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仙君莫胡来   作者:漓云   卷一 人间百态事事休   章一 幽冥司主   (一)   近来倾瑟十分忧郁。一忧郁她就会深沉地思索她人生的失败在哪里。   掌管幽冥境三万余年,如何说倾瑟都是一介端庄又体面的上神。尤其是她幽冥境司主的名号,在三界那是一个当当地响。   可令人忧郁的是,你说她都这般出名了,怎的这几万年来愣是寻不得一个贴心的人呢。委实是寂寞得很。   不晓得她是仙缘不济还是面相生恶还是如何,不论她去到哪里,方圆十丈之内必定不会再有其他仙家敢上前,见了她不是跑就是跑还是跑。   当然倾瑟必须极其认真地反省自己。   想她掌管幽冥境三万年以来,尽职尽责处处严谨。整个幽冥境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幽冥境里面的一草一木、一鬼一卒哪个不对她战战兢兢。况且她制订生死簿管理轮回道亦是十分负责,阳寿未尽的改一改生死簿也就尽了,误入轮回的不管它也就没事了,方方面面皆是公平得很,丝毫不敢怠慢。   不仅如此,对待五湖四海来幽冥境行公差的仙家,倾瑟也是做得十分体面。本着仙家之间的友好往来,那些仙家每每自幽冥境办完差事回去之时,哪一次倾瑟不是遣了十个八个鬼差将其护送回来处?偏偏他们还不领情,一个个溜得跟个孙子似的。   扪心自问,倾瑟行为端正,长得……咳长得也还勉强算端正,偏生就是如此窘迫。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每一回自幽冥境上天界来时,倾瑟都要禁不住思索一番,造成她寂寞几万年困顿之境的个中缘由究竟在哪里,至今思索未果。   这不,今日天帝又要召见她了,真真是苦了天庭那帮躲猫猫的仙家了。也只有天帝他老人家还喜欢隔三差五就让她大老远往天庭跑一次,乐此不疲。不过就是没有哪一回是好事。   说起天帝他老人家,倾瑟又要经不住唏嘘了。说他老罢,至今倾瑟都不晓得他到底活了多少万年,着实是老得掉渣。可他偏生又不老,生得一张烨烨风华的面皮,看上去年轻得紧。   唔,就是心肺黑了些。黑得有些不成体统。   倾瑟这还没上得了南天门,天庭上界就一片嘈杂,许多脚步声来来回回凌乱得很。定是那群仙家远远地就瞧见她过来了。   这也怪不得他人,倾瑟往天庭走一趟,想低调都没有办法。谁让她幽冥境的祥云愣是与别的仙家祥云有些区别。   倾瑟的祥云不如其他祥云那般模样可爱且生得雪白。那是一团名为乌黑混浊的物什。那祥云长期在幽冥境撂着,鬼魅之息繁杂,原本它也该是有个美好的生长环境,只是后来不知不觉中就黑了。   倾瑟跟它一样,在幽冥呆得久了,什么颜色的衣裳都不大看得顺眼,就喜欢着黑色。大抵幽冥境本就不太光艳,净是和鬼魅鬼卒打交道,没个会欣赏的人,慢慢也就黑了。   倾瑟也时常感叹,祥云本是一团祥瑞之气,奈何在她手上硬是给养成了一团乌烟瘴气。   (二)   放眼整个三界,没有哪个懂得倾瑟的苦恼和寂寞,倾瑟不怪他们。谁让三界都晓得,她是三界唯一一个没有心肺不懂情趣的上神,而且还是恐怖的幽冥境司主。   或许,在其他仙家的眼里,幽冥境司主就是个怪物。   倾瑟做幽冥司主至今已有三万余年。想想三万年前,她才将将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神晋升成为了上神。那个时候的她,哪里懂得幽冥境那些歪门邪道啊,生性单纯得很。   天帝那臭不要脸的,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又举止风流,时常没个正经不分尊卑地喜欢逗弄她。   只可惜倾瑟升为上神不久,天庭便发生了一件大事。差点使三界卷入祸乱。天庭里有一干上神被魔族侵袭丧失了心智竟觊觎高高在上的天帝之位,于是联合起来造了反。   那场内乱,使得魔族猖獗不已,亦搞得天庭措手不及。只差一点点,那些反叛分子就得逞了。他们险些杀了天庭的天帝。   只不过没杀得成。   是倾瑟脑子抽,自知自己没个几两仙技傍身却还傻愣愣地扑到天帝身前替他挡下一击。她晓得天帝比她厉害了不知多少倍,但自己就是情不自禁。可见手脚比脑子发达也是一件十分无奈的事。   结果那一击恰好对准了倾瑟的心窝子。他们剜走了倾瑟的心。   天帝耗费了几万年仙力,才勉为其难地保住了倾瑟的命。只是,心没有了,就再也感受不到七情六感。其实也算不得完全没有感觉,就只是对三界万事万物不论喜怒哀乐,皆是清清淡淡的。若是需用心才能感觉得到的东西,她便感觉不到。   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倾瑟保护天帝有功,成为了一界之主。   随着年岁的渐长,倾瑟褪去了少不更事,换得一身幽沉稳重。这才逐渐多出些传言。传言道,三界最幽暗的地方乃幽冥境无疑,三界最最幽暗的上神乃幽冥境司主却却无疑。   幽冥境司主,整日整日地喜着黑色袍子,且来去无声。亦整日整日地僵着一张面皮不苟言笑。纵使司主是生得清魅无比,经那面皮一垮拉,如何都有三份煞人。   就跟幽冥境里那些痴呆面瘫的鬼魂无异。   最最要命的是,她喜欢打着公平公正的口号,在幽冥境专行公平公正之事。何为公平公正?只要她说是公平公正,那便是公平公正。   因此,那些定力不够受不得惊吓的小神小仙见了倾瑟就跑,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但若是上神见了倾瑟就好许多,他们不会慌张地跑,会颇为淡定地先打个招呼再跑。   平日里各路神仙逼不得已来幽冥境行公差,才偶尔会与倾瑟碰个交道。其余时候,谁都不会主动往幽冥境钻,除非谁的脑子残了。   就是这样,倾瑟才寂寞得很。   (三)   上了南天门,该躲的早就躲得干干净净。放眼看去,整个南天门宽广得紧。地面上缓缓漂浮着缭缭绕绕的云息,颇为妖娆;一抬头巍峨高耸的南天门框就能尽显眼前,十分有气魄。   就是仅剩下的两位值守的小哥,情绪似有些不大稳。   倾瑟兀自瞅了瞅天边,大抵是昴日星君今日将日头抛得过高了些,使得两位小哥额上直冒汗。她踱着步子走进南天门,在值守的小哥边上顿了下来,抖了两抖衣摆,闲适道:“值个守也累,小兄弟热乎?”   许久都没有谁见了她还不跑的。虽然这两个小哥是不敢跑亦跑不得。   两位小哥不答话,兀自抽了抽面皮,随即弯下腰行大礼,倾瑟没喊他俩直起来他俩是动也不动,将“尽忠职守”这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恰逢此时自南天门里边正焦急走出一位干瘪瘪却精神矍烁的瘟老头,不是司命神君又是哪个。这让倾瑟眉头莫名地一跳,不该来的来了,该来的竟来得如此快。   说起来,此次天帝召见她,面上那是一个光鲜亮丽,得天帝召见是一件至上荣耀的事情。但倾瑟心里却十分清楚,她是上来领罚的。   最近,她幽冥境犯了一个错,这错还不小,差点扰乱了司命星君布下的人间命数。   人间有一国叫百里国,百里国的皇帝是一号能干的人物,征战四方骁勇善战不说,后宫佳丽三千他也混得雄风济济虎虎生威。他最大的功劳便是生了一个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儿子,那便是当朝的太子。   这重点不是太子,而是其刚过门儿的妻子,太子妃。   太子妃被倾瑟一个不顺意,让判官给稀里糊涂改了她的生死簿,弄死了。   原本那太子妃不该是如此薄命的,她在百里国的历史上一直到太子登基为皇的年间,还应有一段辉煌的成就。从太子妃做到母仪天下,这两样必须有,少一样都不得。   当然,这些都是司命星君那老头儿的小簿子上所记载的。   其实在幽冥境,改错了生死簿也不是不可弥补的大事,只要魂魄尚未入轮回道,再将其遣送回去,人也是可以回来的。   怎奈,幽冥境的轮回道前些日子因年久失修,出了点问题……嗳嗳,此等蹩脚事,她不提也罢。   眼下司命星君冲倾瑟迎了上来,脸色红润含春眼里贼光难掩,和气道:“啊呀,司主怎的才到?天帝都催问好几回了!”   能让司命星君特意候在南天门等倾瑟,这待遇她怕是好几万年都不曾消受过了。遂她一下心血来潮同样笑眯眯和气回道:“啊呀,司命星君啊,今日见着本司主,怎的不躲了?”   司命星君很明显地抖了两下,然后瞠着双目似有些晃神地看着倾瑟。大抵他亦是许久许久没见过倾瑟笑了。   (四)   见司命星君那副模样,倾瑟好笑地负着双手,懒懒散散道:“怎的,司命星君莫不是被本司主给吓丢了魂儿?”   “咳咳”,司命星君回过神来,面皮有些僵硬,颤颤巍巍地翻开命格簿子,道:“司主,这百里国的太子妃……”   这瘟老头偏生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倾瑟一听,头就大了。近来她就是为了此事愁心愁神的,正想法子补救,幽冥境的轮回道都被修缮了一回又一回。   可太子妃还是投胎去了。   她捏捏鼻梁,伤情道:“天帝英明神武,不知道他如何布置这件事?”   早前说天帝面皮生得俊逸优美,就是心肺黑,脾气又实在难以拿捏。他最喜欢随随便便就将仙神往诛仙台上拎。   如今这档子破事儿算是尘埃落定无法挽回了,就是不晓得天帝他心里头是如何琢磨的。   说不定这次,天帝不顺心,也得让倾瑟往那诛仙台上站一次。跳得下诛仙台还好,万八千年之后魂魄又能成形;若要是跳不下去,天庭各路神仙都在那儿站在看嗳,倾瑟都不知道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司命星君来来回回翻了几次命格,与倾瑟装模作样讪笑道:“我的司主嗳,那百里国的太子妃的魂魄让您幽冥司的轮回道给送去投胎了,这可如何是好?”   倾瑟扶着额头,哀叹了一口气,道:“司命莫要寒碜本司,你且告诉本司天帝如何安排此事,莫不是真让我去跳那诛仙台?”   司命神君顺着胡须,沉吟道:“嗳,要是司主都去跳了诛仙台,那幽冥境一干众小怕是没有谁敢拉扯了,使不得使不得。天帝说了,司主需得一报还一报。”   PS:头天新书,求乃们支持啊~新鲜的~热乎的新书啊啊啊啊~~~   章二 被坑下界   (一)   司命神君顺着胡须,沉吟道:“嗳,要是司主都去跳了诛仙台,那幽冥境一干众小怕是没有谁敢拉扯了,使不得使不得。天帝说了,司主需得一报还一报。”   倾瑟有些不解,眼梢一抬:“一报还一报?”   司命星君道:“这百里国太子妃原本是奸相之女,因皇家局势牵扯而政治联姻嫁给了太子。可太子妃是位识大体懂家国之道的奇女子,她未能成全自己相府家的野心,而是会助自己的夫君、未来的国君肃正朝纲安乐百姓,最终让夫君身为一代帝王而功德圆满。”   倾瑟眼皮一跳,颇有些不好的预感:“功德圆满?”   司命星君嘿嘿笑道:“司主怕是不知,那百里国太子乃是青丘君玖上神下界历劫的对象。天帝说是司主你扰乱了君玖上神的下界劫数,还得由你来负责弥补。”   顿时倾瑟一口老血涌上心头。   原来,人间太子妃这事居然还牵扯到了君玖上神!怎么事先没有谁告诉她,若是她先前就晓得,万不会改了那凡人太子妃的生死簿让她早死,说不定还会让她长命百岁。   不为别的,就因为倾瑟一向不与哪个仙家结怨,更何况是大名鼎鼎的君玖上神。君玖上神乃青丘九尾天狐之王,生性孤僻清傲得很,十分不好对付。   倾瑟私以为,君玖上神此番下凡历劫好死不死被自己给搅乱了,若是被他给知道了,待他回到天界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明里暗里对她实施疯狂的打击报复。   遂她忙问:“依司命星君看,如何弥补?”   司命星君沉吟了会儿,道:“先随我去北天门。”   北天门与南天门稍有些不同,是断开时空的一道门,外边是过去,里边是现在。也就是说只要预先调好过去某一点时辰,自那道门一出去,外面便是过去的某一时辰。只是这道门只能断开人间的时空,断不开仙界的时空。但无论如何也算是天庭重地,没有上面的旨意不可随意自那里通过。   此次司命星君带倾瑟去北天门,却不知是何打算。   路上司命星君语重心长道:“君玖上神的凡尘劫数和人间百里国的国运气数皆因司主而乱,司主现去补救义不容辞啊。虽说我给君玖上神安排的太子妃被司主给弄折了,但若是司主出手必定可以再弄回来。”   谈话间,倾瑟与司命星君双双到达了北天门。   听了司命神君的话,倾瑟些许诧异,入了她幽冥境轮回道的魂魄岂能轻易再弄回来。遂她道:“怕是难上加难。”   哪知司命神君捻指一笑,那笑里意味十分不分明。他将手里的命格簿子递与倾瑟,道:“这是君玖上神的太子妃之命格,司主先拿去熟悉熟悉。现下时辰差不多了,司主马上下界吧。”   下界?……下界?!   (二)   自这北天门下界,莫不是想重回凡人太子妃活着的那个时辰?可是那太子妃早已入了倾瑟幽冥境的轮回道,眼下就是再回到过去亦救不回太子妃了。   如今司命这个瘟老头让倾瑟下界,定是想了些不该想的阴招。倾瑟眯着双目看司命,沉幽幽道:“你这老头想阴我?”   司命星君咳了两声,凑过头来小声道:“司主莫怪小仙我,这可都是天帝的意思。”   听司命如此一说,倾瑟立刻明白了过来,亦细声道:“天帝他究竟是如何想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大不了司命你改一改命格重新让另一个凡人再当一回太子妃便是了,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你们……你们莫不是想本司主下界完成那凡人的命格罢?”她忽然顿悟,就是让她去跳诛仙台未必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只见司命星君又算了算时辰,似无奈道:“咳司主你又不是不晓得,天帝想什么我们这些做差哪里能猜得透,只得按照他的意思来办。遵天帝吩咐,小仙特意将北天门的时辰调至人间太子与太子妃大婚当日。司主须得下界,附在太子妃身上,完成太子妃该有的命格助君玖上神顺利历劫归来。命格上小仙我都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如何做司主按照簿子上写的来便是。”   “这种缺德事本司可不干喂——”倾瑟当下咬牙拒绝,可哪晓得还不待倾瑟反应过来,那厮居然将倾瑟给活生生推出了北天门!   上面悠悠传来杀千刀的声音:“哦天帝说了,若是司主未完成任务,待司主回来时便让司主重写人间六道生死簿。”   “司命——你——给我记着——”   重写人间六道生死簿……六道……生死簿……那让倾瑟忙活个几百年也忙活不完。天帝,不带你这般玩儿我的!   (三)   倾瑟自北天门被坑下界后不久,天幕就开始阴晴不定,一阵闪电稀里哗啦地直往地面上劈。大抵又是哪个神仙或是妖精在历天劫。   怎的出门就遇上这等晦气。一路上,倾瑟十分淡定地将司命星君与天帝那两只坑货的前世今生鞭策了个透。罢了还觉得不圆满,遂又在心里念了一两遍,司命星君注定孤独一生,天帝注定洞房不举。   早前她就说了,天帝黑心黑肺,此等缺德事也亏得他能想出来。让堂堂幽冥境司主下凡去屈身在一介凡人身上完成凡人的命格,多半是天帝那货闲得慌想找点新鲜。倾瑟在下头千辛万苦与凡人周旋,说不定天帝在上头拿着观尘镜看得津津有味。   他就是喜欢往倾瑟身上寻乐子。三万年前身为小仙是如此,如今身为幽冥境司主亦是如此。   后来天雷闪电似乎大了些,好几回险些将倾瑟给击落了云头去。见这势头,怕是哪位上神在历劫。稍有不慎就会殃及池鱼。   不得已,她赶紧寻着最近的一片山头,进去躲一躲。万一这没长眼的闪电一不留神劈到她头上,那样就不好了。   然倾瑟才将将入到一个洞里,闪电便差不多消停了。不一会儿,洞口就落下一个东西,黑漆漆的还浑身冒着黑烟儿。   倾瑟迟疑了下,还是上前察看,结果发现那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狐狸没反应。   莫不是,这就是将将历经天劫的狐狸?竟不是哪位上神在历劫?   一看它就不是一直普通的狐狸。因为那狐狸的屁股上,有一堆狐狸尾巴。倾瑟蹙了蹙眉头,手指头缓缓拨开那堆尾巴,数了起来。   果真不多不少,恰好九尾。这是一只九尾天狐。   啊呀不得了,这可是君玖上神的同党啊,说不定还是那货的哪路三亲六戚。   一时倾瑟沉吟了起来,看那狐狸不好生照料一段时间怕是好不完了,可这又关她什么事?她幽冥境与狐族向来无甚瓜葛。   可是倾瑟却也记得自己才无形之中得罪了君玖上神……   万一自己这一走,这小东西就死在了荒郊野外该怎么办?本来她就已经与君玖上神算是结下怨了,若要是晓得自己又对他的狐子狐孙弃之不顾未及时出手相救以至于耽误了最佳救治时间而身亡,那他还不会将自己往死里整?   一番权衡较量之后,倾瑟还是将狐狸捞起来摊进怀里,可它却连丁点动静都没有。倾瑟忙掐了掐它软哒哒的狐狸耳朵,仍旧是动也不动,惊道:“莫不是死了?”   这可如何是好?说来这小狐狸也忒可怜,定是修行还不够没能挨得住天雷。年纪轻轻地就挂了。   倾瑟思忖了半晌,决定给它挖个坑,遂摸摸狐狸道:“今儿你算是遇上本司了,这历天劫不成是常事,小狐狸莫要太往心上去。待个千八百年后,又是一只好狐狸。本司心善,今日就送佛送到西将你给埋了。日后重获皮囊得到新生,也莫要太感激本司,本司向来施恩不图报。”   想来能让她这个幽冥境司主亲自为它挖坑,也算是这小东西的福气了。   然倾瑟才将将要动手,怀里的家伙突然动了一动。随即它竟睁开眼,露出细长的眼梢里的琥珀色眼珠子,淡淡地挑了倾瑟一眼,又闭上了。   原来这家伙竟没被天雷给劈折。   但倾瑟也不笨,狐狸它那眼神分明是在说: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   倾瑟颇有些无奈,这要当个好人委实不容易。   (四)   见狐狸淡淡挑倾瑟的那一眼就晓得,那狐狸对倾瑟十分不屑,似丝毫不领倾瑟的好意。   倾瑟亦懒得与一只狐狸置气,便将九尾天狐放下欲离开去办她的正事。可蓦然一回头,见它那般瑟缩单薄,一时又有些不忍。   倾瑟遂又在它旁边蹲下,捏了个决将它全身上下打理个干净,换回了原本雪白的毛发。扯扯它的耳朵,问:“乖来,告诉本司,你是不是君玖上神的亲戚?”   狐狸只身体一顿,没理会她。   倾瑟权当它是默认了,遂又道:“今日本司救了你一命,他日若本司在君玖上神面前有危有难,你定不可袖手旁观,知道了吗?”   它总算又睁开了眼,稍稍抬头瞟了瞟倾瑟:老子懒得理你。   亏得倾瑟脾气好什么样性子的人没见过,不然准给这不识好歹的小东西一顿胖揍。倾瑟揪着狐狸的耳朵,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幽冥境一不小心弄折了他的凡间媳妇,乱了他的凡尘劫数,怕是与你们君玖上神结上怨了。本司好歹也救你这小东西一命,到时你给本司说说好话圆圆场面就成。”   白狐狸闻言,身体又是一顿。   倾瑟忽然仙脑一晃,心里豁然开朗,拎起狐狸,道:“不如你随且本司一道去凡间罢,若君玖上神想追究此事,你便自觉上前一命抵一命恐吓恐吓他,也好报答本司的出手救助之恩。”   倾瑟兀自做了决定,没问白狐狸同意与否便将它一同带往了人间。   想来倾瑟常居幽冥境,与五湖四海各路仙家们来往甚少,更别提这青丘的君玖上神了。但传言多少还是要信的。   君玖上神乃九尾一族,皮相生得定是无可挑剔。他的脾性,看起来宁静得很,仿佛早已看破红尘,对任何人事都生不出情绪来。   这才有了君玖上神生性孤高清傲之说。   然而,在倾瑟认为,天庭天帝脸皮也生得好,但性子很随便,想整谁就明目张胆地整。再看看君玖上神,谁都入不得他的眼,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正是如此她才觉得尤其愁人。   若是哪一天,君玖上神看那谁不顺眼了,心里记恨着,估计那谁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像他那样的上神,心肺肝肠指不定黑成什么样了。   这样一想,倾瑟还是觉得此人少惹为妙。他的历劫气数被自觉扰乱了,心里指不定记恨的就是她。   还好,倾瑟怀揣着白狐狸丝毫不乱。若实在不行,就真用这白狐狸一命换一命。   章三 太子大婚   (一)   不消半刻功夫,倾瑟携着白狐狸就去到了人间,也寻到了百里国都城,太子与太子妃大婚的宫邸。   现下已是夜晚,到处灯火嫣然,好不华丽。   她捏了个仙诀隐去仙身进入那奢华的宫邸,里面挂着大红的灯笼和飘渺的红纱,衬得四周景色十分喜庆。   倾瑟亲临凡间见到凡间成亲的景致,不禁生出些感慨,想不到这凡间的婚礼倒有几分韵味。   宫邸前厅以及花园里,凡人不少。桌桌相接,上面摆满了各种美味珍馐,酒杯器皿磕碰的清脆之声不绝于耳。   热闹是热闹,只是有些过于吵了。   于是她便转进后院,干脆直接寻新房去了。这个时辰,估摸着新婚娘子都呆在新房里。   想想司命星君和天帝合起来将倾瑟弄下凡间,还赶在太子与太子妃大婚当日,估计那太子妃该是离死不远了。   本来她是不屑于干这等缺德事的,但又想到若是不干天帝便要她重写六道生死簿……罢了罢了,此等憋屈她决定咬咬牙也就过了。   几番弯弯绕绕,倾瑟就寻到了新娘的屋子里。   然里面的情况似乎有些异样。与外边喜庆热闹的光景格格不入。   桌上烛火摇曳得紧,挂着大红纱帐的新床边坐了一个人。她虽穿着喜服,但凌乱得很,头上早已没了红布盖头,各种发钗装饰散落了一地。   眼下她正捂着鼻子抽抽搭搭地哭!怎么看她也算是个看得过去的美人了,这一哭比梨花浸雨还要凄惨几分。   这时门忽然开了,进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小丫头,也是红着两颗眼泡子。她快步走到新娘子身边,扶住新娘子,百转千回地唤了声:“小姐……”   新娘子抬起头来,拉着小丫头的手,声声切切地泣道:“翠翠,翠翠,我不想嫁给他!”   小丫头哽咽道:“小姐,事到如今翠翠已经没什么别的能帮得上忙了。”她犹豫了几许,终于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倾瑟一看,眉头不禁一跳。   小丫头拿出的那把闪着凛凛寒光的匕首,还真有些晃眼。她道:“若小姐宁死也不愿遂了太子的意,那、那小姐当自己斟酌。”   新娘子欣喜若狂地收起了刀子。   倾瑟想,还是凡人实在,动不动就以刀相赠。这可是好事,人死了还都得往她幽冥境钻,那幽冥境也就不会太冷清。此等风化该在人间发扬光大一下才是。   比如有人讨厌你送你一把刀子叫你去死,有人喜欢你送你一把刀子作为信物,有人逢节丧喜送你一把刀子以作送礼,还有人投你喜好送你一把刀子供你性情陶冶……诸如此类,反正人手一把刀子,这样的话高兴就戳一戳难过也戳一戳,戳得多了死人就多了,幽冥境就热闹了。皆大欢喜。   咳咳,跑偏了。   话又说回来,这太子妃与司命瘟老头的形容,委实是有些不妥。瘟老头不是说,太子妃乃一介知书达礼识大体的女子么?   怎的却似不愿嫁与太子为妃?还哭得这般没面子没身份?   遂倾瑟带着疑惑将司命星君的命格簿子拿出来,想细细核对一番。   哪知趁她这个当口未留意,小丫头出去新房了,那新娘子拿起匕首连眼都未眨一下就往自己心窝子上戳!   结果倾瑟来不及出手阻止亦无法阻止,三下五除二新娘子便在她眼前活生生将自己给戳死了。倾瑟看着就觉得甚疼。   当然她是头疼。幽冥境的判官改了生死簿,大抵可能应该就是在这个地方。   (二)   一日,紫薇星君自天庭下来幽冥境传达天帝的旨意。   天帝说,幽冥境近几百年来规矩变得太多,越变越不成样子忒残酷严厉了些,使凡间生出不少孤魂野鬼和冤魂恶鬼无处超生轮回。人间的邪戾之气重了许多。   天帝的旨意是让倾瑟重新立规矩,尽量人道一点,凡事给那些孤魂野鬼和冤魂恶鬼一个投胎轮回的机会。   这让倾瑟十分不痛快。想她劳心劳力几百年总算渐渐形成了一套颇为合理又稳定的幽冥规矩,竟敌不过天帝那货的一段嘴皮子翻摆。   于是紫薇星君走的时候,倾瑟比平日多遣了几个长相壮烈的鬼差护送其回天庭。那时他的情绪看得出来很是不稳定。   恰恰这人一走,某个判官就来请示倾瑟了。道是人间有一女子几度寻死未果,但阳寿又未干净,本着给人痛快的好意,问她是否将其生死簿改一改。   倾瑟刚处于不痛快之中就遇上有凡人拼死拼活想往幽冥境钻。一有魂魄往幽冥境钻倾瑟就觉是好事。   况且黑心黑肺的天帝旨意尚在,凡事给人一个机会。遂倾瑟便与判官道,若是下回那女子再寻死,便结果了她。   失算啊失算,这一结果竟惹出这么多的麻烦。   倾瑟上前去,探了探新娘子的鼻息,死透了。一时有些暗自叫苦,都是自个作孽啊。后来又眼睁睁看着新娘子的魂魄离体被鬼差引着往幽冥去。只可惜她出手不得,鬼差亦没法看得见她。   虽说她是自北天门回到凡间的过去,有天帝旨意在可以改了凡人的天命。可惜偏偏人间的太子妃,她没办法将其给救活过来。太子妃的魂魄在她幽冥境早已经入了轮回道,成了定局。   恰逢此时,司命星君那瘟老头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他停在半空中,急色道:“啊呀嗳,司主,您还不赶紧进去?”   倾瑟对司命星君的命格簿子很是不满,问:“司命,你这命格是怎写的?不是说这太子妃是个识大体懂家国之道的奇女子么,怎的这般想不开,成个亲就自尽了?”   司命星君有些拉不下老脸,瓮声道:“凡人哪能比得上神仙,一生下来就识得大体?总归是要任性几回别扭几回。若不是她生死簿改了,那后边的命格也不会跟着改了。”   倾瑟一时结舌无语。   “上神,时辰到了!”   话语之间突然倾瑟头顶现起一道不明所以的强光,照得她是头晕眼花的,好一阵才消停了下去。待她好不容易缓过神儿来了,却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进入到新娘子的身体里了!任她如何挣扎都脱不出来。   倾瑟抬头便瞪司命星君,见他手里却正拿着缚神索为非作歹。   司命星君得意洋洋地晃着手里的缚神索,讪笑道:“司主莫要怪小仙,这东西都是天帝托付于小仙的。司主要好好干努力干,千万别辜负了天帝的期望,不然那六道轮回生死簿……”   “司命,最好莫让本司抓到什么你的把柄。”倾瑟打断他,算是忍了,淡定地自地上爬起来,然后竟一派淡定地抬手拂了拂裙摆。   都说幽冥境司主有些可怕,司命神君甚少与司主打交道,如今当真觉得传言不可不信却又不可尽信。他暗自抹了两把额头,干干笑道:“司主别这样,小仙难做得很……小仙这就回去向天帝禀告,司主做得非常地道圆满……”说着老头就似一股烟儿,溜了。   (三)   司命星君走后,倾瑟摸了摸心口,还在冒血,便先捏诀复原了伤口。虽然缚魂索虽缚住了她的仙身亦缚住了她大半仙力,但一些简单的小仙诀还是能够捏得出。   这具凡人女子的身体实在是娇柔得很,倾瑟在里边呆不惯,委实别扭。眼下也着实没有别的办法了,面对天帝的恐吓要挟,反正一时半会儿摆脱不得缚仙索,她姑且先在凡间呆上一呆。   待她完成了这具凡人躯壳该有的命格,回去了之后,有司命那老家伙好看。   倾瑟稳下神来,盘腿坐在床上歇息,顺便将白狐狸拽了出来,安静地蜷缩在她的膝间。这家伙倒是淡定得很,就算倾瑟放狠话道要拿它去君玖上神面前一命抵一命它也未有多大动静。   闲来无聊,倾瑟顺便拿出这具身体的命格子,打算细细研究一番。   她一行一行看仔细了。   第一页。青国二十五载,奸相莫仲怀之女莫兰卿生。   第二页。青国三十载,莫兰卿识诗书。   第三页。青国四十二载,莫兰卿为太子妃。   第四页……第四页……没了?!   倾瑟僵着嘴角,来来回回翻了这破命格簿子,仍旧是只有寥寥三页,寂寞得很。   她顿觉自己被司命星君诓了,终于憋不住火气。好你个司命星君,你给本司的不是详细的命格簿子么?详细在哪儿了?!胡扯!这玩意儿本司不干了!   倾瑟捏诀就欲从新娘子的身体里脱身而出。奈何她卯足了劲儿就是脱不出来。除非司命星君能跑回来抽了缚着她仙神的缚神锁,再或者就是这副身体再死一回,死透了她才能出来。   床上,白狐狸动了动狐狸耳朵,似乎很惬意。   倾瑟看得不爽,过去用力捏了狐狸耳朵一下。它抬头十分淡然地瞥了她一眼。   倾瑟没空与狐狸计较,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颇有些严重的问题。今夜可是凡人太子与太子妃大婚,如今太子妃这副身体她脱不出来,莫不是真要等那个凡人太子前来与自己洞房?   难道司命那瘟老头与天帝那坑货在想出如此损招之前,竟然忘记了会有洞房这档子事么?   哪晓得倾瑟刚想什么,偏生就来什么。   没多久,外面响起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步子有些乱。   (四)   只听有人在门外碎碎念:“太子爷当心脚下嗳,今日可是您的大喜日子哟!怎的却喝成这副样子……唉!”   倾瑟忙将白狐狸藏了起来。来不及多想,她赶紧两下收拾了衣着发饰,随后淡定地坐在床沿。先不管天上天帝眼下是不是在饶有兴趣地想看她的笑话,凡间太子的大婚洞房总归是要应付应付的。   门从外被撞开了,跌跌撞撞进来了个人。他与倾瑟一样,穿着大红衣裳,该就是凡间太子了。   太子一步步靠近来,步履踉跄,一股酒气熏天。   倾瑟忍不住皱了皱眉,抬眼看去。却见太子正迷糊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瞅着她。那双凤目流光溢彩清透明净,面皮有些绯红,微微张开的唇吐纳着一股厚重的酒息。   若不是日后与这太子要生出些纠葛来,倾瑟大抵会觉得这个凡人面相生得还不错。   太子瞧了倾瑟半晌,终于咧嘴笑道:“娘子好美。”   此人长得颇为端正,眉目似画,唇润齿白。可这关键是……司命不是说了这太子有多厉害多厉害,都赶上他老爹了……然就这一句话,倾瑟霎时又觉得自己被司命那老家伙摆了一道。   这太子,怕是有些问题。莫不是有些傻?   随即太子没理会倾瑟瞧他的那寒碜的眼神,反而伸出葱白的手指边指着她边傻呵呵地笑:“一个娘子,两个娘子,三个娘子……”   在数到第三十八个娘子时,他终于一头闷栽在了地上。   倾瑟算是明白过来了,这太子委实有些傻。她毫不慌乱,淡定地抖抖艳丽的衣裳,站起来在房里踱了几圈,再伸脚踮了踮太子,见他似醉死过去了没反应。   虽说这种倒霉事不该发生在她的身上,但转念一想,凡是有害必有利。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不,免去了倾瑟许多麻烦,起码洞房不愁了。   但倾瑟还是遣了神识欲唤司命星君那瘟老头下来,必须给她一个合理又合情的解释。   然而倒是倾瑟太高估了司命星君。司命星君是个极其猥琐的瘟老头!他居然似预先知道倾瑟会找他一般,竟在自己的司命宫外施法覆了一层仙罩,将倾瑟的神识堵在外面,使得倾瑟如何都找不到他!   于是,倾瑟记仇了。   章四 新婚之后   (一)   倾瑟忙活了个大晚上,有些乏了。司命星君拽不下来,她干脆就不拽了。   鬼晓得司命星君是怎么安排这太子和太子妃的命格的,目前的情况与他给倾瑟的命格簿子丁点干系都没有。   当然,那只有可怜三两页的命格记录,也丁点作用没有。   当初在天庭的时候,司命说得倒好听。百里国皇帝威武,百里国太子更无人匹敌;依倾瑟看,这太子的傻劲儿着实是无人匹敌。   她怎么就如此缺心眼儿信了司命星君的胡话。早知如此,就是让她重写六道生死簿也没这般费神的。   倾瑟寂寞地躺在新崭崭的榻上,吁了一口气。   白狐狸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窝在倾瑟旁边,面色看起来十分悠然自得。   倾瑟捏了捏尖尖的狐狸耳朵,又将白狐狸给塞进被子里去,闷着。看那白狐狸的神情,她就总有一股子感觉,似她情绪不顺畅时,白狐狸就得意得很。   这人间的夜晚更深露重,让倾瑟很不习惯。她在幽冥境住了几万年,幽冥境虽气息阴沉了点,但也没如此寒凉的。   遂倾瑟思忖了下,还是抱了榻上的一张被子盖在地上的太子身上,先让他在地上将就一晚。然后再拉起另一张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被子里面,有一团温温的毛茸茸的东西,随着呼吸身子一起一伏的。   倾瑟又伸手摸了摸它,却是比自己手心还温暖几分。   遂倾瑟没问它意见,强行将它拉过来抱进了怀里。这才总算暖和了些,踏实了些。   那家伙用爪子在倾瑟身上刨了几把,身体拱了几拱,表示抗议。倾瑟睡得好,最终它抗议未果。   待天亮时,倾瑟一觉醒来,瞧见白狐狸猫在她怀里睡得正香甜。谁说九尾天狐不近人情冷傲孤僻,这不与自己相处得好好的么。   地上,凡间太子也乖顺得很,扑着身体,嘴角粘着的地面一滩水渍,亮晶晶的。   看着太子这觉睡得一脸荡漾满足的神情,倾瑟翻身起来坐在床沿,开始细细打量他。这孩子长这么大委实不容易,不知私下有没有被服侍他的下人给虐待过,看看现在连在地上睡一晚都能如此一本满足,委实让人不甚忧心。   倾瑟本着神仙慈悲为怀,遂抱起还在安睡的白狐狸下榻,而将太子给弄上了床,让他好好躺着。   (二)   白狐狸醒了,抬起脑袋睡眼惺忪地挑了她一眼。那一眼是十足的销魂。   这让倾瑟兀自愣了愣。一只狐狸都能长得如此一双琥珀色流转的漂亮眸子,若要是人,指不定能勾去多少三魂七魄和芳心暗许。   这是一只漂亮的狐狸。倾瑟些微挑起唇沿爱怜地伸手蹭了蹭狐狸头,狐狸头却不愿给她蹭,歪开了,倾瑟遂顺手逮住了它的毛耳朵,拧了拧。   恰逢此时外面有整齐的脚步声和恭敬的话语声响起,惊得倾瑟手里力道偏重,捏得白狐狸身子一颤。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向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问安的时辰快到了。”   倾瑟忙将白狐狸藏起来,随后便看见太子醒了傻愣愣地从榻上坐起来,迷迷糊糊地道:“向父皇母后问安……问安……”   这孩子……傻归傻,但起码还是孝顺的。   倾瑟抚了抚额头,颇为无奈,冲外面道:“你们都进来罢,为太子殿下梳洗漱洗。”她虽不是生在人间,但闲来无聊时人间的话本倒是看了不少。这人间的宫廷礼仪,倾瑟不用人传授自然就会。   “是。”房门被推开,一排小丫头鱼贯而入。   小丫头们的手乖巧而好使,不消一会儿便将浆糊脑子还在梦境里流连的太子打整得干干净净,显出了人形。   若是这太子不傻,看着倒真有那么几分顺眼。   倾瑟亦是被小丫头装扮得高贵而雍容,其他的都还好,就是脸上的妆容太为厚重,服饰太为繁杂,发饰太为招摇。   有小丫头过来传话道:“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御膳房已将早膳准备好。”   太子一过来拉起倾瑟的手,笑咧咧道:“娘子,我们去用早膳吧。”   倾瑟心窝子一抖,老眼皮差点翻了上去。几万年了,三界内还没有哪个敢不怕死地执起幽冥司主的手。   这凡人太子胆子也忒大,但念在不知者不罪,遂倾瑟没与他多做计较。现今又被困于凡人躯壳里,只好由着他去。   出房门前,倾瑟悠悠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两个小丫头正收拾床榻,满面娇羞。   看来,那榻上的狐狸血有几分效用。   昨夜趁白狐狸睡着时,倾瑟偷偷放了它几滴血。若要是被它晓得了,还不知会不会蹭起来抓咬她。   (三)   这一来二回倾瑟总算是有些领悟了,太子妃能在新婚当晚自戳而亡,着实是情有可原。哪个凡人女子愿意嫁给一个傻子。   眼下她正与太子坐在膳桌前,见他对着满桌子一阵风卷云残。罢了,他还从碗里抬起头来,嘴角沾着汤菜叶,眼巴巴问她:“娘子,吃饱了吗?”   只是看着,倾瑟就饱了。   遂她十分有涵养地微微笑道:“太子宽心,我已饱了。”   太子听了这话有点不大满意,嘟起嘴闷声闷气道:“娘子为何还要叫我太子?”   倾瑟眼角一抽,不叫他太子难道要叫他傻子吗?   但说起来,她着实是连太子的名字都不知晓。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司命星君将太子的命格一并给她算了,虽那破命格屁用没有,但起码能知道太子的名字。   见倾瑟没不出声,太子便不依不饶又道:“快,娘子快叫我一声相公来听听。”   这……这孩子真真是不像话。   倾瑟四顾了下,见站着待命伺候的一干小丫头们都垂着头,指不定都在偷偷摸摸地笑。   嗳,如此苦差真不是人干的。   倾瑟稳下心神咳了两声,对着一众小丫头有模有样老成道:“你们还不快去给殿下备步辇,若是耽搁了殿下问安有得你们好受。哦对了还有,将本宫的贴身小丫头翠翠叫过来。”   说起翠翠,不就是昨晚送刀子的那个丫头么。若不是两人关系好得已经无药可救那丫头能对自家小姐以刀相赠?况且倾瑟还听到翠翠丫头唤太子妃一声“小姐”,大抵她是太子妃从娘家带过来的贴身丫头罢,忠心得很。这点道理,倾瑟还是十分清楚的。   见小丫头们都出去了,旁边却还有一个杵着没动。   倾瑟看了看她,蹙了蹙眉道:“就你,去给本宫叫翠翠过来。”   小丫头嗫喏了下,委屈道:“回太子妃娘娘,奴婢就是翠翠。”她抬起头来,神情十分哀怨,像是要哭了。   这丫头……低着头倾瑟怎么能看得见,况且昨夜没细瞧翠翠的模样……就算眼下看见了也不一定认得出。   但倾瑟还是对她和和气气地笑了两声,道:“啊呀,翠翠原来在这里啊,害得本宫一大早好找。翠翠昨晚歇息得可还顺畅?”   翠翠小丫头哆嗦了一下,愣愣地看着倾瑟,不做声。   倾瑟摸摸面皮些许疑虑,莫不是她演得不够像原太子妃?原太子妃的脾性她可是一点都不晓得,这丫头到底还是原太子妃的贴身婢女,这一瞧就瞧出状况了?   可倾瑟毕竟亦活了那么大岁数不是白活。她淡定自若地安抚小丫头道:“翠翠放宽心莫作他想,本宫只是想通了,凡事看开了就好。”   小丫头晶亮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似明白过来了,神情稍稍自然了些,道:“是,太子妃娘娘。”   哪晓得这头才顺畅了那头又开始打结。   只见偌大的饭桌前,太子手里举着筷子,将空碗敲得叮泠作响,不满道:“娘子快快叫我一声相公!”   让倾瑟当他娘子唤他一声“相公”……若不是司命星君脑子犯浆糊搞这么些破事儿出来,这孩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四)   问安的时辰差不多到了,倾瑟与太子一人一个步辇,后面跟着好些小丫头小监子,结果一支队伍便浩浩荡荡往皇后娘娘住的宫邸去了。   由于百里国的皇帝还在早朝,所以他们径直去了皇后的宫邸。   让倾瑟一介幽冥境司主去与一个凡间皇后问安,她也不知道让幽冥境判官晓得了会不会减了皇后的阳寿。一路上皆在暗叹,怎么凡人净干些折寿的事情出来。   倾瑟乘的步辇很宽大,一摇一晃的闹瞌睡得很。   步辇里倾瑟留下了翠翠陪她。眼下她连这具太子妃躯壳的自家老底都不清楚,太子家老底更是一无所知。留下翠翠自然是有很多事情要问。   虽说倾瑟仙身被缚,但身上仍旧还是存了一小部分仙力,若要亲自动手取得翠翠脑中的记忆不是难事。然而,留下的仙力终归有限,用一些便会少一些,一直到最后连个小小的仙诀都捏不出,与凡人无异方才休止。   所以倾瑟是个会打算的上神,仙力得留着日后用得着的时候用。况且翠翠就在跟前,不用她动手,只需动动口便能套得出话来。   遂倾瑟思量了一会儿,考虑应如何开口。   半晌她漫不经心地问:“翠翠如今跟了本宫多少年了?”   翠翠垂着头十分乖顺,道:“回太子妃娘娘,翠翠自幼便在相府跟随着太子妃娘娘。”   原来这原太子妃跟小丫头感情倒很厚实,难怪一有事就倾赠亮晃晃的刀子。倾瑟悠然叹道:“原来翠翠跟了本宫这么久。”   嗳,问家底是一件十分伤神的事情,倾瑟掂量了许久就是不知该如何问起,问得太明显了怕是小丫头机灵要起疑。从今早早膳时就可以看出那是一个敏感的丫头。   然还不待倾瑟想出下一句话该如何问时,步辇外响起了小监子的细长的声音:“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到——”   ……这都还未问家底呢,就到了?她连这王家人姓什么都不晓得。   章五 司命,命格拿来!   (一)   然还不待倾瑟想出下一句话该如何问时,步辇外响起了小监子的细长的声音:“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到——”   ……这都还未问家底呢,就到了?她连这王家人姓什么都不晓得。   回头一想想,倾瑟又觉没什么大不了的。罢了罢了,就这种小场面,她就是一无所知也该是应付得头头是道。倾瑟料想,这定不会比许多万年前她初初拜会天帝时来得窘迫和丢脸罢。   还记得倾瑟初为小仙时,去到天庭报到。那时也怪她乡巴佬没见过大世面,在她眼里,天庭是又大又美丽,但重点是在大上。   倾瑟不识路,误入了瑶池。   瑶池里的芙蕖花开得正嫣然,淡淡的花香四处缭绕,经风一吹,变得飘渺而神秘。   瑶池边上,坐了一个男子,身着随意淡然,正一边饮酒一边赏花。倾瑟私以为是哪个仙家闲得太慌,便过去与他攀谈了起来。   那男子生得十分耐看,白皙的肤色细长的眉目还有一张浅粉微抿的薄唇,着了一身华贵的紫衣袍子,看上去风流又潇洒。倾瑟眼珠子在他身上来回转愣是没停歇过。他倒淡定得很,一直轻轻浅笑。   当时倾瑟自然没能明白他那笑里蕴含的意味深长。直到倾瑟去到凌霄殿,见到上面端坐着的天帝时,才领悟过来,顿时方寸大乱。   瑶池边上饮酒赏花的男子不是天帝是哪个!   天帝与倾瑟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一句心伤长叹:“嗳,孤的诛仙台许久不曾站仙神了。”   吓得倾瑟嗳,霎时“噗通”一声就给跪了下去。   到如今,每每倾瑟想起这窝囊事,老脸就挂不住得很。   回过心神来,倾瑟颇为淡定地拂了拂袖摆,然后落落大方地出了步辇。   太子就在外候着,见着倾瑟冲她咧嘴一笑,伸出手来牵起她的手,道:“娘子,我们一起去见母后。”   倾瑟不得不承认,这太子虽傻,但很会挑便宜捡。   一路进去,闻得小监子们层层通报。待走近最里边的厅堂了,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正端端正正坐在上方,面色含笑。   (二)   太子恭敬地拱手作揖,与美妇人认真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倾瑟见状,亦跟着做了一回。能受她如此大礼,恐怕这次美妇人皇后是不折寿都不行了。   这人间的皇后很和善,走下来托着倾瑟的手笑道:“经昨夜一过,锦瑟唤哀家那声远房姑妈就得改口为母后了。”   倾瑟淡淡挑了挑眉,这美妇人皇后竟是原太子妃的姑妈?她居然如此急着将自己傻儿子往亲侄女怀里塞,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锦瑟……在天庭时听司命星君提过,原太子妃唤锦瑟,大抵是她的表字。   倾瑟遂大大方方理出一个笑来,与皇后温和道:“能唤您一声母后,那是臣媳的福气。”只怕是皇后你消受不得。   皇后听了十分开心,道:“哀家就知道,我们锦瑟是个好孩子。”她眉目之间,暗含淡淡是欣慰与沧桑。   倾瑟附和地点了点头。   皇后拉过一旁的太子,又道:“锦瑟,如今你已是落尘的太子妃,日后要与落尘相守到老,无论何事你都要在背后扶持他帮助他。”   皇后这番话倾瑟不傻听得明白,原太子妃是丞相之女,家底势力厚实,将来若是太子当了皇帝还需要身为太子妃的她拉着丞相一家大小帮忙扶持。   倾瑟侧头看了一眼太子,见他正对着自己又是一番傻笑,暗地里就忍不住叹了一声。他这番模样怕是有些难扶持。   太子难得正经了一回,安慰皇后道:“母后放心吧,儿臣定会好好对待锦瑟娘子的,将来儿臣还要与锦瑟娘子一起孝敬母后。”虽然说出的话有些没头没脑不着边际,但太子……还不至于傻得没天没理。   皇后一听,眼眶就润了。她偷偷抹了抹眼角,道:“落尘真乖。我的儿啊,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别再让你父皇和母后操心操肺了。”   倾瑟颇有些抑郁,这太子与皇后凑到一起,很会唠嗑。问个安,一去就是大半上午了。快至午时,皇帝总算早朝归来,风风火火地赶到皇后的宫邸中。   皇帝生得有些像太子,就是不如太子傻里傻气。不愧是人间的帝王,就是闲适地随意往座上一坐,那眉目那气度,皆能显出一股王者之风来。   皇帝看似对倾瑟这个儿媳妇也很满意,言语之间温和得紧,亦没有太挑什么敏感的话讲,未多加刁难倾瑟。   后来,皇帝皇后还留了倾瑟与太子一同用午膳。   (三)   回去的路上,倾瑟总算将太子与原太子妃之间的复杂干系大致理顺了。   原太子妃与太子是远房表兄妹。   太子一家姓百里,也就是百里国的国姓了。太子叫百里落尘,名字倒还像那么一回事,可这人……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太子的错。他的命格掌控在司命手里,是司命造的孽。   但有一件事倾瑟十分怀疑,太子如今到底是不是君玖上神在历劫。君玖上神那般尊贵清高,怎会容得自己屈身在一傻子身体里;但也许君玖上神他寂寞了几万年,想挑个重口味的也说不准。   听皇后说,原先太子是不傻的,反而生得睿智果敢,做事也很有分寸,年纪轻轻便为百里国解决了不少麻烦。他还是百里国绝大数姑娘们眼中最最完美的夫君形象。当然那都是太子不傻时候的事情了。   后来出了一点意外。太子一次在御花园里,失足掉下水去了。   大抵,是脑子进水了,就傻了。   如今太子动不动就对倾瑟咧嘴傻笑,真真是能让人酸掉老牙。   坐在步辇里,倾瑟与翠翠小丫头从开始生涩地有句没句地交流渐渐变得熟稔了起来。有时她不知道的事情就装作记得不大清楚,翠翠也没多起疑,便详细地替她讲解。   小丫头提醒倾瑟道,虽她这太子妃是被皇帝封为锦瑟郡主嫁入东宫的,但仍旧免不了习俗,三日之后要与太子一同回娘家相府一趟。   倾瑟甚为头疼,这东宫还未摸熟悉就要去相府了,委实太折磨人了些。   今晚无论如何也该让司命瘟老头下来一次,倾瑟想看一眼司命星君到底是如何写凡人命格的。况且,这原太子妃的家底她也不知晓,得问一问他……她总不至于回自己娘家,连自己爹娘近况、有无兄嫂、家里共几口人都不知晓吧!   被如此凡尘琐事一搅扰,倾瑟眉心就开始疲软,遂将翠翠小丫头唤了出去,独自一人斜躺在步辇里。   倾瑟将白狐狸逮了出来,它前爪抓了抓自己的皮毛,安静地缩在旁边。   白狐狸总算开始有一眼没一眼地瞧倾瑟了,虽然那眼神仍旧是清清淡淡的,也仍旧是在警诫她:别过来,不许用你的脏手碰我,有多远就离我多远云云。   倾瑟眯着眼懒懒地将它拎进怀里,它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得就停止了反抗。她摸了摸它的毛,又顺又滑,心里这才安顺了些。想不到这只九尾天狐倒好养。   若是将来君玖上神找倾瑟算账时,她指不定还不舍得将这白狐狸给送出去一命抵一命了。   (四)   当夜,倾瑟将太子支去了书房,然后一个人窝在房间里,想用神识戳司命星君下来。可惜都尝试未果。   倾瑟愤了,干净利索地转身出门,随后抱进来一大捆香烛。   身为神仙她自是清楚,凡人有愿想时大多会燃香烛祈神,而自己的愿想便可以或多或少地传进所祈之神的耳朵里。只是想不到,有朝一日这法子也会用在倾瑟头上。   倾瑟手脚麻利地点燃了大捆香烛,霎时整个屋子乌烟瘴气的呛人得很。她将香烛举到面前,口中幽幽念道:“司命你给本司滚下来,本司数十下,若不下来本司就诅咒你万世孤独。听到没有,已经不是一生孤独了,是万世孤独!待本司回到天庭之后有你好看!”说着她竟真的不急不缓地数了起来,“十、九、八……”   果真不一会儿,倾瑟那十下还未数完,那个栽老头就踉踉跄跄地下来了。双脚一落地便被呛得咳嗽气喘,直弯腰捶背“哎哟哎哟”地喊,还悲戚道:“司主喂,小仙下来了,下来了!您快快住手,小仙的司命宫差点被烟熏了!”   倾瑟手握一把燃得火热朝天的香烛,口中冲香烛吹了一口气,香烛燃得更甚。她侧着眼珠子斜睨司命神君,微微挑着唇角道:“不是不肯下来么,还在司命宫外头布了一层结界,害得本司好找。”   司命星君忙道:“司主您可冤枉小仙了,这不是凡间的太子妃被司主您给……嗳,经这一闹腾这不太子妃的命格给全打乱了么,小仙得重写命格想法子补救啊!”   倾瑟忙将香烛给掐熄了,摊过手去,道:“命格呢?全部拿来。”   司命星君磨磨蹭蹭了半天方才不甘不愿地取出一两只小本子,递了过去,瓮声道:“司主这命格可不好写,况且全乱了套了一时半会也写不出个什么名堂来。这两册不是命格,是太子妃身边之人的详细近况,司主需得事先参详几分。”   倾瑟蹙着眉头,修长的手指随意在册子上翻了两翻,道:“这么说,是没有命格簿子了?”   司命星君道:“委实没有,因司主您委身在太子妃身体内,不光是太子妃一人,凡是与太子妃接触过的所有凡人,命格皆乱了。”   倾瑟思忖了下,道:“那如此说来,这百里国的太子原先不傻,是因命格乱了才不小心傻的?”   司命星君恭顺道:“正是如此。”   倾瑟便摸了摸下巴,道:“你老实告诉本司,君玖上神究竟投了凡身没有?若投了身还是傻子,日后该如何成就一代帝君的兴国伟业?不如这事就这么算了罢,傻子历劫要个什么辅佐,迟早得亡国。诶你回头跟天帝说说,撤了本司的缚仙锁,本司要回幽冥境。”   司命星君干干笑道:“君玖上神着实是投的百里国太子之身没错,但他何时投身这个小仙还真不知。嗳司主您莫要为难小仙,天帝有旨让司主在凡间完成太子妃的命格,小仙不敢不遵。这样罢,司主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您就早些歇息,命格之事便到此为止了。还有司主您的命格小仙可管不了了,您想如何走便如何走,只要最后能协助君玖上神完成历劫便是。哦还有,还要助百里国国事兴运。那……小仙就先告退了。”   说罢司命星君还不等倾瑟再多说一句,捏个仙诀眨眼间就遁得没影没踪。徒留倾瑟一人在房间里细声碎念:“神仙报仇百余年不晚,你给我等着!”   章六 与狐共浴   (一)   司命星君走后,倾瑟一人在房里来回踱步,不顺意时便往桌子椅子踢一脚。可这手是手脚是脚的毕竟是凡人的身体,踢了数脚之后她自个又疼得直皱眉头。   司命那瘟老头,走着瞧罢,倾瑟心想着在这人间忍着先多呆几日,待君玖上神劫历完了,百里国国运也昌盛了,看她回去不跟司命那老家伙一顿胖揍!   唔……近来尤其爱动肝火。倾瑟闭眼深呼吸……息怒,息怒……   不想这一深呼吸,房间里到处都是烟雾,倾瑟一下给吸岔了气,捂着口鼻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翠翠的声音,似有些担心:“娘娘,您没事罢?”   “没事没事”,倾瑟胡乱应声道,“翠翠,你给本宫进来。”   门应声而开。翠翠一眼瞧见了屋里浓烟迷茫的景况后,一双秀眉皱得紧,亦跟着被呛咳了起来,道:“娘娘,您这是……”   倾瑟大步走出房门,道:“叫人来将屋子收拾一下。”她抬起袖子往鼻间嗅了嗅,满袖子的烟熏味,不禁皱眉又道,“还有,准备一下,本宫要沐浴。”   翠翠乖顺地行了行礼,道:“是,娘娘。”   太子东宫别的什么不好,就是供人差使的小丫头小监子有大群,个个性子也还温顺。那么大一间屋子,几只小婢勤劳手巧,片刻功夫便收拾得干干净净。   连带屋子里边那偌大的浴池里,都已经灌满了温热的清水。   遣散了一干人等,倾瑟关好房门拉上浴池边上的锦帘子,兀自宽衣躺进了水里。沐浴这等琐事,她不常干,平日里都是捏个净身决就完事。但想想到了凡间与仙界哪里能一样,凡事皆需亲力亲为。   只是一进水里没多久,身体便涌上一阵乏意。倾瑟头枕着浴池边,懒懒地阖着双目。   后来还是边上一小点动静惊醒了她。   倾瑟张开眼来,微微侧过脸往边上一瞧,却见白狐狸不知何时爬了出来,正蹲在浴池边上,眯着那双细长的狐狸眼盯着水面。   倾瑟伸出水淋淋的手指便去拨弄白狐狸的毛耳朵,好笑道:“还真难得,本司未逮你出来你这小家伙自己就出来了。莫不是太挂念本司了?”   白狐狸一听,琥珀色的眼珠清清淡淡地瞟了倾瑟一眼,十足的鄙夷,然后抖了抖身子欲往浴池外面走。   倾瑟哪里肯如它愿,手里力道重了些,一下便将白狐狸钳制住了,顺带手指挑起了白狐狸的下巴,安然道:“皆说九尾天狐性情清冷不近人情,我看也不全是。你的老祖宗君玖上神可能是传言那般,但你嘛,还是有点人性的。”   白狐狸闻言倒不急着走了,而是又蹲了下来,琥珀色的眸子撂在倾瑟面皮上,似探究一般晶晶闪闪。   倾瑟来了兴致,转身趴在池沿上,与白狐狸鼻尖对鼻尖,道:“乖,来你快跟本司说说,你们君玖上神何时才投到凡人之身历劫?你是他狐孙,该是知道些眉目。莫不是已经投身了?不应该啊,若是投了怎么太子还是个傻子?难道君玖上神的口味果真如此重?”   白狐狸闭目养神,懒得理她。   倾瑟不论问什么,它皆一副悠然的模样,似要跟倾瑟闷到底。到底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倾瑟耐性没了,索性眯着眼手捏住白狐狸的一只前腿,往水里一拉。   (二)   白狐狸一身雪白的毛经水里一浸,霎时变得湿嗒嗒。它浑身颤抖着用力甩毛发,也不晓得是不是被气的,结果甩得地面上到处都是水珠。   倾瑟见它那滑稽模样,忍不住晕开了唇沿,伸手便将白狐狸又捞进怀里,又浸在了水中,道:“你那么慌张作什么,来了人间自然要入乡随俗,沐浴可是一件享受的事情。”说着她便有一下没一下温柔地替白狐狸顺着毛。   雪白的毛在清亮的水里,染开一片。   白狐狸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便不再挣扎了,乖顺地蹲在倾瑟怀里,只是头往一边偏了去。   一人一狐泡在水里,倾瑟身上不着一物,也亏得白狐狸如此矜持懂道理。   洗罢后,倾瑟穿上一身素色衣裙,拿着毛巾替怀里的白狐狸擦身体,嘴里还少有的碎碎念道:“尽管本司向来施恩不图报,但你身为九尾天狐一族却不可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本司改变主意了,不拿你去一命抵一命。你看我对你这么好,日后见到君玖上神你千万千万要替本司说两句好话知道了吗?乱了他的劫数本是我不该,但我好歹也救了你一命,算是扯平了。”   想来倾瑟寂寞了几万年,如今总算逮到一只漂亮狐狸陪着她,她自然是话渐渐多了起来。情绪似乎也在逐渐多变。   白狐狸垂着眼帘安静得很。但若是细细看过去,它却似在戏谑地挑起嘴角一般,十分诡异。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翠翠的声音,有几分焦急:“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   白狐狸兀自爬下倾瑟的怀抱,隐去了身形。倾瑟起身开了门,问是何事。只听翠翠垂头急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在书房里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倾瑟捏了捏鼻梁,怎的会晕过去?晚膳后她三言两语将太子诓进书房让他练字,这才没两个时辰,怎的就晕过去了?   莫不是将墨水当糖水,喝得太多了?   翠翠道:“太子殿下原本好好地在写字,就是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晕了。”   倾瑟问:“那现在人呢?还在书房?找太医看过了没有?”   翠翠道:“回娘娘,现在殿下正在书房卧榻上躺着,已经寻太医看过了,吃了药睡了。就是……就是殿下口中念着娘娘……”   这东宫里有几个老嬷嬷,是皇后那边特意遣到东宫来照顾太子的。嬷嬷还是老点的好,太子一晕倒,她们丝毫不乱,赶紧该干嘛的干嘛去,手脚麻利得很,三下五除二便将太子照顾得周周到到服服帖帖。   这不,待一切都安置好了,翠翠才过来向倾瑟禀告。倒也省去了倾瑟许多麻烦。   倾瑟冲翠翠摆摆手道:“念着就念着罢,念着念着也就睡着了。”太子傻里傻气的却单纯得很,估计念一会儿他自己都忘了。   翠翠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出声问:“娘娘都不过去看看么?”   倾瑟道:“本宫去了他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今夜就让他在书房里歇着罢。多差几人好生照料着。”   翠翠福了福身,道:“是,娘娘。”说罢她便转身退了下去。   倾瑟忽然叫住了她:“翠翠。”   (三)   翠翠停住了,垂头问:“娘娘还有何吩咐?”   倾瑟细细端详了这丫头一会儿,长得也还白嫩端正,那双眼睛尤为机敏,该是个信得过的小丫头。心里如此一下定论,倾瑟便道:“翠翠你是随本宫自相府里嫁过来的罢。”   翠翠愣了愣,道:“是,娘娘。”   倾瑟吁了口气,道:“既然是随本宫从相府嫁过来的,只你我二人时便不必如此生分。该是什么模样便是什么模样。”像她这个年纪,应是天真活泼的。   翠翠闻言抬起头来,闪闪的眸子里总算多了许多情绪,动了动唇,许久才百转千回地道了声:“翠翠知道了,娘娘。”   见翠翠走远了之后,倾瑟这才回了屋,赶紧将司命那死老头给了两只小册子拿出来细细钻研。本来先前她还在愁,夜里总归要与太子同一间屋,到时该如何办才好。现在好了,太子在书房里两腿一蹬睡得老香,就什么都不用她愁了。   这回司命总算是有了点良心,晓得将里面记载的东西都交代得详尽一些。   先来说说这太子的家底。百里国的国姓是百里,有位威望颇高的皇帝主朝堂和一位贤能淑德的皇后主后宫。皇帝的后宫里虽佳丽三千,他是日日游走在花丛里,但却出奇地宠爱着皇后一人。   不晓得是不是皇帝的身体有问题,日日撒雨露,这几年十几年二十几年下来,却惟独与皇后生有一子,便是太子百里落尘。   百里落尘自然是被整个百里国寄予了莫大的厚望,当然在变傻之前,他也没有让百里国上下失望。面皮生得倜傥不说,那才能那手腕儿举国上下,也实属一流。   只可惜啊,怎的一回在御花园游园子,百里落尘他一下就失足落水了呢。结果脑子还进了水,傻了。当然,这些都是命格乱了之后的事情了。   但他似乎特别黏当朝宰相莫仲怀之女莫兰卿,也就是倾瑟屈身的这具凡人躯壳。皇帝英明果断,见宝贝儿子那么喜欢莫兰卿,当下便赐予莫兰卿“锦瑟”的名号,让其嫁入东宫为太子妃。   但凡是个当官的都晓得,皇帝此举的深意,不光是疼惜独生儿子那么简单,还借此牵制了宰相莫仲怀在朝中的势力。   再来说说莫兰卿的家底。莫兰卿乃宰相之女这就不需多说了,在她之上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大哥莫兰枢,二哥莫兰衍和四弟莫兰玥。莫兰卿排行老三,有一个爹,两个娘,一个大娘一个亲娘。   小册子看到这里就已经差不多了,后面记载的皆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琐事。比如哪家将女的女儿姓什么长得如何,哪家尚书的公子如何风流流连花街云云。   这些倾瑟看着就头疼,人名太多她一时也记不过来,索性就不看了。只是心里仍旧是忍不住将司命死老头鄙视了一把,叫他写命格,他八卦倒是收集了不少。   (四)   夜里床榻太过宽大,倾瑟一人睡不过来,白狐狸便跑了出来与她同睡。   如今倾瑟用的是凡人的身体,除了仅剩下的那一小丢丢仙力以外,其余的都与凡人无异。晚上入眠白日转醒。   只是时至半夜,屋子里发生了非同一般的景象。   只见偌大的床榻上,蹲在里半边的那只白狐狸,忽然周身冒起了白光,温温润润不易叫人察觉。就连睡在旁边的倾瑟亦未被吵醒。   眨眼之间,白狐狸就发生了变化,竟变成了一个男子,一身白衣袭地,身长玉立地站在床榻前。他面皮生得无可挑剔,细长清然的眉目,几分清傲的鼻梁和那半抿着的薄唇,皆是耀眼得很。他正半垂着一双细长的琥珀色眸子,看着榻上安睡的倾瑟,眼里流光四溢。   半晌他抬起纤白温润如美玉的手指去轻轻碰了一下倾瑟的下巴。倾瑟似被惊扰到了一般,眉尖轻轻一蹙,随之侧了侧脸。   男子便若有若无地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又伸手去拨了拨倾瑟的长发,轻轻道:“说本君的口味重,怕幽冥司主是第一人。司主那般想本君快些投身历劫,本君一旦入得凡人躯体了便不会再记得本身为神而是与凡人无异,到时司主千万莫怪本君欺负你。”   说罢他周身闪着非凡的仙光,转身扬长而去。门响也未响,一转眼他就已经消失不见。   屋子里,又是一派暗淡。侧边墙壁上,镶嵌着一扇细窗,有些清淡地月光铺了进来,莹白了地面一角。   倾瑟睡意惺忪,身子往里辗转了一下,扑腾着胳臂便往里摸,摸了两下却只摸到榻上柔软滑腻的被单,余下空空如也。   章七 卖萌太子委实可耻   (一)   太子书房里一晕却没睡多久,仅三日而已。恰好在倾瑟顶着太子妃的身体要回相府娘家的这日清晨给醒了过来。   倾瑟不住纳闷,这咋才三日就给醒了来呢。若再多睡几日,指不定娘家都不用回了,不晓得又省去多少琐事。   不过说起这三日,倾瑟在东宫里算是悠闲到家了。太子昏睡得一塌糊涂,倾瑟便吃饱了喝足了就回屋里躺着,细窗那里两扇窗户向外敞开着,抬眼便能看见外面一片绿荫。   窗户外边有一间小池塘。傍晚闲得慌时,倾瑟就踱过去坐上一坐,撒着鱼饵逗水里的小鱼。   莫要看倾瑟悠闲,她一悠闲简直要急死东宫里的一干众小。小丫头小监子老嬷嬷包括翠翠在内,连番轮流来轰炸倾瑟,道是太子殿下睡了几日一直未醒,让倾瑟快些去看看。   关于太子睡了几日还要睡几日,倾瑟一点都不担心。任是他睡个十年八年的,总不会给睡死了去。君玖上神要历劫的凡人之身,哪里可能这么容易阳寿就干净了。   遂倾瑟很少去看太子。实在是被磨得无可奈何了,方才挪着腿进书房去瞧一瞧。每每一瞧见太子嘴角流出的一两条口水丝儿时,倾瑟就晓得她来此地是多此一举。   还真别说倾瑟只顾着自己偷闲,其实她是忧郁了。实实在在地忧郁了。她以往一直在思索,为何几万年了自己就那么寂寞没个人陪没个人说话。后来好不容易歪打正着让她给救了一只九尾天狐养在身边,心里总算纾解了些。   可这不过才一两日,那只白狐狸竟忒不顾倾瑟的救命之恩给消失了。昨日还是前日清早,倾瑟爬起来就发觉它不见了,后来找了许多地方愣是没找到。   倾瑟不承认也没有办法,白狐狸打心眼里始终是嫌弃她的。大抵之前是狐狸身体受了天雷没有复原才不得已呆在倾瑟身边的,如今身体一样好自然就抛弃她走了。指不定是回去哪个山洞继续修炼然后再次历劫。于是倾瑟唯一能与君玖上神讲价还价的条件也没有了。   忧郁了一两日之后,倾瑟才渐渐接受了现实。她真希望下回白狐狸历劫时,天雷能多往它身上招呼两下。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   今早倾瑟懒洋洋地起来在大厅里用早膳。翠翠怎么说来着,貌似今日是她与太子成亲三日,是该回去相府娘家的日子。   可惜呀可惜,太子约莫这个时辰还在漫无边际的昏睡之中,看来是没办法回娘家了。   然正待倾瑟边喝着粥边感叹了一番然后再窃喜了一阵之后,门外匆匆跑来一个小监子。一看倾瑟就认出来了,是太子身边服侍的小监子。   小监子欢天喜地地与倾瑟禀报道,谢菩萨谢祖宗太子殿下终于醒了!   倾瑟差点没手抖将手里的半碗粥直接给扣在小监子的头上。   (二)   淡金色的晨光之下,倾瑟抬眼往大厅外面看去,只见傻太子着了一身青衣锦袍,面皮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步履不急不缓地往这边来。   到了门口时,他便停了下来,就站在门口半眯着凤目似打量一般看着倾瑟,脸上的神情明暗不定。   逆着光,倾瑟有些看不大清楚太子的神色,索性就没多看他两眼,而是忙活着双手替太子布置起饭食来,也丝毫没顾宫里的礼数,面色安然道:“乖,还站着做什么,进来用早膳。”倾瑟尽量用了最和蔼的口气,似一个长辈对晚辈那般。她私以为比太子年长出许多倍,也该是太子的长辈。   然倾瑟暗自却有另一番打算。她想百里国若是有这么个太子日后当了皇帝,那不亡国还真没道理。看来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幽冥境了。只要有这样的太子在,什么国运兴旺,怕是没个盼头了。所以眼下,自己干好太子妃该干的事情就好。   已然盛好了一碗粥,门口处却迟迟未有动静,倾瑟淡淡地蹙了蹙眉,抬眼看太子道:“怎的不过来?不用早膳了么?”   太子愣了愣,随即一如初初见面的那般咧开嘴角,弯着晶晶闪闪的眸子,道:“今日娘子真美。”说着他便走到倾瑟边上坐了下来,不等倾瑟反应,端起她递过去的一碗粥便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将其喝了个底朝天。   喝完后还将空碗递与一边的小婢,来来回回盛了四五次粥方才罢止。   倾瑟问:“太子食饱了吗?”   恰好太子很合时宜地打了两个饱嗝,天真无邪道:“娘子我食饱了。”   倾瑟便干脆大方地扬了扬手,叫一旁立着的小丫头道:“翠翠。”   “奴婢在。”   她将自己的手帕递给翠翠,吩咐:“替太子殿下拭唇角。”   “是。”翠翠恭敬地接过倾瑟的手帕,然后有些颤抖地沾上了太子的嘴角。大抵是没服侍过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所以她显得分外紧张。   太子有些委屈,但又没躲开,而是眼巴巴看着倾瑟问:“为什么娘子不亲自替为夫拭唇角?”   ……为夫……   (三)   早膳罢后,太子一脸希冀地看着倾瑟,认真道:“娘子,你替为夫生个孩子好不好?”   倾瑟淡淡地看了太子一眼,斩钉截铁道:“不好。”   太子一脸哀怨:“为什么不好?可是娘子,为夫想生。”   “那你自己生。”   “……”   太子哪里都傻偏偏生孩子这一行不傻,机灵得很。倾瑟拗不过他,便拉长了脸问:“是谁教你这些的?”   太子老实道,宫里的嬷嬷教的,还给了他许多许多的本子,里面图文并茂。   结果倾瑟二话没说,赶紧招来小监子去将太子的那些本子搜刮过来,一把火全烧成了灰。看他还怎么不学好。   太子没有阻拦倾瑟,而是待倾瑟都忙活完了之后,才颇为得意又炫耀地对倾瑟道:“娘子,为夫全都看过了并且记下来了。娘子为夫是不是很聪明?”   倾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吟了下,笑眯眯对太子道:“真聪明,这么多东西亏得太子殿下能全部看完并且记下来。不如这样罢,小李子小顺子春儿玉儿,你们四个给本宫过来——”   两个小监子和两个小婢乖顺地到了倾瑟跟前。   只听倾瑟又道:“你们四个一会儿就去藏书阁,替太子殿下搬书到殿下书房,哦对了,专挑治国经略和兵书史志搬。不用太多,一百卷就好。还有,顺带给本宫搬几卷医术。”   小婢监子领命而去。太子脸色霎时一派忧郁,嘴都瘪了起来,瓮声道:“娘子要那么多书作甚?”   倾瑟道:“太子殿下聪明得很,那些书就用来给殿下闲暇无聊时打发打发时间,就是不知道一百卷能不能撑到一个月让殿下全部看完并记住以至于不那么无聊……”   太子忙道:“半年都够了!”   倾瑟挑了挑眉头:“半个月?半个月也太短了一点……”   太子颓然:“确实短了一点儿……”   倾瑟继续挑眉:“那十日?”   太子瞠倾瑟两眼,然后再赖皮地往地上跺了两脚:“娘子~~~为夫记不过来那么多书~~~”   倾瑟拂了拂衣摆,道:“日后叫我锦瑟就好,殿下亦不是什么为夫,我们都是要面子的人,叫一干下人听去了闹笑话该多不好。哦殿下既然半个月看不完那么多书,那还是一个月罢。”   “……”   只是过了才没多久,太子似乎就将这憋屈事给忘干净了,献宝一般非要拽着倾瑟一路往书房里去,说是前几天倾瑟要他练字,他一口气写了好多,硬要让倾瑟去看看。   倾瑟便顺着他跟过去看一看。   只是待当真看到了之后,倾瑟又吃惊不小。书房内的书桌上满满摆了几大叠宣纸,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毛笔字迹。而且那些字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一个傻子写的,一笔一划皆苍劲有力,不愧是一手好字。   倾瑟指着那些宣纸问:“这些,都是殿下写的?”   太子摸了摸后脑勺,不大好意思道:“娘子要我练字,我就练字了。只是后来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这家伙难怪会昏睡三日不醒,莫不真是练字时给累着了?但看着太子那张明媚中透着稚嫩的俊逸面皮,倾瑟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殿下为何要这么听我话?”   太子思忖了下,似总算思出了一个结果,洋洋得意:“因为我终于娶了锦瑟做娘子。”   倾瑟扯了扯嘴角,听他那么说不晓得是该哭还是该笑。   (四)   倾瑟与太子周旋,一直模模糊糊将近午时。   这时翠翠委实憋不住了,去找倾瑟恭顺道:“娘娘,今日是娘娘回门的时日。”   经翠翠这一提醒,倾瑟霎时记起了来。嗳,原本忘记了该多好,过了也就过了。一想起要去相府一趟,她就觉得十分愁人;相府一次不曾去过,相府里的人也一次未曾见过。好歹他们也算是这具凡人身体的爹妈兄弟,见面不来个搂搂抱抱亲亲热热罢又委实不像话,但她压根不认识那群凡人又如何亲热得起来。   可偏生太子忒没见识,一听说今日该去相府不晓得哪里窜出来一股子兴奋劲,连连让倾瑟快去准备,然后一起去相府。   倾瑟揉了揉眉心,安抚太子道:“现下要去相府怕是时辰晚了些,不如我们用过午膳下午再去罢。”   太子不乐意,道:“为什么要用过午膳再去?娘子我们现下就出发,恰恰能赶得上岳父岳母那里食午饭呢。”   倾瑟一口老血淤塞在喉头。她见过许多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么个天真得不要脸的。   果真,见倾瑟不答话,太子便自作主张地吩咐着翠翠快快去备几份礼,一会儿给他岳父岳母带过去。这一点,太子倒有点见地。   翠翠领命下去,却被倾瑟给叫住了,道:“翠翠还是先去备午膳罢。”   翠翠悄悄抬眼瞄了太子两眼,再次领命下去。去备午膳了。   太子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凤目,百转千回地盯着倾瑟,随后委屈地兀自跺了两脚,哀怨地唤了一声:“娘子~~~”   倾瑟难得学着太子,亦跟着跺了两脚,阴阳怪气道:“殿下~~~我们都是有面子的人,你要叫我锦瑟~~~~”   吓得太子霎时乖乖闭了嘴。   PS:嘤嘤嘤嘤~冲榜了啊冲新书榜了啊啊啊啊啊~~~乃们给某云留个言罢表示你们一直都存在,默默地关注着某云~~~求支持~~~   章八 太子妃要回门   (一)   午后,倾瑟带着太子回了娘家。若正经来说,该是太子带着倾瑟回娘家,怪只怪太子太不正经。   一路上倾瑟都在马车软轿里费神地细细交代他。   倾瑟问:“殿下还记得住君臣之间的礼数么?”   太子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倾瑟便耐心对太子谆谆教诲道:“一会儿到了相府,切不可叫宰相和夫人岳父岳母,这个殿下记住了没有?”   太子疑声道:“为何不叫岳父岳母?他们是锦瑟的爹娘,自然也就是我的岳父岳母。”   倾瑟道:“殿下身份尊贵,不能如平常百姓家那般随意。就算是宰相大人向太子殿下下跪行礼,殿下也得应受下来。所以殿下一会儿必须端得住架子才行。”   不管如何,相府里好歹也住着一只宰相,即使是这太子的岳父太子妃的亲爹,可一旦到了朝堂便不是了。所以倾瑟私以为,太子在宰相面前,须得要有太子的架子。   太子似懂非懂,却道:“娘子,我们能在相府用晚膳吗?”   倾瑟无力地倚在轿中柔软的壁锦上。她在费力地与太子讲解君臣之礼,可这太子却在与相府的晚膳做斗争,实在令人担忧。但转而倾瑟又抬眼似笑非笑地睨着太子,问:“想在相府用晚膳?”   太子暗沉着一双眸子看着倾瑟,沉重而认真地又点头。   倾瑟便坐正身体,凑近太子,眯眼道:“那你就端端正正好好地做半下午的太子殿下。在东宫里殿下可以随心所欲,但到了外面就不一样了。太子若让宰相服气了,自然就能在府里用膳。”   太子一双眸子皆撂在倾瑟身上,不语。   倾瑟以为自己说这么多他不懂,遂再总结了一次道:“总而言之,一会儿到了相府万不可掉了身份,亦不能被宰相给压了下去。殿下得压住宰相才是。”不然日后朝堂上,怕是要遭宰相的欺负了。   倾瑟从未见过自己这个身体的宰相父亲,也并未对相府生出什么不良印象来。但既然下了凡,就算一百个不甘愿,总得先帮衬着这太子。她对百里国什么国运兴旺完全不抱希望,说是太子日后做了皇帝指不定要亡国,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不是?况且依据司命的记载,百里国当朝宰相是奸相,必须先防着。她只是在做太子妃应该做的事。   太子愣了愣,随即一把握住倾瑟的手,手臂一揽,竟将毫无预备的倾瑟一下给揽进了怀里紧紧抱住,又开始傻笑道:“娘子啊,为夫知道你是担心我,这样罢,待今晚我们回去后就生个孩子好不好?”   倾瑟双手抵着太子的胸膛,缎裳滑腻的触感自手心里传来。鼻间窜进一股淡淡的清幽之香,她道:“你快放开,我喘不过气来了!”说罢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眼下被一个凡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况且,倾瑟还从未与谁这般亲近过,难得有些面皮搁不住。   太子没放,而是下巴搁在倾瑟头顶,半垂着一双沉稳的凤目,微微挑起唇角,道:“不放,娘子且好生看着,我就为娘子做一下午的好太子。今夜回去要生孩子。”   (二)   到了相府,下了软轿,倾瑟抬头便看见相府门口站了一干众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到相府之前倾瑟已经差人过相府去通知了,所以这些人才在门口候着。   为首的是一位半老不老的老头子,见了倾瑟和太子,立马带头作揖行大礼道:“老臣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许久不曾被人如此行大礼,倾瑟一时竟回味不过来。只听身边的太子负着双手一本正经道:“皆是一家人,莫相无须多礼。都平身罢。”   倾瑟看见老头子浑身怔了一下,然后应了声“是”,这才直起身来引着她与太子进府去。大抵,他没料到太子今日这么有身为太子的觉悟,就连倾瑟也没有料到太子真能做到。   倾瑟些微仰起头看过去,午后流金的日光明艳艳铺下来十分晃眼,她有些恍惚地看见百里落尘的侧脸,轻轻挑起的薄唇,明暗有致的轮廓似也镀上一层淡金。   这家伙,竟不傻了么?   出神之际,忽然倾瑟双手被人拉起了来。倾瑟回神一看,见面前一美妇人正面色柔和含笑,一双美目莹莹泛光地看着自己。此人,莫不就是自己的娘?   倾瑟沉吟了下,对着她软软唤了声“娘~~”。嗳,好歹这里也是自己这副身体的家,住着自己的爹妈,现在人就在眼前,若不唤声“娘”怕真是不孝了。尽管,她自己听起来就一身鸡皮疙瘩。   美妇人十分和蔼爱怜地看着倾瑟,差点就要哭了,道:“我们锦瑟总算是长大了,叫大娘我好不欣慰啊~~~”   ……咦原来这是大娘啊。   太子与宰相就站在园子里,见状便对倾瑟道:“锦瑟,难得回来一趟,你就与夫人好好叙叙罢。”   后来宰相与太子一道去了书房,而倾瑟则被引着去了后花园子。大娘性子十分温和,一路上拉着她嘘寒问暖忧东忧西,她带着倾瑟去见了自己的亲娘。   大娘说,自她加入东宫为太子妃之后,亲娘便一直闷闷不乐,生怕她在东宫受了委屈吃了苦头。毕竟东宫的太子已今不如昔,他是个傻子。   好不容易等到今日该回门的日子,亲娘兀自在大门口盼了大半个上午都不见倾瑟回去,以为倾瑟今日不会回来这相府了。遂亲娘一直一个人在后花园子里做绣活,不许人打扰。原本大娘想通知亲娘倾瑟下午会回来的,但看着亲娘那期期艾艾的模样,又一时忍住了想给亲娘一个惊喜。   这不,倾瑟到了后花园子才终于看见了亲娘,果真在做绣活呢。   (三)   倾瑟原本以为,像相府这么一大家子人,嫡庶有分,明争暗斗该是激烈得很才是。只是不想,大娘与亲娘竟相处得和和气气,就连后来见到了两位兄长一个弟弟,感情亦是好得很。   总之她对这家子人的印象,不坏。   尤其是亲娘,面皮生得十分柔美耐看。她见了倾瑟几经掩面而泣,愣是一个劲地冲倾瑟道歉说“对不起”。道是她这个做娘的没做好,让女儿受了委屈云云。   亲娘一双柔荑始终牵着倾瑟不肯放手。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倾瑟。倾瑟暗中想,她都将人家的女儿给一道生死簿弄折了,到头来还要接受做娘的道歉,委实不该。   因此倾瑟一直十分耐心地安抚亲娘,说她在东宫过得十分安顺,太子很听话,没有受到何种委屈。   大抵亲娘还是觉得,倾瑟嫁给一个太子,本身就是莫大的委屈。   后来半下午过去了,寒暄总算寒暄过了,安慰也安慰完了,几个女人家便坐在一起开始聊家常。   倾瑟不得不承认,莫看大娘温和可人,但八卦起来吓死人。她老是在问,倾瑟与太子如何如何,有没有怎样怎样,太子对她温柔不温柔……噢还有,如今初为人妇是什么感觉……   亲娘也渐渐放开了,晓得倾瑟在东宫过得安稳之后面皮上总算挂了淡淡的笑。她还将自己绣的一方鸳鸯枕巾给了倾瑟,让她拿回去。   大娘与亲娘谈起这门婚事,皆劝倾瑟,道是圣意难违,让倾瑟也莫要太怪自己的爹,毕竟在朝为官,很难做人。   要说怪,哪里轮得到倾瑟怪宰相,她该怪的是自己,幽冥司住不好当,尤其碰上像天帝那样的坑货与像司命那样的烂货,更加不好当。   一直快要到了傍晚,倾瑟才总算见着了两兄一弟。大哥莫兰枢温润如玉,身上带着股淡淡的药香,据说是刚从太医院赶回家来;二哥莫兰衍吊儿郎当风流俊逸,喜吟诗作对卖弄门面;四弟莫兰玥年纪偏小,生得唇红齿白,喜欢钻研政事。   两兄一弟与太子一起,到后园子找倾瑟。他们对倾瑟十分宠爱,连四弟那般小的年纪说起话来都带了股成熟体贴的意味。太子丝毫不客气,道是要与倾瑟在相府里用晚膳。大娘亲娘便乐呵乐呵地去厨房那边招呼晚膳了。   (四)   自傍晚一直到用晚膳结束,倾瑟都在细细观察太子。他那谈笑风生又悠然自得的模样,委实不像一个傻子。   果真,脑子又好了?   临回去之前,倾瑟被宰相叫进了书房。   一进去宰相便忧心忡忡地问倾瑟:“锦瑟,太子殿下的病好了么?”   倾瑟不答反问:“你觉得太子殿下像是有病的人么?”虽然她也不晓得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太子今日在相府的表现总归是可圈可点,这是一件好事。起码日后没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宰相愣了愣,随即黯然下双目,颓然道:“锦瑟,你仍旧还在怨爹爹是不是?怨爹爹当初狠心将你加入东宫?哎哎~~如今都不肯叫我一声‘爹爹’了~~~”   倾瑟抽了抽嘴角,道:“这如何能怨爹,圣意难违。”她对自己这个爹的第一印象是,好一个多愁善感的老头……   宰相感叹:“我们锦瑟一直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感叹完之后他却又若无其事道,“其实若爹不答应这门婚事也是可以的,只是大局为重啊。哦对了,太子殿下对我们锦瑟好吗?”   倾瑟道:“好得很。”   宰相便凑过身来,离得倾瑟分外近,几乎是贴着倾瑟的耳朵低低道:“他对你好那便好。爹近来在朝中的势力有大将军相抗衡逐渐不稳,锦瑟得让太子殿下对你更好才行。”   倾瑟听得一惊,抬起眸子幽幽看了宰相一眼。这老家伙,难道将自己女儿嫁给一个傻子果真就是为了图自己的权势?   倾瑟没显慌乱,而是沉稳地讶然问宰相:“爹这是何意?”   宰相道:“照目前景况来看,锦瑟还得努力。待不日做了皇后,控制局势就容易得多。”   倾瑟难免有些生寒:“你是想……”   宰相不等倾瑟反应,立即往倾瑟手里塞了一个小瓶子,道:“锦瑟,爹晓得将你拉入这波橘云诡的权力之争是爹不该,但身在朝堂爹别无他法。你看看莫家一家老小,若爹不据力相争,他日莫家有丁点闪失定会万劫不复。”   倾瑟看着宰相的眼睛,里边含着些沧桑含着些锐利,但看着她的眼神却慈爱不假。她忍下心绪,问:“你给我的是什么?”   宰相冲着倾瑟眨了眨眼,涎着老脸笑道:“这可不是什么坏东西。倘若太子殿下真傻倒还好控制,但倘若太子殿下不傻,锦瑟便将爹给你的东西让殿下喝下,自此他便会对你百依百顺。”   最终倾瑟收起了瓶子,漫不经心地问道:“爹正是为了如此大局才将锦瑟嫁入东宫的么?”难怪原太子妃新婚之夜要自杀,要她嫁给一个傻子已经很不幸了,关键是这不幸还是她亲爹一手促成的,她没有丁点选择的余地。一个凡人无力承受这些,完全是应该的。   宰相伸手揉了揉倾瑟的头,露出狐狸一般的奸诈狡黠来,温和道:“也不全是。当然爹也希望锦瑟能幸福。”   倾瑟忍不住翻了翻眼皮,她爹这个大奸臣,这下有得费神了。   章九 这是治葵水不调的药水   (一)   回去的路上,倾瑟在软轿里一眼不眨地看着太子,愣是想从中瞧出个端倪来。不想与太子的眼神一对上,太子立马变得黏糊了起来,绞着手指头不大好意思地凑过身体来,坐近了些,道:“娘子,为夫坐过来些,这样娘子才能看得更细致。娘子是不是觉得为夫太俊逸了~~~其实我……我也觉得娘子好美丽~~~~”   先前倾瑟还觉得太子兴许已经不傻了,可听太子如是一说,她就晓得自己太高估他了。又傻又不要脸。   倾瑟扶着额头道:“今天下午表现得十分出色,颇有一个太子的样子。日后继续努力,莫要叫朝廷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给小看了去。”一想起那个宰相爹,倾瑟对这太子实为不放心,他哪里是宰相爹的对手。   太子兴奋得手舞足蹈,问道:“娘子亦觉得我今天演得特别好对不对?娘子是不是觉得为夫那个样子特别威武?”   演……敢情他是在演……倾瑟闷住老血,道:“日后还是继续演罢好好演……”   太子道:“不行,那样好累人。”   累死你活该!   倾瑟捏了捏鼻梁,心伤道:“你说说,今日我爹叫你去书房都干些什么了?他有没有欺负你?”   太子嘟囔了句:“男人和男人之间……要怎么欺负啊。”   倾瑟坐起来,斜着眼珠子侧看了太子一眼,道:“我是问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他有没有为难你!”   太子又咧嘴傻笑了起来,过来拉倾瑟的手,道:“岳父对我很好,还请我喝了好多茶。”   倾瑟动了动手,没办法自太子手里抽出来。她便用了大力抽,太子用了大力傻笑着拽。似在得意洋洋地说,你抽啊你抽啊,你怎么抽不出去~~~后倾瑟索性不抽了,太子顿时又觉得无趣了起来。   突然此时,不晓得马车软轿如何了,猛地狠狠颠簸了一下。倾瑟与太子一个不稳,竟双双往一边倒了去。   结果倾瑟老老实实地压在了太子身上,太子猝不及防伸手搂住了她。那一瞬,百里落尘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二)   此情此景该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稍稍一忍不住便能让人胡想了去。比如太子会蹙着眉头轻声低问:“怎么,摔到哪里了没有?”亦或者会道,“小心一些,莫要摔到哪里了。”如何如何都暖人心窝子。   然事实上,却不是如此的。   倾瑟先抬起头来,蹙眉看着太子道:“你如何不小心一些。”   太子委屈道:“娘子你翻身向为夫压过来,为夫一时没准备好。没见过娘子你这般心急的。娘子若是想在、在轿子里生孩子的话……地方太、太小了,不好发挥……”   你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用无比稚嫩无辜地眼神望着你,嘴巴里说出无耻下流的话,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倾瑟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方才淡定地回一句:“生你妹。”   下一刻她刚想动身起来,太子就呻吟着连连喊疼了。   倾瑟以为他真是哪里给摔出毛病了,遂问:“哪里疼?”   太子顺手往身下指了指,道:“下面,下面疼……”   倾瑟一看,头都大了。眼下她正姿势极其怪异地趴在太子身上,这不是打紧的,打紧的是她的膝盖好死不死地撂在了太子的下?身上。   差点没让他断子绝孙。   倾瑟抽了抽面皮,丝毫没有愧意或者是羞意地抬起眼帘地看了太子一眼,方才小心挪开膝盖,欲坐起身来。不想宽大的袖摆顺势一撩,自里边滑出了两样东西。   一方大红色的喜庆锦帕,还有一只小巧玲珑的瓶子。   太子动作快倾瑟一步,弯身捡了起来,将锦帕和小瓶子放在掌心里看了看,疑惑道:“娘子,这是什么?”   倾瑟一见那小瓶子,眉头一跳,忙倾身过来抢。不想太子手扬了扬,使得倾瑟扑了个空。那可是她那奸诈宰相爹私下给她的东西,她也不晓得里面是什么药,只是宰相爹说若是太子喝了瓶子里的东西,就会对她百依百顺。   话是说的那么动听,谁知道她那奸猾的宰相爹心里拨的是何种算盘,谁知道一瓶药下去会不会就将太子给毒死了。况且,就算不是什么厉害毒药,倾瑟亦万不能给太子喝了,果真喝了岂不是遭了宰相的道儿顺了宰相的意了?   因此,倾瑟原本想,待出了相府,趁着太子不留意,她便将那破瓶子给扔了算了。   失算啊失算,这不,还没来得及扔么,竟让太子给知道了。   倾瑟淡定地安抚太子道:“别喝,这个喝不得。”   太子立马鼓起腮帮子不满地瞅着倾瑟,道:“娘子你是不是偷偷藏了糖水不拿给我喝,想回去后自己一个人喝?”说罢他便赌气似的仰头将小瓶子里的东西尽数灌进了口中。   (三)   没人晓得,太子是听了倾瑟的那句“别喝”才意识过来,瓶子里的东西是可以喝的。小瓶子里装的是药水之类的东西,随着太子一口咽下,喉咙“咕噜”一声滑动了一下。   倾瑟睁大眼睛,看看太子将瓶子小口往下抖了抖,瓶子空空如也,再看看太子的面皮,咽了咽口水,喉咙跟着滑动了一下。   只听太子一声纳闷:“咦怎么才一小口就没有了,我什么味道都还没尝出来。”   倾瑟这回委实是吓坏了,霎时绷着一张脸,肃声道:“笨蛋,我都说了不可以喝你不信是不是?愣是什么都往嘴里送,万一是毒药呢?”   太子愣了一愣,安静地半垂着凤目。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猜不透他的心思。   倾瑟立即有些发慌了,摇了摇他,问:“怎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万一那真是毒药可就糟糕了。   哪晓得太子抬起眼帘,眼巴巴道:“娘子,那不是糖水~~~一点也不甜~~~”   倾瑟松了一口气,无力地靠着壁锦,侧头抬起轿帘看向外边,无奈道:“那不是糖水,是你岳母给我治葵水不调的药水。”   “呕~~~”   后来倾瑟不理太子了,任是太子如何卖乖她都不理他了。她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太子证明,她十分生气。太子不听话的后果十分严重。   太子耐不住寂寞,拿起将将自倾瑟袖子中掉出来的一方锦帕在倾瑟眼前甩了又甩,不住地问:“娘子,这是什么?你快看一看,这是什么?”   倾瑟受不住太子的软磨硬泡,才淡淡道:“我娘送给我的鸳鸯枕巾。”   “鸳鸯枕巾?”太子迷糊地沉吟了会儿,似沉吟出了个什么结果,咧嘴一笑,将锦帕收进了自己怀里,道,“唔,今晚回去便将房里那条枕巾换下来,日后都用这个。”   倾瑟抽着嘴角道:“我不喜欢鸳鸯,亦不喜欢大红色。”   太子单手撑着下巴,道:“那凤凰娘子喜欢么?回头给岳母说一声,让她红橙黄绿青蓝紫皆绣一份罢,娘子喜欢什么颜色便挑什么颜色。”   倾瑟不晓得,他这磨人的功夫到底哪里来的。她瓮声道:“我不喜欢枕巾。”   (四)   回到东宫,时辰已经不早了。倾瑟唤来两只小婢伺候太子,让他早些洗洗睡。然后让下人在书房里铺了一张榻,道是太子沐浴过后就去书房的榻上睡。   倾瑟原本以为太子如何都要死皮赖脸一番,又是叫娘子又是生孩子的,可太子却破天荒地不吵不闹应承了下来,就是神情太过委屈了些。   倾瑟觉得有些好笑,道:“这回怎么如此听话?”话一出口,倾瑟自己都惊了一惊,莫不是……莫不是她的宰相爹给的药水起作用了罢……   太子却眼巴巴道:“是不是为夫不听话娘子就又不理为夫了?”   倾瑟挑起唇角,睨着他点点头:“不许自称为夫,叫我锦瑟。”   “……锦、锦瑟……”   “嗯,乖,去沐浴罢,然后睡书房。”   回到宽敞的卧房,婢女掌上灯,里边的浴池早已漫上温水,正冒着氤氲的热气。倾瑟便褪去衣裳在里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边洗她就在边想,今夜宰相爹给的那个瓶子里到底是什么药水,难道还真能使太子喝了之后对自己百依百顺不成?她完全不晓得宰相爹到底打的是哪门子心思,但有野心是奸相着实不假。指不定日后还会与太子对峙朝堂。   名门皇族就是麻烦,面上君是君臣是臣的,暗地里却要你争我抢非要斗得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而不罢休。倾瑟想,她该是陷入这样一种境地了,只是才刚刚开始。   她若要帮太子,日后就得事事小心了。朝廷局势她是不大懂,亦不晓得有多少人多少支势力牵扯其中,但她只需尽自己最大努力护得太子周全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什么百里国国运兴旺没可能,那让太子做个体体面面的太子亦或是日后的皇帝,总该可以罢。好歹这太子是因为倾瑟乱了命格才傻的……而且还是君玖上神的凡身……   就是不晓得待君玖上神历劫归去后,想起当初自己在凡间历劫的傻子凡身看见自己在凡间干过的系列蠢事,会不会想尽一切办法使尽一切手段,来磨灭这段足以令他羞愤欲死的历史。   这么想着,倾瑟不禁扬起了唇角,扯过一旁的干衣服,出了浴池套在身上。一想起君玖上神,她倒突然有些想念那只白狐狸了。   白狐狸忒没心没肺只顾着自己身体养好就不告而别,一点情意都不顾。倾瑟想,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去青丘一趟,将那死狐狸找出来,要它卖身做牛做马报答自己对它的救命之恩。   沐浴过后,身心放松,倾瑟就觉一阵困意袭来。她捂着嘴呵欠连连,直往床榻那边去。然却走了不过几步,这时突然房门被人叩响了。   章十 同床共枕   (一)   沐浴过后,身心放松,倾瑟就觉一阵困意袭来。她捂着嘴呵欠连连,直往床榻那边去。然却走了不过几步,这时突然房门被人叩响了。   叩门声不长不短不急不缓响了三声,让人听进耳朵里干干脆脆却又生出一股子绵长悠远的矛盾来。   可那声音听进倾瑟耳朵里,却令她十分头大。想来这大老夜的谁人敢不识好歹不知死活敲起太子妃的屋子,还没有一干小婢监子的阻挠?除了一人怕是没谁再有如斯狗胆。   倾瑟捏着鼻梁走到门前,未先开门,而是柔软的身体懒洋洋地斜靠在门壁上,出声道:“莫不是沐个浴出来后迷路了?转身直走然后往左拐第三间屋便是书房,为人指点迷津乃人生一大善事殿下不用太感激我,快回去罢。”   半晌门外才传来一小声嘀咕:“咦,娘子竟知道是为夫么?”   倾瑟干脆道:“回书房,熄灯,歇息。”   不错,这门外之人老老实实是太子,仅仅几天他就成为了一块成功合格的狗皮膏药。倾瑟私以为,太子其余的倒还好对付,偏生就是夫妻同房这唯一的一件事,让她颇为棘手。   因为太子虽傻,但同房生孩子一事他挂在嘴巴上不止一回两回,看来是自那些春·宫书籍中习到了精髓,极为不好打发。   只听太子似百般委屈地跺了两脚,道:“娘子~为夫就是自书房特意过来的~忧心娘子夜里胆小怕黑~娘子莫怕,为夫这就来陪你一道就寝,你快快将门打开放我进去~~~你看你一个人睡那么大的床多危险呀~~~~”   倾瑟抽了抽嘴角,放你进来才是真的危险。遂她道:“那你就睡门口罢,要不就立即马上乖乖回书房去。”   于是太子在外面嗫喏了许久,道:“那……那……你明明是我娘子,为何我要去睡书房……”   太子扬了扬袖摆,干脆身体亦懒懒地冲门板上斜了过去,恰好就靠在屋里倾瑟靠的地方,两人不过隔了一扇门,随后淡淡弯起了唇角,凤目微挑看着天边一轮清淡的弯月,声如温玉又道:“娘子不是想为夫要有个太子殿下的样子么,太子殿下哪有让新婚太子妃独守空房而自己栖身书房的,若是此事传到了朝廷那帮迂腐的官员耳朵里,怕又是免不了一场风波了。”   太子话将将一说完,倾瑟便僵着面皮开了门。恰好对上了太子那双黏糊糊的眼睛:“娘子让为夫好等~~~”   (二)   “娘子,为夫有些饿了。”   倾瑟一身白衣锦裙,悠闲地坐在桌前,手执碧瓷茶壶,闲散散地给自己添了一杯清茶,没理会身边一直嚷嚷着饿的太子。   太子见倾瑟无动于衷,便一本正经道:“娘子你这样做不对,娘子乃东宫太子妃哪有让太子爷半夜饿肚子的,若要是传进朝廷那帮迂腐的官员耳朵里……”   倾瑟捏着茶杯,不置可否地侧头眯了太子一眼。   太子便将未说得完的后半句话给生生咽进了肚子了,嗫喏了下改口道:“是……是宫里的嬷嬷教我这般说的……”   倾瑟顿了顿,随即好心好意地替太子也斟了一杯茶,道:“乖来,跟我说说,嬷嬷还教了殿下什么?”   不想太子当即变得扭捏了起来,倾瑟见势就晓得他说不出什么好话,遂站起来对他笑眯眯道:“啊呀还是先别说了,殿下不是饿了么,我让人去给殿下弄点吃的。”   结果倾瑟闪个身就出了房门,屋内就只剩下太子孤独一人。   不想门将将自外一关上,太子便缓缓地戏谑地挑起唇角,单手撑着下颚,似笑非笑地伸出另一只手,葱白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桌上的烛火,火苗一闪一闪变得摇曳了起来。   倾瑟去了隔壁一间相对较小的屋外,抬手敲响了门,道:“翠翠,睡了没?”翠翠是她的贴身婢女,所以为图方便干脆就住在了隔壁。   屋子里响起一阵窸窣声,翠翠惺忪道:“娘娘,奴婢在。”她只来得及披着一件单薄的衣裳就替倾瑟开了门,恭敬道,“娘娘有何吩咐?”   倾瑟愣了愣,道:“打扰到翠翠休息了?”她忍不住顺手替翠翠拢了拢衣裳,理了理翠翠额间的长发。想来在幽冥境时倾瑟身边就没个人做伴,如今屈身在凡人身体里,身边却跟了如此一个乖巧喜人的丫鬟,她看着翠翠有些瑟缩单薄的样子,心里就禁不住腾起一股子怜爱来。   她想,她该对这个凡人小丫头好一些。   哪晓得倾瑟这一善意举动,着实将翠翠吓得不轻。她连连后退了两小步,惊恐道:“娘娘,折煞奴婢了!”   倾瑟替翠翠理发的手撂在半空中顿了顿,随即淡淡然垂了下来,负着双手,温和道:“本宫都说了,只你我二人时莫要如此生分。”   “娘娘……”   倾瑟扭头回去了她与太子的卧房,吩咐道:“太子殿下腹饥,你去御膳房给殿下取两盘点心来。”   “是,娘娘。”翠翠抬头看着倾瑟有些清落的白色背影,心里的滋味复杂得很。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惹得娘娘不开心了?   (三)   不消片刻功夫,翠翠就取来两碟点心,送去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的房间里。结果倾瑟只留下一碟,将另一碟让翠翠自个带回房间里。   翠翠红着眼圈领命。   生在大家大户里的丫头,多少懂一些人情世故。在大家大户生存本就十分不易,因此主子对她们哪怕是一丁点的好,她们都会暗记于心,发誓要对主子十倍百倍的好。小翠翠虽说不是个中代表,但起码也算是其中之一。   翠翠生性机敏,以往在相府还好,服侍小姐,过得算安顺。但现在不一样了,小姐已然是东宫太子妃,脾性……脾性似与以往稍有些差别,遂她事事小心时时小心,生怕哪里出了纰漏。一直像她那般小心翼翼地活着,也累人。   出了太子妃娘娘的屋子,翠翠看着手里捧着的一碟点心,眼睛霎时变成了水泡子。她觉得,自己心眼太小了,还要娘娘来体贴她,委实不该。   倾瑟将剩下的一碟点心移到太子眼前,道:“不是饿了么。”   太子盯着点心半晌,然后问了一个倾瑟觉得不该是傻子能问得出的高智商问题:“娘子为何要对下人那么好?”   倾瑟看了太子一眼,见太子面上一派认真严肃,认为眼下正是机会给他讲一些身为太子该明白的道理,遂耐心道:“殿下觉得,为何一个家会有家人住在一起,为何一座城会有城民住在一起,为何一个国家会有百姓住在一起?”   太子想了想,道:“是不是一个人太无聊了些?所以大家才要在一起?”   倾瑟笑了笑,道:“若是一个人独自活着,生为男子你能砍柴挑水种田,但你能刺绣纺织生孩子么?同样的道理,生为女子你能刺绣纺织生孩子,你却不能尽做男人做得来的事情。所以大家才会住在一起,各取所需各有所长,家会繁荣城会繁荣国家会繁荣。殿下知道这其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太子眸光深邃地看着倾瑟,道:“是什么?”   倾瑟挑了挑唇,道:“是人心啊。寂寞的是人心,需要温暖的是人心,相互倚靠的是人心。人心说好驾驭,同时也是最难驾驭的。善良、信任、勇敢,一不小心就会堕落为丑恶、背叛和懦弱。”   她虽知道这世间的一切简单或复杂的道理,可是自她口中说出来,唯有人心这一事,连她自己都是不懂的。因为她本身就没有心。   太子便问:“那依锦瑟看,该如何驾驭人心?”   倾瑟眯眼道:“这就是我为何要对下人这般好。但毕竟主仆与君臣又有所差别,就比如我对翠翠好,我若真心对她好她必会真意回报我,但君臣就不一样了。”   “如何不一样?”   倾瑟道:“君不可真心对臣好亦不可假意对臣好,不可对每一位臣皆好亦不可只对单独一臣好。”   太子摇头晃脑了好一阵,方才弯着眉眼对倾瑟咧嘴笑道:“娘子你说得好深奥,我听不懂。”他将桌上的点心吃得七七八八之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唔,娘子我困了~~~”   倾瑟无奈地看他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算了,不急于这一时,傻太子日后要熟悉的东西得慢慢来……   然而日后倾瑟才晓得,今夜她所说的一席话在太子心里扎了多深的根。太子一直秉承着她那些话,攀上了一代帝王的最顶峰。   最霸气亦是最无情的一代帝王。   (四)   太子坐在榻上,绞着手指头,十分扭捏地与倾瑟道:“娘子,我们歇息罢~~~”   倾瑟坐在桌前不动也不动,撑着下巴,道:“殿下累了就歇息,无需顾及我。”   “哪有夫君睡在榻上娘子却还坐在桌前的道理,娘子你也不怕传到朝廷那帮迂腐的……”   “停——”倾瑟侧头看他,却没留意到他眼底里流淌着的笑意,道,“乖乖睡觉罢,睡里面去一些,我这就来。哦还有,将外衣脱了隔在榻中间。”   太子站起身,缓缓向倾瑟走来,笑问:“娘子我们生个孩子可好?”   “不好,喂——”   倾瑟一声惊呼,眨眼之间身体便被太子打横抱了起来。长发缭绕了一片,垂落在半空中。一阵似熟悉又陌生的幽幽兰香钻进倾瑟的鼻尖,令她蹙眉道:“你快放我下来!”这孩子,还真不晓得天高地厚,莫不是真想与她生个孩子?那成何体统!   结果太子将倾瑟稳稳当当地放在了榻上。他眼巴巴望着倾瑟:“娘子就不想要个孩子吗?”   “不想。”   这时不知怎的屋里的烛火冷不防地熄灭了。两人就在榻上对坐了良久。   太子先十分老成郁卒地叹了口气,道:“娘子不想的话,那就睡罢,也不急于今天晚上,明天生也不是不可以……”   倾瑟安安静静地躺了下来,淡定道:“床榻一人一半,殿下不可以往我这边挤。”   “为什么不可以,我是你夫君。”说着太子突然翻身过来,一下压在了倾瑟身上,似倾瑟哪里惹到了他一般。黑暗之中四目相对,倾瑟却看不清他凤目里不明的情绪。语气那么笃定,与前一刻的傻太子判若两人。   倾瑟眯起了眼,轻挑挑地唤了一声:“殿下?”   太子身体一顿,有些挫败的意味,随即离开了倾瑟的身体,兀自规规矩矩地拉过被子躺着,瓮声道:“娘子老是叫为夫殿下殿下的,煞风景得很,为夫一下便没有兴致了。”   倾瑟好笑道:“不叫你殿下那叫什么。”   “韶言。”   “韶言?”   太子闭上双目,却扬起了嘴角:“我的表字,韶言。”   百里国太子百里落尘,字韶言,自今日起,他允许倾瑟这么叫。她一个人这么叫。   章十一 傻子病得治   (一)   不晓得是不是回娘家那次,太子百里落尘喝了宰相给倾瑟的那瓶药的缘故,他果真对倾瑟百依百顺事事都宠她得紧。   倾瑟让他不许叫自己娘子,他就只唤她“锦瑟”;倾瑟让他日日去书房读那自藏书阁搬过来的一百卷书,他当真就去规规矩矩读书。   但近来,倾瑟亦是在规规矩矩读书,当然她研习的是医书。这人间的医学之事,倾瑟不读医术还真不知道,算得上是博大精深。   比如就拿下人去藏书阁给她带来的这几卷医书来说罢,倾瑟不过就是想钻研钻研傻子病该如何治,可这书上却列得颇为繁杂。单单是傻子病就分好几种,如心智低下、精神异常、脑子有病,此病的严重程度又可分为痴、傻、笨、蠢,时间差又有间歇性傻和全日制傻之区别。   倾瑟凝眉沉思,百里落尘到底该属于哪一类。该是脑子有病型的,而且是全日制的。   后来倾瑟招来了太医院的一干太医,全是之前有幸为百里落尘诊治过的老一辈,他们称太子殿下虽落过一次水,但身体与常人无异,就是不知症结在哪里,所以不好对症下药。   且莫看这帮太医手是手脚是脚,病理一套一套说得那是头头是道,倾瑟让他们上前再替百里落尘诊治,他们一个个又摇头晃脑露出十分惋惜的神色。   彼时倾瑟只坐在高高在上的华丽贵妃椅上,撑着侧脸不辨喜怒地道了一句:“你们这帮迂腐的老夫子,只说不做,那你们就说说,本宫养你们何用?不如都去后园子里给本宫养鸡鸭好了。”   一干太医吓得直咚咚给跪在了地上。   最后倾瑟没多与太医做计较,而是差人去太医院搬回各种珍奇药材,还每日配备一位太医前来东宫报到替太子殿下诊治。而倾瑟则自己边看医书边照医书配药。   每每一熬出新药来,她都会拉着百里落尘近身的小监子先试喝一碗,见没大碍方才让人给百里落尘送去。   东宫为此新辟出了一座园子,专门给太子妃炼药所用。大老远皆能闻得到一股奇臭无比的苦药味。但倾瑟乐此不疲,园子里总能见到她那抹杏色除尘的影子,来来回回穿梭。   当然跟在她身边的,还有贴身丫鬟小翠翠。小翠翠可算心细,人又开朗了许多,与倾瑟在一起时亦没那般拘谨,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十分周到。   倾瑟始终觉得,傻太子的傻病得先医好才是。   因此几乎每日,百里落尘的书房里,都会顿着那么一碗汤药。刚开始百里落尘还不住皱眉,将那些倾瑟好不容易熬好的汤药全拿去养花,结果花却越养越好。   一日一日没停歇过,百里落尘也就真的开始喝药。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病,身体健康不健康。   (二)   今早一大早,倾瑟便已经在药房里忙碌。   翠翠勤快地煮了一壶茶往园子里送去,哪晓得才将将走进园子,突然一声轰鸣巨响,吓得翠翠浑身一哆嗦差点将茶壶抖落在了地上。   随着声音抬眼一看,只见园子里的屋顶不知何时竟破了一个大洞,瓦砾木屑到处飞溅顺着瓦缝滚落了一地,似柱子一般的乌黑浓烟直冲天际。   翠翠心里一咯噔,哎呀这可怎么得了,她的太子妃娘娘还在屋子里!她慌忙一手扔掉手里的茶,提着裙子便跑了进去,大叫:“娘娘!娘娘!”   还未进得了屋,翠翠就先给呛出来了。浓烟里,弥漫着一股十分甜腻的味道。   烟尘之中,倾瑟灰蒙蒙的身影立于药台子边上,淡定地伸手顺了顺自己的长发,亦淡定地抹着袖子擦了擦面上的土灰,一脸严肃,蹙着眉头看药台上还冒着黑烟的一团物什,碎碎念道:“咦怎么就焦了呢……”   待翠翠好不容易捂紧口鼻冲了进来看见她一动不动的模样,霎时急得声音都哽咽了起来:“娘娘!你莫要吓奴婢!你有没有事?!”   倾瑟回过神来,眼睛自药台移到翠翠身上,问:“翠翠你哭什么。”   翠翠忙将倾瑟拉了出去,道:“奴婢没哭,奴婢是给烟呛的。”   倾瑟见自己一身灰败的模样,也就任由着翠翠拉着回去梳洗。   路上翠翠问倾瑟,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   倾瑟摆手,说不用。   翠翠便又问,为何屋顶会炸开?   倾瑟道:“昨天太医给殿下熬的药本宫尝了一下,味道不是很好。遂今日欲比着药方子再熬一回,顺便加了些蜂蜜,不晓得怎么一回事,药罐子就自己炸了。”她思忖了下,又道,“莫不是那蜂蜜过期了?本宫还特意尝了尝味道,若是过期了怎的还那般甜?委实不应该……”   翠翠幽怨地望了倾瑟一眼,道:“娘娘若是想加蜂蜜,让奴婢来煮药就可以了,要是娘娘不小心伤到了让奴婢如何向殿下交代?日后娘娘不要再做出这般危险的事情来。”一段时日相处下来,翠翠已经成为一名唠叨又体贴的侍女。   倾瑟随意拂了拂衣裙上的尘,沉稳道:“下回不加过期的蜂蜜便是了。”   “娘娘!”翠翠跺脚嗔道,“这哪里是蜂蜜的问题,奴婢都听太医说过了,有些药相容,但有些药相克,相克的药是不可混在一起煮的。定是太子殿下的药不宜加蜂蜜!”   “唔,这些本宫倒是闻所未闻。”想来倾瑟一直钻研傻子病,却忽略了专治傻子病的药理问题。   (三)   倾瑟回头将将漱洗毕,下人便来禀报道是今日来东宫报到的太医已经到了。   前来来禀报的是一只小丫头,面皮上镶嵌着两只大眼睛十分灵动。倾瑟拿过翠翠递来的毛巾,草草抹了一把脸,却见小丫头迟迟未退下,便问:“怎的,还有事?”   小丫头怯生生道:“回娘娘,今日太医院来的那位太医说要先见娘娘,然后才去给殿下诊治施药。”   倾瑟顺带在毛巾上擦了擦手,道:“又不是给本宫瞧病要见本宫作甚,这太医院的太医个个倒还圆滑得紧。这样罢,先带他去给殿下瞧病,本宫一会儿就过去。”   小丫头欲领命而去,翠翠却冷不防叫住了她:“诶你等等!”   小丫头弯身垂头:“娘娘还有何吩咐?”   倾瑟将毛巾交到翠翠手中,道:“翠翠想说什么?”   翠翠便问小丫头:“今日来东宫的太医是哪一位?”   小丫头答道:“这个奴婢不知具体,但那人年纪轻轻儒雅非凡。”   翠翠想了想,凑到了倾瑟耳朵边,道:“娘娘,这人娘娘怕是要见一见。”   倾瑟挑眉:“见一见?”   翠翠提醒她道:“娘娘忘了,大少爷亦是太医院的人。”   “大少爷?”倾瑟思忖了下,道,“你是说莫兰枢是太医院里的太医?”这事儿她倒差点给忘干净了,之前隐约记得谁提起过她大哥在宫中有一份差事,原以为大哥那般年轻该是在太医院端端茶水打打杂,不想竟也是一位太医。   翠翠答道:“大少爷确实是太医院里的太医。”   倾瑟估摸着是得见一见大哥,他是太医的话,去给太子瞧病她不大放心。毕竟大哥上头还有一只老狐狸在。遂倾瑟吩咐小丫头将太医引去专门会客的一间凉亭里。   眼下是秋日,凉亭恰恰衬得上那个“凉”字。   倾瑟不慌不忙地绾好了发,重新换了一身衣裙,依旧是杏色的。太子妃的衣裳没有黑色,她最满意的就只有这一身杏色,遂在宫中只穿杏色。待她同样不慌不忙地喝了几口清茶,方才到凉亭那边时,亭子里果然等着一个人,就是她的大哥。   雪白的侧影,似入了画一般,坐在石桌前,纤白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执着一只茶杯,茶杯里水汽氤氲。倒给这秋晨添了一味不明意味的风景。   (四)   见了倾瑟来,莫兰枢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浸着盈盈笑意,微微扬起唇角,随后站起身来对着倾瑟像模像样地拱手行了一个大礼,道:“莫兰枢见过太子妃娘娘。”他这礼行得不卑不亢,丝毫未降低身份和气质。   倾瑟忽然暗自生出一番感慨来,凡间竟也有如此温润如玉又儒雅非凡的男子。以往她一直以为,凡人与神仙最大的区别便是皮相,凡人的皮相是万万赶不上神仙的。神仙不老不死,尤其是爱美的神仙,几千年几万年的积累下来,几乎都总结出了一套适合自己的保养方法。如天庭的紫薇星君、蓬莱岛蓬莱仙主以及青丘君玖上神等等,那是一等一的爱美又绝色。   可是如今,接触多了些凡人,倾瑟觉得不光是眼前的莫兰枢,还连带相府的二哥莫兰衍和四弟莫兰玥,都是各有各的风韵。甚至连这东宫的太子百里落尘,看在倾瑟眼里都透着一股子天真无邪味。   莫兰枢行了许久的大礼,倾瑟都未叫他平身,他倒也没失风度,老老实实地弯着腰。翠翠适时地低声唤了唤倾瑟,这才将倾瑟唤回了神。   倾瑟扬了扬手,让翠翠退了下去。凉亭里就只剩下倾瑟与莫兰枢两人。倾瑟这才负着一手踱了过去,而另一只手秉承着对凡人后辈尤其是长相可观的凡人后辈的疼爱,亲自将莫兰枢托了起来。   莫兰枢身体顿了顿,面皮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站直了身,半垂着眼帘看着倾瑟道:“锦瑟总算是有了些身为太子妃的架子。”   倾瑟抬手拎起茶壶就开始给莫兰枢的茶杯里斟茶,闲适地挑挑眉道:“大哥说本宫有太子妃的架子,那见了本宫为何只行礼不下跪。”   莫兰枢浅浅笑道:“那大哥现在跪算不算晚?”   他就站在倾瑟面前,比倾瑟高了一个头的光景,神色柔和地看着倾瑟。一股淡得似有似无的药香钻进倾瑟的鼻子里。   倾瑟问:“今日大哥可是来给太子殿下瞧病的?”   莫兰枢“嗯”了一声。   倾瑟便道:“替殿下瞧病让别的太医来就是了,锦瑟怕是没办法让大哥替殿下瞧病。”不管莫兰枢是不是医术精湛,她都不能让他为太子看病。   尽管倾瑟清楚,自己那宰相爹每每一提起大哥莫兰枢面上皆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悲愤模样,道是莫兰枢别的不学偏偏就喜欢医术,害得他为莫兰枢辛苦铺的一条光明仕途都给白白浪费了。   确实宰相的大公子去当个太医,是有些浪费。   但倾瑟却不得不防,宰相爹让大哥来给太子殿下看病,让他偷偷使什么手段。   太子殿下的傻病久治不愈,朝廷里的大小官员怕都是心思各半。既有希望太子恢复正常的,也有喜欢太子一傻到家的。   结果莫兰枢但笑不语,自宽大的白衣袖子里拿出一只瓶子来,放在桌上。   PS:唔真的涨收加更噢~涨五十加一更~(⊙_⊙)   章十二 被强吻之后的应对之法【第一更】   (一)   结果莫兰枢但笑不语,自宽大的白衣袖子里拿出一只瓶子来,放在桌上。   一看见瓶子,倾瑟头都大了。莫不是这瓶子乃当今世上流行的居家赠礼之必备?连瓶子上的青瓷花纹都是最新款的。宰相送一只也就是了,还指使儿子也来送一只,还是一只大的。   倾瑟把玩上瓶子,食指撂在瓶口上使整个瓶子缓缓转动了起来,淡定问道:“这是何物?”   莫兰枢道:“替殿下调理所准备的。”   倾瑟蹙起眉淡淡看了莫兰枢一眼,随即拿起瓶子打开盖放在鼻尖嗅了嗅,道:“爹让你送来的?”她摊开手掌抖了抖,抖出一些褐色丸子,清香无比。   莫兰枢笑笑,道:“爹不知我来了东宫。”   倾瑟问:“那你为何要送这些药来?想治好太子?”   莫兰枢怔了怔,终于渐渐收敛了笑,凝神深深地看了倾瑟两眼,道:“那锦瑟想不想治好太子?”   倾瑟面上没有任何情绪,答道:“想,当然想。”她还等着凡间之事了后,收拾收拾回幽冥呢,如何能不想。   良久,莫兰枢才轻轻道:“你知道,大哥从小喜医术,不喜欢政治上的争争扰扰,就算有爹为我安排了前程,我亦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   倾瑟挑开了话题,问:“大哥给我的这药可是对殿下有用?如何服用方才有用?”   “一日一粒。”莫兰枢似有些诧异,“锦瑟信大哥?”   倾瑟拈起一粒药丸,挑起嘴角,道:“信,怎么不信。”说着她竟将药丸毫不犹豫地放进了自己口中,顺着一杯茶给灌了下去。   “你……”莫兰枢显然没料到倾瑟会有如此一举,惊了惊。   只听倾瑟淡然道:“可总得有人先试药不是?我吃一粒,殿下方可吃一粒。”   莫兰枢叹了口气,直道拿倾瑟没办法。只是他眉间的笑意换做了微微的沉郁,始终未能散得去。   最终倾瑟没让他去给百里落尘诊治,他也只留下了药方便离去了。只是临走前,叮嘱倾瑟,日后除了他的药方,整个太医院不论是谁开方子,皆不可用。   倾瑟大大方方道:“可以,日后殿下喝一碗药锦瑟就喝一碗药。”   莫兰枢摇了摇头,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锦瑟放心,我不会帮爹对付太子。锦瑟已经做了决定要与爹背道而驰,大哥不问政事亦无法阻止,所以爹的野心只有靠锦瑟你遏制了。不光是大哥,你二哥对朝中之事亦没多大兴趣,只是四弟年纪轻轻便对政事着迷,日后四弟定会参与朝纲,届时还请锦瑟留些余地。”   倾瑟听得一愣一愣的,然更大的震惊还在后面。   莫兰枢温温笑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朝倾瑟对着口型:“哦对了,你二哥让我问问你,你将我们的三妹弄到哪儿去了?她过得可还安顺?”   倾瑟瞠着双目,就是做神仙她也从未这般吃惊过。竟然有凡人一早就知道她是冒牌的么?   唔,其实……也算不得真的冒牌,起码身体还依旧是同一具身体。   遂倾瑟安静地回了一句口型:“你三妹跟人私奔了。让我在这里好生照料着。哦莫要太感谢我,是我让她跟人私奔的。”   莫兰枢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转身而去。   那不明意味的笑,看得倾瑟委实郁卒。   (二)   相府大少爷莫兰枢、二少爷莫兰衍居然知道倾瑟不是真正的锦瑟,那难题来了,到底除了他俩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察觉出来了?   倾瑟拈着莫兰枢给的药方子去给百里落尘煮药,翠翠伴在左右。   边煮药倾瑟边忍不住问翠翠:“翠翠你说说,本宫与从前相比,如何?”   翠翠听得不明就里:“娘娘是指什么?”   “性子,翠翠觉得本宫的性子变了么,变化了许多?”   翠翠默了默,老实道:“天壤之别。”   “呲”,倾瑟摸了摸下巴,沉吟道,“看来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本宫都未怎么察觉,到底哪里变化了?翠翠乖,来,你给本宫好好说说。”   翠翠思忖了下,道:“若是奴婢说了,娘娘可不要生气。”   “不生气。”   翠翠大胆道:“以往娘娘是大家闺秀,有些小姐性子。”   “本宫如今不大家闺秀了吗?”   “但娘娘人还是十分善良的,对奴婢那是十万分的好。”   “本宫现在不善良吗,对翠翠没有十万分的好?”   “娘娘以往很爱琴棋书画的,而且样样精通,但现在奴婢没再见过娘娘再碰过其中一样。”   倾瑟又开始习惯性地摸下巴,思忖:琴棋书画那玩意儿,她会?   翠翠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兴奋:“还有还有,娘娘以往很爱美,为了保持身材可以节食一两个月,可现在娘娘专挑肉吃。”   吃肉也有错?大抵凡人都是喜欢吃肉的才对。   “娘娘向往的心上人,是二少爷那般多情又风流的公子爷,现在……现在娘娘就只对殿下掏心掏肺……”   这……这丫头,怎的越说越离谱。   “奴婢还以为娘娘会一直厌恶太子殿下呢,娘娘嫌弃殿下傻。可当初殿下不傻的时候,娘娘还不是一颗芳心净撂在殿下身上……”   照这样说下去,小丫头可就收不住嘴了。倾瑟私以为,自己对那傻太子可生不出一点情愫来,长辈对晚辈的指导和帮助,用“掏心掏肺”四个字,也忒严重了些。   倾瑟忙摆摆手,打断了翠翠,道:“够了够了,本宫就是觉得自己近来有些闷,翠翠有没有觉得还是本宫以前开朗活泼一些?唔,和以前相比,本宫是不是不大招人喜?”   翠翠道:“娘娘以前是开朗活泼一些,但现在奴婢也未觉有哪里不好,娘娘入主东宫,还是沉稳内敛一些好。”   倾瑟微微点了点头,看来日后还是要愈加小心一些。还好眼下太子是傻的,未发觉出来,若日后不傻了一定会如大哥二哥那般一看就看出破绽来。   (三)   煮好了药,倾瑟亲自给太子送了过去。   一看到药,百里落尘就禁不住皱眉,问:“明明没什么病,为何要每日喝药?”   倾瑟看了百里落尘一眼,实在不忍心说他身体没病脑子有病,但凡每一个傻子都有一颗脆弱敏感的心,遂她只草草安慰了两句:“有病治病无病强身,殿下得多喝才是。”   百里落尘颓然:“要那么强壮的身体作甚,夜里还不是得独自一人睡半张床榻,还不准过界。”   这是一个相当严峻的问题。经百里落尘如是一说,倾瑟忽然意识到,太子他傻归傻但也好歹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有需要。   倾瑟忙问:“殿下是否想纳妾了?”   百里落尘一愣,随即眯起双目看了倾瑟一眼,垂下眼帘,又嗫喏道:“若再不与锦瑟生孩子,就得纳妾了。”倘若满朝文武闻太子妃久不孕育,到那时纳妾纳妃可就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不如今晚我们就生孩子罢锦瑟!”   倾瑟严肃地想了想,说不定太子纳妾还真是个好法子,他既能与妾妃生孩子又能满足身为男人的需要,一举两得。   遂她一本正经道:“待殿下纳了妾再与妾妃生孩子罢。”   百里落尘抬眼看着倾瑟,面上神色却变幻莫测。他让倾瑟将送来的药放在桌几上,然后嘟声道:“锦瑟这药闻着就苦,你让小卓子进来替我喝一半。”小卓子是百里落尘的近身小监,专门试药的近身小监。   倾瑟却没叫小监子进来喝药,但总归是要让人先试药,她想也没多想,端起那碗药就往口中灌,一口气喝掉了小半。她和莫兰枢说过了,日后莫兰枢给的药,都让她来试。   凡是要守信。   百里落尘却深邃着一双眼睛,看着倾瑟捧着药碗入口,没出声阻止。他只是想让小监子来试药,却不想倾瑟有此一举。整个东宫,百里落尘唯一看不懂读不透的人,便是他的枕边人倾瑟。   宰相之女,是百里落尘唯一该戒备的人。   倾瑟喝罢,神色泰然,伸着袖子抹了一把嘴角,道:“我试过了,不是十分苦。殿下趁热喝。”   百里落尘没多做犹豫,将剩下的大半碗药喝了下去。他猛蹙起了眉头。不苦才怪!   “锦瑟,你诓我,苦死了!”   倾瑟见百里落尘喝干净了,方才跟着皱起眉来,道:“嗯,是有些苦。”   “但锦瑟,我们可以苦中作乐。”百里落尘眯着凤目灼然看着她。   “苦中作乐?”倾瑟挑了挑眉。   然下一刻,还不待倾瑟作任何反应,百里落尘倏地倾身而来,倾瑟猛然瞠大了眼。   (四)   一阵幽幽的暗香自百里落尘的身上飘忽进倾瑟的呼吸里,似自宽大的袖口里散出的,又似自精致典贵的领口里散出的。   那是一股幽兰香,令人很舒服的香。   倾瑟却如丢了魂儿一般,任由百里落尘一手紧紧搂着自己的腰令自己贴着他的胸膛,看他半垂着头,薄润的唇瓣欺压在自己的唇上。   倾瑟想,自己是神仙,三界大名鼎鼎的幽冥司主,怎能容得下一介凡人如此轻薄自己,简直是荒唐。   可惜,她亦是人人躲闪不及的幽冥司主,几万年来却是头一回,被眼前之人靠近,唇瓣相碰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她都不晓得该作何应对。   于是在想出应对之策前,倾瑟一眼不眨面瘫地望着百里落尘,淡定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痒痒的嘴巴。   霎时百里落尘的身体像是被雷击了一般,浑身一震。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一手扣住倾瑟的后脑,一手搂着她的腰肢力道大了些,随即探舌便滑进了倾瑟的口中,肆意席卷,霸道而不容逃脱。   倾瑟手撑着桌几的边沿,丝毫未挣扎或是反抗。她晓得自己算是被这个凡人给侵犯了,但仍旧还没想出个应对之法。   她忽然想起了以往看的那些凡间话本子。   上面是咋说的来着,男子不顾女子意愿轻薄了女子之后,要么女子会哭得一脸梨花带雨,娇骂一声“流氓!”随后夺路而逃。要么女子生性强悍一些,会恼羞成怒,逮着男子的衣领放狠话道“你居然敢占老娘便宜!信不信老娘剁了你?!”   还有一种属冷冰冰型的,会冷着一张·万年冰霜脸推开男子,对其道“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爱上你吗,就算你占有了我我也永远不会真正属于你。你死心罢。”   倾瑟私以为,冷冰冰型的女子虽话语刻薄了些,但最最符合此情此景,该是一记不错的应对之法。   只可是后来,让倾瑟颇为郁卒的是,她还未来得及推开百里落尘,百里落尘就先一步离开了她的唇,继而仍不放手,头枕在自己的肩窝里。   房间里,回荡着两人气喘的声音。   PS:咦提前吃肉,爽不爽?留言啊啊啊啊啊,某云在冲榜啊啊啊啊,不留言不加更,哼~这两天码字勤快,先双更两天。第二更通常在下午六点半   章十三 米线粉条好搭配【第二更】   (一)   只可是后来,让倾瑟郁卒的是,她还未来得及推开百里落尘,百里落尘就先一步离开了她的唇,继而仍不放手,头枕在自己的肩窝里。   房间里,回荡着两人气喘的声音。   倾瑟胸口微微起伏:“你在干什么。”   百里落尘轻幽幽道:“那你在想什么,如此不专心。告诉我,为何一直不愿与我圆房,为何不愿为我生孩子。”   这语气听在倾瑟的耳朵里,却让她察觉到了另外一件相当严肃的事情,如何都有几分诧异。因为,那不像是一个傻子能说得出的高深的话来,反倒似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正常人所能说得出的话!   倾瑟微微抿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问:“这几日的药总算是见了些效果,殿下的头脑可是清楚了些?”   百里落尘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十分不要脸地给倾瑟来了一个熊抱,整个身体几乎都挂在了倾瑟身上,翁声道:“锦瑟你老实说,你日日让太医来给我看病日日让我喝那么多药,是不是也嫌弃我傻?我晓得你定是嫌弃我了……我没病,我才不傻……日后、日后我再也不喝药了……越喝才越傻……”   经他这一闹,倾瑟就晓得是自己估算再一次失误了。但凡傻子皆有一颗脆弱敏感的心,这个她是知道,所以傻子常常会说自己不傻。就好比醉了的人一般会嚷嚷着自己没醉,这是同一个道理。   倾瑟身体那受得住百里落尘无耻一挂,兀自踉跄了两步,赶紧将他那块狗皮膏药扒扯下来,道:“我没有嫌弃你,乖你先放开我。”   百里落尘乖乖放开了倾瑟,一脸委屈模样。   倾瑟扶了一把额头,问:“殿下今上午看了几卷书?”   百里落尘跺脚:“老是殿下殿下的,叫我韶言。”   倾瑟改口:“韶言今上午看了几卷书?”   百里落尘颓然:“锦瑟……我们换个话题……”   “……”   (二)   倾瑟一忙活百里落尘的傻子病,百里落尘就嚷嚷着,这些日子他过得十分寂寞。他说,身边没个人陪,觉得很孤独。   当然百里落尘的意思是,让倾瑟多陪陪他。   结果倾瑟听了百里落尘一股子抱怨和哀叹之后,二话不说,当下让翠翠去召集东宫上下所有的小婢集合。   百里落尘不解地问她:“锦瑟,你要召集下人做什么?”   倾瑟笑眯眯道:“殿下不是嫌寂寞么,锦瑟这就给殿下挑个伴儿。”   百里落尘似不大乐意,鼓着嘴道:“寂寞是寂寞,但不需要下人。我已经有小卓子在身边伺候着就够了。”   倾瑟拉着不情不愿的百里落尘便去小婢集合的地方,宽慰道:“小卓子哪里懂情趣。”   不得不说,翠翠的办事效率还真是高。不消片刻功夫,自前院到后院、自御膳房到浣衣局,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小婢,皆让翠翠给招齐了,老老实实地候在大园子里。一眼看过去,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   倾瑟满意地理了理袖摆,对着百里落尘闲适道:“韶言乖,来给我说说,你看上哪个了?挑一个就是,若是嫌不够,多挑两个也可以。”   百里落尘侧过头去,道:“我一个都不要!”   见太子自己不愿挑,倾瑟倒也自在,独自在众多小婢中间缓缓踱步,替太子挑。其实挑小婢这回事,也不是因太子吼寂寞而临时兴起的,而是倾瑟一早便有打算。   她觉得太子身边也该有个像样的近身侍女才成样子,就如翠翠那般,细心又体贴,凡是都能想得细致周到。有时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的,让太子的近身侍女照顾就可以省去了一干麻烦。   只是寻了许久,倾瑟还没能寻到个顺意的。眼见着小婢着的宫装红的红绿的绿,看得久了就直觉一阵头昏脑胀。   倾瑟捏着鼻梁问一旁的翠翠:“翠翠你觉得哪个好?”   翠翠手指头往边上一指,道:“娘娘,您看那个怎么样?”   倾瑟顺着看过去,见边上有一只小绿丫头,生得矮矮的,正灵动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偷偷四下瞧。一瞧见倾瑟正看着自己,她立马又乖顺地垂下头去。   倾瑟让她上前来,她就怯生生上前来。   小丫头那张圆圆的脸和那双大大的眸子,十分讨人喜。   倾瑟觉得小丫头有些眼熟,翠翠便解释道,这小丫头正是前几日来禀报莫兰枢到东宫的那只小婢。   还是翠翠记性好。倾瑟沉吟了下,问小丫头:“你且与本宫说说,之前是做何种差的,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脆生脆气道:“回娘娘,奴婢叫粉条,是负责前院值守的。”   这名字有些趣。百里落尘原先还满脸不屑,一听此丫头如是说,这才调转回了头,些微咧开嘴道:“你叫粉条?米线呢,米线在哪里?”   小丫头憋着红彤彤的圆脸,嗫喏了半天,道:“回太子殿下,没有米线。”   倾瑟摸了摸下巴,思忖道,这怎么能只有粉条没有米线呢,就好比天上只有金童没有玉女一般,总感觉不够完美。这一点太子的反应委实够快。   她抬眼看了看百里落尘,又看了看百里落尘身后的小卓子,认真道:“殿下,不如将小卓子改为米线罢,好搭配一些。”   小卓子一听,“咚”地给跪了。   百里落尘看似心情婉转,一口就答应了,道:“好,小卓子以后就叫米线。”   倾瑟手臂冲翠翠扬了扬,翠翠便将其余小婢给遣散了去。她对着小丫头小监子语重心长道:“粉条,以后你就是殿下的近身侍女,要好好服侍殿下的日常起居知道了吗?还有米线,你好好配合粉条。”   百里落尘欢天喜地:“米线,你快快带着粉条去园子里抓蝴蝶去~~~”   (三)   转眼到了深秋,天气愈加薄凉了些。   倾瑟来到凡间做这劳什子太子妃已然几月有余,这人间宫廷里的事,她自是应付地游刃有余头头是道。   她与太子妃这具凡人身体日复一日地相处下来,亦融洽了许多,似当真与凡人身体融合了一般,偶尔生出的一些情绪,是自己几万年来做神仙所不曾体味过的。   有时候倾瑟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日日与她同床共枕的傻太子百里落尘,她忽然不急着想要治好太子的傻子病了,不急着让太子变得聪明然后登基为王成就一代伟业。偶尔看着百里落尘的天真无邪的傻笑时,她偶尔会放任他,就算他无法成为伟岸的帝王,如此开开心心安安顺顺过一辈子亦不是什么坏事。   夜间,倾瑟不再抗拒百里落尘熟睡时一不小心过界,时不时纵容着他搂着自己睡。呼吸相互缠绕之间,满满当当的一股幽兰暗香。   今晨用早膳时,百里落尘似不大精神,睡意惺忪地坐在膳桌前。如今他每日得早起,用罢早膳过后便要去朝殿。   皇帝已经下旨,道是太子百里落尘年纪不小,该是时候参与朝政结识朝中大臣。因此每日早朝时,皇帝便特允太子聆听早朝。   皇帝有此旨意,怕是已经打算一步步将朝政交由太子打理。为此倾瑟更加是一步都怠慢不得。   每日催促百里落尘起床,替百里落尘布置早膳,待百里落尘早朝回来后还要询问他有什么地方不懂,然后与他细细讲解。   倾瑟盛好了一碗八宝枸杞红豆粥,递到百里落尘面前,道:“殿下若再不抓紧些时间,一会儿早朝怕是要晚了。”   百里落尘盯着粥,蹙起眉头,道:“怎么没有玉米粥,我想喝玉米粥。”   倾瑟道:“哪里能日日喝玉米粥,殿下莫要挑嘴。”   百里落尘哀怨地鼓了鼓嘴,然后抱起粥碗咕噜噜地喝。倾瑟又为他布置其他的菜式。他不怎么挑嘴,不喜欢的菜若倾瑟硬让他吃他也会乖乖吃,但就是只有一样从不肯碰。   那就是鳝鱼。或许要许久许久之后,倾城才会知道,原来狐狸不吃鳝鱼。   百里落尘看着倾瑟细致专注的模样,忽然停顿了下来,柔声道:“天气转冷,锦瑟不必每日与我同起,可多睡一阵。”   倾瑟一本正经,道:“我怕粉条米线手笨,伺候不来殿下用早膳。”   百里落尘捧着粥碗的手微微收紧,骨节泛出一股葱白。   用罢早膳后,倾瑟草草交代了百里落尘几句,便催促着他快去早朝,道是作为太子自然要作为群臣之榜首,不可迟到早退。   这时翠翠匆匆前来禀报,相府的两位宰相夫人,大清早便遣人来宫中传信,说是锦瑟久不回相府聚聚,就想来东宫看看锦瑟。   说起来,娘家相府来人看望,这还得经百里落尘的同意。   倾瑟还未问百里落尘的意见,百里落尘便理了理衣裳,道:“锦瑟久不归相府惹人挂念,我倒是忽略了这事。一会儿两位夫人来东宫,锦瑟可要好好招待着,莫怠慢了。”   说罢,他在小监子的引领下上了步辇,直往朝殿那边去。   倾瑟看着步辇远去,有些发怔。这种感觉,哪里不对,待她想细细察觉时,却一闪而过,没有哪里不对。   (四)   上午时分,倾瑟让人在前园子里露天摆上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日光暖暖烘下来,有几分洋洋之意。   果真没多久,倾瑟坐在园子里就看见小监子引着两位夫人往这里来,只是走在前面的还有一人,倾瑟定睛一看,见那人大秋天的还手执一把玉骨折扇装点面子,潇潇洒洒地给自己扇着风,不是相府二公子她的二哥莫兰衍又是哪个。   他今日着一身绛紫锦袍,花里胡哨的。两位娘与其一比,立刻就显得朴素了不少。   待走得近了,莫兰衍一眼就瞧到了倾瑟,忙为两位娘指道:“娘,二娘,往这边来,三妹在那里呢。”   两位娘一见倾瑟,喜形于表,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一人拉着倾瑟一只手,忙开始嘘寒问暖。   一阵寒暄之后,大娘亲娘又觉得不妥,似乎忘记了与倾瑟拜礼,又开始收敛衣裙欲行拜礼。   大娘有些歉疚道:“你看,我与你娘一欢喜差点忘了规矩了。我们甚少来宫里,锦瑟勿要见怪。”   倾瑟忙扶住了她们,道:“大娘,娘,您二老来东宫看望锦瑟,锦瑟喜不自胜,都是自家人,何须多礼。快,坐下歇息一会儿罢。”这两位娘和蔼温柔得紧,倾瑟不想对她们没好感都不行。   莫兰衍撂了撂袖摆,装模装样道:“啊呀锦瑟,你二哥我走了这么远的路也好累了。”   大娘适时地哆了莫兰衍一声,道:“兰衍,到了外边怎的还这么没规矩!”倾瑟虽说是由相府嫁入东宫的,可这里毕竟是东宫,不比得相府可以如此没礼数。   莫兰衍笑笑,潇洒自得地撂着衣摆坐下,饮茶。   倾瑟却大方不计较道:“二哥真性情,大娘莫要责备二哥。”   一家子人你说两句我说两句,渐渐说开了去。还真莫说,倾瑟二哥不仅生得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连那张嘴的八卦程度也丝毫不逊女人家。   他与两位娘,说得十分欢脱。一直说到两位娘为他和莫兰枢的亲事着急了,他才悻悻闭了嘴。   后来大娘手一扬,倾瑟这才注意到随他们一起来的竟还有两只小婢,一开始倾瑟还以为是宫里的小婢。小婢上前来,手里拎着两袋子东西在桌上摊开了来。   里面全是酸甜果脯。   大娘带些八卦味,问倾瑟最近有没有想吃酸。   倾瑟老实道,没有。   两位娘顿时有些泄气,但随即又道,暂时不想没关系,日后总会想。说着她们硬要让倾瑟将那些果脯收起来。   眼见着总算被莫兰衍给逮到空子了,他胡乱编了个借口将倾瑟逮到墙角偏处,两人独处。   莫兰衍身体懒懒地靠在墙上,斜侧着双目看着倾瑟,嘴角噙着一抹邪邪的笑。倾瑟立马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知道自己不是真的莫兰卿。   倾瑟丝毫不慌乱,淡定地回看着莫兰衍,道:“你怎么会来这里?将我拉过来想干什么?”   PS:嗯哼~此处粉条是群里的小丫头要的跑龙套~小粉条莫怪我把你写崩了就好~(⊙_⊙)涨收加更噢~某云一直存稿一直存稿来着,就是没逮到机会加更~委实忧郁。   章十四 皇帝病恙 风雨前夕   (一)   莫兰衍身体懒懒地靠在墙上,斜侧着双目看着倾瑟,嘴角噙着一抹邪邪的笑。倾瑟立马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知道自己不是真的莫兰卿。   倾瑟丝毫不慌乱,淡定地回看着莫兰衍,道:“你怎么会来这里?将我拉过来想干什么?”   莫兰衍修长地五指闲散有致地把玩着玉骨折扇,道:“这不,二哥我憋不住了,老想过来与三妹单独叙叙旧了。”   倾瑟挑了挑眉头,淡却笃定道:“是你怂恿大娘和娘来这东宫的。”   莫兰衍看了倾瑟一眼,随即拿着扇子就敲了一下倾瑟的头,低低道:“你比我那个三妹聪明多了。连太子妃也当得有模有样,若是换作我真正的三妹,怕是应付不来这许多复杂之事。”   倾瑟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眼前这个凡人好没礼数,还跟她宰相爹一样狡猾。   她不跟莫兰衍拐弯抹角,直接道:“说罢,你究竟想干什么。”   莫兰衍似很满意倾瑟由此反应,勾起唇沿睨着倾瑟道:“听说我三妹跟人私奔了,此事当真?”   倾瑟面无表情道:“嗯,听说是私奔了。”   莫兰衍觉得有些好笑,道:“大哥不是说你让三妹跟人私奔的么,怎么是听说?”   倾瑟眯了他一眼:“是我让她跟人私奔的又怎样。”   莫兰衍高深莫测地挑了挑眉梢,哪晓得下一刻他忽然倾身过来,不待倾瑟反应,抬手便抚上了倾瑟的长发,将长发抚到一边,然后两只手指带些凉意地触碰这她的后颈窝!   倾瑟面色冷了些:“莫兰衍你这是做什么。”   莫兰衍凑到倾瑟耳边,用只有她才听得见的声音柔柔道:“三妹跟人私奔了,怎的你后颈窝里却还有三妹的一颗红痣?一般人怕是做不到如斯细节上。”   倾瑟浑身一震。她,当真是低估了这眼前之人,说不定是低估了相府的所有人。   罢了,却又听见莫兰衍一声疑惑的嘟囔:“唔,莫不是还真有借尸还魂之说?身体还是三妹的身体,就是魂儿换了一个?这还真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往前走了两步,莫兰衍又回过头来,摇起了折扇,对倾瑟万种风情一笑:“三妹别这副样子,搞得像是二哥我欺负了你一般。