龙让我在里面照顾华胥的百姓……”依谣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后土,他已经整装待发,几支小分队也已经分散开来。她心一横,就埋头冲出了结界。   “句龙……”依谣站在结界外的华胥城内,四周寻找着句龙,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影。满街的尸首虽说已知是假的,但是在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还是令人胆战。依谣加快了步子,一面跑着,一面喊着句龙的名字。   一圈下来,依谣已经累得手脚酸软了。她喘着粗气停在了城中央,一手插在腰上,一手摸着额头的汗珠。忽然间,一双锋利的手便死死掐住了依谣的脖子。依谣一惊,毫无还手的机会。骨锁却在这时变得滚烫,闪烁着耀眼的红光。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叫,依谣就觉得呼吸又变得顺畅起来。她一面咳嗽着一面警惕地回身看去,贰负正龇牙咧嘴地瞪着自己。“到了阴曹地府,就说是黄帝要你的命!”贰负沉闷地说着就朝依谣飞扑而来。   依谣双手在胸前一划,就唤出烈火挡在了自己面前。贰负眉头一皱就收住了招式,变着花样不接近依谣的身子进攻着。依谣自从苏醒后灵力剧增,贰负根本占不了便宜。依谣一心担心句龙,便不想于贰负纠结。双手一挥无数火球就劈头盖脸朝贰负而去。   贰负招架不住,不慎被火球击中。口吐鲜血地倒在了地上,“你……功力居然……”   “你放心吧。我高阳依谣从不杀人的。”依谣说着收回了灵力,手心却依旧是火辣辣的疼。她想起了琅琊告诫自己不能过多使用自己驾驭不住的灵力,此刻还是先走得好。依谣想着就要离去,可是突然间眼前一黑,一个庞然大物就压在了自己的头顶上方。   依谣只能忍着钻心的火毒,双手举着那物。骨锁突然间又滚烫的厉害,漪灵在里面大声地呼唤着:“依谣,有危险!”   依谣还未听清,只觉背后狠狠地挨了一掌,胸口难耐就喷了一口鲜血出来。头顶上的大物也忽然飞开了。依谣一面捂着胸口,一面看着地上重伤的贰负,究竟还有谁?   第七十四章 涟漪惊晨 梦中人现红尘   依谣徐徐转过身来。只觉五脏裂肺灼烧难耐,四窜的灵力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她膝盖一软,就单膝跪了下去。嘴角还不断地流着鲜血,她强咽了一口包在嘴里的血,抬首看向眼前袭击自己的人。   那人一步一步缓缓走出了阴暗的角落。依谣望着他灰黑色缎面的靴子,心中大惊。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刚才唱曲儿老先生在屋内纳着的鞋底子。不会的,不会的。依谣在心里冲自己说着,他不是救了华胥吗?   直到唱曲老先生完全站在了依谣面前,这才彻底击破了依谣心中最后的一丝信念。依谣哑口无言地望着他,半晌才咳血着说道:“爷爷……”   “不敢当!姑娘的爷爷,可是老夫我不敢受的。”唱曲老先生将琵琶背在背上,看了一眼在一旁蓄势待发的贰负,说道,“小子,老夫劝你不要乱动。你的使命,老夫可以替你完成。功劳也全是你的。不过,老夫我只有一个条件。”   贰负上下打量着老先生,心想着自己不是依谣和漪灵的对手,由他出面事情解决了都是自己的,何乐而不为?三思后,贰负说道:“什么条件?”   “绝口不提今夜老夫来过。”   “只要你杀了高阳依谣,我什么都答应你!”贰负狡黠地笑着。   唱曲老先生则把视线收了回来,看着跪倒在地的依谣。依谣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何?”   “红颜祸水。”   “你到底是谁?蛰伏在句龙身边,予以何为?”   “斩妖除魔,匡扶华胥。”唱曲老先生掷地有声说着,“我尽心辅佐伏羲百年,其留遗愿助句龙兴华胥。不曾想,中途竟跑出你这个妖女!红颜祸水啊……你始终与句龙陛下纠缠不清,让他无心于朝野!”   “爷爷,事情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你误会了……”依谣忍着内心的灼热,皱着娥眉地望着唱曲老先生。漪灵却在依谣的心里默默说道:“少给他废话!他根本就是找理由杀你!说不定也是黄帝的人!你我联手,他根本就占不了便宜!”   “不会的。”依谣厉声说道,“我不允许这样诋毁爷爷!”   “他算你哪门子的爷爷?”漪灵愤恨地吼着,“高阳依谣!你就是太懦弱了!想那么多干吗?他现在威胁你的性命,你只是保护自己!”   “闭嘴!”依谣高声吼着。   唱曲老先生忽然摆开了架势,破琵琶闪着夺目的金光腾空而起,“妖女!看老夫先收了你!”   依谣咬牙切齿猛地抬起头来瞪着他,浅褐色的瞳孔一闪一闪着血红残阳的颜色,狂风中乱舞的黑丝也渐渐变成了银白色。她衣袖一翻飞,跃空一个后翻就躲过了唱曲人的一击。漪灵悬在空中,趾高气扬地鄙视着唱曲人道:“老不死的东西,就让我白漪灵来会会你!”   “妖女!终于显出你的真身了!”唱曲人不甘示弱又一击,“老夫就让你彻底灰飞烟灭!”   “老不死的家伙,谁死在谁的前面还没有定数呢!”漪灵双手一推,拼命抵住老先生飞来的琵琶。漪灵怒喝一声,万千白丝就像蜘蛛丝一般顺势喷涌出去,缠住了唱曲老先生。   唱曲人倒也不是省油的灯,剑指一劈就破了漪灵的阵法。漪灵双手莲花清旋,一张玉盾凭空出现。漪灵挥舞着盾牌打回了唱曲人的琵琶,她右手衣袖一展,无数只细小的虫子从天而降,落在了唱曲人和贰负的身上。   贰负闭散不及,浑身都爬满了小虫子。唱曲人用灵力铸造了一顶金钟罩,却也有漏网之鱼爬进了他的衣襟里。漪灵玉手一点,嘴里哼哼唧唧地不知哼唱着什么曲子。只听贰负猛烈地惨叫着,虫子齐刷刷地咬住了他,更多的虫子顺着他的伤口爬进了他的五脏六腑。顿时见他五官扭曲,四肢肿大。任凭他怎么挠,怎么滚,都无法将虫子逼出来。   唱曲人心神一定,嘴里也振振有词地念叨着,漪灵的虫蛊对唱曲人的伤害并不大。但也让他无法分心进攻。   “好个妖女!竟使这些卑劣的下三滥手法!”唱曲人淬了一口。   漪灵倒也不在意,“管他什么手法,能送你上西天的就是好手法!”   “够了,漪灵!”依谣忽然闪现出来,与漪灵一人一半的控制着身体,“你不能杀了他!”   “少废话!我不杀他,他就要送杀了我们!”漪灵咆哮着,“你想死,我还不想陪葬呢!”   漪灵说着加剧了灵力,想一击击倒唱曲人。依谣却强力牵制着漪灵的力量,“我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白漪灵,你的力量是我给予的!我想要收回,谁都拦不住我!”   话音一落,依谣双目一闭,就听漪灵惨叫一声,一阵笼罩着依谣的红光也从依谣的身体上飞散不见了。银白的头发在黑夜中恢复了原本的色彩,血红的眸子也变成了依谣的浅褐色。骨锁不甘心地闪着红光,上下颤抖着。   依谣毫不理睬,手一挥,盾牌消失,牵制唱曲人的力量也随风而逝。依谣轻盈如风地从空中落地。唱曲人趁此机会赶紧驱赶着身上的虫蛊,一旁的贰负早就痛昏了过去。   “你就好好呆在里面吧!”依谣对着骨锁说道,“下次见到琅琊,我替你还给他!”   “你疯了!他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绝对不会相信你的……爷爷他是个好……”依谣话还未说完,就见她嘴角不住地流着鲜血。她徐徐抬起纯真无邪的眸子看着眼前袭击自己的唱曲老先生,呆呆地说着,“是个好人……”   “阿谣!阿谣……”琅琊不知从何处而来,三下两下地跃过层层屋檐飞落在依谣身旁。身后跟着的一群七彩凤军还在穷追不舍。   唱曲人看了戴着面具的琅琊一眼,悄声说道:“魔祁王?”   “这笔账,我绝不会放过你!”琅琊恶狠狠地看着唱曲人,又扫了一眼即将追上来的七彩凤军。唱曲人忽然又展开了架势,只是琅琊眼疾手快,他唤出的银鞘匕首早已近在唱曲人眼前。忽而空中荡来一道树藤挡住了匕首,句龙将唱曲人护在身后说道:“放开依谣!”   琅琊来不及抽身,七彩凤军已然追了上来。万把弩箭齐下,却都没有刺中琅琊的要害。   句龙害怕他们伤害到依谣,也和七彩凤军纠缠了起来。唱曲人一看是黄帝的军队,护主心切也和七彩凤军对打起来。   “陛下!”唱曲老先生喊道,“七彩凤军是黄帝的精锐部队,以我们的个人之力根本无法抗衡!我们还是先走吧!”   “老头,你要是怕了就自己先走了!我和黄帝的新仇旧恨,还没有好好算算呢!”句龙腾起一脚踹翻了眼前的士兵,“何况我的依谣还在这里!你最好先回去看看结界是否还是安然无恙!”   “陛下……我们复国大业尚未完成,何来闲情顾暇儿女之情?”   “你老头子不懂风花雪月就回去好好修炼!别老来破坏我……”   唱曲人还想说,岂料一枚带毒的弩箭飞过,与唱曲人擦肩而过。他赶忙燕子飞腿,勉强避开了。句龙借着被打倒的士兵之力,跃到了琅琊身侧,大喊着:“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并肩作战!”   “谁稀罕?”琅琊冷漠地说着。   “我也不稀罕。只要你把依谣给我,你就算在这里被千刀万剐了,也与我无关!”   琅琊冷哼着抱着依谣又跃开了。句龙欲追上去,奈何七彩凤军加大了进攻的力度。虽说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魔祁王,可句龙分明感觉到他们对魔祁王下手有所保留,而对他自己和唱曲人则是全力以赴,长此下去只怕会招架不住。别说是抢回依谣了,根本就是打赢七彩凤军也不可能。   “陛下!”   句龙顺着唱曲人的声音望过去,只见天边升起一股浓烈灿烂的烟火。正是华胥传递信号的狼烟,方向正是鸟国结界上方。糟了。句龙心下大呼不好,华胥有难!   “陛下,我们先撤!”   “要撤你就撤!我绝对不能让依谣在水深火热之中!”句龙低吼着,从腰间忽然长出无数根粗大的藤蔓将眼前七八个七彩凤军的将士都牢牢束缚了起来。句龙灵力一动,他们全部都撞在了一起。   唱曲人回首看了一眼华胥,低声说道:“对不住了陛下!我不能对不起伏羲的寄托!”话音一落,唱曲人猛地抛出琵琶,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咒语。琵琶瞬间就变作了可以载人的方舟。唱曲老先生敏捷地一跃而上,冲进了七彩凤军的阵法强行拽走了句龙。   句龙却在方舟上出手与唱曲人对打了起来,“你敢忤逆我?”   “我只听伏羲陛下的!”唱曲人趁句龙分心在依谣身上,一掌击昏了他,强行带着句龙飞向了鸟国结界。句龙迷迷糊糊之际看着七彩凤军将弓弩压在了琅琊和依谣的身上。   句龙努力挥着手喊着:“依……依……”眼皮一重,彻底昏了过去。   第七十五章 身在曹营心在汉   “最好给我老实点!”七彩凤军的领头在琅琊的脖子上比划着。   可是受伤的琅琊根本无心于此,他只是紧紧搂着已经半昏过去的依谣。用自己的温度温暖着身体僵硬又寒冷的依谣。任凭七彩凤军的人怎么分离他们,琅琊丝毫不松手。依谣半眯着眼,嘴角尝试着抬了又抬,可是根本没有力气说话。   琅琊的下巴抵在依谣的额头上,安慰着说道:“好好休息。一切有我处理。”   “真是感人啊!”高辛负手从天而降。   “殿下!接下来如何是好?”   “陛下要活口,就把他们两个一并给我带回去。”   “遵命!”   七彩凤军转身就押走了毫无还手能力的琅琊和依谣,釉湮才偷偷打望着站了出来。她担心地说道:“高阳依谣是颛顼的女儿,黄帝若是知道我们把高阳依谣带了回来,定是会让她生不如死的。”   “我心中有数。”高辛叮嘱道,“你先回悬圃。告诉黄帝,魔祁王我们已经带回来。至于贰负和白漪灵,我们不知过程,只知贰负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我们就把他也带了回来。”   “釉湮明白。”说话间,七彩凤军已不见,高辛和釉湮也消失在了华胥泼墨般的黑夜里。   “暂时委屈你就呆着这里了。”高辛挥手示意将琅琊和依谣关进了悬圃的地牢里。完成使命的七彩凤军也欠身离去。高辛蹲下身看着依旧紧抱着依谣不放的琅琊说道:“你可以先给她疗伤,但是黄帝一回来你就必须放开高阳依谣。”   琅琊抬起清幽的眸子看向高辛,“你究竟是谁的人?”   “是你心中所想的人。”高辛提醒道,“黄帝与颛顼如今是各自称王,都在绞尽脑汁地算计对方。你也知道高阳依谣对于颛顼而言,意味着什么。一旦落入黄帝手里,又会怎样。不用我说,你是明白人。现在在黄帝回来之前,我可以给你们两个一点时间。不过,到时候依谣留在这里,而你将会被关进幽火炉里。”   琅琊望了眼怀里的依谣,“我任你处置。但是你必须护她周全。”   “放心便可。”高辛拍着手站了起来,扔了一瓶药给琅琊就转身离去了。   琅琊扶着依谣坐了起来,双手缓缓调息着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都注入到依谣体内。这时,依谣脖子上的骨锁感应到了琅琊的力量,连同了漪灵与琅琊之间。漪灵紧迫地喊道:“白痴啊你!你自己中了蛊毒,还受了伤,现在不顾一切地将灵力灌输给她,你会死的!”   “她若是有事,我独活也是白活。”琅琊强忍着蛊毒钻心剜骨之疼。   “蛊毒,谁有机会令你松懈趁机给你下蛊毒?”   “一位好友。”   “好友?我看你们都是疯子!紧要关头,你先保住自己才能保住依谣啊!”   “她有念及我们之间的情分,下手并不重。”琅琊锁紧了眉头,“我能撑住!”   骨锁闪了一闪,一阵红光渐渐蔓延到琅琊身上。随即也是一股暖流钻入琅琊的体内,琅琊喊道:“漪灵?”   “你不顾一切地救她,我也可以不顾一切地救你。”   “你之前重伤,暂存灵力是为了保证你不会灰飞烟灭。你再源源不断地释放,只会加剧你的内伤!”   “不过就是一死。我白漪灵不知死了多少次,谁怕谁。”   “漪灵!”   “当我是朋友就给我闭嘴!废话听得我耳朵疼!”漪灵呵斥着,“依谣的体内有我大半的力量,所以她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灵力。所以,只要依谣活在,我的灵力就不会耗尽。况且,只要依谣愿意,我随时随地地可以保护她。”   “和那个老头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那个疯子是谁!说杀就杀的。依谣心肠柔软,不愿下手。我看不过去就强出头。谁知道这个丫头居然拼命压制我的力量。就给了那个老不死的家伙可趁之机。”   “依谣的伤,会不会影响你?”   “你的骨锁是很好的屏障。虽说灵力也跟着消耗,但是不足以就此消失。所以让你失望了,我还要在大荒继续兴风作浪,缠的你不知如何是好。”   琅琊嘴角一扬,浅笑着:“随时欢迎。”   话音一落,琅琊手一收,身上的红光也渐渐消失。依谣徐徐地倒在了琅琊的怀里。琅琊没忍住胸口百蚁咬噬之疼,侧身就吐了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灰墙,双眉尖冒着汩汩汗珠。   依谣忽然在琅琊的怀里动弹了一下,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着。琅琊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血,喊道:“阿谣?你醒了吗?”   “我……”依谣皱着眉头,试着看清了眼前的琅琊,“怎么是你?”   “你被那老头打伤,元气还未恢复。不要说太多。”   依谣在琅琊的搀扶下坐直了起来,“这是哪?”   “黄帝的老巢。”琅琊冷哼着,“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我对你那么恶劣,你从来都不介意?还要三番两次的救我。”依谣柔情地望着琅琊,那深邃黝黑的眸子仿佛具有不同寻常的吸引力。这眸子里的深情,这眸子里的忧伤,这眸子里的哀痛,都是自己冷漠的那把刀造成的?这一刻,她似乎见到了那个自己最初相遇的那个知己好友琅琊。   “我从未改变。只是因为一些事情,你看我的眼光不一样罢了。”琅琊苦笑着。   依谣强撑着没在琅琊的扶持下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说道:“谢谢……”   “和我之间要这么客气吗?”琅琊酸涩地笑了笑,也缓缓站了起来。   依谣看着琅琊虚弱踉跄的样子,赶紧扶住了他,“对不起。”   琅琊心痛地看着依谣说道:“真的要这样子吗?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你的道歉和谢意……”   “我知道。”依谣转过身了去,“你的心意我怎能不明了?虽说我被漪灵附身,自己的意识和行动完全身不由己。但是,在我清醒过来后,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我都记得。你对我的爱,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我真的是受宠若惊。”   “够了。”素来沉稳的琅琊忽然不耐烦地吼道,“我不要再听了。”   依谣着急地说道:“琅琊,我不得不说。因为将来的格局,你比我更清楚!你现在是利用我父王对付黄帝,让他们两败俱伤、自相残杀。你就可以省很大的力气为你爹和族民报仇。而我作为颛顼,你敌人的女儿,被你错爱,多次都是因为你我才化险为夷。试问这份情,岂是我的道歉和谢意能表达的?   “你或许在想,只要我愿意随你遨游天下,你就可以放弃大荒一切的仇恨。可是,真的可以吗?且不说我是否真的愿意,单说你能保证将来不会耿耿于怀?为了我,你真的能放下一切?你的爹,你的族民,你的猰貐和釉湮,若你真的能放下这一切,你就不是我所认识的琅琊,所认识的魔祁王。   “你重情重义,敢于承担一切……我也很为自己曾经不信任你而后悔……也正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所以你更不会抛弃所有随我而去。琅琊,你或许认为我对你的认识不够。但是,漪灵的话你或许更会听吧?”   琅琊默默地转身看向依谣。依谣莞尔一笑,玉手在胸前一阵比划。骨锁就忽然通体透亮,镇镇红光映射在一旁的空地上。漪灵翩跹着就悬浮在空中,但是只有透明的魂魄却没有真实的肉身。   漪灵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依谣,视线落在了琅琊的身上。依谣则轻声说道:“我刚才说的那番话,漪灵也听得真真切切。法术不能坚持太久,漪灵,你想说什么就抓紧。”   漪灵看着琅琊笑了笑,“除了生死之外,所有的事情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百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琅琊的视线来回落在依谣和漪灵的身上,牢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我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漪灵了。”   “釉湮。”琅琊说道,“黄帝回来了?”   “不是。只是想来看看你的蛊毒怎么样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漪灵傲慢地看着釉湮,“你还有脸面来?”   “我是来带魔祁王进幽火炉的。”釉湮落寞地看着琅琊。   依谣却阻拦道:“等等。为何只带琅琊一人前去?我呢?”   “你留在这里。”琅琊说道,“高辛会照顾你的安全。”   “可是……”依谣眼睁睁地望着琅琊跟着釉湮远去,漪灵的法术也消失了。   琅琊忽然回头说道:“你的话,我都懂。我从未觉得你不了解我。反而,你比大荒的任何人都更了解我,甚至是我自己。”   “琅琊。”依谣趴在牢门上望着琅琊渐行渐远。漪灵的声音忽然在脑海里响起:“放心。我绝对相信琅琊。”   “相信?”依谣浅浅地说道:“信任,在大荒是最昂贵的奢侈品。”   第七十六章 七日的约定   明朗的夜空,窸窸窣窣的躁动不安。句龙昏睡在大理石板上,周遭围满了担心不已的华胥百姓。大伙探头探脑地看着唱曲先生替句龙陛下把着脉。   “怎样了?陛下伤得重吗?”一个中年妇女关心地问道。   唱曲先生徐徐站了起来,愁容不展。他缓缓说道:“你们朝后退几步。陛下需要新鲜的空气。”   大伙连忙后退着,后土悄声在唱曲先生耳畔说道:“陛下到底怎样?”   “并无大碍。”   “那高阳王姬呢?”后土扫视了四周一眼,“从结界有异样开始我就没有找到她。”   “她没事!”唱曲先生不耐烦地说着,“我自会给陛下一个交代。你不用担心。先带他们回去。我会在这里守着陛下醒来。”   “不!”一名年轻的小伙子忽然跳了出来,“我们绝对不会先走!要等,我们就一起等陛下醒来!大家说是不是?”   “是!”人群里传来了异口同声的回应声。   后土也十分理解地说道:“大家都担心陛下,让他们回去,也只会心有不安。”   唱曲先生执意让后土带他们先行离开,大伙却越发坚持要留守在这里。偏在此时,句龙开始动弹,渐渐苏醒了过来。   “陛下?”唱曲先生迫切地问道,“感觉好些没有?”   句龙一面捂着头,一面坐了起来,环顾四周一圈,忽而说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遵照陛下临走时的吩咐,带人分别驻守在鸟国的四面八方。并未见有人攻进来。我只当是虚惊一场,却看见老先生带着重伤的陛下回来。当时我们就愣住了。”后土回答着。   句龙将视线落在了唱曲老先生身上,忽然想起了自己昏倒前看见依谣被七彩凤军带走的画面。他直挺挺地一跃而起,揪住唱曲老先生的衣襟喊道:“老头!依谣呢?”   “老夫不知陛下在说什么。”   “少废话!你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若不是你,我现在早就把依谣从七彩凤军的手下救回来了!”   “七彩凤军?”人群里忽然像炸开了锅,大伙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他们不曾想黄帝居然重出江湖,还派出了自己最为精锐的七彩凤军。可是句龙完全就不在乎他们在想什么,只顾恶狠狠地瞪着唱曲老先生,后土想分开他们两个都不可能。   “说啊!”句龙怒吼一声,周边的千年古树忽然疯狂地摇摆了起来。   唱曲老先生不卑不亢地说道:“当时若不是老夫带你走,且不说你能不能救出她,只怕是跟着她被七彩凤军带走了!”   句龙咬牙切齿地喊着:“即便是被带走,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比过现在我根本就不知道依谣是生是死!就算我被带走,也是和依谣在一起,保护她!我现在一个人被你带回来,你让我如何心安?”   “你和她一起走,只会惨死在黄帝手上!”唱曲先生加重了语气,“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想过这些守候在你身旁,执意等你醒来才会安心的华胥臣民?若你跟随高阳王姬走了,你是安心了,可是我们呢?这些日夜挂念着你的百姓,谁又能让他们安心?句龙,你是我们的国主!”   句龙渐渐松了手,看着身旁围了一圈,个个脸上局促不安的百姓,心中空虚的无底洞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仿佛是永无尽头的深渊。句龙带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   “陛下,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你都是我们的好陛下!”年轻的小伙子喊了起来,人群中也渐渐响起了附和声。句龙苦笑着。   另一个中年农夫说道:“陛下,我们知道你的不容易,也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们好。我们也不愿意看见陛下愁眉不展,其实,陛下,只要你的一句话,我们就知道应该怎么办!虽说我们只是寻常百姓,不懂你们的上天入地,但是我们也是有手有脚的,锄头、镰刀我们还是拿得起的!管他来的是黄帝的人,还是颛顼和炎帝的人,我们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谁敢欺负我们,我们就让他有去无回!”   “对!陛下,你无须担心我们!”   “我们人族,也有我们人族保卫自己的方法!”   “陛下,我们不怕死!”   “为了陛下,为了华胥,为了我们的家人,我们死而后已!”   人群里慷慨激昂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句龙耳畔,句龙的心里。这是他的臣民,这是他的责任。他真的可以放下这里的一切跟随依谣而去吗?他甘心吗?句龙看着他们,有年过半百的老妪,有丧父丧娘的幼小孤儿,有上有老下有小的寡妇,还有那些曾经在战场上保住一条命,却四肢不全的战士……这些人,怎么保护自己,怎么和黄帝、颛顼抗衡?   “你睁眼看看吧,用心感受感受。难道你的眼里,你的心里,只有高阳依谣那个丫头吗?”   “总之,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撇下华胥的百姓不闻不顾的。你们是我的家人,是我生命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没有你们,就没有我句龙。我对自己这些年对你们的态度而抱歉!不是我,你们也不用躲避在这里。不见天日,有家不能回。甚至是妻离子散……”   句龙谦逊地欠身说着,“同时,我也不能放弃我心爱的人。若是连自己爱的人也保护不了,他又怎能保护一个国家?我句龙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你们也不愿意看见我句龙懦弱不堪的样子!我不会。所以我不能放弃依谣!在我最艰难、最黑暗的日子里,她对我不离不弃,将欢声笑语带给我,我必须要看着她安全,看着她幸福!   “就算最后,她的幸福是我不能给予的。但是我也会付出我的一生来实现!所以,我句龙请你们……”句龙说着忽然跪倒在地,惊得众人是纷纷跟随下跪。句龙昂首挺胸地说道,“请你们给我最后七天的时间。七天让我救出依谣,带她回家。让我毫无后顾之忧地保护你们,保护我们的家!”   “陛下啊!”唱曲老先生依旧不甘心地苦劝着,“陛下犯不着为了高阳那个丫头下跪哀求啊!不合您的身份。高阳依谣也不配!陛下,您怎能忘记,颛顼是你的杀父仇人啊!是颛顼杀了少昊啊!”   “老先生。”句龙坚毅地看着唱曲老先生,“我不能忘记的,还有少昊是这里在座各位多少人的杀父仇人?是你的?你的……我不能忘,是少昊让他们无家可归,是少昊的双手沾满了这里无辜百姓的血。如今颛顼杀了少昊,是替我们华胥报仇!如果还有人觉得内心的仇恨不能因为消灭的话,我作为少昊之子,任凭你们处置!”   “老夫……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陛下!”后土双手抱拳相言,“七日,我们在此等你的归来。”   “等陛下归来!”周边的百姓纷纷叩首相言。   句龙热泪盈眶,连连对他们磕了三个响头。   唱曲老先生见执拗不过众人,只得叹了口气道:“陛下……一切,以您的安全为先……”   句龙扶起了唱曲老先生,也示意众人起身。“谢谢你,一直替我照顾他们。”句龙笑着拍了拍唱曲老先生的肩膀,转身就要离去。唱曲老先生却忽然又叫住了句龙,“有些话,老夫要叮嘱。”   句龙疑惑不解地看着唱曲老先生,老先生却示意句龙来到一旁较为清静的地方。   “还有事?”   “关于刚才的事,老夫觉得自己有义务向陛下回禀。”   “但说无妨。”   “自陛下离去察看结界之外,高阳依谣忽然收到一封纸鸢。看完不久就闪身离去了。老夫顿觉有诈,便尾随而去。结果发现高阳依谣与一神秘人偷偷摸摸地见面。老夫定睛一看,居然是叱咤大荒的巫族首领,魔祁王。”   句龙皱眉看着老先生,唱曲先生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老夫见他二人行为暧昧,言语轻浮。实在看不过,就出手与魔祁王对打了起来。高阳依谣却说老夫识破了她的真实面目,让魔祁王杀老夫灭口。也怪老夫自己低估了高阳依谣的能耐,受了伤。幸好陛下突然出现,让老夫脱离了危险。”   “陛下放心,老夫这番话也不是阻止陛下前去援救高阳依谣。只是想让陛下知道高阳依谣是怎样的人!不要再被利用了。”   句龙抬手止住了唱曲老先生的言语。脑海里却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当时赶到,也只见琅琊搂着依谣不放。依谣也紧紧地靠在他怀里。句龙强迫自己甩掉脑海里着匪夷所思的画面,径直走出结界唤来了春木。   依谣和琅琊,句龙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也只是单方面的琅琊紧追不放。依谣的心,是永远向着自己的。“应该是白漪灵在捣鬼!想不到神农鼎一击,还不能将她元气打散,居然还有力量支配依谣。”句龙催促着春木加快了速度。但是不管怎样,依谣就是自己的依谣,除了他句龙谁也不能带给她最幸福的幸福!   第七十七章 幽火炉生死考验   凤凰立在悬圃的八角亭上长鸣一声,亭子中就忽然窜出一股耀眼的烈火。火势淡去,黄帝的身影凭空出现。釉湮立马毕恭毕敬地回道:“参见陛下。魔祁王已经擒获。”   黄帝冷眼打量了魔祁王琅琊一眼,看着琅琊身上布满了巫族特有的蛊毒,又看了看站立在一侧的釉湮,颇为满意的点着头。黄帝挥了挥手示意釉湮退下。   釉湮却又抱拳相言道:“我在华胥还发现了贰负。他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我就把他带了回来。不知如何发落?”   “他的任务,可完成了?”   釉湮摇头道,“没有。”   “那就把他扔到悬圃水牢。”黄帝不耐烦地说着,釉湮应了一声是,就偷瞟了琅琊一眼离去了。   黄帝则颇为有趣地看着带着半截面具的琅琊,“还记得上次你也是被我的人押在这里,求我放过你的熊样吗?”   “我魔祁王何时求过你?”琅琊以他爹的口吻说道,“你还不配!”   “魔祁王啊魔祁王,看来在幽火炉里的千年岁月,还是没有磨掉你的棱角啊!”黄帝有趣地侧躺在一旁,懒洋洋地说着,“若是我再把你关进幽火炉里呢?”   琅琊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他父亲当初在幽火炉里惨叫不堪的样子,双肩不由得颤抖着。   “看来,你还是记得的。怕了吧?”   “我永远不知道何是害怕!当年我能逃出你的幽火炉,如今我也可以,我想该怕的人应该是你!你那号称是无人能破的幽火炉,不是依旧被我攻破了吗?在我眼里,它就是个挠痒痒的工具!”琅琊不甘示弱地回敬着。   黄帝笑了笑,忍住了心里无名的怒火。“那就这样吧。让我看看,当初你究竟是如何逃出我的幽火炉的。”黄帝冷冷地说着,身后的悬圃却忽然泛起了巨大的漩涡。荷叶和荷花在水波里打着旋儿,连鱼都不能幸免于难。   “不过,我也要提醒你。如今的幽火炉已经不是千年前的幽火炉了。为了你,魔祁王,我可是在里面新增了不少玩意。在你可以回味曾经熟悉的同时,还有不少新鲜感。”黄帝放肆地笑开了,“让我看看你怎么走出我千年来为你量身定制的监牢吧!”   琅琊还来不及看清是怎么回事,身下就忽然冒起了一股烈火。眨眼间,火焰卷着琅琊整个人都消失在了黄帝面前,身后的漩涡也顷刻间回归了平静。黄帝负手而立,悄然地赏着水里自由来往的小鱼,娇艳欲滴的红蕖,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釉湮敛声屏气地躲在一侧,一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因为吃惊长大的嘴。惶恐的双眼,无声地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水。   依谣死死拽着悬圃的牢门,不住地喊着:“琅琊?琅琊,是你的声音吗?”   四周静悄悄地,什么回应都没有。   “琅琊?有没有人啊?放我出去!”   “不要再叫了!你只会打草惊蛇。黄帝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若是被他发现了,我也没有办法保证你的安全了。”高幸迎风而来,衣裾翩跹,用青龙盘山挽了一个高高的发髻。   “高幸。”依谣着急地喊着,“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是琅琊的吗?”   “这里是位于悬圃池底三千尺的水牢。隔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你是如何听见的?”   “我、我不知道……总之,听见了就是听见了!琅琊到底怎么了,黄帝会把琅琊怎么样?”   高幸也并未追问,幽幽地说着,“幽火炉。千年前,无人能破的幽火炉被魔祁王所破之后,黄帝就一直耿耿于怀。发誓要把魔祁王抓回来再关进幽火炉里,看他还能不能逃出已经改头换面的幽火炉。”   “幽火炉?改头换面?”依谣不解地望着高幸,怎么听都不是那么容易闯过的。何况,当年的魔祁王是琅琊的爹,现在的魔祁王根本就不是黄帝要找的……琅琊啊琅琊,你真的可以吗?   “我相信琅琊。”依谣忽然想起了早先漪灵的话。是的,信任是大荒最奢侈的东西。但是,总是有那么些人让你情不自禁地去信任。琅琊,就让我相信你这一次吧!依谣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高幸一面施法布阵准备破开水牢之锁,一面说道:“幽火炉是黄帝的炼妖壶。四周是由女娲补天晶石所剩的碎片,在神农鼎烧铸七七四十九年而成。可大可小,伸缩无限制。里面有黄帝亲手布置下的层层关卡。   “在大荒里有一个传言,谁都不知道幽火炉里的真实面目,因为见过它的人都已经被幽火炉炼成了血水。幽火炉里死的人、妖、魔、巫越多,幽火炉的功力越强。黄帝为了再次关住魔祁王,不仅重新施法布阵,每年还用很多妖魔鬼怪,人神巫师来献祭炼壶。势在必得。”   “不行!琅琊根本就不是黄帝的对手,他不会从幽火炉里出来的!你快放开我,我要去救琅琊!”依谣不耐烦地强拉扯着牢门。   “我是要放你出来,但是是不会让你去犯傻的!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保住你,你就不要再给我们添乱子了!否则最后有麻烦的,只会是我们!”高幸双手一抬,牢门就忽然四分五裂地震碎了,“更何况,琅琊千叮呤万嘱咐,让我带你离开!我必须给他一个交代。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依谣疾走了两步,从牢里面跑了出来。奈何因为身子太弱,走不了几步就摔倒在地。高幸赶忙扶住了她,“听我一句,先出去,再救人!有我在,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琅琊的命。”   依谣抬起水汪汪的双眼看着高幸,“为何?为何要出卖对你关爱备至的黄帝?为何要出卖自己做我父王的卧底?为何还要为了一个对你非亲非故,甚至在大荒臭名昭著的一个人,对抗黄帝的势力?”   “终有一天你会知道,但是不会是现在。”高幸说罢,就击昏了依谣。他看了看四周,守卫也早就被自己和釉湮支开了。他赶紧背起依谣就朝秘密地道走去。   半晌儿,高幸就背着依谣从水里走了出来。只是这个岸边不是悬圃,而是另一个鸟语花香的世界。没有黄帝掌控的戾气,甚至感受不到大荒的气息。釉湮早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看见高幸的身影,赶忙迎了上去。   “交给你了。”高幸说道。   釉湮沉默地接过依谣靠在自己的怀里,“琅琊,摆脱你了!”   “别忘了,顺道通知蚩尤。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釉湮点着头,就和高幸同时消失了。   一片落叶缓缓飘落,一切静谧地就像是梦幻。   琅琊被凤凰火吞噬着在水的漩涡里越沉越深,窒息的呼吸,拥挤的气压,炙热的火烤。他却在心里默默自嘲着,原来这就是水深火热。至少自己终于可以追寻父亲的脚步,感受父亲也走过的路,受过的罪。   琅琊想着想着就伸出手来,感受着火的凶猛,水的冰冷。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脸上有一道长长刀疤的父亲。当自己受伤时,父亲就像水一般温柔地替自己上药。当自己练功偷懒时,他又会像火一般严厉地责骂自己。   只是时光如烟,眨眼的功夫转瞬即逝。死又有何怕?或许,那时是另一番奇样的世界。琅琊想着缓缓闭上了眼,四肢随意展开。如果不反抗就会被火烧死,如果不反抗就会被水淹死,如果不反抗这样坠落下去就会摔死,那么就死吧!   “想死,我不会让你死得如此轻易!”黄帝的声音忽然在琅琊耳畔响起。   琅琊一惊,身子一收,却正好稳稳当当地落地。   “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招?”琅琊怒吼着。   “放心,这只是为了迎接你回归的开场曲。没想到你倒是把死亡看的如此超脱,如若你当时挣扎两下,你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黄帝狂妄地大笑着,“接下来,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怎样的本事!”   琅琊皱着双眉,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朝前走着。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幽火炉,禁锢了父亲千年的幽火炉!琅琊环顾四周,除了诡异的墙面外,琅琊丝毫看不出来这里就是幽火炉。不过,或许只是障眼法。琅琊警惕着自己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琅琊在一扇门前停住了,看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的文字,顿时就愣住了。这是巫族早已失传的古文。自己还来及向父亲学习,父亲就已不堪重负的过世了。从此后,巫族里即便是长老级别的人,都不再懂这种古文。   “这是……”琅琊接着门两侧的火把仔细看着门上的字体,“爹?”   琅琊仿佛能看见父亲拖着重伤的身子,灌满自己的灵力用匕首刻下这段文字的样子——幽火炉,灼力伤;迷宫墙,心神散;绮绣魍,淡欲望。   琅琊默默地念叨着,并不解其中深意。黄帝却忽然又吼道:“盯着一闪白门,发什么呆呢?别以为你这样就会逃过一劫!”   琅琊心里暗自窃喜着,自己父亲施的巫术掩盖了他刻的字,岂是你这个黄帝老头懂的?谁胜谁负,我们走着瞧!想罢,琅琊双手一推,门就咯吱地华丽打开了。琅琊不假思索地就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门沉重地在他身后阖上,从此后,再无退路!   魔祁王,这一局,你输定了!黄帝手里捏着黑棋,看着眼前的残局,狡黠地笑开了。   第七十八章 生不如死之痛   沉重的石门重重地在琅琊身后合上,威力震的琅琊眼前的路不住地颤抖着,滚滚碎石从琅琊两侧的石壁上跌落。琅琊原本并不在乎,只是斜睨了一眼后,这才发现落石都被熊熊烈火包裹着。这些烈火时而幽冥澈蓝,时而通亮如日。琅琊心神一定,衣裾一扬,人已如闪电般瞬间转移。   琅琊一口气跃了百里开外,却忽然收住了步子。一手撑着墙,一手捂着胸口干咳了起来。釉湮所施的蛊毒虽不厉害,但是琅琊气虚已亏,灵力消耗过多,不厉害的蛊毒也趁虚而入变得咄咄逼人。   只是琅琊来不及喘息,身后和两侧的落石已经如排山倒海一般卷来。琅琊猛地气沉丹田,双臂一展就用巫术幻化出一道幽冥的屏障。落石不住地撞击,琅琊不住地后退着。二者之间是电光火石一片,闪得眼花缭乱。   琅琊眯着眼细细打望着带着火焰的落石,怎么看都看不出黄帝这究竟是哪一招。直到一颗包裹在幽冥蓝火里的落石被屏障完全消磨过来,琅琊这才意识到为何会觉得这火异样中又十分眼熟。   “幽冥火?”琅琊大惊失色。幽冥火是巫族的独传之技,一脉单传,且只传巫族首领。黄帝这个家伙是怎么学会幽冥火的?居然用巫族的绝世法术来对付自己。可恶!   琅琊加剧了灵力,一面打望着落石上耀眼的金光之火,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凤凰之火。琅琊便暗自嘀咕道:“幽冥火至阴,凤凰火至阳。阴阳本是相克,黄帝居然可以把二者融为一体。阴阳变化无常,时而阴,时而阳,时机若是把握不到位,只会是玉石俱焚!”   “既已知,我倒是想看看你要如何破阵?”黄帝慵懒的声音忽然响起,“当年只有凤凰火,让你用幽冥之火所破。而如今,二火融为一体,你又要如何破阵?”   “当年能,现在依旧能!”琅琊咬牙切齿地喊着。   可是就在与黄帝相谈之间,琅琊心神一分。幽冥屏障不攻自破,巨大的落石纷纷砸向琅琊的胸口。琅琊毫无还手之力,被落石撞飞了足有百丈开外。琅琊匍匐摔倒在地,吐了一口耀眼的殷红,却因为蛊毒还在体内的缘故,血中泛着乌黑。   琅琊还未完全站起身,落石火阵再一次迎面而来。琅琊只得左躲右闪,避之不过地就正面交锋。一拳一个石头,不管火势有多么凶猛,琅琊的双拳始终不肯松懈过。他皱着双眉,汗珠顺着脸庞滑落,拳头也开始脱皮。   人肉之躯,怎能与烈火相抗衡?   琅琊一个轻盈的转身却因为身子大伤未愈,轻松的动作琅琊做来也十分吃力。体力渐渐开始不支的琅琊只能用双臂挡着身子前,潜意识里的自卫动作徒劳的保护着自己。衣衫已经被烈火炙烤地褴褛不整,裸露的双臂也开始被烤出了糊味。   “幽火炉,灼力伤。”琅琊因为疼痛和炙烤,难以控制地闭上了一只眼睛,“幽火炉,灼力伤。什么意思?”琅琊默默地重复着。灼,爹应该指的就是这一关。凤凰火的烧灼的确可以以幽冥火相破,可是当二者结合之时,又该如何去做呢?   “不行!”琅琊猛地将双臂推开,怒吼了一声。随着琅琊力度的波及,周遭的落石随之被震碎。琅琊勉强有了些时间可以喘口气。我绝对不会输给黄帝!不能输给黄帝!琅琊双手撑在自己的双膝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绝对不能输!   落石阵停了一阵子后,忽然又加大了进攻的力度。琅琊低喝一声,只靠着自己的蛮力与火石纠缠了起来。火石虽猛,但是也不足以致命,却让人生不如死。烈火烤在身上,阴阳相颠倒,如百足之虫在五脏六腑里四处乱窜。倒不如被一块巨石击中,被烈火缠身,死得干脆!   “幽火炉,灼力伤。幽火炉,灼力伤。”琅琊不住地念叨着。   究竟是什么意思?   急功近利的琅琊不慎被一块火石从背后击中。琅琊惨叫一声,双臂失去了自卫的能力。胸前的火石也趁势冲破一切而来,琅琊负面受敌,前后夹击,不堪重负,意识渐渐开始迷糊起来。   “我的话要说多少遍你这小子才会听得明白!”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手里挥舞着树条,一眼都不眨地死死抽着跪在他面前的小男孩。   可是那个小男孩却也奇怪,无论谁家的孩子挨打之后肯定是嚎啕直哭,磕首认错。他却越挨打,越挺直了自己的小腰板。双眼里分明是打转的泪花,却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一双坚毅地小眼睛,不卑不亢地直视着那个脸上有一条大刀疤的男人。   “我平时是怎样教你的?你连一个小小的阵法都破不了,以后如何继承我的衣钵,统治巫族?”男人往死里面抽打着小琅琊,“凡事不是以暴制暴,强力突破就可赢的!你看看那河边的老乌龟,为何每次与蟒蛇对抗时,乌龟总是赢的一方?因为它知进退,懂方寸,擅力度。我到底要说多少遍你才会记住!”   琅琊猛地双臂一展,一股透彻的蓝光顿时从琅琊身体里喷射而出。周边的火石受到强有力的冲击,顿时四分五裂。琅琊双眼一闭,想起了自己当时突破归墟援救依谣“以柔制刚”之法。立马双手合十,嘴里嘀嘀咕咕地念着咒语。任凭外界的火石来势如何凶猛,琅琊都不进攻,只是加重了咒语的语气。   “幽火炉,灼力伤。越是用力,伤得越重。只有学乌龟以柔制刚,以退为进,方是破阵之法!”琅琊在心里默默地说着,“黄帝,不是幽冥火可以对抗凤凰火,也不是将二者融为一体就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其中道理,岂是你这个不甘示弱,急功近利,双手沾满鲜血,靠着铁戟征战天下的帝王能懂的?”   “破!”琅琊大吼一声,双臂一展,蓝光顿时向四面八方飞射而去。凡是琅琊巫术所到之处,火石顷刻间就变成粉末。眨眼的功夫,琅琊就旗开得胜,反败为王。   琅琊捂着胸口单膝跪在了地上,双肩不住地因体力耗损过度而颤抖着。这时他身旁的石墙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金光,金光渐渐汇聚成了一扇门的模样。   “生不如死之痛,你已经再一次体会了。”黄帝的声音没有恼怒,却是打趣的意味,“接下来,就让我看看你要如何闯过人世间最畏惧的——生离死别。”   琅琊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冷笑道:“魔祁王无情无义,何来生离死别?走着瞧……”   说罢,金光隐去,琅琊已消失不见。   釉湮带着依谣坐在自己的飞鸟之上,不知不觉已经飞出了轩辕的国界。