放心罢,你二哥我不会闲得慌将此事说出去的,今日来这里嘛……嗯嘿,主要是想逗逗你。”   最后莫兰衍还哼唧了一句“没想到三妹你这么好逗~~”,让倾瑟浑身发抖。不晓得是不是被这无礼凡人给气的。   (二)   百里落尘下早朝回来,一进园子便瞧见倾瑟独自一人坐在太阳底下,桌上一大堆果脯,她正有一颗没一颗地往嘴里送。   金色的阳光重重叠叠地铺陈下来,钳出一抹侧影,映照在百里落尘的凤目里。单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拈着果脯,低眉沉思的倾瑟。   百里落尘浅浅笑了笑,随后唤下了一旁候着的翠翠和其他小婢,安安静静踱了过去,趁着倾瑟不备,弯下身来头凑到她耳边,伸出手指就夺取倾瑟手里的那粒果脯。   倾瑟愣了愣,侧过头去,恰恰与百里落尘面对面,近在咫尺。   “这么早就回来了?”倾瑟看着百里落尘笑咧咧地将夺过来的果脯往自己嘴里塞,问。   百里落尘道:“不早了,今日早朝没什么趣,父皇身体又欠安,所以早早退朝了。哦对了,岳母呢,怎么我没见到?”   倾瑟指了指桌上大堆果脯,道:“送来了这个,没坐多久就走了。”   百里落尘伸手抓了一把,倾瑟让他慢些吃,他囫囵道:“怎的不留岳母在宫里用午膳?好不容易来一回,我还要让她们劝劝你替我早日生个孩子呢!”   倾瑟抽了抽嘴角,岔开了话题,问:“韶言乖,来跟我说说,今日早朝如何了?你将将说父皇龙体欠安,是怎的一回事?”   百里落尘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下来,道:“父皇染了风寒,说是没什么大碍。倒是今日早朝,岳父和叶将军在朝堂上吵起来了。”   “叶将军叶放?”倾瑟皱了皱眉。叶将军可是朝里威望最高的一位武官,地位与宰相莫仲怀相当。两人在朝中各据一方暗暗较劲。   大抵是两方牵扯的势力颇深,皇帝至今未采取什么行动限制一方或是偏颇一方,一旦势力失衡将会十分棘手。如今两人却公然在朝堂上吵起来了?   见百里落尘点了点头,倾瑟便问:“是何原因吵起来了?”   百里落尘歪着头想了想,道:“大概他们都很看不惯对方,所以就吵起来了。”他没有说实话,宰相莫仲怀与将军叶放是因为皇家子息薄弱之问题而闹起来的。说白了就是太子纳不纳侧妃与妾室的问题。   倾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也当真认为是两人看不惯对方而吵起来的。   后来,倾瑟与百里落尘不谈论政事,就懒洋洋地惬意地坐在园子里晒太阳。倾瑟早上起得早,晒着晒着就有些打瞌睡。   迷迷糊糊中,百里落尘温润地手指顺着她的长发,轻轻拂过她的耳际与额间。他似迷惘地低声问:“锦瑟,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何事,你皆会如今日如以往那般不遗余力地帮我,对么?即使我们的立场对立,我们的目的对立,你还是会帮我对么?”   倾瑟觉得面皮有些痒,伸手去抓,呢喃了一声:“嗯,会帮你。”   (三)   天气转入冬季。   不想百里国皇帝偶感风寒,原本不是什么大病,在这种天气里却很难痊愈,一直零零碎碎拖到了快至除夕。   皇帝一直咳嗽得厉害。咳得最严重的那回,还是除夕前三日,宫里的太医忙得团团转,有监子急急忙忙前来东宫禀报,说是皇帝咳出了血。   倾瑟与百里落尘心都提了起来,顾不得着装收拾,风风火火往正宫里赶。   去到正宫时,太医皆已经退下去了,皇后正陪着皇帝在御花园里晒太阳。皇帝身体虽不好,面色有些难看,但精神矍烁,那双眼睛依旧光彩,有着帝王的锐气。   皇帝看到百里落尘与倾瑟来了,悠闲道:“韶言,锦瑟,你们来啦。”他侧了侧头,对着一旁的皇后又温温斥道,“又不是生个什么大病,怎么好让孩子们瞎操心。”   皇后眼角有些红,面色十分柔和。   倾瑟声气亦不知不觉温和了下来,对着皇帝皇后福了一个礼,道:“父皇勿怪母后,锦瑟与韶言久不与父皇母后相叙,想陪陪父皇母后逛逛园子。”   皇帝吁了口气,笑道:“我们韶言倒是有福气,能娶到锦瑟这么懂事的孩子。”   百里落尘过去搀扶着皇帝,沉着一张面皮问,父皇有没有好一些。   皇帝爽朗地笑着哆了两声,道:“这是个什么病,多喝几帖药就能好得干净了。”   见皇帝身无大碍,以为悉心调养一段时间便能好完全,百里落尘才算是放下了一大半心。   两人便陪着皇帝皇后在御花园里闲逛。这个时节,御花园里的花有些没精打采,该凋的都已经凋得差不多了。   其间皇帝几度欲言又止,负着手似在赏景,其实却是在凝眉沉思。   还是倾瑟沉稳道:“父皇有什么想与臣媳交代的,父皇尽管说罢。”   皇帝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了方才叹了口气,道:“锦瑟果真心细又沉着啊,只可惜如今身在帝王家。”   倾瑟道:“父皇严重了。”   皇帝挑了挑眉,侧脸看着倾瑟,问:“锦瑟,你信这帝王家有真正的爱么?”   百里落尘面色僵了起来,低低唤了声“父皇”。他知道皇帝接下来想对倾瑟说什么。   倾瑟道:“当然有。只是帝王之爱不如坊间儿女那么狭隘自我。正如父皇,将自己的整个人生都献给了这一方皇土安乐与山河锦绣,这如何不是爱。”   百里落尘动了动唇,神色复杂地看着倾瑟,她安静地垂着眼帘,说出这一席话,而自己却似置身事外,全然与她无关一般。   皇帝心情舒畅,直赞叹倾瑟说得好。他停顿了一会儿,还是毫无保留地问倾瑟,对于太子百里落尘纳侧妃一事,问她怎么看?   倾瑟顿了顿,抬起眼来,看了看百里落尘,随后道,既然帝王注定要舍小爱成全大爱,那在后宫里万无独宠一人的道理。很多时候即使身不由己,也得全力应受。   皇帝最终没再继续问,若是太子纳侧妃,倾瑟同意不同意?   当然,谁都不知道倾瑟会如何回答。大抵皆是以为她会同意。   倾瑟心里也自然这般想,她同意。人间太子日后为皇,妻妾成群该是一件平凡得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若待她完成任务返回仙界之后百里落尘连个妻妾都没有孤身一人,那就真的是她的罪过了。   (四)   傍晚时分,倾瑟与百里落尘方才自皇帝与皇后那里回来东宫。百里落尘似乎有些怕冻,一路上都在说天冷,要一直捂着倾瑟的手心才不冷。   倾瑟看着他好笑的模样,也就任由他捂着自己的手心。   回到东宫,百里落尘便让翠翠去给倾瑟取一件厚披风来,随后还没歇多久,便拉着倾瑟偷偷摸摸往外走。   倾瑟板着脸问他:“想溜哪儿去?”   百里落尘嗫喏了一会儿,才老实道:“这不马上、马上过大年了,这几日晚上听说城里会很热闹……所以、所以我们就去瞧瞧,瞧瞧就回来……”   倾瑟思忖了一下,道:“可是我不想走路,我想坐马车。”   百里落尘欢天喜地:“米线粉条,快快备马车!”   马车里,百里落尘很不安分,一会儿搓搓手一会儿跺跺脚,样子委实滑稽。马车都被他弄得一摇一晃的。   倾瑟拉着他坐下来,问:“有这么冷?”   百里落尘忙不迭地点头,牙齿都在打颤:“嗯,好、好好冷。”   倾瑟拉起百里落尘的双手,在他愣怔的神情下,握在手中,换倾瑟替他捂着。百里落尘得了便宜还卖乖,又委屈又可怜道:“锦瑟你这样我还是冷得紧,要不你抱着我罢,兴许就不冷了。”   倾瑟破天荒地淡淡浅浅弯起了唇角,很安静很淡然,她倾身过去,抱住了百里落尘,口中却沉寂道:“韶言你何时才能长得大。”她是长辈,是神仙,该是要宠着这个凡间傻太子。今日去正宫那边见了皇帝,知晓皇帝这一病算是将他自己给完完全全撂倒了,虽精神好,但很快就会垮下去。且印堂暗淡无光怕是阳寿就要尽了。   百里落尘头乖乖枕在倾瑟的肩上,呵出的暖暖的气喷洒在倾瑟耳郭处,十分暧昧。他半垂着一双凤目,凤目里幽深如寒潭,似有若无地挑起唇沿,低低道:“再长大的话,就要变老了,我才不要这么快变老。”   下一刻百里落尘蹭起头就勾着倾瑟的耳垂,轻轻咬了一下。   倾瑟浑身颤了颤。   PS:最近每一章某云的字数都特别多噢~怎么不见有乃们表扬我?(⊙_⊙)   章十五 流街美景 佳人相伴   (一)   下一刻百里落尘蹭起头就勾着倾瑟的耳垂,轻轻咬了一下。   倾瑟浑身颤了颤。她不晓得这一颤之后,接下来是个什么感觉。仿佛如一只千年万年的死潭,忽然有朝一日开始一丝一丝一滴一滴注入了新鲜的活水一般,蠢蠢欲动。   随即百里落尘攀起了些身子,头却丝毫未离倾瑟,细细地舔舐·着她的耳廓,一直缓缓往下,似有似无地亲昵着她雪白的脖颈。   倾瑟就呆坐在那里,没挣扎没反抗,面皮有些茫然。被百里落尘舔过的地方有些泛凉,但身体却在回暖。所谓的男女相互依偎,原来竟还有如此功效么?   这时突然马车停了,外边想起米线恭顺的声音:“主子,到了。”   百里落尘离了倾瑟坐起身来,一脸沉郁,瓮声颓然道:“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倾瑟先一步起身出了马车,道:“不是想出来逛逛么,还不赶紧下来。”然她将将脚一落地,抬眼看到眼前一派流光的街景时,愣住了。   一条街上,好多凡人来来往往,街边摆满了各色各样的摊子,委实热闹。关键是一眼看过去,从街头直街尾,皆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喜庆的红光映照在地面上,还有凡人的面皮上,十分美丽。   以往在仙界,甚少来凡间,不曾见过如此光景;看过的不少凡间话本子,描述到这凡间夜景时也是少有墨水,寥寥几语单调又晦涩。如今身临其境,倒是别有一番惊艳。   百里落尘下得马车,过来娴熟自然地牵起倾瑟的手,温和地笑问:“好看么?”他侧着眼帘看着有些发呆的倾瑟,唇边不自觉浸着一抹宠意。俊逸非凡的脸上映照着不远处的火光,更是平添了几味妖娆。   倾瑟点头,好看。   百里落尘让米线将马车赶到街角一处去停着,然后去找个暖和的地方呆着等他和倾瑟。他不许米线跟着一起瞎搅和。   米线一脸哀怨,见倾瑟没有反对,就孤零零一人驾着马车走了。   (二)   “锦瑟,你看今晚这么热闹,新鲜玩意儿多得很,你看上什么了就跟我说,我买给你。喏,那个玉扇要么?唔,不行,大冬天的要玉扇做什么……那个挂坠呢,好不好看?还有,锦瑟你喜欢簪子么,我买一支给你……”一路上百里落尘喋喋不休,嘴巴愣是没停歇过。   实在被磨得没法子了,倾瑟就停了下来,手里掂着钱袋,微微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说你要买给我?”   百里落尘霎时没了底气,动了动唇,细声道:“那、那……那锦瑟先给我买包蜂蜜炒栗子罢,我觉得有些冷,想吃热的东西……”   倾瑟顺着百里落尘的手指头看过去,见他指的那边果然有一家卖蜂蜜炒栗子的,热烘烘的炒锅将老板的面皮都烘得笑咧咧的,边上还围着不少发馋的小娃子。   倾瑟道:“韶言想吃那个?”   百里落尘咂巴了下嘴,咽了咽口水,然后慎重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倾瑟挑着眉头,伸手进钱袋里拈出一块碎银放在百里落尘的手心里,难得颇有些俏皮地冲着卖栗子的地方努嘴道:“自己去买,我就在这里等你。”   百里落尘认真道:“那锦瑟你乖乖在这里不许走开噢!”见倾瑟点头了,他才接过钱跑去买栗子。其实,他想买栗子给倾瑟吃,捧在手心里该是会暖和一些。   倾瑟看着百里落尘在路人的映衬下显得颀长英挺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不想自百里落尘买栗子去了之后,卖栗子那边排队买栗子的凡人似乎渐渐增多,还越来越多。很快,百里落尘的身影便给湮没在了人群了。   倾瑟就远远儿地看着那个方向,许久也没见百里落尘出来。倾瑟有些担忧他被那么多平凡老百姓给挤着了,遂欲移步过去看一看。   然将将路过一家摊子时,倾瑟的注意力却被摊子上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家面具摊,白色的帆布上挂着许多精致而漂亮的面具,有半面的,有整面的。   她淡淡扫了一眼,竟似有些兴致地挑了一具半面的面具,面具呈银白色,戴在面皮上恰恰能遮住鼻梁以上的部分。   倾瑟大大方方戴上了那面银白色面具付了银钱,不顾四周惊奇的眼光,干干脆脆地往卖栗子那边去,那里人少了些,她去找百里落尘。   只可惜,到了那里,细细一看,却早已不见了百里落尘的影子。   (三)   原本百里落尘他以为,他去为倾瑟买栗子,倾瑟当真会规规矩矩在原地等他回来。只是,待买好了栗子回来之后,却发现倾瑟不见了。   或许,倾瑟只是在沿街逛摊子,还并未走远。   遂百里落尘沉下心来,开始沿街一路细细地找她。一直从街头到街尾,仍旧是没发现倾瑟的踪迹,他才真慌了起来。   街道拐角处,百里落尘停了下来,阴郁着一张俊脸,单手一挥,霎时人群里闪出四五个干练的人来,对着百里落尘恭敬抱拳。   只听百里落尘低沉着嗓音命令道:“娘娘不见了,你们去给我找!掀翻整条街也要给我找出来!”   “是!”   倾瑟逮着银白色面具,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人群里兜兜转转。她原本是要寻百里落尘的,可是人太多看得她眼花缭乱,渐渐她就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找个什么了。   或许,不知不觉间,倾瑟就已经与百里落尘擦肩而过了许多回。   一直到后来天空里渐渐下起了雪,街上出来玩夜景的凡人才稀疏散开了些。   倾瑟就站在街道中央,对着天空摊开雪白的手掌,果真见到一片两片柔软的雪花掉落在她的掌心里,缓缓化开。   这人间的雪是由雪神所撒,倾瑟在仙界里有幸得以见过一回。但却从未切身感受过下雪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倾瑟淡淡笑了笑,随即收起手掌,信手拂落袖摆上不小心沾上的雪花,抬眼就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精致的小桥,于是提了提裙摆,缓缓踱了过去。   这边已然算是偏街,偏街边上有一条小河,河水十分安静。小雪落尽水里,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倾瑟禁不住想,难怪今天一天百里落尘都在喊冷,一到晚上就下雪了,一会儿他怕是会更加喊冷了。想起百里落尘,她难得清清然又晕开了些唇角。   然而,脚将将一踏上小桥,倾瑟抬眼往前方看去时,愣住了。   雪纷飞得大了些,在她眼前纷繁扰乱了她的视线。   小桥的另一头,百里落尘身长玉立地正站在那里,凤目里是灼然的焦躁,整个人似乎亦跟着不安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倾瑟抬起细长的手指抚上面皮,继而摘下了那半面银白色精致的面具,扬了扬青长的头发,眯起眼来,浅浅地笑看着百里落尘。   她不晓得,这云淡风轻的举动和那淡淡含笑的眉眼,看进百里落尘的眼里,着实与妖精无异。勾人的妖精,勾魂的妖精。勾他心神的妖精。   许多年以后,百里落尘会时常想起,某个年头的冬天,下了第一场雪。雪花纷飞的夜里,他眷恋上了一个女子,实实在在地眷恋上了。   倾瑟淡淡挑眉道:“怎的买一回栗子,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百里落尘就站在原地未动,隐忍着声音低低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吓到我了。”   倾瑟负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拿着那半面银色面具冲他扬了扬,问:“这个好看么?”   百里落尘眯了眯凤目,凤目里幽光一闪。原来她竟是一直戴着面具,才害得自己一直没能找到她!他快步走到倾瑟面前,长臂一揽,竟将倾瑟牢牢实实地揽进自己的怀中,赌气似的道:“一点都不好看。”   倾瑟就任由他抱着,抱多久都没有吱声。她有些困惑,自己没有心,却似乎能隐隐听得见空荡荡的心窝子里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回荡着敲击声。   待倾瑟想细细回味时,一切又不复存在。那哪里能是心跳的声音呢,明明没有心,哪里来的心跳。   (四)   倾瑟老老实实让百里落尘在雪地里抱了她许久。一直到地面上都渐渐覆上一层雪白。   倾瑟伸手拍去百里落尘肩上的白雪,有些戏谑道:“天没下雪的时候韶言就已经喊冷了,现在下这么大雪,韶言竟不冷了么?”   百里落尘放开了倾瑟,幽深着一双眸子看着倾瑟一张一噏的嘴,下一刻一手紧箍着倾瑟的腰肢一手捧着她的侧脸,俯身便狠狠地吻了上去。   那一瞬间,半面银色面具似受到了惊吓一般,自倾瑟手指离了去,跌落在地上。在满街的红光与幽幽河水的衬色下,细微的银色光片闪烁着清亮的光泽。   百里落尘连呼吸都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兰香,有些薄凉,但闻起来却十分舒坦,比大哥莫兰枢身上的药香好闻,亦比二哥莫兰衍身上带些女人脂粉味儿的幽香好闻。   心窝子里,又开始循环着那一下又一下的回荡。   倾瑟想,想个应对的法子。上回想好的那个应对的法子没来得及用上,这回总该是用得上。   可是,倾瑟手抵着百里落尘的胸膛,缎裳滑腻的触感蹭进手心儿里,却让她有些无措。结果在如自己所料想的那般推开百里落尘前,倾瑟的手臂已然缠上了百里落尘的腰际。   章十六 过年闹别扭   (一)   可是,倾瑟手抵着百里落尘的胸膛,缎裳滑腻的触感蹭进手心儿里,却让她有些无措。结果在如自己所料想的那般推开百里落尘前,倾瑟的手臂已然缠上了百里落尘的腰际。   百里落尘顿了顿,喃了一声“锦瑟”,愈加霸道地抱着她,吻着她。   虽然倾瑟也仍旧是木木然的,不知该作何回应。   良久,百里落尘在倾瑟的唇瓣上反反复复地流连,都不舍得离开。待他放开倾瑟时,两人的鼻尖和脸颊都被这场雪冻得通红。倾瑟的唇瓣被吻得红润欲滴,发丝经风吹得有些凌乱,配着凝雪的肌色,越发魅然。   百里落尘伸手替倾瑟耳边拢了拢发。   倾瑟安静地弯着眉目笑问:“不是买栗子去了吗,你买的栗子呢?”   百里落尘顿时换上一连委屈:“本来是买了,可买了之后就找不到锦瑟了,所以我将栗子送人了。”   倾瑟侧头看了看地上的面具,弯腰捡了起来,拍了拍,道:“噢我将将买这个去了,要不要给韶言也买一个?”   百里落尘不屑地嗤了一眼,道:“我才不要,又难看又幼稚!”   倾瑟思忖了下,道:“也不是十分难看,要不给韶言买个黑色的?”   “……我不要,难看。”   “算了还是不要黑色的,金色的罢,那里很多颜色,喜欢哪个挑哪个。”   百里落尘颓然:“锦瑟我都说我不要了……为什么非要买……”   “因为你说它不好看。”   “……”   倾瑟说着便拉不情不愿的百里落尘往正街那边去,今日说什么都要给百里落尘买一个面具。他说不好看,非得让他一直戴着回宫不可。   这不,两人将将一转身,恰好碰上桥口着一身湖蓝衣袍的莫府四公子、倾瑟的四弟莫兰玥。   莫兰玥显然十分惊诧,先叫了声:“三姐?”随后看见倾瑟边上的百里落尘,立马规规矩矩行了一个大礼,来往路人虽不如正街那边多,但仍旧是有一些。   百里落尘嘴快,笑嘻嘻道:“兰玥小弟你不要多礼了,叫我一声三姐夫就是。”   莫兰玥愣了愣,随即当真闷闷叫了一声“三姐夫”。   (二)   听莫兰玥说,今夜他和莫兰枢、莫兰衍三兄弟恰好也来逛夜景,只是途中走散了,碰巧看到了倾瑟。   到了正街,百里落尘非得再去买一回蜂蜜炒栗子,让倾瑟捧在手里,他好一路走一路剥栗子吃。   莫兰玥年仅十四岁,湖蓝色衣裳衬得他还未长开的身子有些小巧,但眉目之间已少有英气。路上他言谈都十分有度,遇事说事,不仅颇有些老成而且还说得头头是道。倾瑟料想,若往后让莫兰玥在朝中做了官,那必定是一块难得的翡玉。   百里落尘偶尔趁着剥栗子送入倾瑟口中的空档,会眯着凤目审视莫兰玥一两眼,他的想法与倾瑟全然一致。   后来,倾瑟正犹豫着要不要让米线赶马车先送莫兰玥回相府,恰逢莫兰枢与莫兰衍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一人身着飘逸白衣,一人继续花里胡哨,面皮上皆挂着婉转的笑。   原来他们之所以和莫兰玥走散了,是因为莫兰枢不知不觉就去逛药材店了,而莫兰衍亦是轻车熟路往勾栏院去坐了一坐,顺带陪着小娘子喝了几杯薄酒。完全将莫兰玥这个小弟弟给撂在了一边。   倾瑟虽面不改色,但私底下仍旧是防着自己这大哥与二哥。他俩看似与世无争,谁知道心里头又在打什么算盘。遂她草草与兄弟三人寒暄了几句,便道天色已晚要拉着百里落尘回宫。   莫兰衍吊儿郎当,却邀倾瑟与百里落尘去相府喝酒暖身。   倾瑟想也未想就要拒绝。可惜身边的百里落尘却天真得很,嘴快先倾瑟一步答应了下来。后几人一齐去了相府,倾瑟拦也拦不住。大家都坐在屋子里,火炉上暖着酒,开始边喝酒边谈天说地。   从大哥莫兰枢的药理谈到二哥莫兰衍的姑娘,再谈到四弟莫兰玥的志向。   百里落尘知晓莫兰枢和莫兰衍一意坠在医学和姑娘身上,无心参与政事,只有莫兰玥对国家大事十分感兴趣。百里落尘便问他,日后想干什么?   莫兰玥双目炯炯有神,笃定而老实道,日后他要考状元。   莫兰枢与莫兰衍听了,霎时变了颜色,皆若有若无地瞧着百里落尘。他俩想方设法置身事外,偏偏莫兰玥要往里头搅。   还好百里落尘只笑咧咧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日后若莫兰玥去考状元,他一定钦点莫兰玥做一个状元。   莫兰枢和莫兰衍,连带着倾瑟,都暗暗舒了口气。   (三)   一直到夜半上三更,倾瑟才带着歪歪倒倒的百里落尘坐上马车回了宫。   只是不想,回去的当夜,两人闹了别扭。   路上百里落尘一直死死抱着倾瑟不放,他不想放舍不得放。脑海里一想起小桥上他与倾瑟拥吻时的情景,心里都忍不住荡漾了开来。   他想与倾瑟圆房。   不管宰相莫仲怀将其三女莫兰卿嫁入东宫是何用意,亦不管她如今对自己存的是什么样的心思,但百里落尘想,就算是另有图谋他也该占有了她。完完全全地占有了她。   所以他想与倾瑟圆房。他想倾瑟为他生个孩子,不必再纳侧妃,可惜倾瑟皆不在意,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他。   结果百里落尘拂袖而去。   自那夜以后,百里落尘再也没与倾瑟同榻而眠。   这种境况持续到了过了除夕过大年。倾瑟对此丝毫不慌乱,百里落尘夜里不来与她同一间屋子,她倒安稳得很,不必再去想一些纠结的事情。   因为近来,倾瑟偶尔也会想,想她堂堂幽冥司住,怎么能与凡人生孩子呢,不能与凡人生孩子,不能与凡人同房!   她就是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又会这么想了。反正自己是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能就是不能。   倾瑟这副淡定的模样倒是急坏了东宫里一干亲近的小婢监子。翠翠就时常在倾瑟耳边碎碎念:“娘娘天气冷了不知道殿下有没有穿多些,娘娘殿下关在书房里已经几日没出门了该是出来晒晒太阳,还有娘娘……”翠翠跺脚,“娘娘你就去看看殿下罢!”   米线粉条那几日亦是出奇地齐心协力,每日双双必会在倾瑟跟前晃个四五回。不晃得倾瑟眼花是不罢休。   终于,过大年那日,早早地就又看见粉条米线过来了,一见倾瑟便跪在地上,直呼太子殿下没有娘娘近身照顾,已经憔悴地不成样子了!早晨也不肯吃汤圆,他们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倾瑟揉了揉眉心,让翠翠去御膳房端汤圆来。   于是小丫头小监子终于喜出望外地跟着倾瑟带着汤圆往百里落尘书房里去了。   只是不想,去到了书房,却见百里落尘着一身银灰袍子,正优哉游哉地在书桌前执笔涂涂画画。面皮打整得干干净净,哪里有一丝憔悴不堪的样子。   倾瑟闲闲地端着汤圆往书房内走去,还不忘吩咐身后跟着的米线粉条和翠翠,道:“米线粉条,去后园子里给本宫刷一上午的夜壶,翠翠你负责看着他俩。”   米线粉条呜咽了几声,在翠翠的监督下自觉自愿刷夜壶去了。   (四)   百里落尘看到倾瑟进了书房,眼底里的光彩稍纵即逝,只将头侧到一边去,那他那双凤目斜斜地看了看倾瑟带了的汤圆,赌气道:“我不吃汤圆,不吃不吃!”   “不吃汤圆?”倾瑟自顾自地将汤圆放在桌几上,转个身就向门外的候着的小监子吩咐道,“殿下不吃汤圆,去御膳房给殿下煮饺子。”   百里落尘跺脚:“饺子我也不吃!”   倾瑟手指掂了掂下巴,思忖道:“御花园里的花该是开了些了,就是不晓得好看不好看。算了,下回待全开完了再去看罢……”   “等等——”百里落尘忙离了书桌走过来,端起桌几上的一碗汤圆,瓮声道,“待我吃完汤圆就去御花园看花!你陪着我!”   倾瑟负着双手,抬眼看着他,似笑非笑。那双往日沉寂似水的眸子里,不知何时开始闪闪泛光。   百里落尘一见倾瑟没拒绝,立马狼吞虎咽将汤圆吃了个干净,然后心满意足地就拉着倾瑟往御花园去。   御花园里,果真不少花都开了。树梢上的桃花,也已经含苞待放。   倾瑟曾听闻,蓬莱仙岛的仙主喜欢花,蓬莱岛处处都开满了繁茂的花,十分美丽。但在三界享有盛誉的,唯独只有蓬莱岛的桃花。   谁都想去蓬莱岛请仙主赠一束桃花,说是有了那桃花,只要拿回去好生养着,命里就真能养得出几朵桃花来。   彼时倾瑟有些许的不屑。她时常想,如果蓬莱岛的桃花能享负盛名,那若是她幽冥境的月凰呢?倘若开花了,会是个什么光景?   倾瑟时常有些黯然,哦对了,幽冥境唯一的一株月凰,已经三万年不曾开花了。自她被魔族剜心以来,就没再开过。因为,她本身,亦是一株月凰。   如今,倾瑟看着御花园里的桃花苞,不禁眯起了眼。有机会,能看一看这桃花繁开,她想看看究竟有多美丽。   出神间,倾瑟的袖子被拉了拉,她回过神来,见百里落尘扯着自己的袖子正看着不远处,那里有一名女子在两只小宫婢的引领下正洋洋洒洒毫无拘谨地往这边走来。   女子着了一身荷绿衣裳,紧紧裹着身体,显出曼妙之姿。领口高高竖起颇有几分干练之色,她亦未如一般的官家小姐那样打扮,只将柔软的长发绑了起来,如何看如何觉得英姿飒爽,似个巾帼女豪杰。   女子竟是冲着百里落尘而来,一到跟前就冲着他笑着抱了抱拳,干脆道:“臣女叶凝见过太子殿下。”   章十七 你我相隔甚远   (一)   女子竟是冲着百里落尘而来,一到跟前就冲着他笑着抱了抱拳,干脆道:“臣女叶凝见过太子殿下。”   叶凝?朝中大将军叶放之女,难怪带着一股男子气。倾瑟神情安然,没打算说话,就算这叶凝女将军刻意忽视她这个太子妃,她也丝毫没在意不欲计较。   百里落尘却不愿随了倾瑟的意,而是冷着一张俊脸有板有眼轻挑挑道:“今晨天气好,本宫与爱妃在园子里赏花,遇上叶小姐甚巧。只是为何叶小姐只见了本宫行礼,却不给本宫的爱妃行礼,莫不是没将这当朝太子妃放在眼里?”   叶凝一愣,方才那抹自信出挑的笑霎时僵硬在了白嫩的脸蛋上。她没料到百里落尘会如是说,原以为这太子会如外边所传言的那般,失足落水之后变得痴傻,不想今日一见却应了她爹的猜想,果真不像是个傻子。   这些日子叶凝往宫中来往甚为频繁,一来是为满朝闹得风风雨雨的太子纳侧妃一事周旋,因为皇帝有意让她入宫为太子侧妃;而另一方面,她自己又想亲自试探一番,当朝太子百里落尘究竟是不是痴傻得无药可救。   方才远远地看见百里落尘,叶凝心下权衡了一会儿,才直直过这边来给百里落尘行个礼道个安。   只是他身边的倾瑟,叶凝却颇为不屑。大抵她以为,自己与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多少不一样,即使眼前这位是当朝太子妃,她也没把倾瑟看进眼里。   只可惜,倾瑟未找叶凝茬儿,百里落尘倒先找起来了。   倾瑟显然也没料到百里落尘会这么说,侧过头去看他,只看得见他俊逸非凡的侧脸,凤目微眯睥睨着叶凝,唇角若有若无地翘了起来。   见叶凝又抱拳向倾瑟行礼,面皮上的表情过分僵硬了些。倾瑟是个疼惜后辈的神仙,叶凝礼还未行得下去就被她单手托住了,道:“太子殿下只是跟叶小姐开个玩笑,叶小姐无须多礼。”   叶凝闷着道了声:“谢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后来百里落尘问,今日过大年,为何叶凝还要往宫中跑?不是该在家与家人团圆么?   叶凝大大方方地笑了笑,道是进宫来给长辈拜个年。她口中的长辈,无疑是皇帝和皇后。   临走前,叶凝还特意让身后两只小婢给了倾瑟一打年糕,说是她亲手所制,想拿给太子也尝一尝。倾瑟嘴角一挑,挑出一个干净的笑来,当当然地接受了。   只是,人走了老远之后,倾瑟方才回过神来细细打量着百里落尘。那神情,带着明晃晃的探究。   将将百里落尘那席话说得口齿清晰思路明确,不大符合他的风格。   百里落尘憋了老久,见倾瑟还瞧着自己,忍不住跺了跺脚,嘟囔道:“锦瑟~~人家还不是看她见了你不行礼一点礼貌都没有,我忍不住了才说了她两句~~我们继续赏花罢~~”   倾瑟扬了扬手里的那打年糕,扭身往回走,道:“乖,来我们不赏花了,我们回去煮年糕。”   “可是、可是我才吃了一碗汤圆,吃不下了。不如锦瑟你拿去喂鱼罢。”他看着倾瑟的背影,抽了抽嘴角两步跟上,甚为无奈道。人家送什么她还真敢拿回去煮什么吃什么。   “现在吃不下中午还可以吃,还有晚上。”   “……”   (二)   倾瑟第二回见到叶凝,是在三月,桃花开后。   宫里举办了一场宫宴,倾瑟与百里落尘皆应邀入座。宫宴上,倾瑟原以为叶凝比起一般的官家小姐更似一位干练的女将军,但叶凝却也化身为千娇百媚的官家小姐,一曲曼舞舞得身比花絮柔腰若迎风柳,惊煞四座。   能来参加宫宴的人不多,相府莫仲怀一家,将军叶放一家,还有就是皇族百里一家。宰相莫仲怀一直闷头喝酒,时而摇头叹息。   倾瑟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宰相爹托大哥莫兰枢来过东宫几次,皆是打听她有无子息,还催过许多回让倾瑟不论用什么办法,快快怀上孩子。   且莫说倾瑟是神仙,哪能与凡人有孩子,况且这孩子还真不能生。若是有了孩子,即使日后百里落尘登基了,为均衡朝中势力纳了这样那样的侧妃,那宰相家仍旧是会凭着孩子而略胜一筹。   此次宫宴的目的,再明显不过。   一舞罢后,皇帝跳过所有人,直截了当地问倾瑟:“锦瑟觉得叶将军之女叶凝,这舞跳得如何?”   倾瑟微微一笑,道:“回父皇,叶凝妹妹舞跳得十分好,锦瑟亦十分喜欢。往后叶凝妹妹来东宫与锦瑟作伴,锦瑟还企望着能从中学得几分舞姿呢。”   皇帝开怀大笑,他不得不承认,倾瑟委实是个识大体的儿媳,倒给皇家铺了一截大台阶。   叶凝却似不大领情,只若有若无地扬了扬下巴,十足的鄙夷和不屑。   只有太子,嘴角噙着一抹冷冰冰的笑,执酒杯的手骨节青白。   宫宴结束后,皇帝下旨,封叶将军之女叶凝为东宫侧妃,五月十五与太子百里落尘完婚。   当日,百里落尘撇下了倾瑟,一人先回去了东宫。倾瑟大方自在,先与叶将军一家寒暄之后,再与自己宰相家寒暄了一阵。   宰相莫仲怀看着倾瑟,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两叹,然后甩袖离开。也只有相府里的大娘、亲娘,红着眼对倾瑟一个劲儿的嘘寒问暖,直暗叹倾瑟命苦。她嫁入东宫明明一年都还未到,太子就要纳侧妃了。但皇家本就性薄,谁都奈何不得。   回到东宫之后,倾瑟连问都未问一下百里落尘去哪儿了,径直就回房眯了一个瞌睡。宫宴上喝了几杯酒,有些乏了。   翠翠跟在身边,皱着秀眉,想说又说不得,只得干着急一阵之后退了出去。皇帝已然将圣旨传到了东宫,东宫上下老少皆知道,太子殿下要纳侧妃一事。   (三)   倾瑟躺在榻上,瞠着双目直愣愣地盯着上方暖色的绒帐。   她想,太子马上要纳妃了,是不是该从这间屋子里搬出去了。是该让百里落尘住侧妃那里还是让他搬回东宫的主园子去?   原本太子太子妃是各有一所园子的,只可惜自倾瑟嫁进东宫以来,太子就赖进了这里,主园子都空了好久了。改明儿,她得叫下人进主园子去收拾收拾。   还是让太子搬回主园子里比较好。若是和侧妃住在一起,以后定还会有其他妾妃进这东宫来,这样莫不是太子还得屈尊与每位妾妃都同居一段时间?倾瑟来回思忖,这样不好。   想着想着,倾瑟渐渐阖上双目,睡了过去。连梦里她也在对自己说,不要急不要急,日后太子殿下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妾妃,皇家子息会一派繁荣。其实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急什么。   身体里隐隐有股焦躁,让她一遍一遍的梦靥。   倾瑟梦见了初初下凡来时眼睁睁看着原太子妃在自己面前将自己给戳死时的光景,一下给吓醒了过来。原先她未觉得此事有多离谱,人死魂离对于她幽冥境司主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将将在梦里,她却由始自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股无力感。倾瑟坐起身来,伸手抚了一把额上的薄汗,胸腔里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回荡。   外边的天色已然昏暗,这时突然门响了一下,倾瑟抬眼看去,只见有人拎着酒瓶踉踉跄跄地推门进屋来。   闻得满屋子的酒气,倾瑟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她翻身下榻点上了灯。   却见百里落尘双颊绯红,趴在桌子上,手里还不断晃悠着酒瓶往嘴巴里送。倾瑟移开了他的酒瓶,问:“怎的喝这么多酒?”   百里落尘侧头认真地打量了倾瑟半晌,随即竟突然似着了魔一般,凑过身来就将倾瑟打横抱起,往床榻那边去。   倾瑟眉头蹙得深了些:“你干什么。”她胸间的回荡越发地显得空洞而醒神。   百里落尘将她扔在榻上,欺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过倾瑟的眉目,呢喃着问:“锦瑟,你爱我么?”   (四)   爱?什么是爱……倾瑟知晓人间的男欢女爱男女情爱,但如何才算爱?她爱他么?倾瑟十分笃定地想,她身为神仙疼爱凡人实属应当,但若要涉及男欢女爱,那便是子虚乌有。   秉着但凡傻子皆有一颗敏感脆弱的心这个道理,倾瑟未答。   百里落尘遂自言自语道:“不爱的罢,我晓得你一直都是不爱我的。不然你为何不愿为我生个孩子,为何至今不与我圆房,为何还要允许我纳侧妃?你嫌弃我是个傻子,还是我本身在你面前就是一个傻子?”   倾瑟禁不住伸手抚上了百里落尘那如流苏一般顺滑的长发,长发散在自己身上,滑进自己的颈窝子里,有些痒。她任由百里落尘压在自己身上,将百里落尘的头轻轻摁着贴近自己的肩窝里,道:“哪会嫌弃你傻。今日纳侧妃一事,不是很好么,等日后做了皇帝,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百里落尘打断了她:“锦瑟,以往你说,你只要真心对翠翠好,那翠翠必会对你十倍百倍的好。那现在,若我真心对你好,你会不会十倍百倍地对我好?”   倾瑟愣了愣,道:“韶言忘记了我跟你说过的关于人心的话了吗,君臣不一样,君不可随意对一个臣好,亦不可随意对每一位臣都好。你是君,我是臣。”   百里落尘忽然抬起头,桌上摇曳的烛火映照进他的凤目里,熠熠生辉。他对倾瑟霸气十足道:“那从今往后,本太子只对你一人好,他日登基,我为帝你为后,后宫三千佳丽本太子滴露不沾滴露不洒,只宠你一人只要你一人,你愿是不愿?”   倾瑟手僵硬在百里落尘的发间,身子动弹不得。她只听得到心窝子里,一段一段似城墙一样轰塌崩溃的声音。   不容倾瑟迟疑,百里落尘薄凉的唇就欺压上倾瑟的唇瓣,辗转反侧。罢后他压抑着沙哑的嗓音,再问:“回答我,愿是不愿。”   倾瑟手握成拳,安安静静地放于榻上。半晌,她方才抬起眼帘,正视着百里落尘,看进他的眼底,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不愿。”   一代英明的帝王,怎么能将爱系于一人之身。她要百里落尘成为一代英明的帝王,司命星君的命格簿子上亦说,他会成为百里国英明的帝王。   百里落尘动了动唇,随即双目染笑,那笑意却令人乍寒。他安安静静,起身离榻,负着双手背对着倾瑟,一字一句清傲无双道:“好,很好。莫兰卿,总有一日,你会哭着求我。”   章十八 夜逛勾栏院   (一)   百里落尘动了动唇,随即双目染笑,那笑意却令人乍寒。他安安静静,起身离榻,负着双手背对着倾瑟,一字一句清傲无双道:“好,很好。莫兰卿,总有一日,你会哭着求我。”   百里落尘走后,倾瑟愣愣地躺在榻上,颤抖着伸手抚上自己的唇,唇上还残留着一股酒息,灼烫非凡。继而,她又抚上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呼吸着,反复来回许多次,手方才放上了自己的胸膛。   下一刻,她却似感受到了什么一般,害怕地将手缩了回去。   那里,果真有心跳。倾瑟,感受到了心跳。   一声一声,一下一下,在她的心窝里回荡,手放在上面,亦随着有节奏地鼓动。   有好多年,她都不曾真真切切感受到心跳的声音。她差点都忘记了,自己虽没有心,但屈身的这具凡人身体有心。   会悸动,会疼痛。   整整一个多月,倾瑟都未再见到百里落尘。百里落尘搬出了她的园子,连带着粉条也跟着走了,这偌大的园子里,就只剩下她与翠翠两个人。   倾瑟不怎么说话,翠翠在边上伺候着也开始少言寡语。   东宫不久就要纳侧妃了,倾瑟还能如斯淡定,翠翠就是再沉得住气,一举一动中也透着几分焦躁。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就问倾瑟一句,要不要去太子殿下那里看看?   倾瑟自然是懒得动身去的。她一直在想,这段日子百里落尘不见她,倒也安分,他自己安安心心准备婚典就好,纳个侧妃与其圆房之后,就能如愿生个孩子了。到时候登基不久,她就可以功成身退回仙界,与这人间再无瓜葛。   虽说这太子是君玖上神的历劫之身,命格被倾瑟打乱,但倾瑟好歹也在凡间呆了这么久,该帮的都尽心帮着,算是对得住君玖上神了。就算回仙界之后,君玖上神想找麻烦,也万万不可拿此事当说辞。   只可惜,倾瑟将一切算得安安顺顺,可百里落尘他压根不是一个安顺的主儿。   今日后半下午,倾瑟在园子里半躺着,享受日日闲暇的时光。米线匆匆跑过来与倾瑟禀告,大事不好了。   倾瑟懒懒地睁开双目,见米线难得往这边跑一次,便问,何事?   米线心急如焚道:“殿下出宫了!”   “出宫了?”倾瑟挑了挑眉梢,自长椅上坐了起来。   米线往额头上抹了一把汗,道:“殿下他出宫不让奴才跟着,说是……说是在宫里憋得慌,要去、要去花街柳巷寻勾栏院!”   倾瑟幽幽问:“是哪个告诉殿下外边有勾栏院的?”   米线一脸严肃:“回娘娘,绝对不是奴才说的!是今日殿下早朝归来后,一直念叨着勾栏院,然后他就去了!”   早朝?莫不是早朝又在查哪家官员去青楼了?   倾瑟捏了捏鼻梁,站起身来,往屋子里踱去。   “娘娘……您就不管么……”米线幽怨瘪嘴。   “翠翠,给本宫弄套衣裳来,本宫要出宫。”   翠翠与米线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一脸兴奋,娘娘总算愿意搭理太子殿下了。她忙欢喜应了声“是,娘娘!”   (二)   “娘娘……”翠翠看着倾瑟站在铜镜前,目瞪口呆。   倾瑟着了一身墨绿长袍衬得身材颀长,头发用银白发冠束了起来,手执一把玉骨折扇,双目半眯。原本一张眉眼似画的少女脸蛋,经她如此一打扮,妩媚中还真添了一两分风流气。   就跟街上那些贵家纨绔公子哥一般无二。   倾瑟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那柄折扇,指尖一绕转,折扇就跟着打了一个圈。一举一动,看起来十足优雅倜傥。她收了折扇,吩咐米线去驾马车,然后让翠翠也跟着换了一身男人装,这才悠悠往宫外去。   去到所谓的花街柳巷之后,夜幕将将落下,正是勾栏院开始张罗生意的时候。一条街走下来,倒是繁华得紧,光是在外面走着,里边就时不时传出女子的娇声软语,难怪叫许多人流连忘返。   翠翠与米线跟着倾瑟,见倾瑟一派闲散的模样,两人早已吓得不轻,直抹冷汗。若要是被人晓得他俩跟着太子妃娘娘来逛勾栏院,就是以死谢罪也难辞其咎。   “主子……您这是要去接子殿下么……让米线去罢,您让米线去就好了……”眼见着倾瑟走到了整条街最繁华的勾栏院前停了下来,翠翠立马上前去,细声劝说。   米线直捣头:“奴才去就行了!奴才去就行了!主子在外面等着,奴才这就进去找人,很快就回来!”   说着也不等倾瑟点头,米线便小跑着往那家勾栏院的大门进去。大门口顶着两只红彤彤妖冶的灯笼,同时还站了两个高大大魁梧的大汉。   大汉一下就将米线给拦下了,似看米线没什么来头。能进这家勾栏院的人,大抵都来头不小。   米线脸红脖子粗了一阵,才梗着腮帮子道:“你们让我进去,我要进去找我家主子!”翠翠在不远处看得直摇头叹息,米线就是米线,拿不出男子气概来。他若是抬头挺胸地进去,人家还会拦他?非得贼眉鼠眼畏畏缩缩地进去!不被抓才怪!   倾瑟收起手里的折扇,扇骨兀自在手中敲了两敲,对着那两个大汉道:“让他进去,去找本公子要找的人。”   俩大汉看向倾瑟,愣了一愣。还真莫说,大汉常年在鱼龙混杂的地方过活,自然养得一双识人的慧眼,一看便晓得倾瑟是位得罪不起的贵主儿。他俩手一松,霎时米线就跟个泥鳅似的滑溜了进去。   下一刻,倾瑟转身就走。   翠翠不明所以:“主子您要上哪儿去?”   倾瑟边走边道:“且随本公子去别家看看。”   翠翠一听,急了:“主子您还想去别家逛逛?我们、我们还是在这里等米线吧,他很快就会将殿下给带出来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   (三)   后来米线是在街尾一角的最后一家勾栏院门前找到倾瑟和翠翠的。倾瑟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而翠翠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她们面前正围了好些个大汉子,面上皆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十分可怖,似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大打出手一般。   大门口处有两名女子被人押着动弹不得。   勾栏院里的打杂小婢企图逃跑,亦或是将将被卖进勾栏院的良家妇女不愿接客,在这条街上那是家常便饭,这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   倾瑟缓缓踱了过去,眉头挑了挑,随即以手中之折扇抬起了其中一名女子的下巴,女子身着不大保守,但却是生得明眸皓齿长相可观。   遂本着神仙疼爱幼辈,尤其是疼爱长相可观的凡人幼辈的优良原则,倾瑟直接与老鸨道:“这两位小娘,本公子今夜包了。”   原本老鸨以为倾瑟是想要闹事,不想她如是一说,霎时眉开眼笑,直道倾瑟是赶上了好时候,这两位女子还未开·苞,今夜头一回接客。   而急急赶来的米线和边上的翠翠一听,两腿发软。   倾瑟点点头,似对那两名女子越发的满意,问:“多少钱?”   老鸨眼珠子一转,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十两。”   倾瑟侧眼一挑:“那加上卖身契呢?”两名被押的女子闻言一愣,随即皆抬头看着倾瑟,眼底里难掩流光。   老鸨继而伸出一根手指头:“一百两。”   倾瑟展开手里的折扇,悠然摇晃了起来,道:“翠翠,拿钱。”   ……   “主子,我们没带钱……”   “咦竟没带钱么?”倾瑟继续悠然摇晃折扇。   老鸨面皮一冷:“你敢玩儿老娘?”将将松懈的汉子在老鸨的眼神示意下,一个个又蓄势待发起来,将倾瑟团团围住。   米线吓坏了,尖尖地叫了一声:“你们大胆!”   倾瑟淡定地看了老鸨一眼,道:“本公子对你还不感兴趣。”她抬手就将腰间的玉坠扯了下来,递给翠翠,吩咐道,“翠翠给本公子去相府,唔就说这家勾栏院当街欺辱良家妇女逼良为娼净干些见不得人的下流事,让莫兰衍带人来封了此家勾栏院。噢还有,让他给本公子备一顶两人轿,送过来。”   见翠翠拎着玉坠跑远了,老鸨方才回过神来。见倾瑟那不急不缓的气度,她心知这回是真惹上不该惹的人了,忙对着倾瑟连连道歉,还将那两名女子放开,送到倾瑟面前,道是今日搞活动,白送的,不要钱!   后来莫兰衍人来了,轿子也来了,就是没带一干官差过来。倾瑟也知晓他常年在这一带混,该是混得相当熟。   莫兰衍果真拉下了脸替老鸨说了两句好话,此事才了。   倾瑟不过就是想看看莫兰衍在她面前拉下脸的模样,就当是上回他对自己不敬的回礼。她将两名女子弄上了轿,欲一起带回宫。   米线禀告说,他去寻太子殿下时,宫里来人传了话,道是太子殿下已然回宫。他们兴许是在半路上给错过了。   遂最终也没再多生事,倾瑟任由莫兰衍护送回了东宫。   (四)   被倾瑟带回宫的两名女子,一个叫白桃,一个叫以亦,据说这是她俩在勾栏院里边被人叫的名字,倾瑟也就这么将就着叫。   以亦和白桃是两个干净女子,用倾瑟的话来说是长相可观。她俩在勾栏院打杂了几个年头,不想勾栏院老鸨一心掉进了钱眼里,见她俩身子长开了,便想了法子让其接客。   倾瑟不是一般多事之人,只是偶尔闲得无聊多事起来一般一般。原本她没要求以亦和白桃硬随自己回去,可人家姑娘念这份恩情硬要随着一起回去,倾瑟也没在半路上将姑娘撇下,反正东宫不缺一两口闲粮。   只是到了东宫之后以亦和白桃才晓得,救她们的翩翩贵公子哪里是个公子,而是端端正正的东宫太子妃。   倾瑟专辟了一座园子给以亦和白桃居住,心想着她俩啥时候想出宫了,随时出去皆可以。   而太子百里落尘压根儿不晓得东宫里哪里冒出来的以亦和白桃这两号人物。他甚至都不晓得自己前脚出宫去勾栏院寻查贪官的账目后,倾瑟后脚就跟着出了宫,还办成纨绔公子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在花街柳巷。更甭说倾瑟还自青楼里带回两位姑娘。   遂百里落尘问米线,以亦和白桃是何来历。米线哪敢说实话,支支吾吾了半天,道是太子妃娘娘喜欢那两个姑娘,他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百里落尘就没再多问,既然是倾瑟喜欢,随便她弄几个进来住都随她意。就是自己一个多月都未见到她,怕是自己在她心目中还抵不得那两名女子罢。   再过不久,侧妃过门了,该是会更加热闹些。百里落尘也只得如此自嘲地想。原本他以为,莫兰卿嫁入东宫了,做了太子妃了,他陪着她演戏他假意对她好,她总归会爱上自己对自己百依百顺。那时扳倒宰相也可少了些障碍。   到头来,他却有些过于入戏了。   章十九 婚前琐事   (一)   还记得上回相府的大娘亲娘给倾瑟送来一两带酸梅果脯,那时倾瑟不大喜欢,大娘亲娘就硬要倾瑟留着,道是总归有那么一段时间会想吃酸的。   近来,倾瑟还真就喜欢吃酸的。她将果脯拿出来,闲的时候往嘴里塞几颗,闲得慌时再往嘴里塞几颗,总之是越吃越酸越酸越想吃。   她时常动不动就会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不错,里边的的确确有凡人的心在跳动,可是为何她却觉得空落落的。似没有心一般。她就偶尔会产生错觉,是不是心就没有了,然后又会摸上一摸。   偏生翠翠就是见不得倾瑟这副模样,一看倾瑟吃酸梅翠翠牙槽就跟着酸了。有一两回她还眼睁睁看着倾瑟给吃酸吐了。   翠翠给吓得不轻,忙去招呼太医,皆被倾瑟给阻止了。她想她只是吃得太多,身体并无大碍。让那些劳什子太医过来,睁眼瞎说一阵,也无济于事。   翠翠心疼地将倾瑟扶上榻,道:“娘娘是有心事罢,何苦要如此作践自己!”眼下侧妃要进门了,倾瑟与太子又不晓得为何冷战不下,翠翠自然是以为倾瑟有了心病了。   倾瑟一听立马自榻上坐了起来,道:“唔原来有心事是这个样子的。”怪不得她最近总觉得空落落的。她冲着翠翠招手道,“翠翠乖,过来给本宫说说,本宫有什么心事?本宫最近总觉得心里头不甚圆满,莫不是闲得太久了?”   翠翠嗫喏了下,鼓起勇气道:“娘娘您是太久没见太子殿下了,定是想见殿下了,所以这般寝食难安。”她管不得倾瑟有没有想太子,只想着倾瑟能快快去见太子一面,然后两人重归于好。不然待侧妃娘娘入东宫之后,怕是更加难了。   倾瑟思忖了下,两指摸了摸下巴,似恍然道:“咦原来本宫竟是想他了么。”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百里落尘的身影,在她跟前讨好的笑,对她千个万个的好,那张俊逸中透着点无邪的面皮在阳光下耀眼得紧。   如此一想,倾瑟顿觉自己的心窝子果真不再空落落的了。看来翠翠真给说准了。   倾瑟来回在房里踱了几步,方才问翠翠:“翠翠,殿下今日的早朝可结束了?”   翠翠忙点头:“结束了结束早结束了,米线差人过来说了,殿下现正在书房呢,娘娘是不是要过去看一看?”   倾瑟一想起要过去看百里落尘,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妥,但又说不出不妥在哪里。她摆手道:“不用了,本宫不去了。”   翠翠一脸颓然。   然待翠翠正要退出去时,倾瑟才又叫住她道:“翠翠你中午让御膳房别往园子里送午膳了,都送去殿下那里罢。”   翠翠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欢天喜地地道了声:“是!娘娘!”   (二)   午膳的时候,百里落尘坐在偌大的膳食桌前,看着比以往丰盛而又多量的饭食,皱眉。早前他就吩咐过,膳食不要太繁杂,怎的今日还搞出如此多花样来?   然百里落尘将将端起碗筷,门口便罩了一道黑影。他抬头一看,不想却见倾瑟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逆着光。外边明媚的阳光自她背后照进来,将整个身体都镀了一层淡淡的光亮。恍惚间,他似看见了她轻轻晕开的唇角。   百里落尘问:“你怎么来了?”   倾瑟挑了挑眉,简简单单答道:“就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热就将膳食都搬到百里落尘这里来了,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看百里落尘有没有好好吃饭。   总之来了一次过后,看见百里落尘与平时无异,她心里总算没有空洞洞的感觉了。遂她静默了下,连门口都未踏进,转身欲走。午膳还是回园子里将就一下就好。   身后百里落尘似有些不满:“怎么来了又要走?你不是要看看我有没有好好吃饭么,我还没吃你就要走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倾瑟沉吟了下,貌似百里落尘说的确实是个道理。只听百里落尘有些赌气却有些霸道,又道,“锦瑟,过来,跟我一起吃饭。”   后来锦瑟与百里落尘同坐在了膳食桌前。百里落尘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然后肆无忌惮地用手里的筷子对着满桌子指指点点。   “锦瑟,我要吃玉米。”   “怎么老想着吃玉米。”   “锦瑟,还有那个,你给我夹。”   “自己动手。”   “锦瑟,给我盛碗汤。”   “汤就在你面前。”   “锦瑟,我们俩换个碗吃。”   “……”   屋子里,这厢百里落尘摔筷子敲碗好不快活,那边倾瑟边抽着嘴角边给他布菜,一派手忙脚乱。   然三四月这个时节,该是很美丽的季节,园子里桃花都开得嫣然了。园子里一簇一簇的粉嫩,经风一吹,带起一股子清甜,花瓣飘了一地。枝头上,隐隐挂起一粒一粒的青色小疙瘩。   (三)   眼看着百里落尘婚期将近,百里落尘与倾瑟之间的关系又多少有了些缓和。只是倾瑟仍旧觉得别扭,但又委实不晓得究竟别扭在哪里。   有一回在穿过园子的小桥上,百里落尘终是忍不住再问倾瑟:“上回我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再问锦瑟一回,你愿是不愿?”他以为,指不定倾瑟回心转意了。   倾瑟愣了愣,却些微挑起唇角,淡淡笑道:“以往韶言哪里能说出那般较真的话来,我还以为你口中说说转眼就忘了。”因为百里落尘在她眼中,一直是个傻孩子,并且印象日益深刻。就算是有朝一日她面前的百里落尘褪去了那层装傻的伪装,当真不傻了,她还不一定能反应得过来。   百里落尘笃定道:“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你才非得要较真一下。”   倾瑟蹙了蹙眉,淡定道:“唔若是喜欢的话是可以较真一下,但也不一定能较真得出个所以然来。就好比人的一生喜欢的东西总不至于只有一样,该是有许许多多样,到头来却又无法每一样皆能得到……”她倏地猛愣了愣,抬眼看着百里落尘。   百里落尘半垂着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嗯还有呢?”   她凝神沉吟了下似没得出个什么结果,道:“你将将,说什么?”   百里落尘遂再说了一次:“我说我喜欢你。”他看似心情不错,嘴角微微挑起,心里头爱极了方才倾瑟那看似理智其实迷糊的模样。   那日倾瑟不晓得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但却又似什么都没说。喜欢,她堂堂三界皆避之不及的幽冥司主,这小小凡人他居然说喜欢。噢对了,他问过她爱不爱他,但却似乎从未说过他喜欢她。   百里落尘问,就算侧妃进门,他也只与倾瑟一人生孩子好不好?   倾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当然她肯定是觉得不好的,但由于傻子皆有一颗脆弱而敏感的心……想起那夜她与百里落尘在屋子里的光景,倾瑟就有些沉闷。   五月间,离太子百里落尘大婚还有三日。整个东宫忙得团团乱。倾瑟倚在池塘边,偶尔往嘴里塞一颗梅子,而后往池塘里扔一颗喂鱼。一如既往地悠闲。   然今日,东宫里却来了一位贵客。这贵客不是别人,恰恰是叶大将军的女儿、即将入宫为太子妃的叶凝。   翠翠将将去给倾瑟备茶果点心,可出园子不过才半刻功夫,便又一路小跑了回来,与倾瑟焦急地禀告道,准侧妃娘娘竟带着贴身小婢大大方方地过东宫里来了,说是要看看三日后成婚的新房。   人家都说,婚前的女儿多害羞,婚前的男女不当见,这叶凝倒好,一切世俗眼光都抛得干干净净。一时倾瑟对这未来侧妃多出几许玩味来。   但玩味归玩味,倾瑟就坐在池塘边继续扔着手心里的梅子,动也不动,道:“那就让下人引着她看一看,有什么不满意的让下人照她的意思改一改便是。”   翠翠一听急了,道:“娘娘你就不过去看一看么,难道真让太子殿下与她一起布置新房啊!”   倾瑟这才抬了抬眼梢:“殿下这么闲,竟也在?”   翠翠瓮声道:“听说是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让殿下陪着她。”   (四)   倾瑟本不想过来图无趣,但听翠翠一说百里落尘也在,竟鬼使神差地过来了。于是她满意地看到百里落尘陪着叶凝,任由叶凝吩咐着东宫里一干上下的小监小婢,皆按照她的喜好来布置。   果然叶凝对东宫给她准备的园子不大满意,那种不满意尤其是待倾瑟悠悠然来了之后,愈加明晃晃地摆在叶凝的面皮上,给足了倾瑟脸色。   倾瑟看着几个小监子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张柜子自面前路过,遂让他们停了下来,挑眉道:“不必搬来搬去了。”   小监子眼神偷偷飘忽到叶凝那边,左右为难。   百里落尘见倾瑟如此道,忙装模作样指手画脚道:“对,锦瑟说不搬那就不搬了,你们都把东西全部搬回去,半点位置都不要变!”   叶凝目光幽沉地看了倾瑟一眼。她以为倾瑟该是好对付的,正如他爹所说,只要入了这东宫,那晋升为正妃,日后封为皇后那是指日可待。   若要比起手腕,她觉得倾瑟比自己还嫩了许多。   倾瑟注意到叶凝的目光,侧身看着叶凝,唇角晕开一抹大方得体的笑来:“叶凝妹妹似对这座园子不大喜欢?若叶凝妹妹对往后在东宫的日子有何喜好习惯、园子要如何装饰,差人来东宫报个信儿便是,哪里劳得叶凝妹妹亲自前来。”   叶凝皮笑肉不笑:“下人哪里能全部都报得清楚,总归是要过来看上一看方才踏实。”   “嗯,说的也是”,倾瑟兀自掂着下巴,思忖了一下,吩咐边上站着的小监小婢道,“小李子小顺子兰儿香儿,你们给本宫传话下去,这座园子侧妃娘娘不想要了,让大家都不要再装饰了。自明日起,明后两日,大家去东宫主园子装饰,用作大后天侧妃娘娘入门所用。”   在场的所有小婢监子,包括百里落尘甚至叶凝,都愣住了。   东宫的主园子,那是太子殿下居住的地方。倾瑟,是想让叶凝住进太子殿下的园子里。   章二十 韶言,别走   (一)   继而倾瑟又温和冲叶凝道:“这回叶凝妹妹总该满意。”她没注意到叶凝边上的百里落尘,面色极其难看。   叶凝动了动口,明显彰显出来的气势收了几分,道:“叶凝劳姐姐费心了。”她伸手招过自己的近身小婢,让其跟着过去主园子那边看看。   这样一来,就算是叶凝再不满意,她也绝无可能挑主园子的毛病。一时心里几分复杂却又有几分暗喜。她想着能和太子一间园子那自然是最好,可是同时却也摸不透倾瑟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后来百里落尘得空将倾瑟拉到一边,隐忍着问:“你是什么意思。”   倾瑟怡然自得地挑挑眉,道:“你我新婚那段时日不也是住在一起的么,侧妃进门,哪里能怠慢冷落了去。”   百里落尘宽大的衣摆自倾瑟的手上拂过,他转身而去。   待人走后,倾瑟方才安静地低着眉。将将她往这边过来时,远远地就见到叶凝与百里落尘站在一起,女有羞意男有笑意。两人当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她忽然想,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离开凡间了,百里落尘身边能有这么一个人和他一起有说有笑,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倾瑟看着百里落尘与叶凝一起去了主园子,她往另一头回去了自己的园子。她还记得百里落尘说喜欢她的那日,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人的一生,喜欢的东西总不至于只有一样,该是有许许多多样,她大抵就是百里落尘喜欢的那许许多多样中的一样。   三日后,太子百里落尘迎娶侧妃叶凝入东宫。该来的王族大臣皆来了,该行的大典一个一个步骤的来。从上午一直到傍晚,皆没停歇过。   还真莫说,太子纳侧妃,太子正妃还不能缺席,得盛装出席为那二人主持新婚大典。遂白天里倾瑟一刻功夫都没歇下过,身着繁杂的衣饰,委实累人;而且面皮上一直挂着大方的笑还不能收敛,时不时抽筋一下。   人人都夸,她这太子妃当得体面啊。   太子纳侧妃可是皇帝的旨意,饶是再小肚鸡肠的太子妃,在今日也不得不体面。更何况是倾瑟。   只是,在座上的倾瑟,抬眼看着那对新人时,只觉得今日尤其乏,脑子里嗡嗡嗡地鸣响,双目一睁一闭之间,尽是百里落尘那抹着了大红喜服的丰神俊朗的模样。   倾瑟忽而神思一动,想,不知自己这具凡人身体与百里落尘大婚时,是不是这副光景。   典礼都走过了,后来总算是开宫宴了。热闹非凡的宫宴,吵得倾瑟耳根子直泛疼,她干脆换下一身繁杂的衣饰,穿上往日一般杏色的轻衣薄裙,没去前殿凑热闹也不去祝贺新人喜结良缘,而是难得去了以亦和白桃两位姑娘的园子里。   (二)   以亦白桃是倾瑟带回宫里来的两个姑娘,性子都很安静,太子纳侧妃这等大事,她俩自然是不能去殿中。   若是被那些大臣宾客知道,东宫里还藏了两只貌美如花的女子,该是要非议一番。   倾瑟没让她二人拘礼,而是让她们一起坐在园子里的石桌前,招来几壶美酒几碟点心。她给自己斟了一杯淡酒,随即又给以亦白桃各自斟了一杯,闲适道:“今日外边吵闹得慌,还是你们二人这里安静些。因你二人身份特殊,今日不能露面,不会埋怨本宫冷落了你们罢。”   以亦淡笑着回答:“哪里是冷落,以亦和白桃倒让娘娘费心了。”   倾瑟平日里皆大多饮茶甚少饮酒,今日这酒却让她觉得甘甜醇美回味无穷。她开始闲话道:“你们倒是淡然,被本宫引进这深宫大院里也不吭个声。哪有女子愿意被锁在这里的,待今日过后,若以亦白桃何时想出去了,给本宫说一声,本宫自当领你们出去。”   白桃笑道:“当时可是位俊公子将我们自勾栏院买出来的,我们本就无居无所出去又能走到哪里去?还是承蒙俊公子不嫌弃,能给我们一个容身之处,我们自然是随侍左右不会另作他想。”   白桃比以亦俏皮些,语气里带着些调笑娇嗔的意味,竟让倾瑟冷不防地笑了起来。   几杯薄酒下肚之后,白桃看着倾瑟,面含忧色,道:“娘娘今日,怕是不好受罢。”   倾瑟愣了愣,抬起眼似恍然,轻轻蹙眉道:“唔本宫今日确实是不大好受,到现在还有些缓不过来。”   以亦道:“娘娘身在深宫,诸多身不由己,勿要太往心里去才是。”   “这话说得实在”,倾瑟单手撑着下颚,拈了一块糕点放进口中,“不过本宫今日虽乏累了些,但见着太子殿下能觅得眷侣,着实还是令人高兴的。只是本宫不大喜外边的吵闹。”   白桃有些惊诧:“太子殿下今日大婚,难道娘娘就不觉得有些失落吗?”以亦扯了扯白桃,示意她莫多嘴。   倾瑟来了些神儿,身子正了些,道:“如何失落?”   白桃低声道:“自己夫君娶别的女人,怎么不失落了?”   “咦”,倾瑟沉吟着点了点头,“那如此说来本宫确实该好好失落失落。”她看了看天色,又道,“眼下该是很快就洞房吉时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倒是个好时候。”   以亦和白桃皆愣了愣,道:“娘娘似一点都不在意?”   倾瑟想了想,神色忽而变得有些迷离,道:“有一点本宫不是十分明白,你们给本宫分析分析,人喜欢的东西会有许许多多,但喜欢的不一定能得到,有的能得到有的又不能得到。就好比太子殿下前一刻对本宫说喜欢本宫,后一刻便要娶了她人。你们说说,这样的喜欢是不是很廉价?唔也不对,明明是本宫让他娶的……”   白桃有些急色,问:“娘娘是不是醋了?”   “醋了?本宫醋了吗?”倾瑟多喝了几杯,双颊隐隐泛红,平日里淡定清明的双目却迷茫而晶闪。   以亦想了想,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若要是喜欢的东西什么得不到?但能让他亲口说出喜欢的话,想必他是真的喜欢得紧。说不定一辈子也就只说这么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了。”   倾瑟执着酒杯的手一顿,酒水洒了些:“当真?”不知为何,她听以亦如是说,只觉得心窝子似往油锅了过了一遍,阵阵焦躁悸痛。   她忽然想起,百里落尘与叶凝,双双着了大红喜服,站在大殿里百般和谐的光景。   (三)   “翠翠,给本宫拿酒来!”倾瑟有些焦躁,有些焦躁。她突然就有些焦躁,一想起眼下该是百里落尘与侧妃的洞房她就有些焦躁。   一旁的翠翠担忧道:“娘娘不能喝那么多酒。”   倾瑟摆手:“不要一壶一壶地拿,要一坛一坛地拿。”   “娘娘!”翠翠跺脚,求救地看着以亦和白桃。   白桃先忍不住了,道:“娘娘心里头是不是难过了?平时听园子里伺候的人说,她们的太子妃娘娘是位温柔的娘娘,即使她们太子殿下是个傻子,娘娘也将其照顾得无微不至。可是为什么侧妃娘娘将要进门,我却听她们说娘娘你不为所动,亲自为太子殿下应下这门婚事?娘娘亦是喜欢太子殿下的罢?”   倾瑟紧紧皱起了眉。   白桃不敢再多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倾瑟忽然冷幽幽地问翠翠:“现在几时了?”   翠翠立马道:“酉时未尽,戌时将始。”   百里落尘与叶凝,大抵是戌时入洞房。   倾瑟抬手揉了揉眉心,混混沌沌地起身,袖摆不慎拂倒了桌上的酒壶,一阵清脆的声音乍起,在夜幕里显得尤为醒耳。   下一刻,倾瑟敛起裙摆,跌跌撞撞就冲出了园子。这一回,她再也淡定不起来。   往太子的主园子冲的半路上,倾瑟脑海里便一直在回放,她与百里落尘这段时日相处的点点滴滴。百里落尘在书房里吻她,在宫外冒着大雪气喘吁吁地到处寻她,他用力抱紧她,他说愿意只宠她,他说喜欢她……一个傻子,竟能这般对她……   倾瑟沉寂了太多年月,早已不知晓情为何物,喜欢又是怎么个喜欢法,但眼下她的心窝子里却实实在在有一颗活蹦乱跳的凡人的心。这颗心,能让她感受得到,喜欢是怎么样的喜欢,要怎么个喜欢法。虽然日后待她回去仙界,就会再度失去这样一颗心,但起码现在自己所能感受到的皆是真实的,可以触碰的。   以亦说得对,想他百里落尘身份地位何等尊崇,喜欢什么是他不能得到的?他能说出自己喜欢一个人,那委实该是喜欢得不得了。说不定,一辈子就只说一次,只对一个人说。   (四)   五月的夜里夹杂着薄凉,降下一层淡淡的露气,使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润润的,人亦变得润润的。   倾瑟那抹杏色的身影,就在这样的夜里翻飞。轻衣纱裙拂过的地方,裙角微湿,却添了一抹妖娆。   不远处那座园子,灯火嫣然。一眼看过去,到处皆是一片红彤彤喜庆的光。   当倾瑟大口大口喘息着抵达那园子时,园子里安静一片,只有房间里燃着的烛火,自外边看进去似有些跳跃。   那里,是新房。   倾瑟身体无力地靠着墙上,依旧大口大口地喘息。看来,她还是晚了一步,任由着百里落尘说喜欢她,然后娶了她人,与她人入了洞房。   月上树梢,将一片地面照得十分圆满。   倾瑟些微仰着脖子,眉间那抹暗含的疏落渐渐化为沉寂。她是幽冥境司主,一位没有心的司主,何曾这般落魄狼狈过,竟想着在凡人身上执着一回?   靠着墙头倚了一会儿,直到倾瑟不再气喘,她方才直起身体,淡淡拂了拂裙角,转身离去。饶是身后缠绵缱绻,与她何干。   迟了就是迟了。   然就是转身的那一刹那,墙角忽然现出一个颀长的大红色身影,影子在月色下被拉得很长。他似惊喜似惊诧地唤了声“锦瑟”。   倾瑟蓦然转身,却见百里落尘身长玉立地站在不远处,一双凤目灼然地看着自己。   他看着倾瑟发丝经风一吹,丝丝凌乱,轻衣纱裙在夜里如一朵昙花一般层层叠叠地绽开。那双眼睛,似装不下太多东西而迷离得发亮,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如白玉的面皮,不知是不是被凉夜给冻的,晕开了两抹淡淡的红晕。百里落尘就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只妖精,会蛊惑人心却又茫然不自知的妖精。   百里落尘问:“你来干什么?”   倾瑟动了动唇,却看向他处,道:“自然是来恭贺韶言娶得如花美眷,恭贺韶言入得洞房良辰花开。”   百里落尘沉下眼来,自嘲地挑起嘴角,语气如夜一般薄凉道:“既然如此,我这里就受下了。你回去罢。”说罢他抬起步子就往新房那里去。   看着百里落尘的背影,倾瑟心口倏地一痛,三两步跑了过去,自百里落尘不经意就扣住了他的手腕,使得他浑身一震。   倾瑟就站在他侧后,抓着他的手腕不放,轻轻呓念了一声:“韶言,别走。”   章二十一 良辰花开   (一)   看着百里落尘的背影,倾瑟心口倏地一痛,三两步跑了过去,自百里落尘不经意就扣住了他的手腕,使得他浑身一震。   倾瑟就站在他侧后,抓着他的手腕不放,轻轻呓念了一声:“韶言,别走。”   百里落尘站着没动,缓缓扬起了嘴角,声音温柔得似能挤出水来一般,低低道:“为什么不走,你舍不得我?”   倾瑟手顿了顿,继而疑惑地喃了声:“我舍不得你吗?”   百里落尘宠溺地哄她:“对,你舍不得我。说你舍不得我。”   倾瑟默了默,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反常。她放开了百里落尘,淡淡道:“算了,你进去罢。”想来百里落尘今日纳侧妃,如何能不进去和新娘子共度一夜。倒是倾瑟觉得自己意气用事了。   然倾瑟将将松开了百里落尘,百里落尘就反手扣住了她的手,继而用力一扯,便将她扯进自己怀里。双臂一弯,将倾瑟打横抱了起来,往其他房间走去。   那是一间书房,百里落尘白日里专门看书的地方。   里面漆黑一片,百里落尘抱着倾瑟脚尖轻轻一踢门就开了,进去之后后脚跟随之一勾,闭上了房门。   倾瑟双臂勾着百里落尘的脖子,袖口滑至臂间,问:“是不是想看书了,叫人进来把灯点上。”   百里落尘闷闷笑了一声:“不必。”   随后他竟然将倾瑟放在宽大的书桌上,还不待倾瑟作何反应,就箍紧她使之动弹不得,稍稍一低头便噙·住了倾瑟的唇,霸道而热烈地狂吻。   倾瑟便又开始想,人间话本里,男女亲吻时该如何应对。   哪晓得,百里落尘冷不防地重重咬了倾瑟一口,倾瑟痛得抽气,百里落尘趁机便将舌头滑进倾瑟的口中,与她不懈纠缠。   屋里,什么都看不见,倾瑟觉得自己有些没力气,手便搭在书桌的边缘。   “喝酒了?”   “喝了一些,今日是个大喜日子。”   百里落尘咬着倾瑟的耳垂,声音沙哑地问:“锦瑟,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二)   倾瑟手指穿插进百里落尘那如流苏一般倾泻的长发,有些茫然地仰着脖子,道:“是因为你说你喜欢我么?人的一生喜欢的东西有许多,你喜欢我么?”   “锦瑟……”百里落尘顺着她的耳垂缓缓往下,亲吻着她的脖子。修长泛凉的手指,伸到倾瑟的腰间,轻轻一带,解开了腰带。   他的手,自脖颈处,将倾瑟的衣裳一层一层剥落了下来,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那一丝轻微的颤抖。他摩挲着倾瑟的锁骨,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倾瑟忽然问:“我欠你一个洞房,而今算是补偿给你么?”   百里落尘手里动作未停,低低“嗯”了一声。   倾瑟便又道:“可这里是书房。你洞房里有个新娘子。”   “书房就书房”,百里落尘轻轻笑出声,将倾瑟抱进怀里,走到书房后边软软的卧榻边,将倾瑟放在上面,“况且,有了锦瑟,我不要其他新娘子。”   他拉过榻上的薄被,盖在倾瑟身上,倾瑟身上只剩下最后一层里衣。他便将自己脱了也只剩下最后一层里衣,然后上了榻与倾瑟一齐躺进被窝里。   两人紧紧相贴,鼻尖对鼻尖,唇瓣挨唇瓣,呼吸之间,尽是对方的气息。   百里落尘手抚上了倾瑟的腰,问:“锦瑟准备好了吗?”   倾瑟道:“唔让我再准备准备。”   百里落尘的手一路往上,抚摸着倾瑟的脖子,然后竟放在了她的胸前,很轻很柔地抚弄。这让倾瑟觉得十分怪异,身体是被蚂蚁爬过一般,有些痒。遂她动了动身体。   下一刻,百里落尘将被子一拱,然后翻身压住了倾瑟。他利索地剥去了两人最后的障碍,一边不尽探索一边低声呢喃:“锦瑟,第一回该是有些痛,你权且忍上一忍。”   “……也不是十分痛……”   “那是还没到时候”,百里落尘将倾瑟紧紧揉进怀里,撩拨她……最后身子一挺,“现在呢,是不是十分痛?”   “……没个十分,八九分还是有……”   两人相互依存,相互眷恋。床榻的咯吱声和人的低吟声不绝于耳,一直到夜深。   而主园子的洞房内,两只高挑的喜烛缓缓燃尽。黑暗之中,喜庆的床榻上,亦有两抹相互交缠气喘的身影。那是百里落尘随随便便就拨了一个属下,去和进门的侧妃纠缠。   (三)   夜三更后,倾瑟自榻上坐了起来,手捧着额头。   乱七八糟的是,她不晓得自己究竟干了什么。定是自己喝太多酒了,方才和一介凡人干出这等事来,这成个什么样子!   想来自己这幽冥司住的上万年清誉……若是给传进了仙界那帮八卦神仙的耳朵里,就真真是毁于一旦了。她怎么就这么糊涂!   倾瑟未多有动作,只心里权衡了一下便在手指间聚集了一朵仙光。在被锁进凡人身体之后,她身上就只剩下这么一些仙力。在仙光的微微闪烁下,倾瑟侧过头去,恰好看得见榻上睡得一脸安然的百里落尘。榻上、地上,皆是他二人散乱的衣裳。   倾瑟手指轻轻触碰上百里落尘的太阳穴,百里落尘只淡淡蹙了蹙眉,再无过多反应。她截去了百里落尘新婚当夜有关她的任何记忆,然后再添了一些新的记忆,他与侧妃叶凝的洞房花烛。   当倾瑟脚步有些虚浮地踏进自己的园子时,守在园子里的翠翠吓得差点哭了出来。她句话不说,径直回屋关门上榻歇息。   闭眼之前,脑子里仍旧浮现着百里落尘的影子。倾瑟不知道她这么做到底对是不对,事情似乎超出了一些她的预料。   今早倾瑟早早起身沐了个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在园子里欲用早膳。身体仍旧是有些乏。   不想百里落尘上早朝去了,可叶凝却施施然来了园子,说是给倾瑟问安。但瞧叶凝面上趾高气昂的神色,哪里有个问安的样子。   倾瑟见正好,也就让叶凝一齐用早膳。两人坐在膳桌前开始寒暄了起来。   叶凝问的第一句话,似笑非笑:“姐姐今日脸色不大好,怎的,是昨夜没歇好么?”   倾瑟抬眼挑了叶凝一眼,道:“昨日妹妹与殿下大婚,事情多得很,莫说本宫,该是叶凝妹妹也没能歇好罢。”   叶凝顿了顿,愈加得意:“姐姐说得是,昨夜是累了些。”   倾瑟招了招手,伺候的小婢忙过来给倾瑟盛了一碗粥,再给叶凝盛了一碗粥。   哪晓得,小婢手脚麻利地将那碗粥将将放在叶凝的面前,叶凝动了动袖摆去端,手指一滑,竟将整碗粥尽数泼洒在了小婢身上!   叶凝身边站着的紫衣侍女吼了一声:“大胆!”   小婢吓得哆嗦,立马腿一曲给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四)   倾瑟手执一双白玉箸,抬眼看了那紫衣侍女一眼,随即将玉箸放下,神色未动,道:“叶凝妹妹打不打紧?将粥落在下人身上倒无大碍,只是叶凝妹妹的手可有伤到?”   叶凝理了理衣裳,气定神闲道:“谢姐姐关心,叶凝无碍。”她看了看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小婢,又道,“想必姐姐园子里养着这么个粗手粗脚的丫鬟也费神,不如让妹妹代为调教一番可好?”   倾瑟似认真思索了一番,才道:“唔如此说来本宫平日里还真是太纵容了这帮下人,叶凝妹妹代为调教,那自然是好。”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里的小婢监子皆曲腿给跪了下去。   叶凝便玉指一伸指着面前发抖的小婢,吩咐身边的紫衣侍女:“紫儿,将其带下去,好好管教。”   “是,娘娘。”紫衣侍女领命,将小婢带了出去。小婢垂着头,身上还有一大块粥渍。   倾瑟身边的翠翠,虽低垂着头,但面色已然隐忍。谁都看得出来,今日这侧妃娘娘是专程来给正妃娘娘一个下马威的。   倾瑟十分淡定,似将才这一幕没发生过一般,继续悠然用着早膳。她心里头却是清楚得很,被带下去的那丫头平日里伺候她用早膳何曾出过差错,她也晓得是叶凝有意刁难。   只怕那丫头在同样趾高气昂的紫衣侍女手上,得吃一些苦头。   也罢,倾瑟自是明白这宫中是非多。就算是她什么都未做,也难免不会有人找上门。况且此人还是大将军之女。   不过身为大将军之女,自小养尊处优,初入东宫该是有很多习性暂时改不过来,难免娇纵难伺候了些。   遂倾瑟丝毫不以为意,且随她怎么闹。   可叶凝却不这般想,她性子里始终有一股子高傲劲儿,见自己在倾瑟的地儿收拾倾瑟的婢女,可倾瑟却丝毫不为所动,以为倾瑟是怕了自己,于是更加瞧不起这东宫的正妃娘娘。   果然,养在深闺中的柔弱小姐,一嫁入东宫,便如温顺的羔羊一般,一点脾气都没有,哪里能是自己的对手。叶凝微不可察地扬起嘴角,看着倾瑟有一勺没一勺得喝着粥。要对付她,让自己当上正妃,这简直是轻而易举。   看来,倾瑟这个正妃,当得不会一帆风顺了。   PS:噗这不是宫斗只是人间的一些小琐事,人间事情一了,倾瑟就会回仙界了~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想看仙界的请耐心再等一等~唔前面人间这段貌似写得不是十分好,涉及宫廷就手残了。。。   章二十二 东宫是非多   (一)   近来,朝中似有些不稳,连久居东宫的倾瑟也察觉到了。   其间,百里国的皇帝私下召见过倾瑟几次,这事是连百里落尘都不晓得的。   皇帝面色极差,双目失去就往日的神采,该是不久就要到大限了。但他的神志和逻辑却是十分清晰的。   他问倾瑟,日后百里落尘登基为皇,宰相莫仲怀之势力该如何处理?   倾瑟明白,她莫家在朝中的势力虽有大将军与之抗衡,但若是再任凭宰相莫仲怀敛权敛势下去,只手遮天那是迟早不过的事情。于是她道,于江山社稷之利害,当断则断。   皇帝甚为欣慰,道日后倾瑟若是做了皇后,定是一代明后。   然话是这么说,倾瑟她贵为仙界上神,与凡人尤其是莫家定然生不出亲情来,但自己屈身在凡人躯壳里却还是受了莫家许多照拂。莫家人待她极好。莫家兄弟,虽晓得她不是真正的莫兰卿,却也仍旧是待她极好。   最终她斗胆在皇帝面前,替莫家求了情。   皇帝道,若是日后莫仲怀肯回头是岸,自主辞去宰相之职,他定让百里落尘保莫家一个周全。   只可惜,帝王无情。倾瑟却信以为真。   以至于后来宰相莫仲怀数次派人与倾瑟传信,道是他在朝中地位已然不稳,要倾瑟想办法稳住太子。倾瑟皆不为所动。   她晓得,莫家没落,那是无可避免。只要最后能得个周全,她助百里落尘做百里国的一代帝王,但也希望最后莫家得个周全。   百里落尘与叶凝大婚之后,一直住在主园子那边,与倾瑟不曾见过一面。东宫上下皆以为,太子百里落尘独宠侧妃叶凝,正妃已然失宠。   倾瑟对于这些,全然不进双耳,在一旁干着急的也只有翠翠,和园子了一干小婢监子。   还好,粉条每日趁着百里落尘入早朝,会过来向倾瑟禀告,最近百里落尘都干了些什么。粉条是倾瑟为百里落尘亲自挑选的贴身婢女,为人乖巧机灵,也十分感激倾瑟对她的好。   其实倾瑟也算不得对这东宫里的下人好。但下人们却以为,只要主子不发难,那自然是一百个好一万个好。   遂每日粉条就挑些合倾瑟口味的有关太子殿下的事禀告,比如今日殿下有没有好好用膳,明日太子殿下都看了些什么书,诸如此类。   唯独,太子殿下与侧妃娘娘,粉条是绝口不提。   其实不提倾瑟也知道,那两人共住在主园子里,自然是用膳在一处,睡觉歇息亦在一处。皇家子息繁衍,还得靠他二人努力才行。   偶尔有点心思了,倾瑟便闲闲地问一句:“粉条,侧妃娘娘对你可好?”   粉条闷了闷,道:“自是很好。”   翠翠实在看不下去,一把走进捞起粉条的袖子,见整条胳膊上皆是青青紫紫的於痕,有新的有旧的。翠翠就红着眼眶道:“这还算好么,这哪里好了!”   倾瑟斜着眼珠子淡淡看了翠翠一眼,见她模样好不可怜。她再看了看翠翠的胳膊,淡淡问:“侧妃娘娘身边那个小婢叫什么来着?”   粉条恭敬道:“回娘娘,叫紫儿。”   倾瑟点了点头:“噢,紫儿。”   她还记得上回,那个叫紫儿的小婢将她院子里被叶凝泼了粥的小丫头带去调教,小丫头回来之后周身上下亦是如粉条的胳臂一般,无一处完好。   (二)   若是没有粉条这档子事,倾瑟想,她压根懒得陪这些迂腐的凡人一阵瞎闹腾。   深宫是非多,宫里的勾心斗角更是风起云涌波诡云谲。但这些与倾瑟却没多大干系,她只需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就好。一边待皇帝临死前再奋起整治一回朝廷,使朝中势力稳固,一边等太子百里落尘登基,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满了。   可偏偏,天不遂她愿。   自皇帝下旨让叶凝嫁入东宫之日起,倾瑟就晓得皇帝该是与大将军达成了统一战线,共同对付宰相莫仲怀,也就是她爹。   如今大将军之女在东宫混得那是一个风生水起,大将军地位猛升,也难怪宰相爹门下的势力大不如前。   今日早晨,粉条没如往日那般到园子里来,来的反而是米线,米线跑得满头大汗面色焦急,一到倾瑟跟前就跪下去了,尖声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倾瑟手里正抓着一把鱼饵,手指悠闲地拈起一颗砸池塘里的鱼头,漫不经心地问:“何事不好了。”   米线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道:“粉条、粉条她……被侧妃娘娘抓起来了,眼下正压在前厅里,还有、还有侧妃娘娘知道其他园子住着以亦姑娘和白桃姑娘,也已经差人过园子里去了!”   倾瑟住了手里的动作,问:“怎么回事?”   米线顿了顿,似豁出去了一般大声道:“侧妃娘娘说粉条、粉条她勾引太子殿下!还说东宫里竟养了其他的狐狸精!”   倾瑟眉头一挑:“勾引太子殿下?”粉条那丫头向来守分寸,又一直近侍在百里落尘的身边,若叶凝想给她安一个罪名还怕没有?   可是,米线默了默,却低声道:“昨夜……昨夜……太子殿下让粉条侍了寝……”   倾瑟手里的鱼饵因指缝不结实往池塘里流落了些,她只稍稍失神了一瞬间,索性将手里的鱼饵尽数一把全洒进了池塘里,任里边的鱼儿你争我抢好不欢快。   她起身进了屋子。   外面米线带着哭腔大喊:“娘娘,求您救救粉条罢!”   “翠翠,更衣。”倾瑟吩咐道,她自己都未察觉到声音里何时夹杂了一股颤音。百里落尘,那个傻瓜……似乎离她已经越来越远了。一切又回到了她的控制之中。   “是,娘娘!”   (三)   当倾瑟不急不缓地来到主园子时,果真,前厅里热闹得紧。   叶凝高高在上,悠闲地啜着茶,而地上以亦和白桃一言不发地跪在那里。还有边上的粉条,双颊浮肿通红,怕是不晓得被扇了多少个嘴巴子。   粉条看见倾瑟,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闪了闪,满是水花,她动了动唇,却一言不发。太子招她侍了寝,她有什么资格向倾瑟求救。   倾瑟进得前厅,也不管叶凝无礼到竟不起身行礼,半眯着一双眼睛淡淡扫了前厅一眼,随后落在叶凝身上,缓缓道:“叶凝妹妹好情趣,竟忘了邀请本宫来一起寻个乐子么?”   叶凝放下茶盏,笑得眉眼弯弯,道:“原来是姐姐来了,我正想差人过去请姐姐你来看出好戏呢”,她剜了一眼通风报信的米线,继续道,“这不,还是狗腿子跑得快,人还未遣到姐姐那处,狗腿子竟先将姐姐带过来了。”   “看一出好戏?”倾瑟自顾自地捡了张椅子坐下,看着以亦和白桃,淡淡笑道,“莫不是叶凝妹妹将本宫的两位远房表妹给作了戏子?”   叶凝愣了愣,随即似嗔似疑道:“远房表妹?姐姐,这东宫何时住了姐姐的远房表妹,怎的姐姐不早知会妹妹一声?害得妹妹差点以为姐姐的远房表妹就如这跪着的贱婢一样,是专程来勾引太子殿下的狐媚子呢!”   “勾引太子殿下?”倾瑟声音轻佻了些,不置可否。   粉条猛摇头:“没有,娘娘我没有!”   忽然“啪”地一声清脆的掌掴声,只听粉条边上的紫衣侍女啐道,“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粉条闭了嘴,愣是将眼眶里的水花儿给生生逼了回去。   倾瑟站了起来,缓缓踱到紫衣侍女的旁边,负着双手眯眼看着她:“叶凝妹妹的贴身侍女,叫紫儿?”   侍女忒没见识,仗着自己是叶凝的贴身侍女,连胆子也跟着肥了起来,竟连头都舍不得低,便道:“正是。”   倾瑟思忖了下,才道:“唔本宫和你主子都未说话,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就是不知道,待殿下早朝归来后,晓得小紫儿你殴打他的贴身婢女,会作何感想。”   紫儿倏地不自觉往后缩了一步。   叶凝忽然插嘴懒洋洋道:“还能作何感想,这贱婢胆敢勾引太子殿下,就是让她死也难辞其咎。”   (四)   倾瑟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呲了一声:“为何本宫却听闻是太子殿下招粉条侍寝的呢?”   叶凝面皮倏地一变:“殿下怎么可能会招如此个货色的贱婢侍寝!”   “也难免,东宫里常年少了些莺莺燕燕”,倾瑟双目一抬,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凝,“到底是不是,不如待殿下早朝回来之后再作定夺?”   叶凝宽大的袖摆里,手握成拳,面上却含笑道:“殿下朝事繁忙,怎好再去叨扰他。”   “说来也是”,倾瑟转身,对着前厅里候着的小监婢女招了招手,随口念道,“小顺子小李子兰儿,将以亦姑娘、白桃姑娘和粉条给本宫扶起来。”   倾瑟一字一句地问粉条:“昨夜,可是太子殿下亲自招你去侍寝的?”   粉条瑟缩了半晌,终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叶凝显然气得不轻。想来她与百里落尘同住一个园子,竟然有小婢胆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行犯上作乱之事!若是传了出去,还以为是她这个侧妃当得没本事!   倾瑟的胸口,沉闷得厉害,可面上仍旧是一股云淡风轻的神色。她再转头问以亦和白桃:“你二人虽本宫远房表妹,但委实不该常留东宫。现本宫问你们一句,可否愿意留在东宫侍奉太子殿下?”   以亦白桃皆愣了愣,随即点头道愿意。   倾瑟踱回到椅子上,伸手端起一盏茶,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为免叶凝妹妹忧心你们三人名不正言不顺,自今日起,本宫就先替殿下做个主,收你们三人做妾侍。”她抬头挑着眉梢,“叶凝妹妹以为如何?”   此时此刻,叶凝方才觉得,她低估了倾瑟。她敛下了笑意:“恐怕纳妾一事,姐姐无法替殿下做主。”   “咦此事本宫无法做主么?”倾瑟手指玩转着茶盏,道,“此事关系到皇家子嗣繁衍,身为东宫之主,叶凝妹妹理应与本宫一样替殿下着想。当初,叶凝妹妹不也正是因此而入主东宫的么,也还正是本宫做主的呢。”   叶凝霎时白了脸色。   只见倾瑟站了起来,对着满屋子的人,吩咐翠翠道:“翠翠给本宫传话下去,即日起封以亦、白桃两位姑娘为夫人,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女粉条,本宫赐其‘莫’姓,名兰雪,亦封为东宫夫人。”   章二十三 皇宫之变 太子登基   (一)   只见倾瑟站了起来,对着满屋子的人,吩咐翠翠道:“翠翠给本宫传话下去,即日起封以亦、白桃两位姑娘为夫人,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女粉条,本宫赐其‘莫’姓,名兰雪,亦封为东宫夫人。”   “以亦、白桃、莫兰雪,谢娘娘恩典!”三人齐齐跪道。   叶凝咬牙切齿地看着被封为夫人的以亦、白桃和粉条。三人亦全然是愣愣的,一点都回不过神来。粉条的泪珠子似断下线,毫无顾忌地尽管往下掉,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粉条被倾瑟赐了姓,赐了名,她叫莫兰雪。她明明伤害了太子妃娘娘,明明被太子殿下……可娘娘却愿意如此对她。粉条觉得自己往后就算是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太子妃娘娘的恩情。   倾瑟侧眼看了方才还趾高气昂的紫儿,道:“李嬷嬷到了么?”   门外稳稳当当走进一位老嬷嬷,十分稳重。   倾瑟便道:“叶凝妹妹初入东宫,想必身边的小丫头紫儿是不大懂这宫里的规矩。李嬷嬷,你乃皇后娘娘身边调过来服侍太子殿下的人,而今便顺带教教这小丫头宫里的规矩。”   李嬷嬷应了声“是”。   后来以亦白桃和粉条,各自住进了一座园子,是倾瑟亲自赏赐的,没有谁再敢对她们不敬。此事叶凝原本是想借机打压倾瑟,偷鸡不成蚀把米,最终只得惺惺作罢。   倾瑟回去自己的园子,百里落尘下早朝之后听闻了倾瑟给他招了三个侍妾,主园子那边传过来他一声赞叹,道太子妃果然知书达礼大方识体。   当夜,百里落尘去了以亦的园子里过夜。   第二日,又去了白桃的园子里。   倾瑟私以为,这样正好。像百里落尘这般日夜播种,隔不了多久,皇家总能长出几根像样的苗子来。   可是,她却整日整日开始,收不住心神。   池塘里的鱼儿,一群又一群,被她不知喂了多少饵料,长得膘壮肥满。   或许,一直待到百里落尘登基,倾瑟都以为他不会再来看自己一眼。他只记得,倾瑟为他和侧妃主婚,让他与侧妃洞房缠绵,替他着想纳美艳侍妾。既然如此,那他便随她的意。   (二)   百里国的科举考试,自夏末开始。   这年,莫相三公子年十五,参加了科举考试。   消息传到倾瑟的耳朵里,没让她有过多震惊。莫仲怀等不及了,他的势力被削弱得厉害,而倾瑟又不愿意帮他,他只得让莫兰玥早早参加科举考试,希望还赶得及入朝为官辅佐莫仲怀。   明明莫兰玥还那么小。   只可惜,科举考试只进行到中途一半,便给耽搁了。   八月底,百里国皇帝,崩。   那日,正巧下了大暴雨,电闪雷鸣。倾瑟坐在屋子里,手里执着一本书,躺在倚榻上有些犯困。   她晓得此等天气,该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天庭那帮神仙日日闲散得慌,找不到事干。若是碰上凡间死了个什么人亦或是生出了一件两件悲情的事,那些神仙时常喜欢撒撒风下下雨,再顺带配上点儿闪电惊雷,说是如此好培养气氛。   果不其然,百里落尘就是在那帮神仙无聊的恶作剧中,自雨中踉踉跄跄地走进园子,站在倾瑟的屋门口,全身湿透,出乎倾瑟的预料之外。   倾瑟霎时凝起眉,走了过去,看着百里落尘面无表情的面皮,问:“怎么了?”她以为百里落尘不会再来找她,不会冒着这大暴雨来找她。怎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傻?   百里落尘动了动唇,凤目沉甸甸的压抑得让人喘息不过来。他长臂一揽,将倾瑟抱进怀里,许久才低沉暗哑道:“父皇,驾崩了。”   倾瑟愣了愣,随即抬手,用自己从未有过的力气,生怕下一刻百里落尘会离去一般,亦紧紧回抱着他,垂着眼帘,手柔软地抚着百里落尘的后背,像哄一个悲伤的孩子,道:“韶言乖。”   百里落尘轻声问:“父皇去了,你会一直在我身边,无论如何都会帮我的对么?”   倾瑟身体蓦然一僵。她会一直在他身边么?该是不会的,一旦他做了皇帝,天下太平,自己就该大功告成,离去了。   “会么?”百里落尘箍紧了倾瑟,再问。   许久,倾瑟才缓缓挑起唇角,淡淡道:“只要我还在一日,就会。”   百里落尘难得很乖,任由倾瑟将他带进屋去,剥了湿透的衣裳,替他换上干的,用毛巾细致地擦着他的长发。   他一直低着眼帘,谁都看不清那双凤目里是如何的幽沉。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倾瑟面前装乖。   (三)   皇帝驾崩,百里国举国悼三月。   三月后太子百里落尘登基为皇。   只可惜,三月里,东宫上下皆着丧服,三月未到,白桃却死了。   倾瑟听到白桃的死讯时,愣是回不过神来。仿佛她只是片刻功夫没有留意到白桃,她竟已经死了?那明明是个安静中带些俏皮明媚的女子。   当倾瑟急冲冲来到白桃的园子时,以亦丧失了往日的沉着和平静,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她喉咙里不断冒出些破碎的呓念声,可谁也听不懂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原来,听园子里的小婢说,前不久白桃夜里习惯单薄却不慎着了凉。园子里太医一直有进出,可白桃吃了不少药却病情并未好转。   那日,主园子里的叶凝竟也破天荒来了白桃的园子,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倾瑟命人以贵夫人的待遇安葬了白桃,随后差人去太医院将给白桃诊治的太医传唤了过来。   太医道,白桃夫人身子骨本就弱,受不得寒,若在这样寒凉的节气里着了风寒,不悉心调理好不完全。况且,白桃夫人又似不大爱惜自己的身子。   倾瑟蹙眉,白桃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么?她不记得白桃何时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十一月末,下了雪。下雪那天,百里国太子百里落尘登基,倾瑟被封为当朝皇后。他便冷冰冰地执着倾瑟的手,走向那大殿顶端最高贵的位置。   两人的手执在一起,如何都暖不起来。   还记得去年下第一场雪时,百里落尘在雪地里来回找她,在小桥上拥吻她。漫天的雪花安安静静地落了一地的雪白。   而今,两人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俯览江山睥睨天下。   令倾瑟觉得诧异的是,待夜里登基大殿结束之后,百里落尘换下龙袍着了一身青色衣裳俊逸倜傥,随后替倾瑟系上厚重暖和的披风,携着她出了宫。   百里落尘说,今日他成了皇帝,坊间也十分热闹。许久不曾带倾瑟出宫,他想再带她出去走一走,怕是日后国事繁忙不再有机会。   他的眉头,一直未曾舒展过。倾瑟亦一句话没问。饶是有太多疑问,有关他,有关朝中政事,她皆一句不问。   (四)   两人的靴子踩在地面上,一层薄薄的雪化作染泥的冰晶。   百里落尘在一处买炒栗子的摊子旁停了下来,问:“锦瑟想吃栗子吗?”   一如去年那样。   倾瑟愣了愣,随即面无表情道:“撂在手里剥起来黏糊,我不喜欢吃。”   百里落尘不置可否,牵着她往前走。街道两旁朦胧的灯火将两抹影子拉长地绝美,可惜无论自那个方向看去,两抹影子都不会交叠。   转过另一条傍河的街,不想那里有个灯会。灯会上在卖许多漂亮的花灯。   百里落尘以为倾瑟会喜欢,自作主张给她挑了一只琉璃花灯。倾瑟挑了挑眉接过手来,葱白修长的手指提着花灯,灯里边的烛火明净而安然。   老板说,可以在灯盏上题字。   百里落尘接过毛笔,思忖了一会儿,抬手稳住琉璃灯便在上面写了四个字:百里锦瑟。   倾瑟一抬眼,恰好对上百里落尘那双流彩熠熠的凤目。   后来走过了正街,走过了偏街,倾瑟提着花灯与百里落尘站在了小桥上。她忽而忆起,去年亦是在这座小桥上,百里落尘气喘吁吁地寻找她,他吻她的时候,即使是这天寒地冻,恍恍惚惚间,自胸间蔓延周身,却渐渐回暖。   百里落尘声音低沉道:“锦瑟,是你说,君臣有别,君对臣与主对仆不一样。君不可对一臣好亦不可对满朝臣皆好。从今往后,我便要做这么个模棱两可的君。”   倾瑟低着眼帘看着桥下一河平静的河水静静流淌,淡淡道:“嗯,但韶言做得很好。”   百里落尘轻笑了一声,道:“若比起谁做得更好,我还不如锦瑟你。锦瑟太过聪明冷静,我从来都猜不透你打算的是什么。当我以为你是为着权势而来时,你却对我无微不至;当我以为你对我有两分真心,你却又离得那么远。你委实做得比我好。”   “韶言”,倾瑟轻轻唤了他一声,“要亲眼看着你做了皇帝,我才安心。其余的,皆不重要。”   “那你爱我么?”百里落尘头一回这般问,小心翼翼地问。   倾瑟心头倏地一痛。她身为神仙活了几万年,见惯了凡人的你侬我侬生离死别,见惯了凡人的情深似海坚定不移,那时她晓得那便是凡间的爱情。   可如今身在其中,倾瑟忽而有些迷茫,她又禁不住问自己,爱是什么?这是百里落尘第二回如此问她。她还记得第一回时,是百里落尘喝醉了将她压在床榻上问的。可是,自己皆没有答案,爱还是不爱。   许久,倾瑟思索未果,只得喟叹了一声,迷茫道:“不晓得。”   百里落尘再问:“那锦瑟可愿意,一直与我独居高处,陪我欣赏这百里国如画的百里绵延锦瑟河山?”   倾瑟执灯的手指,骨节青白。她道:“若有朝一日我不得不离去呢?”   他道:“那便是不爱。”   倾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唔,那就不爱罢。”   离去时,百里落尘一字一句道:“从今日起,我把我的真心收回。我为君你为臣。”他挥一挥袖摆,“来人,送皇后娘娘回宫。”   PS:噗这一卷很快结束了~   章二十四 白桃之死、以亦之怨   (一)   百里落尘登基过后的来年开年,被搁浅的科举考试重新开始。   莫兰玥凭着自身的才华和对朝政的执着,在莫仲怀一路帮衬下步入殿试。不晓得是对莫兰玥能力的认可,还是对去年某夜大家在一起时承诺的兑现,百里落尘钦点莫兰玥做了状元。   倾瑟这个皇后当得十分内敛,从不过问任何朝事。   莫兰玥当上状元之后,她却破天荒地主动召见了莫仲怀一次。   她问莫仲怀,到底晓不晓得莫兰玥一旦入朝堂,便如泥足深陷自拔不得?   莫仲怀却不卑不亢道:“皇后娘娘不帮莫家,莫家要么倾巢而动以求自保,要么安享富贵以致万劫不复。”   “何以万劫不复?”倾瑟走到莫仲怀面前,“如若莫相及时收手,本宫可保莫家上下一个周全。”   “一个周全?”莫仲怀收起了平日里狡猾的深笑,换得一脸暗沉,“这个周全早有定数,皇后娘娘怕是护不过来。老臣早有说过,有朝一日莫家垮,连根基都不会留。老臣别无犯上作乱之心,只求在这深水朝堂里图个安稳,图莫家一个安稳。”   倾瑟抬眼,蹙着眉看莫仲怀,却无法自他面皮上瞧出丝毫端倪。   且先莫说朝堂,就是这后宫里也诸事颇多。   有小监子来向倾瑟禀告,雪园里的雪贵人,有喜了。   亦有小监子来向倾瑟禀告,桃园里的以亦贵人,生病了,神志不清,口齿不清,似疯了。   莫兰雪,以往百里落尘的贴身侍女粉条,怀上了皇帝的骨血。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倾瑟命人去给百里落尘报喜。   百里落尘果真大喜,当下封了雪贵人为雪妃娘娘。   倾瑟想,莫兰雪眼下该是有人陪着,舒坦得紧,遂她未先去雪园,而是去了桃园看以亦。   桃园有些落寞,就跟倾瑟的寝宫一样孤寂。   以亦一如既往地喜欢着淡色衣裳,身体枯瘦如柴,面皮暗淡无光,双目深陷。倾瑟去到那里时,以亦正半靠在长椅上在园子里晒太阳。   她侧头看见倾瑟,眸子里无半点光彩,继而又直愣愣地转过头去。甚至未讲究半点礼数起身来给倾瑟行个礼。   “娘娘……”翠翠看着面无表情的倾瑟,细细唤了一声。   倾瑟摆了摆手,让翠翠退了下去。她见了此等光景,一点头绪都没有,心里头直堵得慌。   倾瑟半垂着头,忽而想,当初自己心血来潮将以亦和白桃带进了东宫,或许不是个好法子。白桃害病死了,以亦半死不活。果真不是个好法子。   (二)   倾瑟坐在以亦身边,陪着她一起晒太阳。偶尔伸出手过去,替以亦拢一拢耳边的散发。以亦却仍旧是半点反应皆无。   倾瑟便轻轻道:“天还未回暖,怎的穿这般少。”   以亦不理会她,而是起身拾起地上的一根枯枝,便蹲了下去,手里拿着枯枝在地面上戳戳画画。   她画了许久都画不对,画了又伸手去抹,画了又抹。   倾瑟便跟着蹲了下来,在以亦画的那个“百”字上面,用手指淡淡拂去了上边的一横,变成了“白”。   以亦愣了愣,抬起头来看倾瑟。看了半晌,复又垂下头去,开始画。画了许久许久,才勉强画对那个“桃”字。   倾瑟蓦地站起身来,冲着园子里的一干小婢冷幽幽道:“来人,给本宫传太医!”   太医颤颤巍巍地来到园子时,倾瑟正端坐在前厅的正座前,手里端着茶盏。她眼也未抬,便道:“给本宫详细说一说,以亦贵人害了何病,为何会这个模样?”   太医跪地伏身道:“回娘娘,以亦贵人是相思成疾害了心病啊。”   倾瑟问:“那有何良方?”   太医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此等病症老臣实属无能为力啊,如今贵人只得按照老臣的药方子来,每日喝药悉心调理,还望贵人的病情能有所好转。”   倾瑟放下茶盏,道:“给本宫抬起头来。”   太医的身体顿了顿,随即缓缓抬起身体。倾瑟见了他的模样,双目眯了眯,道:“上回白桃夫人的病也是你瞧的?”   太医身体忽然有些隐隐颤抖,面上却一派镇定,道:“回皇后娘娘,正是老臣。”   倾瑟挑了挑眉,淡淡道:“将以亦贵人的药方子呈上来本宫瞧瞧。”   太医倏地又伏下身去:“回、回娘娘,药方子老臣今日未带。”   倾瑟自座上站了起来,负着双手,走到太医跟前,垂着眼帘,道:“你好大的胆子,本宫差你过来询问以亦贵人的病情,你岂敢不带药方子。翠翠,去将药膳方给以亦贵人煎药的小婢带过来。”   翠翠领命下去。   太医霎时似一滩浸透了水的老泥,几乎是瘫软在地上,口中不住地胡乱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三)   虽说太医老眼昏花年迈忘事可以不带药方子,但药膳方专门负责给以亦贵人煎药的小婢可无法不看药方子取药煎药。   不一会儿,翠翠就带来了小婢。   小婢垂头跪下,果真递上一张药方子,道是太医吩咐每日依此药方给以亦贵人煎药。   倾瑟打开看了看,上面字迹虽写得清晰无误,但她实在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下面跪着的太医见她沉吟不语,时不时偷偷抬起头瞄两眼。   既然倾瑟看不懂,她索性收起药方子不看了,太医刚想抹一把冷汗松一口气,哪晓得倾瑟接下来却道:“给本宫传太医院莫兰枢。”   若说白桃偶感风寒不治而亡情有可原,如今平时沉稳内敛的以亦却变得痴呆傻愣,连人都不识,倾瑟着实不好受。   人是她带回来的,可是结果呢,两个好端端明眸皓齿的女子却落得如此结果。她本是想以亦和白桃能在宫里安稳度日。   可是,将将看清了负责给以亦看病的太医就是当初给白桃看病的那个太医之后,倾瑟就晓得,恐怕这其中有变故。   果然莫兰枢一袭白衣匆匆而来之后,接过药方子一看,双眉就凝了起来。他未先说这药方子有何等作用,而是问此方为何人治病所用。   倾瑟径直道:“你直接说药方的效用。”   莫兰枢看了看跪伏在地上的老太医,大抵能猜得出来发生了何事。他沉吟了下,还是老实道:“此药方的效用乃为病人镇痛安抚情绪所用,一般病人不得用此药方。”   倾瑟挑眉看向莫兰枢:“为何?”   莫兰枢道:“虽说能给病人镇痛,但却对精神有抑郁作用。若是正常人服用此药方开出的药,会产生抑郁症,长此以往会精神失常。”   整个前厅,一派安静。   倾瑟的面皮兀自升起几分冰寒,从未有过的寒意。连翠翠跟了她这般久都从未见到过。她状似闲适地拂了拂自己那绣着凤翎的袖摆,对着地上几度恨不得吓晕过去的太医开口道:“来顺便给本宫说说,白桃夫人的病情你是怎么处理的。”   太医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   翠翠不等倾瑟吩咐便去找来当初给白桃煎药的小婢,递上了白桃的药方子。   莫兰枢说,白桃的药方子全然无一点治风寒的药效,无功效不说,长期在人体里滞留还会产生毒素。   (四)   “白桃!白桃!你们、你们害死了白桃!是你们害死了白桃!”前一刻还在园子里沉寂的以亦,或许是难得清醒了一回,突然冲进了十分沉闷的前厅里,一阵疯狂叫嚣。   婢女上前制止她,她也停不下来,一边嘶喊身体一边踉跄着跌倒在地上。   倾瑟下了座,走到以亦身边,伸手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轻声哄道:“乖,地上凉,起来。”   以亦怔愣了片刻,身体随着倾瑟而起,哪晓得下一刻,她竟逮住倾瑟的手臂,张嘴就往倾瑟的手背狠狠咬去!还含糊地呢喃:“你们……还我白桃……”   大滴大滴滚烫的泪珠自以亦眼眶夺出,灼伤了倾瑟的手背。   “娘娘!”翠翠惊恐大吼。   倾瑟抬手示意谁都不许动。她就任凭以亦发疯似的咬,手背破了皮,血液流出,触目惊心的红。   后以亦咬得力竭了,倒进倾瑟的怀里。两只小婢这才来扶着她下去歇息。   倾瑟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背,连眼皮都未眨一下,径直走到太医面前,居高临下道:“本宫只给你一次机会,是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莫兰枢安静地走过来,扯下自己的衣裳一角,也不管尊卑礼仪,将倾瑟的手抬起,在其手腕处系了一个结,防止血液往手背处流动。   太医不住求饶:“求娘娘饶命……娘娘饶命……老臣亦是被逼无奈,是、是……是雪妃娘娘指使老臣这么做的!”   倾瑟手一僵,随即拂开了莫兰枢,面色染上三分白,那双目却寒气逼人:“所言属实?”   “属实……属实......千真万确……”   倾瑟厉声道:“来人,将此人押往刑部,毒害白桃夫人,而今意欲对以亦贵人不轨,必须严加审查不得丝毫怠慢!”   那是倾瑟头一回与凡人较真,而后还得处处较真步步较真。   章二十五 步步紧逼 不再退让【第一更】   (一)   二月末,邻国来了使者,与百里国皇帝皇帝互通友好。来的不是一般的使者,皆是邻国的王族。   与百里国临近的有两个国家,一个是夏国,还有一个是兰国。   夏国来的是一位公主,而兰国来的却是他们的女王。兰国是一个以女为尊的国度。公主和女王来百里国除了互通友好,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冲着百里国素有美男的称号而来。   宫宴的时候,倾瑟作为一国之母,自然也是去了。然这场宫宴,最为之始料不及的就是宰相莫仲怀。   因为宫宴上,百里落尘特意让宰相大公子二公子莫兰枢和莫兰衍入宴。   果真,兰国的女王欣赏宰相大公子莫兰枢的淡然出尘,道莫兰枢果真配得上她兰国的一个“兰”字。而夏国的公主,却为二公子莫兰衍的风流俊逸所吸引。   宫宴罢后,百里落尘让莫兰枢送兰国女王回行宫,让莫兰衍送夏国公主回行宫。唯独留下莫仲怀,莫仲怀似瞬间苍老了年岁,颤颤巍巍地去单独拜见了倾瑟。   莫仲怀压根没想到,百里落尘会来这一招。百里落尘直接干脆地动他莫家的根基!   他给倾瑟跪了下去,道:“莫家不成家,皇后娘娘乃莫家一份子,不可坐视不理啊!”   倾瑟自宫宴后就未回过心神来,尤其看见大哥莫兰枢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二哥莫兰衍一派优雅举止丝毫不乱,她胸口就止不住闷。   但她仍旧是面无过多表情,道:“莫相想本宫如何理?”   莫仲怀道:“只要皇上还未下旨,一切皆有转机。若是锦瑟肯劝劝皇上,定会有转机!”   劝劝?倾瑟些微自嘲地挑起唇角,满朝文武皆知,难道莫仲怀就不知道,她在后宫是个不受宠的皇后吗?   不过话是这么说,倾瑟还是去找了百里落尘。   彼时百里落尘正在御书房内批折子,似料到倾瑟会来一般。他连头都未抬一下,就对着将将走进门口的倾瑟道:“怎的,莫相回去了?”   倾瑟道:“回去了。”   百里落尘放下手中的笔,修长的指尖沾染上点点墨迹,凤目微挑,轻佻佻道:“是不是让你来劝朕莫将他儿子给嫁出去?”   倾瑟怔了怔,道:“是。莫相年迈,不想日后无依无靠。”   “无依无靠?”百里落尘缓缓走下书桌,“他不是还有一个皇后女儿么,不是还有一个状元儿子么,如何说是无依无靠?”   倾瑟伸手捏了捏额角,淡色道:“倒是臣妾糊涂了,皇上说得甚是,莫相还有皇后女儿还有状元儿子,万不可能无依无靠。是臣妾莽撞了,臣妾这便退下。”说着倾瑟就福了福身转身离去。她就晓得,来此地不会有什么结果。   百里落尘冷不防捉住了倾瑟的手,凑过脸在倾瑟耳边低低道:“怎的就不求求朕?若是你求朕,朕说不准就当真放莫兰枢莫兰衍一马。”   倾瑟却道:“前路漫漫福祸焉知。皇上自有皇上之斟酌,臣妾不敢妄加干涉。”   百里落尘面色一僵,冷冷地拂下衣摆。   果真第二日,一道圣旨,将莫兰枢赐给兰国女王当王夫,将莫兰衍赐给夏国公主做驸马。自此三国交好互通往来。   送莫兰枢莫兰衍随使者离去那日,莫兰枢白衣倾城依旧挂着淡淡的笑,莫兰衍花里胡哨手执折扇。莫兰衍借着与家人道别的机会,轻摇折扇风流倜傥地与倾瑟低低调笑一番:“三妹这是要当一代伟后啊,冷心冷血六亲不认。”   倾瑟眉梢淡淡一挑:“是又如何。”   莫兰衍笑道:“不如何,只望三妹能让三妹夫对爹和四弟手下留情。”   看着使者队伍远去,倾瑟负着双手神色不清。或许就这般让莫兰枢和莫兰衍走了,未尝不是一个周全之法。   (二)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状元爷莫兰玥仍旧是不免俗套。   三月,百里国南部地区发生了春涝,山洪泥石流相继发生,使得南部水路不通陆路淤塞,万千百姓被困,春季粮食作物毁于一旦。部分区域,还瘟疫横行,传染速度极快。   因南部的气候因由,百里国每年这个时节皆会或轻或重地有一两场春涝,只是今年春涝尤其惨重。   遂朝堂上满朝文武聚在一起,商讨救治之法。大将军叶凝力荐状元郎为钦差大人,让其带着皇命去南部救助灾民。   莫仲怀极力反对。   可惜莫兰玥毕竟年轻自负,晓得叶大将军此举的深意,却也主动请缨去南部治理洪水疫情。若是他能做好此事,那在朝中便能站得住脚说得起话。   百里落尘欣然允许,封莫兰玥为钦差大臣并赐其圣谕一枚,即日启程。莫兰玥成了百里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最年轻的钦差大人。   这该是一件多么意气风发之事。   然莫仲怀晓得,皇帝抓住了他的软肋,与叶放联合起来,对付他。皇帝要让他莫家走的走散的散。要让他一直想努力维持的莫家不复家。   后宫里,三月桃花开得正繁。倾瑟喜欢在园子里懒懒地晒太阳,晒得暖和了便起身去雪园看一看雪妃娘娘。   雪妃娘娘怀有身孕,百里落尘将他身边的近身太监小卓子拨到雪妃娘娘身边来服侍。小卓子原先叫小卓子,因倾瑟与百里落尘一时兴起,将“小卓子”改为了“米线”,而今又换回了名字,叫小卓子。   倾瑟待雪妃十分好,允许她见面不行礼不下榻,与她一起话家常好不安逸舒坦。离去之前,倾瑟便会让太医将安胎药端过来,看着雪妃一脸幸福地喝下。   她有时候禁不住想,为何凡人幸福的时候会如此幸福,如雪妃;痛苦的时候却那般惨烈,如以亦贵人。   (三)   以亦自上回太医事件之后,没再喝药,下人都将她照顾得十分周到,精神也好了许多。但她却有心结,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倾瑟将太医交给了刑部,倾瑟晓得白桃冤死,倾瑟晓得幕后黑手是谁,只可惜她皆当做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以亦一直以为,倾瑟是位明事理的正主,可是却也如此是非不分不持公道。以亦怨她。   尽管如此,倾瑟还是将她护得很好。   一日,翠翠听桃园里专门负责报信的小婢匆匆过来禀报,说是凝妃娘娘带着宫女太监往桃园去了。翠翠告诉了倾瑟之后,倾瑟连皇后的宫装都未来得及换,就匆匆往桃园里去。   果真,倾瑟急急忙忙到桃园时,恰恰看见满脸泪痕的以亦冲到叶凝身边的紫儿面前,对紫儿又抓又打,嘶喊道:“你们还我白桃!你们还我白桃!”   紫儿一脸嫌恶地推开了以亦,一把将以亦推到在了地上,啐了一声:“那个贱人是她该死!怎么,你那么想她,干脆你也去死好了!”   倾瑟攥紧了一双手掖在袖子里,面若寒冰大大方方地走进桃园。   谁都没料到皇后娘娘会没声没响轻衣薄裙地出现在桃园里。叶凝见了她笑着寒暄,将才还对以亦恶言相向的紫儿一下闭了嘴。   倾瑟不言语,径直过去扶起了以亦,替她拂落裙摆上的尘泥,擦干面皮上的泪渍。似一个无微不至轻柔倍加的姐姐一般。   随后倾瑟踱步到紫儿跟前,强烈的压迫感霎时吓得小婢女双肩止不住颤抖。   叶凝出来圆好话道:“方才以亦贵人身子娇弱迎风而倒,紫儿未及时扶稳贵人,是妹妹管教不够。还望姐姐息怒。”   倾瑟未搭理叶凝,而是冷冰冰一字一句问紫儿:“谁该死?你又要让谁去死?”   叶凝手一拂,将紫儿拂开了些,对着倾瑟道:“妹妹都说紫儿是无心之失,妹妹回去一定会对紫儿严加管教。姐姐何必当真。”   “无心之失?”倾瑟眉眼一转,直勾勾地看着叶凝,看得叶凝心口一缩。她冷冷地挑起嘴角,又道,“叶凝妹妹果真是没把本宫这个皇后看在眼里是么?且莫说叶凝妹妹背后有叶大将军那座屹立不倒的稳固靠山,就说说眼下这后宫,依然是由本宫做主。”   叶凝面色换上一派严肃,皱着秀眉看倾瑟。   倾瑟双目微眯,继续道:“本宫在桃园外站了许久,叶凝妹妹与贱婢紫儿对以亦贵人的一举一动,尽收本宫眼底。叶凝妹妹你说说,难道是本宫眼瞎了不成?!”   (四)   叶凝一直以来,在倾瑟隐忍不发的日子里积蓄起来的傲慢和鄙视,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她不得不低头,对倾瑟行礼柔声道:“姐姐息怒,是妹妹知错。”   遂叶凝站开了去,她护不住紫儿。   倾瑟便再问了紫儿一句:“回答本宫,谁该死,你想让谁去死?”   紫儿身体瘫软发虚跪了下去,哆嗦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娘娘饶命!”   “来人!”倾瑟招手换来一个小监子,冷冰冰命令道,“贱婢目无尊卑以下犯上口出恶言行为不端,给本宫掌嘴!”   于是桃园里,响起了一声又一声清脆至极的掌掴声,听得叶凝面色逐渐惨白。   待到将将一百声时,倾瑟才示意小监子停了下来。而紫儿的面皮臃肿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可惜,她骨子里却是个狠辣的小丫头。   掌嘴毕后,小监子一放开她,她便痛得扑倒在了地上,可那双眼睛里却是桀骜不驯又凶狠的光芒。她含糊道了一句:“谁该死……白桃那贱人博得皇上恩宠阻了娘娘好事,她该死……还有以亦……不得不死……不得…….”   “紫儿!”叶凝双唇哆嗦地喝了一声。   紫儿霎时晕了过去。   倾瑟半垂着头不语,唇角却一点一点邪魅地晕开了来。她让人将紫儿押到自己的宫殿里,转身对叶凝笑靥如花,道:“怎的,原来是想得皇上独宠?”   叶凝强装镇定:“叶凝不敢。”   倾瑟笑得愈加灿烂,随即吩咐翠翠:“翠翠,你去储秀宫走一遭,让储秀宫里的嬷嬷一会儿来见本宫,带着储秀宫上上下下所有的秀女。皇上国事操劳,本宫身为后宫之主,为皇上挑选妃嫔乃分内之事。况且后宫空虚,怎可一直空虚下去,你说是不是叶凝妹妹?”   “你……”叶凝不可置信地看着倾瑟。   倾瑟来时只带了翠翠一人,转身走时独自一人。满院子的小监婢女皆跪下恭送皇后。   她闲适拂裙转身之际,只幽幽道了一句:“叶凝,以往本宫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却步步紧逼毫无分寸。如今,你敢动本宫的人,看本宫还会不会对你姑息养奸!白桃之死,若本宫发现与你有丁点干系,莫说是你背后的叶大将军,就算为你撑腰的是皇上,本宫也绝不饶你!不想有人与你争宠么,本宫偏偏要她们与你争上一争!”   PS:涨收涨收,涨五十收加一更,此章为涨收奖励~(╯3╰)   章二十六 莫兰玥之死【第二更】   (一)   储秀宫上上下下几百名秀女,站在殿外,燕环肥瘦浓淡相宜应有尽有,将这个时节妆扮得莺莺燕燕。   倾瑟向百里落尘请了一道旨,道是为了皇家子息繁衍昌盛延绵,该广纳妃嫔。   百里落尘大赞,皇后深明大义,他甚为欢喜,遂玉玺往旨上一印,圣意如此。   仅仅三日,从贵妃至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各个品阶等级齐全圆满,多至上百人。   满朝文武无不讶然,历代以来后宫里的妃嫔明争暗斗互相夺宠数不胜数,而今皇后娘娘亲自出面为皇上纳妃,实属头一回。有谏官力荐皇上纳妃入嫔,可却没有谏官会阻止皇后娘娘帮皇上纳妃入嫔。   彼时册封之际,倾瑟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叶凝,双目染笑,柔声问:“叶凝妹妹,这些可还入妹妹眼?”   叶凝咬紧牙关道:“姐姐好眼光。”   回到寝殿之后,叶凝掀桌而怒,茶具瓷器碎裂了一地。她想也未想过,倾瑟会来这招。   夺宠么,让她叶凝去与后宫上百号人夺宠,如何夺得过来!   然而,这都在其次。最最可怕的是,她的贴身侍女紫儿还在倾瑟的手上。   紫儿注定是个仗着主子气焰嚣张跋扈又口无遮拦的婢女,倾瑟将她带进自己的宫殿,连法子都不用费神想,就能让紫儿将一切从实招来。   彼时倾瑟只坐在上座,对着下面被押着跪下的紫儿淡淡问了一句:“白桃是怎么死的?”   紫儿哼声道:“娘娘比奴婢清楚,她是染了风寒死的!”   倾瑟不急不缓道:“怎的负责给白桃夫人瞧病的太医前两日却对本宫说,是雪妃娘娘害死了夫人?”   紫儿一听,立马笃定道:“对!对!就是雪妃娘娘害死的!”   倾瑟抬了抬眼,道:“小紫儿将将不是说白桃夫人是感染风寒死的么?小紫儿是想本宫传刑部将太医带上来对峙还是将小紫儿送去刑部与太医对峙?唔总得选一样。”   紫儿咬牙切齿:“我们娘娘不会放过你的!”   “若是本宫想与你们计较,不管你家娘娘是谁,都还嫩了些。”倾瑟走了过去,蹲下身来,抬手钳住了紫儿的下巴,眯了眯眼,“小紫儿在京城还有其他家人么?”   “没有!”   “哦?”倾瑟招来小监子,闲适地吩咐道,“传本宫懿旨,让人去叶将军府邸查一查凝妃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紫儿的契约祖籍,一切与紫儿有任何亲属朋友关系的人,都给本宫抓起来,若是贱婢不肯从实招来,一个一个地给本宫杀掉。”   小监子领命,却在即将出门时,被紫儿一声惊恐的“等等!”给阻去了脚步。   倾瑟伸手拨了拨紫儿的发丝,淡淡笑:“愿意招了?”   紫儿咬着牙哆嗦:“我招,全部招……”   (二)   去年年底入冬,皇帝驾崩,东宫守丧三月。三个月里,白桃病死。   原来她并非偶感风寒着了凉,而是一日在叶凝的吩咐之下紫儿将白桃引了出来,趁白桃不备将其推下了水。   只是紫儿和叶凝皆没料到,白桃竟会浮水。紫儿自以为办完事离开后,白桃就自己浮上了岸。   入冬时节,白桃自冷如寒冰的水里爬起来,免不了着凉受冻一番。   后来专门给白桃的瞧病的太医亦被叶凝给收买去了,开的药方子不是驱寒所用,眼睁睁看着白桃一日一日虚弱下去,最终药石无灵。   可惜,太医一大家子人皆捏在叶凝的手里,即便是最后他被倾瑟所揪出,他也不得不拼着老命依着叶凝的意思最后诬陷雪妃一回。   倾瑟知晓真相后,终于再也遏制不住心里头喷薄而出的愤怒,她干脆绝然地抬手狠狠扇了紫儿一巴掌,将紫儿扇趴在地上,道:“你好大的胆子!叶凝好大的胆子!来人,把贱婢给本宫关入天牢!”   当倾瑟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跑进雪园时,莫兰雪正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侧躺在榻上,手有意无意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床榻边的桌几上,放着一只空空的药碗。那是她命宫中太医每日为莫兰雪煎的安胎药。   倾瑟面色些微苍白,直愣愣地盯着药碗。   莫兰雪见着倾瑟来,似乎有些诧异。忙起身招呼她,道:“臣妾见过娘娘,娘娘您怎么来了?”   倾瑟隐去眼底里同样苍白的神色,淡淡却疲惫道:“我就是来看看。”她想,身为神仙,她怕是做错了。凡人的生命如此脆弱,她做了一件错事。   莫兰雪发现自己的孩子没了的时候是在五月。不知不觉地就没了,似从未怀起过一般,不知不觉就没有了。   五月,发生了许多事。   凝妃娘娘在深宫里,与上百名皇帝的妃嫔争宠,手段蛇蝎毒辣,可是她却疯了,被自己给逼疯了。   其身边的侍女紫儿,因不小心犯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的错,皇后娘娘大度原谅了她,可惜凝妃却难得不姑息,将她给活活打死在后花园里。   还有,倾瑟许久都没见到百里落尘。从不在凡人身上上心的她,却还记得百里落尘的模样,知道他干了些什么。   还有,同样是雪妃发现自己的孩子没有了的那一天,百里国南部地区传来一份捷报一份丧报,春涝已去瘟疫已消乃捷报;只可惜,钦差大人莫兰玥在救助灾民途中,感染瘟疫而亡乃丧报。   因回京路途遥远,尸首流离异乡。   (三)   早朝,当莫仲怀听到儿子莫兰玥病死异乡的消息时,难以承受,在朝堂上一倒不起。是百里落尘命人将他抬回相府,宣太医跟随。   消息很快传进了倾瑟的耳朵里,一旁的翠翠憋着忍着,双目通红。只有倾瑟一言不发,面上毫无表情,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软椅上。宽大的袖口里,手指嵌进了掌心。   难得百里落尘下早朝之后破天荒来到倾瑟的宫殿里,不晓得是来示威还是来炫耀。可是在看到倾瑟那般安静得死寂的模样,他又觉得一阵烦闷。   倾瑟看着百里落尘,眼中一片幽沉,嘴角却一点一点地挑了起来,走下软椅,到百里落尘身边行礼,柔柔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沙哑和妩媚:“臣妾听说,今年科举的状元郎病死他乡,皇上可是专程来给臣妾报丧的?”   百里落尘动了动唇,蹙着眉,凤目隐隐含忧地看着倾瑟。   倾瑟兀自笑了笑,便又道:“莫兰枢莫兰衍为了尽忠使得一生无法尽孝,莫兰玥自小期盼能一生尽忠使得莫仲怀白发人送黑发人。俗话说得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践踏臣心,臣不得不剖心而献。以往臣妾教皇上,君臣有别,君要圆滑待臣心,而今皇上做得委实好。好极了。”   百里落尘面色倏地冷下来,有些明暗不定:“当初是你教朕如何驾驭君臣之道,现在你是在怪朕?”   倾瑟仰头看他,眯着眼含着笑:“自古帝王皆无情,为固江山为保朝廷,有些事不得不为。尤其是对有异心者,不得不斩草又除根。锦瑟再懂不过。那么韶言,下一个是否该轮到我了呢?”   许久,百里落尘都答不上话来。   倾瑟眼睛自他身上移开,淡淡看向一边的翠翠,声无起伏道:“翠翠,更衣。回相府。”她说的是回。这里不是她的家,但她可以把相府看做是自己的家。   与百里落尘擦肩而过之际,百里落尘的手臂倏地绕过倾瑟的脖子,大力却不失温柔地揽住了她的另一边肩膀,低哑道:“你说过你会一直在朕身边帮朕,若你守信,朕不会放你离开。”   倾瑟依然笑:“好,我守信。我当真想看一看,最后你到底会不会放我离开。”以前倾瑟不爱笑,可如今却总忍不住想笑。怕是自己做神仙几万年笑得都不如这人间几年来得多。   (四)   到了相府,倾瑟眼见莫仲怀卧榻不起,连连呕了三次血。往日那派淡定而狡猾的奸诈狐狸作风全然不见,唯独剩下的便是那抹眉间的孤独苍老和发白的双鬓。   大娘亲娘哭得嗓子都哑了。   只听莫仲怀躺在床榻上,一遍复一遍地胡乱喃喃:“莫家完了……彻底完了……完了……”   倾瑟恰恰站在门口,闻言一声轻喝:“谁说莫家完了!”打从一开始她就晓得,若要帮助百里落尘当上一带帝王,她的娘家莫家就会是自己的对立面。   一直以来,一直以来倾瑟丝毫未站在莫家这一边,丝毫未站在莫家的角度考虑,她眼睁睁看着先帝未雨绸缪对付莫家,眼睁睁看着百里落尘与大将军联合对付莫家。   一切她皆是眼睁睁看着的,心知肚明。但她就是未曾出手帮莫家,哪怕是一丁点。   明明她身居后位,明明她可玩弄权势,可惜皆没有。   于是,莫兰枢、莫兰衍远赴他国,莫兰玥客死他乡,莫仲怀病来山倒,莫家一败涂地。   倾瑟想,莫家不就是该这样一个下场吗?她一介神仙下凡来,就是为了等这样一个结果,就是为了等铲除奸相之后皇帝高枕无忧,然后自己功德圆满。   她何时如一个凡人一般,变得啰啰嗦嗦了起来?   莫仲怀见了倾瑟,摆手让两位夫人和府里的下人退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二人。   莫仲怀眼里难掩孤伤,直勾勾地看着倾瑟,却悲极反笑:“锦瑟枉我生你养你一二十载,好了,你大哥二哥不在,你四弟也死了,就只剩你一人身份尊贵万人之上。你从不肯出手救莫家,如今莫家根基已倒,你满意了?”   倾瑟坐了下来,径直道:“朝廷尔虞我诈,位高权重在朝廷站得久了,就变成揽权自重成为众矢之的。皇上英明果断,莫相已年迈怕是应付不来。本宫劝莫相趁早抽身,以图莫府上下老幼一个安稳。”   莫仲怀情绪有些激动了起来,声音大了些:“图莫府上下一个安稳?你以为皇上会放过我,会放过莫家?莫兰卿你何德何能,可保我们莫家上下一个安稳?”   倾瑟顿了顿,开口毫不留情道:“早知如此,当初莫相就不该有那不轨之心。宰相做来是为国为民,就不该自私自利。本宫与先皇有约定,若你不再干预朝政隐归山田,他同意护莫家一个周全。”   哪知莫仲怀闻言却猖狂大笑了起来:“莫兰卿啊莫兰卿,枉你不愿意信莫家不愿意信亲爹,却愚蠢地去相信一个无情帝王!你知晓我为何一直抗争至今吗,先帝驾崩时我买通了当初拟遗诏的太监总管,你知晓先帝驾崩时留给皇上的遗诏上写的是什么吗?莫家里你们四个兄弟姐妹当中,你大哥二哥最聪明,你四弟太聪明,唯独你最蠢!”   PS:诶嘿嘿嘿嘿嘿嘿下一个涨收范围又加更喔~快~快点收藏~(╯3╰)   章二十七 早已花残柳败   (一)   回去相府的路上,莫仲怀的话一直盘旋在倾瑟的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   还记得先帝召见她的那回,他问倾瑟,日后百里落尘登基为皇,宰相莫仲怀之势力该如何处理?   彼时她深明大义道,于江山社稷之利害,当断则断。但她还是斗胆在先帝面前替莫家求情。   先帝道,若是日后莫仲怀肯回头是岸,自主辞去宰相之职,他定让现今皇上保莫家一个周全。   那么,先帝留给皇上的遗诏上,究竟写的是什么呢?   倾瑟有些头疼,让马车停了下来。她让翠翠随马车一道回去,道是自己想在这街上逛一逛。   可翠翠不肯,犟着要陪倾瑟,而让小监子将空空的马车赶回了宫。   倾瑟逛的这条街,恰好是往日她与百里落尘一起牵着手逛过的那条。她路过街边的小摊时,总有些晃神,若非翠翠细声唤她,她就那么停在了路中间。   翠翠从未认真求过倾瑟一次。   就这一次,她求倾瑟。让倾瑟救救莫府。   倾瑟边走边漫不经心地问:“翠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冷血无情。”   翠翠道:“若是娘娘真冷血无情,当初就不会救了以亦贵人和白桃夫人,不会帮助雪妃娘娘,更不会为白桃夫人报仇。只是翠翠想,娘娘为外人方能如此,为自家人更会如此。”   倾瑟脚步顿了顿,随即大步往前走去,幽幽道:“本宫到底是救了她们还是在害她们呢?本宫一向不是个好人,做不来好人。”   回到宫里时,天色已黑。   偌大的寝宫里,连一盏灯都未点。   然而,就是在这样寂静漆黑的夜中,百里落尘却来了,如雕塑一般无声无息地坐在倾瑟的寝宫里。   所有下人皆了无踪迹。   倾瑟让翠翠点了灯,看见了百里落尘之后,只稍稍愣了一愣,随即恢复了平静。翠翠明事理地兀自退了下去。   百里落尘便声无波澜地问了一句:“回来了?”   倾瑟“嗯”了一声。   百里落尘又道:“今日你走后,雪妃叫肚子痛。朕让太医去给雪妃诊治,你猜诊治的结果是什么。”   倾瑟明知故问:“是什么。”   百里落尘抬起眼来,看着倾瑟,凤目里冰火各半:“原来雪妃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流掉了。听雪妃说,一直是你给她送的安胎药?”   倾瑟垂下眼帘,淡淡应道:“是。”   (二)   百里落尘低沉着嗓音一字一句道:“你害死了朕的孩子?!莫兰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害死朕的孩子!”   倾瑟晓得,她错了。   凡人不可信,凡人不可不防,凡人错综复杂,她却自以为一切阴谋诡计皆简单得很。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叶凝,她竟听信了太医对雪妃的污蔑,竟不相信雪妃,就擅自做主流了雪妃的孩子。   雪妃到底是天真还是愚笨,每每倾瑟送药来,她皆一派满足地喝下。   或许很久不做神仙,倾瑟她亦有了凡人的情感有了凡人的自私。在流掉雪妃肚子里的孩子时,她连眼都未眨一下。那是百里落尘的孩子。   她与百里落尘,都还没有一个孩子。   但她是神仙,怎么能有。   面对百里落尘的低吼和压抑的愤怒,倾瑟却云淡风轻道:“没有了就没有了,皇上后宫之中美人无数,日后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   “你究竟有何种毒蝎心肠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百里落尘怒不可遏,一把捉住倾瑟的手腕,力道大得似要捏碎她的手腕骨,迫使她能正视自己。见倾瑟似有似无地皱眉了,百里落尘方才嘴唇一挑,勾勒出一个阴森乍寒的笑来,又道,“莫不是你也想学那疯去的叶凝一般,开始晓得争宠了?你不是一直不屑与朕同房吗,不是一直不屑替朕生孩子吗,怎的,回心转意了?”   说罢,百里落尘竟欺身而上,一把搂住倾瑟,唇就粗暴地压在了倾瑟的唇瓣上,似惩虐一般撕咬着倾瑟的唇瓣。   他从未对倾瑟如此粗鲁过。   倾瑟皱眉,推开了百里落尘。   百里落尘眯着凤目,伸出手指抹了抹嘴角倾瑟唇瓣流出的血迹,笑得邪魅而张扬:“怎的,害怕了?”   下一刻,百里落尘拉着倾瑟的手腕,竟将她毫不怜惜地拖进寝宫内宽大的床榻边,随后手臂一扬,就将倾瑟扔在了床榻上。   百里落尘一边不急不缓地解开自己的龙袍,一边细细看着倾瑟的面庞,生怕会遗漏她面上一丝精彩的表情。只可惜,倾瑟未有过多的表情。   在拂下床榻的锦帘之前,百里落尘还邪气地挑眉:“你完全可以向朕乞饶。”   倾瑟抬手拢了拢自己散乱的发丝,坐起身来,戏谑地笑道:“我何曾向你乞过饶。就连你将我大哥二哥流配他国,就连你让我四弟客死异乡,就连你害我爹爹病倒朝堂,就连你使我莫家溃不成军,你说,我何时乞过饶。”   百里落尘上榻,将倾瑟推倒在自己身下,冷冰冰道:“所以朕说,你莫兰卿当真蛇蝎心肠。有家你不爱,帝王真心你不要,你究竟要什么。”   想了一下,百里落尘复又换上笑颜:“哦对了,你害死了朕的孩子,朕现在就让你要个孩子可好?”   (三)   毫无温柔,百里落尘撕开倾瑟的衣裳,可即使是苦苦压抑着对她的情意,百里落尘在看到倾瑟不着一物的身体时,神情还是微不可察地柔了下来。   他双手来回轻轻抚摸着倾瑟的身体,倾瑟阖着双目,可还是禁不住阵阵颤栗。一股蠢蠢欲动的骚乱,渐渐自她身体里腾起。   只听百里落尘沙哑着声音道:“是你教朕君王如何对臣心,你不可怨朕。朕为君,你为臣,朕现在就命你侍寝,服侍朕。”   说罢百里落尘抬起倾瑟的双腿,竟毫无预警地进入了去。一路畅通无阻。   突如其来的进入,激起一阵刺痛,让倾瑟唔出了声。   可是,只是在这一瞬间,百里落尘却愣住了。面色渐渐发白,然后转青,然后再也掩饰不住铺天盖地而来的愤怒。   百里落尘垂头,看着倾瑟,伸手狠狠钳住了倾瑟的下巴,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你不愿与朕同房不愿与朕生孩子的原因?!啊哈哈哈……好你个莫兰卿,朕当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还道你冰清玉洁洁身自好,不想却早已是残花败柳不堪入目!”   倾瑟面色惨白。一席话自百里落尘的口中说出,她原本无心,却也感到锥心之痛。   她就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躺在床榻上,任由百里落尘狠了命一般一次一次一回一回地撞击着自己的身体,那撞击之间,稍稍几下就能将灵魂撞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百里落尘赤红着双眼,不让倾瑟闭着眼睛,他要倾瑟将在自己身上驰骋之人的面目清清楚楚准确无误地雕刻进脑海里。   好不残忍。   纵然倾瑟是神仙,这这具凡人娇弱的身体,哪里经得住如此暴虐地摧残。没多久,她便给痛晕死了过去。   整整一夜,痛晕之后再醒过来,醒了过来再痛晕。反反复复,不曾停歇。   当第二日,翠翠进得寝宫来,看见百般狼狈的床榻之上,倾瑟的身体残破不堪。她捂着嘴差点就哭出了声。   她原以为,皇上或多或少是在意她主子的,不想却换来如此一副光景。   倾瑟醒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如纸,几近透明。她手臂搁在面皮上,恰好挡住了双眼,虚弱却不起伏无波澜地道:“翠翠你哭什么。”   翠翠终于抑制不住,就跪在床榻边嚎啕大哭了起来。   (四)   就算倾瑟换得这么一个结果,可她毕竟还是一个皇后,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一国之母。若是她不那么做的话,还仍旧是一国之母。   倾瑟不听翠翠劝阻,穿上衣服简单地漱洗毕后,竟一人步履踉跄地去了御书房。她趁着百里落尘早朝期间,去了御书房。   在御书房里,倾瑟终于如愿看到了先帝留下来的遗诏。   她不看不安心,不看不死心。她不看就觉得拆不穿莫仲怀卧病在床所对她说的弥天谎言!她总得要亲自确认一番才可以。   于是,倾瑟手里捏着先帝的遗诏,低着眉目,安安静静地笑了起来。   遗诏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罢丞相,除莫家。舍小爱,定国邦。   亏得倾瑟对先帝那句“朕定让落尘保莫家一个周全”深信不疑。还是莫仲怀说得对,帝王本无心帝王本无情,偏偏就是她最为愚蠢竟选择相信了帝王!   先帝还未驾崩之时,就已经未雨绸缪了,而百里落尘,一登基开始就按照先帝预先设好的步子一步一步来。   百里落尘下了早朝,回到御书房,恰恰就看到了这一幕。   倾瑟手里拿着那轴明黄锦卷,冲他惨白地笑。   百里落尘怒,声音里夹杂着颤抖:“你在干什么?!”   或许他也害怕,害怕被倾瑟发现遗诏上这样一个秘密。害怕被倾瑟发现,他一边想要倾瑟留在自己身边,却一边在做伤害她背叛她的事情。   其实倾瑟早就知道百里落尘必须背叛她伤害她。只是,她有些惋惜,自己信错了凡人。   倾瑟扬了扬手里的遗诏,挑了挑眉,云淡风轻道:“没干什么,就是看了先皇的遗诏而已。”   百里落尘眯着眼,低低道:“你知道你这是大逆不道么?”   倾瑟手指勾了勾不小心沾上嘴唇的一缕长发,淡淡道:“知道。”   “那你就是明知故犯!”