出了轩辕国界,遇见黄帝的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釉湮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呼完,釉湮就立马又敛声屏气,警惕地睁大了瞳孔,望着前方幽暗处,不远处有人正迅速赶来。   想躲避已经是来不及了,釉湮只能停在空中,祈祷前来的不是黄帝之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釉湮遥遥地就已经看清了来者是乘着春木的句龙。   句龙听见釉湮的声音,便止住了春木马不停蹄的脚步,命春木掉头过来说道:“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周旋……依谣?”原本想早早打发釉湮而去的句龙,忽然看清了依偎在釉湮怀里的正是自己苦苦寻觅的依谣,“她怎么会在这里?你想把依谣怎样?”   “我正要去华胥国找你。”釉湮催促着飞鸟向句龙靠近,“好把你亲爱的依谣还给你。”   “你有这么好心?还是说黄帝在打什么主意?七彩凤军呢?”句龙警惕着打望着四周。   釉湮嘲讽地笑着,“信与不信,依谣就在这里。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非要不可!”   釉湮嘴角一扬,就扶过依谣,猛地从鸟背上把依谣扔了下去。句龙倒吸了一口冷气,立马纵身跃下春木,在急速坠落的空中抱住了依谣。春木也十分配合地从下面接住了二人,句龙乘着句龙重新回到空中的时候,釉湮已经不见了。   句龙抱着昏迷不醒的依谣,轻声唤着:“依谣?依谣,你能不能听见?”   依谣紧闭着双眼,毫无知觉。   句龙又试着呼唤着,将灵力注入依谣体内,奈何依谣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句龙不敢逗留,只怕有黄帝的埋伏,也来不及追赶釉湮,便吩咐春木快快离去。   釉湮驾驭着飞鸟,隐在不远处的一侧黑暗处。她默默地确定句龙已经安全接住依谣,二人毫无阻碍地离去后,才转身吩咐飞鸟向北方赶去。   琅琊啊琅琊,你一定要撑住!蚩尤大人很快就会来救你的!   釉湮催促着飞鸟加快着速度,浩瀚的夜空中。釉湮一闪即逝,仿佛是一颗璀璨耀眼的流星,划破了墨色的夜穹。   第七十九章 琅琊情陷云雨情   琅琊用手背抹去了自己嘴角的血,放眼望去。这扇门后,竟然有五个入口,道路蜿蜒悠长,瘴气漫天。“迷宫墙,心神散。”琅琊碎碎地念着,“看来这一关是迷宫了……”   琅琊在五扇门前徘徊了一圈后,也没有发现有何异样,也没有自己父亲的提示。琅琊从衣角上撕扯下了一大块帛丝,再将其分裂成无数块。琅琊便就近选择了一扇门,绑上了帛丝之后就胸有成竹地朝前而去。   就在琅琊刚刚走进去不久,五扇门就飞快地旋转起来。若不是琅琊留下的帛丝还在空中摇摆,那么根本就没有办法分清楚,琅琊选择的是那一扇门。而琅琊行走其间,也根本不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   这条漆黑的路,在两旁的火把照明下,勉强可以辨出方向。琅琊随手拿起一个火把,感应到火把上储存着灵力。他举着火把在眼前晃了一晃。这里只允许通过一人,很窄,空气也很稀薄。琅琊调息了一会儿自己的灵力,便缓缓走上了这条路。就在火把晃过两侧石壁时,一行歪歪咧咧的小字被琅琊忽略了。仔细看去正是“痴情司”三字。   半晌儿,琅琊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七拐八弯的小道里走了多久。只觉得火把的照明渐渐暗淡了下去,空气也越发稀少。琅琊绕过一个弯时,隐约看着墙上摇曳着影影绰绰的影子。他索性就扔掉了手中已经快熄灭的火把,朝光亮处走去。   “你们快过来啊!快看……”   “王姬,您小心点!鸟巢太高了,还是让小厮来拿吧!”   “小厮来拿,还有什么好玩的?你们若是怕的话,就在下面等我好了!我才不怕呢……”   “王姬小心点……慢点……”   琅琊绕过拐角之后,顿时看见眼前有一群衣裳华丽的女子,群裾翩跹,玉簪横斜。她们众星拱月地守在一颗大树下,望着树上调皮任性的女子。琅琊环顾四周,这里鸟语花香,落英缤纷,草长莺飞。和自己先前走过的一段奇石泥泞之路,完全不一样。   “这是黄帝的陷阱?”琅琊嘀咕着,警惕着朝那群女子走去   “抓住了!抓住了!”树上的女子兴奋地跳跃着。   琅琊眺望而去,还未看清女子长相,就见她双臂一展,脚下一滑,整个人就从树上跌落下来。女子在空中乱挥舞着手臂,大喊着:“救命啊!”   树下的那群人虽说担心女子的安危,可是看着女子从树上摔下来之时,却又都不敢伸出手相救。只是张嘴大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王姬出事了!”   琅琊忽然忘记了自己还在黄帝的幽火炉里,二话不说,纵身就朝女子飞去。就在女子快要落地之前,揽腰抱住了她。二人轻盈地落地。   “谢谢你!”女子欢悦地笑着,丝毫没有恐惧,“这个送给你,表达我对你的谢意!”   琅琊这时才正眼望去,大惊失色,“阿谣?”   “你不喜欢小鸟吗?”依谣仿佛没有听见琅琊的话语一般,“你看它的毛色是多么的非同寻常啊!若不是你救了我,我才舍不得把它送给你呢!”   琅琊顺势看向依谣手里的鸟,正是凤尾蜂鸟叽喳。琅琊一惊,细细打量着依谣。虽说她与自己认识的依谣,一模一样,年纪也相仿。但是,比依谣多了一份开心,多了一份自在。琅琊思索着,或许这是依谣心里真实的一面吧!   “既然你不喜欢,我就自己养了。”依谣将手中的鸟递给了身旁的婢女,“我再找其他的来答谢你吧!来,跟我来……”   依谣伸出纤纤玉手,甜美的笑着看向琅琊。   琅琊呆滞地站在原地,望着依谣浅褐色的双眸,自己竟然情不自禁的沦陷了。她的眉,她的睫毛,她的鼻梁,她的双唇,都是遮掩不住的笑意。仿佛天地间的万物,都在这一刻苏醒过来。百花齐放,百鸟朝凤,生机勃勃,春意盎然。   “来,跟我来……”依谣丰润的双唇上下起合着,琅琊看得如痴如醉。他恍惚地牵起了依谣的手,心如小鹿乱撞。脚下轻飘飘地,云里雾里,就被依谣牵引而去。   琅琊不觉得自己走了有多远,可是身边的环境已经悄然改变了,可是他却不知。他只记得眼前依谣的笑眸,依谣的皓齿红唇。那若隐若现的香气,沁人心脾,勾人心魄。   琅琊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深呼吸着,享受着。忽然手一松,依谣不见了。琅琊着急地在四周搜寻着,可是雾气缭绕,白茫茫的一片,丝毫没有依谣的踪影。   “阿谣?”琅琊大呼着。   “我吗?”忽然一双玉手紧紧从琅琊身后抱住了他,熟悉的香气让琅琊的心瞬间又安宁了下来。琅琊抚着依谣的手说道:“你好香啊!”   “那你现在在想什么呢?”依谣的声音娇滴滴的,就像春风拂过的铃兰。   琅琊被问的脸瞬间就红了。他在想什么?他在想自己身披大红礼袍,牵着穿着新嫁娘衣裳的依谣,二人在洞房中含情脉脉地饮下合欢酒……   “你怎么还不过来?”   琅琊猛地看去,依谣娇羞地坐在床沿边上,外衫已经褪去。仿佛间,能看见若隐若现的玉沟。而他自己手中还握着精致的酒樽,只是酒已入肚。琅琊茫然地放下酒樽,这才注意到自己胸前还抱着一个大红球。   依谣侧躺在床边,挥着手,柔情似水地说着:“还不快过来。人家,都要等不及了……”   琅琊顺从地应着依谣的召唤而去,每走一步,身边的烛光就暗淡一盏。当他走向依谣,解开幔帐之时,已是完全黑暗。依谣的手带着炙热的温度,在琅琊的身上抚摸着。琅琊的鼻息,在依谣的脸颊,依谣的颈间来回喘息着。   “不要再离开我了!”依谣娇嗔着,“留下来,留在这里陪我……”   琅琊情难自持,还未开口应允,天边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月光倾泻而来,撒了床上的女子一身。琅琊一惊,赶紧推开了自己怀里的女人,“釉湮?”   釉湮媚笑着扭着蛇腰,“你要依谣,就要要我!因为我就是依谣!”   “不!你不是阿谣!你不是阿谣!”琅琊疯狂地喊着,“你把阿谣藏哪里去了?放她出来!”   “诺,她在那里!”釉湮笑着指向月亮。   琅琊赶忙抬头望去,只见依谣正赤身裸体地倒在句龙的怀里。二人正是云雨巫山之情,缠绵悱恻,缱绻情深。琅琊的心犹如千刀万剐一般的疼,他不顾一切地就要奔向月亮。身边的釉湮也消失不见了,洞房亦不见了。只有琅琊,只有黑夜,只有那轮月亮里的依谣和句龙。   “奴家来迟了?”猰貐笑嘻嘻地忽然出现,打断了琅琊追逐的路。   琅琊急迫地看向月亮,月亮也消失不见了。只有猰貐还站在他的眼前,琅琊不由得想起猰貐是颛顼的人,出卖了自己,受伤的心犹如撒了盐一般。   “奴家是特地来恭贺你大喜的!”猰貐说着就递上一个锦盒,笑面相迎。   琅琊一把挥开了猰貐的贺礼,“虚情假意。”   “奴家是真情实意。不如我掏出我的心,让你看看。”话音刚落,猰貐就翻手掏出了自己的心,递给琅琊。琅琊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扶住猰貐,一句“你怎么这么傻?”还未说出口,就觉一股暖湿湿的液体流向了自己。   琅琊颔首看去,猰貐随身的匕首正插在自己的小腹。源源不断的血,是自己的。   “血!好多好多的血!”猰貐的脸,忽然变作了漪灵。   漪灵闪着血色的眸子,一口就咬住了琅琊的脖子。   “血!我要血!”漪灵迫不及待地说着。   琅琊使出全劲儿,忍住漪灵的吸食之疼,拔出插在自己小腹上的匕首刺向了漪灵。   漪灵大呕一声,捂着小腹就连连后退。琅琊身受重伤,流血过多,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漪灵却忽然抽泣着说道:“琅琊,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红颜知己吗?我为你,赴汤蹈火,宁愿牺牲自己。你不爱我也就罢了,你不能杀我啊!”   “我……”琅琊挣扎着。   “我快要死了。”漪灵的血色眸子忽然变作了浅褐色,依谣虚弱地倒在地上,“是你杀了我!琅琊,你怎么能杀了我?”   “阿谣……”琅琊趴在地上,使劲儿朝依谣爬去,“不会!你不会死的!”   “王姬死了?我们也不活了!”依谣的婢女不知从何处出现,纷纷咬舌自尽。   “死了……死了……”漪灵的红光忽然从依谣的尸体上飘洒了出来,“再见了,琅琊!”   “不要!”琅琊捂着小腹,可是五指间全是止不住的鲜血,“你们不能死!”   “奴家也向你道别了!”猰貐忽然站在了琅琊的身后,“奴家对不住你!奴家出卖了你!还刺伤了你!奴家该死!”说罢,猰貐也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琅琊近乎惨叫的咆哮着。   “得不到你的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釉湮忽然闪现,一把匕首刺中了自己的心窝。   琅琊双手抱头,不住地惨叫着。脑海里全都是依谣、漪灵、釉湮和猰貐的尸首。他们血流成河,死无葬身之地。双眼圆圆地瞪着自己,死不瞑目。   “不会的!你们不能死啊……你们不能死……”   “我们死了,你是不是很孤单啊?”依谣的灵魂漂浮在琅琊眼前,“不如你跟我们来吧!来了,我们就团聚了!”   琅琊茫然地看着透明的依谣,依谣甜蜜地笑着:“来吧!跟我来……”   琅琊忽然想起了自己救下落树的依谣时,她的明眸皓齿,她的艳丽红唇。那碧波也荡不尽的春水,琅琊的心柔软了。他们还会再相聚,所有的人都还在。琅琊笑着就伸出了自己的手,依谣就在自己面前。生离死别,只要自己一句话,一切都会重新来过……   第八十章 众生幻缈相 生离死别   “来吧!快来啊……”依谣甜美的笑着。仿佛是那棵千年桃花树上,丰润饱满的桃子,还滴着新鲜的露水。依谣的洁白无瑕的手就在琅琊面前,只要他一句话便可与她双宿双飞。   猰貐也满脸笑容地站在了依谣身旁,“琅琊,来啊!给奴家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相约千年后要站在昆仑山顶,拥星抱月的豪情壮志吗?快来吧,只要你过来,我们的梦想就可以实现了!”   “难不成你想苟且偷生,一个人承受离开我们的痛楚吗?”釉湮忽然冲到了琅琊面前,狰狞地说着,“你想想吧!我们小时候的回忆,你和猰貐的兄弟情义,还有你爱的依谣,你关心的漪灵,这些都是你情感的包袱!他们都死了,你永远看不见他们了!大荒没有我们,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孤身一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你活着做什么?”   琅琊迷茫地看着四周,依谣在笑,猰貐在笑,釉湮在笑,甚至是自己的父亲。   “爹。”琅琊呢喃地喊着。   “孩子,快来吧!活着太苦了,太艰辛了!黄帝在逼你,颛顼在害你,炎帝更是阴险,孩子啊,不要理会他们了!跟爹走吧……”   琅琊痴痴地望着众人,不自觉地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琅琊!”漪灵的声音猛地在琅琊的身后响起,“不要过去!”   琅琊猛地收住了脚步,呆滞地回头望去。漪灵愁眉不展地朝他挥舞着,拼命地喊着,“不要相信他们!”   “她不是我。”漪灵忽然又变作了依谣,“琅琊,回头是岸啊!”   琅琊看了看眼前阻止自己的依谣,又看了看身后邀约他前行的依谣,踯躅不前。   “阿谣……”琅琊茫然地喊着,双眼迷茫又涣散。   “来吧。跟我走……”妖媚的依谣静静地唤着。   “不要!琅琊我才是真正的依谣!你再朝前一步,只会跌入万丈深渊!”   真假依谣,一急一慢地争执不下。   句龙抱着依谣闯进了巫医寨,惊动了寨子的禁锢。待众人手执武器冲出来的时候,一看是曾经救过他们的依谣,纷纷都扔掉了武器围在句龙身旁,焦急地询问着这一次依谣又受了伤。   “寨主,你快看看依谣姑娘吧!”寨民高声嚷着。   众人也为老寨主让出了一条路来。老寨主一面摸着自己的羊儿胡,一面将手搭在了依谣的腕上。句龙又想急着询问,又怕打扰了老寨主把脉的功夫。   “她在嘀咕什么?”老寨主看着依谣紧蹙的双眉,额头渗出的汗水,脸色十分苍白。   句龙赶紧说道:“她从刚才就一直在嘀咕,我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听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假的,我是真的,回头是岸,不要走……”   老寨主点着头,就轻轻撩开了依谣的衣襟,只看依谣脖子上的骨锁正闪着异常的红光。   “我怎么没有注意到!”句龙倒吸了一口冷气。   老寨主挥手打断了句龙,双眼只是直直地看着依谣和骨锁,大喝一声:“召集长老,玄石关议会。带高阳依谣去玄石关。”   “是!”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走来就要接过依谣。   句龙双眼一瞪,“你们想做什么?”   “你带她不是要我们救她吗?只有玄石关,汇集长老们的力量,我才有办法。”老寨主说着就转身离去,“外人不得接近我们的圣地。”   句龙欲言又止,看着老寨主远去的身影,又看看怀里的依谣喊道:“慢着!”   “带人走。”老寨主头也不回地说着。   几个男子便毫不客气地带走了句龙怀里的依谣。怀里一空,句龙的心也像空了一般。看着人事不省的依谣,心中说不出的担忧。因为这一路上,她除了念叨那几句听不懂的话语外,说的最多的就是“琅琊”这两个字。   琅琊在争吵声中渐渐恢复了意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盘膝而坐,凝神聚气的打坐起来。慢慢地,猰貐和釉湮还有他的父亲都不见了。只是两个真假依谣还在他面前你一句我一句的苦劝着。   琅琊不由得皱起了双眉,却因急火攻心,一时走火入魔,“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待他站起身时,两个依谣都消失不见了。琅琊眯着眼搜寻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身处云端。他试着朝前走了一走,忽然只觉身后闪过一丝凉风,他赶忙回身,可是身后什么都没有。   还未等琅琊转身,一把匕首就刺中了琅琊的小腹。他瞪大了瞳孔看向自己小腹处冒出来的刀尖,怔怔地回首看去,嘴角蠕动着说道:“阿谣?”   “最爱你的人,往往是最能伤害你的人!”依谣狡黠地笑着,整张脸扭曲变形,红色眸子一闪,依谣就变身做了漪灵,“我连你陪我一起死!我们做鬼也是一对鸳鸯!”   “不。”琅琊猛地推开了漪灵,“你不是阿谣,你也不是漪灵!”   “那我会是谁呢?”釉湮扭曲着身子,舌尖诱惑地舔过血淋淋的匕首。   “幻缈术!黄帝,你只会用我们巫族的法术来对付我吗?”琅琊嘲讽地咆哮着,“你用我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来诱惑我,迷惑我!只要我迈出刚才的那一步,就是结束了我人生的最后一步!”   “哈哈哈哈!”在一阵狂笑中,釉湮化作一阵烟雾不见了。黄帝癫狂地笑着,“我只想让你知道,你们巫族神秘莫测的法术,在我黄帝眼里就是一堆垃圾。甚至,我能发挥出更高的水平。魔祁王,你自己不也没有发现吗?”   琅琊并不理睬黄帝的挑衅,只是淡淡地说着,“迷宫墙,心神散。”   “我给你一次机会。”黄帝话音一落,琅琊周边就凭空出现了无数个黄帝,他们一样的服饰,一样的神色,一样开口闭口地说着,“找到我,杀了我。”   琅琊甚至没有多看眼前的众位黄帝一眼,就阖上了双目,嘴里碎碎地念叨着:“迷宫强,心神散。”   “懦弱的家伙!我给你机会,你也不敢杀我吗?”黄帝开怀地笑着,“魔祁王啊魔祁王,难不成千年前的幽火炉把你的脑子烧坏了?怎么变得这么迟钝呢?我就在这里啊,在这里……快来杀了我啊!杀了我,就能替你们巫族一洗耻辱了!杀了我,你就是大荒之主,想要什么有什么!来吧,别犹豫了,杀了我!”   “迷宫强,心神散。迷宫强,心神散……”琅琊一如既往地念着。   “别以为你不动手,你就能安然度过了!我告诉你,我就陪你在这里耗着,看这熊熊烈火把你吞噬地连骨头都不剩!魔祁王,我要用你的血水来清洗这些年来你带给我的侮辱!”   话音还未落地,琅琊就感觉到周边的温度迅速上升。一股刺鼻浓烈的气味窜入他的体内,他体内的蛊毒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瞬间发作。琅琊强闭着双目,小腹是伤上加伤,全身的衣服顷刻间就被汗水浸透。   “火……火……好大的火……”依谣躺在玄石关的圣石上,身子不住地辗转,脸色越来越差。   几大长老正施法守护在她身旁,老寨主颇有规律地绕着依谣和众人转着圈子,手里捧着圣水,有节奏地洒在依谣身上。   “族长的骨锁越来越红了!”一名金胡子的长老喊着。   “加大力量!”红胡子大长老催促着。   老寨主幽幽地说道:“幽火炉这次的威力显然比上次还强!若是骨锁还跟随在族长身边,我们还可松一口气。毕竟这里面可是封印着历代族长的灵力,危难之际,尚可助族长一臂之力……可是偏偏族长将如此重要之物给了高阳依谣……”   “若不是族长将骨锁给予了这位姑娘,我们又怎会知道族长深陷幽火炉之中呢?”红胡子大长老劝慰着,“我们要相信族长!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这位姑娘,和我们族长之间的孽缘啊……”   “我们巫医寨本就不擅长巫术布阵,幽火炉又是极高阵法,想破也不容易。我看要不还是找人去巫师寨搬救兵!”身形最为瘦削的小长老建议着。   “不行!”金胡子长老否决着,“我们巫医寨与他们素来不和,凡是都求他们,是贬低了我们自己!我就不信了,靠我们几个还不能护住族长!”   “不要再分神了!”红胡子大长老喊道,“成败在此一举!”   众人的灵力在依谣的身体上方汇总,变成了一束七彩斑斓的光芒射中了骨锁。顷刻间,天地仿佛都是彩色的。句龙站在玄石关下,抬头望向天上忽然出现的彩虹,依旧心神不宁。   琅琊的体内忽然感应到一股强有力的外有力量,他猛地睁开了双眼,七彩缤纷的瞳孔直直地看着眼前的黄帝。二话不说,琅琊就唤出了幽冥之火,伴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击向黄帝。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黄帝还来不及反应,真身就已被波及。   诸多黄帝瞬间就消失了,熊熊的烈火也被彩光变作的圣鸟吞噬。琅琊一跃而上圣鸟,就马不停蹄地朝前飞去……   第八十一章 琅琊生死一悬   圣鸟带着琅琊一路飞行,闯过了不少黄帝设下的法阵。圣鸟本就是玄石关内几位长老虚幻的巫术而成,在与黄帝的力量相抗衡之时,圣鸟自身的巫术也在削弱。渐渐地,圣鸟变得透明起来。   琅琊趁圣鸟彻底消失之前,纵身跃下。落地不久,圣鸟就在一阵彩光之中化作了虚无。琅琊捂着胸口干咳嗽了一会儿,体内的蛊毒还在四处乱窜。琅琊的灵力所剩不多,连压制蛊毒的力量都没有。   “最后一扇门,就让我看看你黄帝还有何本事!”琅琊说罢就强推开了眼前的石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你、你来了?”黄帝侧躺在地上,虚弱无力地看着琅琊。   琅琊先是一愣,随后提高了警惕道:“这又是什么新花样?要我替你收尸吗?”   黄帝本是浅笑却变作了咳血,“魔祁王见笑了。你也看见我现在这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我求求你,给我一刀,杀了我吧!”   “什么?”琅琊小心翼翼地朝黄帝走去,可是黄帝丝毫没有防备,只是四肢无力地垂在身旁。黄帝长吁短叹地说道:“杀了我!我不想、不想再拖着这副躯壳苟延残喘了……我快要病死了……何不给我一个痛快?”   琅琊不可思议地说道:“你怎会病死?刚才我们不是还打了一架?怎么快,你就要死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间之事,过分执着也不过就是镜花水月。”黄帝茫然地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匕首递给琅琊,“杀了我吧!杀了我,就可以替你和你的族民报仇。杀了我,整个大荒都只听你的话。谁也不会再迫害你的巫族……杀了我,你我就都超脱了……”   琅琊朝前走了几步,蹲了下来,与黄帝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臂。琅琊扫了一眼黄帝手中的匕首,“此匕首与寻常的又有何不同?”   “寻常的匕首,你根本取不了我的命……我的元神是凤凰,凤凰是不死之鸟,浴火重生。这把匕首是沾有女娲之血,我向来小心保管,生怕有人偷了去对我不利。”   琅琊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暗中陷害女娲。故意撕裂天空,让大地之母女娲在补天之际劳累而亡。你根本就是怕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利用女娲来对付你!”   黄帝苦笑着,“我双手沾满了鲜血。活该我有如此的报应……魔祁王,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黄帝一面说着,一面颤抖着双手将匕首聚到了琅琊齐眼的高度。琅琊看了黄帝一眼,用灵力试探了试探,黄帝周身确实灵力尽散。琅琊二话不说就接过了匕首,冷若冰霜地瞪着黄帝。   “谢谢你!”黄帝说着就闭上了双眼。   琅琊看看匕首,又看看黄帝。终于心一横,举着匕首猛刺了下去。   半晌儿,黄帝悠悠地睁开了双眼,只见琅琊手握着匕首此在他的衣角处。匕首一横,衣帛便断裂开来。琅琊拿着隔断的衣帛,替黄帝的手臂包扎着伤口。   “你?”   “杀了你太便宜了。我要折磨你生不如死,才能赎回你的罪孽!”   琅琊说着就扶着黄帝的双肩,让他坐了起来。黄帝却忽然眼神一变,当琅琊感觉到黄帝身上的杀气之时,自己脸上的面具早就被黄帝摘了下来。琅琊敏感地转身站了起来,飘逸的长发在风中如黑色的瀑布,一张年轻的、精致五官的脸颊浑然天成,煞羡旁人。   “你……”黄帝咬牙切齿地捏碎了手中的蚕丝面具,“你小子不是魔祁王!”   琅琊不苟言笑道:“我若不是,谁人敢是?”   “你最好老实给我交待,魔祁王和你是何关系?”黄帝恶狠狠地说着,“你眉宇间的冷漠和自傲,和那个老家伙一模一样!”   “琅琊,现任巫族族长,如假包换的魔祁王。”琅琊一字一顿地说着,丝毫没有畏惧。   “那个老家伙的儿子?”   琅琊并未答语,只是直视着黄帝。未曾想,黄帝忽然大笑了起来,指着琅琊说道:“你是他儿子?你是他儿子……哈哈,这样说来,那个老家伙已经死了?”   琅琊皱着眉,硬邦邦地说道:“都是拜你所赐!”   “什么时候的事?”   “从幽火炉里逃出来,他强撑着回到了我们部落。不过伤势过重,不出半个月,就驾鹤西去了。”   “死了?他居然死了有百年了!”黄帝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琅琊,“这百年来,都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再冒充他?”   “我没有冒充。我继承我父亲的衣钵,是我们巫族上下所有人都知道的。只是你们这些外人,一听到我魔祁王的名号,只当是我父亲。我又何必去解释呢?”   “不错不错。我现在都有点欣赏你了!不愧是你当年叱咤风云的魔祁王之子,百年来我居然没能识破你!看来你巫术修炼的能力不亚于你父亲。一路破关斩将,你居然能撑过来。”黄帝赞许地看着琅琊,“不如你考虑做我的手下,我现在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只要你答应为我做事,我就放过巫族。”   “只怕我无颜面对我的父亲。你的好意,还是扔开幽火炉外需要的野狗去吧!”   黄帝狡黠地笑着,“刚才你就不应该放过我的。你用那把匕首确实可以杀了我。”   “只把你是早有准备,一个反手就把匕首推进了我的胸膛。你只是看我没有下手,才临时起意摘下我的面具。”   “但是我很好奇,你对我应该是恨之入骨,为何还要放过我?”   “绮绣魍,淡欲望。”琅琊负手而立道,“杀了你,我确实可以拥有很多。报复的快感,坐拥大荒的权利,锦绣河山,都是我的。可是我父亲时常叮嘱,欲望就是害人最深的武器。这些都是我的欲望,但是我绝对不能被我自己的欲望所左右。”   “莫名其妙。”黄帝双手抱肩,“狗屁不通。好了,小子。话也说得够多了,选一种死法吧!”   “这话也正是我要给你说的。”   话音还未落,二人已在幽火炉内大打出手。   “寨主。”红胡子大长老等人已经撤回了自己的巫术,寨主正为依谣把着脉。   老寨主叹了口气看向红胡子长老,“已经无法再和族长联系上了。目前为止,族长应该都是安全的。”   “你这不是废话吗?”金胡子长老不耐烦地说着,“骨锁未断,就代表族长尚在人世。我们想知道是,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族长抵抗黄帝,让族长能够安全的离开幽火炉!”   “没有。”   “没有?”金胡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寨主,什么叫没有啊?没有办法我们就在这里干等吗?”   “别激动。”红胡子长老拽住了金胡子,“寨主比我们更心急。”   “高阳王姬外伤并不重,但是灵力却在与族长沟通时耗损严重。更何况,她体内仿佛有一股异常的力量,不由我控制。眼下最着急的,还是救活高阳王姬。”   “一个王姬的死活,比我们族长还重要?”   “老金!”红胡子呵斥道,“你用你脑子好好想想。现在在玄石关外,站的是谁?是华胥国主句龙,他的实力,我们只怕是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再想想这个王姬是谁的女儿?是如今只手遮天下的颛顼之女,更是实力深不可测的炎帝之儿媳,这些人若是知道王姬在我们这里出了事,还不把我们巫医寨夷为平地?”   金胡子忍了忍气,赌气坐在了一边。红胡子倒也没理他,转身看向寨主,“要我先打发了外面那人吗?”   “痴心一片,如何打发?”老寨主徐徐站了起来,“就让句龙亲自来照顾高阳王姬,即便王姬出了什么事,都是他句龙一手造成的。”   红胡子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就走出结界寻句龙而去。   “小子,我说过了,世上无人可与我匹敌!”黄帝一脚揣在琅琊胸口,琅琊已经虚弱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却依旧不甘示弱地喊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我就送你去与你的父亲团聚!”说罢,黄帝右掌一旋,灵力汇聚成球。琅琊毫无生还的可能。   “陛下!陛下!”高幸的声音忽然很着急地在幽火炉外响起。   黄帝收了手,看了眼头顶上方,说道:“何事要如此惊慌?”   “悬圃出大事了!”高幸的声音越发惶恐不安,黄帝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高幸又重复地喊着。   “也罢!你在这里也根本跑不出去!因为只有打败我,幽火炉才会被你所迫。这都是你父亲教我的!要怪,就怪你爹当年就冲破了我的幽火炉!”   黄帝说罢就化作了一团火不见了。琅琊四肢酸软地躺在地上,连眨眼睛的力气都没有。眼皮子重的他昏昏欲睡。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睡,睡过去只怕永远都醒不来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高幸来了,应该就没事了……”   “到底何事?”黄帝怒气冲冲地瞪着跪在八角亭里的高幸,“还有何事是你处理不来的?”   “贰负越狱了!打伤了我们上千精兵,水牢也被他炸毁。”   黄帝悠悠地看着高幸,“贰负有这个能耐?”   高幸心一紧,手心里全都是冷汗……   第八十二章 云帆过尽 繁华总是水   高辛在黄帝的质疑下,不由得战战兢兢起来。伴君如伴虎,欺骗老虎若是被发现,可不是开玩笑的。   “贰负为何会突然间如此厉害,也超乎了我的预料。所以,我才会失手,让贰负有了可乘之机。”高辛定了定心神,“儿臣甘愿受罚。只是眼下贰负不仅没有完成陛下给他的使命,放走了依谣,还毁了我们潜心修建的水牢,打伤了我们过半精兵。若再不抓住此人,只怕是后患无穷。”   黄帝埋头看了一眼案几中央的幽火炉,凝重地说道:“看好魔祁王!”   说罢,火光一闪,黄帝已不见了踪影。   高辛直到确认黄帝已经完全离开悬圃后,才徐徐站了起来。他四下环顾一圈,并无旁人才拿起桌上巴掌大小的幽火炉,揣在了怀里。衣袖一挥,玄青鸟坐骑就出现在了他眼前。浩浩微风一荡,高辛也消失在了悬圃。   “贰负!”黄帝低吼地声音在贰负周边传来。   此时的贰负正在一荒山的悬崖峭壁上飞奔着。他惴惴不安地回首望去,天上的云层似乎都能折射出凤凰展翅的影子。贰负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更加迅猛地飞跑起来。掀起的风刚刚拂动一棵大树还未停,贰负人已不见了。   黄帝在天上只能隐约看着荒山上树草随风拂动的方向,来辨别贰负所在的地方。   “贰负!”黄帝带着怒气又呵斥道,“我抓住你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在黄帝的恐吓下,贰负猛地在悬崖边上刹住了脚步。他若是再往前冲一步,他就会像自己脚下的碎石一般滚落下万丈深渊。可是……贰负回头已无退路,进退都是一死!   “让我看看,你还能往哪里跑!”黄帝已经意气风发地站在了贰负身后,“你可知逃跑的后果的是什么?”   贰负喉结上下不住地翻动着,膝盖一软,重重地跪了下来,“求陛下饶命啊!”   “饶命?你杀不死依谣,就是杀不死漪灵,还毁了我百年所铸的水牢,更是打伤我的士兵,罪上加罪,我还真找不出一个放过你的理由!”   “依谣……依谣这丫头的功力不可小觑,我、我一时不慎中了招。水牢,水牢我也不是故意要毁的!只是因为我被关在里面,无由的恐惧和惶恐,我才会……才会萌发逃走的想法。只是不曾想水牢仿佛之前就被损坏过一般,我没有多费劲儿,它就……”   “借口!”黄帝咬牙切齿地吼着,“水牢不曾被人破过,怎会像是受损一般?我看你是毫无悔意,到现在还在狡辩!不见棺材不掉泪!”   黄帝掌风一出,贰负毫无防备地捂着胸口就倒在了地上。   “我最厌恶你这样的人!”黄帝恶狠狠地说着,“留你还有何用?”   “不要啊……求你……陛下!”贰负像是街边的流浪狗一般摇尾乞怜。   黄帝冷言说道:“疏属山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不要……”贰负话还未说,瞳孔一怔,发髻一散,人已被黄帝高高拽起。黄帝唤来粗壮的链子,扣住了他的双手双脚,将贰负悬空挂在了疏属山悬崖之外。   “陛下……”贰负的四肢已经开始渗透出了鲜血。   黄帝不依不饶,右手五指展开在贰负头顶上方嘀咕了一阵后,只见贰负全身布满了皱纹,肌肤因为失去水分急剧褶皱,瞬间就干枯地只剩下骨头架子。一对圆如车轮子的眼睛恐惧地看着自己脚下悬空的深渊。   “好好享受吧!”黄帝说罢就化火而去。   贰负惊恐地看着盘旋在自己头顶上方的苍鹰,一声惨叫,又圆又大的眼珠子就被苍鹰啄了去。剩下一个喷涌着鲜血的眼眶窟窿……   “啊!”   艳阳高照,高辛赶在午时之前将幽火炉带到了事前越好的地方。早已有三人在等候。   “怎么样?”釉湮激动朝高辛跑去。   高辛默默摸出幽火炉,一阵施法之后,琅琊凭空出现,正昏睡在地上。釉湮赶紧将琅琊扶进了自己的怀里。猰貐看了一眼琅琊,双手抱拳道:“奴家谢过殿下!”   “同仇敌忾,何须言谢。”高辛礼貌地回敬着。   蚩尤上下打量了一番高辛,“你很有王者气度,相信他日你定有一番作为。”   “他日之事不好说,眼下还需蚩尤将军打伤高辛,高辛才好回去复命!”   “对不住了!”蚩尤说罢,灵力一起,猰貐自知地后退了两步。高辛轻轻闭上双眼,只觉胸前受到一股强有力的撞击,人就已经彻底昏了。   猰貐蹲在釉湮身旁,轻声说道:“交给奴家吧!剩下的,还要看你的了。”   釉湮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在琅琊额头印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吻,就起身走向蚩尤。   蚩尤将高辛松手扔掉的幽火炉递给了釉湮,剑指一挥,釉湮身上就布满了伤痕。   “知道回去怎么说吧?”蚩尤叮嘱道。   釉湮忍着疼,应了声知道。就目送蚩尤和猰貐、琅琊而去。   “依谣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句龙又请老寨主替依谣把了把脉,自自己将依谣送来已经过了四天四夜了,依谣是一点起色都没有。只有在昏睡中迷迷糊糊地喊着什么。   老寨主重新为依谣开了一方药单子,“她的心神不在自己体内,才会胡言乱语。”   “心神不在?那又会在哪里?”   “你注意听她念叨地都是什么,说得最多的,就是她心神所在。”老寨主意味深长地说道,“人在昏迷的状态下,讲的未必都是糊涂话。反而大多数是心里面最真实的想法。只是平时背自己潜藏起来了,并未在意罢了。你细细留意就可知了。”   房门一掩,老寨主伴着几个小药童就离去了。   句龙怔怔地回首望着依谣,他还有胆量去聆听依谣在迷糊状态下所呢喃的话语吗?是的,他承认自己无法去面对,无法去听那两个灼热的字眼在自己耳畔回响,因为他不由自主地就会浮想联翩。   “琅琊……琅琊……”依谣又唤起了魔祁王琅琊的名字。   “依谣,来喝点水。”句龙扶起依谣。努力将脑子里唱曲老先生说的话甩出去。   他相信依谣,只是,不相信琅琊……   黄帝火气冲天,一掌就把八角亭里的案几击得粉碎,“无用的东西!再给我说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釉湮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们都中了蚩尤的阴谋。贰负是蚩尤派来引我们调虎离山,他好声东击西。陛下不在悬圃,他就为所欲为。殿下是因为我被擒才冲出悬圃救我的……是我,是我太冲动了!”   “你带着幽火炉和蚩尤打?”黄帝将视线转到了高辛身上。   高辛一身的伤容,“因为陛下让我看好魔祁王,我有担心蚩尤是为了将我引出去,好趁机命人盗走幽火炉,所以我就随身携带。不曾想,蚩尤是硬抢,是我顾虑太多了……”   “蚩尤是谁,你觉得你们能打得赢他?”黄帝气得是脸红脖子粗,却又拿他们没辙。   “我们知错!”   “错?知错又能怎样?我教导你们多少次了,切忌心浮气躁!”黄帝一拳砸在八角亭的柱子上,震了漫天的尘埃,“魔祁王必是我们将来的隐患!”   “高辛愿带人绞杀巫族。我就不信魔祁王会不出手。”   “不!”黄帝呵斥道,“蚩尤与巫族的关系不浅,只怕是惹毛了这头蛮牛。”   “难不成我们还怕他不成!”釉湮有意刺激着黄帝。   黄帝只是冷眼看了一眼釉湮,“我只是要从长计议。这次的事,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釉湮和高辛纷纷颔首低头,恭敬地说道:“是。”   黄帝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没有降罪。   釉湮待二人走到黄帝注意不到的地方时,悄声不可思议说道:“真的如你所说,黄帝都没有怪罪我们!”   “因为他从来怪过我。”高辛默默地走着,冷漠地说着,“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神的在乎我。”   “你这话就奇怪了,难不成他要怪罪于你,杀了你,才是在乎你吗?”釉湮不解地看着高辛,“自我看来,他就是太在乎你,太疼爱你,才舍不得惩罚你,责难你。”   “不,黄帝不是这样的人。”一抹凄清的月色洒在了高辛的眉宇间,釉湮只懂了落寞二字。高辛怔怔地重复着:“轩辕黄帝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那样的爷爷,那样的关心与疼爱,只存在寻常百姓家里。”   “殿下……”   “在大荒,黄帝对我的态度就是在毁我。他不责难我,是不想让我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识。他想宠溺我成为一个纨绔子弟,游手好闲,狐假虎威即可。永远不会有雄心壮志,不会觊觎他的王位。这才是黄帝的真实想法。”高辛仿佛是自言自语,说着就踩着满地的虫鸣声渐行渐远。   釉湮抬头望向那轮弦月,不知大荒还有什么能像这月色一般简单纯朴。在爱的幌子下,不过也是自私自利。   句龙替依谣掖好了被角,看着她还在碎碎地念着琅琊,心竟然比月色还冷……   第八十三章 苦涩回甘 一如当年相见   竹影婆娑,月光凄凄。本是夜深人静之时,巫医寨里却是忙进忙去。   句龙拦下了一个正打水的小伙子问道:“寨子里出何事了?”   “族长回来了。”小伙子说罢就提着水匆忙而去。   句龙愣愣地看着小伙子赶去的方向,口中嗫嚅着:“琅琊。”   老寨主坐在琅琊的床边,蚩尤端坐在屋子中央的木椅子上,猰貐一袭红衫侧立在一旁。众人只围堵在门口,看着蚩尤和猰貐的气势,都不敢进去。除了送水送药,端菜送饭的人曾进去过,其余之人只能是伸长了脖子。   句龙在后面张望了一会儿,看见蚩尤也在,虽有一惊,但是也推开了人群,自顾自地走了进来。蚩尤冷眼打望了句龙一番,不曾多言。猰貐却是眉飞色舞地笑开了:“哟,奴家这见到的人没走错吧?句龙陛下居然也在此?只是,这陛下的称呼,估计你也不敢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都将目光聚集在句龙的身上。句龙只是浅笑,问道:“魔祁王怎么样?”   “可能不如你所愿,死不了!”猰貐不屑地说着,移走了视线。   句龙也不计较,只是站在蚩尤面前,恭敬地说道:“我本要去黄帝那里救人的。不曾想半路就遇见釉湮将依谣送了出来,眼下我正陪依谣在这里疗伤。”   “没人问你为何在此,说那么多废话作甚?”猰貐绞着衣带玩着,头也不回。   蚩尤呷了一口茶,问道:“你告诉我,就不怕我现在冲过去就杀了她?”   “蓬莱仙阁上发生的事情,我并没有忘记。我知道蚩尤将军需要白漪灵的血。但是,我希望能为蚩尤将军找到另一种方法,可以取得漪灵的血,而依谣不用陪葬。”   “方法?”蚩尤讥笑道,“白漪灵只是虚无缥缈的灵魂,她根本就没有血。只有当她依附在高阳依谣的身上,她才有肉身,才会有我需要的血。你所谓的方法,不就是把白漪灵逼出高阳依谣的体内,你要你的依谣,我要我的血,可是,一个灵魂,你让我怎么找到她的血呢?”   句龙坐到蚩尤的身旁,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以为只要把漪灵逼出去就大功告成了。“若是重新为白漪灵寻一具肉身呢?”句龙问道。   蚩尤眉梢一挑,“你以为白漪灵为何选中高阳依谣?随便一具肉身都能激发出白漪灵的能耐,那么她早就为自己寻去了。还用你我担心?白漪灵和高阳依谣之间是有亲情,有血缘的牵绊。作为魔族最后一人,白漪灵不得不依靠与自己有感应的高阳依谣。”   句龙十分不解地看着蚩尤,“亲情?血缘关系?白漪灵和依谣,是一家人?我从未听颛顼提起过自己与魔族的关系。”   蚩尤大笑了三声,“为了一统大荒,取得百姓的拥戴。颛顼会说出自己与魔族不堪回首的往事,毁了自己的形象?这一切事情炎帝,是再知道不过的了。”   “可是炎帝之前为了解释白漪灵和依谣之事时,并未说到这一层的关系。”   “有这么多问题,就去问炎帝和颛顼。”蚩尤恼怒地站了起来,看向猰貐,“琅琊交给你了。我回去还有事要处理。”   猰貐看着蚩尤说走就走的身影,瞪了句龙一眼,“话多!”   句龙冷哼了一声,向老寨主问道:“魔祁王的神色,似乎和依谣很像。”   老寨主点了点头,“我让你细细听依谣姑娘的呢喃之语,你想必心中也有数。”   句龙心一紧。老寨主其实在暗示他依谣与琅琊之间有联系和感应,句龙却误会成琅琊和依谣之间有着自己所不知的情感纠葛。猰貐浅笑着,句龙所有的心事都在脸上表现了出来。于是他添油加醋地说着:“魔祁王事事对依谣姑娘上心,都让奴家嫉妒了……”   “我回去看看依谣。”句龙落寞地颔首离去了。   “你……你在乱说什么?”不知何时琅琊已醒,正在老寨主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猰貐衣袖一拂,从琅琊的鼻尖擦过,娇滴滴地说着:“奴家何来乱说,你对高阳依谣的好,是让奴家做朋友都嫉妒啊!”   琅琊白了猰貐一眼,转头问向老寨主,“阿谣也在这里养伤?”   老寨主一面点头一面说道,“但是依谣姑娘并未苏醒过来。她的身子不及族长,尽管有灵力护体,但是这股灵力却颇为诡异。说不清是好还是坏。我已经换过很多种药了,但是依旧不见有好转。”   “阿谣不是只有外伤吗?”琅琊着急地说着,“之前我就用灵力替她疗过伤。何以如此之重?”   “外伤并不打紧。”老寨主幽幽地说着,“只是因为骨锁在吸噬她的力量。”   “骨锁会吞噬力量?”猰貐打趣地看着老寨主。   老寨主继续说道:“这个骨锁不仅仅是用族长的骨头做成的,里面还封印了历来族长的灵力和巫术。危难之际,可以助族长一臂之力。若是骨锁流落在外人手中,就可以通过骨锁将族人和她联系起来。我们也能通过她,得知族长是否安全。”   琅琊恍然大悟,“所以我在幽火炉里的圣鸟,就是你们利用阿谣牵线搭桥,将力量给我,渡我过难关?”   “正是。我们……”   “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老寨主的话还未说完,琅琊就怒吼着打断了。   猰貐赶忙劝说道:“这不都是大家的好意啊!”   “你明明知道这样做会让阿谣虚弱无力,你还是做了?”琅琊怒气冲冲地看着老寨主,“若是阿谣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会放过你!带我去见阿谣……”   “族长!”老寨主拦下了琅琊。   “我的话你也敢不听?我说带我去就带我去!”   “族长,您的身子……”   “好!既然你们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琅琊说着就朝床下翻。   猰貐和老寨主是扶也不是,拦也不是。琅琊挣扎着走了没三步,身子一重,就狠狠地摔倒在地。猰貐赶紧将琅琊抱上了床来,然后又怒斥着老寨主:“你明知道族长把高阳依谣的命看的比自己的还重,你还明知故犯?”   “我……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啊!”   “好了,你除了来把脉,这里的事情你就都不要管了。族长问什么,你都不要答。一切都有奴家!”   “是。”老寨主说着就退了下去。屋外围堵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了。   次日,天空中飘下了毛毛细雨。翠竹在青烟细雨中,越发扣人心弦。琅琊坐在猰貐连夜打造的轮椅上,穿过竹林,叩响了依谣的房门。   一夜未合眼的句龙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在外的琅琊,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是来给阿谣送药的。”句龙这才注意到琅琊的膝盖上放着食盒。   句龙接过食盒后,侧身迎进了琅琊。琅琊在轮椅上微微一欠身,就转动着轮子进来了。   “她还是没有醒?”琅琊试探着问道。   句龙摇着头道:“没有。”   琅琊自顾自地将轮椅推到了依谣的床前,近距离地看着她。   “阿谣,我平安回来了。你为何还不醒呢?”琅琊轻轻握起了依谣的手,句龙故意转过了头去,假装摆弄着食盒里的药碗。   “阿谣,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我回来了。黄帝终于没能拦住我。我安全了,你也安全了!阿谣……”   句龙端着药站在了琅琊身旁,“我还是先喂她喝药吧!”   琅琊点着头笑了笑。可是句龙还未坐下来,依谣的眼皮就开始动弹了。   “阿谣?”琅琊兴奋地唤着。   句龙难以置信地看着依谣,琅琊刚来她就醒了?   句龙也试着轻唤了几声,依谣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二人激动不已。   “琅琊!琅琊……你没事了……”依谣被琅琊握在手里的手,也紧紧握着琅琊。   琅琊热泪盈眶地笑开了:“我没事了,我很好!”   句龙心酸地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他将药碗递给了琅琊,“我去找老寨主来看看。”   “句龙……”依谣松开了琅琊,猛地拽住了句龙的手臂,“不要走。”   句龙笑着转身握住了依谣的手,“我不走。我只是让寨主给你把把脉,确定你完全康复了,我才安心啊!乖,先把药喝了……”   句龙示意着琅琊,自己就松开了依谣的手,合门离开了。   屋外的空气清新又带着山谷幽幽地寒气,满眼的翠绿,正是生命复苏的迹象。句龙没有取道去找老寨主,却是一个人躺在屋顶上,望着满天的烟雨胡思乱想着。忽然间,翠绿中飞过一抹红色的艳影,句龙眼皮子都没有眨,淡漠地说道:“他们在屋里。”   猰貐捂嘴咯咯地笑着,“你就不怕琅琊抢了你的心上人?”   “是你的终会是你的。”   “奴家从来不听大道理。看你这幅模样,七魂丢了三魄的,奴家就明白了。”猰貐说着落在了屋顶旁的翠竹上。猰貐靠着竹竿,一脚才在叶子上,另一脚搭在腿上,悠闲自在地抱着双臂。身子随着竹子的上下起伏而起伏。   “我准备先回去了。麻烦你转告琅琊,依谣就摆脱他了。”   “什么意思?可是将依谣拱手让人了?”   句龙斜睨了猰貐一眼……   第八十四章 七日之约已到 留还是走?   句龙听着猰貐的话,居然以为自己会让出依谣,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啊!句龙冷哼了两声:“如意算盘打错了。依谣,我是永远都不会让人的!只是因为我与他人有约,必须先赶过去。”   “奴家不是你的随从。”猰貐打趣地说着,“不过,依谣也算与奴家之间有些渊源。奴家自是不会看着依谣有事的。”   “渊源?我最近倒是听了很多不解的话,你们到底知道关于依谣的什么?”   句龙说罢看向猰貐时,只见竹子轻轻上下晃动着,猰貐早就不见了踪影。“你们究竟知道什么……”句龙呢喃着。   屋内的琅琊放下了书中已经见底的碗,关切地望着依谣。目光灼热又霸道,依谣知道自己没有地方可躲,只得直视着琅琊的眼神。坚持了一会儿,依谣自知自己败下阵来,她赶紧转移开了视线,问道:“高辛还只是一个小孩,这样卧底在黄帝身边……”   “他比我们任何人都安全。”琅琊宽慰着,“黄帝疑心虽重,但是不会怀疑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高辛。何况,高辛我有接触过,是个聪明,懂得厚积薄发的孩子。你不用过多担心。”   依谣勉强点了点头。猰貐却不打招呼地就推门而入,“奴家没有破坏二位的兴致吧?”   “有何事?”琅琊侧眉问道。   “句龙走了,他让奴家给依谣姑娘说一声。”   “怎么会?”依谣挣扎着就要下床,“他不会不管我就走的……”   “你慢一点……”琅琊扶着依谣,喊了一声猰貐。猰貐就赶紧过来扶着依谣下了床,依谣迫不及待地就往外闯。她不信,句龙绝对不会就这样扔下她的!虽说她心里面有股异样的感觉,自己醒来后句龙就怪怪的,但是,他也不会,也不能就这样走了啊!   “句龙……”依谣冲天大喊着,春木的身影还在空中。只是句龙并没有因为依谣的呼唤而掉头。   句龙催促着春木加速,待他们完全飞出了巫医寨的结界,句龙才有勇气回头看了早已不存在的依谣一眼。“对不起!我再一次为了华胥而离开你……”句龙皱着双眉,心中竟如四分五裂一般。   他记得,他说过不再为了华胥而离开她。他记得,他说过自己要带依谣远走高飞的。他记得,他说过三生三世只为依谣。上天既然让他们重逢,又何必再度拆散他们呢?   句龙胸中憋着一口怒气,猛地仰天咆哮。震得九霄天裂,白岐山崩。   “回来了!回来了!”华胥国民手舞足蹈地欢迎着句龙。   后土和唱曲老先生相视一笑,迫不及待地就迎了上去,二人纷纷下跪道:“臣等恭迎陛下!”   “恭迎陛下!”其余的百姓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跪了一地。   句龙赶紧扶起了后土和唱曲先生,也示意众人起身。   “我们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唱曲老先生感概着。   句龙不带笑意地笑了笑,便走进众人之中,高声说道:“各位可以回屋收尸行囊,即日起,我们正式回我们自己的家!不用再挤在这个地方了!”   “真的?我们可以回家了?”   “相公,我们可以回我们自己的家了!太好了……”   “娘,我要回家。我的娃娃落在家里没有拿来玩。”   句龙的一番话在人群里面炸开了锅,大家纷纷议论开来。行动快的,已经马不停蹄地回屋了。后土兴奋地站在句龙身旁,难以置信地说着:“你真的想通了?”   “想通没想通,这都是我不能丢弃的责任。”句龙神色黯然,“或许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才能真正的洒脱。依谣,她会理解我的。”   “无论如何,老夫这就先出去将外面的假尸都清理了。”唱曲先生喜出望外地就隐身而去。   句龙悄悄在后土耳旁说道:“我叮嘱你再查查他的身家,可查到什么?”   “一无所获。他的本领仿佛深不见底。”   “依谣的事情,他好像也说对了……”句龙不愿意地承认着。   后土不解地看着句龙,知道这个问题是自己不能问的。他笑了笑,夹着句龙的双肩,“不说不开心的话了。至少我们能出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今夜的月光隐在云后,只能朦胧地看着一片光晕。同一片月夜下,不同的人却怀着同样的心思。琅琊推着轮椅,与伫立在山涧的依谣并肩望着天空,未言一语。   “你不用安慰我。”依谣忽然说道,“我只是一时之间没有接受他居然不打招呼地离开,并不是哀痛他舍我而去。”   “我知道。你想让他完成他的使命,就像当初你不愿随我而去,让我为了巫族也要留下一样。”琅琊嘴角带着笑意地看着依谣。   “我不想你……”   “我没有误会。”琅琊抢先道,“那一段对你而言,只是身不由己,对我,却是一生中短暂的幸福。那一刻,至少我知道自己可以拥有你……即便是一个滑稽的误会,是我自私的贪欲。”   “不。”依谣赶忙说道,“是我让你承受着痛苦。若我一直拒绝你,大不了就痛一次。可是我让你得到后又失去,这个痛,是时间都无法弥补的。我……真的很抱歉。”   琅琊强忍着转过身去,推着轮椅就咕隆咕隆地离开了。临走说道:“快回屋吧!外面很冷,你身子还未好。”   依谣愣在原地,目送着琅琊消失在了黑暗的树林里。   “漪灵,你告诉我要怎么办?”   “回去问问你的父王,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漪灵的声音在依谣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问父王?我为何要问父王?”依谣诧异地说着,“父王和巫族素来不和,若是我问他,他还不把巫族夷为平地。”   “素来不和?你父王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什么意思?”   “难道你忘了,琅琊的身份败露之际,他让你回去问你的父王,你至今都没有问过的话吗?”漪灵严肃地说着,“带我回北国,我会让你知道该怎么办!”   漪灵意味深长的话在寂静的夜空下,让依谣更没有了睡觉的意思。她细细揣摩着其中滋味,脑海里也想起了那一夜琅琊冲自己吼着:“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到底知道你何事吗?如果你还想知道,你回去问颛顼,你娘到底是谁!”   未曾想过了几十年来,这句话依谣竟然还记得如此清晰。或许是她自己以为自己忘了,实际上她的心,比谁都记得准。   “我娘,难道不是我的母后吗?”依谣望着山泉泛起的波光粼粼,碎碎念叨着。   “梼杌!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颛顼不由分说地将一碗茶扔到了梼杌的头上,茶盅瞬间四分五裂地滚落到地。棕黄的茶水掺着梼杌额上的鲜血潺潺而下。此时依谣刚刚赶回北国大殿,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精卫赶忙用自己的手绢替梼杌擦拭着。依谣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父王,大哥做错了何事需要你如此动怒?”   “何事?或许在你们眼里都是好事!”颛顼将怒气发到了依谣的身上。   依谣正欲狡辩,元冥就忽然进来报道:“陛下,神农国、华胥国、还有轩辕魃带领的轩辕部落都将今季的税赋上缴了。”   “退下退下!”颛顼不耐烦地挥手示意着。   元冥应了一声是,偷偷瞟了精卫一眼。看着精卫正细致地为梼杌擦拭着茶水,心中揪着疼。默默地退了下去。精卫余光看着元冥退下后,才收了手,痴痴地注视着元冥离去的身影。   依谣大步一跨,说道:“华胥国?华胥国不是被灭了吗?”   “这都是你大哥做的好事!”颛顼又恼怒地瞪着梼杌,“句龙在你大哥婚礼当场就走了,我随后发现就派人去追,却全部被你大哥挡了下来。说句龙只是在周边散散心,又联合精卫、炎帝等人把我缠住。我看是大日子不予以计较,第二日不曾想你大哥又故技重施。我看在炎帝一直在此的面子上,放了他一马。让他立马把句龙给我带回来!现在好了,华胥国的势力现在完全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们都高兴了?”   依谣看了看梼杌,“大哥和句龙本是兄弟情义,让他出卖……”   “我还是你们的父亲!我的话,你们都不听,还有什么情义所在?”   “父王。”精卫跪在梼杌身旁,“此事我也有脱不了的关系……”   “快扶你嫂子起来,怀有身孕怎能下跪?”   “什么?”依谣呆呆地看着精卫,“父王已经知道了?”   “我说你们干的蠢事!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你们还想瞒我到几时?你们本就是夫妻,就算是奉子成婚,也不为过。为何要瞒我呢?”   依谣握紧了精卫的手,说道:“是大哥和嫂子自己觉得不好意思……”   “怀孕了?”元冥呆滞地站在殿外,手中抱着一堆应该是记录此处缴税的凭证。   精卫惶恐地看向元冥,颛顼却冷冷地说道:“是!这件事,我本想找一个黄道吉日再向天下公布。既然依谣也已经回来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元冥去做了。尽快!”   元冥压根儿就没有听进去,他的视线里只有精卫。他慢慢将视线落在了精卫稍稍隆起的小腹上,瞠目结舌……   第八十五章 执念不舍   “元大哥!”依谣重重地唤了几声,元冥才醒悟过来。他茫然地抬头看向依谣,依谣使了使眼色道:“父王让你在七日之内准备酒宴宴请四方来客,恭贺王妃怀孕之喜。”   元冥看了看早已躲在依谣身后的精卫,怔怔地双手抱拳不言一语就离去了。   颛顼叹了口气,实在不懂这些孩子的儿女情长。实现最终落在了依旧跪在地上的梼杌身上,毕竟是独子,又是自己一手栽培的接班人,颛顼始终下不了狠心。并且句龙带领的华胥,他也没有放在眼里。故而转变了语态对依谣说道:“你给你大哥看看伤,也顺便给你嫂子稳稳胎气。”   精卫扶着梼杌欠了欠身,依谣却飞快地追上了已经离去的颛顼。   “父王!你等一等……”   “还有事?”颛顼转身看向依谣,“你受伤了?句龙欺负你?”   “不是……是……我只是因为……想着大哥和嫂子都快有孩子了,我们也应该去看看母后。何况,母后的忌日就在三日后,我长大后,就没有再去看过母后……我想母后了。”   颛顼还未开口拒绝,依谣又抢先说道:“我知道大哥和嫂子现在行动都不方便,但是母后一定会很开心的。就我陪父王去,可好?”   颛顼顿了顿,看着依谣万分期待的眼神,心一软,也就点头答应了。   “依谣?”精卫轻唤着。依谣欠了欠身就赶紧抽身而去。   颛顼静静地望着依谣远去的身影,他该有多久没有这样看过自己的儿女了,尤其是依谣。转眼,又快到了你的忌日了。颛顼深思着看向院子中的一棵大树,这是他与白陀莲在一起亲手植下的。树都已经这么茁壮了,如果她还尚在人间的话……   依谣与精卫一起扶着梼杌从颛顼的对面走过,依谣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颛顼。可是她看不懂此时此刻,从颛顼身上散发出来的忧伤与黯淡。   难道是在捉摸要如何对付句龙和他的华胥吗?   依谣加快了脚步,她要赶紧和句龙联系。   “已经安全送到了。你放心了?”琅琊坐在翠竹林里,眼前一抹红光,猰貐就坐在了他的对面。“我只是没想通,为何这次她说回去你就让她回去了?”猰貐看着发呆出神的琅琊。   “因为她必须回去解决一些问题。”   “问题?什么……”猰貐忽然一顿,身子立马前倾,颇有兴趣地说道,“你告诉她了?”   “没有。只是暗示。”   “暗示?你几十年前就暗示过她,这次暗示管用吗?”   琅琊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我能和漪灵联系上。所以,我也有拜托漪灵。这次应该不会再出差错了。我已经制定了一个计划,阿谣也已经答应了。”   “让颛顼说出实话的计划?”   琅琊点了点头。   “也罢。是时候让依谣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可是,就算依谣知道了,她会背弃颛顼而顺应我们吗?”   “不会。”   “那她知道有何用?我们是要离间他们的关系,让颛顼在心里分心,到时候不管是给我们巫族报仇,还是漪灵为魔族报仇,我们才有胜利的把握啊!”   “我只是单纯地不想看见阿谣生活在谎言里。不想看见她唤一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为母后。我不想看见陀莲姑姑一人在地下,却无子祭祀。”   猰貐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大约能猜到你的计划。陀莲姑姑的忌日也近了,你还想让颛顼放过漪灵,是吧?”   “这是我计划中必须的利益。我不想再看见漪灵有任何威胁。”   “颛顼承诺放过漪灵,可是漪灵会放过颛顼吗?你就不怕到时候漪灵借依谣的手杀了自己的父亲,你将永生永世无颜面对依谣!我们的一生,将是永无止休的痛苦折磨啊!”   “所以,我需要蚩尤来牵制漪灵。”   “蚩尤可是一心想让漪灵死,他确实可以让漪灵无法全心思地杀害颛顼,但是,漪灵也不是蚩尤的对手。”   “蚩尤,有他的弱点。漪灵,有我的保护。”   “哎哟。”猰貐越发来了兴趣,双眼扑朔着好奇,“你和漪灵,不会?”   “不会。她很清楚。”   “是依谣很清楚,还是漪灵很清楚啊?”   琅琊冷看了猰貐一眼,猰貐干咳了几声,佯装严肃地说道:“奴家送依谣回去之后,顺便偷听了偷听。精卫怀孕了,颛顼准备在七日之内举办宴席。奴家觉得,颛顼定会在宴席上动手脚。”   琅琊沉思了一会儿,“我们好好计划计划……”   说罢,猰貐就凑过头来,二人嘀嘀咕咕地商量开来。   “你这是要去哪里?”炎帝看着匆匆忙忙地哀苍,低吼着。   二人为了颛顼登基的事,吵过不下百次了。也近一段日子,二人未再说过话。哀苍顿了顿,尴尬地敷衍着:“出去走走。”   “这怕这一走,就走出了国界,走到北国去了吧?”   “父王!”哀苍冲到了炎帝面前,“我不想再为了拥护颛顼登基而和你吵,我这次是为了依谣。北国眼线来报,依谣已经回宫了。”   “先不急于一时,再过几日,颛顼会宴请四方来客,那时再把依谣接回来。”   “为何?依谣是我的妻子,是我们神农的王妃,老是住在北国成何体统!”   “回娘家照顾怀有身孕的嫂子,有何不妥?”   “怀孕?精卫怀孕了?”哀苍难以置信地说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可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这结婚才……他们是奉子成婚?”   炎帝不再说话,叮嘱着哀苍再等几日,自己就转身离去了。   哀苍哪里等得,一听闻自己的妹妹怀孕了,更是迫不及待地往北国赶去。   “陛下,北国探子回报。颛顼将在七日之内准备宴请大荒来宾。”唱曲先生急急地冲进了句龙的书房。   句龙不动声色地反问道:“我们何时在北国有了探子?”   “是老夫安插的。以备不时之需。”唱曲先生欠了欠身。   句龙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深邃不可测,“为何宴请?”   “精卫怀孕。”   句龙一愣,“让礼官备礼。”   “我们不事先做好防备措施吗?只怕又是颛顼的调虎离山。我们华胥重振国威,对他的权势打击不下。老夫原本计划着颛顼会来接见我们,可是一直不见他动静,确实让老夫捉摸不透。”   “到时候,我亲自前去。你和后土留守便可。”   “不需要我们陪同?”   “你不是在北国有探子吗?我的安危,你自然会知道的。老头,你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   唱曲老先生不自主地抖了抖,只能应声退下。   句龙看着他走远了,才从衣袖中拿出依谣早先传来的纸鸢。提醒他赴宴时要万般小心。而句龙正想借此机会,试试颛顼对自己的敌意,也想看看唱曲这个老头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次日,颛顼昭告天下,三日后举办庆宴。除了邀请炎帝和句龙、轩辕魃及其随从外,并未像精卫成亲之日那般邀请人、魔、神、仙、妖、巫各部落,但是宴请名单上还有轩辕氏的名字。赫然的轩辕氏三字,不见“黄帝”的称呼。   黄帝坐在悬圃的八角亭里,手里正是高辛和釉湮从外面带回来的告示。轩辕氏,醒目之际。   “我看颛顼这是不自量力!”釉湮替黄帝抱打不平,“分明就是在挑衅!”   “依你之见,我又应该如何?”黄帝将告示放在了案几之上。   釉湮顿了顿,“我觉得我们就不应该去,毕竟您是黄帝,轩辕氏可能是任何一个轩辕部落的人。”   “高辛,你觉得呢?”   “我觉得颛顼这是请君入瓮。只是不知道请的君是谁,瓮又在哪里。”   黄帝点头笑道:“或许是句龙,或许是这个轩辕氏。”   “我们必须去。”高辛说道,“否则颛顼就有机会向大荒子民说是我们懦弱,是我们畏惧了他新上任的大荒之主,帝颛顼。”   高辛有意加重了语气,强调着“大荒之主,帝颛顼”。黄帝听在耳里,只觉胸口烦闷不堪。   釉湮不屑地说道:“去了,不就是证明不是黄帝,不是大荒之主了,而是轩辕氏。”   釉湮看了一眼高辛,着重在“轩辕氏”上加重了语气。高辛也斜睨了釉湮一眼,二人竟然当着黄帝的面吵了起来。只听“轩辕氏”“黄帝”“帝颛顼”“大荒之主”在他们的吵闹声中尤为突出,黄帝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轻咳了几声。二人赶紧停了下来。   “备礼之事,交给你了釉湮。你们女孩子比较懂,孕妇的需要。”黄帝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釉湮心领神会地就退下了。   高辛走近了黄帝,二人低声耳语。   釉湮一脚踹向了悬圃内的一棵仙草,不耐烦地说着:“始终把我当外人!”   “当他的自己人,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高辛从远处走来,“尤其是还要出卖他的自己人。”   “到时候他准带你去,我呢?”   “今天我们配合的不错。帝颛顼和轩辕氏这几个字,已经成了他的心头刺。到时候,你只需要看好戏就成了。”高辛说着,抬头看着夕阳,不知不觉地笑着。   第八十六章 依谣母后忌日   毛毛细雨像是棉花一般,密密麻麻地落在依谣的头顶上。她一袭白衫,清新脱俗,不落凡尘的美。左手臂弯里挽着一个做工精美的食盒,右手捧着一束大大的菊花。颛顼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眼神飘忽不定。   今天是陀莲的忌日。可这一夫一女却不是去给她祭奠的。   “母后。”依谣将食盒和花都轻手轻脚地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眼前这个几乎和自己一般高矮的墓碑,“我和父王前来看你了。父王可是有很多喜事要和母后分享呢!”   依谣说着就笑着向身后的颛顼,“我来吧。你应该有很多话要和母后说。”   依谣接过颛顼刚刚从食盒里拿出的祭品,依次摆放在了墓碑前。然后又用衣袖里的手绢,仔细打整着墓碑上的尘埃。   颛顼看了看依谣,又叹着气看向这座自己百年未曾来过的坟茔。甚至连坟头草上都布满了蜘蛛丝,墓碑也被风雨雷电磨损地不成样子。这就是一个生命走到尽头后,最后的样子吗?曾经执着的爱与恨,追逐的名与利,百年过后,终不过是手心里的黄沙。唯有尘埃,才能永远在时间里长存。   “父王?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依谣的话打断了颛顼的哀伤。他重新笑着对坟茔里躺的人说道:“我和女儿来看你了。”   “母后,我带了你最爱吃的冰果。”依谣颔首落寞地说着,“大哥也很想来,可是……他有点不方便,所以他就亲自为你摘了冰果来。你尝尝,味道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可口。”   “梼杌就要做父亲了。”颛顼简单地说着,“我们很快就可以有孙子抱了。”   “若是母后还在世就好了。”依谣看着母后的墓碑发着呆,“我好想再唤她一声娘亲。”   颛顼眼中含着疼,心里面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揪着他。   “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飞上天,漂浮在空中自由翱翔的时候,我好激动。可是别的孩子都畏惧我,说我是妖怪,都不和我玩,就用地上的小石子打我。”依谣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一路躲着跑回家,就抱着母后哭。母后真的是个温润如玉的女子,她告诉我,我的前世是一只飘荡在风雨中的雏鸟。我为了寻找自己的娘亲,穿越了暴风和骤雪,不幸遇难。所以,转世为人的今生,我依旧能够自由飞扬。母后让我记住,不论是怎样的艰难险阻,都不会再让我折翼,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娘亲,找到了她……”   依谣抬起有些湿润的眸子看着颛顼的背影,“是这样的吗?”   颛顼的心不由得颤抖着。寻母折翼的小鸟,今生找到了自己的娘亲吗?你是在向依谣暗示什么?颛顼望着墓碑,扪心自问着。你要告诉依谣,即便你不是她的亲娘,却更胜似亲娘吗?   “母后。”依谣并未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能又开口说道,“父王现在已经是大荒之主了。就算是黄帝也必须行礼下跪。我们终于成功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了!母后,你陪着父王度过了他一生中最困难的日子,却没有办法与他分享成功的喜悦,享受他为你打下天地的爱意。你甘心吗?”   颛顼一怔,脑海里面全都是白陀莲的影子。她在白茫茫的迷雾里,声音飘渺又玄幻,身上是伤痕累累,还不停地说着:“颛顼,为我打下天地,为我巫族挣回它该有的尊严!只要你爱我的心够坚毅,只要你能成为大荒之主,就是我回来之时!颛顼,你记住了吗?”   “我们快回去!”颛顼忽然转身就要走,依谣却拦下了他道:“我们才刚来不久,不多陪母后说说话吗?看这里荒凉的样子,父王也该很久没来了吧?”   “我……我不放心这宴会的准备情况……”颛顼心慌地为自己找着借口。   “元大哥做事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又要担心什么呢?”依谣步步紧逼,今日得不到答案,她绝对不会让颛顼离开。   “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我赶着还要去见一个人。”颛顼躲闪着依谣疑惑的眼神。   “还有日子比母后的忌日还重要吗?你要去见谁?”依谣质问着。她有感觉,自己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这个人,一定就是琅琊口中的那个人。可是,她究竟是谁?舍弃母后的忌日而去见她,难道在父王心里,这个女人比母后还重要吗?   “只是一个故友。”颛顼拿出了大荒之主的威严,“我的事,没必要向自己的女儿汇报吧!”   颛顼挥手就推开了依谣,来这里祭拜就是一个错误!或许陀莲已经回来了,或许陀莲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或许陀莲等不到他已经走了。颛顼越想越加快了步子,他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父王!”依谣大喊着,可是颛顼根本没有回头。只要走出这里的结界,他就可以唤飞骑而去了。依谣又喊了两三声,颛顼大步流星并不理睬,直到身后忽然响起了魔祁王琅琊的声音。   “这么急,是要去哪啊?”   颛顼一怔,僵硬地回过了身来。只见琅琊戴着面具,一手将依谣的手背在身后,一手掐住了依谣的脖子。依谣满脸紫红地瞪着颛顼……   “王妃。”一名婢女在精卫和梼杌的寝殿外轻声唤着。   “何事?”精卫的声音清远地传来。   “哀苍殿下到了。”   “快请进来!”精卫的声音忽然高兴了起来。   门一开,精卫已经起身走了过来。哀苍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妹妹,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一切仿佛都还在梦中一般。婢女欠身后,就和上门离去了。精卫站在哀苍眼前,激动不已地唤了一声:“大哥!”   “妹妹……”哀苍抱了抱精卫,又怕伤着孩子就松开了,“多久了?”   精卫颔首羞涩地说道:“也没多久……”   “你在婚前就和梼杌?那元冥……”   “哀苍来了吗?”梼杌听见声音也走了出来,打破了精卫支支吾吾的尴尬。   “好妹夫,速度倒是快的啊!”哀苍打趣着,却看着梼杌头上绑着绷带,赶忙问道,“怎么受的伤?”   “不小心自己走路的时候摔着的。”梼杌敷衍了过去,“你们兄妹难得见上一次面,就多聊聊。我也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去吧?”精卫不放心地问道。   “不用了。这里我从小长大,还是很熟的。”   “熟的还是撞到了自己?”哀苍开玩笑地说着。因为看着自己的妹妹怀孕,一时高兴,便口无遮拦起来。   精卫怕梼杌误会正想辩解,梼杌就已经笑着说道:“说的也是。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哈哈!我会让几个人跟着我的,不用担心。你们安心叙旧吧。”   精卫和哀苍目送着梼杌在婢女的服侍下远去了。哀苍忽然说道:“原本看你嫁给梼杌,心里着实不放心地。现在看见你们倒也琴瑟和谐,相敬如宾,我倒也安心了。只要你能幸福!”   精卫苦笑着坐了下来,哀苍坐在一旁问道:“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还早着呢。现在刚开始现形,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精卫忽然岔开了话题,“父王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因为我急着想来看看你,就先行了一步。父王随后就到。”   “大哥,你是急着来看我的,还是来看你的娇妻的?”   “都有吧。”哀苍笑着,“依谣现在在哪呢?”   “瞧瞧,马上就露馅了。还说来看我的,话说不上两句,就要去找依谣了。不过,她现在应该不在宫里。今日是她母后的忌日,帝颛顼陪她祭奠去了。”   哀苍哦了一声,“句龙不在这里?”   精卫自然知道哀苍的意思,便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劝道:“大哥,强扭的瓜不甜。是时候放手了!”   “公平竞争,何况我已经娶了依谣过门。”哀苍的脸色瞬间就暗淡了下去。精卫也不好说什么,只在一旁长吁短叹着。   梼杌出了房门,趁着颛顼不在宫里,竟支开了所有人,自己独身来到了当年收留娅桑所住的院子。穿过花园,昙花还未盛开,但是梼杌依旧能闻见那熟悉的味道,是娅桑的脂粉味。   他推开了房门,居然一尘不染。梼杌浅笑着:“依谣吗?”   “是我。”从屏风后当真走了一个女子出来,“我想弥补我当初的过错。”   梼杌关上了门,熟练地坐了下来,“其实,你不用如此麻烦。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或许是对你而言。”釉湮站在梼杌身侧,“但是对我,却是被人利用的悔恨和醒悟。”   “既然你能回头是岸,便是好事。”   “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给你当作贺礼。但是,毕竟我们曾经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一点心意,只等你签字。”釉湮说着就递上了锦帛。   梼杌将灵力灌在手指尖,伸手触摸着,竟是休书一封。   “我知道,当我是杀害穷蝉凶手的身份暴露的时候,大荒的所有人都会自动忘记我是你的妻子,你再娶妻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不想再黄帝口中落下口舌,所以,这个就是我送给你们的贺礼。”   梼杌没有拒绝,笑着就将锦帛装进了衣袖中。“你只身冒险前来,不单单是为了这个吧?”   釉湮坐了下来,低声耳语。   北国王后的忌日,因为颛顼从未在意过,所以每年也不会有人前来祭奠。此时,也根本没人知道颛顼和依谣即将面临的危险与痛苦……   第八十七章 追寻依谣身世真相   颛顼回头望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魔祁王琅琊钳制住依谣,阴阳怪气地说道:“好久不见了,帝颛顼!”   “你想做什么?”颛顼冷眼看着魔祁王,“好久不见,你就如此对待我吗?”   “我以为你不会出现在这里。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有闲工夫在这里晃悠!”   “若不是你现在拦下我的女儿,我早就过去了!”   魔祁王推着依谣朝前走了几步,“是吗?那你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陀莲的忌日。”颛顼并无忌讳地说道。   “陀莲是谁?”魔祁王步步紧逼。   颛顼看了看依谣,并未像刚才那般爽快地回答。琅琊右手一使劲儿,依谣痛苦地呻吟着。   “女儿都要死了,你还不让她死得明白!”魔祁王琅琊加重了语气。   颛顼疾走了两步,“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但是,依谣是无辜的。就算你不顾及我,难道你还不在乎陀莲的感受吗?”   “我恨你,我确实恨你!被自己视为兄弟的人出卖,你让我怎么不恨你?”魔祁王琅琊刻意模仿着自己父亲的语气,“你可知我从何处而来?轩辕氏的幽火炉。”   颛顼一惊,“你可安好?”   “好的不能再好了!帝颛顼,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吧?”琅琊看了一眼依谣,“我给你妙计,助你得到大荒,而你,必须把高阳依谣交给我!”   “是!我是利用你当年最开始给我的玉盒之计,步步筹谋,终于成为了现在的大荒之主。但是,我说过你不得伤害依谣的性命!否则……”   “否则你就将我巫族夷为平地?”琅琊冷哼着,“今天可是陀莲的忌日,多少年了,你还想要她死不瞑目吗?我不会伤害高阳依谣,我只需要带她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颛顼心一冷,大致可以猜到魔祁王的意思,“不行!”   “这可由不得你!”魔祁王说罢就拽着依谣跃上了鹏鸟阿九。   依谣畏惧地大喊着:“父王!”   颛顼二话不说立马就追了上去。二人便在半空中你追我赶,大打出手。只是二人都怕伤害到依谣,都未使出全劲儿。所以两人打来打去,也分不出个胜负。   “帝颛顼日理万机,我可不敢在这里耗费你太多时间!”琅琊忽然嘴里碎碎念着,右手一推就将依谣推下了阿九,几乎同时又有一束蓝色的光芒击中了依谣。依谣惨叫一声,颛顼赶紧追了上去接住了坠落的依谣。   “依谣……”颛顼呼唤着已经昏过去的依谣。只见依谣的脸上开始爬满了滴着水又恶心的触手,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顷刻被毁。颛顼怒吼一声:“魔祁王!”   琅琊幽幽地停在颛顼头顶上方百里开外的地方,声音浑厚飘远地传来:“这是水蛊。高阳依谣若是得不到来自母系亲属的求助,只会缓缓退化变成水中生物。”   “母系?”颛顼怒吼着,“魔祁王你究竟想怎样?”   “只要你跟我来,我就会考虑考虑救救她!”话音一落,魔祁王琅琊已经消失在了空中。   颛顼不假思索,立马催促着就跟了上去。   魔祁王琅琊引着颛顼飞回了巫族祭祀部落曾经的聚集地。漫山遍野依旧是阴森恐怖的参天古树,盘根虬枝。二人的到来,惊起了林中一大片的飞鸟扑翅而起。   琅琊推开了结满蜘蛛网的门,颛顼跑着依谣紧随其后。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切,让颛顼每走一步就心悸一次。陀莲回来了吗?她是不是就在屋内等着自己呢?想着想着,颛顼不禁忘记了刚才与琅琊发生的争斗,加快了步子就走进了屋子。   随风而起的白幔,漫天飞扬的尘埃。扑鼻而来的腐朽之味,百年不曾有人居住,阴气让屋内的温度瞬间骤降,仿佛走进了千年冰窟一般。魔祁王点亮了屋内的烛火,看着颛顼将依谣放在一旁的榻上。   “或许你现在更想上一炷香。”魔祁王手一挥,白幔迅速飞开,露出了白陀莲的牌位。   颛顼怔怔地走了过去,“她,没有回来吗?”   魔祁王强忍着扭过了头去,“只不过是安慰你的话,你会当真?”   “是啊!我居然会当真!”颛顼自嘲着走到了陀莲的牌位前,轻轻摩挲着。   “我只是想让高阳依谣亲自为她娘亲上一炷香。多少年了,她根本不知道生自己的娘到底是谁!”依谣听见魔祁王如是说着,不由得颤抖着。琅琊趁着颛顼不注意,轻轻拍了拍依谣的双肩,示意她放松。   “更何况,如今的你已是大荒之主。这个好消息,陀莲已经等了很久了。盼着你成功,更是盼着与自己的女儿见面!”魔祁王琅琊平静地说着。   颛顼回头看了一眼依谣,忍不住地叹了口气,“这也是陀莲亲自叮嘱的,不能让依谣知道自己的身世。陀莲只怕自己的身份会让依谣自卑,遭到外人的嘲弄。”   “陀莲或许是自卑自己无名无分又是巫族妖女的身份,但是,难道你帝颛顼还没有能力保护依谣,相信自己能给依谣一个美好的未来吗?”琅琊指责着,“你根本就是找借口维服自己的形象!你根本就是懦弱畏惧!”   “那你呢?”颛顼不耐烦地吼着,“把依谣折磨成这个样子,就是你要的吗?不要忘了,你曾经也答应过陀莲,不顾一切也要照顾好她的女儿!你做到了吗?先是拿她去当祭品,害的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是保护了她吗?”   “至少我没有想过隐瞒依谣,而你的善意谎言,又给了依谣什么?”魔祁王琅琊一把揪住颛顼的衣襟,“我说过,我会有办法救她!”   “办法?你有什么办法?母系血缘的人,你让我上哪里去找?祭祀部落已经被灭了,陀莲还有什么亲人存在于世?”   “白漪灵。”魔祁王琅琊徐徐地说着。   “嗜血入魔的魔女!”颛顼咒骂着,“当初用她的血肉救依谣之时,她就说过再与我们毫无瓜葛!就算你能唤出被炎帝神农鼎所伤的白漪灵,她愿意吗?”   “那就看你的诚意了!”琅琊说罢,一手就拽起躺在床上的依谣,悄悄地在依谣耳旁说道,“看你的了,阿谣!”   依谣借着琅琊的掩护,悄悄唤出了骨锁里的漪灵。一阵透亮的红光就出现在了颛顼和琅琊的眼前。漪灵看着颛顼,嘲笑道:“呀呀呀,你老了不少啊!”   “不都是拜你所赐!”颛顼呵斥着,“死了就死了,定要违背天理回来,难道我不死你就不安心吗?”   “看见你打击了黄帝的锐气上,我可以让你死得迟一些。”漪灵狡黠地说着,“到了那一天,我就要你在我手上死无葬身之地!”   “可恶……”颛顼一掌拍向身旁的案几,瞬间四分五裂。空洞的屋内顿时充满了颛顼和漪灵的怒火。   琅琊就在一旁仿佛是在看好戏一般,幽幽地说着:“帝颛顼,收敛一下你的帝王之气。在我们这里,可是不吃你这一套的!”   “魔祁王。”颛顼怒目圆睁,“你何时又和这个魔女的关系如此亲密?难道你忘了,当年她是如何对待我们的吗?”   “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们需要她来救依谣。”   “你是故意的!”颛顼指着魔祁王的鼻子吼着,“你们串通好了的!魔祁王,你根本就不是我多年前认识的魔祁王!”   “你现在才知道?”琅琊冷冷地说着,“自你和轩辕氏联手,把我关进他幽火炉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颛顼。而我,发誓要成为你畏惧的魔祁王!”   “好好好!”颛顼说着怒气冲冲地坐了下来,“就让我听听,你们两个又有怎样的阴谋诡计!”   “条件好说。”漪灵轻轻飘在颛顼的身旁,“就是让我吸干你的鲜血!”   “你!”颛顼吼着,伸手就想掐住漪灵。奈何漪灵就是一个无形无体的灵魂,她的灵魂在颛顼手中一散,不一会儿又重新汇聚起来。漪灵看着颛顼生气的样子,按捺不住的兴奋与喜悦。   “条件,你颛顼必须放过漪灵。”琅琊不动神色地坐在了颛顼的对面,“永生永世不得迫害漪灵。我要你们和平相处,消除恨意。而漪灵也会答应你,不再寻你报仇,”   “什么?”颛顼和漪灵同时惊呼了起来。   “我不会答应的!”漪灵吼着,“我就是为了振兴我们的魔族才回来的。现在《神魔录》被毁,我不能再利用神农鼎让死去的人都回来。难道,我想杀了这个罪魁祸首的机会也没有吗?”   颛顼讥讽着看向魔祁王,“你也听见了。可能吗?”   “只要你先答应就有可能。”琅琊看向颛顼,“只要你放过漪灵。她白漪灵,是白陀莲的亲妹妹,你是她的亲姐夫!想想,想想陀莲,想想现在的依谣……”   颛顼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依谣,又看向陀莲的牌位。脑海中不禁闪过自己与陀莲手牵着手奔跑在草甸上,欢声笑语,歌舞相伴。那时只有白漪灵躲在角落里,从来不参加他们的活动。陀莲尝试了很多次,换来的都是漪灵铁青的脸和毫不客气的拒绝。   “将来有一天,我希望你能和我的妹妹和睦相处。”陀莲说过,“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颛顼收回了思绪,漠然地看着漪灵……   第八十八章 颛顼风花雪月   “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个不可以!”颛顼还未说话,漪灵就已经冲琅琊吼了起来。   颛顼双手抱胸,打趣地看向魔祁王琅琊,“你还是一个一个解决吧!”   琅琊站了起来,走向漪灵。漪灵却气呼呼地转过了身去。琅琊并未紧逼,只是站在漪灵的身后,平静地说道:“你就这样忍心看着她变成水生动物吗?”   “与我何干?”   “你的灵魂必须借助她的身体才可以替你做事。难不成你也想做一条黏糊糊的鱼吗?”   漪灵气急败坏地转身瞪着琅琊,才发现琅琊裸露在面具外的双眼充满了笑意。漪灵顿了顿,刚才的怒火瞬间就被琅琊的笑一扫而尽。“少给我用美男计。”漪灵说着飘向了屋外。   琅琊嘴角一笑,就跟了出去。漪灵压低了声音,“这些事情,你是怎么和依谣说的?她竟然会答应和你串通一气!”   琅琊偷瞄了依旧端坐的颛顼一眼,嘴角嗫嚅地说着:“只有这样阿谣才能认回自己的亲生母亲,而且也可以消除你和颛顼之间的矛盾。”   “你完成你前半句就可以了,后半句的内容与你无关。”   “这可是阿谣和我的心意。”琅琊压低着声音,“我知道你完全有能力和颛顼斗。但是,你没有必要把所有的罪名都归在颛顼的头上。是,他诋毁你,瞧不起你,但是魔族的灭亡与他没有直接的关系。你放过他,他也会放过你,你们完全可以联手去对付你们共同的敌人——轩辕黄帝!”   漪灵望着琅琊,一脸的愁容,并未说话。   “你为我做了不少,这一次就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琅琊轻声地说着,“可以吗?漪灵。”   漪灵的眼光一闪,竟已是泪光闪闪。她强扭过头去,忍住眼泪。倔强地说着:“就算我同意了,颛顼不同意也没辙。”   琅琊忽而一笑,转身就走向颛顼。漪灵这才缓缓转了过来,看着琅琊高大的背影。心忽然揪了一下,空落落的疼。“琅琊。”漪灵碎碎地念叨着,“若我明日就飞灰湮灭了,今夜你可是会无憾?我只求你心里,不会再为我感伤,为我不舍就好了……”   “好。”颛顼爽快地说着,“我既然有言在先,自然白漪灵答应了,我就不成问题。”   漪灵瞪了颛顼一眼,就徐徐飘向白陀莲的牌位,“姐姐,你就安息吧!我不会再找颛顼麻烦了。”说罢,漪灵调动灵力就见一丝血红从漪灵头颅上方缓缓升起。琅琊赶紧用巫术护住漪灵的灵血,灵血仿佛是有牵引一般,自行就飘进了依谣的体内。依谣的胸口轻轻一昂,又回归了平静。   漪灵最后看了一眼琅琊,就消失了。骨锁一闪,琅琊便知她已经回到了依谣体内。   颛顼缓缓站了起来,对着陀莲的牌位说道:“陀莲,我带着我们的女儿来看你了。”   依谣在琅琊的扶持下坐了起来,迷茫的双眼看着颛顼,“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你在骗我。”   “给你娘上柱香吧……”颛顼的声音有气无力。   “我究竟是谁?”   颛顼叹了口气,“你是我和巫女白陀莲的私生女。”   “巫女?我……我是巫族的?”依谣偏头看向琅琊。   琅琊只是淡淡地说着:“所以,你只需要动动念力就可以飞起来。你遗传了你母亲,她是我们组里少有的念力高手。”   “我和你娘,是两情相悦,私定终生。”颛顼望着陀莲的牌位,思绪就这样穿越回了千年前……   “颛顼,别磨磨蹭蹭的!再不快点,阿爹该生气了!”走在前面的白陀莲说着就停了下来,脚踝上的铃铛链子也渐渐没了声响。   年轻之时的颛顼却是一脸的愁眉不展,行动缓慢,心不在焉的。   “你怎么了?”陀莲瞪着纯真无邪的双眼,不解地看向颛顼。   颛顼内疚地抬起头来,望着陀莲水灵灵的眸子,半晌儿才说道:“我没有办法娶你……”   陀莲一怔,随之莞尔一笑,“我知道。轩辕这个老贼始终瞧不起我们巫族人。我也没有为难你,我并不是想要名分才和你一起的……”   “可是我想娶你!想名正言顺的和你在一起!想生生世世的爱你!”颛顼忽然打断了陀莲的话。   陀莲一惊,从未想过在自己面前时常害羞,像个不懂事的愣头青年会突然这样说道。陀莲喜得合不拢嘴来,软绵绵地就倒在了颛顼的怀里,“你这句话,比所谓的名分更重!”   夕阳的余辉跳跃着洒在了颛顼和陀莲的身上,颛顼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知道。”陀莲在颛顼的怀里喜滋滋地说着,“我听见你的心在告诉我,这是你的真心话。”   颛顼把陀莲搂得更近了些。陀莲身上的暗香让颛顼痴迷,他把头深深地埋进了陀莲的秀发里。粗粗的热气和在陀莲的颈部,“好香啊……”   陀莲娇羞的一笑,娇嗔着推开了颛顼。赤着脚在草地上跑开了,脚上的铃铛清脆作响,宛如此时陀莲的笑颜。陀莲娇滴滴地笑道:“来追我啊!追到了,我给你奖赏!”   颛顼一乐,紧随在陀莲身后。丛林间顿时充满了他们的欢声笑语。一旁的姹紫嫣红也因此失色,婉转悦耳的黄莺声也不及此时陀莲的笑声。不知不觉,二人就互相追逐着到了瀑布前。