百里落尘气冲冲地走上御书房的上座,龙袍一扬,霸气十足地端坐在上面,冷冰冰吩咐一旁的太监,“来人,给朕拟旨。宰相之女、当朝皇后莫兰卿,贪权谋势以下犯上,偷窥先皇遗诏意图沾染朝中政事,其心叵测。现削去莫兰卿皇后一位,将其打入冷宫,钦此!”   彼时倾瑟高高抬了抬眼梢,眼里清澈透亮,安安静静道了一句:“我只是你整盘计划里的其中一个步骤罢了。迟早会是这么一个结果的。”   PS:噗有童鞋猜到剧情了。。。木有很虐对不对?(⊙_⊙)嗯点都不虐。。   章二十八 赔上莫家满门   (一)   百里国皇后被废,三日不到,宰相莫仲怀便向皇上上书,辞去当朝宰相一职。可怜他大半生皆在玩弄权术,注定得不到善终。   百里落尘当日就允许了莫仲怀的辞退归隐。   只可惜,半天功夫不到,莫家上下老小还未来得及收拾行囊远离朝堂,莫仲怀就被叶放大将军给参了一本。   他道,百里国前任宰相莫仲怀,与其子莫兰枢、莫兰衍,里应外合涉嫌通敌叛国。一切罪状、往来书信皆被呈上朝堂,证据确凿。甚至连莫府里最得倚重的老管家都出来指证,说是确有其事。   当夜,百里落尘就下令封了莫府。莫家上下全部押入天牢候审。莫仲怀在天牢里,连连呕血了好几回,去了大半条命。   孤伶伶衰败的破园子里,倾瑟闲得慌了,便学着翠翠手里拿着剪子,在花园里修剪花草。翠翠不让倾瑟动手,可倾瑟不动手身体就泛凉得慌,如何都暖和不起来。   她的肤色一日·比一日苍白。   这座破败的园子,就是当朝废后被囚禁的冷宫。虽简陋了些,但阳光还能照得进来,花草还能生得起来,就是杂乱了些许。   倾瑟没想到,第一个来园子里探她的人,却是雪贵妃。   雪妃自孩子没有之后,皇帝怜其孤苦无助,虽封她为一品皇贵妃,等阶仅次于皇后。   以往倾瑟未曾细细瞧雪贵妃,如今看来,雪贵妃脸蛋虽圆,但皮肤雪白保养极好,面皮上镶嵌着一双乌黑的大眸子,着实也算是个美人。   倾瑟一直很喜欢雪贵妃面皮上那双灵动的眸子。   可如今,那双眸子里褪去了某些纯真的东西,倒装进了许多不该属于她的沉重。   倾瑟看了看雪贵妃身边伺候的小监子,正是小卓子,早知百里落尘疼爱雪贵妃至斯,连身边的小监子都派给了她。   雪贵妃雍容华贵,出口庄重道:“姐姐别来无恙罢。”她扬了扬手,示意小卓子去外面候着。   倾瑟放下手里的剪子,随意散漫地笑笑:“倒是让雪贵妃见笑了,贵妃娘娘身子该是还未好全怎的就出来走动了?”   雪贵妃道:“就是想来看看你。”   (二)   倾瑟对着即将枯死的树木轻轻吁了一口气,随即声色柔软低低道:“难得今日你过来了,先前一直没个时机见到你,今日且容我说一声‘对不住’罢,你与皇上的孩子,是我不该,对你下了狠手。”   若非当时叶凝让太医诬陷于雪贵妃,倾瑟万不会如此做。   雪贵妃却似全然不在意,淡漠了挑了挑嘴角,道:“有什么对不住的,孩子又不是你杀的,是我自己杀的。”   倾瑟身体蓦地一僵,愣愣地看着雪贵妃。   雪贵妃优雅地拂了拂衣摆,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倾瑟,戏谑道:“怎的,很吃惊么?”   倾瑟回过神来,并未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似很快接受了这一真相,淡淡问:“你怎么杀的。”   雪贵妃云淡风轻道:“不过就是在你给我送来一贴慢性堕胎的安胎药之前,我就已经服过堕胎药了。孩子果真就没了。”   “为何?”倾瑟问。   “他愿给你独一无二的爱,你不稀罕,但我稀罕。你不倒,他就不会爱我。”   “哦。”   雪贵妃不满意倾瑟这副永远淡定的模样,嘲讽道:“怎么,事到如今,你敢不承认你还是爱上他了吗?就算你这般冷血无情将他推开推远,让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你还是爱上他了。”   倾瑟低着眉,轻轻笑了出来:“这都被你知道了。”   “知道叶凝怎么疯的么?”雪贵妃眉间一抹疏傲,似在闲话家常一般。   倾瑟挑了挑眼梢:“怎么疯的?”她还以为叶凝是为夺宠自己被自己给逼疯的,莫非还另有隐情?   雪贵妃哼笑一声:“不过是知道她和皇上的大婚当夜,与自己洞房的人不是皇上而是另有他人罢了。”   倾瑟蹙了蹙眉:“你知道的还不少。”   雪贵妃道:“你忘了,当初我还是皇上的贴身侍女,这些都是你给我的。就连皇上招我侍寝那一晚,亦是他喝醉了将我误认为是你。所以今日,我专程过来偿还你,从此以后你我两清。”   倾瑟好笑地看着雪贵妃:“想如何偿还?”   雪贵妃并不理会倾瑟眼里不明意味的笑意,而是缓缓道:“怕是姐姐你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罢。宰相大人向皇上请辞了宰相一职,可惜现今莫家所有人却被关进了天牢。莫仲怀联合莫兰枢莫兰衍里应外合意图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皇上已下旨,命使臣去邻国将莫兰枢莫兰衍带回,莫家上下,不日满门问斩。”   (三)   一阵风过,自园子外带进来一片一片细圆的小叶子。飘落在地上。   换来一片安宁。   倾瑟抬了抬头,半眯着双眼看着高大的院墙外,空空落落地问:“将将,你说什么?”   雪贵妃一字一句道:“待使臣将莫兰枢和莫兰衍押解回京之后,莫家上下,择日满门问斩。”   倾瑟从未这般失神过,一阵一阵地晕眩,找不回知觉。连雪贵妃何时走的她都不知道。翠翠过来扶她的时候她就一直想,当初自己是为何来到这人间的,自己怎么才能够回去。   当初,幽冥境钩错了人间百里国太子妃的魂,于是她被坑下界屈身在原太子妃的身体里,助太子百里落尘顺利登基,成为比前皇帝还要威武霸气的一代帝王。   这样,她便可以回去了。终于能够回去了。   还记得司命星君曾说过,倾瑟下凡之后,但凡与她所屈身的这具凡人身体有牵连的所有人,命格皆会因她而乱。   那么,在命格不乱之前,莫家会是个什么收场呢?亦会如眼前这般,被满门抄斩吗?司命星君还说过,这些凡人的命格该如何走全凭倾瑟自己斟酌。倘若她出手干涉,还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吗?   若是她一早就干涉莫家之事……可是她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看着百里落尘一步一步将莫家铲除了个干净!   她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来,只是为了弥补君玖上神历劫之乱而来……倾瑟自嘲地笑了一声,君玖上神……   “娘娘!”翠翠双目决然地看着倾瑟,“娘娘,我们今夜就逃出宫罢!”   倾瑟安静地看着她。   翠翠便鼓足勇气道:“我们出宫之后就去救大少爷和二少爷,只要不让使臣将他们带回京,莫家暂时就不会满门问斩!娘娘,我们今晚就出去拦大少爷二少爷罢!”   倾瑟还是安静着,一言不发。但双目却渐渐幽深了起来。   翠翠急道:“娘娘,到底怎么的,您倒是说句话呀!”   半晌倾瑟才扬起唇对翠翠笑:“好啊。”   且莫说去救莫兰枢莫兰衍,眼下就算是逃出皇宫也是不可能。倾瑟自然是知道,但看着翠翠那一脸坚毅的神情,倾瑟忽然就想试一试,就算晓得结果会是怎样,她也突然想如凡人一般亲自去努力一把。   莫兰枢、莫兰衍,莫府上上下下,大娘、亲娘,怎么能被问斩……她占用了他们莫府三小姐的身体,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问斩……   (四)   果真,夜里一到,翠翠和倾瑟就偷偷潜出园子。   翠翠瞠大双目,眼睁睁看着倾瑟手里聚着红光,带着她一路穿墙飞奔。她不晓得自己周遭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身体居然能从坚硬的墙壁里穿过。   那是倾瑟在施仙法。她的仙力不多,不晓得能维持多久。   只可惜,结果还是如倾瑟所料,她们逃不出皇宫。将将跑到皇宫前阶的一片空旷之地时,眼看里那宫门只有百步之遥,她们就被值守的侍卫给发现了去。   侍卫将倾瑟和翠翠团团围住。倾瑟兀自清傲地扬着头,将翠翠拉到身后护着。   后来,殿前一片灯火通明。   百里落尘在太监侍卫的簇拥下,甩着宽大的衣袖,丰神俊朗地冲倾瑟走来。可那眉间,却难掩戾气。   他负着双手,冷冰冰道:“你居然敢出园子,想逃出皇宫?!”   倾瑟眉头一挑,淡漠而疏远道:“莫不是皇上还想将贱妾一辈子囚禁在深宫大院里不成?然后将莫家斩草除根,最后一个才轮到贱妾?”   在百里落尘面前,倾瑟永远都是这副清高的模样。其实,若是细心一些,谁都能察觉到其中的倔强简直不堪一击。   百里落尘胸口一窒:“你都知道了?莫家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   “通敌叛国的大罪?”倾瑟双目清明,能映出不远处无数宫灯的妖娆,“莫家犯的最大的罪,就是逆了君心。大哥二哥远赴他国之事,想必皇上早就计划周全了罢,不然怎么里应外合来个通敌叛国?”   “莫兰卿!”百里落尘眯着凤目,寒幽幽地看着她。   倾瑟兀自拂了拂裙角,低低笑道:“那么慌张做什么,大哥二哥还未被召回京师,还没可能和我爹对簿朝堂。”   “召回京师?”百里落尘倏地摆出一个森寒的笑来,“谁告诉你朕会召他们回京师?”   百里落尘走近倾瑟,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缓缓说道:“今日使臣来报,莫兰枢在兰国、莫兰衍在夏国,国主为保友好安定,他们已经被赐死了。”   章二十九 一切结束 功德圆满   (一)   百里落尘走近倾瑟,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缓缓说道:“今日使臣来报,莫兰枢在兰国、莫兰衍在夏国,国主为保友好安定,他们已经被赐死了。”   翠翠冷不防在倾瑟身体,瘫软在地。   倾瑟又复安静,面无表情。她抬头看了百里落尘一眼,那一眼极淡,淡得似透明一般,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仿佛他从来没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仿佛他在她心中脑海中一点一丝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她想,她有些累了。   凡人就是如此复杂,想要拼命做某事,想要拼命达成某种目的。她差点就犯了傻,想如凡人一样努力一回。多傻。   凡人有心又如何,她感受到了心带给她的七情六欲缱绻痛楚,可当真还不如做神仙时没有心来得自在惬意。   莫家上下,不就是一家子凡人么。凡人之命,就算没有那破命格簿子,也该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死了就死了,多几条魂魄往她幽冥境钻,还能早些入轮回。   然而,倾瑟的一举一动落入百里落尘的眼里,他立马就感觉到了倾瑟的变化。只消一瞬间,似这世间的一切,都再也入不得她的眼,就连自己就站在她面前她也再看不到。   百里落尘还是慌了,他自己都不晓得,原来自己最害怕的就是倾瑟这般漠然的样子。心底里的慌乱如蚕丝一般,一丝一丝地滑过,想伸手去抓住,可又滑腻得很。   他想唤回倾瑟丝毫的注意力和眸子里点滴的神采,遂对着地上瘫软的翠翠,下令道:“朕一时竟忘记了,这里还漏了一个莫家的人。将这贱婢给朕带下去,关入天牢!”   倾瑟眼睁睁看着翠翠被人押走,她方才淡淡开口道:“皇上是不是忘了,贱妾亦是莫家的人?”   百里落尘拎起倾瑟便往回走,冰寒道:“你是我皇家之人。生是百里家的人,死是百里家的鬼!”   最终,百里落尘没将倾瑟捉回原来那破败的园子,而是将她安放在了自己的寝宫内。   后来,莫家上下被满门问斩的时候,倾瑟就呆在百里落尘的寝宫里,安然地饮着清茶;莫家上下的尸首被悬城墙三日不得入土为安时,倾瑟仍旧是呆在百里落尘的寝宫内,安然地饮着清茶。   彼时,百里落尘就在寝宫里看着她,明言不讳地道,她果真是个冷血无心的女子。   (二)   此时了后,朝廷恢复了一派和谐安详。   宰相一去,每日早朝,无关紧要的小事芝麻事就能在殿上絮絮叨叨说半天,官员与官员之间的弹劾也能在殿上吵闹起来。   这说明,朝纲愈加清明了。   于是,一帮文武官员又开始上荐,让百里落尘封后。还是叶大将军提醒大家,莫家还有一余孽,后宫废后,莫兰卿。   叶大将军的女儿叶凝在后宫里疯了,将自己的大好一生都给毁了。是倾瑟毁了她。   其实不然,真正毁叶凝的,另有其人。   百里落尘给倾瑟找了一处安静而素淡的园子。他每天都会过来看她,即使满朝文武皆在呼吁诛杀奸相之女,他也能顶下压力过来看她。   偶尔倾瑟会淡淡问,为什么他还没封雪贵妃为后?她当真觉得,像雪贵妃那样的人,才能坐得稳一国之母的位置。   一日,雪贵妃终于趁百里落尘不在,踏入了倾瑟的园子。她身边的婢女手上,拿着一个托盘,托盘内装着一壶酒。   倾瑟丝毫不惊讶,只挑唇笑道:“雪贵妃总算是来了。”   雪贵妃让婢女将酒摆在桌几上,道:“你知道我是干什么来了。”   倾瑟连眼底里都沾染了笑意,道:“如何能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呢。”   雪贵妃面上不辨喜怒,道:“那你也该是知道,近来朝中为了你莫家余孽之事,闹得满朝风雨,可皇上却纹丝不动。他为了保护你,不得不承受朝中大臣的压力,长此以往有损臣心。”   “所以你就来了。”   “总归是要有人出来当一回恶人。”   倾瑟素手执起那托盘里的酒壶,斟了一杯酒,道:“其实,自我了断也不是不可能,但我从未这般想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雪贵妃不语。   倾瑟便又道:“当然是特意等你来。你知道为什么要特意等你来么?”   雪贵妃面色微变。   倾瑟端起酒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闲适地转着酒杯,稍稍一沉吟,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道:“这样的话,你永远都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说罢倾瑟毫不犹豫地将酒杯放在唇边,一仰而尽。   恰逢此时,园子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雪贵妃的脸色倏地一片惨白。   (三)   百里落尘进了园子,看见了雪贵妃也在,看见了桌几上立着的那壶酒,看见了桌边安然端坐的倾瑟,立马意会过来雪贵妃想干什么。   他恼羞成怒,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在雪贵妃面皮上,力道之大将她一下扇趴在了地上,吼道:“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趁朕不在对她动手!”   他以为他来得恰恰是时候,赶在倾瑟被迫喝下毒酒之前制止了这一切。   然而,只是他以为而已。   待下人将雪贵妃拖走,百里落尘还未往倾瑟那里走两步,倾瑟忽然身子一软,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捂着嘴。   触目惊心的红,自倾瑟的手指缝内,淌了出来。   百里落尘的世界,在那一刻黑白颠倒轰然坍塌。   “锦、锦……锦瑟……?!你怎么了锦瑟?!锦瑟?!锦瑟!”百里落尘这才意识过来,他来晚了一步,倾瑟喝下了酒。“宣、宣太医!给朕宣太医!太医——!”   倾瑟倒的那一瞬间,百里落尘几乎是几步踉跄过去接住了她,将她狠狠地揉进了怀里。   “锦瑟,你别吓朕……朕只不过是片刻没来……你别吓我……”百里落尘伸手去慌乱地擦倾瑟嘴角的血迹,越擦越多,越多越花。   倾瑟淡淡笑:“怎么,不是嫌弃我是残花败柳么,如何值得你这般惊慌。”   “不是!不是!我没嫌弃!我没嫌弃你!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残花败柳……”倾瑟手上还残留着仅剩的唯一的一点仙力,颤颤地抚上百里落尘的额心,“最最伤我的这四个字,就是你说的‘残花败柳’……”   她将百里落尘的记忆还给了他,继续道:“我想你当一个英明伟岸的君王,我与你说君臣有别的驭人之道,我让你均衡权势纳侧妃,我让你毫无顾忌对付我莫家,我告诉你有我在一日我便会帮你一日……韶言,谁说我未真心待你,你果真真心待我了吗?”   记忆如崭新的书页,一页一页在百里落尘的脑海里翻过。   他纳侧妃的新婚之夜,她着了一身单薄的杏色一群在夜里奔跑,双颊晕出一抹酒红。他转身离去时,她拉住他的手,低低道“韶言,别走”。   书房内,他抱着她的身体,书桌边床榻上,温柔缱绻抵死缠绵。   可是,寝宫里的那夜,百里落尘却因她是残花败柳而对她暴虐无情。   百里落尘凤目里沉甸甸皆是泪水,沙哑着声音质问倾瑟:“为什么我会忘记?为什么我会忘记!”   一股血又自倾瑟口中涌出,她笑道:“本不该让你记起这些,但我想了想,总归是要让你晓得,我为何是残花败柳……无心无情多好……不会这么痛……”   “锦瑟……锦瑟……你不能这样……你不可以这样……”   “韶言……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不傻的?”   “什么时候……一开始,打从一开始……”   “呵,原来如此。倒是我被你诓得团团转。”   “你若好起来,我保证再也不诓你,你想诓我多少回皆可以。”   “……”闭眼之际,倾瑟总想伸出双手抱着百里落尘的腰。只可惜,手只松松环住了,还未来得及抱上,就垂落了。   百里落尘浑身一震,喃喃道:“锦瑟,等你好起来,我们就生个孩子。你陪我站在高处,看这绵延的百里疆土和大好的锦瑟山河……好不好?”   (四)   凡人躯壳一死,倾瑟总算能自里边爬出来。   终于,这档子破事儿终于到现在完满了。她完满的完成了这凡人女子该完成的任务,完满地将君玖上神的劫数拨回正道。   而后,该回天庭与司命星君那厮好好交谈一番。   倾瑟的仙身一晃,就站在了阳光底下,急急忙忙猛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该是多久没有这般舒坦了。   她揉了揉脖子,眯了眯双目,再懒洋洋地舒展了胳膊和腰背。一袭黑色衣裙,在她周身仙光的笼罩之下,微微翻摆了起来。浓密的墨黑长发亦丝丝往后扬起。   园子里百里落尘抱着一具空空的凡人躯壳,发了狂一般大声嘶吼。   倾瑟顿了顿,未立马离去,随即走到百里落尘身边,离得他很近,看见他细长的凤目里溢出的泪水,一颗一颗滴落下去,落在他怀里的凡人躯壳的眼窝里。   倾瑟些微蹙了蹙眉,这君玖上神何时这般想不开了,凡人总归是要死的,死了才能入她幽冥境重新轮回。何以值得他这般伤心?   她思忖了下,伸出凉凉的指尖碰上了百里落尘的眼角,沾了一指的湿润,然后放入口中尝了尝,不想却是又咸又苦。她纳闷儿道:“以往我幽冥境的大鬼小鬼皆抱怨,道是孟婆熬的汤味道差极了,就是不知这凡人的眼泪与本司幽冥境的孟婆汤相比,哪个好食些。”   百里落尘却似能感觉得到倾瑟那轻轻一指触碰,极为敏感地浑身一震,随即大叫:“锦瑟!锦瑟!你未走对不对!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倾瑟拂了拂袖摆,垂着眼帘看百里落尘,挽着双手道:“君玖上神,本司还道你口味重捡了个傻子历劫,倒是本司眼拙了,却被你诓得团团转好不凄惨。得得,本司在凡间与你周旋了这般久,已将你的命劫引回正途,本司与你算是两清了。”   “唔这样罢”,倾瑟转身捏诀,腾云而去,淡淡道,“本司现在要去与司命星君叙叙旧,就不叨扰君玖上神了,上神该好好在凡间体验这历劫之乐才是。后会无期。”   PS:唔第一卷凡间卷就在此地结束了~某云果然还是不大适合写这一类型的,,,还是继续仙侠罢啊哈哈哈哈~快快,留言呐鼓掌啊~这样某云才有动力~(╯3╰)   卷二 三生石畔回眸错   章三十 面见天帝   (一)   这头,倾瑟晃悠悠到了天庭,天庭一如既往地处处皆透着一股子祥和安宁之气。   倾瑟脚将将一踏上南天门,就有目的有方向地往司司命星君的司命宫过了去。那老头,许久不见,她分外想念。   可喜可贺的是,怎的下凡走了一遭回来之后,路上遇到些仙家,见了她出奇地竟不躲了。那些仙家虽面皮上看似有几分生硬,但起码连小神仙也晓得与她行个礼打个招呼。   莫非倾瑟她去了凡间沾染了人气不成?   片刻功夫不到,倾瑟就到了司命宫。   可惜了,司命星君未见得到,倒见到了那老头的侄子掌文星君。呔,叔侄一个德行!   掌文星君着一身水蓝锦袍,面皮生得年轻颇为耐看,唇角堆满了笑,不急不缓地自司命宫里走出来,见了倾瑟便热乎寒暄道:“啊呀这不是幽冥司主嘛,这就下凡归来了?”   倾瑟眼皮抽了抽,亦跟着热乎道:“啊呀这不是掌文星君嘛,真是难得,还能在司命宫里见到星君,呲,莫不是掌文星君不掌文了开始跟着你叔叔学写命格了?”   掌文星君自在得很,哆了一声,好不狡猾道:“诶司主哪里的话,小仙不过是替司命星君照看照看这偌大的司命宫罢了。怎的,司主莫不是想找司命星君?啊呀真是不凑巧~~~”   倾瑟跟着咄了一声,甚为感慨道:“你是不晓得,本司自上回人间与司命神君他老人家分别之后,本司这心里唷是日思夜想,挂念得不得了~~~这不,人间那档子破事儿一完,本司这就火烧火燎地上天庭来寻他来了。”随即她挑了挑眼梢,侧着眼珠子看掌文星君,“来,掌文星君给本司说一说,如何不凑巧了?”   掌文星君伸出手指头抠了抠嘴角,干干笑了两声,装不下去了,硬着头皮道:“我叔叔他出远门了~~~”   倾瑟掂了掂下巴,道:“咦竟这么巧,本司才回来他就出远门了?”   掌文星君摸了摸鼻子,干巴巴道:“这不是晓得司主回来了么,行礼都未来得及收拾,就只带了命格簿子说是要到处游历一番才有灵感就地取材写凡人命格,连这司命宫上上下下都交给小仙拉扯了。司主此番前来,当真是白跑一趟了。”   倾瑟也不跟这厮再继续拐弯抹角,一听司命星君跑了,面皮立马刷了下来,轻佻佻道:“你是说司命那老家伙提前跑路了?”   掌文星君“嘿嘿”了两声:“哎呀这可不是嘛,我叔叔他交代了,让司主就莫费心等他了。”   倾瑟眯了眯眼,挑了掌文星君一眼,道:“麻烦掌文星君替本司转达一声,有本事就让他别再回来,最好莫叫本司逮到他。哼~”   说罢倾瑟甩了甩袖摆,扬长而去。   背后,掌文星君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两下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皆说幽冥司主如何如何可怖,以往没怎么接触他是不晓得,如今才发现,这司主面皮不仅生得好,性子亦十分可爱。哪里有两分可怖的样子!   (二)   倾瑟自司命宫掉头,欲回幽冥境。她捏着额角不住摇头郁卒,罢了罢了,早晓得司命星君那老东西分外狡猾,不可能真乖乖等着她上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神仙报仇,千百年也不算晚。   只是后来倾瑟还未走出南天门呢,迎面就过来了两只粉衣小仙婢。   这小仙婢委实有素质,见了倾瑟十分有礼地福身,道:“司主,天帝有请。”   倾瑟一听,有些头大。想来她一心要找司命星君寻仇,却差点忘了这只背后的老狐狸!她蹙着双眉呲了一声:“咦本司回来竟还未去向天帝他老人家报个到么?”她伸手招来天边的一朵云,站了上去,冲小婢摆摆手又道,“这样罢,本司这就回幽冥换身衣服再来拜见天帝,你们就回去罢。”   她才不想去见天帝那只老狐狸!自己下凡的这段时日,他定是用观尘镜看足了她笑话,这个时候见她,还能有个什么好事不成?   “司主……”眼见着倾瑟驾云就要走,两只小仙婢急忙唤了一声,欲言又止,朦朦胧胧又恰到好处地彰显出了倾瑟这般做会让她们十分为难。   哪晓得倾瑟的云朵才挪了一挪,耳朵里便传进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孤不就是几日未见司主颇有些牵念而已么,又不是什么体面的召见,司主作甚还要先回幽冥换身衣服?要换衣服不如来孤这里罢,什么颜色的衣服皆有……还是俗话说得好啊,女为悦己者容,莫非司主你……啧啧啧啧……其实孤也……”   天帝用密音对着倾瑟噼噼啪啪胡说了一通之后,倾瑟抽了抽嘴角,方才淡定地回转身来,掸了掸衣摆,挑眉问小婢道:“天帝人在何处?”   小婢忙回答:“回司主,在瑶池。”   于是倾瑟不经小仙婢引导,自个就轻车熟路地往瑶池方向去。   瑶池里,万万年生长着嫣然的芙蕖花。氤氲的雾气自里边漫上岸来,夹杂着些淡淡的香气。   隐隐约约,似近似远,玉石台上,坐着一个紫衣男子,男子眉目修长肤色几分透明,嘴角噙着一抹极淡却又晃眼的笑意,正手执紫玉茶壶斟了两杯清茶。随后启唇道:“都多少年了司主这老毛病怎一直不见好,莫不是孤当真太迷人,使得司主回回来回回须得傻愣一阵?”   倾瑟回过神来,僵着一块面皮踱过去,拂着袖摆便行大礼:“倾瑟见过天帝。”这厮即使是再不要脸再黑心黑肺,礼数还是不可落下。   还真莫说,倾瑟着实还没见过有谁能比天帝生得还要好看。   天帝抬手,道:“司主勿须多礼。孤好些天不见司主了,就是想与司主好好说说话叙叙旧,来莫要与孤客气,唤孤本名就好,坐。”几万年如斯,天帝与倾瑟单独在一起时,都会让倾瑟唤其本名。但倾瑟顾及君臣之仪,哪敢真的唤天帝本名。   倾瑟面不改色地坐了下来。她晓得,天帝要开始与她促膝长谈,外加冷嘲热讽了。   (三)   天帝似不大满意倾瑟拉长的一张脸,哆道:“诶司主你是不是见到孤不开心?何故连笑都不对孤笑?”   倾瑟一本正经道:“不知天帝召倾瑟所为何事?噢对了,天帝让我下凡以缚仙索捆倾瑟入凡人身躯,救君玖上神之命劫,你随身携带观尘镜,该看的不该看的怕是都看干净了,莫非还真有什么疑惑需要倾瑟解答的?”   天帝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笑道:“还是司主懂孤,孤想什么你都能知道。唔孤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此番下凡可有什么领悟没有?怎样,凡间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和生离死别,是何种滋味?”   倾瑟手指抚着茶杯的杯沿,思忖了下,认真道:“人死魂散,入我幽冥,这本就是三界轮回之定律,要有个什么滋味?至于凡间的酸甜苦辣和喜怒哀乐,倾瑟倒是能感知到一些,只是现今恢复了仙身,忘记了是何种滋味了。”   天帝前一刻还晕在唇角的笑,听倾瑟如此一言,稍稍凝固了些。   倾瑟顿了顿,幽幽叹道:“天帝为倾瑟,倾瑟自是知道。但倾瑟没有心就是没有心,要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做什么,天帝何必为此煞费苦心。”   天帝垂下眼帘,淡淡苦笑:“是孤欠你的,三万年来孤再也未见你真心笑过几回。好不容易下了一回凡,笑得多了些,只可惜大多不是真心实意地笑。在凡间司主也不忘将自己逼得这般苦。”   倾瑟似笑非笑:“倾瑟若不将自己逼得紧了一点儿,怕是无法这么快返回来。”   天帝抬起眼来,看着倾瑟,道:“不如这样罢,前些天孤在观尘镜上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你现在笑一个给孤看。”   倾瑟愣了愣,看着天帝认真的神情,当真就笑了起来。   随即天帝的神色变得有些暖洋洋的,凑了过来,低低道:“那人间百里国的太子、后来的皇帝乃君玖上神之劫身,司主以为君玖上神如何?”   倾瑟一侧眼就能看得见天帝眼里闪烁的八卦的光芒,遂挑了挑眉头,道:“委实不怎么样。天帝你莫要给我提君玖上神,此人装傻充愣心机深沉,果真是我小看了他。”   天帝“嗳”了一声,道:“孤差点就以为司主你爱上君玖上神了,幸好幸好。”   “爱上?怎么爱上?”倾瑟不明所以,“幸好又如何个幸好法?”   天帝沉吟了下,却道:“不如,倾瑟不做幽冥司主了,孤封你做天后,如何?”   (四)   倾瑟捏了捏鼻梁,心伤道:“莫不是凌霄殿那帮老神仙又在迫天帝赶紧纳天后了?”   天帝一顿,随即敛下面上隐忍的神情,拍了一把大腿,道:“嗳可不是,孤也想着纳天后,可这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司主最合适。若是司主与孤齐齐坐在凌霄殿,孤保证那帮仙家不敢再乱嚼舌根。”   倾瑟听得明白,天帝这话,还是在说她这个幽冥司主有些煞人。这可戳到她痛处了。天帝吃饱了没事做就喜欢干这行。   她颓然道:“天帝你老实说,我有那么吓人么?”   天帝想了想,认真道:“其实也不是十分吓人,孤就觉得这样将将好。孤尤其不喜欢谁缠着司主团团转,就好似前几日那凤族的首领缠着孤一般,叽叽喳喳在孤耳边吵个不停,实在是烦人。凌霄殿里的神仙大多老眼昏花,还劝孤纳那只鸟儿为天后,你说憋屈不憋屈。”   倾瑟眼红地瞅了天帝一眼,道:“天帝你摸着你那黑透的心肠肝肺好好说一说,你有我憋屈么?好歹你还有只鸟儿缠着你,私底下怕是更不晓得有多少仙子仙婢倾慕你,哪里像我,孤苦伶仃,男神仙一见我就跑,好不寂寞。”   天帝摸了摸下巴,笑道:“还真莫说,孤就是喜欢司主你这副落魄的模样。清清白白传不出一点绯闻。若孤日后与你在一起,十分有安全感。”   倾瑟一口老血淤塞在喉头,捏着茶杯梗了半天,只听天帝又道:“孤是当真想封你做天后来着,你看你当年都愿意为孤被魔族剜心了,心里该是倾慕孤的,怎样你考虑一下罢?”   虽然,倾瑟一直以为天帝黑心黑肺又颇不要脸,但有一点天帝却说对了。三万年前,被魔族剜心之前,她是倾慕着天帝的。不然怎会替他遭受那剜心之痛。   天帝自她升仙之始误入瑶池,就时常喜欢捉弄她。但第一眼看见天帝,她就开始倾慕了。   倾瑟大大方方开口道:“天帝怎知道我是倾慕你的?我也的的确确是倾慕天帝的。”   天帝狠狠一颤。   倾瑟继而又道:“但那都是三万年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我连倾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都不再晓得,哪里还有资格说倾慕谁。天帝还是莫要再玩弄倾瑟的好。”   PS:男二萌不萌?萌不萌?(⊙_⊙)要不某云把每天的更新时间调整到晚上六点,乃们觉得好不好?明天开始噢~以后更新都在晚上六点,准时与大家见面哈~爱你们~   章三十一 回到幽冥 感慨万千   (一)   倾瑟继而又道:“但那都是三万年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我连倾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都不晓得,哪里还有资格说倾慕谁。天帝还是莫要再玩弄倾瑟的好。”   天帝安静了许久,许久烟雾迷茫,他面上的神情看不透彻,只淡淡然道了一句:“总有一天,孤会将你的心再自魔族手里夺回来。”   “嗯?”倾瑟听得不是很真切,手捂着茶杯,声音高挑了些。   天帝细长的眼梢微微一扬,岔开了话题,神采飞扬与倾瑟道:“唔这说起来有件事司主你还真得好好谢谢孤。”   倾瑟问:“敢问天帝是何事?”   天帝薄唇一勾,道:“孤晓得,在其他仙家眼界里幽冥境可怖得很,这不司主一入凡间,这幽冥境的大小繁杂事务没哪个敢接手稍稍做个主,遂孤亲自接手了,替司主拉扯了几日。噢司主不用太急着感谢孤。”   倾瑟眉头一跳,霎时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面上仍旧客气道:“幽冥境事多鬼杂,哪里敢劳烦天帝接手掌管,倾瑟这里先谢罪。”   天帝忙摆手,道:“诶司主你先别谢罪,以往孤甚少去幽冥境走,这管了几日幽冥境之后孤倒觉得有些趣。”   “哪里有趣了?”   天帝细细道来:“你幽冥境的小鬼培养得不错,个个滑稽得很,判官鬼差趁你不在亦十分勤快。嗳别的先不说,就说说那生死簿罢,比孤批的那些折章有意思多了!这不,孤觉得有些兴致,就顺带给改了改……但最最让孤惊讶的还不是这些……”   倾瑟扶着额角,问:“那是什么?”   天帝眯起眼,温温笑道:“幽冥唯一的一株月凰树,长出了花苞。”   倾瑟一惊,抬起头看着天帝,见他却不似在开玩笑,遂道:“果真?”月凰啊月凰,三万年不曾开花。她真身是一株月凰,幽冥境亦只有一株真的月凰树,自她被剜心之后就再没开过花。   如何还会再开花。   只听天帝似喜似叹道:“孤还能骗了司主不成?月凰结出了花苞,孤亲眼所见,果真比蓬莱仙岛养的桃花还要灼人。幽冥境也不尽是个阴森的地方。”他啜了口茶,继续道,“如此惊艳的光景怎么能让其他仙家错过呢,该让他们也好好见识一下司主的幽冥境有多可爱。”   倾瑟欲起身退出瑶池,回去幽冥境好好看一看,天帝究竟是不是在诓她。遂她道:“天帝想太多了,其他仙家平日里对幽冥境避之不及,不过小小一株月凰而已,不瞧也罢。”   “呔,怎么能不瞧呢”,天帝道,“孤觉得这一点孤就做得委实好,现今幽冥境的光景可不比从前,司主若回去定会吓一跳,比往日热闹多了。”   “热闹多了?”倾瑟眉头又跳了两跳。   “孤近来召集仙家,组织了一回幽冥一日游。而且还是分批去旅游的,估计分批还未结束,司主眼下回去还能见着几位仙家。”   “……天帝委实闲得慌。”   (二)   倾瑟辞了天帝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幽冥境。   这才将将一到黄泉路口,就见黄泉大门稳稳地敞开着,自里边跑出一干子判官鬼差和小鬼,专程来迎接倾瑟。   倾瑟急匆匆地直接掠过,进了幽冥,还不忘淡淡道:“本司几日未回,天帝他老人家将幽冥境打理得可还好?天帝改了什么规矩添了什么麻烦,给本司原封不动地改回来。噢还有,第一判官寒生将人间生死簿给本司传上来。”寒生是幽冥境诸位判官之首,也是倾瑟最得力的手下,时常近侍左右。   “是,司主——”   倾瑟径直去了忘川河岸,那里生长着幽冥唯一的一株月凰。   果真,天帝没有诓她。月凰长出了花苞,花苞成一片粉色,粉嫩中又有一丝一丝如蚕丝一般的血色。远看不觉得,近看十分妖冶。   还未开出花,就十分妖冶。   月凰树下,还流连着几位仙家,应该就是天帝口中的那劳什子幽冥一日游带过来的。   倾瑟走得近了,听见那些仙家不住地对着月凰啧啧赞叹:“唉哟以前我们也忒孤陋寡闻,就只觉得幽冥境阴森恐怖,不想还有如斯美丽的一道风景!这一趟果真没白来!”   倾瑟便负着双手,轻幽幽道:“诸位仙友来我幽冥境实为鲜有,本司一回来就听说幽冥境热闹了许多。这月凰的花儿也只长出了花苞,还未开,仙友莫要将天帝赏赐下来的幽冥一日游给尽数浪费在了这里,唔划不来。不如本司带仙友们再去别处逛逛如何?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幽冥罢,不逛逛幽冥的十八层地狱更加是划不来啊。”   几位仙家一听,霎时抖了抖,干巴巴地转过身来,再干巴巴地冲倾瑟笑了笑。   有仙家寒暄道:“唉哟这不是幽冥司主嘛,司主别来无恙罢。几日不见,司主愈加明艳动人了~~”   倾瑟细眉一挑,道:“咦本司竟明艳动人了么?仙友莫不是唬本司开心罢,诶对了,本司以往就不明艳动人了吗?”   “咳咳~司主啊,听天帝说您下界去凡间普渡众生了一回,眼下这是将将回来罢。您回来该好好歇一歇,我们就不打搅了~”说着几人争先恐后地离去。   倾瑟心情颇为婉转,道:“下回几位仙友若再来,本司定会好好招待。”   “一定一定~~”   (三)   这人一走,月凰树脚,就只剩下倾瑟一人,黑衣墨发,肌肤胜雪。自忘川河里升起的一股风,将她的发丝拂得飘扬了起来。   她就半眯着双眼,微微仰头,看着月凰结出的花苞。   许久,只听一道飘忽得几乎不真实的声音从她喉咙发出,低低喃道:“月凰本无心,究竟是为谁而绽放呢?”   倾瑟得不到答案,便抬起手对着忘川河,忘川河内的血红色河水霎时变得激荡了些许。眨眼之间,只见她手指一动,一缕一缕如丝的忘川河水被引上了岸,浇灌在月凰粉嫩中透着血丝的花苞上,使得其上的血丝更加红艳欲滴。   月凰树底下,安放着一块三生石。三生石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这些名字皆是将入轮回的小鬼们对前世今生不悔的执念。他们即使喝了孟婆汤也还记着,无法忘怀。   遂倾瑟才弄了这样一块石头,让他们好有个寄托。偶尔倾瑟闲得无聊过来逛逛时,一时兴起看见了上边的名字后回去还能记起的,会发发善心让那些心愿未了的小鬼下一个轮回还能彼此相见。   倾瑟就站在三生石旁,垂眼看着。看得久了,她却连一个名字都未记下。继而袖摆一挥,三生石又光滑如初。所有的名字皆被她抹了去。   这时鬼差来报,道是幽冥境已按照倾瑟的吩咐将天帝碰过的一切东西都改了回来,还有人间生死簿寒生大人已经送去了幽冥宫,让她过目。   倾瑟只淡淡“嗯”了一声。在转身离去之际,她手指捻了一个决,往后一抛,抛在了月凰树上,道:“日后不许谁再来这里的三生石刻名字,在奈何桥畔放一块石头,要刻名字的皆刻在那上面。”   “是,司主。”   身后,月凰笼罩在一片温润的仙光之中,粉色的花苞缓缓绽开,越绽越大,花瓣上原本浸着一丝一丝的血红开始蔓延。最终,月凰开了一树血红色的花。   昏暗的幽冥境,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得见一片红光。   月凰树下的三生石上,渐渐现出了影像。   下着大雪的天儿,小桥上,身材颀长俊美倜傥的男子几步而上,大力却温柔地拥住了盖着厚厚披风双颊被冻得微红而一脸淡然的女子。   一面银色的半面面具,在女子手上滑落,跌落在了地上。在不远处的灯火和小河里粼粼的波光的反衬下,银色小晶片泛着清亮的光泽。   倾瑟头也未回,径直去了幽冥宫。   (四)   倾瑟回到幽冥宫时,寒生身材稍显清瘦,同样喜着黑色衣裳,面皮生得斯文而干净镶嵌着一双黑白分明清透的眸子,手中正捧着生死簿候着她。   生死簿有六本,记载的是人间六道所有生灵的生死之命。所谓六道,即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阿修罗道、人道和天道。一切皆逃不过幽冥境的规矩。   倾瑟坐在上殿,让寒生将生死簿呈上来,幽幽问:“天帝改了哪本生死簿?”   寒生如实答道:“回司主,天帝改了天道和阿修罗道。”   “嗯?”倾瑟抬起眼来,看着一脸镇定的寒生。   天道涉及的乃人间帝王之家的生死,阿修罗道涉及的则是权臣官员勾心斗角之人的生死。   寒生道:“天帝主要是重置了人间百里国帝王的阳寿和百里国宰相一家的阳寿。其余的皆是小修小改,为做太大变动。”   倾瑟嘴角冷不防一抽。   天帝……他当真是好雅兴!在天庭拿观尘镜瞧她笑话已经完全不能满足他那扭曲阴暗有变态的心理了!居然还要插手那些凡人的生死,当真是看着倾瑟在凡间遭难天帝那厮就十分开心。   倾瑟翻开天道和阿修罗道的生死簿一看,果真百里一家和莫家的生死被人用红笔批注了。遂她颇感头疼得扶了扶额,吩咐寒生道:“你去查一查,这一世早死的莫家人将投哪个轮回道,让鬼差给投个好人家,下一世的阳寿尽量弄长久一点。”   寒生踟蹰了一下,问:“那百里一家是否要如此做?”   “百里一家?”倾瑟顿了顿,伸出手指翻了翻天道生死簿,不想双眼恰好瞟上了一个人的阳寿,阳寿边上稳稳当当地写着“百里落尘”这个名字,遂她道,“百里家的就不必改长了,唔改得潦倒一些倒是可以。”   “是。”   随后倾瑟思忖了下,又道:“本司记得我幽冥境的生死簿与天庭那司命星君臭老头的命格簿子息息相关,有没有这回事?”   寒生道:“确有其事。每隔一个季度,司命宫就会将凡人的命格簿子送下来,下官们好将凡人的生死簿与司命星君的命格簿子对号入座。”   倾瑟手掂了掂下巴,唇角浮现出一个莫名阴森的笑来,道:“若是司命星君写的命格与本司幽冥境的生死簿对不上号,那岂不是还得再修改一回?”   寒生老实道:“回司主,这些目前已经与司命宫的命格对上了号,无需修改。”   倾瑟利索地将六本生死簿抱在怀里,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边往内殿走边道:“即日起,本司要闭关,好好查查这六道生死簿。不合衬的地方,本司就先将就着改了,命格乱了不打紧,差人去司命宫通传一声便是,重写命格也不是件多累人的事情。”   “司主……”   倾瑟回过头来,冲寒生眯了眯眼,道:“怎的,莫不是你想替本司代劳,改了这六道生死簿?”   寒生忙作揖:“下官不敢,下官这就差人去司命宫传话。”   章三十二 幽冥视察 小鬼遭难   (一)   倾瑟这一闭关,就是两个多月。   在幽冥境算两个多月,在人间可得算六十余年。   倾瑟揉着脖子将六道生死簿扔在寒生手中,吩咐道:“这些簿子能改的本司都已经改了,即日起,鬼差全部凭此生死簿勾魂,不得有任何差池。”   寒生领命下去,倾瑟及时叫住了他,又问:“本司闭关前让人去司命宫传话,可有去?”   寒生道:“已经去过了。”   “那司命宫里的司命星君回来了没?”   “司命宫仍旧是掌文星君在打理一切,并未见司命星君之踪迹。”   倾瑟挑了挑眉,道:“掌文星君果真开始写命格了?你们去司命宫传话时,他怎么说?”   寒生道:“掌文星君全部应承了,说司主的意思,他自当照办。”   “如此,就让掌文星君好好辛苦一番。”倾瑟眯了眯眼,随即摆手走出大殿,道,“本司今日视察幽冥,不必理会我,该如何仍旧是如何,不可通知其他人。”   “是。”   倾瑟视察,这第一个地方必然是地狱。自第一层到第十八层,一层一层地来。想当初,地狱里面的规矩可是她一手定下的,地狱里面的刑罚亦是她亲自想出的。   这几万年下来,地狱运行妥当没出什么大差错,每往下深入一层,里面的小鬼便被折磨得惨烈一分,一直到十八层,真真是惨不忍睹。   倾瑟懒洋洋地从第一层开始视察。这地儿她算是常来,地狱里的鬼差见怪不怪,只给她行了跪拜礼便各自去忙各自的,她连一个引路的都用不上。   只是将将进得第一层地狱,倾瑟耳根子就不清静了。那些自凡间捞上来的小鬼,还未开始受刑就已经叫吼连天万分惊恐。它们在这里,要受拔舌之苦。   在这里的小鬼,生前皆是爱乱嚼舌根挑拨离间、说谎骗人误陷害人之鬼,因此要拔掉它们作恶的根源。下辈子轮回做个哑巴。   将将好,倾瑟一来就遇上有小鬼要被拔舌。   小鬼被绑在铁桩子上,缚着双手双脚,再被禁锢着脑袋撑开大嘴,模样看上去分外恐惧而颇有些扭曲。由于身体动弹不得,只得扯起嗓门大叫。   倾瑟挽着手臂踱过去,看着鬼差熟练地烤钳子,随后欲伸到小鬼的嘴巴里。倾瑟忙叫鬼差停了下来。   鬼差便行礼问:“司主有何吩咐?”   倾瑟掂着下巴,看着小鬼还在不停地扭着身大叫,遂伤神道:“这里是第一层地狱,离上边最近,别人不知道的要是自上面路过,听见如此叫声,还当真以为本司的十八层地狱有多可怕,这样不好。”   鬼差便问:“那该如何办?”   倾瑟看了看一边的火钳子,挑挑眉道:“这样罢,先让它们的喉咙没办法发出声音了,再行拔舌。”   鬼差一下领悟过来倾瑟的意思,恭敬道了一声“是”,随后抓起火钳子就往小鬼的喉咙处戳去,霎时给戳了一个大洞。   小鬼果真再也叫不出声,只得全身抽搐,极度痛苦。   (二)   倾瑟面不改色又去了其他几层地狱。   小鬼们爬刀山时,哭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放眼望去,只见一片又一片的黑色山石上插满了一柄一柄的钢刀,小鬼们若是想轮回,须得自这些山上爬过,爬到山那边方才有机会入轮回道。   倾瑟扶着额头,冲鬼差摆手:“让它们都不要哭,吵死了。”   鬼差忙大喝:“谁再敢哭,就扔去忘川河淹死!”   于是,要爬刀山的小鬼们霎时个个安静了下来,偷偷飚泪。有些怪这地狱里的刑罚太残酷,有些担忧自己能不能顺利爬过这些刀山再投胎转世,还有些在感叹生前作的那些孽希望来世做个稳稳当当的好人。   倾瑟对着鬼差清清然问:“这些刀山上的钢刀用了多久了?”   鬼差答道:“回司主,已有五百年了。”   倾瑟蹙眉:“有这么久了么,难怪大部分皆已生锈,怕是早已经不够锋利了。隔几天去物流处领一些新鲜的钢刀回来插上。”   “是,司主。”   倾瑟侧头对着一众小鬼声气柔顺道:“你们谁不想爬这刀山的,尽管给本司说,本司今日就特许你们不必爬。”   小鬼头摆成了拨浪鼓。   倾瑟便掸了掸衣摆,道:“一会儿谁敢大声哭,就立马给本司下来,待过几日再尝尝新刀。”   随着鬼差的一声令下,小鬼们咬紧了嘴巴闷闷地去爬山了。   随后倾瑟又去了下面的火海层和油锅层。她对这两层不大满意,冷声质问鬼差,是不是柴火偷工减料了?   鬼差自然是回答说,不敢。   倾瑟便让鬼差携着她的旨意立马去天庭讨两味真火来,将火海烤得烫一些,将油锅煎得辣一些。   小鬼哭喊成一片,求倾瑟手下留情。打从一入幽冥境,它们自各种鬼差口中就大抵晓得这幽冥境的司主是多么的赫赫有名。   如今,沦落到这十八层地狱已然算是惨烈之至了,能在十八层地狱恰恰碰上倾瑟视察,那愈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只听倾瑟喝道:“哭什么哭,本司待你们太好了吗?前世因眼下果,能入十八层地狱接受磨炼和考验,皆是你们前世修来的福气!还想跟本司乞饶?!一批一批挨个来,往火海油锅里边走一遭去,然后再带你们去投胎。若谁还敢大声嚷嚷,本司就让你们投畜道!”   遂没哪个小鬼再敢哭饶,除非它下辈子想做畜生。   (三)   出了十八层地狱,倾瑟舒了两口气。继而去看轮回道。   上回轮回道出了些问题,将人间命不该绝的太子妃给送去投胎了,害得倾瑟被坑下凡去平白无故受了好些苦。倾瑟自然是长了记性,轮回道因此被修缮许多回,她更是要时不时过来查看一下。   兜兜转转了大半日,倾瑟该看的也看了该走的地儿也都走了,这才慢悠悠转到了奈何桥上。   奈何桥横在忘川河上头,站在桥上低头往下看,就能看见忘川河里血红色的河水静静流淌,无声无息。   但这些红色的河水,却不知淹死了多少执着的鬼魂不知吞噬了多少森森白骨,里边的执念随着年月的流长越积越深越积越厚。   倾瑟走到桥头,见桥头一老妪正在熬汤。   老妪见了倾瑟,和和气气,笑道:“司主难得过来一趟,老妇好久没见司主了。”   倾瑟道:“本司前两日去了一趟人间。”她低眉看着老妪熬的汤,忽而想起了自人间回来那日,凡人百里落尘落下的眼泪来,彼时她沾了一些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不大好。眼下还真想拿凡人的眼泪与这奈何桥的孟婆汤相比较一番。   遂倾瑟又道:“孟婆几万年如一日地在奈何桥头熬汤,不知味道可有提升?”   老妪慈祥道:“这汤本就是用凡人的眼泪熬的,咸苦的眼泪与甜蜜的眼泪混在一起,味道能好到哪里去。”   倾瑟挑眉:“这汤竟也是用眼泪熬的?”以往她没太注意这些,还不晓得大鬼小鬼们说味道不甚好的孟婆汤竟还是用眼泪熬的。她顿了顿,随即伸出手去,又道,“孟婆给本司盛一碗。”   老妪舀了些许汤汁进碗里,递给了倾瑟。   倾瑟放嘴边尝了尝,冷不防地蹙起了眉头。   一碗孟婆汤,能让入她幽冥境的鬼魂忘却多少凡尘往事,只可惜,其中的酸甜苦辣却只有饮者自知。   老妪温温笑着问:“司主,老妇果真没骗你罢?”   倾瑟抿了抿唇,放下碗,道:“委实难喝了些。日后还是莫要用眼泪来熬了。”入口的味道,她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这孟婆汤更苦还是当日百里落尘的眼泪更苦。   老妪道:“司主,凡人的眼泪里包含了人间百态,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若不用这眼泪熬汤,鬼魂怕是无法放下前尘。”   倾瑟扬长而去,幽幽道:“那就用司医神君的忘情水熬,一碗忘情水,便什么都忘干净了。”   (四)   不远处,闪烁着一片幽深的红光。   月凰花,开尽了三界的妖娆之色。   倾瑟不知不觉地,便踱到了那里。忘川河彼岸的月凰树下,却站了一个人,身长玉立紫衣墨发。   他转过身来,对着倾瑟挑唇轻笑:“司主,这月凰花开,怎的你都不知会孤一声?莫不是想独赏几万年难得一见的三界奇景罢?”   倾瑟愣了一愣,随即弯身作揖:“倾瑟见过天帝。”   天帝走了过去,握住倾瑟的手,将她托了起来,低低道:“孤说过了,就你我二人时,勿须如此多礼。下回一定要记住了。”   倾瑟一本正经道:“天帝来了幽冥境,为何不让人通报一声?也好让倾瑟做好准备迎接。”   天帝叹气道:“嗳孤就是不喜太多人出来迎接,孤就是想来赏一赏花而已。只是这花啊,开得生硬了些。”   倾瑟仰头,看着一树血红色绽开的月凰,半眯着双目,轻声道:“好不容易长出了花苞,我怕它又会如上一次那般,还未开花花就凋谢。可惜了。所以用了些仙法。”   上回,上回便是三万年前倾瑟被剜心的那一日,月凰生出的花苞全部凋谢,从此再也未开过花。   天帝侧眼看着倾瑟,微微抿着唇角道:“即使不用仙法,孤总有一日也会让这幽冥境的月凰树再一次开出花来。”   倾瑟侧头,恰恰对上了天帝的眸子。   “倾瑟,你可怨孤?”天帝身体稍稍倾了过来,缓缓靠近倾瑟,一直待鼻尖几乎相碰。他垂着眼帘,有些失神地看着倾瑟那淡粉的唇瓣。   呼吸之间,倾瑟能闻到的全是天帝身上那淡淡的芙蕖花香。她便淡淡然晕开唇角,抬起眼帘正视着他,道:“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如何可能会怨你。”   天帝低低问:“若孤让你再一次拿回了心,你可愿与孤再续前缘?”   倾瑟稍稍错开身去,天帝的薄唇淡淡扫过她的面颊,她道:“天帝万不可为倾瑟做出不明智之举。若倾瑟要心,定会亲自去魔界讨回来。只是,有心多累。”   天帝退了两步,厚脸皮笑道:“嗳嗳罢了罢了,孤实在是被天庭那帮老东西给逼得无法了,近来是为了天后一事愁得直掉头发。司主说得有理,有心委实够累,司主下凡时孤已在观尘镜内看得清清楚楚。”他拍了拍倾瑟的肩头,“孤是明白你的。”   倾瑟嘴角一僵,明白什么?   后来天帝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大堆话之后,甩甩衣袖心伤地回天庭了。听他那口气,大半可能他还真得娶那凤族的首领为天后不可。   不想天帝这头将将一走,那头鬼差就来报,道:“禀司主,南海来了一只老乌龟,说是要见司主!”   章三十三 南海之行 逮住龙孙   (一)   不想天帝这头将将一走,那头鬼差就来报,道:“禀司主,南海来了一只老乌龟,说是要见司主!”   倾瑟手拈上一株月凰枝,漫不经心地问:“南海的老乌龟,来做什么?”   鬼差回道:“那老乌龟说,它们南海的老龙王添了一位小龙孙刚满周岁,特意过来送柬帖的。”   倾瑟一顿,挑眉:“竟来幽冥境送柬帖?”这个倒是新鲜,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哪家做仙会的敢来邀请她去,幽冥境气煞不说,也不怕将其他仙友给吓跑了。   倾瑟去到幽冥宫殿前,果真看到一只皱巴巴的老乌龟在那里候着。老乌龟见了她,立马满脸堆笑,凑了过来恭敬地递上一张喜庆的柬帖,道:“老奴见过司主。老奴乃南海龟丞相,奉我们龙王之命特来给司主送请柬,我们小龙太子三日后满周岁,届时还望司主赏脸前去喝杯薄酒。”   倾瑟收下了请柬,对老乌龟玩笑道:“龟丞相可千万莫把请柬送错了才是,若到时本司去了你们南海,将一干宾客给吓到了可如何是好?”   老乌龟忙乐呵呵笑道:“唷瞧司主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们龙王是点名要司主您去的,您不去那可当真就是跟我们龙王生分了。”   倾瑟唇角微挑:“此话从何说起?”   老乌龟道:“司主有所不知啊,前些日子天帝不是让我们龙王来司主的幽冥境游过一回么,回去一直是念念不忘。龙王一直念叨着说,司主种的花儿,连当年他去过蓬莱仙岛亦没见过像司主种的花儿这般好看的。所以司主可一定得去喝杯酒。”   “好说好说。”倾瑟翻开了请柬,见里边烫金描着“幽冥司主”四个字,莞尔一笑,道,“那就有劳龟丞相了,当日本司怎可驳了龙王的面子,自然定当前去。”   老乌龟和气而圆滑地笑道:“如此,那没别的事,老奴就先回去了。”   倾瑟招来鬼差,道:“送龟丞相。”   老乌龟忙摆手:“诶诶不必了不必了,老奴受不起,受不起!”说着他弯着脑袋驮着龟壳就出了大殿。   (二)   到了第三日,倾瑟有些犯愁了。   恰好一早就遇到寒生过来说事,倾瑟就与往常一般着了一身黑色的衣裳,就问寒生:“今日本司要去南海给龙王的小龙孙添贺,唔本司穿这样去是不是太随便了些?”   寒生抬头看了倾瑟一眼,复又底下头去,道:“确实太素净了些。”   奈何倾瑟幽冥境平日里净是一帮男人当差,判官是男的,上上下下侍奉的鬼差小鬼亦是男的,愣是没个会欣赏的人,也难怪倾瑟没怎么收拾自己的仪容。   倾瑟看了看自己这身衣裳,道:“换成白色的如何?本司生怕就这样去,将人家龙王的宾客给吓到。”   寒生如实答道:“白色……怕也是僵硬了些。”常年写生死簿的人,一是一二是二,丝毫不马虎。   遂倾瑟稍稍沉吟了下,道:“说来也是,那干脆就换身杏色的好了。在人间时,本司就常着杏色,觉得还算能入眼。”   说着她就抬手捏了一个决,将自己一身黑衣换成了杏色长裙。随即负着双手走下台阶,走到寒生面前,道:“你抬起头来。”   寒生入眼便是一袭杏色柔软的纱裙,继而僵愣愣的抬起头,看着倾瑟。   倾瑟问:“唔本司这般出去可还吓人?”   寒生半天不答话。   “这样也不好么?”倾瑟细声咕囔了一句,欲捏诀再换个其他颜色的。   寒生连忙移开了眼,侧头捂嘴咳了两声:“咳咳,司主别换了,这样就挺好。”   他如是说,倾瑟果真就没换了,掂着下巴想了想,又道:“那依寒生看,本司今日去南海该送个什么贺礼好?平日里没与仙家有个多大走动,还真不晓得该送个什么才叫体面,总不能让我幽冥境丢了门面。”   寒生双目有些不自然地自倾瑟那里瞟了一眼又匆匆挪开,道:“司主说得在理。但我们幽冥境向来幽闭,拿不出像其他仙家那般金光闪闪的精致贺礼来。依下官看,幽冥境有十八颗幽冥珠,乃照亮黄泉路所用,然黄泉路窄用不了那么多,所以就剩下了两颗。就是……”   “就是什么?”倾瑟问。   寒生道:“就是那幽冥珠乃当年天帝所赠,太贵重了些。”   倾瑟摆摆手,道:“既然剩下的两颗幽冥珠撂在幽冥境又没多大用处,没用的东西何来贵重之说。你就去将那其中一颗幽冥珠包起来,一会儿本司带去南海。”   寒生作揖道:“是。”   (三)   倾瑟驾着祥云,一路去到了南海。   今日南海果然热闹非凡,这不还未落脚,就隐隐约约听到南海海岸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贺喜道喜声。   岸上负责迎接客人的几只小婢也忒守规矩识大体,见倾瑟来了就热情地上前来迎接,又是接下贺礼又是引路入龙宫的,方方面面皆照顾得十分周到。   南海的龙宫,就是与倾瑟幽冥境的幽冥宫不一样。这入眼之际,是一座亮晃晃华丽丽的水晶宫。水晶宫有些地儿用柔软的绿油油的海藻作装饰,倒显得别致得很。   小婢将倾瑟引入龙宫,就又掉头回去了岸上,去接待其他要来的仙家。   所以倾瑟就闲得自在,一人不急不缓地往里走。偶尔错过几位仙家,大家又点头带笑相互寒暄一番。   大抵那些仙家皆未认得出来,倾瑟便是大名鼎鼎的幽冥境司主。想来,他们以为南海老龙王的孙子满周岁,无论如何也不会请幽冥司主过来,平添晦气。   由于倾瑟来得早了些,仙家还未齐仙会还未开始,她便如其他仙家一般随意四处走了走,好欣赏龙宫里的景致。   只可惜,倾瑟毕竟少出幽冥做仙会,这南海龙宫她亦是头一回来。几番弯弯绕绕下来,她一个随意,给走迷路了去。   她绕过几条铺满绿藻的回廊,绕过安静幽深的池塘,好半天一个仙友皆未见到,更甭说如何去到主厅喝杯水酒了。   后来不知不觉地,倾瑟就走上了一条幽径。幽径两边皆是长满水草的假山,看起来十分养眼。这还没走几步,倾瑟的眼角自那一排假山上掠过,忽而似捕捉到了个什么东西而停了下来。   她往后退了两步,侧过头去一看,只见假山上正趴着一团同样是绿油油的东西。小东西还一动一动的。   倾瑟不由得走近了些,定睛细细一看,小东西正伸出两截藕白的胳臂,趴在假山上费力往两边刨。好不容易刨开一些水草了,它便去抠水草下边的黑色泥巴,把玩得好不开心。   倾瑟便禁不住笑道:“这泥巴,有那么好玩么?”   小东西一抖,抬起头来,糯糯的小脸上沾了几许泥巴和几根杂草,看着倾瑟含笑的眸子,委屈地嘟了嘟嘴,道:“泥巴捏在手里软哒哒的,当然好玩。”说着它动了动小小的身体欲爬起来。   不想那假山盖着水草有些泛滑,小东西的脚丫子冷不防给水草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自假山上滚落了下来,倾瑟手倏地一勾,将小东西拎在了半空中。   (四)   倾瑟半眯着双目,看着小东西聋拉的脑袋上生出的一对小巧的茸角,笑道:“今日过寿辰,将衣裳弄得这般脏,叫外面来你家吃酒的神仙见了笑话。”   小东西甩搭了一下后面的小龙尾巴,来了些精神,抬起头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今日是我过寿辰?”   倾瑟摸了摸它头上的两只小角,道:“因为本司可是听闻南海龙王的小龙孙今日满周岁才过来的,这不,眼下怕是给本司逮到小龙孙了,还在玩泥巴。”   小东西一听,有些不安分起来,似不满倾瑟就这般拎着它,而是努力蹭了蹭双手双脚,想往倾瑟身上爬,还边老成叹气道:“嗳原来你竟是爷爷请来的神仙,你不晓得,今日明明是我过生辰,可爷爷请了那么多神仙,活生生弄得像是他过生辰一般,连一两个小玩伴都不愿给我。我委实觉得这个生辰过得清淡得很。”   倾瑟捏了一个净身决,将小东西身上的泥渍都弄干净,然后任由着小东西爬到自个身上来,挑眉道:“你个小家伙懂个什么清淡不清淡的,这才将将满周岁,可将你那龙王爷爷给高兴透了,不然何故请如此多仙家过来?一会儿有得吃有得玩不就是了?”   小东西闷闷哼了一声:“还是泥巴好捏一些。”   恰逢此时,迎面小跑过来了一位妇人,见了倾瑟怀里的小团子就喜出望外两眼放光地大声道:“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啊可算找到您了!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龙王正到处找您呢,要你去前厅给客人们见见!”   小东西面上露出幽怨的表情,对着倾瑟嘟囔了一句:“你瞧瞧你瞧瞧,这过的是哪门子的生辰,我又不是猴子……还要给人瞧……”   倾瑟将小团子递给了妇人,妇人堆着笑,道:“这位,是今日来的客人罢?前厅正要开宴,客人赶紧来才是。老妇这就带着小龙孙先过去了。”   倾瑟道:“请便。”   小家伙自妇人怀中冒出一个头来,头顶的小角动了动,道:“神仙你快些过来,一会儿陪我吃酒。”   倾瑟笑了笑:“这就来。”   于是她看着妇人抱起小家伙风风火火地跑开了。随后她也抬脚往那个方向走去。   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倾瑟扶着额角,甚为头疼。她想她该跟紧那妇人一些才是。   偏偏此时,身后冷不防冒出一道偏冷的声音:“我道是幽冥境司主高深莫测神出鬼没,今日难得一见,怎的,却是在此地迷路了不成?”   PS:噗某云表示对小团子没有免疫力,总是想写小团子~身子软软的声音糯糯的~最喜欢那种小团子~~\(≧▽≦)/~啦啦啦   章三十四 再见故人 故人不如故   (一)   偏偏此时,身后冷不防冒出一道偏冷的声音:“我道是幽冥境司主高深莫测神出鬼没,今日难得一见,怎的,却是在此地迷路了不成?”   倾瑟愣了愣,转过身去,却见一蓝衣女子翩然而立,身材高挑眉目淡雅不失风情,一头青长的墨发用蓝玉发冠高高束着,平添一股子俊朗之气。   倾瑟了然地眯了眯眼,淡淡道:“本司久居幽冥,甚少出门做仙会,在这偌大的龙宫之内迷了路实属正常,不知这位仙友有何指点?”   蓝衣女子挽着手臂缓缓走近,不急不缓道:“指点不敢当,只是今日恰好执画亦来南海给龙王道喜,这不就可幸遇上司主似迷了路。司主可要执画给指条明路?”   “嗯青丘神女执画,本司平日倒略有耳闻”,倾瑟挑了挑眉,一双眼睛尽放在面前的执画身上,思忖了下道,“可本司只记得当初青丘君玖上神要下凡历劫,却不知青丘神女何时亦下了凡寻得凡身。回头本司还真得与司命星君好好计较一番。怎么,莫不是在凡间时本司对叶凝妹妹不够好,神女这是特地来向本司寻仇了?”   执画面皮颜色变了变,但仍旧是不失风度,大方干脆道:“下凡历劫之事,悲欢离合生死之别早有定数,纵然是神仙能改天命,这冥冥之中也是早已有了注定。执画怎会这般不懂道理,会找司主寻仇?只是执画想奉劝司主几句。”   “奉劝本司几句?”倾瑟掸了掸衣袍,闲适道,“来神女想说什么,本司洗耳恭听。”   执画神色平稳,路过倾瑟时脚下停住,在她耳边低低道:“司主本无情,何故伤人心。执画奉劝司主,日后离他远一点。不然执画第一个对司主不客气。”   倾瑟侧了侧身,难得地扬起唇角,细声笑道:“本司倒糊涂了,当真不知神女在说些什么。神女不妨再说得细致一些。”   执画侧目,一字一句道:“你离君玖远一点。”   倾瑟一怔,随即道:“唔这个委实不是个问题。莫说本司从未见过你们君玖上神,就算是见着了本司也不喜待见他,自然是有多远走多远。怎么,神女莫不是对君玖上神有意?这可是好事,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执画道了一句“这与司主何干”,说罢她便离去。   身后倾瑟负着双手,懒懒散散地开口:“既然神女如此说,本司一时还真对那君玖上神有了一点儿兴趣。”   执画顿了一顿,不复停留。   (二)   话是那么说,倾瑟不过是想逗一逗那青丘神女执画,她可不敢对君玖上神有丁点兴趣。且莫说在凡间时倾瑟对君玖没个想法的时候就已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凡人亲戚被他赶尽杀绝;若真有了什么兴趣那还得了。   不过这青丘神女执画,还真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当初倾瑟还不晓得神女也下了凡去,这是后来才知道的。据说是神女不放心她们君玖上神下凡历劫,执意要跟着。看来,这神女执画果真是护她们上神得紧。   这都敢在倾瑟面前放肆了。   经执画这一档子事耽搁了些时辰,倾瑟忽而想起前厅该开宴了,她却还在这里流连。遂她未来得及多想,便择了将将执画离去的那条小道一路过了去。   只是倾瑟万万没想到,这南海龙宫的后园子里岔路何其多!   这不倾瑟才没走多久,又给碰上了一个岔路子,这回还是三条路岔在一起。倾瑟一见这情况就禁不住揉眉心。   然就在倾瑟困顿之际,这时自那三条岔路中的一条缓缓走过来一名男神仙。男神仙一身白色衣袍袭地,青长的头发如染墨一般柔软地垂下来,几缕散在肩上。那双细长柔美的琥珀色眸子,抬起眼梢就看见了倾瑟,便淡淡地放在倾瑟身上,不复流转。   倾瑟亦看见了他,微怔。   一直以来,她以为天帝算是三界生得绝顶好看的男子了,可今日倾瑟却觉得那是因为她总是在幽冥境与天庭两头跑,甚少见过五湖四海仙山各地的仙家,难免会有些孤陋寡闻。   说实话,倾瑟的反应并不迟钝,她怔也只是怔了一瞬。下一刻,她腿比身体要快,竟三两步走了过去。   因为倾瑟一看见眼前的这个男神仙,猛然就忆起了自己的辛酸血泪史。造成自己寂寞两三万年的个中缘由,使得自己至今连个伴也未寻得的个中缘由……真真是令人忧郁至极啊。幸好幸好,这个见了她还未跑,而且长得也颇令人心满意足,不趁早过去搭搭讪委实不是倾瑟的作风啊。   她心底里一直有一个坚挺的声音在坚挺的呐喊:寻个伴!寻个伴!就这个!就这个!   哪晓得倾瑟人是走过去了,可她一时却未想好这搭讪要开口说什么好,结果她嘴快不慎就给道了一句:“啊呀这是哪家仙友啊,怎的生得如此标致!”   男神仙似丝毫不诧异,微不可察地染开唇角,那双细长的眸子眯了眯,饶有兴味地看着倾瑟,不语。   倾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遂咳了两声,道:“仙友,你好。”   男神仙云淡风轻道:“幽冥司主好。”   倾瑟抬眼看着男神仙,面皮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道:“咦本司不记得在哪里有见过仙友你,莫非本司太出名了使得仙友竟认识本司?唔太出名了也不好,一点神秘感都没有。”   男神仙唇角晕开了些,道:“司主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真真百闻不如一见,久仰。”   (三)   经男神仙如是一说,倾瑟霎时甚觉沮丧,她的什么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可都是听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遂她道:“仙友莫要太谦虚,本司在三界向来可怖至极,见了本司还没被吓跑,着实也勇气可嘉。”   男神仙抬了抬眉梢,道:“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在下指的是,传言未必全部可信。”   倾瑟沉吟了下,道:“仙友你还当真说到本司心坎里去了。这样罢,难得本司与仙友投缘,眼下估计龙王的宴会也正开,不如仙友与本司一道去前厅如何?”   男神仙侧了侧头,手搁于唇畔,正了正声。那双狐狸眼里,流光闪烁下掩藏不住淡淡流淌的笑意。   倾瑟见他不做声,便又道:“仙友莫不是不肯赏脸?”男神仙嘛,搭讪就该如此个搭法,关系搞得亲近了,路也晓得该怎么走了。   男神仙道:“司主的话正合在下之意,岂有不赏脸之理。”   “如此甚好,甚好。”倾瑟笑眯眯地扬了扬手,“仙友请。”   遂男神仙走在前边,倾瑟走在其侧后,两人边闲话边去了前厅。   路上男神仙似漫不经心地问:“在下听闻前些时日司主去了一趟凡间?”   倾瑟道:“委实是去了一回。”   男神仙垂下含笑的狐狸眼:“那司主可有什么收获没有?”   倾瑟呔了一声:“那能有个什么收获!仙友有所不知,本司也是情非得已才去了一趟凡间,若非我幽冥境好巧不巧弄折了君玖上神下凡历劫的凡人媳妇儿,那凡人媳妇儿阳寿又未干尽,本司何其凄惨怎会被天帝诓下界去弥补过错?”   男神仙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司主是有些凄惨。”   倾瑟赞赏地看了男神仙一眼,道:“还是仙友你甚懂我。你说下个凡也就罢了,本司应付得来,可那要应付的人偏偏是君玖上神,本司还真拿他没个法子。”   “哦?此话怎讲?”   “唔据本司自身之经验,君玖上神黑心黑肺坑货一流,本司被他整得惨不忍睹,实属不是他的对手。”   “……司主言重了。”   “哪里言重,本司不打诳语。”   (四)   闲闲说话间,很快倾瑟与男神仙二人就要到了前厅。   这一段路走下来,倾瑟私以为,今日遇上的这个男神仙言谈举止十分恰当得体,是个不错懂礼数知分寸的仙家,用来日后作伴也未尝不可。   将将走到前厅门口时,倾瑟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不知仙友修行于何处,姓甚名谁?下回本司也好上门拜访。”这不先让男神仙留下姓名,日后还怎么联系。这一点倾瑟想得委实周到。   恰逢此时,前厅内一声糯糯的叫喊传进了倾瑟的耳朵里:“神仙!神仙!这里,我在这里!”   倾瑟循声看去,原来却是小龙孙正坐在一桌边,见到她似十分开心,不安分地扭动着小身体。   南海龙王见倾瑟和男神仙到了,连忙起身亲自迎接,冲倾瑟拱手道:“啊呀啊呀,司主人可算来了,小王刚还思忖着司主何时该到呢。”   倾瑟和气笑道:“龙王客气了,龙王喜得爱孙好福气,恭喜恭喜。”   龙王面皮上的笑都堆得一重又一重了,继而转头又对倾瑟身边的男神仙拱手道:“君玖上神远道而来,小王不胜欣喜,不胜欣喜啊!”   男神仙亦回了一个笑:“哪里,本君与幽冥司主来得迟了些,龙王莫要见怪。就是不知龙王可有为我二人留两杯薄酒?”   老龙王忙抬手往里请,道:“诶上神言重了言重了,二位快快往里请!”   就只有倾瑟一直傻愣在原地。   君玖走了几步,侧过身来,弯着细长的眸子睨着倾瑟道:“不是过来做仙会么,眼下到了前厅了司主为何却不走了?”   倾瑟直勾勾盯着君玖,问:“你说你是谁来着?”   君玖面皮上挂着温沉的笑,道:“本君不才,正是青丘君玖。”   章三十五 出门不幸   (一)   君玖面皮上挂着温沉的笑,道:“本君不才,正是青丘君玖。”   恰恰是君玖那堪堪一笑,道了句“本君不才,正是青丘君玖”,害得倾瑟无风自乱,脑子里的系列与男神仙搭讪、寻个伴之类的想法瞬间被打回寂寞的原形化为泡影。   见倾瑟站着没动,君玖抬了抬眼稍,淡淡笑问:“司主似乎很吃惊?”   此时坐在里边的小龙孙急了,继续叫道:“神仙你到底看到我没有,我在这里你快过来!”龙王适时地喝止住了他。   倾瑟回过神来,垂头捋了捋裙摆,径直掠过君玖,抽着嘴角低声道了句:“君玖上神别来无恙。”   君玖回了一句:“劳司主挂记。”   倾瑟上前一落座,龙王怀里的小龙孙就不大安分地扭动着小身体想要往倾瑟这边蹭,龙王斥他他也不听。倾瑟便冲着小龙孙勾了勾手指头,小龙孙立马爬到了倾瑟的怀里。   老龙王歉意地冲倾瑟笑道:“小孙顽劣,让司主见笑了。”   倾瑟捏了捏小龙孙头顶的茸角,小龙孙屁股上的龙尾巴配合地甩搭了几下。她道:“小龙孙生得活泼好动,是龙王好福气。”   谈话间,君玖已然入座。好巧不巧就在倾瑟旁边。   倾瑟将小龙孙还与龙王,僵硬着嘴角,低低道:“此处拥挤,怕怠慢了上神,上神可去其它桌。”这龙宫的前殿宽敞得紧,其中安放的小桌几大多是两三仙家为一桌,而倾瑟这桌就只有她和君玖。   君玖闲适地添了两杯酒,懒懒道:“本君就喜这桌。”   倾瑟道:“既然如此那本司就不扰上神雅兴了,本司另寻他桌。”说罢她就欲起身。   可这将将一动作,倾瑟还未来得及站起来,君玖冷不防地就捉住了她的手,又将她扯了回来。   霎时君玖手上那温温润润的触感就传到倾瑟的手上来。倾瑟越想挣脱君玖就握得越紧,她实在忍不住了便蹙眉冷声低问:“直说罢,你想怎样?”   君玖挑起唇角,递了一杯酒过去,道:“自然是想与司主喝两杯。”   倾瑟道:“你这般捉着本司的手,让本司如何喝酒?”   君玖沉吟了下,道:“唔莫不是想让我喂你?”   倾瑟眯着眼看了看他,随即咬着牙用另一只手端起一杯酒便仰头而尽。   “你放开我。”她冷冰冰道。   “你我还有些琐事未解决,不能放。”   倾瑟挑眉:“一些琐事?莫非就是那凡尘之事?”   “正是。”   “虽说本司坏了上神的下界劫数,可也已经尽力挽回,上神也多亏得本司才能成功历劫归来,你我算已两清。若上神非得以此事来感激本司,那大可不必,本司向来慈悲为怀施恩不图报。”   君玖了然笑了笑,道:“司主说得在理,那就不说那凡尘之事,今日权且是本君想邀司主一同吃酒,司主需得赏脸才是。”   “……”   (二)   早前倾瑟就已经料想到了,这君玖上神面皮生得无可挑剔性子亦清傲无双,可他却也实打实是个黑心黑肺的家伙。他知晓是自己坏了他的凡尘劫数,定是来找她算账明里暗里实施疯狂的打击报复了。   南海龙宫的这一顿饭食下来,倾瑟委实是憋屈得很。   偏生龙王又想得周到,饭食过后便在后花园子里张罗了一场茶会,边赏景边饮茶实为神仙之一大乐事。还好,来这里的许多仙家大都认得君玖,这不一得空就凑过来寒暄。   倾瑟才有了机会有多远就离他多远。   远远儿地看着君玖被仙家们围在一处,举止一派云淡风轻,倾瑟闷头灌了几大口茶,觉得郁卒消了些,这才转身离去。   不想将将走完一条回廊,就有人阻去了她的去路。   执画似晓得她会自此路过一般,竟先在此地等着了,高挑的身体斜斜靠着廊柱,挽着双手斜抬起眼梢睨着倾瑟。   倾瑟捏了捏鼻梁,叹道:“看来今儿本司着实是不宜出门。神女这又是来奉劝本司了?”   执画双目一凛,下一瞬忽然闪身至了倾瑟面前,抬手便像倾瑟挥去,手指上夹着强烈的仙光。   倾瑟唇角淡淡一挑,随之丝毫未让人看得清她是何时出手的,竟冷不防地就捉住了执画的手腕,使得执画面色一顿。执画冷声道:“我说过让你离君玖远一些,不然我执画不会再对你客气!”   倾瑟轻轻佻佻道:“如何,莫非是想与本司在这南海龙宫动手不成?嗯本司倒是无所谓,若要是坏了你们青丘的名声,那就不大好了。怎么说也是青丘神女,本司还真不晓得就凭这体识是如何当上神女的。”   “哼。”执画甩开了倾瑟的手。   倾瑟也不恼,闲闲道:“来神女给本司说说,本司如何惹着你了?说起来本司与你们君玖上神着实有缘分,前一刻听你说起他,后一刻我们就见面了。呲执画仙子啊,容本司多嘴一句,你这般警惕本司与君玖上神走得近,莫不是真的倾慕上神以至于横生醋意?”   执画的面色愈冷了些,道:“司主果然如三界传言的那般,冷血无情,还能这般事不关己地说起上神,执画当真是佩服。”   倾瑟眯了眯眼,道:“本司无心,莫不是执画仙子不知道?因此本司对你们君玖上神不感兴趣,若执画仙子硬要以此事再来叨扰本司,这该不留情面的人就是本司了。”   倾瑟离开时,只听执画在背后幽幽道了一句:“他就不该如此惦念着你。”她脚步顿了顿,仍旧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未曾向龙王知会一声,便径直回去了自己的幽冥境。   惦念着她?不过是下个凡历个劫,转身一场戏而已,有什么值得惦念的。   (三)   回到幽冥,寒生便迎着倾瑟回了幽冥宫,随口问:“司主今日去南海如何?”其实他是想知道,他的幽冥司主去到南海面对那么多仙家,有没有受到排挤人缘不善。   倾瑟揉着眉心,道:“南海的小龙孙本司倒是颇为喜欢,其余的没多大印象。本司有些乏,去歇一歇。”   “司主。”寒生及时叫住了她。   倾瑟侧了侧头:“怎么?”   寒生道:“忘川河那边来了一位仙家,在司主回来时就已经到了,现一直守在那里,道是要向司主你赔罪。”   倾瑟蹙眉:“本司不是说了吗,谁都不许靠近那里。”   寒生作揖:“是下官失职,但下官委实拦不住。”   “你将将说他来赔罪?赔个什么罪?”倾瑟思量了下,霎时想起了某个猥琐老头来,遂问,“来的人可是司命星君?”   寒生闷了闷,道:“司主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起赔罪一事,倾瑟不得不第一个想起司命星君那瘟老头来。倾瑟想来得过且过,除了司命神君她还真不记得有别的谁得罪过自己。遂她就和寒生一道过来看看。   但转眼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司命神君何等狡猾,岂会乖乖跑到她幽冥境来受死?   到了忘川河彼岸,那里花开不败。月凰绽开的一朵朵如血一般绯红的花朵,一朵都不曾凋落,远远看去,被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尤为不真实。   树脚下,一抹修长的雪白身影正立在那里。手轻轻抚过那些月凰花之后,就一直静静地立在三生石旁,看着三生石上边刻画的景象。   那是他与倾瑟在凡间时的光景,历历在目,愈看愈清晰。   倾瑟未走近,就在河这边停住了脚步,抬眼便看见了君玖专注而认真的侧脸,面皮硬是生生僵硬了下来。   倾瑟眯着眼道:“寒生,真是越来越胆大了,随随便便一个陌生仙家你也敢将他留于此处?是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寒生恭敬道:“下官不敢。”   倾瑟利落地甩袖,转身往回走,边吩咐道:“将此人给本司送出幽冥,不许他再接近忘川河彼岸半步,否则本司先撤了你。你且告诉他本司素来与青丘无冤仇,赔罪之说实属滑稽之谈。”   “是,司主。”   (四)   倾瑟走后,寒生飞往了彼岸。对着专注的君玖作揖道:“想必上神已经听到结果了,上神莫要让下官难做。”   君玖挑了挑眉头,随即摘下一朵月凰花来,托在掌心里,淡淡道:“她何时变得这般别扭。”   寒生耿直道:“下官近身跟随司主已有三万年,司主脾性一向如此,下官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还请上神慎重言辞。”   君玖不变喜怒道:“你乃幽冥的判官,司主何须你近身伺候。”   寒生道:“话虽如此,但司主习惯下官近身伺候。下官亦觉十分荣幸能为司主分忧。”   君玖侧着干净的眼珠,十分清淡地挑了寒生一眼,自他身边走过,道:“本君不喜你与她走得太近。”   寒生弯身拱手:“恭送上神。”   倾瑟原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了,往后她幽冥境与青丘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过得逍遥自在。和谁打交道都可以,就是千万千万莫要和青丘那帮狡猾的狐族有什么来往,不然到时遭了狐族的算计还不自知,委实可怜。   只是不想,才过了不过八九日的光景,幽冥境就又来了一回客。这客还是打青丘而来,傲慢无礼。   此人便是执画。   倾瑟原本想打发执画走人,可执画又不易打发。最终在幽冥宫前殿,执画见到了倾瑟。   彼时一见面,执画就丝毫不耽搁,干干脆脆利落大方地出手扔给倾瑟一样东西。倾瑟掌心一敛,接了过来,弯了弯眉眼,道:“唷,这是给本司送好东西来了?”   倾瑟打开来一看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好东西,不就是一张柬帖么,而且还是君玖上神几日后的生辰请柬!   执画道:“东西我已按照上神吩咐送到幽冥境,至于司主当日去与不去还可另当别论。”她抬眼看着倾瑟,“当然执画以为,司主不去甚好。”   倾瑟撑着下颚,似笑非笑道:“仙子这话说得实在,本司若去了还真怕将你们青丘的仙客们都给吓跑了。唔这样罢,你且代我向你们上神回句话,就说本司先恭喜贺喜上神生辰,但当日本司要出幽冥境去行公差,不得空。”   执画笑了一声:“这可是司主你说的。”   倾瑟笑着点头,道:“本司向来说话算话。”随后目送着执画洋洋洒洒地离开了幽冥。   君玖啊君玖,本司向来与你无冤无仇,你就让我得过且过罢。   PS:啊哈~眨眼12月份就过了~明天是元旦唷~想万字更么(⊙_⊙)想就留言唷~这几天某云累死累活地存稿,总得拿人来慰安我~(ˉ﹃ˉ)   章三十六 青丘之月凰【第一更】   PS:啊哈先祝乃们节日快乐节日快乐~今天不码字陪我娘出去逛街鸟~不过也免不了来一次节日大派送啊啊啊啊~于是某云将前两天的存稿拿粗来了,决定万字更!嗯哼~勤快的虫儿有鸟吃~一更早上十点,二更下午四点,三更晚上十点~喂喂你们谁来慰安我啊啊啊啊啊,晚上一个人睡觉真的很冷!码字也还冻手冻脚的啊,好想把爪子伸进你们谁的颈窝子里。。。(⊙_⊙)最后再说一声,祝看文的亲们,支持我的亲们,暗恋我的亲们【我晓得这一项基数为零】,还有搞基的亲们~元旦快乐!!!!   (一)   这日,倾瑟让鬼差将幽冥境上下的折子呈上来,然后坐在殿内安安静静一丝不苟地批折子。   不一会儿,就有鬼差来报,道是青丘派人堵在了黄泉路口,要来接倾瑟去青丘参加仙会。   倾瑟才想起,原来这日是君玖上神的生辰。遂她手执黑玉笔继续在折子上批注,头也未抬便声无起伏地吩咐道:“将其轰出黄泉路,本司今日闭关,不见客。”   “是,司主。”鬼差领命下去,殿内复还安静。   然这份安静未能持续多久,便被一阵清幽的兰香给打破了去。   倾瑟蹙眉,身后之人缓缓弯身而下,一只莹润修长的手竟大胆地握住了倾瑟执笔的手,并带着她的手在折子上轻轻勾勒。   “本司说了今日闭关不见客,上神莫不是有意冒犯?”倾瑟沉幽幽道。   “原来司主喜欢看这些,唔批注的字亦写得十分漂亮。”   倾瑟僵着面皮放下笔,侧目道:“不知上神来幽冥又何贵干。本司倒记得,今日是上神的生辰,该好好呆在青丘接受各路仙家的贺喜才是,为何却跑来我幽冥?”   “亏得司主还记得今日是本君的寿辰,那本君倒要问一句,本君遣仙婢来邀司主入青丘,司主为何将她们全部赶走?莫非是不想卖本君一个面子?”   “不是说了么,今日闭关,本司有如此多的折章要看,不得空。总不能让他人替本司阅这些,啧难不成上神想替本司阅不是?”倾瑟撑着桌沿站起身来,转了过去正对着君玖,似笑非笑地挑起唇角抬眼看他。   不想,这一看倾瑟却愣住了。两人隔得十分近,君玖只稍稍低着头,只需微微一倾身,就能碰到倾瑟的唇。   倾瑟身体往后仰了仰,眯着双目问:“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样不好看么?”君玖拂了拂他那头雪白银长的头发,头顶上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动了动,道,“今日有些不同,狐族生辰之日皆会这样。”   倾瑟走到殿侧的桌几边,顺手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淡淡道:“狐族在生辰之日还有如此变化,今日本司委实大开眼界。噢对了,难得上神亲自前来,本司就祝上神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她扬了扬眉头,继续道,“这贺也道了,上神请回罢,本司还得继续料理幽冥琐事。”   “就这样?”君玖跟着走了过来,亦顺手端起桌几的那杯清茶,毫不讲礼地往自己口中送去。   倾瑟眯着眼,盯着君玖拈茶杯的那只手,道:“不然你还想怎样?我不会随你去青丘。”   君玖细长的狐狸眼闪了闪,随即向倾瑟摊出手去:“本君要贺礼。”   倾瑟胸口起伏了两下:“想要什么?”   “你。”   “……”   (二)   君玖不明意味地笑了笑,随即伸手竟向倾瑟的面皮抚去。   倾瑟自是一脸戒备,待君玖还未碰得到她,便立马捏出仙诀霎时闪开身去,停留在大殿的另一侧。   然而……可恶的然而……君玖却似预先晓得倾瑟会怎么做一般,就先一步撤到了倾瑟身后,倾瑟未反应及时,还以为自己远离了君玖,不想霎时君玖自她身后伸手搂住了她的脖子!   “喂你——”   不由分说,下一刻君玖捞起倾瑟便飞奔出了幽冥境,直往青丘而去。   祥云之上,君玖一手禁锢着倾瑟的双手,一手懒洋洋地抚弄了下长发,斜侧着细长的双目笑睨着倾瑟,道:“司主勿要害怕,本君没恶意,只不过想请司主去我青丘坐坐。”   倾瑟咬牙:“有你这般请本司的么!”   倾瑟挣了挣,君玖就紧了紧。他云淡风轻道:“本君不是没想过要好好请司主过来,但司主又是闭关又是阅折的,本君只好如此了。”   “你放开我!”倾瑟抿唇,脚下聚了一道仙光往那祥云上一跺,霎时祥云抖了两抖。   君玖眯了眯眼:“你给我安分——”话未说完,祥云就如倾瑟所愿竟破了一个洞,然后就载不动两人,变成一抹轻烟随风散了去!   结果君玖和倾瑟两人的身体迅速往下掉。   君玖低沉着嗓音道了句“你还真是爱别扭”,眼疾手快地自天边又撷来一朵云,云朵飘飞到两人的脚下,这才停止了下落,又往天上飞了去。   倾瑟哼了一声:“谁让你这般捉住本司不放,你若放开我,我权且不与你计较。”   哪晓得君玖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变本加厉,手搂过倾瑟的腰肢用力一带,就让她的身体贴近自己的,抿着唇笑得一脸闲适。   倾瑟蹙眉:“你这是做什么。”   君玖轻佻魅人道:“司主若敢再乱动,本君就轻薄你。”   “你敢。”   “想试试?”   “……好了,本司未曾去过青丘,今日有空得去一次,实属本司之幸。还有上神,你头发乱了,快松开我,伸手去弄一弄。”   “不如司主替本君弄。”   “……其实也算不得有多乱,风一吹,又柔顺了。上神这银发生得委实好。”   (三)   “那是什么?”倾瑟站在云头上,往下一看,整片山头皆生长的光秃秃的树枝干,无花无叶冷清得很,但却又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君玖咳了两声,淡淡道:“不过是一些将枯的树而已,不论我花多大的力气,却仍旧是种不活它们。这里已是青丘境内,过了这座山头便是仙会场地。”   倾瑟顿了顿,却道:“停一下,上神且带我下去瞧瞧。”   君玖本想阻止,可倾瑟执意要下去看看,他虽无奈,还是带着倾瑟在那片山头落了脚。   只是倾瑟靠近了那些树枝之后,满目震惊。手有些颤抖地抚上枝干,问:“你哪儿来的这些树?”   君玖安沉道:“自己种的。”   倾瑟认真地看着君玖:“为什么?”因为这些并非一般的树,而是每一株皆是她幽冥境之独一无二月凰树!月凰树能生长在这片青丘的土地上,虽说无花无叶,却也没瞬间枯死,实属难得的奇景。   君玖稍稍仰头,抬手拮住一支枝桠,手指兀自在上边摩挲了几番,方才眯着眼开口道:“皆说幽冥有月凰,绝世而无双。本君偏偏不信,若有心,就是本君这青丘亦能生得出惊世绝美的月凰树。只可惜,果真如三界所传言的那般,月凰,出了幽冥,不复月凰。”   “且莫说我幽冥境的那株月凰三万年不曾开花,如今好不容易结出了花苞亦是用本司的仙法吊着才能开花”,倾瑟挑了挑眉看着君玖,淡淡扬起唇角,“君玖上神倒是好好给本司说一说,种的这满山的月凰,是个什么意思?莫非还真想在此地种出一株能开花的月凰树来?”   “是个什么意思”,君玖定定地看着倾瑟,“自然是本君喜欢得不得了。”   倾瑟笑了笑,道:“也难怪,见了我幽冥境的月凰树的,没有哪个不喜欢。眼看着这些树迟早枯死,当真有点儿可惜了。不过,本司可以帮你。”   “如何帮?”   “我若不让它们死,它们自然是死不得。”倾瑟弯着眼,眼里难得有一丝一丝光亮的神采,发丝屡屡飞扬,继而抬手轻轻触碰月凰的枝桠。   转眼之间,被倾瑟碰到的月凰就似获得了生命的源泉一般,逐渐变得有生气了起来,竟开始抽绿,生出一些嫩色的小叶子来。   只听倾瑟缓缓又道:“今日本司替你救活这一片月凰树林,权当是送给上神的贺礼。只是上神勿要期盼这些树能开花就是,它们开不了花。”   君玖就站在倾瑟的侧后,面上神情柔软万千,狐狸眼百转千回地看着她的侧脸,低低道:“总有一天,本君能亲自见到她替本君开花。”   倾瑟拂了拂发,伸手去碰另一棵树,道:“上神还是莫要抱太大期望的好,不然到时徒劳一场空难免让人心怀失落。就拿本司幽冥境的那株来说罢,等了三万年才结出一丢丢花苞来,若不是本司用仙法,大抵花苞还未开花又会凋谢干净。”   “是么。”   “噢对了,既然我在这里,就不随上神去仙会那边了。上神独自回去罢。”   “万一你跑了呢?”   倾瑟挑唇道:“日落时分,你再回来。记得带上两坛子好酒,好好款待本司。”   “一言为定。”   (四)   结果君玖驾云一走,倾瑟立马坐下来,摊着双手。   随着仙光自手上冒出,她的指尖竟一朵朵绽开了红色的月凰花。她自己就是一株月凰,若用她的养分散到这片山头上,这些半枯的月凰树就会活过来。   然,做这一切,两个时辰都花不到。   随着仙光流动,倾瑟满意地看着大片月凰树缓缓复苏。她得意地眯着双目,心道,君玖啊君玖,本司不想与你过多纠缠,你且安安心心回去过你的寿辰,我没时间与你耗,这便告辞了。   只可惜啊只可惜,真真是失算。遇上一只破狐狸,你就永远别想和他比狡猾。   倾瑟往林子外走去,才没走几步,连祥云都未来得及招,君玖就已经手拎两坛子酒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他似心情不错,婉转道:“本君是想着自己回去做仙会热热闹闹的,而让司主独自一人在此处替我拯救这些树木,委实是过意不去。怎么说来者是客,本君可不能怠慢了去。这不还没到日落,恐司主口渴就给送来了些水酒。你说这来得早还真比不得来得巧,本君这一来恰恰就赶上司主完事了。”   倾瑟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她头大地揉着眉心,道:“上神委实来得巧,来看看本司救的这些月凰可还满意,若满意本司就不打搅了。”   君玖沉吟了下,道:“唔,我不满意。”   倾瑟嘴角抽了抽:“何处不满意?”   君玖银发丝丝拂风扬起,挑着细长的狐狸眼,若有若无笑道:“若是本君说满意司主可就要走了,那本君如何能说满意?”   倾瑟手握成拳,幽幽道:“君玖,你究竟想怎样?我与你素无瓜葛,不过人间有了些不愉快,你还当真与我过不去了是不是?”   “不愉快?”君玖兀自走到一株树下,白衣袭地,拂了拂衣摆干脆坐下,纤白的手立于膝上撑着下颚,垂着眼帘道,“本君却觉得人间能遇上司主,颇为有趣。只是最后,司主对本君太狠。”   倾瑟不自禁愣了愣。仿佛自君玖身上流露出来的那抹淡淡的落寞,只是眨眼而逝。   君玖扬起下巴,眯着眼对倾瑟绝代风华地笑,对她招手:“过来陪我坐坐。”   章三十七 上神也求婚【第二更】   (一)   君玖扬起下巴,眯着眼对倾瑟绝代风华地笑,对她招手:“过来陪我坐坐。”   这一笑,倾瑟突然就有些老眼犯花,连脑子也跟着犯傻了。有那么一片刻,她竟觉得若是能找如此个人做伴也不是一件十分吃亏的事情。   倾瑟一手叉腰一手捏着鼻梁就转过身去背对着君玖,不住地抽搐着嘴角。她在想什么……这可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人间又不是没见识过,他杀了自己的凡人全家……   “过来。”   倾瑟冲他摆摆手,边走边道:“不了不了,本司这便回幽冥境。上神不必相送。”话一出口,她那摆手的动作还未停得下,君玖就倏地自她后边猛然握住了她的手。   结果君玖硬拽着倾瑟一路往林子深处走去。   倾瑟终于有些气急败坏起来:“君玖你给我停下!你这人到底讲礼不讲礼,为何一直对我纠缠不休?喂我欠了你吗,再怎么也该是你欠我的罢,我未找你你倒先找起我来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君玖那长长的银色发尾扫过倾瑟的面皮,他头顶的狐狸耳朵动了动,随即停住了脚步突然转过身来,倾瑟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只听君玖垂着眼帘,道:“若我不来找你,你怕是对我有多远就躲多远了,自你回幽冥境到现在百余年已过,你都未曾来找过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我怎么能允许你一直对我这般下去?”   倾瑟甩开君玖的手,蹙眉道:“上神还请注意分寸,本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我本就无交集,凡间事一了,自然各不相干。”   “凡间之事一了,各不相干?”君玖眯着眼,手拂过倾瑟的发,“司主说得好生轻巧。你可是在怨我?”   “怨你?何来这怨之说?”   “在怨我负了你。”   倾瑟怔了怔,撤离君玖的手,眼底隐隐含着些许怒意:“你在胡说什么。本司不过是犯了错被天帝罚下凡体验人间百态,与君玖上神也不过一场人生短戏,若换做是他人亦是一样的结局,何怨之有?莫不是君玖上神还当真了不成?”   君玖挑眉:“这当真又有何不可?本君就是想与幽冥司主继续前缘。”   说罢,下一刻君玖便倾身上前,一手揽住倾瑟的腰,一手禁锢住她的头,薄凉的唇瓣就欺压在了倾瑟的唇上。   倾瑟瞠大了双目,愣是反应不过来。一阵一阵幽幽的兰香,似能锁住人的心神一般,惑乱她平日里一点点积累起的淡定和稳重。   君玖便在倾瑟傻愣的状况下,在她的唇上流连忘返辗转反侧。舌轻轻舔过她的唇廓,令她浑身一颤。   倾瑟刚想说“放开”,哪晓得却让君玖流连的舌得以机会趁虚而入,一下滑进倾瑟的口中,搅得她天翻地覆。   君玖将她紧紧抵在一株月凰树下,拥着她一丝一毫也不松手。她无力之际,抬起手,五指穿插进君玖那一头银白柔顺的长发中,长发自指缝里倾?泻,她拽紧又拽紧。   (二)   君玖放开了倾瑟,双臂撑于树干上,仍旧是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随后轻轻喘息着,弯着晶晶闪闪的狐狸眼看着倾瑟,他的唇因方才的缠绵而变得粉红灼润。   倾瑟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气极却又淡定如斯,只眯着眼冷冰冰地瞪了君玖一眼:“你,给本司记着。”   君玖微微一笑:“本君记性好得很。怎样,幽冥司主嫁给本君如何?”   倾瑟一把打开君玖撑在自己身边的双手,理了理衣裳,侧着眼珠子哼声道:“本司虽几万年未曾寻得一两位男仙友作伴,但本司万万也不可能饥不择食。”   “唔,司主觉得本君不够好么?”   “差劲极了!”倾瑟咬着牙道,随后招来一朵祥云便爬了上去。   身后君玖道:“罢罢,来日方长嘛,求婚这一事马虎不得,本君会从长计议,然后再慎重与司主求一番。若司主还不答应,本君不若先寻个时机将生米煮成熟饭。”   倾瑟怒:“你敢胡来,本司先办了你!”   “咦司主这么快就走了么,不喝酒了?”   “喝你妹!”   倾瑟风风火火地回到了幽冥境,这一将将路过黄泉路口,守路的鬼差还未来得及行跪礼,倾瑟便一口气吩咐道:“不用跪了,给本司好好守好这里,不许放任何一个闲杂人等进来!谁若敢硬闯,就给我打!”   一干鬼差梗着脖子嚎了声:“是!”   好你个君玖,本司难得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不找你寻仇,还特意给你面子给你台阶,你还给本司蹬鼻子上脸了!   这头倾瑟将将板着脸回到了幽冥宫,寒生便携着生死簿前来询问。他弯了弯身作了个揖,瞧见倾瑟脸色有些不对,但还是斗胆唤了一声:“司主。”   “什么事,说。”   寒生翻开了生死簿,道:“回禀司主,有一凡人女子在人间几度寻死未果,阳寿又未干净,秉承着幽冥境百余年来普渡苍生的良好作风,下官特来请示,是否需将女子的寿命改一改。”   这改寿命一事,倾瑟好了伤疤可还未忘记了疼,如今这横生出的君玖无赖一事不正是当初她错改了生死簿而引来的赤条条的报应吗。但她也向来喜成全凡人。   遂倾瑟蹙眉问:“凡人女子有何要紧的身份没?”   寒生道:“没有,就一不算富有的人家里的小姐。”   倾瑟又问:“那为何要几度寻死?”   寒生道:“凡人女子被人逼婚,一时想不开。”   “逼婚?”倾瑟眉头跳了跳,霎时不自禁想起了某只狐狸来,“那还真够可怜的,这个可以死。快快让她死,也好有个解脱!”   “是,下官立马改阳寿。”说着寒生手指一捻,就捻出一只笔来,在上边勾勾画画了几笔。   (三)   “司主——禀告司主——”   倾瑟黑着眼圈,吼了一声:“本司再说一句,谁敢走那黄泉路入我幽冥,就给我打,往死里打!”   这几日她是被君玖那厮给烦透了,今日亲自往幽冥境送来这个明日又亲自往幽冥境送来那个,黄泉路上的鬼差是如何都拦不住,惹得倾瑟就只剩没有亲自将那货给一脚踹出幽冥境去。   来人缩着脖子弱弱地道了一句:“是天帝来了。”   倾瑟扶着额头,问:“天帝驾到为何没人通报?通天道不走,走黄泉路做什么。”   “天帝是一个人来的,说是不喜身边有人跟着,又想体验体验人死入轮回的乐趣,遂独自走了黄泉路。”   倾瑟道:“还不快去收拾收拾恭迎天帝。”   “不必了,孤已经到了。”大殿门口闻声走进一身紫衣华贵的天帝,步子不急不缓风度翩翩,面皮上挂着温和中透着些魅然的笑,走过前来禀报的鬼差时,顿了顿,随后呲了一声,“嗳孤不过是让你这小小的鬼差来知会你们司主一声道孤千里迢迢来了幽冥了么,这孤都走到幽冥宫了,怎的这点小事你还没办好?”   小鬼差闻言,扑通一声给哆哆嗦嗦跪了下去,乞饶道:“天帝恕罪天帝恕罪!”   天帝摆摆手:“得了得了,孤与你们司主有要事相商,你不可再跪在此地打扰孤与你们司主,快快出去。”   “是是是!”   倾瑟继续扶着额头,忧郁地叹了叹。这老不要脸的天帝,净爱装模作样地欺负小辈。   她这一叹,天帝就不乐意了,三两步走到倾瑟跟前,道:“司主你叹什么气,是不是不想孤来幽冥境?”   倾瑟皮笑肉不笑,弯身行礼道:“哪里哪里,天帝好不容易来一回幽冥,是我幽冥的福气。只是倾瑟有失远迎,怠慢了天帝,实属倾瑟罪过。”   天帝走近了些,抬手托起倾瑟,看着她浅浅含笑道:“这才几日不见,怎么司主憔悴得如此厉害?噢莫不是听闻孤不日将要娶凤族的仙子为天后,所以愁得茶不思饭不想了?”   倾瑟一口道来:“天帝要纳天后,乃三界之大喜事可喜可贺,倾瑟又怎会因此徒生烦恼……”话说到一半,倾瑟才愣住,回味了过来,怔怔地抬头看着天帝,“果真要娶凤族仙子要纳天后了?”   (四)   倾瑟的心窝子本就是空空的,听了天帝的一番话之后除了讶异并未有太多其他的感觉,充其量也只是空得更厉害些罢了。   天帝伸手难得亲昵地替倾瑟拢了拢发,弯着眉目问:“是不是舍不得孤娶她人?”   倾瑟侧了侧头,刚想道一声恭喜贺喜,天帝却又笑道:“不过孤是骗你的。嗳孤纳天后的事情还是先缓一缓罢,孤还等着司主回心转意呢,所以我们先不谈天后,就只谈谈司主。”   倾瑟狐疑地看了天帝一眼,问:“有什么好谈的?”   天帝翘了翘嘴唇,挑着眉梢若无其事地道:“孤听说近来幽冥境颇不宁静,幽冥司主被缠上了,可当真有此事?”   倾瑟抽了抽嘴角,汗颜道:“真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据说君玖上神可是要向你求婚?你答应他了没有?你可有丁点喜欢他?”   “……我该回答哪一个问题?”   天帝心伤叹气:“嗳~初初孤让你下凡不过是想让你体验一下尘世的多情多绪,毕竟是孤有亏于你,但孤万万不想你与君玖上神有任何纠缠。若倾瑟你还未取回自己的心就被君玖上神给拐去了,那孤可就亏大发了。”   倾瑟面皮抽搐:“……天帝太、太言重了……”   天帝极其认真地看着倾瑟,叮嘱道:“虽说君玖上神来幽冥境求婚孤实在不好正面干预他的婚姻自由,但孤可得先说一句,在取回心之前你不可答应他的求婚,万一取回心之后你又发现自己还是倾慕孤的呢,所以孤的天后位置也先空一空……”   倾瑟侧头不去看他,幽幽道:“不答应也好答应也罢,如何还能取得回心呢?”   天帝长臂一揽,冷不防将倾瑟揽进他怀里紧紧搂着,嗅着倾瑟的发香在她耳边低低道:“如何取不回,孤说能取回就能取得回。孤等了那么多年,而今魔族总算是有了些许松动,倾瑟的心就养在魔族第一魔女依暮雪的身体里,你总归有机会接近她。倾瑟?”   “嗯。”   “你要对孤抱些信心。”   倾瑟垂着眼帘,淡淡笑道:“倾瑟可从来不敢小瞧天帝。”   “那就好那就好,如此看来孤不一定争不过青丘君玖。”   “……”   PS:(⊙_⊙)有没有喜欢天帝那货的童鞋?求盟友!!!   章三十八 死缠烂打【第三更】   (一)   天帝自幽冥境离去后,倾瑟便懒洋洋地坐在忘川河彼岸的月凰树下,手撑在三生石上边,昏昏入睡却又难以真的入睡。说起来这幽冥境一天到晚皆是一副幽幽沉沉的光景,上午下午也都差不多。   但幽冥境外头,估计正是下午时分。   她一直在回想着天帝对她说的那番话。魔族松动,她可以有机会再一次拿回她的心。以前不是没试过试图自魔族手里取回那颗心,但却一次都没成功过。或许魔族丝毫不在意一个神仙有没有心,它们夺走了自己的心只图新鲜便养在魔女身体里,殊不知倾瑟却为此不识七情六欲三万年。   三万年,足以抹灭太多东西。起初想夺回心的那种迫切感,在一次一次的失败中渐渐归于平静,而今再一回听到这个消息,倾瑟只觉得自己难以再平静,整个人隐隐腾起一股焦躁来。   究竟在焦躁什么呢。她不知道。   恰逢此时,倾瑟不经意地一抬眼,瞟到了忘川河上。忘川河上漂浮着东西。   那是一盏琉璃水灯。   倾瑟正起身来,看着一盏两盏三盏四盏,越来越多的琉璃灯顺着河道漂了过来。不消片刻功夫,眼前整片忘川河皆被琉璃水灯给挤得满满当当的!   倾瑟蓦地想起,某年某月某日的下雪天里,有人送给她一盏琉璃花灯,花灯拎在手里一闪一闪的,映衬着纷飞的白雪,十分好看。   卖花灯的师傅问,要不要在花灯上题字,还顺便递过来一只小巧的毛笔。   于是一只葱白修长的手接过了毛笔,专注而认真地在琉璃灯上提了“百里锦瑟”四个字。   那夜,人已离去,小桥上就只剩下她一个的时候,她便举着那盏琉璃灯在桥栏外,手指一松,琉璃灯轻轻落入了安静流淌的河水里,激起一丝一丝的涟漪,随着河水越漂越远不复回来……   倾瑟回过神来,走到河边捞起一盏琉璃灯,灯上已经没有百里锦瑟,而是一片空空如也。她恍惚中,却以为这些是她遗失的琉璃花灯,以为百里锦瑟还深深地刻在灯侧。   “喜欢么?”身后冷不防想起一道淡淡悠远的声音。   倾瑟不用转身就晓得是君玖站在后边,她问:“这些是你放的?”   “嗯。”   倾瑟轻轻笑了一声:“上神喜欢放灯,五湖四海宽敞得很,为何要放在我幽冥境,倒是显得占地方了,看着碍眼。”   君玖蹙了蹙眉:“不喜欢?我原以为你该是喜欢才对。”   倾瑟缓缓转过头去,看着君玖,道:“这些不过是凡间俗气之物,上神说一说有何值得本司喜欢的?”   君玖眯着眼睛定定地看倾瑟,看了半晌才若无其事道:“也对,本君也只是料想司主会喜欢。但凡是个女子皆爱这些莺莺燕燕的东西,司主倒不落俗套。”   “那本司现在就告诉上神,我最讨厌琉璃灯。”倾瑟说得一派云淡风轻,眉目却隐隐纠起。   君玖继而抬起眉梢,似笑非笑:“司主无心无情,竟然也有令司主讨厌的东西。既然能让司主讨厌,想必这灯带给司主的印象是非常之深刻。”   “寒生!”倾瑟侧身便对着忘川河对岸叫道,“你给本司过来!”   (二)   眨眼一瞬间,寒生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倾瑟跟前,弯身作揖:“司主。”   倾瑟寒幽幽道:“不是让你传话下去给本司死守黄泉路口吗,为何本司还能在这里见到闲杂人等!”   寒生刚想答话,君玖就闲闲散散道:“就是,这等小事都办不好,你说你还有何颜面继续侍奉司主左右?不如另换他人侍奉司主,隔日本君就让青丘送过来几个小婢,也好细心周到些。”   倾瑟眯了眯双目,道:“本司说的这闲杂人等就是上神无疑。”   君玖疑惑道:“咦本君不是来向司主求婚的吗怎么也算是闲杂人等?”   倾瑟懒得继续与他纠缠,遂问寒生:“这河里的东西是自哪边漂过来的?”   寒生答道:“回司主,是青丘君玖上神在黄泉路那头的忘川河上游所放,下官劝阻过道是这样污染环境,可上神不听下官劝阻。”   君玖上前一步,冷清清问:“你当真有劝阻过本君?”   “得了得了”,倾瑟忙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这满河的花花白白的看起来委实不舒坦,寒生去叫人来,将这些东西一并捞起。唔十八层地狱那边煎油锅不是需柴火么,就弄到哪儿去。”   寒生嘴角隐隐扬了扬:“是,司主。”   寒生走后,君玖努了努嘴,却丝毫不恼不心伤道:“你将本君好不容易放的水灯拿去当柴火烧,那本君的求婚还算不算?”   倾瑟干脆道:“不算!”   君玖眯着一双细长的狐狸眼,晕开唇角,道:“好,那下回本君就再求一回。”   倾瑟习惯性地挑挑眉,道:“上神若是闲得慌了,不妨回去青丘好好调教狐子狐孙,来幽冥境做这些传到他人耳朵里怕损了上神的面子。”   君玖一派云淡风轻:“面子是什么又不能吃,本君以为还是及不得本君未来的夫人重要。”   “……喂你这般死缠烂打的莫不是真想让我当你夫人罢?三界谁人见了我不躲得远远的,你倒好偏往这里凑,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君玖手抚上月凰树,指尖轻轻地摩挲着那妖冶的花朵,淡淡道:“本君倒希望三界所有人都对你唯恐避之不及,这样一来就本君就没有对手了。唔不过他们想来争,倒也不是本君的对手。”   “……我不认识你。”   (三)   想来君玖隔三差五就往幽冥境跑一趟,这一来二回地倒是跑上瘾了,不管倾瑟如何冷言冷语,他皆不会恼也不会沮丧,仍旧是将他九尾狐族的清高和优雅发挥得淋漓尽致。   倾瑟坐在大殿看折章时,远远儿地就听见了脚步声往这里过来,蹙了蹙眉冷不防出声道:“在本司没看完这书桌上撂着的所有折章前,你不许进来。”   于是君玖好巧不巧地停在了门口处,掸了掸雪白的衣摆,笑了笑,十分善解人意道:“原来司主今日公事繁忙,倒像本君来得不是时候。”   倾瑟头也未抬,道:“晓得不是时候就给本司回去,今日本司没空招呼你。”   君玖沉吟了下,道:“唔前几日本君来也并未见司主有何招待,遂今日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本君且先进来坐坐,闲茶之余看看司主认真阅折章,也却却是桩美事无疑。”   倾瑟心情极差地自书桌上抬起头来,冷冷淡淡地看了君玖一眼,口气不善对着殿外道:“寒生,给君玖上神煮一壶茶来!”   于是,不一会儿殿内便茶香袅袅。君玖上神在桌几那边悠闲地饮着清茶,而倾瑟却再也无法认认真真地看折章。只要一有君玖在眼前,她就觉得甚为烦躁,这种感觉随着时日增长而愈加明显。   遂倾瑟看了一会儿折章,时不时又蹙紧了双眉不耐烦地看一眼君玖。君玖安静得很,独自坐在那里,一身雪白的衣袍袭地,青长的墨发自肩背上铺散开来。他面前放着一盏茶,手撑着下颚半垂着头,却不知在思量什么。   下一刻,君玖似察觉到了倾瑟的目光,抬起眼帘来冲着倾瑟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他愣了一下,继而微微晕开唇角对她淡淡地笑。那一笑,足以让整个大殿皆黯然失色。   倾瑟有些恼,埋下头去。   此时,兰香扑近,桌边就已经安放了一杯清茶。雪白的身影斜斜靠着桌沿,轻笑道:“是不是本君在这惹得司主不自在了?要一口气看这般多东西,累得紧,乖先喝口茶。”   (四)   倾瑟握笔的手紧了紧,道:“上神喝茶若是喝够了,闲也闲够了,就回去,莫要在此地碍着本司。”   倏地一直修长白皙的手指出现在倾瑟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指着倾瑟面前摆着的一方折章,道:“唔这个是不是太不合理了。”   倾瑟细细看去,这个折章恰恰是轮回司那边呈上来的,是想再向倾瑟请示一遍,这个季度是否也要将前世作恶之人在轮回时统统投入畜道,轮回三世以上方可再度为人。   若放到平时,倾瑟定会毫不犹豫地执笔在上面批个“准”字。可君玖都这般说了,她便抬起头挑眉问:“前世因今世果,轮回无非是图个因果循环,这有何不妥?”她以为大抵君玖也觉得幽冥境的规矩太重惩罚太严了罢。   哪晓得君玖两指摩挲着下巴,却思忖道:“这惩罚……是不是太轻了些?”   倾瑟一怔,问:“如何个轻法?”   “人世间生而为人最难,做人亦是最难。做畜生倒是无忧无虑,几年十几年又可重入一次轮回,三次轮回不过眨眼的光景。前世若是作恶他人,还不如下一世便成一个被他人作践之人,孤苦伶仃尝遍世间的苦难,这才算得上是因果循环。司主你说是不是?”   “果然够狠。”倾瑟难得对君玖露出赞同的神色。   君玖淡淡道:“哪里哪里,司主太谦虚了。”   一说起这轮回之事,倾瑟忽然想起了什么,侧头对着君玖呲道:“啧你这么一说本司倒是想起来了,上回在凡间时你不是杀了本司的全家么,本司回来就是这般做的。”   “怎么做的?”君玖眯了眯眼。   倾瑟寒森森地笑道:“让我们莫家做大富大贵之人,让你们百里家做卑贱潦倒之人。”   她原以为能在君玖面皮上看到多余的类似于悲愤羞辱亦或是震惊的表情,不想君玖只眯着眼笑,伸出手去竟触碰倾瑟的脸,低低道:“你果然怨本君对不对?”   PS:呼~万字更噢~结束了唷,快,快来表扬我(⊙_⊙)~   章三十九 预备下界   (一)   她原以为能在君玖面皮上看到多余的类似于悲愤羞辱亦或是震惊的表情,不想君玖只眯着眼笑,伸出手去竟触碰倾瑟的脸,低低道:“你果然怨本君对不对?”   倾瑟躲开,垂眼道:“怨什么,本司那么忙哪有时间怨。”   君玖叹了叹,道:“在凡间时是本君命劫所在,迫不得已,欺负了你。而今一直想向你赔罪补偿你,你可愿与我摒弃前嫌重修旧好?”   倾瑟似笑非笑道:“上神莫不是因为这个才来向本司求婚的罢。”   君玖认真道:“这哪儿能是,本君是想着,若司主与本君重修旧好了,本君求婚就会容易一些。”   “……本司怕是无法如上神所愿。”   君玖若无其事地亲昵地伸手去替倾瑟顺发,道:“就是你现在不答应我才好,若是答应了我还当真会惊讶一番。待你有心可以去感受之时,再答应也不迟。”   倾瑟颇有些惊诧地抬头,恰恰对上君玖眼里的熠熠流光。   后果真不久,倾瑟被天帝召上了凌霄殿。那日除了她,三界但凡有个地位的上神皆端端正正地站在殿上。   天帝坐在高高的凌霄殿殿首,褪去了平日里的松散和悠闲,一举一动皆威严尽显。只听他郎朗开口道:“众爱卿知道,每隔三五百年魔族便会有一次松动,而今大日将至,你们可有何看法?”   凌霄殿内霎时炸开了锅。又是讨论大战又是讨论主和的,那是各有各的理。   天帝听得烦了,便挥着华贵的袖袍道:“看来众爱卿一如既往,想法多得很。不如你们都来给孤说一说,这主和的爱卿们谁愿意去往魔界游说,这主战的爱卿们谁又愿意去前线冲锋陷阵?”   于是再无谁敢吱声。   天帝面色不善,手指动了动,指了指倾瑟,道:“幽冥司主,你给孤说说,此事当如何?”   倾瑟不急不缓道:“回天帝,魔族松动每隔三五百年便有一次,但却没有哪一次危及到仙界,皆是向人间波及,会有少数魔孽危害人间扰乱人间秩序。与其同魔族讲和亦或是宣战,还不如顾及一下人间,下凡去除魔孽。”   天帝“嗯”了一声,道:“幽冥司主所言甚得孤心,既然如此,那幽冥司主就领着孤的旨意下凡去,替孤除那魔孽如何?”   倾瑟当下回道:“臣遵旨。”她知道,天帝在给她机会得以亲自接近魔族,拿回她该有的东西。   于是玉帝下了旨意:“魔族震动危及人间,孤下令,命幽冥司主下凡替孤铲除危害苍生的魔孽。而今仙魔两族关系岌岌可危,仙魔大战在所难免,司主大可不必顾忌,尽管放手大胆去做孤所令之事。”   “是,天帝,幽冥司倾瑟接旨。”   倾瑟话将将一说完,偏偏此时殿内又响起了另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启禀天帝,臣以为仅仅就只让幽冥司下凡处理此事甚为不妥。”   (二)   天帝眸光一转,流落在大殿上不卑不亢站着的一身雪白衣裳的青丘君玖身上,似了然又似讶异道:“哦?君玖爱卿认为哪里不妥?”   君玖分寸得体道:“幽冥境主司凡间生灵的生死大计,想来平日里琐事繁杂,若幽冥司主此次去了人间亦定是颇有分神,况且还不知此次流窜人间的魔孽是多是少,臣以为应当再派一位仙家随司主一同下凡才可,遇事也好有个照应。”   倾瑟插了一嘴,道:“劳青丘上神担忧了,幽冥司此次定会不辱使命。”她就晓得,君玖这般一说,接下来想干什么。   天帝故作深沉地思量了一番,径直忽略了倾瑟,道:“爱卿说得极为有理,就是不知青丘近日可还让人省心?爱卿得空不得空?”   君玖忙道:“谢天帝挂心,青丘近来十分安宁和谐臣亦恰好有空,愿意以臣青丘之名随幽冥司主一同下凡。”   “嗯,如此甚好。孤准了。”   倾瑟眉头一直跳,僵硬的嘴角抽了又抽。   此事毕后,凌霄殿内恢复了往日的和气。天帝也不再摆架子,与诸位上神一阵闲话家常。一下问问这家龙王的小孙子长得好不好,一下又问问那家星君帝君的对象寻得怎么样。总之这一帮神仙,看起来是安逸得很。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遇事缩墙角没事就八卦,任是哪一个神仙活得太久了都会这般,就一句话:嫌麻烦!   为此大家都见怪莫怪,该下凡的下凡去,该回家养孩子追娘子的继续折腾去。   凌霄殿散会之后,倾瑟还未走得出南天门,后面紧追而来的小婢便让她停下,说是瑶池天帝有请。   倾瑟淡淡挑了挑眉,随即轻车熟路地过去。天帝要见她,总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果然天帝一见她,便眯着眼招手:“司主快过来坐。”   他递给倾瑟一杯极清淡的酒,倾瑟放在鼻间嗅了嗅,隐隐约约嗅到一股清幽的芙蕖花香。天帝扬起唇角又道:“快试试,是孤用这瑶池里的芙蕖花酿的。”   倾瑟仰头喝了下去,蹙起了眉。   天帝问:“如何?”   倾瑟狐疑地看着天帝,道:“这是酒么,太淡了。”   天帝一派悠然自得:“这是孤一万年的仙力。下界对付魔孽该是绰绰有余了。”   (三)   “为什么?”怔愣了良久,倾瑟迷茫地看着瑶池里开得嫣然的芙蕖花,飘忽近无声地问。   天帝若无其事道:“此事倾瑟莫要怪孤,还真得你去不可。若是孤派其他人下界了,除了魔孽也不会对倾瑟的心有多留神,只有你亲自去。”   倾瑟道:“这个倾瑟自是知道,哪里能怪天帝。”   只听天帝叹了口气,又道:“其实孤又不想让你下去,这心情委实矛盾得很。万一下界之后中了什么诡计受到什么危险,那孤当真是得不偿失。所以思量了又思量,决定渡给倾瑟一万年仙力。”   倾瑟动了动唇角,低低道:“何须如此,一切倾瑟皆应付得来。”一杯如淡水的万年仙力,在倾瑟身体里缓缓催动,一呼一吸之间,都能闻得到只有天帝身上和这瑶池才有的淡淡芙蕖花香。   “唔还有,让君玖上神随你一道下凡之事你也不可怪孤不可误会孤。孤自然是不想他和你一起下去的,孤醋得很。”   倾瑟抽了抽面皮。   天帝继续明言不讳道:“可是孤思来想去,君玖方才在凌霄殿上说得着实有道理,他乃青丘狐族之王,能耐非凡,跟着也能让你更安全些。嗳只可惜,有了他和你一道走,既让孤心里少了一些忧心却让孤又凭空生出许多忧心。”   倾瑟捏了捏额角,道:“天帝的忧心实属多余。”   天帝认真叮嘱道:“孤可要提醒你,不可和君玖上神走得太近知道了吗?其实也不是孤心怀不够宽敞,孤这是在为君玖上神考虑。”   倾瑟禁不住好笑问:“天帝如何是为君玖上神考虑?”   天帝道:“你想想,万一在人间倾瑟得遇魔族魔女夺回了自己的心,那时你才发现自己仍旧是倾慕于孤的,到时你我免不了旧情复燃一番。若你与君玖走得太近,让他对你情根深种,到时可不是要耽误他么,凭白让他沮丧伤心孤也于心不忍。”   “……”倾瑟继续不住捏额角。   “千万千万不要和君玖走得太近,他对你好你也不要接受,还有与他在一起时你要想孤,这样孤才觉得不会寂寞……”   “……真是越说越离谱……”   (四)   趁倾瑟不备,天帝倏地拉住了倾瑟的手腕,握在手心里。   倾瑟抽了抽,无法自他手心里抽出来,遂淡淡唤了声:“天帝?”   天帝嘴角一挑,随即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往倾瑟的手腕上轻轻一碰,霎时一圈金光闪闪的链子缠绕在了她的手腕上,令倾瑟轻轻一震。   天帝道:“此缚仙索,孤赐予你,捆魔女掏心所用。”   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经替倾瑟打算预想好了,只等她凯旋归来。这一次,一定能拿回她自己失去多年的东西。   倾瑟愣愣地触碰着手腕上的缚仙索,所触之处皆一阵金色光芒闪耀。果真他们都那么想要她取回自己的心么,君玖如斯,天帝如斯。   这一刻,她当真有了些许期待有了些许急迫,想如他们所愿,做一回有心之神。她当真想,若有心之后自己还眷恋着眼前之人,那便和凤族首领争上一争也无不可。   见该吩咐地也吩咐了,该叮嘱的也叮嘱了,天帝便心满意足道:“时候不早了,倾瑟回去罢,好好准备一下立马下界。”   倾瑟起身告了退。只是将将才走两步,天帝在身后一本威严道:“下界之后,幽冥司十万鬼差,可任司主调遣,除魔孽司主义不容辞。仙魔明争暗斗了三万年,孤这茫茫仙界,定不会再对魔界姑息养奸。”   “是,臣遵旨。”说罢倾瑟大步出了瑶池。   回到幽冥境,一干幽冥境上官已经待命。寒生心思细腻,大抵能猜得到此次天帝召见他们司主所为何事。   遂倾瑟一到幽冥宫,寒生便禀告道:“幽冥司上下一切已经打点妥帖,只等司主下令。”   倾瑟甩了甩纯黑的宽大袖摆,走到幽冥宫的上座,负着双手,尽显气势道:“本司不日即将下界除魔孽,幽冥境的一切暂交寒生打理。召集我幽冥十万鬼差,整装待命;苍生之生死一向由我幽冥境一手操办,怎能容忍魔族危害凡人擅自扰乱我幽冥境的规矩,因此魔孽一有进犯,依本司之令下凡护苍生。”   上官齐齐下跪领命:“是,司主!”   PS:唔今天是我娘的生辰,祝我娘生辰快乐~我娘是温柔的娘,明明还那么年轻,整天哀叹自己老了老了~   章四十 山鸡和豹子   (一)   “司主,你为何不等本君就独自走,不是约好这个时辰的吗,你莫不是诓本君?”   倾瑟站在祥云上,抬手捏诀催动祥云,使得其有多快便跑多快。身后传来君玖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他乘着祥云紧随而上。   原本是这个时辰约好在幽冥境碰头,然后两人一齐下界。但倾瑟委实不想同他一起,遂趁着君玖还未到便先行离去,不想才眨眼的功夫君玖竟追了上来。   倾瑟边飞边道:“本司哪里敢诓骗上神,只是本司突然觉得现下时辰不早了,若先行一步上神不消片刻也定是能够追赶上来,这不就赶来了么。”   “唔说得也是。”   两人在凡间一处无人之地落了脚。看看四周荒芜的光景,大抵是到了一处山郊野岭。眼下天色又渐黑,若要寻得人烟怕还是要费些脚程。   君玖边走边问:“司主何故要在此地落脚,不用先去城内捡个住处么?”   倾瑟挑了君玖一眼,道:“除魔孽我们应是早来了些日子,得空在这山间走上一走又有何不可?”   君玖似笑非笑:“说得也是,司主好情趣。”   走着走着天幕逐渐黑了下来,倾瑟取出一颗幽冥珠,将路照得十分幽静,不急不缓问:“上神可会烤一些凡间的肉食?”   君玖道:“若是司主想吃,本君自然会烤。”   倾瑟寻了一颗树脚,算是宽敞,毫不扭捏地一屁股坐了下来,道:“下得凡来自然是要入乡随俗,如今又在这山间,食一食肉食烤味该是有些意思,我有些饿了。将将上神说何不入城里,可城里灯火明亮,吵得慌。”   君玖垂着眼帘安静地看倾瑟,宠意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入城。只是司主对本君的称呼该改一改了。”   倾瑟愣了愣,认真道:“君玖,你说狐狸能烤了吃么?”   君玖面不改色道:“乖,我们吃其他的。”说着他往地底下丢了一个决,霎时仙气一冒,一只满面红光的老头就给地底下钻了出来。   (二)   老头提着拐杖作揖道:“哎哟哎哟,早前小仙就感到一片祥光降临小仙山头,不想竟是上神驾临,小仙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小仙见过两位上神。”   倾瑟摆摆手道:“土地实在不必多礼,我们只是夜里安静行走累了,在贵地歇一歇脚。”她指了指一旁的君玖,“不知土地家里有没有些可供烤食的肉类,唔这位上神有些饿了。”   土地连连道“有有有”,还邀他们一齐去自个家里。倾瑟拒绝了,让君玖随他一道去取肉即可。   君玖似有些不放心,倾瑟便道:“我就在这等你。”   哪知他随土地走后,倾瑟坐了坐觉得有些闲,便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了双手,随即懒洋洋地拎着幽冥珠在林间穿梭了起来。说是要在原地等君玖,也不过是随口说一说而已。   只是想不到,没听这山头的土地提起,原来往林子深处竟还有一间废弃的破庙。   凡人就喜在深山老林搭个寺庙,好拜神乞佛。此僻静之地也好彰显他们的诚意。就是不晓得此寺庙搭在如此不显眼的地方,会不会少香火钱。   倾瑟想,定然是少的,不然何故会废弃了。   正待倾瑟欲绕道离去,破庙内冷不防地传出一声惊慌的求救声,随后竟燃起了烛火的光亮。   “救命啊——救命啊——”   有男人粗鄙的淫?笑:“诶嘿嘿嘿嘿嘿嘿,此处荒郊野岭的小娘子你向谁求救?莫不是想向老子求救让老子多怜惜你两分?”   “你、你你走开!走开啊——”   倾瑟眯了眯眼,微不可察地挑起唇角,移步往破庙走去。将将走进门口,果真看到有一男一女在里面,女子衣衫褴褛衣不蔽体地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不停地挣扎抓打逼近的男人,可身上的衣裳还是被男人一块一块给撕破了来。   倾瑟淡淡开口问:“你们在干什么。”   一男一女皆愣了愣。下一刻,女子似寻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趁着男人不备便爬起来就颤抖着往倾瑟身后跑,还凄凄楚楚泣道:“女侠救命!女侠救命啊!”   男人将一双眼睛放在倾瑟身上,简直就回不过神儿来了。他一边咽了咽口水一边涎笑道:“今儿走的是什么运气,又来一个,恰恰是老子喜欢的货色。”   他丝毫没注意到倾瑟半眯的眼,就张扬大胆地走了过来,随即伸手便想抬倾瑟的下巴。哪晓得还未碰得上,突然在男人的手和倾瑟的下巴之间猛地腾起一股强烈的仙光,男人面色一变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已经被仙光给震飞了去,狠狠地摔落在墙角。   “本君的人,一只小小的山野豹子也敢有胆子招惹。”   倾瑟闻声侧目,只见君玖一身白衣翩然而至,抬脚踏进破庙里,衣摆处因他的不慎散发出来的气势而层层绽开了来,似在生气。他一双细长的眼睛,撂在将才那个男人身上,令人全身乍寒。   (三)   被打至墙角的那个男人,却换回了一身豹皮衣裳,头顶长出豹子耳朵,正捂着胸口嗷嗷直叫,道:“神仙饶命神仙饶命!我们没有太作恶,只是闻到林子里有仙气,想沾一沾神仙的仙气!”   恰逢这一刻,倾瑟嘴角冷冷一挑,手倏地往侧腰一扬,好巧不巧地捉住了将才逃至她身后的女子,女子的爪子上指甲有一寸余长,正欲对着倾瑟的腰腹便下手。   只听倾瑟似笑非笑道:“你这只小山鸡,胆子倒挺大,和小豹子合起来演戏,也不怕一会戏罢之后他将你一口吃掉。方才不是还让本司救命吗,到底是该求本司救命还是该求本司饶命?”   女子吓得全身痉挛一下被吓回原形,果然是只野山鸡,它早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君玖云淡风轻对倾瑟道:“方才本君去土地那里看了,没什么特别的肉食,唔这豹子倒还新鲜。”   倾瑟手一抬便将小山鸡拎在半空中,使得山鸡翅膀颓然地扑腾了几下,道:“将这只也一并烤了。”   树林里,一堆温暖的篝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篝火上边烤着两串肉香四溢的东西,时不时有油渍滴落进火堆里,响起一阵“呲呲”声。   君玖素白的手悠闲地翻滚着火上的烤肉,一闪一闪的火苗映衬在他的面皮上,轮廓显得格外的深邃而妖娆。   他不寒不暖地问:“不是说在原地等我的么,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倾瑟单手撑着下颚,安静地看着篝火,道:“我不那么说你能安心去拿肉回来给我烤着吃么?”   “幸好今夜遇上的是两只不成气候的小妖,若是遇上厉害的妖物或是魔孽呢,你让我怎么办?”   “他们不是本司的对手”,倾瑟眯着眼侧头看过去,树脚下两只相互熊抱的东西瑟瑟发抖,“小豹子,小山鸡,你们说是不是?”   那两只东西直捣鼓脑袋。   君玖捡了一支枯枝扔进火里,神色忽明忽暗,幽幽念了一声:“土地,一直蹲在那里腿可还受得住?”   不远处一棵大树背后,蹲着的身体顿了顿,随即站了起来,“嘿嘿”笑了两声,缩了缩脖子还是壮着胆走了过来,道:“哎哟小仙这不是怕坏了二位上神的雅兴嘛~~”   (四)   倾瑟吁了一口气,拉长了声音道:“土地啊——你这份差事可真会当,在你的地盘里却还让本司逮着了妖族,委实可喜可贺。”   土地忙解释道:“哎哟上神这可不能怪小仙,小仙这几百年来可是一直尽心尽力地守着这片山头。只是,近来不知怎的,妖族有些躁动起来,不少小妖蹿进这片山,小仙又这把老骨头了哪里能清理得过来。”   倾瑟挑眉:“怎么,妖族亦开始躁动?”   土地道:“这远郊还好一些,只怕是城里的妖气不得了。看来不久,这一片大地将会不得安宁了。小仙想,二位上神也正是为此事而来的吧?”   倾瑟不答,侧头去神采奕奕地看着树脚下的小山鸡,笑道:“小山鸡,过来。”   小山鸡瑟瑟发抖,开始摆脑袋。   “你不过来,本司立马烤了你。”   小山鸡迫于倾瑟的恐吓,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倾瑟伸手摸一摸它的头,它就抖两抖,她问:“来给本司说说,你们妖族不好好呆在妖界,跑到人间来做什么?”   小山鸡如实道来:“具体小妖不是很清楚,只是小妖偶尔偷听到族里的老一辈说,这段时间人间会乱起来,到时连神仙也管不过来,我们不过是趁机钻到人间来想出人头地一回……”   倾瑟掂着下巴思忖了许久,道:“不如你这只小山鸡跟着本司如何?”   小山鸡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真的么?”要知道她一只小小的妖精若能跟着一个神仙修炼,那迟早也会修成正果的,这对于小山鸡来说该是多么有福气的一件事情。   这时小豹子慌乱地爬了过来,眼巴巴看着倾瑟道:“神仙神仙还有我,还有我!”   倾瑟这才得以好好端详面前这只小豹子,先前变作的男人委实够猥琐,而今换回原本的模样却也粉粉嫩嫩的,颇为招人喜。遂她问:“君玖,你收了它如何?”   君玖丝毫不吝啬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用手指将烤好的肉上焦黑的部分剔除,嫩?滑的部分递给倾瑟,道:“狐族不收外族。”   倾瑟不急不缓道:“那小豹子你也跟着本司好了。”   君玖想都未想,立马改口道:“但本君可以破例一次。”   于是两只小东西那叫一个欢天喜地。趁他俩欢天喜地之余,土地疑惑地凑过脑袋来,问:“上神啊,小仙不大明白,咱们神仙不收妖族跟在身边的,上神您这是何意?”   倾瑟面不改色道:“本司听说野山鸡的味道尤为鲜。”   君玖淡淡道:“若你喜欢,隔两日本君去抓一只蘑菇精来一并养着,到时也不嫌没蘑菇炖。”   土地干干笑了两声,再干干笑了两声,看着一旁打闹成一团的两只小妖,抹了一把额头。   章四十一 一网打尽   (一)   倾瑟和君玖在林子里将就着歇了一晚,第二日辞了土地,两人往城里的方向去。但没有带着小山鸡和小豹子一起,而是将他俩寄放在了土地处,道是办完正事便会回来接他们。   两只小妖被倾瑟和君玖诓得一愣一愣的,心甘情愿地在土地那里乖乖呆了下来。还当真幻想着能跟着神仙一起修炼。其实神仙也不尽是说一不二的神仙,就比如倾瑟与君玖,是两个谎话连篇的神仙。   此时节正是人间三四月,芳菲不歇。   山间的风,吹拂着倾瑟与君玖的衣袍,一黑一白袖摆翻飞。   君玖悠闲地抬手,摘去倾瑟发间不小心沾上的一小片叶子,温温润润道:“就这样将两只小妖放在土地那里,没问题么?”   倾瑟一脸闲适:“已经知会过土地了,若那两只东西有异动,尽管烤了便是。城内妖物横行,莫要让他俩进城通风报信才是,君玖你说呢?”   君玖云淡风轻地眯着双目:“凭你喜欢。”   入城后,两人皆收敛了仙息,悠闲自得地行走于街上,频频惹来凡人注视的目光。他们进入了一间茶楼,捡了一个靠窗的位儿坐下。   小厮殷勤地送上一壶茶,斟上。   君玖拈起茶杯往唇边送了送,一股粗涩的茶味使他冷不防蹙了眉。   倾瑟亦抿了一小口茶,淡淡道:“人间自有一番茶滋味,难怪君玖会喝不习惯。”   君玖眉间一抹清傲,嘴硬道:“唔不习惯并非就是不喜欢。”   “莫非君玖是喜欢了?”   “你喜欢我就喜欢。”   喝罢茶,歇息够了,倾瑟与君玖便晃悠悠走出了茶楼,又去了一家包子店食了几碟包子。君玖边食边疑惑道:“不是应该用完吃食再饮茶么,怎的你是先饮茶再食包子?”   倾瑟道:“不如这样罢,为了尊重你们族类的饮食习惯,一会儿吃完后我们再去茶楼喝茶。”   “……不必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黄昏时分,随着天幕的愈加暗沉,街上的凡人皆逐渐散了去。不过该晚上开门做生意的几家店却慢慢热闹了起来。   比如眼下倾瑟和君玖一同路过的勾栏院。   楼上楼下妆扮得花枝招展的凡人女子或倚着凭栏或招着手绢,个个风情万种。尤其是看见君玖堪堪走过,皆恨不得将他拉进去好好慰安照拂一番。   勾栏院大门口照出的淡淡暖光映衬在倾瑟清淡的面皮上,她不着痕迹地挑了挑嘴角,对君玖戏谑道:“吃喝嫖赌乃人生一大乐事,眼下最诱人的一项摆在你面前,倒让你给辜负了。”   君玖淡定道:“我现正处于求婚的火热关键时期,行为需谨慎又谨慎。”说着他就要过来自然而然地牵倾瑟的手。   倾瑟躲得快,离他两尺远,道:“你再谨慎也没用。”   (二)   后来倾瑟与君玖弯弯绕绕了两条街,天已然黑透;这里是城中心,这边一条街和对面一条街中间恰好隔着一潭湖,结果他们站在这边就看到湖对面聚集了不少凡人。   湖边站着一位凡人女子,脚几乎已经踩进了湖里连裙摆都沾湿了,而围观的凡人你一句我一句似在劝说着女子什么,那女子隐约带着哭腔喊了几声“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要跳下去了!”   君玖和倾瑟兀自安静地在这边街顿了一会儿,只听君玖先出声道:“莫不是想不开?”   倾瑟言简意赅:“应该是阳寿快干净了。”她抬眼看着君玖,“要不你去劝劝她?”   君玖嘴角动了动,道:“你想让我去救她?”   倾瑟扬起唇角,露出一个阴森的弧度,道:“劝劝她,早死早超生。”   君玖捏着额角,倾瑟又道:“不是想求婚么,这点事都不肯做还想怎么个求婚法?如此一来,我就更加不能答应你的求婚了。”   “一起过去,我去劝她。”君玖让步。   倾瑟负着双手,笑道:“我就在这边等你。”   于是一抹颀长的白衣身影无奈却翩然地往湖那边去。倾瑟看着君玖渐渐走远,眯了眯眼,转身走到一家欲收摊的面具档前,住了脚,若有所思地拿起上面的一只银色半面面具。   突然倾瑟神色顿了一顿。一只鬼差正服服帖帖地跪在她侧身后。   她用神识问:“何事?”   鬼差道:“回禀司主,寒生大人让下官前来禀报,司主前脚将一离开幽冥境,幽冥境就出了大事。”   “大事?”   “人间各地的生死簿,乱了。”   倾瑟眯着眼看向自己侧身后:“如何会乱的?”   “许多凡人阳寿未尽便入了幽冥境,恐怕是被其他族类残害。现在幽冥境的秩序也跟着有些乱了。”   倾瑟思量了下,再问:“那此城的凡人生死如何?”   “此城近日已经有些许凡人不该死却死了。”   倾瑟私下算了算,她离开幽冥到如今,虽只感受到一天一夜的光景,可自幽冥到凡间的每一分每一秒在人间可都是几天几夜。这与妖族作乱还真真是恰好对上时候啊。   随后倾瑟手摆了摆,鬼差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买下了那枚面具,戴在了面皮上,当真如幽冥境勾魂的罗刹一般冷冷地勾着嘴角,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一条幽深的巷子里,传出若有若无的低声细语。   有女子柔婉哀伤的声音:“呐你不是说爱我的么,为什么会害怕我呢,明明你说会一直爱着我的……”   亦有男人恐惧到极致的嘶哑的声音:“你、你你别过来,我不知道你是怪物!我、我……我爱的不是怪物……不是怪物……”   “男人都是薄情寡性的东西!”   当倾瑟手拎着幽冥珠缓缓走进来时,果然看到有个汉子正贴着墙壁几近瘫软,他似被吓得恨不得昏厥了过去,眼下脖子上正紧紧地缠绕着一条五花蟒蛇!   幽幽的光刺激到了那条蟒蛇,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在汉子脖子上舔了舔,蛇身缠得愈紧,似在威胁倾瑟莫要靠近一般。   倾瑟淡淡开口:“你这畜生还真敢说,说这凡人薄情寡性,你不也是为了凡人身上的一口精气才靠近他的么。妖族当真是越来越大胆。”   蟒蛇瞠着两颗幽绿的眼睛,冷冷道:“你是谁?!若既非凡人又非我族类,阁下绕道便是!”   倾瑟银色面具下的双目一眯,道:“今儿你妖族作恶算是被本司逮到了一个现行,恰好本司眼下有心情收一收妖。”说着倾瑟手掌摊开,掌心结出一朵血红的月凰花,霎时仙光四射。   (三)   蟒蛇闻到了仙气乱了分寸,惊道:“你竟是仙族?!”它意识道手中还控制着一个凡人,遂又胆大道,“你再敢动手信不信我立马杀了他!”随之露出了森森的獠牙,对准了汉子脖子上的血脉处。   神仙一向慈悲为怀,蟒蛇以为自己抓住了一枚好筹码。   哪知倾瑟却淡定道:“此凡人之生死,本司幽冥的判官早已经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记录在了生死簿上,你不妨杀他试试?然后本司再好好与你算一算坏我幽冥规矩这一笔账,如何?”   下一刻,蟒蛇抛下汉子,顺着后边的墙壁就欲夺路而逃,不想速度还是快不过倾瑟手心里的那朵月凰花,月凰花飞掠而过,稳稳地扎在了蟒蛇的七寸死穴处。   结果蟒蛇那硕大的蛇身顿时妖气侧漏,被钉在墙头乱撞乱摆了一阵,一直到蛇身渐渐变小,小得和一般的小蛇无异。随后摊落在晕厥的汉子怀里,动了两动,连爬走的力气都不再有。   倾瑟走到汉子跟前见他只是被吓昏过去,眉间稍稍蹙了蹙,轻声嘀咕了一句:“怎么没死得成,阳寿未干净就是麻烦。”   边走倾瑟的手指就边凝聚了仙光,继而指尖稳稳停留着一颗晶莹剔透又温润无边的水珠,往空中一弹,那颗水珠变成了万千晶晶闪闪的晶尘,比夜空里的星子还要耀眼,照亮了这凡间的一片土地。   四面八方,一波一波,暗潮汹涌。各处乌黑的气团开始慢慢聚集到了一处。   只是凡人见不到如此绮丽而又诡异的光景。   只听倾瑟邪邪笑道:“趁着今夜有空,本司便将你们这些妖族一网打尽。只是不知本司这浪费的一百年仙力,对你们够不够吸引力。”   一身黑衣墨发,她又抬手捏了一个结界罩住此城,然后往城郊行去。   (四)   倾瑟这里将将一走到城郊,忽而大片大片黑压压的浊气袭过来,一重一重立于她四周。浊气化作大群身形各异的妖类,将她围了个结结实实。个个露出虎视眈眈的神情。   倾瑟淡定地拂了拂耳边的长发,挑眉道:“来得倒挺快。全部都来齐了?”   妖族有一两个说得上话的领头妖,站在前面,阴森森道:“这位神仙好生慷慨,我们兄弟见着能在神仙这里人人分得一杯羹,怎好意思不全部来。”   倾瑟弯起眼,笑道:“乖来先告诉本司,是不是妖界妖族数量过多已经容不下你们,你们这些小东西才大老远地跑到这人间来?这些日可有欺负凡人,一共弄死了多少个?”   有妖用鼻子发出一声哼笑:“记不清弄死多少个了,怎么,这你也管?”   倾瑟声音轻佻了些,道:“凡人生死大计,不归本司管,难不成归你们管?”   领头妖显然比一干小妖有见识:“你是幽冥司的?”   倾瑟难得老实道:“本司乃幽冥司主却却无疑。”   领头妖大喜过望,狂笑三声:“哈哈哈~~~幽冥司司主,今儿竟给我们遇上了鼎鼎大名的幽冥司司主~小的们一起上,就让我们好好招待这幽冥司司主,看看她究竟有几分能耐!”   眼看着一群乱妖闻言蠢蠢欲动了,倾瑟丝毫不乱,反而悠悠闲闲道:“你们可想清楚了,眼下站在这儿的不过就本司一人而已,若你们一起上每一个能分本司多少仙力呢?唔该好好打算打算才是。”   乱妖们顿了顿,继而面面相觑,开始意识到倾瑟所说的这个问题。   还真莫说,这还当真是一个相当严肃的问题,本来他们这一群趁着魔族松动仙界无暇顾及之前而跑到凡间为非作歹无非就是想靠着进犯凡人来增强自身的本事。而今好不容易给碰上了一个神仙可以汲取神仙身上的仙力,这么多只妖一搅合,那每一个能分多少呢?   领头妖见妖心渐散,立马大喝一声:“休得听她一派胡言,待我们将她拿下再说!”说着他便朝倾瑟攻过去。   倾瑟就负着双手,嘴角一抹淡挑的笑,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然而,那领头妖还未碰得到倾瑟的身,忽而一道猛烈的妖光挡在倾瑟和他的中间,愣是将领头妖生生弹开了去。   动手阻止的,看似是另一个说得上话的妖类,他爪子因使了妖术还冒着烟,嘴巴正对着爪子闲闲地呵了两口气。   领头妖绷紧身体问:“你什么意思?”   他面色张狂,道:“什么意思?总不好让你一个人占了先罢?”   PS:其实幽冥司主是个强大的角色【某云觉得】,于是某只狐狸得更强大更狡猾才行~(⊙_⊙)   章四十二 我无法容忍你有危险   (一)   领头妖绷紧身体问:“你什么意思?”   他面色张狂,笑道:“什么意思?总不好让你一个人占了先罢?”   领头妖啐了一口,怒骂:“你是没长脑子是不是,她明明是在挑拨离间咱们!”   张狂妖抿紧了唇,面色冷了下来,不怒将怒。   倾瑟似不大赞同领头妖所说的话,缓缓开口道:“凡是生灵皆有灵性,你们妖族也不例外。妖也是各有各的想法,你怎么能骂人家没脑子呢?”她看着张狂妖,又道,“还有你,本司以为妖族亦是有尊严的种族,他骂你没脑子你就不生气么?”   领头妖勃然大怒,吼道:“我就骂他没脑子又怎么了,关你这狗屁神仙什么事?!”   “你骂谁没脑子,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我就骂你,骂你呢!”   ……   于是倾瑟就斜斜地依靠在一棵树下,挽着手臂眯起眼满意地看着那两只妖打得不可开交。四下待命的小妖们霎时没了主意,只得看了看打斗那边,又警惕地看了看倾瑟。   倾瑟便懒洋洋地抬手捏了一个决,往天空中抛去,霎时又一层结界罩下来将这一整片郊林与外隔绝起来,好心提醒愣杵着的妖群道:“你们头子正打架呢,你们却还有闲心站在这里还不赶紧去帮忙。看样子不斗个输赢是不会罢休的了,这输赢倒不打紧,只怕输的那一方要受赢的一方的欺负,到最后还分不到本司的仙力,岂不是亏大了。”   一群妖族经不起倾瑟的言语刺激觉得她说得是这么个道理,遂渐渐起了内讧,继而开始动起手来。反正群妖们见头子都这般了,还不赶紧对身边平日里看得惯看不惯的同类下手,生怕动作慢了一步,那边的唯一一个神仙就会被对方给抢走了一般。   倾瑟在自己身前布下一层晶盾,任树林里红黄蓝绿各种鲜艳的妖光自她结界外飞过,自然是无法伤她分毫。   若说这群妖族蠢,还真是有些蠢,竟不晓得先将倾瑟这个神仙给制服住了再来谈如何分羹的问题,到时要内讧要互相残杀皆不成问题,可而今倾瑟还好好地站着,看他们杀得分外眼红呢。   还好,这一大群妖族里边并非全部是有头无脑的东西,还是有那么几个晓得其中之利害关系,站在一片狼藉的小战场中间大喝,企图挽回局势。更有些聪明的妖,头脑清楚目击要害,直接冲倾瑟杀过来。   倾瑟唇畔冷冷一勾,连身体动都未动一下,只见那些冲过来的妖类就被她晶盾上的仙光弹出了几丈开外。   (二)   眼看着一群妖族,眼下被磨得散的散乱的乱,倾瑟该是坐享其成;若真让她一人面对这么多妖,纵然是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划不来。可哪知此时,有部分小妖应付不来此等混乱的状况,跳起来就欲飞身逃离了去。它们哪里还顾得上倾瑟这个神仙的仙力,现下还是保命最最要紧。   可倾瑟哪能就这么如它们的愿,她可是费了一百年的仙力才将这些东西全数引过来的,若又让它们逃了,日后要全部逮住可就不容易了。所以倾瑟才预先布下结界将林子围起来。   小妖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但就是飞不出去。   倾瑟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便飞身至天边,温沉沉地笑道:“这还没完呢,就想走了?”   小妖们悲愤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要如此赶尽杀绝?!”   随着她袖摆在空中一扫,倾瑟挑着眉梢看着那群妖类,缓缓道:“莫怕莫怕,本司向来不与妖族过不去,说什么赶尽杀绝本司心善也做不来那事。”   众妖惶恐:“那你、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倾瑟笑眯了眼,道:“你们在凡间作恶便作恶,本司不大喜管这些事,但干嘛要弄死凡人呢。凡人的生死可是归本司管的,你们将其一搞乱,这令本司十分不开心。”   说罢倾瑟张开五指,身子凌空一旋,黑色的衣袍剧烈翻飞,她发丝邪魅狂舞,手中不知何时撑起了一把三十二骨黑玉伞,缓缓又道:“未经本司的允许胆敢插手凡人生死之大计,这笔账本司要好好与你们算一算。”   她撑着黑玉伞,五指执着伞柄缓缓绕转,霎时天幕之中一派红光微现,继而一场荼靡至极的月凰花雨下得惊心动魄的美,令谁看见都禁不住被吸引住!   倾瑟抬手指向它们,只那一瞬,将才还在空中飘飞曼舞的月凰花霎时似长了灵性一般,一簇又一簇,速度之快猛地袭上了那群小妖!   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空中的妖气散的散漏的漏,竟无一妖能够幸免。不消片刻,那些妖类已经无法用妖力维持人身,皆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动物,一片片栽落到了地上。   倾瑟毁了它们几百年的修为,使得它们与一般的动物无异。一落到林子里,便四处逃窜了去。   同时这一场景也惊摄到了地面上将才还打得热火朝天的妖群。   倾瑟淡淡蹙了蹙眉。下面的妖群数量虽少了许多,但剩下的也不少。   领头妖与狂傲妖皆停了下来,站在一起。只听领头妖啐了一口,骂道:“妈的差点就让这狡诈的神仙得逞了!兄弟们上,我们这么多妖还不怕对付不来一个劳什子神仙!事后我们再好好分她的仙气!”   他一声号召,随即和那狂傲妖一起做了先锋,冲倾瑟飞奔而来。   倾瑟单手收了黑玉伞,天幕的月凰雨下得更甚。她却一派淡定道:“这回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三)   月凰花触碰到了妖族,不再是简简单单地卸掉它们一身妖气修为,而是致命地一击。   面对那领头妖和张狂妖飞奔而来,两道猛烈的妖光冲倾瑟劈过,倾瑟抬手一挥,霎时晶光闪闪的晶盾就稳当当地停在了前面。   倾瑟双手结印速度极快,眨眼之间一个又一个厉害的仙诀自她手里飞出,愣是往那二妖身上招呼。   此时不光是二妖,下面能躲得过她月凰雨的妖精们纷纷向她飞来。   她能击退面前的一波,但背后那一波总会有所懈怠。如此一来,就算是倾瑟动作再快亦无法干干净净地全部收拾了它们。   眼下才真真是双拳难敌四手。   倾瑟一边和领头妖与张狂妖对打一边趁着空隙灭掉自己眼所能及的妖类,那两妖就是合起来使尽浑身解数也必不是倾瑟的对手;可偏偏此时她就顾不上背后再袭过来的小妖了。   她眉尖冷不防一蹙,欲捏诀往身后置一个六角晶盾,这样的话小妖便无法近她的身。只是不想倾瑟还未来得及动手,突然身后却传来声声凄厉的叫喊,随着仙光一闪一闪,那些小妖们如落线的风筝一般,纷纷坠落下地面去!   倾瑟转身看过去,却见君玖不知何时已至,正站在上空这片林子的结界处,身长玉立白衣翻飞,修长纤白的手指正一手擒着一枚霸气十足的紫檀弓,一手拉满了弦指缝间冷冰冰地镶嵌着三支白羽箭!   他眯着眼,嘴角轻启,轻声幽长道:“还傻站着做什么。”话语一毕,箭便离弦而出。   倾瑟扬唇笑了两声,随即闪身抽离,只见自君玖手中飞出的白羽箭一到空中霎时变成了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银光箭!   倾瑟就眼睁睁看着,君玖逐渐将那些能躲过自己月凰雨的小妖们收拾了个干净。   稍有能耐的仅剩的几只妖类,眼见此等景况,十分地不心甘,狠了命地拼尽全身解数向君玖冲过来。   君玖斜着琥珀色清透的眼珠,睨着倾瑟,干净道:“你离远一些,我怕会伤到你。”   倾瑟果真就离远了些,看着君玖被几只妖夹攻却丝毫不乱,不消片刻便显了上风。她看着看着,渐渐眯起了眼,能入她眼帘的仿佛就只有那抹白影,在跃跃起舞。   (四)   当君玖若无其事在空中抬着步子向倾瑟走来时,那双琥珀色的细长眸子,道不明许多情绪。   倾瑟袖摆轻轻扫了扫,罩着林子的结界被她撤去。   君玖走到她面前,不变喜怒不带起伏地淡淡问:“有没有受伤?”   倾瑟只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随后取下面上那半边银色面具自空中扔下,裙摆飘扬缓缓落地。   清清淡淡的月色下,两人回了城,安安静静地走在青石路上。哪晓得就在将将路过一条巷子时,君玖突然拉住倾瑟的胳膊猛地往里一扯,便将她拉进了巷子,紧紧地抵在墙壁上。   倾瑟蹙眉,问:“你在干什么。”   君玖薄凉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凑得很近,低低隐忍道:“是不是每一次本君不在你就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倾瑟轻轻挑挑地笑:“那如何能是险境,就算你不来本司也一定能将那群东西收拾干净。”   君玖多少有些发怒,低沉着嗓音道:“你还当真敢说。”   倾瑟笑了两声,抬手拂开了他钳着自己下巴的手,道:“有何不敢的,莫不是上神你太过于担忧本司?担忧归担忧,但你的担忧纯属多余。”   君玖胸口起伏了一阵,显然是给气的,又实在拿倾瑟没办法,遂霸道地宣誓道:“本君管你怎样,但倾瑟你给我记住了,若再有下次,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本君皆会将你生生世世绑在我身边,永远也无法逃离我的视线!”   ……   夜深了,却还有温温的风吹进巷子里来。是自街对面的那潭湖里吹过来的罢。   倾瑟怔愣了许久,君玖似在等着她的答案一般,亦跟着安静了许久。   许久之后,倾瑟方才低着眼帘,吁了一口气,细细地喃了一声:“好痛。”   君玖急道:“果真受伤了?哪里痛?”   倾瑟拉起君玖的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肩膀。不想触手所及之处,君玖只觉一片黏糊。他顺着摸遍了倾瑟整个肩头,衣裳皆是濡·湿了,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你怎么这么别扭不早说!”   倾瑟身体贴在墙上,云淡风轻地笑道:“我也是将将才发现。大抵是被哪知小妖用爪子剜了一下。”她一身黑衣,连自己流血都不知道。   君玖冷着一张面皮,二话不说便用仙法将倾瑟的伤口复原。   倾瑟不大喜君玖这般安静的样子,遂声音散散地嘀了一声:“还真莫说,许久不曾受伤,倒觉得挺新鲜。”   君玖弄好了倾瑟的伤口,继续闷着将她打横抱起,走出了巷子。   倾瑟也懒得挣扎,就躺在他怀里,悠远地回忆道:“离上回受伤,该有三万多年不止了罢。”   君玖脚下顿了顿。   倾瑟继续道:“但还是上回受伤最痛。心都丢了,痛得差点死了。”   “我会帮你找回来。”君玖那一声喟叹,似有似无,倾瑟听得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PS:想了很久,才决定君玖的武器是一柄霸气的紫玉檀弓~怎么样,满意罢?(⊙_⊙)倾瑟的是一柄三十二骨黑玉伞~但不是十分常用~偶尔拿粗来遮一遮太阳还是可以滴~啊哈哈哈哈~   章四十三 莫不是想与我同房?   (一)   “君玖,你放我下来,我歇够了。”   君玖抱着倾瑟,一路不急不缓地走在青石街道上。幽凉的月光照下来,将他的身体映衬得愈加颀长清傲,俊美非凡。听闻倾瑟那般说,他抱着倾瑟的手臂收紧了些,脚步并未停下,亦未如倾瑟的愿放她下来。   倾瑟也不惊讶,抬手捏了一个净身决将一身被血渍污了的衣裳弄干净,然后两只手臂环上君玖的脖子,趁着君玖一愣,在他脖子上一借力,腿往外一滑,瞬间便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君玖的面前,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衣裳,道:“我说我歇够了。”   君玖挑了挑眼梢,道:“歇够了么,那我们该继续好好说一说方才的事了。”   “方才什么事?”   “方才你故意将本君引开想一人对付那么多妖族而丝毫没想过与我商量一事。”   倾瑟边走边淡淡道:“不是都过了么,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君玖在后面咬牙:“倾瑟最好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下次若再将本君引开而一人去做危险的事,我就……”   倾瑟负着手转过身来,弯着眼笑问:“你就怎么?”   君玖气得不轻,眼睛危险地眯了眯,继而长臂一揽冷不防将倾瑟揽进了怀里,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唇就印了上去。   亏得倾瑟眼快,头一偏,使得君玖的唇擦过她的侧脸。   只听君玖轻轻落落地笑:“本君就这般轻薄你。”   “……下次不会了,你放开我。”   君玖满意地挑挑嘴角,放开了倾瑟。两人并着肩缓缓走。   走了一会儿君玖又忽然出声轻飘飘地问:“为什么想着一人对付那么多妖族呢,就没想过会受伤么?若有我在身边也不必搞得如此狼狈。”   倾瑟懒洋洋道:“若有你在,当然会省力许多。只是我并非有意将你引开,而是你去了湖对面之后我才突然想将流窜人间的妖族一网打尽的,唔算是临时起意。”   “怎么个临时起意法?”   “鬼差来报,人间因妖孽作乱弄死了许多阳寿未尽的凡人,使得我幽冥境生死簿大乱,连幽冥境的秩序也一并跟着乱。想来我幽冥境的事,一干不知死活的妖族也敢擅自插手,这不,我就将它们全数引来,一口气弄了,也好一劳永逸。”倾瑟似想起了什么,侧头睨了君玖一眼,又道,“噢对了,我不是让你去湖对面劝那凡人女子死了么,怎么,你将她劝下湖没有?”   君玖抽了抽嘴角,道:“没有。”   倾瑟蹙眉:“你莫不是将她给劝活了?”   “她不跳我能有什么办法。”   倾瑟懊悔地扶了扶额头:“当真不该让你去的,说不定人家是一看见你就觉得人世美好而不想跳了。”   “……”   (二)   后来两人又走了一阵,君玖才悠然开口:“真打算一晚都这样走下去不成?”   倾瑟想了想,道:“你一说,本司倒有些乏了。”   遂他们一起去了一家客栈,敲响了客栈的门。   在一楼大堂守夜的小厮问,两位住店要两间房还是一间?   倾瑟毫不犹豫道:“两间,上房。”   于是小厮忙咚咚上楼去准备。可君玖却冷不防地“唔”了一声,道:“我觉得还是一间房好一些。俗语说得好,床头吵架床尾和,总归是要和的。”   小厮会意过来,不大好意思地看了看倾瑟和君玖一眼,然后利索地跑去收拾房间。   倾瑟僵着一张棺材脸,直勾勾盯着君玖:“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什么意思。”   君玖眯着狐狸眼,似笑非笑道:“我不过就是忽然想起一句俗语罢了,有个其他的什么意思么?一间房也就一间房罢,凡事莫要给凡人太添麻烦才好。”   ……   一间屋子里,烛火已灭。   “君玖你敢上榻来试试,看我会不会对你客气。”   “唔那我在哪里躺?”   “在地上躺。”   倾瑟淡定地坐在床榻上,看着君玖在桌边坐了一会儿,复又走到床榻这边来。   倏地君玖的脚步顿住了,纤长的手指在半空中触了触,挑眉用干净的嗓音轻轻道:“你竟敢给本君下结界。”   倾瑟嘴角邪邪扬起,道:“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君玖半眯着眸子,晶晶闪闪,淡淡笑了两声,道:“不妨,本君破了便是。”说着他两指并拢捻着仙光,便往结界上碰去。   “那也得看你破不破得了了。”倾瑟亦跟着手里现着光,往半空挥了过去。   霎时一层结界,君玖在里倾瑟在外,经两道光一对峙,变成了一张显着银辉的薄膜,实则却比一堵墙还要结实几分。   君玖想使力,但又怕伤到倾瑟,遂道:“你将本君困在结界里做什么。”   倾瑟细眉轻轻往上抬了几许,好笑道:“难不成还让你往这榻上来?要一间房可是你说的,那你就莫怪本司如此了。”   君玖理直气壮道:“你我同歇一张榻又如何,反正你迟早是本君的女人。你快给我住手。”   倾瑟不怒反笑:“你说是你的女人本司就是你的女人了?下界之前本司可与天帝说好了,若能拿回心亦仍旧是倾慕着他,便会做他的天后了。”   (三)   君玖闻言,狠狠地怔愣了两番,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幽幽道:“你,倾慕着天帝?”   倾瑟手肘撑于膝盖之上,捧着下颚,垂眼淡淡道:“有何不可。三万年前是。”   哪晓得,下一刻君玖袖摆猛地一挥,趁倾瑟不备就破了她的结界,倾身上前,一把将倾瑟摁倒在床榻之上,问:“那现在呢?”   一阵幽兰的气息侵入倾瑟的鼻息,她抬眼便能看得见君玖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泽。   她侧头:“现在不知道,等有了心才能知道。”   君玖便安然地枕在倾瑟的颈窝里,咬着她的耳朵低低地笃定道:“不许做天帝的天后。”   “这你也管。”   君玖轻轻咬了一口倾瑟的脖子,使得她浑身一颤,有些执拗道:“不许就是不许,你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本君现在就先将生米煮成熟饭。”   “……你先起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君玖微微鼓了鼓嘴,十分不情愿地放开了倾瑟,坐起身来。   倾瑟撑着手臂亦坐起来,心伤叹道:“狐族狡诈又娇蛮,本司实在不该与你为伍。”   “娇蛮?”君玖抽了抽嘴角。   只听倾瑟兀自又道:“不是娇蛮是什么。说起来我还当真不晓得哪点招惹你们狐族了,若要计较,我还算是狐族的救命恩人。怎的就如此气背。”   君玖好整以暇地看着倾瑟,成功地扭转了话题,似笑非笑道:“跟本君说说,司主何时成了我青丘狐族的救命恩人了?”   倾瑟掂了掂下巴,道:“这事儿还真得从头说起,也不怕说与你知道,本司前一回下界碰巧救了一只被天雷劈得焦黑的九尾狐狸,谁知那小东西忒不知恩图报,本司将它带下凡好生照料着,结果那厮身体一好也不跟本司打个招呼就跑回青丘了,委实狡猾。下次若本司还去你们青丘,定要将那家伙逮出来,让它为本司做牛做马来报答本司的救命之恩。”   “……”君玖沉默。   倾瑟不大满意:“喂你莫不是舍不得罢,是那只狐狸太不知好歹。”   君玖抬头看她,眼里浸着明晃晃戏谑的笑意:“那只狐狸哪里是跑回青丘了。”   倾瑟疑惑道:“那不然跑哪里去了,难不成是晓得本司要抓它,就先躲进哪个狐狸洞了?”   君玖缓缓挑起嘴角,道:“它不是下凡历劫么,投在凡人身体里,一直与司主在一起,还以为司主会知道呢。”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往凡间跑,历个什么劫……”倾瑟咕囔了半句,猛然抬头,看着君玖,“一直与我在一起?”   “是啊,在凡间时本君不是一直与你在一起么。”   “莫不是你就是那只傲娇白狐狸?”倾瑟也不惊,而是眯着眼靠近了些君玖,细细端详起了他,竟还用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道,“嗯眼睛委实有些像,那本司救的不是什么狐子狐孙,还是你这个狐祖宗了?怎么,你想如何报答本司的救命之恩?”   (四)   君玖任由倾瑟这般捏着他的下巴,故作认真地思量了下,然后认真地看着倾瑟道:“能容我以身相许吗?”   倾瑟答道:“我更喜欢你做牛做马。”   君玖捏住倾瑟放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握进手心里,轻轻浅笑:“大抵司主还不知道,当日天雷滚滚那是本君下界历劫之前在洗仙髓,司主就洋洋洒洒地乘着祥云贸贸然闯了过来,若非本君拦着,这估计被劈的就是司主了,本君也不至于会变成那副模样,说起来司主还当真是劳苦功高。”   倾瑟抽了手,抠了抠面皮,吱了一声:“不早了,要歇息了,天一黑就耳背。”   君玖闷笑一声,随即捧过倾瑟的面颊,在她侧脸上啄了一下,便下了榻。留倾瑟一人在榻上愣神。   见君玖要开门出去了,倾瑟问:“你去哪儿?”   君玖侧头,似笑非笑:“我不去问店家再要一间房,莫不是你想与我同房?”   倾瑟躺在榻上,叹了口气:“请随手关门。”   ……   在小城里晃了几日,这天清晨,君玖与倾瑟如一般的客人,在一楼大堂里用早膳。四周时不时有凡人的眼光放在他们身上,两人皆是淡定得很,面上亦丝毫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客栈门外,停下一盏华丽的轿子,走进一位亭亭玉立笑语翩然的女子来。彼时倾瑟手执白瓷勺,有一下没一下搅着碗里的白粥,女子停在了桌边。   只见女子对着君玖盈盈一拜,道:“沈嫣见过公子。”   章四十四 不许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一)   只见女子对着君玖盈盈一拜,道:“沈嫣见过公子。”   君玖未答话,倾瑟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倒是眯着眼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陌生女子来。女子着一身蓝衣纱裙,粉面含春大方有礼,不似个麻烦的凡人。似打量出个什么名堂来了,倾瑟便道:“莫非你便是前几夜要投湖的那位女子?”   女子愣了愣,面露羞愧:“沈嫣不知分寸,让姑娘见笑了。”   倾瑟闲闲散散地舀了一勺粥放于唇边,淡淡道:“笑倒是没怎么笑。就是在对面街看了很久也不见你跳下去,一时难免有些着急有些可惜,便让你口中的这位公子过来劝了劝。咦这位小姐竟然如此快就找上门来了么?”   女子又向君玖福了福身,柔柔道:“当夜多亏公子苦心相劝,使得沈嫣悬崖勒马未能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因此觅恩公之踪迹,沈嫣义不容辞。”   倾瑟睨了君玖一眼,君玖淡到极致地回了一句:“哪里,小姐客气。”   于是女子沈嫣来意明显,就是邀君玖去她家住几日,好让她尽地主之谊。君玖还未答应,倾瑟便替他应承下来了。   沈嫣也没多叨扰,只道是下午时分会派人来接他们,也就离去了。   凡人女子走后,君玖清清淡淡地问倾瑟:“你为何要答应她?”   倾瑟眯着眼反问:“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前两夜你究竟是怎么劝人家的,害得人家死不成不说,还对你感恩戴德以求报答?”   吃罢早膳,君玖闲适地饮了一口清茶,道:“不是你说让她早死早超生么。”   “嗯我是这么说的。”倾瑟点头,“然后呢?”   君玖道:“大家都围在湖岸边劝她莫跳,我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还不跳,想着你又在对面等我一时难免有些心急,便说让她别耽搁了快些跳早跳早完事。”   “就这样?她就不跳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   倾瑟抚额:“好歹你也该说说人死后到了我们幽冥境,我们幽冥境有如何如何的好客云云,实在不行那你就推她一把。”   “……”君玖抽嘴角。   倾瑟撑起脑袋来,又问:“你可知这女子为何要想不开?”   君玖垂着眸子,漫不经心道:“据说是被哪个抛弃了。”   “抛弃了?”倾瑟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君玖,“莫不是她看见你之后便移情别恋了?”   “……”   “唔这委实也怪不得你,狐族媚得很,没几个能招架得住,况且还是凡人女子。”   “那你呢?”   “勉勉强强。”   君玖心情婉转地看着倾瑟,而倾瑟继续面不改色地喝粥,全然不晓得自己顺口回答的话里有个什么意思。   (二)   下午时分,果真有两顶软轿如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君玖和倾瑟所在的客栈门口。   倾瑟与君玖也丝毫不拘礼,大大方方地坐了进去。   经午间得空时,倾瑟找店小二八卦了一番,打听了下城里有没有一家姓沈的人家,稍稍有名声一点的那种。   店小二呔了一声,眼睛尖得很,早上看见了沈嫣来找君玖和倾瑟,遂道早间来客栈找他们的那位沈嫣小姐便是城里沈家大院里的千金,她沈家可是城里有钱有势的人家,家底丰厚得很。   说起这些店小二还顺带惋惜地感慨了一番,道是像沈嫣那般生得如花似玉家境又好的小姐,偏生就是姻缘不济,前些日子与她青梅竹马的书生公子为了一个乡村姑娘还和她断了,那书生真真是不晓得珍惜。   倾瑟想了想,那沈嫣不正是因为被抛弃了才欲投湖自尽的么,恰恰赶上了君玖她便不投了。不晓得富贵人家的凡人小姐是太娇贵还是她幽冥境投胎投得好,被抛弃一回就想欲生欲死了,若要是换做贫苦人家的凡人女子,哪里有空投湖,还不赶紧动尽心思解决温饱。   不过这寻恩公子,倒是寻得快。当夜他们才入住客栈,这才几日,一早便找上门了。   倾瑟安安静静地坐在轿子里,手撑着下颚,神思淡淡。谁都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轿子便到了所谓的沈家。倾瑟下轿稍稍抬眼一看,果真是有钱人家的宅子,自外面看去一派庄严。   君玖修长的身体稍稍弯了弯,跟着走出了轿。倾瑟便忍不住弯起眉眼戏谑地道了一句:“怎么,这有钱人家小姐的贴心布置,君玖可还享受?”   君玖淡淡吐出两个字:“不曾。”   恰好沈嫣娉娉婷婷地走了出来,纱裙轻轻浮摆,亲自迎着倾瑟和君玖二人入府。   这沈府的招待委实好,婢女小厮们见客人一来便忙个不停,将他们引到内湖一处亭上,随后来来回回摆上许多瓜果。沈嫣不怎么羞,看见君玖也只是面皮粉了又粉,随后抱着琴为君玖又是献曲又是献唱的,十分周到。   想来就是仙界做仙会也甚少有这般面面俱到的。虽说瓜果凑了几盘可以边吃边侃八卦乃仙会常备,但却无哪次仙会会上,有男东家亦或是女东家肯主动献个才艺弄个表演什么的。说不准这眼下的献才献艺还当真可以借鉴到仙会上去。   然君玖却听得面不改色。   倒是倾瑟,听得颇为心满意足,几个曲子下来便乏得直打瞌睡。遂她也不避讳,任沈嫣继续弹琴唱曲儿君玖继续面不改色,她独自倚坐在亭子里的一条长栏上,眯着眼打起了瞌睡。   (三)   睡着睡着倾瑟便觉得鬓间有些痒。   她抬起手指去拂了拂,不想却碰到了一只温温润润的手。来不及抽手回来,便被那只温润的手给捉住了。   倾瑟张开眼来,恰恰对上君玖含笑的眸子,他一只手捉住她,另一只手还在她发间轻轻顺着她的长发。眼下她正枕于君玖的腿上,整个亭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君玖淡淡挑唇道:“人家小姐费心招待,也没白费心思,起码倾瑟睡得甚好。”   倾瑟捏着鼻梁,坐起身来吁道:“她人呢?”   君玖看了看天色,认真道:“唔我见你睡着了想过来抱着你让你好好睡,现在已是傍晚,于是就告诉那位凡人小姐说我们今夜要在她府上用晚膳,她便亲自去厨间招呼了去。”   倾瑟平静地道了声:“凡人小姐对你倒是上心。”   “嗳放眼三界也只有倾瑟你没将我放在心上。”   倾瑟抚额:“我有些没睡醒。”   君玖毫不犹豫眼疾手快,一把再将倾瑟摁了下去,让她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一本心满意足道:“那就再躺躺,你躺着舒服我也舒服。”   “……”   晚膳的膳桌上,倾瑟看着满桌子十分丰盛的菜肴,一时有些上胃。神仙嘛,难免对这凡间的五谷杂粮生不出兴致,只偶尔心血来潮了喝几口粗茶亦或是像上回林子里那般烤几块野味。   显然君玖也同倾瑟一般无二。一边的沈嫣殷勤地为他布着米饭菜肴,也未见君玖多动几下筷子。   看着沈嫣柔媚体贴的动作,倾瑟一时兴起,侧头撑着脸,眯着眼淡淡地打量起她来。   沈嫣注意到了倾瑟的目光,只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随后问:“姑娘何故这般看着我?”   倾瑟似笑非笑道:“沈小姐难得对君公子这般温柔,莫不是看上他了不成?”   沈嫣一愣,随即满面娇羞地看了不为所动的君玖,明眸盛水,细声道:“君公子是沈嫣的大恩人,沈嫣一心报恩哪敢作他想。”   倾瑟伸手拿了一支干净的筷子,闲闲地在碗沿上清脆敲了两下,淡淡道:“唔女子报恩不通常都是以身相许的么。”   “这……”沈嫣面皮羞红,“如若君公子不嫌弃的话……”   倾瑟放下筷子,起身往门外走,道:“我不过是跟小姐开个玩笑。”不晓得为何,看见这个凡人女子靠君玖那般近,她就是隐隐腾起一股子焦躁来。   (四)   “倾瑟是不是醋了。”告别沈嫣,自沈府用膳的地方出来,君玖走在她侧身后,面皮上挂着清清淡淡的笑意,那笑意流进眼底,流光溢彩。   倾瑟脚下顿了顿,道:“醋?什么醋?”   君玖笑道:“不醋哪能轻易与凡人计较了起来。乖虽你还未有心,但已经开始醋了委实难得,这令我十分欣喜。”   “咦我竟醋了么?”倾瑟边走边不以为然道,“我只是觉得此凡人女子怕是忘记了当晚欲投湖自尽的初衷了。唔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指不定君玖你不日离开凡间她相思成疾便会再投一回湖,到时若真死成了,在幽冥境我定会为你好好招待她。”   君玖不语,只闷闷笑了两声。   谈话间,眼看着两人就要走出了沈府的大门。不想此时后面匆匆忙忙追出来一只小婢,还细声细气喊道:“君公子请留步——君公子请留步——”   君玖和倾瑟闻声停了下来,随后皆稍稍侧身,连负着双手、面上淡淡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何事?”君玖温温沉沉地问。   小婢恭敬道:“我们小姐想请君公子留一步,去她那里一趟,小姐有话想要对公子说。”   君玖本想拒绝,不想倾瑟却先道了一句:“我在此处等你。”   于是小婢便在前头引路,君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跟了上去。边走还边用神识道:“司主,若本君回来时见不到司主在此处,本君就履行上回说过的话。”   倾瑟轻轻笑了两声,道:“去断了那凡人女子的念想,本司不喜她对你这般牵念。这回,本司当真等你。”   君玖眯起了琥珀色的狐狸眼,眼里一派柔情万千。   他刚想说“好,一言为定”,哪知倾瑟又改了改口,道:“不过我一人站在这里等委实有些寂寞,若一会儿你回来见不到我的话,我便是在这沈家园子里四处转转了。到时你叫我一声便好。”   君玖道了声:“不要跑太远。”   小婢引着君玖去了一座单独的园子,园子里面的屋里烛火嫣然,连房门都未关。   君玖刚站在门口,便看见沈嫣着了一身轻纱薄裙,手指拿着一只钎子正挑着桌上的烛心,回眸对他柔柔一笑:“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章四十五 郎情移转她人身   (一)   君玖刚站在门口,便看见沈嫣着了一身轻纱薄裙,手指拿着一只钎子正挑着桌上的烛心,回眸对他柔柔一笑:“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君玖面上无过多表情,抬脚踏了进去,淡淡问:“沈小姐有什么话想说的?”   沈嫣玩笑道:“怎么,不忍心见你就这般离去,拉你过来坐坐不可以么?”   君玖依旧淡淡然道:“沈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沈嫣站起身来,走到君玖面前,负着手俏皮地踮了踮脚尖,侧头扬着嘴唇睨他:“我看上你了。”   君玖垂眼看了看沈嫣,闲闲抬了抬眉梢,不置可否道:“嗯,然后呢?”   沈嫣道:“我要你留下来,陪着我。”   “可我对你没兴趣。”君玖那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清冷冷地挑了沈嫣一眼,转身而去。   不想,人还未走出门口,身后沈嫣却忽而拉长了声音,轻轻佻佻道:“青丘君玖,九尾狐王,果然名不虚传。”   君玖身体猛然顿住了。下一刻他倏地转身,仙气四溢,动作快得让人根本无法看得清楚,一眨眼间便将沈嫣冲撞至了墙壁那边,手紧紧钳住她的肩膀。   ……   自君玖走后,倾瑟果真十分难得地在原地等了一小会儿。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哪里来的耐心。后见君玖未回,便觉得四处走走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沈府在夜里显得十分寂静,亭台楼阁水榭园池,四周昏暗的灯火将其照得若有如无。倾瑟转了几所园子,越发显得有些百无聊赖起来,打算再转转若还是不见君玖回来,自己便先回去客栈,慢慢等。   只是不想,后来倾瑟进了一所园子,园子里有一间屋子连门也未关,里面的火光自门口照了出来,照亮了园子里一方别出心裁的景致。   她走到门口,往里看去。   这一看,却看见君玖那一抹高挑的身影,正背着她寂寥地站在墙那边。倾瑟轻轻唤了声:“君玖。”   君玖身体一颤,却并未转过身来。   倾瑟欲走近一些,看看是怎么回事,这时忽然沈嫣自君玖的臂弯里钻出半个头来,双颊娇红,有些惊慌失措。   倾瑟愣了愣,眼底里渐渐浸上了凉意,笑幽幽地走了进来,若无其事地坐在桌边,见着桌上有壶茶便给自己斟了一杯,边饮边闲适道:“沈小姐,待客可不是你这般待的。”   沈嫣忙自君玖身前抽出身来,柔柔致歉道:“委实是沈嫣不该。”   倾瑟似笑非笑道:“唔沈小姐该先将我安顿好,然后再与君公子好好叙夜的。这样我也不会贸贸然便闯了进来,看见多不好。”   这下轮到沈嫣愣了愣,连忙跑到门口去唤了一只小婢进来,吩咐小婢带着倾瑟去别园歇息,一切皆要服侍周到。倾瑟这才满意地起身,冲着君玖的背影缓缓勾起嘴角,随着小婢一道出门,在踏出门口时,道了一声:“沈小姐心思细腻,多谢多谢。”   君玖冷不防出声叫住了她:“倾瑟。”   倾瑟脚下顿了顿。   只听君玖淡着嗓音隐忍道:“你不要留在这里,回客栈去,过几日我便回来找你。”   “几日?”倾瑟问。君玖未答,她便眯着眼笑了笑,道,“莫不是嫌我在这里妨碍你了?唔可我却觉得沈小姐这府邸甚好,比客栈要贴心许多。”   倾瑟一身黑衣,一出园子便没入了夜色当中。君玖啊君玖,狐族生性狡诈三心二意,说的莫不就是你这般?以往吃过一回亏,怎的差点就再信了你,差点就决定于你冰释前嫌不计过往了呢?   头一回,倾瑟有些恼自己。只是在沈府来回逛时,吹的那些冷风,有些亏。   (二)   沈嫣给倾瑟备了一座干净的园子,倾瑟踱进去以后便摆手让小婢离开了。她负着手站在园子里,仰头看了看天,幽幽道:“寒生。”她知道寒生正跟着她。   倾瑟的身后,霎时出现一道黑影。寒生恭敬对她作揖道:“司主。”   倾瑟侧了侧身,问:“幽冥境生死簿的事如何了?”   寒生道:“暂时还在处理。”   倾瑟便吩咐道:“将那些冤死的小鬼投个好轮回,还有你不必时时跟着我。”   “司主放心,下官知道如何做”,寒生一面理智精明,一面却又执拗别扭道,“上次司主歼灭妖族下官未能及时赶到,司主险些难以脱身,是下官失职。下官万不能再如此马虎懈怠,需时时守着司主方才安心。”   倾瑟看着寒生微微垂着的脸,道:“本司不在幽冥境事物繁杂,这怨不得你。你抬起头来。”   寒生依言抬起了头,干净斯文的面皮上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似乎,他身上很适合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墨香淡,淡得不经意就闻不到。   倾瑟双目在他身上停了了片刻,淡淡地转开,道:“你让人在生死簿上查一下,这沈家小姐沈嫣的阳寿多少,给本司细细地找一找,看她魂魄在不在幽冥境。”   寒生认真道:“下官这就让人去查,若是阳寿还未尽,司主要不要将她阳寿剔除干净?敢勾引青丘仙君,是该好好惩罚一下她。”   倾瑟挑眉:“将才你都看到了?”   寒生道:“下官看到了,下官只是觉得心寒。”   “心寒?”   “下官以为青丘君玖上神能经得住凡人女子的诱惑,不想却当着司主的面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事情来,着实是令人心寒。前些日子上神还日日往幽冥境跑,要向司主求婚,不想这才几日便又将注意力移到她人身上去了,这般朝三暮四,司主日后怎能答应他的求婚。”   倾瑟好笑道:“谁说本司要答应他的求婚了?”   寒生顿了顿,低着头晕了晕嘴角,道:“司主英明。”   见寒生这般肆无忌惮地说君玖,倾瑟忽而觉得舒畅起来,道:“此等话在本司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莫要让他人听去,到时若上神来找你麻烦本司也就跟着麻烦。不过君玖上神乃九尾狐族,那是何等傲娇清高的族类,万不会将心思放在一个凡人女子上。”   寒生脑子转得快,出口道:“所以司主才让下官去查她的情况。”   倾瑟捏了捏鼻梁,冲寒生摆摆手,边往屋子里去边吁了口气,道:“唔本司累了,不许跟着我进房。”   寒生微微挑着唇角,看着倾瑟进去的背影,轻轻缓缓道:“下官就在外面守着。”   (三)   第二日清早,倾瑟还在榻上,就有小婢敲响了门吵到她,道是要伺候她洗漱之后去中厅用早膳,沈嫣和君玖已经在候着了。   倾瑟不喜人伺候,遂让小婢在外等着,自己捏个净身决了事。待出门时,方才看见小婢手上捧了一叠衣裳,只听小婢恭恭敬敬道:“姑娘,这是小姐特意为姑娘准备的。”   倾瑟径直自小婢身边走过,声无波澜淡道:“我不喜粉色。”   去到用早膳的厅堂时,倾瑟果真见到君玖和沈嫣双双坐于偌大的膳桌前。沈嫣看她来了,正边盛了一碗粥边抬眼笑道:“还说姑娘睡得懒呢,我让下人去叫姑娘怕是吵到你了罢?”   君玖稍稍抬了抬头,看着门口站着的逆着晨光的倾瑟,他看不清倾瑟面上的神色,只是那一眼太过沉寂,压抑得太多。   倾瑟眯了眯眼,一股很奇怪的感觉慢慢在全身蔓延开来。又是隐隐的焦躁……莫名的焦躁……看见一边的沈嫣十分碍眼。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沉得住气,反而扬唇淡淡笑了笑,轻悠悠道:“昨夜睡得甚为舒坦,沈小姐家的下人亦十分乖巧懂事,不曾吵到我。”   沈嫣将盛好的粥放到君玖面前,君玖皱了皱眉。倾瑟便大大方方地落座,笑道:“沈小姐昨夜和我们君公子叙夜可还欢畅?”   沈嫣面色顿了顿,娇羞道:“让姑娘笑话了。”   倾瑟挑了挑眉:“昨夜我不过也只是匆匆一瞥,哪里有时间笑话。”她看了看君玖面前的那一碗粥,忽而亦蹙起眉头,“沈小姐为何要给君公子盛鳝鱼粥?”   沈嫣道:“自然是鳝鱼养身,所以才让厨房今早做了过来。”   倾瑟瞟了君玖一眼,君玖抿唇不语,她似乎能想象得出君玖动着两只狐狸耳朵甩了甩尾巴一脸不爽的模样。其实她也是近来几日与君玖接触才晓得,狐狸不吃鳝鱼。   遂倾瑟独断地伸手一揽,将君玖面前的鳝鱼粥揽了过来,若无其事地搅着勺子舀起便往口中送,还不忘对沈嫣道:“给他喂玉米粥罢。”她也不喜鳝鱼粥,太腥。   君玖一怔,随即垂着眼帘,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沈嫣听了倾瑟的,这才忙让人再去重新弄一锅玉米粥来。   (四)   吃罢早膳后,沈嫣带着君玖和倾瑟在园子里赏花。道是再过两日,便是城里的春季花会,百花齐绽会十分热闹。她让君玖和倾瑟在府上多留两日,待花会之日相邀一齐去赏花。   倾瑟抬手拮了一株花枝,嗅了嗅,道:“既然热闹,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   君玖低沉着嗓音与倾瑟道:“你回去,今日便回去。”   倾瑟好笑地睨着君玖,道:“怎么说你我也是一同来的,如今你要赶我回去,莫不是当真怕我在这里太碍着你们了?”   沈嫣忙圆场道:“君公子不是这个意思,姑娘莫要误会了。”   倾瑟眯起眼,定定看着沈嫣,道:“你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那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吗?”   沈嫣一时结舌无语。   哪知下一刻,君玖竟毫无预警地执起了沈嫣的手,转身而去,道:“你在这里是有些碍事。”   倾瑟愣了愣,继而邪邪地挑起唇角:“是么,才觉得我碍事。”她亦拂袖而去,身后那一将将被她碰过的花枝,花瓣纷纷凌落。   碍事,他居然说她碍事。君玖,你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ps:其实某云挺喜欢寒生的,乃们呢,喜欢么?(⊙_⊙)刚开始本来没有这个角色,后来随便设定的一个龙套,没想到写着写着就有点喜欢了~   章四十六 与君独幽   (一)   自那一日后,倾瑟未再见过君玖一面。听说他和沈嫣过得甚为惬意。他竟如此降下身份,去执沈嫣的手。   但倾瑟也未如君玖的愿,就这般离开沈府。   是夜,倾瑟站在园子里,迎面拂来的风扬起了她那与夜色无二的裙摆。身后,寒生现身作揖道:“司主。”   “怎么,查到了?”倾瑟轻轻淡淡地问。   寒生道:“查到了,沈家小姐阳寿未尽但人已死,魂魄现在幽冥还未入轮回。”   倾瑟眯眼,声音沉幽了些,道:“魔族有动静了没?”   “回司主,没有。亦或是……隐藏了气息,不易发觉。”   倾瑟面色一凛,道:“人间一有魔孽露出马脚,就给本司杀。”   “是,司主!”   寒生退下后,倾瑟又兀自站了一阵,一缕发丝沾染上嘴角,她勾起指尖便轻轻拂去。继而思绪一流转,她抬脚就出了园子。   一路闲闲散散地踱,不知不觉地就踱去了君玖那里。听说他与那沈嫣打得火热,她只是来提醒提醒他,当心对小猫小狗没有防备到时被咬了一口就不好了。   然倾瑟只是站在君玖房前的门口处,便停了停。   恰好屋内,沈嫣轻柔的声音软软地传进了倾瑟的耳朵里:“你过来,抱着我。”   倾瑟眼神一凉,挽着双臂脚尖往门上一踹踹开了门,却见沈嫣正一脸满足得意地倒在君玖怀里,而君玖连手都未动。   君玖看见了倾瑟,先是神色一暗,敛着眉轻斥道:“你来干什么。”   倾瑟悠然自得地挑眉,缓缓道:“自然是来看你。”她眯着眼看向沈嫣,继续与君玖道,“上回你说向我求婚,还作不作数?”   沈嫣一脸幽怨地抬眼看着君玖,君玖忍了又忍,方才道:“你先回去,此事日后再说。”   倾瑟弄了弄裙摆,淡淡道:“自然是不作数,我只是随意问问,你和沈小姐完全不必太当真。”她转身往回走去,走了两步方才又侧了侧头,对君玖冷清清地笑道,“噢还有,小猫乖得很可惜有尖尖的爪子,你若不想她太嚣张以至于会抓伤你,不妨先替她修剪修剪爪子。太过疼爱可不是一件好事。”   说罢倾瑟转眼便消失在黑夜中。君玖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细长的双目夹杂着怒意微微一眯,宽大的袖摆一扬转瞬就捏住了沈嫣的脖子,一字一句道:“本君没兴趣陪你再玩下去,本君再问一次,本君要的那颗心,你给不给得起?”   被君玖钳制住的沈嫣,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自己的面皮,道:“这具凡人的皮囊我才戴在身上几天,还新鲜得很。若你想要她的心,不妨自我心口里剜去,不过你可要小心一些,毕竟养在我身体里面三万年,稍不注意一出了我的身体就有可能坏死了去噢。”   “依暮雪,你究竟想怎么样。”   沈嫣思忖了下,得意道:“你先凑我近些,抱着我。”见君玖未动,她眼眸子俏皮地转了转,道,“你那么在意她,不如随我回魔界罢,我就把心还给她怎么样?看来你们仙族应该也颇为重视此事,不过就是一颗心而已,没有了就没有了,怎的过了这么多年还要想方设法来我这里取?唔我还当真想好好会一会那幽冥司主,看她究竟有何本事。”   君玖声如寒冰:“你尽管动她试试。”   (二)   城里花会那日,百花齐艳,不想却淅淅沥沥下了一场春雨。将那些娇艳的花儿淋得好不惹人怜惜。   上午,沈嫣便硬拉着君玖,去城中心那边看花会。一直到中午也未回来。   中午时分,寒生如倾瑟一般身着黑衣,身材匀称而颀长,只是袖摆不如往常那般宽松闲适,而是袖口紧紧地束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平添三五分英气。   彼时倾瑟正拈着一杯清茶,见寒生如斯打扮,看了看天,开口便道:“水神倒也晓得在今日撒雨召过来一层又一层厚厚的乌云,让十万阴兵隐于云层里。但没有本司的命令不可向人间先发难。”   “下官知道。”   倾瑟又吩咐道:“让幽冥十六罗刹速来人间,听本司号令。”   “是!”   她走到屋檐下,翻手执起一把三十二骨黑玉伞,缓缓撑开,又道:“魔孽隐于凡人中间伺机作乱,今日这场玄雨下得好,洗干净了凡尘之息,城里魔气四溢。”她缓缓走进细雨中,“花开花必亡,早死早超生。”   撑着伞,不急不慢地走在一条青石路上。倾瑟一身黑色衣裙,宽大的袖摆,紧束的腰带,还有那一头长长的墨发,偶尔随着迎面而来的风,扬出了伞外,沾上一丝一丝黏糊的雨丝。   淡淡的唇微挑,肤色雪白,眉目之间一派邪魅温沉,走在这四月的雨里,竟说不出的好看。   三界内神仙皆道,幽冥司主煞人。只可惜,那是三界有眼不识佳人美,有眼不看佳人笑。   青石路两边,有一排又一排的凡人,带着斗笠,守着面前的篓子。篓子里,是趁着这场春雨将将才采下的花朵儿。   倾瑟路过时,他们便吆喝,希望能觅得有心人垂怜那些篓子里的花朵。   只可惜,倾瑟不喜欢这些莺莺燕燕的花。但她却在这样光景里,眼梢轻轻一抬,便遇上了迎面走来的君玖。   君玖撑着一把青纸伞,伞下娉娉婷婷地走着沈嫣。   (三)   走到倾瑟身侧,眼看就要错过,君玖蓦地顿了下来,低低浅问:“不是说不来么。”   倾瑟眉目淡然,道:“突然就想来看看,君玖果真还是春风得意。”   君玖颤了颤,只听他身边的沈嫣轻轻笑道:“我想来这边吃糖醋鳝鱼,君公子便与我一道过来。姑娘既然出来了,不如一会儿随我们一起去城中心看花会罢。”   倾瑟冷冷地勾起嘴角,油然生起一股子冰寒来,眯着眼看沈嫣,道:“我就不去了,有些小东西不乖,得让我亲自去教训。待事后,再回来取我要的东西。”   沈嫣疑惑地问:“姑娘要的东西?是什么?”她看了看君玖,眼里浸满了得意,“莫非是君公子?”   倾瑟抬起脚步便迈了出去,生生与君玖错开,幽幽道:“自然不会是他。”   一黑一白,相互背对着,越隔越远。   她知道君玖在想什么,君玖在顾虑什么,一切她都知道。君玖为了给她取心,甘愿自降身份和魔界第一魔女依暮雪在一起受其要挟,这她也知道。没错,沈嫣便是依暮雪,不知何时杀了沈家小姐披上她的人皮,开始接近君玖。   魔孽亦完全追随着她的脚步,披着人皮隐匿在倾瑟和君玖的眼皮子底下。难得碰上今日花会,上有水神撒下玄雨相助,定让追随魔女而来惑乱人间的魔孽无处遁形。   倾瑟若有若无地笑了又笑。只是,青丘九尾白狐,果真皮貌倾世无双性子清傲别扭,连魔界魔女都能引诱了来。使得魔女对他青睐有加。   可惜倒是可惜,君玖完全不必如此做。   不过就是一颗心,她倾瑟自己都未曾看得这般重,凭什么君玖要那么在乎。他凭什么敢这么做。   仙界尊贵无比的青丘君玖上神,为了那一颗心,隐忍不发任由魔女踩在他头上,他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君玖能忍,但她倾瑟不能忍。所以她才焦躁,才生怒。   (四)   倾瑟转过青石路,迎面走来一个小姑娘,头发绑着两只包子似的发髻,委实可爱。小姑娘小小的身体上挂着一个篓子,欢脱地走到倾瑟身前,仰着头认真道:“姐姐姐姐,买支花罢。”   倾瑟低眼看了看,伸出手去取了两支雪白的梨花,难得有闲情问:“这梨花不日便可结出梨果,为何要现在便将它摘下来,只是观赏数日花就会凋谢,是不是太可惜了些?”   小姑娘笑道:“我爹说了,今年梨花开得好,但开得太好就结不出好梨子来,所以就剪下一些梨枝让我今日拿到城里来卖。姐姐要买这梨花么?”   “嗯,我就买这两支梨花,梨花开得很白。”倾瑟多付了些银钱给小姑娘,小姑娘欢天喜地地走开了,继续去卖她的花去。只是那两支梨花,倾瑟拿在手里,忽而觉得白色其实那么好看。   就在这时,身后有一声轻唤,使得倾瑟浑身一怔。   “倾瑟。”   倾瑟转过身去,却见君玖正站在不远处的雨里,身上发上全是亮晶晶的雨丝。他一口一口微微喘息着,天气薄凉,呼出淡淡的白气。似自很远的地方,不停不歇地跑过来。   就站在倾瑟对面,依旧一身白。   倾瑟眯着眼,对君玖云淡风轻地笑:“不是和她人一起去看花会了么?”   君玖踏着悠闲的步履缓缓走过来,倾瑟撑着伞,他便走进倾瑟的伞下,清清浅浅道:“不想与她人一起去看。”   倾瑟愣了愣,随即了然一笑,道:“莫不是想与我一起去看?”   不想君玖牵起倾瑟的手便走,道:“这有何不可。”   倾瑟未如以往一般立马挣开,手心与手心之间温温润润的触感传来,让她任由着君玖拉着她在青石路上走。走着走着,君玖竟带着她跑了起来,裙摆顺着拂开,微微有些沾湿。   PS:之前写的时候很喜欢这个场景,所以为此场景配了一首简单的诗歌,放粗来大家看一看,之前在聊聊上也有发唷~【关注我,快聊聊上关注我~(ˉ﹃ˉ)   我为你唱一首歌,可你却转身就走。   倾城一笑,薄凉如霜。   青石路上梨花雨,黑玉伞下发墨长。   我为你唱一首歌,可你从未曾驻留。   蓦然回首,你若寻我。   我不在伞下,青石路苍茫。   章四十七 魔魅现身 至死缠绵   (一)   君玖带着她去城中心看了花会。花会上,各家捧出的花红黄蓝紫,家家争奇斗艳。他们会评出最好看的花中之魁,然后竞以高价。   尽管今日下着蒙蒙细雨,但围过来看热闹的人却不少。   倾瑟手里撑着伞,君玖与她站在一起便若有若无地护着她,生怕她被一干凡人给挤了去。   经过层层的评比和筛选,最终十余盏花盏能够有幸被安放在高高的花台之上,供人观赏,若有心者可以以银钱买回。   倾瑟不大懂这些花儿是怎么个栽植法,但凡她这个外行人也看得出来,摆放在花台上的那些花儿果真算得上是花中翘楚。花骨朵半开欲开,亦或者是枝叶奇丽非凡,且颜色各有千秋。   其中在颜色上,就有一盏尤为出众。那是一盏玫瑰,开出三支朵儿,却分别呈粉色、蓝色和黄色。   围观的凡人们,大多皆将眼光撂在那一盏花儿上,津津乐道。   只有倾瑟淡淡看过一排花盏,眼睛在一盏血红色的牡丹处稍稍流转了一瞬。她喜欢血红色的开得大盏大盏的花儿,就如她幽冥境那株月凰一般。只可惜,牡丹太过凡俗,哪里及得上她月凰的分毫。   君玖稍稍俯下身,薄薄的唇轻轻扬着在倾瑟的耳边问:“倾瑟觉得哪一盏最好看?”   倾瑟淡淡道:“皆是凡尘俗物罢了,若真要说一盏最好看的,就那个还算面前过得去眼。”说着她便指向了那盏血牡丹。那种血色倒有些绯红得荼靡了。   君玖努了努嘴,不置可否。   倾瑟便挑着眼梢,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不觉得?”   君玖抬手指了指花台上靠边的一盏,那是一盏淡黄色的月季,开得十分嫣然,经这场雨一盖下来,远远儿地看过去如何都有几分惹人怜爱。他道:“你应该是喜欢那种才对。”   倾瑟眯了眯眼,问:“为何?不觉得如血一般的花儿很好看么?”   君玖半眯着眸子,淡淡笑:“女子应该要喜欢那种淡然的小黄花儿才好,温婉又好看,就似倾瑟这人一般。”   “温婉又好看?像我?”倾瑟细细沉吟着,面色神色却未有多大变化,依旧淡淡。   (二)   日渐黄昏时,花会才进入了高潮。   那些摆放着的花盏一一皆被竞出了价。排第一的却是君玖方才所说的那盏浅黄色的小月季,竞得了最高价五百两白银。   君玖说,那种花太安静太美好,所以世人一看便能对它生起怜惜。而那些太过绚烂灿然的花朵,给人的感觉不过是新鲜和惊艳而已,一旦劲头过了便觉得索然无味了。   倾瑟不语,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君玖说。   而她一眼相中的那株俗丽的牡丹,也紧紧是看重它的颜色,只竞价了一百两银子。   这边花盏竞价结束后,君玖牵着倾瑟转身离去。   倾瑟勾着手指拂去不小心沾上唇角的发丝,低着眼帘,似有似无地抿着唇。还记得,曾有人说,幽冥有月凰,绝世而无双。   说那番话的人,该是很喜欢,那种绽开得大朵大朵绚烂而荼靡的花。   君玖带着倾瑟进了花会附近的一间茶楼,捡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倾瑟稍稍一侧头,便能看得见窗外,花会旁边的一方湖。   绵绵的雨丝洒进湖里,只能激起一两圈淡到极致的涟漪。   倾瑟捧过君玖递上来的淡茶,看了看天色还有一阵方才入夜,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君玖眯着细长的眼睛,笑道:“这里的花会不仅赏花,还得赏这里的花茶和用花粉所制的点心。”   倾瑟嗅了嗅茶水,果真有一股淡淡的花香,道:“你不嫌这样的凡俗的茶水太过糙了么?”   君玖悠然自得道:“唔也不算十分糙。”   倾瑟半垂着眼,若无其事地饮茶。茶楼里的小厮送来各色各样的点心,且花香纷繁浓郁。她便每一样都尝了尝,味道却不怎么样。   只是那一碟桃花糕,她比其余的多食了两块。   终于到了入夜,雨才停了。   花台那边的花皆撤了下去,摆上了一个戏台。戏台上有戏子在伊伊呀呀地唱着戏,台下围观的凡人亦越来越多。时不时能听得到他们拍掌叫好。   君玖和倾瑟未离开茶楼,而是就坐在靠窗那里也能看戏,只是看得不甚清晰。   唯有君玖,坐在倾瑟对面,一手撑着下颚,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倾瑟喝茶间瞟了他两眼,他便眯着狐狸眼睛淡淡笑。倾瑟问:“你在看什么。”   君玖毫不避讳:“看你。”   倾瑟抽了抽嘴角:“看我做什么。”   “自然是好看才看。”   “……”   (三)   后来,茶楼外边,整个街上湖边皆被点上了嫣然的烛火灯笼,远远看下去,微光缭绕竟别有韵味。   只是倾瑟眼帘稍稍往上一扬,便能看得见云层里,乌压压整齐一片,整装待命。   倾瑟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遂提议,下去走走。   两人便沿着湖边沿着廊道细细走了走。可这走了没多久,倾瑟眼侧的余光忽而瞟见对面不远处的一抹水蓝身影亭亭玉立地闪过。   下一刻倾瑟拉起君玖的手便跑。两人上了街道一直跑到了那尽头。街尾处已然没有了热闹的人声和光亮的灯笼。   君玖微微喘息地,看见倾瑟身体斜倚在墙上,问:“为何要跑?”   倾瑟挑了挑眉,笑道:“自然是因为我不想你见到其他的女子。徒生其他事端。”那个其他的女子,正是披着人的皮囊的魔女依暮雪。   君玖倾身过来,若有若无地抵着倾瑟的身体,戏谑道:“莫不是怕哪家姑娘看上了我所以你觉得酸。”说着他便俯下头来,唇渐渐靠近倾瑟的唇瓣。   倾瑟掩下眼里的流光,轻轻笑了两声:“自然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哪个?”   “今日难得有你做伴,我过得不算无聊,我只是不想有人来改变我为你亲自安排的结局。”说罢倾瑟诡异地勾起唇沿,还不待君玖反应过来,她猛然掀起了手掌,掌心里聚拢着仙光,以君玖猝不及防的速度倏地击上了他的心口!   随之一朵灿然如血的月凰花在他心口处绽开,随即竟穿破了他的胸膛!   君玖不可置信地看着倾瑟:“你——”   倾瑟闪身离了他两步,拂了拂长发,邪魅的神色,轻轻佻佻道:“一只魔魅,竟也敢装成青丘君玖之模样来诱惑本司。本司能与你兜转一日,是你的福气。”   原来今日陪着倾瑟的,竟不是君玖,而是一只魔魅!   魔魅身体因倾瑟那致命的一击,正开始变得透明,他无谓地笑笑,道:“魔魅本就以诱惑而存在,连气息都可以随着变化之人而改变,不愧是幽冥司主,竟还能分辨得出来。”   “狐狸傲娇得很,岂是你能轻易学来的。”倾瑟眯着眼,缓缓道,“你看天黑了,今夜不光是你,聚集到此地的所有魔孽,连带你们魔女,看本司会不会对你们心软。不过你该感谢本司,给了你一个颇为体面的死法。”   话语一落,变成君玖的魔魅再也支撑不住变成了晶尘消失在了空气里。   是啊,狐狸傲娇又别扭,旁人哪里能够轻易学来。那只狐狸曾说,幽冥有月凰绝世而无双,他应该很喜欢如月凰那般血色艳丽的大朵花儿的,不喜欢浅黄色温婉的小月季。还有狐狸嘴巴刁,喝不来人间的粗茶,即使是花茶,也会令其不舒服。   倾瑟垂头,莞尔一笑。   (四)   此魔魅一消失,整个小城里立马风云色变。其他魔孽恐怕是感应到了此种危机暗伏。   倾瑟凝神闭眼,衣摆漂浮,用神识找到了君玖,声音冷幽道:“青丘君玖,本司且再问你一句,是否当真要与魔女纠缠不清?若是,本司便也不会对你客气!”   不一会儿,君玖那清清淡淡的声音便传入了倾瑟的耳朵里:“本君说过,会帮你把心拿回来。”   倾瑟些微生怒,道:“本司的心拿不拿回来与你君玖何干?本司警告你,若再不回来,本司便将你当做叛孽,与魔孽为伍,并上禀天帝。”   “你敢——!”   “你看本司究竟敢不敢,本司数三下,三——二——”   忽而见得天边一道强烈的白光,倾瑟嘴角似有似无地勾起,眨眼之间白光就直冲她而来,冲劲之大,竟直直将倾瑟的身体推压在了墙上。   君玖一身白衣傲然,正半垂着双目抿着唇看着倾瑟。清然的气息冷不防钻进倾瑟的鼻间,依旧是如他人一般清清淡淡的兰香。   他两指抬起倾瑟的下巴,起唇道:“你敢威胁我。”   倾瑟心情婉转地移开君玖的手指,闲适道:“路是君玖上神自己走,要走哪条路亦是全凭上神自己选,这何来本司威胁之说。”   君玖忽而扬了扬唇,道:“莫不是你实在是醋得很了?唔本君倒喜欢你醋。待今日魔孽的琐事一了,定再舍不得让你醋。”   倾瑟推开君玖,幽幽道:“本司劝上神还是趁早回头的好,莫要再痴人说梦,不然到时就要怪本司冷血无情伤了你君玖上神的心。”其实她不喜君玖与她人走得太近,其实是不喜的。但又凭什么不喜,她不晓得。   说罢她抬手捏诀欲招寒生自那云层里下来,不想突然君玖伸手扼住了她的手腕猛地一扯,便又将她拉回了墙边,禁锢住她。   “你干什么——唔——”   君玖不问倾瑟愿意不愿意,倾身过来,那颀长的身体便紧紧抵着倾瑟的,捏住她的下巴唇便覆上了倾瑟的嘴。   唇舌激战,纠缠不休。   君玖那带着幽幽兰香的舌滑入倾瑟的口中,搅得她天旋地转。君玖压着她,让她挣扎不得摆脱不得。   空隙之间,倾瑟隐隐溢出一句破碎不堪的呓念,氤氲而缱绻:“君、君玖……唔你给我放开……信不信……信不信、信不信……我对你不客气……”   君玖偏偏就是不放。   倾瑟的身体便似经过一遍洗髓一般,虚脱而无力。终是阖上双目,任由君玖辗转反侧,低喃出声。   章四十八 仙魔对峙   (一)   几番追逐与纠缠之后,君玖才放开倾瑟,继而将她紧紧带进怀里,在她耳边低低而认真道:“当真是没有心便不会爱么?可本君怎么觉得司主就算无心亦能爱。”   倾瑟怒,推开君玖,毫无风度地破口大骂:“我怎么惹上了你这只不要脸的破狐狸!”   君玖晕开嘴角,心情婉转道:“司主先莫要急着对本君恼,插曲已过,该办正事了。”   “哼。”倾瑟闷闷地移开眼,随即抬手触动眉心,指尖的仙光往天上一扬,“寒生!”   一道干脆的黑影稳稳顿在倾瑟的身边:“司主。”   倾瑟负着手问:“十六罗刹呢?”   寒生道:“已经候命。”   倾瑟便吩咐道:“吩咐十六罗刹,打开聚魂袋,将凡间的这些凡人魂魄一律先收起来安放好,每一缕魂魄皆不得有任何闪失,届时再还回去。”   “是!”   寒生走后,倾瑟斜侧着眼珠子睨了君玖一眼,不咸不淡道:“上神还是先去上面观看罢,一会儿刀剑无眼伤着上神得不偿失。”   君玖沉吟了下,道:“司主一会儿对魔女依暮雪,可否手下留情?”   倾瑟侧身阴测测地笑:“怎么,莫不是上神舍不得?”   君玖柔声道:“我是怕她弄坏你的心。”   “哼那要看她究竟识不识好歹了”,倾瑟捏诀飞身而上,直冲云端,声音飘飘忽忽若有若无,“一颗心而已,本司都舍得,凭什么你要舍不得。”   转而倾瑟就已经稳稳地站在云层之上,君玖紧随其后。十万阴兵见了她,齐齐下跪恭迎。倾瑟摆摆手,见十六罗刹早已经准备妥当张开了聚魂袋。   霎时一股强烈飓风自聚魂袋内生出,似有万般吸引力一样,将地面上凡人身体里的魂魄一点一点地吸了出来。   还真莫说,这十六罗刹就是专干这行的。平日里哪个凡人死后,凡人的魂魄皆是先由他们吸出来,随后再由鬼差勾走,上黄泉入幽冥的。   可那时吸的毕竟是死人的魂魄,而现在吸的却是活人的魂魄。若要是一不小心给弄损了分毫,待将这些魂魄重新归还到凡人身体里后,说不定会起不良反应。比如痴呆脑残云云。   遂倾瑟适时地出声提醒道:“你们小心一些,小鬼诚可贵,弄折了一魂一魄,当心本司跟你们计较。”   十六罗刹齐齐道了声“是”,手上动作格外小心。这才对得住他们幽冥境爱护小鬼的优良传统。   (二)   当最后一个罗刹倏地收紧了聚魂袋时,他们脚下的整片土地,凡人全都如死了一般安静地躺下,唯有零零碎碎的化作人形的东西不知状况,开始自乱阵脚。   倾瑟抬了抬手臂,眯着眼看向下面那些东西,冷声道:“寒生,传令下去,五万阴兵下凡,地面上凡是能动者,杀——”   寒生得令,手举一把黑将旗,在空中振臂一挥。他身后五万阴兵,立马受令,踩着一层厚厚的云,迅速下去落到地面。随后迅速散开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凡是地上还能走能动者,皆是隐匿于人群中的魔孽;结果阴兵一到地面,便毫不留情地一番厮杀了过去。   霎时下面惨烈成一片。   一眼看过去,不得不说,那幽冥境的五万阴兵委实是英勇无敌所向披靡。魔孽在它们手下被杀得四处撤退。这还真得亏平日里倾瑟的幽冥境政策好福利好,所以它们才这般不要命。   噢是巴不得个个能战死在战场。   因为幽冥境的战士福利是,但凡每一位在战场战死的阴兵,皆能得到轮回五次的休假福利,去人间做几回凡人,就算是做几回畜生那也感悟颇多啊。所以个个还不赶紧往死里钻,魔孽弄不死它们,它们便将魔孽往死里弄。生猛得很。   倾瑟站在上面,冷眼旁观,但能观此赫赫战果,也是令她颇感欣慰的。   只是一边的君玖,就不大高兴了,道:“如此暴力血腥的景况,司主还是少看为好。”   倾瑟看都未看他一眼,道:“战场非儿戏,莫不是上神以为不想看便可不看的?况且本司倒觉得甚为有趣。”   “甚为有趣?”君玖眉头一抽,“下面到处皆是缺胳膊少腿儿的,哪里有趣了?”   倾瑟努努嘴,一脸见怪不怪道:“上神请注意看我幽冥阴兵的面色,觉得它们开心幸福么?唔它们应该是痛并快乐着。本司的幽冥境一向人道。”   君玖抽搐着嘴角:“那是惨无人道。”   眼看着这扰乱凡间的一干魔孽片刻可除,况且凡人皆已沉睡不醒,它们再无处可藏身,遂大势已去怎么都无法再兴个什么风浪。   然而,地面上,突然一身水蓝衣裙的沈嫣——不,准确地说应该是魔界第一魔女依暮雪——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饶是千百幽冥阴兵也谁都靠近不得。   她面色含怒,仰头,一束狠厉的眼光准确无误地停留在倾瑟身上,继而手臂往肩头一扯,扯下了身上那一副人的皮囊,露出了她原本的魔女该有的模样。   不想魔女却是一身红衣妖娆似血,连周身都隐隐浮动着红光;肌肤却是如雪凝白,眉眼精细身材紧致而匀称。纵然是仙界的仙女,亦甚少有她这般艳人的。   倾瑟饶有兴致地翘起嘴角,对君玖低低邪魅道:“不过三五百年未见,她倒是修炼得越发精致了。上神说让本司对她手下留情,如此看来本司还真有些下不去重手了。”   君玖淡淡笑道:“若非有司主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在她体内,她如何能修炼到这般地步。不过本君却觉得,她敌不过司主分毫。”   只见这时依暮雪一手甩开皮囊,随即手臂直指天际,指着倾瑟,似在道,人不犯我我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   倾瑟不以为意,挑挑眉头,继续与君玖闲话道:“哦?何以见得?”   君玖“唔”了一声:“据说是情人眼里出美人。”   “……”   (三)   说时迟那时快,依暮雪见倾瑟和君玖对她魔族毫不手下留情,怒气四溢,双臂撑天,霎时红色的强光自她脚下蔓延,渐渐越长越大。   强光所致之处,阴兵尸骨无存全都化作硝烟。   她独自撑起了一个偌大的结界!   倾瑟面色寒气乍生,嘴角阴冷勾起,却仍旧是闲闲与君玖道:“来了,她在召人间各处的魔孽了,正好可以一网打尽。噢对了,此次魔族松动,魔魅倒出来不少,一会儿上神莫要狠不下心来才是。”   魔魅是魔族最高级的种类,若要说,第一魔女依暮雪就是一只魔魅。   “魔魅?”君玖沉吟道,“若它们变成司主的模样,本君还真有些不忍心。”   倾瑟眯着眼寒碜碜道:“这有何不忍心的,今日白天时分就有一只变成了上神的模样来诱惑本司呢,还不是被本司给杀了。”   君玖道:“变成本君的模样委实可恨。只是面对的是本君,司主如何真能下得去手?”   倾瑟笑吟吟地睨了君玖一眼:“这有何难的,本司将它当成真正的君玖上神,一下便痛快杀了。”   君玖面不改色,又道:“它可曾有对司主做出过逾矩的事来?”   倾瑟想了想,道:“待本司倒是极好。”   君玖认真道:“唔确实该杀。”   这时眼见着依暮雪的结界内土地发生了变化,一寸一寸开始被腐蚀变黑。倾瑟忙招手让寒生过来,下令道:“寒生,扬旗,让它们回来!”   “是!”立马寒生手里那柄大旗随着他的姿势迎风飘了起来,下了倾瑟的命令。   阴兵们得令,渐渐整齐而有序地撤离了地面。   亏得倾瑟下令及时以至于它们不会全军覆没。这阴兵将将一离开地面,就见依暮雪的结界内,自地面冒起了一颗颗头颅来。此数量之多,不容计算。   不消片刻,头颅下面的身体皆缓缓升起,那是一群何其庞大的魔孽!在云层上面往下看,绵延了好几里黑压压的一片,和倾瑟这十万阴兵简直是不相上下!   (四)   听得依暮雪一声令喝,她手执一枚红色蛟龙鞭,冲天而上。   眨眼的功夫,以依暮雪为首的魔孽皆稳稳地立在了天幕之中,与倾瑟和君玖身后那十万阴兵相对应,阵仗庞大而慑人。   依暮雪以鞭指着倾瑟,寒幽幽道:“我魔族未曾扰你幽冥,今日你幽冥司主却遣阴兵害我魔族数千众。怎么,想打架是不是?”   倾瑟拂了拂耳鬓的长发,道:“哪里哪里,本司与你们魔族又无甚冤仇。不过在凡间作乱欲残害凡间生灵之魔孽者,本司却不得不先下手为强。唔你们现在要退还来得及。”   “若我不退呢?”   倾瑟勾唇一笑,手臂招了招,道:“寒生扬旗鸣鼓,备战——”   君玖不同意,道:“司主还是先将该拿的东西拿回来了再战也不迟。”   倾瑟“呲”了一声:“你不说本司倒差点忘了。”她抬眼看着依暮雪,“本司的心可是在你那里?”   依暮雪那双红色的通透眸子浸着得意的笑,道:“我还真怕司主一忙着打架起来便将如此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呢。以往好几次仙族皆想要回这颗心,只可惜却没有一次能成功,莫不是幽冥司主这回亲自来要了?”   倾瑟干脆应道:“现在本司人就站在你面前,不是亲自来问你要是什么。你拿本司的心修炼了三万年,如何说也够了,本司只问你,还是不还?”   依暮雪唇角一扬,道:“我还没修炼够,再借我个几十万年如何?”   “那你就是不肯还了?”倾瑟面色淡漠地眯了眯眼,可以身黑色衣摆却随着仙气而膨胀开来,往后翻飞。   “莫不是司主还想硬取不成?”依暮雪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手里的蛟龙鞭,声音轻轻柔柔道,“好歹我身体里的也是司主的心,强取的话若是弄坏了怎么办?”她风情万种地挑了两眼君玖,“还是你们仙界的君玖仙君温柔细心,难得一直对我呵护备至。”   倾瑟抿了抿唇,夹着着不尽寒意的眸子放在依暮雪身上,忽而不急着对她动手了,而是挽起手臂,寒森森笑道:“本司向来宽厚,一时有了些兴致,来大可给本司讲讲,你想要什么条件才肯归还本司的心?”   章四十九 只是一颗心而已   (一)   倾瑟抿了抿唇,夹着着不尽寒意的眸子放在依暮雪身上,忽而不急着对她动手了,而是挽起手臂,寒森森笑道:“本司向来宽厚,一时有了些兴致,来大可给本司讲讲,你想要什么条件才肯归还本司的心?”   “嗯还当真想讲条件?”依暮雪泰然自若道,“眼下我还真有一样想要的东西。”   倾瑟挑挑眉:“你说说看。”   依暮雪竟张扬大胆地指着倾瑟旁边的君玖,挑衅道:“将他用来交换如何?”   君玖丝毫不讶异,淡淡垂眼晕着唇角笑道:“看来本君还成了筹码了。”   倾瑟斜侧着眼珠子睨了君玖一眼,道:“不是想让本司拿回心么,那本司就将你让出去如何?”   君玖面不改色,甚至连一丝不满或者讶异的情绪都没有,清清浅浅道:“自然是再好不过。”   倾瑟蹙眉。她不舒服,十分不舒服。为什么君玖要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什么再好不过,他就这么轻而易举拿自己去换了?   她最烦的就是君玖这一点。   此时,见君玖那般说,依暮雪扬了扬嘴角,道:“这可就这么说定了!”说罢她手里的蛟龙鞭已经甩出,直直往君玖的方向去,欲将他带过来。   眼看着蛟龙鞭欲触到了君玖的衣角,倾瑟看也未看一眼,忽然轻轻哼笑了一声:“不过是一颗心而已,哪里值得上神付出这般代价。”   君玖一愣,下一刻倾瑟黑影魅然,眨眼之瞬便移身到了君玖前方,宽大的袖袍飞扬了起来,而袖袍里的那只修长素白的手,却稳稳地握住了依暮雪甩过来的蛟龙鞭!   依暮雪似在意料之中,道:“幽冥司主莫不是反悔了?”   “反悔?”倾瑟双目凌厉一抬,“本司有说过答应吗?”她侧了侧头,又对身后的君玖道,“君玖,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来取,用不着你操心。”   君玖轻轻笑了两声,懒洋洋道:“本君又不是真要过去作交换,司主你这般紧张做什么。唔司主会舍不得本君,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倾瑟手上稍稍用力,绵绵不绝的仙气注入到了依暮雪的蛟龙鞭里,使得依暮雪霎时面皮变了颜色。而倾瑟却还能淡定地转过头来,看着君玖道:“不如依暮雪留给本司,本司将我幽冥十万鬼差借与上神,上神代本司去灭了对面那些魔孽如何?”   “你在干什么。”君玖看着倾瑟因注入仙力在依暮雪的鞭子上,那条鞭子变得血红了起来,随之竟似藤蔓一般开始开出了月凰花!她居然若无其事地将仙力浪费在依暮雪的蛟龙鞭子上!   倾瑟手臂一震,将依暮雪的蛟龙鞭震成了粉末,道:“她敢用此鞭欲染指你,本司便让她人如此鞭。唔权当是打架前热热身罢了。”   在君玖瞠着双目震惊的神色下,倾瑟就飞了出去,和依暮雪打了起来。   (二)   君玖愣愣地站在原地未动,倾瑟那抹黑色灵动的身影却无时无刻不闪耀在他那双细长而晶透的眸子里。   她敢用此鞭欲染指你,本司便让她人如此鞭……她敢用此鞭欲染指你,本司便让她人如此鞭……   这句话对于他来说,该是多么珍贵的一句话。出自无心无情的幽冥司主的口中,该是多么珍贵的一句话。   眼看着倾瑟与魔女依暮雪单打独斗了起来,对面的魔孽蠢蠢欲动。因为它们的魔女明显处于下风,且被倾瑟步步紧逼丝毫不得喘息的机会。   她二人身上闪现的红光,能照亮数十丈天幕,四处飘落的月凰花瓣,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不得不说,先前天帝渡给倾瑟的那一万年仙力委实太有先见之明。有了那一万年仙力,与依暮雪正面单挑才能赢得轻而易举。   君玖见倾瑟应付自如的样子,不由得面露宠意,笑了又笑。   这时寒生上前来,手里的黑旗未放下,对着君玖作揖镇定沉着道:“上神,司主将这边托付给了上神,还请上神下令,歼除魔孽!”   君玖眯了眯眼,手里一绕转,继而一把霸气十足的紫檀玉弓出现在手上,他修长的指尖一捻,捻出一支白羽箭来,眯了眯眼对准了与倾瑟纠缠的那抹妖娆红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君玖神色一凛,随即了松了手指,那枚锐利冰冷的白羽箭霎时离弦而出。   只听“呲——”地一声,白羽箭划破长空,直奔依暮雪。   依暮雪侧头见此状况,身体慌乱往边上一侧,令得白羽箭擦过她的面皮,穿透了她的发间,最后竟往她身后的万千魔孽而去!   青丘君玖,九尾狐王,能耐非凡。这是连天帝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倾瑟亦是亲眼见过。   果真,那枚白羽箭将将一穿过依暮雪的发间,霎时就变成了千百支利箭,如撒雨一般刺得魔孽惨叫连连。   依暮雪发髻散乱,一头青长的墨发纷纷垂落了下来。那凝脂一般的面皮上,一道刺目的血痕。她缓缓抬起头来,手指抹了抹面皮,将带血的指尖含进口中,通透红色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君玖:“你敢伤我。”   倾瑟唇畔一勾,不给依暮雪时间反应,立马抬起手腕,手腕上金光浮动。她嘴边浸着清寒的笑,边起唇念了几句仙诀。手腕上的金光似活过来了一般,飞脱而出,直直飞向了依暮雪。   几乎同时,君玖对寒生下令:“本君以幽冥司主之名,下令幽冥境十万阴兵,出战歼灭魔孽!”   (三)   袭上依暮雪的,是初初下凡除魔孽之时天帝赐给倾瑟的缚仙索。且莫说这缚仙索能缚仙,就算是佛亦能对付得了,更何况眼下捆的是一只魔。   遂依暮雪被捆了个结实,丝毫动弹不得。她身后入凡作乱的魔孽,经这头阴兵的猛然进攻大势已去。   依暮雪不服,非常不服,却也淡定自若:“你这么绑着我算什么,我魔族何止千千万万,今日死在这里的不过是牛毛一角。有本事你放开我,今日我魔界非得与你们仙族光明正大地大战一回,看看到底是谁输谁赢?”   倾瑟吁了口气,收敛了弥漫在空气里的仙气,挑了挑眉梢,淡淡道:“我幽冥境是幽冥境仙界是仙界,纵然幽冥境是仙界一处,但却无法替整个仙界做主说大战就大战。本司不过是带幽冥的小兵小将过来除除魔孽长长见识,唔还有顺带拿回一样本司自己的东西。”   依暮雪施施然笑,笑中几分妩媚,眼梢若有若无地扫过那边白衣绝然身长玉立的君玖,道:“想取心是么,我都说过了,若不是我心甘情愿,你取出来的也会是一颗坏死的心。”   倾瑟半挑起嘴角,划了一个邪魅而冷酷的弧度:“嗯?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依暮雪声音稍稍大了些,“你就是亲自剜出我胸膛里的这颗心,死了,你也是什么都没有,白费心机而已!你说又如何?”   倾瑟掂了掂下巴,走到依暮雪面前,道:“你是想威胁本司。啧莫不是你就是用这样的法子来威胁君玖的?”   依暮雪得意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可倾瑟却全然不吃她那套,而是忽然凑近了依暮雪的耳边,呵着冷气低低道:“君玖能受你威胁,本司可不会。”   不远处的君玖似听到了什么一般,身形猛地一震,继而以飞快地速度冲倾瑟奔来。   不想倾瑟扬起手臂干干脆脆往空中一挥,霎时一堵晶亮的浑厚结界落在君玖跟前,愣是将他生生堵在了外面!   (四)   君玖失了分寸,大吼:“倾瑟,不可莽撞——”   依暮雪面皮倏地卡白,失了方才那一份泰然淡定,惊慌道:“你想干什么,我都说了若你强取那颗心,它一出了我的身体就会坏死的!你听到没有,到时候你就什么都得不到!”   倾瑟抬起手指渐渐戳上依暮雪的心口处,若无其事地笑道:“一颗心而已,你们那么在意做什么。依暮雪你用了本司的心几万年,事到如今还敢以此来要挟本司,没有了就没有了,你说你还有什么资格还能拿得出什么来要挟本司?”   随着话语,倾瑟的手指缓缓没入了依暮雪的胸口,依暮雪似痛苦地张大了嘴。   君玖从未如此狂躁过,用自己的身体汇集了全身上下所有的修为,三两下便震碎了结界。他脚下一蹬,冲了过去。   不想仍旧是慢了一步。   倾瑟五指已然伸入了依暮雪的胸膛里,就那般淡淡然地笑着,道:“你霸占了本司的心,不晓得他们在在意个什么劲儿,本司都未曾怎么在意。天帝因为这一颗心一直忍着你们魔族的嚣张跋扈,如今君玖同样是为了这一颗心甘愿受你威胁。这令本司十分不痛快。本司一直觉得,就算是让它坏死了也好比继续呆在你一介魔女的身体里强,既然你不愿归还,那本司毁了它便是。从今往后,它一颗心不足以再威胁到任何人。但最起码,还能让你像我一般,亲身感受一回剜心之痛。”   PS:其实瑟瑟一向对自己狠,狠得不留任何余地~唔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留言啊红票啊收藏啊啊啊啊,某云一脸老泪地看着乃们。。。   章五十 她爱的人是韶言   (一)   “啊——”   一声极度刺耳的惨叫惊破苍穹。   倾瑟的手上,红光大振。她看着手里的东西,带着些迷茫。   那是她的心,她亲自从魔女依暮雪的身体里剜了出来。心在她的掌心里,却开出了一朵月凰花的模样,令人炫目。   依暮雪面色惨白,忍受了实打实的剜心之痛后,竟还能笑,面容扭曲地笑,越笑越放肆越笑越疯狂,道:“幽冥司主么,好,很好,不愧是这一颗心的主人,干脆决绝狠厉残忍。”   倾瑟起唇邪邪地笑:“它没有死不是么,没有本司的允许,它哪里敢死。”   君玖怔怔地看着倾瑟和她手里的一颗心,于无声无息中松了一口气。她……真的是太乱来了。   依暮雪道:“当初自你身体里剜出来时不也没死么,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不过——”   “不过什么。”倾瑟淡淡问,手指一招,抽了缚在依暮雪身上的缚仙索。   下一刻,依暮雪面皮上露出诡异非凡的笑来,身体倏地一扭,竟化作了一抹烟尘消失不见了!空气里,传来她一道笃定的声音:“不过你一定会再回来求我的——”   倾瑟眯着眼看向空中,幽幽道:“下一次本司再见到你便杀了你。”   随着依暮雪这一走,那些所剩无几的魔孽立马跟着她走。魔界之大门撕破天幕而现,最终再缓缓关上。一切又归于平静。   倾瑟负着一手,一手摊着她自己的心,悠悠然转过身来,面对着君玖,云淡风轻地笑道:“本司说过,一切实在不必上神费心,本司的东西本司自己定会亲自讨回来。”   君玖微微抿着唇,不语。   倾瑟说罢,便抬手捏诀,使得那颗心悬在了半空中,继而化作一缕通透的红光,自倾瑟的眉心处没了进去。红光一路缓缓往下,最终全部聚集到了倾瑟的心口处。   她终于有了心。时隔三万年,终于找回了心。   其实那一刻,不晓得是个什么感觉,倾瑟再度睁开眼时,眸子里尽是茫然,茫然地抬眼看着君玖。   忽而心口一痛,倾瑟皱眉弯身捂住。   君玖忙上前,急道:“怎么了倾瑟?”   怎么了?谁来告诉她是怎么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手捂着的地方,开始一声一声有了心跳,却跳得那般寂寞,慢慢地跳得就开始痛了。   ……韶言……   (二)   然而君玖还未来得及靠近,天边突然一道紫光闪过,眨眼的瞬间便停留在了倾瑟面前。   是天帝。   整个幽冥境队伍齐齐与他下跪。   天帝眯着凤目,凤目里流光浅浅,他弯弯翘着唇角,就站在君玖身边,对着倾瑟伸手,道:“孤在天庭等了许久也不见司主回来向孤复命大功告成,于是孤就亲自下来接你了。倾瑟,过来。”   君玖垂了垂眼帘,面色沉寂。   倾瑟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帝,再看了看君玖,蓦然双目染上氤氲的雾气,唇畔溢出一声轻笑:“身体好重……”随之整个人竟毫无预警地便直直栽落了下去!   “倾瑟!”一紫一白两道仙光猛然往下俯冲,皆想先对方一步接住那直直下坠的黑影。   ……   阖上眼,倾瑟只听见耳边风在呼呼地吹,吹得她的发丝一派散乱,吹得她的衣裳猛烈翻摆。   尽管如此,她却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口中只轻轻呓念着,韶言……   有人对她百依百顺,有人对她霸道温柔,有人对她挂心牵念,却还有人对她残忍如斯……不经意间就想起了,不能自禁就想起了,其实是一直没忘记呢,只是没有心就感受不到痛。   却原来,是这样的痛。   倾瑟,她爱上了一个叫韶言的凡间男子。不是君玖,亦不是天帝。   她原本想,取回了心,若还是眷恋着天帝的,便与凤族的首领抢一抢,换她来做天帝的天后;她亦有想,取回了心,若不再眷恋着天帝,万一倾慕了君玖,或者谁都不喜欢,她还可以寻个男神仙作伴,恰恰君玖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可惜,堕入凡尘的那一刻,她脑海里闪现的却是另一个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冲她“锦瑟锦瑟”地唤。   还记得街景流转,街上挂满了火红的灯笼,天幕却渐渐飘起了雪。倾瑟便站在小桥上,手抚上面皮,取下面皮上那面银色面具,扬了扬一头青长的墨发,淡淡笑看着小桥另一头气喘吁吁的人。   那人说,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吓到我了。   他便紧紧将倾瑟拥入怀里,深吻。银色面具落在雪白的地面上,映衬着满街流火,闪烁着清亮的光泽。   那人的侧妃进门时,是倾瑟一手在操办。大红的喜纱绸帐挂满了一大座宫殿。薄凉的夜,倾瑟奔跑在路上,一身杏色的衣裙层层绽开,沾上了夜露。她双颊微红喘息着跑到了他的新婚园子里,看见他一身大红喜服风流倜傥身长玉立。   在转身的刹那,倾瑟跑上前去,牵住了他的手,呢喃道,韶言,别走。   韶言,别走。   可韶言是谁呢?可韶言还是纳了侧妃,与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可韶言还是占有了她之后骂她残花败柳;可韶言还是联合将军势力一起灭了她的家害得她全家上下满门抄斩。   一切不过一场戏。   她恰恰早已入戏而不自知。   她以为,她爱上了一个凡人。爱到这般深了而不自知,一有了心便痛得不可自遏,一有了心牵念的便都是同一个人。   (三)   那一日,天帝和君玖,尽管拼尽了全力却谁都没能得到头彩,让倾瑟归心于自己。   倾瑟落入凡间,有些失神地走入黄泉路,回到了幽冥境。幽冥境那十万阴兵早已在寒生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撤回幽冥。   十六罗刹也已经重新打开了聚魂袋,将凡人的魂魄尽数归还了人间。彼时人间一派祥和,如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般。   回到幽冥,寒生便上殿禀报,人间除魔孽幽冥境一举成功,先前妖族作乱使得凡间死伤多少,后来与魔孽纠缠使得阴兵损耗多少,他皆一一报给倾瑟听。   倾瑟坐在冷冰冰的殿首,手撑着额头,疲乏道:“一切你看着办罢,论功行赏,那些损耗的阴兵皆按照幽冥的规矩给福利入轮回。”   寒生迟疑了下,问:“司主可还好?”   倾瑟摆摆手,道:“本司只是有些累,出去罢。”   然寒生安安静静退了出去之时,倾瑟却似又想起了什么,急急唤了一声:“寒生。”   “是,司主。”   倾瑟幽幽道:“将六道生死簿给本司拿来。”   “是。”   倾瑟拿到了生死簿,问:“之前那些被妖族残害的凡人的生死簿可有纠正过来了?”   “回司主,已经纠正过来了。”   遂倾瑟便开始认真地翻阅了起来,道:“你先下去罢。”   一本一本地翻阅,看得一丝不苟,每一个凡人的生死命格她皆一遍遍看进眼里,一个都漏不得。   百里落尘,字韶言。   百里落尘,字韶言。   ……   他是凡人,定然已经投胎了,迄今为止不晓得入了多少次轮回。   倾瑟就不信,找不到他。   看了整整一日,倾瑟放在合上所有生死簿,自那上面移开了眼。她捏着鼻梁,缓缓走出了幽冥宫,去到忘川河彼岸那里,坐上一坐。   那里的月凰花,开得比以往愈加灿然好看一些。只可惜还依旧是用仙法吊着的。   树脚下的三生石,倾瑟看着它怔愣了许久。直到袖摆轻轻往那上面一扫,往昔的光景便如一幅一幅的画卷,在那三生石上展了开来。   倾瑟想了想,最终在上面刻上了她的名字,还有韶言的名字。   然后捏了一个仙诀,离开了忘川彼岸,离开了幽冥境。忘川彼岸,月凰的花瓣飘飘洒洒,一地都是。   只是那三生石上的名字,在倾瑟转身而去的下一瞬,韶言不复韶言,而是换作了他人。   (四)   倾瑟去到了凡间。   一身杏色衣裙娉娉婷婷,走在街上,撑着一把淡青色遮阳的油纸伞,惹来街上诸多纷繁复杂的眼光。   恰逢凡间京都,将将入夏,科举京试已开。四面八方向往仕途的才俊书生纷纷涌入京城,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   倾瑟便是在这样一个时节,遇上的韶言。   韶言是入京考试的书生之一,只是他家境贫寒出身潦倒卑微,能一路进京维持着书生公子的气节,却无力承受京城繁华客栈的住宿盘缠。   于是,某夜,倾瑟提前到了韶言途中必经之地,给他搭了一座素净的园子。   彼时倾瑟只坐在园子里喝茶,手撑着下颚,闲闲散散百无聊赖。   期间寒生现身过多次,坚持不懈执拗不休地劝倾瑟:“司主不宜在凡间呆得太久,幽冥境事物繁杂,还请司主速回幽冥。”   倾瑟淡淡道:“知晓幽冥境事物繁杂,那寒生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司回去。”   寒生犟道:“司主不回,寒生便不回。”   倾瑟抬眼睨了寒生一眼:“胆子越发大了。”   “寒生不敢。”   倾瑟吁了一口气,便道:“你且先回去罢,这段时间都不要来烦我,我只是想找一位故人。”   寒生干脆道:“司主的故人不在这里。”   “怎么不在这里”,倾瑟道,“本司亲自看了生死簿,该是轮回投胎在了这里没有错。”   寒生神色稍稍有些隐忍,欲言又止,结果却还是淡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司主,凡人轮回,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魂魄亦会随着变化,因此前世人并非今生人。”   “嗯?”   寒生总结道:“也就是说物是人非,司主等不到结果。”其实他是想说,司主怕是忘记了,当初在那个凡人身体里的魂魄,不是凡人的魂魄。但本着自己的私心,他却又忍住没有说。   倾瑟寒幽幽道:“等不等得到结果,要看等到的结果方能下定论。寒生你再啰嗦,本司就将你踹回幽冥去。”   恰逢此时,园子里那扇门,被人叩响了。   PS、:咦觉得坑爹么(⊙_⊙)倾瑟爱的是韶言不错啊~   章五十一 寻得有心人,终却无情   (一)   恰逢此时,园子里那扇门,被人叩响了。   “请问有人在吗?有人吗?”   倾瑟侧眼寒碜碜眯了寒生一眼,寒生不得不隐去了身形。倾瑟这才站起身来,拂了拂裙角,不急不缓地走到外面去,开了门。   站在倾瑟面前的,是一位着青蓝长衫的书生。书生面皮生得颇好,眉目干净而斯文,看见倾瑟只稍稍一愣,继而举止温文尔雅,道:“在下乃入京赶考之学子,赶得几里山路途遇天黑无处栖身,见此地有座园子方才斗胆过来敲了门。若是惊扰了姑娘,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倾瑟见他如此拘谨的模样,身体斜斜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道:“哪里学来这样呆板的客套话。”   书生怔了一下。   倾瑟转身便向里面走去,清清浅浅道:“想在此地歇夜就进来,记得随手关上门。”   “啊?……哦哦。”书生反应了过来,忙进得园子,关上了园子外面的那扇门。   倾瑟将书生引到了一间屋子里,将烛火点上,书生便看见屋里整齐干净,屋内的东西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张宽大的书桌和书桌后面满满当当全是书籍的书架。他便惊奇地问:“姑娘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么?”   倾瑟挑了挑眉,道:“唔算是罢,平日里爱看书,你若喜欢就今夜就歇这里。”   书生喜不自胜,连连道谢。   见安排妥当,倾瑟踱出了屋子,只是走到了门口处忽而又凑近半边身子来,看着书生问:“你叫什么?”   书生道:“在下苏晋。”   “字呢?”   “字韶言。”   倾瑟又淡淡问:“那我以后叫你韶言,好不好?”   书生面色不大自然,道:“莫要唐突了姑娘便好。今夜在下先叨扰姑娘一夜,明日便离开。姑娘心善,在下感激不尽。”   倾瑟默了默,道:“此地已是城郊,离京城不远。若韶言愿意,一直到科举考试结束均可借宿在这里。”   “孤男寡女,在下怕有辱姑娘清誉。”   “无妨。”   (二)   于是,那个名苏晋字韶言的书生,便理所当然地在倾瑟为他搭的园子里住了下来。   倾瑟待他十分上心,每日饭食对于一个凡人来说皆给他搭配得无可挑剔。她一边看着韶言读书写字,一边亲自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但尽管如此,倾瑟还是会很闲。一闲下来,她便会想,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转世轮回的是同一个人没错,明明都已经找到了他和他在一起了,可这颗心反而愈加沉闷不欢喜了。虽然也不再痛了。   如此一思量的结果便是,倾瑟她心窝子里的这颗心,还当真有些难以伺候。大抵是还没有习惯新的环境。   眼看着要到了科举考试,科举考试要进行三日。倾瑟得空就会去街上转转,挑一些私以为书生会喜欢的东西,连文房四宝也为他准备了一份。   书生确确实实很感激倾瑟。   科举考试前一日,按照考试规矩,所有考生都会去考场过夜。遂一切东西,倾瑟都为他打点得妥妥当当的。   临走前,书生面色感激,问:“姑娘可是一直一个人在此地?”   倾瑟点头,笑道:“嗯是一个人,莫不是还舍不得我了?”   书生红了红脸,踟蹰了下,方才鼓起勇气道:“在下来此地参加科举考试,人生地不熟,亏得姑娘不顾男女之仪留在下在姑娘这里住了数日,此等恩情在下没齿难忘。如若是……如若是……”   倾瑟眯眼:“如若是什么?”   书生瞠着双目定定然地看着倾瑟,似发誓一般道:“女子以名节为重,在下再知道不过。如若是此次科举在下有幸得以高中,比会八抬大轿回来迎娶姑娘!”   倾瑟怔了怔,不语。   书生有些颓然:“若姑娘不愿权当在下说的是玩笑话罢。”   倾瑟淡淡道:“女子名节,唔我倒是没怎么看重这个。但若是你会回来娶,我嫁一嫁你也无妨。”   书生面露喜色,自信满满地别了倾瑟,入得考场。   倾瑟转身进屋,悠悠唤了一声:“寒生——”   寒生立马现了身,作揖道:“司主可是现下要回去?寒生恭迎司主——”   倾瑟两指敲着桌沿,敲了半晌似敲出个什么来了,抬眼与寒生道:“此凡人苏晋,命格如何?”   寒生老实道:“当初司主下凡归来时,曾让下官将百里一家的生死自天道生死簿除去,继而改写在了人道生死簿和饿鬼道生死簿上,因此他注定一生无所成就穷困潦倒。”   倾瑟问:“司命宫可有将他的命格送到幽冥境?”   寒生道:“有。”   “此次科举是注定不会高中了?”   寒生手里变出一个簿子来,翻了翻,道:“是。”   倾瑟便懒懒道:“将命格改一改。”   “……”   寒生不肯动手,倾瑟侧头又道:“莫不是想本司亲自动手?”   “司主想如何改?”   “唔让他高中罢。”倾瑟悠悠闲应道。她晓得,若只要改这一处,后面他整个一生所有的命格皆会乱了。   (三)   只可惜,书生是高中了,却再也没回到初初倾瑟为他搭的园子里来。他许下的那要回来娶她的诺言,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倾瑟在园子里等了他一个月,某日进城,却忽而闻得今年新科状元与某位尚书小姐大婚的喜讯。   好巧不巧,恰恰是倾瑟进城的那日大婚。   原来,书生在城里的考场内坐了三日考试毕后,本是打算回到园子里来找倾瑟。不想途径一处斗才比艺的地方,那是一些刚刚考完试的考生们为图放松而凑在一起摆弄风雅,书生一时兴起便走过去瞧了瞧究竟。   说起来是摆弄风雅一点也不假,那些为比斗才艺的考生们口中念出了诗句大多浮夸华而不实,却也引得大伙连连鼓掌叫好。   于是书生一个没忍住,便亦赋诗一首,刚好以边上池塘里入夏初绽的荷花为题,清新而有新意。   不想只是一首诗而已,却被路过也过来凑热闹的某位小姐给听了去。小姐十分喜欢那首诗。结果书生还未走得出城门,尚书府便已经差人过来接他入府。   他结识的是一位尚书家的千金大小姐。小姐温婉娴雅,且喜诗书字画,两人兴味相投,当真男才女貌。有了尚书府的赏识,新一届状元郎想不是他都成问题。   为了感激尚书府和尚书小姐的知遇之恩,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尚书府提亲。   而当初,在倾瑟园子里,向倾瑟许下的诺言,他早已抛之脑后。   倾瑟晓得了书生与尚书小姐的大婚,并未有过多的感触,只觉得反正闲来无事,去那新科状元府凑凑热闹也好。   好不容易等到载着新娘子的喜轿到了状元府了,书生着了一身大红衣裳看上去俊逸倜傥,他面色含春风流得意地迎了上去,不想却冷不防看见一身杏衣除尘的倾瑟站在街道上,跟着瞧热闹。   书生脸色霎时就变了。   倾瑟也看见了他,眯着眼若有若无地笑道:“韶言,我又不是来拆你的台的,你那么慌张做什么。来考试之前你说过什么要娶我之类的话,我权当你什么都没说我亦什么都没听见好了,嗯你不用太感激我,实属我心地委实太善良。”   说罢她转身而去。   可她那番话,却一字不差地传进了喜轿里的新娘子耳朵里。   (四)   “寒生。”倾瑟在回去的路上,淡淡唤道。   “是,司主。”   街头,杏色女子的身后多了一个黑衣英挺的男子,手里撑着一把遮阳的淡青色油纸伞,遮在女子的头顶上,两人越走越远。   “还是将先前改掉的生死簿和命格都改回来罢。”   “那司主该回幽冥境了。”   “嗯回去罢。”倾瑟淡淡蹙着眉头,眉心那一抹沉郁始终挥之不去。   韶言,轮回了多少世,还是唤作韶言。   她以为她爱上了一个凡人,可眼看着爱上的那个凡人背弃了她另娶了她人,又觉此凡人不过尔尔。   那么她到底爱上的是他的哪一点呢?   看到他成亲,这回心怎么不痛了?   回到幽冥境,倾瑟又陆续翻看了几次生死簿,皆是在看那个字韶言的凡间男子。她还不灰心,再去了凡间三两趟。   村子里有一个教书先生,字韶言,因愤世嫉俗批判官场,只愿窝在一个小村庄里教小孩子。可他却迷恋上了村里恶霸的第三房小妾并与其私会有染,最终被恶霸打成了残疾。   城里出了一个才高八斗的富家公子,城里人皆说城里会出一个状元郎。遂富家公子心高气傲去参加了科举,结果却名落孙山。从此一蹶不振,日日流连花丛,以至于自己家境一日不如一日,最终免不了潦倒的结局。   ……   几番周转下来,倾瑟确实是乏了。   她都已经不知道,自己那般做是为何。为了找韶言?找到了,便算了罢。那不是她想寻的人,既然不是,那她想寻的人又在哪里呢?   寒生见沉寂下去的倾瑟,他便也跟着沉寂了下来。   直到一日,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份沉寂。有仙使来报:“见过幽冥司主,天帝有请——”   倾瑟这才稍稍回了些心神。天帝,自上回除了魔孽,她匆匆逃回了幽冥境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噢,似乎她都忘记要上天庭去向天帝复命了。   章五十二 这回我真的不爱你了   (一)   说是去向天帝复命,这难得来一回天庭,倾瑟却还是没忘往司命宫兜转一回。好歹说也是老相识了,偶尔才上来一趟,不去打打招呼怎么合礼数。况且旧账还在那里记着。   可十分不巧,司命星君那瘟老头还未回来,倾瑟又见到了瘟老头的侄子掌文星君。难得,掌文星君邀倾瑟进了司命宫,喝上一两盏淡茶。   倾瑟也不拒绝,大大方方走了进去,一坐下便笑睨着掌文星君问:“你家叔叔竟还未回来?”   掌文星君彬彬有礼,面皮上挂着温和的笑,道:“回来是回来过,不过又走了。”   “又走了?”   掌文星君如实道:“叔叔他前些日子去了北极仙翁那里,跟仙翁赌了好些棋局,后觉得不圆满遂又去了南极中天火神那里,尝了尝火神酿造的仙界第一烈酒,不想竟喝醉了睡了好些时候,后来又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处仙家,方才想起似许久没执笔写命格了,就回来拿了几本命格簿子连歇都没歇多久就又走了。”   倾瑟抽着眉头,道:“前一回你不是跟本司说司命星君四处游历去了好就地取材写命格么,怎么竟去各处仙家那里闲混了?”   掌文星君闲适地撂了撂袖摆,给倾瑟添茶,道:“唔大抵这回真的是四处游历去了。”   倾瑟眯了眯眼:“你莫不是在故意诓骗本司?”   “哪里敢。家叔让小仙若有机会见到司主便带话给司主,虽说司主与家叔交情甚好,但也实在不必对他挂记着念念不忘。”   倾瑟抬眼淡淡瞅了掌文星君一眼,道:“既然司命星君都说交情在这里摆着了,本司岂能说忘就忘呢。本司实在是挂念得紧,每每一上天庭必先过司命宫来探一探,就是盼望着哪一日司命神君回来了本司好与其做一番令他深刻至极的交流。来掌文星君你老实给本司说一说,你是不是晓得你家叔叔人在何处?”   掌文星君连连摆头,道:“这个真不知。且莫说我衍文宫平日里事物繁忙,现在又连带着给家叔拉扯这司命宫,如何忙得过来,更甭说得空去探得叔叔他仙踪了。嗳这一点司主委实得体谅我。”   “本司自然是十分体谅”,倾瑟闲闲道,“不若下回你家叔叔回来了,你先逮住他然后卖本司一个人情告诉本司一声如何?如此一来,他必再不会让你操劳这司命宫的事情了。”   掌文星君沉吟了下,认真道:“我可有什么好处?”   倾瑟反问:“你想要什么好处且说来听听?”   掌文星君便闷闷地笑了两声,道:“暂且与司主交个朋友如何?”   倾瑟掂了掂下巴,道:“唔倘若本司交了掌文星君这个朋友,掌文星君便会为本司逮住司命星君好让本司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委实划算。况且本司还不曾有个什么朋友,听起来也新鲜。”   掌文星君侧头捂嘴,闷笑着咳了两声,道:“那如此说来司主便是答应了?”   倾瑟道:“嗳就是不知道司命神君他何时能够回来。”   “大概快了,很快。”   “那便一切好说,好说。”   (二)   倾瑟在司命宫和掌文星君叨嗑了半天之后,才猛然想起她来天庭的目的。她是上来和天帝复命的。于是不得不草草辞了掌文星君,往天帝这处赶。   这见天帝,倾瑟是轻车熟路得很。每每她一来,天帝就必会在瑶池那里等候。这回也不例外。   只是,这回天帝见了倾瑟,面上神情十分委屈。   倾瑟将将一到瑶池处,便弯身作揖道:“倾瑟见过天帝。”   天帝道:“孤遣人去幽冥境给司主传话,司主也很快便上来了,可孤在这里等了许久司主方才过瑶池来,是不是路上被哪个仙家给搭讪了?”   倾瑟愣了愣,如实道:“不过就是去了司命宫看看司命星君回来了没有,不想遇见了他侄儿掌文星君,遂多说了几句。”   “过来坐。”   倾瑟坐下后,天帝便又道:“他跟你说什么了?孤先跟你提个醒儿,这天庭里的男神仙们嘴巴油得很,尤其是哄哪家仙子那叫一个甜蜜顺溜,倾瑟你万万不能信他们。”   倾瑟扬起唇角,抬眼看着天帝,戏谑道:“那天帝亦是天庭里的神仙,是不是你也不能信?”   天帝沉吟了下,道:“唔孤可以除外。”   倾瑟闲适地拨弄着面前的茶杯,道:“几万年没几个可以闲话的人,如今多几个朋友也未尝不可。噢对了,上回匆匆别了天帝回去了幽冥,实属倾瑟无礼,还望天帝见谅。”   天帝轻轻问:“若孤不遣人去幽冥境请你,如今你会亲自来天庭见孤么?”   倾瑟愣了愣,抬起眼帘,看着天帝一脸安静的神色,飘忽道:“会罢,只是不知会多久之后来而已。”   天帝淡不可察地笑了笑,道:“去人间几趟,可还顺利吗,有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找到了,却又似没找到。”倾瑟答道。   “哦?”   倾瑟吁了一口气,撑着侧脸道:“找到了几个轮回,可惜没个结果。”想了想,倾瑟觉得哪里不对,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三)   天帝苦笑了两下,道:“倾瑟,是不是孤当初让你下凡去体验凡人的喜怒哀乐,做错了?若是孤没有那般想你找回有心时的七情六欲,你便不会在凡间就爱上了他人。孤只是想,能让你多多感受一些也是好的,只可惜……嗳……亏大发了。”   倾瑟垂着眼帘,淡淡道:“天帝一番良苦用心,倾瑟感激不尽。”   “那如今找回了心,一点也没有对孤回心转意的迹象么?”   “不晓得。”   “那就是没有了。你那般拼命地去找一个凡人,已经很明显了,你对孤移情别恋了。”   倾瑟老实承认,笑道:“啊,是移情别恋了。但不知恋上谁了。”   天帝默了默,又问:“那天后的位置,倾瑟不要了?说实在的,孤不大喜那凤族的鸟儿,倒觉得幽冥的月凰甚好。”   倾瑟动了动唇,挑了一个淡淡的弧度,道:“还是给凤族的鸟儿罢,月凰只配生长在幽冥那样昏暗的地方,太过光鲜反而不习惯。”   许久天帝才应道:“好,就听你的。”   倾瑟怔了怔,抬起头来,忽而对上天帝那双暗沉专注的凤目,忙侧过眼去,眼眶蓦地就酸涩了。她仰了仰头,捏着鼻梁道:“你莫要什么都听我的,若是实在不喜欢,不娶那鸟儿做天后便是,三界里好看的仙子数不胜数。”   “可孤只喜欢你一人怎么办呢。”   倾瑟闻言复又垂下头来,手撑在桌面上捂住了双目,轻轻道:“谁说我如今找回心了,在三万年之前早就丢得一干二净了。丢了就是丢了。凤夕,无论你怎么努力,就算是找回了一颗实实在在的心,它也是丢了。”   天帝起身走到倾瑟面前,蹲下,移开了倾瑟捂着眼睛的手,抬起手指抚了抚她的眼角,淡淡笑:“倒是许久没见过你这般伤情落泪了。”   倾瑟兀自伸出指尖摸了摸面皮……竟哭了么……   那一指凉润。不是眼泪是什么。   她看着眼前温柔绝美的紫衣男子,颤颤地伸过手去,在他稍稍诧异的神情下,抚上他的眉目,抚过他的鼻梁,喃喃又哭又笑道:“凤夕,这回我是真的不再倾慕你了。”   天帝凤目里的熠熠流光霎时暗淡了去。   “孤早晓得了。那日你没随孤回天庭,孤就已经晓得了答案。嗳到头来还是得娶那凤族的鸟儿。”   (四)   一番缠绵低语之后,天帝已然恢复了往日的一派风流倜傥,坐回了对面,对着倾瑟谆谆教诲道:“倾瑟,你去凡间找那个凡间男子时,孤用观尘镜看了几看,虽轮回的魂魄依旧还是同一个魂魄,但他委实配不上你。那凡间男子几度背弃于你,孤看了都替你寒心,不值得实在是不值得。往后,你万不能轻易就相信了哪个的花言巧语,若有谁倾慕你,你完全可以跟孤说一说,孤也好为你参考参考。”   倾瑟冷不防被茶水呛着了,闷闷咳了两声,道:“不必麻烦天帝了。”   “不麻烦不麻烦。”   “……”   倾瑟忽而想起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忙放正了面前的茶杯,两指蓄满了仙法便往茶杯里送,源源不断。   天帝问:“你这是何意?”   倾瑟笑道:“早前下凡除魔孽之际,天帝曾借与倾瑟一万年仙力,现在自然当是归还的时候。”   天帝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权当是送给你的,反正孤身上仙力多得是。”   倾瑟手上动作未停,嘴上道:“天帝身份尊贵,岂能随意赠仙法于我。”   天帝不慌不忙道:“这样罢,你若想将这一万年仙力给孤做定情信物,孤就暂且收下。”   倾瑟顿了顿,默默地收了手。   天帝便又开始唏嘘:“你就那么不愿意给孤一样定情信物么……”   倾瑟又想到了一样东西,忙伸出了手腕子道:“这个缚仙索要还与天帝。”   天帝摸了摸下巴,道:“本来这缚仙索孤也是打算赠与你了的,但倾瑟若是实在想以缚仙索作为定情信物孤也可以接受,倾瑟你快快给孤罢。”   倾瑟又默默地收回了手腕。她口中什么都不说,但心里头清楚,她欠天帝的。   天帝看透了她的心思,懒懒笑道:“倾瑟你这么没精神做什么,孤晓得你没能做成孤的天后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彷徨,这样罢,西天如来遣菩萨来邀请,想我们仙界去他那里听佛。你便同孤一道去,如何?”   倾瑟抬起眼帘看着天帝,扬起唇角浅浅笑道:“好啊。”   章五十三 西天听佛 争风吃醋   (一)   西天如来佛祖,佛法深厚慈悲为怀,每隔几千年便会邀仙界之仙神来西天听一次佛。因此以天帝为榜首,凡是能有幸来此听佛的仙家们大多都是有身份的上神,几千年受一次佛法熏陶,亦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这日倾瑟答应了天帝要与他一道来听佛,遂天帝也不嫌麻烦,早早儿地就亲自下幽冥境来,接倾瑟一起去西天。   由于幽冥境不分昼夜一直是昏幽幽的,倾瑟作息无个规矩的时间,使得天帝来幽冥境时倾瑟她还在睡觉,结果被天帝给吵醒了来,心里头十分不痛快。   天帝喜欢碎碎念,尤其是看见自己穿戴整齐了欢欢喜喜来幽冥接倾瑟时,却发现倾瑟还在榻上安睡,嘴巴就比平日里更加絮絮叨叨些。   于是,天帝等了一会儿,倾瑟还没醒来,亦或是已经醒来只是不愿意搭理天帝,天帝便说了这个说那个,唏嘘完了又叹息,全然不管倾瑟有没有在听。   终于,倾瑟被磨得受不了了,方才睁开眼来,黑着眼睑扶着额头语气不善道:“你还想说多久,本司被你吵得头痛欲裂。”   天帝面皮上挂着明晃晃的笑,看似心情颇为婉转,道:“不是说好今日陪孤去西天听佛么,眼下像你这般睡,待会儿是要去赶一个散场是不是?”   倾瑟吁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看着天帝,道:“我一头痛就想睡觉,你再嚷嚷一句试试。”   天帝好声气道:“唔孤不说了,你快快收拾一下,是时辰去西天了。”   “要收拾什么。”倾瑟离了榻,闲闲地抬手捏了一个净身决,扬了扬一头长发,随即往外面走,边道,“可以走了。”   天帝丝毫不显诧异,可嘴巴上仍旧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女子家家的,怎的不晓得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就这般马马虎虎,不好。”   “打扮自己?”倾瑟顿下脚步,笑睨着天帝,道,“我幽冥境近身伺候的不过就寒生一人,莫不是要他来给我更衣梳发?还有幽冥境大大小小的皆是鬼魅,打扮给哪个看?”   天帝思忖了下,道:“以往孤忍住没说,不过你身边的的确确不该跟着个大男人伺候,要不孤弄两个仙婢下来?”   倾瑟忙摆手,道是不用不用,继而又拉长了声音唤了声:“寒生——”   寒生动作麻利,一下就到了倾瑟跟前,作揖道:“见过天帝,见过司主。”   倾瑟吩咐道:“今日本司要随天帝去西天如来佛祖处一趟,幽冥境你先好好照料着。”   “是——”   倾瑟和天帝便自寒生身边错过,离去了幽冥境。   只是,在将将与寒生错开之时,天帝稍稍倾过身体来一些,在寒生耳边淡不可闻地道了一句:“孤不喜你与她走得太近。”   寒生愣了愣。   忽而记得当初,还有一人也说了同样一句话。   他们皆不许他离他的司主太近。可是凭什么,他守了司主三万年,凭什么不能和她靠近。天帝和倾瑟走得远了,寒生方才抬起头来,映入那双干净的眸子里的只有一抹万年如一的身影。   他只想守着她而已。   (二)   路上,天帝神情明朗嘴上却又疑惑地出声问:“以往去听佛时,倾瑟你都不愿与孤同去。孤不大明白,这回怎么你愿意了?”   倾瑟简单干脆地道了一声:“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你一句我一句谈话间,倾瑟与天帝便到了西天极乐世界。远远地观望过去,一片佛光普照,金灿灿的耀眼得很。   二人将将在西天天宫落了脚,就看见两位着火云色袈裟的菩萨迎了过来,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倾瑟和天帝自然是要跟着双手合十行回礼。菩萨这才引着他们往里面去。   但凡在今日前来西天听佛的,皆不必讲在仙界时的规矩。无非就是要尊这西天的佛旨,人人平等不分尊卑。因此一路上恰巧碰上哪位仙家,也不必向玉帝和倾瑟行礼,只讲佛家的礼仪。   只是这个恰巧来得委实巧。天帝和倾瑟到了西天不久,还未走到如来佛祖讲佛的宝殿,在半路上就已经遇上了远自青丘而来的君玖,君玖身边跟着的是一身碧荷色衣裳的青丘神女执画。   显然,君玖见了倾瑟和天帝,稍稍愣了愣,随即掩下万般神色,对着天帝和倾瑟双手合十,弯身行了个礼,温温笑道:“西天乃佛家圣地,难得来此听佛一回,不想在此地遇上天帝和幽冥司主,幸会。”   倾瑟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他身边的执画,不自禁蹙了蹙眉头,弯身回礼:“幸会。”   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心口处,隐隐作痛。   几句寒暄之后,君玖自倾瑟身边侧过。淡而安静地斜着那琥珀色的眼珠挑了倾瑟一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随着他走过,一股风扬起,一道幽然的兰香冷不防钻进了倾瑟的鼻间,闻起来有些酸涩。   兰香,该是香甜的才是,为何会有些酸涩。   “走罢,我们也进去,差不多开始了。”天帝适时出声提醒了下倾瑟,将她唤回了心神。只是那声音里,浸着明晃晃的落寞和无奈。   倾瑟“嗯”了一声,便随着天帝一起入会。   (三)   说起来,这西天如来佛祖亲自讲授的佛法,当真是禅机深奥无穷无尽。倾瑟兀自坐在一面金黄色蒲团上,能听懂的寥寥无几;倒是宝殿内一直响着的靡靡梵音使人静得下心来。   她原本就焦躁,能静得下来,自然是很好。   只是偶尔,天帝会凑过头来,离得倾瑟很近,窃窃低语道:“司主你如此心平气和,莫不是佛祖讲的你都能听懂?唔孤倒是有好几处没明白,一会儿得好好请教司主。”   倾瑟晕了晕唇角,道:“没听懂。”   天帝问了一句:“那何故司主一副四大皆空的模样?”   “来听佛法么,总该是要受其熏陶的,或多或少。我虽听不懂,但做做样子不可吗?”   “做做样子也不能四大皆空成司主这样,孤看了不甚忧心。”   “……”   后来又坐了一阵,倾瑟觉得身体有些僵硬,便稍稍活动了下,想了想还是起身悄悄出了宝殿。虽说在宝殿里静心,但静得久了又有些闹瞌睡,说的就是倾瑟这样的。   为了不在佛家面前失仪,还是先出来透透气清醒清醒再进去。   这西天如来宝殿的外面,东西南北四方各有一条宽阔素净的大道,意在迎四面八方归心佛家者。大道的两边,各自生长着一排高高大大郁郁葱葱的菩提树,净化混浊与污秽,使得这如来佛祖的西天能不惹尘埃佛光万丈。   倾瑟独自漫步在其中一条幽寂的大道上。偶尔走走停停,可入眼的风景皆是一样,没有惊喜不兴波澜。   她走到一株菩提树下,负着手停了下来,仰起头微微眯着眼看那繁绿的菩提叶子,淡淡笑了一声:“皆说佛静,心如止水地静,焉知没有这些死寂得毫无生意的花草树木的点缀。”   “你倒是好兴致。”   身后冷不防传来一道淡雅的声音,倾瑟转头一看,又不禁皱起了眉。   君玖,一身白衣袭地,不知何时,竟也来了此处。他若无其事地挑挑眉,道:“司主就那般不喜待见本君,一见本君便蹙眉么?”   倾瑟想了想,老实应道:“也不是不喜待见,只是本司见了你心里就不舒服。”确实是,心里不舒服。又悸又痛。就连当初下凡去找到韶言时,也没这样的感觉。   君玖垂下眼帘,嘴角若有若无地挑起一抹冷淡,幽幽道:“与天帝在一起心里就好些了么?”   倾瑟道:“是要好许多。”   “为什么要与天帝一起来听佛?”君玖抿着唇问。   倾瑟忽而想起先前将将到西天时遇上的君玖和执画,觉得颇有些好笑,道:“这有何不可?本司答应了与天帝一道来便一道来了,这不君玖上神也是与青丘神女一道来的么,独自一人总归是有些寂寞,两人结伴而行反而显得不那么乏味。”奇了怪了,说话前觉得有些好笑,可这话一出口,倾瑟又觉得不好笑了反而有些烦躁了起来。   说罢倾瑟也不顾君玖的神色,甩袖转身而去。   (四)   哪晓得,倾瑟脚下还未多走几步,手腕倏地便比追上来的君玖给逮住了。   倾瑟骤然冷声问:“上神这是何意?”   君玖手臂一用力,拉近了他与倾瑟的距离,依旧是淡淡出声问:“那日你拒绝了本君,将本君赶回了青丘,你是不是已经答应了天帝了?果真是要做他的天后?”   倾瑟挣了挣手,道:“你放开我。”   “你先回答我。”   忽然此时,一阵风起,夺目的紫光迎面而来,眨眼一晃神之间,倾瑟只觉身体凌空腾起,待再落地时,已然隔开君玖数丈远。而她自己,却被身后之人修长有力的手臂绕过前颈搂住了脖子。   只听他缓缓道:“孤方才认真听了一阵佛法,回过神来之际却猛然发现司主不见踪迹,便寻了出来看看,不想却在此地被君玖上神所纠缠。”   倾瑟侧眼看了看天帝,拨开他的手臂,移开了身,道:“恰好在此地遇见,寒暄了几句,上神并未对本司有所纠缠。天帝言重了。”   天帝无谓笑道:“唔原来竟是孤误会了么。方才在远处便隐隐听到君玖上神在问,司主是不是要当孤的天后。还真莫说,孤的天后之位当真是为司主所留的。”   倾瑟捏了捏鼻梁,伤情道:“天帝不是要娶那凤族的鸟儿吗?”   君玖闻声细长的双目一眯,笑吟吟地看着天帝道:“听司主如此说来,那便不是要做天帝的天后了。”   天帝缓缓走近君玖,负着双手,却也是笑吟吟道:“孤就想让司主做孤的天后,上神你莫不是有什么意见?”   君玖一派清高道:“天帝如此想是一回事,但司主愿不愿是另一回事。司主将将不是还说让天帝赶紧去娶凤族的仙子么,怕是凌霄殿那一干仙家们脖子都盼长了。”   天帝压低了声音道:“这西天佛门清净之地,孤不好与上神有个什么不快,惹得菩萨们说孤没个分寸。这样罢,上神且移步随孤走远一些可好?”   君玖挑了挑唇道:“正合我意。输了的人不许再对她纠缠。”   不想倾瑟闲适地拂了拂衣摆,不变喜怒地看了天帝和君玖一眼,继而款款离去。   天帝问:“司主就不和孤一起去观一观吗?”   倾瑟道:“这里是西天,要想不扰佛祖清静,天帝和上神还请往东极走。”   “……”   PS:其实男二真的很不错(⊙_⊙)   章五十四 狐族狡诈,到此为止   (一)   虽说来西天听佛这回,倾瑟是和天帝一起来,惹得君玖不高兴,但也着实没生出什么多余的事情。只可惜,如来佛祖讲佛一结束,就发生了一件大事,使得倾瑟与君玖之间本就有间隙,继而生出了更大的间隙来。   倾瑟动手打君玖身边的神女执画,被君玖看了个现成。   自西天出来后,倾瑟无论如何也不愿天帝送她回去,便辞了天帝独自一人回幽冥境。不想半路上就遇上了执画,夺路而出阻去了她的去处。   倾瑟自然是见怪不怪。执画喜欢干这行事,两回三回下来,倾瑟已然习惯。遂她只站在祥云上,随意问:“神女竟还没与你们青丘的上神一起回去吗?莫不是特意来找本司?”   执画不置可否地笑笑,道:“自然是特意来找幽冥司主你的。”   倾瑟挑了挑眉头,道:“唔来让本司猜一猜,今日神女好不容易与上神一起来听佛了不想却在此地遇上了本司,于是神女醋了,前来警告本司——”   “啪——”   倾瑟话只说了一半,霎时脸侧过了一边去,发丝亦跟着侧过来几许。   自她身边滑过的那道绿光又飞回了原处,化成人身。执画挽着手臂,趾高气昂道:“我说过,你若敢再接近君玖,就会对你不客气。这一耳光,权当是给你的一个教训。”   倾瑟缓缓抬起头来,眯着双目直勾勾地看着执画,随即嘴角渐渐开始勾勒出一道森森邪魅的弧度来,令人畏而生寒。   执画若有若无地绷紧了身子。   倾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晕开嘴角邪邪道:“嗯不错,速度够快,也委实打着本司了。本司倒对你这个年轻气盛的神女疏忽了,是由于本司太善良所以你觉得好欺负了?”   执画冷静沉着道:“三界忌惮与你,我执画可不怕你。”   “本司又何曾怕过谁。既然如此,那么——”,倾瑟道,“该轮到本司了。”   话音儿一落,执画还未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忽而膝盖一痛,就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给跪了下去!入眼之处,一袭黑衣裙角停留在了自己面前。   不得不说,执画她惹了自己惹不起的人。   “你做了什么?!”执画面色微变,瞪着倾瑟。   “青丘神女?”倾瑟悠闲地抬起了手,“胆子倒不小,不老老实实回青丘呆着,非得来此地惹本司不痛快。”   说罢,她抬起的手忽而手势一转,气势变得十分凌厉,以牙还牙掌心狠狠地便向执画面皮上扫去!   说时迟那时快,倾瑟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蓦地身后强烈仙光闪过,手腕子一紧被人截住了!倾瑟双目一凛,顺着腕子上那力道,猛地身形一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起另一只手伴随着“啪——”地一声脆响,还是实实在在地掌掴在了执画的脸上!   执画身子一歪,差点给跌落下了祥云。   幸而扼着倾瑟腕子的力道松了去,倾瑟只见眼前白衣一闪,执画便被人扶在了怀里。   是君玖。   (二)   执画委实被吓得不轻,君玖扶稳了她,不急不缓清清淡淡地问倾瑟:“不知我青丘哪里得罪司主了,还请司主明言告之。”   倾瑟抬了抬眉梢,道:“倒没有哪里得罪本司。”   “那你为何要伤执画。”君玖双目直直看进倾瑟的眼底里,似想要将她整个人看透一般。   倾瑟抿着唇角挑了君玖一眼,道:“上神的青丘与本司的幽冥境虽无瓜葛,但青丘的这一神女委实有损上神青丘的名声,若要是本司,定不会让她做这神女。”   执画面色卡白。   君玖不辨喜怒,道:“那司主可否告知本君,我青丘的神女执画究竟如何冒犯司主了?”虽是声音不辨喜怒,但看得出来面皮还是僵硬的隐忍的,然而当他眼睛扫过倾瑟侧脸的绯红的五指印时,整个人生生顿了一顿。   倾瑟安静地转身,哼笑了一声,负手腾云而去,幽幽道:“狐男狡女,倒般配得很。从今往后,若你青丘神女胆敢再几次三番挑衅于本司,看本司还会不会如今日这般对她手下留情。不信的话,尽管试试看。”   呵,果然狐狸生性多变狡诈多端。以前他说的那些要保护她的话,亏得她差一点点就信了。可是……为什么要突然想起这些……   倾瑟将将在幽冥境落脚,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幸好寒生及时出现,使得倾瑟没能倒在地上。   寒生从未见此状况,凝重焦急道:“司主你怎么了!”   倾瑟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头枕着寒生的胸膛,捂着心口咬着牙道:“好痛……”那不是若有若无的隐隐作痛,那是实实在在的痛,似被人揪着一般令人窒息地痛。   寒生愣了愣,随即轻轻搂着她,手顺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是想起谁了吗。”   倾瑟颤了颤眼帘,道:“是想起了谁。”   寒生白净的下巴抵着倾瑟的头顶,喃喃哄着她:“那你就别想,想想另外的人。”   “我该想谁呢?”倾瑟迷茫地问。   寒生安静着一双干净的眸子,眸子里全是沉甸甸压抑的情感,他道:“想我,大抵就不会痛了。”   倾瑟缓缓垂下眼帘,渐渐阖上了双目,道:“果真就不痛了。”   (三)   “寒生。”   “我在。”   倾瑟动都懒得动一下,幽幽道:“为何你一直抱着本司不放。”   “……下官见司主难受,于心不忍。”寒生瓮声答道。   倾瑟迷茫道:“是因为有心,才会不忍吗?”   寒生无以应对。   倾瑟便坐起身来,看着寒生道:“唔近来本司自有了这颗心之后,十分不痛快。”   寒生问:“哪里不痛快了?”   倾瑟认真道:“有时候它会痛,本司似晓得它为何会痛,想法子让它不痛时却又发现其实早就已经不痛。可待本司以为它不会痛时,又莫名其妙地开始痛。这心,委实太难将就。”   寒生温和地笑了笑,道:“司主是因为碰上不该碰的事遇上不该遇的人,方才会痛。上心了,便会痛。”   倾瑟茫然道:“这个本司知道,所以才想方设法地去人间找回韶言。可是,他似乎不会令本司痛,本司今日才发现,倒似见了君玖上神才会痛。”   寒生怔愣了许久,袖口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又松开,提醒倾瑟道:“司主,下官早前就已经说过,前一世的凡人并非这一世的凡人。”   “嗯,可是魂魄总归还是同一只魂魄。本司就是不大明白,魂魄虽会有些许变化不假,但本司却如何都找不回来当初的韶言。”   “难道司主竟忘记了么?”   倾瑟侧头,看着寒生,问:“本司忘记了什么?”   寒生动了动口,最终还是如实道:“当初在凡间与司主两相纠葛的凡人,乃青丘君玖上神下凡历劫之凡身。因此那凡人体内有着两魄,一魄是凡人本应具有的,还有一魄是君玖上神的。下官不知,司主牵挂上的到底是哪一只魂魄。”   倾瑟愕然。随即是恍然。那些令她魂牵梦绕却令她疲惫孤伤的凡尘往事,经寒生一席话,似冲破了牢笼打开了阀门一般,开始流转在她的脑子里。   历历在目。   经寒生一提起,倾瑟她才忽而忆起,原来记忆深处里还包藏一段不堪的往事。她才忽而晓得,自有心之时起,这段往事便已经被她不经意间逼迫到了记忆里最幽深最落魄的角落,只要她不愿意便不会轻易想起。   经寒生一提起,原来如此。她牵念上的韶言,是君玖的凡身;一直以来与她在凡间纠缠的人,是君玖的凡身。   她看到凡间的韶言时心不会痛,可看到君玖时却痛了。   (四)   倾瑟想,大抵狐狸都是狡猾的,可青丘的九尾狐王除了狡猾,还是残忍的。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凡间时,韶言听她的话纳了侧妃,在她的诧异之中与别的女子有了孩子,这些皆是倾瑟她自作自受。她明明早已经喜欢上了韶言,可惜她自作自受硬要将韶言推往别人身边。   可是,他却一面守着她,一面亲自下令斩了她全家。   倾瑟是神仙,哪里知道生离死别是什么样的滋味。可是所有人皆以为她冷血无情时,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得到,她那具凡人身体里,同样跳动着一颗鲜活的心,她能感受到那颗心在痛。   快乐或许可以一时半刻便减淡消散,可痛却不会。   倾瑟怨惨了他。韶言。连着君玖也一并怨了。   寒生适时地推搡了下倾瑟,忧心道:“不想忆起,便不忆起了。”   倾瑟回过神来,问寒生:“你说,本司要找的人,就是青丘君玖么?”   “司主何不亲自去忘川彼岸的三生石那里看一看。”   倾瑟拂开了寒生,兀自踉踉跄跄地奔跑着,往彼岸飞去。站在三生石前,看着上面闪现着她与韶言的过去,点点滴滴若不是上了心被深深地铭记住了,又如何能自上面显现?   只可惜,她明明记得当初下凡去找韶言之前就已经亲手在这上面刻上了她和韶言的名字,为何,为何眼下却韶言不复韶言,而是变成了君玖?!   那日,倾瑟一直坐在月凰树下,孤零零一人,怔怔出神。   寒生飞身到彼岸,站在她跟前,安静着容颜,轻轻问:“要下官去请君玖上神过来么?”   倾瑟拂了拂裙角上血红的月凰花瓣,淡淡地笑了笑,笑完了之后,良久方才低低道:“让他来做什么。以往本司一直想找韶言,现在总算是找到了也就到此为止了。狐族花言巧语性情善变,信不得。本司被他诓得团团转,如今怎能让他继续诓我。”   寒生愣了愣:“当真罢了?”   “当真罢了。况且今日本司见其与青丘神女相处甚为和谐,本司向来不做棒打鸳鸯之事。”   寒生蹲下身来,扬起唇角,弯着好看的双目笑看着倾瑟,道:“司主想开了就好,寒生定会竭尽所能,不让司主受丁点伤害。”   倾瑟抬起眼来,睨着寒生,吁道:“唔本司有些饿了。”   章五十五 你敢送礼,我就拿来炖汤   (一)   倾瑟抬起眼来,睨着寒生,吁道:“唔本司有些饿了。寒生你去给本司弄食的。”   寒生领命,匆匆下去准备。   隔了一会儿,倾瑟方才动了动身体,抬起两指聚集了仙光触动自己的眉心。她想将一切再度压回记忆里最幽暗的那个角落。只要不经意,便不会想起。   罢后,倾瑟撑着一旁的三生石站了起来,侧头俯睨着三生石上面的光景,俯睨了一会儿才负着双手离开了彼岸。   只是负着的手上,再度抛了一个仙诀,恰恰落在了那方三生石上。三生石化成了一捧流沙。   从此月凰树下,再也没有那一块三生石。   回到幽冥殿,寒生动作麻利办事利索,早已经按照倾瑟的吩咐将吃食准备妥当,然后恭恭敬敬地候在一边。倾瑟走了过去,看着桌上新鲜而花样颇多的吃食,道:“本司不过是觉得有一些腹饥,寒生准备如此多的东西,本司怎么吃得下。”   寒生挑了挑唇角,斯文笑道:“以往司主并不在意腹饥与否,在幽冥境用吃食也甚少,如今想着要用,自然是不能怠慢。”   倾瑟眯着眼看了寒生一眼,坐了下来,道:“你十分心细。”   寒生微微弯身:“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倾瑟宽了宽袖摆,执起寒生特意为她准备的白玉箸,随意夹了桌上的一样吃食放入口中,嚼了几口方才疑惑道:“寒生,这幽冥境何时来了像样的厨子为何本司不知?”   寒生道:“司主,幽冥境不曾来任何厨子。”   倾瑟便用筷子指着饭食,问:“那这些哪儿来的?”   “是下官做的。”   “你做的?”倾瑟委实有些讶异,笑睨着寒生,道,“本司幽冥境这第一判官,不仅会写生死簿,还能替本司打理上下一干杂物,如今竟也会入厨做膳食之事。”   “司主笑话下官了。”   “唔寒生你做得这饭食甚为可口”,倾瑟指了指桌子对面,“过来坐下。”   “下官不敢。”寒生恭顺道。   倾瑟悠闲地夹了两筷子菜,道:“过来陪本司食饭。”   寒生顿了顿,默默地过来坐下,陪倾瑟用膳。   (二)   寒生身为幽冥境第一判官,三万年来近侍倾瑟左右,虽常年与倾瑟一般身着黑色衣裳,整个人英挺颀长,面皮斯文干净,透着一股子文墨气质。只是想不到,他那专门执笔写生死簿的手竟还能为倾瑟施饭布菜,人也不像仙界里那些厨神一般入了厨道便会浑身夹杂着一股油腻味。   依旧是干干净净,令人十分舒心。   由于寒生做出的饭食味道委实不差,倾瑟竟还没发现他有此天赋,遂在幽冥境食东西渐渐变得频繁了起来,稍稍觉得肚中有些空便道饿,让寒生弄饭食给她吃。   寒生乐得做这些事,方方面面都顾得十分周全。   午膳上,倾瑟食了一些饭食,终于禁不住问寒生,道:“寒生,本司以往甚少觉得饿,亦甚少想食这些吃食,可为何自你做饭食以来,本司时常想着吃亦时常觉得肚中饥饿呢?”   寒生弯着眉眼,看着倾瑟,反问:“司主觉得这样不好么?”   倾瑟便撑着下颚,道:“也不是不好,只是本司这般贪吃哪里还有个幽冥司主该有的威风样子。”   寒生宠溺道:“司主勿要担忧,寒生不将此事传出去便是。”   “唔也好。”遂倾瑟才又动起了筷。   这时外面有鬼差来报,道是青丘派人带来了一样东西。   倾瑟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淡淡道:“拿去十八层地狱当柴火。”   “这……这……”鬼差战战兢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倾瑟便又问:“还有其他事?”   鬼差“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道:“回禀司主,青丘送来的东西怕是不宜拿去十八层地狱当柴火,若真要拿去,地狱里的火海油锅就得变成一片冰天雪地了!”   倾瑟蹙了蹙眉,道:“青丘送来的是何物?”   鬼差道:“是一株将开未开的冰莲,说是特意送过来给司主观赏。”   冰莲乃天山雪神处所特有的东西,听说莲开如雪晶透美丽非凡。可是冰莲在三界内却只有天山才能生长得出,各路仙家皆想自天山得到一株,其天地精华之气强盛不说,就是专用作观赏亦是一桩美事。   只是雪神并不轻易将冰莲赠人。不想青丘却有一株。   倾瑟吩咐鬼差道:“先将东西拿上来给本司看一看。”   (三)   不消片刻,三两个鬼差便将青丘送来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呈了上来。   那果然是一株冰莲,冰莲外面用一层厚实的透明光罩围着,自外面看进去,晶晶透透的且莲身欲开欲合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   鬼差还递上一幅帖子,然后才恭恭敬敬地全部退了下去。   倾瑟看了一眼桌上的帖子,再看了一眼寒生,道:“你帮本司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寒生依言拿起来打开看了看,问倾瑟意见:“司主,要念出来么?”   倾瑟往口中送了一夹菜,道:“念罢。”   遂寒生念出了声来:“本君不久前去了天山一趟,有幸得天山雪神赠本君一株冰莲,本君瞧着此冰莲甚美,幽冥司主该是喜欢,遂遣人送过来以图司主一笑。”   倾瑟若无其事道:“没想到上神竟如此客气,本司就是不喜笑见了此物也得勉为其难地笑一笑了。”   寒生继续念道:“上回西天一行,青丘神女执画冒犯司主,实属本君管教不严。本君没问清个中缘由便唐突了司主,更是本君不该。现如今本君已让神女执画在青丘面壁思过,三百年不得出青丘一步。是青丘无礼在先,司主莫要见怪,本君在此向司主致歉。三日之后,我在青丘月凰林下等你。——敬幽冥司主。”   寒生念完之后,看着倾瑟。她手里拿着筷子停了下来,一手撑着侧脸,低着眼帘,让人看不透彻她究竟在想什么。   半晌那斜侧的嘴角才稍稍一挑,溢出一声轻笑来,道:“本司都不大记得这回事了,也亏得青丘上神还能如此记挂在心上。倒是可怜了那神女的一片真心。唔就是不知道狐狸这回又想耍什么花样。”   寒生幽幽问:“上次司主是与天帝一起去听佛,寒生未能伺候左右。寒生不知,青丘神女对司主做了什么?”   倾瑟抬起眼来,睨着寒生,云淡风轻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恰巧本司不留神让青丘神女扇了一耳光。”   椅子吱呀一响,寒生冷不防“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双目染寒,道:“司主为何不早告知下官?”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倾瑟道,“本司已经还回去了,力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司主可要三日后去青丘?”   “去狐狸洞作甚么。”   寒生安了安心,这才缓缓坐下,看着一边那株送来的冰莲,道:“司主,此物有何观赏价值下官看不明白,下官倒觉得用来熬汤甚好。”   倾瑟来了些兴致,道:“当真可以熬汤?本司也觉得没个什么看头,若是能煮了汤喝,倒也无不可。”   寒生若有若无地扬起嘴角,道:“熬汤,大补。”   倾瑟摆摆手,道:“那就快快拿去熬汤。”   (四)   用罢午膳之后,倾瑟无意地问了一句:“寒生,本司多久没去幽冥境各个司部实地考察了?一直幽冥境都是你在替本司打理,可有生出什么大的事情来?”   寒生道:“回司主,幽冥境上下一切安好,司主已有半年余多没去幽冥境各司部走一走了。”   倾瑟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了下身体,吁了口气,道:“原来已经有这一段时日没走动了。不用吃食还好,一用完本司立马觉得有些犯困。”说着她还很合时宜地打了一个呵欠。   寒生便笑了笑,道:“若是司主乏,就去歇着。”   倾瑟认真道:“恐怕眼下是歇不得。”   寒生又紧张了:“为何歇不得?”   倾瑟看了一眼寒生,道:“本司吃撑着了。”   寒生默默地抽嘴角。只听倾瑟走在前面,缓缓又道了一声:“下回莫要将饭食做得那般好吃。今日就算了,从明日起莫要做得太好吃。你且随本司一起,四处走走,去幽冥境各司视察。”   “是,司主。”   不过这回,倾瑟破天荒地没去十八层地狱。往日若要是每逢去各司考察,倾瑟必定会第一个先去十八层地狱,看看在里边受刑的小鬼们有没有乖乖服役听话。   今日,由于吃得有些撑,本来也是打算先去十八层地狱的,可偏偏就是倾瑟将将才走到地狱门口,这脚还未来得及踏进去呢,里面就传来一阵一阵痛苦至极的哀嚎惨叫,愣是生生阻去了她的步伐。   遂倾瑟又折回来了。   毕竟是头一回吃撑了,倾瑟实在是忧心一会儿去到里边了之后,看到那些缺胳膊断腿儿的有些上胃,那样就不好了。   倾瑟边往外面走边道:“今儿本司不想逛十八层地狱,去其他地方罢。”说着她兀自走在前面。   当然,寒生似倾瑟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倾瑟每有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他都能深知其中的深意。