听着哗哗哗的流水声,陀莲不禁分神脚下一滑就滚落下山坡。身后的颛顼终身一跃,赶紧抱住了陀莲。   二人缠绵滚落到了江岸边上。陀莲的青丝漂浮在水面上,幻若天仙翩跹。她紧紧搂着颛顼脖子的手并未松开,颛顼压在她的身上,只觉胸前有凸出的饱满圆润之物让他情难自持。深情的眸子,淡淡的幽香,一旁凉爽的水风。颛顼仿佛自己已经醉倒了。   “奖赏是什么?”颛顼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开始了胡思乱想。   陀莲痴痴地望着颛顼,莞尔一笑。脖子一伸,就在颛顼的双唇上印上了一个香吻。颛顼看着陀莲,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他慢慢用舌尖打开了陀莲的檀口,尽心地感受着此刻唇齿间的软意。他想要,想要所有!温柔的吻瞬间变得如暴雨梨花一般,他肆意又狂热地吻着陀莲。舌尖的温度想要卷走一切。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顺着陀莲的身子往下滑去,流连在陀莲的丰盈处,陀莲白皙的大腿已经裸露在外。那洁白轻盈的外衫,已经随水而去。   颛顼狂躁地想拥有陀莲的一切。陀莲却忽然推开了颛顼,大腿一带,就翻身压住了颛顼。颛顼喘着粗气,双手被陀莲死死地钳住着。陀莲妖媚的一笑,用柔软湿润的舌尖滑过颛顼的五官,吮吸着颛顼的耳垂。他的胸口不由得随着陀莲的节奏而上下起伏着。可是他想要的不只是这些,他开始了扭动,他要按捺不住。   陀莲松开了颛顼的手,猛地扯开了颛顼的衣裳。结实的胸膛,被陀莲温柔地舔舐而过。颛顼身上软绵绵的,仿佛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触及了。陀莲赤裸在外的大腿上下磨蹭着颛顼的身子,他不顾一切地便将陀莲按在了身下。双手燥热地就顺着陀莲的大腿摸了进去,陀莲一阵娇羞地呻吟……   烛光摇曳,颛顼猛地回过神来,依谣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身旁。   依谣泪眼婆娑地望着颛顼,“你爱她吗?你的爱都给了……给了这个女人……那我的母后,你爱过她吗?”   “陀莲才是你的亲娘。”颛顼强调着。   “是!我知道。可是,一手把我带大的是母后!是那个你根本就没有前去祭奠过的母后!是那个陪在你身旁日日夜夜,替你操劳,替你担忧的母后!是那个先你之忧而忧,后你之乐为乐的母后!她的一生,她的青春年华,她的幸福都给了你,你又给了她什么呢?”   颛顼一愣,默默地喊了一句“依谣……”   依谣摇着头,哭嚎着:“你毁了两个女人的幸福!毁了我的家!”   依谣说完就跑开了,琅琊赶紧追了上去。颛顼一人默默地立在陀莲的牌位前,痴痴地说着:“我,毁了家?”   家!我从小到大最渴望的温暖,原来早就被你亲手所毁!依谣一面飞快地跑着,一面在心里狠狠地呐喊着。我渴望的母爱,我渴望的父爱,到头来我这才知道为何你们都不愿面对我!母后啊母后啊,你当初就不应该答应父王把我带回来的!他看我一次,就会想一次他的情人。这些年,你是不是看我一次,也就心伤一次呢?所以,你们才要那般的避开我吗?   我是个错误的!   我高阳依谣只是一个荒谬的错误!   “阿谣……”琅琊呼唤着,人已经跃到了依谣的面前。   “让开!”依谣怒吼一声。   “我决不让你离开!”   “我让你让开!”依谣说着,念力四起,周边顿时卷来一股狂风,苍天的大树也经不住地摇晃着。琅琊捂着胸口,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可是他却不顾一切地逆风而上,依谣就在他面前。说什么也不能放她走!   一股炙热的灵力忽然在依谣的体内乱窜,她惨叫一声就昏倒在地。念力一散,狂风便去。琅琊撑到依谣身旁时,自己也因为七窍流血而倒在了一侧……   第八十九章 精卫黄粱一梦   颛顼衣冠楚楚地站在大殿前,这次受邀前来的宾客并不多。零星的两三人手抱着贺礼,就登上了北国大殿。“怎敢劳帝颛顼陛下亲自在此迎接啊!”说话者正是哀苍。他刚刚迎接着炎帝走了进来。   炎帝和蔼地笑着:“恭喜恭喜啊!”   “同喜同喜。”颛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炎帝刚刚走过他身边时,颛顼忽然说道:“怎不见蚩尤大将军的身影?莫不是有事耽搁了?”   “蚩尤将军今日不便前来。”哀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颛顼。   炎帝回头说道:“哦,我忘记告诉你了。最近神农境内出了些邪魔妖怪,专抢精壮的男子。我便命蚩尤去收拾这些小妖精了。”   “可是需要帮忙?”颛顼笑道。   “那倒不用。几只小妖,涉世未深,功力也不足以畏惧。”炎帝颔首而言。   “既如此,又何须麻烦蚩尤大将军呢?”颛顼狡黠地笑着,“几只小妖,还不够蚩尤将军半招使唤呢。”   “安全起见。”哀苍说道,“毕竟神农百姓已经死伤惨重。他们也是帝颛顼的臣民,相信陛下是能理解的。因为陛下可是怀着一颗仁义之心在管制着我们,让我们这些臣民都倍觉温暖。相信蚩尤将军,是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颛顼斜睨了哀苍一眼,又看着炎帝神秘莫测的笑脸,勉强点头道:“有劳了。不知我何时能再抱一个孙子呢?”   哀苍笑意一颤,自己刚刚不过挖苦了他一番,不曾想颛顼竟然拿他女儿挖苦自己。“不知帝颛顼将我的娇妻藏在了哪里呢?让我一阵好找。”哀苍僵硬地说着,“相思难耐啊……”   颛顼轻笑了两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岂敢奢求她能在家一时啊!除非,她在夫家受到了委屈、不满,回娘家哭诉……”   哀苍欲狡辩,分明就是颛顼不让他带走依谣的!可是炎帝却忽然打断了哀苍,“若是哀苍敢如此对待依谣,我定不会包庇自己的儿子。所以,只怕帝颛顼是一生一世都无法与爱女相见了……”   哀苍得意地笑着看向颛顼。颛顼面不改色,冷冷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炎帝欠身就带着哀苍趾高气扬地走了进去。   “狂妄!”颛顼咬牙切齿地说着。   “梼杌。”精卫在寝殿里迈着小碎步站在了梼杌身旁,“我……我先出去一趟……”   “要见谁吗?”   “没、没有。”精卫因为紧张和踟蹰变得吞吞吐吐地,“我……只是因为刚刚吃得有点急,想……想出去走走……”   梼杌拄着棍子缓缓地站了起来,一边走向漆门一边温柔地说着:“你还是在这里等他来吧。外面人多嘴杂,看见的人多了,便不好了。何况此时婢女随从都集中在前殿,外面一片漆黑,夜风寒气逼人,你独自一人我不放心。你就在这里等他罢了。我相信此刻虽没到你们约定的时间,但是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先来这里找你……”   话还未说完,梼杌双手一推门,元冥的影子正好笼在梼杌的身上。   精卫未言一语,内心却是愧疚之情。她怔怔地看着梼杌,梼杌却只是从元冥身边走过,平淡地说了两个字“尽快”。   元冥木讷地走了进去,身后的门被梼杌轻手轻脚地阖上了。精卫呆滞地站在元冥面前,无声无息却已是泪流满脸。这是自精卫成婚以来,两人私下单独见面的第一次。居然还是在自己与梼杌的寝殿里,屋外竟然还是梼杌在替自己把风……   精卫难以置信地望着元冥,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他对你……和孩子,好吗?”元冥打破了僵局,却和精卫之间保持着君臣相见的距离。   精卫含着泪点了点头。   “你和他在一起幸福吗?”   精卫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却依旧只能点点头。手中却情不自禁地把玩着衣角。   元冥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紧了一口气,“那就好。”   精卫看着元冥忽然转过身子就要离开,不由得疾走了两步,喊着:“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要嫁给他吗?”   元冥止住了步子,并未转身回头,“我知道。”   “你知道?”精卫不解地看着元冥。   “是的。我知道。”元冥看着窗外梼杌的身影叹了口气,“因为你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颛顼陛下,也不过是不想你难堪。”   精卫的双肩不住地颤抖着,“你、你就不问问我为何会怀上……孩子吗?”   “重要吗?”   “不重要吗?”精卫稍稍带着怒气,难道元冥对她精卫就从来没有在乎过?从来就没有完全信任过她吗?她如此深爱元冥几十年了,怎会轻易与别人发生关系还怀上孩子呢?元冥,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啊!精卫在心里呐喊着。   元冥却轻描淡写地,似乎是自嘲地说着:“难道会是我们上次……有的吗?”   精卫咬紧了双唇,“为何不会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会答应嫁给梼杌吗?如果是我的孩子,你会忍心不告诉我,不让我向炎帝提亲吗?”元冥冷嘲热讽地说着,“因为你精卫不是这样的人。”   精卫苦笑着,她不是这样的人,难道她就是背着自己爱人,与他人乱搞关系后未婚先孕的人吗?精卫无奈地摇着头。他们怎会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我……我约你见面,就是想问问你的近况。因为……”元冥叹了口气,“因为以后,我就没有办法在你身边保护你了。”   “什么?”精卫大惊失色,“你什么意思?你要抛弃我,你要离开了吗?”   “你的身边已经有一个很好,很疼爱你的人了,我……我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你有!我!那个理由就是我!”精卫激动地说着,“你为我留下来。因为我需要你!”   “不。以前,你是独来独往的巾帼英雄,那个时候你不需要我。现在,你是堂堂大荒之主颛顼的儿媳,谁人敢欺负你?这个时候,你更不需要我!”   精卫拼命摇着头,小步疾走变作了小跑,她猛地从元冥的身后抱住了他。   “我不要你离开,你不能离开我!我独来独往,是因为没有认识你!是你,是你带着我找到了幸福的味道,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离开!”   “所以,直到我亲耳听见你说你现在很幸福,我才把你放心地交到梼杌的手中。我没有丢下你,只是把你的幸福转交给了别人。”元冥握着精卫的手说着,“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精卫还想说话,门却突然打开了,梼杌一脸不悦地说着:“元冥,让你为王妃调动一支贴身侍卫,你都办不到!让王妃以为我们北国有意冷落,如此伤心!”   精卫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元冥负罪跪了下去,“罪臣该死!是罪臣调度无方!愿受惩罚!”   话音未落,一群婢女忽然站在漆门外,看见梼杌发怒都不敢先前走去,只在殿外欠身跪着。精卫这才知道梼杌是早早地就听见有人而来,才演了这一出戏,护住了他们大家。精卫心里的内疚感,不由得又涌了上来。   “今夜罚你守门。直到我何时叫你离开,你才能离开。否则,只当你是负罪而逃,擅离职守。”梼杌走向精卫,搂过了泪痕还挂在脸上的精卫。   元冥也不曾回头,点头应允就领罚告辞了。门外的婢女,此时才敢走了进来。   梼杌轻声在精卫耳边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他离开你的。只要我不喊他走,他是不敢不守门的。你就安心吧……”   精卫抱着梼杌,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不由得轻声哭了起来。   梼杌轻轻拍着精卫的后背,柔和富有磁性的声音轻轻在她耳畔回荡着:“他不会走的。不会走的……”   黄粱一梦,不是不醒,只是未到醒时伤心刻。   “今天的排场怎么这么小家子气啊?”黄帝一身金光灿灿地登上了云梯,与颛顼并肩站着。身旁的高辛谦逊地点头示意。颛顼冷漠地看着黄帝,笑里仿佛藏着令人胆战心惊的阴谋。   “神农氏他们也已经到了。”颛顼彬彬有礼地侧身让出了一条路。黄帝却是意犹未尽,似乎还想继续把玩颛顼一样,可是身后又传来了一女子喜笑颜开的声音。   “恭喜帝颛顼!这可是百年来,难得的喜事啊!”轩辕魃带着离朱和象罔,站在了一旁。   黄帝斜睨了离朱和象罔一眼,二人尴尬地离开了视线,指指点点地互相说笑着就溜之大吉了。轩辕魃也并不在意,落落大方地看着黄帝道:“不曾见父亲也在这里。”   “不知你的父亲是谁?”黄帝嘲笑着就离去了,高辛紧随其后。   “今晚,或许不会风平浪静。”轩辕魃看着黄帝远去的身影,默默地说着。   颛顼也只是看着黄帝说道:“就算是风平浪静,也是暴风雨的前奏。”   第九十章 一杯酒 一生情   颛顼随后走进了灯壁辉煌的大殿,刚刚入座的宾客也纷纷站了起来。唯有黄帝一人似乎不关自己的事,自斟自饮,已经吃喝了起来。这里都是怀有心机之人,故而看见高辛跟在黄帝身旁,也当做早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颛顼瞟了他一眼,并未在意。他转身站在宝座之前,双手示意大家坐下。   “今日,感谢大家从四面八方而来。”颛顼率先举起了酒樽,“赴颛顼之约。今夜,我将宣布,梼杌与神农王姬精卫婚后甜蜜美满,如今精卫已怀有身孕。我们大荒,将迎来新的生命!”   话音一毕,众人又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梼杌和精卫分别在侍女的扶持之下,走了出来。黄帝冷眼看了他们一眼,狡黠地笑着:“能不能生出来,都是个问题。”   颛顼一冷,“这就不用你轩辕氏担心了。你还是先操心自己的好。”   黄帝笑了笑,对高辛说道:“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对敬王妃几杯!”   高辛端着酒杯点了点头。众人头一仰,便饮下了这杯喜庆之酒。梼杌贴心地接过精卫手中的酒杯,贴着精卫的耳朵嘱咐着她少喝酒。元冥手持武器守候在外,视线直直地望着梼杌和精卫在大殿里的一举一动。看着梼杌对精卫的照顾,对精卫的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高兴还是伤心。   大殿上的欢声笑语,不知掺杂了多少虚情假意。侧殿静悄悄地,依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寝殿里,昏迷不醒。大殿上的声响时不时地传来,依谣依旧毫无知觉。突然一个身影一闪,依谣寝殿的茜纱窗上投下了一个高大的人影。这个影子停了停,往寝殿里面看了一眼,未过多停留就离开了。   不知是因为屋内太暗,这个人看不见屋内的情况,还是这里根本就没有他要找的。很快他就飞到了离依谣寝殿不远的一个角楼里。红衣翩翩,猰貐很快就用妖法制服了看守的人。   “颛顼就派这几个小罗喽来守你?是低估了我们的实力了?”猰貐对着坐在大牢里的琅琊笑开了。可是琅琊一动不动,根本就不理他。猰貐双手抱肩,不耐烦地说着:“奴家特来救你,你就这样报答奴家?”   “你本就是颛顼的人,难道不知道他为何只用这几个人来看守我吗?”琅琊落寞地抬起头,借着头顶上方的月光看着猰貐。   猰貐一脸苍白,在巫医寨的时候,他们相处的不是好好的吗?那时琅琊也知道了自己和颛顼是一派的,为何此时会突然转性?他们不是还在一起共商大计的吗?猰貐顿了顿,“奴家若真有心出卖你,当日奴家就可以揪出你来。可是,奴家并没有……”   “你忘了。”琅琊徐徐地说着,“我们曾经的约定吗?”   猰貐叹了口气,忽然灵敏地觉察到有人赶来了。“奴家先带你离开!”说罢就劈开了锁,拽住琅琊的手臂。琅琊却无动于衷。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猰貐急躁地低吼着:“琅琊!为了依谣,你必须出去!”   “她怎么了?”琅琊担心地问着。   “跟奴家走就告诉你!”猰貐话音一落,就带着琅琊像风一般地从赶来的人之中刮了出去。   侍卫一看这空空如也的牢笼,大惊失色。面面相觑,这通报颛顼也不是,不通报也不是,怎么办?侍卫个个都丢了魂。   “今儿怎么就来这几个人啊?”黄帝在宴席上忽然挑衅道,“蚩尤怎么不来啊?”   哀苍假笑道“这不神农国近日流窜着一个妖精。蚩尤将军正奉命缉拿中。”   “哦,何方妖孽如此大胆?且让帝颛顼……”黄帝有意加重了语气,“协助你们啊!”   “那倒不必了。”炎帝笑呵呵地说着,“对付一只断翼的凤凰,蚩尤一人就足够了。”   黄帝不为所动地笑了笑。颛顼举着酒樽转向轩辕魃,“这段日子,承蒙你的帮助!”   轩辕魃笑了笑,谦逊地饮尽了手中酒。二人欢声笑语,无话不谈。不知情的人,或许会把他们当作父女。黄帝自饮自斟,轩辕魃对他的恨意从未消失,他也不想向轩辕魃解释关于她母后西陵嫘祖的事情。因为他是黄帝!   炎帝对轩辕魃也是极度宠爱,看着轩辕魃被颛顼敬得有点喝高了。赶忙插话打断了颛顼,从怀里摸出一个人偶递给轩辕魃道:“一直想送你,却未找到机会。”   轩辕魃一看人偶,虽未刻双眼,但是她一眼就认出这个神韵只能出自一个人。忽然间,轩辕魃的双眼就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嘴里吞吞吐吐地说着:“谢谢……还有人爱着她……”   炎帝的神色也忽然黯淡了起来,看着对面自娱自乐的黄帝,万般思量却无人可诉。   句龙离席走向梼杌和精卫,向梼他们敬了一杯酒。示意精卫不用喝,只是心意。精卫笑了笑,从宴席开始她就未说过一句话。只是望着右侧大殿外,痴痴地发着呆。   “依谣,还好吗?”句龙悄声向梼杌问道。   “刚开始很好,只是不知为何和父王去祭奠母后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   “为何?受伤了?”   “和我父王一路,谁能伤得了依谣?”   “她现在哪里?”   “应该在她的寝殿里。句龙……”   梼杌嘱咐的话还未说完,句龙就转身疾走而去。一心挂念着依谣,忽而忘记了自己为何要来赴约。直到身后颛顼的声音忽然响起:“句龙啊,急着去哪啊?”他才猛地清醒过来,自己现在不能离开大殿,不能功亏一篑。可是,依谣她……   “句龙!”颛顼加重了语气。   句龙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喝得多了点,准备透透气。”   “不急不急。我还正想和你探讨探讨,华胥之事呢。”颛顼挥手示意着句龙,“快来!”   句龙恭敬地欠了欠身,便走向了颛顼所在的宝座。   “阿谣到底怎么了?”琅琊甩开了猰貐紧拽着自己的手。二人已经逃出了北国,正在钟山之顶的桃花树下俯瞰着灯火通明的北国大殿。   “她没事。很好。奴家来救你之前,刚见过她。”猰貐轻描淡写地说着。   “那你为何骗我?”   “那你呢?”猰貐突然恢复了自己男儿的声音,严肃凝重地说道,“你在牢里面对我不冷不热地,说的都是什么?在巫医寨的时候,我们不是还好好的吗?”   “因为我要利用你。”琅琊面不改色地看着猰貐,“我伤得太重,必须有人护送阿谣回家我才安心,你既是颛顼的人,所以你不会伤害阿谣。我还要利用你,利用你来证实你自己究竟站在哪一边!”   猰貐纳闷了,不解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在巫医寨里说过这样一句话,‘就算依谣知道了,她会背弃颛顼而顺应我们吗?’。你也说‘到时候不管是给我们巫族报仇,还是漪灵为魔族报仇’。你知道我听出了什么吗?”琅琊反问猰貐。   “什么?”猰貐苦笑着看向琅琊。   “前一句,我认为你只是假意投靠颛顼,获得信任。等我们有了时机,内外呼应。而后一句,为巫族报仇,为魔族报仇,那么你们妖族呢?你们妖族虽未被灭,但是被驱逐的境地和我们巫族差不多。试问,曾经扬言要和我一起杀了颛顼,为妖族雪耻的人,如今又在想什么呢?”   “不过是随意两句话,何必当真?”猰貐有意隐瞒着不愿告诉琅琊。   琅琊看出猰貐的隐情,并未追问,“我们在巫医寨里计划的事情,我根本就没有真的打算过。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把我的计划告诉颛顼。不过眼下看来,颛顼忽然调用重兵驻守北国。我就已经明白了。”   猰貐沉默着不说话。   “我不知道你何时开始投靠了颛顼,或许从你一开始出现,就有了这个目的。”琅琊冷冷地说着,“那个时候,我单纯的以为你就是千里迢迢赶来救我的……陀莲姑姑的酒,我记得还剩一坛。”   琅琊说着就走向桃花树,猰貐也是呆呆地看着他。眼前忽然闪现出二人上次在这里喝酒的场景,为了依谣,琅琊一口气就喝完了所有的藏酒。唯独被猰貐藏起来的这一坛,没想到,竟然会用在今天……   “喝完这坛酒,从此以后,你我只是路人。”琅琊仰头便是一口,然后将酒坛子扔给了猰貐。猰貐紧紧抱着酒坛,上次琅琊伤心欲绝枕在自己大腿上的画面,一幕一幕闪现,谁料又有今日的此时此刻?   琅琊抢过酒坛,猛地灌起自己酒来。猰貐只是呆呆地望着他,或许从自己一开始决定跟随颛顼开始,这一幕就应该在他心中有预演的,奈何他更期望琅琊永远不知道,永远只当自己是他的哥哥。猰貐想着,不禁含起泪来。   “最后一口。”琅琊摸了摸嘴角,又把酒坛扔给了猰貐。   猰貐望着琅琊坚定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琅琊的秉性了。无论自己今日如何,这坛酒是必须喝完的。而喝完之后,也必须当陌生人。猰貐笑了笑,轻轻举起坛子,斯斯文文地喝着。   琅琊看了一眼,便转身下山而去。   猰貐忽然扔掉手中的酒坛,大呼一声:“琅琊!”   琅琊二话不说,转身灌满灵力的一掌就击中了猰貐的胸膛。琅琊一惊,猰貐身后的酒坛此时重重地跌落在地,清脆的声响,四分五裂。像他二人的那颗心。   “琅琊……”猰貐小声呼唤着。   琅琊忽然撤回了招式,双手合十嘀咕一阵,就用巫术将猰貐封印在了桃花树上。不在多看一眼就下山而去。猰貐依附在书里面,极目望着琅琊落寞的背影。回忆快速的闪现,至少曾经陪伴在琅琊身旁,不让他落寞,互称兄弟的,还有他!   第九十一章 真假黄帝不辨   宴会上的人各怀心机,脸上却一如既往地绽放着笑脸。梼杌细心地呵护着精卫,精卫时而低头抿嘴而笑,时而替梼杌布着他爱吃的菜肴。二人琴瑟和谐,相敬如宾,正是在外人眼里的金童玉女。   炎帝和哀苍也很诧异,精卫竟然一改平时冲动勇猛的秉性,如此文静贴心,只是因为单纯怀有身孕后女子性格会大变吗?炎帝笑呵呵地看向黄帝,后者一直并未有所行动。可是黄帝越安静,越让包括炎帝、颛顼和句龙在内的等人不解。   “女儿啊!”黄帝忽然手执着酒樽来到轩辕魃的面前,“自父王回来后,还没有好好和你叙叙呢!来,父王敬你一杯。”   轩辕魃不屑地笑道:“太见外了。我们朝夕相处之际,也不见得会叙旧寒暄。今日自也不必。”轩辕魃忽然转身对颛顼说道:“帝颛顼,这一杯敬你。”   颛顼看着黄帝恣意地笑着,黄帝不曾想轩辕魃居然这般不给自己脸面。只得压下了怒火,悻悻而归。看着颛顼一脸老好人的样子,他恨不得冲上去就一刀捅入颛顼的胸膛。当然,他不能这样做。黄帝安慰着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黄帝对高辛轻微使了个眼色,高辛便忽然直呼自己酒喝得太多,跌跌撞撞地就在外面吐了起来。句龙始终都在颛顼的眼皮子底下,欲跟出去,又被颛顼拉了下来。离朱和象罔低声向轩辕魃说了几句,也紧跟了出去。   哀苍灵敏地问道:“他二位这是?”   轩辕魃并未在意,脸上已经泛起了酒红,“人有三急。”   哀苍眼珠子转了一转,“当真?”   “我知道……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以前是黄帝的人,但是、但是现在已经是死心塌地地跟我……你、你就放心吧!”轩辕魃说完就转过身去又喝了起来。   哀苍不屑地嘀咕着:“就算死心塌地地跟着你,我也担心你不怀好意。”   “哀苍……”炎帝低声吼着,“有些话,不说的好。”   “我说的是实话。”哀苍不满地说道,“轩辕魃也是姓轩辕的!谁知道这伙人溜出去是做什么的……”   “担心这个问题的,应该是高高在上的那位,而不是你。”炎帝嗫嚅着嘴角,“更何况,神农国内还有蚩尤。凭他们几个,根本就不是蚩尤的对手。只要他坐在我们的眼前就可以……”   哀苍顺着炎帝的视线方向,看向了正向他们遥遥举着酒樽的黄帝……   神农国的国门紧闭,乌云层层,仿佛将神农国城包围了一般。几只猫头鹰在咕咕的叫唤着,凄清的街道上却行走着一个披着黑衣斗篷的男子。不疾不徐,又轻车熟路。蚩尤抬头向四周看了看,没有异常。复又继续朝神农药山的方向走去。   可是……   蚩尤猛地回头又看了几眼,为何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   蚩尤用灵力试探四周,也并没有发现异常。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又走了数十步,蚩尤已经到了药山山脚。只觉一阵冷风,蚩尤回头便看见一抹衣角从眼前跃过。他不禁笑了笑,随时准备出击,“来者何人?”   除了猫头鹰的叫声,没有任何回应。   “出来吧!既然来了,何必再躲?”蚩尤激将着,“还是你根本就怕我不敢出来了?”   话音一落,一个身影忽然就从蚩尤身旁跃过,速度快如疾风。蚩尤不甘示弱,以闪电之势迅速追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后,眨眼功夫,就飞到了炎帝的茅屋前。那人缓缓转过身来,说道:“把神农鼎交出来,我免你一死。”   蚩尤此时才看清了来者的真面目,“要来怎么不早来?让我巡城等你如此之久。轩辕氏。”   黄帝摘下了斗篷的帽子,不懂声色地重复了一句:“我要神农鼎。”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蚩尤说罢就欲出掌。黄帝不闪亦不躲,一只手灌满灵力就唤作屏障阻挡着蚩尤的力量,冷冷地笑开了:“魃女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吗?”   蚩尤一听见轩辕魃的名字,心不由得颤抖着分了神,黄帝趁虚而入。收回屏障,一拳就打在了蚩尤的胸膛,“把神农鼎给我!”   蚩尤伤得不重,却心神不宁,只得强撑着说道:“卑鄙!有本事自己去拿!”   黄帝冷哼了一声,一手打开了神农茅屋,一手用灵力拽起了蚩尤。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就让我们同归于尽!”   宴席上,黄帝自斟自饮,喝了一杯又一杯。众人都有所节制,都虎视眈眈地偷望着黄帝。精卫俯在梼杌耳旁,低声说道:“我、我想先回去了。”   “可是身子不舒服?”梼杌紧张着精卫的肚子。   “不、不是……”精卫偷偷地又看了一眼立在殿外守门的那个熟悉人影,“只是想先回去了。心里有点闷闷地……”   梼杌理解地笑了笑,就起身走向颛顼道:“父王,儿臣也喝得有点多了,想回去歇歇。”   颛顼带着三分的酒意,挥手说道:“快去吧……还、还有精卫,挺着肚子也不容易……你们就……先回去歇歇……”   梼杌欠身便与精卫同道退下了。句龙乘势小心对梼杌说道:“帮我看看依谣。”   其他人看着梼杌与精卫先行退下,便也纷纷站起来相送。黄帝醉醺醺地大喊着:“我祝你早点把孩子生下来啊!”   精卫不由得拽进了梼杌的手,梼杌轻轻拍了拍精卫手,安慰着:“放心。”   句龙站在颛顼身侧,看不出颛顼究竟在想什么。句龙攥紧了双手,冷汗直冒。留后土和唱曲老头看守华胥,会不会赌得太大了?若那老头并不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不论是颛顼还是黄帝趁此机会进攻华胥,华胥必定会被夷为平地。   “在想依谣吗?”哀苍不知何时站在了句龙身旁。   句龙笑了笑,“她在我心里,时刻都在想。”   哀苍忍住了内心的火,冷言冷语地说着:“她是我妻子,时时刻刻都是!”   句龙并不在乎,拍了拍哀苍的肩就欲回位。哀苍却忽然说道:“你不觉得今天的黄帝很奇怪吗?”   句龙顿了顿,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还在不停喝酒的黄帝,“此话怎讲?”   “黄帝何时在这种场合里,喝得如此烂醉?若他不是另有阴谋,那么这个黄帝只怕有问题。”   “为何要告诉我?”句龙此刻倒觉得是哀苍有问题,“不应该告诉颛顼和你父王吗?”   “我没有证据,他们不会信。”   “难道你觉得他们会信我吗?”句龙深邃的眸子不见底。   哀苍笑了笑,“因为我觉得你比我更想知道他是真是假。”说罢,哀苍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地离去了。   句龙看了看已经醉倒在一旁的黄帝,径直走了过去。   神农的药山上忽然闪出一道耀眼的金光。连带黄帝和蚩尤都被重重地击倒在地。蚩尤来不及抹掉嘴角的血,就转身和黄帝打了起来。二人刚才被神农鼎的力量所伤,灵力损耗都十分严重。   “你也不过这般能耐。轩辕老头,你老了!”蚩尤仰头哈哈大笑着。   黄帝从蚩尤手中脱了身,便又和眼前的神农鼎较起了劲来。上古神器的神农鼎本身就有守护灵力,再加上炎帝每一年都会用自己的灵力滋养神农鼎,它的力量更在黄帝之上。此刻还有蚩尤,黄帝是腹背受敌。此刻硬拼不是明智之举,可是神农鼎他势在必得。黄帝想着有加剧了灵力。   蚩尤在一旁奸笑不已,口中喃喃自语着:“轩辕老头,这儿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罢,蚩尤双臂一阵,凭空出现一把冲天长戟。银光闪闪,寒气逼人。蚩尤挥舞着就逼近黄帝。黄帝的力量被神农鼎钳制着,根本无暇分心对付蚩尤。额头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一滴一滴跌落在地。就在蚩尤即将得手之际,轩辕魃一声青衫的身影又忽然出现在了蚩尤的眼前。   此时,黄帝右手艰难地从神农鼎的力量中强拽了出来,一掌狠狠地就劈向了自己的左手。顿时一声惨叫,黄帝彻底从神农鼎钳制的引力中全身而退。身后的蚩尤也恍然大悟,一击刺中黄帝,却不中要害。黄帝飞起右掌就将蚩尤打在了对面的木墙上,趁机而跑。   “神农鼎非我莫属!”   黄帝的声音久久飘荡在药山上空,蚩尤看了眼刚才还在地上的断臂,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句龙扶着已经醉倒在地的黄帝,轻声唤道:“轩辕氏……”   “我是黄帝!”黄帝打着酒嗝坐了起来,“你乱叫什么?”   “只怕他叫的没错。”颛顼忽然站在了他们面前,“轩辕氏。”   黄帝冷笑了几声,“你少得意。当年若不是我分你国土,你会有今天?”   “我当年能分你一块国土替你分忧,那么我今日亦能分你更多的国土,彻底卸掉你的负担。岂不是更好?”   高辛在侍女的扶持下,回到了大殿。看着颛顼和句龙正围在黄帝身旁,便赶忙向前……   第九十二章 颛顼分身术?   高辛急急走向黄帝,在颛顼身旁欠身行礼。   颛顼抬头看了一眼高辛,顿时问道:“你怎么了?”   句龙抬眸望去,高辛脸色苍白,额头的汗珠滚滚而落,不由得也皱起了双眉。   “有劳帝颛顼挂心。我、我刚才在外面走迷路了。一不小心跌倒后,被石头划伤了手臂。”高辛抬起左胳膊,掀起了衣袖,果然看见里面是一条被划伤的伤口。   “来人!”颛顼赶紧命人将高辛扶到后殿,包扎伤口。   黄帝醉眼迷离地看着高辛跟着颛顼离去了,莫名其妙地对身旁的句龙说道:“你觉得我今天很奇怪吗?”   句龙望着黄帝的双眸,不由己地点了点头。   黄帝忽然大笑开了,“不正常就好!不正常就好!遇到颛顼这个疯子,我还能正常吗?”   “出何事了?”   “少昊,我儿子,你父亲,死了;轩辕魃,我女儿,你姑姑,与我断绝父女之情;西王母,我七女儿,她也站在了颛顼一边。我还能正常吗?”不知是黄帝喝醉了,还是承受的实在太多了,第一次和外人讲了这么多的话。   句龙听到西王母也投靠了颛顼,确实一惊。颛顼的手段,或许已经超出了自己的估计。黄帝忽然拽住句龙的衣角说道:“你要小心颛顼啊!华胥……华胥是颛顼的下一个目标……”   句龙为黄帝倒了一杯茶,“你喝醉了。”   “就是醉了、醉了,才有机会给你说。”黄帝死死地瞪着句龙的眸子,“小心颛顼。小心他身边的人。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小心颛顼啊!”   句龙从黄帝的手中抽出了衣袖。又扶着黄帝坐好,才徐徐站起身来。他回眸看了一眼正着急替高辛张罗大夫的颛顼,心下对他的猜测越来越多了。依谣和他去祭奠北国王后都会受伤,若无外人可以伤到依谣,那么能上到依谣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想至此,句龙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   黄帝斜睨了句龙一眼,嘴角情不自禁地裂开了一个微笑。   华胥国的百姓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不由得聚在一起狂欢不已。后土却丝毫兴趣都没有,一方面担心句龙一个人宴席之上是否会受到威胁,一方面又担心颛顼或者是黄帝会突袭华胥,这可是他们的老把戏了。所以,歌舞声一片之时,后土却是愁眉不展。   “小伙子,不下去唱一曲。”唱曲老先生悄无声息地就站在了后土身边,“看见那几个姑娘没?人家可是在那里痴痴忘了你很久了。赶快下去和人家姑娘说说话吧!”   后土扫了那女子一眼,“我不认识她。”   “聊几句不就认识了。”唱曲老先生笑着,“你这年纪,也该找个姑娘成家了。”   后土不耐烦地挥手说道:“老先生,你就不要打趣我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完成呢。”   “我在城墙上替你守望,你还是去放松放松吧!”   “多谢老先生的好意,但是我心不安,还是算了吧。”后土又看了那女子一眼,“我现在使命在身,也没有心思在情爱之事上。”   老先生无奈地摇着头,“既如此,就只能让我这个糟老头,陪你在这共度良宵了。”   “老先生知识渊博,真人不露相,能有老先生相伴聊天,后土定是受益匪浅。”后土恭敬地向唱曲老先生作了一个拱手礼。   刚才还满是笑脸的唱曲老先生忽然神色凝重起来,连忙抬住了后土行礼的手,“你可听见什么?”   后土心一紧,手指一捻,几抹黄沙就从后土手指尖飞升了起来。后土修炼的土灵,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凡是有土的地方,他皆能感知发生何事。果不其然,后土猛地收住了手,着急地看着唱曲老先生说道:“有人闯入。”   “请大家注意!”后土将身子探出城墙之外,“请大家跟随将士到鸟国避难!”   “什么啊?我们不是刚回来不久吗?”   “就是,这不是很安全的吗?若不安全,句龙陛下怎会让我们回来?”   刚才还很是欢快的人群,忽然就躁动不安起来。大人们的争论声,伴着小孩的哭闹声,乱糟糟的一片。唱曲老先生清了清嗓子,顿时喳闹的人群忽然鸦雀无声。个个都抬头望着城墙上的两人。   唱曲老先生继续说道:“陛下让我们回来,并不代表安全,也不是代表陛下不顾大家的安危。而是让我们华胥勇往直前,不用畏惧任何对我们华胥不利的人和事。我们的祖先是伏羲和女娲,我们的血液里面是他们赋予我们的生命。我们难不成要永远躲起来吗?不!我们要反抗!”   “那这次我们也不躲!”人群里忽然传来了应和声,“我们不要再躲了!我们要用我们的手来捍卫我们自己的家园!”   “对!不躲了……”人群更加激愤起来。   后土俯身在唱曲老先生耳边说道:“陛下可没有这个意思。陛下也不愿意看见他们牺牲自己!你这样做,你要我们如何向陛下交代?”   唱曲老先生不以为然,越发煽动着青年人拿起武器来保家卫国,只让年老的、妇孺和孩子跟着士兵的保护暂时回避到鸟国。后土见闯入者越来越近,也没有时间阻拦唱曲老先生,只得叮嘱了几句就加入了士兵排列布阵之中。   一会儿,就见成千上万的飞鸟弓弩射手从天射箭。后土赶忙招呼着众人变队形,用盾牌阻挡。奈何弓弩射手是从天射箭,仿佛是猎鹰在盘旋觅食一般,根本就没有死穴。很多来不及躲闪的人都身中数箭。   “小心!箭上有毒!”后土高吼着。   “少昊没能屠城,这个任务就交给我!”颛顼忽然从天而降,手一挥,身后的士兵手持长矛就咆哮着向华胥进攻而来。   后土定睛一看,颛顼居然亲自带兵进攻华胥。难道说,句龙在宴席上已经出事了?后土来不及思索,指挥着部分士兵就迎锋而上,剩下的负责抵抗天上的飞箭。就在华胥士兵在不顾生死地直冲时,颛顼突然低吼一声:“住!”   但见刚才还喊打喊杀的北国士兵就突然收住了步子,华胥士兵来不及深思就已经陷入了对方的陷进。天上另外一边又凭空出现了一批弓弩射手,瞄准了冲锋陷阵的华胥士兵就是万箭齐发。后土被另一支颛顼的小分队缠上,大呼一声不好,却也没有时间前去营救。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几百士兵万箭穿心,血流成河。   这些一直与自己同生共死的战友,这些刚才还扬言要以死卫国的百姓,在铁血无情的战争面前,就是一只只不足以畏惧的蚂蚁。顷刻间,便已是飞灰湮灭。后土怒吼一声,双臂一震就打开了架在自己身上的刀剑。体内的灵力气沉丹田,顿时一股风沙呼呼而来,慢慢地就变作了一股强大的龙卷风席卷了颛顼的半百军队。   唱曲老先生一路护送其他华胥臣民回到了鸟国,赶紧就飞到了前线。只见已是横尸遍野,死伤惨重。老先生不急着融入华胥军队而战斗,而是在空中调用灵力施法布阵。颛顼一看,驱使着飞鸟腾空而起,打断了老先生的阵法。二人硬碰硬地对打了起来。   “伤得重吗?”炎帝与颛顼并肩站在北国大殿的后殿,关切地问着,“要不我替你看看?”   颛顼摇了摇头,“大夫说不打紧。就不用劳烦神农氏了。”   炎帝点头看了眼高辛的外伤,自知确实并无大碍也就安心了。高辛强忍着痛浅笑道:“让陛下和神农氏替我操心了……”   “也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让你暂时离开轩辕氏的视线。”颛顼轻声说道,“让你受苦了。”   “这是高辛自愿的。并不觉得痛苦。”高辛笑道,“反倒是没能为帝颛顼陛下,和神农氏提供有力的线索击败黄帝。”   “若他单纯的只是来参加宴席,自是再好不过的事情。”炎帝说道,“或许他的计划和阴谋就是在这里,贬低和嘲笑我们每一个人。”   颛顼摇了摇头,“始终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我倒是发现轩辕氏有个一直以来的习惯。小时候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来,倒是觉得轩辕氏这样做颇有深意。”高辛小声嘀咕着。   颛顼压低了声音,“此话怎讲?”   “灵珠。”高辛耳语着,“轩辕氏特别紧张灵珠。”   “灵珠乃大荒之主的象征,或许他只是……”颛顼猜测着,“担心他连这个也失去。”   “最开始我也这样猜测。后来我就慢慢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高辛一面比划着,一面嘀嘀咕咕地向炎帝和颛顼悄声说着。二人听得是脸色大变,颛顼深呼吸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难怪轩辕氏会成为百战不败的战神。原来,他根本就是……”   炎帝看了一眼高辛,又看了看颛顼,“此事,棘手了。”   “倒也是另一条可走之路……”颛顼喃喃自语。   第九十三章 错综复杂   宴席刚开始不久,釉湮却独自一人在悬圃内悠闲地散着步。四周寂静无人,黄帝十分信任自己在悬圃上设的结界,故而悬圃内几乎一个守卫都没有。釉湮东瞧瞧西看看,倒像是第一次来一样。几只雏鸟隐在树林里,歪着脑袋看着釉湮。   釉湮随意地向四下张望了一番,才走走停停地向悬圃的荷花池走去。   她哼着歌,对着水面梳理着自己的发髻。其实,她正敏锐地在水底搜寻着一个玉盒。高辛告诉她的位置,应该就是在这里没错。可是,什么都看不见啊!釉湮在心里打着嘀咕。   倏尔,她猛地站了起来。佯装头晕,用手捂着自己的头,头重脚轻地故意向荷花池倒去。隐在暗处的一只雏鸟飞着翅膀叽喳了两声,就被同伴更尖利的叫声压了下来。好似在告诉它,切莫打草惊蛇一般。   釉湮沉在荷花池里,原本想着水并不深。结果自己一下来,才发现这里的水完全可以将自己淹没。她急忙用手在水里倒腾了两下,才在深水里游了起来。可是这一路看一路找的,根本就没发现有何奇特的东西。高辛该不会是记错了地方吧?   釉湮用灵力护体,氧气还能在水里维持一段时间。就在她四下寻觅之际,突然有个亮光一闪一闪的。釉湮心中一喜,就朝亮光游去。眼看着一点一点地接近了,不知从何方突然射来一束金光。釉湮在水中行动受阻,无法躲闪,眼睁睁地被金光击中。   只见釉湮的衣服上一道一道的剑伤,原来金光是一股剑气。釉湮痛苦地捂着胸口,衣服顷刻间就四分五裂成条,勉强蔽体。肌肤也被剑气所伤,一条一条血肉模糊。清澈的池水,渐渐泛起了血红。   一旁树枝上的两只雏鸟,低低鸣叫着。仿佛在说,你看,我就说她逃不出去的。   釉湮在水里挣扎了两下,身子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去。灵力也渐渐散去,水的压力和阻力,让釉湮仿佛置身在扭曲密闭的空间里,压抑不堪。   宴会依旧还在继续。哀苍不耐烦地嘀咕着:“何时的宴会要举办通宵的时间了?”   “此时的宴会便是。”炎帝从后殿回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颛顼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炎帝抿了一口酒,并不言语。哀苍气呼呼地只能喝着闷酒,转身对轩辕魃说道:“离朱和象罔离开的时间,也太久了吧?”   “久?我还要好酒!”轩辕魃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哀苍叹了口气,难道在座的人里面,只有他才会担心颛顼背后玩的阴招吗?不行!哀苍突然站了起来,再这样下去,自己都会憋疯了。倒不如先把依谣带回家去,反正现在句龙也被颛顼缠着,正是自己先下手为强的时候。   哀苍想罢,向颛顼作揖,只道自己喝得多了。颛顼说也奇怪,不论谁要离开,都点头应允。除了此时此刻,依旧被颛顼死死盯着的句龙。句龙假意饮了一杯酒,实则自己也偷偷瞟了哀苍一眼。他的心思,句龙怎会不懂?只是,颛顼的心思,句龙确实无法揣测。   高辛在侍女的扶持之下,坐到了黄帝身旁。黄帝眯着醉眼打望了高辛一番,支支吾吾说着:“去哪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出去解手,夜黑,不慎摔了一跤。”高辛谦逊地回应着,“有劳挂心了。”   “哦。只要、只要不是去干一些不该干的事情即可。”黄帝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个酒嗝。   高辛笑着看向黄帝点了点头。心中确实泛起了涟漪,难不成他知道了什么?难不成,釉湮失手了?   釉湮在水里胡乱挥舞着手臂,身子却越沉越深。眼看离玉盒越来越远,忽然,脚下像是有水生植物缠住了釉湮的脚踝。她踢了踢腿,毫无反应。她忍着痛和缺氧的窒息感,双手合十,嘴里嘀嘀咕咕念着咒语。一小串气泡咕噜咕噜地向上窜去。   手指尖蓝光一闪,就看缠住她脚踝的水草忽然散开了。正当釉湮以为自己松了一口气时,左右两面忽然夹击了两道金光。釉湮大惊失色,刚才一束金光已足以要了自己的命,左右夹击岂不是飞灰湮灭!   釉湮双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圈,唤出了一道蓝色的屏障。暂时将金光阻挡在外。只是这种缓兵之计,就像用一块巨石努力压住正在爆发的火山口,当岩浆的力量蓄势足以的时候,势必是石毁人亡。   釉湮顾不上许多,眼下就算自己是要死在这里,她也要得到玉盒,大不了同归于尽。   于是,她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蓝色的屏障颜色越来越深,范围也越来越大。就像水泡中装的水太满了,水泡瞬间就爆炸了。金色的剑气一起在爆炸中被毁,余波的力量回射到釉湮身上。她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池水顺势钻进了釉湮的嘴里。   她捂着喉咙,忍着呛水的痛苦和身上的伤口,趁着黄帝设下的剑气还未启动下一波,赶紧朝玉盒游去。就在靠近玉盒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釉湮忽然被一股力量拒挡在外。好似有透明的金钟罩在保护着玉盒,任凭釉湮如何敲打,金钟罩不为所动。   釉湮用灵力试探周围,不知触动了什么禁锢,无数水草从四面八方而来。釉湮所剩时间不多了……   “我、我突然想起……”黄帝撑着自己坐了起来,“釉湮在哪里呢?