见倾瑟那般模样,寒生趁她先走一步的空档,逮着看守地狱大门的鬼差便黑着脸细声道:“你们怎么能让司主听到如此惨绝人寰的声音,虽说是严刑酷法但好歹也做得体面些。快快进去通报掌事的,不许让里面的小鬼叫出声来,若要让外面的人听到了还以为我们幽冥境不人道。”   章五十六 忧郁使人发胖   (一)   寒生如此一通有板有眼地说了之后,值守的鬼差连忙兢兢战战地跑进去通报了。他这才三两步跟上前面的倾瑟去。   倾瑟吁道:“嗳这些都是陈年老月积累下来的老问题了,十八层地狱这边怎么也停不下这些叫声,本司以往每每来看一回就会说一回,这不还是没有改善。今日有些特殊,本司一听那些声音就颇为上胃,就不进去看了。”   寒生道:“那司主去一些别的地方罢。”   倾瑟想了想,道:“黄泉口与奈何桥本司时常走过也不去看了,唔恶鬼操练场那边可还安顺?”   寒生答道:“十分安顺。”   倾瑟便道:“那就先去轮回司看一看。”   还真莫说,倾瑟心血来潮将将走到轮回司视察,轮回司就出了问题,正欲遣人去她那里通报呢。如此一来,倾瑟来得巧倒免去了鬼差多跑一趟。   轮回司出问题,倾瑟是最最紧张的。她自己为此深受其害过一回,万不能再重蹈覆辙。   于是在轮回司大门撞见传报的鬼差,听鬼差说了个大致,倾瑟便急急赶进了里边。一到轮回遂道,看见洞口杵着的三三两两正钻研的鬼夫子,便问:“你们谁来给本司说说,轮回道哪里出了问题。”   鬼夫子们听得倾瑟的声音,立马躬身行大礼:“见过司主——”   “免了免了”,倾瑟走了过去,立于轮回道边口,探着脑袋往里面望了一眼,整个通道闪现着幽幽的蓝光,着实看不出哪里有恙,“到底哪一个出了问题?”   在这里,一共有六只轮回道,每一个皆连接着人间六道。   鬼夫子指着其中一个,道:“回司主,是畜生道出了问题,但下官们一时也查看不出来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倾瑟幽幽道:“既然你们不晓得它出了什么问题那你们怎知它是出了问题?”   鬼夫子回道:“据去凡间捞魂的鬼差来报,说是人间的畜生与以往的不大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痴呆者多了些。下官们心想,是不是去投胎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   倾瑟掂了掂下巴,沉思道:“嗯看来确实是个问题,它们有无被主人家虐待的倾向?”   “回司主,有些有,有些没有。”   倾瑟四下望了望,恰好望见了角落里站着候命的一个小鬼差,便指着小鬼差道:“你,给本司过来。”   小鬼差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   倾瑟便看着畜生轮回道,吩咐道:“你爬进去看一看,里面有什么不妥的向本司禀告。”   小鬼咽了咽口水,嗫喏道:“司主,小的爬进去看了就不得不投胎……”   倾瑟睨了它一眼,道:“就是去投胎,投了再回来便是。”   “可这一时半会儿怕回不来……”   “你去了那边,自我了结,一下就能回来。”   “……”   (二)   于是小鬼差,在倾瑟的眼皮子底下,可怜巴巴地默默爬进了轮回畜道。   倾瑟拉开了一层光幕,小鬼差的一举一动皆落入光幕里放大,看得清清楚楚。   小鬼差投胎了,投胎在了一只山鸡身上。   山鸡发现自己是只山鸡,仰着脖子咯咯咯地嚎叫,似在不满意自己是只山鸡。它在山林里四处转了一圈之后,再咯咯咯叫了一通,随即就开始甩脖子。   使劲甩,甩得那叫一个大力。没甩两下,脖子便给甩歪了,山鸡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它自我了结了。   不消片刻,黄泉路那边,小鬼差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跪在倾瑟面前。   倾瑟问:“可有发现什么?”   鬼差抹了一把汗,老实道:“小的在轮回道通往人间的出口处被卡住了,差点出不去。那里不知怎的缩得很小。”   “莫不是小鬼们投胎时在那处被卡住所以有些慌张了?慌慌张张地就去投胎,也难怪会痴呆”,倾瑟抬眼扫了众鬼夫子一眼,“还杵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派人去修缮。”   鬼夫子连连应和,各忙各的去。   倾瑟看见小鬼差勤快,便又道:“本司向来赏罚分明,你做事甚为得本司心意。这样罢,本司让你投胎去人间度个假。”   小鬼差惊喜跪谢道:“谢司主!谢司主!”但凡是在鬼界呆久了的鬼差,哪个不想去人间享受一把新鲜一把。   自轮回道出来,寒生就一直不说话。   直到倾瑟问他怎么了,他才认真道,让鬼差去人间度假一事,除了阴兵由此福利外,一般的鬼差有个小功小劳的还是少让其去人间。因为人间本就有凡人轮回,若鬼差再摻和其中,怕是供不应求。   倾瑟轻佻佻道:“唔这回本司一时兴起,说不定下回心血来潮就放寒生你去人间度假三五十个轮回。此等大恩大惠,你不必太感谢本司,本司完全是念在你劳苦功高。”   寒生身体一僵,道:“下官什么也没说,司主眼下时辰尚早,还要不要去其他各司看看?”   倾瑟懒洋洋笑道:“寒生乖,走陪本司去恶鬼操练场看一看。”   恶鬼操练场,顾名思义,便是恶鬼操练的地方。里面的恶鬼全是自凡间逮回来的,受过了十八层地狱里的种种酷刑还能意志坚定者,便不让它们去投胎,而是在恶鬼操练场里操练,以便能磨其恶性,有的再度前往凡间投胎,有的便成为新一批幽冥境阴兵。使得那些年老的阴兵也好早早退休。   就在此时,有鬼差匆匆来报,说是蓬莱仙岛来仙婢了。   (三)   蓬莱仙岛是世外仙岛,其仙主乃三界散仙,但名声却与三界的上神旗鼓相当。   因为蓬莱仙岛的百花在三界享负盛名,尤其是万年花开不败的桃花。更甚者,蓬莱仙岛上至仙主下至仙婢,各个皆是一等一的好看。任是谁去了那里,都会流连忘返。   早前倾瑟便一直想去蓬莱仙岛瞧一瞧那里的桃花,究竟有多美丽。若有机会还是要赶个俗弄回几枝桃花来,在幽冥境细心养着。希望果真如三界其他仙神们所说,命里可以养出几朵桃花来。   结果这回,蓬莱仙岛的仙婢来幽冥境竟是给倾瑟送柬帖来了。道是蓬莱仙岛此时节正值百花盛开,仙主又颇为清闲遂搞了一个仙会,想邀各路仙家去他那里聚一聚,赏花喝茶之余也好让其尽一尽地主之谊。   她这个司主何时当得这般有面子,蓬莱仙主还邀她去赏花。若要是放在以往,此等事情是万万不会发生在倾瑟身上的。看来她的仙缘开始转好运了也说不定。   仙婢送完柬帖之后便离开了,眼下那柬帖正稳稳当当地捧在寒生的手里。寒生问:“司主可要去蓬莱仙岛赏百花?”   倾瑟懒洋洋道:“据闻蓬莱仙岛百花一直盛开不曾衰败,仙主又何须说正值时节呢。无非是想为他那百花寻些个欣赏的人罢了,不然撂那里岂不浪费?本司倒想一直去看看那里的桃花,就是不晓得有没有幽冥境这株月凰好看。”   寒生道:“自然是没有。”   倾瑟似笑非笑地淡淡挑了寒生一眼,道:“哪个教会你这般会说话的?”   寒生抿了抿嘴,道:“下官没说假话。”   倾瑟摆摆手,道:“罢了,到时你和本司一起去,替本司折几枝桃花,回来时一起带回幽冥境来。”   “……司主要桃花干什么。”   “本司想试试能不能养出一朵像样的桃花运来。”   “……”寒生默默无言。她的桃花运还不够像样么,一位是三界尊贵无比又俊美非凡的天帝,还有一位是青丘清贵优雅又冷傲无双的君玖上神。除了这二人,还有哪朵桃花能堪比得上?   不过,某人私心地想,就是要所有的桃花都谢了才好……   (四)   后来倾瑟闲下来了,便一人斜卧在忘川河彼岸的月凰树下,翻着小话本。那些可是寒生特意去人间给她淘回来的,以供她打发时间。   不过一个一个的人间小故事,倾瑟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寒生单手托着一个托盘,一身黑衣干净英挺地飞身到了彼岸,看见树下倾瑟清清淡淡懒懒散散的模样,一瓣一瓣的月凰花自他眼际溜走,唯有那抹身影在他眼中驻留,几万年不曾消散。   寒生端着东西走了过去,柔声道:“司主,有点心。”   倾瑟一听,眉头就蹙起来了,抬眼望了望寒生手里的东西,确实是一盘色泽甚佳的点心,愁神道:“寒生,日后不许你做点心。”   寒生扬了扬眉梢,若无其事道:“噢那下官这就送回去。”   他刚想转身,倾瑟放下话本,幽幽又瞅了眼那碟子点心,道:“唔你先端过来放这里,本司不想吃点心,但想喝点心旁边的一壶清酒。”   遂寒生闷闷晕着唇角,半跪在地面上将托盘放在了倾瑟面前。   一想起吃食,倾瑟就禁不住吁气,道:“寒生,本司近来食多了这些五谷杂粮,令我不甚忧心。”   寒生问:“司主忧心什么?”   倾瑟掂着下巴道:“你先抬起头来看着本司。”   寒生愣了愣,就半跪着微微抬眼,安安静静地看着倾瑟。仿佛他的眼睛里世界里就只有一个存在。   倾瑟问:“你仔细看看,没觉得本司比以前更胖些了么?”   寒生认真道:“司主这般坐着,下官看不出来。”   倾瑟便利索地站了起来,道:“那这样呢?本司是不是委实胖了?”   寒生双目一弯,微微一笑道:“司主就这般站着下官还是看不大出来,得转两圈下官认真看看。”   倾瑟果真依言,在寒生面前转了两圈。墨色的裙摆随着她转,与飘落的月凰花瓣一起,灼然绽放。青长的发丝缓缓扬起,那细致认真的神态,竟说不出的有一股子清魅之感。   “怎么样?”她问。   寒生侧过头去,手捂着鼻子面皮,心满意足地道了一句:“如此、如此甚好。”   倾瑟沮丧道:“算了算了,你也说不出个好坏来,本司就是觉得胖了不少,令我十分忧郁。往后寒生你莫要再给本司弄点心了。”   寒生宽慰道:“司主,忧郁使人发胖,司主还是莫要忧郁的好。”   “那要怎么办?”   寒生想了想,道:“吃点心可以缓解忧郁。”   “是么。”   “千真万确。”   倾瑟半信半疑,爪子已然伸进了那点心碟子里。   章五十七 蓬莱岛之行   (一)   今日是蓬莱仙主做仙会的日子。倾瑟果真领着寒生去了蓬莱岛。   蓬莱岛,四季如春仙雾缭绕,远远地看过去若有若无若隐若现,不愧如三界传言那般,委实是漂亮极了。   以往倾瑟出公差时亦路过这蓬莱仙岛三两回,但也都是随意瞥了几眼便已离去;如今她是带着做仙会的目的而来,自然是要认真瞧上几番,这一瞧就心里头止不住的赞叹。   没多久倾瑟与寒生的祥云就已然到达了蓬莱仙岛。立马有三两只湖蓝色美艳的仙婢迎了上来,弯身行礼道:“恭迎幽冥境司主。”   倾瑟拂手让她们起身,道:“今日你们岛主搞仙会,本司只是过来凑个热闹,你们不必多礼。不知仙主在哪里设的仙会?”   小仙婢淡淡有礼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司主请随我们来。”   倾瑟心情颇为婉转,负着手便跟了上去。这边走,就能边嗅得到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花香,盈盈绕绕不曾间断。她便思忖着,这蓬莱岛的的确确是个好地方,花草新鲜飘香不说,连眼下替她引路的小仙婢亦如此明艳动人。   于是倾瑟与寒生闲话道:“改明儿本司也弄几个小婢进幽冥司,寒生你怎么看?”   寒生想了想,道:“好是好,司主嫌弃下官照顾不周下官明白。但就是我们幽冥境上上下下皆是男鬼差,若将小婢放进去必会引起一阵哄乱,且幽冥境里面种种光景怕是会吓坏一干小婢。”   倾瑟点头:“说得有理。那还是算了罢。”   寒生道:“是,司主。”   不消多久,小婢便将倾瑟与寒生引去了蓬莱仙主做仙会的地方。看来这蓬莱仙主的面子忒大,倾瑟进了里边一看,许多仙家皆来了,正各自围在一处寒暄闲话。   倾瑟看了看,男神仙和女神仙各半。这才叫仙缘旺盛,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过也难怪,这蓬莱岛的仙主据说是能与青丘君玖齐名的散仙,生得俊美非凡,不叫人心生倾慕都难。   可这散仙是几百年前才晋升到蓬莱的,接替了上一任仙主的位置。老实说,这几百年间倾瑟还一次未见过他,不晓得他究竟长何模样。   神思之间,倾瑟与寒生将将前脚步入厅堂,迎面便迎来了一个步履生风身材颀长却穿着花哨的男子。   恰恰是这蓬莱仙岛的仙主无疑。   (二)   “啊呀这哪位仙家呀,为何才来呀?快快快,进来坐。”蓬莱仙主面皮上挂着不温不火的笑,三两步迎上前,拱手作揖寒暄道。   此人果真是不愧三界传言,虽花哨了一点,但那面皮生得委实可观十分可观,美目嫣唇不妆自艳,眉目之间暗含一股子妖娆之风情,人谁见了都得惊艳几番。且莫说是生为男仙,就是将其与三界里的一干仙女们作比较,那也是略胜一筹。   看这满堂的男女仙家们便知,蓬莱仙主讨仙子们喜欢,必然也是讨仙君们喜欢的。   寒生面色沉定,只稍稍侧了侧身往倾瑟面前挡了挡,道:“幽冥境,司主。”   仙主见此一愣。   倾瑟忙哆了寒生一句:“寒生,不得无礼。”她抬眼看着仙主,面皮上亦挂起了笑,道,“啊呀这不就是蓬莱仙主么幸会幸会!”   仙主丝毫不拘礼,一双美目在寒生身上流连了几许,兀自微微挑了挑唇,随后竟绕过寒生一把捉住了倾瑟的手腕子将她往里面拉,还热忱道:“哎呀哎呀快莫站在门口说好,司主大老远地过来想必是乏了,进来坐坐,喝杯水酒。”   倾瑟任由仙主拉着进去,嘴上附和道:“那是那是,仙主这么一说,本司还当真有点渴了也乏了。”   寒生蹙了蹙眉,冷着面皮跟了上去。   将将一坐下,仙主便殷勤地递上来一杯琼浆玉露,道:“司主快尝尝,这是小仙我撷蓬莱岛百花所酿制的百花酒,今日仙会总算是拿得出手,司主莫要见笑。”   倾瑟接过酒,道:“哪里哪里。”说着她便将酒放于唇边,啜了啜,又道,“嗯味道清甜带着花香,沁人心脾,仙主当真是有心了。”   蓬莱仙主修长素白的手指拂了拂自己的发梢,优雅地笑笑,眼侧瞄了一眼倾瑟旁边的寒生,立马用自己方才用过的酒杯又斟了一杯酒,亲自走到寒生身边,递了出去,道:“你叫什么?可是司主手下得力的部下?”   寒生本不欲答话,见了倾瑟的神色,方才平静干脆道:“寒生,幽冥判官。”   蓬莱仙主眼里浸满了崇敬之意,道:“唔判官啊,先前小仙还以为幽冥境的判官该是生得面目可怖,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如斯模样,气质甚好。来来来,是叫寒生么,你也尝尝小仙酿造的百花酒。”   寒生不喜,未接,蓬莱仙主的手也就一直向他伸着,尴尬得很。   倾瑟便淡淡道:“寒生,你也尝尝。”   (三)   寒生十分不甘不愿地接过了蓬莱仙主手里的酒杯。哪晓得,就在蓬莱仙主松手的那一刻,他那柔柔滑滑的指腹竟若有若无地在寒生的手背上抚过,吓得寒生立马全身绷紧。   蓬莱仙主心情甚好,笑眯了眼冲寒生努努嘴,道:“还不快喝。”   寒生压抑着隐隐的怒气,抿了抿唇,将手里的酒一仰而尽。   蓬莱仙主看着寒生的嘴对准了方才自己唇沾过的地方,不由得笑得更灿烂了些。这个幽冥境令人喜欢的判官,被他占了便宜。   几杯水酒下肚,倾瑟面皮微红,闲话就上来了。她挑着双目,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厅堂里安放着的各种花花草草,继而将眼睛转向蓬莱仙主,道:“蓬莱岛向来以花草享负盛名,今日做仙会莫不是就想以这些花盏打发我们罢?”   仙主撑着下颚侧着脸,笑眯眯看着倾瑟,连带倾瑟一边的寒生也一齐看了,道:“司主有所不知,小仙的花草皆养在百花岛。可百花岛实在又是无路可入岛,里面花草生得蛮横,使得人无处可以下脚。这才没让大家去看呐。”   倾瑟随手摘了一颗桌上的葡萄,放进嘴里,闲闲道:“原来如此,不过本司难得来一回,不去瞧瞧究竟还真有些可惜。一直以来大伙都说,仙主这里的桃花最最好看,怎么,仙主带本司去看看如何?”   仙主千娇百媚地“呔”了一声,道:“哪有什么最最好看,若要和司主的月凰花相比,那是差了一大截。”   倾瑟侧头:“咦仙主还知道月凰花?”   仙主神秘兮兮地凑过身来,低低道:“上回司主不是下凡了么,天帝主持了幽冥一日游,小仙又好奇得紧,便随着去看了看。这一看,就不能忘怀了……唔据说青丘君玖上神亦喜爱此花得紧,还在青丘一片山头种满了月凰树呢。”   “本司这倒是听说过……”倾瑟若无其事道。   蓬莱仙主一下打开了话匣子,收也收不住,愁苦道:“嗳你说今日小仙好不容易做个仙会罢自然理应是要去邀请青丘君玖上神过来的,可是颇令小仙伤心的是,上神他居然拒绝了小仙,司主你说这事若要是被其他仙家们知道了小仙还有没有颜面可存了……”   倾瑟对此与仙主一拍即合,道:“青丘狐族委实太过倨傲自狂,本司也看不惯得很。”   仙主抿了一口酒,继续道:“不过君玖上神也没有那么严重,小仙我一向是得过且过,上神给了小仙一截台阶下小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哦?他竟也难得,还给你台阶下?”   仙主道:“君玖上神今日似要在青丘等个什么人,道是不好来蓬莱以怕给错过了。”   寒生闻言微不可察地一怔。也就只有倾瑟迷迷糊糊地点头,道:“唔看来还是个挺重要的人。”   (四)   后来在蓬莱,该喝的酒也喝了,该寒暄的也寒暄完了。仙家们各自凑在一处八卦了半下午,随后陆陆续续向蓬莱仙主告辞离去。   倾瑟亦如那些仙家们一般离去,可眼看着就要走出蓬莱了,她猛然想起一件事来,遂又带着寒生折了回去。   寒生问:“司主,我们回去做什么?”他十分不喜蓬莱,来了这一次再也不想来下一次。尤其是看到这蓬莱仙主,妖里妖气的,令他十分不爽。   倾瑟道:“你忘了,本司不是说过要在蓬莱截几枝桃花回去么,眼下出了蓬莱主岛,正好往百花岛去瞧上一瞧。”   寒生迟疑了下,道:“司主要不要先和蓬莱仙主知会一声?”   倾瑟催着祥云便顺着花香飘来处而去,不急不缓道:“不如寒生去代本司知会一声。”   寒生立马跟上,道:“下官觉得,截几枝桃花半刻功夫不到,实在不好打搅蓬莱仙主。不如司主就在这里等着,下官去截了就回。”   倾瑟摆手,道:“不妨,还是本司随你一起去,顺带看看那桃花开得比不比月凰花好看。”   说着,二人一齐驾着祥云便往那百花岛飞去了。   而青丘某片山头的月凰林子下,某只清高的狐狸白衣胜雪久久矗立。今日是他与倾瑟约好,要在这里等她的日子。   青丘遣出去的仙使匆匆在山头上停了下来。   某狐侧了侧身,暗沉道:“怎么,幽冥司主还是不肯出门来青丘么?”   仙使战战兢兢,抹了一把冷汗,道:“回禀上神,幽冥司主已经出幽冥境了。”   某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嗯,那再派人去接司主前来罢。”   仙使嗫喏道:“幽冥司主、司主不是来咱们青丘了,而是、而是去蓬莱岛赴了蓬莱仙主的仙会……”   某狐身形一震,细长的狐狸眼睛半眯了起来。   PS:嗯。。。乃们说某云把小寒生掰弯了可好?   章五十八 青丘不配有月凰   (一)   这头,倾瑟带着寒生悄悄溜回了蓬莱岛,径直去了那百花盛开的百花岛。   百花岛果然名副其实,倾瑟与寒生腾着祥云站在半空中向下观望,只能瞧得见各色各样的花草开得分外繁盛娇艳,确确实实是连一条小径的空隙都没有留出来。   倾瑟在百花岛上面盘旋了一周,一下就看见了一片粉红色的嫣然之地,那里一株一株的桃花正灼然绽放。粉粉嫩嫩的颜色,让人见了十分舒坦,连心都忍不住温软了去。   她手往那处地方一指,忙道:“寒生,在那里,快下去。”于是两人便双双下了祥云,在那片桃林里停了下来。   落地后,倾瑟眯着眼细细打量着这桃林,一道清风拂过夹杂着桃花应有的阵阵香甜,入目之处尽是嫣红。然这只是一般的桃花之景,最令人惊艳的是,这里的每一株桃树上,就在那一簇一簇桃花开得最荼靡之处,竟还冒出了几朵血色桃花来。这几朵血色桃花,将整片桃林装点得恰到好处。   倾瑟吸了一口气,浅浅笑着,毫不吝啬地赞道:“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难怪仙家们皆说蓬莱仙岛的桃花最具神韵,在本司看来也是恰恰如此。就算没在此处落地,只是悬空而望,亦是忍不住要感叹一番的。”   寒生看了两眼这桃林,就未再多看两眼,一双眼睛尽是撂在了倾瑟身上,轻轻道:“桃花再好看,无论如何也及不得我们幽冥境的月凰好看。”   倾瑟愣了愣,负着手侧过身来,面皮上浅浅的笑意未退,眯着眼道:“你倒是会说话。还不开始干活?”   寒生侧头闷闷咳了两声,随即一手化出一把剪子一手化出一只长口瓶子来,不急不缓地走进桃林深处,道:“司主且在外面等着,下官很快就剪好花枝。”   一枝桃花。两枝桃花。三枝桃花。   寒生细致地用手里的剪子一一剪下,然后好心情地装进长口瓶里。这时身后冷不防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寒生,本司让你剪桃花,为何你净挑开得清淡的剪?”   寒生顿了顿,转过身去,却见倾瑟不知何时竟也跟着进入桃林里来了,正倚在一株桃树下,看着他。他便正了两声,清了清喉咙,道:“下官是看到这些花虽开得清淡但错落有致颇为好看,想着司主可能会喜欢。”   倾瑟道:“本司是将这些花拿回去养桃花运的,你挑得这么清淡哪里养得起桃花运来。你且挑一些开得最灿烂的。”   寒生闷了闷,道:“下官挑的都是桃花苞,现下未开,但开的时候必定十分灿烂。”   倾瑟坚持道:“就挑最灿烂的,本司要养桃花运。把那些血色桃花也弄下来。”   “……是。司主且先出去罢,此地枝桠繁乱,下官担心会碍着司主。”   倾瑟便闲闲散散地出去了,淡淡道:“那本司就在外面等你,先四处逛一逛,你弄好了来寻我就是。”   (二)   倾瑟一走,寒生便继续回头剪桃花枝。不过依旧是挑开得清淡的剪。他总不会真拿这些花枝回去给他司主养几朵像样的桃花罢。   可剪着剪着,寒生突然停了下来,听到背后的声响绷紧了身体抿紧了唇。他手里拿着剪子双目一眯,倏地猛转身就将手里的剪子刺了出去。   手,连带着那小剪子,被人握进了手里。   有浸着笑意的人声道:“你们家司主嘱咐过了,让你挑开得好的桃花剪,你怎么还挑开得冷清的剪?”   寒生抬眼,霎时就看见一位玉立出挑的粉衣仙子站在自己面前,长发垂顺巧笑嫣然,整个人似乎都要融进这片桃林里。美目盈兮如盼秋水,雪肤白兮若聚凝脂。   可寒生却丝毫不给她好颜色看,尤其是自己的手被她毫无忌惮地握在手里,那种方才在厅堂还未消退的触感,更加令人气愤,便冷声道:“这与你何干,你放手。”   美仙子轻笑出声,道:“小判官你怎的对我这般冷淡,莫不是我这个模样还不够吸引人么?来你说说,要怎么才能吸引你?”说着她竟伸出手指去勾寒生的下巴。   寒生怒了,手掌蓄了仙光便毫不留情地冲美仙子劈了过去,美仙子动作轻盈矫捷,只唇畔一勾粉色衣裙飘飘忽忽就躲过了寒生那一掌,继而落脚在他两丈开外。   只是忽而一落脚,美仙子已然不是美仙子,粉色衣裙褪换成了一身花里胡哨的锦衣袍子,衬得此人身材颀长而匀称,正弯着眉眼笑睨着寒生。   这不是蓬莱仙主又是哪个!   寒生面皮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道:“今日有幸来得蓬莱岛一次,原以为仙主情操高尚,不想却还有喜欢打扮成哪家仙子戏弄于人的嗜好。”   仙主无谓笑道:“小判官啊,眼下可是你在本仙主的百花岛上偷本仙主的桃花,怎的说得这不是的那个却似我一般?”   寒生闻言将方才剪下来的桃枝全都扔在了地上,道:“既然如此,我还巴不得不要。”   寒生忿忿离去时,蓬莱仙主掩嘴一笑,那嘴角些微上扬当真的风情万千。他懒懒散散道:“小判官,想要桃花尽管再回来,但下回莫要再偷偷摸摸的了。你就是要这一片桃林,本仙主说不定也肯送你噢~”   寒生闷闷道了声:“不必,留着仙主自己慢慢欣赏罢!”   仙主在后面拉长了声音喊:“你们司主不是要桃花儿么~~~你就这么走啦~~~`”   寒生咬咬牙,攥紧了拳头,恨不能回去揍他一顿。   (三)   话说,倾瑟让寒生在桃林里给她剪桃枝,她出了桃林一人闲得慌,便漫无目的地在这百花岛上四处闲逛了起来。   一路花香芬芳,那么多种花香飘进鼻子里,说实在的香却却是香,可是闻得久了就紧紧是觉得香而已,连究竟是何种花香都说不出来。   然而,倾瑟走到一处嗅到又一花香之时,脚步却停了下来,淡淡蹙着眉头,踟蹰了下还是转了进去。   幽幽的令人舒心的暗香。   没多走几步,一派暗紫色的光景已然呈现在了倾瑟面前。她看着一地盛开的紫色小花,面色毫无波澜,可惜那幽香闻进鼻子里,怎的就蓦然酸涩了。   那是一地的暗紫幽兰。空气里弥漫的淡香,尽是幽兰的味道。   倾瑟低着眉眼,安安静静地看了几眼脚下匍匐的紫色兰花,伸手拂了拂裙角,转身离去。兰花开得虽好,但她不喜兰香。   兰香味道闻起来酸涩,有什么好喜欢的。   就在倾瑟那堪堪一转身的瞬间,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怎的跑到这蓬莱仙岛里来了。”   倾瑟抬起眼帘往前面一看,这才发觉原来这一片兰地里竟还站着个人。一袭白衣落地,身形如流线一般仿若飘渺。长长的墨发,丝丝扬起。   唯有那双狭长的琥珀色眸子,不辨喜怒。   不是君玖又是谁。   倾瑟一见他,眼底里当即浮起两分疏远与寒意,只挑了挑嘴角似笑又非笑道:“君玖上神不也来了此处么,怎么,上神来得,本司就来不得了?”   君玖不急不缓地走到倾瑟面前,比倾瑟高出半个头,垂着眼帘看着她,问:“忘记今日是什么日子了么。”   倾瑟扬了扬眉梢:“今日是蓬莱仙主做仙会之日,莫非还是个其他的好日子?”   君玖抬了抬手,薄凉的指尖冷不防捏住了倾瑟的下巴,倾瑟侧头,君玖却不给她侧,愣是将她下巴托了起来,迫使倾瑟看着他,道:“今日本君在月凰林子下等着你。”   “等着本司?”倾瑟哼笑一声,袖摆拂过之处,干脆决断地打开君玖的手,“本司有答应过来么?上神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   君玖捉住了倾瑟的手腕,稍稍一带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低低道:“莫不是还在怪本君?上次当真是本君欠妥当,没弄清事实偏袒了执画,但也够了,你下凡间去寻别的男子,独独与天帝一起去听佛,你也不对。”   (四)   兰香扑鼻,所以倾瑟才不喜这满地的暗紫兰花。   她负着手随意散漫地笑了笑,道:“本司去寻谁,与谁在一起,这可碍着上神了?嗯对了,上回听上神派人来说,神女已被上神罚禁足青丘三百年,本司以为实在不必如此。不就是扇了本司的耳光么,本司已然当着上神的面掌掴回去了。若是上神心疼得紧,本司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上神将神女回归自由。”   君玖的面色沉了下来,道:“她敢打你,为何你不告诉我?”   倾瑟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那我打她的时候,你信的是我还是她呢?”   君玖不语。   倾瑟低着眉,神思淡淡神情淡淡。她就那般淡淡地离了君玖,亦淡淡如水一般温温道:“幽冥司主冷血无情手段狠厉,这些都不是传言。只不过前一刻你对我说,若是我将自己置于险境,你定会永远一直站在我身边。后一刻,若是她人置本司于险境,应当如何?在你不信本司之前,本司便已经决断了一切,无需任何怜悯和同情。”   就在倾瑟离君玖越来越远时,君玖隐忍着低吼:“倾瑟!”   倾瑟顿了顿:“嗯?”   “不是下凡找那个叫韶言的人了吗,找到了没有?”君玖飘忽地问。   倾瑟仰着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边,吁了口气:“找到了,不过不重要了。”   恰逢此时,寒生匆匆忙忙寻到了此处,一眼看见了倾瑟和君玖,满身戒备地走到倾瑟面前,作揖:“司主。”   倾瑟看了眼两手空空的寒生,问:“你剪的桃花呢?”   寒生将将欲答,不想君玖忽然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重要了?”君玖一双眼睛放在了寒生身上,不尽清寒,“我在青丘月凰林子里等了你一天,你却带着他来这蓬莱仙岛摘桃花,当真好情致。不妨你给本君说个明白,莫不是你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你这卑微的下属了?”   倾瑟低垂着头,静默了半晌,倏地冷冷清清笑了两声,轻佻佻地问:“韶言,你为何总能让我心痛呢。”   君玖眸色一闪,只见倾瑟纯黑色的袖摆朝空中一挥,霎时一道强烈的红光闪现,直直飞落往青丘的方向。   方才那个方向还弥漫着的郁郁葱葱的草木之息,瞬间枯萎消散!   一片山头,生长了月凰树林子。那是月凰树在枯萎。   踏上祥云,黑色的衣摆翻飞青长的墨发飞扬。她一直低垂着眉,轻轻落落道:“你曾说,幽冥有月凰,绝世而无双。除了本司的幽冥,青丘不配再生长月凰。因此,你再也无需在月凰林子里等本司。”   若有一日,不是她将自己置入险境而是被别人置入险境,那他会不会因不相信她而亦将她置于险境呢?   倾瑟不知道。她想她也实在不必知道。   章五十九 神秘的古宅   (一)   自上回蓬莱仙岛一别之后,倾瑟就再也未见过君玖。她亦一次不曾出过幽冥境,似乎都不记得三界还有青丘这样一个地方。   闲下来时,倾瑟便独自坐在忘川彼岸,眯瞌睡。偶尔兴致好,让寒生携来一壶清酒。然她一看见寒生,就觉得自己似有什么事忘记问他,但一时又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   偶然一次,倾瑟再见到寒生送点心来,无意中说到了花,总算是想起来究竟是有什么事情要问他。   倾瑟问寒生:“上回去蓬莱仙岛时让你给剪的桃花呢,怎么不见你带回来?”   寒生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方才道:“上回在桃林里司主走后蓬莱仙主便来了,遂没能顺利带回桃花。”   倾瑟撑着下颚,思忖了下,道:“莫不是那蓬莱仙主还吝啬几枝桃花不成?唔一会儿本司写个拜帖,寒生你且带去蓬莱与仙主,然后取几枝桃花回来。”   寒生闷了闷,道:“司主,近来幽冥境处于忙碌之际,下官事物繁多。”且莫说要他去弄桃花,就是要他一想起那蓬莱的变态仙主,心里头就直抗拒。若要再见到仙主,对自己举止轻浮,他指不定就会忍不住要揍他了。   倾瑟点头表示体恤,道:“本司倒是闲得紧,不如本司亲自去一去。”   寒生立马改口道:“司主,过两日下官便去。”   “不是说事物繁多么,太过劳累不好。”   “下官分内之事。”   恰恰此时,忘川对面有鬼差来报,焦急地候在那里团团转,但又不敢过彼岸来搅了倾瑟清静。   倾瑟却一眼就能瞧得见对面的状况,遂道:“寒生,去将鬼差带过来。”   “是。”寒生领命飞身过去,转眼就将鬼差带到了忘川河彼岸的月凰树下。   倾瑟手里执着碧瓷玉壶,闲适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问:“何事?”   鬼差跪道:“启禀司主,黄泉路发生了动乱。”   “动乱?”倾瑟声音抬高了些,“这么久来黄泉路还未出过什么动乱,委实是新鲜。来你好好给本司说一说,如何发生的动乱?”   见到倾瑟这自在又淡定的神态,但言语之间的不满已然清晰,使得鬼差丝毫不敢怠慢,细细禀来:“有恶鬼入黄泉,不愿下十八层地狱,因此打伤了负责勾魂的鬼差,使得黄泉路堵塞,众多鬼魅哄乱。”   倾瑟面色无一丝波澜,道:“平日里本司养你们这群鬼差,不就是该用在这个时候么,你们究竟是怎么当差的?立马扫清黄泉路,闹事者,驱散三魂七魄。”   鬼差作揖道:“回司主,黄泉路已然被清扫干净,自人间勾回来的鬼魅亦有条不紊地进入幽冥境。”   “那还有何事?”   “加上那蓄意闹事的恶鬼,鬼差清点了一下入黄泉的鬼魅数量,一共少了三只,该是逃往人间了。黄泉掌事让下官来向司主请罪,此事当如何发落?”   寒生适时插嘴道:“司主,需不需让罗刹用聚魂袋去将那趁乱折返人间的小鬼捉回来?”   倾瑟摆手:“不必。”她闲闲地拂落了身上飘落的月凰花瓣,站了起来,“本司亲自去。”反正近来也觉得颇有些闲得慌。   (二)   关于倾瑟亲自下凡去逮那三两只小鬼一事,寒生是劝了又劝,觉得此等小事让司主亲自下凡委实不必要。然倾瑟只道,反正无事,正好可以去人间走走。   心里很闷。   于是倾瑟也不让寒生跟着,收到消息之后只在幽冥境呆了片刻,翻了翻那三只逃往人间的小鬼的生死簿与命格簿,便施施然前往了人间。   倾瑟抵达凡间时,正值暗夜。   虽说是人死魂离,鬼魅在鬼差的引领之下要上黄泉入幽冥然后开始下一个轮回,然这世间的鬼魅幽魂何其多,有执念而不散亦无法入轮回者何其多。因此这世有孤魂野鬼,纵然是幽冥境百般能耐亦是避免不了的,但就是入了黄泉还能爬上凡间来的小鬼,不可体恤。   暗夜里,倾瑟径直落脚在城里稍显偏寂一座废置古宅子前。古宅子外面,有一扇破旧的木门,隐隐可见漆色斑驳。   她推开了木门,抬步走了进去。只有黑衣裙摆扫过门槛的地方,遗落了一朵血色的月凰花。   宅子里影影重重,有面色惨白的男人,亦有面皮上盖着厚重胭脂的妖娆女人。见了她皆驻下脚步,直愣愣地看着她。有谁出声问:“你为何而来。”   倾瑟声音平静死寂:“我为寻人而来。”   于是没有哪个再管她,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任由她进入宅子来捡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歇息。   后来夜深了,倾瑟独自歇着,宅子里传出了隐隐的抽泣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该是惊动了其他在这宅子里的东西,便有人声在出言安慰。   有谁一声低叹:“你别哭了,在这荒弃的宅子里饶是你哭得再凄惨那个人也听不到。人鬼殊途你又何苦如此作践自己。我们这些是游魂野鬼投不了胎,可你却偏偏已经下去了又跑回来,何苦!”   哭者伤心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我走遍了多少地方都未找得到,孩子究竟是去哪儿了?三天后,三天后孩子的爹就要被迫娶了别人了!”   “哎……娶就娶罢干我们这些鬼魂何事啊……”   倾瑟侧了侧头,却见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灰色小猫,仰着小头正水汪汪两只大眼睛望着她。她动了动手,便将灰小猫抱了起来放在膝间,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小猫乖巧地蹭了蹭。   倾瑟挑了挑唇,这小东西倒也机灵,寻着气味晓得往她身上钻。   后来任哭者哭也哭够了发泄也发泄够了,声音才渐渐淡了下来。偶尔只听得她一两声幽沉的言语:“我与我孩儿尸骨未寒,他却被迫又娶,我不甘呐……不甘呐……那个贱人……我一定……要杀了她……”   灰小猫安静得很,只在倾瑟怀里眯着眼渐渐打起了盹儿。   (三)   既然是来人间走走,倾瑟就不想那么快抓了那三两只小鬼回去。   于是,她当真在那古宅子里呆上了一夜,直到天明。第二日走在街上,就听得有几处凡人私下议论,昨夜哪里哪里又闹鬼了,那鬼哭声真的是凄惨万分。   当然除了这些晦气事,还有些八卦的姑婆子逛街便凑一起,眉飞色舞地讲到城里即将迎来的大喜事。   都说城里的世家公子卫敛,虽家道中落却也好福气,与县太爷家的小姐宁妙,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且使得小姐宁妙一颗芳心尽扑在卫敛公子身上,于三日后便成大婚了。   讨论这些的姑婆子们,正在一间玉器店里挑拣玉器,一直絮絮叨叨个不停,言语之间还不忘你我调侃一番。无非是那世家公子卫敛生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任是谁嫁给了他都会幸幸福福地过日子。   倾瑟恰恰自那玉器店里路过。原本是闲得无聊想到茶楼里喝一壶清茶听一听说书人说上一两个精彩的小段子。   停下脚步时,却也见自己身侧,不知何时灰小猫跟了出来。水汪汪的两只大眼睛,看着她,冲她弱弱地叫唤了两声。像是在乞怜一般。   倾瑟顿了顿,弯下身去,将灰小猫捡了起来摊在怀里,侧着眼睛睨了一眼那玉器店,继而手指间捏了一个仙诀神不知鬼不觉地抛了进去。   姑婆子们面对各色各样的玉石翡翠,样样爱不释手。店里的小伙计便腆着笑脸凑了上来,接着姑婆子的话道:“见姐姐们这般夸赞公子卫敛,小的这几日可常常听说城里闹鬼呢,就是当初公子卫敛在偏城那边的那幢古宅子。”   姑婆子们忙哆了小伙计一声,低声道:“别乱说,这事儿啊说不得,马上赶着卫敛公子大婚呢,不吉利!”   小伙计摸了摸脑袋,没头没脑地嘟了一句:“多嘴归多嘴,可那宅子被强盗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还不晓得烧死了多少个人,委实有些可怜。难怪……”难怪夜夜闻啼哭,凄厉得不行。小伙计话未说完,瞥了一眼姑婆子们,见脸色不对,忙住了嘴,又改口道,“我瞎说呢,我瞎说呢……喂姐姐们你们别走啊……”   姑婆子走到玉石店的门口,见一身黑衣的倾瑟手里正抱着一只灰小猫,神色淡淡,手指轻轻摩挲着小猫的绒毛。   大抵是觉得那一身黑太过死寂,她们远远儿地绕开了倾瑟,快步离了去。   (四)   姑婆子们没买店里的玉石翡翠,小伙计觉得很沮丧,见倾瑟在门口处驻留了片刻,立马又打起精神招呼道:“这位姐姐,店里的东西可漂亮了,姐姐进来看一看选一选罢。”   倾瑟侧了侧头,眯着眼睛淡淡挑了小伙计一眼。随即离开了玉石店门口,往街道繁华处走去,越走越远。   经她那一眼,小伙计浑身一震,许久才回过神来。店里哪里还有什么客人,他便手脚麻利地去擦那些柜台上大件的各类货色的玉器,自言自语了一句:“呲方才我是怎么了?将将还在店里的客人什么时候走的……”   “喵——”   路过一家糕点店时,倾瑟怀里的灰小猫冷不防又叫唤了一声,小小的身子弓着背,似有些虚弱的缘故微微发抖。   倾瑟进了点心店,看见花样繁多的点心,指着其中一种浅褐色的糕点与老板道:“这个,来一份。”   老板笑咧咧道:“好咧——蜂蜜栗子糕来一份——”   灰小猫亲昵地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在倾瑟手背上舔了舔。   倾瑟接过老板包好的糕点,离开了那家店。   只是她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进了点心店,亦指着那浅褐色的糕点,道:“唔要一份蜂蜜栗子糕。”   PS:乃们狠讨厌男主么。。。。(⊙_⊙)其实某云挺喜欢的。。。某云确实比较变态,。   章六十 公子卫敛与女鬼云苏(一)   (一)   倾瑟难得一直耐心抱着灰小猫没有抛下它,而在城里晃悠了一天。究竟在晃悠什么呢她不知道,看着城里凡人热闹的光景,她也只是路过看着而已。   她走过几条繁华的街,于夜幕拉下时轻幽幽地站在了世家公子卫敛的府邸门前。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灰小猫的毛。   倾瑟声音飘忽着道:“小东西,想进去瞧瞧么。”   灰小猫乖顺地“喵”了一声。   倾瑟便兀自若有若无地勾起唇角,抬手敲响了那阔气朱门。朱门上的漆该是刚刚才刷上不久,色泽红艳若滴,当真与偏城那边的那幢古宅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一会儿就有脚步声自里边响起,门应声而开。   有小厮探头探脑地自门缝里四处张望,却一个人影也没瞧见,不由纳闷儿地呲了一声:“怎么没人呢?”   倾瑟早已经抱着灰小猫闲适地踏门而入,就似入她的幽冥境一般随意。只可惜小厮看不见她,又只得将门关了去。   仙界有仙界的规矩,仙族不得随意进入凡人的处所。这规矩是天帝定的,倾瑟虽不以为意,但起码在进入凡人的住处时总得先敲敲门意思意思。   世家公子卫敛,家道中落。   府邸虽不大,但亭台楼阁水阙花榭应有尽有,只是即使有翻新之态,亦掩不住其没落衰颓之色。   在一个入眼满目春红桑绿的园子里,倾瑟如愿见到了公子卫敛。着一身湖蓝色锦袍,身材颀长英挺,眉峰入鬓目若寒星,薄唇微抿神色暗沉,果真是一个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也难怪街上人人言他与县令小姐的事时皆露出一股子艳羡来。   他身子斜靠在一边的石桌上,仰着头望天边将将升起的清月。桌上一壶酒未动,月还不算一个月最圆的时候,赏月也赏不出个名堂。   倾瑟在外游走了一天,有些乏了。信手拂落一张石凳上的几片青叶,安安静静坐了下来。任由怀里的灰小猫一眼不眨地望着公子卫敛,小小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些。   大抵是夜里的风有些过凉,将灰小猫冷着了。   这时有小婢入到园子里来,温温婉婉地走近,手里捧着一叠崭新的大红锦衣,垂头道:“公子,这是今日制衣店送来的喜服,请公子试穿一下。若是不合适,奴婢还可命人送回去修改。”   公子卫敛身形未动,吩咐道:“一会儿会试,先放屋里去。”   “是。”小婢捧着喜服,规规矩矩地放去了屋里。   出来要离去时,卫敛却叫住了她。   小婢弯身依旧是连头也不敢抬,道:“公子还有何吩咐?”   公子卫敛抬手斟了一杯酒,手执起酒杯,便往地面上缓缓倾倒,低沉着嗓音道:“过两日就是十五,本公子大婚。莫要忘了给云苏烧些纸钱上柱香。”   小婢愣了愣,道:“若要是被少夫人知道了……”   “让你做你就做。”卫敛语气凉薄了些。   “是,奴婢知道了。”   (二)   “你可满意了?”倾瑟捏了捏灰小猫的耳朵,问。   灰小猫似睡着了,蹲在倾瑟怀里,不应声不动作。   倾瑟便自石凳上站起来,拂了拂裙摆,抱着灰小猫欲离去。然她还未走得出园子的大门,迎面匆匆过来了一个小厮,遂她又退回了园子里,多呆了片刻。   小厮径直小跑进园子,冲着公子卫敛便抱拳躬身道:“公子,宁小姐来了。”   卫敛侧了侧身,隐隐蹙起了眉头:“不是还有两日大婚么,她来做什么。”   “说是想看看公子。”   “人呢?”他问。   小厮道:“小的将其引到了后门巷子,让小姐自后门进来了。”   “先下去罢。”   果真小厮退下之后不消片刻,一抹娇艳的身影便轻盈地飘进了园子。她一靠近卫敛,就亲昵地自背后抱住了卫敛。   倾瑟眯起眼细细打量起着娇柔的人儿来,长得倒是俏皮可人,眉目间浮着令人酥骨的柔媚,似要将这黑夜也都融化了去。   这便是城里人口中所说的,公子卫敛三日后将要娶进门的县令小姐宁妙么。   卫敛轻轻笑出了声,面皮上挂着一副温柔至极的神情,低低道:“妙儿,不是还有两日就要进门了么,如何今夜还跑过来,也不怕街坊瞧见了闹笑话。”   宁妙嗔道:“我想你,就来见你,不可以呀?”   卫敛转过身,手指摩挲着宁妙的腮边,弯着双目晕开唇角,道:“怎么不可以,你不是夜夜都想我,都会来见我么。只是听喜婆说,婚前男女不能见面,否则会坏了姻缘。”   宁妙手指戳了戳卫敛的胸膛,娇笑道:“我不信那些。”   卫敛捉住了她的手指,笑道:“乖别闹。”   “噢对了,我让制衣店给你送来的衣裳,你穿了没有,合适不合适?”   卫敛道:“还没穿。”   “那快快进去穿与我看看。”   卫敛似隐似现地挑起唇角,忽而两指钳住了宁妙的下巴,使得宁妙稍稍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眸光暗转。他一点一点俯下头去,唇慢慢靠近。   然就在他唇将将碰上宁妙的唇沿时,唇畔倏地溢出清淡的笑声。下一刻他倾身过来,一把将宁妙打横抱起,进了屋。   屋里的烛火忽暗忽明。   (三)   倾瑟出了公子卫敛的府邸,黑魅的身影转进了幽深不见底的巷子。   “喵——”   她脚下未停,薄凉的指尖摸了摸灰小猫的眼睑,道:“哭什么,方才听他惦念着谁不是还挺开心么。”   灰小猫小小的身子颤抖得厉害,一股脑地往倾瑟怀里拱,似怎么也无法阻挡这凉透的夜,仍旧是冷得紧。倾瑟拢起袖子将它裹了个严实。   绕过了几条巷子,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偏城。偏城里的那处古宅子,倾瑟进去的时候里面点着幽幽的灯火,现下时辰尚早看来大家都还没歇息。   只是在一摇一晃的灯火的映照之下,昨夜里看起来显得斑驳的漆痕,在而今看来却原来是被大火吞噬之后徒留下的燎燎火痕。   破败不堪的园子里,某个角落蹲着一纤瘦单薄的女子,裙衫罩在她身上松松散散整个人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她也正仰头,失神地望着天边那一轮高升的清月。   倾瑟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睨了半晌,方才幽幽开口道:“你叫云苏?”   女子愣了愣,未答话。   倾瑟便转身离去。只是女子脚边,遗落下一朵血色的月凰花和一包凉津津的蜂蜜栗子糕。   女子抬起眼来,看着倾瑟的背影,动了动唇。颤抖着手打开那包蜂蜜栗子糕,继而混着眼泪狼吞虎咽了起来。   边吃她就边呜咽道:“他知道我最喜欢吃蜂蜜栗子糕,他常常买给我吃……”   倾瑟幽声道:“他已经忘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他说我是他最爱的人,他怎么会忘记了……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孩子不见了……孩子呢……”   倾瑟声无波澜,话语里连一丝哀悯都不曾有,反而透着一股子近乎绝情的冷静,道:“你不是死了么,在这宅子里被烧死了,孩子自然是没有了。他已经忘记你了。”不晓得为何,要再三在这只小鬼耳边重复着,那爱她的男人已经忘记她了。   似在先前园子里看见,公子卫敛抱着县令小姐宁妙进屋时,倾瑟就晓得他忘记了。光是记得烧纸钱有什么用。   她只是觉得,人都不在了,有什么用呢?   女子恍然大悟:“对了,我已经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已经死了。那天晚上,闯进来了强盗,将我拖进屋……床榻上还有我的血,我孩子的血……入眼之际一片漫天的火海……我是被烧死的……”   倾瑟不再倾听,身后女子便喃喃狠语了一声:“定是那狗县令欺压着他,要强行将女儿嫁给他。我怎么能如他们的愿!”   倾瑟想,那本司如何能如你的愿。   (四)   三日后,城里锣鼓声震天,几条大街上都洋溢着喜庆热闹的气息。   今日县太爷嫁小姐,小姐宁妙生得如花似玉,嫁得城里才貌双全的公子卫敛。如何能不叫人羡红了眼。   街上凡人来往不绝,皆站在街道两边伸长的脖子,等着长长的迎亲队伍自街上缓缓走过。   喜婆甩着手帕扭着腰身屁股走在喜轿旁边,浓妆艳抹的一脸喜色,厚厚的皱纹堆了一重又一重。   然而,即使今天是个好日子,艳阳高照光鲜亮丽,可那么几条长长的街道,也总有阳光被些许错落的屋舍所遮挡的时候,留下好些片混浊的阴影。   那些太阳照不到的地方,阴气弥漫,魂烟缭绕。   恰恰,迎亲队伍要在城内绕一圈,自那幢不久前被烧毁的宅子附近穿过。倾瑟便站在宅子最高的屋顶处,黑衣垂落,臂弯伏着一只灰小猫。   就在迎亲队伍将将绕到宅子附近,突然此时,阴风大作。一时队伍应付不及,皆被风吹得睁不开眼来,很快便零零碎碎各自散乱,哪里还有个迎亲队伍的样子。   到底还是喜婆岁数大见多识广,手猛烈挥舞着手帕,焦急大叫:“你们不要慌,快快抬着喜轿离开这里!”   即使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也晓得这股风不同寻常。   就在这混乱之际,空中猛然想起一声撕裂的呼叫,忽而一道强劲之力如离弦之箭那般,直直往那大红的喜轿冲去!   站在高处的倾瑟霎时眯起了眼,周身腾起一股寒气。   那冲往喜轿的白影,不是前些夜里夜夜啼哭的女鬼又是哪个!她苦等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等来这一刻,欲对轿中的新娘子不轨。   那新娘子,是公子卫敛的新娘子。   眼看着女鬼就要近得脚身,只消一瞬间,倾瑟身形一晃,比一道风还快,立马就移身出现在了女鬼的面前。她抬起袖摆猛往女鬼与那喜轿的空隙一挥,一幕光晕立于其间。   结果女鬼因用力过猛,撞在了那层光幕之上,又被反弹出好几丈。女鬼见有人出手阻止,一时愤怒不止,侧过头来就猛恶狠狠地瞪着倾瑟,呲着嘴,露出一口森森獠牙。   章六十一 公子卫敛与女鬼云苏(二)   (一)   结果女鬼因用力过猛,撞在了那层光幕之上,又被反弹出好几丈。女鬼见有人出手阻止,一时愤怒不止,侧过头来就猛恶狠狠地瞪着倾瑟,呲着嘴,露出一口森森獠牙。   下一刻,女鬼又绷紧了身体周身张满力,比上一回更凶猛地朝喜轿撞去,却还是再一次被弹了回来,跌得更远。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那光幕闪现的白光愈加晃眼,衬得她的身体几近透明若隐若现。   倾瑟手指捻了一个仙诀往那哄乱的迎亲队伍中一抛,霎时那股不明邪风戛然而止,一切恢复明净。被吹得凌乱的凡人赶紧收拾了起来,抬起喜轿就匆匆离去。那人人面皮上挂着的惊慌与恐惧,皆未来得及散去。他们只晓得此地不宜久留,一个个生怕走慢了一步身后就有什么东西追上来一样,到后来队伍竟小跑起来,迅速远离了那幢被火焚烧过的宅子。   女鬼眼神阴狠地看着倾瑟,问:“你为什么拦我?为什么?!我要杀了那个女人,明明我都未曾来得及嫁给他,凭什么她要嫁给他!她定是使了什么卑鄙至极的手段!”   倾瑟侧着眼珠子淡淡挑了女鬼一眼,道:“入了黄泉私闯凡间,又意欲残害凡间之人。本司未遣散你的三魂七魄,莫要再让本司后悔让你在这人间逗留这么些日。”   女鬼面色一变,顿时收敛了所有的张扬与怒气,冷不防跪坐在了半空中,哆嗦着嘴唇双目失神,喃喃道:“原来你……你是来带我回去的?我要回去了吗?”   倾瑟转身而去,清落落道:“人死入幽冥,何故有这般执着与痴妄。你念着的人已经忘记了你,你念着的人是心甘情愿要娶别的女子,你的牵念一文不值。若你乞求本司,下一个轮回,本司定不让你们再相见。”   “不要——我不要——”   天色渐渐灰暗时,倾瑟安静地坐在宅子一角,女鬼出现在她的面前。   倾瑟连眼都未抬,轻轻佻佻地道:“是来乞求本司?”   女鬼“咚”地一声,直愣愣地跪了下去,道:“求你。”   倾瑟挑了挑眉,道:“想求什么。”   “想求你让我再见他一面。”   良久,倾瑟才淡淡问:“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死的么。”   “……知道。”   见天幕愈加暗沉,倾瑟捏了捏鼻梁,方才道:“若今日本司答应了你,待事成之后你立马入幽冥,且十世不能与他再遇见。如何?”   女鬼萧瑟的身子颤了颤,终是道:“好。”   倾瑟放开了怀里的灰小猫,灰小猫立即跳落到地上,缓缓靠近女鬼,在她膝间蹭了蹭脑袋,软软地“喵”了一声。   女鬼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倾瑟摊开手心,手心里红光闪现,片刻便淡化出一柄黑玉伞来。她将伞撑起,道:“进入到伞骨里面来。”   女鬼二话不说,登时化作一道青烟,钻了进去。   倾瑟便又收了伞,带着它缓缓出了宅子门。脚边,始终跟着灰小猫,她走一下它便走一下,她停一下它也停一下。   (二)   宅子里,先前那些还躲得无影无踪的游魂野鬼们,纷纷畏畏缩缩地荡了出来。   看着倾瑟离去的背影,有小鬼问:“她是不是地府里的大官儿啊,要将云苏带到哪里去?”   有小鬼答:“不晓得,估计是带她去投胎罢。”   亦有小鬼在叹息:“云苏她真傻,明明知道是负心汉杀了她和她的孩子。”   还有小鬼在奢望:“什么时候,地府里的大人能来带我们去投胎就好了。”他们痴念太深,游走于人世这般久,早已经忘记了当初的自己在痴什么念什么。只是偶然回过神来之际,却也发现连地府都已经不再收他们这些可怜鬼。   灰小猫不紧不慢地跟着,倾瑟顿了顿停下来,看着它仰着脑袋正两眼汪汪地望着自己,道:“你也想乞求本司?”   “喵——”   倾瑟没再应它,而是徐徐往前走。灰小猫欲跟上,忽而发现自己的身体却无法再向前跨一步,哪怕是一小步。它面前似堵了一道墙一般,任爪子如何在半空中抓挠,就是挠不出一点破绽来。   空空的街巷里,传来凄厉哀嚎的猫叫声,令人闻之悲戚。   入夜时分,倾瑟走进公子卫敛的府邸。里面宾客满堂热闹非凡,后花园子里摆满了一桌一桌的宴席,桌桌相接。   隐隐约约,里面喜婆拉长了声音叫了一声“夫妻对拜——礼成——”。所有的祝福皆被淹没在一片响烈的掌声里。   唯有倾瑟手里的黑玉伞,颤抖得剧烈。   走到新房外边的园子时,倾瑟将黑玉伞撑开,女鬼落地化成人形。   女鬼理了理衣裳摸了摸头发,仍旧是不甚安心地问倾瑟:“我今日好看么?一会儿见到他会不会吓到他?”   也难怪,这是她死后第一次来见公子卫敛。她是在古宅子里被烧死的,死后魂魄受到生前束缚无法离开宅子。若非倾瑟带她出来,她即使是千辛万苦自黄泉路上跑回来了,亦没有办法来找她想要找的人。   倾瑟还未答话,女鬼头顶上冷不防飘起了几朵金箔银灰。渐渐的金箔银灰越来越多,似雪花一般飘飞在她身上,沾染在她发间,夹杂着一股厚重的檀香味道。使得她似褪了一层皮一样,整个身体一下就焕然如新了起来。   女鬼死死咬住唇,仍旧是止不住呜咽出声。   有人,还惦念着她,在为她烧纸钱。   倾瑟径自往新房处走去,幽幽道:“不论你好不好看,他是凡人见了你都会被吓到。更何况哭成这副模样。”   女鬼这才猛吸了吸鼻子,紧跟着倾瑟。   新房里,有新娘子正娇羞地坐于榻边。整间屋子,入眼之际,皆是一片喜庆的红。然女鬼却不适应此种喜庆的红。   她将将一进门,便被满屋子的瑞气给逼退至了墙角。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倾瑟走过去,指尖轻轻触了触女鬼的眉心,才免去了她遭这种罪。女鬼扶着墙勉勉强强地站起来,仰着头四处张望着这新房里的布置,一时惨笑连连。   最终实现停留在了新娘子那抹大红的身影上,眼角湿透。   (三)   倾瑟淡淡问:“事到如今,还想杀了她吗。”   女鬼兀自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嫉妒。”   “有什么值得你嫉妒的,她不过是嫁了一个薄幸人。”   “云苏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没有县令千金那般家世显赫财权双收,能让他为之流连。明明我比宁妙先遇上他,我比宁妙爱他爱得多……我真真是爱惨了他……”   “爱么……”倾瑟蹙起了眉。不晓得为何,一听女鬼提起爱,她就有些生怒。面对那般薄情狠辣之人,还要说什么爱。   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是公子卫敛在人簇拥下来与新娘子入洞房。   女鬼忙抬起头来,望着门口处。   门缓缓打开,一抹身长玉立的大红色身影踏门而进。身上弥漫着淡淡的酒息,面色白皙眸光安沉。眼光扫过榻边坐着的新娘子,却惊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径直走到桌前,执起酒壶斟酒,而后一仰而尽。淡淡晶透的酒渍,顺着嘴角不小心溜出一丝,滑过下巴,落寞地滴落进衣襟里。   那扫过新娘子的淡淡一眼,分明没有丁点的深情和眷恋。   他是一个孤寂的人。   女鬼愣神了一会儿,终于一点点翘起了唇角。眼泪滑过面皮,惊颤了暗淡的睫羽。她如梦初醒与倾瑟道:“你说、你说我是不是没有彻彻底底地输?”   倾瑟似懂非懂地看着公子卫敛,道:“你死了,就没可能会赢。”其实她也不大懂,先前得以见过这凡人一次,私以为的种种,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到底哪一面是真心哪一面是假意,她看不出来。   女鬼掩着面,泣道:“可是你看见没有,将将他看宁妙的那一眼我就晓得,他爱的不是她。”   “你一直都晓得他爱的不是她。”倾瑟喟叹一声,难得出声竟宽慰了一句。   “对,对,我一直都晓得……我一直都晓得……”   倾瑟想了想,还是抬手捏诀,往公子卫敛那里抛去,对女鬼道:“去吧,他虽看不见你,但能感受得到你。算是本司给你的额外恩惠。”   女鬼感激地跪地,冲着倾瑟磕了一个响头。继而站起身来,抹了一把面皮上的泪渍,一点一点地靠过去,靠近卫敛。   (四)   她走到卫敛的身前,看着那令她魂牵梦萦的脸,低垂着的眉眼,微抿着的薄唇,唯独手里端着酒杯,骨节发白。   他的一切动作与神情,皆落尽女鬼的眼里。   女鬼踮起脚尖,颤颤地伸出手指,想触碰卫敛的脸,却又缩了缩。几经辗转,那凉透的指尖终究是轻轻抚上了卫敛那紧皱的眉间。   一抚,想抚平眉心处的折痕。   卫敛身体倏地一颤,不可置信地瞠着双目。他动也不敢多动,一直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女鬼的手指再一次抚上他的眉。   女鬼抚上了他的眼梢。只是淡淡抚过,不敢多做停留。   卫敛动了动唇,低低哀伤道:“云苏,你终于来了,对么。”   女鬼泣不成声:“今日是你大婚,我怎么能不来。”   明明听不见,卫敛却似能听见,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焦急道:“对了,我让人给你烧了纸,你就晓得会是我烧的,你就会回来找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就是想你。”   女鬼的指尖一顿,终是忍不住捧住了卫敛的面颊,额头抵着他的下巴,悲声哀泣道:“那你为什么要杀了我,为什么要杀了我啊!我有了你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特意让强盗闯进来玷污我呢,为什么要让他们杀了我和你的孩子呢!你就那么怕你娶不到县令小姐得不到权势好让你一步一步往上爬么,你就那么怕县令小姐发现你身边还有我这么一个存在么?若是……若是就单单是一把火烧干净了,我不同样也是死了吗……”   卫敛深呼吸了两口气,终还是忍不住被呛红了眼睛。他缓缓阖上了双目,抬起双臂,做了一个环抱的动作,却似能真的抱住谁一般,抱得越紧越不舍得。   “我后悔了可不可以,云苏我后悔了……”   “只可惜,我们的孩子先一步离我而去了,我找不到它。黄泉路上我都没能找到。”   “云苏……云苏……在让人闯进宅子的那一刻我便后悔了,我后悔了云苏……那么大的火,我救不了你,眼睁睁地看着你葬身火海……”   “今日如愿娶得县令小姐,你可开心了?你终于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你们世家没落不得不依附权势,我不怨你。我只是来告诉你,我要走了。”   “云苏,不要离开我!”卫敛惊恐地低吼。   女鬼静默了良久。良久之后,她方才垂着眼帘,任由泪珠子滚落,扬起嘴角笑道:“若是我现在杀了你让你与我一起走,可好?”   卫敛身体一顿,说不出话来。   只在这一刻,女鬼便晓得了答案。她化作一道青烟,离开了卫敛的怀抱,轻无飘渺道:“我只是这么说一说而已,你舍不得,我更舍不得。你该长命百岁才是。莫要让我再遇见你。”   说罢,女鬼飞奔出了新房。一切又归复平静。   只有倾瑟,在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身体冷不防顿住了。   只听身后,卫敛攥紧了拳头,哽咽着道了一句:“云苏,不是想让我随你一起走么,怎么我还没说愿意,你自己就先走了?是不是在我学会珍惜的这个过程里,我就已经失去了?明明是我自己抛弃你的……我哪里有资格得到……”   夜里,薄凉如霜。   PS:第一只小鬼的故事,不知道某云有米有交代清楚(⊙_⊙)   章六十二 收拾孤魂野鬼   (一)   女鬼云苏独自飘荡在寂静又空落落的街上。整条偏街,连一个凡人都没有,大抵皆是被这附近的古宅子吓得夜间紧闭屋门。唯有清白的月色将一条街铺得莹润。   倾瑟忽而现身,立在了女鬼前面,正负着双手,神情死寂直勾勾地看着她,问:“现如今可算死心了?”   女鬼愣是回不过神来,呐呐道:“死心了么,你说我为什么要爱他呢?情乃穿肠毒药,毒死了我。”   倾瑟手指捻了一个决,手臂往侧面一挥,扔了出去,霎时空气里凭空出现了一个幽幽黑洞。黑洞内,由远及近由小及大传过来一阵一阵令人骨头都发寒的铁索之声。   两个鬼差自黑洞里面爬了出来,落地便对着倾瑟跪下,恭敬道:“参见司主。”   倾瑟指了指女鬼云苏,吩咐道:“此鬼不知天高地厚不守幽冥规矩,入了黄泉竟还私自返回阳间,犯了大过。现将其带入幽冥,受尽三十六遍酷刑,再遣入轮回道投胎转世。”   “是!”鬼差齐齐答道。   倾瑟侧了侧头,又睨着女鬼,晕了晕唇角,露出一个森寒的笑来,道:“你本与凡人卫敛有三世未了凡情,但既然本司帮了你,你便遵守与本司的约定,十世不得再与其相见。”   女鬼面色本就惨然,听倾瑟如是一说,也只能更惨然。她愣了愣,随即问了一个相当有深意的问题:“那你为何要帮我呢,就是为了让我十世不得与卫敛相见么?”   倾瑟闲适地掸了掸衣摆,道:“不必为不值得的人错付真心执迷等待,就算十世不得相见,本司仍旧是在帮你。十世之后,或许你就已经不爱他了。”若没有谁值得你为此守候,那你又何必苦苦守候。   女鬼无话可说。   她想,她是在帮她。可是为什么又要帮她呢?   谁知道呢。   在倾瑟的授意下,鬼差将手里的缚鬼铁索套在了女鬼的身上。女鬼被拉着走出了几步,顿了顿身体,几近小心翼翼地问:“我在幽冥里,还能找到我的孩子吗?”   倾瑟一语打破她的期望,道:“婴孩胎死腹中,魂不能成形,入不了幽冥。”   “不过——”倾瑟袖摆一扬,炫目的红光便落在了某一条空旷的漆黑巷子里。顿时声声凄厉的猫叫不堪入耳,就是那只先前被她禁足了的灰小猫。她道,“可以再让它见你一面。”   灰小猫狠了命地奔跑在月色下的街道上,一边嘶叫一边不停蹄地跑。无奈它身子太过弱小,时不时被路上的小石头给绊倒,便又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继续疯跑。   女鬼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她这才渐渐明白过来,自己死后的这些日子里,一直陪着她的就只有这只灰小猫而已。   只听倾瑟道:“婴孩散魂虽入不了幽冥,但也能依附在小动物身上。一直待到魂魄散尽再也不复存在。”   “我的孩子——”   鬼差拖着女鬼进入了黑洞,没多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久久消散不去。   灰小猫边叫唤边在地上急得打转,似不见了最重要的东西亦或是最重要的人。可惜不论它如何打转寻找,皆是找不到任何踪影。   (二)   待到一切恢复了平静之后,倾瑟方才足尖落地,缓缓蹲下身来,对着四处乱窜的灰小猫伸过了手去,声音柔软了几许,道:“乖,过来。”   下一刻灰小猫却似见到了仇人一般,周身绒毛立起,低低地怒嚎一声,冲过来就朝着倾瑟的手臂,挥起了小小的爪子,毫不客气地抓了下去。   结果倾瑟白皙的手背上,赫然显现着三道刺目的抓痕。   倾瑟站起身来,看着空旷的街上,灰小猫聋拉着小尾巴,一步一步,缓缓地越走越远,不禁蹙了蹙眉,细声咕囔了一声:“小小年纪脾气倒挺大。”   兀自在月色下站了一阵,直到看见灰小猫完完全全消失在了黑夜里,倾瑟才敛下心神往另一头走。现在她该回去那古宅子里面,处理处理那些游魂野鬼了。   只是不想,倾瑟将将绕过街角,站在一条巷子口时,身体猛地一震,顿住了。   巷子里面,一抹修长优美雪白如霜的身影,正斜斜懒懒地靠着身后的墙壁。   白影那干净的嗓音如温沉的水,淡淡道:“为什么不告诉她那个凡人的答案。”听他那千百年没有起伏的声音,不是君玖又会是谁。   倾瑟侧了侧身,看着白影不急不忙地走出巷子,雪白的衣摆袭地竟染不起一丝一毫的尘埃,一双琥珀色暗光流转的细长眼睛,在清白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柔光连连。   倾瑟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君玖却仍旧是坚持着自己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让他们十世不相见,那个凡人已经悔悟了。”   倾瑟冷冷地勾出一抹笑来,讥诮道:“悔悟了就能得到原谅了吗?他不配拥有的东西,就该永远被剥夺。”淡淡垂着眼,声无波澜却又似在哀悯,“悔悟,比执着要轻巧多了。”   “你若怨我,大可直接冲着我发泄,任性,撒娇,我皆喜欢。”君玖走到倾瑟面前,不顾倾瑟挣扎,硬是拉起了她的手,细细查看着她手背上的抓痕。饱满温润的指腹轻轻抚过,一切复原如初。他定定地看着倾瑟,“无论怎样都好,就是莫要为难了自己。”   (三)   倾瑟甩开他,大步向前走去,冷声道:“如何才算是为难。上神请回罢!”   君玖冷不防地道了一声:“青丘,一片月凰林子,全死了。”   倾瑟止住了脚步,幽幽道:“那又怎样,是本司不让它们活,它们便活不了。”   君玖抬步跟上,却浅浅笑道:“那本君还回去干什么。不若就在这凡间,看司主捉小鬼,偷得几日欢愉。”   倾瑟哼了一声:“上神要寻哪个去处本司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你若碍着本司,本司定不会对你客气。莫要再想着本司会在你身上花心思。”   君玖全然不在意,道:“想吃蜂蜜栗子糕么,本君这里恰恰有。”说着他手中不知何时就多了一只纸袋来。   倾瑟想也未想便拒绝道:“还是留着上神自己慢慢享用罢。”   “咦司主该是很喜欢的才对。”   倾瑟冷不防停了下来,眯了君玖一眼:“谁告诉你我喜欢吃蜂蜜栗子糕的。”   君玖道:“刚下凡时,不是特意去点心楼买了么。怎么,竟不喜欢?唔本君尝了尝,味道不是很差。”   “那是本司特意买给死人吃的,本司不喜。上神若喜欢,请慢用别客气——唔——”   哪晓得,趁着倾瑟嘴一张一噏说话的空档,君玖手伸进纸袋里,两指夹出一块蜂蜜栗子糕来,就塞进了倾瑟的嘴里,令她毫无防备。   顿时蜂蜜与栗子香甜的味道蔓延了整个味蕾。君玖的指尖还停留在倾瑟的唇上,未来得及撤去。   有那么一瞬间,倾瑟忽然想,伸出舌去,舔一舔·他的指尖。   宽大的袖子里,手紧紧握成拳。咬紧牙一忍再忍,倾瑟方才低垂着眼帘,轻幽幽问:“君玖,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良久,一声似有似无的喟叹,君玖道:“从前无心,现在有心。我想要你的真心。”   往事如烟往事如烟。   那如烟的往事,即使是被倾瑟逼退至脑海里最深沉幽暗的角落,还是如烟一般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她,就似梦靥。   倾瑟轻轻浅笑:“谁说我从前无心,我从前就没用真心待过你么?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君玖放于倾瑟唇边的手指颤了颤。   倾瑟便又邪魅地扬起唇角,道:“想要真心并非不可以。君玖你放下你九尾天狐的尊贵与骄傲,在我面前低声下气一回,乞求本司一回,如何?”   君玖抿紧了唇,半眯着眼看倾瑟。   倾瑟移开了君玖的指尖,拂袖转身,干脆利落。她淡漠着声音,飘远而苍凉:“一边说着眷我保护我一边却又伤我不信我。就这样便想要真心,简直是痴妄。”   (四)   回到古宅子,宅子里宁静一片。   只有宅子还安然燃烧着的灯火,能证明这里先前还有影迹,地上凌乱的脚印宣示着在倾瑟回来之前,大伙躲得有多么匆忙。   倾瑟就站在宅子里最大的庭院之中,时不时眼梢末还能扫到墙角边畏畏缩缩露出好些只头来,见她眼光一侧,那些头立马又缩回了暗地里去。   她便颇有些好心情地挑起唇角,拉长了声音道:“个个都不想投胎了吗——”   四周窸窸窣窣了半晌,方才有几个胆子大一点儿的游魂游了出来,每靠近一步腿就抖两抖,看来着实是被倾瑟吓到了。   有小鬼哆嗦着嘴问:“你、你你是不是地府里的官儿呐,能、能做主让我们大伙儿去投胎么?”   倾瑟负着手好笑地睨着那只小鬼,道:“本司都做不了主那还能有谁做得了主?”   小鬼缩了回去。   又有另一只小鬼挺身而出,再问:“那、那你当的是个什么官儿?能给、给我们找个好人家投、投胎么?”   此时大门口处有人“唔”了一声:“若是依照你们凡人的话来讲,眼下站在你们面前的就应该是阎王。”   “阎、阎王?!”   众游魂野鬼闻言齐刷刷惊慌地地跪了下去。   倾瑟扭头看向门口,见君玖风度翩翩而来,看他的那眼神里分明写满了“多管闲事”四个大字。但君玖全然不当一回事,只稍稍眯起了眼,权当做回礼。   “阎王大人,我们这些孤鬼真的能投胎了吗?”众小鬼泣道。它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人世流连了多少个春秋,地府不收投胎无路,如今总算是见着阎王了,怎么能不喜极而泣。   倾瑟捏了捏鼻梁,叹道:“哭什么哭,本司下凡这几日没见你们多作恶,幽冥权且破例一回,全部将你们收了。不过,再哭的不收。”   于是,大家憋着声,不敢再放肆地哭。   倾瑟抬手捏诀,食指与中指并拢触动眉心,一道红光自空中划过,比先前更大的一只黑洞霎时呈现。黑洞里边,齐刷刷走出一排鬼差来。   鬼差见了倾瑟,仍旧是先恭恭敬敬地行跪礼参见。然后才依照倾瑟的吩咐,将那些游魂野鬼统统遣入黑洞里,入黄泉。   只是,就算是鬼也难免好奇嘛。眼看大伙就要尽数走进那黑洞之中了,不晓得是谁冷不防地冒出了一句疑惑:“怎么阎王是个女阎王啊,那旁边的那个是谁?”   更不晓得是哪个哆了一句:“还能有谁,应该就是阎王夫了。”   “噢噢,原来如此……”   倾瑟闻声看去,只可惜黑洞已经消失,看到的仅仅是君玖一脸淡淡流淌的笑意与眼中熠熠流彩的光泽。   PS:男主真的真的很不错。。。。(⊙_⊙)   章六十三 狐狸也要耍流氓   (一)   一天,两天。上午,黄昏。   不论倾瑟走到哪里,身边总跟着一个白衣倾城俊美无涛的男人。男人一脸闲适淡然,倾瑟愈狂躁不耐他就愈得意自若。   此人除了君玖还有哪个。   还真莫说,那只清高自我的白狐狸,一旦耍起赖玩起流氓来,功力之深厚手腕之娴熟,不得不令人佩服。   于是倾瑟于某日到达了另一座繁华热闹的成都之后,寻了一间客栈,见还未成功摆脱身边那块狗皮膏药,终于忍无可忍,黑着一张面皮低低吼道:“君玖,你究竟想做甚?!”   君玖只懒懒应道:“不是说了,本君在青丘甚感寂寞,特意来看司主捉捉小鬼以打发时日。司主实在不必太顾及本君,本君并没有什么架子。”   倾瑟要了一间上房,径直上了客栈二楼,进屋前还不忘回头幽幽看了君玖一眼,道:“你最好有多远就给我走多远。”说罢“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君玖眯起眼轻轻笑了两声,捡了倾瑟隔壁的客房住下。   倾瑟入了屋,屋里点着昏黄的烛火。烛火的火苗一闪一闪的,倾瑟便坐在桌前,面前一杯茶冒着袅袅水汽,撑着下巴发呆坐了良久。   君玖,在她隔壁。君玖,君玖。   那狡猾如斯的狐狸,将她逼得死紧,一点喘息的机会和余地都不留给她。   到如今倾瑟都不晓得,该怨君玖的什么地方好,亦或是用什么理由来原谅他好。   当初在人间时乃君玖历劫,彼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完全是由着凡身的命格来,即使最初命格被倾瑟所打乱,但冥冥之中早已经注定是何结果。   因此,在凡间遭受的种种,她如何能怨他呢?   既然不该怨,那她究竟在别扭些什么?   噢对了,他身边不是有一个青丘神女么。上回神女来找倾瑟麻烦,倾瑟没留意被神女扇了一巴掌。她本就是一个喜欢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神仙,对神女那一巴掌倾瑟也必定是会以牙还牙的。就算当时君玖突然出现也没能阻止她迅速地出手。   只是,恐怕君玖以为她是个狠辣心肠的神仙罢,居然敢打他青丘的神女。那时,君玖的神情,写满了对倾瑟的失望和惊愕。   可能他是没想到倾瑟原来如此跋扈。他不信她。   (二)   然而,令人生怒的不是神女的那一巴掌,而恰恰是君玖不信她。想她连三万年前剜心之痛都能承受得住,何以会在意被一个小小的神女扇巴掌;她真正在意的是,某个夜晚曾有人将她推至墙边,霸道地呢喃着,呢喃着若是她不懂保护自己,那他便会永生永世将自己禁锢在身边,由他来亲自保护。   那该是多么震撼人心而又令人安心的誓言。   没错,倾瑟是将他那一席话当作誓言的。即使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取回心,她也确确实实是被感动了的。   感动得差一点就当真依赖着他了。   只可惜,神女那件事,让倾瑟清醒了过来。其实还不算晚,至少是在她记起君玖就是韶言之前。   比起相信她,君玖应该最相信自己的眼睛罢。若将身心都托付在他身上,那么总有一天倾瑟会被逼至绝境的。她如是想。   不知不觉就坐了小半夜,屋子里的烛火渐渐黯淡了下去。倾瑟回过神来,见桌上的蜡烛烛身已经燃尽。   倾瑟伸手掐了烛芯,霎时眼前陷入一派黑暗。她方才缓缓站起来,随意拂了拂裙角,轻静无声地出了房间,随后又出了客栈。   一个人走在冰冷寂寞的青石路上。   走着走着,倾瑟从街头走到结尾,方才站在暗处停了下来,幽幽道了声:“出来罢。”   只见黑影一闪,倾瑟身后就站稳了黑衣英挺的寒生。左手捧着一本生死簿,右手执着一只红毛笔。   倾瑟回过身来,见此眉头一挑,问:“生死簿出岔子了?”   寒生恭敬答道:“回司主,并非生死簿本身出了问题,而是上次自黄泉路上跑回人间来的其中一只恶鬼出了乱子,使得生死簿有些被打乱。”   “哦?”   寒生动了动唇,沉森森道:“恶鬼附了凡人身。”   倾瑟闻言,面色倏地沉了下来。鬼附人身,可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情。就算是再厉害再恶的鬼,没有外力相助也无法跑进凡人身体里挤兑原本的魂魄。若是拼尽全力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进去了,也最终会被所在的那具凡人躯壳里的魂魄给再挤兑出来。   (三)   倾瑟凝起眉头,问:“有谁相助?”   寒生道:“下官无能,查无痕迹,找不到是谁在暗中相助恶鬼。而且……”   “而且?”   “而且恶鬼俯身的是眼下这个国家的一位位高权重的国师。国师屡屡向幼帝进馋言,使得许多臣民被诛。生死簿因此大乱不说,幽冥境更是怨声载道怨气冲天。所以下官特来请示,要不要派罗刹亲自去将其捉回来?”   倾瑟沉吟了下,吩咐道:“寒生,你先回去,务必平息幽冥境的怨气。此事罗刹处理不来,本司自有定夺。”   “是。”寒生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欲言又止。   倾瑟便问:“还有何事?”   寒生默了默,不大自然地道了一句:“司主万事当小心。”   倾瑟一愣,随即挑起唇角,“嗯”了一声。   寒生身形一闪,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寒生走后,倾瑟又眯了眯眼,拉长了声音戏谑道:“上神何时有了偷听旁人言的这一嗜好了?”   伴随着一道莹莹润润的白光闪现,君玖自白光里缓缓走出。他淡淡道:“本君并非偷听,只是恰恰就听到了。不过,司主往后该是莫要那般温柔对待下属的好。”   “温柔地对待下属?”倾瑟挑眉,表示她不知道何时对寒生温柔了。   君玖抿了抿唇,似不大愿意挑明,但该是忍不住说出了口,道:“方才他让司主你万事小心,你不该温柔地答应他。”   倾瑟恍然大悟:“噢原来这也叫温柔,嗯那上神说说为何本司不可以对自己的下属温柔?”   君玖认真道:“我醋了。”其实他只是不想那个幽冥的判官再对他的倾瑟有任何幻想,不过若是倾瑟一直不知道那判官的情意,也好。   “……”   后倾瑟没再理君玖,勿自一人走在前面,任君玖闲闲散散地跟在后面。两人一直到了一座十分阔丽的府坻前。   (四)   君玖道:“司主这么着急救要捉另一只小鬼了吗,连歇一晚都不舍得?”   倾瑟侧了君玖一眼,道:“若非上神一路跟紧纠缠,眼下本司怕不止好好歇了一晚,连小鬼也已经捉了个干净。方才本司幽冥的判官所述,想必上神已经听得很清楚了,本司很忙,没时间与你耗。”   君玖沉吟了下,道:“京都有恶鬼做恶这个本君听到了,既然情况很急,为何司主不先赶往京都收拾了恶鬼再回来收这只小鬼?”   倾瑟捏了捏鼻梁,道:“来都来了,去了京都又折返回来,麻烦。”倾瑟眼睛一眯,“对了,上神不是对本司捉小鬼十分有兴趣么,不如本司现下就赶往京都,里面的那只小鬼留给上神来捉,可好?”   君玖思量了下,如实道:“不大好。”   倾瑟似有似无挑眉玩味道:“得得,莫不是又以为本司需要上神在身边保护了?”   君玖道:“正是。”   倾瑟嘴角蓦然清冷了些,淡淡哼笑了一声:“每次说得都那么好听,有本事你就让本司相信你。”还不待君玖答话,她便冲着府坻这扇紧闭的大门努了努嘴,“上神请敲门。”   “何故需要敲门。”君玖不由分说拉起倾瑟的手就穿墙而入,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府坻的园子里。   倾瑟一边甩开他一边笑得阴险,道:“天帝有过旨意,不可随意进入凡人处所叨扰凡人。而今上神不敲门而入,可算被本司逮着了把柄,下回凌霄殿上可莫怪本司参你一本。”   君玖不以为然,道:“眼下这个时辰凡人都歇息了,若当真敲门的话岂不是真的叨扰了凡人?”   倾瑟理了理袖摆,哼了一声,大步走在前面。   不得不说,眼下他们进入的这座宅邸,不仅从外面看起来十分阔气,里面更加是奢华非凡。比起前几日那公子卫敛的府邸,不晓得要宽大精致了多少倍。   一般凡人,住不起这般好的宅子。   而且宅子里,时不时还有一两队士兵模样的凡人巡视而过。   君玖上前两步便揪住了倾瑟的袖摆,问:“司主,此宅子里住的是哪家皇亲贵胄?”   倾瑟扯了扯袖摆,怎奈扯不回来,遂闷闷道:“偏不告诉你。”   他俩就一扯一拉,弯弯绕绕了许多园子。午夜阑珊,这偌大的府邸里,就还只有唯一一座园子里,灯火通明。   那便是此府邸里的主园子。   遂几番兜转之后,倾瑟与君玖到了主园子那边。只是,万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进主园子的门,入眼之际全是密密麻麻的符纸!   符纸上面,用最红最鲜艳的朱砂刻满了咒文。只要深呼吸一次,稍稍留意,便能嗅得到里面浓重的烟熏味道!   最重要的是,这些符纸所堆砌的范围之外,一位身着白色纱衣的飘渺女子,正咬紧了牙一回又一回地想往里面冲。然而每每一靠近那些符纸,便又会被毫不留情地弹回来。   女子魂魄虚弱不堪,苍白的面颊上,一张毫无血色的唇不住哆嗦,颤抖之际一丝又一丝炫目的血丝自她嘴角渗出。   偏偏她还不罢休,抬着袖摆草草往嘴角一抹,袖摆沾染了点点血迹,随后竟又不怕死地横冲直撞了过去!   章六十四 女鬼奚月与侯爷慕子烨(上)   (一)   偏偏她还不罢休,抬着袖摆草草往嘴角一抹,袖摆沾染了点点血迹,随后竟又不怕死地横冲直撞了过去!   倾瑟凝着眉,抬眼四下看了看,只见那些符纸上的朱砂咒文,皆不是一般江湖神棍所画写,怕是出自道行颇高的道者之手。   若是凭着那女子再这般胡乱撞个三两次,对其魂魄损伤过大不说,弄不好还会因此而消殒。   眼看着那女子不要命地再一次冲了过去,倾瑟眼疾手快,霎时两指念决往她前方一抛,一道稳重的结界将女子圈了起来,才总算免去了女子再度被那些符纸所伤。   女子沮丧地跪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笼罩着自己的光晕愣了愣,木讷地回过头去,看见了倾瑟与君玖。一黑一白,对比地着实厉害。   女子问:“你们,是谁?”   君玖神色认真道:“你看,我们像不像凡人口中所说的黑白无常。”   女子浑身一颤。倾瑟侧眼眯了君玖一眼,那眼神明晃晃地嫌弃——多事!她转而又看向地上的女子,幽幽道:“女鬼奚月,私闯凡间,扰凡人之安宁。现由本司亲自捉你回幽冥。”   女子闻言,手指收紧,狠狠地掐着地面。良久,才自她口中发出一声悲凉无边的喟叹:“罢了。”   倾瑟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指尖触碰着女子的眉心,霎时觉得她的鬼息竟虚弱得似有似无。她皱着眉头问:“这几日,莫非一直在此处?”看着这满院子的符纸和闻起来浓得呛鼻的香灰味,若不是一直呆在这里,怎会这般气若游丝。还好倾瑟出手得及时,不然这女子再撞哪怕是一下就真的会鬼飞魄散!   女子嘴角牵起一抹苦笑,道:“不在此处我还能去哪里。我尸首被弃在乱葬岗无人知晓,他只晓得我死了。如今我千里迢迢地跑回来,却发现根本没办法进去好好看他一眼。连最后一眼都不行。他竟如此狠心,那这么多符咒来将我无情地隔在外面。”   倾瑟连忙翻手化出一只安魂瓶来,打开瓶盖,还不待女子再有任何动作亦或是话语,她便捏诀催动安魂瓶的咒语,顿时使那女子化作一道白烟,不由自主地钻了进去。   君玖似颇有些意犹未尽,问:“司主这就捉完了?为何不让鬼差前来带她回去?”   “不必了”,倾瑟拎起安魂瓶,只见瓶子里面有一道微光一闪一闪的。许久她才看着瓶子,轻轻道:“她活不成了。鬼魄若在这安魂瓶内,还能保存一时半刻。”   (二)   倾瑟眯眼,打量着随处可见的符纸。   此时,天色微亮。   一阵夹杂着薄润气息的晨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园子里。说是毫无征兆,因为这股风没有方向没有去处,只在这座园子里呼呼地吹。   园子里,黄色中被朱砂点红的符纸,漫天飞舞。   君玖负在背后的手,随着最后一丝拨动,停了下来。风似有手一般,将一扇门缓缓推开。里面,沉沉死寂的气息弥漫了出来。   倾瑟与君玖便不急不缓地踏着门槛而入。   不想,待看见了里面的光景之后,两人又怔愣在了门口处,久久回不过神来。   或许,连他们做神仙的,也理解不了凡人的痴傻。   一个痴,一个傻。   屋子里,乌烟瘴气。到处都是蜡,桌上是,地上也都是。   一个忙忙碌碌的人影在屋里来回穿梭,似在干一件他以为最重要最急迫的事情,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一方角落那里,顿着一个人像。   一个用蜡雕刻成的人像。   一笔一划,眉眼鼻子,每一处地方都精致得似活人一般,然每一处地方皆要重复刻上许许多多遍方能刻得最完美和最无可挑剔。   于是,刻人像的凡人,在每刻一次刻花了之后,便又重新烧蜡,然后手捧着那些滚烫的蜡油浇在那人像上,以抚平令自己不满意的刻痕。   紧紧是一处小地方都要来回烧蜡好几次,那这一整座如人高的蜡像,他又耗费了多少支蜡烛捧了多少捧蜡油?   他一声不响却又小心翼翼。面色青白,下巴生出细细青苍的胡茬,原本一身华丽的锦袍,而今到处皆是蜡渍,凭白添了许多褶皱与被蜡灼穿的小洞。   那双手,满满皆是浸血的水泡,却还能手执刻刀,精准有力。只要稍稍不留意,那便是满手的鲜血淋漓。   那人像上亦不小心沾染了几分血色,像在哭泣一般,他便抬起袖子去轻轻擦拭,低沉呢喃:“乖,不哭,不哭。”   君玖说,此凡人思之若狂,疯了。   倾瑟便拎着小小的安魂瓶,转身离去。安魂瓶内,幽光如一只萤火,被锁在里面,奋力扇着翅膀想要冲破牢笼。那微弱的力道,却震得安魂瓶频频嗡响。   就因为那刻人像的凡人,所刻的人像,与安魂瓶内的女鬼奚月,长得一模一样。   (三)   倾瑟与君玖前脚将将自园子里离去,迎面便过来一队人马。匆匆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装着打扮雍容的少妇。   少妇一边脚步大移一边愤怒呵斥身边的下人,道:“园里符纸乱了为什么不早说?!还不快去请道长来!若是子烨被恶鬼缠身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统统都得陪葬!”   小厮立马扭身往另一个方向跑,道:“夫人,小的这就去请道长!”   清早,倾瑟与君玖回去了客栈。彼时客栈将将开门做生意。睡眼惺忪的小厮一打开门,门口就赫然站着一黑一白,委实吓人得很。   “两位客官这是……”小厮面色都吓白了,待反应过来这二人昨日才入住客栈,才惊魂未定地嗫喏了声。   倾瑟未语,径直跨进门口上了二楼,入了房间。   后面的君玖对着小厮微微一笑,道:“我们出去散了个早步。”   原本就回不过神来的小厮,见到君玖那淡然的堪堪一笑,便又陷入了呆滞之中。   倾瑟回屋之后,随手将安魂瓶放在了桌上,自己便躺身在了榻上。阖着双目,觉得有些乏,便欲睡上一觉。   只是,一闭上眼,脑海里便又不自禁地浮现出先前那屋子里所见到的画面来。到处皆是零零碎碎的蜡烛,一角安然立着如人一般高的蜡像栩栩如生,痴傻的凡人手执刻刀一笔一划细致地勾勒,即使满手都被磨出了血也不曾停歇……   君玖说那是思之若狂。那该有多么的思念放能那般若狂。   这时桌上忽然“叮咚”一声,将倾瑟惊回了心神。她坐起来,看见那里放着的安魂瓶已然倒在了桌面上,瓶身似费力地滚了几周后终于自桌上掉了下去。   倾瑟手心一摊,安魂瓶没有掉到地上,而是稳稳地飞到了她的掌心里。她看着瓶子里闪烁的幽光,光泽分明比先前更加虚弱了些,便出声道:“本司已经如你之愿让你见了他最后一面,为何你还不死心。”   瓶内传来一声笃定的言语:“我不死,心不死。”   “可你已经死了。”   “但我还没有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四)   整整一日,倾瑟躺在榻上,闭眼似熟睡,不管不顾安魂瓶内絮絮叨叨的女鬼奚月。奚月便断断续续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她与城中小侯爷慕子烨的故事。   她本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却得上天眷顾让她有幸遇上了慕子烨。雪天里,当初慕子烨的马差点自那小小的孤儿身上踏蹄而过时,他及时勒住马绳才得以使马停了下来,以至于那孤儿捡回了一条性命。   尽管小侯爷养尊处优高高在上,不曾将那条小小的生命放在眼里,一切不过是恰好停了马恰好没自那孤儿身上踏过。可在孤儿的心里,却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救了她一命。   彼时小侯爷不晓得有没有真的伤到那个小孤儿,便给了她一枚玉佩,道是若身体有伤痛尽管去侯爷府找他。   孤儿将那枚玉佩如视珍宝。那也确确实实是珍宝。却不知,慕子烨其实早就忘记了这回事。他玉佩多得数不胜数,时常掉几块也没多要紧。   孤儿为了能接近慕子烨,努力使自己变得厉害。终于她靠着顽强的意志,经历层层考验,终于进了侯爷府的杀手组织,成为最底层最弱小的杀手。   只可惜,人心都是不容易满足的。总算靠近了慕子烨一点,她又想着能再靠近他一点。于是再一次拼尽全力去完成上面派下来的任务,好几次险些丧命于敌人手中。   不晓得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组织里摸爬滚打了好多年,她终于能够站在慕子烨的面前,看他的样子,听他的声音,成为他最得力的杀手之一。   她杀人如麻。   慕子烨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奚月。   奚月身上挂着的,就是当年慕子烨给他的玉佩。可慕子烨自己都记不清那是他的玉佩,更别说会记得奚月这一个人。   奚月就想,不记得也罢了,起码能让她在他身边守护着,也好。   一直到慕子烨成亲。   这里虽不是皇城,但地方侯爷的势力也可算是错综复杂。为了扩张侯爷府的势力,慕子烨决定娶某家官员的千金为妻。   慕子烨对官家千金很好,若非是心思细腻,奚月也会偶尔晃神觉得慕子烨爱上了官家小姐。就连一次偶然,官家小姐见到了奚月,看上了她腰间的玉佩,慕子烨也命令奚月取下来送给官家千金。   他让她将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拿出来,哄佳人一笑。   佳人果真笑了。笑靥如花。笑语嫣然。   奚月漠然转身离去。再也看不见身后,慕子烨那双颇有深意又幽邃的眼睛。   慕子烨想,奚月做不了杀手了,做不了他的杀手。可就在慕子烨与官家千金成亲的那一晚,他还是派奚月出去执行任务。   最后一次。   不晓得是害怕奚月看见他成亲还是如何,匆匆忙忙就让奚月出发。或许等她凯旋归来之后,他再也舍不得她做他的杀手。   早就已经舍不得。却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舍不得的。   然就是那最后一次,奚月就再也没回来。   章六十五 女鬼奚月与侯爷慕子烨(下)   (一)   然就是那最后一次,奚月就再也没回来。即使是她死,她也完美地完成了慕子烨交给她的任务,铲除异己一个不留。   那日她一个人,屠了异己一家满门。连幼小至一两岁的婴孩也没放过,干净利落狠辣至极,自始自终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她是用自己的命在拼。   完成任务回去途中,遭到了敌对援助势力的追杀。她才发觉,自己已然没有力气拼下去了,慕子烨娶了她人,从今往后她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   一直以来,慕子烨是她的所有。   努力了那么多年,想要站在他身边。到头来,力气耗尽了。   最终她的尸体被扔在了乱葬岗。   想必正是那个时候,慕子烨的侯爷府内,却宾客满席热闹非凡。新房里娇妻美眷,等着与他缱绻缠绵。   奚月以为,她会像其他所有的杀手那般,死了就死了,不过是贱命一条。死了之后却还不能留下有关侯爷府的任何讯息。她便会躺在那荒芜阴森的乱葬岗,最终化为一捧森森白骨。   慕子烨晓得她死了。自始自终没去乱葬岗寻她。   一直闭门不出。   奚月说,慕子烨好狠的心。她回来了,面对那满院子密密麻麻的符咒,却连屋子都不能进,无法再见到他最后一面。   后来,看到屋子里的慕子烨不复当初小侯爷的风流倜傥,双手捧着蜡油浇灌在角落里的那尊人像上时,奚月才晓得,慕子烨不仅是对她,对自己也好狠的心。   新婚的官家千金,见到自己的丈夫整日魂不守舍,以为是被她奚月恶鬼所纠缠中了邪。便满城寻找得道者,画了这么多符咒,烧了这么多香灰。   慕子烨是中了邪。   奚月死了,他看见官家千金、他的夫人身上佩戴着的那枚玉佩,才猛然想起来,那枚玉佩正是当年他随随便便给了路边的一个小女娃的那枚。玉佩被保存得很好,一如当年慕子烨给她时的那般,一丝一毫都不曾磨损。连玉佩上面的金色丝线也一如既往的光滑柔亮。   但是,奚月再也不会回来呆在他身边。   (二)   又到了夜里,或许奚月一直断断续续地说,说了整整一天,委实有些累了。   倾瑟双目清明地坐起身来,面上毫无一丝睡意,侧眼看着桌上的安魂瓶,里面的幽光忽明忽暗。   她便离了榻,点燃了一直崭新高台的白蜡烛,火苗由初始的晦涩到后来的愈加光亮。看着燃烧着的蜡烛,倾瑟淡淡问:“果真不到魂飞魄散就不死心,对吗?”   半晌,瓶子里传来一声虚弱至极的回答:“是。”   “那本司就成全你。”倾瑟黑色的袖摆自桌上扫过,将安魂瓶收拢在了宽大的袖子里。桌上蜡烛未熄,她转身便出了房间,道,“桌上的蜡烛燃尽,你的大限就已至。你只有最后一个夜晚的时间。”   袖子里传出一道声音起伏得厉害的答应:“好,好。”   于是倾瑟带着奚月,手里拢着仙光一路穿墙走壁,不消片刻便已然到达了那偌大的侯爷府,然后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主园子里。   然而主园子里,好一派乌烟瘴气!   先前被吹散的那些符纸眼下又重新贴回来了不说,园子死角正燃着旺盛的香火。园子正中央,摆着一张香案,一个身着道服的道者将将做完法,将手上那柄铜钱所穿制的剑收了起来。   然而,边角上还站了一个人。一个美妇人,手拿丝帕捂着嘴,另一只手忙着驱赶面前的浓烟,正皱着眉咳嗽。咳嗽完了之后才问道者:“道长,做法都做完了吗?还会不会有东西靠近这里?”   道者一边收拾道具一边道:“回夫人,一切已经妥当。”   美妇人提着裙角便欲进门,面皮上难掩忧色道:“那我先进去看看,子烨这些日定是被脏东西伤得厉害了。”   哪晓得美妇人还没走到门口,里边就传出一声低吼:“都给我滚出去!我不是说了么,你胆敢靠近房门半步,我立马休了你!”   “你!”美妇人白了颜色。   袖子里的安魂瓶开始隐隐颤抖了起来。   看来即使是将奚月安放在里面,她也感受到了这些符纸所带来的压迫感。若任由这样继续下去,怕是奚月连一晚都撑不过去。   倾瑟二话不说,索性学着昨半夜君玖那般,捏了个仙诀,在园子里唤起了一股无名风。风狂烈地扫过园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将那些稳稳贴好的符纸和燃烧的香灰吹得到处都是。   大抵美妇人还不曾见过此等阵仗,霎时慌了起来:“怎么、怎么回事……道长怎么回事?!”   道者面皮上亦凝气一抹肃色,连忙重新取出道具,欲再次做法。   倾瑟眯了眯眼,一股强大的张势自身上腾起,下一刻猛然瞬移至道者身边,压低了声音凑在道者耳边,寒碜道:“臭道士,你胆敢再多管闲事,本司就对你不客气。”   倾瑟是隐去了仙身的,道者哪里能看得见她,只是听她那语气就禁不住心里生寒,手中的铜钱铸的剑一抖,给抖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他再也不顾美妇人的喝喊,迅速收拾起东西,对着美妇人抱拳,惊颤道:“贫道无能,夫人另寻高人罢!告辞!”   “喂——”美妇人见风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吹得愈加迅猛。她害怕得很,道者前脚一走,她后脚便跌跌撞撞奔出了园子,大叫,“有鬼啊——”   (三)   见主园子里的闲杂人等都跑光了之后,倾瑟才又捏诀收回了风。一切复归宁静。   只是,屋子里面似不大太平。   一阵乒乒乓乓杂乱的声音响起,似有人不小心磕碰了这磕碰了那。继而那扇房门应声而开。门口站了一个邋遢的凡人,不是慕子烨又是哪个。   他连双臂开门的姿势都未来得及收回,便伸出头来四下张望,口中不住呢喃:“鬼……鬼……在哪里……鬼在哪里……奚月……奚月?”   倾瑟敛下眉,自袖摆里取出了安魂瓶,将瓶口轻轻打开,见一道白光幽幽飘出。她便又捏了一道仙诀,径直抛向了屋内,撒在屋内一脚的那尊人高蜡像上。白光就似得到了指引和允许一般,飞进了屋,浸入蜡像之中。   一道清泠而安然的声音自屋内响起,使得慕子烨浑身一颤:“慕子烨,我回来了。”   慕子烨就一直傻愣愣地站在房门口,害怕转身,不敢转身。他怕将将听到的奚月的话只是一场幻觉,是他太思念她的缘故。   奚月便轻轻笑问:“子烨,你是在害怕我么。若是害怕,为何还要雕这么精致的蜡像,你若是不雕,我就没有机会附身到……”   话未说完,慕子烨红着眼角,转身奔过去便抱紧了那尊蜡像。   蜡像没有温度,依旧是冰冰凉凉的,但它手能弯曲抱着慕子烨,头能垂下枕在慕子烨的肩上。它有泪。   横落进慕子烨的衣襟里。   慕子烨问:“果真是你么奚月,你舍不得我的是不是,舍不得丢下我的是不是?”   奚月柔声道:“嗯舍不得,就想在走之前再来看一看你。”   “走?你要走去哪儿?”   “当然是走去投胎呀,不然我怎么能再回来你身边?所以要快些去投胎才好,不要与你错过了。”   慕子烨欣喜若狂,连连应道:“好好,我等着你,我等着。”   奚月问:“你这般亏待自己,怎么等?你不好好地活着当你的小侯爷,到时若是我投胎了你已经等不到我了该如何是好?”   “好好,那我便好好做我的小侯爷,等你再回来,这样好不好?”   “嗯,你可答应了我的。”   黑夜,却苍白如秋霜。   倾瑟拂着裙摆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口中却冰冷而残酷道:“奚月,你只有这一晚。桌上的蜡烛燃完,你便鬼飞魄散不复存在。”   “慕子烨,背我去山上看朝阳。”   “好。”   (四)   君玖一人,身长玉立地站在大街中央。淡得几乎没有的月光自他头顶洒下来,显得他一抹白影更加雪白。   他一直守在倾瑟会经过的这条街。   倾瑟走着,稍稍一抬头便可看见他,问:“你来做什么。”   君玖简单地吐出几个字:“来接你。”他走了过来,温柔地牵起了倾瑟的手,可手里的力道却不容倾瑟挣脱。   又是那一如既往莹莹润润的触感,倾瑟抗拒着冷冷低喝道:“你放开我。”   君玖却全然不理会,一直牵着倾瑟走,干净的嗓音淡而安然:“倾瑟,你既然可以成全别人,那什么时候能成全一下我。我也在等你。”   一波一波剧烈的悸痛,自心口涌出,霎时蔓延至四肢百骸。   倾瑟僵硬地停了下来,手捂着心口,几乎直不起身,喘息道:“呵,君玖,你还真说得出口。”   “倾瑟……”君玖伸出双手过来,欲搂住倾瑟的身体。   倾瑟冷不防抬手用力打开了他的双手,兀自一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道:“君玖,有本事你就让我相信你。有心不比无心,有心受伤会痛,我不能再冒险。”   PS:哼两只臭小鬼,写得某云眼泪汪汪的。。。。%>_<%   章六十六 去往皇城   (一)   当清晨第一缕晨光落在凡间时,客栈里的那支白蜡烛蜡身燃尽,蜡芯上的小火苗扑腾了两下,便熄灭了。   山巅上,有一缕幽魂化作了晶尘,在朝阳的映照下光泽浅浅。还好,起码撑到了朝阳升起的那一刻。   倾瑟收拾妥帖了之后,一大早在一楼柜台结了帐离开了客栈。她没去管隔壁的君玖,独自一人走出了城门,走到一片荒郊野地,捏诀腾上祥云,直直往皇城的方向去。   还有最后一只鬼。一只恶鬼。   很快,倾瑟便到了皇城附近的一座山头。站在山头上远远望过去,皇城里面的城楼建筑高大巍峨十分气派。然而,那一座座皇城的宫殿上方,却盘旋着冲天的浊气与怨气。   而且……那皇城之中的守护龙气,已然虚弱得厉害,只要不用心分辨,就完全注意不到!任这样发展下去,情况之糟糕,恐怕就不仅仅是幽冥境的事情了。   但凡凡间的国君,在皇城深宫之中,必然会有守护龙。只要龙气越旺盛,国君一国之主的位置才越稳固长久。若是龙气有损,国君必不能周全。   倾瑟果断地揪出了这小小山头的土地神。土地神是个矮小老头儿,哪里见过倾瑟这样的上神,遂自土里一爬起来便跪拜行礼,道:“小仙见过大仙,见过大仙!”   倾瑟让土地神起来,道:“本司幽冥境没留意,让一个为非作歹的恶鬼给不慎溜回了人间。恶鬼该是在这皇城之内,浊气与怨气冲天可以理解。小土地,本司问你,为何皇城里面的龙气却也稀疏得这般可怜了?”   土地神颤颤巍巍道:“大仙可算是来了,皇城里确实来了一个恶鬼,附身在国师身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皇帝年纪小,对国师言听计从。小仙法力卑微也奈何它不得。不过大仙所说的皇城龙气,这个小仙也委实是不得而知啊。”   恰恰此时,后面传来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令倾瑟倏地面皮就拉了下来:“皇帝怕不只是对国师言听计从,而是守护龙被缚不得不听从国师谗言。”   倾瑟黑着额头转过身去,看着来人,阴测测咬着牙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回你的青丘去么,青丘都快长青苔了。”   这来人嘛,自然是毫无疑问无须多问,恰恰乃青丘君玖。   只可惜,倾瑟离开了客栈,却还是甩不掉他。   君玖冲倾瑟眯眼,微微倾城而无害地一笑,道:“本君来看司主捉鬼。”   土地神见一下来了两位上神,两位上神之间的气氛又有点不大对劲。遂连忙道:“啊呀这位大仙说得有道理啊,两位大仙还是别耽搁了赶紧入城去看一看罢就能晓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哎唷小仙我昨日又听说朝中有大臣被皇帝小儿给关起来了,指不定又要满门抄斩呢。最近啊,死的人是太多了……”   倾瑟冷冷哼了一声,捏诀往皇城去,道:“别怪本司没提醒你,恶鬼难缠,身后不知有何人相助,上神当洁身自好才是。”   君玖浅浅笑道:“劳司主忧心。”   “谁忧心你,自以为是。”   (二)   在皇城落脚之后,果然皇城里到处流言蜚语人心惶惶。   土地神说昨日又有一位朝廷官员被抓,听得一路凡人们偶尔四下张望之后方才放心窃窃私语一番,被抓的是一位言官。因极力向小皇帝进谏弹劾国师残害忠良,惹怒了国师亦惹恼了小皇帝。遂一道圣旨,将那言官的一大家子给统统抓进了天牢里。   没有哪个敢替那言官求情。   只怕那言官的一家子是凶多吉少。满门抄斩,这段时间简直是太频繁了,一般的百姓还不准议论,若要是被逮到了就得跟那些被斩的一个下场。   不过,是经历过一回的人,倾瑟对“满门抄斩”这四个字,仍旧是敏感得紧。   两人走在大街上,君玖闲闲散散地随意问了一句:“眼下要直接去国师府么?”   倾瑟一想起某些前尘往事,心里头就止不住的烦躁。遂不耐地道了句:“这与你何干。”或许是日头有些大,烘烤得倾瑟一阵目眩。说着她便转进了街边的一间茶楼。   对君玖话是这么说,但倾瑟私底下不是没有打算。若眼下就去国师府,未免太张扬。且白日里阳气太盛,不好将那凡人身体里的恶鬼给弄出来。一切还得入了夜再开始。   进了茶楼之后,茶楼里冷清得很,这也在倾瑟意料之内。茶楼本就是个闲聊侃八卦的地方,如今城里不许谈八卦了,那谁还来这里喝茶聊天?连茶楼里常备的说书也没有了。   小厮拎来一壶茶。茶又苦又涩。   倾瑟给自己添了一杯茶,再给对面的君玖添了一杯,继而侧头看向窗外,幽幽道:“一会儿,你就回去罢,回你的青丘去。”   君玖手执茶杯,送到唇边,淡淡回道:“理由呢?莫不是担心我会受伤?”   “我快受不了了。”   君玖的动作顿了一顿。   倾瑟自窗外收回目光,定定地放在君玖身上:“我受不了你了。”她好不容易在心里筑起了一道坚实的堤,眼看着就要不稳固了坍塌了。   君玖本就白皙的脸色,更添三分白。他问:“无论我怎么挽回,真的就一点余地都没有了吗?”   倾瑟挑起唇角笑了笑,手指玩转着茶杯,道:“将将听起外面凡人所说的满门抄斩,时隔那般久,可听进我耳朵里却还颇为熟悉。君玖,你呢,觉得熟悉么?”   “如何能不熟悉”,君玖垂下眼帘,“我也对你这么做过了一回。所以我一直尽力弥补你,你为什么就这么别扭,怎么也不肯接受。”   倾瑟声音轻佻了些,道:“你也看见了,本司捉鬼的时候。凡人总喜欢沦落到物是人非之境地时方才晓得何为珍贵。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我们与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已经走到了尽头再也无路可走,而我们是还未开始。”   (三)   倾瑟愣了愣。低着眉眼迷茫地看着茶杯里飘散出的热气,轻轻问:“那以前,我那般用真心对你,都不算数吗。什么叫还未开始,一切皆是你自以为是而已。”   她那般眷恋着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忘怀。记忆最深处,那禁锢早已轰然倒塌。就在君玖时不时出现在她的面前,挑战着她的意志时,就已经不复存在。   凡人皆喜欢物是人非之时才晓得什么叫珍贵。君玖也是这样。   他也一定是这样。   君玖生平第一次想对倾瑟发泄。倾瑟说,让他放下九尾狐王的清高和尊贵在她面前低头,他便一直死皮赖脸地伴在倾瑟左右。那些浮华于他比不上一个倾瑟。可而今看来,她还是没有明白。   他压抑着低低道:“我都说了,那不过是一次下凡历劫而已,结局早已经注定。往后你我还有千千万万年要活。你为什么就老是喜欢钻牛角尖,自己出不来不说,还将对你好的人往死角落里逼。倾瑟,你在我面前能不能不要这么别扭。”   倾瑟一听,猛抬眼寒碜碜地看着君玖,道:“别扭别扭,我别的没有什么嗜好就是喜欢别扭。你再说这两个字,信不信我对你不留情面?”   君玖睨了倾瑟一眼:“怎么,还不让人说。不是别扭是什么。”   倾瑟火了:“君玖,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以为你比我好哪里去了?重口味的家伙!”   “我哪里重口味了?”   “哪里都重口味。”   君玖眯起了细长的狐狸眼,似笑非笑道:“莫非我喜欢上你也算是重口味?”   “……”倾瑟心里一慌,说不出话来。   哪晓得,就在这时,倾瑟与君玖战火初歇,迎面就进来了一队人马,个个身着官服,有条不紊地走进了茶楼,径直向倾瑟与君玖这一桌来。   整个茶堂,先前还有两三桌客人喝茶的,眼下竟只剩下他们这一桌。   为首的官爷,手握着腰上的佩剑,威风凛凛,道:“方才本官在外面听到‘满门抄斩’四个字,是不是你们说的?”   倾瑟与君玖对视了一眼。君玖闲散地喝着茶,道:“是当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官爷手势一扬,喝道:“来人,把这两个人带走!”   于是两个小官差上前来,毫不留情地欲架着倾瑟与君玖走。倾瑟连身都未起,挑起眉问:“我们犯了什么事?”   “小小庶民,居然敢非议朝政!带走!”   (四)   领头的官爷下了命令,小官差便手脚麻利地一把粗鲁地将倾瑟扯了起来。而另一头亦有小官差欲来拉君玖。   小官差钳着倾瑟的胳膊,令倾瑟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然还不待她说一句话,君玖便先开了口,嗓音低沉而压抑:“放开她。”   小官差一愣,抬起头来,恰恰对上了君玖那一双流淌着汨汨寒意的眼睛。他那雪白的衣裳,些微扬了起来。   倾瑟敛下心神,手臂往后推了推,淡淡道:“放开罢,我会走。”让小小的凡人来押着她,就算她能忍受,明眼一看边上的君玖就晓得,他不能忍受。再晚一步,怕是君玖就该对那碰着她胳膊的小官差动手了。   然而,令倾瑟十分之不爽的是,她前脚转身一走,后面的君玖竟愿意让那押他的小官差给押着走!   火大……她分外火大……侧头一看见小官差那双手押着君玖的胳膊,她就分外火大……那双粗鄙的手,如何能沾上他一身雪白的衣裳……   好不容易挨到了头,那队人马径直将他俩给押进了大牢里。厚重的锁链将牢门锁得结结实实。   倾瑟在牢房里,手不停地捏着鼻梁,来来回回踱步。狂躁地踱步。   君玖捡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兀自坐下,弯着眉眼看她,淡淡笑道:“怎么,不是说要进来看看么,你不喜欢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去。”   倾瑟仰着脖子长长吁了一口气,方才走到君玖面前,俯视着他,眼睛直勾勾撂在他胳膊处将将被无礼凡人碰过的地方。那里有两道很淡的痕迹,原本不注意就看不出来,可看进倾瑟的眼里却十分碍眼。   一想着君玖不让凡人碰她,却愿意让凡人碰自己,那两道痕迹就碍眼得不得了。   她眯着眼道:“本司也不喜他人碰你。”说着便不顾君玖怔愣诧异的神色,抬手捏了一个净身决,抚平了君玖的袖摆和上面的痕迹。   章六十七 入国师府捉恶鬼   (一)   倾瑟眯着眼道:“本司也不喜他人碰你。”说着便不顾君玖怔愣诧异的神色,抬手捏了一个净身决,抚平了君玖的袖摆和上面的痕迹。   君玖只顾看着她。   倾瑟侧头,错开眼去,低低哼了一声。   后来在牢里的大半日,君玖都弯着细长的狐狸眼,眼睛里琥珀色的流光闪烁十分夺目。倾瑟看不惯他这般狡猾又狡猾的模样,便警告君玖,不许这样看着她,再笑再笑就一脚将他踹回他的青丘去!   君玖却不以为意,依旧肆无忌惮地瞧着倾瑟。眼看着君玖动了动唇,立马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倾瑟急急打断他,这时牢里传来一片女人的惨叫声。   这声音无疑是从其他牢房里传过来的。   君玖站了起来,手指一勾,牢门上那厚重的锁链便落在了地上。他抬脚走在前面,倾瑟跟在后面。   “官爷!官爷您行行好,求求你放过我女儿罢!”   倾瑟与君玖走到声音的发出处时,却看见一间牢房里关了似一家子的凡人,而几个守牢的官差竟进了去,拉起其中一位十四五岁年纪模样的女娃子往外拖,还不停地伸手扒她身上那两层薄薄的衣服,顺带在女娃子身上乱摸一通!   女娃子面色被吓得青白,哭得好不凄惨!   而牢里一位中年妇人与斯文夫子苦苦哀求,想将他们的女儿要回来,可惜却换来一阵拳打脚踢。专门有官差守着他们,他们一站起来便又会被打趴下。   只听拉着那女娃子的其中一个官差啐了一口,道:“呸若不是看你女儿还有几分姿色,你们再敢这么嚷嚷准给打死!反正已是将死之人,看着吧,不日圣旨就会下来,你们个个都得被砍头!让你女儿临死之前服侍服侍我们兄弟几个,是给你们这家子罪人积阴德!”   “积阴德?”倾瑟寒凛地眯起了眼,“本司打理幽冥境上下几万年,还不曾有听说过积阴德这回事。幽冥境不兴积阴德。”她的话语里,只有认真时才会带着幽冥境独有的阴森寒气,令人胆惧。   倾瑟与君玖现了仙身。   倾瑟这声无起伏波澜却寒气逼人的话,霎时吓到了一干凡人。凡人纷纷调转头来,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两个人,一人穿黑衣一人穿白衣。   凡人官差哪里见过倾瑟与君玖生得这般出众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眼睛净直勾勾放在他二人身上,讷讷地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倾瑟邪魅地勾起唇角,斜眼睨着被他们押着的那个女娃子,道:“放了她如何?本司可以破例一次,让你们积一积阴德。”   有小官差认得他们,道:“他们就是今天才被抓进来的,非议朝政的庶民!”   于是有官差吼:“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越狱!”   还有官差笑:“放了她也可以,不如拿你交换,你看怎么样?”   倾瑟想,若是没有大胆凡人说出什么要拿她交换这回事,一切皆是好控制的。可惜,偏偏有凡人不识好歹。   只听那话一说出口,倾瑟身边就白光大振。她扶着额头,意料之中地看到君玖一抹白影自身边滑过,一下就冲了出去。   (二)   结果,鬼差尽数被君玖吓晕了。   君玖似不大满意,问倾瑟:“能不能改一下这些人的阳寿?本君不喜他们活得太久。”   倾瑟便抽着嘴角道:“上神宽心。无礼的凡人多得是,若都改一改怕是幽冥境忙不过来。”她侧头看向一边被吓傻的女娃子,难得耐心地走了过去,将她被剥开的衣裳拉拢,女娃子便余惊未消地跑回了她父母身边。   走出大牢之前,倾瑟幽幽道:“放心罢,幽冥境收不过来这么多冤死之魂,你们也死不了。”   良久,大牢里才传出一声悲痛长哭:“活神仙啊——”   倾瑟与君玖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天色渐完,街上的凡人也都散得零零碎碎。君玖比平时多念叨了几句:“司主,本君实在觉得凡人之生死需要再从长计议。”   倾瑟眉头一直跳一直跳:“何以见得?”   君玖便细细道来:“就像先前那些不知好歹的凡夫俗子,本君以为将其投入畜道会好一些。”   “畜生太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倾瑟不住揉眉心。   “怎么不是好事”,君玖神色淡淡语气淡淡,“这样凡人可以多吃肉。”   “……”   两人就这样一路往国师府慢悠悠地走去,偶尔闲话一两句。眼看着要到目的地了,君玖又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倾瑟不解地睨着他,继而似笑非笑道,“莫不是又不想看本司捉恶鬼了?”   君玖顿了顿,方才认真道:“将将在牢里忘记说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倾瑟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立马道:“上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妨请自便,本司眼下重要的事情便是逮着了恶鬼,其余的皆与本司无干。”   君玖沉吟了下,道:“嗯司主说得有理,那便等此事了结之后再说与司主听罢。”   (三)   “上神似乎又忘记了敲门。”君玖走在前,穿墙而入,倾瑟随后,口中还不忘讥讽了一句。   君玖回道:“本君未敲门,那司主为何后脚随着本君就进来了?大可敲门之后再进来。”   倾瑟低低哼了一句,路过君玖之时甩了甩袖摆,扬长而去。全然没看见君玖眼底里那宠溺的笑意。   他二人不兜兜转转,径直去了国师所在之处。   这国师府之大,不用想也知道,只是其奢华之程度怕是丝毫不比人间的皇帝家差。尤其是这府邸里国师的主园子居处,竟是处在一面宽大的湖中心。   四周平铺着静静的湖水,唯有那湖中心灯火嫣然华丽纷繁。仅仅是站在这边的湖岸,看过去就已经炫目得很,还有隐隐的丝竹之声传过来。   于是倾瑟与君玖不急不缓地腾上祥云,飘悠悠地往湖中心飞去。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仙气,以他们为中心,渐渐朝四周散开了来,后慢慢拢起到了半空中,变作一层淡淡的光晕将整个湖都罩了起来。   脚将将一落及地面,方才还声声糜烂的丝竹顿时戛然而止。   倾瑟与君玖踏入了大殿,只见大殿里一众身着轻薄纱衣的歌姬舞女们纷纷倒地安然沉睡,而殿首上原本坐着的惬意的中年男人见状霍然而起。   中年男人眉目本生得慈善,只可惜被戾气所缠,阴煞之息繁重。他双眼混浊,声音阴沉,问:“你们是何人?”   倾瑟闲适地掸了掸裙角,挑眉道:“敢从幽冥境跑上来,竟没有觉悟会被再逮回去么。”   怕是附身在国师身体里的恶鬼不晓得眼下站在他面前的是何身份,他反而淡定地端起酒杯喝了一杯酒,眼睛却死死盯在倾瑟身上,无谓道:“唷呵,原来是黄泉路上的窝囊神仙!我能自黄泉路上再跑回来,自然是不怕被抓回去。你们有那个本事来抓我回去?”   “本司的幽冥境可被你搅得一团杂乱的,被你害死的冤魂还不少。”倾瑟眯了眯眼,两条眼缝尽是邪气,“来先道个歉,本司说不定会下手轻一点。”   哪晓得这恶鬼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他闻言猖狂大笑:“哈哈哈哈,笑话!前一世老子就是一个侩子手,一生杀人无数还怕多背几条人命吗?!老子就是喜欢让那些我看不惯的人个个被砍头!砍一个老子就能舒服好几天!”   一旁的君玖冷不防淡淡出声,道:“唔把他送回幽冥境委实有些麻烦,还是就地解决干净一些。”   倾瑟扬起唇角,衣袂飘扬,轻佻佻道:“不是来看本司捉鬼的么,上神要走开一些看才是,莫要看了还不知足非得来插把手才是。”   君玖认真地想了想,道:“本君还真想插手。”   (四)   他话将将一说完,身边的倾瑟人就不见了!只感觉一道强劲的风自侧脸刮过。君玖抬眼一看,倾瑟竟已经闪身至殿首,站在了恶鬼的面前。   然而,令倾瑟倍感诧异的是,恶鬼眼下附身于一具凡身之上,却能够使凡人所不能的术法!倾瑟一到他跟前,只见他脚下一溜,便已经站在了大殿里的另一个角落了。   恶鬼又是一阵得意狂笑,道:“怎么样,没想到吧,你以为老子会怕你?!”说罢他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抛向空中,双手沾满污浊之气,掌心对准袍子,那件袍子便如一块铁板一样僵硬地当在他前面。   袍子上很快黑气弥漫,不消半刻,一把一把在人间专砍人头颅用的厚钝钢刀居然自那块铁板外袍里飞出,直直射向了倾瑟。   “哼,肉眼凡胎还妄图行逆天之举,不自量力。”倾瑟唇畔溢出一丝极轻的哼笑,随即伸出手臂掌心朝外,红色的仙光异常夺目,竟将那些飞出来的钢刀尽数包裹在了里面。她手掌一收,只见一层又一层的钢屑簌簌垂落。   恶鬼见状面色一凛,还想再发一招,可倾瑟哪里给他这个机会,袖摆凌厉一挥,挡在恶鬼前面的袍子被划成了两半。   恶鬼丝毫没有喘息的余地,一晃眼倾瑟就再一次闪身至他面前,两指并拢触向了他的眉心。顿时他就似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   倾瑟的指尖的红光一缕又一缕,如蚕丝一般,像是在面前这具凡身的身体里捉住了什么东西,正一寸一寸往外移。在手指与凡身的眉心之间,一束黑气被拉了出来。   那便是附身在凡人体内以操作凡人的恶鬼。   恶鬼拼命挣扎,企图摆脱倾瑟的控制,恶狠狠道:“你将我逼出来,我占用身体的这个凡人他也会死的!”   倾瑟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   “你们神仙不是一向慈悲为怀吗?!”   “嗯大多数是这样,但本司是个例外。”   眼看着恶鬼那团黑气就要尽数被倾瑟自凡人身体里抽了出来,可恶鬼的意念比一般的鬼魂要强得多,在这最后一刻,他居然还能控制得了那具凡身,费力地抬起双手,就向倾瑟袭击了去!   倾瑟顿时身体稍稍往后一退,轻易地就能躲过那简直毫无杀伤力的双拳。   然而……此时大殿上却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倾瑟定睛一看,见袭击自己的那双手不知何时已然断去!伤口连一丝血都还未流出,可见砍手动作之快。   侧面的君玖,手中拿着一柄紫玉剑柄的长剑,正若无其事地悠然擦拭着剑身。   我章六十八 司主,嫁给本君   (一)   侧面的君玖,手中拿着一柄紫玉剑柄的长剑,正若无其事地悠然擦拭着剑身。   倾瑟咬牙冲他低吼道:“君玖你再敢随便动手试试。”   君玖一脸淡然,道:“反正他也活不成了。”不晓得他指的是恶鬼还是被他砍去双手的那个肉体凡身。   哪知趁着叨嗑两句的这一空档,恶鬼他瞅准时机当即便自觉从断手的凡身里逃脱出来,一团黑烟在大殿里四处乱窜,然后倏地冲进了地上倒睡的其中一个舞姬身上!   舞姬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缭乱的发丝遮住了容颜,她撩开长发,嘴角浸着狰狞的笑意,道:“来啊,再来砍我啊,有本事来杀了我啊!”   倾瑟周身寒气更甚,面皮上神色愈加凌冽了几分。她直勾勾看着恶鬼,道:“本司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肯出来,就保你不死。”   恶鬼毫无惧意,反而挑衅道:“既然你说你不是一个慈悲为怀的神仙,我倒真想看看,我将这里的所有人一个一个全部杀光你会不会眨一下眼!怎么,到底是你给我机会还是我给你机会呢?”   “莫要激怒本司。”倾瑟眯起了眼。   而那恶鬼却更加放肆猖狂:“那么,我要开始了噢~如果你喊停,那便放我离开,如何?”说着不等倾瑟点头承认,他竟双手搂住舞姬那具凡身,随即用力一拧!   一颗血淋淋鲜红的头颅就那样被他残忍地拧了下来,滚落在了地上!下一瞬间他立马又自那无头的舞姬身上飞出,钻进了另外一具凡人身体里,望着大殿的君玖和倾瑟,得逞地笑。   君玖若有若无地蹙起了眉,身体已然开始绷紧。   倾瑟一旦认真起来就喜欢邪气地笑,勾唇魅声道:“你以为本司怕死这几个凡人吗,想杀你就尽管杀,只是……待杀完这里的凡人之后,最后一个便轮到你了。”   恶鬼粗哼一声:“老子就不信你能眼睁睁看着我把她们全部杀光,那你就枉为神仙!”他喜欢看着人死,尤其是脑袋搬家。或许是上辈子做惯了侩子手的缘故。   于是,第二个凡人舞姬的头颅被他轻易地似拧白菜一般拧了下来。   他立马又蹿进了第三个凡人的身体里。   然只消是这睁眼闭眼的千钧一发之际,倾瑟黑色魅人的衣裙在强烈的仙气散发之下猛然翻摆了起来,就在恶鬼将将进入第三个凡人的身体时,她脚下一蹬力,一股巨大的冲力朝恶鬼迎面而来。那红色的仙光照得他双目生疼,飓风一样的仙气似要将他的皮肤都要割下一层来。   (二)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恶鬼被倾瑟冲击到了墙上,凡身那纤细的脖子正被倾瑟毫不留情地捏在了手里!   “就这样便能威胁得了本司吗,想与本司讲条件也得拿出点像样的诚意来才是。”倾瑟依旧勾魂摄魄般冰冷地挑着嘴角,一手翻掌朝上,手心里顿时化出一只小巧的瓶子来,随之两指捻决一抛,瓶子便飞了起来,瓶口恰恰顿准了恶鬼的眉心!   霎时黑气自轻易地眉心里涌出,一点一点地被装进了瓶子里。恶鬼凄厉似痛苦的叫喊响彻耳际。   恶鬼终于支撑不住,先前的得意一下化为乌有,喘息着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倾瑟见黑气尽数装进了瓶内,衣袖一扫,瓶子便稳稳当当地立在她手上。那被她抵在墙上的凡人舞姬霎时像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一般,如一滩烂泥缓缓往下滑。   她眯起眼看着瓶内四处乱窜不安分的恶鬼,悠然闲适道:“先前本司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不要,而今入了这镇魂瓶就等着被瓶内的魂虫啃噬完鬼魄,直至消失殆尽。”   回应倾瑟的是一声又一声扭曲的惨叫。   “不过——”倾瑟拉长了声音,却欲言又止。   恶鬼问:“不过……什么?”   倾瑟凑近镇魂瓶,寒幽幽道:“你若告诉本司受何人相助得以逃脱黄泉附身凡人还凭空有一身简单的术法,本司说不定不会让你这么痛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君玖侧着琥珀色的眸子,半眯起看倾瑟手里的镇魂瓶,只见里面浊气突然变浓,竟比先前更甚。他微微抿起了唇,下一刻立马用他那清透的嗓音对倾瑟大喊:“倾瑟!扔掉它!快扔掉它!”   倾瑟也感觉到了瓶内忽然发生的变化,君玖话一说完她就已经扬手将镇魂瓶抛上了空中。   继而那镇魂瓶还未来得及落在地上,就“砰”地一声,竟碎裂了开来!   恶鬼身上的戾气前所未有地阴重,竟惹得殿外的皇城内盘旋的怨气赫然起伏!他在殿内急飞了两周,对准大门便猛地冲了出去!   然而,那恶鬼愈想逃走,愈加是逃不出去。只见他卯足了劲飞出大门之后,又往天边冲,只可惜冲了短短不过数丈,就似遇到了一堵墙一样又被大力地弹了回来!   那是一层仙光凛冽的结界!   大殿里面,倾瑟兀自环视了一番,四处一片狼藉,方才抬起头来邪气地看着君玖,道:“多死了两个。”   君玖无谓地挑挑眉,道:“本来可以一个不用死的。”   “谁知道呢。”   他俩一边闲话几句,一边不慌不忙地走出大殿的门口。此时恶鬼竟还在四处乱窜,愣是找不到一点突破口以突破出去。   (三)   倾瑟便侧头云淡风轻地对着君玖笑:“这只东西归本司料理,一会儿皇宫中守护龙那里解救龙气有上神一份,怎么样。”   君玖想了想,道:“如此甚好。”   于是谈话间,倾瑟仙气汨汨散发出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血红色明艳无比的光。她掌心对着结界,随着手指轻微摩挲,结界竟听话地挪动缩小了起来。越缩越小越缩越紧,恶鬼在里面慌乱无比,却如何都无法逃脱。   最终倾瑟手掌里,已然躺着一只光球。   倾瑟眯眼看着光球内一丝一丝浮动的黑气,淡淡问:“你可知错。”   恶鬼想来已经是穷途末路,不得不低头,道:“知错!我知错!”   “那究竟是谁人助你。”   恶鬼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我被带到地府之前,有个女的告诉我下了黄泉路之后再出来的方法,给我吃下一颗珠子,让我找与我年龄身形相符的凡人便能附身其上,而且还有一些法力。这样我便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做你想做的事情?”   恶鬼森然一笑:“杀人。”   倾瑟神情安静如水,可手上却在使力,光球竟还能在她掌心里缩小,随着光球里面空间的缩减,黑气乱窜凌厉如气刀。最终光球缩小到极致,伴随着恶鬼一声惊天动地惨叫,仙光四射,使得光球竟爆炸开来。   一切烟消云散,连一点渣都没剩下。   皇城内先前还此起彼伏的怨气,似得到了解脱一般,慢慢化开了去。浓云散开,又是一轮清月。   (四)   倾瑟与君玖大摇大摆地自国师府穿墙而出,任府邸里面乱成一团,哭喊声报丧声连天。其实还有许多听不透彻的暗暗舒气声。   走在一条寂寥的青石路上,君玖终于忍住唤倾瑟,倾瑟只淡淡“嗯”了一声,若有若无地抿着嘴角。   君玖便停了下来,认认真真轻轻落落道:“倾瑟,对不起。以往是本君错了,在凡间时一直口口声声说爱你眷你,可是却一直在伤你背叛你,却却无疑是本君错了。”   倾瑟往前走了两步,听见君玖如是说,身体猛然一顿。她安静了许久,许久之后方才柔下神色,从未有如此清淡温柔过,清清然晕开唇角,笑道:“既然你肯这般说,那本司就承受了。”   可君玖继而却风雅得几近无耻道:“话虽那么说,但本君还是爱你。怎么样,嫁给本君罢?”   倾瑟一口否决:“不嫁。”她攥紧了手转身就走,只是君玖他没有发觉,她一只手比另一只手攥得要紧,似在努力握住什么东西一般,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   君玖不着急跟上她,而是间隔了些距离走在后面,一直平静如水道:“为什么不嫁,本君追求了你这么久,该是十分有诚意的,怎么司主却丝毫没被本君所感动?……司主你要得给本君一个正当理由才行,不正当的话本君不接受……”   倾瑟一言不发,脚下走得快了些。   “司主?……说句话,给个理由……倾瑟?要不本君现在便将生米煮成熟饭……”   倾瑟咬咬牙,总算才停了下来,隐忍着低低问:“君玖你到底想怎么样。”   莹白的月光铺陈下来,将他们的身形皆映照得清润无边。长长的青发经风一吹,丝丝扬起。君玖有些迷离地眯起细长的双目,看着倾瑟的背影口中却定定道:“我爱你,我要娶你。再不伤你弃你,要将你生生世世都绑在我身边,由我亲自来保护。”   “够了。”倾瑟深呼吸了一口气,仰头轻轻吁了出来。随即手缓缓松开,其中一只手似再也包藏不住,一滴一滴黏黏的液体顺着她修长的手指爬过,凝聚在指尖滴落。   终于,这么久以来,她心底里的压抑和隐忍似洪水决堤一样崩溃,好不容易建筑起来的冰冷防线轰然坍塌。   “这可是你说的。”下一刻,倾瑟轻轻浅笑,转身,墨发随着她一旋转而飘起,她三两步朝君玖跑去,跑进君玖的怀里,双臂张开在他怔神之际攀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便狠狠地吻上了他那微凉的薄唇。   PS:噗1月份的更新就到此结束了噢~某云喜欢男主~咩~~~~   章六十九 入皇宫,救龙气   (一)   “这可是你说的。”下一刻,倾瑟轻轻浅笑,转身,墨发随着她一旋转而飘起,她三两步朝君玖跑去,跑进君玖的怀里,双臂张开在他怔神之际攀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便狠狠地吻上了他那微凉的薄唇。   君玖全身僵硬,许久都回味不过来。   倾瑟稍稍离了他的唇,鼻尖对着他的鼻尖,戏谑着呢喃道:“怎么,方才还信誓旦旦,现在就已经反悔了不愿意了么。”   君玖一手颤颤地抚上倾瑟的腰肢,一手摩挲着她的面颊,柔柔滑滑的触感真真实实的触感,她清然的呼吸就喷洒在自己脸上,令他情不自禁,令他情难自禁。   两指细长葱白的手指抬着她的下巴,轻轻捏住,薄唇低了下去,似试探似迟疑地重新覆上她的唇瓣,伸舌,细致地舔过她的贝齿。   冷不防一声轻忽其微的低吟溢出了倾瑟的唇畔,她稍稍往后仰头试图躲过君玖的纠缠;然那声音听进君玖的耳朵里却让他欣喜若狂,哪里肯放过,立马钳着下巴的手伸到后面禁锢住倾瑟的后脑。   当君玖的舌滑进倾瑟的口中时,舌尖与舌尖的相互触碰,仿佛要将她一世的清明都搅成一池浑水,天旋地转不知今夕何夕。她周身的力气皆被君玖那一条舌给抽取了干净,唯有攀在君玖脖子上的两只手紧紧不放。   君玖亦将她抱得很紧,可以让她安心地瘫软在他怀里。   很久之后,一直到倾瑟快要缓不过气来,君玖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两人皆安安静静地看着对方,轻微地喘息着。   还是倾瑟先眯起眼,对君玖粲然一笑。那双眼睛,不晓得要倒映进多少颗星子才能这般闪亮夺目。   她从未对谁这般笑过,日后也只对君玖这般笑。   那一刻,夜里,君玖似听见了三界绝艳的幽冥月凰花开的声音。确确实实地听见了。   在他怔神之际,倾瑟便又扬起唇凑过来,蹭了蹭君玖的下巴,随即在他下巴处轻轻咬了一口,问:“还不满意么。”   君玖深呼吸又深呼吸,沙哑着嗓音低低笑道:“莫要再挑逗本君。”   倾瑟便凑到君玖耳边,咬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道:“记着,今日你君玖所说的每一句话,本司不允许你反悔。”   “唔在那之前——”,君玖薄唇一抿,抬手至自己后颈之处,一手便捉住了倾瑟的手腕,拉了下来,定睛一看,她一只手上竟全是鲜血,血珠未干还一丝一丝地往下掉,一下便染红了君玖雪白的衣襟。君玖细长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先给本君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二)   倾瑟淡淡地看了自己那手一眼,若无其事淡定道:“哦,方才被那恶鬼戾气所伤的。”说着她便想抽回手来。   奈何君玖不放手,她也抽不会来。君玖不由分说便往倾瑟手上渡仙气,边道:“司主还真是好本事,手伤了就不晓得用仙法恢复么?”   “恢复不了噢。”倾瑟安沉道。   君玖手一顿。确实,仙光掠过之处,却不见倾瑟手心里的那几道伤口愈合,不禁蹙眉问:“到底怎么回事?”   倾瑟亦看着自己手心的伤口,云淡风轻地挑挑眉,道:“我在幽冥境几万年,身上之仙力修为一直是靠幽冥境的鬼息戾气所滋养,而今又被鬼息戾气所伤,自然是无法再靠鬼息戾气来复原。君玖渡给我的仙气,一旦入得我身体,亦会沾染我的阴森煞气,没多大作用。”她一抬眼就看见君玖绷紧的脸,弯起眉眼莞尔一笑,“不过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起码比一般要恢复得迅速些。”   君玖咬牙切齿道:“看来本君还真不能太纵容你,动不动就如此不顾惜自己。那只恶鬼,若是本君出手就能立马让他鬼飞魄散,却还一直让你逗着他玩儿,还伤了一只手!”   倾瑟一本正经道:“我幽冥境的事情何时轮到你青丘来插手了。”   某狐狸霸道宣布:“那从今往后就不分幽冥与青丘了。”   “为什么不分,幽冥是幽冥,青丘是青丘。”   “我说不分就不分。”狐狸猛地抓过倾瑟的手,不容倾瑟挣脱,便与她十指紧扣。两只手紧贴得没有任何缝隙,便这般牵着往街道尽头走去。街道尽头,通往皇宫,是无尽的黑暗。   倾瑟就是最受不得君玖这一点,太专横,他握紧自己的手,仙力却源源不断地通过他的手传进自己的手心里。温润的白光在夜里尤为好看。   她心里涌起一阵一阵的悸痛,低声道:“君玖,你放开我。我不需要你的仙力,就算给我也没用。”   君玖脚下未停,清清淡淡道:“怎么会没用,不是说会好得快一些么,那本君便一直输送仙力给你,直到你手上的伤口好全为止。”   “……狡猾的臭狐狸。”   (三)   入宫门前,君玖仰头看了看天际,问倾瑟:“倾瑟觉得这凡间国君的守护龙该是被谁缚住了?”   倾瑟简单直接道:“自然是与帮助我幽冥境的鬼重返凡间一事脱不了干系。”   君玖与倾瑟相互看对方一眼。两人皆一副明了的神色。   只听君玖道:“司主事先可说好了,这事归本君动手。”   倾瑟不以为然地抬步踏进了皇家之地,似笑非笑道:“上神不是也已经说了么,不分你我。那本司自然也不会客气。”   他们径直去了皇宫里的主殿,也就是国君安寝的宫殿。   说国君是个容易听信谗言的幼帝还当真不假,生得十七八岁的模样,面皮上的稚嫩都未完全褪得干净。眼下殿内灯火幽幽,负责守殿的凡人已经沉稳睡去。就只有明黄锦绸铺就的龙榻上,年轻的国君睡得十分不安稳。   眉头紧皱,一额头的汗。似在梦靥。   也难怪,毕竟那么多的冤魂是亡在他的旨意之下的。   倾瑟上前去,立于龙榻边上,抬手就毫不吝啬地欲触幼帝的眉心,却冷不防被君玖给捉住了。君玖清清浅浅道:“我来。”   倾瑟挑挑眉,难得没与君玖抬杠,闲闲侧身,安安静静地站在了旁边。君玖便稍稍弯下身去,两指碰了碰幼帝的手腕,随即才面无表情地再度触上他的眉心。   没多久,幼帝便似受到了安抚一般,渐渐平稳了下来。   只是,他眉心处,有什么东西缓缓流出,然后折射成一条淡淡的白光,白光中显现出了一条光线,竟直直射入了寝殿里那高阔的房梁半空。   半空中霎时呈现出一个虚洞来。   君玖眯了眯眼,侧脸对着倾瑟挑唇道:“你可以不用进去就在外面等着我么?”   倾瑟似笑非笑道:“你说呢?”不等君玖答话,她便先一步腾身飞入了那个虚洞里去。君玖清清淡淡地撇了撇嘴,无法,只得跟着进了去。   进去之后,四周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唯有虚洞的中心散发着一片妖娆的红光。那种红,令人炫目。   而那片红光之中,赫然立着一枚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缚着的不是这人间国君的守护龙是什么?!只可惜,那守护龙的龙气已经淡得微乎其微,连高傲的头都抬不起来,十分虚弱。   倾瑟与君玖立马有目的有目标地飞往了那片红光之处,欲将被缚的守护龙解救下来。   (四)   哪晓得,眼看着他俩就要飞到了缚龙的十字架哪里,一瞬间,只见眼前一黑,那红光伴随着缚龙的十字架竟凭空消失了。   这下,连唯一一点光亮都已经没有了。   倾瑟和君玖隐隐绷紧了身体。   就在他俩按兵不动之际,四周忽然又一闪,红光重新冒了出来,似一个走马灯一般笼在四周将他俩毫无空隙地围了起来。   红光之内依旧呈现出了巨大的十字架,以及十字架上被缚的守护龙。然而,围了一圈的红光,所表现出来的十字架竟有十枚,被缚的守护龙亦有十条!一眼看过去,全部都一模一样,很难分辨出真假。   君玖淡定地道了一句:“唔看来我们是被算计了。”   倾瑟亦淡定地回了一句:“那又如何。”她手一扬,指缝中夹着一朵血色月凰花,眼睛一眯,甩手便随意地向其中的一枚十字架上面的守护龙射去,“将假的全部弄死不就好了。”   只见月凰花一沾上不辨真假的守护龙的龙身,立马惊得守护龙一声长啸。它的龙颈处被月凰花所伤霎时划开了一道颇为狰狞的伤口,一连削掉好几块闪闪发光的龙鳞。   君玖做了总结:“看来这条不是假的。”   倾瑟手里便又幻化出第二朵月凰花,道:“那君玖你说这回扎哪条。”   君玖伸手指了指其中一条,随后手指一移,又指了指边上一条,然后又移了移……再移了移……倾瑟抽着嘴角,问:“到底哪一条?”   君玖似认真地沉吟了一下,吐出三个字:“随便罢。”   于是倾瑟果真随便就朝着一个方向抛出了月凰花,也不管是否会扎到真的守护龙,就似在随心所欲陪着敌人玩游戏一般。   结果被月凰花扎的那条守护龙同样长啸一声,龙尾划出一道口子,三两片龙鳞被剥落。君玖就又总结道:“咦这条也是真的。”   随即倾瑟较真儿了,手里化出三朵月凰花来,一下瞄准了三条守护龙,闷声道:“难道就射不中一条假家伙么,我不信。”   眼见着倾瑟立马就要出手了,君玖忽然道出了一个严肃的高智商问题:“怎么有两条守护真龙?”   PS:新的一个月开始咯~   章七十 虚空之境   (一)   眼见着倾瑟立马就要出手了,君玖忽然道出了一个严肃的高智商问题:“怎么有两条守护真龙?”   倾瑟自动过滤了君玖话里的“两条”,道:“不妨,剩下的本司也都扎一扎,看看真假。”说着她面前就又多生出几朵花来。   这次还不待倾瑟动手,君玖就提前做了总结,道:“恐怕这些全都是真的。”   “哦?何以见得?”倾瑟动作顿了顿,问。   君玖一派淡然,道:“猜的,还是都扎一扎罢。”   于是倾瑟当真准备将余下的八条守护龙都扎上一扎。   只听“咻——”地一声,她身边的八朵月凰花朝着八个方向射去,就在月凰花扎上守护龙的前一刻,一片红光霎时兜转。红光罢后,竟让那月凰花凭白扎了个空!   这时十枚十字架十条守护龙又变成了一条。   而那条守护龙身上,龙颈和龙尾处各有一道口子。还好红光转换得够快,若是再慢了一步,只怕那半死不活的守护龙身上就不止两道口子了,而是增加到十道。   倾瑟方才赞同地点头道:“嗯上神猜对了。”   突然此时,虚洞上方传来一道讥诮的声音:“两位不是来解救这人间帝王之守护龙的么,怎么,却是来杀它的?”   倾瑟与君玖同时面色一凛,纷纷抬眼看去,只见一片红光包裹之处,一身红衣似血、墨发雪肌的女子款款落下,嘴角还噙着一抹邪魅妖娆的笑。   魔女依暮雪。   依暮雪走到十字架前,伸手爱怜地抚摸着守护龙,假惺惺道:“龙儿啊龙儿,你看,他们要杀你呢。”   守护龙张口便对着依暮雪奋力咆哮。若非是它现如今被缚,怕是早已经对她露出锋利的爪子和獠牙了。   然而依暮雪却丝毫不惧,手指轻轻在守护龙身上游走,至其龙颈的那道口子处,居然两指朝里一伸一抠,又拔出几块鳞片来!霎时守护龙似难以忍受这样的痛楚,整个龙身在巨大的十字架上来回翻滚摇摆。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龙鳞上面的血迹,转过身来,对着不远处看着的倾瑟与君玖,嫣然一笑,道:“怎么你们一点都没有吃惊的神色呢?”   倾瑟垂下眼帘,掩下眼底里隐藏不住的杀意,淡淡问:“吃惊什么?莫不是吃惊你这魔女不好好呆在你的魔窟,竟还明目张胆地跑到人间来意图扰乱凡间命数么?”   依暮雪不满地反问:“就吃惊一下下又有何不可?好不容易才花了些力气将你自幽冥境引下凡来,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倾瑟勾起嘴角森森笑:“助本司幽冥小鬼重返人间,喂其吃魔珠使得他能轻易地附身于凡体并拥有一身微弱的魔力,你说你这个魔女都做得这般明显了,还想要我们怎么吃惊?说罢,想怎么着?”   (二)   依暮雪倒不先急着说她想怎么样,反而抬眼睨着守护龙,手指不断自那伤口中涌出的龙血上揩过,然后将一指的血含进嘴里,享受似的啧啧叹道:“还好我早来了一步,若是真让幽冥司主在这小龙儿身上划十下,它怕是活不了了。”   不知何时,君玖已经开始淡出两人的视线范围,离得倾瑟渐远。倾瑟似无知无觉,而魔女依暮雪更加似什么都未察觉到一般,只有她那双通透的血瞳里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倾瑟道:“若魔女真肯让本司如愿在这守护龙身上划十下,那只怕是你就失去了唯一能与我们讲条件的东西。”   依暮雪笑笑,道:“也不尽如此。若只凭这龙儿,自然是无法与幽冥司主讲条件。司主以为,我苦心让一只小鬼掀起这般大的风浪是为何?”   倾瑟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摆,道:“来给本司说说,究竟是为何。”   “这不就将幽冥司主给引出来了么,不好好玩一玩怎么成。”依暮雪道,“上次遇上我刚刚出关乃最虚弱之时,才使得你们有机可趁从我这里抢走了心,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完了。”   “莫不是又想再抢回来?”   “当然不是”,依暮雪风情万种地一笑,随即手里幻化出一柄崭新新的血红长鞭来,鞭身满是锋芒倒刺锋利无比,“先让我看一看,这三界之内究竟有没有东西能够威胁得到你!”说着她长鞭倏地一扬,侧手竟朝被缚的守护龙甩去!   倾瑟霎时周身寒气凛冽。   眼看着依暮雪的红鞭就要甩上了守护龙的身体,其魔气四溢果真比上一次遇到时更加厉害,若真要是这一鞭打在它身上,定是立马就能去掉半条命。然倾瑟忧心的不是这个,她所忧心的恰恰是依暮雪所得意的。   果然,依暮雪那长鞭没能伤得了守护龙,而是只差咫尺之隔时,忽然她那鞭子便被截住了!   只见君玖现了仙身,白衣翻摆清俊无边地稳稳站在守护龙前面,手里的长剑一横,替它挡下了长鞭!   他扬起另一只雪白的袖摆,干净利落地往那十字架上一挥,霎时守护龙身上所有的束缚就都给解开了。随之手臂未停歇,对着虚空上方两指捻着仙光并拢,迅速而有力地画了一个仙咒,仙咒闪着温润的仙光往上方一顶,居然就凭空将这虚空顶出了一个裂缝来!   守护龙不笨,活动着身体一声嘶鸣,立马就冲着那道裂缝飞了出去。   待到仙咒华光散尽,一切又恢复了原样。虚空还是这个虚空,虚空上方那道裂痕仿佛不曾出现过。   而依暮雪似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做一样,轻笑一声,继而手腕一转,那长鞭也就随着转了起来,顿时将君玖的长剑缠得牢牢实实。   (三)   君玖嗓音淡淡道:“如此,本君便可好好收拾你了。”   只听依暮雪从容自若地笑问:“怎么,青丘的上神上回不是将一柄长弓使得很威风么,这次却换了长剑?这样也想来收拾我?”她这是明知故问,知晓长弓只适合远攻不适合近距离防御。   君玖面色却也平静,平静得过分了,他沉沉道:“不论本君使的是弓还是剑,皆能让你魔族退避三舍。”   “是么”,依暮雪冲君玖眨眨眼,“我可是期待得很。不过——上一次你划伤了我的脸,这一次我是不是该先讨回来呢。”   说罢,登时缠绕在君玖长剑上面的红鞭似活过来了一般,竟开始疯长!一簇一簇的长刺倒钩自鞭身伸了出来,直刺君玖的面门!   “君玖?!”倾瑟一身肃杀阴沉之气,猛地脚下一蹬欲飞身而去,不想身后却忽而有人倾过来,一只修长莹白的手轻轻拍了拍倾瑟的肩。   倾瑟侧头一看,见前一刻还在与依暮雪对峙的君玖,眼下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对着她清清浅浅一笑,道:“别怕,我在这里,她还伤不了我。”   倾瑟自然是狐疑,看了他两眼,身上的气息也确确实实的君玖的,可是她复又扭头往依暮雪那边一看,霎时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君玖依旧白衣颀长地站在那里,一手执剑,另一只手却抓住了依暮雪那鞭子上多长出来的荆棘刺勾!魔气与仙气相互对抗,形成了两方各自呈半圆形的光晕。而君玖的那只手,满是鲜血淋漓!   倾瑟转瞬就已经意识了过来,面前这个君玖,是假的。只是,这里并没有魔魅,究竟是谁变成了他的样子?!仅仅是在这很短的时间内,根本无法分辨得出来!   “你好大的胆子!”倾瑟倏地一个侧身,凭着身体非一般的警惕与敏捷,一下就躲开了方才手搭在自己肩上的假君玖,冷眼睨着他。   (四)   见假君玖丝毫不为所动,倾瑟掌风蓄力,朝着他面门便一掌劈了过去。   只可是,他居然躲也不躲,就那般站着,面皮上渐渐露出惊诧的神情来。就在倾瑟手即将劈上君玖额头的那一刹那,她停了下来,手微不可察地在发抖。   倾瑟恼怒地问:“为什么不还手?!”不晓得她在恼怒个什么,明明站着自己面前的是假的君玖,可是却连神态都与平日里的君玖像之又像。若是真的君玖,倾瑟这一掌劈下去他定不会躲,她也不敢想这一掌劈下去的后果是什么。   君玖淡淡蹙了蹙眉,抬手将倾瑟的手掌拉了下来,握进手心里,问:“你在干什么。”   倾瑟愣了愣,回过心神来,四周一看,哪里还有方才君玖与依暮雪对峙仙魔之气大振的光景,就连那红光之下的十字架也是空空如也,早已不见了守护龙。   她便问:“守护龙呢,已经被放出去了么?”   君玖“嗯”了一声,道:“已经被放出去了。”说着他抬手又捏了一个与方才一模一样的仙咒往虚空上方一抛,仙咒将虚空震出了同样一条裂缝来,又道,“此乃狡猾魔族幻化出来的境界,在里面对我们百害无一利。此地不宜久留,一切等出去再说。”   于是君玖拉起倾瑟便往那裂缝飞去,企图在裂缝重新合拢之前离开这里。   这虚空是幻境,也只有魔界最顶级的魔魅方能炼得出。而魔界最顶级的魔魅,无疑就是第一魔女依暮雪。眼下就算是有君玖的厉害仙咒,也只能撑得一时使虚空显出一点破绽来,不一会儿便又自动合拢了去。   君玖的手牵着倾瑟的,同样是温温润润的触感,却令倾瑟觉得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一时又说不出来。   待到他俩马上就要自那裂缝中飞出去,这时突然自倾瑟后面传来一道焦急败坏的呼喊令她猛地浑身一震:“倾瑟——”   章七十一 为你倾尽一切   (一)   魔界第一魔女依暮雪与青丘君玖对峙,她虽厉害,却也一点便宜都没讨到。君玖除了那一只手捏住依暮雪的红鞭,血滴滴答答不停往下滴,其余的也未多受什么伤。   但是再这样耗下去对君玖绝对没有好处。当初魔族松动之时乃魔女几百年出关之际,其气势自然是处在最虚弱的时候;然眼下不同了,且又是在她幻化的虚空内,相较上次的草草一较量,显然眼下更显得棘手。   只可惜,君玖和倾瑟注定都是太自负的上神。草草进入这虚境中来,又欲草草办完事凯旋归去。   未避免倾瑟久等亦或是按捺不住摻和进来,君玖决定速战速决。他看着对面得意的依暮雪,眯起了狐狸眼,周身温度骤降,一切似被冻成寒冰一般沉寂了下来,甚至连那轻飘飘的衣角都不再翻摆一下。   依暮雪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看看这三界闻名的青丘上神想如何对付她一介魔女。   下一刻,君玖双目眼帘凌厉一抬,一股巨大的仙气包围着他在他周围飞速乱窜,他脚下现出了一面圆形光面,人便稳稳地立于光面之上,身上散发出来的仙光不再是温温润润,而是强大光亮得使人睁不开眼来!   只见君玖薄唇一张一噏,似轻轻念着咒语,一头青长的墨发霎时变得银白,纷纷向后飘起,而那头顶之上正立着两只雪白的狐狸耳朵!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稍稍紧缩了些许,变得阴沉而锐利!   “嚯?好一只漂亮的白狐狸。”依暮雪这个时候还能毫无保留地夸赞道。   可下一刻,她便再没心思和时间来夸笑。   因为下一刻,自君玖身后,冷不防伸出了九条白长的狐狸尾巴来,径直缠上了依暮雪那条会生荆棘倒钩的红色长鞭!饶是长鞭可以似树木植物一般不断地长出长刺,但无论如何也抵不过君玖那九条狐狸尾巴!   依暮雪眼疾手快想及时抽回长鞭,可惜还是没有君玖的动作快,君玖的狐尾一缠上她的长鞭就立马被上面的勾刺所伤,使得白色的毛发登时被染成血红。但即使是那样,九条狐尾也仍旧半刻都不曾松动。   恰恰在这纠缠之际,君玖才得以空出双手来,一手鲜血为仙气所净不复存在,一手长剑化为乌有。继而他手心一翻转,一柄霸气无边的紫玉檀弓出现在他的手里!   依暮雪见状,立马凝起了细眉,手指得空往唇边一放,张嘴就咬破了手指头。血丝自她指尖流出,她便往空中一洒,在君玖与她中间结出一个超强结界,并单手撑住结界以震住君玖的攻击。   可她另一只手可也不闲着,手里攥紧了血色长鞭狠了命地拉,几乎拉得君玖禁锢住长鞭的那九条狐尾血色更艳血肉模糊!可是君玖却仿佛当那九条狐尾不是他的一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最终,那血色红鞭侧边又长出了一簇藤蔓来,似钢铁一般硬直直射向君玖身后的那枚巨大十字架,继而又柔软如水草,毫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十字架给绑住拉向了空中,并直击君玖后背!   (二)   面对依暮雪的这一击,君玖显然未放在心上。他一手执紫玉檀弓,一手指尖放在弓弦之上缓缓拉开。而狐尾却已经先他思想一步同样缠上了那枚十字架,使得依暮雪进退不得只能斗法力。   没多片刻,就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那枚十字架因受不住依暮雪和君玖两方夹击之力,而爆裂成了烟尘。   恰恰此时,时辰刚刚好,君玖已然拉满了弓。三支银光冷箭赫然出现于君玖的拉弓的手指缝内!   眼里流淌着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森寒杀意,寒亮得散发出琥珀色的光芒,只听他幽幽启唇道:“吾以吾狐之名,噬尔三界之所在,不入轮回不得超生。”   话语一罢,手里的三支银光冷箭倏地脱离了指尖飞出,霎时变成了数不清的银光箭雨!尽数只管往依暮雪射去!   虽说前一刻依暮雪早有预备,用血咒结了一个魔界超强结界,但还是被君玖这一击的威力给吓了一跳。她单手稳固住结界,然脚下却支撑不住,一直被逼得往后退。   君玖丝毫不给她喘息之机会,再一次拉满了弓,手里又出现另外三只银光冷箭来!   依暮雪猛吸了一口气,额上已然汗珠密布,嘴上却硬道:“哼还来真的?”   君玖声调平平淡淡:“你以为本君在跟你开玩笑吗。”   哪知依暮雪反而轻轻低低地笑出了声来,道:“可我倒想好好与你们玩一玩。”说着她便腾出一只手来艰难地指着一方,“你看,那是什么。”   君玖眼睛看向依暮雪,可眼侧却还是闻言淡淡往那个方向扫了一扫。可这一扫,他大惊。   只见虚空之中有出现了另一条裂缝,而眼下另一个他居然牵着倾瑟正往那裂缝飞身而去!倘若先前君玖催动仙咒顶破了这虚空,可与现世连结;可眼下这条裂缝他全然不晓得又会通往哪里,而且倾瑟还是与那个冒牌的他一起走的!   莫非这虚空之内竟还有其他魔魅?!   一时君玖杀意更甚。   依暮雪似看清了君玖的疑虑,假意含笑地解释道:“上神可莫急,那不过是我制造出来的幻象而已,并非是真的魔魅,若是魔魅指不定幽冥司主一下就能发现了。那样就没趣了。”   君玖咬牙切齿:“你想怎么样?!”   依暮雪冲着已经越远的倾瑟努努嘴,道:“上神不阻止她合适么,其实我也不大晓得外面是哪一个境地呢,只不过——”她拉长了声音,“不是人界就对了。”   终于君玖顿下了手里的动作,失了往日的镇定,侧头朝着倾瑟便大吼:“倾瑟——”   (三)   倾瑟浑身一震。   她猛然转过身来,却看见空空如也的十字架已然成了一堆残渣,而先前消失不见的魔女依暮雪眼下却站在一片烟尘之中,她的对面恰恰是绝代风华站着的君玖!   雪白的衣,银色飘飞狂舞的发,还有身后狂肆缭乱的九条狐尾!   只是那九条狐尾,每一条狐尾尾稍上都有一段令人炫目晕厥的红,红白相间充斥着眼球,看在倾瑟眼里却能填充得满她的整个世界。   使她十分的压抑和愤怒。   下一刻倾瑟转身便不顾一切地朝君玖飞去。   手冷不防被扯了一下,她冷冽至极地侧过眼珠子,见身边同样一个白衣倾城的男人生得同样一张清绝无边的面皮,拉住了她的手。   他蹙眉道:“我们快离开这里,那些皆是幻觉,不可相信。”   倾瑟大力甩开了他,一字一句低低咆哮道:“给我滚——”说罢猛地化作一道红光冲君玖而去。   然而,正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君玖却卸下一身防备,只眯眼对倾瑟轻轻浅笑,使得依暮雪有机可趁。   她晓得青丘君玖与幽冥倾瑟,两人皆是十分难以对付的狠角色,所以才费了这么大的劲炼化虚空制造幻境,为的就是等这一刻。   眼下君玖依旧是手执霸气紫玉檀弓,只可惜另一手所捻的三支银光冷箭却由于分神去看倾瑟这边而迟迟未发。仿佛就只是一瞬间的光景,依暮雪便成功地扭转乾坤逆势而上,由处于下风变成占了上风。   她立马撤去了立于身前的那用血咒结成的超强结界,继而将满身魔戾之气注入手里的那柄血红色长鞭之上,只听得见“滋滋滋”似荆棘枝桠生长的声音,她那长鞭竟真的生出了许多倒钩长刺来,飞速而有力地尽数朝君玖刺去!   倾瑟见状大惧,一边抬手捏诀,一边疯狂大叫:“君玖小心!”   君玖反应也相当及时,身后九尾倏地蹿出挡住了那长鞭,但是相当吃力。恰恰这时倾瑟墨色袖摆奋力一扬,抛过来一个仙诀,锋利如屠刀神剑,只管往那疯长的鞭身上狠狠一斩,斩断了一切根源!   一眨眼的功夫,倾瑟便飞奔至君玖身边,扑进他怀里抱紧了他,随身带起一股飓风,使得二人的身体凌空旋转了好几周方才停了下来。   一片寂静里,只有两人才听得见彼此的喘息声。   后怕如潮水一般滚滚而来。不论是君玖还是倾瑟,若要是看见对方有任何差池,只怕会疯掉。   (四)   倾瑟抱着君玖的腰迟迟不松手,半晌方才颤颤道:“你……有没有事?”   君玖用力将倾瑟的头摁进他的怀里,揉着她的长发,不住地呢喃:“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只差一点点,倾瑟就在他眼前,被他人带走了。带去一个未知的境地,让他如何能不害怕。   “还……还好……”倾瑟只笑了笑,笑得柔软而无力。   这时,对面响起了得逞的笑声。君玖凝起了眉。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在空气里蔓延了开来。   “唔……”突然君玖怀里的倾瑟,身体似失去的一切的力气与重心一般,缓缓往下滑!她眉心紧皱,面色苍白得透明,死死抿紧的嘴唇终于包不住,一大股血自嘴角里涌出!   她一路下滑,一路沾湿了君玖那稍稍惹了尘埃的衣襟。   那一刻,君玖的身体僵硬如磐石。瞠着双目,哆嗦着唇。   手搂着倾瑟的腰肢,这才惊觉原来早已双手濡?湿!君玖他甚至都不敢低下头去确认,他那双手的濡?湿从何而来……   “还好……本司……够快……”   倾瑟倒地之际,只见君玖长身一曲,接住了她。她的腰际……好大一个血窟窿!显然是将将冲过来时为了救他而替他受下的!   “倾瑟?莫要吓我倾瑟?……别怕,别怕……”君玖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无助,他让倾瑟别怕,但其实是他在怕,怕得都快无法自己了。双手颤颤巍巍地抚上了倾瑟腰际的那个血窟窿,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催动周身所有仙力与修为,源源不断而又强大浑厚的仙力被他毫不吝啬地送进倾瑟的体内。   他一直不停地安慰自己,别慌……别慌……照理说不会有问题的……就是受这般重的伤只要有足够仙力也还可以痊愈的……一定可以的……   只可是,依暮雪接下来的一句话,真真是将君玖狠狠打入了无底深渊:“没用的,纵使是仙族,受了我魔界的魔藤之创伤,也无法用仙力使之迅速复原。一切只能慢慢来。”她看着倾瑟身下淌了一地的血,又道,“只不过在她复原之前恐怕就已经流血身亡了。看来这场游戏,注定是要让我赢了。”   章七十二 伤重   (一)   只可是,依暮雪接下来的一句话,真真是将君玖狠狠打入了无底深渊:“没用的,纵使是仙族,受了我魔界的魔藤之创伤,也无法用仙力使之迅速复原。一切只能慢慢来。”她看着倾瑟身下淌了一地的血,又道,“只不过在她复原之前恐怕就已经流血身亡了。看来这场游戏,注定是要让我赢了。”   倾瑟手攀着君玖的肩膀,用力撑起身来,看着依暮雪,笑颜七分妖娆,云淡风轻道:“你高兴什么,我这还没死呢。”   不想魔女却笑眯眯道:“需要帮忙么,我可以帮你。”   君玖给倾瑟输仙力的双手霎时一顿。倾瑟握住了他的手,垂着眼帘轻轻喘息着道:“君玖,君玖,有了你在我还舍不得死……怕什么,不就是一只血洞么,咬紧牙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我没事,莫要信她。”   可惜只有君玖他自己知道,在看见倾瑟身下一地的血时发现自己却无能为力,不怕才怪。他都快怕死了!一直死死忍着,除了输送仙力给倾瑟他没有别的法子……   “君玖?”倾瑟愣愣地抬眼看他,见他安安静静地将自己打横抱起,放到一边的干净之处。   依暮雪适时道:“青丘君玖,我可以救她。你不如求我试试?”   君玖毫不犹豫地转身,却冷不防被倾瑟捉住了袖摆,死死不肯放手。她神色中的隐忍一览无余,一字一句道:“你敢。我不允许你求她。”   狐狸清高骄傲惯了,不能随随便便就向人低头。   君玖却缓缓而有力地拂开了倾瑟的手,清清淡淡道:“她都说她能救你,那我求一求她又何妨。”   倾瑟急剧地深呼吸了两口气,脸色愈加惨白。她双手攥紧,抿着唇。   可偏偏,依暮雪喜欢看倾瑟这样痛苦隐忍的神色,忽而又改口道:“不如这样,我不要青丘君玖求我,我照样可以救一救这幽冥司住。只要,青丘君玖,随我入魔界,如何?”   倾瑟眼帘凌厉一抬,直勾勾地瞪着依暮雪,气急攻心道:“痴心妄想!”   “好。”   君玖背对着倾瑟,雪白却满是风尘的衣上,尽是倾瑟的血。他受不了她这样,见不得她这样,他不得不说“好”,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好”。   “你说……什么?”倾瑟不可置信地瞠大双目。   君玖依旧是清清淡淡道:“不过是入魔界而已。”   不过是入魔界而已……不过而已……可惜话虽这么说,但凡是个神仙皆晓得这意味着什么……依暮雪要他随她入魔界,就是要让他抛弃仙族的身份,堕入魔道,成为仙族的叛孽!   什么叫做……不过而已……   (二)   “君玖……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不能这样……”倾瑟伸出手臂去,想努力抓住他留住他,可还是眼睁睁看到他走到了依暮雪的面前。   君玖问依暮雪:“你要如何救她。”   依暮雪睨眼不明意味地深深看了君玖一眼,随即手掌里幻化出一只药瓶来,道:“这可解魔藤的魔气,令伤口迅速复原。不过只能化解一半,剩下的一半等你到了魔界我再告诉你方法。”说着就甩手扔到了倾瑟那边的地上。   做了幽冥司主几万年,倾瑟从未如此窝囊过。的确,眼下这一刻依暮雪看了很解气。   “若要是假的,本君立马杀了你。”   依暮雪对着倾瑟努努嘴,道:“你可以让她现在就喝了试试看。”   倾瑟抓起了那枚药瓶子,安然着神色,仰头喝了下去。果真不消片刻,血就已经止住了。   随后,这一方虚空开始渐渐瓦解。依暮雪带着君玖往前走,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倾瑟如何能甘心,不要命地扯动着腰间的伤口,一摇一晃地站了起来,面色寒气逼人,口中冷不防又滑出一注血来,冲着君玖的背影,轻轻落落道:“君玖,你不会是认真的罢,这样后果会很严重的。”   君玖脚下顿了顿,只听她邪魅地挑起唇角,又道:“不是想要救我吗,为了我甘愿堕入魔道吗,好啊,你若再敢往前踏一步,信不信我立马捏碎自己的元神,让你永永远远也无法再救得了我。”   良久,君玖方才轻轻吁了一口气,轻轻笑道:“何时你在本君面前才不会这般别扭。”   “何时么,只要你肯转身回来。”   君玖便问:“身体呢,是否好了一半?还能撑多久?”   “你若回来,起码还能撑三个时辰,你若不回来,就一刻都撑不下去。”   “真拿你没办法。”   倾瑟眯着眼,看依暮雪霎时剧变的颜色,依稀之间听得她又惊又怒道:“堂堂仙族上神,居然出尔反尔!”   君玖不以为意道:“出尔反尔?本君甚少做这样的事,偶尔做一做也还觉得分外新鲜。”   话语之间,风起云涌。仙光与魔气再度争锋相对。   最终,君玖一只修长的手上那冰冷的长长指甲毫不留情地剜着依暮雪的脖子,道:“用另一半药换你一条命。”   魔女依暮雪毫无惧意,反而淡淡笑:“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不过是玩个游戏,何必这么当真,况且我又没真的想要你心爱的幽冥司主就这么死去。另一半药是药引,引的是她心系之人的心头血。每隔七七四十九日饮一次,一共五次。”   倾瑟终于抵抗不住虚弱和疲意,慢慢阖上双眼。闭眼之际,眼缝里飘过一抹白,只隐隐约约听得魔女依暮雪在说什么药引,还说总有一天自己会回去求她……倾瑟心里直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痴妄。   一切归于宁静。   (三)   待倾瑟自沉睡中睁开眼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榻上。   她回到了幽冥境。这里是她幽冥境的寝宫。   手指动了动,不想似有什么东西压着,倾瑟侧头一看,却见床榻边上还呆着一个人,白衣墨发,此刻正埋着头似在瞌睡。他的手正紧紧地握住自己的。   不用猜想就晓得这人是哪个。   倾瑟便柔软地弯起眉眼,眼底里笑意暖暖,动了动身想坐起来。被子滑下,露出了里面白色的里衣裙裳。   她自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因为常年着黑色,不大习惯这与身边这个人一样的一身白色。   看着他趴着的头,倾瑟脑海里便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一幅光景。银白色柔软顺长的头发,丝丝倾泻,那趴着的头顶上聋拉着两只狐狸耳朵。手指轻轻一拂耳朵上面的雪白狐毛,耳朵就随之轻轻动了动,模样万分可爱。   如此一想,倾瑟就笑着伸手去碰他那一头长发,仿佛真的似脑海里想象的那般美好可爱。   然而,这手还没碰上呢,仅仅是停留在半空中,便倏地被一只抬起的手给捉住了,那只手摩挲着她的掌心,然后掰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扣。   倾瑟愣了一愣,见君玖忽然抬起头来,面皮清傲无双,细长的琥珀色眼睛半眯,眼睑处却覆上一层淡淡的阴影,显然是精神状况不大好,沙哑着嗓音问道:“一觉醒来就这般不安分,想干什么。”   倾瑟破天荒地老实道:“没干什么,就是想摸你。”   君玖先是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翘着唇点头赞同道:“难得倾瑟不跟我别扭,想摸我,这想法也委实不错。来,你想摸哪里,我都给摸。”说着君玖便拉着倾瑟的手抚上了他自己的面皮。   倾瑟手冷不防一缩。   “不是说想摸么。”君玖道。   倾瑟便抽着嘴角道:“有本事先把你的狐狸耳朵弄出来给我摸摸。”   君玖沉吟了下,道:“这个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这个只有等到洞房春宵之夜才可以。”   “……”   (四)   见倾瑟安然醒来能对他明眸皓齿地笑,君玖总算是彻底放心了。他一直曲身守在倾瑟的床榻边,那颀长英挺的身体总归是有些吃不消,遂站了起来稍稍活动了下。   倾瑟便仰着头看他。一刻视线都离不开。她问:“我睡了多久?”   君玖淡淡答道:“不多不少,刚刚七七四十九日。”他想了想,复又坐到床榻边来,“怎么样,还疼么?”说着他便拉开盖在倾瑟身上的被子,手伸向了倾瑟的腰际。   倾瑟蹙眉:“你干什么。”   当君玖手指将将一碰上她的腰,惊得她冷不防抽了一口凉气。君玖便肃声问:“还疼?”   倾瑟忙挪开君玖的手,面皮烧了烧,嗫喏了许久,方才道:“……痒。”   君玖一派认真的神色,欲掀倾瑟的衣,道:“总得让我看看,是不是好完了。”   倾瑟捂紧再捂紧,道:“你想怎么看。”   “让我看看你的腰。”   倾瑟抬眼看向君玖,却见他面上纯净安然,那清清淡淡的眼神里连一丝多余的杂质都寻不到,他一双眼睛净放在了倾瑟的腰处。   倾瑟便敛下神情,淡定问:“我这一身衣裳,是你帮我换上的?”   君玖应道:“幽冥境当差的尽是男的,一个婢女都没有。我自然是不能让他们动手,只得我亲自来。还是白色的衣裳比黑色的要好一些,伤口一稍稍出血就能发现得了。”   听君玖那般说,倾瑟忽而觉得很心疼。自己睡了这七七四十九日倒安稳,那他呢,是一直守着她度过来的么?   倾瑟边伸手大方地解开了衣带,渐渐宽了宽,衣缝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截雪白嫩?滑的腰肢,以及往上……隐隐约约的乳沟……她问:“那你都看到了什么。”   “唔看得太多会怎么样?”   倾瑟抽了抽眼皮,道:“没事,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后果严重而已。”   君玖查看了倾瑟的伤口,已然好全,遂狡猾而得意洋洋道:“该看的一点也没落下。”   “……”,倾瑟霎时露出穷凶极恶的表情,自榻上窜起来,咬牙切齿道,“我要宰了你!”   PS:本卷就到此结束了噢~下面展开第三卷~(╯3╰)一不小心又为这章配了一首诗歌。。(⊙_⊙)   我为你唱一首歌,银发狂肆,白衣成舞。   你为我奋战而来,又为我随魔而去。   一碗心头血,两方长相思。   我为你唱一首歌,月凰花开,妖娆蔓延。   万年花不开,万年花又绽。   一抹清浅笑,隔世犹恍然。   卷三 与君相守与君老   章七十三 一碗心头血(上)   (一)   一睡睡了那么些天,倾瑟醒来当日就觉得有些闷,便想去忘川河彼岸坐一坐。然面前这只白狐狸不知何时变得啰嗦又计较,非不让倾瑟下榻。道是要再多躺两天他才能完全放心。   倾瑟拗不过他,他愈加是守着倾瑟寸步不离。   但倾瑟也不是吃素的,于午后屈膝坐于榻上,手肘撑于膝盖间托着腮,懒洋洋问君玖:“你不是说幽冥有月凰,绝世而无双么?”于是成功地挑起了一个兴味浓厚的话题。   君玖道:“嗯确实说过。”   倾瑟便挑挑眉,悠然道:“那就不想再去彼岸看一看?这次我想撤去月凰上面的仙法,看看它究竟还会不会开花。但也说不定一旦失去仙法,花苞就都全死了呢。”   君玖抿了抿唇,随即一言不发地走到榻边来,横手自肩上扯下自己的外袍覆在倾瑟身上,将她打横抱起,走出了幽冥宫。只听他飘忽道:“想看得不得了,想看幽冥唯一的一株月凰花,独独为本君一人而开。”   倾瑟低眉,蜷缩在君玖怀里轻轻染开唇角,道:“那就去看看罢。”   君玖眯起眼淡淡笑开,道:“你知道我说的此花非彼花。”   忘川河吹起来的风有些凉,河里红色的忘川河水静静流淌经久不息。   君玖带着倾瑟飞往了彼岸,将她放在了月凰树的树脚下。安静的风自忘川河里拂起,轻轻然吹乱了些倾瑟的发丝,她勾着手指挑开不小心沾上唇角的发,忽而淡淡问君玖:“君玖,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位置?”   君玖愣了愣,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倾瑟仰起头,眯着眼睛笑睨着君玖,“就是偶然想起对付魔女那一日,你要为了救我而随她去魔界。若不是我阻止,是不是就当真去了?”   君玖想了想,一派凝重的神色道:“你不是已经晕死过去了吗怎么还记得这些。”   倾瑟捏了捏额角:“……我是之后才晕死过去的。”   “说起这些本君亦不得不好好问问你”,说着君玖便在倾瑟旁边坐了下来,两指挑过倾瑟的下巴使她面对这自己,“为何要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替本君挡下那一击?”   倾瑟似沉浸在那时的境况里,隐隐蹙起了眉,道:“你着白衣染血会让我看着胀眼,而我着黑衣看不见血色会觉得不那么痛。”   君玖安然一笑,手捧过倾瑟的侧脸,将她摁进自己的怀里,叹道:“三界都道幽冥司主冷血无情,其实只是口硬心软,是个实打实的实心眼。”   倾瑟“咦”了一声,道:“本司不是狠心眼么怎么成了实心眼……”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够狠的,算得上是狠心眼,起码对自己够狠。因为先对自己够狠了,方才有胆子对别人够狠。   就好比对付魔女依暮雪当日,即使身受重伤也不曾向依暮雪低过头,更不许君玖为她向依暮雪低头。君玖说要随依暮雪去魔界之时,她放下狠话道,若要是他真的走了那她便捏碎自己的元神令他永生永世都无法再救得了她。   或许君玖会以为倾瑟只是在闹别扭。但实则倾瑟是认真的。她一向说到做到。   而君玖,强大而高傲,也确实一直将倾瑟的认真与狠劲儿当做是别扭。直到许许多多年之后,他方才醒悟了过来,倾瑟到底有多狠,他到底有多蠢。   (二)   倾瑟手轻轻抚着月凰树的树干,侧头对君玖淡淡笑:“君玖,若是我眼下收回了月凰树上的仙法,万一花真的谢了该如何是好。”   君玖神情笃定道:“若真是谢了,本君便日日来这里,好生照料着她,一直待到她重新开花的那一日。”   “你还真敢说。”倾瑟指尖在月凰树干上轻轻点了一点,月凰树一树的红光闪了又闪似有灵性一般,不消片刻,散布在树杈枝桠各处的仙光缓缓流动,最终顺着树干流回了倾瑟的指尖里。   红光慢慢淡开了下去。一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于是月凰一转眼间,便变成了一株普普通通的树。原本绽开荼靡的妖冶花朵,随着仙气的流逝,花瓣竟渐渐合拢,直至最后仙气消失殆尽之后,全部皆成了一颗一颗的花苞。   冷冷清清。   眼底里的落寞一闪而过,倾瑟低垂着眼帘,无可奈何地吁了一口气,道:“竟还是不舍得开花么。”   “还好,花骨朵还在。”君玖低低柔软地唤了她一声,“倾瑟。”   “嗯?”倾瑟抬起眼来,恰恰撞进君玖那一双流光四溢的眸子里。然还不待她有所退缩有所戒备,君玖就突然倾身而来,手指钳住了她的下巴,噙·住了她的双唇,“喂——唔——”   君玖喜欢用他的舌不急不缓地扫过倾瑟的牙齿,狡猾而灵活,使得倾瑟轻轻颤颤地张开了口,任他与自己纠缠。   手渐渐攀上就君玖的脖子,宽大的袖摆往下滑至臂间,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胳膊。倾瑟就那般不紧不松地环住他的颈项,身体向君玖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然后瘫软进他的怀里,一不小心便已呢喃出声。   鼻间满满当当全是君玖的气息,混着一股幽幽的兰香。令她全身上下,四肢百骸都开始蠢蠢欲动。   半晌君玖才放开了她,看着她嫣然的面颊,笑眯了眼,伸手指着上面,低低笑道:“看,不就开了吗。”   倾瑟双目水汽氤氲,可那灼热的温度却久久不退,道:“什么。”   “你抬头看看。”   倾瑟便半信半疑地抬头看,这一看,果真就给愣住了。   先前这一树的月凰花变成了紧闭的花苞,可眼下又呈现出了半开半合的姿态!花瓣上的血色一丝一丝似能抽出来一般,艳丽得很,且被半遮半现,妆点得恰到好处。   只听君玖低声喃喃赞叹道:“我就说了,你会独独为我绽放的。幽冥有月凰,绝世而无双。恰恰我拥有的就是那绝世而无双的一朵。”   倾瑟侧头,问:“你在说什么?”她只听得见君玖在乱七八糟地念叨着什么,但却听得不怎么清晰。近来君玖尤其爱念叨。   君玖回过神来,自在淡定道:“我在说,你的病还未好全,现在到了该喝药的时候了。你先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三)   当君玖手里端着一碗汤汁站在倾瑟面前时,倾瑟不住地皱眉,问:“什么东西?”一股浓烈怪异的味道自那碗里散发出来,直冲鼻子。   君玖将一碗汤汁递了过去,道:“药,要全部喝干净,一滴都不许剩。”   “这是什么药?”倾瑟狐疑地看了君玖一眼,伸手去接。   君玖垂眼淡淡应声道:“灵丹妙药。”   倾瑟想了想,似想起了什么,忽然问:“是否就是依暮雪口中所说的‘药引’?”还记得当日晕厥之际,是隐隐约约听到过魔女提及过,但具体是什么药引她却没听清楚。   君玖是站着的,逆着光线,倾瑟看不大清晰他面皮上的神色,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他的唇角抿着。倾瑟便又似笑非笑道:“你还当真相信那诡计多端的魔族的话。”   “她不敢糊弄本君,若你有个分毫差池,本君定要去端了她的魔巢。”   倾瑟听他那认真笃定的语气,不由得轻轻笑了两声,手捧过碗慢慢凑到唇畔。却冷不防凝起了细眉。那股怪异浓烈的味道,凑近了一闻,里面竟还夹杂着一股并不出挑的腥味。   然而倾瑟却对那腥味尤为熟悉和敏感,她半眯起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君玖,幽幽问:“这是哪门子的药引?”   君玖淡定道:“你喝了我就告诉你。”   倾瑟挑了君玖一眼,利落地伸出手掌覆于碗上方,手心拂过之后,碗里原本一碗清清淡淡的汤汁,转眼间居然就变成了一碗浓稠艳丽的鲜血!鲜血里还流动着淡淡的仙光!   “谁的血。”   君玖见隐藏不下去了,方才云淡风轻淡定老实道:“不是说动物的心头血甚为养人么,本君便随便逮了一只来割了一些,来给你尝尝。”   “给我尝尝?”倾瑟缓缓自树脚下站了起来,此时方才看见了君玖的面色与平时相差太远,不禁气极反笑,“这就是依暮雪所说的药引,竟要引出心头血,君玖你莫不是逮了一只九尾天狐来割了血罢,亏你还舍得!”她不用脑子想就晓得,君玖口中说的那只动物是哪一只!   君玖却一本认真道:“九尾天狐有九尾,应该是能割九碗心头血,一碗心头血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四)   “那你脸色白什么,”倾瑟一语中的,“不是说不要紧的吗?”   这个时候君玖还能开玩笑道:“大抵仍旧是有些贫血罢。”   倾瑟终于生怒,低低吼道:“你还真敢说!”她说着就两指捻着仙光点了君玖的左胸膛,霎时他左胸处的白衣被里面沁出来的血一点一点地晕湿,倾瑟面色极其难看,手指引着碗里的那碗比一般的血还要妖娆的九尾天狐的心头血欲与君玖胸前重新沁出来的血相接,然后再将一碗的血慢慢引回去。   然手腕冷不防被君玖给捉了去。   只听君玖清清浅浅道:“本君好不容易才割了这碗血,你就该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放手。”倾瑟与他僵持了下来,“你这只狐狸怎么就那么蠢?”   君玖眯起了眼:“你敢说本君蠢。”   “居然肯相信魔女的鬼话连篇,你不是蠢是什么!好啊,既然你肯信她,那愿不愿意再信一信本司呢?”   君玖隐忍着不语,倾瑟便又道:“不就是不留神腰上被戳了一只洞么,有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怪的,我现在已经完好地站在你面前了,魔女的谎话便不攻自破,根本不需要什么心头血来做药引!有本事你也信一信我?”   “信一信你?”君玖挑了挑眉,道,“伤好完了?那为何只站了这一会儿,额上便出汗了。”   倾瑟无谓地抬手往额间一擦,手背顿时凉津津一片,道:“天气炎热,出汗乃再平常不过。”   “此时节天山飞雪最盛,北天北极玄冰最寒,而南极中天流火最虚,哪里来的天气炎热。”   倾瑟愤怒,即使是苦苦压抑也还是压抑不住就要喷薄而出的愤怒。心头血是个什么概念,那是滋养一颗心最宝贵的鲜血,要取心头血必要先忍受非常人能够忍受的锥心之痛。而今呢,君玖却能割出满满一碗来,好不吝惜地放在她面前,就像似取出自己毫不在乎毫无价值的东西一般。只为了魔女的一句话,就要拿心头血来做药引!   在她眼里,这不是蠢是什么。   他君玖能舍得,可是倾瑟舍不得。无论如何都舍不得!   她几近是咆哮着,咬狠了牙一字一句与君玖道:“我就是病死痛死,哪怕下一刻即将立马死去,也绝对绝对不会喝你君玖的半滴血!”   章七十四 一碗心头血(下)   (一)   她几近是咆哮着,咬狠了牙一字一句与君玖道:“我就是病死痛死,哪怕下一刻即将立马死去,也绝对绝对不会喝你君玖的心头血!”   君玖安沉地看了倾瑟一眼,却只淡淡道了声:“你不喝,本君便替你喝。”说罢他果真拿过那一碗色泽妖冶得令人心悸的东西,仰头便喝了下去!   倾瑟的满腔愤怒继而转变成了惊诧,呼道:“君玖,你究竟在干什么?!”   哪晓得就在这说话的空档,君玖手腕一扬,抛去了空空的碗,半垂着细长清透的双目,立马便禁锢住倾瑟的腰,俯头就欺上了倾瑟的唇瓣!霸道而强硬!   霎时一股巨大的血腥味直冲倾瑟的脑子,令她脑袋一片空白,只能听得见“嗡嗡嗡”的鸣响和心窝子里一声又一声空洞洞的悸跳。   “你在干什……嗯唔……咳……嗝……”   倾瑟咬紧了牙关,却还是敌不过君玖的舌头,他的舌撬开了倾瑟的唇,将满口腥甜的液体尽数灌进了倾瑟的口中,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也不管她生气不生气。   倾瑟双手奋力挣扎,面皮上有史以来第一次浮现出慌乱而痛苦的神色。对,她从来没这么痛苦过,都快要痛到窒息了。   面前这个男人,他到底该有多么狠的心,要让她喝他的血,喝他的心头血!   君玖轻而易举地就制住了倾瑟乱动的双手,紧紧抱着她,饶是她力气再大也挣不开君玖那霸道得近乎无情的怀抱。她只得扭动着身体,一点一点往后退,可惜好不容易往后退了一小步,君玖立马又会倾上前来。   一直待到倾瑟的后背抵着忘川河彼岸那株半开半合的月凰树,再无退路。   整个人如溺水一般,寻不得一丝希望与方向。双手被禁锢,只得一次又一次企图逃脱,毫无目的地于混沌之中抓扯。有时扯住了一角柔顺的衣裳,有时扯住了一簇长垂的头发……   嘴角的血,因来不及尽数咽下,一丝一丝淌了下来,聚集在下巴处结成一颗一颗的红色血滴,然后滴落在胸前雪白的衣襟上,晕染开来。竟要比树上将开未开的月凰花朵还要荼靡。   终于,君玖的舌在倾瑟的唇上温柔缱绻地舔了一圈之后,动作停了下来,搂着倾瑟的力道也渐渐松了松。   因为,已经结束了。倾瑟终究是喝了他的血。   倾瑟的身体一下失去的支撑,顺着树干慢慢滑在了地上。唇是鲜艳的红色,她伸出衣袖胡乱抹了一把,低垂着眼,侧着脸无力地骂道:“混账……”   君玖伸出手指擦了擦嘴角,亦是一指的鲜红,若无其事地挑了挑眉,道:“本君就是混账。”若能换得她一世久安,混账一下又有何不可。就算是将他九尾天狐的心头血全部都榨干净,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倾瑟手撑于地,手指嵌进了地面上的泥土里,红着鼻尖与眼角,颤抖着道:“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君玖闻言,除了面色愈加苍白两分,其余的未有太大的波动。他只随意地理了理自己被抓得一团乱的衣裳和头发,转身而去,清清淡淡道:“每隔七七四十九日饮一次心头血,直至五次罢后方可而止。若是本司送来的血你肯乖乖喝干净,那自然是可不必再见到我。”   倾瑟咬牙切齿:“君玖——你混账——”只有她自己晓得,心有多痛。   君玖身形顿了顿,随即安静着越走越远。只有宽大的袖摆里面,那双一直握紧的双手,不曾松开过。   (二)   君玖走后,倾瑟侧过身便用手指头伸进嘴里去抠喉咙,可就是无法将吞进去的东西再呕出来。连眼泪都呛出来的也丝毫办法都没有。后来她就独自一人躺在树下,死寂无声。   衣襟上,下巴上的血迹早已风干,可那妖冶的血色未褪,依旧残留在倾瑟的下巴与衣襟上。可那丝心头血所独有的鲜甜与味甘,却似淌进了倾瑟的骨髓里,久久挥散不去。   身体已然不如先前那般寒凉了,而是以左胸的心口处为中心,暖意逐渐淌遍全身。心口那个地方,灼热得发痛。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呢。   倾瑟就那般躺了许久,也得不出答案。脑子混沌一片,本来是在想什么事情,可想着想着也就忘记了最初在想什么事情了。   她只晓得,自己将将做了一件大错事。这一生,甚至连下一世,自己都无法再原谅自己。不管是不是出自自己的意愿,反正她就是已经犯下错了……   这头,君玖带倾瑟出了幽冥宫,去了忘川河那边许久未回,寒生原本就对君玖心存戒备,又放心不下他的幽冥司主的伤势,遂鬼使神差地来到忘川河彼岸想看一看究竟。   不想却看到倾瑟躺在地上,白色的裙裳随意地铺落在地面,还沾染了点点血迹。尤其是她嘴角的血迹,看在寒生眼里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他大惊失色,全然没了往日的分寸与淡定,大叫一声“司主——”,随即迅速飞身到了彼岸,几步跑了过去,将倾瑟抱了起来,语无伦次道:“司主,是下官失职……你怎么样,是下官失职……”他颤颤地伸指去揩倾瑟嘴角早已干透的血迹。   倾瑟被他给吵着了,蹙着眉头轻轻呵斥了一句:“吵死了。”   寒生一愣,继而欣喜如狂,干干净净却又沉沉甸甸地道了声:“司主吓到下官了。”他抱着倾瑟的手未来得及放,舍不得放;也只有这个时候他再也抑制不住对怀中之人的满心眷恋。   “吓到你了?”倾瑟连眼睛都懒得瞠,只重复着轻轻呓念了一下。   寒生便生平第一次大胆地伸出他那平日里用来执笔写生死簿的手指,夹杂着淡淡好闻的墨香,抚上了倾瑟的嘴角。替她擦去嘴角的干血,道:“这些血……吓到下官了。”   倾瑟声无波澜,轻幽幽道:“不是我的血。”   寒生很识相地没再问下去,他想让倾瑟回幽冥宫去歇着,道是躺在这里风大,才将将醒过来着凉了就不好了。   倾瑟哪里肯听他的话,而是让他坐下来,靠着月凰树。而后倾瑟便枕在寒生的大腿上,继续阖着双目睡。她不晓得她这无意之中的一举动,在寒生的心里激起了多大的波澜。更加是看不见,寒生的面皮上覆盖着有多厚重的一层震惊,许久许久都回不过心神来。   或许跟在倾瑟身边几万年,而今换来这一刻的亲近与安宁,对于他来说,值了。   (三)   “寒生。”不晓得睡了多久,亦或许一直都未曾睡去,倾瑟手背搁在双眼处,缓解了令她些微有些不适的疲乏,淡淡唤了寒生一声。   “下官在。”   倾瑟便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司如今这个幽冥司主当得特别的窝囊?”   “下官从未如此想过,司主执掌幽冥境三万余年,在下官心里是一如既往地英明果断。”   “呵,就你会说好话哄本司开心”,倾瑟若有若无地挑起嘴角,说话的语气却无比地自嘲,“说什么英明果断,本司以往也是这么觉得,说到底还是太不知好歹,于自负大意之下遭了魔女的道,却还要他人用心头血来救本司。你说,本司英明果断在哪里?”   寒生身体微微一震,诧异道:“司主说的是……君玖上神他……”如何能不震惊,他只晓得司主昏睡的这七七四十九日里君玖上神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却不晓得君玖上神竟用心头血来救她!难怪,她身上,脸上,都有这么显眼的血迹。   到底是不甘还是嫉妒,使得寒生转而又道:“能使得君玖上神以心头血相救,亦是司主的英明果断之一。司主当之无愧。”   倾瑟苦笑:“明明这是本司最觉得痛苦的一件事,到了你的嘴里却成了一件值得开心的事。”闭眼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幕幕,她被君玖强行一个吻,一碗心头血便被君玖灌进口中,百般腥甜可心里却苦不堪言。   君玖就是这样,太专横太霸道。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就算会令得倾瑟恨他怨他,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尽管他自己也会受伤。   除了逼倾瑟饮他的血伤害他,倾瑟真真的一点其他的办法都没有。她就只晓得,自己在伤害着君玖。她下不了手,可君玖却逼着她于无形之中下了手。   “下官失言。”   倾瑟淡淡道:“既晓得失言,就下去领罚罢。夹指棍夹指,三日。”对于幽冥境的判官来说,他们最宝贵的东西无疑就是那一双可执笔写生死簿的手。寒生一向干练得体,甚得倾瑟心,而这是倾瑟第一次要罚他。   因为他失了言。   “是。”   (四)   隔了几天,天帝来了幽冥境。他知晓了幽冥境因有小鬼逃回人间,而倾瑟追往人间恰恰遇上魔女一事,又听闻了倾瑟已然醒来,这才匆匆赶来。   倾瑟在幽冥宫内,坐在一张小桌几侧边,亲手为天帝煮茶。   天帝看着倾瑟一派云淡风轻的举止,入茶提壶之间皆是从容淡定得很,遂忍不住开了口道:“司主实在不必太麻烦,孤喝清水也可以。身子未好就不要太勉强。”   倾瑟挑眉:“哪个说我身子没好。”   “身上仙气流失了一大半,身子虚脉象虚,拎壶也手颤,额上汗湿,你告诉孤,这如何是身体好全了的征兆?”天帝明言不讳道。   倾瑟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适逢茶已煮好,便给天帝添了一杯。   只听天帝又道:“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更莫说孤与君玖上神。看来他与孤一样,容不得司主有丁点差池。”   倾瑟敛下心神,问:“天帝什么都知道了?”   “这三界若是孤在意的,又有什么能瞒得过孤。”天帝狡猾地笑,“司主是为君玖上神而受的伤,君玖上神以心头血相救,孤私以为是理所应当,司主完全不必过意不去。在孤眼里,君玖上神做得委实好,既救了司主又使得司主对他心生芥蒂,对孤百利而无一害。”   倾瑟沉下声道:“天帝说笑了。”   天帝便闲适地撂了撂紫衣袖摆,懒洋洋的声音里却又浸着一股子落寞,道:“想必司主心里十分沉重,孤这个时候不好说笑。唔当真是爱上他了罢。”   倾瑟愣了愣。   天帝站起身来,负着双手,又道:“魔界之魔藤,乃对付仙族之利器。受此魔藤所伤者,需饮心系之人的心头血,每隔七七四十九日一次,五次辄止。若非君玖上神是司主心系之人,恐怕就算是饮了一次他的心头血,亦早已是虚弱不堪了。”   章七十五 绝世无双之月凰   (一)   天帝站起身来,负着双手,又道:“魔界之魔藤,乃对付仙族之利器。受此魔藤所伤者,需饮心系之人的心头血,每隔七七四十九日一次,五次辄止。若非君玖上神是司主心系之人,恐怕就算是饮了一次他的心头血,亦早已是虚弱不堪了。”   一袭白衣倾城,一头墨发青长,一抹浅笑安然,一指轻抚柔软。   那是君玖,早已经在倾瑟心里不知不觉生了根。根深蒂固。   所以,他那般为她,她才会痛。痛得恨不能永不见他。   倾瑟一手撑着桌几,一手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天帝却破天荒没有伸手过来扶她。他晓得她的倔,这个时候任何人向她伸手她皆会视若无睹。遂天帝些微蹙起了眉,继续道:“孤不在意君玖上神如何,孤只在意司主如何。倘若司主好起来,就算是跟了君玖,孤也阻止不得。更何况,九尾狐族的心头血,不会轻易给一个闲杂旁人,你对于他来说,也必定十分之重要。”   “不要说了……”   天帝抬起袖摆轻柔地替倾瑟擦拭着额间细密的汗珠,擦拭完之后才又亲昵地哄着她道:“好,孤不说了。”   倾瑟艰难地直起身,宽大的黑色袖摆一不小心自小桌几上面扫过,茶具混着滚烫的茶水全部被她扫落在了地上。她皆毫不在意,跌跌撞撞欲走出幽冥宫,口中喃喃道:“你不要再说了……”   天帝面色严肃,就在倾瑟路过他时,冷不防伸出手指去,点住了倾瑟的后颈。顿时倾瑟身体没了重心,瘫软在了天帝的怀里。   天帝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那边,抿着唇道:“何故要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虚弱,明明身体还这般差,非得要逞强。君玖上神眼下又没在幽冥境,你要逞强给谁看。”   让倾瑟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天帝拉过被子替她轻柔地盖上。细细一瞧她,才猛然发现,距离上次一别,倾瑟清瘦了许多,白皙的肤色,减削的下巴,越发显得魅然了。但就是更加令人心疼。   转身离去之际,天帝只轻轻落寞地道了一句:“倾瑟,是孤与你无缘。但放眼整个三界,除了孤,就只有青丘君玖配得上你。”你喝他心头血,他心甘情愿;因而你并不欠他,更无需痛苦。   (二)   倾瑟醒来的时候,幽冥宫内有些昏暗。不晓得这一睡又是多久,她虚软地自榻上坐起来,手撑着额头,脑子里仍旧是有些犯迷糊。   她缓了许久方才清醒了些,然后下榻,进了偏殿想寻口水喝。   不想偏殿里却全然没有一副昏暗的光景,四周高大银灰色的烛台盏上,正幽幽燃着温暖的烛火。偏殿进门口的左侧边,有一张半矮四角饭桌,桌上放着一桌子的饭食,一眼看过去,色泽甚佳,令人颇有食欲。   饭桌一边,寒生正垂着眉眼认真专注地布置饭食。随着殿内的烛火闪了闪,他抬起头来,恰恰看见门口的倾瑟,愣了愣,然后才挑起嘴角干干净净地笑:“下官估摸着司主这个时辰该醒了,这些都是将将才做好的。”   倾瑟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走了进来,坐在饭桌前。   寒生便问:“司主想吃哪一样?”   倾瑟怔怔的看着寒生那只拿着筷子的手,原本白皙修长的指节却布满了红红的伤痕。她才倏而记起,她让寒生去领过罚,用夹指棍夹了手指三日。   一碗汤放在了倾瑟的面前,倾瑟捧起来,汤里的热气散发出来将她的面皮烘得模模糊糊,只隐约看得见她淡淡地皱起眉头,问:“手,还痛不痛。”   寒生缩了缩手,略带宠意地笑了笑,道:“下官不痛。”说不痛,那还真的是诓人的。这幽冥境的刑罚,不仅样样能落到痛处,还皆是阴气煞气狠重,寒生是幽冥境的判官,身上的仙气亦是靠着阴气煞气来滋养,因此被幽冥境的刑具所伤,无法迅速复原。他受夹指棍夹手指,与人间那些凡人被夹指棍夹手指,所承受的痛楚是一般无二的。   “坐下来罢,不用布菜了”,倾瑟喝了一口汤,回味了一会儿,又道,“唔这汤太浓了,没有上回寒生做的冰莲汤好喝。”   寒生默了默,起身道:“下官这就去天山问雪神借冰莲。”   倾瑟突然想起,上回寒生做汤用的那株冰莲,还是青丘送来的呢。君玖本是想拿那冰莲给倾瑟赏玩,恐怕他现在都还不知道,冰莲早已经进了倾瑟的肚子。   她亦跟着起身,先一步走出了偏殿,吁了口气道:“罢了,本司没胃口了。将桌上的饭食都收一收罢,本司出去走一走。”   “司主旧伤未愈,下官以为不宜出去走动。”   “啰嗦。”   (三)   只是出去走一走,倾瑟出了幽冥境便招来一朵祥云,明明不晓得该往哪个方向去,可祥云却毫不犹豫地只认定了一个方向。   那便是青丘。   青丘有什么好呢。青丘什么都不好。青丘的狐狸骄傲又狡猾,自大又霸道。   在路过一片山头时,倾瑟在迷茫的夜色里恍恍惚惚地看见了山头上一片萧瑟的光景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在山头上落了脚。   那一片山上,皆种满了月凰树。   还记得当时,倾瑟在青丘君玖上神生辰当日被君玖上神强制挟上山,见到一整片山上都被他种满了月凰树,她有多么的震惊。   君玖说,他喜欢月凰,喜欢得不得了。   只可惜,这片月凰树曾在倾瑟的手里长叶抽绿,亦曾在倾瑟的手里干枯死去。而今摆在倾瑟眼前的,就是一丛又一丛死去的月凰树。   那是当初在蓬莱仙岛时,遇上君玖,凭着一时意气,随便捏了个决扔于这山头之上,扼杀了全部的月凰树。   所以才这般死气沉沉。   倾瑟沉寂着面色,独自一人在这干枯的树林了缓缓穿梭。路过之处,只见一道温和的红光乍现,并向四周扩散。红光所及之处,树木开始复苏。   一直待走到树林的尽头。   尽头,倾瑟手扶着一棵树,侧身靠在了树干上,额上早已汗湿,嘴一张一噏微微喘息着。虚弱之余,她也还不忘勾起嘴角讥诮地笑,狠狠无情地自嘲地笑,想她堂堂幽冥司主,何时这般狼狈不堪过。   恰恰此时,身后冷不防响起一道清清淡淡地声音,使得倾瑟后背一僵:“你来这里做什么。”只是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倾瑟心里堆积起来的寂寞便一扫而空。   她想念君玖。才晓得自己原来是想念君玖。   一眼望过去,满目葱葱郁郁的月凰树。在夜里的凉风的吹拂之下,树叶纷纷飘落。眨眼一瞬间,秃去的树枝上竟开始长花苞!   “倾瑟……”君玖道了一声不可置信地赞叹。   倾瑟便仰起头看去,月凰活了,晓得会开花了,她眯起眼前浅笑:“不是说喜欢月凰么,我又替你救活了它们,如今都要开花了。”说着她努力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离去,“我走了。”   “为什么。”   倾瑟脚下顿了顿,脸色苍白,却还淡然自若地挑眉,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了救这些树而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倾瑟反问:“你不是喜欢这些么?”   (四)   话语一毕,君玖未再出声。倾瑟兀自站了一会儿,等不到他再说话,便挪动着脚步离去。其实,她还想多听几句他说的话,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听了。   不想脚下将将一动,身后君玖就突然闪身至倾瑟身后,长臂绕过倾瑟的前颈用力一揽,将她毫无防备地揽进了自己怀里,前胸贴着倾瑟的后背,一字一句道:“以往我说得不够清楚,现在你听好了,我喜欢的幽冥独绝世无双的月凰,便是我怀里的这株却却无疑。所以,我不允许她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就算是为了救这些树也不可以。”   良久,倾瑟方才回过神来,手抚上脖子处君玖的手,试图往外扯,闷声道:“你放手,我要回去了。”   君玖手却搂得更紧,清清浅浅道:“来都来了。”   “我明明说过不想再见到你。”   “那何故又要来。”   君玖将倾瑟抱起入怀里,倾瑟便老实地依偎着,嗅着君玖胸前的衣裳里散发出来的清清然兰香,呢喃道:“我不晓得为何要来,或许是走错了路。”   此话一出,换得君玖启唇轻笑:“嗯,或许罢。”   最终,倾瑟没有回得去幽冥境,而是被君玖抱回了青丘狐狸洞。   不愧是青丘狐狸洞,狐狸自然是特别多。一路上,碰上的狐狸就有不少。男的女的老的幼的,白狐赤狐灰狐彩狐,从一条狐尾自八条狐尾,应有尽有。   当然九尾的狐狸,放眼整个青丘,就只有一只。   只是没想到,倾瑟从未来过青丘,却原来青丘这么一番热闹的光景。似乎倒有些像人间的味道,似一个小小人间。   即使眼下夜已经不早,倾瑟也看见了这里热闹繁华的夜市。君玖就这般张扬地抱着她,清冷孤傲地自街上走过,街道两边的狐狸,皆对倾瑟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像是有一点点好奇……一点点了然……还有一点点狡猾……   章七十六 青丘君玖,本司要定了   (一)   在青丘呆的这些天,倾瑟逐渐养成了一个特别的嗜好。那便是有事没事就会逮小狐狸的狐狸耳朵。   小狐狸们见了她就跑,好像她是个会吃狐狸的恶鬼似的。   当然,小的逮不着时倾瑟就想着逮大的。   君玖照顾着倾瑟身上的伤,不准她太多走动,于是老喜欢抱着她到这到那。君玖的头凑得倾瑟过近时,倾瑟便抬手在他头上,作势捏一捏,虽没有狐狸耳朵,却似能够捏住狐狸耳朵一般,然后眯起眼睛笑。   青丘谁都晓得,他们的君玖大人宠来青丘的这位贵客,是宠到心坎儿里去了。贵客住他的屋睡他的榻吃他的食,一切都是他亲自在准备,不许旁人插手。   最最令人吃惊的是,平日里清高尊贵的君玖大人,竟会为了招待客人而亲自下厨为客人煮东西吃。   不过,他就只会煮一样东西。   今早,君玖继续端着一碗东西进屋,彼时倾瑟正在看君玖去人间给她带回来的小话本,闻声抬起头冲着君玖手中的碗里一看,皱眉:“怎么又是玉米粥。”她连续几日都是喝的玉米粥。   君玖认真道:“玉米粥很好吃。”   倾瑟看了君玖一眼,不想却看见君玖的嘴角边上不小心沾了一粒玉米,愣了愣;那一刻她当真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只天真无邪的狐狸,不禁玩味笑道:“煮粥的时候偷吃玉米了?”   君玖继续认真道:“玉米也很好吃。”   “你还真是执着”,倾瑟笑着叹了一口气,随即放下手里的小话本,走到君玖跟前,冷不防踮起脚尖舔了舔君玖的侧脸舔下了他面皮上沾着的那粒玉米,使得君玖浑身一震,她眯着眼嚼了嚼,方才点头道,“今日的确实比昨日的好吃。”   君玖幽幽问:“你在挑逗本君?”   倾瑟无谓道:“明明是你偷吃了玉米不承认。”   “本君就喜吃玉米。”   倾瑟转回去坐下,继续拿起小话本翻来翻去,懒洋洋道:“哪有一直吃玉米的狐狸,嘴巴还挺挑。该是蔬菜瓜果都吃一些才好,咦狐狸不是喜欢吃鸡啊鱼啊什么的么,怎么不见你吃?”   君玖排拒,道:“其他的蔬菜太涩,鸡鱼太腥。”   倾瑟挑眉,沉思,继而道出了一个颇为严肃的话题:“那以后跟了你岂不是一辈子要吃玉米?”   君玖顿了顿,下一刻端着碗就欲出了屋子。   倾瑟问:“不喝玉米粥了么,你要去哪儿?”   君玖较真道:“本君现在就给你做肉吃,不会一辈子都吃玉米。”   (二)   还真莫说,倾瑟她记性不大好,尤其是对一些毫不重要的人,她是隔几日不见就会忘。若不是来了这青丘,恐怕她都要不记得青丘还有一号人与她过不去了。   此人便是青丘神女执画堪堪无疑。执画因当初与倾瑟闹茬儿,因此被君玖罚禁足,三百年不得出青丘半步。   不过还是俗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执画看不惯倾瑟得很,偏偏她无法出青丘去找倾瑟麻烦,眼看着得等到三百年之后,这不她还没等到三百年呢倾瑟就主动来青丘了。   用执画的话来说,倾瑟她还霸占着君玖紧紧不放。想当初,是哪个说自己对青丘君玖不感兴趣的,怎生变脸比变天还快?   于是,执画愈加看不惯倾瑟,一看见她就恨得牙痒痒。   这头,君玖端着一碗玉米粥匆匆而来,复又端着一碗玉米粥匆匆而去。不消片刻功夫,执画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屋,恰逢倾瑟将将看完小话本,两指合上书本,抬起眼来好整以暇地睨着执画。   只听执画毫不拐弯抹角,愤懑道:“幽冥司主你还当真是好福气啊!好好的幽冥境你不呆,跑到我们青丘来做什么,居然还要神君给你做吃的!有玉米粥已经很不错了,你为什么还要神君去做其他的?!”   倾瑟掂着下巴沉思了一下,方才挑眉道:“他愿意做本司愿意吃,这样不是很好么。”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执画咬咬牙,上前来,手指着门口,“你给我立马离开青丘,我们青丘不待见你!”   “我说神女”,倾瑟似笑非笑地站了起来,负着手走了过去,将将与执画错开之时顿了顿脚,“好歹也该注意一下你神女的矜持和气度,你是来守护青丘这狐狸洞的,不是专门给青丘丢面子的。唔在本司面前倒不打紧,只是往后在其他仙家面前要多多注意才是。”   “幽冥司主,你是想打架吗。”四周氛围骤降,执画寒幽幽道。   倾瑟干脆明了,道:“想打架本司眼下也打不过你,胜之不武也是胜,就看神女你放不放得下骄傲。”   就在倾瑟踏出房门之前,执画背对着她,道:“上回我是怎么跟司主说的,恐怕司主都忘了罢?我说过你若胆敢再招惹神君,我第一个不放过你!你当真以为我放不下神女的那点儿骄傲吗?”   “嚯?”   执画不屑地轻声哼笑:“你说过你对神君没有兴趣的罢?怎么,大名鼎鼎的幽冥冷血司主莫不是也被我们神君迷得神魂颠倒了?”   倾瑟回过身来,看着执画,一点一点地勾起了嘴角,道:“这有何不可,人心善变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看不仅仅是善变罢,还包藏了蛇蝎。”   (三)   倾瑟淡淡地蹙了蹙眉,道:“此话何解?”   执画便闲闲散散地抬起手腕子,将袖摆缓缓收起束在了腕子上,显现出一股干练果断来,道:“不就是蛇蝎心肠么。当初是司主先抛下我们神君伤了我们神君,怎么,现在又晓得回来珍惜了?你可不要告诉我这回是真的喜欢上我们神君了,你的冷酷决绝,当初在人间时就已经……”   倾瑟冷不防打断了执画:“本司喜欢上了又如何。”   执画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真是可笑之极。”   “哪里好笑。”   “当初神君下凡历劫之时,你就自始自终都没有喜欢过他罢,将他往别的女人怀里推,将他逼入残忍无情的绝境,一切都是你亲手造成的罢?好不容易你死了,可你为什么却要说出一番不负责任的话、做出一些不负责任的事来,说什么用一直用真心待他,还将他的记忆统统又还给了他。那个时候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你其实是在享受报复的快感是吧,你是想看着他痛不欲生是吧。说到底,他之所以变成那副暴戾残忍的性子,还不全是拜你所赐!是你一步步将他引入绝境的!亏得你功德圆满功成身退,你知道神君在人间余下的二三十载是怎么度过的么?”   倾瑟她一直晓得,面前这个青丘神女对她颇有成见。原本以为,执画是因为喜欢着君玖害怕她横刀夺爱,所以才不喜她太靠近君玖。却原来,执画是心疼着君玖。   执画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就似一把锥子,不轻不重地敲击在倾瑟的心尖上,却疼痛非凡。倾瑟不得不承认,她一直不愿再想起凡间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然执画委实是一点都没有说错。   她做了这么久的幽冥司主,从来没有哪个敢伤她敢忤逆她,在凡间一杯毒酒下肚,看见君玖陷入悲恸绝望之中,好不畅快!那个时候,她确实说过,她以真心待君玖;真心也确确实实是有的,但是有几分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执画说对了,她不过就是想看到君玖悔不当初。   (四)   倾瑟额头上又开始冒虚汗,手撑着一边的桌角,抿着嘴问:“余下的二三十载,他是怎么过的?”   当初回到幽冥之际,抱着六道生死簿便入了关。就算生死簿在她手里,她却连凡人百里落尘的阳寿都懒得再看一眼。   执画冷笑一声,道:“余下的二三十载,他将你的尸首装入冰棺之内,整日整日差人八百里加急去天山脚下采集最阴寒的万年寒冰,回来滋养你的尸体。而后他就执着地陪伴着一具躯壳,一直到死,到死都还要和你葬在一起。你说,到底是你狠还是神君狠?你有什么资格说你喜欢他!”   倾瑟身子一软,冷不防跌坐在一张椅子上,手撑着额头,发丝自肩上散落垂下。她张了张嘴,不断地舔舔自己的唇,却懊恼地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   执画便又轻挑挑地笑道:“这次换我来猜一猜,你说你喜欢我们上神,又想搞什么名堂?莫不是因为你受了伤,看准了我们上神会那心头血来喂你替你治伤,所以心一软就又开始说胡话了?还是说待你伤一好,就又会狠狠地将上神一脚踢开!好啊既然你说你喜欢他,那你怎会舍得喝他的心头血怎会让他生生割自己的心头血,你有本事就走啊,走得远远儿的永远都莫再见到他!”   倾瑟费力撑起身体,头重脚轻地往屋外走去,走到门口处手扶着门框,轻轻落落地问:“呐执画,你与本司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本司知难而退么?”   执画嘴巴十分毒辣,道:“不是知难而退,是你压根儿配不上他!”   倾瑟笑出了声,道:“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本司怎好如了你的愿?你不说本司还不会知道这么多,说来无论如何都该感谢你。但执画你听好了,青丘君玖,本司要定了。他的心头血,本司比你还要舍不得;那只刁蛮的白狐狸,上次是被他钻了空子才不得已喝了他的心头血,本司定不会再给他第二次这样的机会。至于你,光在这里说有什么用,若也喜欢那只狐狸,有本事就来和本司抢,不过也要抢得赢才行。”   说罢倾瑟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换得身后执画一声冷哼。   章七十七 老子不吃玉米粥!   (一)   说罢倾瑟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换得身后执画一声冷哼。   出了门,外面微风和煦,暖暖的日光铺照开来,倾瑟仰起头,手捂着双目,嘴角轻轻扬起,可声音却带着哽咽和沙哑,低低骂了一句:“你这个笨蛋。”   她径直去了厨房。   厨房里,君玖一身白衣不惹尘埃,身形英挺颀长正背对着倾瑟,手里忙忙碌碌。他拿着刀正在认真而专注地切鸡肉,将鸡肉切成一小粒一小粒的,然后装进盘子里,一会儿好混着粥一起煮。   虽说君玖做得一丝不苟,可他嘴角却还是抿着,眉头也蹙着,大抵是有些受不了鸡肉的肉腥味。   倾瑟看着他的神情,淡而极尽温柔地笑开来。不喜鸡鱼只喜玉米的狐狸,是她的狐狸。她忽然觉得,就算是一辈子皆食玉米也不尽然是一件坏事。   将将这般一想,君玖手上动作未停,却冷不防开口说话,声气里透着淡淡的宠意,道:“不是让你在屋里等着我就好么,跑出来做什么。”他连头都未回就晓得倾瑟站在后面。   倾瑟缓缓走近,走到君玖身侧,看着边上的一碟已经被君玖切好的肉·粒,戏谑笑道:“当然是要来看一看,你做的肉是个什么样子能不能吃。”   君玖道:“自然是能吃的。”   “不会做不要紧,逞强也不要紧,做来吃不得也不要紧”,倾瑟垂下眼帘忽而轻声道,趁着君玖微愣,她便自身后环住了君玖的腰,越收越紧,非得要稳稳牢靠地抱着他才行,“吃一辈子的玉米粥也不要紧。”   “倾瑟……”   “嗯。”倾瑟带着浓浓的鼻音低低应他。   君玖便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话……可都当真?”   倾瑟头枕在君玖的后背上,答应道:“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千真万确,永不反悔。”   “千真万确,永不反悔……么。”君玖痴痴地呢喃了一遍,随即竟有一声没一声地清清浅浅笑出了声,声音清透而干净,仿佛能钻进人的心窝子里,使人听一遍就酥软一遍。   “你笑什么。”倾瑟自己都止不住勾起唇角,却还故作不知地问君玖。   君玖老实道:“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说着他便用一旁的清水将手洗干净,然后拿过雪白的毛巾轻轻擦拭,一根一根手指细致地擦拭。   倾瑟见状,忙道:“喂君玖,莫不是说我愿意跟你喝一辈子的玉米粥,你就当真不做肉了罢?你看你这切都切好了。”   君玖不急不缓地放下毛巾,闷闷笑了一声,道:“切都切好了,做肯定是要做的,只是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难不成还要先煮两只玉米……?   正待倾瑟努力消化之际,君玖握住了环在自己腰上的倾瑟的手,倏而一拉,转过身来一把反倒钳住了倾瑟的腰,将她抵在案几上。   只听君玖狡猾地低低缱绻笑道:“在那之前……我想要触摸你。”说着手指便抚上倾瑟的脸颊,清清淡淡却又怜爱无边。   (二)   倾瑟盯着君玖那微微扬起的薄唇,心口紧了紧,忽而有些喉头发干。她向来是直来直往惯了,想什么做什么,丝毫不拖沓扭捏。眼下,倾瑟盯着君玖的唇,萌发出了一个强有力的意念——想要亲吻他。   遂下一刻,倾瑟双臂攀上君玖的肩,搂着他的脖子,踮起脚便凑唇在君玖的唇畔轻轻啄了一下。   君玖浑身一震。倾瑟并未立马放开,而是以唇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君玖的,令君玖的眼神倏地幽邃了去。倾瑟便呵着气让君玖莫乱动,道:“可是我想吻你怎么办,你别动,让我来吻你。”   果真,君玖闻言乖乖地没有动,但就是身体绷得死紧。倾瑟稍稍摁下君玖的头,伸出舌头去·舔了舔君玖的眼角,继而又轻轻咬了咬君玖的鼻尖,方才流连至他的唇瓣。   一点一点细细描绘着君玖的唇廓,一直到缱绻万千辗转反侧。   然她的小舌头才将将扫过君玖的牙齿,滑进君玖的口中,君玖便立刻化被动为主动,捧着倾瑟的头,舌追逐着倾瑟的,狂烈如斯霸道如斯,搅得倾瑟的世界浑浊不堪,好一派天地倒转。   倾瑟更加是不能逊色,有样学样,君玖对她怎么做她就反过来对君玖怎么做。轻轻啃噬唇瓣,夹着舌尖有意无意自唇上掠过,惹得君玖不住地抽气。   “你不会是来真的罢?”君玖离了倾瑟的唇,喘息着压抑着问。   倾瑟双颊绯红,眼里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湿气,唇色鲜艳欲滴,微微嘟起,道:“你看我这般有诚意的样子,还不够认真么。”   君玖双目染笑,眯了起来,下一刻他抱紧倾瑟的身体飞速移身离开了案几,继而将她死死地压在一边的墙壁上,道:“既然如此,那我还客气什么。”   “唔——”倾瑟还想再说什么,可话语皆被君玖再度覆上来的唇给堵了回去,咽进了喉咙里,然后发出低低的呢喃。   身体里的力气一点点被抽离,整个人如一滩烂泥一般,即使被君玖压着紧紧贴在墙壁上,可还是止不住往下滑。倾瑟那攀着君玖脖子的双臂渐渐松开,但君玖却不允许她就这么轻易地妥协放手,搂得倾瑟柔软的腰肢更紧,使她即使虚脱也要毫无缝隙地贴着自己的胸膛。   他就是这么一只霸道而又专横的狐狸,所以在对他许诺之前一定要谨慎又谨慎,因为他绝对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不过倾瑟阖着双目,用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性想,这回她恐怕是稳稳当当地栽到一只狐狸手上了。不过她心甘情愿。   (三)   “够了么?”倾瑟摸了摸自己被君玖吻得发肿的嘴巴,眯着眼问。   不晓得何时,君玖头顶上已经冒出了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定是得了便宜就开始卖乖。他执着而坚定地直勾勾盯着倾瑟的唇,狐狸耳朵动了又动,十分不满足道:“或许再让我碰几下就够了。”   倾瑟逮了逮君玖的狐狸耳朵,笑得与狐狸一般狡猾,道:“不是要煮肉给我吃么,那里切都切好了不如先煮给我吃,把我喂饱了一切好商量。”   君玖想了想,倾瑟确实该时候吃东西了,不能让她觉得在青丘不够圆满,遂老老实实地放开了倾瑟,踱到案几那边开始给倾瑟煮鸡肉。   倾瑟好奇得紧,也跟着过来,看君玖如何摆弄。她看见君玖将一碗煮好的白粥继续放在火上烤,不禁头都大了,问:“就不能拿一顿不喝粥么?”   君玖端着一碗鸡肉·粒欲倒进白粥里,闻言顿了顿,道:“那该吃什么。”   倾瑟思忖了下,商量道:“吃炒的鸡肉,再烧一壶小酒?”   君玖一口否决:“不行,你身子虚,咱们不吃那些,吃些其他的。”   “其他的?”倾瑟问,“吃什么其他的?”   君玖沉吟了下,认真道:“还是喝粥罢。”   于是倾瑟不住地抽搐着嘴角,眼睁睁看着君玖将一碗鸡肉·粒倒进了烤着的白粥里。他抓过一边的盒子,盒子里面装着白色的晶体,舀了两三勺放进了粥里。   倾瑟问:“你放的是什么东西?”   君玖答道:“放的糖,三勺够不够?唔吃太甜了不好,还是就三勺罢。”想来他是吃甜玉米粥吃惯了,觉得普天之下的粥都应该放糖。   倾瑟捏了捏鼻梁,心伤道:“三勺够了。”   不多久鸡肉粥便扑腾起了阵阵热气,热气扑在君玖的面皮上,却令他频频皱眉,道:“还是太腥了。”   倾瑟凑了过来,问了问热气散发出来的味道,道:“明明是肉香,哪里来的腥。”她倒觉得味道里有一股腻,甜腻。   君玖未答话,倾瑟便侧过头去看他,不想才眨眼的功夫,君玖手里便又多了一碗东西,白生生的一碗什么碎末,味道颇大。一时半会儿她又说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但味道绝对熟悉,以往吃寒生做的饭食时应该有吃到过。   在倾瑟怔愣的神情下,君玖义无反顾义不容辞地将那碗东西倒进了鸡肉粥里,用勺子搅拌均匀。   (四)   终于冲鼻的味道掩盖住了鸡肉的香味,君玖不皱眉了。   这下轮到倾瑟皱眉了。倾瑟黑着一张面皮问:“你又放了什么?”   君玖得意悠然道:“听说姜可以去腥,看来是真的。”   倾瑟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声音高挑了些:“放一碗姜没问题么?”   君玖征求倾瑟的意见,问:“唔一碗是不是不够?”说着他就调转身去,欲准备第二碗。   倾瑟见状忽然生出一顿悟,就君玖他那做饭食的破烂几下子,活该就只晓得吃玉米粥!她猛地深呼吸了两口气,方才十分淡定道:“一碗哪里够,得放三四碗姜沫才行。本司突然不想吃鸡肉粥了,君玖你自己吃罢。”说着她抬脚了走了出去。   君玖在后面问:“那今天中午倾瑟到底要吃什么,还是吃玉米粥吗?”   “老子不吃。”倾瑟甩着袖摆干脆利落地出了厨房。   屋外一片晴天,到处阳光弥漫。   章七十八 逗弄青丘神女   (一)   说起君玖做的那一锅鸡肉粥,鸡肉一碗,姜沫一碗,蔗糖数勺,他做得那叫一个细致认真,可关键是倾瑟她不吃。想来任是谁看见君玖的那种做粥法都不会对那一锅鸡肉粥有任何想法,光是看着就觉得上胃。   倾瑟不吃鸡肉粥,君玖一向嘴巴刁只吃玉米粥,就更加不会喝那粥。但是神仙也要倡导勤俭节约,总不能将一锅肉粥就白白扔掉了;那么,那锅粥最后入了谁的口中呢?   这几日天气晴好,但青丘的繁杂琐事却一如既往地多。所谓的繁杂琐事,无非是今日这个狐狸洞新添了几只小狐狸,明日那家狐狸洞相了一个好儿媳,当然也不尽是欢天喜地的事,比如哪家养的鸡时常不见了几只,哪家的媳妇儿给夫君戴了绿帽子云云,也是时常有的。   君玖这个青丘狐王,不得不说,当得清闲惯了,自然不会每日都来处理这些小事。执画乃青丘之守护神女,在青丘除了君玖,就属她的地位最尊贵。于是此等差事,就毫无疑问地落在了青丘神女执画的身上。   就好比倾瑟的幽冥境,倾瑟也时常处理幽冥的大小繁杂事务,光是看折章就委实累人。   半下午时分,执画就在宽敞的书房里忙碌,恰恰倾瑟闲适自得手里端着一只托盘便来找执画了。进屋后看见执画连头都舍不得抬一下,倾瑟便扬起唇角和气道:“啊呀原来神女竟如此忙么,以往本司未多接触,还以为神女相当自在呢。”   执画显然不待见倾瑟,睨着她问:“你来做什么?”   倾瑟挑了一眼手里的托盘,道:“自然是来给神女送东西。”说着就将托盘放在了执画的书桌上,揭开上面的盖在上面的盖子,霎时一股怪异的味道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执画睨了一眼托盘里面的东西,立马侧开了头去不忍再看,蹙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倾瑟戏谑道:“你们上神做的好东西。”   不错,那是一碗粥,正是君玖亲自下厨所做的鸡肉粥无疑。只是,那粥太惨烈了些,简直是惨不忍睹。   执画装傻充愣:“神君不是特地给司主做的么。”   倾瑟谦和笑道:“本司哪里有福气吃得来这般大补的鸡肉粥,恰逢神女你日夜忙碌,你们君玖上神甚感欣慰,就让本司送来此粥以作犒劳。来神女莫要客气。”她端着碗递给了执画。   执画面色不善,口气冲道:“喂你莫不是把自己吃不下的东西拿来给我吃罢?”   倾瑟眯起了眼:“那神女到底是吃还不吃,本司也好快些回去给你们上神回个话。”   “哼,算你狠。”执画冷冷地睨了倾瑟一眼,随即接过那碗鸡肉粥,咬了咬牙两眼一闭,仰头便往嘴里灌。君玖要她做的事情她一件也不会怠慢,更何况是眼前的区区一碗肉粥.   罢后她还若无其事地抹了抹嘴角,将一只空碗塞回了倾瑟手里。   只听倾瑟状似无心地“咦”了一句:“神女都没吃到鸡毛么,将将本司还从里边挑出了一两根呢。”   “呕——”下一刻执画捂嘴便朝外面冲了出去。   (二)   执画出了书房就近趴在一只花坛边,伸长了脖子直呕吐。难得倾瑟好心地跟了出来,竟伸手去给执画顺背,还安慰道:“啧有那么难吃么,怎么吐得这般厉害。”   执画眼圈都吐红了,侧头狠瞪了倾瑟一眼:“你一定是故意的!”   倾瑟闲适道:“你也真是,你们上神一向爱干净,哪里会在粥里不慎落鸡毛,顶多是多扔一些鸡皮疙瘩……喂怎么又开始吐了……”   执画一脸难受,边呕边细碎道:“难、难怪……一直觉得有东西撂喉咙……”   倾瑟终于忍不住轻轻落落地笑了出来:“那些不是姜沫吗,君玖特意切了一碗姜沫来煮这鸡肉粥。”   于是执画顿了顿,不吐了。她缓缓直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倾瑟,问:“你在玩儿我?”   倾瑟淡淡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道:“啧说得可真难听。”   “幽冥倾瑟,你到底什么意思?不要以为眼下神君护着你我就不敢动你了!”   “神女啊神女,你几次三番对本司言语不敬,本司皆未与你计较,而今让本司逗一逗又怎么了。唔不过眼下本司身上有伤,恐怕打不过你,你若想动本司此时正是个好时机。”倾瑟掸了掸衣摆,见执画不为所动,便又道,“本司是认真的,这样罢,本司数三下,神女若再不动手本司可就走了。一、二、三——走了。”   一口气说完,压根不给执画插话的余地,倾瑟转身就走。一袭黑色衣裙,在日光的映照之下,衬得她的背影愈加深邃。   执画在后面咬牙切齿地吼道:“倾瑟,我跟你没完!”   倾瑟顿了顿,回眸一笑:“上回你因扇了本司一耳光被君玖罚禁足三百年,不如你再口出恶言诋毁本司几句,本司也好替你将这三百年改为五六百年呀。”   “你,走着瞧!”   然话是这么说,隔日执画就主动来找倾瑟了。彼时有只小狐狸正给倾瑟搬来一小箩筐水蜜·桃,倾瑟伸手捏了捏小狐狸的狐狸耳朵,随即翻手在掌心里生出一朵大红花来,小狐狸拿着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去。   执画有些诧异,因为她一直以为倾瑟高傲自大、独来独往一向不与谁亲近的,不想却对一只小狐狸笑脸有加。   倾瑟捡着箩筐里一只只新鲜水灵的水蜜·桃,挑了一只大而绯红的扬手便扔给了执画,淡淡然道:“小狐狸刚摘回来的,尝尝。”说着她自己也拿了一个,在袖摆上擦了擦,张口就咬。   执画掂了掂手里的水蜜·桃,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方才道:“为什么要让神君将我三百年的禁足之罚撤去?”   水蜜·桃鲜甜多·汁,·倾瑟享受性地眯起了眼,咽了咽,道:“难不成你还真想在青丘禁足个五六百年?这样对你我都不好。”   执画疑惑地问:“这与你又有何干系。”   吃罢一只水蜜·桃,倾瑟又捡了第二只,继续在袖摆上擦了擦欲开吃,道:“在青丘三百年不能出狐狸洞,总归是与君玖独处的时间不少,唔你得多出去走一走,不然会让我十分没有安全感。”   执画闻言,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上翻了翻,继而扭身离去,还扬了扬手里的桃子,道:“不洗净就吃,当心肚子痛。”   “不妨,本司已经擦干净了。”   (三)   不想执画说话又不留情面又颇为灵验,一到晚上倾瑟肚子果真开始痛了。   君玖默默地看着白天里小狐狸送来的装水蜜·桃的箩筐里,还有几只孤零零的歪嘴水蜜·桃,不禁绷起了面皮抿着嘴问:“这一筐桃子好吃么。”   倾瑟垂眼打了一个饱嗝,吐出三个字:“甚美味。”   他便闷声走过来,蛮横地将倾瑟抱进自己怀里,白皙的下巴蹭着倾瑟的发,妥协似的轻声道:“一口气吃那么多,肚子怎么能不痛。”   倾瑟清清然晕开唇角,就懒洋洋地斜躺在君玖的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腰,笑道:“我是神仙不会有事的,吃撑了一会儿就回缓过来了。”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神仙。”君玖以淡到极致的口吻道,但听进耳朵里却郑重非凡。   倾瑟额上已然开始冒汗,她侧着头让君玖无法看清她的面容,轻飘飘问:“你不管我是不是神仙,那如果我是个凡人你也会这般对我么?”   君玖手指顺着她的发,指尖穿插进发间,低低笑道:“倾瑟你又在别扭什么。”   “……我就随便问问。”   “不管你是神仙还是凡人,我都会这般对你。”   倾瑟想了想,又道:“那万一我是魔族呢?”   “魔族也一样。”   初初誓言,许多缱绻。   倾瑟信了,因为那是君玖亲口许下的誓言。她或许连自己都不知道,就在话一出君玖口中的那一刻,她一心便扑在这句誓言上,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她幽冥司主三万年无心无情,而今眷恋上了青丘君玖,誓要与他缠绵千千万万年至死难休。幽冥那惊艳三界的月凰,清淡也好荼靡也好,从来都只是为一人绽。   只可惜,她忘记了,当初极力压抑着对君玖的感情时,理智还在时,自己对自己所说过的话。放眼三界,能逼倾瑟入绝境的,也就只有君玖一人。   为了那一句“魔族也一样”,以至于后来倾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四)   倾瑟在君玖怀里躺了一会儿,便称累了要歇息。君玖将她安置在榻上,阖上了房门离去。   不想他人才将将一走,倾瑟就捂着心口自榻上虚脱无力地坐了起来,手背擦了擦额头,一片湿冷。被魔藤所伤,除了仙力流失以外,还有就是时常心口疼痛觉得虚弱不堪。   她并非是吃水蜜·桃吃太多而肚子痛,而是心口痛。明明是心口痛,君玖抱着她时她却要咬紧牙捂着肚子,这该要多大的倔劲儿和毅力才能够面不改色地办得到。   一直要这般经历五个七七四十九日,喝罢五次心系之人的心头血方能痊愈。天帝能那样说了,魔藤之魔力就只有此法可解。   倾瑟仰着头靠在床头,嘴角沁出一抹苦笑,就只有心系之人的心头血可解……么。   此时屋外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倾瑟神色淡淡,道了声:“既然来了,便进来罢。”   房门被推开,只见执画清丽地站在门外。   PS:是不是新年了呀,祝同学们新年快乐呀~~\(≧▽≦)/~啦啦啦【我实在是不懂,为啥“蜜·桃”和“多·汁”会被伟大的河蟹玩弄。。   章七十九 与君玖相克的穷奇墨兰   (一)   房门被推开,只见执画清丽地站在门外。她默不作声地看着倾瑟。   倾瑟便兀自拨了拨两鬓间被汗湿的头发,挑挑眉云淡风轻道:“想一直杵在外面的话麻烦请把门合上,风吹进来令本司有些冷。”   执画顿了顿,还是进了屋,径直问:“你这副模样,神君都不知道吗?”   倾瑟还有闲情笑道:“指不定神女今日出了这门在你们上神耳边一说,他立马就知道了。不过,你是不会告诉他的。”   执画哼了一声:“还真是难看。你要死要活,我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我来只是想提醒你,还有三日就到了你的七七四十九日之第二阶段,你若真的不想神君剜心头血救你,最好就离开青丘。”   倾瑟静默了一会儿,忽而开口道:“执画你知道么,连天帝都说被魔藤所伤只有靠饮心系之人的心头血方才能治愈。我这样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执画愣了愣,寒幽幽问:“幽冥倾瑟,你是不是反悔了?你可是亲口答应过我,不会再喝神君的心头血!”   倾瑟缓缓挑开唇角,安静地笑了起来,笑罢之后方才道:“本司说出的话何时收回来过,神女你这般慌张做什么。你晓不晓得上一回,被君玖灌进他的心头血那一回,本司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么。”   执画敛下神色,不语。   倾瑟便兀自又道:“他的血很香很甜,似有魔力一般狠狠地吸引着我诱惑着我。一边我拼命想抑制尽情吮吸的冲动和渴望,一边却心如刀割。真真是比当初腰上被魔藤戳一个大洞时还要难受。”   执画神情复杂了些许,唇角都微微抿紧了起来。   可倾瑟却忽而调转了话题,问:“世间事物大多生生相克,神女你可否告诉本司,有什么东西能够克制那只蛮横的狐狸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倾瑟扬了扬眉梢,戏谑道:“不是说不想本司饮你们上神的心头血么,总该是要拿出一些诚意来。”   执画迟疑了下,便道:“青丘有一禁地,里面生长着上古神草穷奇墨兰,其灵性可护青丘的花木水草繁华不灭。狐族最初始之形态,本是妖邪之身,即使是现如今修成了正果亦无法与穷奇兰相融相济。”   倾瑟掂了掂下巴,思忖道:“呲本司只是随便猜猜有没有与君玖相克之物,没想到还真有一样东西能够伤到他。”   执画面色高傲:“谁说那区区神草就能伤到我们神君了?”   (二)   倾瑟侧头,问:“此话何解?”   “且莫说穷奇墨兰灵性非凡,青丘境内除了神君一人以外还没有哪个能够靠近,就算是三界顶厉害的上神想要摘一瓣墨兰的花瓣,也定会弄得周身是伤。”执画走到倾瑟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不过神君却能够靠近。往昔,大概是八九万年以前了,他初初修成正果,一眼看中了青丘这个地方一定要在此地落脚并继续修炼。青丘的穷奇墨兰不容他,刚开始确实一靠近就会被伤得体无完肤,可越是这样神君就越要想办法除去能够克制住他的威胁。”   原来狐狸来青丘的初始还有这么一些情况,先不论倾瑟对青丘不熟悉,恐怕是熟悉的仙家们也不一定会知道这些。   只听执画又道:“于是神君一边修炼,一边每日去穷奇墨兰生长之地,食其花叶。所谓的力量,都是此消彼长的,一旦神君的力量比穷奇墨兰厉害了,穷奇墨兰的威胁便小了。以至于最后神君下了一个结界,将穷奇墨兰尽数封在了青丘最深的一个深谷之中。”   “难怪,君玖身上老有一股子幽兰之香”,倾瑟囔了一句,直截了当地问:“那现在穷奇墨兰还能不能制得住君玖?”   执画踟蹰了下,还是如实道:“虽伤不了神君,但能制得住他。这些都要看能让他食进多少穷奇墨兰的花叶,受制的时间也有长有短。”   “你知道得还挺多。”   “既然是青丘神女,自然是一直守护着青丘。青丘的过往丝毫遗忘不得。”   “那最短时间多短?最长又是多长?”   “最短两个时辰,最长十个时辰。”   倾瑟幽幽呢喃了一句:“怎么还是缺了两个时辰……”   执画用一种沉重而复杂的眼神看着倾瑟,问:“你想以穷奇墨兰来困住神君?”   倾瑟若无其事地撇了撇嘴,讥诮道:“神女,在不清楚本司的意图之前你如何可能会告诉本司这么多,现在又来明知故问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若真是如此,那也要你能不能靠得近穷奇墨兰,能取得了多少它的花叶。”执画难得未与倾瑟顶嘴,安沉道。   倾瑟动了动身体,缓缓躺下榻去,侧身朝里,道:“这个本司心里有数。夜深了,神女不好一夜呆在这里。”   执画转身出门去,只是走了几步,顿了顿,复又稍稍侧头,眼角的斜光瞟到榻上的人,道:“青丘最深的深谷,上方生长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月凰树。若没有穷奇墨兰的神力护佑,青丘哪里生得出你幽冥境才有的月凰树。”   就在执画将将打开房门,身后倾瑟才出声应道:“方才我说,若是不饮君玖的心头血,本司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可就是要我死,也总好过渴望他的血。只要再喝一次,一次,我定会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房门轻轻合上,一切归于平静。   (三)   今日倾瑟心血来潮,说想看蓬莱仙岛的桃花。   君玖说,桃花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青丘某片山头上看月凰花。   彼时执画也在,倾瑟便闲闲笑着看向执画,与君玖玩笑道:“我们不需要桃花,但君玖你青丘的神女需要。不是说蓬莱仙岛的桃花可以养出好姻缘了么。”   君玖思忖了下,道:“这个本君倒是疏忽了。”   执画不语,手里捂着一盏茶。面皮上的神色淡漠,然手指的骨节却因握着茶杯而泛出青白。   倾瑟便又道:“既然晓得疏忽了现在补上也不迟,不如今日君玖你就带着神女去蓬莱仙岛折几枝桃花如何。况且神女模样生得甚好,老是呆在你身边,令我不踏实。”   君玖挑挑眉:“如何不踏实?”   “我醋得很。”   君玖闻言心里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想尽量去抓住那异样感觉的源头,可源头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无踪无迹。   他之所以觉得有些不对,那是因为倾瑟从不在君玖面前主动承认她醋。   最终君玖依了倾瑟,果真与执画一起去了蓬莱仙岛。临走时,倾瑟还在背后嘱咐,要折那种枝桠上开有大红色桃花的花枝。   然在路上走了一半,君玖才猛然回过神来,为何倾瑟她不跟着一起去?他不言不语掉头就欲回去。   幸好执画及时止住了他,问:“神君不去蓬莱岛给幽冥司主折桃花了吗?”   君玖道:“本君去带她一起去蓬莱岛看现成的。”   执画恭敬道:“执画的姻缘不需要靠桃花来养,一切仅随缘分。而幽冥司主想看桃花亦可随时与神君来看,只可是……”   见执画顿住了,君玖便问:“只可是什么。”   执画答道:“只可是蓬莱仙岛的岛主,性格变化无常,口味忽轻忽重,若神君将幽冥司主带去蓬莱岛,恐怕对岛主有得费神。眼下神君已然在半路上,不如就先去蓬莱岛折了桃枝再回去与幽冥司主共赏罢。”   片刻斟酌,君玖负着双手站在祥云上,继续与执画一起往蓬莱岛去,清清淡淡道了一句:“甚少见你为倾瑟说话。”   “执画一切不过是在为神君分忧而已。”   (四)   还记得初初在君玖过生辰的那一日,倾瑟被君玖拎来了青丘。彼时路过青丘地界的一两座山头时,倾瑟站在祥云之上往下看,惊诧地发现山头上正长满了月凰树。   真真是只有幽冥境才能长活的月凰树。当时她不明白,为何月凰树出了幽冥还能生长在青丘而不枯灭。   原来这片山头的底下的深谷里,竟还存在着一片青丘的禁地。禁地里的神草穷奇墨兰的神力一直在护佑着这些月凰树。   眼下君玖与执画前脚将将离开青丘去了蓬莱仙岛,倾瑟后脚便捏诀腾着祥云来到了生长月凰的这片山头。   一落地,她就穿梭在偌大的月凰树林子里,一直脚不停歇地往林子的尽头奔去。   林子的尽头,是这片山头与另一片山头相衔接的地方。那里果真有一个深陷的幽谷。只是一眼望下去,幽谷与一般的山谷并无太大的差别,不显得出奇。   这就是结界的作用了。   先前倾瑟不晓得这里有一个青丘禁地,遂多次自这幽谷上方路过之时,都未曾留意这其中的不妥。眼下晓得了,她只要闭眼用神识去稍稍一寻,就能感应得到幽谷下面的一股非同寻常的力量。   说起这结界,并非是什么复杂的结界;无非是令人目所能及之处,对眼前之景产生幻觉。在结界这方面,倾瑟虽说不上比君玖厉害,但如何说也掌管幽冥司几万年了,若是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她就不是幽冥司主了。   遂没多作犹豫,倾瑟立马两指捻了一个仙诀,指尖红光闪烁,往幽谷下面一抛。不消片刻,幽谷之中的光景就发生了变化,继而渐渐显出了另一番景象来。   只站在山头上看,看不大清晰谷中到底是何景象,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一片满目的墨色。下一刻,倾瑟眯了眯眼,动身就飞往了那一方幽谷之中。   PS:在这里特别感谢我的基友那谁家那只曜【《妖女的二货人生》的作者】,因为这几天某云下乡去了,后面的稿子一律是曜曜帮某云传的,不然某云很有可能就断更了~非常感谢~我要她帮我传几天的就好,结果那二货传到我写的地方去了,。。。当时我是又震惊又感动~曜曜~~~~【大喇叭】谢谢你啦~~~新年快乐~还有祝看书的同学、走过撸过的同学,新年快乐~~~~团子、音音、风尘~包子,新年快乐哈,没有时间去一一回复了,明天又要下乡,嘤嘤~~~就在这里一并说了~   章八十 不要命地去喜欢   (一)   墨色的幽谷之中,一片混沌。自上方远远儿地望过去,就好似一锅混浊而粘稠的黑色浓汤。浓汤里偶尔冒出一两个小泡来。   然就是这其中的一两个小泡,忽而一破开,只见一道锐利而耀眼的红光霎时自那小泡之中迅速飞出,只是眨眼之间便已然飞到了上空中。   那不是倾瑟是哪个。   只可是,她飞到上空中的身体,还未来得及停留,亦或是招来天边的一朵祥云垫脚,倏地竟直直坠落了下来!   如那断翅之鹰一般,实实在在地摔在了地面上!   周身的黑色衣裳都是湿透了的,地面被染上一片炫目红色。她手臂在地上撑了又撑,挣扎了再挣扎,方才极为勉强地撑起身子来,仰头便靠在了一株月凰树的树脚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干净白皙的面皮上,眼下竟全是细细碎碎的伤口。   喘息了一阵,倾瑟似被什么东西呛着了一般,动了动喉咙头就往一边侧去,竟干净利落地啐了一大口血!   一只手手心手背全是血,可却还紧紧攥着一株纯黑色的兰花。那便是这青丘禁地独有的神草穷奇墨兰。   另一只手上也有好几道口子,她若无其事地伸出手指抹了抹嘴角,继而又摸了摸面皮上的其他伤口,淡淡然看着那一指血色,嘴角居然还浸得出一抹疲软但婉转的笑来,低低笑道:“穷奇墨兰,还真难搞。就是不晓得这些能不能困得住那狐狸十个时辰。”说着就抬手拎着那株墨兰,又开始骄傲而倔强地笑,笑得好不惹人怜爱。   此时她身后的月凰树,围着她的周围一片,竟似有意识有灵性一般,缓缓将自己的生命力注入到倾瑟的身体里,使得她身上的伤开始复原,连一条伤疤都看不见。   可惜那失去生命力的月凰,却在枯萎。   倾瑟晓得月凰在牺牲自己来帮她,立马直起身来,后背离开了倚靠着的那株月凰,使得周围的月凰树一并失去了与她接触的中介,方才停止了生命力的输送,也终止了自身的枯萎。   她看着它们,面上露出疼惜的神情来,温婉道:“你们这些小东西的灵气哪里能够一下就治得好本司,莫要浪费自己的生命。”   说罢倾瑟方才再度抬起了手,颤抖着手指不大稳当地捏了一个仙诀,换去一身浸血的黑色衣袍,面色苍白如薄纸,然后阖着双目躺在树下歇息。   依旧明丽的阳光透过月凰钻进来,也只是将倾瑟烘得更加透明罢了。   (二)   倾瑟躺的地方恰恰是日光能够照得到的地方,这样她也不会太觉得身体虚弱冰凉得厉害。可这睡着睡着,她便感到上方的阳光暗淡发凉了去。   瞠开眼来一看,倾瑟却看见君玖不知何时已到,正俯下身细细凝视着自己。他隔得很近,那双细长而安然的琥珀色眼睛,流光淡淡转,里面尽是倾瑟一人的影子。他语气里夹杂着微不可察的幽怨,道:“不是说想看蓬莱岛的桃花吗,我去折了回来却发现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回去幽冥境了。”   倾瑟眯起眼睛嫣然浅笑,随之伸手去拂君玖不小心垂落下来的长发,道:“我在这里晒晒太阳,怎么怕我跑了不成。”   “如何不是”,君玖侧身坐在了地上,靠着月凰树,将倾瑟抱起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手指温温润润地抚过她的面颊,莞尔一笑,“不过也跑不到哪里去,我总归会把你找回来。”   倾瑟唇角一勾:“当真如此么,若是我不让你找到,你便如何都找不到。”   君玖顿了顿,蛮横道:“我不许。”   倾瑟连笑都笑得妩媚而柔软,懒懒地撑起身体来缩进君玖的怀里,手臂环着君玖的脖子,道:“抱我回去看桃花罢。”   君玖很享受倾瑟对他这般依恋的感觉,他喜欢倾瑟黏着他,让他抱,听她撒娇。   殊不知,倾瑟其实是周身使不出一点力气来,却还能淡定如斯,在君玖面前不露声色,一举一动看起来竟真的似在撒娇,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她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气息,让君玖察觉不到任何虚弱的痕迹。   君玖起身,抱起了倾瑟,往回去。   路上倾瑟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君玖闲话,说起桃花便忽而想起了上回她去蓬莱仙岛做仙会的光景。仅仅是初初一接触,倾瑟就晓得蓬莱仙主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遂倾瑟笑问:“你去蓬莱岛折桃花,蓬莱仙主可有为难于你?”   君玖淡淡道:“他不敢。”   倾瑟兀自又回味道:“还记得上回去蓬莱岛时,蓬莱仙主就似对我身边的寒生甚为感兴趣。唔如此看来,仙主性情别具一格,他只怕是更加会对君玖你感兴趣。怎么,没有亲近你么?”   君玖默了默,道:“我答应了他,下次给他送一只八尾小狐狸去。”   青丘除了他这只九尾的狐狸就只有八尾狐狸最尊贵,倾瑟垂眼细声道:“你倒还舍得。”   君玖面不改色淡定自如:“诓他的。”   “……”   (三)   回到青丘狐狸洞,一进屋倾瑟就看见执画正将从蓬莱岛折回来的桃花枝一枝一枝细致地插入长颈瓶内,养起来。   那些桃枝果然皆是按照倾瑟的要求挑拣的,每一枝的桃花都开得十分嫣然,且枝桠顶端还长出几朵血红色的桃花来。   倾瑟看着执画轻轻佻佻地笑道:“嗯不错,看来神女不日便可养出一段好姻缘来。”   执画抬眼淡淡睨了倾瑟一眼,继续拨弄桃花枝,若无其事道:“是幽冥司住想看桃花,所以才借着为执画养姻缘为由让神君去蓬莱仙岛折桃枝的罢。”   倾瑟笑意微露,道:“还真莫说,本司就想为神女养姻缘。”   “所谓姻缘,一切凭缘,又岂是这区区几枝桃花所能养得出的?”执画弄放好了桃花,将瓶自安放在桌几一角,“不管司主是多此一举想给执画找姻缘也好还是想赏这美丽的桃花也好,神君辛苦往蓬莱岛走了一遭,司主就莫要跑太远使得神君回来寻不得司主踪迹。亦或是去了什么地方,总该在神君回青丘之前就折返回来。不然惹得神君好找。”   对于执画不冷不淡的提醒,倾瑟只眯起眼,微微点头。   一旁的君玖蹙了蹙眉,出声道:“执画,对倾瑟说话,客气些。”   执画垂头:“是,执画知错了。”   倾瑟忙摆摆手,走到桌几边,凑过头往那桃花上嗅了嗅,道:“神女真性情,莫要太拘谨了她。”说着她就干脆拿过一旁的剪子,欲剪一剪桃花枝上横生出来的小枝。   执画眼梢一侧就看见了倾瑟那握着剪子的手在微微发颤,身子稍稍一移,便自然而然地挡住了君玖看向倾瑟的视线,接过倾瑟的剪子,道:“让执画来剪罢。”   后来倾瑟与执画闲闲谈起天来,君玖不便再继续呆着就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执画与倾瑟两人。   执画剪斜枝剪得清脆,毫不拖泥带水,嘴上却若无其事道:“如何了。”   倾瑟回味了一下去到幽谷时的经历,先前执画所说不假,老实说她觉得吃力得很,弄得满身伤痕累累先不论,还当真差点就有可能回不来了。不过这也丝毫没让倾瑟觉得有什么后怕,只听她云淡风轻道:“穷奇墨兰,很厉害。”   执画嘴角溢出一丝哼笑:“你以为我是说着玩儿的么。”   倾瑟道:“既然厉害,那么我想,本司弄到的份量应该够困他十个时辰了。”   执画闻言一愣,抬起头来看着倾瑟,却见倾瑟的手心里正安静地躺着一株完完整整的穷奇墨兰。她垂着眼帘,掩饰住眼底里尽显的诧异,问:“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倾瑟无谓地笑了笑:“岂止是有本事。”   执画明白,还应该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绝才是。头一回,她对倾瑟油然生起了敬佩。倾瑟能为君玖着想至这般田地,或许她真应该相信倾瑟一次,倾瑟是真的喜欢君玖。   真的很喜欢。   不要命地去喜欢。那种不要命的喜欢,连倾瑟她自己都未曾发现。   (四)   倾瑟身上的魔藤之伤,在步入第二个七七四十九日的阶段之前,她一直呆在青丘,很轻易地就卸下了君玖的防备。   不过眼看着明日就是七七四十九日之期,君玖为保险起见,这一日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倾瑟。只要待今日子时一过,君玖便立马会剜第二碗心头血来给倾瑟服用。   今晚晚膳,倾瑟说要吃玉米粥。于是君玖又开始亲自下厨,煮玉米粥;倾瑟就在一旁看着。   倾瑟心思流转,难得俏皮问:“君玖,我和玉米,你要哪个。”   君玖边剥玉米往锅里放偶尔还要往嘴里塞两颗,边道:“两个我都要。”   他专注地吃玉米然后漫不经心地答话,倾瑟忽而能想象得出他头上冒出了一对雪白的狐狸耳朵,动了又动。那副模样,委实令人想情不自禁将他摁在怀里狠狠蹂躏一番。   倾瑟便玩笑道:“若将你放在人间给凡人当宠物倒好养,只吃玉米么。”   “那也要看凡人敢不敢养能不能养。”   倾瑟掂了掂下巴:“啧还莫说,本司也想养一只白狐狸。”   “养来做夫君可以考虑,但养来做宠兽一切免谈。”君玖将玉米粒尽数剥下来丢进锅里,还有一些丢进自己的嘴里,“幽冥境能生玉米么?”   “……没有。”   “本君青丘能生玉米,还是让本君来养你比较稳妥。”   “本司不如你,不喜吃玉米。”   “还有水蜜-桃。”   “呲……容本司想想……”   章八十一 爱你,才舍不得伤你   (一)   一顿玉米粥晚膳过后,君玖拉着倾瑟在狐狸洞外闲晃。   恰恰不晓得是哪个洞里的小狐狸遇见了倾瑟,便又兴冲冲给她抬来一箩筐水蜜-桃,道是将将才自树上摘下来不久,新鲜又味美。   倾瑟笑眯眯地接受了。来了青丘这么多天,也还就这青丘的水蜜-桃十分得她心意。   哪晓得君玖有点不大高兴了,负着双手居高临下睨着小狐狸,道:“这些桃子结得不错,个子大颜色亦好。”   小狐狸刚想洋洋得意地在老大面前自夸两句,怎知一仰头就看见君玖那僵成一块的面皮和寒碜碜的眼神,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嗫喏了两声道:“神君、神君谬赞了……上回给夫人送的桃子……夫人说很、很喜欢……这才又送了过来……”   君玖眯起细长的双目,淡淡道:“嗯原来上回的桃子也是你送的,夫人吃了整整一箩筐,晚上肚子就开始痛。”   小狐狸畏缩地后退了两步,聋拉着头上的两只狐狸耳朵,瓮声道:“那下、下次……下次换个小一点的、的箩筐……”说罢小狐狸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倾瑟看了看远去的小狐狸,再看了看地上满满一箩筐的水蜜-桃,默默地弯身抱起了箩筐进怀里。君玖想接过来,她不让君玖碰。   在回去的路上,倾瑟才猛然回味了过来,问君玖:“哪个是夫人?”   君玖神态认真:“难道不是你么?”   后来君玖不顾倾瑟的反对,处决了倾瑟费力抱回来的那一箩筐水蜜-桃。处决的原因是,倾瑟不晓得节制,一吃就吃整箩筐,恨不得将箩筐也一并吞了下去;而处决的结果是,他要用小狐狸送给倾瑟的桃子来酿桃子酒。   于是,狐狸洞的后花园子里,倾瑟黑着面皮,看着君玖又是找坛子又是兑酒的忙得不亦乐乎。最后还将那些新酿的桃子酒埋进了土里,愣是连一只歪嘴丑桃子都没给倾瑟留。还与倾瑟相约三年再来起土挖酒。   倾瑟哼了一声,露出似在生气的样子,转身就走。   君玖及时拉住了她,问:“上哪儿去。”   “睡觉。”倾瑟侧头,故意不去看他。   君玖自然而然牵起倾瑟就往屋子里去,还道:“走,我与你一起睡。”看来今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倾瑟逃离自己的视线。   倾瑟愣了愣,继而侧头,眼角余光柔情万千,应道:“好啊。”   (二)   那一夜,君玖抱着倾瑟进屋将她放在榻上,而后翻身枕在倾瑟身边,安安静静地陪着她,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   他们中间似有一条不能逾越的线,使得君玖一丝一毫都未曾越过。   良久,倾瑟才淡淡吁了一口气,随即伸手过去握住了君玖那安稳放于榻上的手,感受到他的手颤了颤,倾瑟便轻轻问道:“君玖,为什么不碰我。”   君玖静默了片刻,低低应了一声:“往后还有许多时间,不急于这一晚。”他不想自己一时因一时忍不住而犯了大错误了时候,连片刻时辰都不舍得耽误,定要这般死死守到子时方才安心。   他和倾瑟都心知肚明,子时一到,意味着什么。不仅心知肚明,而且还能猜透对方在想些什么。   然猜透是一回事,做不做得绝又是另一回事。   倾瑟冷不防笑出了声,下一刻突然身形一动竟翻身压在了君玖的身上,眯起眼魅惑蛊人道:“往后是还有许多时间,但今晚是头一回令我这般渴望着你,你居然不要。”   君玖狠狠一颤,动了动嘴刚想说话,倾瑟却伸出食指搁于他的唇瓣上,笑眯眯继续道:“既然你不主动来碰我,那就让主动我来碰你。反正也一样,君玖你说是不是?”说着倾瑟那带着些许凉意的指尖便轻佻而又从容地抚上君玖的面皮,缓缓往下,触碰着君玖的脖子,若有若无地拨开挑起他白色的衣襟。   待再想继续往下滑时,君玖猛抽两口冷气,倏地捉住了倾瑟的手,抿起嘴压抑道:“莫来诱惑我。”   倾瑟不理会君玖的隐忍,一边用另一只得空的手伸到君玖的腰间,手指轻轻一带一挑便轻而易举地解开了君玖的腰带,还一边道:“经受得起的诱惑哪里算得上是诱惑,要经受不起的才算……”   哪晓得话只说了一半,忽而倾瑟眼前一派倒转,一转瞬的功夫她与君玖就换了一个位置,换君玖将她牢牢实实地压在下面。他道:“你于我,何以不是最要命的诱惑。”   (三)   倾瑟挑了挑眉梢,嘴上清清淡淡,但面皮上却呈现出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妖娆来,手臂勾住君玖的头,将他的头摁进自己肩窝里,咬着他的耳朵低低道:“当初你听闻我倾慕天帝时的那股霸道劲儿呢,哪里去了。不是说你爱我的么。凡是爱,皆会有将之据为己有的冲动与渴望,我觉得倘若爱就是应该占有才算完整。那么君玖,你到底能有多爱我呢。”   君玖不语,可手却不自禁地在倾瑟的后背游走,继而游离到前面,抚摸着倾瑟的身体,一层一层地剥她的衣裳。   倾瑟捧起他的头,含住了他的唇。   一个温柔而缱绻的吻,在他们的呼吸之间铺成开来。   君玖一手握着倾瑟的腰,一手剥开了她的衣裳,露出一边白皙而精致的肩头和胸间若隐若现的沟壑来,肩头里侧的锁骨和那不深不浅的沟壑随着她胸口的起伏,轮廓忽明忽暗。   倾瑟阖着双目,睫羽却微微颤颤,勾着君玖脖子的手臂换了个姿势,紧紧地攀着君玖的肩膀。   “当真要如此么。”君玖艰难地离了倾瑟的唇瓣,嗓音沙哑而隐忍地问。   倾瑟呵了一口气:“那你告诉我,不是如此应当如何。”   君玖手指缓缓蹭过倾瑟半落的衣襟,一点一点地伸入到她衣服里面去,那种指腹怜爱地摩挲着肌肤的感觉,惊得倾瑟忽而喃出了声。   只听君玖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嗯……”   君玖舐咬倾瑟的脖子,舔她的耳垂,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使她晕头转向。晕头转向之余,手也不忘扯开君玖的衣袍,手心实实在在触碰得到君玖那结实而精致的身体。   ……   然而,突然此时,外面子时的更声倏地响起,倾瑟和君玖皆极为敏感地顿下了动作。   几乎是同时,君玖与倾瑟倏地出手。君玖手指捻起一个决结出结界来就欲困住倾瑟,而倾瑟也毫不躲闪,起身就猛地抱住了君玖。   就是趁着君玖愣神的这一空档,倾瑟双目一凛,翻手掌心里化出那株她去深谷里采回来的穷奇墨兰,丝毫迟疑不得就干脆决绝地击向君玖的后背!   将那株穷奇墨兰完全击入了君玖的身体里。   霎时君玖浑身一震,果真被制住,动弹不得。   (四)   倾瑟垂头若无其事不急不缓地拉起自己垮塌的衣裳,一层一层整理规矩;不管君玖露出多么震惊和生怒的神情,皆影响不到她。   君玖一字一句问道:“倾瑟,你竟背着我去了青丘的禁地!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倾瑟弄好了自己的衣裳,方才淡定从容地替君玖整理,悠悠道:“本司做事向来不需要他人允许。当然这三界之内除了天帝。”   “你想干什么。”   倾瑟让君玖平平整整地躺在榻上,拉过一边的被子替他盖上,道:“不干什么,就是要让你什么都别干。安安心心过了今日便好。”   “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你要让我怎么安心?!”   “我当然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倾瑟起身,背对着君玖,冷漠至极残忍至极,“今日就算是我死,你也要安安心心看着我死。”   “倾瑟——!”房间里,强大的仙气四处乱窜,可惜无论怎么窜,都似被缚上了锁链,无法获得自由。   倾瑟侧了侧头,唇角微挑:“我说过,就是死也不喝你的心头血。你无法改变我的信仰和决心。”因为她再也受不了那种伤害君玖而自己心如刀割的感觉,比真的剜心还要痛上千百倍。   君玖几乎咆哮起来,吼道:“区区几碗心头血而已!我又不会怎么样!倾瑟,是你自己说的,爱要占有才算完整的爱,那你为什么就是不愿让我救你,我救了你才能有资格占有!”   “爱要占有才算完整的爱么”,倾瑟轻声哼笑了起来,“那是我乱说的,专门用来诓骗你的。我只晓得,若是爱你,定舍不得伤你。一分一毫都不允许。”   “我不在乎!你到底听清楚了没有我不在乎!”   打开了房门,清冷的风扑面而来,倾瑟安静着容颜清落落道:“但我在乎。倘若今日过后我还没死,再来与你继续方才未完之事。”   说罢她踏出了房门,随手将门带上。身体却在出门的那一瞬间,虚脱地向一边倒去。幸而手及时扶住了门框,还不至于倒在地上。   屋外一边,站着着一身紧袖高领衣裙的执画,神色淡漠。   倾瑟手捂着胸口,摇摇晃晃地离去,道:“若不想功亏一篑,剩下的两个时辰,还烦请神女拖住他。”   眼见着倾瑟就要消失在了夜色中,执画突然出声道:“你这般决断,说不定今日一过,当真会死。”   倾瑟脚步顿了顿:“那又如何。”   章八十二 月凰之凋零   (一)   倾瑟回到幽冥境时,寒生早已经在黄泉路口等着她。   寒生手里拿着一件袍子,走上前轻轻披在倾瑟的身上,声音沉稳干净道:“司主还是回来了。”其实他一直不喜他的司主与其他任何人走得太近,就算知道司主心里想的谁念的谁,他也想她一直做一个无心无情的幽冥司主,正如这三万年来一样。如此一来,便只有他寒生一人守着她。   可而今,寒生却宁愿倾瑟不回来,就好好地呆在青丘,起码呆到五个七七四十九日之阶段结束,不,就算是只呆到今日结束也可以。   倾瑟气息悬浮虚弱,道:“幽冥境事务繁杂,哪能一直在外闲晃。”说罢她双目一闭,身体便软软地倒进了寒生的怀里。   寒生连忙搂住了倾瑟,道了一声“下官冒犯了”,便将倾瑟抱起,进了幽冥宫。   趁着倾瑟沉睡的空档,寒生将她安放于卧榻之上,说倾瑟喜欢冰莲汤,他前两日去天山借了几株冰莲回来,现在就去熬煮,待到倾瑟醒过来时便可以入食。   不想寒生将将一转身,手便冷不防被倾瑟突然蹭起来握住。她的身体虚也是一阵一阵的,待缓一缓也就恢复了些力气。   倾瑟疲软地坐了起来,手撑着额头,疲惫道:“想去哪儿。”   寒生顿了顿,道:“下官去给司主炖汤。”   倾瑟声息没多大精神,道:“就算你现在去青丘也没有用,青丘君玖已被本司施法困住,你无法带他到幽冥境来。”   寒生挣开倾瑟的手。生平第一次他被倾瑟握住手,无数回奢望他能牵起倾瑟的手,若有这样一个机会,他绝对死也不会放开。只可惜,他不得不放。   他执拗道:“总归是有其他办法。”   “寒生!”就在寒生将将要走出门口时,倾瑟喝住了他。   倾瑟冷声开口道:“若你胆敢再往前踏一步,本司就撤了你幽冥境第一判官之职。”他闻言也只身体顿了顿,随之还是毫不迟疑地抬脚踏出了门口。   (二)   寒生走后,倾瑟艰难地爬起来,双脚落地,低低骂了一句“胆子越来越大了”,亦跟着走了出去。   她去了忘川河彼岸,不晓得怎的,就是想过去坐一坐。还有许久之前,那树脚下被她意气用事捻诀捏碎的三生石,若是还在该多好。   至少她能在上面,看到君玖的影子。   只可惜,手轻轻触碰到原来三生石摆放着的地方,只有一片冰冰凉凉的地面。倾瑟阖着双目,倚靠在树脚下歇息。肤色却越来越苍白。   许久,她方才再度醒了过来,仰头看着头顶的月凰树,月凰树一树妖娆的月凰花,不知何时那鲜艳荼靡的大红色却已然变成了暗红色。   倾瑟起唇对着月凰树轻轻笑道:“再做最后一件事情好么。”说着她便抬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空中画了两下,霎时以月凰树为中心,漫天的月凰花狂肆飞舞,最终向四周扩撒,缓缓下落,落地的月凰花将倾瑟和她倚靠着的月凰树堆城了一个圆圈。   她口中细碎念着仙诀,地上的月凰花渐渐散发出红光,与月凰树的树顶端相接,最后竟形成了一面光晕,将她围绕其中。   腰际原本已经好起来的那个窟窿伤口,此时却又开始沁血。不消片刻,倾瑟的黑色衣袍便已濡·湿了一大片。   寒生走的时候,倾瑟就说他就算去青丘也没用,因为青丘君玖已被她以穷奇墨兰困住脱身不得,而寒生固执地以为,一定会有其他的办法。   他就是无法眼睁睁就看着倾瑟这样子下去。   果真,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回来的虽说不是青丘君玖,却也十分厉害,乃三界主宰——天帝。   寒生与天帝将将一入幽冥,就看见忘川河那个方向的红光夺目,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去幽冥宫,而是立马择路去了忘川河彼岸。   去到那里一看,倾瑟果然在,而且四周结了一个厚重的光盾结界将她自己隔在了里面。光是看那结界上流动的仙光就晓得,此结界强大非凡。   寒生不知其中的厉害,心急如焚地飞了过去。天帝微微抿起了唇角,却也不出言劝阻他。在天帝意料之中的,只见寒生身体将将一触到结界的光晕,竟毫无还击之力一下便被弹出数丈远!   天帝不急不缓地抬步路过寒生,侧了侧眼,淡然道:“你走远一些,孤会处理好此事。”说着他手臂伸向前,掌心触碰着那厚厚的结界,结界的红光似有反应一般,开始朝他掌心以外的地方散去。   一直待面前手碰到的结界红光变得薄之又薄,天帝竟从容自在地踏了进去。寒生见状,忙跟了过来,后脚就欲随天帝一齐进去。天帝冷不防又出声道:“司主的修为里混了孤一万年的仙力,因而孤才能在不自损不伤她的前提下侥幸进到她的结界中来,若你不怕伤了元神,尽管跟着孤进来。”   令天帝稍显诧异的是,寒生居然不受他言语威胁,还当真不怕死地跟了进来!   不过,天帝可没打诳语。倾瑟结的这个结界,耗费了所有的力气和决心,若寒生进去,恐怕结果会真如天帝说的那般损伤元神。   天帝眼疾手快,手臂往侧边一挥,霎时将寒生击飞。寒生爬起来就一个劲儿地再次冲过来,可惜天帝两只脚皆已站进了结界内,结界又变得无懈可击。   天帝看着寒生那第二次被结界弹出去的身影,淡淡吐出四个字:“不自量力。”   (三)   倾瑟连眼帘都未曾抬一下看看天帝,只宁静地看着寒生那抹被弹开的身影,忽而起唇轻轻道:“多事。”   天帝眨眼间就站在了倾瑟的面前,道:“他确实多事,就算不去找孤,孤也会下来看你。”   倾瑟这才稍稍仰起头,看见天帝逆着光,一身紫衣墨发,身长玉立地立在眼前。只可惜,神情模模糊糊,看不大清晰,亦或者是觉得不大真实。她挑起唇角清清然道:“若只是下来看看,倒也无妨。”   天帝一口否定道:“自然不会只是下来看看而已。”   倾瑟想了想,笑问:“莫非除了喝君玖的心头血,还有其他法子可治愈我身上的魔藤之创伤?”   天帝缓缓蹲了下来,有些颤抖地伸出手去,轻轻抚过倾瑟的腰,抚得一手的鲜红血色,继而抬手捻了一个决施于她腰上,可却丝毫未阻得血不停地往外冒,便道:“你看,连孤的仙法都无济于事。魔藤乃魔界之魔物,能锁仙族的仙气,若是被魔藤轻微擦伤倒不打紧,可以不靠仙力而慢慢愈合。可你受了这般重的伤,自然是等不到慢慢愈合。”   倾瑟侧开头去,飘乎着声音细声问:“那为什么一定要喝君玖的血呢。”   天帝默了默,还是道:“中了魔物的创伤,须得以魔气与其相抗衡。而饮心系之人的心头血,是最易亦是最快能够聚集魔气的方法,所谓逆天之常情悖世之所伦理,乃入魔之初始。”   倾瑟久久不语。   天帝叹了一口气,便又道:“但是只要心正,仅是那点心头血,哪里能使司主堕落成魔。”   “仅是那点心头血?”倾瑟轻轻笑出了声来,“天帝你可知道,仅是那一点心头血,就足够颠覆我自己了?就好比……我每喝一次他的血,就似在杀他一次……要杀他,还不如杀我自己……”   天帝怔愣了下,面皮上浮起深沉的悲戚:“那你可知你杀你自己,也会颠覆了孤。”他站了起来,掸了掸自己的衣袍,“所以孤怎么能袖手旁观,权当孤自私一回。”说罢他便向结界外走去。   倾瑟冷不防捉住了天帝的袖角,攥紧了问:“你要去哪里?”   天帝幽幽道:“就这般让君玖上神被青丘神草所困也不是个办法,孤亲自去将君玖上神带来。”   (四)   倾瑟倏地头偏向一边,面色呈痛苦状,紧紧地蹙起了眉头动了动唇,竟呕出来一大股鲜血!鲜血顺着下巴淌下,滴露在地上牵起一丝丝妖娆的红线。   她倔强而坚定道:“我不需要他。”   “但孤需要。”   倾瑟扯了扯天帝的袖角,死死不放:“求你别去。”   “这次你求孤也没用,孤不会让你死的。”   “唔……”倾瑟一手捂着自己的腰,腰上鲜血涌得愈加猛烈,她口中也一下包不住,竟“噗——”了出来,一大口血尽数喷在了天帝的衣摆处,“凤夕,凤夕,我求求你。”   终究还是没忍住,天帝只僵愣了一会儿,忽而一转身便将倾瑟狠狠地揉进了怀里,压抑着低低呢喃:“为什么你要爱上他,若是爱上孤,孤定不会让你如此痛苦。”   “天帝没有身在其中,不知其中生不如死的滋味。”倾瑟手指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轻轻一划,只见手腕上赫然显现出一条口子来,血自口子里迅速沁出。   趁着天帝不备,倾瑟抬手便将腕子送入天帝口中!   鲜血的气味一下蔓延至天帝的味蕾,腥甜的液体顺着他的舌头流入了喉咙,他瞠大了凤目,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只听倾瑟清幽地问:“凤夕,喝我的血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呢。”   天帝立马回过神来,狠狠地打开倾瑟的手腕,怒不可遏:“你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让孤喝你的血!”   倾瑟无力地眯起了眼睛,往天帝怀里蹭了蹭,道:“愤怒么,我也觉得很愤怒……还很难过……那只野蛮的白狐狸就似我喂凤夕喝血这般,胆子大得很,要让我喝他的心头血。”   忘川河里的风疏落落地拂起,飘飞了天帝的长发,扬起了倾瑟的裙裳。   那一树的月凰,纷纷开始飘零凋落。   倾瑟渐渐冰冷透凉的身体,被天帝捂紧在怀里,却怎么都捂不暖。她缓缓抬起手臂,圈住了天帝的腰,若有若无地喟叹道:“凤夕,对不起。”   章八十三 我就是死也舍不得伤你   (一)   倾瑟渐渐冰冷透凉的身体,被天帝捂紧在怀里,却怎么都捂不暖。她缓缓抬起手臂,圈住了天帝的腰,若有若无地喟叹道:“凤夕,对不起。”   天帝咬着牙较真道:“你当真以为孤会就这样算了吗,倾瑟你未免也太小瞧了孤,也太小瞧了青丘君玖。”   听到“君玖”这两个字,倾瑟张开眼来,迷茫地望着天帝,道:“今天不是马上就要结束了么,无力回天了不是?我马上就要死了。”   “不是还有两个时辰么。”   天帝话语将将一毕,忽而一阵狂风起,天帝挑了挑嘴角,侧目看过去,便有轻声细语笑着与倾瑟道:“你看,人不就来了。”   倾瑟动了动身体,撑起来顺着天帝的目光看过去,狠狠地颤愣了一番。只见她设下的结界外面,随着狂风化去,两道仙光猛烈强劲飞奔而来,瞬时落于地面化作了人形。   一身白衣倾城的君玖,一身碧色干练的执画。   君玖毫不啰嗦,抬起手臂便撑在结界之上,霎时结界上面的红光汹涌澎湃激昂荡漾!只听他用那干净的嗓音清清浅浅道:“没有本君的允许,你哪里会死。”纵使眼下他有千般万般对倾瑟的愤怒,也全部都化作力气尽数用来破倾瑟费劲心思结下的结界。   倾瑟大惊,连忙爬了起来,不晓得哪里来的大力,一把推开了天帝,竟亦如君玖那般伸出手臂向前自里边支撑着结界!   君玖面不改色道:“倾瑟,放手,本君不想伤你。”   倾瑟死死抿着唇:“有本事你就伤我试试看。”说着她口中就又涌出了鲜血来!   可是即便是这样,君玖也一点都不心软,手上用劲越发狠厉,只是那双狐狸眼睛在触及到倾瑟嘴角的血色时幽深得似化不开的潭水,寒气逼人。   结果片刻功夫都不到,倾瑟便再也坚持不下去,冷不防手一软,身体就往后倒去。还好天帝动作够快,及时移身至她后面接住了她,叹了口气道:“犟着差不多也该适可而止了。”   就在倾瑟收手的那一刹那,围罩在这忘川彼岸的强大结界,红光变得暗淡,继而结界竟破碎成了一块一块的光的碎片。   君玖身体顿了顿,口中闷闷哼了一声,嘴角却也滑出一缕血丝来。不得不说,面对倾瑟结下的这个强大结界,想要破解,不自损就得伤她,君玖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前者。他伸出食指若无其事地抹了抹嘴角,一步一步向倾瑟走来。   (二)   倾瑟跪坐在地上,稍稍侧了侧头,斜眼冷冷清清地睨着边上的执画,一字一句道:“青丘神女,你失信于本司。”   执画安沉着眸子,动了动唇,道:“你没说我不可以反悔。”   倾瑟闻言扬起唇角讥诮地笑了起来,道:“你不是舍不得你青丘神君受丁点的伤害么,何以会反悔。”她抬起眼帘直勾勾地看着她,“你说,何以会反悔!”   执画不再言语,君玖便上前一步,朝倾瑟伸出手来,道:“倾瑟,过来。”   倾瑟愣愣地看着那只素白修长的手,顺着手往上看见了君玖不大清晰的容颜,唇畔溢出一抹笑,问:“过来做什么,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想本司喝了你的心头血?”   君玖抿起唇,弯身就过来拉她,不想倾瑟动作快君玖一步,迅速起身,飞离了他,站在树下的另一侧。飘零的月凰花瓣落在她的发间,趁着她如雪的肤色和唇边未干的血迹,尤其好看。   她狂躁地冲他吼:“君玖你到底算个什么!凭什么我就非得喝你的心头血!丝毫不顾我的感受,自己一意孤行,我说我不需要你的血,你究竟想怎么样?!”   君玖却温温沉沉道:“但本君以为,你需要。喝本君区区几碗心头血,总好过看你烟消云散回天乏术。”   倾瑟恨恨地瞪了君玖一眼,却忽而邪笑起来,道:“你怎知本司不是更喜欢后者?”说罢她两指并拢点住自己手臂和上身各处灵穴,仰头便呵出了一口仙气,仙气中缓缓升起一样红光大振的东西。   那是一株绝美的月凰花!花身成四瓣,通透红亮,说它是绝美当真一点也不夸张!   君玖见状面色倏地绷紧。只听倾瑟不紧不慢道:“本司的元神和君玖你的心头血,你选哪个?若你仍旧是执意要选心头血,那本司只好毁去这元神。”   君玖身体狠狠一颤,脸色发白。   天帝面皮亦失了颜色,低吼:“倾瑟你胆敢胡来,孤定不会善罢甘休!”   倾瑟定定地看着君玖,似在等他的回答。   (三)   许久之后,君玖方才飘忽着声音问:“果真要选是不是。”   倾瑟道:“本司自然是无心与你玩笑。”   “那好,既然如此——”君玖拉长了声音,复又顿了一顿,随后一头柔软的墨发渐渐发白,最后竟变成了顺长的银白!银白的发顶,狐狸耳朵正炯炯有神地立起。   “你在干什么。”倾瑟不晓得君玖变成狐狸身是个什么意思。   只见君玖细长的狐狸眼睛里,琥珀色的光泽淡淡流转在倾瑟的身上。他伸出手动了动自己的衣襟,居然一件一件解开了自己的衣袍!直至完全裸露出那结实而光洁的上半身,方才罢止。   上半身流畅而分明的线条,银色飞扬的长发,以及那一对雪白的狐狸耳朵,一切皆是九尾天狐最最完美的模样。任是谁看见了都禁不住赞叹。   倾瑟瞪大了眼睛看着君玖的指尖,若无其事地触碰到心口处,淡淡划了划,就划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来,霎时那道口子似泉眼一般,不断有温热的液体自里面流出!   液体顺着他的身体缓缓往下流,遇上腰间松垮的袍子时被阻了去,雪白的袍子绽开了一朵又一朵妖娆的红花!   “神君!”执画见状立马惊呼着上前,却被君玖横手一挥就给制止住了。   就只有倾瑟,双目死死盯着自君玖心口淌出来的血,久久回不过神来。   君玖清清浅浅道:“不是要选么,那若是换你来选,你是选本君的心头血好还是选你自己的元神好。”   那一刻,倾瑟似乎能听得见自己的理智如城墙一般一段又一段坍塌崩溃的声音。她像是与君玖有着深仇大怨一般,看着那些血,眼里幽暗的红光一闪而过,继而用陌生却愤恨的眼神看着君玖,怒道:“本司看得比命还要贵重的东西,你居然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君玖云淡风轻地挑了挑眉,道:“看来是本君给你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你无法做出最精准的选择。”他手抚上自己胸前的伤口,“本君该把这个洞再开得大一些。”   “你敢——!”倾瑟瞳孔紧缩,还不待自己的脑子做出反应,元神立马归位身体就快一步冲了过去,力道之大竟将君玖推出了好远。她红了眼睛,咆哮,“君玖,君玖,我舍不得伤你,你为什么要伤害你自己?!你可知道,我就是死也舍不得伤你!”   君玖晕开唇角轻轻落落地笑:“我知道。”趁着倾瑟不备,他抬起手指便触碰在了倾瑟的唇上。   那一指的鲜血呵。   触目惊心,令人炫目。   (四)   倾瑟口中尝到了那种足以令人疯狂的鲜甜,受了惊吓一般连连倒退,可惜君玖却步步紧逼。他不给倾瑟后路,要让她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   见倾瑟顽强抵抗,君玖双目一眯,立马一手覆上自己胸前的伤口往外移,手心似有不尽吸引力一般竟能将涌出的血变成一根笔直的血柱不断往外吸,越吸越多!   倾瑟神情慌乱无比,连忙伸出双手去捂住君玖的心口,不让血继续往外流,红着眼眶乞求道:“君玖……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   君玖轻轻摸着倾瑟的头顶,轻轻柔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心头血要不了我的命,但是没有这些心头血,你的命就会跟着没有了。你舍不得伤我,但我更舍不得见你有分毫差池。”   倾瑟拼命要紧牙,低沉道:“……你不要逼我……”   “没有逼你,全凭你自己选择。”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之后,倾瑟颤抖着双肩,移开了捂在君玖胸前的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哆嗦着放在眼前。终于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手心里,她悲凉地泣出了声。   泣出了声,却还要边呜咽着边将沾满鲜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   她的决心很简单,她的狠厉亦很简单。   不管是眷恋上一个人,还是爱上一个人,她都会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去眷恋、去爱。或许太过偏执,但那有什么办法,那便是倾瑟的决心。   三万年前她眷恋天帝可以代替天帝承受剜心之痛,三万年后她亦因为爱着君玖不愿饮他一滴心头血,即便自己面对的是死亡。   对自己狠厉不要紧,但对心系之人,舍了命去保护都没关系。那便是倾瑟的决心。   可而今,她在做什么呢。   在饮心系之人的心头血。   不管是君玖、天帝,还是寒生、执画,在他们眼里,倾瑟做了一个最明智的选择。在毁灭自己的元神与喝掉君玖的心头血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因为倾瑟和君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神仙。两人皆太自负。倾瑟说会毁灭自己的元神,她说得出做得到;而君玖引出自己的心头血直至血液干涸,他亦是狠得下心做得到。   终究还是倾瑟先妥协,这样一来,君玖不会死,她更不会死。如何不是皆大欢喜。   然只有倾瑟自己才晓得,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啊——哈哈——”当五根手指上的血色皆被倾瑟含进嘴里吮吸干净了之后,她再也抑制不住满心如刀绞一样的痛楚,仰头大哭大笑,眼泪自眼角横落,难以停歇。   