不是说会在这里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高辛笑道,“你也知道釉湮地秉性,谁也管不了她。”   “这丫头不简单啊……”   “有陛下在,再不简单的,也再寻常不过。”   “说得好!”黄帝忽然拍响了案几,“有我轩辕黄帝在,谁都别想抢我的东西!”   高辛微微低下了头,邻桌的炎帝不动声色地笑着,轩辕魃早就醉着睡了过去,句龙望着颛顼,颛顼只顾喝酒吃肉,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在帝颛顼面前,你还敢自称是黄帝?”句龙忽然说道,“轩辕老头。”   颛顼回头看了句龙一眼,黝黑的眸子看不出思绪,平稳的嘴角看不出情绪。赌,是句龙最擅长的。他连华胥的命都敢赌,自己的命又算什么呢?何况,不见得他就会输。句龙的嘴角忽然裂开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颛顼愣了几秒,忽然也笑开了。转身对黄帝说道:“轩辕氏,是否喝多了?”   “轩辕氏,是谁?我可是黄帝!”黄帝歪歪倒倒地就站了起来,高辛连忙欠身作揖,“陛下请息怒,确实是喝多了一些。高辛这就送他回去。”   “且慢且慢。”颛顼挥手示意着高辛,“北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一不小心就成了大荒的都城,别说我这个大荒之主如此寒暄,连下榻落脚之处都未给各位准备。大家今夜就不必回去了,我们不醉不归!上好的厢房,依旧为诸位准备好了!”   众人一惊,炎帝事前也不知道颛顼究竟在想什么,眼下开来,留下他们软禁在北国,难不成才是他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可是漏洞百出啊!   句龙隐在颛顼身后,思忖着这个老狐狸究竟想干什么。他们个个都是大荒最厉害的角色,难不成颛顼以为就此能把他们软禁起来?句龙低头看了一眼美酒佳肴,难不成……   难不成他在酒菜里下了毒?这个想法突然从句龙的头脑里冒了出来。   眼看水草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快,釉湮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滴出了几滴心头血。灵力一起,咒语一念,加上心头血的威力,刚才还坚硬如铁的金钟罩渐渐有了裂纹。几乎同时,一根水草就缠住了釉湮的小腿。无数根水草顺藤摸瓜,把釉湮的小腿和大腿都死死地缠住了。   釉湮奋力地扯着自己的腿,奈何水草的力度远在釉湮之上,它们齐心协力拖着釉湮远离玉盒。重伤的釉湮,灵力损耗严重,若是心头血都无法击破黄帝设下的法阵,那么自己死了也不甘心!   釉湮忽然伸出手掌,另一只手绕着手掌一圈后,手掌瞬间就变作了尖利的匕首。釉湮回身就砍断了水草,其余的水草都受了惊吓,收敛了攻势。釉湮趁机将心头血,滴在自己手变作的匕首上。   只见匕首闪过一丝红光,釉湮就狠狠地用手掌,劈向了裂纹越来越多的金钟罩。本有退缩的水草瞬间收到了刺激一般,全部一哄而上,缠住了釉湮的四肢和细腰,勒住了她的咽喉,蒙住了她的眼睛。   釉湮难受地挣扎着,身体的力量被水草分解开来。只觉水草似乎想把她五马分尸。釉湮倒吸了一口冷气,忽然间,呼吸顺畅了,四肢能动了。釉湮缓缓睁开双眼,看见玉盒已经打开了盖子,露出里面的灵珠泛着水光的涟漪。   “来人,先扶轩辕魃回房休息。”颛顼指挥着门外的侍卫,“瞧她的酒量真不怎么样。你们谁还想去休息的?”   颛顼扫视了众人一眼,并不见人回应。高辛也欠了欠身,拉着黄帝坐了下来。颛顼大笑了两声,“好好好!那就好!今天我们难得一聚,正是喝个痛快的时候!来……”   大殿宴席的声音又重新高涨了起来。哀苍独自一人,在走廊上摸索着前往依谣寝殿的路。他对这里并不熟,何况还是在深夜。只是,依谣昏迷躺在床上的身体,忽然闪过了一束红光……   第九十四章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红光一闪即逝,黑漆漆的寝殿又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依谣已近僵硬的手指,轻微颤抖了两下。月光透过纱窗照射下一方的月色,被一个匆匆而过的人影,切割为二。   人影在依谣寝殿外站了一会儿,转身又消失了。哀苍折腾来折腾去,也没有找到依谣的寝殿。不过此时此刻,他所在意的,已经不是昏迷受伤的依谣了。而是,为何偌大的北国,竟连一个巡逻的守卫士兵都没有?   颛顼把人派往了哪里?   难不成都将大殿包围了?   哀苍想罢,又急急转身,寻着来时之路,往回跑去。   釉湮憋住最后一口气,猛地蹿出了水面。一旁的雏鸟未曾想到釉湮会活着出来,冷不丁地守了惊吓,拍着双翅,长叫一声就飞走了。   浑身湿漉漉的釉湮,双手攀在池边。深呼吸了几口气,却依旧没有力量爬上荷花池。这时,一只厚实的手伸到了釉湮面前。虚弱无力的釉湮,已是遍体鳞伤,根本就未加多想,就顺着这只手的拉拽爬了上来。   上岸后的釉湮,干咳了几声后,忽而清醒了过来。猛地抬头望去,只见眼前的两人都不怀好意地对着她狡黠地笑着。断臂的象罔不屑地看着釉湮,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三个字:“交出来。”   “什么交出来?”   “少给我们打哈哈!”离朱显得有点烦躁,“你在水里面偷的东西,交出来!”   釉湮冷哼了一声,歪侧着身子,妖娆地倒在地上,犹如一条婉转游动的娇蛇,“人家在水里游了一游罢了,你居然让我交出我自己?有本事,自己过来啊!”   离朱猛地冲到釉湮面前,“我说过!少给我打哈哈!臭娘们我才不稀罕!把灵珠交出来!”   “动手动脚的,还说不稀罕?”釉湮凑近了离朱,在他耳边轻轻哈着气,“活了百年,还是处子之身,我看你是不敢把我怎样才对!”   说罢,釉湮一手缠住离朱的脖子,一脚盘在了离朱的腰间。离朱不知是气得脸红,还是羞得脸红。他看了一眼釉湮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如玉,虽说血痕累累,仿佛还平添了几分情趣。   “可恶!”离朱一掌推开了釉湮,站起来指着釉湮吼道,“你已经重伤在身,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出去。倒不如你把灵珠交出来,我们或许会在黄帝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   “我就知道,你们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的背叛黄帝!”   “我们在轩辕魃身边,也只是为了向黄帝收集情报。”象罔说道,“否则,她一个丫头,凭什么管制我们兄弟两人?我们跟着黄帝出生入死百年有余,要我们易主,休想!”   “所以,你还是乖乖地把灵珠交出来,省得我们动手。”离朱转身背对着釉湮,“脏了悬圃。”   釉湮忽然大笑了几声,丝毫没有恐慌和畏惧。她支撑着自己缓缓站了起来,“你们觉得,我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敢独自一人盗取灵珠吗?”   “什么?”离朱和象罔同时大喊着。奈何话音未落,釉湮就已经化作了一阵凤凰之火消失不见了。   离朱和象罔大眼瞪小眼。反应过来之后,唤来飞鸟,赶紧追了出去。   “刚才那是……”象罔战战兢兢地说道,“凤火分身?”   离朱神色凝重,“是轩辕氏族传内不传外的绝技。为何她会?”   “抓住她就知道了!”象罔稳了稳心神,“我们不能再失手了。否则,黄帝绝对不会再放过我们的!”   二人催促着飞鸟,转眼消失在了悬圃的天上。   釉湮根本不知道自己分身逃出悬圃到了哪里,一阵凤凰之火后,她就站在了一处山里。   她撑在一旁的山壁上,急喘了两口气。摸了一摸夹在胸口的灵珠,东西还在。   釉湮安了安心。若不是事前一直跟着高辛修炼,她怎会大胆到独自一人盗灵珠?奈何荷花池里的禁锢,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留着最后一点的灵力,也用在了凤火分身上,现在的她,灵力超额损耗,和普通人一般。   她像四周看了看,自己在慌乱之中,究竟到了哪里?   来不及多想,她便扶着山壁一点一点朝前行进。   一会儿,转过一个弯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潜意识里还念念不忘这里——左边,是上钟山的必经之路;右边,是去北国大殿之路。   她眺望着灯火通明的北国大殿,嘴里碎碎念着:“看来、看来宴会还未结束……你、你在那里吗?”   釉湮苦笑着站在原地,伸手摸出了灵珠。自言自语着:“对不起,高辛。对不起,梼杌。对不起……我利用你们才能得到灵珠。之前我们的协议,就此作废。我不能把灵珠给你们了……”   “啊哈!妖女!终于让我找到你了!”离朱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釉湮来不及躲闪,背后已中象罔一掌。毫无灵力护体的釉湮,一口鲜血就喷在了灵珠之上。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灵珠,接连三掌,釉湮膝盖一软就瘫跪在了地上。   “还不把东西交出来!”离朱怒吼着。   “在这里动我巫族的人,试问经过我的允许了吗?”一束幽冥蓝光击中了离朱的右臂。衣衫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   魔祁王幽幽地从天而降,护住了身后的釉湮。   象罔不甘示弱,灵力一起,三步并作两步就朝琅琊打去。琅琊侧侧身,单手应付象罔也有余。“若你们想死,我魔祁王就成全你们!”琅琊话音一落,飞脚一起。象罔就口吐鲜血地撞在了身后丈外的大树上,顿觉骨架粉碎。   离朱好不容易才灭了衣衫上的冥火,转身看去时,琅琊已经不在了。还未反应,离朱的眼前就出现了魔祁王戴着面具,露在外面的寒冷眸子。鼻尖对鼻尖,眨眼之间,琅琊一手就穿透了离朱的胸腔,掏出了他还在跳动的心。   象罔趴在地上,苦苦挣扎着,只见自己的好友就这般惨死在了琅琊的手上。   琅琊无心恋战,冷冷地看了象罔一眼,就将手中离朱的心扔到了象罔的眼前。无声表示若他敢跟来,定是一样的下场。琅琊翩跹华丽的转身,抱起了奄奄一息的釉湮。瞬间转移,不见人影。   宴席上醉倒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素来稳重的炎帝,也轻轻合上眼,端坐着打起了小盹。黄帝早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高辛细心地守在一旁,未敢多喝。句龙用灵力调解着体内的酒气,颛顼昏昏噩噩地还再让大伙喝酒。只是已无人响应。   “陛下。”元冥忽然单膝跪在殿外,“天已亮了。”   “天、天……天亮了?”颛顼探着身子看着殿外,一束刺眼的光线让他张不开眼来。于是他不耐烦地挥着手道,“回去回去……我也要休息了……”   说罢,颛顼就在侍女的扶持下,东倒西歪地走进了后殿。炎帝缓缓睁开双眼,哀苍正赶了进来。看着宴席已有撤退之势,赶紧就扶着炎帝道:“父王,我们快些回去!”   “这不,正好刚完。”   “不是。父王,我刚刚在北国转了一圈,居然没有发现北国的侍卫,岂不奇怪?我估摸着,颛顼不是把兵力外派进攻我们,就是用兵包围了我们!”   句龙刚好走过炎帝身旁,恰巧听见了此话。担心了一宿的华胥,眼下终于可以回去了。句龙紧赶慢赶走了两步,心里还牵挂着依谣。若不去看看,自己定不会安心的。既然一个晚上都等过来了,再延迟一会儿,华胥应该没问题。   想罢,句龙就抬脚准备朝依谣寝殿赶去。就在前脚刚跨出大殿之门,一个横冲直撞的人影就撞到了他的怀里。句龙一愣,随机一看,竟是依谣。   “你?”依谣支支吾吾地说着,“宴席已经结束了?”   句龙点了点头,抬脚就要走。   “你等等!”依谣拦下了句龙,“华胥出什么事了吗?在巫医寨,我看你行色匆匆的……”   句龙摇了摇头,急着逃离什么似的。   “为何不和我说话?”依谣伸手拽住句龙,不解又带着悲悯自己的眼神看着句龙,“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你……”   我想告诉你,我也是一个私生女。   我想告诉你,我终于可以感受到你当时知道自己身世后的疼与悲。   我想告诉你,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要再考虑与我们无关的大荒争夺了,我只要你!   我想告诉你,句龙,我们狼藉天涯吧!我们不要再回来了!   句龙温暖的手包裹着依谣刚刚苏醒,略带冰气的手。依谣莞尔一笑,期待着句龙温暖的怀抱抱住自己,期待句龙浑厚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道:“放心,一切有我。”她就可以不顾一切地逃离这里,就可以不顾一切地随着句龙走遍天南地北。   句龙捂着依谣的手忽然一紧,就狠狠地将依谣拽着自己衣袖的手甩了出去。   依谣瞪大了双眸,匪夷所思地抬头看向句龙。   一张铁青冷酷的脸,依谣顿觉好陌生……   第九十五章 香魂一缕随风散   依谣惶恐不安地望着句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多的疑问堆在胸口,一时间,却又无从问起。   句龙低低的声音忽然响起,依谣听得是云里雾里,仿佛这一切只是发生在自己昏迷时的梦里。刚才真的是句龙吗?   待依谣清醒过来,句龙早就不见了。自己被甩开的手还悬在空中,丝丝凉风穿越而过。这时句龙的那句话才清楚的出现在依谣的脑海里——对不起,我走了。   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走了”就不再回来了吗?“走了”就不要依谣了吗?   依谣回过神来,就要急匆匆地去追句龙。梼杌却不知何时出现,拦下了依谣。   “大哥!”   “我有事拜托你。”梼杌严肃的声音中透露出几丝颤意,无端让依谣内心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难道句龙的离开,也是和此事有关?   “何事让大哥如此惊慌?”   “灵珠被盗。”梼杌压低了声音,带着依谣来到了大殿一旁的走廊角落里。细细为依谣讲道自己是如何从釉湮口中得知灵珠与黄帝之事,又是如何与釉湮计划盗取灵珠云云。   依谣一惊,此般说来,黄帝失去灵珠就再也不是不死之身。只要破了黄帝的护体灵力,取得黄帝之命,就能让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依谣转而大喜,“既如此,大哥需要我做什么?”   “釉湮盗走了灵珠,但是……总之,只要你找到她,就知道了。”梼杌欲言又止,“她并不知道我在她身上施了法。你前往狐岐山顶便能找到她……”   依谣点头转身就欲离去,心想着或许句龙也是赶去了那里。梼杌忽然又喊住了依谣,“帮我带一句话给釉湮……就说我……就说,一路走好。”   依谣微微一愣,便点头离去了。   哀苍扶着炎帝正走出大殿,便看见依谣行色匆匆地离去了。他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句龙和依谣背着他乱来!他转身对炎帝说道:“父王先行回国。我、我还有事,迟些回来……”   炎帝还未说话,哀苍就已经追去了。   高辛还在大殿推攘着黄帝,眼下只剩下了他们两人。黄帝趴在桌上,低沉地问道:“炎帝和颛顼他们,走了?”   高辛环顾四周,说道:“都走了。”   黄帝突然清醒地站了起来,犀利的眼神扫视着一片狼藉的大殿,“赶紧回去!”   高辛随着黄帝身后一路小跑,不解地问道:“出何事了?”   “让你看好釉湮,现在真的是胳膊肘往外扭!”黄帝怒气冲冲地刚出北国之界,就凤火分身不见了。高辛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二人现身悬圃之时,四周空荡荡的,丢失了灵珠,悬圃顿时暗淡失色。高辛一路尾随,看着黄帝用鸟语正和之前隐在暗处的两只雏鸟交流。他心中不禁感叹黄帝的隐忍力,既然早就通过雏鸟得知了一切,居然为了此事不张扬,可以压抑强撑一个晚上。看来,高辛想要轻易对付黄帝是不可能的。   不过,高辛转念一想,他可是黄帝一手教育出来的。他既然敢有这个想法,还会没有这个实力?高辛笑了笑,收回了思绪。   “灵珠被盗,你还笑得出来?”黄帝恶狠狠地瞪着高辛。若不是他亲手带大的,熟知高辛秉性,否则他也会怀疑这个小子。   高辛赶忙收敛了笑意,“只是看陛下和雏鸟交谈很有意思,想着何时有机会也向陛下学习学习。”   “先学好其他的再说!”   “是。”高辛恭敬地俯身而言。高辛知道黄帝绝对会为了他自己而留一手。   二人顺着哭嚎声赶到了八角亭。看着断臂的象罔正跪在离朱面前,嚎啕大哭。   高辛一惊,“离朱将军他……”   象罔抬头看见黄帝和高辛,赶忙磕头道:“陛下!陛下!陛下,我求你,一定要替离朱报仇啊!”   “我不是让你假扮我前去和蚩尤交锋,试探神农鼎所在吗?”黄帝根本不在乎脚下那具尸体,和那个在尸体旁哭得像女人一样的象罔。   “属下和蚩尤交手,他的功力恢复的已近八成。神农鼎自身的灵力和炎帝的法阵,让我根本无法靠近。还损失了惨重的灵力……”   “废物!”黄帝怒吼着。   高辛看着象罔道:“离朱将军不是负责扮作颛顼,偷袭华胥的吗?怎会……”   “离朱……离朱之前告诉我,他在华胥遇到了一个十分厉害的老头。那老头一把琵琶,就毁了我们千军万马……离朱也无功而返。我们接头后就赶回悬圃,就撞见了釉湮那妖女。她偷了灵珠,我们就去追。结果……结果……”象罔说到后面,渐渐泣不成声,“结果,就遇见了魔祁王……他……他就……”   “原来如此。”高辛偷瞟了黄帝一眼。   “魔祁王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黄帝裂开嘴角笑着,看着离朱的尸体说道,“挖心?看来釉湮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这种古老又带诅咒的杀人之法,早就被巫族的长老下令禁止。连他父亲都不敢破例,没想到啊,没想到……”   “陛下,你定要为离朱报仇啊!”   “那谁替你报仇呢?”黄帝面不改色地说着,使了个眼色给高辛。象罔还未回过神来,就软绵绵地倒在了离朱的尸体上。   “我总不能杀了我的高辛啊!”黄帝笑着看向高辛,“正如高辛不会杀我一样,对吧?”   高辛战战兢兢地颔首而语:“连这个念头都没有。”   “你把他们解决了。”黄帝一脚跨过了地上的两具尸体,“再依我们的计划行事。”   高辛恭敬地送走了黄帝,复又看了离朱和象罔一眼,心中却在着急赶往与釉湮的相约之地。   “你再坚持一下!”琅琊将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入釉湮的体内,奈何釉湮一点起色都没有。   “你……你不要为了我……再、再消耗你的……”   “别说话!你必须给我坚持!”琅琊低吼着。   釉湮无所谓地笑了笑,双眉一蹙,将琅琊的灵力抵挡在外。   琅琊被迫收回了灵力,釉湮身子一软就倒在了琅琊的怀里,“你在做什么!”   “我说了……不要浪费你的灵力……”   “釉湮!”   “你居然为了救我,动了禁忌……会有诅咒的。”   “我不在乎!”   “它会让你失去心爱之人,还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危言耸听罢了。”琅琊想着永远得不到依谣的那颗心,有无诅咒都一样。   “我很开心……能在、在你的怀里,走完我最后的路……”   “我不允许你胡说!我有办法救你!”   “不!”釉湮忽然拦住了琅琊,从怀里摸出沾满鲜血的灵珠,递给了琅琊。   “他们为了灵珠才追杀你?”   釉湮点了点头,“高辛一直蛰伏在黄帝身边,比我们都知道灵珠的重要性。我从高辛那里学会了凤火分身,我也利用梼杌,让他把他八成的功力都传给我,我才真正能驾驭凤火。但是,我表面上答应了他们,将得手的灵珠给他们,其实……我从未真正那样想过……因为、因为你……”   琅琊踟蹰着接过了灵珠,釉湮不禁干咳了两声,吐出的全都是血。   “釉、釉湮?”依谣忽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一刻她才知道了梼杌临行前叮嘱她的话。   “阿谣!”琅琊呼唤着。   “你……”依谣蹲在釉湮身旁,“怎么伤得这么重?”   “罪有应得,不是吗?”釉湮苦笑着,“这就是我的诅咒,我的报应……琅琊,你的诅咒呢?”   依谣抬头看向琅琊,琅琊忽然闪烁着躲开了依谣的眼神,原来自己还是害怕这个诅咒的,不是吗?   釉湮又不住地咳着血,“琅琊,我好难受!胸口好痛……”   “不用担心。”琅琊抱紧了釉湮,“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真的吗?”   “我从未骗过你。”   “是。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骗人……”   “釉湮。”依谣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釉湮的手,低声说道,“大哥让我告诉你,安心地去寻找你的梦吧!远离大荒,一切都是安宁和祥的。在那里,是连绵无边的草原,牧民挥着鞭子在追赶羊群。你可以喝着新鲜的牛奶,坐在草原上,看着夕阳慢慢落山。没有纷争,没有烦忧……”   釉湮听着依谣的话,渐渐地笑开了。眼皮耸拉着,慢慢合上了。琅琊忍着泪水,把釉湮抱得更紧了。   天边的朝阳洒下了一抹温暖,几只早起的鸟儿扑扇着双翅,从琅琊和依谣的头上飞过……   蚩尤一夜都守候在药山上,不放心地巡逻了至少五六遍。   他分明看见黄帝是自断左臂而去的,为何断臂还会自己消失?   蚩尤开启了守护着神农鼎的机关,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兵家必夺的法宝。心想着,炎帝这百年以来,一直都守护着神农鼎,为何不使用它对付黄帝呢?就连自己当初涿鹿大战黄帝之时,也未曾请动这个神农鼎。   炎帝留着它,究竟做什么用?   第九十六章 一念之间,是恋人还是仇人?   天色明媚地照在釉湮冰冷苍白的肌肤上,时间似乎已经被禁锢。   依谣守在琅琊和釉湮身边,忽然看见釉湮身上蹿出了火花来。幽冥的蓝光,仿佛是来自地狱之火。依谣一惊,却看琅琊是面不改色。即便是熊熊烈火,琅琊依旧抱着釉湮。   眨眼的功夫,琅琊怀里的釉湮就已经化作了白灰,散落空中,随风而逝。   “不收集起来吗?”依谣望着琅琊。   琅琊理了理衣裳,站了起来,“我们巫族敬天、崇尚自然。万事万物在自然的更替中,都会尘归尘、土归土,化作粉末与自然融为一体,是我们的信仰。”   依谣点了点头,“那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来找我,又是为何?”琅琊敏锐地看着依谣,依谣被他火辣辣的眼神看得都直不起头来。   依谣并未马上回话,心里掂量着实话和善意的谎言之间,究竟孰轻孰重。   “你要的东西,在我这里。”琅琊苦涩地笑着,“若不是这个东西,你也不会来找我的?”   依谣尴尬地支支吾吾了老半天。   琅琊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这笑声里,依谣听出的是万般的凄凉与嘲弄。   “阿谣……”   依谣忽然觉得身子一重,琅琊整个人都压在自己身上,将她抱得好紧。   “阿谣。我好痛啊!”琅琊蹙眉哀叹着,“这样的生活好累啊!”   依谣心神忽然一闪,猛地想起自己刚才也是怀着这样的感受,渴望着句龙的怀抱。可是,句龙的话,她怎么都听不明白呢?他们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误会?   “阿谣……我想……”琅琊的一句话还未说完,一个重重的吻就印在了依谣的双唇上。   琅琊轻轻用舌尖撬开了依谣的齿间,一股清幽的檀香气息瞬间充溢着依谣的口腔。   她愣在原地,任凭琅琊温柔又霸道地吻着自己。她究竟是怎么了?这个人可是琅琊啊!   依谣一惊,伸手就想推开琅琊。奈何琅琊感受到依谣的反抗,更来了欲念。他环手搂过依谣的腰,一手扶在依谣脑后,令依谣除了感受琅琊的爱之外,别无他法。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突然有个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依谣又试着推开琅琊,可是琅琊根本不在乎有人发现了他们,依旧小心翼翼却如饥似渴地咬着依谣的唇瓣。   “好啊!好啊!原来你高阳依谣,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依谣睁眼看清了来人,居然是哀苍,与自己有名无实的男人。   “我原以为,你和句龙情比金坚。哼,现在看来,他比我还悲哀!”哀苍难以置信地说道,“你高阳依谣,究竟魅惑了多少男人?谁才是你的最爱?”   依谣惶恐不安,就是没有办法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琅琊。   “看我今天不杀了你们,以洗我们神农国的耻辱!”   哀苍咆哮着一掌就击向琅琊,依谣大惊失色,琅琊不躲亦不闪,结结实实地用背接了哀苍的一掌。即便如此,琅琊也用身体护着依谣,依旧在依谣的唇上释放着他压抑了多年的爱恋。   依谣惊恐地看着琅琊,只觉自己嘴边有什么湿漉漉带着腥味的东西。血!依谣的唇上沾满了琅琊嘴角溢出的鲜血。仿佛像是开启了一扇古门,依谣打了一个寒战。哀苍见琅琊还不放假依谣,怒火中烧,又是一掌。   琅琊依旧不躲。依谣依旧无可奈何。   五掌,琅琊结实地接了哀苍五掌。哀苍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了汗珠,心下琢磨着琅琊究竟在玩什么!既然他要一心寻死,正和他意,他就没想过会让琅琊活着从这里出去!   琅琊的血源源不断地流进了依谣的嘴里,干涩的血顺着依谣的舌尖流进她的咽喉。火辣辣的疼,腥味刺嗓。依谣皱着眉头,身体却不由控制地开始回应着琅琊的吻。因为依谣在索取,索取来自琅琊的血。   血让她有了力量,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依谣觉得很舒服。   她开始上瘾了。   琅琊在依谣的带动下,吻得更加激烈。就没在乎过哀苍的存在,而哀苍被他们两个视若无人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将全身的灵力都汇聚在掌心,只要这一击,只这一下,魔祁王琅琊便会永久地消失在大荒的世界里!   红光一闪,蓝光护体,电光火石之间,看不清是谁占了上风。   待烟幕散去,只见琅琊用手背摸着嘴角,依谣挡在琅琊身前,恶狠狠地瞪着倒在地上的哀苍,红色眸子全是愤怒与不屑。   “你……”哀苍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嘴角的血刺激着依谣,此时此刻的魔女白漪灵。   “你没事吧?”漪灵头都没转一下,轻轻地问着。   琅琊笑了笑,“死不了。”   “废物!留你何用?”话音一落,漪灵瞬间转移。   哀苍瞪着惶恐的双眼看着眼前的琅琊,只觉身后一阵凉风,瞳孔急剧变大。一股热辣的鲜血,便从哀苍的脖颈间涌出。漪灵的尖齿刺破了哀苍的血脉,贪婪的吮吸着。   哀苍带着乞求的眼神望着琅琊,可是,这一眼神,已注定成为了他在这个世界里,最后的一个眼神了。   漪灵抬起头,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手一松,哀苍就硬邦邦地倒在了地上。双眼瞪得大大的,依旧渴望地望着琅琊。   “你不要紧?”漪灵走到琅琊面前。   琅琊只是摇了摇头,“还好。”   “你不能把灵珠给依谣!”漪灵忽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琅琊诧异地望着漪灵。   漪灵嘴角向上一裂,却未带丝毫笑意,“我是谁?会不知你为何突然释放你对依谣的爱?你早就打算彻底离开大荒了吧?”   “我累了。”   “把如此重要之物,交给依谣,你就不怕给依谣带来血光之灾?”   “我离开大荒,并不是离开阿谣。我只愿让众人都以为我死了,我才有机会在暗处,保护她。”   “你也不找个好一点的对手,你觉得黄帝老贼会相信哀苍能打死你吗?”漪灵不屑地说道,“我不允许你再折磨你自己的生命!哪怕是假死,我也不允许!那里面不仅仅有你,还有我!”   漪灵望着琅琊的眸子,都能看见自己着急的神色,“你死了,我怎么办?”   “生命,本就如此。”琅琊淡淡地说着,“釉湮千方百计为了灵珠,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忽然想开了很多。活着,我们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恨,还是爱?我给不了阿谣,也就只能在她背后一点一点弥补了……”   漪灵还想说什么,可是忽然红光一闪,她血色的眸子就渐渐变回了浅褐色。依谣什么都不知道地站在琅琊面前,忽然注意到哀苍正趴在远处,没有动弹。依谣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知道自己刚才失去理智,难不成她就……   “是我杀的。”琅琊看着依谣,镇定自若。   “你?”依谣难以置信地望着琅琊,急速就要跑过去。奈何琅琊紧紧钳制住了依谣,她只得大喊着:“让我过去!”   “难道你忘了,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吗?”琅琊冰冷地说道,“我可以把东西给你,不过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依谣一愣,“什么条件?”   “努力在大荒好好活下去。”   句龙马不停蹄地就赶回了华胥。在西江城外,他就下令春木着陆。看着眼前横尸遍野,他不得不重新掂量自己这一局,是不是赌得太大了?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既然已经决定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句龙小心绕过战死沙场的华胥百姓,带着悲伤和负罪感走进了华胥。   刚进华胥大殿,句龙就感受到了死一般的寂静。尽管大殿上围满了人,大家都翘首期盼地望着句龙,但是所有人的头上似乎都漂浮着朵朵厚重的乌云,让句龙心悸。   难不成自己赌输了?那个神秘的唱曲老头儿,并未显出他的真实身份?亦或许,是他高估了那个老头的实力?句龙不禁地加快了脚步,周边的百姓都自觉让出了一条路,句龙恨不得立马跑过去!   “你终于回来了!”后土猛地抱住了句龙,“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句龙细细打望了后土一眼,只见是伤痕累累,衣衫褴褛,“出什么事了?”   后土脸色一冷,眉头一蹙,就侧让开了身子,“你自己看看吧!”   句龙越过后土的肩膀,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唱曲老先生,轻唤了几声“老头”。   唱曲老先生微微睁开双眼,带着笑意道:“陛下回来了?”   “你放心,我有办法救你的。”句龙说着就欲找人。   唱曲老先生却突然拽住了句龙的手腕,“不……不着急……我还有事给你说……”   后土点了点头,便示意华胥百姓陆续退了出去。唱曲老先生确认周边无人后,才说道:“老夫尽力了……”   “我……”   “陛下无需多言。为华胥,为陛下,赴汤蹈火都是我的责任与义务。这是伏羲先帝临终前的交代。老夫,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只是,老夫还有几句话要说……统一大荒,振兴华胥,就必须除掉颛顼!”   句龙的心不由得颤抖,颛顼这个名字触动了他心中另一个人的名字。   高阳依谣。   第九十七章 神农祸不单行   唱曲老先生怎会不知句龙心中的矛盾,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心心念着人家,不见得别人也是心心念着你啊……”   句龙的记忆里,飞快地闪出了所有关于依谣和琅琊的画面来。但是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昨晚是谁把你伤得那么厉害?”   “颛顼。”老先生淡淡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带着弓弩箭队围攻我们。”   句龙皱起了眉头,想着宴席上颛顼把自己紧紧拽住,原来是这层原因。殊不知,他们都是中了黄帝的计谋。华胥和颛顼的矛盾,就在一步一步的激化当中。   “不过,陛下放心。有老夫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唱曲老先生说完后,就干咳了两声。句龙安慰着:“你先好好休息。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便可。”   句龙看着老先生安心地入睡过去后,就推门前往大殿。   大殿上依旧是人海拥挤。华胥国风质朴,大殿并非只有王上和大臣才可以出现,在这里只要你有事相求,便可前来大殿质询或是建议。如今,只怕是全国幸存的人口,老弱妇孺都来了。有的哭泣家中男丁只剩自己襁褓里的孩子,有的在呐喊誓死推翻颛顼统治。   句龙走进大殿后,人群的声音渐渐暗淡了下去。大家面面相觑,都等着句龙指示下一步计划。可是句龙沉默了很久,大殿安静地连风拂过地面,卷起漫天沙尘的声音都能听见。   “对不起。”良久,句龙才说出了这三个字。   众人皆不知句龙是有意试探唱曲老先生,才未对颛顼偷袭华胥进行事前防卫。不曾想,华胥竟然会遭受到如此巨大的伤疮。句龙不得不觉得自己是愧对大家的信任与依赖。   “颛顼偷袭之事,并不是你能预测的。”后土道,“只要我们华胥臣民在,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人群开始躁动,大伙儿纷纷响应着。   “我觉得这次绝对不能善罢甘休!”一个农夫忽然大喊着,“颛顼欺人太甚!”   “是啊,陛下。就算到时候和颛顼对战,我们死在战场上,也是自己的荣幸。”   “陛下,请出兵北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人群小声议论的声音,嗡嗡地飞进句龙的大脑里。出兵北上,不仅是损耗华胥国力,更是与依谣彻底沦为仇人。句龙叹了口气,可是自己心中也有一团火,也恨不得将黄帝和颛顼千刀万剐!   又该如何是好?   蚩尤依旧坐在神农鼎前,揣测着炎帝的用意。难不成这个神农鼎对神农国还有其他作用?   “你是在看它最后一眼吗?”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忽然在蚩尤身后响起。   蚩尤连头都懒得回一下,“昨夜我们刚打过,怎么你又来了?”   “势在必得。”说罢,黄帝就跃身前面,蚩尤一个燕子回腿,回风扫落叶躲开了黄帝的袭击。   二人实力相当,比的便是上战场的冷静与睿智。很快,黄帝便占了上风。   蚩尤注意到黄帝的左臂,“你的左胳膊……”   “有问题吗?”黄帝说罢,趁机一脚揣在了蚩尤的胸膛上。   蚩尤分了神,给了黄帝可趁之机。奈何当蚩尤扑上去,想拦住黄帝带走神农鼎,却为时已晚。这一次,黄帝显然是有准备而来,一切驾轻就熟。   “想要回神农鼎,有本事就来找我拿吧!”黄帝仰天大笑,得手神农鼎后,就凤火分身不见了。   本有些怀疑黄帝的蚩尤,这才彻底傻眼了。昨夜那一战,居然没有伤到黄帝,还让他实力剧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蚩尤紧跟着跑了出去,奈何神农药山有结界,御鸟追赶也为时已晚。蚩尤简直不相信,就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就盗走了神农鼎!可恶!蚩尤咒骂着,“我一定会拿回来的!”   半晌儿,炎帝回国,蚩尤将一切事情和盘托出,自知有罪,愿领罚。   炎帝沉默了很久,蚩尤以为炎帝是气得不想说话,未曾想炎帝一开口说话,竟然是在关心他的身体,有没有受伤。蚩尤越发有内疚感,便单膝下跪,发誓自己将戴罪立功,亲自手刃黄帝这个老贼。   “陛下,华胥国主来访。”殿外小厮传来通报声。   “有请。”炎帝面不改色地坐回了宝座,看着句龙说道,“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里坐坐?”   “有关于神农和华胥两国共存亡的事情,需要和炎帝商议。”句龙一脸严肃。   “请讲。”   “我想借神农鼎。”   句龙话音一毕,蚩尤就咧嘴笑开了,“不知国主,借神农鼎做什么呢?”   “传闻神农鼎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驾驭神农鼎还可在千万里之外调控千军万马,甚至是制造千军万马的迹象,在幻想中就将敌人置于死地。”句龙神色凝重地说道,“所以我需要。”   “哈哈哈哈。”炎帝忽然笑开了,“神农鼎当真有这般功效,我为何迟迟不用?让颛顼和黄帝登基为大荒之主呢?”   “神农鼎一出,必是树大招风。”   “既如此,你也执意要借?”   “执意要借。”句龙掷地有声地说着。   炎帝摇了摇头,“可惜你来迟了。”   蚩尤也说道:“今早,黄帝就抢走了神农鼎。”   句龙一惊,脸色苍白。三人间顿时无人再说话,气氛十分凝重。   殿外的小厮探头探脑了几次,都不敢打断。当蚩尤实在看不下去时,便对小厮怒吼道:“有事就报!”   “是是是……”小厮战战兢兢地跑了进来。   炎帝毫无笑意地笑着说:“何事?”   “前方来报说……”小厮偷瞟了句龙一眼,“说是大殿下……”   “大殿下怎么了?”蚩尤不耐烦地催促着。   “定是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不敢回家了?”炎帝反问道。   小厮禁不住的浑身颤抖着,支支吾吾地说道:“说大殿下被人杀死了……祝融大将军已经率先赶过去了……”   “什么?”蚩尤简直是跳了起来,脸上青筋暴跳。虽说他与哀苍关系并不十分融洽,但是欺负神农国的大殿下,不就是欺负神农国吗?更何况是杀了大殿下?蚩尤越想越要把这个凶手揪出来。   炎帝镇定地问道:“可知事情经过?”   “具体不知,只知大殿下精血尽被人吸尽……”   句龙的心不由得咯噔一跳,精血被人吸尽,这个“人”难道是依谣?还是漪灵?   炎帝看了句龙一眼,便命人退下。示意句龙和蚩尤可随后再议此事,自己则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不知是天热闷的缘故,还是心绪忽然堵塞,只觉头顶沉沉的,眼前一黑,炎帝就载到在了大殿上。   句龙赶紧就冲向炎帝,蚩尤则大吼着命小厮把大夫带过来。   精卫顶着大肚子在北国花园里散着步。只是一个夜晚,精卫的身形变化就十分明显。刚才不知为何,精卫突然心脉抽搐,不祥的征兆从此笼上了精卫的心尖。   神族怀孕与常人不一,头一个月完全看不出来。可是,从第二个月开始,身形便迅速变化。若是身形变化速度快的,就代表孩子会在三个月内出生。若是变化慢的,则怀上百年也是大有人在。怀孕的长短,完全依赖于孩子在母亲肚子里的孕育进度。   “我估摸着孩子应该会很快就出世了。”梼杌坐在花园的石墩上。   “不知是好是坏。”精卫悲叹着。   “怀孕的女子,是最成熟的女子。你的负面情绪都会传递给你的孩子,所以,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我想不通。你为何要让元冥做我的贴身侍卫?”精卫低吼着,瞟了一眼立在花园门口的元冥,“这样我很不自在!这不说就是在欺骗他吗?”   梼杌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   精卫叹了口气,一个宫女急急忙忙地走到精卫身边,对他二人恭敬地说道:“颛顼陛下有见。”   二人在颛顼的召唤下,赶到了大殿。只见祝融将军正立于殿上,见到精卫和梼杌便欠身行礼。颛顼蹙眉指着精卫道:“祝融将军有意接你回神农,疗养几日。”   “精卫不懂。精卫在这里住得很好,承蒙颛顼陛下的宠爱,为何临时需要回神农呢?”   祝融向前一步道,“炎帝病重。”   “怎会?”精卫倒吸了一口冷气,“父王身体一向硬朗!百年来,未曾病过一次!”   “因为……”祝融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开口。   颛顼也说道:“祝融将军从刚才一直就不愿告知,定要等到精卫来了之后,方可告知。如今,精卫就在你面前,祝融将军还有何难言之隐?”   “将军?”精卫着急地呼唤着。   “大殿下被人杀害了,炎帝承受不了打击,精神之处完全崩溃了。”祝融愁眉苦脸地说道。   “死、死了?”精卫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祝融。大哥,大哥怎么死了?   精卫噙着泪水,她的软弱绝对不能在北国被人看见。她强撑着说道:“大哥是怎么遇害的?”   “王妃随我回神农便可知。”   “等等。”精卫忽然对颛顼和梼杌说道,“我们把依谣一起带走吧!依谣精通药理,定能治好父王的!”   “不。”梼杌忽然说道,“依谣自醒后,脾气大变,一个人又不知道冲哪里去了。”   第九十八章 你有爱过我吗?   依谣伴在琅琊身旁,并未离去。她侧过头看着琅琊将手中釉湮的骨灰撒向天际,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或许是为了釉湮的离开吧?依谣安慰着自己。尽管心里面的那个声音,一直都在否认。她宁可选择听不见。   琅琊神色淡然,机械化地伸出手,张开五指,又收回手。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琅琊……”依谣尝试着呼唤了几声。   过了半晌,琅琊才哼了一句。   “我……”依谣欲言又止。   她只是想安慰眼前这个男人,为何就这么难呢?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心里有根刺,梗在胸口,只要一想到琅琊就不舒服呢?他们曾经不是也一起医治过病人,一起开着莫名其妙的玩笑吗?他曾经为了自己不顾生死,三番两次冒险只为了救自己。为何,自己竟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呢?   “你想和我说什么吗?”琅琊不知何时,已经看着茫然的依谣很久了。   依谣一愣,忙用笑脸掩饰着自己的内心。   “阿谣。”琅琊这一声唤得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却仿佛是催促着依谣面对自己心里面的那个声音,面对他们现在的尴尬的关系。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依谣苦笑着。   “那么,你有什么想要和句龙说的吗?”   依谣抬头看向琅琊的眼睛,她竟然从他的眸子里看出了哀痛。难道,他以为自己知道了身世后,就会爱上他吗?不。不会的。就算海枯石烂,在依谣心里的,始终只有句龙一人。依谣摇了摇头,“我也没什么要和句龙说的。”   “那,颛顼呢?梼杌呢?你要和他们说什么吗?”   “就算不是同一个母亲,梼杌依旧也是我的大哥。”依谣掷地有声地说着,“颛顼,他还是我的父亲。”   琅琊忽而一笑,“为何你的心,总是能这么的平静?若是大荒的人,都能像你这般,那就不存在纷争了。”   平静?她的心平静吗?为何平静的心还会痛?依谣不曾开口,只在心里暗暗的嘀咕着。也许,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镇定。即便分明知道大哥依旧是大哥,父王依旧是父王,为何还是会觉得心,少了一块?   “给你。”琅琊将灵珠抱在了装药的小袋子里。曾经依谣为他疗伤落下的药袋子。   “你真的给我了吗?”依谣不知该不该接过来,“釉湮牺牲了生命,为你把它带了回来……”   “她与梼杌和高辛都有合作,灵珠并不是为我盗的。也不属于我,因为我并不需要它。”   “我以为,你们人人都想做大荒之主。”   “曾经是,现在我已经不是了。”   “为何?”   琅琊深情地望着依谣的眸子,轻轻地说着:“因为你。因为你并不看重这一切,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是大荒之主也不能拥有你的心,因为你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改变了我。因为太多的你,我觉得我已经不是我了……”   依谣看了看他手中的灵珠,“你一直都是你。只是,你把你自己藏得很深。深到,连你自己都忘记你是什么样子。