君玖心疼地看着她,细声呓念:“幽冥有月凰,绝世而无双。月凰花满树,卿当与君老。”   “三生流年滥成灾,与君相守与君老。”泪珠子滚滚落下,倾瑟缓缓靠近君玖的怀里,颤了颤清冷的睫羽,俯头唇便抵上了君玖的心口处。   用尽力气舔舐品尝。   章八十四 清远一梦   (一)   “乖轻点……”   倾瑟的理智被对鲜血的渴望所打败,什么都不去想,一心一意地埋首在君玖的胸前尽情吮吸着君玖的心头血,听闻君玖带着不尽宠意、气息悬浮地低低道了一句之后。方才迷茫而无辜地抬起头来,望着君玖。   手捂着君玖的心口,可心头血仍旧是顺着倾瑟的指缝流出,她便满含委屈与渴望地对君玖道:“你看,它又流出来了……”说罢不待君玖回一句,她就又伏下头去,伸出舌头贪婪地舔。   君玖扬起下巴,吁了一口气,阖上双目,一手搂紧倾瑟的腰肢,一手将她的头摁在胸前,喘息着道:“那就全部吸干净。”   “好……好……”倾瑟果真依言吮吸得愈加厉害,似一个永远也喝不满足的婴孩一般。只可惜,偶尔眼中红光一现,她便又露出无比痛苦的模样,嘴里停不下来,却还拼命溢出哭声,“君玖……你为什么不离我远一点……究竟是为什么……”   君玖还有心情笑:“你让我怎么舍得。”   “你是我见过的最蛮横最令人憎怒的狐狸……”   “你说没有爱,哪里来的恨呢。”   ……   月凰树下,一片纷飞。   青丘的两片山头,起初入眼满目的含苞待放,而今已变成了绯红嫣然的月凰花绽。倾瑟不再时常呆在忘川河彼岸的月凰树下,而是喜欢在青丘的月凰树下阖瞌睡。   倾瑟想起了就会问抱着她的君玖,君玖我能不能不喝你的血了?   君玖便道,等你好完了就不喝了。   当君玖将满满当当的一碗鲜血端到倾瑟的面前时,那新鲜至极的红色映衬着君玖的脸色比往日越发的白。   倾瑟便干渴地舔了舔自己的嘴,乞求道:“我喝了心里会好难受,不喝了。”   君玖温柔地问:“哪里难受了?”   倾瑟想了想,道:“那种十分欢愉的感觉,让我好难受。就好似我一边忍不住想要杀了你一边却感到痛苦。”   君玖将血递往倾瑟的唇边,倾瑟双目幽深地看着君玖那一碗心头血,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由开始的试探和尝试逐渐变成捧碗痛饮。只听君玖安慰她道:“哪里有那么严重,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倾瑟喝罢,打了一个饱嗝,眼里水汽氤氲,口中却道:“真好喝……”   (二)   夜里,屋内漆黑一片。   倾瑟独自蜷缩在榻上,下巴搁于曲着的膝盖之上,安静地垂着眼帘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倾瑟抬起头来,见君玖面色安然,手里正拿着一只高脚烛台,烛台上的白蜡烛幽幽燃着摇曳的小火苗。   倾瑟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今日是第几个七七四十九日了?”   君玖抿着唇角,垂着眼帘将烛台放在桌上,继而走到榻前坐下,伸手轻轻抚过倾瑟的面皮,道:“第四。”说着他凭空化出一只白瓷碗来,欲引心头血。   倾瑟眸子一见君玖那胸前将将沁出的血色,顿时幽邃了去,结果还不等君玖将心头血引入碗里让她喝,她倏地身体猛往君玖身上一扑,竟将君玖给扑倒在榻上,身体压在君玖的身上,双手摁住他的肩膀,俯下头去就一口咬在他的心口上!   整整一室闪烁的烛火的光辉寂然,就只听得到倾瑟不断滑动着喉咙咽下东西的声音和君玖细微的喘息声。   “君玖……君玖……你快离开我……快……”没一会儿,就听倾瑟呜出声,口中还猛咽下一口鲜血。   君玖手穿插进倾瑟的发间,轻轻婆娑着,道:“没事。”   “求你快离开我……我停不下来了……唔……”   “那就不要停。”   “君玖啊——”几经痛苦无比的挣扎,倾瑟终于能使自己的嘴稍稍离开君玖的胸前几许,双目似染了血一般通透绯色无比,“我若入魔,该怎么办呢……”   “除了爱你,我已经想不到其他的事来做。”   倾瑟愣了愣,眼眶红透,看着君玖:“你混蛋……”她下巴蹭着君玖的,下一刻嘴就不再眷恋着君玖的心口,而是游离到他的唇畔,疯狂炽烈地吻了下去。   满口的血腥,满心的痴狂。   君玖说,她就是入魔了,他也爱她。   ……   忘川河里红色的河水,万万年积累了鬼魅不死不灭不止不休的执念,一日如一日地静静流淌。偶尔掀起一股淡淡的风,拂上岸边来。   那日,彼岸出奇地下了一场月凰雨。   美丽妖娆的月凰花瓣纷纷扬扬,飘得一地都是;还有一些飘进了忘川河内,不多久便被里面的执念吞噬。倾瑟跪坐在树脚下,仰头看那漫天的月凰雨。   君玖白衣倾城,自河对岸飞身而来。   倾瑟侧头对他眯眼浅笑,道:“今日怎的来得这样早。”   君玖亦淡笑着挑了挑眉:“今日是来得早了些。”   “最后一次?”   “嗯,最后一次。”   倾瑟便依偎进君玖的怀里,撑起身咬了咬君玖那精致的喉结。君玖闷闷笑出了声,随着抬手解开自己上半身的衣带,雪白的衣裳丝丝下滑。   倾瑟赞叹着看着君玖的身体,眼里满满当当皆是沉甸甸的迷恋,手抚上他的心口处,道:“第五个七七四十九日,今日算是完满了。你肯许我长生,我必允你永世。”   “一言……”君玖倏地面色一变,怔愣地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胸前,见一只手已然钻进了他的胸膛,可他却没有太多的惊诧,仍旧是艰难地将一句话说完整,“为定……”   (三)   倾瑟面无表情,手居然就那般轻易地钻进了君玖的心窝子,还恰恰捏住了君玖的一颗心!随着手上用力一扯,那颗鲜活的心就被她稳稳地握在手心里!   君玖那抹白色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似烟消云散了一般!   而倾瑟的眼睛里,就只看得见那颗还未完全停止跳动的心,使劲地捏,却捏不出过多了血水来,不禁喃喃道:“血呢……心头血呢……”   伴随着一声惊呼,偌大的幽冥宫内几乎是一瞬间变得灯火通明。倾瑟猛地瞠着双目,自榻上惊坐起来。   惨然的脸色,被汗湿的头发,无一不在彰显着她将将做了一个万分可怖的梦。   一个很长的梦。   五个七七四十九日……五碗心系之人的心头血……梦里的每一个画面皆似历历在目,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她竟然梦到,最后自己亲手杀了君玖!   “寒生。”倾瑟疲乏地喊了一声。   “下官在!”听得寒生一声欣喜若狂的答应,立马见他飞奔入屋,似奔走得过急了些,胸膛起伏剧烈,“司主总算醒了!”   倾瑟抬起眼帘看着他,幽幽问:“青丘君玖,可还安好?”   寒生愣了愣,如实道:“回司主,君玖上神一切安好,在司主沉睡之际,才离开不久,估计还未走远。”   倾瑟松了一口气,果然她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她便手扶着额头,沙哑着嗓音问:“那本司睡了多久。”她想自己被魔女所伤当日昏迷之后,就一直睡着,该是已经睡了很久了。   “司主已经睡了七七四十九日。”   倾瑟愣了愣:“就一个七七四十九日?”   “就一个七七四十九日。”   如此一来,那自她醒来看见君玖近身在旁,知道魔藤之伤需用五次心头血方才治好,甚至于在青丘度过的那段时日,与君玖相抗争的种种努力……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原来如此。   有些空落,又有些庆幸。   (四)   在榻上静默了一阵,倾瑟不喜寝殿里太过安静,便先出声道:“寒生,水。”她的喉咙又干又痒,也难怪这七七四十九日一直安睡。   不想寝殿内却没人答应她。   倾瑟正欲抬头寻觅寒生踪影,冷不防一杯热气腾腾的水递到了倾瑟的眼前。执杯的手,是一只素白而修长、线条好看的手。   她缓缓抬起眼帘来,床榻前立着一抹身长玉立而又英挺流畅的人影,背对着满殿的烛光,朦胧得似不真实。   怔愣了许久,只听得对方清清浅浅道了声:“不是渴了么,怎么不喝。”   倾瑟眯了眯眼,接过水杯,吹了吹水杯里冒出来的氤氲水汽,喝了一口,似笑非笑道:“听寒生说你已经离开幽冥境了,怎么,又回来了?”   “只是去外面透透气,不曾离开幽冥境半步。”他撂着衣摆,坐到倾瑟的床榻边沿上,倾瑟这才看清他的面皮。   青丘君玖,与闭眼前、梦里看到的,并无太大差别。但就是,身上的气息和那若有若无的幽幽兰香,更加清淡了。   整个人也跟着清淡了。   倾瑟蹙了蹙眉,问:“你是在担心本司,所以忧得茶不思饭不想么,为何几日不见竟清瘦得这般厉害。”   君玖默了默,道:“茶不思饭不想哪里能够形容本君对你的担心程度。”   倾瑟蓦然移了移身体,拉近两人的距离,继而两指捏住了君玖的下巴,似笑非笑道:“难怪蛮横又狡猾的狐狸突然变得这般别扭,让本司好不习惯。”   “倾瑟,你的伤好全了没有。”   倾瑟扬了扬眉梢,道:“没死不是么。就是做了个可怖的梦。”   “那先给本君抱一抱。”下一刻,君玖再顾不得平日里一贯的清高孤傲,似只粘人的狐狸一般猛扑过来,将倾瑟抱得死紧,“刚刚七七四十九日,若是再多睡一日,本君就去魔界灭了魔族。”   章八十五 本司要喝冰莲汤   (一)   “那先给本君抱一抱。”下一刻,君玖再顾不得平日里一贯的清高孤傲,似只粘人的狐狸一般猛扑过来,将倾瑟抱得死紧,“刚刚七七四十九日,若是再多睡一日,本君就去魔界灭了魔族。”   倾瑟笑着叹了口气,双手在自己的腰上来回摸,果真一点残留的伤痕都不见了,而且试着动用身体里面的仙力,也丝毫没有被束缚的痕迹,不禁玩味道:“这倒好,待本司多睡了一日醒来之后,你灭了魔族回来,正好给本司一个惊喜。”   君玖思量了下,认真道:“你若喜欢,我现在就可以去。”说着他就站了起来,欲出寝殿。   倾瑟捏着鼻梁,吁道:“本司更喜欢你给我规规矩矩坐到矮桌那边去。”   君玖顿了顿,默默无言地去了矮桌那边,当真规规矩矩地坐下。   倾瑟便又觉得好笑道:“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君玖安静地看了倾瑟一眼,反问道:“唔本君这不是想宠你么。”   倾瑟动了动身,下榻来,让寒生送上煮茶的茶具,走到矮桌君玖的身边,将清水放在炭火上烧,亲自煮起茶来,淡淡道:“这三界,还没几个敢这般胆大地说想宠本司。”   君玖闲闲散散地拨弄着茶叶,道:“谁要是敢,本君就揍得他分不清天南地北。”他拈起茶叶,倾瑟揭开煮清水的盖子,让他将茶叶放了进去。   见倾瑟不置可否,君玖兀自又挑起了一个话题,问:“不是说将将做了一个可怖的梦么,梦到了什么?”   倾瑟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侧头严肃地看着君玖,仍旧不语。   君玖立马紧张了起来:“到底怎么了?”   倾瑟方才疑惑地道出了声:“青丘……除了玉米,还有水蜜-桃么?”   “青丘除了玉米,就水蜜-桃最多。”   倾瑟眯了眯眼,再问:“那我真的只睡了一个七七四十九日?”   君玖挑眉:“不然呢。”   她稍稍侧了侧头,直勾勾地盯着君玖,道:“那心头血是怎么一回事?”   君玖半垂着琥珀色的狐狸眼,神色淡淡,若无其事道:“哪个的心头血。”   倾瑟静默了良久,方才闷声道:“你问我梦见了什么,我梦见我杀了你。喝干了你的心头血之后,实实在在地剜了你的心杀了你。”   君玖端起煮好的茶,为倾瑟斟了一杯,抿嘴赞同道:“嗯着实是个可怖的梦。”   倾瑟迷茫地通过桌几贴着着的墙壁上那扇细窗看向外面,呢喃:“但愿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二)   倾瑟伤愈后,觉得饿;寒生二话不说便给她备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自然君玖一直赖在幽冥境寸步不离地跟着倾瑟,他也有口福一尝寒生的手艺。   恰巧倾瑟给君玖吃了一勺子玉米粒之后,君玖就严肃地与倾瑟商量道:“倾瑟,我青丘缺一个煮玉米的小厨,本君以为寒生甚好。”   寒生刷地垮下脸,寒碜碜地看了君玖一眼,提醒道:“君玖上神已然在幽冥境呆了两月有余,上神的青丘就没有什么琐碎的事物需要处理吗?我们司主在幽冥境倒是有许多事物要处理。”   君玖自己舀了一勺玉米放进嘴里,边吃边无谓道:“不妨,本君的青丘一切事物有执画在打理;如若是幽冥境事物繁杂的话,本君倒可以帮倾瑟打理,这也不是多么费力的一件事情。”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碗里的玉米,又道,“倾瑟,寒生煮玉米甚好。”   倾瑟放下筷子,将碗递给寒生,让他给自己盛一碗汤,淡淡道:“且莫说寒生乃我幽冥境的第一判官,要是真的跟你去青丘了,幽冥境生死大计暂且不论,那本司的饭食点心谁来布置。”   寒生盛好了汤端给倾瑟,倾瑟捧碗就喝了一口,不想蹙了蹙眉。   哪晓得这时君玖突然冒了一句:“反正迟早都是本君的人,寒生随本君去了青丘,你迟早也会来青丘跟着本君。哪里需得在青丘开一个厨房,在幽冥境又开一个厨房。”   “咳咳……咳咳……”于是倾瑟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汤汁,听闻了君玖的这句话之后卡在喉咙里,呛着她了。   寒生欲上前给倾瑟顺气,怎想君玖十分清淡地挑了他一眼,立马就站了起来走到倾瑟背后,一手若有若无地将她圈进自己怀里以示自己所有,一手轻柔地拍着倾瑟的后背,嘘道:“喝个汤也呛着,怎的这般不小心,定是寒生做的汤太呛喉,若是本君做的话定舍不得让你被呛到。”   寒生讥诮地睨了君玖一眼,自鼻子里发出一声嫌弃的冷哼。   倾瑟好笑地侧头看着君玖,问:“来你先给本司说一说,你都会做些什么汤。”   君玖默了默,道:“玉米汤。”   (三)   寒生听后,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倾瑟便又侧头睨着寒生:“寒生你在笑什么。”   寒生恭敬道:“司主,下官没有笑。”   君玖不大满意:“本君都看见你笑了,你还说自己没笑。你就是这般诓你们司主的吗?如此一来,依本君看,你实在不适合再呆在倾瑟身边替她办事。”   寒生冷静道:“这是我幽冥境的事情,一切凭司主决断,何时与青丘上神插上了干系。”   倾瑟捏了捏额角,冷不防用手里的筷子猛敲了敲面前的碗,面色不善道:“食个饭都吵得本司头痛欲裂,你们两个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还要本司代劳将桌子也一并掀了?”   “本君诚心诚意邀寒生去我青丘做小厨,并无其他恶意。”君玖坐回来,继续啃玉米。   寒生闷闷道了一句:“让幽冥境判官去给上神当小厨煮玉米,上神这是在扇我们司主的脸面。”   倾瑟两手往桌上一拍,沉幽幽道:“谁敢再多说一句,就给本司滚出去!”继而她又指着将才自己喝过的汤,问寒生,“这是什么汤?”   寒生老实道:“回司主,这是补血养颜汤。”   “是本司人老珠黄了吗,要补个什么血养个什么颜?”倾瑟十分不满意,“前两日你不是还说去天山给本司弄冰莲回来炖汤么,冰莲呢?”   寒生一脸挫败:“雪神不肯给。”   君玖唇畔浸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自己悠哉地吃玉米不满足,还要给倾瑟也夹玉米吃,眯着亮晶晶的狐狸眼睛道:“对于雪神来说,没事种种冰莲还不跟种菜一样,随随便便就能种一个山坡。上回听闻本君喜冰莲,不待本君亲自登门去要他就特意送给本君送到了青丘去。怎么,这回寒生是去天山要人家也没给吗?”   寒生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既然雪神这般热情给上神送冰莲,上神何不再让雪神多送几株好给司主炖汤喝。”   君玖沉吟了下,道:“这个委实不难。”   于是第二日,他以此为借口,兴冲冲地带着倾瑟出了幽冥境,逛天山去了。   (四)   还真莫说,这天山的雪下得真大。   一眼望过去,一派绵延起伏的山头,皆是雪白白的一片。   君玖撑着倾瑟的三十二骨黑玉伞,带着她径直在一处山谷雪渊处落了脚。   雪渊很深,倾瑟伸长了脖子往下望去,也望不到个头,只觉下边深沉幽暗一片。不过雪渊的两边陡峭的雪壁上,果真长满了一株一株晶透美丽的冰莲。   冰莲在薄薄的日光烘照下,显得光芒四射。   倾瑟问:“这里是雪神的地界,既然来了,该是要先向雪神拜候一声才是。”   “不急。”   “你不是说雪神会送你冰莲么,你不去拜会他让他怎么送你。”   君玖将伞递与倾瑟,兀自撩了撩宽大的袖摆,走出了伞下。他雪白的身影顿时与这满山的雪景融为一体,丝毫不显得违和,反而让人觉得这漫天的飞雪也下得柔软了起来。   只听他若无其事道:“你先在这里等着,待本君下去采冰莲。唔你先说说,想要多少株,本君也好按着数目采多少株。”   倾瑟眼角止不住跳:“君玖啊,你千万莫要跟我说,你是带我过来偷雪神的冰莲的,而不是来要雪神赠你冰莲的。”   君玖露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道:“反正就是要来弄冰莲的,我们先采这些冰莲和先拜会雪神,哪个都一样。”   倾瑟双手叉腰,心伤道:“君玖,你这样不厚道。”   君玖飞身就往那雪渊里飞去,声音轻忽道:“你不是喜欢冰莲炖汤么,一会儿本君会让雪神将我采来的冰莲送给我们的。”   怎知君玖这前脚将将一往雪渊里去,后面就传来一道苍老但却精神的声音:“既然君玖上神都这般笃定地说,那我还真不能就随随便便送与你们。”   倾瑟暗叹一声,不急不缓地转过身来,见就近的一座山巅上正立着一位童颜鹤发的老神仙。   老神仙眼光自飞往雪渊的君玖身上收了回来,继而又撂在了一边的倾瑟身上,扬了扬手里的拂尘,呲声道:“这位是哪地的仙家?”   倾瑟正了正声,负着双手,道:“幽冥境。”她与这天山的雪神并无多大交情,偶尔在天庭匆匆会过几面也只是点点头而已。她认得这老头,但他不一定能认出倾瑟来。   老神仙努力回忆了下,便毫不留情道:“前几日就有幽冥境的家伙来此地想求本神赐一两株冰莲,怎么,我没同意,这就又厚脸皮来了?还伙同青丘的君玖上神一起来,以为这样我就会同意给你们幽冥境冰莲吗?就是幽冥境司主亲自前来,本神也不一定会给。”   章八十六 逛天山,坑雪神   (一)   老神仙努力回忆了下,便毫不留情道:“前几日就有幽冥境的家伙来此地想求本神赐一两株冰莲,怎么,我没同意,这就又厚脸皮来了?还伙同青丘的君玖上神一起来,以为这样我就会同意给你们幽冥境冰莲吗?就是幽冥境司主亲自前来,本神也不一定会给。”   倾瑟不置可否,而是眯眼看向那雪渊,闲闲问:“雪神有见是本司采的冰莲么,怎么听雪神的口气倒似下雪渊去采冰莲的人是本司一样,本司这不是好好儿地站在这里么?”   老神仙动了动自己的花白胡子,似在消化倾瑟的一番话。   片刻功夫,君玖就已经采好了冰莲自雪渊内飞出,他摊着一只手,手上的仙光托着好几株开得甚好的冰莲,冲倾瑟扬了扬,道:“这些够了么。”   “本司……”老神仙总算回味了过来,看着倾瑟,“你、你是幽冥境司主?”   倾瑟咳了两声算是承认了,侧了侧身,使得山巅上雪神的影子准确无误地落入到君玖的眼里。君玖丝毫不觉得诧异,面不改色地哆了一声:“这不是雪神么,正巧你来了,免得本君多跑一趟。”   这倾瑟身子稍稍一闪开,使得雪神立马也看见了君玖,准确地说是看见了君玖手里的好些株冰莲,吓得双目往前凸出,老脸哆嗦,连说话也利索不起来:“我、我我的冰莲——”   君玖认真地数了数手里的冰莲,道:“本君只要了八九株,下面还有很多。”恰恰他眼光十分到位,挑的冰莲也并非一般的冰莲。   只见老神仙身体一晃,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两眼泛白伤痛欲绝道:“下面既然还有很多,那为何君玖上神独独要偷我这仅有的九株万年冰莲啊——上回你不是已经要死要活弄去了一株万年冰莲了嘛——哎哟喂——”   君玖淡定得很,努了努嘴:“雪神说得未免难听了些。”   倾瑟似笑非笑地睨着君玖,呲声道:“啧本司可听说上一株冰莲可是雪神眼巴巴送到青丘的,青丘君玖上神说了,雪神种冰莲就似种菜一般容易得很,要个三五十株不成问题。”   雪神吹胡子瞪眼,显然气得不轻:“种冰莲如种菜?!那你们来给我种种看?!我这里的冰莲,最年轻的一株也起码养了五百年!上回君玖上神来偷的那株万年冰莲,若非已经采离了雪渊无法再种回去,上神又以青丘的八尾小白狐作交换,我才打死都不干!”   (二)   君玖挑了挑眉,道:“雪神自己都说采摘下来的冰莲无法再种回去了,放着也是浪费了,那这几株本君就不吝收下了。”   倾瑟不住捏鼻梁,咕囔:“你还真好意思。”   不想君玖那狐狸耳朵尖得厉害,微微朝倾瑟歪过头来,回了一句:“莫急,本君今日就将这些冰莲拿回去给你熬汤喝。”   雪神连忙提着衣摆颤颤巍巍地下山谷来,连拂尘都扔到一边不拿来摆门面了,急得快老泪纵横了,嚎道:“那几株不行嗳——谁说我要给了,我不给——无论如何都不给!”   君玖动作快一步,先将冰莲收了起来,负着手用那细长的狐狸眼睛睨着跌跌撞撞而来的雪神,清清淡淡道:“雪神需要什么,本君拿来和雪神交换。”   雪神甩胳膊:“我什么都不要!”   君玖过来就牵起倾瑟的手,转身欲离去:“难得雪神如此客气,不要就罢了。”   倾瑟抽了抽嘴角,雪神赶紧两步跟了上来将他二人拦下,嗔道:“你们将我的万年冰莲还给我!”   君玖撂着衣摆,一派闲适:“不是说什么都不要么,现在又要什么万年冰莲。”   “你、你……我说君玖上神,不带你这样儿的!”   倾瑟适时地扯了扯君玖的衣袖,清了两声喉咙,走到雪神面前,斜着眼睛问:“雪神你将将说这天山一共有多少株万年冰莲来着?”   雪神哼了一声,道:“我天山一共只有十株万年冰莲,就上回被君玖上神弄走了一株,眼下就只剩下九株,这回君玖上神还全部都取走了,这怎么能成!”   “嗯不愧是天山独有的万年冰莲。”倾瑟毫无保留的赞叹,使得雪神在不经意间就得意地扬起了头,结果又听得倾瑟继续道了句,“用来做汤味道委实是十分鲜美,令本司吃了一回还想着第二回第三回。”   雪神一听上一株万年冰莲被拿去炖汤了,心疼得不得了,算是彻底地焉了,不晓得暗自捏了自己几把大腿,苦丧着一张面皮道:“幽冥司主那可是万年冰莲啊——我的万年冰莲啊——”   (三)   倾瑟掂了掂下巴,思忖道:“这君玖上神不厚道也就罢了,但本司绝对不是不厚道的人。这样罢,本司十分想补偿补偿一下雪神,雪神看上什么了,本司可以拿来交换。”   雪神当即一脸期盼:“那幽冥司主能让君玖上神将那唯一的九株万年冰莲还给我么?”   倾瑟认真想了想,道:“本司想补偿雪神自然是要拿本司幽冥境的东西来补偿。呲雪神你来说说,本司究竟可不可以拿君玖上神的东西来补偿雪神你呢?”   雪神想也未多想,直捣头:“能!怎么不能!就是要他补偿!”   君玖仍旧是云淡风轻道:“能不能是一回事,肯不肯又是另一回事。既然是本君的东西,本君万般舍不得,自然是不肯了。”   倾瑟若有若无地挑起嘴角看着雪神,道:“你看,君玖上神不愿意拿他的东西替本司补偿,本司也无法。”   雪神一大把年纪了,胡子眉毛和这天山飘飞的雪花一样白,自然脑子也是不怎么机灵。他愣是想要回自己那九株万年冰莲,不肯要倾瑟的幽冥境任何东西,结果一直纠结脑子转不过弯儿来,直到倾瑟与君玖腾上了祥云他方才急吼道:“嗳我的冰莲呐——”   倾瑟回眸一笑:“是君玖的冰莲。”   雪神萎靡成一团,坐在雪地里,捶胸顿足:“青丘和幽冥,那叫一个坑啊——我恨你们青丘和幽冥——我一定要上禀天帝——”   路上倾瑟的祥云足足隔了君玖几尺远,调侃道:“青丘君玖,坑蒙拐骗手段一流,最好离本司远一点,本司可不屑与你为伍。”   君玖神色淡淡,道:“雪神不是被你三言两语给诓的吗,现在倒全部怪到本君身上来了。”   倾瑟抬了抬眉梢,拉长了声音不辨喜怒:“是你令本司不得不得罪于雪神。本司向来不与哪个仙家结怨,来一回天山就打破了记录,划不来。”   君玖闻言冷不防轻笑出声。   倾瑟便侧头问:“你笑什么。”   “不晓得是哪个喜食冰莲,而且还是万年冰莲。现在推得倒一干二净。”   倾瑟不大满意,停顿了下来,拉长了脸道:“我让你去给我弄冰莲了么,明明就是你执意要来。说什么种冰莲如种菜,你倒是给雪神种菜去啊。”   君玖侧过身,白衣垂在祥云之上,安然而静美。他眯起眼清清浅浅笑:“本君喜欢你向我撒娇闹脾气,只是几株万年冰莲而已,只要你喜欢就好。”   倾瑟老脸烧了烧,闷哼一声,拂袖走在前面。   (四)   君玖催着祥云跟上,在倾瑟耳边絮叨:“倾瑟,之前本君不是向你求过多次婚了吗,你都,没答应我。”   倾瑟沉默了良久,方才淡淡道:“嗯,你再求一次试试看。”   哪晓得君玖却道:“本君不求了。”   倾瑟心里冷不防一抽,安静地垂着眼帘问:“放弃了么。”   只见君玖手里一捻,捻出一只小本儿来,放在手里翻了又翻,应道:“本君如何是轻易言弃的人,只是在你昏迷的这七七四十九日里,我在你寝殿内找到了这些小本子。”   倾瑟侧头一看,眼皮一翻:“怎么,你竟对这些人间的小话本感兴趣?”   “这些小本子大多讲的都是凡间男女的爱情故事,令本君深受启发。”   “……深受启发?什么启发?”   “求婚一事实在不必操之过急。”   “为何?”   君玖停了下来,认真道出了自己的顿悟:“婚姻之前先有一个过程,本君应当先和你谈恋爱。”   “咳嗯……”倾瑟僵着面皮,拂了拂裙摆,“来先给我说一说,要怎么谈恋爱。”   “自然是要宠你,宠得你无法无天”,他随即翻手弄出又一只小话本,翻开到某一页,摆到倾瑟面前,无比认真道,“不过谈恋爱本君也想与你行这话本之上的事情。”   倾瑟一看,不晓得君玖是自哪里弄来的话本,他翻的那一页画面上居然画了一幅裸-身的男女图,正以一种颇为怪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倾瑟双眼一眯,抬脚就冲君玖踢去,怒:“堂堂青丘上神,竟会看这种低俗的图画!”   君玖似先有准备,祥云一闪他便轻易躲过了倾瑟的脚踢,继续如若无事地翻那小册子,道:“唔画得十分精细,看得也够清楚。”   章八十七 天帝来访   (一)   那日,倾瑟和君玖自天山回来之后,寒生亲自下厨,几人在幽冥境食了一顿全冰莲宴。君玖和寒生倒没显得对那蒸的炒的或者是炖的冰莲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就只有倾瑟一人吃得连连打嗝。   饭后君玖宠溺地问倾瑟:“冰莲有那么好食么,若还想食,本君就又去天山弄一些回来。”   倾瑟很适时地打了一个饱嗝,幽幽地看了君玖一眼:“莫要再跟本司提冰莲,一口气吃九株,本司好腻。”她散步走动了一下,似想起了什么,又道,“咦上回我们拿了那雪神的冰莲,他不是说要上禀天帝么。”   君玖不以为意,道:“天帝若是知道倾瑟喜冰莲,那雪神可亏大发了。”   倾瑟不语,扭头看着君玖:“嗝——”   这时,寒生匆匆过来,身边还带着一个人,君玖一看面色就黑了下来。因为寒生带的不是别人,而是青丘神女执画。   执画走到君玖面前,一丝不苟地抱拳恭敬道:“神君,执画来请神君回青丘。”   君玖清清淡淡地眯了寒生一眼,问执画:“青丘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执画默了默,道:“回神君,青丘这个时节的新玉米长出来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愣了愣,随即还是倾瑟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见君玖僵着面皮,她又笑得更开心了些。   君玖问:“倾瑟你笑什么。”   倾瑟喘了两口气,道:“快点回去,你青丘的玉米熟了还不赶紧回去吃。”   寒生亦比平时稍稍露了那么一点笑脸,出言宽慰道:“既然上神的玉米熟了,司主这幽冥境也就不好留上神了,上神请便罢。下官定会将司主照顾得周全。”   君玖听得更加郁结,拂了拂袖摆便走在前面,还边道:“倾瑟,过两日本君来接你。”   “你想接本司去哪儿。”   “自然是青丘。”   倾瑟没再答话,不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面上神情淡淡,看向君玖的背影,眼里比往日更添了两分依恋。   破天荒地,执画在转身跟上君玖之前,竟还向倾瑟点了点头,以示打过招呼。倾瑟忽而心头一跳,叫住了执画,问:“不是说被君玖罚禁足,三百年不得出青丘么,何故今日得以来幽冥境?”   执画身影顿了顿,道:“司主记性倒很好,今日执画破例出了青丘,回去自当向神君领罚。”   倾瑟淡淡然“嗯”了一声,若无其事道:“青丘的水蜜-桃,味甚美。”   (二)   不想这头君玖才离开幽冥境没多久,那头天帝便兴冲冲地自通天塔入得了幽冥境,来看倾瑟。   一见面他就拉着倾瑟左看看复又右看看,来来回回数次而不显厌烦。倾瑟便抽着嘴角问:“天帝是在找什么吗?”   天帝一脸欣慰,道:“总算是好了,人也精神了许多,君玖上神果真没有令孤失望。司主,孤甚为想念你,司主清醒的那日孤原本就打算下来,但碍于君玖上神在孤不好对你嘘寒问暖,这才寻找了机会来看你。”   倾瑟了然地睨了天帝一眼,似笑非笑道:“原来青丘神女是受了天帝的意来幽冥境请君玖的。”   天帝眯起凤目浅浅地笑,道:“他老是呆在幽冥境,孤不好接近你。只有司主你与孤二人独处,孤才有可能再扳回一局,使得司主再移情别恋于孤。”   倾瑟以手扶额,心伤道:“天帝委实是多虑了。”   “孤深思熟虑,甚少会多虑。”天帝说罢,笑眯眯地摊开手掌,随着仙光一现手心里便托着一样东西,“来快看孤给你带来了见面礼,是好东西。”   倾瑟一看头都大了,就又开始有些上胃,眼皮禁不住一直跳一直跳,遂问:“天帝哪里来的这些冰莲?”   没错,天帝给倾瑟带来的见面礼正是她先前才吃撑着的冰莲,而且数量不止八九株。   天帝心情婉转道:“孤在来幽冥境之前,雪神先来找了孤,唔是告状来的。”   “……告状?”   “雪神跟孤说司主你与君玖上神坑了他的万年冰莲。”   倾瑟僵着嘴角,两指捏了捏鼻梁,有板有眼道:“回天帝,若是没有君玖上神陪同,这冰莲与万年冰莲的差别想必倾瑟是无法区分,还是君玖上神眼力非凡。说起来倾瑟也未曾去采雪神的冰莲,君玖上神出手迅速精准,令人惊叹不已。”   天帝恍然,点头:“如此说来,还真是君玖上神他的不是。回头孤一定好好处理此事。这不,孤晓得司主喜食冰莲的,雪神一来找孤孤就顺便问他要了一些,专门给司主送来。”   “……雪神怕是该哭了。”   “在孤面前他不敢。”   “……”   (三)   倾瑟说,起码在将来的十万年以内,她再也不想吃冰莲了。   天帝给她带来的冰莲,愣是要当日就让寒生煮来食,他自己一个人食觉得有些无趣,还要硬拉着将将吃饱喝足的倾瑟也跟着一起食。   于是天帝这一顿吃得心满意足,而倾瑟吃得吐了。吐了一次之后,重新回到饭桌前看见天帝殷切关怀的目光,又瞥眼不慎看见满桌的冰莲宴,当下捂着嘴再一次跑了出去——又吐了。   天帝凤目盈盈浸水,百般委屈:“司主这恶心想吐多久了?”   倾瑟不忍再看桌上摆着的冰莲,也没得空瞧天帝一眼,只顾抿着嘴:“连天帝也看不出来有多久吗?”   天帝愈加委屈:“孤哪里知道,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了!”   倾瑟继续一手捂着嘴,一手抬手指着桌子,道:“天帝若能将这桌冰莲吃完,倾瑟就告诉天帝。”   天帝打了一个闷嗝:“唔孤已经很饱了。”   “再接着吃天帝也会有恶心想吐的感觉的。”   “……原来如此……”   饭食毕后,天帝腆着肚皮躺在幽冥宫外一块空旷的阶沿上的长椅之上,见倾瑟才将将走了过来,他立马就食指竖于唇上,道:“司主莫要说什么幽冥境孤呆了许久该回去了之类的话,眼下孤肚子太撑走不动。”   倾瑟悠悠然在长椅边坐了下来,似笑非笑道:“天帝别客气,天帝带来的冰莲还未食完,是否一会儿接着食?”   天帝动了动身,坐起身来,冲倾瑟招手:“来司主离孤近一些。”   倾瑟无奈,依了天帝稍稍坐近了些。   只听天帝微微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去拢倾瑟的发,倾瑟安然地没躲动。天帝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个万语千言来,只简练地总结了句:“司主总无法让人省心。”   倾瑟挑了挑眉,道:“天帝此话当何解?”   (四)   天帝想了想,又抿了抿唇,才道:“司主就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这才不让人省心啊。”   “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一旦有了司主以为值得付出的人,司主必会掏心掏肺地为他,从来都不会给自己留余地。三万年前如此,而今亦是如此。当真为了君玖上神,连命都不要了?”   倾瑟安静地垂着双目,不语。   只听天帝又禁不住吁了一口气,道:“司主可知这次被魔女所伤,差点殒了命?孤不信司主能轻易被魔女伤成这副模样。”   倾瑟声音轻佻了些:“天帝有这般笃定?”   “不光笃定,孤还知道司主是为了君玖上神而受的伤。”天帝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倾瑟的面颊,一曲一扬之间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芙蕖花香,“别以为那魔女的虚境内孤以观尘镜就看不到,但孤心里明白得很,司主有多硬的性子。”   倾瑟云淡风轻地一笑,玩笑道:“天帝莫要说讲了这么多只是因为天帝醋得不得了了。”   “已经不是醋那么简单了”,天帝“啧”了一声,道,“孤是嫉妒得很。不过嫉妒还是次要的,这首要的孤就是希望司主能顾全自己。孤说你不将自己当回事,就拿三万年前来说,你替孤挡住了魔族的一击,代孤承受了剜心之痛,你怎知孤就不悔不痛了?孤宁愿你当时没有跑出来挡在孤的面前。”   “还说这些做什么。”   “嗳孤已经失去你了,就不准孤将这些往事挂在嘴上以作慰藉么。”天帝叹道,“只是孤想,若是君玖上神与孤一样爱你,心里想的也定是会与孤一般无二。比起你为他受伤,他更希望你安然无事。”   倾瑟侧眼看向别处,唇畔浸着一抹淡笑,道:“天帝何时与君玖上神这般知心了。”   天帝眯起凤目,浅浅笑道:“咦孤一向当君玖上神乃孤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没有之一,怎会想着与他知心。看着罢,若君玖上神再让司主受一次伤害,孤定不会再甘愿将你让与他,非得认真与他较量一番不可。嗳你是不晓得,凤族的鸟儿叽叽喳喳又难缠,令孤厌烦得很,孤不喜。”   倾瑟愣了愣,移回眼来笑睨着天帝:“天帝可接触过她了?”   天帝面色一派愁伤:“呔!接触过了接触过了,她聒噪得孤十分伤神。”   “那往后天庭可就热闹了。”倾瑟弯起了眉眼,正了正声。   后天帝又拉着倾瑟絮絮叨叨了半天,无非就是向倾瑟倾诉他面对那凤族的鸟儿时所遭受的诸多苦楚。一直待到时辰不早了,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只是临走时,倾瑟在他身后安沉道:“天帝,倾瑟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天帝脚步顿下,侧了侧身,问:“何时?司主尽管与孤说,孤定会替司主解惑。”   倾瑟眯了眯眼,道:“倾瑟,只睡了一个七七四十九日吗?”   天帝不动神色,抿嘴道:“睡了多久有什么要紧,醒过来了就好。不然再多睡一日孤就会下令让君玖上神领兵攻打魔界。”   看着天帝离去的背影,倾瑟认真问:“不是说,魔藤之创伤需得以心系之人的心头血方才可解么?”   天帝身影若隐若现,只幽幽飘过来一句回应:“嗯孤有说过么,孤不记得。”   章八十八 凤族的鸟儿   (一)   睁眼闭眼之间,许多纷扰繁杂的梦境自脑海里滑过,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就成了梦靥。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雪白的衣裳,自胸膛里流出。她看见了明晃晃的笑,不论有多少血流出皆会看到他笑,似一点都不觉得疼痛,反而感到很快乐很舒心。   而她呢,饥渴无边。   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念,遏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她就那么含着泪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头埋进他的胸膛里,贪婪地吮吸。   她不知不觉已经有了太多的欲望。她似乎能想象得出自己的模样,该是满脸血迹。从来没那般丑陋过。   而后眼睁睁看着他缓缓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血自他胸膛里流出。自己的双手,尽是他的血。   尽是他的心头血。   倏地心头一丝儿尖锐的痛楚,使得倾瑟猛地清醒了过来,慌张地睁开双眼。   一个相同的梦境,倾瑟不晓得自己已经梦到了多少次,可每一次皆会感受到心口一痛随后在同样的时候清醒过来。   她不过是在月凰树下侧躺着眯了一个瞌睡,便也会入这样令她熟悉万分却也惊恐万分的梦境。梦里,她杀了君玖。   许多次梦里,她许多次杀了君玖。   无力地坐了起来,倾瑟撑着额头,身上出了一身薄凉的汗使她很不舒服,遂一如往常地疲乏地唤道:“寒生……”   话音将将一落,不想倾瑟垂着的双目便看见自己铺落在地面的黑色衣摆上,赫然躺着一支金色的翎羽。   “唷,来贵客了。”倾瑟挑眉淡淡道了一句,方才抬起眼帘来,看向忘川河边。那里正立了一道金色的身影,长发垂落,身姿曼妙。   金色身影闻声顿了顿,缓缓转了过来,凤目微斜,眼梢抹笑而轻佻,肤色雪白,看上去尊贵而高雅。她朱唇轻启道:“人总算是醒了。我来了许久也不见你醒过来,看似幽冥司主又神游梦境,怎么做恶梦了么?”   倾瑟微微扬起唇角,应道:“本司这幽冥境夜长,自然也就梦多些。就是不知凤练仙子这尊贵之身到这幽冥境阴气繁杂之地来,所为何事?”她伸手闲适地捡起自己裙摆上躺着的那支翎羽,手指捻着羽干来回转动把玩,兴致不高但也不算无趣。   (二)   说起来这凤练仙子,无疑是天帝与倾瑟口中提到过多次的那凤族的首领,一只金色的凤凰。用天帝的话来说,就是一只叽叽喳喳难缠的鸟儿。   凤凰一向是高傲惯了,且又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神族一脉,就连天帝也与那凤族有着三分血缘亲戚关系。遂放眼整个三界,除了天帝,这凤族首领凤练仙子怕是不曾把哪个放在眼里。更甭说这幽冥境煞人的幽冥司主倾瑟。   偶尔凌霄大殿上,众仙家遇事被天帝召集,倾瑟与凤练仙子也前前后后见过几面。因此,倾瑟对今日破天荒来幽冥的凤练仙子,不熟,但也并非完全陌生。   眼下凤练仙子盈盈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倾瑟,双目稍稍一流转,里面的轻视就显而易见。她若有若无地笑,出声道:“所为何事?我只不过是听闻近来幽冥司主不大安好,连天帝都时常忧心忡忡,还亲自来幽冥境探望过几回,故也来此地看个究竟。而今看来,幽冥司主果真是不大好,怎的竟躺在这脏地上?”   倾瑟看都没多看凤练仙子几眼,便清清淡淡回道:“既是脏地,也亏得凤练仙子能在此地落得下脚。怎的,凤练仙子何时如此自降身份了?”说着她施施然起身,活动活动了下胳臂,纯黑色的裙摆安然袭地。   不想将才还在倾瑟手里把玩的那支金色翎羽,随着倾瑟站起来,不慎落在了地上。   只见凤练仙子面色不大好看,道:“幽冥司主,我不与你耍嘴皮子。”   “那仙子倒是说说想干什么。”   凤练仙子凑近了倾瑟些许,声音幽沉道:“我只是想来告诉你,做人尚且不可太贪心,更莫说做神仙。不然到头来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倾瑟眯眼,点头道:“嗯仙子大可说得再明白些。”   “和明白人说话哪里需将话挑明白。”   “也就是说与明白人说话,就可以拐弯抹角了?”倾瑟侧身正对着凤练仙子,浅浅笑道,“仙子眼光还甚好,晓得本司是明白人。”   还真莫说,倾瑟那几句不轻不重的话还真能挑拨起人的火气。就连凤练仙子也不例外。凤练眯起眼剜了倾瑟一眼,寒声道:“天庭里的一帮元老仙家,屡次向天帝进言要纳我为天后,天帝开始不同意,后来有一段时间逐渐被说动,可又有一段时间反悔了,如此反反复复到现在都还没个定论。”   (三)   倾瑟神色淡淡地不置可否道:“那该是要急坏仙子了。”   凤练仙子话音重了些:“这不正是拜幽冥司主所赐么。”   “呲——”倾瑟掂了掂下巴道,“依本司看,若是天帝想纳天后的意志坚定,想纳凤练仙子的意志更加是坚不可摧,那还有谁能阻挡天帝纳天后的步子?天帝时常性子反复,莫非凤练仙子不知?凤练仙子不敢去怪罪天帝,反倒来幽冥境怪起本司来了?”   “若是天帝没将心思放在你身上,他能如此反复么?!”   倾瑟一低头就看见地上的那支翎羽,难得好心情地弯身拾了起来,捻着它复又转了转,好笑道:“看来仙子亦是将心思放在本司身上了。”她拿着翎羽在凤练眼前晃了晃,“这个算是送给本司的见面礼么?”   凤练仙子冷哼一声,随着宽大的衣袖一挥,将倾瑟的手打开,连带那支翎羽也跟着打落在了地上,一点情面也不给,道:“你也配?”   倾瑟丝毫不恼,挑起唇角笑了又笑,不语。   凤练便问:“你笑什么?”   倾瑟负着双手,咳正了两声,道:“既然不是特意送给本司的,那该是凤练仙子不留意间掉落的。唔仙子近来可有掉毛的现象么,莫不是太过苦恼忧愁了?”   “你——”凤练风度尽失,咬牙气极。   倾瑟掸了掸衣摆,淡定道:“幽冥境阴冷,凤练仙子呆得太久,恐怕有碍于仙子的光鲜。”   凤练面色极为难看,甩袖而去,切齿道:“幽冥司主与青丘君玖已然暧昧纠缠不清,竟还有脸继续耽误天帝!饶是你再有能耐,这三界之后位也必定会是我凤练所有,不信你我走着瞧!你这贱胚子再敢使得天帝对你摇摆不定,我不会放过你!”   “贱胚子?”倾瑟面皮沉了下来,幽幽道:“凤族首领向来地位尊贵,不想却也能口吐脏卑之语。”   凤练闻言倒不急着走了,转过身来,高傲而得意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不是贱胚子?”   哪晓得倾瑟就当着凤练仙子的面,脚尖闲适地拨了拨方才落在地上的的那枚翎羽,抬脚便踩在了翎羽之上,又令得凤练气一阵。凤练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践踏我凤族的翎羽!”   (四)   “本司践踏又怎么了”,倾瑟全然不以为意,脚还顺带碾了碾,“既然来了我幽冥境,就得守我幽冥境的规矩,总不可能想让本司对你唯唯诺诺。掉鸡毛掉到幽冥境来了,别人当做是宝可本司不会。”   “鸡毛……?!”   “凤练仙子,本司向来不与哪个仙家结怨,这并不代表本司就好说话。天帝纳谁为天后本司不管,亦没想过与谁争那天后之位。”倾瑟眯眼,直勾勾地看着凤练,“本司若是你,定不会来幽冥境讨无趣。但若是凤练仙子看上的仅仅是那三界之后位——”   凤练极力维护着自己身为凤族而剩下的最后一丝理智与冷静,双手紧握成拳,道:“那当如何。”   “不如何。”倾瑟微微一笑,冲着对岸唤了一声,“寒生——”   “司主。”一袭黑衣身影掠过,就见寒生稳稳当当地停在倾瑟面前。   “谁给你的胆子,凤练仙子难得来幽冥境一次,竟不先叫醒本司,也好款待款待仙子。”倾瑟吩咐道,“既是凤族尊贵,本司也不可怠慢。现仙子要离去了,遣幽冥十六鬼差,送凤练仙子回。”   寒生作揖,道:“下官知错,下官这就去办。”继而寒生侧头看向凤练仙子,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仙子请。”   凤练狠狠地瞪了倾瑟一眼,抬手指了指她,拂袖而去,道:“你,给我等着。”   倾瑟眯起眼睛笑:“好,本司等着。”   凤练人走后,倾瑟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方才轻声呓念道:“倘若你不爱他敬他,看上的仅仅是那三界之后位,那你哪里有资格做他的天后。”   片刻之后,寒生便送完凤练回到了彼岸,却发现倾瑟又睡了过去,且在半梦半醒之间,十分不安稳。他不禁眉头纠起,心头漫过一丝丝的心疼;他晓得自倾瑟伤好之后就时常梦靥,看倾瑟那不安的神色就知道,若不是梦到异常可怖之事,她是不会露出这般慌乱的表情的。   寒生静静走过去,蹲在倾瑟身边,迟疑了下还是掖着袖角替倾瑟擦去了额间的汗渍,随之摇了摇她的肩膀,轻轻道:“司主,醒醒。”   倾瑟似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倏地睁开眼,余惊未消地呼叫一声:“君玖——?!”   PS:啊呀好久都没有碎碎念了,留言没有红嫖没有连收藏也没有。。。心肝哟哇凉哇凉的。。。我今天才发现原来这个月只有28天。。那我最后两天岂不是可以双更了?(⊙_⊙)   章八十九 蓬莱仙主赠桃花   (一)   倾瑟似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倏地睁开眼,余惊未消地呼叫一声:“君玖——?!”   “司主,是我,是我。”寒生出声哄她道。   倾瑟愣了愣,抬眼看着面前的寒生,半晌方才自唇畔溢出一声极轻的喟叹,头倚在寒生的胳臂上,喃道:“又做恶梦了么……”   寒生手抚着倾瑟的长发,垂眼看得见她那颤动着的睫羽,道:“不怕,我陪着你。”   “寒生啊,我心里头痛苦。每做一次同样的梦,痛苦就增多一分,越来越沉越来越重,万一有一天我再也压抑不住梦里那样的渴望,我就真的亲手杀了君玖,该怎么办?”   “杀了……君玖上神?”寒生面露惊诧。   “为什么我会渴望他的心头血……”倾瑟淡淡叹了叹,“若非亲口尝试过他的心头血,我怎么会平白无故渴望他的心头血呢。”   寒生紧紧抿着嘴唇,良久才闷闷道:“只是梦境而已,是司主想得太多。”   “寒生,给我试试。”   “试什么?”   倾瑟直起身子,拿过寒生的手来,安然地看了一会儿,似在犹豫,可还是捏诀在他食指指尖上划了划。   寒生的食指,沁出一粒血珠来。   都说十指连心。   寒生怔愣地看着倾瑟将他的食指放入了口中,吮吸了两下。温热的触感,自指尖蔓延,生起一股子酥麻的感觉来,愣是将四肢百骸都煎过一遍。   倏地倾瑟双眉一蹙,移开了寒生的手,侧头便将吮吸进去的血吐了出来,咳嗽不断。   寒生立马担忧道:“司主,你怎么样?!”   倾瑟扬起唇婉转地笑了笑,道:“还好,原来我不曾渴望哪个的心头血,心头血这般难食。只是梦境而已。”   “司主如此想,下官就放心了。”说着寒生将她扶了起来,离开了忘川彼岸,回去了幽冥宫。   不想才将将入得幽冥宫,便有鬼差来报,道是蓬莱仙岛来仙使了。   这委实令人诧异。蓬莱仙岛来仙使做什么?   倾瑟不晓得,寒生愈加是不晓得。但寒生仅仅是听闻“蓬莱仙岛”四个字,脸色就已经十分不好了。对于他来说,蓬莱岛差人来幽冥,怎么都没有可能是什么好事。   这回蓬莱仙岛差过来的仙使,不用想就知道是一只美艳的仙婢。仙婢一路入幽冥来,惊起一阵又一阵的围观与起哄,全然符合他蓬莱仙主的作风。   (二)   蓬莱岛来的美艳仙婢说,她们蓬莱岛的桃花又逢一个新时节开得格外的好,她们蓬莱仙主又一直挂怀着上回倾瑟去蓬莱岛做仙会时让寒生去剪桃花枝未果,遂这次特意留了几枝长得尤其好的桃花,欲送给倾瑟,让倾瑟派人去取。   倾瑟收了仙婢的柬帖,可待到仙婢离开幽冥境她都还一直纳闷儿。表示对蓬莱仙主很不解。   蓬莱仙主性格难捉摸口味非一般,这个倾瑟是晓得的。然她还没听说过哪个仙家想要蓬莱岛的桃花未果而事后蓬莱仙主还亲自赠送的。若真是如此,那蓬莱仙主他的百花岛上那些桃花枝该是早就秃了。   见倾瑟掂着下巴来回踱步,寒生心里头郁卒,但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问:“司主在烦心什么?”   倾瑟呲了一声,道:“你说这蓬莱仙主他是个什么意思啊?”   寒生垂头:“这个下官不知。”不仅不知,他更是不想知。他想了想,又道,“倘若是司主不想去,下官这就派人去回绝了便是。”   于是倾瑟再兀自踱了一阵,翻了翻蓬莱仙岛送来的柬帖,道:“本司这请柬都收了,再派人去回绝,岂不是显得本司太不给情面了。况且人家是送桃花,又不是送什么坏东西。既然要送,本司权且派人去收了便是。”   寒生作揖恭敬道:“那下官现在便让人去蓬莱。”说罢他也不等倾瑟答应便欲急匆匆地出去布置。   说实在的,他不仅急,而且是急得不得了。生怕慢一步倾瑟就会叫住他一样。   哪晓得偏偏寒生忧什么来什么,这头他还没来得及踏出宫殿门口,倾瑟就叫住了他:“等等寒生。”   寒生浑身一顿,再度作揖时头垂得无法再往下垂:“司主还有何吩咐?”   倾瑟问:“你欲让哪个去蓬莱?”   寒生默了默,如实道:“鬼差。”   倾瑟难得在仙家与仙家之间的友好往来上灵光了一把,道:“本司虽不知蓬莱仙主何时这般好客,但总归是给本司送礼来的,本司只让一个小小的鬼差去接礼,实在是不像样子。”   寒生立马改口道:“那下官这就去让个管事的去蓬莱。”   倾瑟仍旧是摇头,道:“这样也不大好。”   “那下官亲自去成么?”寒生僵着嘴角,连带着面皮也僵成了一块。   “啪——”地一声,倾瑟一手拍在了一边的书桌上,点头赞同,“这样甚好,既符合身份又能显出本司的诚意。”   顿时寒生觉得自己有些两眼发黑。   (三)   后来寒生别无他法,还是带着蓬莱岛的请柬去了蓬莱,去问蓬莱仙主要桃花。他承认,他最讨厌的地方恐怕就是蓬莱了,最讨厌的家伙也是蓬莱的那个变态仙主。   待去到蓬莱仙岛之时,令寒生极度不爽的是,那变态仙主还亲自迎接,似早就晓得他这个时候会来一般,引着两只小婢一起候着。   蓬莱仙主仍旧是一如既往的穿着花里胡哨,身材匀称而颀长,那张令仙界里千百仙子都妒羡不及的面皮上挂着懒洋洋的笑。   尤其是见了寒生之后,那笑里更添三分婉转与妩媚,勾了勾薄唇,声音柔软清透道:“小判官,别来无恙罢。”   寒生抿着嘴角,冲蓬莱仙主作了个揖,递上蓬莱的请柬,生硬道:“见过仙主,我幽冥司主已受仙主送去幽冥境的柬帖,现下官奉幽冥司主之令前来蓬莱仙岛请桃花。”   蓬莱仙主三两步并上前,似与寒生很熟一般,拉起寒生的手便是一阵寒暄:“啊呀啊呀,小判官说话如此客套,莫不是与我生分了?我尤为不喜小判官在我面前拘礼。来小判官,我们先入岛去,本仙主可是亲自烹了好茶等了你许久。”   寒生嫌恶地将自己的手自蓬莱仙主的手心里抽出来,冷冷道:“仙主客气,叫下官寒生即可。下官奉司主之命前来,实在不敢久留,还请仙主将送与我们司主的桃花交与下官,下官也好即刻回幽冥去复命。”   蓬莱仙主嗔了一声:“那小判官不喝茶了么,我烹了许久。莫非是幽冥司住她不准你在我蓬莱久留,连一盏茶的功夫也不给?唔她也太小气了些,改日本仙主定要好好跟幽冥司住说说她这问题……”   寒生面露愤色,道:“既然仙主烹茶以作热情招待,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样才乖嘛~”蓬莱仙主变脸比变天还快,立马弯起了眉眼,笑眯眯地拉着寒生往他居住的蓬莱仙岛的主岛方向去,还不忘吩咐身边的两个婢女道:“去备两只桃花剪和两支琉璃长瓶,一会儿本仙主要亲自与贵客剪桃花。”   (四)   然令寒生颇感诧异的是,蓬莱仙岛一向以百花闻名,而这蓬莱的主岛,他一路进来,却连一朵绽开的花儿都没看到。   入眼之际,尽是一片葱葱郁郁的绿。   那草木的绿,十分新鲜,委实养眼。   蓬莱仙主走在前面,若无其事地问:“喜欢这岛么?”   寒生便如实答道:“草木之生气,灵韵俱佳。只是下官一直听闻仙主喜养百花,不知仙主还养无花之草木,是下官孤陋寡闻。”   “小判官哪里是孤陋寡闻”,蓬莱仙主侧了侧身笑睨了寒生一眼,继续晃悠悠地边走边道,“我也是近来才发现草木好养,你是不晓得,比起那些香气浓郁莺莺燕燕的百花,本仙主更喜欢素淡干净的草木。”   寒生随意地附和了一句:“仙主好情致。”   哪想蓬莱仙主倏地又无耻添了一句:“就如小判官人一般,素淡干净。”使得寒生嘴唇立马抿了起来,不满。   寒生默了默,自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仙主谬赞。”   只听蓬莱仙主微微叹了一句:“一眼就看上了这些无花草木,这蓬莱的主岛之内从此不开一花,本仙主再也不喜百花。”   寒生生硬客套道:“仙主哪里话,蓬莱岛以百花闻名,仙主岂有不喜百花之理。依下官看,这满目的无花草木,倒不及偶尔错落间生出几枚花朵来得别致。”   蓬莱仙主不置可否,而是笑嘻嘻道:“小判官莫要仙主仙主地叫,叫我澜邪。”   寒生适时地闭了嘴,不再答应他。   蓬莱仙主丝毫不觉得沮丧,兀自洋洋得意地引着寒生进入到主岛里草木丛中最深处的一幢园子里。   园子里一个仙婢都没有。   蓬莱仙主澜邪进了园子,推开园子里一间屋子的房门,站在门口伸出手臂往里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似笑非笑道:“来小判官,里面坐。”   章九十 不规不矩的蓬莱仙主   (一)   蓬莱仙主澜邪进了园子,推开园子里一间屋子的房门,站在门口伸出手臂往里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似笑非笑道:“来小判官,里面坐。”   屋子里飘出一股清幽的茶香,寒生看都没多看仙主澜邪一眼,便抬脚走了进去。他只想着,喝茶喝茶,既然这变态仙主要他喝茶,那他喝一盏茶就马上走。   澜邪后脚亦进了屋,唇畔一直挂着疲软却风情不减的笑;一进屋他便随手解开了自己那花哨的外袍,随意地挂在屋侧的屏风上,而自己只着了一件月白色的里袍。   窗边放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正细火煮着茶。氤氲的水汽盈盈绕绕生起来,将那扇窗装点得朦朦胧胧,十分安然。   澜邪趁寒生不备,冷不防将自己修长的手臂搭在了寒生的肩膀上,还顺带搂着他往矮几那边走,道:“过来尝尝我煮的茶。”   果然是个变态仙主,寒生最担心最厌恶的事情还是来了。他眉头一簇,身体霎时绷紧,肩膀一斜甩开了澜邪的手臂,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疏离,道:“下官自己走就是。”   哪晓得寒生他将将想离这蓬莱仙主远一些,倏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移动不了。他寒碜着双目缓缓低下头一看,却发现不知何时澜邪的一只手已然紧紧覆在了自己的腰上!   只听澜邪凑过头来,在寒生耳边低低吐了一口气,轻轻笑道:“小判官莫跟我拘礼,比起你强装的客套,我更喜欢你真性情时的模样。”   寒生一听,果真生怒了,也懒得与这变态仙主继续客套,眼底里寒气乍起,道:“仙主请自重。”说罢他便捏诀毫不客气地往澜邪搂着他的手臂上扔。   只可惜快寒生动作一步,一道月白色仙光自他身边掠过,待寒生沉下神来,澜邪他人已经离了自己,正闲适地坐在矮几边上。   澜邪挑眉与寒生笑道:“小判官啊,我就喜欢你对我不客气。”他撩了撩袖摆,备了两只茶盏,随后拎起在火上煮着的茶壶,添了两杯清茶,又道,“还没喝我亲自为你煮的茶,若是就将你吓跑了,那我还真是得不偿失。快过来尝尝。”   (二)   寒生冷哼一声,戒备地看了蓬莱仙主一眼,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毫不客气道:“若今日是我幽冥境的鬼差奉命来此蓬莱仙岛,那仙主煮的茶便会招待我幽冥境的鬼差,何以是亲自为我煮的茶,委实不敢承受。”   澜邪晕着唇角,道:“一般人喝不到本仙主亲自煮的茶。况且我知道——”他拉长了声音,却欲言又止。   “况且仙主知道什么?”   澜邪眯着眼看着寒生,眼里流光四溢,笑道:“我知道会是小判官你过来。不然本仙主不会那么麻烦给幽冥司主下请柬。既然下了请柬,又让仙婢带话给幽冥司主让她派人来取桃花,她不会亲自来,所派之人也应当是自己亲信之人方才不损双方的颜面。幽冥司主这点甚有见地。”他将茶盏移到寒生面前,“试试看味道如何。”   寒生冷冰冰地盯了盯那茶盏,复又冷冰冰地盯了盯澜邪,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唔就想见见你。”   寒生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想见我干什么。”   “没事就不能见你么”,澜邪露出狐狸一般狡猾的笑容,“上次百花岛桃林一别,你令我十分牵挂。”   不想寒生“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不留情面道:“不好意思,我没工夫与你纠缠。”   “小判官要去哪儿呀?”身后澜邪不急不缓地浅浅笑问。   “回幽冥。”   澜邪端着一只茶盏,站起身来,道:“要回去就回去罢。改日本仙主再向幽冥司主发一回请柬,你还得再来一次,这倒似我赚了。”   寒生冷杵着,没再动了。   “来,喝茶。”澜邪将茶盏递到寒生的手里,一如上次一样,顺手在寒生的手背上揩油了一把,惹得寒生几乎是额间青筋跳动。   罢后他还将摸到寒生手的两指放于鼻间,嗅了嗅,嘴角溢出一丝满意的笑来,咕囔了句:“嗯淡淡的墨香,十分合我的心意。”   “你——!”寒生当即暴怒。   澜邪立马跳离了寒生几寸远,邪邪笑道:“小判官快喝快喝,喝完我就带你去百花岛剪桃花。”   (三)   在去百花岛的路上,澜邪一直抱怨,说小判官不苟言笑也就算了,还如此地不解风情。他原本想多留寒生一些时辰,想多多与寒生相处,不想寒生却几次三番要与他动怒。   寒生说,那是因为澜邪几次三番在言语和行为上冒犯于自己。   澜邪凑过身来,问:“小判官指的是我对你言行举止轻浮么?”   寒生抿了抿唇,不语。这变态仙主有脸皮说得出口,但他如何好意思说出来。男人对男人举止轻浮,怎么都让人不齿。   只听澜邪兀自又道:“人间有句俗话说‘男女授受不清’,但没说男男授受不清。你我同为男人,难道我碰不得你么?况且那些亲热的话,我是喜欢你得紧才对你说,要是换做他人我是如何都不会说的。小判官你看,我也仅仅是对你一人言行举止轻浮而已。”   “你——”寒生气结,“不要脸。”   “喂小判官我真的是喜欢你得紧,你还莫要不信。”寒生后面,澜邪挽着手臂嘴角斜挑,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来。   寒生已然忍得艰难:“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对你不客气。”   “好好好,我不说,小判官是如此的聪明,我不说你也能明白的。”   寒生身体顿了顿,停下来阴沉地看着澜邪:“我明白什么?”   澜邪一派悠然自得:“你不是不准我说么。”   好不容易到了百花岛,百花岛的桃林外面正候着两只绿衣仙婢。仙婢每人手里托着一只托盘,托盘上边皆有一只桃花剪子和一支长颈琉璃瓶。   澜邪亲自取了剪桃花的器具交到寒生手里,自己手上也备上,随后唤退了仙婢。他眯起眼睛望了望桃林,扬起手臂指着桃林冲寒生笑:“上回本仙主是不是说过,小判官你就算是要这整片桃林,我也未必不会给?”   寒生径直自澜邪身边走过,冷声果决道:“不记得。”   澜邪随后跟上,若无其事道:“不记得也罢,眼下这桃花开得好,小判官想要哪支随便剪哪支就是。”   寒生这人偏生就是执着,这要再一回让他替倾瑟剪桃花,他也还仍旧是义无反顾毫不犹豫地净挑那些开得清淡的桃花剪。那些剪下的桃花枝,大多都是还未来得及绽放的小花苞。   澜邪面上神色了然,可嘴上却疑惑地出声道:“三界皆道,我蓬莱岛的桃花能在命里养得出桃花运来,大多仙家们若是来此地取桃花,皆会捡开得繁茂的桃花剪。唔小判官为何只挑开得寡淡的剪呢?莫不是不想养出桃花运来?”   (四)   寒生也没多想,手里边忙活边道:“自然是不想。”   “是不想谁养出桃花运来?”澜邪问,“你的幽冥司主么?”   寒生抿着嘴,不想回答。   澜邪便又道:“嗳你不说话最好,一说话我就晓得你又要搪塞我。早在上次仙会时,本仙主火眼金睛,一眼看见小判官和你那幽冥司主,就看出来了。当时你还横在我面前,不让我占幽冥司主的便宜。”   “那又如何。”寒生明言不讳地承认。   “那不如何”,澜邪走到寒生身边,跟着他一起剪桃花枝,懒洋洋地笑道,“其实幽冥司主是不错,不过相较起来我更喜欢占小判官的便宜。”他又靠得寒生近了几分。   哪晓得澜邪话将将一说完,寒生一点也不给他回转的余地,手里拿着剪子顺手就往澜邪挥去!   幸亏澜邪眼睛好使,动作也不慢,只见他身体一轻,立马飞身躲过了寒生的剪子,捏着额头扶了一把虚汗道:“小判官你这般不小心,若是伤着本仙主该如何是好?”   “这点小把戏哪里能伤得着仙主。”寒生撇撇嘴看了看手里的剪子,道,“不过若是仙主再有个什么不轨言行,就不止是这点小把戏了。”   澜邪很识时务地退让一步,笑得一脸纯真无害:“来小判官,我们继续剪桃花~~”   “哼。”   于是寒生继续挑清淡的桃花枝剪,而澜邪则装模作样地专挑开得繁茂的剪。剪着剪着,澜邪就不乐意了。   就在寒生又欲要剪下一直花苞枝来时,澜邪不怕死地伸手便握住了寒生那拿着剪子的手,道:“小判官你就不能心胸广阔一点么,这养桃花运又不是真的能养得出来。你这般将本仙主的这些桃花苞都剪干净了,往后桃花还怎么开呀?”   寒生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被澜邪握住的手,处于愤怒的边缘,即将爆发被压抑的怒气。不想澜邪还不识趣,捂着寒生的手不放不说,还带着往一边开得嫣然的桃花枝上剪,道:“来剪这枝才对嘛~~”   章九十一 绕圈子的掌文星君   (一)   寒生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被澜邪握住的手,处于愤怒的边缘,即将爆发被压抑的怒气。不想澜邪还不识趣,捂着寒生的手不放不说,还带着往一边开得嫣然的桃花枝上剪,道:“来剪这枝才对嘛~~”   “咔嚓”一声,桃花枝断落在地。   几乎是一瞬间,寒生手腕用力一翻转,手里的剪子伴随着强烈的仙光猛地朝澜邪那捂着他不放的手上刺去,干脆利落。   然,寒生的速度已然很快,可澜邪的动作偏偏更是快他一步,纤长有力的手倏地截住了寒生的手腕,迫使寒生手里的剪子失去支撑而脱落。寒生一抬眼,就撞进澜邪那含着不尽笑意的眸子里。   寒生不服,十分不服,立马另一只手化掌就冲澜邪的腰腹击去。   结果澜邪游刃有余,轻车熟路地复又截住了寒生的另一只手腕,将他逼到一株桃树下,后无退路。   澜邪好心情地凑过鼻子在寒生的颈边嗅了嗅,出声低低魅惑道:“我的小判官啊,我不是才说了么,你这般不小心,伤着我了不好。你看那剪子多危险呀~~”   寒生偏头,怒气冲冲,道:“变态,你放开我!”   “不行,若是我不惩罚你一下,小判官不长记性。”   “你想干什么…….唔……”寒生瞪大了双眼,身体动弹不得。良久,良久之后他方才回过神来,奋力挣扎,手腕拼尽力气想挣脱束缚,却又一次一次被重新紧固在桃树干上;腿想用力踢,便被强制地抵住了膝盖;嘴想用力咬,可却被气得连牙齿都发颤,咬紧牙关不敢张口,他怕他一张口,那流连在他唇瓣之上的唇舌便会趁虚而入……   入眼之际,大片大片灼然的桃花。飘飞的花瓣,柔软而缓慢地落在地上。   一缕随风飞舞的长发,还有一袭翩摆不停地月白色一角。自寒生的眼里,久久挥散不去。   ……   回到幽冥境,寒生恭敬地向倾瑟献上他自蓬莱岛请回的两束桃花,每束分别以长颈琉璃瓶装着。只可惜,一束是桃花,一束是桃花苞。   结果倾瑟蓬莱仙主忒大方,送的花委实有些多,就只要了一束,那便是只有桃花苞的那一束。用她的话来说,那开得好的桃花开完之后也就谢了,而桃花苞呢,还可以再开桃花。总之桃花苞比桃花就是多了一个苞。   于是倾瑟念着寒生来回跑一趟劳苦功高,就将那开得好的一束赐给了寒生。寒生也不推脱,默默无言地收下了,就准备退出正殿。   彼时倾瑟正坐在幽冥宫内偌大的正殿内,手执墨笔一丝不苟地看折章,顿了顿方才撂着宽大的袖摆放下墨笔,挑眉道:“寒生。”   寒生停了下来。   “蓬莱仙主怠慢你了?”倾瑟若无其事地问。   寒生默了默,自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下官不敢。”   “那本司怎么瞧着你一脸似蓬莱仙主欠了你多大一笔债一般的模样。”   “岂止是欠下官一笔债”,寒生终于止不住抖动起双肩来,气愤地咬牙切齿道,“下次再让我看见他我就杀了他!”   说罢寒生怒哼一声,阔步走出了正殿。留倾瑟一人在书桌前怔愣。她还从未看见过寒生发如此大火。照理说寒生性子沉着冷静,饶是蓬莱仙主有多怠慢他,他也不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看来蓬莱仙主确实是做了什么令寒生想至他于死地的事情。   呲,倾瑟摸了摸下巴,思忖——蓬莱仙主他究竟做了什么呢?   (二)   这头寒生抱着那盏桃花,胸中怒火燃烧,全然没个清晰的方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忘川河边。他一站在河边,红色的河水里便倒映出他的影子来,纠成一团的眉,杀气腾腾的双眼,紧紧抿着的嘴唇和紧绷难弛的面皮轮廓,与以往干净斯文的寒生简直是判若两人。   也难怪,他从未如此生气愤怒过。都是那蓬莱的变态惹的祸。   一时寒生看着自己手里的桃花,将满心的情绪尽数转移至了那桃花上,立马扬起那盏桃花就欲毫不留情地抛入忘川河内。   不想双目只稍稍往河面上一瞟,不晓得是心之所念还是实在是被气得头脑发昏了,那河面上竟然还浮现出蓬莱仙主澜邪面皮来,双目笑眯眯的,嘴角向上轻轻挑着,露出一抹邪邪的不失风情的笑来……   桃花飘飞的尽头,他辗转在自己的唇上,似有万般魔力一样渐渐地抽走了自己身上的力气,随后笑眯眯地撑起头来,宣告胜利似的道:“小判官啊,我喜欢你。”   小判官啊,我喜欢你……   小判官啊,我喜欢你……   那是魔咒,从他放开自己,任自己捧着桃花气急败坏地跑回幽冥境之后,就无时不刻不在侵蚀着自己,让自己愤怒,让自己压抑。   寒生寒气凛冽地看着忘川河面上无故漂浮起来的影像,想也不多想,立马就将手里的桃花毫不客气地冲影像扔去。   长颈琉璃瓶落水一声“砰”,溅起数尺红色水花,打破了那原本美好的画面。桃花渐渐沉入忘川河水里,被吞噬。   寒生转身离去,心道,蓬莱变态,下次我非杀了你不可!   然他这还未走多远,迎面就有鬼差来报,道是新一季度的命格簿子自天庭里送下来了,送命格的正候在幽冥宫外面。   遂寒生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没多作停留便移步去了幽冥宫外面。   以往前往幽冥宫送司命宫安排好的命格簿子的皆是司命宫里的小仙童子,可这回寒生去到幽冥宫外一看,这回来送命格的却不是小仙童子,而是执掌人间文曲词赋的掌文星君。   掌文星君一见寒生,便弯着眼睛笑道:“啊呀寒生大人,别来无恙呀~~~”   (三)   寒生不咸不淡地抱拳道:“星君折煞下官了。”   掌文星君天生自来熟,也不管与寒生的交情如何,便将随手捧着的命格簿子交与寒生手中,道:“来这个季度的六道命格簿,寒生大人给看看,我都亲自带来了。”   寒生边翻命格簿子边客气道:“此等事何必劳烦星君亲自跑一趟,让仙童带来便是了。”他也就是随意翻了翻,然后递到一旁候着的鬼差手里,吩咐鬼差立刻将命格簿送入幽冥宫去给司主倾瑟过目。   但凡新一季度与生死簿相匹配的命格簿一送到幽冥境来,首先就是要给幽冥司主过目的。这是规矩。   掌文星君手里头一下空了下去,大抵是有些不习惯便兀自搓了搓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寒生向来察言观色,也不多说,便再吩咐了一个鬼差去备茶,然后与掌文星君微微笑道:“星君一路过来辛苦了,若是星君不嫌弃就在幽冥喝杯淡茶再走罢。”   掌文星君扭捏也扭捏不了几下,见寒生如此直接,便索性挑明了来意,笑眯眯道:“诶诶寒生大人太客气了,我来这里其实就是想见一下你们幽冥司主。”他往幽冥宫里面看了两眼,“你们幽冥司主眼下正在里边罢?”   寒生心思流转了几许,问:“敢问星君找我们司主有何要事?”虽说这次是掌文星君亲自送命格簿子来,理应由幽冥境做东招待一下,但既然掌文星君言明想见幽冥司主,寒生身为幽冥司主的近身判官,自然是要问明来意。   掌文星君笑眯眯地努嘴道:“对于你们幽冥司主来说可是好事。”   “好事?”   掌文星君呲了一声,想了想,方才凑近寒生的耳边细声道:“就是你们幽冥司主与家叔司命星君那点儿事。”   当即寒生咳了两声,随之抬手往里请掌文星君,还道:“星君里边请,眼下司主正在幽冥宫内。”   (四)   当寒生引着掌文星君入到幽冥宫的正殿时,倾瑟正坐在上方翻着那厚厚的簿子,时而露出舒心的笑。   该是遇着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寒生一丝不苟地走到殿中央,作揖道:“启禀司主,掌文星君到。”   “掌文星君干什么吃的?”倾瑟恋恋不舍地自簿子中抬起头来“他来我幽冥境作甚?”不想眼皮一掀,一眼就看见殿中站着的笑意舒朗的掌文星君,面皮刷地僵住了。   掌文星君也不恼,只故作愁伤道:“嗳多日不见幽冥司主,司主怕是早已将小仙忘得一干二净了。司主又就不在天庭走动,恐怕亦早已不记得还有小仙这个‘朋友’了~~”他这“朋友”二字,咬得重了些。   倾瑟立马意识了过来,变脸比变天还要快,当即撂着宽大的袖摆走下座椅,满脸堆笑道:“啊呀啊呀这可不是掌文星君嘛~~~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掌文星君很快进入状态,寒暄道:“不敢不敢,司主别来无恙罢?司主似乎在看什么书,小仙这一番冒昧前来没有扰着司主罢?”   “呔!”倾瑟摆摆手,道,“不扰不扰,本司高兴还来不及!本司这哪儿是在看什么书啊,这看的不正是前一刻才送入我幽冥境来的命格簿子么?”她掂着下巴,眯着眼呲了呲,又道,“嗳这命格簿莫不是掌文星君给亲自送来的罢?本司就说呢,怎的如此的与众不同,星君你也忒不够意思,既然来幽冥境了,何不先通知本司一声,本司也好亲自派人迎接呀!”   掌文星君眼睛笑得连那条缝都快眯不见了,道:“司主你这也太抬举小仙了。”   “不抬举不抬举,这些都是应该的!”   “方才司主说此次的命格簿子与众不同,司主可否让小仙知道究竟是哪里与众不同呢?”掌文星君向来喜与倾瑟言语相绕,这又挑了另外一个话题继续绕。   倾瑟道:“这次的命格比以往的有趣许多。方才本司还看见了一个好笑的,觉得甚好。凡人的命嘛,不能老是生老病死的,得多一些戏剧性的东西才够充实与实在。”   “哦?难得司主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要是换做以前啊,倾瑟她是万不会这么想的。她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凡人能够早死早超生,早早往她幽冥境轮回,至于怎么死的这不打紧,反正死成了就好。   但是现在,她这个幽冥司主当得有趣味了。   遂倾瑟开始与掌文星君细细道来,方才她看见的那个觉得颇为好笑的命格。讲的大抵是一个平时鱼肉惯了的恶霸,贪财又好色,殊不知妾室红杏出墙使得他替别人养了好几年的儿子,到头来还被一只鸡屁股给噎死不得善终。   掌文星君没觉得此命格有多好笑,但心知肚明自己喜绕圈子,倾瑟更加喜绕圈子,一时也就抽动着面皮笑了又笑连连附和。   可这掌文星君一笑罢,倾瑟她又不笑了。她负着手踱到掌文星君面前,凑过头去似笑非笑道:“本司的好朋友,快来告诉本司,朋友专程来幽冥境找本司,何事呀?”   章九十二 害怕你只是一抹幻影   (一)   倾瑟负着手踱到掌文星君面前,凑过头去似笑非笑道:“本司的好朋友,快来告诉本司,朋友专程来幽冥境找本司,何事呀?”   掌文星君闲适地努努嘴道:“司主总算是记得还有小仙这个朋友了。”   “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倾瑟热忱地拍了拍掌文星君的肩,“本司会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地道又耿直的朋友么,笑话!”   “是是是,那是那是~”掌文星君顺着倾瑟的话往下爬。   倾瑟便用胳膊肘捅了捅掌文星君,斜眼道:“快告诉本司,是不是你那混蛋叔回来了?”   “……司主你莫要这样……”掌文星君抠了抠面皮,有些撑不下去了。原本罢,他是来告诉倾瑟这个消息的,可眼下他还没卖几个关子呢就被倾瑟猜到了来意了,有些伤自尊不说,还在他面前直言不讳地说他叔叔混蛋……虽然他叔叔确实挺混蛋的撇下司命宫让他拉扯,他是一肚子的怨气……   “莫要哪样?我们不是朋友么?”倾瑟无辜地眨了眨眼。   掌文星君默了默,继而道出了一个高智商的严肃问题:“家叔是混蛋叔,那小仙是混蛋侄么,这都赶着来给司主通风报信了。”   “当然——”倾瑟掸了掸衣摆,笑笑道,“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看样子掌文星君似乎当真舒了一口气的模样。   “司命星君果真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   “那不走了?”   “只要没听到什么司主要去找他交流的风声,估计暂时不会走。”   倾瑟当即干笑两声,随即揽过掌文星君的肩膀,踱了两步,道:“掌文星君莫跟本司客气,既然来了我幽冥境,今日无论如何得在幽冥境用过膳再走,谁让咱是好朋友呢嘛!嗳你莫不信,我幽冥境的第一判官寒生的手艺,绝对不逊于天庭的厨神!”   “果真?”   “走,试试去。”   ……   (二)   送走了掌文星君之后,倾瑟一直笑眯着眼。胃口好,心情也好。   寒生给她额外做了两样点心,送到她面前,道:“恭喜司主贺喜司主,司主打算何时去一趟天庭?”   倾瑟边拈起一块点心往嘴里送,边道:“急什么,先让那瘟老头多快活几日。”   食罢两碟点心后,天色尚早,倾瑟便晃悠悠踱上了黄泉路欲出幽冥。寒生匆匆跑在后面,止住了倾瑟的脚步,问:“司主要往何处去?”   倾瑟负着手,清清淡淡明言不讳道:“本司去看一看,那只有了玉米就忘了其他的狐狸。”说着脚下继续走,还不忘交代寒生,“幽冥境的大小事务,寒生暂时替本司处理了。”   “司主——”寒生口比脑子快,先叫出了声。   倾瑟背影顿了顿,稍稍侧了侧头:“还有何事?”   “命格簿子才送往幽冥境不久,还请司主先阅完。”寒生想了想,也就只想到这么个不成样子的借口。   他想倾瑟能一直呆在幽冥境,让他随时候着守着。   “那个啊”,倾瑟背影渐远,只隐隐约约扬起手臂招了招,“本司看了一些,剩下的你替本司看。”   直到黄泉路上再无倾瑟的影子,寒生方才回过神来,淡淡无奈地吁了一口气。   倾瑟以为她是第一次来青丘,准确地是第一次脚落在青丘的山坳里,那一片狐狸洞边。不想第一次来就这般轻车熟路,不似第一次,甚至脑子里还知道街道有几条知道狐狸洞有多少只。   她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上,面对着来来往往的青丘狐族的各种各样的眼神,一时倾瑟有些迷茫。   这时裙角动了动,倾瑟低头一看,一只小狐狸正扯着她的衣摆,仰着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她。小狐狸旁边顿着一个箩筐,箩筐里全是大个鲜嫩的水蜜·桃。   小狐狸结结巴巴道:“夫、夫人,这是刚刚摘的……”   倾瑟怔愣了半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弯身将箩筐抱在怀里,还顺带捏了捏小狐狸的尖耳朵,问:“你晓得我喜食水蜜·桃?”   小狐狸点点头,似又想起了什么,复摇摇头道:“我、我换了一个小、小筐……”   倾瑟挑了挑眉,问:“是因为怕我吃多了会肚子痛么。”   小狐狸没答话,聋拉着耳朵一股烟跑开了。   只听一道清清浅浅的声音应她道:“食多了本就会肚子疼。”   倾瑟身子一颤,抬起头来,恰恰看见一条街道中央稳稳当当地站着君玖。神色柔和,细长的琥珀色眸子半垂,墨发安静地铺在肩头上,一身白衣袭了地。   君玖步子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一手拎过倾瑟怀里的箩筐,一手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   “怎么一声不吭就来了。”君玖问。   “就是突然想来。”倾瑟道。   (三)   “君玖啊,你还想瞒着我多久。”到了君玖的狐狸洞之后,倾瑟看见他的住处也些许没变,不禁轻飘飘问道。   君玖装傻充愣:“瞒你什么,我不记得何时瞒过你。”   倾瑟走到君玖面前,在君玖的意料之外,踮起脚尖伸出双臂环住了君玖,头蹭着君玖的肩,声无起伏地轻声细道:“告诉我,最后一个七七四十九日毕时,我是怎么喝的你的心头血,为什么我会梦到将你给杀了呢。”   君玖闷了闷,声音淡然:“唔有那么一回事么。”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只沉睡了一个七七四十九日而非是五个七七四十九日?”   “嗯是想这么说。”   “那,要不我现在就去园子里看看,看看你当初埋的那两坛桃子酒,看熟了些没有。”说着倾瑟便懒洋洋地欲去园子里。   “既然如此”,身后君玖冷不防捉住了倾瑟的手,顺力一带,带进了自己的怀里,手掌托着倾瑟的腰肢,嘴角浸着一抹温沉的笑,却只说了半句话。   “既然如此什么?”   君玖放开了倾瑟,抬了抬衣袖指着门外,道:“那你去看看也无妨。”   倾瑟眯了眯眼看向君玖,继而几步并入房门外到了园子里,蹲在以往倾瑟与君玖一起埋酒的地方,可在地上刨了几刨,却没刨除什么桃子酒,连一只酒坛子都没找着!   倾瑟面如土灰地抬起头来,瞪着君玖:“酒呢?”   君玖亦是一脸疑惑,道:“何时这里有酒本君怎么不知道。”   “明明是那日你与本司一起埋的!”   “哪日?”   倾瑟抹了一把脸,站起来也不顾自己手上还有尘泥,揪住君玖的衣襟,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那日你不让本司吃太多水蜜·桃,所以全部被你拿来酿酒了!说,是不是要一直诓本司,你明明以心头血救本司为什么不说,我明明度过了五个七七四十九日为什么你非得说我一直沉睡了七七四十九日?!”   君玖探出手指轻轻拂去倾瑟面皮上的细尘,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声音似有无限诱惑力一般,咬着倾瑟的耳朵低低道:“睡了那么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么。什么都梦到了?”   倾瑟弯长的睫羽颤了颤,抬手回抱着他,呢喃:“那个梦,好长。什么都梦到了。”   “都已经过去了,谁还像你这般傻非要去挖掘已经过去的过往呢。你我从现在开始,直到往后的千千万万年,都会在一起。你究竟是在害怕什么呢,害怕我舍你而去还是害怕你真的有伤到我,我不是好好儿地正站在你面前么,还有何值得你害怕的。倾瑟,你不是都已经答应与我厮守了么,如何,想反悔了不是?”   (四)   默了许久,直到君玖再度问她,她方才回过神来,抱紧了君玖,道:“害怕,害怕我真的伤着你了,害怕你如我梦境一般被我杀死了,害怕你如今站在我眼前只是一抹幻影。”   君玖顺着倾瑟的长发,哄着她:“不怕,不怕。”   倾瑟便将自己两手在君玖的白衣上擦了又擦,道:“君玖,你何时嘴巴这般会说话的。”   君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捞着自己那被倾瑟擦脏的袖子就替倾瑟擦脸,道:“现在才道本君会说话,难道以前本君都是哑的么。”   “你平时那股冷淡刻薄模样,岂是哑巴能够堪比的。”   见君玖不多与倾瑟计较,反倒是一双狐狸眼睛清清淡淡地放在小狐狸送给倾瑟的那一筐桃子上,不晓得又在打算个什么。倾瑟便忙摸摸索索着她的桃子给藏了起来,只留了一只在君玖眼前晃来晃去,随后进了倾瑟的肚子里。   倾瑟警惕性地看了君玖两眼,道:“你的玉米呢,老看着我的桃子作甚。”   君玖挑眉似笑非笑道:“将将听你提起什么桃子酒,唔本君以为,你的那些桃子拿来酿酒恰恰好。”   “你敢。”倾瑟眯起了眼。   君玖不受倾瑟威胁,反而微微好脾气地一笑,道:“本君现在就去找你的桃子,拿来酿酒。”   倾瑟二话不说就往园子外冲。   君玖在身后问:“你上哪儿去。”   倾瑟回眸一笑万种风情:“本司这就去将你青丘的玉米全拿去喂鸡。”   章九十三 天帝要纳天后   (一)   隔了几日,倾瑟打算往天庭司命宫去一趟,好好找找瘟老头司命星君,与他做一番深刻的交流。可她这还没去呢,天庭便先派来了一张请柬,邀她去天庭做仙会。   那是天帝的请柬,专由两名仙使捧着送来的。   天帝要纳天后了。未来的天后就是凤族的首领凤练仙子。   这消息委实来得够突然,上回天帝来幽冥境时还说纳天后一事要往后缓一缓,这才没过多久,喜庆的柬帖就已经送来了。   是真的要纳天后。   倾瑟收到请柬之后整整一日,一句话也不说。眼睛偶尔凝视在那请柬上,似在认真地看什么,却又似什么都没看神思早已散游四处而不知所归。   身边的寒生连连叫了倾瑟好几声方才将倾瑟唤回心神来。倾瑟便顺口问,何事?   寒生思忖了下,还是道:“为何司主要看着天帝的喜帖而走神,司主是在在意些什么吗?”三界至尊要纳天后,不仅对仙界来说这是一件大喜事,就是对于他寒生来说也仍旧是一件大喜事。如此一来,总算是少了一个人惦记着他的司主。   薄凉的指尖轻轻抚上那喜柬上精致的纹路,半晌倾瑟才淡淡地挑眉,道:“寒生何以见得本司是在意。”   寒生抿了抿唇,道:“不然司主何故在这方喜柬上失神?”   倾瑟便侧了侧身,负着双手看向寒生,道:“你果然心细,那本司问你,上次来幽冥境那凤练仙子,你以为如何。”   寒生作揖道:“下官不知司主指的是什么。”   倾瑟复又侧回了身,面对着侧面墙上镶嵌着的一扇细窗,看着窗外,道:“品性,气度,容量。她当不当得起三界之天后。”   寒生想了想,却道:“回司主,下官不敢妄言。”   倾瑟嘴角勾了勾:“本司就知道你会这般说。”   “司主英明。”   “罢了”,倾瑟吩咐道,“你去给本司弄一只精致出挑的盒子,本司该是要认真为天帝和未来的天后准备一份贺礼。”   “是。”寒生领命而去。   倾瑟一直神色淡淡,淡到极致,静默了良久方才自唇畔溢出一声轻轻佻佻的笑:“凤练……”   (二)   天帝纳天后那一日,君玖前往幽冥境亲自接倾瑟一道入天庭。不想待君玖到了幽冥境,倾瑟还什么都没张罗准备,仍就懒懒散散地躺在榻上安睡。   君玖与倾瑟一般无二,不是个急性子,见倾瑟还在瞌睡,自个坐到小矮几边先手法熟稔地煮起了茶来。   不一会儿,寝殿内就弥漫着袅袅茶香。   倾瑟原本是睡得好好儿的,可君玖煮茶时茶具时不时磕碰那么一下,不轻不重的恰恰能传进倾瑟的耳朵里,结果她再浓的瞌睡也渐渐淡了去。   连片刻功夫都不到,倾瑟便气结地自榻上猛坐起来,手扶着额头黑着眼睑,语气不善道:“不知道本司在歇息么,还磕磕碰碰个什么。”   没人应她。   倾瑟不耐地掀了掀眼皮,不想君玖那修长的身影霎时映入自己的眼帘里,安然的神情,柔美的轮廓,不禁道:“你怎么来了。”   君玖不置可否,而是先递了一杯茶上去:“要先喝茶么,我亲自煮的。”   倾瑟没喝他的茶,反倒是拿他的茶漱了漱口,一点儿也不给君玖面子。漱完口之后,她便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问:“外边天黑了么,什么时辰了。”   君玖淡定道:“现在还早,天不曾黑,你还可再睡一睡,待去到凌霄殿你我还能赶个散场。”   听君玖一提及凌霄殿,倾瑟立马意识了过来,天帝纳天后的大日子就是这两日,遂无心再眠,随手捏了个净身决便爬下了榻,边往外走边道:“寒生呢。”   “倾瑟。”身后君玖冷不防唤住了她,声音不大不小,听在倾瑟的耳朵里却似有不尽风情与诱惑。   倾瑟住了脚步:“嗯?”   “转过头来。”   倾瑟依言转过了头去,不想君玖却突然移身上前,面皮就在自己眼前霎时扩大,仍旧是俊美得一点瑕疵都没有。君玖那薄薄的温温的唇,噙·住了她的。   又是一阵缠绵悱恻。   倾瑟没想过君玖会这般突如其来地吻她,很小心很轻柔地吻她。她对君玖,真真是一点招架力都没有。便一直傻愣愣地,任由君玖捧着她的脸亲吻。   然而,倾瑟感受到的一种最强烈的错觉,比她能感受到君玖带给她的悸动还要强烈,一股甘甜顺着她的喉咙滑下,像是能聚集在她的心窝子里一般,激起她内心最原始的渴望……渴望……很渴望……但究竟在渴望什么呢……或许仅仅是将将品尝到的那一股甘甜而已……   罢后,君玖放开了倾瑟,给了她时间喘息和回味。只听君玖浅浅笑道:“就是想碰碰你,越来越忍不住想碰碰你。”   倾瑟抬起眼帘,怔怔地看着君玖,的嘴角。   君玖迎着倾瑟的目光,伸出纤白的手指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放在眼前一看,细长的眼睛若无其事地挑了挑,似笑非笑十分暧昧道:“何时学会这般咬我的。”   (三)   君玖不知道,倾瑟是很费力才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君玖那略带血色的唇上移开,颇为心烦气躁地甩袖大步走在前面,道:“天帝的大事不是马上要开始了么,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耽搁。”   走出了寝殿,倾瑟唤了一声“寒生”,下一刻寒生黑影一闪,沉稳干练地立在了倾瑟面前,手里还抱着一个纯黑色的锦盒。   一看见锦盒,倾瑟眉头就蹙起来了,问:“就没有其他颜色的盒子了吗?”   寒生道:“是下官眼拙,觉得黑色最能衬托气氛和我们幽冥境的身份。”   “气氛?”倾瑟睨眼看着寒生,“你说说是衬托什么气氛?”   寒生想了想,也不大确定道:“是不是庄严慎重的气氛?”   “不是应该喜庆吗?”   “天帝纳天后,是一件重要非凡的事情,恐怕是慎重大过于喜庆。况且黑色也不见得不喜庆。如若司主实在是不喜欢,那……下官将其换成白色的如何?”只听寒生如是说道,面皮上挂着十足认真的神情,一点都没有玩笑的意味。   可能在寒生的眼界里,就只有黑与白。   倾瑟接过黑色锦盒,无奈地道了一声“罢了罢了,就这只”,随后打开盒子,撩开自己的手腕,手腕上缠着当初天帝赐予她的缚仙索,经倾瑟口诀一催动,缚仙索立马自手腕上松开,三两下轻松灵活地钻进了锦盒里乖乖躺着。   这便是她给天帝备的贺礼。以天帝之物,完璧无损地归还天帝。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旁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君玖见状一言不发;寒生见状亦是一言不发,只伸手过来欲接过倾瑟亲自准备的贺礼。不想倾瑟目不斜视,淡淡道:“急什么。”   说着她便覆手化出一只小巧的安魂瓶来,手指间仙光浮动,伸入到安魂瓶内,只见源源不断的仙力通过倾瑟的手指流了出来。   流了足足一万年的仙力。   君玖终是忍不住抿了抿唇,道:“你何必如此计较。”君玖晓得当初天帝给了倾瑟一万年仙力,天帝的东西倾瑟是应该还给天帝,但眼下君玖见倾瑟如此一丝不苟,竟有些生怨。   倾瑟答道:“你不懂,天帝比我还要会计较,若是不将他给予的一切全部撇干净还给他,他是不会死心的。”   (四)   在去天庭时,倾瑟也带上了寒生,与君玖一行三人乘者祥云而去。   对于这一点,君玖十分不喜。用他的话来说,有了他君玖服侍着,哪里还需要一个判官在倾瑟身边近身伺候。   倾瑟道,带上寒生能使幽冥境处事更体面些。   然而,只有倾瑟心里清楚,她为什么带上寒生。   噢对了,还记得上次天帝怎么对她说的,说是凤族的鸟儿实在是太聒噪太缠人,他纳天后一事还是要往后缓一缓。   倾瑟想知道,为什么天帝突然就改变主意了?明明他是一个比自己还执拗的人。得亲自问一问他,倾瑟才甘心。   其实也无所谓甘心不甘心,令倾瑟真正在意的是,天帝那般明言不讳地说着喜欢她,到如今要纳天后了,期间相隔不过短短数个年月,就不喜欢她了么?   那么真心,究竟能活多久呢?   更何况,凤族的凤练仙子出了身份与地位高一些以外,其余的一无是处。何以值得天帝垂爱?   倾瑟以为,凤练她不配。   不知何时起,倾瑟存了私心。亦或是她一直有私心,很享受着天帝对她的关爱与眷恋。尽管她早已经不再爱慕天帝。   她有了邪恶的欲望,就是想让天帝为她付出更多。不光是天帝,就连眼前的君玖也一样。正如先前的那个清甜的吻一般,让倾瑟感到很舒服。   倾瑟垂着眼睑,就当着寒生的面,握住了君玖的手。君玖手上传来的温温润润的触感,似能抚平她心中的焦躁一般,令她安沉了下来。   也就只有那垂着眼睑的眼睛里,纯黑色的瞳孔时不时闪过透红色诡异的光。只是一晃,眨眼就已消失不见。   章九十四 入天庭做仙会【第一更】   PS:之前算错了,二月某云算的是三十天(⊙_⊙)【我这个二货】于是最后三天双更。。。一更在中午12点,二更还是在晚上6点   (一)   一到天庭,天庭里各路仙家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只是不想,一排排站在南天门那里迎接仙客的是些小仙小婢也就算了,这不倾瑟一行将将在南天门落脚,入眼就看见一群仙婢当中还有着一身湖蓝色长袍的英挺颀长的男神仙,不正是掌文星君么!   这掌文星君他还真真是入百行啊,又是掌文又是写命格的,眼下还要与一干仙婢们接客,站在仙婢当中那才叫十分挑眼。   恰巧掌文星君亦一眼就看见了倾瑟,连忙三两步迎了过来,作揖随即伸手往里作了一个“请”的姿势,笑道:“啊呀幽冥司主,远道而来,快快里边请!”   倾瑟回以一笑,点头:“掌文星君这差事做得委实不错。”说着便示意寒生将手里的贺礼递与边上的小仙婢。   小仙婢愣了愣,还是伸手接过了去。   遂掌文星君便又作揖与君玖恭敬而不失体面,笑道:“见过君玖上神,上神请往里面走。”   君玖微微勾了勾唇角点了点头以示回应。恰逢此时,南天门外,祥云飘过之际,青丘神女执画稳当当地落了脚,向这边走来。时辰不多不少将将好,执画将青丘的贺礼递与边上候着的另一仙婢,道:“青丘来贺。”   执画不苟言笑,做完分内之事后,径直安静地退到了君玖的身边。倾瑟侧着头看了她一眼,继而眯起眼戏谑道:“青丘神女,别来无恙罢。”说实在的,倾瑟也仅仅是想与执画打一招呼而已,觉着此神女倒没有起初那般令人生厌。   执画面不改色,淡淡地看了倾瑟一眼,回了一句:“幽冥司主客气。”   进了南天门,在仙婢的引领之下,倾瑟他们才移步去凌霄殿入席。路上,君玖状似无意地疑声问道:“倾瑟你似乎与那掌文星君很熟?”   “也不是很熟,怎么?”   君玖“唔”了一声,随即说出了总结性的话来:“没怎么,本君只是思量着,既然你与那掌文星君不是很熟,掌文星君便能对你热情成那样,可见不是一个什么好人。”   倾瑟好笑地睨了君玖一眼,道:“可本司与掌文星君是朋友。”   君玖动了动嘴,开始闷不作声。憋了好久,方才憋出一句“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多了这么一个朋友”。   (二)   进了凌霄大殿之后,倾瑟与君玖入了正席,而寒生作为幽冥境的随侍与执画作为青丘的随侍,入了偏席。   其实正席与偏席也没多大个待遇差别,主要就是位置布置不一样。正席距离天帝的上位比偏席要近许多。   仙会将将开始时,天帝携着凤族的首领凤练仙子——也就是天帝即将纳娶的天后,在一片金色的耀眼光芒之下,双双飞身入得凌霄殿,金色的绣着凤纹龙云图腾的衣摆在空中飘拂显得分外华丽。   顿时整座凌霄殿闪出数百丈的祥辉。   席间,琼浆玉露美酒佳肴甚多,令许多仙家吃得十分开心。   相较之下,倾瑟便显得有些安静。君玖亦跟着安静,只偶尔提着玉箸为倾瑟夹蔬果。自始自终,不管天帝与那凤练仙子有多么多么的光鲜亮丽,亦或是诸位仙家们如何如何的赞叹恭贺,倾瑟都不曾抬眼看天帝一眼。   偶尔一杯美酒入喉,倾瑟愈加清明。   而清明之际,倾瑟循着喜闹声稍稍掀了掀眼皮,顿时眼神有些发亮。   因为传出喜闹声的那一桌,有一个老头贪杯多喝了些酒,正借着酒劲儿撒酒疯,惹得满桌的仙家们是笑的笑乐的乐。恰恰那老头看在倾瑟眼里,觉得分外亲切,他就是化成了一堆散骨头倾瑟也认得!   那不是瘟老头司命星君又是哪个!   霎时倾瑟眯起了眼,冷笑两声,端起酒杯就往嘴里送,一连喝了好几杯不消停。直待司命星君似喝高了捂着肚子出了凌霄殿,倾瑟方才跟着站起身来欲跟去。   手冷不防被君玖握住,只听他清清浅浅道:“出手莫要太重,闪一闪司命星君那把老骨头就是了。”说着他又松开了手。   倾瑟邪魅地挑起唇角,拂袖大步往凌霄殿外走去,应他道:“那把老骨头就是不知经得住几闪。”   君玖半低着头饮酒,青长的发生柔顺地自他雪白的衣袍上垂下,他不知道他如此清淡的动作明里暗里惹来了多少仙子们倾慕痴艳的目光。只有那细长的琥珀色眸子,斜角处稍微一瞟,便瞟到偏席那边的寒生,后脚随着倾瑟出了凌霄殿。   (三)   人有三急,神仙也时常不例外。更何况眼下喝得神魂颠倒烂醉如泥的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出了凌霄殿之后,寻茅厕去了。片刻便哼着小曲儿往回走,也不晓得走没走错路。只可惜,走到半路上,路被人挡住了。   倾瑟正挽着手臂,闲适地站在里司命神君不远的地方,斜着双目面含笑意地睨着他。那笑里,颇总有一种“今天无论如何你跑不掉”的意味。   司命星君老眼昏花,一时没认出倾瑟来,更或许是在外逍遥了许多日子后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来结了幽冥境一档仇。还或许是,他以为倾瑟已经忘记了这一档仇。   司命星君伸出手指指着倾瑟,奈何脑子硬是转不过弯儿来,囫囵了半天仍旧是吞吞吐吐道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位……这位是……不知仙友作何称呼……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呢……”   倾瑟不急不缓地走近,道:“司命,这许久不见,你这一看见本司就仅仅是觉得眼熟么?”   司命星君晃晃悠悠了一阵,这才总算认出了倾瑟,当即花白胡子猛地发抖,嘴上却从未有过的热情,寒暄道:“哎呀哎呀这可不是幽冥司主嘛!司主好久不见啊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倾瑟正了正声,“自上次回天庭之后本司可就一直没见着司命星君,几度想与星君谈天说地都未果,这回碰着天帝纳娶天后,本司才有幸得以再见星君一面。啊呀这要见司命星君一面,委实忒不容易。”   “呔司主这说的是哪里话!”大抵是酒后壮胆的缘故,使得司命星君一派淡定自若,道,“小仙也一直想与司主叙叙来着,这样罢,一会儿你我回去凌霄殿多喝几杯好好儿叙叙旧!小仙现在有些内急,司主先去着凌霄殿,待小仙解决内急之后便回。”司命星君说罢也不等倾瑟说好与不好,就转身猫着腰就欲走。   “唔司命星君将将不是才自那茅厕里出来么”,倾瑟走到司命星君身后,笑了两声之后,跟着弯腰,寒碜碜道,“怎么,你这老头又想跑路?”   司命星君一副急得要命的模样,道:“唉哟小仙可不敢打诳语,小仙是真急~~”   可倾瑟却全然不听他那一套,径直道:“你再敢在本司面前耍花招,本司现在就敲断你的腰。你大可试一试。”   “嘿嘿嘿~”司命星君顿了顿,站直了身体,干笑两声,“司主,一切好商量,好商量~~”   (四)   倾瑟开门见山道,仇归仇怨归怨,神仙报仇百年不晚,司命星君作孽偿还的时候到了。   一提及当年倾瑟被坑下界的那件破事儿,司命星君就忍不住一把老泪纵横,道:“幽冥司主啊,那可真的是不关小仙的事啊,一切皆是天帝的主意,小仙也奈何不得啊~~”   “这个本司自然知道”,倾瑟义正言辞道,“可司命星君你也晓得,本司不能去找天帝报仇报怨,就只能找你了。”   司命星君老腿一颤,一脸可怜:“那、那那司主想怎么个报法儿?”   倾瑟垂头,双目里红光闪过,嘴角溢出一丝极轻的笑来,口中却若无其事道:“司命,你说本司能不能杀了你呢?”   司命神君闻言一愣:“司主、司主在跟小仙开玩笑罢?”   倾瑟抬起头来,唇边勾着诡异的笑,又离司命星君近了两步,迫得司命星君往后退了两步,她道:“本司向来说一不二,司命竟以为本司是在开玩笑么。”   “司主、司主……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司命星君顿时酒醒了大半,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为何,倾瑟看着司命星君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逐渐漫出一点一点的生厌,生厌得想以自己的手扼住司命星君的脖子!   她何时有过这样的想法!平时虽嘴上说着定要给司命星君好看,但也不过是想好好整整他,从未想过要杀了他!   只可惜,那话,不经倾瑟的大脑同意,就已经说出了口。   心里的饥渴,慢慢变成了狂躁。脑海里莫名地浮现出当初魔女的一句诓语:你一定会回来求我……你一定会回来求我……   倾瑟艰难地垂下双臂,手渐渐收紧握成拳,几乎是咬着牙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司命星君,道:“本司数三下,三下你还不在本司眼前消失的话,那本司就当真不客气了。”   她说出此话时,面色十分认真严肃,使得司命星君老腰一震,意识了过来这回倾瑟是来真的,没有与他说玩笑。当即倾瑟一说完他便撒腿便捏诀飞跑。   三……二……一。   倾瑟闭眼深呼吸,再度睁眼时,瞳孔变成了暗红色,下一刻她黑色衣袍翻飞,一道尖锐的红光闪过,在司命星君还未回得过神来,她就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司命星君的跟前,嘴角正噙着一抹邪气至极的笑!   章九十五 司命星君危难【第二更】   (一)   倾瑟闭眼深呼吸,再度睁眼时,瞳孔变成了暗红色,下一刻她黑色衣袍翻飞,一道尖锐的红光闪过,在司命星君还未回得过神来,她就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司命星君的跟前,嘴角正噙着一抹邪气至极的笑!   司命星君吓得连连倒退,差点连腿都软了走路也利索不起来,一股脑哆嗦着胡子瞠目道:“司主冷静!司主冷静!这种玩笑开不得小仙实在是承受不来啊!纵然小仙多次冒犯司主,司主您也不至于对小仙这般痛下狠手罢~~~小仙我、小仙我委实是怕脏了司主您的手呀!”   倾瑟一步一步地逼近,笑道:“嗯还有呢?”   “容、容容小仙我想想、再想……”   哪晓得司命星君话还未说得完,就听他闷哼一声,倾瑟那素白而有力的手已然扼住了司命星君的脖子!手臂稍稍用力往上一抬,顿时司命星君的双脚离地不住蹬腾,整个人也因呼吸瞬时急促起来而变得脸红脖子粗。   司命星君虽老,但他也还不至于老糊涂了。此等景况,他一看就晓得眼前这个幽冥司主与平日里的那个幽冥司主是判若两人。他慌忙捏诀往倾瑟扔,企图使她松了扼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   可司命星君就是司命星君,顶多管管凡人的命格,哪里可能是在战场上战过魔族的幽冥境司主的对手。他的那些花花仙诀,对于倾瑟来说简直不堪一击。   当时司命星君就绝望了,绝望之际还不忘挤出一脸老泪,喘息着嚎道:“司、司主啊……凭我、我俩的交情……你就非得要置我于死地不可么……这不应该啊……委实不应该啊……”   还真莫说,这回司命星君那老头还真给吓傻了,哭得那叫一个稀里糊涂。一颗泪珠子冷不防就落在倾瑟的手背上,令倾瑟神色倏地一顿。手里的力道松了几许。   倾瑟怔怔地问:“什么不应该?”   司命星君立马边掰倾瑟的手边叫道:“当然是不应该这般对我呀!司主手下留情呀!”   倾瑟闻言,面上神色未动,只紧紧地蹙起了眉头。她扼住司命星君脖子的那只手并未随之松开来,亦未再有过多的动作。然而,她内里却在做着无比激烈的挣扎。   她不晓得自己的怎么了。   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想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那么是随的什么心,为的什么欲呢?   大抵是令她喜欢的她便占有,令她生厌的她便抹杀。   那到底是何时有了这般强烈的对比和渴望呢?   (二)   倾瑟一边努力地回想,一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手,手不由自主地想弯曲再一次捏住司命星君的脖子,可她却不想那么做,以至于手指时而曲时而直。眼里的红光时隐时现。   司命星君看见倾瑟眼里的红光,动也不敢多动,嗫喏道:“司主……千万莫乱来啊……”   倾瑟倏地抿起了唇,手再也不听自己的使唤,一点点地复又弯了起来即将重新捏住司命星君的脖子,她便喘息着低低道:“司命,你再不狠命跑的话,就要来不及了。”   司命星君一听,又开始乱蹬乱动,手不住地掐倾瑟的手。   倾瑟牙一咬,神色一凛,忽而五指关节一用力,手臂横着一甩,竟将司命星君活生生地甩了出去,霎时撞击在一段天宫宫墙之上!   司命星君被这一撞,晕头转向不说,还真的闪着了老腰,“哎哟哎哟”地叫唤。只见那天宫的宫墙,居然被司命星君给撞凹陷了下去!只差一点功夫,恐怕就要坍塌一段了!   司命星君来不及多“哎哟”几声,因为下一刻倾瑟便已全身卯足了劲儿冲司命星君飞奔过来!双目微眯,寒星点点,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气腾腾四散!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一道湖蓝色仙光一闪而过,眨眼之间往宫墙边的司命星君一裹,立马裹走了司命星君,使得倾瑟猛飞奔而去却扑了一个空。   倾瑟侧了侧身,转头一看,却见掌文星君眼下正扶着司命星君站在离她并不远的地方,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她。   司命星君一见自己逃过一劫,抱紧了掌文星君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泣道:“我的好侄儿哟~~你若是晚来一步的话,就再也见不到叔叔了啊~~”   不知怎的,倾瑟一看见那样的眼神,觉得冷静了许多,越来越冷静,未再与司命星君动手,而是负起手来,从容地挑了挑眉,问掌文星君:“你何故这般看着本司?”   她不是没有看见掌文星君扶着着的司命星君那个惨样,她也晓得自己将将对司命星君下了手,但她只是纯粹想闪一闪司命星君的那把老腰而已,没预想过自己竟会将其打成这副模样。   掌文星君面对倾瑟从来都是笑嘻嘻,因为自他第一次在司命宫门口见到倾瑟便觉得这个幽冥司主并非如传闻所说的那般可怖,相反倒是十分可爱。而今他却面若冰霜地看着倾瑟道:“小仙一直以为小仙与司主算是个朋友,当初有司主的倾赠月凰花为证。因此小仙真心待司主,就连家叔的行踪也透露给司主,却没想到,若非亲眼所见,你居然如此狠心竟不是想与家叔算账,而是要杀了他!倒是小仙眼拙看错了你么?!”   (三)   掌文星君的一番咄咄言辞,令倾瑟愣神了良久。良久之后,她转身离去,一句话不说。   身后掌文星君不肯就此罢休,显然是被气得不轻,道:“幽冥司主,你还欠小仙一个解释!今日是天帝纳娶天后,三界仙神皆在,你若不肯给小仙一个解释,信不信小仙立即将此事上禀天帝?!”   “随你,想如何便如何罢。本司也不晓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倾瑟边走边答。她当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却又似晓得。   掌文星君对此十分较真,无法眼睁睁看倾瑟就这般离开,且听倾瑟那无谓的语气,简直能气死半把个人。他快步上前,捉住了倾瑟的手腕,阻去了倾瑟的脚步,怒道:“什么叫做你也不晓得!你给我说清楚!”   还不待倾瑟多说一句话,又一道影儿闪,只见寒生立于两人之间。寒生稳重而安沉地与掌文星君道:“还请掌文星君放开司主。”   不得不承认,寒生不是一般的护短。哪怕是有一日倾瑟处于与所有人对立的场面,他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倾瑟这一边。   倾瑟袖摆一拂,巧妙地滑开了掌文星君的钳制,走在前面,寒生跟在后面。她喟叹一声道:“罢了,掌文星君你该庆幸的是,如司命星君所说的那般,幸好你早来了一步,否则哪里来见得到你的叔叔。本司向来想什么做什么,无法事事都能说得清。况且本司从来都没有朋友。”   走得很远了,后面方才飘过来掌文星君的一句咬牙切齿地怒骂:“幽冥倾瑟,堪比恶鬼,没有良心!”   寒生当下就无法忍受,幸亏倾瑟及时叫住了他,他才没有返回去找掌文星君。   路上倾瑟问寒生:“你来了多久。”   寒生如实道:“将将在掌文星君到之前下官就已经到了。”   倾瑟顿了顿,道:“可有见到本司杀司命星君时的形容?”   “见到了……一些。”寒生想了想,道。   倾瑟侧眼清淡淡睨了寒生一眼:“那你为何不先出手阻止本司?”   寒生直言不讳道:“下官知司主与司命星君有过节,因此下官不会出手阻止只会袖手旁观。况且下官以为司主并不会真的杀了司命星君,只是想吓一吓他。”   “那结果呢?”倾瑟依旧是不咸不淡地问。   寒生闷声道:“结果司主失手差点杀了司命星君。”   “哪里是失手。”倾瑟幽幽地看向天外,一片迷茫,“本司是控制不住想要杀他。这是魔性。”   (四)   寒生一本正经,立马肃声驳道:“司主乃仙族上神一界之主,怎么可能会有魔性!”   倾瑟云淡风轻道:“这有何不可能的,幽冥境阴煞,本司亦跟着阴煞,日积月累魔性也就齐了。本司料想,寒生应是比本司更清楚为何会这样。凡事总该有个因由。”   寒生答道:“下官不知还请司主明示。”   倾瑟便停下脚步,侧身面对着寒生,似笑非笑道:“好,那本司问你,在本司受魔藤之创伤遭魔气侵袭之际,本司究竟是睡了一个七七四十九日还是五个七七四十九日?”   寒生垂头不再语。   倾瑟便又道:“罢了,你不说本司也知道,有些疑惑回头本司再好好儿问问你,眼下--”她似嗅到了什么声息忽而轻笑一声,凑近身体覆上寒生的耳朵,细细低语了几句,再嘱咐他道,“不用太急,去罢。”寒生领命,作揖道了声“是”,随后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去。   恰恰这头寒生人一走,迎面便施施然过来一位身着凤纹霞披、臃荣华贵的美仙子,其所行之处祥光金灿凤云如火,身边还跟着两只穿着亦讲究的小仙婢。   仙子有目的有方向地在倾瑟面前停了下来,凤目微挑高傲地睨着她,嘴角挂着俯视睥睨性的笑。   想来今日除了天帝新纳娶的天后凤练,还有谁会做如斯复杂高贵的装扮?   倾瑟勾唇笑了笑,却看也未曾正眼看凤练一眼,便道:“这会儿功夫仙子能行至此处,想必凌霄大殿那边天帝的封后仪式已经结束了。”   凤练轻轻佻佻笑道:“不结束的话本宫哪里有空来会司主呢?”说着她与边上的小仙婢招了招手,小仙婢便将手里的一只黑色锦盒交与了她。   那只锦盒倾瑟乍一看之下还觉得颇有些眼熟。只听凤练道:“司主今日送给本宫的贺礼还当真是别出心裁,这份贺礼一放在那些仙家们送上的各种奇珍异宝之中,本宫一眼便瞧了出来。”她细长纤白的手指挑开锦盒,里边的捆仙索金光闪闪,一瓶装着一万年仙力则浮现出紫中夹杂着红的微光。   章九十六 天后要发飙【第一更】   (一)   凤练细长纤白的手指挑开锦盒,里边的捆仙索金光闪闪,一瓶装着一万年仙力则浮现出紫中夹杂着红的微光。   倾瑟淡淡看了一眼那纯黑色的锦盒,毫不拐弯抹角道:“嗯这是本司送的贺礼。”   “既然是贺礼,理应是喜庆的,敢问司主为何以黑色作衬?”   “黑色不够喜庆么?”倾瑟反问。   凤练不动声色的拿起锦盒内的东西,道:“看来司主是故意找茬儿来了。”   倾瑟眯了眯眼,却似笑非笑:“并非是本司存心找茬儿,若今日本司是以大红色作衬,此时此刻仙子仍旧还会站在本司面前。”   “何以见得?”   倾瑟抬了抬眼梢,道:“就凭仙子手中拿的本司特送与天帝的东西。”   “既然是送与天帝的,那便自然亦是送与本宫的。何况别以为本宫不知道,这两样东西本来就是天帝的,天帝的自今日起就是本宫的。”   倾瑟垂着眼帘,唇畔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笑得颇为怪异,看似七分淡然温婉,实则十分沉魅生邪,道:“仙子说得甚是。”   哪想倾瑟左一声“仙子”右一声“仙子”,与凤练说了这么些句话就是不听她唤凤练一声“天后”。凤练饶是脾性再好亦会丝丝生怒,更甭说凤练的脾性不好。   遂凤练剜了两眼倾瑟,道:“让你堂堂幽冥司主唤本宫一声‘天后’可是委屈你了?”   原以为倾瑟会回一句“不敢”,可哪晓得倾瑟清清然笑了笑便应道:“确实是有些委屈。不过倒不是本司觉得委屈,左右娶仙子的人不是本司。”   “你——”凤练怒不可遏。   “仙子还有别的事情么,没有的话恕本司就不奉陪了。”倾瑟说罢悠然转身欲离去,真真是一点儿都不把这天帝刚纳的天后放在眼里。   这不凤练气得不得了。倾瑟才走了将将几步,凤练便冷哼一声,随即一道闪闪金光自她手中飞出,将倾瑟环绕。   倾瑟被迫止了步子。   因为那仙光缚着她,一点点收紧,直至最后她是动也动不得!倾瑟低眼一看,只见缚在自己身上的金光已然渐渐消散,变成了结实而牢靠的绳索,她越挣绳索便收得越紧。   此等景况,早在当初倾瑟被迫下界弥补过错之时就已经从司命星君那里尝到了一模一样的滋味。捆着她的,不是天帝的捆仙索是什么。   (二)   见捆住了倾瑟使得倾瑟动弹不得,凤练方才不急不忙地走到倾瑟面前,心里是又气又痛快,面上却要一派雍容自若笑道:“想跑,没有本宫的同意你能跑得出本宫的眼界么?”   倾瑟淡定得很,嘴角却笑得更开了些,道:“为了困住本司,仙子竟敢用天帝的法宝,胆子还不小。”   “本宫说过,自今日起天帝的东西就是本宫的东西!你是聋了没听见吗?”   倾瑟便斜眼挑了一眼凤练手中的泛着紫红光的的瓶子,轻佻道:“那这个也配是仙子的么?”那可是天帝一万年的仙力,其中还夹杂着倾瑟的仙气!所以才呈紫红色。   怪只怪凤练太不知好歹,凤目一瞪,居然扬手便肆无忌惮地甩了倾瑟一耳光!这耳光力道之大,扇得倾瑟耳鬓发丝凌乱,白皙的面皮上霎时呈现出一道绯红的五指印,可见凤练有多么地厌恶她。凤练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拎着倾瑟的衣襟尖声道:“只要本宫想要,自然也会是本宫的!你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而今本宫已是三界天后,你以为本宫就不敢动你么?!”   倾瑟默了默,继而竟轻轻疏疏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凤练压抑着怒气问。   倾瑟抬起眼来,血红色的瞳孔惊美而诡异,令凤练毫无防备吓得后退了两步。前一两回凤练看见倾瑟时,倾瑟皆是一双纯黑色无杂质的瞳孔,这突然变成了妖冶的血红色,确实是有些骇人。   然而愈加令凤练诧异的是,倾瑟明明被捆仙索捆了个牢实,居然还能向她靠前两步!   凤练颜色尽失,咬着牙故作镇定,问:“你,为什么能动?”   倾瑟勾着唇角,眯起眼道:“你拿这捆仙索去捆一捆天帝试试,看看能不能制住他。”说着倾瑟便又动了动身子,待捆仙索缩紧到极致之后竟慢慢儿地变松了。   凤练反应不慢,瞠着双目道:“你是说,这捆仙索沾了你的仙气已经捆不住你了?!”   “将才仙子不是说本司还与天帝的那一万年仙力也可以是仙子的么,怎么仙子不喝下?”倾瑟挑了另一个话题,若无其事道,“仙子以为扇本司的那一巴掌是白搭的么,待本司松了这破绳子,可就要将那巴掌还给仙子了。”说着捆仙索在倾瑟的身上又松了松。   凤练沉着面皮看向倾瑟,那诡异非凡的瞳孔,那嘴角斜挑的若隐若现的邪笑,忽而觉得面前之人煞是可怖。   眼看着倾瑟身上的捆仙索松了又松,凤练是根本来不及做多犹豫。倘若真让倾瑟破了捆仙索,那她定是对付不了幽冥的一界之主,说不定自己还会吃大亏。   (三)   一直以来,凤族的尊贵与骄傲教会了凤练至高无上、不可侵犯的尊严和荣耀,她不允许自己在厌恶的人面前丢尽颜面,不允许自己在厌恶的人面前低头,这样的事情绝对绝对不会在她的身上发生。   一时之间,凤练轻而易举地就对倾瑟起了杀意。   就在倾瑟身上的捆仙索彻底松开的那一刹那,凤练周身金光大振,她一手拧开那装着天帝万年仙力的瓶盖,仰头便喝了下去,下一刻还不等倾瑟有何动作她立马冲倾瑟两步奔去,四周三两支凤羽散落而去,转眼之际她已经扼住了倾瑟的脖子!   随着力道猛地一冲,凤练径直捏着倾瑟的脖子将倾瑟往宫墙上撞,其威力不晓得要比先前倾瑟这般对待司命星君之时要厉害多少倍!   那一撞击,宫墙成片坍塌,漫天的白烟能惊散了天边的祥云。   浓稠的鲜血自倾瑟口中不住涌出,除了苍白倾瑟的面色,却没能使她淡然自若、邪魅诡异的神色消减半分!   这只会令凤练更加怒,凤练恶狠狠道:“信不信本宫现在立马就杀了你?!”   “信,怎么不信。”倾瑟笑着应道。   不想她这一笑,却换来凤练翻手一掌击在她的腰腹之上!   “你还敢笑,本宫三掌就能让你魂飞魄散!”凤练渐渐失去了理智,一心想人眼前这令她厌烦的人消失,彻底消失。接着她就是又一掌击上倾瑟腰腹的同一个地方,这下倾瑟不仅是口中吐血,腰际被凤练击中的地方亦开始冒血。   哪想,凤练那两掌竟然好巧不巧地打中了倾瑟的旧伤!   虽说倾瑟之前受的那魔藤之伤早已经痊愈,可那也仅仅是皮肉愈合了而已,内里仍旧是旧疾隐埋,而今哪里受得住凤练如此狠厉的两掌。她黑色的衣裳自腰上开始,缓缓向外扩散濡?湿。   “你说,天帝凭什么要惦记着你,凭什么你要让他对你念念不忘!本宫说过,是本宫的东西绝对不会允许她人来抢,更何况是你!既然天帝要念着你,本宫就让你从此自这三界内消失!”凤练几乎是失了情绪疯狂地冲倾瑟大吼道。她手中再一次蓄力,掌心金色的仙光比先前两次还要厉害!   (四)   面对凤练失去了雍容的疯狂暴吼,倾瑟腰间的伤口伴随着鲜血流出的还有一丝丝令人无法察觉到的邪气。倾瑟的双目瞳孔变得愈加透红,似红到一股永远也无法回头变淡的境地里一般。   然而,倾瑟一点也不显得慌乱,反而喘息着笑道:“不就是想要这天后的位置么,现在不已经得到了?如此模样的你,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样子;如此模样的你,也配站在天帝的身边吗?”   “你——给我闭嘴——”凤练被倾瑟激得暴怒难当,抬手就将手里的仙力尽数往倾瑟身上击去!   倾瑟无力躲避也不想躲避,千钧一发之际只垂了垂头,低着眼帘,嘴角流血不止,可唇畔却溢出一声极轻的讥讽的笑来,道:“凤练,就凭你,也想与本司斗?”   凤练闻声霎时动作顿了顿,可她来不及理会倾瑟的话里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手已经收不住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按照自己的心意现在就杀了倾瑟。   哪晓得,只消是眨眼的一瞬间,凤练还未意识得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两道强烈非凡的一紫一白的仙光一闪而过,凤练自己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飞了出去,而后狠狠儿地撞在天宫前阶的一根粗壮的石柱上!   这一撞,是撞得凤练毫无防备又晕头转向!   然待凤练醒了醒神撑着身子欲站起来时,却冷不防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入眼之际,一双紫玉靴停了在了凤练的凤目里。   凤练愣愣地缓缓地往上抬头,紫玉靴,紫衣华袍,如墨的柔顺长发,一直到那张无可挑剔精美绝伦的面皮。   明明是逆着光,可凤练却觉得如此的刺眼。她便有侧头看向一边的倾瑟,倾瑟哪里还在那坍塌的墙边,而是那边正站着一身雪白衣裳、青发飞扬的君玖,君玖的面色冷漠如那天山底下永不消融的万年玄冰!而倾瑟正安静地睡在他的怀里。   章九十七 天帝的处置【第二更】   (一)   凤练侧头,见君玖正抱着倾瑟,她看着君玖那如永不消融的万年玄冰的面容时,便再无勇气回头看一看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这时一只刻着龙凤图纹的发钗自凤练的头上掉落在地,凤练连忙慌张地伸手去捡,捡来插进自己的头发里。   那是今日她初为天帝的天后才有资格戴上的。   君玖句话不说施了仙法先治了倾瑟身上的伤,只可惜倾瑟身上的伤是血止住了,可经凤练那两掌一受下来,无论如何都无法安然无恙,仍旧是虚弱得很。君玖便神色凝重,轻声问道:“你一向不吃谁的亏,却为何任由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凤凰欺负。”即使是当着天帝的面,君玖也毫不给凤练留面子,径直说她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凤凰,由心而生的怒意已然再明显不过。   倾瑟在君玖的帮助下,自己又催动数回仙气游遍周身,这才好受了些,道:“本司一向不吃谁的亏,却不得不买天后的账。”经过一阵调息,倾瑟的面色恢复了几许,纯黑色的瞳孔眸子变得如先前一般连一丝杂质都寻不得,“天后还差一掌,还要继续么?”   凤练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倾瑟:“你——”   君玖抱着倾瑟往后走了两步,不知何时寒生已经出现在了后面,他便将倾瑟交给寒生,吩咐道:“你好好看着司主。”说罢君玖又侧头直视着天帝,道,“还请天帝让一让,天帝身份尊贵无边,受不得殃及。”   “不妨”,不想天帝却出声应道,“孤亲自动手。”   凤练闻言全身一颤,还不待她主动抬头,下巴便被一只修长的手紧紧捏住,被迫她抬起头来。她那一双充满恐惧与不安的凤目里,清楚无误地倒映着天帝的面目。   “天、天帝……凤练、凤练知错……”   天帝弯着身,长发自肩头垂于胸前缕缕滑下,细长柔美的眸子眯起,居高临下定定地看着凤练,道:“你哪里错了。”   “凤练、凤练……不该、不该……”   “不该怎么。”天帝抬了抬眼梢,一眼看到凤练发间斜插着的龙凤图纹钗,扬了扬袖摆伸手一挑,便将龙凤图纹钗稳稳地捻在手里,看了又看,道,“是不是这支天后的簪子给了你如斯大的胆子。”   凤练拼命摇头。   可这头只摇了一半,只见天帝袖摆轻轻一甩,便利落地站直了身体,随之一声清脆的掌掴声响起,霎时令凤练身子侧倒动弹不得。   天帝声音里夹杂着寒意,道:“孤再问一遍,是还不是。”   “不是……”半晌凤练才掀了掀眼皮看向一边的倾瑟,眼里满是恨意,“是她误陷本宫,是她误陷本宫!”   (二)   面对凤练尽失风仪的模样,倾瑟与君玖面容淡淡,皆应也懒得应一句。   天帝耐心不再,只随意缓缓抬起了手臂。哪想,与天帝手臂一同抬起的,还有凤练整个人!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凤练的脖子一般,使得她挣也挣不脱。   天帝低沉着声音道:“孤向来是个好商量的人,你凤族之神女凤练想做孤的天后,孤亦是商量着让你做。唯独有一样,在孤面前从来不得商量”,说着天帝竖指一指倾瑟,“那便是她。”   那只刻着龙凤吉祥图腾的象征着至高无上之地位的发钗,在天帝的手里,变成了一捧金沙屑。   那一刻,凤练连挣扎都已经忘记了,面色惨白。   天帝衣袍一翻扬,利落转身,凤练随着他的力道似一只断了翅的鸟儿一般飞跌出去!只见天帝那紫色华丽的衣裳在仙气的烘托之下已经缓缓浮了起来,负着双手道:“凤族神女凤练,虽已为三界之天后,但与孤还未历经九九八十一道天劫的洗礼,因此算不得真正的名正言顺。现在,孤就废了你。”   一席话,足以让凤练如遭五雷轰顶。   她努力了那么久想要的那个位置,说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了。这要她如何能够接受!   凤练哭着大叫:“我不承认!不承认!”   “不仅要废了你,你加诸在幽冥司主身上所有的痛楚,孤就现在就代她还与你。”说罢,天帝决绝地冲凤练飞身而去,真真是一点儿余地都不留。   若真如天帝所说,要将凤练击在倾瑟身上的两掌还给凤练,那以天帝的功力,莫说是两掌,就是半掌凤练亦会烟消云散。   幸好倾瑟眼疾手快,当即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君玖,连身边的寒生看都未看得过来,她黑影一闪,几乎是在天帝即将要碰到凤练之际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凤练的前面!天帝那一掌散发出来的灼热的气流愣是烧得倾瑟面皮生烫,将她的发丝吹得一番缭乱!   天帝收放自如,见是倾瑟,即使收住了自己的仙力,道:“幽冥司主,莫不是想为这只鸟儿求情。”   倾瑟淡然自然道:“杀了她天帝难堵三界悠悠仙口,还望天帝三思。”   天帝默了默,喟叹道:“孤还真是给气昏了,若非幽冥司主提醒,恐孤还当真会失手杀了这只鸟儿。罢了。”   随即天帝唤来两名侍卫,吩咐下去,道是天后无德以下乱上,剥去天后之位,将其锁在昆仑山山底下十万八千里处之仙牢,没有天帝的允许永世不得翻身。还有连带着凤族,一万年不许再踏入天庭凌霄殿半步。   凤练被押着离去时,口中一直辱骂着倾瑟,说她不得好死。   (三)   饶是谁都没想到,天帝纳天后这样一件慎重而又大喜的事情,会以如此一个结尾收场。仙家们大多心中唏嘘不已却不敢面露半分异色。   天帝平日里甚少发威,一旦发起威来谁都得丧胆七分。   此事毕后,倾瑟与君玖等一行人乘着祥云离开了天庭。只是半路上青丘神女执画道青丘还有神君君玖不得不处理之事,君玖执画二人便与倾瑟和寒生分道扬镳。   寒生随着倾瑟,似什么都不懂却又什么都懂,一直箴口默言。   到了幽冥境,入了幽冥境,寒生奉上一杯热茶,倾瑟便捧着热茶怔怔出神了半晌,方才觉得如梦初醒,问寒生:“寒生,本司今日做了什么。”   寒生沉下神色,抿了抿唇角,如实道:“差点失手杀掉司命星君,又为天后所伤,使得天后被废、永世不得翻身。”   倾瑟想了想,补充道:“其间本司……是不是惹恼了掌文星君?”   “司主很在意么?”寒生反问。   “倒是没有觉得很在意”,倾瑟随意答道,“当初答应与他做朋友之时就未曾想过要真心与他做朋友,无非是为了让他替本司逮住司命星君好让本司有仇报仇。现如今目的达到了,也便没必要再有如此一个朋友了。”只是不经意间突然想起,倾瑟就是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朋友。   遂寒生便道:“既然如此,结果于司主来说也已经不重要了。”   “你没有觉得本司太狠了吗。”   “司主被天后伤得惨不忍睹却也仍旧是不肯还手,下官倒觉得司主是对自己太狠了。”寒生直言不讳道,“怪只怪下官来得太迟。”   一听寒生提起今日将将被天帝纳娶的天后,又今日被天帝决心废黜的天后,不禁双目染上一层茫然之色,道:“寒生啊,你告诉本司,凤练她不配为天后,不然本司何故要那般做。”她有些不明白,为何看见天帝娶凤练,会让她心生妒怒。   “司主太累了,早些歇息罢。”   “如此说来,本司还当真有些累。”寒生岔开了话题,倾瑟漫漫然应道。只是在寒生退出房间之际,倾瑟便又叫住了他。   寒生躬身作揖问:“司主还有何吩咐。”   倾瑟手指玩转着茶杯,云淡风轻地吩咐道:“也没什么要紧事,近两日你便代本司去一去天庭,向天帝禀明,当初天帝倾赐于本司的捆仙索与一万年仙力,而今却在废后凤练仙子身上。而那一万年天帝的仙力,已被凤练仙子据为己有。”   “……是。”寒生不是不晓得倾瑟此举的含义,无非是想趁热打铁,在天帝余怒未消之际将凤练悄悄然杀死在昆仑山地底下的仙牢里。可寒生最终还是应了声“是”。   倾瑟想做什么,他便由着倾瑟做什么。   (四)   夜半三更时,倾瑟正侧躺于卧榻之上,身子面向朝外。她本就睡得不甚安稳,忽闻一阵轻幽幽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倏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幽兰的香气,倾瑟再熟悉不过。三界之内,就只有一人身上有此气味。   果真,倾瑟睁眼一看,却见君玖正立于榻前,神色并不明晰。   倾瑟便坐起身来,抬手捏了捏鼻梁,宽松的袖摆自手腕处滑下,更显得胳臂纤细修长。她声音里夹杂着疲倦的沙哑,问道:“偷偷摸摸来这里作甚么,你青丘该处理的事物都处理完了么。”   哪想君玖二话不说,俯身推着倾瑟的双肩便将倾瑟压在了床榻上!   倾瑟压根儿没想到君玖会直接这般做,但也不显得有多意外与惊慌,只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在看他接下来会作甚么一样。   君玖便单刀直入地问:“你还喜欢天帝是不是?”   PS:诶嘿嘿嘿嘿嘿【一脸邪笑】,乃们猜猜下一章要怎么写呢,要肉还是不要肉呢。。。。留言啊红嫖啊【正经脸】   章九十八 你只能是我的【第一更】   (一)   君玖便单刀直入地问:“你还喜欢天帝是不是?”   倾瑟不晓得君玖究竟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但倾瑟的心思却永远也无法逃过君玖的眼睛,只要君玖稍稍认真一些去理解倾瑟的用意。   倾瑟双手环抱着君玖,手心不断轻抚着君玖的后背,浅浅笑道:“有本事你以实际行动来证明我不准还喜欢天帝。你我……不是还有一件未完之事么。”   还记得某个夜晚,月朗星稀。倾瑟制住了压在自己身上的君玖,拉起散下的衣裳与他道,若她不死,再回来与他继续方才未完之事。   那时,脖子上的吻痕一直灼痛。   君玖说,那只是一场梦。倾瑟做了一场梦。   可那般灼热的感觉,让倾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薄凉的唇瓣触碰到脖子敏感处的肌肤,耳垂被温热的舌头舔舐,内心里一股渴望与蠢蠢欲动开始渐渐萌动,倾瑟吸了一口气,缓缓阖上双目。   呼吸,急促了些。   与梦境一模一样的感觉。被君玖疼爱心痛的感觉。   君玖伏在倾瑟耳边,呵着薄气,轻幽幽沙哑道:“倾瑟,我不准你再喜欢天帝,你只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嗯你尽可试试看。”倾瑟手摁住君玖的头,让他枕在自己的颈窝里,任由君玖凉凉的指尖点点滴滴地挑开自己的衣襟,食指与中指缓慢地试探地伸进了倾瑟的里衣里。   在触碰到倾瑟的敏感点时,倾瑟冷不防倒抽一口凉气,继而呼吸变得愈加急促。君玖便将整只手都伸了进去,握住了倾瑟胸前的蓓蕾,轻轻爱抚,使得倾瑟顿时觉得周身疲软,身子似被蚂蚁啃噬一般由胸口处向四周蔓延,一派酥麻。   一个忍不住,倾瑟仰起身子来,便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君玖的下巴。   君玖浑身一绷,他那只在倾瑟衣裳里面游走的手渐渐往下,从内解开了倾瑟的衣带和腰带。几乎是同时,倾瑟生得一双巧手,不断在君玖的后背上游走,而她也逮住了君玖的衣带,在君玖怔愣的神情下,嘴角带着媚人入骨的笑意,半眯着眼笑睨着君玖,手指微微一挑,挑开了君玖的衣裳。   君玖轻笑出声,随即唇覆在了倾瑟的唇瓣上,用尽力气吮吸辗转。两人手上皆未停歇,扬手一甩,甩开了对方的衣裳,顿时身体与身体的触碰惊得两人连连喟叹出声。   倾瑟不断啃咬舔·吸着君玖的唇,似乎能从其中品尝到鲜甜甘美的味道,每每一有这种感觉,她就会变得异常兴奋。   君玖好不容易离了倾瑟的唇,倾瑟便不满地嘟了嘟嘴,只听君玖喘息着道:“第一回,有些不适,乖慢慢来……”   话一说完,倾瑟便起身又吻了过去。   (二)   君玖一忍再忍,生怕自己动作过快会给倾瑟造成不适,可倾瑟却全然不顾,半清醒半沉醉地尽情亲吻触碰着君玖。君玖哪里经得住倾瑟如此的撩拨与诱惑,没多久他便再也忍不住,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完全有着自己的心意来。   然仅仅是他那一双手和一只舌头,使得倾瑟连连呢喃出声。倾瑟全身上下,皆留下了君玖密密麻麻亲吻的痕迹。   倾瑟愈加难熬,双臂攀着君玖的肩头,双腿却难耐地环上了君玖的腰际。   一时间,君玖毫无阻拦地能碰到倾瑟最粉嫩的花蕊处,大脑似有一股热血一冲而上,搅得他几乎失去理智。   君玖努力克制了好几回,倾瑟却不断厮磨着他的腰,他紧紧抿着唇终于抬起了倾瑟的纤腰一点一点缓慢地没入了倾瑟的身体里,一声闷哼,却换来倾瑟一声风情万千的娇·喘。   倾瑟媚眼如丝,显然存在着最后一些理智,眼里雾气氤氲,看着君玖笑道:“怎么,终于忍不住了吗。”   君玖猛地一挺,倾瑟惊呼出声。君玖便喘息着道:“你既然敢诱惑我,就应该知道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那你又岂知我会不会轻易放过你。”   遂两人自半夜一直纠缠到天明。   君玖的每一次冲击与挺进都能将倾瑟捧至云端,耳边一直回荡着君玖的喘息与轻声细语,迷迷糊糊之中倾瑟便觉得身体被填满,心亦被填满,此生便无憾。   身上压着的重量,让倾瑟觉得十分的充实与踏实。她寻着自己的本能,摸索到君玖的唇,又咬又舔,情到深处时,一个翻身倒压在了君玖身上,君玖爱怜她,也便任由她胡乱捣腾。   倾瑟不晓得,那是她的本能。君玖更加是不知道。   垂着的眼帘,眼里闪过一丝红光。君玖忽而皱了皱眉,舌尖一痛,可丝毫不见倾瑟有松口的模样。   君玖便推了推倾瑟,倾瑟全然没有反应,一股脑吮吸着他的舌头。没一会儿功夫,口中就开始蔓延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然这却使得倾瑟愈加投入与专注。   “倾瑟……唔消停一会儿……”君玖囫囵道,手却怜惜地抚弄着倾瑟散得到处都是的长发。   倾瑟非但没松口,反而将君玖压得更紧,剧烈喘息着艰难地抬了抬头,眼里红光炫目,令君玖不由一惊!   可君玖还未回得过神来,倾瑟便又伏下头去,侧在君玖的脖颈处,伸舌舔了舔君玖的脖子!   (三)   君玖当下觉得不对,刚想伸手阻止,哪知动作却慢了倾瑟一步,刹那之间倾瑟出奇的大力,一袭薄纱裹身,一把将君玖拎起飞身推至墙边,毫无缝隙地抵在墙上!   倾瑟……你是渴了么。   有这么一个声音在倾瑟的脑子里回荡,似君玖的声音却又不似他的,便一直不停地问。其实她是渴得不得了,渴望着那鲜甜甘美的味道。可那种渴望,倾瑟自己知道,会伤害到君玖,所以她想忍着,努力忍着。   实在是要忍不住了,倾瑟便抬起头来,看着君玖,摇头应道:“不渴……我不渴……”话一说完,倾瑟便捏紧了拳头背过身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企图将内心的渴望给压下去。   可哪想冷不防手腕给捉住了,身后的君玖贴了过来,轻轻搂着倾瑟,在倾瑟耳边温声软语道:“渴了,就是渴了又有什么要紧。不是有我在么,倾瑟你又要走到哪儿去呢。”   倾瑟身子隐隐发抖,艰难地甩开了君玖,胡乱道:“渴了……渴了……自然要去找水喝……”说罢她迟疑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开,口中又颤颤道,“走……君玖你现在就走……马上走……”她捂着心口,几经瞠了瞠双目,眸子变得暗红,心口里的焦躁与饥渴愈加厉害。   然脚下将将才走了三两步,就突然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倾瑟仰头一看,是君玖,手里还捻着一杯茶,递到倾瑟的嘴角边,低低道:“找水喝,那你喝了试试看能不能解渴。”   倾瑟愣然看了看君玖手里的那杯茶,再愣然看了看他。突然她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发狂一般地一手挥开君玖的那杯茶,拉住君玖的手腕用力一扯,再度将他逼迫至墙角,咬着牙根低低沉沉道:“你在玩儿我是不是?明明晓得我不需一般的水来解渴,渴了,我是渴了,我渴的是你的鲜血!”   随着倾瑟眸子里的血红色不断加深通透,倾瑟的性情大变,与平日里判若两人。见君玖迟迟不答话,忽而她便又伸出手指戳了戳君玖的心口处,轻轻邪笑道:“不过,最好是你的心头血……”   话语一毕,倾瑟猛然扑了上去,竟紧紧地摁住君玖,牙齿丁点也不听她使唤,没一颗牙似乎都在兴奋得发颤,准确无误地咬上了君玖的胸膛!   血,自那白皙的皮肉里沁出,一点一滴,越来越多。   倾瑟的整个世界,皆被那一片血色所包围、淹没,害得她一边痛快着,一边却无望着……   (四)   伴随着一声低呼,倾瑟倏地张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榻顶铺着的一层纱帐。   她竟是做了一个梦。   倾瑟无力地坐起身来,手扶着额头,额上一片淡淡凉凉的汗湿,口中不住地轻声喘息,却还为方才的梦境而心有余悸。因为她梦见了自己潜意识里面最害怕的一件事。   这段时日以来,她一直小心翼翼着,可还是梦见了数不清多少回。怕就怕,待倾瑟一个不留神之际,她的梦境就会变成了现实。