你本身就善良,就正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履行你的使命,你的责任心比任何人都重。我从未觉得你是个真正的坏人。”   “那么,你有喜欢过我吗?哪怕只有一刻。”   依谣看着琅琊期待的双眸,猛地想起自己在蓬莱仙山失去意识时,和琅琊发生的一切。她曾经贪婪地依偎在琅琊的怀里,她曾经在他耳边咿咿呜呜地讲着情话,她曾经……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的刺,便来源于此。她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与琅琊暧昧的那段日子,尽管她清醒之后责骂过琅琊。尽管她知道自己那时,是把琅琊当作了句龙。原来,她害怕面对。   可是,她为何这么害怕呢?   “天色晚了。先找个地方休息吧。”琅琊将灵珠塞到了依谣的手里,便落寞地离开了。   依谣呆滞地站在原地,看了看琅琊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灵珠,便随着琅琊的脚步,一并消失了。   精卫顶着七八个月大一般的肚子,在宫女的服侍下赶到了昏迷不醒的炎帝身旁。身后的祝融向蚩尤使了个眼色,二人便退下了。句龙看了看精卫,便尾随着蚩尤离开了。   “听闻神农鼎被盗了?”祝融皱眉看着蚩尤。   蚩尤无奈地点了点头。   “为何?”祝融追问着,“以你的实力,昨晚一战,黄帝必也是伤了元气。为何今日会突然来袭?还从你手中抢走了神农鼎?”   “这也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蚩尤说道,“他们仿佛是两个人,却又是一个人。”   “你稀里糊涂地在讲些什么?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句龙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刚好能听清他们讨论的内容而不被发现。这时,他才知道昨晚颛顼偷袭了华胥,而黄帝偷袭了神农。可是,他二人全程都在宴会上,是如何分身在两地的呢?   “两位将军!”扛着斧头的刑天,走了进来。   “辛苦了!”祝融对刑天欠了欠身。   “不敢不敢。都是刑天该做的!”刑天忽然收敛了声音,“神农鼎被盗,大殿下被害,陛下又一病不起,二位将军可是有良策?”   “还未想到。”蚩尤说道。   “既如此,俺觉得俺们还是先抢到灵珠的好!”刑天说着,“到时候,杀了那狗黄帝!世间就太平安宁了。”   “灵珠被盗,我们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如何寻找?”祝融问道。   “黄帝势必不想把此事闹大。否则人人都知,他还不死定了!所以啊,我想着用个假的灵珠,来骗回我们真的神农鼎。”刑天小声地建议着。   蚩尤和祝融相视一眼,并未下决定。   躲在远处的句龙,小心后退着。他们已经开始计划灵珠了,而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我看父王,好像一点都不着急。”梼杌坐在颛顼的书房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来的,总该回来,一旦来了,就必须接受。”   “父王这一次不争取了?”   “不是不争取,而是要在黄帝动手之后,我们才行动。”颛顼呷了一口茶,“你泡茶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了。味道,也快赶上你母后了。”   梼杌勉强了笑了笑,他听得出来颛顼在转移话题。可他却只能顺着颛顼的话题聊下去,“依谣在就好了。她最喜欢和这个了。”   颛顼微微一顿,叹了口气,“这个疯丫头……不知道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事!”   “这一次,父王也不管了吗?”   “我还能怎么管?”颛顼放下了茶盅,“她知道陀莲的事情了。”   梼杌也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见的白陀莲的牌位,当时就已把事情猜得八六不离十。眼下,颛顼亲口承认,才让梼杌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依谣,果然是颛顼和白陀莲的女儿。   “罢了罢了,今日我也疲倦了。你,就先回去了吧!”   梼杌顺从着站了起来,欠了欠身,就摸索着走了出去。可是刚走出没两三步,他又折了回来。敏锐的双耳确定周边并无威胁时,便收敛了灵力,偷听着颛顼的一举一动。   “华胥怎么样了?”颛顼的声音忽然响起。   “回陛下,华胥不知为何,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战役一番。”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梼杌从未听过。   “看来,是时候,轮到我们出击了。否则,华胥强大起来,可是我们最棘手的。”   “是,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安排。”   梼杌向后退了退,不发一言。黑暗中,一束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却无法看清他的脸。   句龙辞过精卫,便早早地赶回了华胥。   后土迎上去,“怎么样?炎帝肯与我们合作吗?”   “这条路,我们是走不通了。”   “为何?”唱曲老先生缓缓地走了出来,“炎帝出什么事了?”   “料事如神,莫过于你了。”句龙无奈地摇了摇头,“哀苍死了,炎帝受不了打击,也病倒了。神农鼎今早已经被黄帝抢走了。”   “什么?”后土目瞪口呆地看着句龙,“怎会同时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问老天了。”句龙叹了口气,“接下来,对付颛顼的事,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唱曲老先生悠悠地走向门口,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时间不多了。”   “你在嘀咕什么?”句龙问道。   唱曲老先生连连摆了摆头,复又回头对句龙说道:“我的意思是,对付颛顼,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完善的计划。”句龙看了看后土,又看了看唱曲老先生。   后土向前一跨,便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计划。句龙似听非听,因为他觉得唱曲老头今天特别奇怪。应该是,自从那夜与颛顼大军对打之后,他就隐约感觉到了哪里的不对劲。尤其是今日此时此刻,唱曲老头素来将华胥的事看的比什么都重,为何还会精神恍惚呢?   第九十九章 一物换一物   黄帝怒火冲冲地坐在悬圃的八角亭里,一脚就踹翻了眼前的白玉大理石案几。飞起的碎石并未砸在地面,却落在了一堆软绵绵的尸体上。高辛恭敬地垂手立在一侧。   “废物!你们这帮废物!”黄帝咆哮着,“一群窝囊废!”   “陛下息怒……”   “息怒?找了这么久,依旧没有灵珠的下落,你让我如何息怒!”黄帝恶狠狠地瞪着高辛。   高辛不躲避黄帝的眼神,反而镇定自若地说着:“我们没有丝毫线索,犹如大海捞针。”   “那你这样说,是有主意了?”黄帝挑着眉梢看着高辛。   高辛欠了欠身,“不是有主意了,而是有一个怀疑对象。”   “颛顼?”黄帝冷哼哼地说着。   “炎帝神农氏。”   “不会是他。”黄帝自信地说着。   高辛不解地问道:“为何?”   “那老头与我相安无事了百年,怎会突然又打我的主意?何况……”黄帝欲言又止,“反正,不会是神农那老头。”   “那是陛下以前认识的神农氏。现在的神农氏,难道陛下感觉不出他的异样吗?”高辛看着黄帝幽幽地望着自己,又说道,“他若真的无心于大荒,为何胸有抱负的蚩尤和祝融都不离开呢?何况,神农还新进了一员大将,刑天。我们曾经在蓬莱山交过手,陛下也知道刑天的实力。眼下看来,神农是如虎添翼,比颛顼而言,更是我们不可小觑的对手。”   高辛继续说道:“我们这些年,正是因为习惯了炎帝神农氏淡泊明志的心,才对他和神农国一直未上心。眼下看来,是我们疏忽了。其实在这些年里,他不断的扩充自己的实力,赢取大荒子民对他的赞誉与好感。他比起颛顼而言,更是狡猾。”   黄帝移开了视线,高辛又说着:“何况釉湮与颛顼有不共戴天之仇,釉湮会是受了颛顼的指使而盗取灵珠吗?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华胥句龙,你怎么不怀疑他?”   “儿臣小时候与句龙曾相处过一段时间,虽说不久,但是,对句龙,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高辛淡淡地说着,“在他心里,最开始接手华胥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虽说华胥对他意义重大,但是与相爱之人携手天涯,自由自在,对他而言,比华胥更可贵。所以,他是不会绞尽脑汁设计灵珠。以他的脾气,若是想要陛下死,定是单枪匹马与陛下比试。”   “颛顼?”   “他刚登基不久,对他来说,最棘手的不是对付我们,而是如何加强兵力,如何令全天下人心所向,如何更好的管理大荒。所以,他也不会有心思来推翻我们。”   “在他们的心里,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我死!”黄帝哼了一声,“倒不如,说是他们三人联手想把我除之后快!你退下吧,我自有分寸。”   “是!”高辛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抬脚便离去了。   依谣随着琅琊,心有不安地走着。   “你在想什么?”琅琊侧身问着依谣。   “我在想,哀苍的事。”   “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想的。”   “我总是需要给炎帝一个交代的。”依谣看着自己脖子上的骨锁,她知道漪灵在里面。   “我们在祝融来之前就走了,炎帝不会知道是我们。”   “可是我知道啊!”依谣忽然止住了步子,“我知道,所以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他是因为我才起的杀念,是否,我也应该负责任呢?”琅琊回头看着依谣。   “不。”依谣支支吾吾地说着,“你是因为我,才会亲、亲我,正是因为被哀苍撞见误会了,才会……所以,罪魁祸首还是我。”   琅琊不自觉地浅笑了起来,“这个理,倒也说得通。”   依谣顿了顿,甩了琅琊一个白眼,就径直离去了。   这条路,是通往神农国的路。依谣自觉自己对不起炎帝,便想带着灵珠回神农请罪。琅琊早就答应将灵珠交给依谣,所以也并未阻止。二人就这般一前一后地走在月色里,又是一年的深秋。   神农国内,灯火紧簇。   “你们相用假灵珠,交换神农鼎?”精卫诧异地看着蚩尤、祝融和刑天。四人正聚在炎帝的病榻前,炎帝依旧昏迷不醒,毫无起色。   “这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蚩尤说道,“你怀有身孕,眼看就要临盆了。但是,哀苍一死,炎帝病倒,眼下就只剩下你可以主持大局了。”   “蚩尤将军客气了,将神农交由蚩尤将军打理,精卫是十分放心。只是,这一招,兵行险棋,我是担心各位将军的安全。”   刑天拍了拍胸脯,“这条命本就是炎帝救的。”   祝融也点了点头,“关键时刻了,大荒局势不能再拖了。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决定。”   精卫无奈地看了炎帝一眼,忽然缓缓地就跪倒在地,沉沉地闷响,让蚩尤三人的心,无法承受的痛。精卫郑重其事地说:“有劳三位了。”   “快快请起。”最近的祝融赶紧就把精卫扶了起来,“还怀着孩子呢……”   蚩尤拱拳相言,“生是神农的人,死是神农的鬼。”   “力保神农,是我们的使命!”刑天站在蚩尤身旁,拱手言道。   一抹清幽的月光洒在神农的青苔路上,忽而打起了雨点。   次日的天灰蒙蒙,悬圃内的荷花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全部凋萎的。高辛立在岸边,看着残荷发着呆。自从丢失了灵珠,不仅荷花暗淡失色,就算是悬圃上空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好像天随时随地都会裂开一条口子似的。   这一天他已经等待很久了,所有的忍辱负重,所有的苦难就要到尽头了。高辛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拳紧紧握着。   “报!”一个小厮忽然跪倒在了高辛的身后,“神农国有消息了。”   “说。”高辛冷漠地斜睨了小厮一眼。   “灵珠在他们手上。”   “可靠否?”黄帝忽然迈着步子走了出来,高辛赶紧欠了欠身。   小厮转了个方向,向黄帝回禀着,“蚩尤在神农国城墙上扬言,若是陛下不归还神农鼎,就毁了灵珠。”   听罢,高辛不由得紧张的一身冷汗,黄帝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这么说来,神农鼎被人盗了?”黄帝望着小厮。   “蚩尤此话的意思,应该是。”   “可是……”黄帝忽然将视线落在了高辛身上,“神农鼎不在我手上。”   “定是有人冒充陛下,盗取了神农鼎。”高辛欠身相言。   黄帝一步一步地逼近高辛,冷峻的眉梢挑了挑,阴阳怪气地说着:“抬起,你的头来。”   高辛的眼珠子左右转了转,随着黄帝的逼近,他的心跳也不由得加速。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也不能功亏一篑,于是,高辛镇定自若地抬起头来。双眼坚毅有神地望着黄帝,面带微笑。   “我很可怕吗?”黄帝轻蔑地望着高辛的眸子,“总是回避我的眼神。你小时候,可是总缠着我陪你玩呢。”   “是尊重。高辛是尊重陛下。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承蒙陛下厚爱。如今,高辛已经长大,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又要如何去做。”   黄帝不屑地扬起了嘴角,“那你觉得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呢?”   “陛下交代之事,都是高辛该做之事。”高辛忽然单膝下跪,“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只是随便聊聊,何须如此认真?”黄帝笑着就扶起了高辛,“只是,眼下,确实有事需要你帮我。”   “陛下但说无妨。”   “灵珠既然在神农氏手里,你就拿神农鼎,去和他换吧。”   高辛不解地看着黄帝,心中忐忑不安,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忽而,黄帝又说道:“我们不能断定他们手中的灵珠是真是假,正如他们不能断定神农鼎一样。懂了吗?”   高辛狡黠地笑开了,心中也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高辛明白了。”   黄帝对着凋谢的荷花池伸了一个懒腰,“真累啊!该好好把事情处理完,休息休息了。”   高辛立在黄帝身后,脸上迅速地掠过一抹莫名的笑意。   华胥国内,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着厚厚的哀伤。擦肩而过,问候声都是长吁短叹的叹息声。   “陛下,出兵吧!”几名长老苦劝着句龙。   句龙却转头看向连这几日郁郁寡欢的唱曲老先生,“老头,几日不见你说话,我倒是不自在了。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后土偏头看了看魂不守舍的唱曲先生,悄悄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陛下问你话呢!”   老先生恍然大悟地向句龙欠了欠身,淡淡地说着:“老夫,支持出兵。”   “你似有隐情?”   老先生顿了顿,直起了身子,“或许以前有,现在已经没有了。”   “为何?”   “因为陛下已经看出了老夫的隐情,即便陛下还不知道是什么隐情,但是只要有陛下这份心,老夫就满足了,死而无憾。”   大殿上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静寂无言。   第一百章 凤火分身   唱曲老先生面带笑意地望着句龙,他从未想过句龙真的懂他的心意。看来自己的付出还是有效的。唱曲先生欣慰地想着,他终于可以放心地将这一切都完全交到句龙手中了,他终于可以以死相搏、死而无憾了。   “我只是让你献计,什么死不死的?”句龙不满地说着,“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人说丧气的话!我句龙虽说没什么本事,但也绝对不会让外人伤害到你们!”   “愿为华胥赴汤蹈火!”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呼喊着。   唱曲老先生笑着站在原地,徐徐地掀开衣角,缓缓地一面跪着一面说着:“为华胥,赴汤蹈火!”   空旷的大殿上,久久地回荡着众人的言语。不知是否因为心也和大殿一般空落落的,句龙才会觉得这句话在他心里来回震荡着。然后忽然撞到了心里某个不愿被他提及的角落,沉沉的,让他好痛。   句龙揪心地望着华胥的百姓,依谣的身影却凭空出现在了眼前……   “陛下!”高辛恭敬地在悬圃里,向黄帝行了一个轩辕国礼。   “只是讨伐神农国,何须这般大礼?”黄帝赶紧扶起了高辛,“快去快回。切莫受伤!”   高辛点了点头,就带兵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黄帝仰头看了一眼悬圃头顶上那片天空裂开的口子,没来由地吼了起来,“你想要我亡?我偏不随你的意!我轩辕黄帝,绝不顺应天命!你要裂,就裂得更大吧!让我看看,是你吞了我,还是我大荒霸主咬碎了你!”   轰然一声,一声闷雷忽然劈亮了天际。黄帝仰着脖子,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我把老天爷都不放在眼里,就算你们得到了灵珠又能把我怎样?   过了两个时辰,黄帝依旧站在原地和雷电抗衡着。忽然,一受伤的侍卫从天上的裂缝摔倒在了黄帝面前。黄帝皱了皱眉,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侍卫,不耐烦地用脚踹了踹了他。侍卫才稍微缩了一缩身子,痛苦地呻吟着。   “出什么事了?”黄帝低沉的声音就像是一口闷钟,罩在了侍卫的身上。   侍卫忍着痛,支支吾吾地说着:“殿下、殿下……被、被蚩尤……”   “你说啊!”黄帝一把揪住侍卫的衣服,“高辛怎么了?怎么了!”   奈何侍卫强撑着一口气回来,眼下已经气绝身亡了。   黄帝挥手就甩开了侍卫,恶狠狠地冲天吼着:“这就是你的伎俩?好,就让我们看看谁怕谁!谁才是谁的主子!”   说罢,黄帝一个凤火分身就消失不见了。   转眼间,黄帝就出现在了华胥国境内。他躲在宫殿暗处,望着还在大殿上议事的句龙等人,自言自语地碎碎念着:“年轻人最可贵的便是冲劲儿,躲在这里议来议去,有个屁用!还是让我来祝你们一臂之力!”   话音一落,黄帝冲天一指,就看天色忽然灰暗了起来。大殿上的人,顿时就察觉了异样,开始躁动了起来。句龙带头就冲出来一看究竟。唱曲先生敏感地朝四周探了一探,并无外人,可是刚才他明显感觉到一股杀气……   “你们看!那是什么?”一个人指着天上缓慢移动的云说着。   句龙细细一看,发现这个云上确实承载着什么东西。只是隐蔽的很小心,生怕被人发现。句龙看了一圈,看来来人并不少啊!   “陛下。”唱曲先生轻轻唤道,“陛下不用着急,这一切都是幻想。”   “幻想?”后土怔怔地重复着。   “待我破了他的阵法……”唱曲老先生说着就挥舞着,嘴里念念有词,一束束金光从老先生的剑指射出,直刺天上黑压压的乌云。没多久,天上的乌云就在金光的涟漪之下散开来。句龙和后土众人瞪大了双眼,只见那些身穿北国战甲的士兵,也化作一缕青烟随着云开雾散消失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将领难以置信地惊叹着。   几乎同时,北国颛顼和众人也抬头望着天上渐渐散去的乌云,只见着华胥战甲的士兵,都是用云堆砌而成的,瞬间就消失不见了。黄帝隐在暗处,狡黠地笑了笑。凤火分身的最高境界,可以让一个人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没有空间距离的限制,随心所欲。   颛顼敏感地看了一眼刚才黄帝所躲之处,只是黄帝早已经离去了。   “神农鼎在句龙那小子的手里?”有人猜测着。   “这还得了!这不是给我们下马威吗?”元冥愤愤地吼着。   颛顼低头冥思了一会儿,“此事,疑点很多……神农鼎的威力,远不止这样……”   “想来是句龙那小子还没有摸熟神农鼎的威力。”有人说道,“这也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他既没有上手,有为何急着让我们知道他已经得到了神农鼎?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若等他修养好如何驾驭神农鼎,岂不是更好可以将我们一网打尽?”梼杌说道。   “或许他就是爱炫耀?”刚才那人继续说道,“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啊!”   “陛下。”元冥忽然走上前来,“我们根本就不用畏惧华胥。他们刚刚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能有多厉害?以我们之力,倒不如直接毁了他干脆!省得碍事!大殿下素来与句龙交好,所以才会帮着句龙说话!”   “元冥!”梼杌冷冷地喊着,“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   元冥不屑地裂开了嘴角,“就事论事罢了。”   “不过是虚惊一场,何须大家动肝火?”颛顼不耐烦的拂袖离去了。   众人也悻悻而归。心里面,每个人也没有真的放下。不少人一面走的时候,还一面抬头望向刚才那片天空。渐渐地,就只剩下元冥和梼杌还站在原地,并未有离去的意思。   “殿下身子不好,还是别久留的好!”元冥阴阳怪气地说着。   梼杌叹了叹气,“我知道你在气我,不让你离开的事情。我是为你好……”   “我也是为你们好啊!”元冥忽然拽起了梼杌的衣襟说道,“我走了,成全你们,还不好吗?定要让我守在这里看你们有多恩爱,多幸福才甘心吗?你知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勇气,才说服自己离开精卫!”   “我知道……”   元冥松手甩开了梼杌,任凭梼杌踉跄了两下,无动于衷,“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将国事和私事混为一谈……”   “你说的应该是你吧!这分明就是华胥给我们的下马威!他的意思,就是不把我们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从一开始,你就为句龙说好话。他就那么值得你信任吗?”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   “所以就相信他吗?可笑!你还是我的主子,精卫是我的爱人,我也是那么的相信你们,到头来呢?你们背着我做了什么?”   “元冥,我说了,国事和私事……”   “我分不开!因为我不能伤害你和精卫,我就只能上战场选择将你们都清空!我只能上战场,只能在热血里挥洒我对你们的恨意!懂了吗?”元冥的话还没有吼完,就看见远处城墙外的烽火台上烧起了熊熊的战火。   “出事了!”元冥嘀咕了一声,就迅速跑开了。   看不见的梼杌只能大声呼唤着,直到有宫女从他身边路过,才告知他烽火被点燃了。   梼杌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就拄着拐杖朝颛顼的寝殿走去。   黄帝在神农国外也已经和蚩尤僵持很久了,奈何大眼瞪小眼的,谁都不肯说话。   刑天憋不下去,吼道:“轩辕老儿,把神农鼎交出来,我们就考虑放了高辛!”   黄帝斜着身子瞟了一眼被绑在一旁,浑身血淋淋的高辛,轻描淡写地说道:“他的死活,与我无关。”高辛的眼皮子一颤,身子不由得一动。原来,他在黄帝心里就是这样一个生死不碍事的人吗?无所谓吗?   “我只是想看看你们最后一眼,免得你们灰飞烟灭了后,我统治大荒的日子会太无聊了。”黄帝狡黠地笑着。   “你想在这里发动战争?”蚩尤笑道,“别忘了,颛顼和句龙,可是随时会来支援的!”   “只怕他们也已经是无暇分身了……”   蚩尤微微一愣。刑天却没忍住怒火,“是吗?只怕你没有灵珠在手,是怕死了吧?”刑天突然狂妄地笑了起来。   “我不是有神农鼎吗?”黄帝惬意地笑着,“我点一点手指,只怕你还不会乖乖地把灵珠交出来?何须和你们废话呢?”   “你确定?”刑天怒气冲冲地就从祝融怀里抢出了灵珠,高高举起,“它现在就在我手上!有本事用神农鼎啊!我们玉石俱焚!”   “你疯了?”祝融说着就去抢灵珠。   蚩尤从刑天身后一把按住他说,“他是故意激将你!好让你把灵珠拿出来,他就能知道是真是假了!”   “真的?”刑天恍然大悟,“我这个笨脑袋啊!”   “你们就别争了。”黄帝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手还未收下,人就瞬间不见了。   祝融还未反应,蚩尤大叫一声“糟糕!”就已经看见祝融负伤昏倒在了黄帝的掌下。   蚩尤赶紧松开了刑天,就和黄帝周旋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刑天赶紧把祝融为抢去的灵珠揣进了怀里,接着大喝一声,千军万马就忽然出现,将黄帝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一百零一章 四方混战   元冥站在北国高高的城墙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城墙外蓄势待发,准备进攻北国的军队。   “果然是你!”元冥狠狠地看着句龙,“自一开始我就该除了你!”   “你以前没这个本事,现在也没有。”句龙平缓地说着。   “我就不该把依谣让给你这种家伙!”元冥说着,“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依谣看见你这样做,会是怎样的心情吗?”   句龙的心不由得一颤,但脸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这不就是成全了你们吗?”   “你……”   “你真的这样想的?”元冥话还未说完,梼杌就伴着颛顼站在了一旁,“句龙?”   句龙看了梼杌一眼,若说这世上有三个人他无法面对,其一是他自己,其二是依谣,其三便是站在自己眼前的梼杌。句龙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总之,我来,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我们华胥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句龙,你……”梼杌的话猛地被一声闷响打断了,众人看去竟是一个弹着破琵琶的糟老头。颛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嘀咕了一声:“是他?”   “他是谁?”梼杌问道。   唱曲先生忽然笑开了,“悠悠千年岁月啊,颛顼,我们又见面了。”   “别来无恙。您老还是一样精神矍铄啊!”   众人看着颛顼和唱曲先生的寒暄之语,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句龙诧异地看着唱曲老先生,他究竟是谁?连颛顼都会用“您”来称呼他!   “无恙无恙。老夫,还无需你的操心。只是,或许你需要多多操心你自个儿了……”   “颛顼不懂。”颛顼在唱曲老先生面前,一副谦逊的样子,更是让人不解。   “因为,今天,就是老夫替天行道之日!”   说罢,唱曲老先生忽然就跃到了半空中。他身后的盔甲勇士像是泄了闸的洪水,铺天盖地地就冲向北国城墙。句龙灵力一动,也跃上了半空,与元冥等人对打了起来。顿时天昏地暗,乌云云集,仿佛天都承担不起负荷,快要被压垮了。   颛顼和唱曲老先生隔空比划着灵力,句龙则跃上城墙和元冥打的是不相上下。梼杌只是站在原地,不躲也不出击,只是听声辨位,尽量注意着四周。空中是五颜六色的光束,地上是喊打喊杀的厮杀声,梼杌叹了口气。   若是依谣将灵珠带回来了,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另一边,当依谣和琅琊还漫步在前往神农国的路上时,神农已经深陷水深火热之中。黄帝的力量不可小觑,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毁掉了神农一般的建筑宫殿。蚩尤、刑天联手对抗黄帝,也只能勉强打个平手。   “刑天,你先把祝融和高辛带走!”牵引住黄帝灵力的蚩尤,一掌推开了刑天。   刑天不甘心,还想参与到争斗中来。蚩尤怒喝一声,犹如一只沉睡了百年的雄狮猛地惊醒。那声浑厚有力的叫喊,像是蓄积了百年的力量。刑天后退了两步,一面躲着飞沙走石,一面朝祝融和高辛跑去。   黄帝想阻拦刑天,大喊着:“今天你们谁都不要想逃!”   “有我在,你还没这个本事!”蚩尤低吼着,冲向黄帝弓着身子揽腰抱住了他。就像是蒙古草原汉子在比较摔跤一般。黄帝又是踢又是打,蚩尤口吐鲜血依旧死死箍着黄帝的腰。   刑天终于撑到了祝融身旁,来不及过多停留。刑天一手斩断了捆绑高辛的绳索,就扛起祝融拽住高辛就跑。高辛被漫天烟雾呛得不住的咳嗽,刑天安慰着:“殿下,再撑一撑就好了!”   高辛皱着眉,点了点头。三人冲进神农寝殿时,精卫已经焦急不安地在屋子里来回走了百回。一看见昏迷的祝融,重伤的刑天,还有神情惚恍的高辛,精卫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赶紧扶着祝融坐在了椅子上,“黄帝伤的?”   刑天点了点头,“王姬……他们就交给你了……我还要、还要去帮蚩尤将军……”   “别慌!”精卫拦住了刑天,“你重伤在身,现在出去非但不能帮忙,还会给蚩尤造成负担的压力。我守着他们,我出去看看。”   “不行啊!”刑天着急地说着,“王姬身怀六甲,还有几个月就要临盆了,这样出去……”   “我曾经也是战场上的一员,我怎能甘心在此?”精卫甩开了刑天的手,“我只是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治伤的。你放心。若我迟迟未归,你再出来!”   “王姬……”话音未落,精卫顶着一个大肚子就掩门而去了。   精卫在外面转了几圈。只见是硝烟弥漫,到处都是急于逃命的宫人,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听精卫的吩咐。精卫渐渐地也就随他们去了。大难临头各自分,夫妻尚且如此,何况是主仆关系的佣人呢?精卫来不及叹息,实在按捺不住朝主战场奔去。   几乎同时,依谣在琅琊的保护之下也混进了一片混乱的神农。   “这怎么回事啊?”依谣双手捂着头,躲过了一块流星飞石。   琅琊皱了皱眉,拽住依谣躲在了攻击不到的死角里。“是黄帝和神农开战了。”   “什么?”依谣激动不安地向外探出身子。   琅琊赶紧就搂住了她,“你疯了!”   “精卫姐姐怀着孩子呢!”依谣大喊着,“炎帝病了,哀苍死了,黄帝还在找他们的麻烦,难道你觉得精卫姐姐会不在这里主持大局吗?不行,我必须出去……”   “等等!”琅琊将依谣拽回了自己怀里,“傻丫头,走我后面。”   依谣一愣,猛地想起她和句龙与琅琊第一次见面,琅琊便大打出手。句龙一掌就将自己挡在了身后,他说着:“好媳妇,这种事就是要躲我后面。”可是现在,他还会这样吗?依谣强行将这个念头甩出了脑海,他现在也肯定会的!依谣抬头望了一眼琅琊,又急忙把视线转开了。   “小心点。”琅琊为依谣挡掉了一块飞石。   依谣却忽然从琅琊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琅琊低唤了一声才发现依谣是发现了精卫。琅琊赶紧就尾随依谣而去,却发现精卫正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着。   “她怎么了?”琅琊看着依谣为精卫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她快要生了。”   “生了?在这里?”琅琊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情,顿时手足无措。   “我们先送精卫出去。待会我们一起帮她接生。”依谣说着就要去扶精卫,“精卫姐姐,你再撑一撑!”   精卫皱着眉头,勉强笑了笑。琅琊赶紧就用灵力护在精卫和依谣身侧,自己则在前方开路。前殿的黄帝和蚩尤,早已打的是难舍难分。黄帝伤得也不轻,可是黄帝灵力雄厚,任凭蚩尤进攻有多猛,转眼的功夫黄帝就能自行疗愈。而蚩尤却因为长期没有漪灵的鲜血供养,再加上前两次和真假黄帝周旋,伤势并未痊愈,眼下灵力早已不支。   刑天将自己的灵力缓缓输入高辛和祝融的体内,稳住了他们的伤势后,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躺在病榻上的炎帝。最终心一横,就推开了房门,重新返回了蚩尤与黄帝的争夺战里。刑天刚刚赶到,就看见蚩尤被黄帝踩在了脚下。   刑天怒喝一声,挥着干戚就杀出了一条血路。黄帝连着退让,刑天趁此机会就扶起了蚩尤。才发现蚩尤已经昏迷不醒了,刑天顿时怒从中来,毫无章法地挥着干戚就和黄帝硬拼了起来。且不说刑天的实力根本就不是黄帝的对手,但说调兵遣将的智谋,刑天更是输给了黄帝。   黄帝有意退让,躲避着刑天硬如铁的进攻。此时若是硬碰硬,只怕会两败俱伤,得不偿失。故而,黄帝有意以软克刚。让刑天觉得自己有十足获胜的把握,将刑天引到了神农的花园里。两边郁郁葱葱的大树,让刑天的干戚根本就没有施展的空间。此时的黄帝才狡黠地笑着,“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和我斗?”   “哼,轩辕老贼,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不自量力!”黄帝单手一挥,就在林中掀起了一股疾风,将刑天的干戚牢牢控制在了空中。黄帝转身一脚就踹在了刑天的胸口,刑天呻吟了一声,手就松开了干戚跌倒在后。   黄帝冷哼了一声,右手又聚集着灵力准备一击让刑天毙命……   北国和华胥国的大战更是一片混乱。颛顼和唱曲老头都伤痕累累,实力都在伯仲之间,难分胜负。元冥早就被句龙打得奄奄一息,梼杌忽然出手挡住了句龙,低声耳语着:“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句龙的双手被梼杌死死地禁锢在一起,“这是我的使命。”   “我所认识的句龙,他潇洒不羁,他随性自由,你还是他吗?”   句龙一个转身抽回了自己的手,他与梼杌一面打着一面说着,“我已经不认识现在的句龙了。他从答应华胥七日之约开始,他就不是句龙了!”   梼杌转身躲开了句龙的进攻,“那好!你不愿说,我亦不再问。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你想过依谣吗?”   句龙面不改色地说道:“没有。”   第一百零二章 刑天舞干戚 猛志固常在   梼杌拦下了句龙,双手死死地禁锢着句龙,一句“你想过依谣吗?”问得句龙心慌。   “没有。”句龙淡淡地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梼杌一怒,一掌就推开了句龙。在飞沙走石间低吼着:“句龙!若我当时能预见今日的你,我绝对不会把我妹妹交给你!”   句龙抹了抹嘴角的血,“现在……你依旧可以把她领回去!我还嫌麻烦呢!”   “句龙!你这个混蛋!”梼杌怒吼着就毫不留情地和句龙纠缠在了一起。   颛顼冷不丁地看了他们一眼,依旧在半空中和唱曲老先生难分胜负。只见唱曲老先生一腿盘膝在另一腿上,悬空假坐。怀中的琵琶一弹,声如洪钟。颛顼一个后空翻,躲过了从琵琶琴弦上飞射而出的暗器。一面调用灵力封住自己的听觉,奈何琴音还是一点一点的渗入,颛顼抵抗了一会儿,耳朵里就溢出了鲜血。   “你老当益壮,功夫不减当年啊!”颛顼苦笑着。   唱曲老先生不敢怠慢,“你的功力倒是更上了一层楼啊!老夫,可不能掉以轻心了。”   说罢,唱曲老先生手指一抹一捏,曲风骤变。刚才雄厚如千军万马齐齐而下,国破家亡;如今却似干雷撕裂天空,电闪雷鸣。颛顼一手撑过头顶,唤出一道赤红色的屏障;另一只手掌心旋转,慢慢蓄积了一股赤红色的灵力。他嘴里还不住地说着:“我敬你曾是跟随过盘古的神兽,伏羲的坐骑,你为何要苦苦相逼?”   “诚如你所说,伏羲是我一生一世的主人。保护华胥,便是我今生今世的使命!”唱曲老先生憋着胸口的一口闷气,“而你,偏偏要毁了华胥……”   “我只想将华胥收为己有罢了……并未打算毁了它……”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唱曲老先生双手紧执琵琶,嘴里念念有词。琵琶在一阵柔和的光线下,渐渐变大。无数暗器匕首从琵琶身飞出。刚刚琵琶弹奏的余音夹杂着暗器,像是铁碰着铁地撞在颛顼的屏障上。难以抗拒的力量,让颛顼脚下后退了两步……   梼杌取出手腕上的佛珠,十指缠绕着将佛珠无限制的变大,像是渔网一般地笼在了躲闪不及的句龙身上。句龙双手抱在胸前,试着用力挣扎了两下,奈何佛珠是无动于衷。梼杌渐渐走向句龙,叹了口气,“在你心里,华胥和依谣,孰轻孰重?”   句龙不甘心地扭过了头,“有意义吗?”   “当然!因为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梼杌苦口婆心地说着,“我不想你和我一样的结局……”   句龙看了梼杌一眼,他满脸的悲伤,让句龙的心忽然一软。“身不由己,或许就是我们存活的意义。我们不得不为了自己和家人而谋生,却离我们自己的生活越来越远。”句龙停止了挣扎,“却是身不由己……”   “你还有机会。依谣还在……”   “可我,却给不了她一个温暖的家了!”句龙说罢,双臂一振,无数颗佛珠瞬间就变作了断线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梼杌没有穷追不舍,他知道句龙纵身跃下了城墙,乘坐在春木的背上而去,但是,他就是没有办法去追杀自己的兄弟。   梼杌的脚尖不小心踢到了一颗佛珠,他却浅浅一笑。在断壁残垣、漫天碎石尘埃中,他布满血迹的脸上忽然一笑,竟也有了几分鬼魅的感觉。这串佛祖,还是梼杌一百零七岁的时候,句龙第一次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谁曾想,在百年过后的今天,它竟成了这对兄弟分道扬镳的见证……   残阳似血,句龙伸手将唱曲先生带到了春木背上便扬长而去。颛顼一手捂着胸口,未坚持多久,就彻底昏了过去。城墙下的士卒看见自己的首领昏倒的昏倒,撤走的撤走,也就纷纷住手。北国的士兵赶紧将颛顼扶回了宫殿,另一部分则继续把守国门。华胥的士兵则退兵三百里,那里就是句龙和唱曲老先生早先安营的地方。   神农国内,黄帝以一挡万。他仿佛就是铜墙铁壁,刑天根本无法伤及他皮毛。但是,即便刑天屡战屡败,他也越挫越勇。黄帝一脚就将刑天踹翻在地,刑天却咬着牙,转个身就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你省省力气吧!”黄帝轻蔑地说着,“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刑天一手杵着大斧做的戚,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依靠在戚上,双脚早就无力。但是他为不不让黄帝发现,还强撑着挥舞着干盾,低吼着,“我也劝你省省力气。因为有我刑天在,你根本就闯不进去!”   “我闯进去做什么?”黄帝狡黠地笑着指向刑天的胸口,“我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啊!”刑天恍然大悟一般,他猛地就用双手撕开了自己的衣服,赤裸着上身冲黄帝笑着,“你看看,你要的东西在吗?”   黄帝看着刑天将衣服撕成了碎块,赤裸的上身根本就无处可放灵珠。黄帝彻底的动怒了,扭曲的五官,暴露的青筋。黄帝咬牙切齿地咆哮着:“既然灵珠不在你身上,我留你也没用!”   顿时地动山摇,狂风四起。漫天的黄沙不知送何处而来,天色突然昏暗。好像一场千年不遇的暴雨,顷刻间就要喷涌而下。刑天被黄沙熏得睁不开眼来,勉强偷瞟了昏倒在一旁的蚩尤一眼。心中只急着想把蚩尤带到安全地带,完全忽略了自己的遍体鳞伤。   只见黄帝身后忽然飞来了三股巨大的龙卷风,苍天古树已被连根拔起,连着扎根于地的城墙也开始了摇摇欲坠。刑天拔起干戚,怒吼着:“放马过来吧!你以为我刑天会怕你吗?”   “废物!”黄帝双手高高举起,双眼迷离地望着刑天横冲直撞地朝自己劈来。忽然间,两股飓风就在黄帝两只手旁打着旋,像是随时等候黄帝发令的士兵。   刑天一路狂奔,喊打喊杀。黄帝左手一挥,左边的飓风顿时就穿过城墙的左边。神农固若金汤的城墙,彻底失去了平衡。左体开始了坍塌,城墙也开始了倾斜。刑天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差点随着土石砖块向左跌落进飓风里。黄帝紧追不舍,右手催促着第二股飓风将城墙右体搅得是支离破碎,城墙眼看就要分崩离析。   刑天借住着最后一股力量,忽然跃起。高高举起的戚乘势劈向黄帝,护在胸口的干盾,刑天死死地拽着不放。黄帝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过,凤火分身消失不见了。刑天还未反应过来,一直潜伏在黄帝身后的第三股飓风便缠住了刑天。死活要将刑天吸入风眼中来,刑天的头在风阵中,快要窒息了一般难受。   黄帝冷笑了一声,就踱步像蚩尤走去。每走一步,黄帝脚下的路就会消失。刑天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自己再不抽身出来,只怕城墙就会彻底倒塌,蚩尤大将军也会……想罢,刑天咬了一咬牙,忍着疼大口喝了一阵冷风,身子一个旋转,就看见刑天硬邦邦地跌落在地。飓风依旧绞着风阵里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刑天的头颅!飓风带着刑天的头颅,呼啦啦地就朝常羊山的方向转去。   黄帝听到动静,转身一看。黑压压的天际,漫天风沙中,血红色的战袍在风中恣意的飞扬。无头的刑天,竟然挥舞着干戚又歪歪咧咧地站了起来。黄帝来不及对付蚩尤,只叹这个刑天还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刑天便摇着大斧,重重地击向地面。地面裂开的纹路,像闪电一般逼向黄帝脚下。   黄帝敏捷的闪身躲过一劫,奈何源源不断崩塌的城墙,已所剩不多可供人站立的地方了。若是在高有千百丈的城墙倒塌前,无法解决眼前的敌人,只怕三人只有同归于尽的命了。刑天咆哮着,就迈着双腿向黄帝奔来。黄帝一面躲着刑天的招式,一面才发现这个刑天自毁身体后,竟把两块胸脯当作了眼睛,肚脐当作了嘴巴。   惊讶之余的黄帝,一分神,便被刑天的干戚所伤,护体灵力尽散。黄帝看了眼脚下所剩不多的城墙,如此恶战下去并非长久之计。灵珠到手后,再慢慢收拾这些家伙!想罢,黄帝吐了一口鲜血,再无灵力凤火分身,只得唤来凤凰暂且逃命而去。   刑天怎会这般放过黄帝?他三步并作两步,跳起一跃就拽住了凤凰的尾巴。凤凰呻吟了一声,身子就开始颠簸。黄帝忍着伤口处的血,剑指一挥,剑气一起,刑天的胸脯上就多了无数道伤口。刑天手一松,便从九霄天上重重摔落在了神农的断壁残垣里。   几乎同时,神农的城墙终于站不住了,左右歪歪倒倒地化作了土块。刑天高高举着手,心里还惦记着城墙上的蚩尤。奈何,刑天伤得太重,颈部被扭断之后,还在源源不断地涌着鲜血。那些血滑过刑天的胸脯,在一片血色中,他隐约看见在城墙倒塌的那一刻,有人乘着飞骑,怀中抱着另一个人从飞沙中高高跃起……   自此,刑天彻底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一百零三章 喜获麟儿   句龙带着唱曲先生回到营地后,便派纸鸢向驻守在华胥的后土保平安。留守在营地的将士,看见句龙和唱曲先生满身的伤,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就扶持着他们朝他们的营帐走去。急急唤来了军医后,句龙便让军医先替唱曲先生疗伤,自己则陪同唱曲先生,坐在唱曲先生的营帐里。   “陛下……我自己可以的……”唱曲先生颇有些尴尬地看着句龙和军医,“我不需要……”   “这次是血战。你的伤,还是仔细看看的好。”句龙说着,“剩下几天必定是恶战,没有好精力和身体,怎能打败颛顼?”   “可是陛下……我自己就……”   “军医,麻烦你了!”句龙面不改色,却是很强势的命令着。   唱曲先生执拗不过,只得任由军医解开了自己的外衫。就在最后一刻盘扣解开之时,句龙看见唱曲先生的身体竟然闪烁着亮光。句龙定睛一看,竟然是龙鳞。唱曲先生不敢直视句龙的双眼,军医也被吓住了。衣服包裹的身体,从颈部以下开始,凡是不用裸露在外的,竟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都是整齐的银色鳞片。   军医询问式地回头看向句龙,句龙点了点头。军医便颔首继续为唱曲先生疗起伤来。句龙只是看着军医娴熟地清理着鳞片间的伤口,不曾言语。唱曲先生始终隐瞒自己的身份,心想着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会让人知道。心中盘思着如何交代,也没有心思说话。   半晌儿,军医欠了欠身,向句龙回禀了唱曲先生伤得并不重,细心调理很快就会康复。并询问句龙,自己可否为其疗伤。   句龙看了眼唱曲先生,便起身说道:“回我营帐吧。”   “是。”军医提着药箱,就跟在句龙身后。   就在句龙走了没三步远,唱曲先生就喊道:“陛下。”   句龙侧身使了个眼色,军医便说道:“臣在陛下营帐外等候。”   唱曲先生看着军医离去后,放说道:“陛下,就不问问老夫吗?”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你不想说,我问了,你也不过是给我搪塞的答案。”   唱曲先生低了低头,“原谅老夫此时此刻还不能将事情和盘托出,总之,陛下,你只需要相信我对你、对华胥的忠心便是!”   “老头,你担心什么?”句龙笑道,“我们还有一场恶战,你还是早些歇息吧。”   唱曲先生看着句龙渐行渐远,嘴角竟浮现出了一抹和祥的笑容。只听他若有所思地对着天空说道:“伏羲陛下啊!您交托我的任务,我终于完成了!句龙陛下已经是一位很称职的陛下了!华胥,在他心中,甚至比他的爱还重要。陛下啊,老夫终于快和你见面了!您再等等,黄泉路上,老夫定要与你再作伴!”   晚膳过后,句龙在营帐里召集了唱曲先生和几员大将,眉头深锁地问道:“这次,我们牺牲了多少人?”   “总共出发三万人,回来、回来只有……”一名大将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唱曲先生便插言道:“回来只有五千不到。”   “可恶!”句龙狠狠的一圈砸在了案几上,“那我们共杀了颛顼多少人马?”   “估摸着,一万有余。”唱曲先生掐指一算。   “这次我们损耗太多。华胥的兵力本就不充足。在第一次颛顼偷袭华胥后,所生兵力就有限。此处一战,就只回来了五千。还包括一些伤员。陛下,此战我们耗不起了!”   “兵力有限,粮草亦是有限。陛下,还是早些定夺进攻方案吧!不能让这次探险摸路的兄弟,白白牺牲啊!”   “几位将军的意思,我句龙都明白。只是,进攻需要强有力的队伍。眼下,单凭我们几人之力,很难打退颛顼、梼杌这些高手。更别说他们精锐的部队了。”   “陛下,您与梼杌素来是知己好友。对北国地形也颇为熟悉,陛下完全可以推测出梼杌下一步会怎么走。”   句龙顿了顿,唱曲先生看出了句龙脸上的为难之意,毕竟是出卖兄弟多年来的信任啊!唱曲先生站出来打断了众位将士的话,“老夫有办法为华胥在三日之内,凑集百万雄师。”   “老先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也不是逞威风的时候。我们知道你神通广大,但是在北国的范围内,我们如何在三天之内找到这么多人?”   “老夫一人便可以,不需要诸位将军插手。诸位只需守好自己该守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便足以。”   众人面面相觑,十分不解。句龙也看了唱曲老先生一眼,是在捉摸不透这老头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可是,唱曲老先生只是笑。句龙看着他的笑意,心中却是无比的苍凉。好像唱曲老先生将会永远离开他一般……   蚩尤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他猛地坐了起来,却只觉得浑身疼得厉害。神农氏炎帝正替他把着脉,祝融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他。待蚩尤反应过来时,才对炎帝说道:“陛下,你醒了!”   “醒了醒了。再不醒,或许整个神农都会被毁了。”炎帝脸色苍白地笑着。   蚩尤叹了口气,“是我不好!连黄帝一个人都拦不下来。可是,陛下,你的身子痊愈了吗?”   “不用担心。”炎帝敷衍着蚩尤,可是手上却是一点力道都没有,全身也是软绵绵地。说是苏醒,倒不如是被城墙彻底垮下来的那一刻被惊醒的。   祝融看着蚩尤,无奈地说道:“刑天、刑天以身殉国了……”   蚩尤一愣,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火,“黄帝他居然……欺人太甚了!”   “刑天,我已经命人好生安葬了。”炎帝轻轻地说道,“等你伤好了,一切再从长计议。”   “不行!陛下,我等不了那么久了!”蚩尤猛地掀开被子,“我现在就去找狗黄帝算账!”   “你现在拿什么和他算账?”祝融拦下了蚩尤,“刑天拼命保住你,不是让你自投罗网去送死的!你要提刑天报仇,我们也要!但是,我们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   蚩尤打断了祝融的话,“计划?计划都是懦弱者用来回避问题的借口!我蚩尤,不需要!”   “蚩尤!蚩尤……”蚩尤推开了祝融,径直走了出去。   “陛下……这……”   炎帝徐徐站了起来,“我知道你心里面在想什么。去吧。你在他身边,我也能更安心一些。”   “可是,神农……”   “不是还有我吗?”炎帝白如墙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你们都要好好地,平安回来。”   祝融点了点头,便尾随蚩尤而去。   神农望着他们的背影,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年轻,就是好了……咳咳咳……”话还未说完,炎帝就弯着腰,手撑在案几上不住地咳了起来。嘴角静静地溢出了一股鲜血,炎帝就当没事人一样,用手背抹去了。   夜晚降临,月明星疏。几只猫头鹰还在咕咕地叫唤着。   依谣哄着襁褓里的小婴儿快快入睡,却又不放心自产后一直不苏醒的精卫。时而看看孩子,时而又去看看精卫,时而还要看看天空,看看有没有人回来。   “怎么样?”依谣抱着孩子,压低了声音朝刚刚从天而降的琅琊问道,“神农最后怎么了?”   琅琊瞥了一眼昏迷在旁的精卫,带着依谣来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耳语着:“神农城墙全部倒了……”   依谣惊讶地张开了大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精卫,确保她没有听到。   “我们早先听到的那声巨响,就是城墙倒塌的声音。”琅琊说道,“刑天,也就是无界洞里的石壁仙人,在与黄帝的争斗中,战败而亡。”   “什么!”依谣彻底叫了出来,襁褓里的孩子猛地被惊醒,咿咿呜呜地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声回荡在漆黑的森林里,令人毛骨悚然。依谣来不及再听下去,只得哄着孩子。却也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母子间的心灵感应,还是机缘巧合,精卫渐渐醒了过来。   “依、依谣……”精卫有气无力地喊着。   依谣赶紧抱着孩子就蹲在了精卫身旁,“精卫姐姐,感觉怎么样?”   “孩子……”精卫伸着手就要抱孩子,依谣赶紧就把又哭又闹的孩子递给了精卫。说也奇了,孩子竟然像是认得亲生母亲一般,刚刚到精卫的怀里,就咯咯咯地笑了出来。   “他笑起来,像极了元大哥小时候。”依谣对精卫说道。   精卫笑着点了点头,爱不释手地哄着孩子。依谣逗了逗孩子,问道:“有想好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精卫摇了摇头,脸色忽然就耸拉了下来,“不管叫什么,都是姓高阳。”   依谣看着精卫发了会呆,恍然大悟,“孩子不是我大哥的?难怪,我觉得大哥那天说话的感觉那么奇怪!孩子果然不是他的……他只是为了保护你和元冥?”   精卫点了点头,“是我对不起你的大哥。孩子的名字,就麻烦你,让你大哥想一个吧!”   “你不亲自告诉他,你已经生了吗?”   “不用。我必须回到神农,保家卫国,才是我神农精卫的使命……”   依谣一听,顿觉心慌意乱,神农的事,要如何告诉这个刚刚产下孩子的母亲呢?   第一百零四章 以死成全 以死警醒   精卫挣扎着就站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依谣怀里的孩子,便扭过了头去对琅琊说道:“麻烦你,把依谣安全地送回北国。”   “精卫姐姐……”   “你不要过来!”精卫背对着依谣低吼着,“不要让我看见这个孩子!我不想看见他!”   “可是,你是他的亲生母亲啊!”依谣哄着孩子,不知为何他突然哭得很厉害。   精卫听见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块的难受。精卫情不自禁地也落下了眼泪,“正是因为我是他的母亲,我才不能见他啊……”说罢,精卫踉踉跄跄地就朝神农的方向走去了。可是不论她走了有多远,她总是能听见林子里传来的那声声哭嚎声……   对不起,孩子。请原谅我这么的自私!   依谣哼着小曲,让襁褓里的孩子安静了不少。琅琊用灵力探了探四周,小声在依谣耳畔说道:“我先送你回北国。把这个孩子安顿好。”   依谣看出了琅琊的紧张,便也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蚩尤怒气冲冲地冲出了神农,唤来飞骑马不停蹄地就朝轩辕氏的悬圃赶去。祝融却在他身后扯着嗓子喊着:“蚩尤!你不要冲动啊!此事,我们都等了那么多年了,不在乎这一点半点的啊!”   “正是我等得太久了,我才恨不得现在就要把轩辕老不死的家伙五马分尸!”   “你这样冲动鲁莽,只会中了轩辕氏的计谋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敢设计我,我就敢跳进去。”   “蚩尤……”   蚩尤忽然转了一个弯,飞鸟的速度再一次加快了。   “蚩尤,你别忘记了!你是靠着白漪灵的血才活过来的,她只能维持你一段时间。现在我们没有白漪灵的血,你根本就不是轩辕氏的对手啊!”   “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找白漪灵了。我要速战速决。”   “要找白漪灵找到高阳依谣即可,而高阳依谣一定在北国。我们先去找到她,才有完全获胜的把握!你眼下恨不得轩辕氏快点死,就要有杀了他的实力。否则,这次刺伤不成功,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蚩尤不曾说话,只见他的飞鸟忽然一个调头就朝北方飞去。祝融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怠慢,二人一前一后直奔北国。   眼下的北国却也正是忙得不可开交,这次与华胥的开战他们也死伤惨重。元冥重伤至今未醒,梼杌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流着血,颛顼强撑着还在与其他将军商量着防御和进攻事宜。   “让我去和句龙谈谈。”梼杌全身是白布地站在颛顼面前,其他人赶紧欠身让开了。   “今天你们谈的还不够吗?他手下留情了吗?”颛顼挑着眉梢瞪着梼杌,忽而又无奈地说道,“梼杌啊,接受现实吧!”   “接受现实。当年,娅桑死在我面前的时候,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也是接受现实。可是,现实究竟是什么?我不信句龙真的会杀了我,杀了父王,甚至是杀了依谣。在我看来,他一定有他的苦衷。或许,我们了解了,或者是解开了我们之间的误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吗?”颛顼叹了口气,“一山不容二虎,他们只是行动的比我们快罢了。如今虽说我已是大荒之主,但是时局和少昊在位时差不多,四方不和,人心不向。到处都是割据势力,只有真正将他们一一铲除,将大荒所有的土地都并入我们的疆域,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荒之主。”   “所以,就算句龙他们不进攻我们,父王你也已经在计划毁灭华胥了?”   “我只是想收复。让他们诚心诚意的投靠罢了。”颛顼放下了手中的军事防御图,“眼下看来自然是不可能的了。还有,这段时间依谣在哪里?”   梼杌顿了顿,不知该不该说,“依谣寻找灵珠去了。”   “什么!”颛顼惊讶地低吼着,“她一个人怎么去找灵珠?你怎么不阻止她?”   梼杌唯有将灵珠事情的始末告诉了颛顼,听完的颛顼是一脸怒气,“胡闹!这种大事,你居然背着我!依谣若出了事,我看你怎么担当!”   梼杌还想说些什么,就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了一阵惊恐的嘈杂声。颛顼等人立马赶了出去,却走了还没有两步,就看见一个几乎透明的人飘飘忽忽地就飘了进来。颛顼仔细一看,此人双脚悬空,脚尖垂向地面,周身散发着阴冷的寒气。   “鬼啊!”周边的宫人都已经叫开了。   梼杌挡在颛顼面前,面不改色道:“何人?”   “老夫来会会老朋友。”说罢,此人就穿过了梼杌的身体,猛地停在了颛顼眼前。二人鼻尖对着鼻尖,四目相瞪。梼杌一手捂着胸口,浑身都禁不住地打着颤。梼杌身体被穿过的那一刻,仿佛像是跌进了万丈冰渊般寒冷。他的头发、眉毛和脸颊都出现了细小的冰渣。   颛顼冷眼看着眼前这具灵魂,淡淡地说道:“我把你伤得有这么重吗?”   “你以为你三脚猫的功夫,就能将老夫打得魂飞魄散吗?”唱曲先生的魂魄忽然笑了起来,却是令人发寒的笑声。   “那你……”   “老夫怎会死?全天下,除了老夫我自己,谁都要不了老夫这条上万年的命。”   颛顼细细打量了唱曲先生一眼,“死了都不安心,你有何话要告诉我?”   “早日收手,回头是岸。”唱曲先生的声音就像是一滩死水,“大荒不是你的。逆天而行,必尝恶果。”   “既如此,大荒是谁的?”   “天机不可泄露。”唱曲先生一脸严肃地说着,“总之,你记住我说的话。大荒不是你的……不是你的……不是……你的……”   唱曲先生的声音渐渐暗淡了下去,魂魄也开始了飞散。颛顼猛地伸出手想要拽住唱曲先生,奈何一手过去只能抓住满手的空气。颛顼不安地咆哮着:“那你告诉我,谁才是?”   “不是你的……不是你的……”这句空灵又飘渺的话,久久在颛顼的耳旁回响着,“逆天而行,必尝恶果……逆天而行,必尝恶果……”   颛顼猛地一拳砸向了案几,浓黑的墨水溅了他一手。   不远处的华胥营帐里,月影婆娑,狂风吹着老树沙沙作响,却依旧掩盖不住的是哭声一片。   “老先生……曾经救过我的娘亲……我、我都还没有好好报答……”   “若不是老先生,上回颛顼偷袭我们,我们、我们早就见阎王了……”   “怎么会?之前回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军医不是说不要紧的吗?怎会到了深夜就……”   众将士都无法面对唱曲老先生就这样离开的现实。他们围在一旁,句龙蹲在唱曲老先生的身侧,看着他慈眉和目的样子,句龙心中也是百般揪心的痛。虽说句龙对他一直没什么好感,但是这段时间看着他为华胥的付出,自己不免也被感动。身为华胥的一员,句龙也能深刻感受到唱曲老先生为华胥付出的努力,何况是他们呢?   “老头,你放心吧!华胥有我……”句龙默默地叹了口气,“曾经游手好闲的我,不愿意面对自己的使命,不相信自己的命运,不肯扛起华胥这个责任。是你,一步一步教会我什么是男儿不能抛弃的责任感,是你告诉我,我的双肩究竟能扛起多重的重量。谢谢你!”   句龙忽然站了起来,在众人泪眼的注视下,猛地就跪了下去。身后的士兵看着句龙,又看看唱曲先生,也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句龙强忍住眼眶里的泪说着:“谢谢你用你的一生,帮助我成长。句龙,以华胥国主之名,恭送您!”   万籁俱寂之下,句龙沉沉地磕了三个响头。每磕一个头,句龙的脑海里就会闪出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来。这些画面中的自己很小,可是好像画面上还有唱曲先生在乐呵呵地笑着。句龙最后直起了身子,看了唱曲先生一眼,忽然觉得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似乎就认识了他。可是,他究竟是谁呢?   三个头磕完之后,唱曲先生的身体忽然闪烁着异样的小光芒。仿佛是一群一群的小萤火虫爬满了他的身体一样,让人目瞪口呆。眨眼间,唱曲先生的身体就化作了无数枚闪光的碎片在风中翱翔。   句龙诧异地看着这些碎片四处飞散,就像是蒲公英乘着风在播种一样。碎片落在草上,草就变作了手执盾牌的将士;碎片落在树上,树就变作了手执长矛的将士。风不停,碎片继续飞着。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周边的花草树木都齐刷刷的变作了身穿盔甲,手指武器的士兵。黑压压的一大片,好像天落到了地上。   句龙和刚才的将士都惊讶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密密麻麻估摸着唱曲先生一个人就化作了四十万大军。整个山头,都是堆积不下的人。他们步调一致,声音一致,忽然盔甲发出“刷刷刷”的巨响,他们纷纷对句龙下跪,齐声高呼:“生为华胥的人,死为华胥的鬼。愿为华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句龙原本的部队,也赶紧跪了下来,双手抱拳,喝着那些将士的声音也高高喊着。   这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句龙终于明白了唱曲先生的那句话:“老夫有办法为华胥在三日之内,凑集百万雄师”。这是唱曲先生用生命换来的,而句龙他自己,也要以死捍卫华胥。因为,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第一百零五章 决战前夕   “陛下!”一名执勤巡逻的士官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北国大殿,颛顼还未从唱曲先生的魂魄中回过神来,就听见士官紧张地高声说着:“蚩尤和祝融闯进来了!”   “他们怎会来?”众将士小声的议论开来,“而且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梼杌!”颛顼猛地对梼杌喊道,“你先离开,不论依谣现在在哪里,都不要让她回来!”   梼杌喘着粗气,刚才魂魄穿身而过,消耗了他不少的阳气,“不……这一次,我要和父王并肩作战……”   “你在说什么糊涂话?穷蝉已经死了,我不能再让你和依谣受到半点危险。”颛顼扶着梼杌的双肩,“我知道这百年来,自己身为你们的父亲,十分不称职。但是,你要明白,你们的身上都流着和我相同的血脉!”   “父王……”   颛顼猛地抱住了梼杌,紧紧地、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抱住了梼杌。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掌握了局势,就可以弥补对这些孩子造成的伤害,到头来才发现错误已经造成,伤口即便愈合伤疤依旧还在。颛顼推开了梼杌,对身旁的将士说道:“把大殿下带走!”   “遵命!”   梼杌挣扎还要拦住颛顼,奈何虚弱的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颛顼大步流星地跨出了大殿。这个背影,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眼里。在他小时候背书背错的时候,在他练功分神的时候,在他谏言献策不和颛顼之意的时候,只要每每自己让父王失望的时候,留给他的便是这抹背影。而如今,大敌当前,颛顼留下的依旧还是这抹背影……   “把高阳依谣交出来!”蚩尤一路喊打喊杀,已经冲到了大殿前。   颛顼双手抱肩,上下打量了蚩尤一番,“我猜你,撑不过今晚。”   “少废话!”蚩尤又猛冲了几步,颛顼面前瞬时出现了一批侍卫手执武器挡在了他们中间。祝融在一旁客气地说道:“我们只是想要白漪灵,不会为难高阳王姬。”   “我凭什么信你?”   “祝融,少给这种人讲理了,我们直接杀进去!我就不信我还找不到一个黄毛丫头!”   蚩尤话音一落,双臂一挥,就把挡在他面前的侍卫统统清除干净了。颛顼不慌不忙地摆开架势,接了蚩尤三招。二人在空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只见大殿广场上的柱子都经不起他们灵力的比拼与摧残,纷纷崩塌。   颛顼皱了皱眉,早前和唱曲先生过招时受的伤,并未痊愈,眼下刚刚缝合的伤口又裂开来。蚩尤步步紧逼,颛顼慢慢开始招架不住。一旁的侍卫想去帮忙,却被祝融拦下。祝融张开大口,一口一个火球滚落而出,追着那些逃命的侍卫将他们彻底吞噬。   奉命要安全护送梼杌离开的将军也看傻了眼,梼杌趁他不注意就溜出了大殿,站在了祝融面前。祝融收住了火球,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梼杌说道:“我们只是想要白漪灵。”   “白漪灵已经死了。”   “梼杌殿下,白漪灵身为魔族之女,又是巫族后人,和你们北国可以说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何你们定要处处包庇、维护这个魔女?”   “我说了,白漪灵已经死了!”说罢,梼杌唤出木灵,犹如千万只剪刀手一般直冲向祝融。祝融修炼的本是火灵,一口火就足以将这些植物烧尽,但是他只是左躲右闪并未出击,口中还低喊着:“我们之间本不是对手,我们的敌人是轩辕老头!现在只有我们联手,才可以抵抗轩辕氏!”   “所以,你们不惜用我妹妹的性命,来换取你们的胜利吗?”梼杌怒吼着。梼杌不善于表达爱,却总是为了他所爱的人赴汤蹈火。若这是自己存在于世的唯一理由,那么他一定要护住自己的妹妹!   祝融躲闪不及,被梼杌的木藤连连击中胸口三次,一口鲜血顿时就涌了出来。祝融忍着疼,对梼杌高喊着:“牺牲你的妹妹,换来的却是我们大荒永久的安宁啊!”   “永久的安宁?”梼杌收了手,指着还在半空中拼的你死我活的蚩尤和颛顼,“争夺帝位的故事永远不会停止。只要人们心中还有欲望和贪念,大荒将永远不会安宁!你所说的安宁,只是暂时除掉黄帝的安宁。可是,走了一个轩辕氏的黄帝,你怎能保证就不会来一个别的姓氏的黄帝呢?”   祝融被问得哑口无言,“或许我们可以趁着这段暂时的安宁,共同推举一位大家心服口服的王出来统治大荒……”   梼杌忽然仰头大笑着,“你自己觉得,你这番话说得有底气吗?你的‘或许’,蚩尤知道吗?你的‘或许’,又能说服华胥的句龙吗?只怕是,你的‘或许’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   祝融还未答话,颛顼和蚩尤就同时负伤从天而降。祝融赶紧将蚩尤扶了起来,将自己的灵力缓缓注入蚩尤体内,看着蚩尤苍白的脸色,不由得心一紧,“你不能再消耗你的力量了!”   “我就不信……我就不信我撑不过去!”蚩尤猛地推开了祝融,踉跄着就要站起来。   颛顼头顶上忽然留下了三道血迹,顺着他的脸庞滴在了地上。他一看见蚩尤不甘心的样子,赶紧就推开了梼杌,怒吼着:“你居然敢违背我的命令!还不走?”   “小时候,每次看见你失望的离我而去的背影,我都没有勇气冲上去拽住你,这一次,我再也不会任由你这样离开我!”梼杌严肃地看着颛顼,“正如你所说,穷蝉已经走了,我不能再让你也走了……父子齐上阵,没有我们完不成的任务!”   “梼杌……”   梼杌结实的一掌拍在了颛顼的手心上,二人互相借着力也站了起来。可是这四人的恶战还未开始,就听见了北国外传来的嗡嗡声。梼杌仔细一听,不仅是地上,还有天上,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梼杌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低喃着:“句龙……”   祝融站在蚩尤身侧,环顾四周,只觉地动山摇,飞沙漫天,“难不成是轩辕老贼来了?”   蚩尤摇了摇头,“不是。我看是,另一个想取颛顼项上人头的人来了!”   话音刚一落地,句龙就乘着春木出现在他们头顶上方,在他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骑兵,地上还有一群手执长矛的士兵冲了进来。句龙的天上高声指挥着:“为了我们华胥,我们一起冲啊!”   “冲啊!”地上的士兵斗志昂扬,见人就杀,瞬间血水就染红了北国千年冰封的琉璃世界。   颛顼看着国人如此受难,便要冲过去阻止句龙,未曾想梼杌先行一步,双掌一击就将十来个华胥士兵摁在了地上。蚩尤趁着颛顼分心,一掌击向大殿广场上的石柱,石柱一分为二就朝颛顼劈来。颛顼反应过来时,石柱已近在眼前,慌乱之中他用双手去抵住石柱。两股强大的力量相撞,颛顼双脚站立的地面竟然深深凹陷了下去。   句龙从天而降,出手就直击颛顼的死穴。祝融却忽然挡住了句龙,“住手!”   “怎么不叫你的好朋友住手?”句龙不屑地就要冲过去。   祝融一边拦着句龙,一边低吼着:“你杀了他会后悔的!”   “不要再给我提高阳依谣!”句龙忽然咆哮着,“我不要听见她的名字!”   依谣抱着孩子忽然愣在了原地,头重脚轻的一倒,琅琊赶紧扶住了她。他们躲在北国的角落里,从后山上来,一路不曾被人发现。更何况如今北国一片战乱,到处都是逃散的宫人,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依谣脑袋嗡嗡作响,一路上本就心慌意乱,如今却还听见句龙这般决绝的话。她只怕手一松,怀里的孩子就要落在地上。琅琊赶紧从依谣怀里接过孩子,轻声在她耳畔说着:“不要胡思乱想。”   “若我不在乎他,我怎会乱想?”依谣怔怔地抬起湿润的眸子,“你听见了吗?难道,是我听错了吗?”   琅琊来不及回答,一个急匆匆逃命的宫人擦肩撞在了依谣身上,琅琊赶紧就把依谣拽进了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她,“我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不!我要去找他……”   “你可以去找他,那精卫的孩子怎么办?”琅琊呵斥着依谣,“你不管他了吗?”   依谣看了眼襁褓里熟睡的小婴儿,心不由得软了。琅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过依谣,就逆着人群逃跑的方向,艰难地向前走着。   还在激战中的祝融却对句龙冷冷地说道:“你想想,你现在杀了颛顼,轩辕老贼就会更加肆无忌惮!我们应该先合力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   “解决了颛顼,我自然会去解决轩辕氏。”   “颛顼现在好歹还是大荒之主,你现在杀了他,群龙无首,正是给了黄帝绞杀我们的机会!”   句龙猛地收住了手,和祝融回头看去时,颛顼已经被蚩尤逼得奄奄一息了……   第一百零六章 谁若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上等三年   句龙和祝融回头看去,颛顼在蚩尤紧紧地逼迫之下,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抵住石柱的双手也在不停地发着颤。祝融急忙去阻止蚩尤,句龙仔细一看,发现颛顼身上新伤旧伤的血已经彻底染红了他的外衣。句龙二话不说,掌心带着灵力将石柱劈得粉碎。蚩尤和颛顼都同时受到了力量的波及,二人口吐鲜血地倒在了地上。   句龙赶紧回首看向被围攻的梼杌,怒吼一声:“住手!”   华胥的士兵听见句龙的命令,都纷纷住了手。梼杌侧耳倾听着颛顼和句龙的动静,也命令北国的士兵收住了武器。只是,双方这才刚刚停下,天上就忽然出来一阵一阵狂喜的笑声。久久回响不绝,就像是某个禅院的钟声一般。   “轩辕狗贼!”句龙指着天空咆哮着,“有本事,你给我出来!”   “出来看你们的衰样吗?”黄帝凤火分身,突然就立在了众人的中央,“看看你们,看看你们……啧啧啧,打得一脸熊样!”   “你在这里等我们?”句龙反问着。   “那是。只是你们啊,个个都来得太晚了。我吃饱喝足了,还不见你们来。”   “你怎会知道他们会来我们北国?”梼杌站在黄帝身侧。   黄帝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句龙是带着华胥的民怨来找颛顼报仇的。因为在当日的宴会上,颛顼派兵偷袭了华胥。”   “我们?”梼杌吃惊地长大了嘴巴。   句龙恍然大悟,“一切都是你在搞怪!”   黄帝并不理睬,转向蚩尤和祝融,“你们觉得我今天和你们一战,就是为了找灵珠吗?那只是其一,同时我还要消耗蚩尤的灵力,我要让蚩尤来北国寻麻烦。”   “为何?”祝融忿忿不平地问着。   “因为我……”颛顼一面干咳着,一面站了起来,“他要接你们的手,先解决了我。这样,群龙无首,他就有了重回大荒之主的借口。”   句龙幽幽地回头看了祝融一眼,心中自是有愧。祝融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在意。   黄帝却说道:“只是有点让我失望。这才开打了多久?怎么就叫停了呢?”   “因为,我们之中总会有人不会上你的当!”句龙恶狠狠地说着。   “如今,一切误会都解开了。你孤身一人在此,难道不是自寻死路?”梼杌问道。   “你轩辕黄帝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炎帝忽然在精卫的扶持下,也走进了众人的视线。   “你放心,我会把你留在最后的。”黄帝不屑地看了炎帝一眼。   精卫却冷冰冰地说道:“轩辕氏,你将会死在我们所有人的手里!”   “那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黄帝话音一落,蚩尤就已纵身跃起,挥舞着双拳隔空和黄帝较量了起来。众人也纷纷摒弃前嫌,合力围住了轩辕黄帝。轩辕黄帝却只是一笑,一阵凤火过后就出现一个黄帝,几乎就是眨眼的速度,本是一个黄帝忽然就多了六个出来。一共七个黄帝,分别和他们大开杀戒,令人分不清谁才是本尊。   一个黄帝张牙舞爪地就扑向蚩尤,任凭蚩尤使出十八班武艺,黄帝都不曾受一点皮外伤;另一个黄帝在祝融的火攻下,使出了凤凰不死之火,比祝融的火灵更具杀伤力;而与句龙对峙的黄帝,亦是用火攻来抵抗句龙的木灵;盲眼的梼杌在一片激战中,根本就没有办法听声辩位,总是很轻易地就被黄帝偷袭;伤痕累累的颛顼,却卯足了劲,拼尽全力与他面前的黄帝势均力敌;炎帝老弱病残的身体,根本抵挡不了黄帝的进攻,只有精卫以一敌二,周旋其间,却很难占据上风。   “小丫头,孩子是掉了还是生了?”精卫面前的两个黄帝同时问道。   精卫不屑地昂着头,“此事与你无关。”   “不管是生了孩子还是掉了,都要好好爱惜身子,照顾好自己啊!”两个黄帝又开口了,“依你这般折腾,只会让自己吃苦受罪啊!”   “所以,你可以选择束手就擒!”精卫一脚踹向其中的一个黄帝,却他死死扣住了自己的脚踝。另一个黄帝更是趁机背后一掌,却未击中精卫。精卫回头看去,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后。精卫不由得大喊着:“元冥!”   精卫趁势一个旋身挣扎出了黄帝的双手,扶起重伤的元冥说道:“你怎么这么傻!”   元冥嘴角涌出的鲜血,衬托着他刚刚苏醒的脸颊更加苍白。他还未来及说话,只觉得眼皮子十分沉重,就昏了过去。与此同时,两个黄帝又发起了进攻。这一次,却是被一旁的炎帝出手阻拦了。精卫泪流满脸地看着炎帝:“父王……”   “带他先走!”炎帝命令地低吼着。   精卫心一狠,“父王,我马上就回来!”说罢,就扶着奄奄一息的元冥朝远方飞去。两个黄帝想看一眼后,就剩下一个黄帝和炎帝相持不下,另一个乘着凤凰遥遥地追去。   依谣和琅琊刚刚赶到大殿时,正好看见精卫乘鸟而去。依谣立马转头看向琅琊,还未开口,琅琊便已知道依谣要说什么。琅琊笑了笑,唤来了鹏鸟阿九,带着依谣就追赶了上去。众人看着忽然划过天际的琅琊和依谣,心中百般不解却也没有心思想太多。只有句龙多看了两眼依谣的背影,那一刻,对他而言似乎也是奢侈。   精卫带着元冥坐在瞿如鸟上,一路不知该往何处飞去,便就任由瞿如鸟带路。忽然间,一股巨大的烈火窜到了瞿如鸟的前方,瞿如鸟一声长鸣,不管不顾,径直穿过的烈火。精卫护着元冥倒吸了一口气,看着瞿如鸟燃烧的尾翼和双脚,不禁高喊起来:“瞿如!”   瞿如鸟只是长鸣,并不理睬精卫。   “瞿如,你受伤了!你必须降落,不能再飞了!”   回应精卫的,依旧是瞿如鸟桀骜的长鸣声。此时,瞿如鸟的身后射来了越来越多的火球。精卫一手护着元冥,一手抵挡着黄帝的进攻。瞿如鸟时而高飞,时而侧飞,灵巧地躲着黄帝的进攻。奈何,黄帝忽然双手架在腰前,嘴里嘀咕一阵,就见七朵火球围成花瓣的形状,齐刷刷地朝瞿如鸟而来。   “不好!”精卫大叫一声,却已经迟了。七朵火球分别击中了瞿如鸟的尾翼、双足、双翼、肚子和颈部。只听瞿如鸟惨叫一声,就带着精卫和元冥急速下降,重重地跌倒了一处柔软的细沙上。精卫支撑着自己从沙地里爬了起来,伸手抱过元冥,确认元冥无事之后,这才发现瞿如鸟被熊熊烈火包围,转眼就呜咽咽地倒地了。   “不!”精卫紧紧抱着元冥哭嚎着。可是瞿如鸟只是抖了抖,便阖上了双眼,沉寂在了沙地里。精卫痛哭流涕地看着陪伴自己千百年的瞿如鸟,心如刀绞。这种眼睁睁的看着它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精卫痛不欲生。她只能把元冥抱得更紧,只能抱着元冥嚎啕大哭。   “女人啊,就是爱哭!”黄帝忽然站在了她面前,用脚踢了踢瞿如鸟的尸身,“不就是一只鸟吗?”   “你!”精卫咬牙切齿地瞪着黄帝,将自己的怀里的元冥轻轻地平放在了海边的沙地上,“你这个不懂人性的魔,怎会知道其中的珍贵!”   “魔?”皇帝忽然仰头大笑,“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说我是魔!我告诉你小丫头,今天死的不止是你的鸟,还有你的男人,还有的父亲,包括你!”   “死,很可怕吗?”精卫轻蔑地看着黄帝,“若是能和相爱的人同生共死,那便叫做重生!”   “说得轻巧。只怕待会你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叫爹娘都来不及了!”黄帝猛地笑开了。   精卫二话不说,抽出带羽刃的飞鞭,抽起地上的沙粒,将黄帝团团迷住。二人隔着一层黄沙,却是谁也占不了上风。一旁昏迷的元冥渐渐醒了过来,看着精卫被黄帝逼到了角落,怒气冲天,抽出藏在腰封间的匕首,猛地就冲过去,扑在黄帝身上一刀刺进了黄帝的小腹。   “元冥!”精卫赶紧挥舞着鞭子缠住了黄帝的头颅,一用劲,鞭上的羽刃就割破了黄帝的脖颈。一股鲜血就喷在了元冥的脸上,黄帝却一掌推开了元冥。另一只手紧紧拽着精卫的飞鞭,怒喝一声,就将鞭子从精卫的手里拽了出来。   黄帝向后踉跄了几步,精卫准备站起身去扶元冥。可是她还未完全站起来,就看见黄帝甩着自己的鞭子朝自己抽来,精卫要躲已是来不及了。可是,元冥突然伸手缠住了飞鞭,精卫倒吸了一口冷气:“元冥!”   元冥忍着羽刃刺进血肉的疼痛,对精卫说道:“今生遇见你,我无怨无悔!”   说罢,元冥大吼一声就扑向黄帝。黄帝脚下不稳,二人一起就栽进了不远处的海水里。精卫哀嚎一声,加快了步子朝海岸边奔去。可是,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很快就淹没了二人。   精卫想要拽住元冥的手,空落落地悬在空中。脚下不慎的她,整个身子匍匐跌倒,吃了满脸的沙粒。琅琊和依谣刚刚赶到,看着精卫趴在地上,伸着手冲着海水撕心裂肺地咆哮着。又看了看一旁被火烧死的瞿如鸟,二人心中已大致明了了。   悲伤,带着海水的咸味和腥味,笼罩在了此时此刻的三人身上……   第一百零七章 精卫填海   精卫尝试着站起来,却不知为何双腿根本支撑不起精卫的身子。她只有一点一点地趴在地上,朝海水爬去。沙粒割破了衣袖裤管她不在乎,沙粒划破了她的肌肤她不在乎,沙粒黏在她的伤口上她不在乎,她只要能唤回自己的爱人,自己孩子的父亲!   “元冥……我还没有告诉你……”精卫一边含泪匍匐在沙地上,一面喃喃自语着,“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小男孩,他长大之后一定很像你……你不要沉在海里了,我们、我们回家……看看你的孩子!他等着我喂奶,等着你教他读书识字……元冥……我们的家啊!”   “精卫姐姐……”依谣实在看不下去了,蹲在精卫身边,回头看了看精卫爬过的痕迹,都是刺目惊心的鲜血,“你膝盖伤得很厉害!你再这样不处理伤口的话,你会变成废人的。”   可是精卫心神恍惚,她根本就听不见依谣在说什么,继续义无反顾地朝前爬着。依谣又拉了拉精卫,精卫反倒是不乐意地推开了依谣。依谣整个身子也倒在了沙地里,手心压在沙粒上只觉得粗糙不舒服。   琅琊赶紧跑过来,扶起了依谣。依谣看着精卫无助的样子,无奈地说着:“怎么办?”   琅琊摇了摇头,却轻声地说着:“情已绝,心已死,行尸走肉的躯壳,已经没有了灵魂。”   精卫忽然听见了琅琊说的话,猛地住了手,转身看向他们。依谣喜得就扶着精卫靠着礁石坐着,轻缓地检查着精卫的伤势,“姐姐,你伤口已经感染了。待会我帮你上药,你忍一忍。”   “心都死了,肉体上的痛,还算什么?”精卫苦笑着看向依谣,又看向琅琊,“你说的话,很透彻。”   “经历过,自然懂得。”琅琊将视线落在了依谣的身上。   依谣一紧张,将药粉撒多了,可是精卫就像是没有感觉的,只是犀利地望着琅琊。   “我不知道魔祁王,是这么年轻的。”   “你们所知的魔祁王是我父亲,我继承了他的衣钵,只是不曾向外人道来,为了向黄帝报仇。”琅琊坦诚相待,“我曾经经历过你现在的痛苦,我能站在你面前,将来有一天你还能站在我面前。”   “只是,她没有死,她还在你的眼前。”精卫看了一眼正在帮自己上药的依谣,“她一定很幸福。所以,你只明白这种痛,却不明白这种绝望。好了……”精卫笑着牵起依谣的手,琅琊扶着她站了起来,“你们快回去吧!北国现在一定是一片混乱了,或许你们回去了,反倒是有希望解决。”   “姐姐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依谣担心地问着。   精卫忽然收敛了笑意,一掌推开了琅琊和依谣,又迅速地用灵力唤出了一道屏障,阻隔在了她与依谣和琅琊之间。依谣顿时感觉到精卫会做傻事,便用双拳砸着透明的屏障,口里还大呼着:“姐姐!姐姐!和我们一起回去啊……不要乱来啊……”   精卫完全不顾及依谣,只是看向琅琊,轻轻说道:“当你绝望的那一天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话音一落,精卫张开双臂,仰天大喊“啊!”,只见精卫身边散发出阵阵如大海般一样的蓝色光芒。这些光芒聚集在一起,都飞向了已死的瞿如鸟。   依谣还在大声哭喊着,她是多么想伸手去抓住精卫啊!   精卫忽然闪着泪光一笑,伸着手还未触及到依谣就灰飞烟灭了。依谣撕心裂肺地痛哭着,膝盖一软就瘫坐在了沙地上。眼前的屏障骤然消失了,施法的人一旦遇难,法术便会自动消失。刚才还万分期待撤掉屏障的依谣,却又舍不得这些屏障化作的飞烟而逝。   琅琊静静地望着依谣,却又瞥见一旁的瞿如鸟忽然动弹了一下。依谣也赶紧望了过去,只见已被凤凰之火灼烧而亡的瞿如鸟忽然生龙活虎地站了起来。瞿如鸟拍打着翅膀,摇晃着身子走向了依谣,轻轻用鸟喙啄了啄依谣的手指。   依谣噙着泪水抚摸着它的鸟头,“精卫?”   瞿如鸟歪着头享受着依谣温柔的抚摸,半晌儿,瞿如鸟忽然展翅飞起。依谣也赶紧站了起来,追望着瞿如鸟在天上飞过的痕迹。只见它飞到沙地的边缘,衔了一个小石子,扑棱棱地飞向大海,将口中的石子扔进了大海里。   依谣和琅琊就这样怔怔地看着,瞿如鸟来来回回不下百次。依谣很是心疼地冲瞿如鸟高呼着:“精卫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啊?”   奈何瞿如鸟根本不理她。琅琊一手搭在依谣的肩上,轻声说道:“她是想用这石子填满大海,好让她的心上人回来。”   依谣一愣,心中酸涩的泪如雨下,望着瞿如鸟划过天际的英姿,仿佛看见了当年的神农精卫叱咤沙场的豪情。   “我们是时候该回去了。”琅琊强行把依谣的身子扳来面对自己,“还有属于我们的问题要去解决。依谣?”   依谣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还在不辞辛苦填着海的精卫,“走吧……”   “等等。”琅琊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又拉住了依谣,“灵珠,你拿着。”   依谣看着琅琊从怀里摸索出灵珠,这一次她没有拒绝,而是乖巧地接了过来,因为她知道,也只有这颗珠子,才能让所有的战火停止。而她,必须带着灵珠回去。   待到高阳依谣和琅琊回到北国的时候,众人与黄帝对抗的局势,丝毫没有改变。只是两败俱伤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了。句龙被打得是只能睁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已经淤青浮肿了;梼杌的双臂则是松垮垮地垂在身体两侧,不知只是伤筋动骨,还是被废了;祝融的衣裳冒着熊熊烈火,头发都被烧得干枯了;蚩尤满脸的刀疤剑伤,体内还有一股剑气折磨着他;炎帝和颛顼身经百战,虽说重伤在身,但依旧撑得比较持久。   剩下的士兵走卒,更是死伤惨重。看着那些死尸,估摸着都可以堆出几座高山来。依谣看着眼前的战火硝烟,血流成河的画面,心急如焚。所有的争夺,所有的仇恨都是有意义的吗?依谣想着葬身大海的元冥,想着填海的精卫,眼泪又要涌出了眼眶。   “这次,全靠你了。”琅琊温柔的话语响在依谣耳畔,让她七上八下的心稍稍有了平复。   依谣转过头来,一句谢谢还未开口,琅琊的热吻就印在了依谣的唇上。刚刚平复的心,又开始泛起了波澜。句龙突然望向了他们,看着他们的亲密举动,背后偏偏又中了黄帝的一击。依谣轻轻推开了琅琊,满脸通红。琅琊笑了笑,轻轻地说道:“去吧……”   依谣站在了北国大殿的中央,居高临下地吼着:“轩辕氏,你要的东西在我这里。”依谣一面说着,一面将灵珠高高举起。万丈光芒顿时刺得人都睁不开眼来,众人纷纷住了手。分身的黄帝忽然都消失了,只见黄帝的真身已经站在了依谣的面前。   “我劝你不要乱来。”琅琊双手抱肩,单脚踮在依谣头顶上方的屋檐角上,冷冰冰地望着黄帝。   黄帝顿了顿,复又看向依谣,“开条件吧。”   句龙等人齐刷刷地围在了一旁,众人都不十分不解为何灵珠会在依谣手上。   “条件很简单。”依谣将灵珠收回了眼前,“因为我只有一个条件。”   “我轩辕黄帝还第一次没有了选择?”   “选择你有。你可以选择不答应,我便彻底毁了灵珠;你可以选择答应,我可以把灵珠给你。我高阳依谣虽说是一介女子,但是,我说的话,决不食言。”   “很好。就让我听听,你的条件是什么?”   “停止纷争,放弃争夺大荒。永远不准踏入大荒半步。”依谣目不转睛地看着黄帝。   黄帝却忽然大笑了起来,“你要把我驱逐出去?”   “这是你咎由自取。你看看,这些为你战死的士兵和百姓们,他们都是你的臣民们,你是如何对待他们的?你配拥有他们对你的信任和拥护吗?你一手建立的家,也是你一手摧毁了它!”   黄帝收敛了笑意,“若我答应,这些人会放过我吗?”   依谣看向了围在了身边的人,炎帝素来以仁政服天下,他率先说道:“我本就无意。轩辕氏若肯痛改前非,我神农氏,则支持依谣的决定。”   颛顼看了看依谣,又看了看身后怨气冲天的战场,也微微点了点头,“父王无异议。”   “你们倒是宽宏大度,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会不会真的离开大荒!”蚩尤质疑着黄帝,“这是他花了大半辈子的心血建立的,他就如此轻易割舍与他人吗?若他如此甘心,就不会在少昊在位的时候,不择手段。更不会在今天,与我们拼的你死我活!”   “信不信,是你们的事。照不照做,是我的事。”黄帝挑着眉梢看向蚩尤,“是不是我走了,没有人成为你的对手,甚至是连假想敌都没有,你觉得无聊乏味啊?”   “我要你不得好死!”蚩尤说着就要扑向黄帝……   第一百零八章 嗜血魔姬的血欲   蚩尤一语不合,就直接冲向了黄帝。好在祝融在蚩尤身边一直不曾放松过警惕,他看见蚩尤苗头不对就及时出手阻止,才避免了新的一轮争斗。   黄帝像是早就料到了蚩尤会出面反对,耸耸肩看向依谣,“这可不是我不接受你的条件,还是他们不肯接受你的条件。”   依谣莞尔一笑,充满笑意的双眸却射出令人发寒的目光,“轩辕氏,你可不要玩移花接木的把戏。因为你这把戏骗骗三岁的孩童还差不多。”依谣朝前走了一步,气势逼人地压向黄帝,“我给你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拿走灵珠,彻底离开大荒;要么我毁掉你的灵珠,让他们也毁了你!至于你说的条件,可笑,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黄帝情不自禁地攥紧了双拳,咬牙切齿地瞪着依谣。这个曾经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现如今居然反过来要踩在自己的头上!炎帝清了清嗓子,“轩辕氏,我若是你就会答应接受灵珠而离开。人以善为先,若你真能与世无争,我们自然与你无争。”   “陛下!”蚩尤又高声反对,“养虎为患,放虎归山,将来更会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恶战!”   话音未落,一枚冷箭忽然射中了黄帝的右肩。“我绝对不会让他还有生还的机会!”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黄帝就已经捂着伤口冲到了依谣面前。依谣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跳加速,只见一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劈来。眼前顿时黑乎乎的一片,琅琊从依谣身后一拽,以自己的胸口迎了黄帝致命的一击。   “琅琊!”依谣惶恐的叫开了。   众人纷纷再度出手,带着伤势与黄帝周旋不下。刚刚还在远处放箭的女子也加入了颛顼等人的阵营,正是轩辕黄帝之女轩辕魃。蚩尤有微微一分心,这抹青衫绿衣的身影,再度从他失落的心头跃过,便只觉心绞得疼。   依谣扶起脸色苍白的琅琊,轻轻呼唤着,缓缓将自己的灵力输入琅琊体内。   琅琊却突然握住了依谣的手,摇着头说道:“你还有你的使命。你还没有阻住黄帝涂炭生灵,先、不用管我……”   “我若是连你都救不了,还救得了那些苍生吗?”依谣固执地说着。   “你看看他们……”琅琊的视线落在了眼前的一片狼藉上,“光是这里就死伤了多少人?他们皆是神族高手,当他们的力量撞击之时,你觉得方圆百里的普通人可以不受波及?你要阻止的便是这场战火殃及池鱼……”   依谣双肩不由得一颤,顺着琅琊的视线看过去。横七竖八的死尸,它们本是应该在家享受妻儿温暖的。看着几人年轻的模样,或许他们都还没有成家。他们家里还有等他们回家的两老,昏暗的灯光,映照在老人满是沟壑的脸上。若是他们知晓自己的儿子已经永远无法回来了,他们会……依谣不敢再往下想去。   “轩辕氏,我要杀了你!”轩辕魃怒不可遏地拔出了雷鼓,顿时地动山摇,山河失色。沉闷的雷声压在天上,仿佛天已经不堪重负,正步步逼近这块被血染红的黄土。周遭的人都无力抗击雷声,渐渐心不从心。   依谣不禁叹着,这可是一对亲生父女啊!奈何偏要走向自相残杀的地步?依谣捂住了双耳,发现琅琊受到雷声的波及,越发虚弱无力。依谣赶紧抱住了琅琊,试着封住琅琊的听力。可是雷声仿佛是无孔不入的,它可以通过裸露在外皮毛渗入进血液,带着杀伤力流走全身。琅琊和众人一样,耳廓里渐渐滴出了鲜血。   “轩辕氏!”魃女无所谓地高喊着,“我要替我母后报仇!”   话音一落,轩辕魃改变了法阵,雷鼓的威力不可小觑。   祝融一面护着自己,还护着重伤的炎帝,二人最先倒在了雷鼓声中;失明的梼杌,听觉本就敏感,如今的感受更是常人所不能体会的炙热之痛,只恨不得挖掉那颗烦躁的心;颛顼意识到雷鼓对梼杌的伤害,赶忙就用灵力护住了梼杌,减轻雷鼓对他的干扰。而颛顼就失去了反击的机会,雷鼓声声如鞭子一般抽打在他的身上;唯有句龙和蚩尤,一面抗拒着雷鼓,一面绝不给黄帝喘息的机会。   依谣随着句龙的身影,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又是伤心又是哀痛。从她出现开始,句龙便未与她说过一句话,难道她在他心里就这么不值一提吗?依谣忿忿不平的想着,又矛盾挣扎地担忧他的安危,不知不觉中一股血腥的红气就笼在了依谣的身上,直窜眉心。   “你……”琅琊紧紧握住了依谣的手,却没有过多的力气再说话了。   依谣猛地甩开了琅琊的手,整个身子一起,琅琊就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还未被收好的灵珠,也随着依谣的起身,不知滚落到了何方。   依谣直挺挺地站立着,一对浅褐色的眸子冷眼扫视着四周。是漪灵,还是依谣?她听着耳畔的打斗声,看着眼前纷繁复杂的一切,低沉的嗓音怒喝着:“住手!”   可是根本就没人理会她。她又连着叫了两声,连句龙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依谣在心里默默琢磨着这句话,越想越气恼,越想越愤慨。   她在句龙的心里究竟算什么?她一直努力安慰自己,在为句龙找个无数个理由和借口,就是说服自己他们还是相爱的。他只是有苦衷离开了巫医寨,他只是有苦衷才抛下了自己。可是,可是,可是!   句龙,你真的都不看我一眼?   依谣周身的血腥气越来越重,红光刺眼,戾气冲天。   依谣双拳紧紧一握,手指深深陷入了肉里,流出了几滴愤怒的血。她猛地抬头一喊,肆意将自己的身心都燃烧在了血光之中。   她将心中沉积依旧的愤怒全部爆发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撕破了天际,是对句龙始乱终弃的怨恨,是对颛顼百年以来隐瞒自己身世的怒恨,是对蚩尤次次迫害自己的报复,是对梼杌曾经对自己凶恶的蔑视,是对祝融和炎帝拆散自己与句龙幸福的仇视。   所有微不足道的负面情绪,在此时此刻得到了无比的放大;曾经依谣不曾在意的过去,都顺势膨胀变大,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   依谣这声如晴天霹雳的叫声,彻底打乱了轩辕魃的阵法,雷鼓声紊乱的戛然而止。轩辕魃被雷鼓灵力反伤,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死人堆里。其余之人还遭受着雷鼓余声的折磨,如今加上依谣的灵力四射,更觉意识迷糊,心绪混乱。   句龙抱着头,轻轻唤了一声“依谣……”就看见依谣收住了叫喊声,众人心中稍有好转,立即运功调息。却又看见依谣瞪着忽然变得血红的眸子,冲进了厮杀中。还有些苟延残喘的士兵,不自量力地想要去阻止她。   她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不分敌我,不分青红皂白,凡是拦路者,杀!   句龙疾走了两步,想要阻止依谣的疯狂行为,奈何脚下无力,心脉紊乱,走了半步就口吐鲜血,直不起身子来。   黄帝想趁此机会得到灵珠,再趁众人不备溜之大吉。但是他几乎已经丢了半条命,此时此刻想从入魔的依谣手中抢回灵珠,又谈何容易?此时的依谣,就像是从地狱之火重生的魔王,她锋利的手可以直直地捅进人的心窝,眨眼的功夫就能挖出他的心。   依谣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左右手,忽然来了兴致,歪着脖子,用舌尖轻轻地舔着十指。就像是尝到了琼浆玉液,依谣再收不住了,她疯狂地吮吸着手上的血。那是她饥渴了很久的食物,那是她压抑很久了的欲望,这一刻她获得了重生,获得了快感!   依谣心满意足地抬起头,长长舒了一口气。极度享受着此刻的满足。满足?不!依谣的欲望瞬间爆发,像是一座被堵了千年的火山终于爆发了!她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什么,她明白了自己可以得到更多。   偏在此时,不怕死的士兵又冲向了依谣。依谣左手掐住了一个人的咽喉,右手被抓住的人也已经被依谣吸干了血。那些刚刚还喊打喊杀的士兵,都吓得双膝发软,直打哆嗦,赶紧抽身就要逃。   依谣一面狂妄又贪婪地吮吸着左手里那人的脖颈,一面猛地瞪亮了血红的眸子,那一刻,所有想逃命的士兵都被定格住了。除了呼吸,他们连眼珠子都不能转动。依谣搂紧了快要被抽干血的那人,她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吃下去!   她嗜血的欲望,一旦得到了释放,将永远无法满足。   忽然间,被定格住的士兵开始四处逃窜。有人,解开了依谣的法术。她猛地扔开了手中的死尸,双眼犀利地瞪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是他,是他放走了自己的猎物;是他,她记得他对自己造成的伤害。   他该死!   依谣像一束红色闪电,迅速地冲向那人。   句龙心一紧,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嗜血魔姬难掩欲望   第一百零九章 此情未央 此意难忘(结局篇1)   【因断更数月,特在正文开始前附上前景提要~】   前景提要:   神农国绑架高辛,以假灵珠在手逼迫黄帝交出神农鼎,黄帝不肯就范,与蚩尤、刑天和祝融大战神农国城墙上。祝融昏迷,蚩尤败北,刑天舞干戚救得祝融与蚩尤,自己却身首异处,含恨而终。重病在身的炎帝苏醒后惊闻噩耗,身心交瘁,已是弥留之际。   几乎同时,句龙带着唱曲先生在北国与颛顼等人开战。两败俱伤后,句龙与梼杌兄弟情义皆断,句龙退回军营。唱曲先生为助句龙成事,自毁千百年来的修行,幻化出了千军万马供句龙调兵遣将。唱曲先生死后的魂魄找到颛顼,劝其罢手,否则“逆天而行,必尝恶果”。   琅琊护送依谣回到神农,在战火硝烟中救出了精卫,精卫于林间产下一子。精卫将孩子托付给了依谣,就转身回到了神农。依谣带着孩子和琅琊一道回到北国,安顿孩子。此时,当年依靠漪灵之血复活的蚩尤,因为重伤的缘故,需要漪灵之血恢复元气,便取道攻打北国,令颛顼交出白漪灵。   正当蚩尤与颛顼奋战之时,句龙又带着千军万马而来,场面更加混乱。只因句龙误会依谣与琅琊有私情,加之自己七日之约选择了华胥国而舍弃了依谣,于是在句龙心中,他不愿意面对依谣,更不愿意面对自己。在这混乱的战场上,他的心更是乱如麻。   当颛顼、句龙与蚩尤三方都身负重伤时,黄帝从天而降,炎帝、精卫、轩辕魃等人也赶来救援,众人才知这一切都是黄帝的阴谋。于是三方重新联手对付黄帝,黄帝凤火分身为多个黄帝,令人分不清真假。精卫与元冥逃至大海,黄帝分身穷追不舍。元冥被葬大海,精卫以死殉情,化鸟填海。   目睹了精卫和元冥之死的依谣,已经再也不忍心看到伤害,便手持真灵珠出现在黄帝面前,威胁黄帝远离大荒,否则将灵珠毁于一旦,让黄帝失去复活的能耐。但是黄帝并不甘心就此答应依谣,于是战争的硝烟还未散去,新一轮的争夺战又开始了。   琅琊为了保护依谣而受伤,句龙对依谣的不理不睬,眼前的血流成河,都让依谣触目惊心,百般无奈之际,依谣的心重新被漪灵掌控。她不愿再让心爱之人受伤,她不愿再让这些无辜的百姓妻离子散,她不愿再看见大荒就这样被毁,于是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力量再度被激发,嗜血如狂,六亲不认,她便是大荒的嗜血王姬——高阳依谣!   在轩辕魃雷阵中苏醒的嗜血王姬,看着祝融护着重伤的炎帝,二人最先倒在了雷鼓声中;失明的梼杌,听觉本就敏感,如今的感受更是常人所不能体会的炙热之痛;颛顼意识到雷鼓对梼杌的伤害,赶忙就用灵力护住了梼杌,减轻雷鼓对他的干扰。而颛顼就失去了反击的机会,雷鼓声声如鞭子一般抽打在他的身上;唯有句龙和蚩尤,一面抗拒着雷鼓,一面绝不给黄帝喘息的机会。   究竟黄帝是胜是败,大荒的命运又将交托在谁人手上,依谣、句龙、琅琊三人之间的感情,可有善果?   诸多谜团,如今一一揭晓……   ===============================================================================   依谣一面狂妄又贪婪地吮吸着左手里那人的脖颈,一面猛地瞪亮了血红的眸子,那一刻,所有想逃命的士兵都被定格住了。除了呼吸,他们连眼珠子都不能转动。依谣搂紧了快要被抽干血的那人,她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吃下去!   她嗜血的欲望,一旦得到了释放,将永远无法满足。   忽然间,被定格住的士兵开始四处逃窜。有人,解开了依谣的法术。她猛地扔开了手中的死尸,双眼犀利地瞪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是他,是他放走了自己的猎物;是他,她记得他对自己造成的伤害。   他该死!   依谣像一束红色闪电,迅速冲向那人。   句龙心一紧,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依谣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难以置信。那一刻,她似乎因为眼前人被自己所伤,而有了半刻的清醒。   “你……你……”依谣支支吾吾地向后退了两步,瞠目结舌却又六神无主。   一双厚实的手忽然拽住了依谣的手腕,那人因为身受重伤又毫无防备地挨了依谣致命的一击,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唯有借着依谣的力量才能勉强站稳。   依谣呆怔地望着他,周边战乱的咆哮声似乎都被隐去了,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他……依谣的手腕,也因为内心的恐慌而不住地颤抖着。   发生什么事了?浅褐色的眸子一闪,依谣恢复了暂时的清醒。她扪心自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个踉跄,差点站不住。依谣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扶住了他,颤抖地说着:“你、你……”   他强忍着痛,嘴角裂开了一抹笑容,“我、我没事。”   琅琊将所有的伤痛都隐藏在了眸子深处,暗淡却又闪着动情的亮光。依谣不解,她刚才是要袭击谁吗?琅琊又为何会突然冲出来?又,为何会挨自己一掌呢?   依谣目不转睛地瞪着琅琊,支支吾吾地说着:“我、我……你……”   琅琊迷迷糊糊地笑开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两下就倒了下来。站在不远处的句龙疾走了两步,却又忽然止住了步子,只是呆呆地望着依谣静静地抱着琅琊。   琅琊望着依谣的眉眼,望着依谣红艳的双唇,恰如那夜幕初上时分,高山远黛朦胧起伏的山影;一如那悬崖峭壁边的新日皓月,清远却又近在眼前;更似那沙漠绿洲中娇艳不败的姹紫嫣红,生命的热情在依谣的眼眸里,熊熊燃烧。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令他魂牵梦萦的依谣。   依谣抱着琅琊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衣裳裙角浸在血河之中,瞬间被染得艳红。依谣嘴角嗫嚅着,却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她战战兢兢地抬起手,冰凉的指尖刚刚触摸到琅琊献血淋淋的嘴角,又痉挛地收了回来。   琅琊费力地握住了依谣收回的手,嘴角始终挂着令人寒心的笑意。依谣的心,就像是无边无际的黑洞,强大的吸引力让她五脏六腑都已经扭曲。一对眸子,一只血红,一只浅褐色,漪灵和依谣,就这般各占据着一半的身心,却是双倍的伤痛。   “琅琊……”依谣开口说着,却是漪灵的声音。   琅琊半眯着眼,微微摇了摇头,他已经很累了。累了这一生,终于可以休息了。   他认了,这就是他的命运。认了自己的命,认了自己今生的缘,至少他们曾经拥抱过,曾经吻过,是不是就已经足够了?   他一直想要的答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在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琅琊的笑容僵在了唇边,厚实的手紧紧握住依谣,在依谣的手心留下了他最后的温度,和那绵绵无期的爱意。   几滴零星的雨点打在了琅琊的嘴角,打在了二人紧握的十指之间……   烟雨朦胧间,青烟似梦似幻,依谣抱着琅琊的身影,定格成了世间最美的风景。   “琅琊!”漪灵忽然趴在了琅琊身上扬起了头,撕心裂肺地大喊着,早就忘记了身边还是战火纷飞。   “我杀了琅琊?”雨幕仿佛是落线珍珠织成的帘幕,漪灵脸上的血渍开始晕染。   依谣的声音犹如空谷的冤魂,“是我杀了他……”   “你爱过他吗?”漪灵嘴唇嗫嚅着。   “我?爱他吗?”依谣忽然发疯似的,摇晃着琅琊冰冷的身子,“喂,你醒醒!谁准你睡的?你敢睡,我就要在你脸上画大花猫。就像上次在神农一样……你快醒过来啊!”   “他死了。”句龙的声音像是来自千年后一般的遥远,他伸出手温柔地搭在依谣的肩头。   依谣猛地住了手,浅褐色的眸子褪去变作了血红,恶狠狠地看着琅琊刚才护住的那个人。   颛顼,居然是颛顼!   依谣忽然又闪现出来,占据了身体和意识的一半。她差点杀了自己的父亲,她差点动手杀了自己的父亲?琅琊,琅琊救了他……   依谣还未多想,漪灵就逼退了依谣的意识。她才不管这躺着的是谁,任何人都不能从她手中夺走琅琊!谁都不可以!   漪灵怒吼一声,展开锋利的双手就扑向已经昏倒的颛顼。句龙赶紧护在了颛顼面前,“不要做傻事!你会后悔的!”   漪灵不理不睬就和句龙对打了起来,“我最后悔的,就是依谣爱上了你!”   黄帝被蚩尤死命相缠,根本没有逃命的机会。于是他便彻底死了心,既然他不能得到灵珠逃出去,那么就鱼死网破,大家一起陪葬岂不更好?黄帝想着便忽然开怀大笑起来,他唤出了凤凰,一人一鸟前后夹击蚩尤。早已是分身乏术的蚩尤,更是陷入了绝境。   早前被琅琊施法,困在钟山的猰貐,忽然动了一动。他诧异地抬起双手,自己被琅琊施法怎还能动弹呢?除非……   骤雨已经将钟山笼在了雨幕之中,泥泞的山路,弯弯曲曲通向山脚。猰貐一惊,莫非琅琊遭遇了不测?猰貐顿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了一起,琅琊绝对不能有事!他运了运气,轻而易举地冲了出去。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气,双眼一定,一脚踩进了泥水,马不停蹄地冲下了钟山。   他不允许琅琊遇到危险,他不允许,他不允许,他绝不允许!   猰貐的红影穿过雨帘,匆匆一闪,飞溅的泥水玷污了红裳,他也丝毫不在意,仿佛是在钟山杀出了一条血路。   山麓的红光,令人恐慌。   第一百一十章 作茧自缚(结局篇2)   猰貐冲下钟山,忽然看见鹏鸟阿九和九龙烛阴在互相争执。阿九想冲破烛阴,烛阴却一面长啸一面喷着火球阻拦着阿九。   猰貐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厚沉,他一跃而上,站在烛阴的头顶,扫视了阿九一眼,淡淡地一句“北国”却说得是心急火燎。阿九急匆匆地展翅而起,烛阴虽拼命拦着阿九,其实自己心中亦是焦急万分。   天色暗沉似无边的深渊,沉甸甸的,仿佛天也快承载不起这般的悲伤与冤孽。   黑暗中的北国却是血光四溢,刺得猰貐眼睛生疼。   漪灵揪住句龙的衣襟,黑色的深眸望着漪灵血红的眸子,心中一悸,分神的句龙被漪灵长长的尖牙刺穿脖颈。句龙浓粘的血液顺着漪灵的咽喉滑入五脏六腑,却像是火烧一般的灼热,漪灵一把推开了句龙,嘶声力竭地仰天咆哮着。   依谣频频闪现,倏尔清醒倏尔迷茫。句龙捂着伤口,踉跄着抱住了依谣。   猰貐跃下烛阴,来不及阻止阿九,就见它已经展开双翅紧紧护住了琅琊冰冷的身体。猰貐紧紧咬着牙关,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他已经感应到自己来迟了。他强迫自己扭转了视线,仿佛这般就可以不接受琅琊离开的事实。   他狠狠地瞪着一旁交战的黄帝和蚩尤,心中的怨恨与不舍此时全部爆发成对黄帝的报复。他指挥着烛阴,冲进了他们的阵法。   黄帝始料未及,本已经占据上风的他不由得两面受敌。他迅速权衡现场,只怕过多的持久战对自己并未有好处,于是,他准备抽身而逃,重谋良机。   蚩尤已经被逼无奈,眼看就要败下阵来,他却突然瞥见依谣已被漪灵控制,只要他有了漪灵的血,黄帝就必死无疑。想法一定,他颤颤抖抖,拼尽全力冲出黄帝的包围,直奔漪灵而去。   句龙只当蚩尤是前来抢夺灵珠的,便松开了情绪不稳的漪灵,与蚩尤周旋起来。   漪灵和依谣在同一具身体里,却都无法支配这具身体。漪灵要进攻,依谣却要阻止;漪灵要吸血,依谣却犯呕。一进一退间,忽然一支胳膊横在漪灵的咽喉处。顿时,一股金色温暖的光芒从漪灵四肢蔓延开来,渐渐织成了一座牢笼,束缚了漪灵。   胳膊松开了漪灵,她身后一双锦缎青面的鞋履轻轻后退了几步,漪灵毫无牵引地就被带着跟那人一同而去,周围竟无人注意。漪灵几欲挣脱,奈何此人灵力高于自己,越是挣扎只会越难受。   猰貐和烛阴两面夹击黄帝,黄帝独自战斗已久,任凭是凤凰涅槃也抵挡不了多久。于是他更是发狠一搏,倾注所有的力量连连击退猰貐。猰貐被逼让出了一条血路,黄帝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猰貐只当黄帝想逃,转身却发现黄帝只是冲到了炎帝昏厥的身旁,一把拽起炎帝。   “你……你终于还是……”炎帝气息飘渺地说着。   “阿嫘当初让我答应的诺言,我坚持至今,已是仁至义尽!”黄帝气喘吁吁,满脸伤痕,拽着炎帝的双手还在不住地滴着鲜血。   “杀了我吧。”   “当初你就是这样骗取阿嫘的同情,求我放你一马,今天,我看谁还为你求情!”   “我命本该绝,当初我已不想苟活,何况是今日?”炎帝讥讽地笑着,“今日,你是万万不能全身而退了……”   “不到最后,我黄帝绝不认……输……”   话尾处黄帝深深一顿,一枚利箭横穿他的心房。他微微蹙眉低头一看,冰冷的长剑锋利无比,竟不知是剑冷,还是他的心冷。   猰貐手握剑柄,又狠狠送了黄帝一剑。   句龙闻声忽然收手,蚩尤亦回头望去,不由得大喊一声:“不!不能杀他……”   蚩尤疾走了几步,奈何身子虚弱无力,瘫痪跌倒在地。猰貐不解蚩尤此话何意,视线重新落回黄帝身上时,却见黄帝眉开眼笑,仿佛奸计得逞。   句龙和炎帝心下明白,黄帝启动了灵珠起死回生的力量。倘若如此,猰貐对黄帝致命的一击非但不能要了黄帝的性命,还未黄帝脱去此具凡胎,重生于世提供了天大的机会。那么众人对黄帝造成的伤害,都会随着这具躯体的消失而消失,黄帝,将会安然无恙地站在他们面前。   “灵珠重生的能力,有两次。”黄帝狂妄地笑着,满嘴的血腥令人望而止步,“我原本打算留着将来的。可是你们步步紧逼,倒不如就用一次,好让你们死之前也长长见识。”   猰貐心一冷,猛地松开了手中的剑。句龙和炎帝都循声回头看去,灵珠应该在依谣身上,可是,依谣呢?众人不禁心颤。句龙的血止不住的流,他顾不上许多,疯狂地呼唤着依谣的名字。   黄帝慢慢闭上双眼,神情祥和。他展开双臂,嘴角扭曲着狡黠的笑容。“等我唤来我的宝贝,自然以依谣为我重生的祭品!到时候,就不用麻烦你们寻找了。”   “可恶!”重伤的梼杌趴在地上想挣扎起来。   颛顼却因护住梼杌耗力过多,又被漪灵灵力所伤,早已彻底昏了过去。   难道此时就真的没有办法阻止黄帝了吗?   蚩尤不甘心,他看着黄帝召唤灵珠的力量越来越大,心中越是愤懑。他付出了一辈子,绝对不能让黄帝得逞!正当蚩尤咬牙切齿之际,一双冰冷的纤纤玉手忽然握住了他。他猛地回头看去,蔓延猩红之间女子一身翠绿,令他眼前一亮。   轩辕魃受了伤,嘴角挂着彩。她匍匐爬到蚩尤身边,轻轻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还记得以前吗?”   蚩尤神情恍惚,在轩辕魃话语的牵引下,那段自己强烈克制的回忆又涌上心来。他素来闭口不谈自己的过往,与轩辕魃年少轻狂的往事仿佛被打印上了万事不可再提的烙印,层层紧扣的枷锁,终究抵不过此时此刻,轩辕魃那一声低唤。   蚩尤沉闷道:“记得。”   “既如此,我此生无憾。”轩辕魃冰冷的手松开了蚩尤,脸上却绽放出如诗如画的笑容。   一阵微风拂过,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青色影子“嗖”的一声划过蚩尤身旁。他还来不及阻止,众人亦不曾在意,轩辕魃就拾起了猰貐的利箭,清脆地刺穿了黄帝的身躯。黄帝立即弹开了双眼,双手一紧,召唤灵珠力量被打断。   猰貐立马指挥烛阴喷出烈焰灼烧着黄帝,轩辕魃无声滑落了一滴泪水,左手一推剑柄,连人带剑都刺进了黄帝的身体。蚩尤微微一怔,瞠目结舌地低呤着:“碧落黄泉……”   句龙听罢也胆战心惊起来。碧落黄泉,乃玉石俱焚。将自身的力量存入敌人体内,由内向外层层啃噬,直到敌人魂飞魄散为止。   蚩尤怒吼一声,愤然飞跃而起。黄帝双眉紧蹙,胸口异常烦闷,只觉体内一股强大的力量蓄势待发,仿佛静脉血管都已被搅乱,如万虫撕咬肉身一般。这一招,本是蚩尤心中所想,竟不知,二人分离多年后,依旧心有灵犀,依旧愿为之舍生而死。   或许,爱,便是如此。   依谣?句龙猛地醒悟过来,依谣在哪里?他顾不上眼前众人围攻黄帝的架势,急着转身寻找依谣。这步子还未走出两三步,就听见身后的黄帝痛苦的大叫着。句龙立马转身看去,黄帝的灵力将众人推倒在地,仿佛已是黄帝占据上风,可是为何黄帝的气息更加若有若无?   句龙猛地朝左侧望去,阴暗处一阵金色光芒汇成一把无形的剑,乘风破浪而来,黄帝的胸口顿时如炸裂开来,金光钻进了他的体内,和着轩辕魃青色的绿光相辅相成,由内向外紧紧包裹蚕食着黄帝的灵识和肉体。   那双锦缎青面的靴子,踏在血红的地面上,铿锵有力。那抹渐渐走入众人视野的身影,令人哑然失色,最后来的,竟然是他!   “我已经毁了灵珠。”他看着黄帝扭曲的五官,知道黄帝还对自己寄予一线希望。他的左手缓缓展开,灵珠四分五裂地躺在他的手心。   “我……”黄帝一个字还未吐清,口里就涌出了鲜血。灵识渐渐的消散,让他全身寒冷如冰,“你……”   那人每走近一步,黄帝的痛苦就增加一分。“你教我,好的总是要留在最后。我知道你在最后会迫不得已使用灵珠的力量,你就必须使自己处于濒死状态,而这个状态也是摧毁你的最佳时机。所以,我把最好的,留在了最后……当然,你的护体灵力唯有至亲一代血脉才可以攻破,若是没有魃女,我的计划也不会实现。要魃女心甘情愿的牺牲,唯有让她看见你是如何折磨蚩尤的……这一切,都是你教我的……”   高辛稚嫩的脸上,布满了沧桑的痕迹,这一刻,谁还会说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呢?   “你为了你永生不灭的力量,为了你那无坚不摧的护体灵力,甘愿杀死自己至亲的血肉。你众多的儿女都不能幸免于难,少昊,亦是死于你之手!若我不是你三代之后,你还会留我在你身边吗?你看上我是你极佳的杀人工具!轩辕氏,人心所背,拥有无限制的生命和力量,你又能如何?”   蚩尤的视线在高辛和黄帝之间来回,欣然大笑。“轩辕老贼,你也有今天?”蚩尤倏尔转身看向炎帝,深深叩首道,“陛下,罪臣的使命,如今亦有晚辈完成,我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卸下责任了。”   炎帝轻唤了两声“蚩尤”。   “陛下,多保重!”蚩尤话音一落,身子僵硬地叩在地上,沉重的脑袋微微一颤,万籁俱寂,唯有黄帝痛苦的呻吟声……   第一百一十一章 火烧祭祀台(结局篇3)   叱咤风云的蚩尤,这般离去,众人始料未及。炎帝浑浊的双眼泛着晶莹的泪花,在高辛灵力的闪耀之下,熠熠生辉。   “你如此便可困住我了吗?”黄帝的声音飘渺地传来。   高辛镇定自若,轻描淡写道:“若不是有完全的把握,我怎敢轻举妄动?这一步,我等得够久了。自你寿宴接过西王母的蟠桃之日起,你便步步落入我的圈套。”   “西王母?”众人都小声嘀咕着。   “七女?”黄帝连连摇着头,“我的七女是不会害我的!”   “当你杀死你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你会有今日的报应。”清脆的乐声伴着桃花的香气渐渐飘来,西王母雍容华贵地从桃花瓣里走出,“若我不是嫁到瑶池,下场定当会和少昊一样吧?”   “你和高辛密谋已久?”黄帝捂着胸口,在纷扬的桃花里,黄帝的身形渐渐变得透亮,似有似无,仿佛风一吹,就会烟消云散。   “蟠桃,乃世间奇药,亦是世间毒药。”西王母横笛在前,红唇下飘扬而出一首温暖如春风的乐曲,沁人心脾,“我在蟠桃里培育了不为人所知的蛊虫,但凡此乐一起,定会爬穿你的五脏六腑……”   乐音袅绕,众人听来并无大碍,黄帝却痛苦的嗷嗷大叫。只见他近乎透明的身子里,忽然蹿出了无数条粉色的小虫,吞噬着他的筋络血脉。   “原来,你们还和巫族魔祁王联手!”黄帝咬牙切齿,“竟学到如此狠毒之术!”   “虎毒不食子,若说狠毒,我们之中谁比得过你?”高辛幽幽地说着,“此蛊不仅会吞噬了你的肉身,更会腐蚀你的灵识。加上你体内的两股真气,轩辕,今日便是我们复仇之时!”   “为了琅琊,我绝不会放过你!”猰貐狠狠地将灵力输入高辛的阵法里,一束红光似烈火一般高高窜起。   “为了伏羲,为了少昊,轩辕氏,你罪有应得!”句龙的绿光环绕在红光与金光之间,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勒住了黄帝的咽喉,令他喘息不止。   “你们……这些败类……”   “就让我们送你最后一程吧!”高辛说罢,眉头一蹙,光芒四丈,耀眼夺目,一阵刺眼的七彩光伴着剧烈的爆炸声,顿时漫天烟幕,无数零星的火球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转瞬即灭。一切来得太快,快得不真实。   一只皱巴巴的凤凰雏鸟,在余烬中,嘶哑的叫唤着。西王母微微一抬手,雏鸟就飞到了西王母的手心里。西王母嘴角嗫嚅着,狠狠掐死了这只雏鸟,嘴里念念有词:“凤凰浴火重生,涅槃来世,本不该是理所应当,亦不是你不生不死的理由。若自己把此,当作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权利与能耐,那结局早已在轮回中注定。”   “死亡,可以是人神魔妖,也可以是一个国度。”高辛抓过那只雏鸟的残骸,灵力一起,雏鸟的躯体随即四分五裂。   “他,死了?”猰貐难以置信地质问着。   西王母泰然自若,一个转身,华丽的裙角勾勒出一抹轻蔑又得意的笑脸。   “依谣……”句龙猛地拽起高辛的衣襟,“依谣呢?依谣在哪里?”   “此等妖女,叔父何必念念不忘?”   “你到底把依谣怎么了?”句龙压低了声音,双眼迸发出愤怒的火花。   高辛死死地望着句龙的双眸,随后一声叹息,扭开了头,淡淡的一句,“巫族,祭祀台。只怕你如今赶去,也已经晚了……”   “可恶!”句龙猛地扔开了高辛,嘴里咒骂着就唤来春木,飞速离去。   硝烟过后,却未换来真正的宁静。   猰貐拖着红色长裙,呆呆地立在琅琊身旁。阿九一动不动地覆盖着琅琊,猰貐快步上前,左手触摸到阿九时,钻心的冰冷瞬间就爬满了猰貐全身。忠心不二的阿九,拼命赶来却只是为了与琅琊同生同死。猰貐左手微微一颤,轻轻拍了拍阿九。   烛阴在一旁跺着脚,扇着双翼,鼻腔里喷出大大小小的火球,心中的烦闷却不从可说。猰貐双手捧着阿九放在了烛阴的背上,烛阴哀怨的回头看向阿九,嘴里哼哼不止。   猰貐深呼吸一口气,不得不面对的,总是无法逃避而去的。   “陀莲姑姑的酒,我还给你剩了一坛,今日是个开心的日子,我们不醉不归!”猰貐扶着琅琊跃上了烛阴,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径直飞离了北国。   高辛与西王母一道,帮着众人收拾着混乱的局面。奄奄一息的炎帝,昏迷不醒的颛顼和梼杌,重伤不已的祝融,都由西王母亲手注入了一股甘泉般的仙气,随后吩咐将他们集中安顿在了北国的大殿上。   “你还有自己未处理完的事情。”西王母走过高辛身旁,坚毅地看了高辛一眼。   高辛点了点头,恭送西王母步入大殿后,自己也抽身离开了。   句龙不解高辛那番话的意思,但心中已知高辛定是对依谣做过什么。“只怕你如今赶去,也已经晚了……”句龙的脑海里不停地浮现着高辛的话语,巫族祭祀台,第一次依谣便在那里险些惨死在魔祁王巫族的祭祀仪式上,从此便种下了嗜血王姬的恶果,如今,依谣再次被困祭祀台……句龙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唯有催促春木加快速度。   这条路,他只觉得遥遥无期。   倏尔,他眼前终于出现了巫族祭祀台那座耸入天阙的巫山。一股熊熊烈火的浓烟扑面而来,句龙心下不好,赶紧冲了上去。只见依谣被捆绑在祭祀台上,挣扎不已,周身的干柴已被烈火点燃,烟味刺鼻呛人。   “有外人闯入!”祭祀台下虔诚的族民一跃而起,排成三排阻拦着句龙去路。   “我只想救人,不想为难你们。”句龙心急火燎。   “她是妖孽,你要救她,打断我们向天祭祀,你就是罪人!”   “她害死了多少人?唯有用她的血,才能洗清她的罪孽!”   “西王母吩咐,谁都不能带走她!”   族民叽叽喳喳地嚷开了,句龙的头一阵一阵抽搐,心下烦躁也顾不上是否是滥杀无辜。几个拼死阻拦的族民便命丧他手,此时便有族民叫开了:“杀人了!他和嗜血魔姬是一路的,都是魔头!杀了他,还我们巫族的光明!”   依谣痛苦的呻吟声传入句龙耳中,他心急如焚尽力想撇开这些不要命的族民,却总是被逼步步后退。春木长啸一声,长长的尾巴一扫,就为句龙扫清了不少障碍。句龙趁机一跃而起,边打边杀地赶到了依谣面前。   “依谣,再坚持一会儿……”句龙想冲进火堆,却发现此火是瑶池天火,不灭不息,更像是一道坚实的火墙,冲不进去亦无法出来。天火造成的伤痕,将永远无法恢复。依谣的四肢和左脸,已经被烧得触目惊心,句龙的胳膊很快也被烧伤。   “你走啊!我罪有应得……太多的人死在我手下,甚至我连哀苍都下得了手……”   “这都不是你,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白漪灵。”句龙依旧在尝试,任凭身后的族民举着弓弩射来一箭又一箭,他都死死地撑着。   “是我又怎样?”依谣的脸上忽然闪过白漪灵的神色,“正是因为我,这个懦弱无能王姬才能摆脱束缚自己的囚笼。哀苍不过就是个傀儡,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死到临头了你还强词夺理。”   “有你救,怎会死到临头。”依谣被毁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除非,你不想救了,就让依谣陪着我一起享受天火的折磨,永世不得超生吧!”   “句龙,不要救我!”依谣的声音压过了漪灵,“否则我将永生永世摆脱不了她……”   “摆脱我?”依谣疯狂地大笑起来,“我白漪灵就算挫骨扬灰,也会缠着你绝不放手!那段和琅琊的回忆,我要在你身上慢慢吞噬!我要你忘不了他!”   “啊!”依谣再一次痛苦地嚎叫着。   句龙双手双臂已是焦炭如灰,他猛地一回头,拔掉了身上十来枝的利箭。鲜红的血蜿蜒地流向了火堆,春木被围攻在愤怒疯狂的族民里,挣扎着为句龙挡下了不少的飞箭。   句龙血肉模糊的双手再一次试探着扒开火苗,滴滴鲜血落在祭祀台的石面上,竟开出了嫣红的碎花。句龙与生俱来的大地气息,与大地气脉相连,能迸发出暖人胸怀的盎然春意。天火不接地气,此时句龙的血以土地的气息为他赢得了一线机会。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情不知所起 不知所终【大结局】   句龙忍受着天火炙烤在身上的剧痛,冲进了火里,气喘吁吁地趴在依谣身上。他的背后早已被利箭伤得是血肉模糊,眼下又被烈火灼烧,他却死撑想用灵力解开依谣身上的绳子。依谣拼命摇着头,泪流满脸,“没用的,没用的……用灵力完全解不开,我试过了……你走吧……你的伤……”   “已经伤了,已经来了,我怎能空手而去?”句龙咬着牙,挤出了一丝痛苦的笑容,“相信我!”   句龙徒手去解绳索,才发现绳索早已粘带着衣裳嵌入了依谣血肉绽开的肌肤里。绳索上还有西王母的仙气,她根本就是一心执意要依谣的命。句龙在心里咒骂着,只是为了消灭漪灵就不惜搭上依谣的命吗?既如此,他偏偏不认命!   句龙猛地仰起头,双手捧住依谣的脸颊,和着依谣脸上的泪水深深吻在她的双唇上,轻轻地一句“我爱你”就像是一阵春风拂过依谣的脸颊。依谣泣不成声,双眸里皆是句龙被火伤的痛楚。   句龙未过多停留,反手用手中未扔掉的箭头狠狠刺伤了自己的心房,刺穿了自己双手手腕,依谣瞪大了眼球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句龙却任凭这些喷洒而出的鲜血溅在绳索上。绳索与天火都感应到强有力的地气,力量有所缓和。句龙双手血肉模糊地去撕扯绳子,伴着一声声惨叫,依谣也是痛苦的呻吟。   绳索一点点解开,却又一点一点地深深嵌入了句龙的肌肤里。依谣稍微能活动时,就扑到在了句龙的身上,句龙用尽生命般地抱紧了依谣。依谣哽咽着说道:“生不能衾,宁愿死同穴。”   “相信我,一切、一切都会好、好起来的!”天火卷式重来,句龙的血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他抬起苍白的脸颊,对依谣深情一笑,“好媳妇……”   说罢,用力一推,将拥抱过后全身浸染了句龙鲜血,带着大地气息的依谣推出了天火。句龙咳嗽了几声,自知自己已经没有力量冲出去了。想要击退这些天火,即便句龙耗尽鲜血也是于事无补。句龙捂着咽喉,手脚无力地跪倒在地。那一抹凄楚的笑容,缓缓定格在了他僵硬的脸上。   依谣重重地摔倒在地,不停地干咳。当她回首看向句龙时,那些族民的箭已经密密麻麻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低吼一声,血色眸子一闪,瞬间转移地扭断了眼前数人的脖子。她微微一怔,浅褐色的眸子闪着寒心的泪水,她唤了一声“句龙”几欲扒开人群,都被他们嘴里念叨的咒语而击退。   春木望了一眼火里的句龙,痛苦的长鸣一声,拍着双翼胡乱踩踏着巫族族民。密密麻麻的箭雨落在了春木的身上,它挣扎了许久,无数巫族人死在了它的爪下。最终春木寡不敌众,留下一个牵绊又落寞的眼神,轰隆一声倒地。圆滚的双眼望着句龙的方向,留下了血红色的眼泪。   “句龙死了。”漪灵在脑海里念叨着,“句龙死了。句龙死了……”   依谣只觉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她仰天咆哮,灰白青紫的脸上,布满了根茎分明的血丝。她大喝一声,强势突破巫术咒语,眼前所剩不多的人,都成了她血欲下的食物。   是饥饿,是报复。   一场恶战后,祭祀台寂寥的令人害怕。阴森的寒冷,毛骨悚然的凄厉叫声还在空中回荡。天火孜孜不倦地燃烧着,映红了这片渐入夜幕的天。横七竖八的死尸,依谣孤立地立在其间,冷风瑟瑟,世间再不会有温暖的拥抱属于她了。   她轻轻迈开了步子,群裳荡漾在血泊中,拖曳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她一红一褐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不远处地上的什物。每走一步,她的心都多一份悸动。句龙从巫医寨带走的风铃静静躺在那里,仿佛还保留着句龙身上的温度。依谣瘫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着风铃,温柔地用脸抚摸着。那幽幽的青草香,好像句龙从未走远……   “高阳依谣。”西王母幽幽地站在了不远处,“白漪灵?”   “王母和你说话,你竟不回话?”西王母身旁的婢女痛斥道。   西王母挥了挥手,止住了她。“想不到,他竟这般深爱你,甚至愿为你而死。”   依谣自顾自地沉醉在风铃的温柔里,不言一语。   “既天意如此,这条命你就留着吧。只是……”西王母话锋一转,“你已被开除出神籍,神骨自然不能再留。你们,送我们的王姬一程吧!”   “遵命。”几个彪形大汉的仙仆一拥而上,依谣并未反抗。   寒冽的夜风穿梭在泼墨般的黑夜,清脆叮铃的风铃声,穿透了岁月的禁锢。   回望在巫医寨里期盼句龙的那段时光,夕阳懒懒地照在山涧溪水上,半边金红,半边透亮,几只晚归的鸟儿从空中一跃而过,吵闹着是在分享今天的收获吗?依谣坐在窗前,支着胳膊肘,歪着脑袋,伸长着手拨弄着窗前的小风铃。   叮铃铃,你的伤好了吗?   叮铃铃,你是不是很着急地在找我呢?   叮铃铃,你想我了吗?   斗转星移,风云突变。   当日北国一战后,西王母将重伤的炎帝、颛顼和梼杌关押在了大殿之上,软硬皆施,逼迫众人心甘情愿的臣服。高辛率领一队人马,收买人心,成功围剿了轩辕。   句龙的离去,令华胥人心涣散,军心不齐,西王母和高辛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拿下。令人不禁遐想,当时西王母火烧依谣,究竟是为谁设下的圈套?又是谁,坐收了渔翁之利?   黄帝耗费了一生心血抢夺的大荒,竟这般轻而易举地落到了高辛手中。西王母的谆谆教诲,多年来一直居于幕后充当他的军师,天下,终于都是他们的了。   这年的冬,来得特别的早。纷纷扬扬的雪,一夜间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高辛一袭清白月色长衫立在悬圃之外,身上毛茸茸晶莹的雪花落了一身。他神情安详地看着杂草丛生的悬圃,腰间垂挂着黄帝灵珠碎片做成的饰物。他呆呆的站立了一会儿,一片叶儿滑落,他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开了。   在这皑皑白雪间,一抹红色的身影从悬圃空中越过,显得极为惹眼。   猰貐怀中抱着婴儿,空洞地低头看了眼悬圃,尔后仰着脸,一跃而过。似乎就是眨眼的功夫,猰貐乘着烛阴,已经停在了曾经少昊境内的悬崖上,穿过眼前的归墟,便是五神山了。   崖边浅蓝群裳的倩影,像是日出时的那片天空,静静守候在她一步也不能离开的归墟。却也正是这片天空,承载着东方冉冉升起的旭日,照亮着大荒兵荒马乱的岁月。   “小可爱……”蓝祺儿从猰貐手中接过了襁褓中的婴儿,眼神却是哀伤。   “梼杌大殿下所托之事,奴家已尽力完成了。”猰貐看了孩子一眼,“幸好西王母搜宫时,并未对精卫的孩子下手。”   “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也是神族之后,眼下大荒局势不稳,高辛想要度过这个难关,势必需要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只是……”蓝祺儿抱着孩子话锋一转,“难为了依谣……”   猰貐眼神一闪,“奴家还有事情拜托仙姬……”   蓝祺儿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我心中已知,定当办妥。”   蓝祺儿走了两三步远,回头道:“你真的不打算亲自?”   猰貐衣袖一挥,只留下一人一兽寂寥苍苍的背影。   蓝祺儿立在仙阁的院子里,眼前是一座平平的房子。这里曾经住着重伤的依谣和琅琊,只是人去楼空,屋前却突兀的又多了一座坟冢。   寂寥的风,依旧穿堂在仙阁。蓝祺儿摘下一朵蓝色玫瑰放在坟冢前,静静地说着:“情不知所起,情不知所终。若问情为何物,世间无你,此生便形同虚设。生死相依不可怕,只怕君已离去,留情独活……”   瑟风卷起落红,两座坟冢并肩而立。这里,琴音与爱人相会,厮守终生;这里,琅琊度过了自己最幸福的时光,连那时光的碎片都雕刻着他的笑容。   落红本是无情物,轻轻地从依谣的云鬓滑落。   西江的月色依旧醉人,却再也不见外人来访。   左脸被毁的依谣,貌如妖魔。一红一褐的眸子,时而疯狂时而安静。西江人起初还会来故意欺负依谣,却总被魔性的漪灵吓退。那街头的流浪汉屡试不爽,终被漪灵咬断了脖颈。唬得众人是双腿发颤,幸好一阵风起,传来了一阵清脆叮铃的风铃声,浅褐色的眸子一闪,依谣幽幽地放过了他们。   每当皓月当空,漪灵便会在脑海里勾勒出与琅琊月下共舞的画面,血色的眸子会有一夜的柔情。   一具身体里的两个人,用一颗真心想着不同的两个爱人,在亘古沧桑的洪荒岁月里,镌刻了爱的真谛。   太遥远的岁月,上古的爱情已被铁骑踏碎。依稀仿佛听见远古之音,叹那绝世苍凉。旧梦香魂,蚀骨倾心。   【完】     ---------   本书由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