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倾瑟想她自己心知肚明。   脑子里迷迷糊糊一团乱麻,却理不出个千头万绪来,不知不觉间倾瑟便在榻上坐了许久。许久之后,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有些发凉,不禁侧头一看。   薄被已然滑至她的肩头下面,身体下面的曲线若隐若现好不诱人。然而只是这堪堪一瞥,倾瑟忽然就看见了原来自己的枕边竟还安然地躺着君玖,君玖因她牵动着被子亦跟着露出一截光·裸的臂膀来!   一时倾瑟愣了愣,这大半夜的光景才逐渐开始在她脑海里浮现。她与君玖缠绵悱恻致死难休的画面,简直能让她一颗平静淡定的月凰心强有力地跳动起来。   正待倾瑟失神回味之际,忽而腰上一紧,她还未反应得过来,身子便一个重心不稳跌进了一个温润的怀。她抬头一看,恰恰撞进了君玖那淡淡清澈的细长双目里。   君玖拥着她,替她盖上被子,声音里还夹杂着懒懒的睡意,道:“在外边凉了许久,就不觉得冷么。”   倾瑟如实答道:“是有些冷。”   “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将将做了一个不要紧的梦,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了,觉得有些闷。”倾瑟若无其事道。   君玖闻言却轻轻笑了起来,温温润润的声音听进倾瑟的耳朵里,在她的心尖儿上打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悸动而舒心。下一刻,君玖翻身就将倾瑟压在了身下,唇畔带着一抹蛊人的笑,道:“看来是我太痛你怕你累着,而今你却还有精力来做梦想梦,那我必定不会再让你如此安逸。”   不给倾瑟拒绝的余地,君玖立马噙?住了她的双唇,将她的呢喃和喘息尽数堵进了喉咙里。   关于倾瑟做的那个梦,她只字不提。只是双臂在攀紧君玖的肩膀时,她半垂着眼帘就能看得见,自己的指甲缝里,残留着红黑色的血迹。   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呢?她有些迷茫。但唯一肯定的是,魔由心生。魔在成长。   只可惜那样睿智的理性没持续多久,便被君玖的行动给打败了,使得倾瑟渐渐沉浸其中并开始享受。身体与身体的触碰与爱抚,激起一波一波令人舒服的快感,使得他二人皆想要向对方索求更多。   直到君玖充满了倾瑟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千转百回而高潮迭起的撞击,令倾瑟情不自禁地再度以自己的双腿缠住了君玖的腰,手揪紧了君玖的长发,任由君玖毫无阻碍地更深更有力地进入她触碰她。   那种感觉就好像,从一个云端,飞往到另一个云端,来来往往不罢休不停歇。   嘴角溢出了细碎的呻吟,倾瑟用力抱紧了君玖,君玖追索着她的唇,舌与舌炙热非凡。那时她便想,拥一人在怀,不管成仙入魔,皆已足已。   PS:看官们,这章可还入眼?(⊙_⊙)   妈呀这章好多大河蟹。。。   章九十九 情至深处 缠绵不休【第二更】   (一)   事实证明君玖是块狗皮膏药,一块尝过甜头的狗皮膏药。狗皮膏药他一旦甜腻起来,就比平时更加黏糊了些。   这不,在幽冥境,君玖住下就不走了,怕是差不多要忘记了他的青丘老窝了。   君玖赖在幽冥境不走的原因十分简单,自他与倾瑟度过的那春宵一夜之后,君玖无时不刻不在想着与倾瑟处在一起,遂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与充分准备之后,与倾瑟求了婚让倾瑟嫁给他。   时至今日,倾瑟与君玖二人的感情早已今非昔比,若往日君玖向倾瑟求婚倾瑟不答应那还情有可原,可而今若是倾瑟仍旧是不答应,那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如何说,青丘那只独一无二的白狐狸都是已经栽在了倾瑟的手上,该是负起责任才是。   可实际情况却是,当君玖真诚地向倾瑟求婚时,倾瑟拒绝了他。   用倾瑟的话来说,身为神仙,往后还要活千千万万年,她还不确定是否当真能与君玖生活千千万万年而不厌烦。于是让君玖等她的答案。   或许,早在倾瑟将将伤好之时君玖便向倾瑟求婚,指不定倾瑟就会答应了。那个时候她当真以为,自己会和君玖在一起,活个千千万万年。然现下,她却一身魔性而前途未卜。这般光景,如何能轻易答应君玖的求婚呢。   既然是要君玖等答案,回到青丘去等多麻烦呀,还要时常来来回回地跑。干脆君玖就在幽冥境等,反正抬头低头就能看得见倾瑟。   只可是近来,倾瑟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随时随即皆在思索着什么。君玖忧心她太过劳累,主动承担起她幽冥司主该担的大部分职责,折章君玖帮着看,大小事务君玖帮着判。   还真莫说,平日里君玖在青丘闲散惯了,一切事务都有执画料理,眼下他插手幽冥事务,竟还做得头头是道井井有条,行事作风丝毫不必倾瑟优柔寡断,反而一样干脆决绝,令幽冥境大小一干众等颇为服气。   但就是寒生的日子,有些不好过。   他明显地被排挤了。   倾瑟的日常起居有君玖照料,幽冥宫的膳食布置有君玖安排,分毫不得有差池之处;就连倾瑟夜里上榻歇息君玖也会主动贴过来请示暖床!虽然绝大数情况下,君玖会被倾瑟一脚踢出去。   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这偌大的幽冥宫,只要有倾瑟在的地方就会有君玖的影子,哪里还有他寒生的立足之地。反倒是寒生身为幽冥境的第一判官,被分配的工作比往昔更加繁重了些,尽是忙得无暇来顾及倾瑟这边的情况。寒生也晓得,狐狸不仅心胸狭隘又小气,而且还会耍心计。   寒生嘴上不说,也会时常在心里对君玖投以鄙夷。但鄙夷归鄙夷,他倒并非真的看不惯君玖得很。以前看不惯不假,现在只要司主喜欢,他自然是无话可说。君玖对他司主的好,也定然是无可挑剔的。   寒生承认的,放眼三界,也就只有君玖一人。   (二)   晌午之前,君玖在幽冥殿处理完事物,便踱到寝殿去看倾瑟。倾瑟仍旧还在榻上安睡。君玖就没有吵醒她,而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寝殿侧面的矮几那里,透着细窗照进来的光线,为倾瑟煮茶。   他时常喜欢为倾瑟煮茶。倾瑟一醒过来,睁开眼就可以看得见他。   有了君玖这个免费的劳力,倾瑟这个幽冥司主当得是越发清闲。就拿睡觉这行来说,晚间她很晚都不睡,陪着君玖阅完幽冥境的折章,而晨间却很晚也不醒。   然而,就算是很晚也不醒,每每君玖习惯性地来这里煮茶,茶香一升起,还是会将倾瑟唤醒。开始是茶香能唤起她,久而久之,就是君玖在的那种安静的感觉能唤起她。   今日也不例外。   放在幽幽火上煮的茶具里飘出缕缕茶香,倾瑟如约按时醒来。睡眼惺忪地立坐在榻上,两指淡淡揉了揉灵穴。晨间一起来,倾瑟就有些不舒服,身体像久经热旱一般干涸得很,喝多少水都无法压制住那种干涸感。   一有那种干涸感,倾瑟就会觉得焦躁。   还好的是,倾瑟只需稍稍偏一偏头,看见了矮几旁边坐着的君玖,一身雪白衣裳在窗外照进来的光线的烘托下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时,心就蓦然安静了。君玖身形流畅唯美,墨色的发丝几缕差些就能垂落沾到地面上,衣摆袭地倒不见一粒尘埃,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耐看。就算他是低着眼帘,细长的双目里,那闪烁着的琥珀色的光泽,亦无法完完全全地遮掩。   倾瑟唇角轻轻一勾,随即翻身下榻,身上只着了薄薄的里衣,鞋都未穿,便光着脚丫悄声走了过去,站在君玖的背后。   恰逢茶具里的茶煮沸了,君玖刚想伸手去拎,那白皙修长的手指顿在半空中却停了下来。因为倾瑟的动作比他快一些,先一步拎住了那壶刚煮好的茶,稍稍弯身,长发若有若无地扫过君玖的面皮,顺着他的脖颈滑下,兀自带着一股诱人的清香。倾瑟软软的身体亦若有若无地靠着君玖的后背。   她拎着茶,悠闲而惬意地替君玖面前的茶杯斟满了茶,茶香四溢色泽清浅,便戏谑道:“幽冥宫其他地方是没有茶喝么,怎么日日非要来这里煮茶。”   (三)   君玖挑起唇角道:“一边煮茶,一边等着你醒来,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倾瑟将茶壶放在矮几上,闲闲散散道:“你就只有这么点追求么。”话虽这么说,倾瑟一向嘴硬,即使君玖的话能触到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面上也会表现得不动声色。   “其实,我还有更高一点的追求。”君玖转过身来,倾瑟弯着身子来不及站直,便与君玖面对面,隔得极尽。两人的呼吸,喷洒在对方的面皮上,慢慢开始灼热。   尤其是待君玖眯着眼睛来回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身着里衣的倾瑟之后,连眼神也变得灼热了起来。他便伸过手去,替倾瑟拢了拢发,轻轻抚过她的面皮,结果还不等倾瑟吱个声儿,他忽然凑过脸去,在她唇上啄了啄,继而霸道地将倾瑟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倾瑟一看君玖的步子比平时快了个两三分,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   君玖却道:“不穿鞋就站在地上,怕你凉着。”   “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去穿鞋。”   “不妨,我抱着你去。”   于是,君玖抱着倾瑟去床榻那边,嘴上说得好听,可实际行动却是不准倾瑟穿衣又穿鞋,反倒是将她剥了个干净,被子一扬,将他二人笼在了被窝当中。   不一会儿,被窝里便传出一阵倾瑟的细声碎骂,诸如“喂你脱衣服干什么你这只色狐狸!”、“大白天的你摸哪儿……”、“等等唔……你给我出来……”……直至变成后来的“嗯你轻点儿……莫要太快……”   君玖住在幽冥境的这段日子里,甚少得有机会与倾瑟同塌而眠。关键是倾瑟她颇有防备,使得君玖回回受挫。今日好不容易君玖能沾上倾瑟的身,就好似饿汉闻着了肉香,面上看起来没多大个嘴馋,但心里却馋得不得了,以至于动作比平时更加蛮横霸道了几分。   虽动作蛮横霸道,君玖心里还是有个分寸,力道得当,没有弄疼倾瑟,反而惹得她娇·吟连连。身体在君玖的撩拨之下,软得不行,出了一层薄汗,脖颈间几丝头发沾上,媚眼半眯半阖风情无限。   两人虽蒙在被窝里,君玖仅凭自己那一双手,尽情地感受着倾瑟身体的曲线,亦能感觉得到倾瑟的情至深处。   君玖抵在倾瑟的花蕊处,身体的重量皆伏在倾瑟身上,舌头在倾瑟的脖子上舔·咬了几番,倾瑟情难自禁不由自主地往外伸了伸双腿,换得君玖适时身体往前一挺,进入了去。   (四)   男女欢愉之情,在未尝禁果之前,倾瑟还不觉其中的精深奥妙。就算是当初在凡间,自己那副凡人的身躯与男子春宵也未有多大的愉快。   而眼下,君玖几番捉弄自己的身体,倒真让她生出一股意犹未尽欢愉至死的的感觉来。与君玖的结合处,每每君玖身子一动,酸麻的快感就如潮水般涌遍周身,使得倾瑟亦跟着不自觉地扭动着身子,腿缠着君玖的腰,将他牢牢实实地抱紧在怀里。   大抵是自人间淘来的那些浅俗的男女画图上习得了精髓,君玖有样学样,连番折腾倾瑟,姿势一个接一个地换,愣是要把倾瑟整散架不可。   整整一小半个上午,两人一直在被窝里缠绵缱绻,身上皆留下深深浅浅欢爱过后的痕迹。倾瑟的身上,毫无疑问是君玖留下的吻痕,而君玖的身上,则是倾瑟快感之至时留下的咬痕和抓痕。   最后,下午时分,君玖被喂饱了神清气爽地去帮倾瑟处理幽冥境事物,而倾瑟自己却虚脱得一天没有下榻。   倾瑟一旦虚脱无力,君玖就最喜趁人之危。晚上,倾瑟反抗不过君玖,终于使得君玖如愿以偿地抱着倾瑟同塌而眠。   只可是,睡着睡着,下半夜,君玖便又爬起来将倾瑟狠狠地折腾了一番。   倾瑟嘴上不承认,但那种感觉极好,对于倾瑟来说她觉得十分充实,君玖可以抱着她填满她,哪里还给她机会让她觉得有丁点儿地空虚。   然而,午夜梦回之际,倾瑟睁开眼时,口中回味的,皆是一股不尽甘甜芬芳的味道。她侧头看了看君玖,君玖睡得一派安然,她便捏了个仙诀安顿好君玖。几经挣扎与辗转,倾瑟双手握拳,指甲嵌进手心里也无法抑制自己对君玖的渴望,无法使自己的视线自君玖的脖子上转移开来。   红眸似血,却浸着沉重的痛苦与不堪。   最终她再也控制不住,几乎是红着眼眶低喘一声,一口咬在了君玖的脖颈上。   君玖闷哼一声,安静地瞠开了清然无杂质的双目。他似乎能感觉到一种快乐的痛楚游走他的全身,然后在脖颈处汇合、喷发。侧着琥珀色的眼珠子,恰恰能瞧见倾瑟眼角那凝住的还未来得及滴落的泪珠,心如刀割。   PS:这个月的更新又完满结束了。。。某云其实是带病更新的。(⊙_⊙)这章看得满意么。。   章一百 蓬莱仙主要求亲(上)   (一)   上回说到,君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与准备之后,与倾瑟求了婚,只可惜被倾瑟拒绝了。随后君玖便在幽冥境吃倾瑟的、住倾瑟的、睡倾瑟的,时不时还会火热一番,此等景况让君玖心里稍稍平衡,想来那也和成亲没多大差别。   然这才没隔多少天,幽冥境便来了一回贵客。一位专程来幽冥境求亲的贵客。   君玖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脸就拉长了。   这三界就属他君玖与倾瑟相处的时间最长,也追求倾瑟追求得最久,难不成还有哪个敢如此大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横刀夺爱不成?   于是君玖按捺不住,与倾瑟一道前去一瞧究竟。哪晓得来幽冥境的此贵客不是什么生人,竟是蓬莱仙岛来的仙主澜邪。   澜邪不是独自一人来的,后面还跟了一干蓬莱仙岛的小婢。小婢们个个生得水灵又大方,手里还捧着不少蓬莱仙岛独有的各种珍奇。   澜邪一看见倾瑟,心情甚为舒朗,再看见了君玖,愈加是满脸堆笑堆得一重又一重。忙作揖与君玖寒暄道:“啊呀啊呀,今儿还真是个好日子,竟不想在此地遇见了君玖上神,幸会幸会!”   君玖冷冷清清地睨了澜邪一眼:“甚巧。据说蓬莱仙主是来幽冥境求亲来了,可否告知本君这提的是哪门子的亲。”   莫看澜邪平时嬉皮笑脸一副无谓的样子,实则他是一个爱计较的人。他笑嘻嘻地眯了眯闪闪发亮的眼,再撂了撂他那既宽松又花里胡哨的袖摆,哆道:“诶上神先莫跟我说这些,此事待一会儿我再与幽冥司主细谈。啧就是不知上神上回带着青丘神女来小岛折的桃花,拿回去可还顺眼?”   倾瑟站在一边,一听澜邪如是说,她该是有些晓得难怪此番这蓬莱仙主见了君玖何以如此畅怀,原来竟是想收旧账了。   还记得当初在青丘时,倾瑟她突发奇想地想看蓬莱仙岛盛开的桃花,实则是支开君玖以便自己去寻找青丘独有的神草。遂君玖带着执画去了一回蓬莱。君玖似与她说过,之所以蓬莱仙主愿意赠送君玖那几支开得尤其好的桃花,是因为君玖他应允以青丘的一只八尾狐狸相交换。   梦境与现实,倾瑟一直分得不大清楚。况君玖亦一直不承认,她在青丘度过的那段日子皆是现实。倘若今日君玖承认了八尾狐狸一事,那梦境与现实,该是十分明了了。   她懒得理会一只狐狸与一只狡猾似狐狸的家伙弯弯绕绕,干脆躲开边去,东瞧瞧西看看,这蓬莱仙主究竟送了些什么东西来幽冥境。然她的两只耳朵却没有闲着。   (二)   这头只听君玖面不改色道:“本君未曾多看两眼,还不知到底是顺眼不顺眼。”   “啊呀上神这说的是哪里话,上神怎能不多看两眼呢,再怎么说那也是上神以一只八尾天狐交换而得的呀!”澜邪不是没看见君玖眼里的不待见,但他不理会,仍旧是兴致高昂地说道,“我没想到啊上神你忒大方,肯与我做如此交换当真是令我喜不自胜啊。我还没养过狐狸,不晓得养不养得好,但每每一想起此事还是忍不住心痒难耐一番……”一阵深情表述之后,澜邪看了看前后空空荡荡的君玖一人,不禁问道,“咦说好的八尾天狐呢上神竟没有牵来么?”   君玖先是蹙了蹙眉,随后淡淡地撇了撇嘴,一派认真严肃道:“唔竟还有这回事么?”   一见君玖将此事撇得一身轻,澜邪面皮上就起了褶皱,试探性地问:“上神你……不会是想不认账罢?”   君玖不辨喜怒地道了一句:“原来在仙主的眼中本君竟是那样的人,委实令本君有些惊讶。”   澜邪“嘿嘿”干笑了两声,连忙改口道:“上神这说的是哪里话,上神怎会是那种人呢!”   哪想君玖亦跟着挑唇笑了笑,侧着眼珠子睨着澜邪,清清浅浅道:“本君还真是那样的人。”   澜邪僵着面皮,哭笑不得。   恰逢此时,不远处正兴趣盎然地观看澜邪送来的东西时,手指一扬挑开了其中一只小婢捧着的一盏东西上面覆盖着的锦帕,看了其物之后不由得面色闪过一丝诧异。   因为那是一盏桃花。一盏碧色桃花。   倾瑟见过粉色桃花,见过血色桃花,却还从未见过碧色桃花。遂她冷不防出声打破君玖与澜邪二人之间的尴尬,道:“本司听鬼差来报说,蓬莱仙主是来我幽冥境求亲了,怎么,带来的这些宝贝可算作是贺礼?”   “司主若是喜欢,尽管收去”,澜邪闻声立马贴了过来,同与倾瑟一道看着仙婢捧着的那株桃花,道,“这桃花我才将将种出来,我蓬莱也就这么唯一一株,司主看看可还入眼?”   倾瑟毫不保留地夸道:“甚好。”转而她似笑非笑地看向澜邪,“仙主不是来求亲么,来给本司说一说,想怎么个求法。”   (三)   澜邪还未回话,倒是君玖先出了声。他负着双手,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寒碜碜与澜邪道:“不管怎么个求法,司主若喜欢仙主的东西,那东西便留下,其余的皆离开此地。”他怎么可能让蓬莱仙主这个家伙先一步抢占了先机。倾瑟是他君玖的,无论是谁想都别想。   澜邪一脸委屈,道:“上神的八尾天狐还没给,眼下又要急着赶人了,好歹我也来者是客。”   倾瑟勾了勾唇角,弯身凑近那株碧色桃花,嗅了嗅,心情婉转道:“不妨,仙主想要求亲对谁求亲,尽管说就是。想来本司与蓬莱仙主见面不过三两次,仙主总不至于是来对本司求亲。然本司这幽冥境向来尽是男人当差,又闻仙主口味非同凡响,说罢,看上哪个了?”   话是这么说,君玖还是颇为警惕地将澜邪看了又看,生怕澜邪一下口味正常了,看上的不是别个,恰恰是幽冥境唯一的女上神倾瑟。   澜邪笑眯了眼,左右看了看倾瑟,道:“司主还真是爱开玩笑。咦司主身边不是常常有个小判官在伺候么,今日怎么不见人,那个小判官呢?”   倾瑟心下了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冲一边候着的鬼差招了招手,道:“来人。”   鬼差上前,作揖:“在,司主。”   倾瑟便拉长了声音吩咐鬼差道:“去把寒生大人叫来。”   “是。”   见鬼差匆忙下去了,倾瑟方才与澜邪道:“这个寒生,在某人的功劳之下比以往更忙碌了些,尤其是今日,一听闻仙主大驾光临,便主动请缨再去核对了一遍六道生死簿。莫不是……寒生真与仙主有个什么不成?”   澜邪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没有,这没有的事司主可千万别乱说啊,我的名节是小,你那小判官的名节可不能不要啊。”   “嗯说得甚是。”倾瑟挑起了唇角,看向君玖。   君玖眯起狐狸眼睛,又不晓得在盘算个什么事情,只嘴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让人一看就生出一股子狡猾劲儿来。   (四)   谈话之间,寒生已在鬼差的带领之下前来见过了倾瑟、君玖与蓬莱仙主澜邪。寒生虽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是极为不情愿看见蓬莱仙主澜邪的,过去澜邪对他做出过的种种无耻之举他可从来没忘记。不然寒生也就不会在听说澜邪来了幽冥境之后寻了个借口去核对生死簿借以躲开澜邪了。   面对寒生的不咸不淡,澜邪那才叫一个热情似火,几度欲过来拉寒生,可惜皆被寒生干脆地闪开,他也不嫌无趣,兀自叹道:“啊呀这可不是小判官么,总算是见着你了,让我牵挂得紧呢。”   寒生眼露恶寒,道:“仙主太言重了。”   “是这样的小判官,今日我是专程来找你向你们司主求亲的。我有一个妹妹,生得比花美艳,上回有幸得以见过小判官一面,从此念念不忘。我私以为小判官与我妹妹男才女貌颇为般配”,说着他便对着倾瑟比划了一下他送过来的种种珍奇,意思倾瑟有大礼收,“不知司主意下如何呀?”   倾瑟眼睛斜瞟了下那盏碧色桃花,掂了掂下巴道:“这个本司没意见,只是寒生啊你何时见了仙主的妹妹了?”   寒生沉幽幽看了澜邪一眼,回道:“回司主,下官不曾见过蓬莱仙主的妹妹,更不晓得仙主有此妹妹。”   澜邪立马就不乐意了,急道:“就是那回与小判官在桃林里相见的那个呀!小判官你怎么说没见过呢!”   “哪回?”寒生问。   “就是小判官来我桃林偷桃花的那回呀!”   寒生沉默了。   偷桃花的那回,寒生见到的明明是男扮女装的变态仙主澜邪,哪里是他的劳什子妹妹!寒生一抬眼,冷不防就钻进了澜邪的那双风情依依的眼睛里,令寒生又是一通生气。   他是一看见澜邪,就十分生气。更莫说这回澜邪来幽冥境给他“妹妹”提什么亲,简直是痴心妄想!   遂寒生深呼吸了几口气,仍旧是压不下心头的怒意,复又看着澜邪,气极反笑以一种极为温和的口吻道:“说起替司主折桃花那回,仙主口中的妹妹,不正是仙主化装而变的吗,怎么,说了半天要替仙主的妹妹求亲,原来竟是在为自己敲算盘吗?”   PS:其实某云觉得把寒生掰弯挺好的,蓬莱仙主很花哨很风流呀~   章百零一蓬莱仙主要求亲(下)   (一)   遂寒生深呼吸了几口气,仍旧是压不下心头的怒意,复又看着澜邪,气极反笑以一种极为温和的口吻道:“说起替司主折桃花那回,仙主口中的妹妹,不正是仙主化装而变的吗,怎么,说了半天要替仙主的妹妹求亲,原来竟是在为自己敲算盘吗?”   寒生此话锋利无比,一说出口当即惊煞了旁人。莫看他平时恭敬谦卑,但一旦较起真儿来,杠杠的。   见倾瑟与君玖的眼睛皆放在寒生和澜邪之间来回摇摆,连一边候着的一干鬼差小婢亦时不时偷偷瞄上那二人两眼。寒生是感到不自在,但极力忍着,无非就是想当着众人的面儿将话挑明了好让澜邪出个丑。料他澜邪也没胆量当众向一个男人求亲,不然往后他蓬莱仙主的英名该往何处放呀,那些仙家的崇拜、仙子们的倾慕岂不是要变成嫌弃了?   然这单单只是寒生的想法而已,他终归是长不了记性低估了澜邪面皮的厚度。他一心想要为难这处事多变的澜邪,却不晓得其实澜邪是游刃有余。   澜邪闻言后只是稍微愣了一愣,随即竟低低笑出了声来,声音不大不小却恰恰能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道:“小判官呀小判官,你真可爱。我是没有什么妹妹,如此向你求亲无非是顾及小判官你的颜面,毕竟这世上男女在一起才是主流,你我也免不了这个俗套。可既然小判官拆穿了我了,也好,免去了这许多麻烦。”   说着澜邪便风度翩翩地冲寒生移了两步。寒生警惕地退了两步,只听澜邪柔柔笑道:“没有什么妹妹,那小判官就看看本仙主,可还入得小判官的心?”   寒生怒:“无耻!”   “这小判官说无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就是每每听你说一次,本仙主心里头就舒坦”,澜邪晕着唇角不要脸,伸手就再度欲牵寒生,却被寒生一手冷冷打开,他便又侧身对着倾瑟作揖道:“依司主看,此事当如何?”   倾瑟手指拨了拨那盏碧色桃花上的花瓣,一副心思全然在那桃花之上,心不在焉道:“何事当如何。”她从来不是很喜各种莺莺燕燕的花,然这碧色桃花她只见了一眼便喜欢上了,真真爱不释手。   “我看上了司主身边的这个小判官,不知司主可能割爱?”   寒生激动得很,对着澜邪低吼道:“荒谬!仙主还请在司主面前谨言慎行!不然休怪下官不客气!”   倾瑟淡淡看了寒生一眼,道:“寒生你急什么,本司又没说‘好’。”   (二)   澜邪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双目包着委屈与倾瑟道:“听司主这般说,是不是不肯割爱呀?”   “蓬莱仙主大老远的跑一趟,连蓬莱岛唯一的一株碧色桃花都肯割爱,本司又怎会舍不得割爱呢。只可是——”倾瑟拉长了声音,看了一眼寒生,“寒生乃我幽冥境第一判官,万万委屈不得。这还得问问寒生的意思。”   “寒生,你瞧得上这位蓬莱岛来的仙主么?”君玖适时地挑眉,心情婉转地问。   “同样身为男子,何来瞧得上之说!”寒生义正言辞道。   “虽说男女在一起乃天经地义之事,然同为男子本司以为亦不是一件十分不能理解的事”,倾瑟语出惊人,霎时让寒生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只要有那么一个意思,管他是男是女,又何以以蓬莱仙主是男子而出言拒绝呢。寒生,本司且问你,答应仙主的求亲么,若答应,本司绝不阻拦。”   寒生几近咬牙切齿:“不答应!”   倾瑟眯着眼与澜邪一笑,道:“你看,寒生不答应本司也无法。不过这盏碧色桃花,恐怕仙主无收回去的道理了。”   “这个自然。”澜邪道。   于是倾瑟便让鬼差过来将那碧色桃花捧进她的幽冥宫去。随后君玖与倾瑟亦移步离去,似在故意与澜邪和寒生二人留空间。   身后澜邪不轻不重地问寒生:“小判官,答应本仙主的求亲又如何,本仙主定不会亏待于你,反而欢喜你得紧。”   “做梦!”   “唔小判官态度如此坚决,本仙主条件又委实不差,莫不是小判官已有心上人了不成?”   “是又怎么样。”   寒生嘴快,随便就应了这么一句,可听在倾瑟耳朵里却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寒生在她身边伺候了几万年,她还不曾见过寒生与哪个仙女走得近些,怎的突然就有了心上人,委实令人不甚惊讶。   遂倾瑟顿下脚步,转身看着寒生,面露疑色道:“寒生何时有了心上人为何本司却全然不知,可是当真有了?不知是哪家仙子?若当真是有了,本司定会成全。”   寒生动了动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澜邪冷不防挨了挨寒生的肩膀,勾唇道:“你司主问话呢,小判官你傻啦?”   寒生剜了澜邪一眼,转而对上倾瑟满含疑虑的双目以及倾瑟旁边的神情淡淡却不乏深邃的君玖,胸口一阵闷卒,复又垂头默了半晌,方才不甘道:“回司主,下官、下官并未有心上人,只是一时心直口快。下官只是极为不喜蓬莱仙主的纠缠,还望司主成全。”   (三)   关于寒生有心上人之事,倾瑟主动问他,他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再加上君玖和澜邪两个专会碍事的人横在中间,他哪里能够对倾瑟道出他心目中的所爱所为何人。   遂最终只得回倾瑟,道是自己没有心上人,一切只凭心直口快意在拒绝澜邪的无耻求亲。   直到倾瑟离去时,君玖身上散发出来的迫力和张力才稍稍松弛了些。说实在的,他万万不想寒生对倾瑟实话实说。寒生也实属是个明白人,晓得不给倾瑟添其他的麻烦。况且倾瑟一心一意属谁,寒生再明白不过,何必再多此一举。   倾瑟与君玖离去之后,就只剩下寒生和澜邪。澜邪看着倾瑟相较上次相见颇有些单薄的背影,幽幽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你明明喜欢她。”   寒生哼了一声:“关你何事。”   “怎么不关本仙主的事”,澜邪微微叹了一声,“本仙主不是没与你说过,本仙主也喜欢你。”   “到此为止罢,仙主莫要再多说!”寒生蹙紧了眉,绷紧了面皮道,“此地不宜久留,仙主还请回。”他厌恶一个男人对一个男人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一听就觉得胸中火气直窜。   澜邪死皮赖脸地“唔”了一声,道:“本仙主不常来这幽冥境,眼下小判官你却要赶本仙主走,这着实不应该,你应该先招待招待本仙主才是。”   “你这个变态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立马将你打飞出幽冥境?”   “不说了不说了。”   “那还不快走!”   “唔小判官送送本仙主,本仙主就走。”   “……”   于是寒生为了尽快送走澜邪这尊无赖佛,不得不勉强自己一直送澜邪到了黄泉路口。澜邪倒也不过分纠缠寒生,他所带来的仙婢和各种礼品皆被他一个吩咐给带回了蓬莱。而他自己,拂了拂自己的衣袍走在最后面,寒生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其实澜邪的背影不如他人一般花哨柔美,反而在鲜艳的衣色的衬托下显得英挺而独具韵味。一时寒生竟不自觉地忘记了离去。   (四)   恰恰澜邪往前走了几步,忽而转身,在见到寒生仍在原地之后,眨眼对寒生回眸一笑,道:“小判官为何还不回去,莫不是舍不得本仙主?”   寒生冷哼一声:“你给我闭上嘴马上滚!”   澜邪舒朗地大笑,随手化出一柄玉骨画扇,风度翩翩地扇了两下,转身而去。此时寒生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又出声叫道:“等等!”   澜邪身体一顿,收起了画扇在手心上敲了敲,再度回身,眯眼笑道:“小判官回心转意了?”   寒生一本严肃道:“今日你来幽冥境所为的荒唐之事,不许说出去半个字,否则——”   说起来这蓬莱仙主来幽冥境向一个男子求亲,还着实是一件颇为荒唐之事。澜邪的名声好坏尚且不说,反正也不关寒生的事,但寒生他不能不顾及他自己的名声呀。若是此事传出去了,岂不是在三界要闹出笑话来?   “否则当如何?”澜邪嘴角轻佻,问道。   “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澜邪故作认真地想了想,继而似笑非笑道:“怎么个不客气法呀,是打还是骂呀?这俗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   寒生懒得理他,只冷冰冰地看了澜邪一眼,背身离去,道:“我若对你不加理睬,你是不是比什么都难受。今日之事你敢漏出去半个字,我不会将你当做仇人冤家,而是一个陌路人。”   “喂小判官你……这样不厚道!”   寒生听出澜邪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急色,心里畅快了不少,遂侧了侧身难得地扬起嘴角,与澜邪微微笑道:“你若再敢冒犯于我,亦或是做出什么无耻之举来,我就将你当做最陌路的陌路人,没有之一。”   “……”   PS:有新妹纸开文了,某云也去支持一个,医女王妃,作者很用心在写,大家能给个收藏咩,多多收藏才有肉粗哦~~~O(∩_∩)O哈哈~传送门在下面↓↓↓   章百零二 通往魔界   (一)   君玖在幽冥境一赖就赖了数月之久,当真将幽冥境当做是了自己的地盘,连执画屡屡前来请他回青丘皆未果。   依君玖的意思,他非得等到倾瑟亲口承认嫁给他方才肯罢休。   然倾瑟哪里能顾及到这些。在这短短的数个日月里,压抑在心中的魔性不晓得是遭到什么的滋润,竟膨胀得异常剧烈。原先她还对此成竹在胸,以为区区魔性自己定是能够克制得住,哪想却因那魔性而几度险些失控,以至于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来。   直到某日午后,倾瑟有些犯懒,便独自去彼岸捡了个干净的角落歇了下来。然她没睡多久,一道幽幽兰香随着浅风钻进她的鼻子里,令她迷迷糊糊张开眼来。   映入眼帘的,无疑是君玖那清清然神情安静的容颜。   倾瑟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想,一心一意看着君玖那微挑的薄唇。她看了一会儿,便稍稍支起身子来,一手捏着君玖的下巴,将自己的唇毫不犹豫地印了上去。   怎料,倾瑟并非是想去亲吻君玖,在嘴唇与嘴唇相触碰的那一刹那,倾瑟竟张口就咬破了君玖的嘴皮,继而开始用力地吮吸。   君玖只愣了愣,就再无过度反应。   然而,倾瑟越是拼命吮吸,就越能感受得到身体里的魔气四处乱窜疯狂生长,直至最后她几乎是卯足了全身的离去方才重重地推开了君玖。   摇了摇头,红眸逐渐褪回纯黑的颜色,倾瑟身子靠在一块光滑的石上,看也未看君玖一眼,幽沉地问:“你为什么不回你的青丘去。”   君玖直截了当道:“向你求了婚,总归是要等你亲自点头,我方才离去。”   “要我嫁你么”,倾瑟低着眼帘,唇畔溢出一声淡淡的苦涩的笑来,“嫁你以后的每一日,我都会如刚才那般伤你,或者更甚。”   “你不过就是想饮我的血而已。”   “不过就是想饮你的血……而已?”倾瑟重复念了一遍,缓缓抬起头来,眼底里已有怒意,“那你可知我为何想饮你的血?”明明是她在不断地伤害君玖,君玖却还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如斯话来,这如何能不让倾瑟生怒。   但更多的,倾瑟是在怒自己。   君玖默不作声,想了想,随即竟伸出两指在自己的脖颈处一点,白皙的皮肤上顿时出现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鲜红的血液开始渐渐沁了出来。   (二)   倾瑟双目充斥着血色,惊慌道:“君玖你干什么?!”   “如今的你不得不饮我的血,也只有我的血才能喂得饱你。”君玖清清浅浅道,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慢慢靠近倾瑟,一把将倾瑟揽进怀里,把她的头摁在自己的颈窝里。   起初倾瑟只挣扎了三两下,便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她大口大口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声。   只听君玖道:“你与我已有双修之实,我们狐族种类繁多,从一尾至九尾,颜色各异。三界皆以为,最尊贵的狐族乃九尾天狐,可狐族的先祖却不是九尾天狐,而是九尾血狐。血狐寄存在母体之中,需得不断从父体身上汲取血液方可成长。”   只可惜,九尾血狐生而为仙,在三界内却千万年难得一见。   “是这样么……”不等君玖再多说,倾瑟只呓念了这么一句,便迫不及待地含住了君玖脖颈上的那处伤口,大口大口地吞咽了起来。其实也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是在欺骗自己。   血液自脖颈涌出,加着倾瑟嘴唇的不断舔?吸,君玖闷闷哼了几声,手放在倾瑟的腰肢上,那种带着刺激一样的快感令他不自觉地将倾瑟搂得死紧。   时光,如那忘川河里静静流淌着的河水,悄然逝去。   唯有那岸边一黑一白两抹身影,相伏着,各自的衣摆纠缠了一地。   你一定会回来找我……你一定会回来找我……重重魔音在倾瑟的脑子里回荡,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   忽而一指仙光滑过,君玖的脖子恢复如初。倾瑟动作快如幻影,起身飞速抽离君玖而去。可她还没走多远,君玖立马气急地叫唤她一声:“倾瑟!”   倾瑟住了脚步,背对着他。殊不知,她那颤动着的嘴角,还有不甚尖细的下巴,沾的全是君玖的血!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再伸出舌头去品尝一回那种销魂甘甜的滋味!   倾瑟努力瞠着双目,面皮上残留的血迹汇聚到了下巴尖上,一滴一滴地落进衣襟里。她便润红了双目,极力平静下来:“嗯?”   君玖带着期盼问:“嫁给我如何?”   眼角一滴泪,如下巴那还未凝结的血珠一般,颤颤巍巍地滚落出眼眶,沾湿了面皮。倾瑟动了动眼皮,垂着双目,颤抖着的唇角滑出一抹轻柔易碎的笑来,轻声道:“好啊,若三日后,你肯来幽冥境,还未改变心意的话,那我便嫁你。”如若那时她还在。   (三)   不等君玖说一个“好”字,倾瑟飞身离去,径直出了幽冥境,先君玖一步到了青丘。   她去找执画。   彼时执画正在书房内处理事物,看见倾瑟推门而入,一愣:“幽冥司主?”她往门外看了看,却不见君玖与她一起回来。   倾瑟开门见山道:“今日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执画面色染上一抹稳重,道:“不知幽冥司主想问何事。”   “在第五个七七四十九日阶段,我是否……杀了君玖?”倾瑟直直地看着执画的眼睛问。那是她自以为做的最可怖的一个梦,一直以为是梦,梦见剜了君玖的心,喝干了君玖的心头血……   执画却道:“既然司主已经知道自己度过了五个七七四十九日而并非是一个,想必司主心中早有答案,又何须来问执画。”   倾瑟颜色白了三分,一字一句道:“我只想你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是还不是?”   执画闷闷看了倾瑟一眼,终究是道:“那一次,幽冥司主险些剜了上神的心,差点喝干了上神的心头血。上神九尾天狐的九重生命力,为此损了八重。”   在君玖还未回来青丘之前,倾瑟就已离去。只是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青丘的,头脑里空空白白,什么都想不起。   就算什么都想不起,她却还是一路浑浑噩噩地去了南极。   南极流火最旺之处,立着一座降魔塔。降魔塔乃震慑魔族以防其作乱仙界之神塔,同时也是仙界通往魔界的一扇大门。   只可是,降魔塔是仙界的一处禁地,要去到那流火的最旺处,身心皆得经受业火烧焚剧痛的滋味。   眼看着倾瑟即将到达南极,她腾着祥云自天边飞掠而过,不想恰恰被因公无意路过此地的掌文星君给遇见了去。   掌文星君一看到倾瑟的背影,便想起了当日在天庭倾瑟对待司命星君一事,心里是怒火难消。若是换作以前,他定会追上去与倾瑟打一个招呼。   眼下,掌文星君看了看天边被南极流火烘烤得通红的云彩,颇有些诧异为何倾瑟会往那流火最旺的方向飞去。他也只稍稍思忖了下,继而捏诀便跟了上去,不远不近无声无息地跟在倾瑟后面。   (四)   终于,倾瑟入了南极,在一片火海面前停了下来。这火可比普通的火厉害近百倍,更较之幽冥境里的十八层地狱内那火海里的真火还要狂一些。   迎面扑来的灼热的气流灼得倾瑟面皮滚烫,几乎睁不开眼来,她的裙裳、发丝尽数狂乱地往后扬起。   倾瑟眯着眼,看着火海中央那高高耸立的神塔,未多做迟疑,竟纵身一跳就欲游过火海往那降魔塔而去!   然而倾瑟的身体还未完全落下,突然此时,她手腕儿一紧,随后一股大力将她往后一拉,只消一瞬间复又将她拉了回来。   倾瑟侧头一看,拉她的人却却是掌文星君无疑。掌文星君一如既往着湖蓝色长袍,面皮紧绷,嘴角抿着,满腹疑虑地看着倾瑟。   倾瑟甩开掌文星君的手,淡淡道:“掌文星君来此地作甚。”   “这话该我问幽冥司主才是。”掌文星君道。   倾瑟抬手指着远处的降魔塔,若无其事道:“那里掌文星君看见了么,本司要进去。”   掌文星君面色一凛,道:“幽冥司主是在开玩笑吗,那里可是仙界的重地!”   这仙界的重地之所以没有天兵值守,完全是因为这片火海比任何守卫都要牢固。   “你看本司像是在玩笑吗”,倾瑟幽幽道,“本司劝掌文星君,还是趁早离开这里,莫要多管闲事。”   掌文星君执着地问:“你要去那里干什么?!”   倾瑟淡笑一声,睨了掌文星君一眼,道:“自然是要入魔界,难不成单单是为了烤火而来?”   “那你要去魔界做什么?!”   “这与你何干。”说着倾瑟便重新将眼睛移回了火海与降魔塔,来来回回看了数遍,似在重新计算距离,以便做好充分准备再一次冲进去。   哪想掌文星君却在背后道:“幽冥司主敢擅自借降魔塔入魔界,就不怕我上禀天帝惹得天帝震怒吗?”   倾瑟眼一侧:“你敢。”   “怎么,莫非想以对付家叔的手段再来对付我么?”掌文星君口出犀利之言辞,可神色却并非如他话所说的那般冷漠。   倾瑟懒得理他,只道了一句“倘若今日你阻止了本司,来日本司不敢保证不会像对付你叔叔那般对付你”,说罢她便再无耽搁,好不决绝地再度纵身跳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掌文星君不晓得哪里来的执拗劲儿,见倾瑟如此,他立马也跟着跳了进去,大叫道:“不许去,那里危险!”他想他怨恨着倾瑟,可即便是怨恨着倾瑟,却也在这之前就推心置腹地一心将倾瑟当做是朋友。   在他眼里,从初初第一次相见开始,倾瑟便是一个率真可爱的幽冥司主。   倾瑟闻声浑身一怔,一回头便看见掌文星君追了上来,她浅浅笑了笑,随即手臂猛往后一挥,一股强劲的风力冲掌文星君袭去,道了声:“多管闲事。”   掌文星君无奈又被倾瑟给震了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倾瑟往火海中间飞去,越飞越远。   章百零三 魔族的纠缠   (一)   入眼一片混沌,灰色的天空,以及脚下黑色的土地。倾瑟眯起眼四下看了看,随即动身往一个地方飞去。   不消片刻,远处天际便隐隐现出一座巍峨的高塔的轮廓来。倾瑟见状连忙手再捏一决欲快速往那座高塔的方向过去。她动作极快,在灰色的空间的衬托之下飞飞跳跳上下来回的地移动,企图以此来遮掩自己的身迹。   此魔界不比仙界亦或是人间,这里到处皆是魔族,且与仙界势不两立,完全不受仙界规矩的约束。倘若让倾瑟在这魔界被魔族包围困住,魔族数量之多,她必定无法全身而退。   然而,偏生倾瑟躲什么就来什么。眼看她即将飞抵那高耸的魔塔,忽然眼前一派风云变幻,似乎这里的天地都混在了一起,全然让人无法分辨方向与距离,整个人好似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法逃出。   此情此景,饶是倾瑟她对这魔界再如何陌生,也晓得自己的行踪是被魔族发现了。   倾瑟绷紧身体,眼皮凌厉一掀,面对着眼前的朦胧一片,倏而双手一翻使掌心朝上,掌心生出美丽妖娆的红色仙光,继而一朵又一朵冒着血红光泽的月凰花缓缓腾起在半空中,随着生起的一道无名风将她的青发吹得凌乱了几许。   下一刻,几乎是一瞬间,倾瑟扬身便在空中翻转一周,手里的月凰花尽数洒出,每一朵皆似一株刺,锋利而迅速。   一道道同样锐利的仙光滑过,四周一阵惨叫声此起彼伏!此时四周笼罩的阴霾与雾霭渐渐散开了去,倾瑟定睛一看,心头突地一跳。   只见她自己四周,竟被魔族团团围住,围得层层叠叠而不松懈,真真是一点突破口都寻不得!而靠得倾瑟最近的那一圈魔族,幸亏倾瑟将将及时出手试探了一下,他们皆被倾瑟的月凰所伤倒地不起,从而震慑了其余的魔族使之不敢轻举妄动。   倾瑟一点也不显得惊慌,只侧了侧身,随手捻着一朵月凰花把玩,嘴角微勾明明是在笑,可面皮上、眼底里却是不尽的寒意,懒懒道:“你们谁来告诉本司,魔界魔女在哪里?”   (二)   然众魔族却没有哪个应倾瑟一句,他们与倾瑟只僵持了半会儿功夫,随后竟似有默契一般伸出魔爪就向倾瑟冲去!   幸亏倾瑟早有防备,不可能真眼巴巴看着这些魔族冲过来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个干净,隧在这之前早已经无声无息地捏决结了一层结界,使得魔族在碰上她的结界时,以她为中心那是一派红光大振,魔族个个被她所散发出来的仙气给迫得根本无法上前!   大抵与倾瑟僵持的这些魔族不曾见过倾瑟这般厉害的人物,一时对她是既忌惮又新鲜,结果齐心协力才一刻功夫的光景竟有冲破倾瑟结界的趋势!   倾瑟丝毫不慌,动作干脆又决绝,双手收回,主动撤去了结界,霎时结界破碎成一块块光片,在空中挥散成了夺目的晶尘。   随之倾瑟身体一绕转,黑色裙裳狂肆飞扬,她五指一捻,一把三十二骨黑玉伞赫然撑开在手中,轻轻斜靠在肩上。   只见黑玉伞缓缓转动,伞骨处竟似枝桠一般开始开花!所开出的月凰花惊艳绝伦,却让人一看就知道十分危险。   倾瑟嘴角依旧挂着抹淡淡懒懒的笑意,只是那笑又平添被了几分邪气,道:“用不用本司再问一遍,魔女究竟在哪里?或许本司可以不必将你们赶尽杀绝。”   怎料魔族实在是太不知好歹,全然不把倾瑟的话听进耳朵里,一股脑儿非得想把倾瑟怎么样。   魔族不好教化,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当即倾瑟面上浸着森寒的杀意,口中开始不急不缓地念动着口诀,当真欲在这魔界酣畅淋漓地杀一场。随着口诀的启动,黑玉伞仙光更甚,然而除了仙光,黑玉伞上弥漫的竟还有丝丝流动的魔气,那魔气居然邪恶非凡!   魔界的天空上,黑压压的云层堆了一层又一层,显得无比的压抑。就在倾瑟扬手将飞速旋转着的黑玉伞凌空抛起时,天上风卷云舒猛烈至极!   她的双目,倏地变成了红色!   以空中的黑玉伞为中心,很快一面巨大而刺目的光面缓缓落下,看那阵仗却似要将所有的魔族皆纳入其中!如此一来,纵然魔族有万般能耐,定也逃不出倾瑟的手掌心。   很快,灰色的天幕上就飘起了一场绯红的月凰雨。   (三)   魔族压根没见过这么一场月凰雨,完全不知这些看似美艳绝伦的月凰花却有着惊人的杀伤力。一时观望着这场雨,不晓得该做何反应。   倾瑟眯起眼,邪魅地勾着朱唇一张一翕轻声念动着咒语,霎时原本缓缓飘落的轻柔的月凰花竟变得犀利无比!   一想着将围绕着倾瑟的这些魔族一举歼灭,倾瑟心里便说不出的畅快。或许不仅是因为受魔藤之伤饮君玖之血而使得倾瑟的心中滋长了魔性,还有倾瑟她心中本就有魔性。   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干脆决绝,从不给自己留有余地,更加不会给他人留余地。不管是对付眼前的魔族,亦或是以前在凡间对付做乱的妖族,倾瑟皆是要尽数杀干净了心里方才痛快。   即使是身为仙族,满身沾了杀戮,也会心中生魔性。   “花开花必亡,早死早超生。”就在倾瑟催动仙决欲将魔族赶尽杀绝之千钧一发之际,后方突然袭来一股魔魅的气息。   倾瑟的动作顿了一顿,只听一道清透好听的声音传进了倾瑟的耳朵里:“幽冥司主且慢!”   倾瑟看了一眼被自己困住的魔族,轻轻笑了两声,还是收了手,负着双臂闲适道:“本司还想,待杀光了这些毫无礼数的东西之后再亲自去寻一寻你们的魔女,怎的倒似魔女比本司还要心急竟先找来了?”   说罢倾瑟缓缓转身,一眼就看见了面前站着的魔魅,嘴角依旧清清淡淡地挑着,只是凝固的笑意太过温沉了一些。   魔魅温文尔雅应道:“幽冥司主还请手下留情,魔女有请。”他抬起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倾瑟随他一道去。   倾瑟也不推拒,径直路过魔魅,轻甩的宽大的衣摆拂过魔魅的手背。魔魅的手背上赫然残留着一朵月凰花,不禁让他神情一怔愣。   果然魔魅引着倾瑟是朝着那高耸的塔殿方向去。路上倾瑟状若无心地淡淡笑问:“你这副皮囊本司见了倒颇觉赏心悦目,怎么你们魔女平时皆让你化作如斯模样么?”   (四)   魔魅带着倾瑟扬身入殿,其间所见到的魔族不少,皆对倾瑟露出虎视眈眈的神情来。   只听魔魅声音清浅应道:“魔女喜欢什么模样我们魔魅便化作什么模样。”   话语一毕,两人已然抵达殿外,魔女该是就在那殿内了。   就在此时,倾瑟忽然住了脚步,沉幽幽道:“可本司不喜欢。”   前方的魔魅闻言一愣,转过身来。然仅是那一刹那,他面色便染上了惊诧欲惧愕,右半边侧脸上还沾了滴滴血迹!   魔魅不可置信地低了低头,却见自己的胸口处赫然出现一个窟窿!他复又看向倾瑟,倾瑟的手里却捏着一颗方才还在他胸膛里蹦跳的鲜活的心!   倾瑟面不改色,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五指渐渐收紧,扼杀了那颗心,直至它无法再在倾瑟的手心里跳动。   一只小小的魔魅,功力哪里够到可以承受剜心之痛而不灭的,隧很快那魔魅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变得透明,然后化作晶尘渐渐消失。   就在他完全消失之际,只听倾瑟缓缓低声道:“生得这般一副好皮囊的,三界仅有一人。你一只魔魅也想窥得他半分姿容,何以不是嫌命太长。”说罢,空气里便只剩下晶尘闪烁的声音。   倾瑟随意理了理衣裳,然后一脸淡然地踏进了大殿。   大殿里,一抹高挑妖娆的红十分扎眼,不是魔女依暮雪又是哪个。眼下她正背对着倾瑟,悠闲地拨弄着大殿内高高的红色烛台。烛上的烛心被她涂了丹蔻的指甲掐断,再也燃不起来。   依暮雪拉长了声音戏谑道:“我原本以为,让他们变成青丘君玖的模样,能在你幽冥司主的眼皮子地下多活一些时候,如此看来倒是我估算错了。”   倾瑟环顾了下大殿的光景,若无其事道:“不是已经让他活了很久了吗,莫非魔女还指望本司怜惜他不成?”   “看到一个与青丘君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幽冥司主竟舍得亲手杀了,若换做是我,还不一定能忍得下心呢。”说着依暮雪便回过身来,邪气地笑睨着倾瑟。   红眸黑发,肌肤赛雪,身姿媚骨。这魔界之第一魔女,果真是少有的美艳。   倾瑟眯了眯眼,道:“这世上哪里有与青丘君玖长得一模一样之人,一切所凭不过是术法,本司为何要舍不得。”   依暮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半晌才问:“上次一别,不知幽冥司主的伤势如何?可有好转没有?”   章百零四 魔女的算计   (一)   依暮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半晌才问:“上次一别,不知幽冥司主的伤势如何?可有好转没有?”   “不知?恐怕魔女心里比本司还清楚本司的情况究竟如何,不然何以料定本司一定会来魔界找你呢。”倾瑟悠悠然应道。   “这倒也是”,依暮雪缓缓走近倾瑟,似笑非笑,面上神色诡异非凡,“打从将心还与你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一定还会回来找我。怎么,我这堂堂魔界,幽冥司主竟敢只身前来,就不怕来得了回不去吗?”   “本司既然只身来了,成了事最好,若是成不了事么——”倾瑟拉长了声音,却欲言又止。   “若成不了事呢,当如何?”依暮雪笑问。   倾瑟勾了勾嘴角,不咸不淡道:“若成不了事,这魔界本司也不能说白来就白来,既然没打算回去,倒不妨多拉几个陪葬的。”   “幽冥司主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仅凭你一人就赢得了我魔界万千魔族吗!”依暮雪喝道。她声音里虽听得出有愠怒之意,可面皮上仍旧闲适得宜,看不出有一点生怒的痕迹。   “你大可试一试。”倾瑟直勾勾地看着依暮雪,道,“告诉本司,魔藤之伤已癒,随之积累而起的魔气要如何化解。”   哪晓得,依暮雪听后却开心地掩嘴娇笑几声,道:“这才过了多久,司主就着急了?来让我猜一猜,幽冥司主是几时发现自己身上有魔气的,啧——”   依暮雪话还没说完,倾瑟眼神倏地一冷,两人距离又隔得颇近,趁着依暮雪没有防备,冷不防抬手便毫不客气地捏住了依暮雪的脖子!   依暮雪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说出下半句话来:“我猜幽冥司主是不是做了什么难堪又令人羞愤的事情来——”   倾瑟手上的力道紧了又紧,低沉道:“本司没让你说这些多余的废话!”   “不就是想化解魔气么——”依暮雪平静地低下眼帘,看着倾瑟捏着她脖子的那只手。   倾瑟甩开衣袖,随即落落大方地松开了手。   依暮雪便状若无事地理了理衣襟,又道:“魔由心生,想必司主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那又如何。”倾瑟问。   “司主的一颗心,养在堂堂魔女的身体里几万年,难道就没有养出魔性来么?”依暮雪好整以暇地笑睨着倾瑟。   倾瑟的双目已然危险地眯起。   (二)   依暮雪顿了顿口,继续道:“况且后来身受魔藤之伤,需得饮五次心上人的心头血;魔藤乃我魔界魔气最鼎盛之物,若因此物而饮了心上人的心头血,那日后会控制不住时时刻刻想饮心上人的血”,她侧头扬起唇角,继而问道,“青丘君玖到底被幽冥司主折腾成什么样了?莫要真将他吸干了才好,说实话我当真还有些不舍……不过我可以帮你。”   倾瑟开门见山直接问:“什么条件。”   依暮雪想了想,以商量的口吻道:“我看幽冥司主当得甚为威风,不如你也让我来当当你这幽冥司主可好?”语气虽是商量的语气,可她说的话却真真是毫无商量的余地,反而满是趁人之危和得意。   “你说你想当幽冥司主?”倾瑟闻言,唇畔霎时溢出一声极其阴冷的笑,冷得令人闻之胆寒。   “怎么,不可以吗?”依暮雪挽起双臂,道,“你都不先问问我要怎么帮你便先与我谈条件,未免也太自作聪明了一些。其实这条件你连与我谈的资格都没有,哪里还能说一个‘不’字。”   倾瑟挑起唇角,翻手一捻,手中便出现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来,竟道:“幽冥司主的幽冥令在这里,本司倒要看看你会如何帮本司。如若有本事,尽管来抢。”她一向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既然依暮雪要玩儿,就得一次性玩个够本才是。   依暮雪没先急着说要如何帮倾瑟,而是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方才回头若有若无地笑着看倾瑟。   这时倾瑟周身突然腾起一股子猛烈异常而又森寒非凡的杀意!因为仅仅是依暮雪将将的那悠闲的几个步子,竟然以魔藤将倾瑟困于无形之中。   依暮雪一远离倾瑟,倾瑟才发现有魔藤的存在!且还冒着汨汨魔光!   (三)   只听依暮雪道:“看来幽冥司主还真入魔颇深了,连魔界之物靠得如此近司主也发现不了。”   “你以为区区几截藤子就能奈本司何吗?”   “自然是不能”,依暮雪道,“幽冥司主先莫急,我话还未说完。要想化解司主身上的魔气,有两个法子,一个是换心,还有一个是——”   要想倾瑟换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简直就是荒唐!隧倾瑟警惕性地眯眼,等着依暮雪说出第二个法子。   然而,倾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依暮雪还没有说出所谓的第二个法子,突然情况巨变!只见依暮雪瞬间爆发出身上的魔力,整个大殿红光夺目几乎使人睁不开眼来,下一刻她飞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倾瑟冲去,速度之快根本让人不及反应!   仅仅只有一刹那的光景,倾瑟却似乎只在一招之间就已经被远远地抛了出去!   冲劲儿之大,似乎连带着魂魄也被震出了身体!   在每做一件事情之前,倾瑟便习惯性地做好最坏了打算。而她敢一个人独闯魔界,所做好的最坏的打算便是走不出这魔界。倘若在这里没死成,她定会在魔族身上将她所遭受的一切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如此,总比她在仙界时时想着伤害君玖要强得多。   迷迷糊糊之际,倾瑟只觉自己周身无法动弹,耳边回荡着一阵猖狂的大笑声:“这第二个法子就是换身。真是不好意思,你的心我看上了,你的身我也想要,还有你身为幽冥司主所拥有的一切我都替你收着,甚至……包括青丘的君玖神君,哈哈哈哈……”   听到君玖的名字,倾瑟使命撑了撑眼皮,却模模糊糊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走出了大殿。   一时倾瑟的心中只坚定着一个信念——谁若胆敢伤害君玖,她定要那人生不如死!   (四)   巍峨高耸入灰色云端的塔殿,散发着幽幽的黑色寒光。其稳固之态势,似乎永远都不会坍塌倾倒。   大殿外面,平坦着一方宽阔的长阶,一抹血色妖娆的身影立于其上,负着双手,任凭魔界迎面拂来的混沌不堪的风,疯狂地扬起她的裙裳,缭乱她的长发。   她喜欢习惯性地眯眼,透红的眸子在她眯眼看着远方时闪着寒幽的光泽。   远方的天际边,倾瑟欲出魔界,却被魔族如来时一般水泄不通地围起来,久久纠缠而脱身不得。她击退了一重又一重的魔族,可后面还有数不清的魔族增补而上,无休无止。   依暮雪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长阶上,声音却能穿透万里长空,与天边的魔族命令道:“杀了幽冥司主,否则全部以死谢罪。”   霎时魔族个个英勇无边,逼得倾瑟毫无退路。   就在倾瑟被逼退至天幕尽头时,尽管喘息着,她仍旧还有力气娇笑一声,与众魔族道:“你们这些小东西,待本司出去玩腻了再回来好好收拾你们!”说罢她人已然处在仙界降魔塔与魔界的连结口之处,忙抬手捏决打开了魔界的大门,随后似一道风一般飞奔而出。   魔族不罢休,想争先恐后地追出去,不想大门外却是一派灼热连天的火海,如毒蛇信子一般的火苗舔着大门进来,逼着魔族又退了回去。   于是最终,大门缓缓闭上,留得一片魔族面面相觑。   依暮雪伫立良久方才转身离去。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无力得连手都发抖,周身法力荡然无存,连在长阶上站了这么久都实属勉强。   仅仅在瞬间之内,她便中了诡计,不仅失去了一身修为,就连自己本该拥有的一切,也即将被离开魔界的幽冥身司主夺走。她一向习惯作最坏的打算,却哪想情况竟糟糕得出乎了她的意料。   或许这个圈套,打从一开始,就已经网罗向她。怪只怪她太自负,一向不把谁放在眼里。   大殿里,依暮雪不急不缓地走向殿首的那张雕刻着冷金色图纹的黑色座椅,手指轻描淡写地摩娑着座椅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轻轻落落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你想要与我玩的游戏么,我倒想看一看是你毁我仙界快还是我毁你魔界快。只要你不对青丘君玖出手,一切好说;若是你对他出手了,我定要你悔不当初。”   不久,就有魔魅入殿禀报,道是魔族办事不力,还请魔女处置。   魔族以女为尊,魔界除了魔魅,真真正正魔便只有依暮雪一个。她已然算是魔界的至尊。   依暮雪手指抚摸着座椅右边的手柄,手柄上的纹路雕刻着条条藤蔓,蜿蜒而刺手。她淡淡道:“我不是说了要以死谢罪么,还要如何处置。”   魔魅一惊:“尊上指的可是全部?”   “怎么,不可以?”依暮雪掀了掀眼皮,眸子幽光闪闪,嘴角浸着一抹妖娆的笑,整个人看上去邪气至极,尤其是在看到了魔魅的面皮之后,更加阴沉了些。   魔魅动了动嘴,道:“此次让幽冥司主逃脱,卷入的小魔数量不少,还请尊上三思!”   依暮雪侧了侧身,两指捏住魔魅的下巴稍稍抬起,迫使魔魅的视线与自己的对峙,沉幽幽问道:“依你的意思,是不该让他们全部以死谢罪?”   魔魅垂下眼帘,恭敬道:“属下不敢!”   依暮雪放开了魔魅,似笑非笑道:“我就听你的。小魔数量不少,那便留一半罢,让他们相互比试比试,生死不论,赢的就免去此次罪责。”   “尊上?!”魔魅万万没想到,依暮雪会如是说,一时不由得变了颜色。魔女这般做,无疑是在自毁他们魔界元气!   然依暮雪神色却愈加嫣然,与魔魅眨眼一笑,道:“你也觉得留一半太多了么,那留一半的一半如何?”   魔魅默了默,道:“属下不敢质疑尊上的决定,属下这就去办。”说着魔魅就欲退出殿外。   “慢着。”依暮雪冷不防出声叫住了他。   她缓缓走到魔魅面前,伸手摸着魔魅那俊逸非凡的面皮轮廓,口中却一字一句森寒道:“从今往后,我魔界的所有魅,皆不得幻化成青丘君玖的模样,这是最后一次,明白了吗?”   PS:第三卷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卷了噢i,也是最高潮的部分了~~~唔此书已经去了一大半了。。   卷四 与君长别与君绝   章百零五 掌文星君之难   (一)   这头,倾瑟好不容易离开了魔界,由震魔塔出来后径直翻腾进南极流火的火海里。   她几经辗转挣扎,方才拼尽全力飞跌在流火火海边缘的岸上。   倾瑟身为仙族,虽会受到南极流火的一定烧灼,但流火对付的主要是魔,只要是修为深厚的仙族自里边趟过,该是没有多大损伤的。   然而,此次倾瑟自魔界出来却不比进去时那般安然无恙轻而易举。她出了降魔塔,将将一入那流火火海,火海里的火当即变得前所未有的疯狂猛烈,恨不能将她烧成灰烬。   隧倾瑟好不容易上得火岸,身上虽无一处灼痕,但元神却损伤不小,身体一趴在岸上便忍不住吐了一大口血。   恰恰此时,入眼之际,一双黑色脚靴稳稳地停留在了倾瑟面前,使得她浑身一震。   她缓缓抬起眼帘,向上面看去,却见是一身湖蓝色衣裳的男人,男人眉头蹙着,慢慢蹲下身来看着她。   这不正是她入魔界之前一直阻止她的掌文星君是哪个。   倾瑟若无其事地啐了一口血,自地上坐了起来,看着眼前面色不大好的男人,淡定地挑着嘴角笑道:“怎么竟还没走么?”   掌文星君肃声问道:“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你究竟为何要去魔界。”   “究竟为何么”,倾瑟低低蛊魅地笑了笑,竟蹭起身子来朝掌文星君倾了倾,道,“区区魔界,本司想去便去了,何时轮到你来管。”   掌文星君看着翻腾不息的滔滔火海,抿嘴继续问道:“那为何却要被流火伤成这副模样?”   哪想倾瑟处变不惊,甚至连嘴角的笑都未曾收敛半分,竟捞起手臂趁掌文星君不备不勾住了掌文星君的脖子!身体贴在掌文星君的身上,一手还在他的后背若有若无地游走,呵着气轻轻道:“呐执拗的家伙,你喜欢我么?”   霎时掌文星君全身绷紧,拉下眼帘来定定地看着倾瑟,手截住了倾瑟那在他身上乱动的手,声音凝着寒气,一字一句问:“你是谁?”   倾瑟松开勾着掌文星君脖子的手臂,还顺带刮了刮掌文星君的下巴,柔柔道:“本司欲与你好好相处,你却要问本司是谁。”   “你不是幽冥司主。”掌文星君笃定道。   “哦?那我会是谁呢?”倾瑟反问。   (二)   掌文星君立马抽身离开了倾瑟,集中注意力看她,欲从其中寻得些许蛛丝马迹,可惜未果。   眼前的倾瑟,并非术法所化,而是的的确确是她本人,可她那副模样又哪里是她本人了?   就在掌文星君困惑之时,眼角闪过的旺盛的火苗提醒了他。若站在面前的是倾瑟本人,那她绝不会被流火伤得吐血;能让流火如此翻腾咆哮的,只有魔。   对,只有魔。   掌文星君努力迫使自己淡定下来,可仍旧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急性子,张口就问道:“真正的幽冥司主在哪里?”   倾瑟抬了抬袖摆,懒懒笑道:“本司不就在这里么。”   “我再问你一遍,倾瑟在哪里!”掌文星君怒道。   “啧本司是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该说你笨呢”,倾瑟半垂着眼皮,挽起宽大的衣袖,“好好的活路你不选,却偏偏要往死路上闯。你的幽冥司主么”,倾瑟邪气地勾起唇角,“她死了。”   话语一罢,掌文星君实在气极,不假思索手绕仙决便向倾瑟冲了过去!   可惜他一个弄文舞墨的神仙,哪里是时常混迹于打打杀杀与生死边缘的倾瑟的对手。结果三下五除二,掌文星君的仙决便被倾瑟给轻易攻破,倾瑟几个闪身,在掌文星君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稳稳当当地立于他侧后,黑色的裙角被火海里扬起来的灼热的风吹得翻飞。   倾瑟的手上,赫然拈着一枚细长的藤蔓,正尖锐地抵在掌文星君的脖子上,只需她稍稍一用力,那藤蔓必能刺穿掌文星君的脖子至他于死地!   倾瑟看了一眼翻腾滔天的巨浪火海,复又看了看被她制住动弹不得的掌文星君,颇为婉转道:“方才本司自里面出来时,受这流火吞噬,犹如被万箭攻心疼痛难当。掌文星君,你也要试一试么?”   掌文星君冷哼一声,道:“若是会被流火所吞噬,那只能证明你是魔,而非真正的幽冥司主!流火能使魔族五胆俱焚,却伤不了仙族内里,我劝你还是莫要白费力气了。”   “这有何难的,本司将你变成魔不就好了么”,说着倾瑟竟手上一用力,将那支抵在掌文星君脖子上的细长藤蔓给深深地刺入了掌文星君的皮肉里!闻得他一声似痛楚的闷哼,源源不断的魔气自倾瑟通过藤蔓传进了掌文星君的身体里,她便又凑到掌文星君的耳边,低低沉魅道,“况且,你怎知你的幽冥司主就不是魔呢。”   (三)   “那我问你”,掌文星君身体异常难受,有两道气流在他体内冲撞,他一个没忍住,便无力地跪倒在地,“那日要杀司命星君的,是不是你?”   “莫说一个司命星君,本司想杀谁便杀谁”,倾瑟掂着下巴想了想,道,“不过——”   哪晓得她话还未说完,掌文星君不等倾瑟主动将他推下火海去,便再也支撑不住自觉滚落了下去!   滔滔火海,顿时将他淹没殆尽。   倾瑟瞅着火海继续若无其事道:“不过一个司命星君,还真不是本司杀的。你这样也算是乖巧,省得本司费力推一把。”   在回幽冥境的路上,倾瑟遇上了司命星君。司命星君本是朝着与倾瑟相反的方向迎面而来的,可哪知远远儿地一瞧见倾瑟过来了,当即便哆嗦着掉头往其他方向跑。   倾瑟眼睛好使,一眼就看见了司命,见司命一股脑似躲什么一样躲着她就跑,隧只稍稍思忖了下便催动着祥云跟上。   结果不消片刻,司命星君便被倾瑟给堵住了去路。倾瑟好整以暇地眯着眼,好笑地看着面前不断发抖的司命星君,道:“司命,这见了本司就跑,还真不似你的作风啊。怎么,本司很可怖吗?”   司命颤着老手作揖,面皮僵成一片,道:“司、司主……别来、别别来无恙……”   倾瑟见司命害怕成如斯模样,淡淡挑了挑眉,忽而想起方才在掌文星君滚落下流火火海里之前曾问过有关她要杀司命星君一事,她虽没亲手干过,却也对那件事一清二楚。   她咳了两下,拉近了些与司命星君的距离,稍微侧过头去在司命星君耳边低声道:“司命啊,眼下此处除了你我,再无第三人,莫不是司命仍在害怕本司会对你做个什么?”   司命星君老腰一绷,花胡子一耸一耸的,连忙道:“司主实在、实在是太言重了啊……”   “怎么,司命难道不怕本司吗?”倾瑟似笑非笑道。   “哪、哪里……”   倾瑟看着司命星君半晌,冷不防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悠悠然道:“本司还会吃了你不成?你看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司命星君憋了半,总算是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皮笑肉不笑,道:“司主若是、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那小仙便先、先走了……”   倾瑟侧身见司命星君仍旧是往自己方才回来时的南极方向去,便在身后不咸不淡地出声问:“不知司命往南极去是做何打算,莫要仅仅是因为害怕本司就于慌乱之际给择错了方向才是。”   (四)   见司命星君的步子顿了顿,她便又道:“上回是本司失误,对不住司命了,司命还莫要与本司较真儿才是。”   司命星君闷了闷,总算转过身来,甚为委屈地瞥了倾瑟两眼,瓮声瓮气道:“司主折煞小仙了,过去的事情小仙早就忘干净了,司主莫往心里去才是……”   “这个自然。”倾瑟晕着唇角道。   司命星君似想起了什么,也不如先前那般别扭慌张,问倾瑟道:“小仙见司主似乎是往南极的方向回来,不晓得路上可有遇到过我那侄儿呀?”   “司命在找掌文星君?”   “啊呀是啊,南极有座山上的仙翁,他的大徒弟要下凡历劫,特意托小仙给他的大徒弟写个新鲜点儿的命格。就前两日小仙让我那侄儿将仙翁要的命格送来南极,可去了就一直未见到他回来。”一听倾瑟问起,司命星君连根到底地全部交代了出来,罢后还问,“就是不晓得司主遇没遇到我侄儿?”   倾瑟默了默,掂着下巴故作了然地呲了一声,见司命星君双目发亮,颇有些喜出望外柳暗花明的意味,然倾瑟却突然淡定地道了一句:“本司不曾见过。”   立马司命星君的老眼灰暗了,沮丧道:“司主何故如此吊人胃口,令得小仙心中不甚失落……”   倾瑟挑唇笑了笑,继而转身往回走,道:“看来司命星君的胃口实在是好吊得很呐。左右本司是没见过掌文星君,倘若司命实在是担忧得紧,不妨沿途去南极寻一寻。”   司命星君应道:“那是那是,小仙这便去寻一寻。”   “哦对了”,倾瑟走了两步,对司命星君回眸一笑,道,“南极流火旺盛,司命当心才是,莫要让火给烤着了。”   司命星君满脸堆笑:“多谢司主提醒,小仙定会遇火绕道而行分外留心的。”   “嗯如此甚好。”   别了司命星君,倾瑟径直往幽冥境方向回去。她轻车熟路地入得黄泉,只可惜还未入得幽冥宫,寒生便已迎了出来。   PS:掌文星君他到底是死还不死呢。。。咕~~(╯﹏╰)b   章百零六 婚嫁之诺   (一)   寒生一见倾瑟安然无恙,隐隐松了一口气,作揖恭敬道:“司主出幽冥境几日有余,不知司主究竟往何处去了,使得寒生遍寻不得。”   倾瑟不咸不淡地睨了寒生一眼,目光却在他身上流连了几许,带着些不明的兴味,抬脚走在前面,戏谑道:“本司几日未回,你担心了么。”   寒生愣了愣,道:“下官惶恐。”   在进幽冥宫之前,寒生就已将幽冥境这几日的情况大致禀报了一遍,道是幽冥境一切安好。但就是青丘的君玖上神来幽冥时不见倾瑟,已然在幽冥恭候多时。   寒生识相,在进入幽冥宫的大殿时就已经往一侧退了下去。   倾瑟独自入幽冥宫,果然一到大殿就看见殿首上座上坐着的君玖。   君玖正在替倾瑟审阅幽冥境上下呈递上来的折章。倾瑟一不在,他主动为倾瑟处理这些日常事务,久而久之在幽冥境也就成了平常不过的事情。况且君玖甚少处理自己青丘的事务,却愿意帮倾瑟治理幽冥,所处理决定的事又能服众,也就没有谁敢多说一句。   这不,倾瑟才将将在大殿上站稳,负着双手,眯着眼,眼里浸着淡淡闪烁的笑意,看着君玖。恰逢君玖看完最后一方折章,执笔在折章上批阅勾勒了几笔,连头都未抬便先清清浅浅道:“还以为你说的三日后,还不等本君亲自前来幽冥境提亲,你便先害怕了,所以躲着我不肯回来。”   倾瑟挑了挑眉,道:“我若是当真害怕了,躲着你自然不会再回来,眼下亦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君玖起身,自殿首走下,立于倾瑟身前,不语,而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细长狐狸眼流光暗转,清幽得似一方深澈的潭水,惹人沦陷。   “想清楚了么,当真要与本司求亲?”倾瑟错开眼,看向殿侧壁上的幽冥图腾,幽幽道,“一旦承此诺,与君相守与君老。一世不绝,生生难休。”   “那你可愿意?”君玖问,声音里禁不住带着些小心翼翼。   倾瑟侧头看着他,嫣然一笑:“你猜。”   君玖抿嘴想了想,继而亦跟着弯起唇角来。白衣墨发,清浅绝笑,整个人看上去俊美非凡。他一手勾住倾瑟的腰,与她一道飞身出了幽冥宫,一路往青丘去,道:“就算是这次你不愿,我也不会依你。与卿相守与卿老,一世不绝,生生难休。”   (二)   最终,君玖带着倾瑟在青丘的两座山头连绵葱郁的月凰林子里停了下来。   倾瑟瞠着双目,看着月凰林里的月凰树,满树皆开满了妖娆荼靡的月凰花,时而有几只银白色的狐狸自枝桠上跳过,亦有小白狐竖着两只尖尖的毛耳朵躲在树脚下,时不时歪出脑袋来偷偷瞄一眼。   顿时,这月凰林子平添了许多生气。   这时身边的君玖郑重出声道:“我以我青丘的狐子狐孙起誓,此生誓要娶幽冥司主倾瑟为妻。纵天地重归混沌,与卿永不长绝。”   倾瑟怔怔地抬起眼帘,看着君玖。他不知何时亦露出一双雪白的狐狸耳朵,还有一头顺长的银丝。她动了动嘴,轻声问道:“若是有一天你悔了呢。”   “唔我还从未做过反悔之事。”   倾瑟微微一笑,道:“若是有一天你悔了,便在北极天山山巅受七百年的冰鞭鞭策之苦,如何?”   君玖嘴唇一勾,道:“莫说七百年,七万年我也应受。”   倾瑟身往月凰林间,黑色裙摆飞扬,手臂一横便有一只小狐狸立于其上。她一手轻轻抚着狐狸柔顺的毛,轻轻落落道:“那我嫁你。”   那一刻,生世的承诺,不变的真心。终于寻得归处。   倾瑟答应君玖求亲一事,在仙界传播极快。尤其是君玖,连一刻功夫都停歇不下来,忙着张罗布置青丘狐狸洞,也好到时以备万全将倾瑟娶回来方才心里踏实。   青丘如此这般,幽冥境可也没闲着。倾瑟虽什么都未交代亦什么都未安排,可幽冥境还有寒生,即使倾瑟什么都不说起,她与君玖之间的事早已传便了幽冥上下,寒生自然是要配合着青丘,跟着装点幽冥境。   这一点,寒生委实有见地。   只是,在装点期间,寒生来请教倾瑟,道:“下官愚昧,不知我们幽冥境是该以黑色为主装扮好还是以白色为主好?”   倾瑟闻言眉头一跳,不喜不怒道:“那寒生是想办丧事还是喜事呢。”在人间,黑白二色可是专程举丧用的。   寒生一本正经作揖道:“回司主,是办喜事。”   彼时倾瑟正在修理隔段日子蓬莱仙岛便会主动送过幽冥境来的桃花枝,淡淡问:“既然是办喜事,那你首先想到的为何不是红色而是黑白色呢。”   寒生闷声想了想,如实道:“下官眼拙,实在觉得红色不如黑色和白色喜庆好看。”   倾瑟不咸不淡地看了寒生一眼:“你确实挺眼拙。”   寒生似懂非懂,恭敬退了出去,可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身,垂头询问:“那依司主的意思,到底是黑色好还是白色好?”   倾瑟扶额叹了口老气,低吼道:“是红色啊!红色!你这个木鱼呆子!”   寒生默了默,道:“下官知道了。”   要说红色,在幽冥境是从来不会出现的。幽冥境位列仙班的判官鬼差倒不打紧,就是苦了那些自阳间抓回来的小鬼恶鬼们了。它们一进幽冥,见到那满目的大红色,被吓得得那叫一个鬼哭狼嚎叫惨连天。后来为此,寒生不得不下令在幽冥境令辟一条鬼道,连奈何桥与孟婆都一并转移了。   也难怪,幽冥司主要大婚,这可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大事。   不过倾瑟与君玖约好了三月之期为婚期,在这三个月内,变数很多,能做的事情亦有许多。   (三)   这日,倾瑟避开了众人的视线,独自一人出了幽冥境,往昆仑山方向去。只可惜在半路上被人叫住了去。   叫住倾瑟的,是两只身着淡紫色衣裙的仙婢。一看她们的穿着打扮便知是天帝身边才有的仙婢。   仙婢齐齐与倾瑟弯身行了个礼,恭顺道:“幽冥司主,天帝正想见司主,去了幽冥境,却没见到司主,因此特意让奴婢来寻司主。”   倾瑟若有若无地蹙了蹙眉,道:“天帝寻本司何事?”   仙婢应道:“这个奴婢不知。天帝去了幽冥境没见到司主便去了南海紫竹林,道是在那里等司主。”   难得出一回天庭,天帝便喜欢东溜溜西逛逛,而今去邀倾瑟去南海紫竹林一见,也是天帝的兴趣使然。   倾瑟捏了捏鼻梁,摆手道:“本司知道了。”   待仙婢离去之后她方才看了一眼不远处昆仑山山巅的雪迹轮廓,收敛住眼底里沉甸甸的阴郁,调转方向捏决催动祥云往南海去。   然而,倾瑟腾着祥云自天边匆匆一飞而过,恰恰被出蓬莱无所事事的蓬莱仙主澜邪给看见了。澜邪望着倾瑟的背影讷讷出神了一会儿,摩娑着下巴道了一句“她去南海干什么”,但随即脑子一转,澜邪便收起了思绪,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与头发,欣欣然朝着幽冥境的方向飞去。   他管幽冥司主要去哪儿,正好儿幽冥司主不在幽冥境,他不就恰恰可以寻这个由头去见他的小判官了么。况且小判官眼下为着他司主即将到来的婚事定是忙得外焦里嫩,他要去帮助他的小判官,莫要让小判官累坏了才是。   如此一想,怎能不叫澜邪心花怒放。   隧澜邪哼着小曲儿,一路下黄泉入幽冥。到了幽冥境,果真他一眼便看到了幽冥宫外众鬼差之中黑衣干练的寒生忙碌的身影。   澜邪心情婉转地迎了上去,笑道:“啊呀小判官,原来小判官在忙碌呀!”   (四)   一听这个噩梦般的声音,寒生身体一抖,心中生起阵阵恶寒。这个男人装模作样的声音,他就是投胎轮回个无数次也不会忘记!   寒生极不情愿地转身,黑着额角,在看见一脸笑嘻嘻的澜邪之后连眼角也跟着黑了,没好气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澜邪“唔”了一声:“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么?”   鬼差弄好了幽冥宫外大门的装扮,寒生不由分说便又派他们去其他地方做事,好及时地支开他们,以免因面前这个可恶之人使得自己颜面尽失。   见鬼差都走开了,寒生根本不给澜邪好脸色看,道:“来看我做什么。”他想他乃堂堂幽冥境判官,又不是专程给人看的,怎可想看就看,还是给这个变态仙主看,怎能不令人生气。   哪想澜邪悠悠然走近寒生,笑眯着眼,弯起嘴角凑到他耳边,直言不讳低低道:“来看你,自然是本仙主想你得紧。”   “你——”寒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自己耳根子烫得厉害,大抵是给这变态仙主给气的。他憋了半天方才憋出一句“不要脸!”,随后看也不再看澜邪一眼,便勿自去给幽冥宫大门两边挂红绸。   寒生这副气恼无措的模样,着实是令澜邪十分开怀欢喜。见寒生挂红绸,他便主动跑过去帮寒生挂另一侧,还道:“小判官,我来帮你!”   寒生回以俩字:“不必!”   澜邪手里动作未停一扬手便挂好了红绸,口中却无赖道:“本仙主一向乐于助人,小判官实在不必太感激我。”   寒生哼了一声,道:“无事献殷勤。”说着他飞身过去,一手拿过澜邪手里的红绸头子,将两股红绸头子结起来,然后再度飞身往上将红绸结放在顶端的门楣上。   澜邪眯着眼,眼里尽是寒生那飞起的身姿,接话道:“非喜即爱。”   寒生双脚落地,大怒:“是非奸即盗!”说着他便甩袖离去,“我警告你,不要再来烦我!趁着眼下司主未回,你赶紧走罢!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小判官你对本仙主已经不客气许多回了”,澜邪越挫越勇,连忙抬脚跟上,道,“诶说起你那司主,你可知晓她去什么地方了?你定是不知道但本仙主知道,本仙主方才还看见了。”   章百零七 天帝紫竹林之邀   (一)   “小判官你对本仙主已经不客气许多回了”,澜邪越挫越勇,连忙抬脚跟上,道,“诶说起你那司主,你可知晓她去什么地方了?你定是不知道但本仙主知道,本仙主方才还看见了。”   终于澜邪的一席话,如愿让寒生自觉地停下脚步。寒生寒碜磣地看着澜邪,道:“你竟跟踪司主。”   澜邪忙摆手否认道:“不不不,小判官你别误会,我是偶然撞见的。”   寒生丝毫没对倾瑟要去哪里表现出丁点好奇,不理会澜邪,继续往前走。   澜邪便叹道:“若要是以往,小判官对你那司主可是紧张得很,怎么而今却不紧张了?啧啧,瞧瞧,已经能心平气和地为你的司主准备婚礼了,换做是我定是做不来……呲莫非——”澜邪适时打住,以一种惊奇又期待的颜眼神看着寒生。   寒生处于即将崩溃的边缘,对澜邪咬牙切齿:“莫非什么。”   澜邪手指一捻化出一柄桃花扇来,轻抬起还寒生的下巴,轻轻笑道:“莫非你已经不喜欢幽冥司主改为喜欢本仙主了?本仙主对此是十分之喜闻乐见的。”   寒生怒骂:“变态——!”   就在寒生疾步走出颇远,后面澜邪忽而正经了起来,以桃花扇骨若有若无地敲击着手心,淡淡道:“外人不清楚,然本仙主却知道,南海紫竹林景观极美,且以往天帝去过一次之后觉得甚合心意,便时常喜欢去那里。长此以往,紫竹林便成了天帝的喜好之一,其他仙家不敢驻足。”   寒生顿了顿,稍稍侧头:“说这些作什么。”   “你的司主便是去了南海”,澜邪似笑非笑道,“若是天帝相邀,司主却正值与青丘上神的婚期临近,于名声不合。若不是天帝相邀,岂非是要乱了天帝的雅兴?”   还真莫说,倾瑟去哪里这本是一件无关紧要之事,可经澜邪这三言两语一解说,句句说到了点子上,使得寒生抿嘴不语。   澜邪便笑问:“你就不赶紧跟过去请你们司主回来?”见寒生睨他一眼,他忙摆手,“想去就去罢快去,这里本仙主先替你看着!”   无奈,寒生未多做交代便欲出幽冥。临走前恶狠狠道:“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招,这里的分毫也不许你乱动!”   “放心罢放心罢。”澜邪应道。   可哪想,寒生前脚一离开,澜邪后脚便懒洋洋地闲逛了起来。路上随便逮住一个小鬼差,问:“小判官的住处在哪里?”   小鬼差不明所以,摸摸脑勺:“哪个判官大人?”   “唔寒生。”   小鬼差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老实道:“幽冥宫偏侧宫殿。”   澜邪拿桃花扇敲了敲小鬼差的头,倾城一笑:“多谢。”于是在小鬼差的失神下,澜邪风度翩翩地去了寒生的住处。   说实在的,澜邪认识了寒生这么久,还一次都不曾去寒生安寝的地方看过。他始终觉得,要去看过一次了,方才能使自己与寒生的距离更近一步。   (二)   这头,两位仙婢与倾瑟道天帝在南海等她之后,倾瑟没多做耽搁,很快便入了紫竹林。   紫竹林处于南海之上,在南海那一片偌大的海域之中也就只有紫竹林一座岛屿。四周绿水环绕,清雅幽静,光景十分美丽。   紫竹林深处,静静站着天帝那挺拔颀长的流潋紫色背影。倾瑟飞身落地,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天帝闻声转过身,看见了倾瑟,一双凤目里倒映着浅浅流光,尽是满天竹叶飞舞中倾瑟那抹清挑的影子。   天帝未动,温温笑道:“孤还以为,你不来了。”   倾瑟面上神色淡淡,走近了些,道:“难得天帝肯邀倾瑟来此地赏竹,倾瑟岂有不来之理。”   “唔也并非是要你来赏竹”,天帝想了想,认真道,“只是想见见你。”   倾瑟有些愣神,问:“天帝何出此言。”   “你不是将要嫁与青丘君玖了么,当日孤还会是你二人的主婚人。孤心里难受。”天帝一向是有什么便说什么,从来不会掩饰自己对倾瑟的情意。   或许就是因为三万年前,他掩饰得太好;就连倾瑟那般大胆地倾慕着他,他也能克己自律,当一个规规矩矩严严正正的天帝。   身为天帝,乃仙界至尊,在众仙的面前是要有威严的,怎能随随便便就对一位仙阶不高的仙子动心。他该选择的伴侣,该是仙界最尊贵的凤族才对。   为此,他便失去了倾瑟。一次。   而今明目张胆地当着三界所有人的面喜欢她,却不想抵不过一个青丘君玖。   天帝想,过了这一次,他当真彻底失去倾瑟了。   倾瑟错开目光,看向一边生得茂然的紫竹,浅浅道:“天帝委实太言重了。莫要折煞倾瑟。”   “这哪里是折煞,孤是认真的。你如此这般冷淡对孤,莫不是还在因上次之事而怪罪于孤?”天帝露出极为无辜的神情来,莫说是要责怪他,令人痛惜都还来不及。   倾瑟抬了抬眉稍,故作疑惑道:“上次之事是哪样事?”   “正是孤纳天后一事,没有事先告诉你是孤不该。孤本想着,所求不得,一切随便也就罢了。但孤很快便后悔了,幸得凤族废女凤练不轨,方才有机会令孤废了她。”天帝顿了顿,轻轻柔柔地看着倾瑟,“因凤练受的伤,可是好了?”   (三)   倾瑟晕着唇角,眯眼笑:“早好了。倾瑟并未因此事而怪罪天帝,天帝莫要自责。”   天帝面色舒了舒,抬手为倾瑟拢发,细长薄凉的之间轻轻扫过倾瑟的耳廓,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芙蕖花香。那般细致体贴的动作,饶是谁都不会忍心拒绝。他道:“你不怪孤就好。”   倾瑟站着没动,任由天帝的手指清清淡淡地抚上自己的面皮。所触碰之处,皆残留着一股子温温润润的感觉。   眉眼,鼻梁,嘴唇,侧脸。   “天帝……”倾瑟怔怔出声,呓念了一句。   天帝手一顿,忽而勾起唇角,低低道:“就陪孤一会儿。”说罢不等倾瑟答应,他忽然拉起了倾瑟的手,身体一轻,竟带着倾瑟在这紫竹林中飞舞了起来。   紫色的衣摆和那墨长的头发,迎着清晰的风飘飞而起。倾瑟就在他身旁,与他隔得如此近。   紫竹林里纷纷扬扬的竹叶,似乎都慢了一拍。   天帝在前,倾瑟似被他引起了兴趣,嘴角带着一抹悠悠然的浅笑紧随其后。清幽的竹林里,时而掠过一黑一紫两道身影。   直至竹林幽寂处,连照射进来的日光都朦朦胧胧。天帝转身面对着倾瑟倒退着飞,倾瑟渐渐靠近他怀里。他撩起倾瑟耳边的长发,捧着她的侧脸,半垂着柔美的凤目,缓缓靠近。   手搂着倾瑟的腰,不肯放松亦害怕搂得太紧。天帝的呼吸洒在倾瑟的面皮上,淡淡的。继而唇畔一片柔软,她瞠着眼,天帝那绝美的容颜尽在眼底。   倾瑟不晓得该作何反应,混沌之中似乎只能够听见耳边的风吹过的声音,气息如同眼前的天帝所散发出来的一般,让人心都柔软了去。   最终,感受着天帝轻舔着自己的唇角,他的舌扫过自己的牙齿,倾瑟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嘴,使得天帝的舌十分顺利地便滑进了她的口中,与她纠缠。   那是一种轻柔而缱绻的感觉,不知不觉地便沉醉了去。倾瑟双手稍稍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弯起手臂抱着天帝。她缓缓阖下眼帘,用心倾听风的声音。   (四)   一道带着芙蕖花香的气流在倾瑟的口中顺喉而下,倾瑟晓得那是天帝的仙息,不禁迟疑地低低呢喃出声:“凤夕……”   天帝亲吻着倾瑟的嘴角,道:“乖,很快便好。”   果真很快,天帝便放开了倾瑟,微微喘息着。他害怕自己克制不住自己,复又艰难地退离了两步,道:“倾瑟,这一万年的仙力,你不许再还与孤。孤等着你,无论何时,只要一回头,孤永远等你,可好?”   不知不觉,倾瑟与天帝已然飞到了紫竹林中心。中心处,有一座神池,里面流淌着清澈的池水,正泛着温润的光泽。   眼下,倾瑟便处于神池的上空。她伸出手指抚了抚自己的嘴唇,上面仍旧残留着天帝的余温。   倾瑟神情安然,看着天帝,嘴角溢出一声微苦的笑来,轻声道:“你何苦呢。”话语一罢,她顿时似全身失去力气一般,竟自半空跌落,径直落进下面的神池里!   就在下一瞬,追随着倾瑟的还有一道紫光一同没入神池。   水池下面,天帝一脸紧张地拉住了倾瑟,不如先前那般搂着倾瑟半松半紧,而是霸道地拉过倾瑟将其紧箍在自己怀里,欲离水上岸。   然而就在此时,倾瑟双臂攀上天帝的肩头,在带着他在水中旋转了几周,唇主动地覆在了天帝的唇上!   霎时天帝如遭雷击。   倾瑟便又咬了咬天帝的嘴唇,天帝一抽痛,倾瑟的舌头冷不防灵活地滑进天帝的口中,囫囵道:“凤夕……你何苦要等我……何苦……”   水里两人交叠数个翻转,两人的发在水中交缠晕成一团墨,如何都无法理顺化开。天帝变被动为主动,想倾尽自己的所有来怜惜这怀中之人。   今夕何夕,爱爱痴缠。几度潮起潮落,几番眷恋在怀。   PS:涨收啊涨收。。。   章百零八 仙牢底下的凤练   (一)   神池里的神水能平和仙息,却也能淹没仙息。池底里,衣带渐宽,天帝手游走遍倾瑟周身,终是褪去了她一身黑色的衣裳。   倾瑟眼神里开始染上不尽的迷茫,可身体的本能却还是在不断地迎合天帝。她抱着天帝,回吻天帝,任着天帝将自己抵在池壁,灼热的快感伴随着律动,缓慢地进入自己的身体。   那一刻,她的身体似乎有些察觉,自己的灵魂早已经变得空荡荡。但也仅仅是一刹那,便有另一个灵魂将自己填满。那是邪恶的,无从察觉的,可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天帝是个温柔的人,在水里尽管压着倾瑟,却也护着倾瑟,没让她觉得有丁点的不适。相反,天帝在她身体里缓慢而有力地撞击,除了快感,同时还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进倾瑟的身体里。   倾瑟情难自禁地抱紧了天帝,张了张腿,想索取更多,似乎只有那样才能让自己充实。天帝疼她,动作开始变得猛烈霸道,愈加深入,更强的力量也随之被激发出来,让倾瑟贪婪地尽数汲取。   将倾瑟捧上云端的,是与天帝双修而迅速增长的仙力。   她自己对待天帝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仅仅是眼下她这具空空的躯壳不知道。   紫竹林的一池神水,仙气飘渺。   池底,倾瑟的躯壳在里面漂游。天帝离去后许久,她都没有出神池一步。时而眯眼时而瞠目,也就只有嘴角凝固的笑意无甚变化,三分阴沉七分邪毒。   不晓得过了多久,听闻上面发出一声叫喊,喊的正是倾瑟。她双目一沉,在水里转了几周,褪下的衣裳重新裹身,而后冲天而出。   神池里的水,未受到丝毫惊扰,依旧安稳。只消一眨眼之间,倾瑟便已站在岸边。同站在岸边的,还有一袭黑衣英挺的寒生。   只是寒生的面色,从未有过的复杂。   倾瑟侧了侧身,黑衣裙裳霎时烘干,声音温沉,不辩喜怒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寒生垂头,尽量掩下自己的神色,恭敬道:“司主久出幽冥而未归,隧下官特来寻司主。”原本他只是听了蓬莱仙主三言两语的玩笑话,便鬼使神差地来了这南海紫竹林。   他如愿看见了天帝和倾瑟,却当真希望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他如同天帝一般,爱慕了倾瑟三万余年,他亦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名正言顺地站在倾瑟身边与她共度漫长神仙岁月。因此,只需站在身后,默默守护着便可。   他的司主,即将与青丘君玖成婚,却又与天帝双修。那哪里还是他的司主!   倾瑟看向寒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凛冽,轻轻落落道:“那你看见了什么。”   寒生抿起嘴角,静默了半晌,挤出一句话:“下官什么都不曾看见。”   倾瑟扬了扬衣摆,利落转身,招来祥云,站在祥云上居高临下冷冷睥睨着寒生,道:“回去。”说罢她扬长而去。   (二)   当然,倾瑟眼下是不可能回去幽冥境。在来紫竹林之前,她本是欲往昆仑山去,眼下被耽搁了这么一阵,她也还是要去昆仑山。   昆仑山山底,离地面十万八千里之下,有一座坚不可摧的仙牢。凡是被关在里面的神仙,不管有多大的能耐,皆会永世不得翻身。   而眼下,恰恰就有一个神仙被关在里面。此人便是前不久被天帝当天纳娶当天废黜的废天后凤练仙子。   昆仑山近在眼前了,倾瑟心思一流转,伴随着一声轻不可闻的哼笑,摇身一遍,居然堂而皇之地变成了天帝的模样!   她才与天帝双修不久,身上尽是天帝的仙息,且因双修而增强的仙力,亦是天帝的仙力。即使她化成天帝的模样,也没有哪个能轻易察觉得出来。   因此,当倾瑟在昆仑山下地落脚,站在镇守着通往地底十万八千里仙牢的冰道的四名厉害天将的面前时,四名天将齐齐下跪,作揖道:“恭迎天帝!”   倾瑟手臂一抬,闲适道:“仙卿不必多礼,平身罢。”   天将斗胆问:“天帝亲自来此,可是要下仙牢看看?”   倾瑟负着手,挑了挑眉,道:“废后凤练大逆不道,但也仍旧是凤族,孤便下来看一看。”说罢,她吩咐天将替她打开通往仙牢的冰门,倾瑟纵身往下一跳便跳入了冰道,一直往下飞至十万八千里,进了仙牢。   昆仑山底的仙牢,果然冰寒无比。若是一般的小仙小将不慎闯进来,恐怕没多久便会被这仙牢里四周结起的万万年玄冰给吞噬,直至魂飞魄散。   这种情形,仅仅是看仙牢内奄奄一息的凤练便能够想象得出来。   这地底仙牢内,竖着一面巨大无比的玄冰冰壁,而凤练手脚被捆仙索所缚,整个身体毫无缝隙地贴着冰壁,任这么大的万万年玄冰一点一点地侵蚀她的身体,消磨她的三魂七魄。   如此光景,怕是用不了三五百年,凤练便真的会消失殆尽。所谓永世不得翻身,也正是如此。   倾瑟站在下面,仰头看着冰壁上动弹不得的凤练,眯了眯眼,手指淡淡挥了几挥,指尖仙光闪烁,霎时就松开了缚在凤练手脚上的捆仙索。   (三)   束缚一不见,凤练便似一只断了翅的鸟儿,直愣愣地跌落在地上。半晌她才动了动手指,努力撑着身子,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双紫金靴颇有些怔神,讷讷地抬起眼皮。   映入凤练眼里的,果真是天帝那副染着不喜不怒但却冷冷清清的神色的面皮。半垂着凤目,安静沉寂。   当即虚弱不堪的凤练清醒了过来,一脸惊慌哀求地抱住了天帝的脚,乞道:“天、天帝……放了我罢我求求你放了我罢……我、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是幽冥境倾瑟她在害我!求天帝明查啊……”   “凤练”,“天帝”不急不缓地蹲下身来,两指捏住凤练的下巴抬了起来,迫使凤练与他对视,若有若无笑道,“你好好儿睁眼看看,我是谁。”   凤练闻言再度朝所谓的天帝,霎时瞳孔大睁,不想天帝突然却变成了倾瑟的模样,不禁咬牙切齿恨道:“居然是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变成天帝的模样蛊惑于我!”   倾瑟清清几声笑了出来,甩开凤练的下巴,重新站了起来俯视着凤练,道:“若非本司幻成天帝的模样,怕是不能见到凤练仙子对本司如此卑躬屈膝委曲求全。”   “你……这个贱人!是你害得我一无所有的!”凤练没多少力气,却还是忍不住怒声骂道。   “既然你知道是本司让你一无所有,同样的,本司也能让你什么都有。甚至包括——”倾瑟阴沉地勾起唇角,“甚至包括现在就让你出去,重获自由。”   凤练讥笑着问道:“你若现在放我出去,就不怕被天帝发现?”   “且莫说上次在天庭时天帝没杀了你,后来本司将你侵吞天帝捆仙索与一万年仙力之事告诉了他,他也未将你立马扼杀在这仙牢之内。”倾瑟眯眼看着寒光闪闪的玄冰冰壁,又道,“想必是想让你在此地饱受折磨。如今看来,你能幸存至今,也算你的造化。既然天帝要你在此地自生自灭,就不会再来多看你一眼。本司现今将你带出去,他又如何能发觉。”   凤练渐渐收敛住了自己对倾瑟的仇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语气早已没有了先前那般嚣张与恶毒,沉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倾瑟简简单单道:“本司需要你。”   “需要我做什么。”   倾瑟看了凤练一眼,继而随手搭住了凤练的手腕,感受到凤练的仙息极为薄弱,便随随便便替凤练渡了些仙气,道:“本司只听说,你是凤族最有实力的火凤,该是能帮本司镇住南海的流火。”   (四)   凤练警惕性地看了倾瑟一眼:“你要我镇住南海的流火做什么?”   倾瑟微微一笑,道:“解放降魔塔。”   “解放降魔塔?!”凤练吃惊不小,吓得连连倒退两步,情绪因失控而声音大了些,“幽冥司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解放降魔塔,那可是要放魔族到仙界来!那可是死罪!”   “眼下这个情况的你,与死罪有何区别。噢不”,倾瑟围着凤练走了两圈,上下瞅了瞅凤练周身不堪的形容,“你现在的状况,与在煎熬中慢慢等死一般无二,却比死罪更痛苦。怎么,你做是不做?”   凤练一脸嫉恶如仇,愤恨道:“可这一切皆是拜你所赐!不管你有何不轨居心,我是不会帮你镇住南海流火解放降魔塔的!我不会做任何对仙界不利的事情!”   “不做?”倾瑟危险地眯起双眼,伸手便轻轻松松地扼住了凤练的脖子,“不做本司现在便杀了你,同样天帝也不会发觉你在这里是死是活。你若肯帮本司,到时你不仅自由了,本司还会让你重新当上天帝的天后,如何?”   凤练凝着眉,不答反问:“你究竟是谁?”   倾瑟挑了挑嘴角,道:“当然是来帮你的人。”   出昆仑山时,倾瑟还仍旧是化作天帝的模样,在镇守昆仑的天将的跪送之下,从容自若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昆仑山。然而,天将们皆垂着头,自然无法看见倾瑟手里托着的,还有一只变小的凤凰。   小凤凰它没有脾气,安静地阖着双眼乖顺地蹲在倾瑟的手心里。这不是凤练又是哪个。   直待倾瑟飞离昆仑山有一段距离了,她才停落在一片繁茂的树林子里,捏决将凤练变回了原形。凤练着一身素色衣裳,低调了不少。   显然,外边的空气要比仙牢里舒服得多,凤练深呼吸了两下以作调息,径直问:“何时去南海降魔塔?”   倾瑟闲闲笑道:“急什么,还有月余便是本司与青丘君玖的大婚。到那时之后再动手。”   凤练冷眼看着倾瑟,道:“你身上有天帝的仙髓,已然与他双修过,怎么,胃口如此大,还想着要占有青丘君玖吗。”   章百零九 寒生有难   (一)   凤练冷眼看着倾瑟,道:“你身上有天帝的仙髓,已然与他双修过,怎么,胃口如此大,还想着要占有青丘君玖吗。”她说此话时眼里一闪而过某种哀痛,却不知到底在痛什么。   “是又如何。”倾瑟也不恼,道,“南海紫竹林有一神池,有助于你疗伤。这段时间你便去那里呆着,最好不要出来。”   “紫竹林可是天帝常去之地,你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倾瑟半低着眼帘,无谓笑道:“天帝自觉有愧于本司,不会再去那个地方,尤其是神池里。你藏在里面无大碍。”   凤练是聪明人,没再多说什么,只嘴角挂着抹十分轻佻的笑。但也听从了倾瑟的话,欲捏决独自去南海。   就在这时,倾瑟幽幽开口道:“别忘了你答应本司要做的事情,到时本司自会给你想要的东西。否则,你的下场,该会比昆仑山的仙牢还要凄惨百倍。”   凤练眸子沉了沉:“知道了。”   “不是让你回去了么。”倾瑟却忽然不清不淡地道了这么一句。   凤练有些疑惑,抬头朝四周望了望,见倾瑟面色阴沉地看着一个方向,一直看着。   没一会儿,一株大树后面便有了一丝响动。一个人竟从那树后走了出来。   凤练定睛一看,不禁心头一跳。这人她如何能不认识,不光是她认识,身边的幽冥司主更加是熟得无法再熟。   他不正是幽冥境随侍幽冥司主左右的幽冥境第一判官寒生么?!竟还能镇定如斯,抬手作揖道了声“下官见过司主”。   倾瑟负着手,周身尽是掩藏不住的寒气,问寒生:“为何一路跟着本司。”   寒生沉稳道:“下官担忧司主安危。”   倾瑟一步一步走上前,立于寒生面前,低沉道:“你就不担忧自己的安危么。”她脚退了一步回来,声音恢复正常,又道,“还不快回幽冥境去。”   寒生回道:“是。”继而他招来祥云,迅速乘风而去。身影在空中几个飘忽便已消失不见。   倾瑟仰头一直看着寒生飞去的方向,淡淡道:“追上去,杀了。”   话语一罢,又一道身影凌空而起,循着同一方向飞去。   (二)   寒生从来没有如此使尽全力催动祥云回幽冥境过。或许先前,轻易地信了澜邪的话出来寻幽冥司主,是一个错误。   他的幽冥司主倾瑟,似乎仅仅是在这一日之内,便已变成了一个令他完全觉得陌生的人。   方才,倾瑟那一两句语气淡到极致的话,一听就能感受得到里边的杀气。寒生是个聪明人,自不会在那里停留太久,不然他就会真的性命堪忧了。   然而,还未到达幽冥境,寒生的背后突然毫无防备地袭来几道犀利的金光,直逼寒生整个人!   幸好寒生反应灵敏,祥云在他的控制之下左躲右闪避过了那几道金光。可随之又有更猛烈的金光向寒生哆哆逼近。   寒生无奈,最终被逼至一处偏僻的山谷里落了脚。想必那些金光向他攻近的用意也在于此。   将将寒生双脚沾地,几乎是同一时间,金光一落化作人形。恰恰是一脸悠然自得、游刃有余的凤练!   当即寒生绷紧了身体,如临大敌。   凤练挽着手臂上下将寒生打量了一遍,道:“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上次在天庭时,我与幽冥倾瑟的恩怨未处理得完,可是你去请天帝过来的?”   “没有司主的吩咐,我不敢擅作主张。”寒生如是道。   “哦?”凤练挑了挑眉稍,走近了些,“这么说来,你该是很听你那司主的话了?”   寒生不语,凤练便又问道:“那么她叫你去死呢?”   寒生一脸寒气凛冽,不答反问道:“司主为什么要救你出来?”   “你一定是想不到,你司主之所以肯救我出来,是想我帮她办成一件事。至于是什么事呢,你想知道么?”   还不等寒生答话,凤练眼神突然一变,霎时变得杀气腾腾,抬手化为锋利的刀光,竟毫不留情地冲寒生劈来,道:“还是等你死的时候再告诉你也不迟!”   寒生跟在倾瑟身边那么久,一向洞察力非凡。凤练向他一出手,他立马似有预料一般想一步躲开了去,使得凤练扑了个空。   凤练似看猎物一般看寒生,道:“今日你若能走出这个山谷算你赢。”继而下一轮更猛烈的攻势冲寒生而来。   说实在的,寒生身为幽冥境的第一判官,做事一流,可仙阶不高,仙力亦不怎么厉害。而凤练虽为废后,可她好说歹说曾经也是凤族的首领,就算如今仙魄受损,寒生也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倾瑟还给凤练渡过一些仙力。   结果几躲几闪之下,寒生已然处于下风。而凤练却出手越加很辣,当真不是闹着玩儿的,是非得至寒生于死地不可。   (三)   寒生见自己使出的仙决根本无法左右凤练,相反倒是自己被凤练逗得狼狈不堪。隧趁着凤练出手之间的空档,寒生看了一眼山谷外面的天空,飞身便迅速往山谷外飞去。   凤练将他引入此山谷目的,无非是想找个隐蔽的地方将他解决,以免被发现惹上麻烦。因此,倘若在外面,凤练绝不可能对寒生如此明目张胆何狠毒。   寒生动作极快,快得只能看得见一道黑影往上空冲;然而凤练的动作却比寒生还要快,只消眨眼的一瞬间她便已经稳稳当当地阻在了寒生的面前!   寒生一惊,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只听凤练哼笑一声,一掌重重地击在寒生的胸口上!   顿时寒生被直落落地重新打下了谷底!   凤练停留在上空,随之翻手一捻,手中拿着一把金光闪闪的扇子,而那扇子竟是以凤凰的翎羽编制,看上去华丽非凡。她拿着那翎羽金扇,扬身挥臂一扇,霎时三支翎羽脱扇而出,化作金光一股脑往寒生身上招呼!   寒生还未身体落地,见状身体猛翻腾几周,勉为其难地躲过了去。然待他再度朝上空看去时,不由得心头一惊。   山谷上头的半空中一片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凤练的影子!突然肩头一紧,凤练森寒的声音在寒生的背后响起:“在后面。”   话语一罢,一掌蓄了十层仙力击在了寒生的左肩胛处!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寒生手臂往后一翻转,就在凤练出掌的刹那他反掌竟回击了上去!   这一回击的结果可想而知。   寒生双眉一蹙,嘴角没抿住,滑出一道血丝来!   凤练一把将寒生推出老远,面色变了,寒碜碜地看着自己的掌心,赫然被一支纯黑色的毛笔给穿透!那毛笔上竟还未染上凤练的血,可见寒生出手动作的干脆利落。   只听凤练一字一句道:“你竟敢伤我。”   寒生抹了抹嘴角的血迹,道:“彼此彼此。”   “看来,真不能再与你多浪费时间!”说罢凤练拿起自己的翎羽金扇,念起了仙决,那金扇随之散开,变成了一支一支尖锐的单独的凤凰翎羽!   (四)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寒生忽然开口道。   凤练动作顿了顿,道:“将死之人,你想知道什么?”   “她,到底是不是幽冥司主。”与倾瑟相处了三万年,寒生怎能不清楚倾瑟的脾性。倘若是真正的倾瑟,她绝不会让人来杀了自己。   倘若真的要杀,她该是会亲自动手。寒生亦不会作任何反抗,倾瑟要他死他心甘情愿。   怕只怕,死得不明就里。   “哼,谁知道呢。”凤练决一起,那些翎羽尽数朝寒生刺去!   那一刻,面对夺目的仙光,寒生只觉自己被淹没其中,就算如何挣扎也逃脱不出来。   所谓凤族,即便是堕落被废,亦仍旧是金光闪闪,永远也无法让人正视。   浑浑噩噩之间,寒生原以为此次他是必死无疑。况且就算是眼下能从凤练手中逃过一时,要杀他的人可是幽冥司主,他终是无处可逃。   生平第一次,他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忽而一阵噼噼啪啪似金属撞击的声音惊醒了寒生。眼前的金光渐渐散开了去,他看见一把精致非凡的桃花扇不知何时挡在了自己面前,扇面飞速旋转,竟将凤练的那些翎羽一支支弹开散落在脚边!   一道清甜的桃花香冷不防钻进了寒生的鼻子里。在他怔愣之际,一只素白纤长的手执住了桃花扇。   微风拂面,花哨的衣袍自眼边闪过。   寒生侧头一看,不想却看见吊儿郎当的澜邪正站在自己身边,手摇折扇风度翩翩,面皮上挂着温温沉沉的笑,可那笑里却尽是寒意。   澜邪眯着眼看了凤练半晌,方才故作惊讶了一番,道:“啊呀这可不是凤练仙子么,你不该是在昆仑山底吗怎么跑出来了?啧啧不得了不得了,这可是一件大事,得及时上禀才是。”   想来澜邪这个蓬莱仙主在三界风靡无数男女神仙之事,凤练还是晓得个三两分,因此凤练对澜邪并不陌生。她道:“仙主别来无恙。仙主该是清楚得很,昆仑山底只要一进去又岂有轻易出来之理?若非天帝之意,我会站在这里吗,寒生你说是不是。”   凤练直勾勾地看着寒生。   寒生不说话,紧紧抿着嘴。   澜邪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敢问仙子,这小判官是否与仙子有仇,何故仙子要伤人至如斯地步。”说着他那宽大花哨的衣袍便不经意间稍稍烘了起来,周身散发这淡淡的仙光。   凤练言简意赅,道:“并非我要伤他。”   “我不管谁要伤他”,澜邪轻轻一笑,“现在还要继续么?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再动他一根头发试试看。唔本仙主可不比小判官心慈手软,恐怕下手会格外重一些。”   PS:嘤嘤嘤嘤~某云每天那么努力更新,还掉收~~~某云生病了都没断过更~%>_<%   章百零十 及时赶到的蓬莱仙主   (一)   “我不管谁要伤他”,澜邪轻轻一笑,“现在还要继续么?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再动他一根头发试试看。唔本仙主可不比小判官心慈手软,恐怕下手会格外重一些。”   寒生侧头一直看着澜邪。见惯了澜邪面皮上总是疲软无赖的笑,可头一次,听到他亲口说出的话语,平静沉寂的心忽然一悸。   “你想保护他?”凤练看向受伤的寒生,问澜邪。   澜邪云淡风轻道:“保护本仙主喜欢的人,怎么,不可以吗?”   寒生彻底愣住了。他没想到,澜邪能当着别的人的面说自己是他喜欢的人……   噢对了,这个变态的蓬莱仙主,一向很无赖很大胆……很会惹他生气……   凤练沉下心神,权衡了下;从将将澜邪轻易挡住她攻向寒生的那一击的手法来看,这个蓬莱仙主颇为神秘。且莫说她是不是澜邪的对手,眼下就是在此地多呆一刻就多一分暴露行踪的风险,她自己又很清楚她无法在很短的时间内解决寒生与澜邪两人,反而斗下去她很有可能会居于劣势。   如此一来,凤练很识实务地及时收了手,捏决离去,还不忘出声警告寒生道:“最好下一次,莫要让我再单独遇见你。”   澜邪替寒生回道:“一定。”   清清淡淡的桃花香,轻轻柔柔的话语,似了无边际的藤蔓一般,开始缠绕着寒生。他根本不晓得凤练何时离开的,自己所能感受到的,也就只有一片空白。   直到温润的指尖轻轻拭了拭寒生的嘴角,他方才回过神来,一眼便看见面前的澜邪。澜邪的动作温柔而小心,双眉皱得似乎能打上一个结。   澜邪低声问:“要紧么?”   寒生侧开头去,一手拂开澜邪替自己拭嘴角血迹的手,若无其事道:“没事,多谢仙主救命之恩。”   澜邪面色沉了沉,不顾寒生的反抗,拉起寒生的手便走,道:“跟我走。”   “去哪儿。”寒生虽然仍旧是很抗拒澜邪拉他的手,使劲挣了几下没挣开,但也不如先前那般强势。   “自然是去蓬莱,我替你治伤。”澜邪道。他自己都没察觉,说话的口气里浸着明晃晃的心疼。   (二)   刚才若非他及时感到,只怕寒生就要死在凤练的手下了。这样的结果,是澜邪根本无法想象的。当他站在天边眼睁睁地看着凤练往寒生肩头就是一掌时,简直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原本他以为他只是简简单单地想逗着寒生玩儿而已,他喜欢看他生气较真儿的模样。这样便是喜欢他了。   可如今看来,他的喜欢远不止如此。   寒生闷不做声,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只是澜邪一直拉着他令他十分不舒服,实在憋不住了才道了一句:“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澜邪的回答亦十分蛮横果决:“不可以。”   在要到蓬莱时,寒生面色惨白咬牙隐忍,又惜字如金道了一句:“怎么找到我的。”   澜邪答道:“见幽冥司主回来了你却没回来,就出来找找看。”   到了蓬莱,澜邪径直将寒生带到其中的一座葱翠的小岛上。此小岛寒生还记得,他曾经来过。便是上次替倾瑟专程来蓬莱请桃花时,澜邪带他来喝茶的地方。   这里的光景不曾有丝毫改变,仍旧是一路过来寻不得半点鲜花盛开的痕迹。蓬莱素来以百花闻名,也就只有这一座岛清淡如斯。   因为澜邪觉得,清淡的岛配清淡的人,将将好。   入了岛,一个婢女都不见。寒生一落地,终于忍不住身体软了下去,手捂住嘴,鲜血自指缝间淌出!   凤练击在寒生身上的那几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真真是每一掌皆蓄了十层力,当真是想要了寒生的命!况且因为倾瑟的缘故,寒生的抵抗意识并不怎么强烈。能坚持到蓬莱已实属不易。   在寒生单膝无力跪地的前一刻,澜邪凝着面色先蹲了下去,使得寒生冷不防跪在了澜邪的怀里。   澜邪伸手快速在寒生胸前点了几下,有些生怨道:“我就不该由着你别扭,何以这般倔,你就那么不情愿与我亲近么?”说罢澜邪也不再管寒生愿意不愿意,稍稍弯了弯身便将寒生抱起在怀里,匆匆往岛中园子里去。   原来在回蓬莱仙岛的路上,澜邪忧心寒生的伤势,欲抱寒生回来,莫说抱,就是背也行。可惜寒生太过执拗,坚持不让澜邪碰,否则他便要掉头回幽冥。澜邪无法,只得由着他胡来。   掉头回幽冥。寒生他哪里还能回幽冥。他不过是说出来诓骗澜邪的,澜邪还真就信了。   寒生出血不止,一手揪紧了澜邪的衣裳,还一派认真道:“两个大男人,要那么亲近做什么。”   澜邪想也不想便道:“你再多言一句,我便吻你了。”   于是寒生默不作声了。   (三)   澜邪抱着他一脚粗鲁地踢开园子里的屋门,径直将寒生放到榻上。随后二话不说伸手就要来解寒生的衣服。   寒生大惊:“你要干什么!”   澜邪顿了顿,先替寒生拭干了嘴角,低着眉眼继续解寒生的衣裳,肃声道:“乖先别闹,让我看看你伤着哪里了。”   “你——”   寒生抵抗不及,结果三下五除二便被澜邪将上半身剥了个精光,顿时於痕累累的肌肤在澜邪的眼前呈现开来。澜邪一言不发地抿着嘴,连忙伸手两指聚着仙光在寒生前胸后背点了几点,继而边替寒生渡着仙力边以仙光治好寒生的外伤。   澜邪安然着神情,从寒生背后移身至寒生面前,掌心贴着寒生胸前的伤口,仙光柔和而清新,霎时令寒生觉得好受了很多。周身因澜邪的仙力流动而生出一股清凉感来。   只是苦了澜邪了。他难得面对寒生君子了一回,替寒生疗伤时一派严谨,没多动多摸一下。只是偶尔手不经意间擦过寒生的身体时,惹得寒生一颤。   澜邪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寒生闷了闷:“没事。”   澜邪见寒生面色恢复了些许血色,方才停了手,将寒生的衣裳一件一件地帮他穿上,道:“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我自己来”,寒生别扭地侧开身体,自己将衣服穿上,闷声问,“什么第一次最后一次。”   澜邪看着寒生的眼睛,轻声道:“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让你受伤。从今往后,我保护你。”   “……不必了。”   “现在说说罢,凤练为何要杀你。”澜邪虽不正经,但也不糊涂。   “她憎恨司主,只是迁怒于我罢了。”寒生若无其事地答道。   澜邪想了想,问:“需要我去幽冥境替你传个音信儿么,免得让你那司主为你担心。”说着澜邪便站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在你安然无恙之前我是不会让你离开蓬莱的。反正我也要再去一趟幽冥境,替你传信顺道而已。”   不待澜邪走出一两步,突然手上一紧,却是寒生握住了自己的手。   寒生从未主动握过澜邪的手,如今被他握着,澜邪只觉心头漫出一股灼热的潮流,令他有些情不自禁。   澜邪面皮上挂着浅浅淡淡令人舒心的笑,声气却轻佻,问:“怎了,莫不是舍不得我走了?”   (四)   寒生垂着眼帘,始终不曾掀起眼皮看澜邪一眼,平静如水道:“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我便一直住在你这里,行么?”   “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累了。”   “就连幽冥司主也不告诉吗?”   “对,不告诉。”   澜邪定定看了寒生半晌,才道:“你有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   “不管什么问题,一切等我回来再说。”说着澜邪便欲走。   寒生动了动口,问道:“要去哪儿。”   澜邪冲寒生眨眼一笑:“去拿一样礼物,你会喜欢的。”   然而,寒生不晓得的是,澜邪口口声声说要去拿一样寒生会喜欢的礼物,可一出了蓬莱仙岛,便径直去了幽冥。   澜邪也确实是为了去拿一样礼物,一样他特意送给寒生的礼物。他在幽冥境时之所以要劝寒生出幽冥境去寻幽冥司主,无非是想支开寒生,好让他能去寒生的住处亲自将礼物放在寒生的房间里。   只是没想到,寒生被凤练所伤暂时回不去幽冥境。那他也不介意多跑一趟再去幽冥将他要送给寒生的礼物带回来。   当然澜邪一心想着寒生能开心,却不想此次幽冥一趟,差点要了他的命。   澜邪去到幽冥境,路上倒是碰着几个鬼差,可惜鬼差见了他皆避而远之绕道而行,好似澜邪就是一个讨人嫌的神仙一般。不过这倒也好,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他独自一人很快便绕过红火喜庆的幽冥宫,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幽冥宫偏侧寒生的住处。   寒生住的地方很简单也很干净。除了必要的床榻与矮几,以及矮几上备着的一套茶具,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摆设。   这十分符合寒生的性子,澜邪初次来时便喜欢得紧。   澜邪要送给寒生的礼物便被他放在那干干净净的矮几上,他进了屋后直接走到那矮几前,见矮几上的东西正安静地躺着,他淡淡笑了笑随即宽大的衣袖往矮几上一扫,便将东西卷入了自己的袖管里。   哪晓得,就在这时,澜邪刚想转身离去,身后突然毫无预兆地袭来一股子迫人的寒气,使得他背脊骨倏地一凉!他才发觉,原来不知何时竟有人站在了他的后面,而他竟然全然不知!   澜邪不动声色,亦没急着转过身去。能当着他的面悄无声息地进屋且还如此近距离地站在他身后而不被他察觉的人,想必这幽冥境绝无第二人。   也就仅仅只有幽冥司主一人而已。   只听身后之人幽幽然而闲适道:“你背着本司来这里,干什么。”   澜邪缓缓侧了侧身,抬眼看去,见果然是幽冥司主倾瑟。她着一身黑衣十分魅然,那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   章百十一 半死不活的蓬莱仙主   (一)   自澜邪安顿好寒生说是要去拿什么礼物而兴兴然离去后,寒生觉得累极,便勿自躺在榻上睡了一觉。心想待睡醒了之后澜邪也定然是回来了。   然而,寒生醒的时候,正时值半夜,离天明还有一两个时辰。想当然的澜邪不会在这个时辰突然出现,隧这岛上的园子里就只剩寒生一人。   寒生心想着,澜邪该是已然回蓬莱仙岛了,只是没有来这孤岛而已。想来这蓬莱仙主对他,也仅仅是图个新鲜而已。   既然澜邪不来,如此正正好,这岛冷冷清清正合寒生口味,省得寒生一见他便忍不住要生气。   也就只有寒生他一人知道,天将明,他已无心再眠。一想起澜邪失信未归,心里头便压抑得紧,压抑之后又显得空落落的。   直到第二日黄昏,寒生伤势已无大碍,闲得慌将小岛逛了一回,一路上不晓得将蓬莱的变态仙主咒骂了多少遍,回到园子时看什么都不顺眼。反正只要是澜邪的地方澜邪的种种他都看不顺眼。   正当他颇为郁卒地坐在屋里,独自饮着清茶强迫自己宁心静神下来,不可因一个变态的男人而失了稳重。那变态的男人不过就是救了他一条命而已,而他人仍旧还是那么令人厌烦。突然此时,大开着的屋门处,赫然出现一道直立修长的阴影,将屋外黄昏的光线遮掩了几许。   寒生蓦地一愣,抬头看去,见澜邪正斜倚着门框,身材柔美而颀长,面皮上挂着宠溺的微笑。但就是面色异常苍白。   寒生垂下眼帘继续啜茶,道:“舍得来了?”他自己没发现,那话语听起来酸。   “总算回来了,小判官你可有想我。”澜邪弯起眉眼笑道。   寒生闻言,心头忽而一悸,闷闷应道:“不想。”   “我总算是晓得了,为何你不回幽冥境。”   寒生有些吃惊,诧异地看着澜邪。澜邪逆着光,昏黄的光线将他的面容映衬得模模糊糊,却将轮廓装饰得更加柔美温和。   寒生晓得,澜邪本来就很美。他问:“你去了幽冥境?”   “因为我将要送与你的礼物放在了幽冥境你的房间里,所以得回去拿”,说着他翻手化出一只精致绝伦的浅灰色毛笔来,“千年狸貂最柔软的毛,我亲手扎成的笔,你喜欢么?很适合你。”   (二)   寒生怔怔地看着那支毛笔,不晓得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受。他只晓得,千年狸貂动作狡捷很爱惜自己的毛发,该是不容易弄到最柔软的毛,亲手扎成笔。   澜邪再低低问了一遍:“喜欢么。”   寒生鼓足了勇气方才伸手触碰到澜邪的手心,拿起那支笔,压抑着自己说不上来的情绪,道:“很喜欢。”   “喜欢……便好……”   黄昏的风,有些薄凉,自屋外拂面而来。不晓得那风该有多大的力气,竟能将靠在门框上那精美如雕像一般的身影像一张薄薄的纸一般给吹倒了去!   寒生便瞠着双目,眼睁睁地看着澜邪自他侧面倒下,没有丝毫犹豫。日光带着血腥味重新照在寒生的面皮上,却照出他一脸惊惧。   “澜、澜邪?”   澜邪倒在地上,寒生这才发现,原来他一身风尘。要有多努力赶回来方才至此。胸前的血似河流一般滚滚涌出,霎时令寒生慌了神,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止得住!   “澜邪?!澜邪!澜邪——”寒生六神无主了,拼命施了各种仙决想止血,可澜邪的血还是拼命在往外冒,不禁抑制不住自己的慌张与狂乱,想叫醒他。   终于,澜邪虚弱无力的掀了掀眼皮,脸色苍白如纸,竟还颤颤地伸出手指轻轻碰着寒生的嘴唇,安慰道:“别慌……你终于肯唤我的名字了……”   寒生心急如焚道:“快,快告诉我该怎么做!”   “你难过吗……”然而,澜邪却还有心情问这些,面皮上一直挂着笑,只是那笑看进眼里脆弱得一碰就碎,“我……那么喜欢你,你会难过么?”   寒生挣扎不语。   “倘若下一刻我便会死去呢,你会难过么?”澜邪坚持着再问。   寒生闻声忽而定定地看着澜邪,眼里的坚定一览无余,一字一句道:“你不会死的。你若死了,就永远不会知道我会不会难过。”   澜邪一愣,继而轻轻笑出了声:“我喜欢你。”   寒生急得几近发狂:“混蛋快告诉我要怎么救你!”   “先给我亲一下。”说罢他蹙起了眉,嘴角滑出一缕血丝。   澜邪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寒生气极:“那你还是去死罢!”   澜邪气息瞬间又虚弱了许多,再耽搁不得,方才化出一枚在蓬莱通行的令,递于寒生,道:“去百花岛……取药。”   话刚一说完,屋里已然没有了寒生的影子。他跑得飞快,前往百花岛将澜邪需要的药取来。   (三)   结果澜邪在服药之前方才如实与寒生道,那药是几万年前自己初升为散仙时天帝所赐,至今不知是否已过期。倘若过期便再也醒不过来。   寒生二话不说,黑着脸拿起药丸子便塞进了澜邪的嘴里。   很快,澜邪的血止住了。他安然地躺在床榻之上,似在瞌睡一般,只是面色依旧苍白,难得在寒生面前如此安静,没有叽叽喳喳说出无耻的话来,亦没有动手动脚做出变态的举动来。   其实,这般温柔安静的澜邪,令寒生十分不习惯。   忽而忆起了初初来蓬莱时是蓬莱仙主做仙会邀人赏花,寒生见到蓬莱的仙主澜邪,生得委实美丽,穿着亦十分花哨,有资本令在场的男女神仙都为之倾倒。   只可是,那是一个轻薄无耻之徒,竟敢借着递酒杯之名而摸寒生的手。   澜邪敢做出一切世俗所不齿的事情来,凡是只凭着自己的喜好。包括变成仙子在桃花林里调戏寒生,在桃花林里将寒生抵在桃花树下深情亲吻,然后对他说:小判官,我喜欢你……   怎么办,他喜欢他。在他的心里激起了涟漪。可是他却眷恋了他司主三万年。   如何能说喜欢便是喜欢的。   然而,被一个男人喜欢,于寒生来说是一件无比羞耻的事情。澜邪竟还当着全幽冥境要向他求亲。   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那又能如何呢,也就只有他澜邪肯在寒生陷于绝境时从天而降救寒生于危难;也就只有他肯为寒生亲手扎毛笔,去了一趟幽冥境给他拿那支毛笔而丢了半条命。   澜邪这一睡便睡了好几日,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寒生每日都守着他,即使要去哪里也不会走离园子太远。他总有些担心,若要是澜邪醒过来了发现不见他,不晓得又要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只可惜,寒生的担心是多余的。澜邪一直未曾醒来。   偶尔寒生看着澜邪那白皙纤长的手安放在榻上,想伸手去碰一碰,或许碰一碰澜邪就能够醒来。澜邪他不是最开心寒生能与他亲近的么。   可寒生忍住了。到第五日时,寒生面色死寂,眸子里寻不得一丝光彩,唯有看着安静着睡颜的澜邪时,方才露出一丝极力隐忍的神色。   这时他才晓得,澜邪服药前说的话兴许是真的。   澜邪有可能,一直都醒不过来。   如此一想,寒生的心里便空得厉害。他在澜邪的床榻前立了许久,沙哑着嗓音轻轻道:“你若是死了,就永远不会知道我会不会难过。”   说罢,寒生出了园子。他走遍了澜邪给他的这座小岛,随后坐在岛岸整整一天。他脑子是空白的,不晓得该想什么该做什么。   (四)   坐到傍晚他总算才想了起来,不能继续让澜邪就这般无声无息地睡着。他得将澜邪送到百花岛去,百花岛里的仙子总会有办法救澜邪的,若是不行还可上禀天庭求天帝相救。   隧不容迟疑,寒生起身便快速往园子奔去。哪想一推开屋门,寒生赫然惊诧地瞠大了双眼。   只见榻上,澜邪不知何时已经坐起了身体来,手撑着额,月白的长袖滑落至臂弯处,墨长的发丝铺在肩上,一缕缕散下到胸前,遮住了半面侧脸。整个人流畅美丽得像一幅画。   听见了开门声,澜邪懒懒地抬了抬头,看见了门口处僵直的寒生,清清浅浅笑出了声,那声音柔美得似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寒生的耳朵里久久挥散不去。   寒生看见澜邪抬头的那一瞬间,看见澜邪面皮上轻柔的笑,看见他绝美安然的容颜,便一直安静地站着,不进去也退不出来。   澜邪淡淡温和地挑了挑眉,说话的语气却一听便碎:“我还以为,你走了。”   寒生定定地看着澜邪,道:“若再不醒来,我便要走了。”   “若我死了,你会难过么?”澜邪紧追不舍地问寒生这个同样的问题。   寒生侧头不语。不是不难过,是说不出的难过。   “过来。”澜邪便浅浅笑眯着眼,又道。   寒生杵着没动,澜邪手揉着眉心道了声“头好痛”,于是寒生乖乖就范,走到澜邪的床榻前,扶着澜邪。   “坐下。”澜邪笑眯眯继续道。   寒生继续愣杵着,澜邪软了软身体道了声“身体好累”,如愿看见寒生坐了下来,就坐在自己面前。   澜邪凑近寒生,头枕在寒生的肩上,带着一脸狡黠的笑意,柔声道:“小判官,可是很不愿与我亲近。”   寒生闷了闷,应道:“我叫寒生。”   “不过我很欢喜你这副模样。你愿与不愿,我都很欢喜。”   寒生静默良久,方才压抑着低低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人。”   澜邪一愣,淡淡笑了笑:“是么。”那笑里,浸着明晃晃的落寞,任谁看了都禁不住心疼,就连寒生也不例外。   章百十二 口是心非   (一)   寒生静默良久,方才压抑着低低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人。”   澜邪一愣,淡淡笑了笑:“是么。”那笑里,浸着明晃晃的落寞,任谁看了都禁不住心疼,就连寒生也不例外。   夜已至,屋里昏暗不已,却没点灯。澜邪靠着寒生,寒生动也不动。   寒生声音颇有些飘渺,道:“你说你喜欢我么,凭什么要喜欢我。”   “寒生……”   “因为喜欢,一再做出逾矩的事来,是不是因为喜欢你就能搅得我不生安宁?”寒生手里不知何时拿着澜邪送给他的笔,“因为喜欢,你就特意去幽冥境给我取这样东西回来?不过就是一支破笔而已,凭什么要我稀罕。你说,这般的我,你又凭什么要喜欢。你究竟烦不烦人啊。”   大抵寒生还从未一口气对澜邪说出这么多话,亦是第一次正视澜邪对他的想法。   澜邪安静了良久,良久之后方才自嘴角溢出一声极轻的自嘲的哼笑来,离了寒生的肩,勿自站在窗前,负着手背对着寒生,长发披肩身长玉立,仅仅是背影便无法掩盖住他的风华。   他施施然淡淡道:“而今你将一切都说清了多好,如若寒生早日与本仙主说这些,本仙主必不会多做纠缠。至于这支笔,你不稀罕扔了便是,那只是本仙主闲来无事偶尔心血来潮时觉得它适合你,可事实上并非如此。你若是早说,我也不会往幽冥境白跑一趟,那幽冥司主倒也厉害……”说到这里,澜邪心思一动,适时住了嘴。大抵他是顾及寒生的感受,晓得寒生不愿他随意评论幽冥司主。   寒生握紧了拳头。   澜邪转了身,清清淡淡地看着寒生,道:“以往你对本仙主总是恶言不休从不会给本仙主好颜色,本仙主却以为那是你口是心非,而今看来倒是本仙主估算错误了。”   月白里衣袖摆拂过,修长的身影便已至屋门,迎着清白的月色朦胧柔美非凡,澜邪继续道:“不想回幽冥境便一直留在这里罢,你烦我,我必不会来相扰。”说着他毫不犹豫地出了园子。   “对……”突然此时,寒生松了双拳,颤颤道,“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我本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澜邪蓦然驻足:“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   澜邪晕开了唇角:“是么。”   寒生走到门口,沉闷道:“算了,你还是走罢。”说罢“咚”地一声关上房门,那关门声就与他人一般闷。   哪晓得,寒生他关门一回身,却见澜邪月白色俊美的身影已然立在屋里。他一步步朝寒生走过来。   寒生被逼至墙角了,心神不稳地问:“干、干什么?”   澜邪心情婉转道:“小判官,你喜欢上我了。”   “……你先走开。”   闻得澜邪一声浅笑:“不是口是心非么,那就是要我再靠近一些。”   寒生羞怒:“你!变态!”   “噢原来你是喜欢我这般靠近。”   “……”   “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呀,我喜欢听。”   寒生心想,真不该让澜邪这么早醒来的,应该让他再多睡个三五百年,也便不会如现在这般祸害。   (二)   魔界之地极,有一处深渊。深渊内,养着一条条如毒蛇一般鲜活嗜人的藤蔓。那便是魔界独有的疯狂的魔藤。   然而魔藤不光有魔性,同时还有相当的野性,即便是面对魔族中人,它也显现不出半分乖顺。   因此,地极之渊,鲜有魔族敢踏足。除非是想降服一条魔藤连命都不要了的魔族,但往往他们降服不成反倒被魔藤所吞噬,其下场实在可悲。   就连魔界至尊魔女依暮雪,当初进入渊地也是险些丧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带出一条魔藤来。   然而,如今的光景却大不相同。   地极之渊,灰色混沌一片。一股强劲的气流自渊地里呼啸上来,似狂风巨吼而过,同时藤蔓极速生长的滋滋声,听得人背脊骨都发凉。   那是依暮雪在里面,所以那些魔藤就像是寻得了吃食饵料,狂乱四蹿。   狂风里,一只身形干练的蓝魔飞身停落在地极之巅上,手里捧着一件纯红色的裙裳,双目宁静地望着黑渊里。   他见到了无比邪恶而恐怖的画面,面皮上戴着灰色面具,却看不清他究竟有着怎样的神情。也就只有露出的眼睛与嘴角,死寂如初。   他的瞳孔,透过黑渊,清清楚楚地映出依暮雪那莹白如雪不着一物的身体,却在渊底里被无数魔藤所缠绕束缚,丝毫挣脱不得。千万魔藤竟肆无忌惮地穿进她的身体里,来回穿梭!若是留神,在呼啸狂乱之中,还能隐隐听得见依暮雪咬牙切齿隐忍痛苦的叫喊声!   蓝魔捧着裙裳的手,骨结青白,对着渊底下面的依暮雪却恭敬从容道:“尊上,时辰到了。”   依暮雪没答应,只待身体再无力承受魔藤啃噬之痛苦时,仰头长啸了一声。那声音里,满满皆是痛苦与不屈!   继而随着她身体一震,周身魔气四溢,青长的狂发肆意飘舞,缠绕穿透在她身上的万千魔藤便似感受到了强大的迫力,渐渐朝四周松散撤退了去,很快就变得乖顺了起来!   黑渊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一切重归混沌。   唯有依暮雪那雪白的躯壳,满目疮痍。她在一支魔藤的托扶之下,缓慢地出了黑渊,站在蓝魔的面前。周身被魔藤啃噬的大小不一的窟窿,这才开始合拢复原。   (三)   蓝魔熟稔地将手里的裙裳裹在依暮雪身上,边道:“每日两个时辰泡在这渊境,尊上万不可急功近利,否则等于是在自损元神。”   依暮雪一展臂转身,红色妖艳的裙裳已然紧紧贴着她的肌肤,衬得肤色愈加雪白,身材愈加妖娆。她淡淡若无其事道:“本尊这与魔界格格不入的元神,和魔力总归是此消彼长的。既然想要魔力,区区元神,耗损几分是几分,何须介意。”   蓝魔作揖恳切道:“物极必反,尊上三思!”   依暮雪拂袖离去:“本尊自有分寸。”   在魔界,时常有自相残杀之事发生。那些大多是等级低下的群魔之间,凭着力量的强弱有别而相互斗殴,死伤时多时少。   就好比仙界,仙族也是有等级划分的。天帝为尊,仙界只有一个天帝,而仙阶低下的小仙半仙是数不胜数。在魔界亦是如此,因此那些小魔数目极多,偶尔相互残杀实属平常。   然一旦将他们号召起来,那必是足以威胁到仙界的一支强有力军队。   近来,魔界这至尊魔女依暮雪,却发展了一个新的嗜好——看群魔斗殴相互残杀。   她时常安排魔族双方对战,魔族须得拼尽自己的全力去砍杀对方,生死不论。   就通常来讲,这该是可以振奋人心的壮丽场景。因为倘若双方斗殴谁都希望赢,而赢的那方还能获得额外的奖励。   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魔族因依暮雪的这一嗜好而陷入了恐慌。依暮雪组织的斗殴,人数少则一方几百,多则一方数千,必须要将对方尽数歼灭方才算赢。可赢的并不一定就是幸运的,依暮雪心情好他们便幸运,倘若心情不好,那他们就只有统统陪葬的厄运。   魔界的力量,便是这般一点点被削去的。可惜了魔族,意识里就只认依暮雪这一个魔界尊上。   (四)   这日,依暮雪再一次自地极之渊回来后便一直在魔殿内调息,只可是她屡次不顾身体的承受力,过多吸取了魔藤的魔气,导致身体被魔气反噬,体内强大不堪的力量数回差点冲破依暮雪的体内要了她的命!   她瞠着双目,眸子透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四周被魔气扫过变得残破而混乱。   恰逢此时,一只魔魅循着动静赶了过来,见此状况,大惊叫道:“尊上?!”   似乎只在一瞬间,依暮雪霎时安静了下来,挑起眼皮,直勾勾地看着魔魅,魔魅被她的眼神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过来。”半晌依暮雪声音沙哑道。   魔魅依言靠上了前,顿时化作一个翩翩美男子,着一身白衣,清俊非凡。   魔界谁都知道,他们的魔女喜欢如斯美貌出尘的男人。   然而,依暮雪却幽邃着神情,又道:“化作仙界幽冥境司主的模样给本尊看。”   魔魅只愣了一愣,便遵了依暮雪的吩咐。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依暮雪突然起身,伸手竟捏住了魔魅的脖子,道:“这样,本尊才好杀你。”说罢,丝毫不给魔魅求饶挣扎的机会,手上一紧,魔魅化了烟尘。   如出一辙,每每依暮雪自地极之渊回来,便要亲手杀了几只魔魅。可她越是这么做,入魔便越深。   她杀了魔魅,内里魔气汹涌澎湃,折磨得她几乎站不起来。手死死掐着冷灰色座椅,座椅上赫然呈现出一个个力道极深的五指印。   终于依暮雪支撑不住,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突然面色一白,侧头便吐了一大口血。   身体控制不住朝一边倒去,殿中忽而蓝影闪过,依暮雪倒进了一个怀抱里。依暮雪掀了掀眼皮一看,正是无言常侍自己左右的蓝魔。   他随时着一身蓝衣,叫蓝魔。   章百十三 鬼差来捉鬼   (一)   蓝魔低声认真道:“尊上何苦如此强迫自己!”   “哼,你懂什么”,依暮雪阖上双目,嘴角轻轻一勾,勾勒出一个苍白的笑来,“多杀一魔,魔性便多深入一分。堕入魔道,万劫不复。”   就算她一身法力尽失,她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力量。不断地杀魔,不断地接受魔藤的啃噬,她早已经身心巨损,可惜就是无法罢手。   她令魔魅幻化成幽冥倾瑟的模样,便是在不断地练习,要如何杀掉幽冥倾瑟。   蓝魔不再语,细致地替依暮雪擦拭嘴角的血迹。或许他了解依暮雪,知道她太倔太执着。所有的劝阻于她不过是空白。   依暮雪倚着蓝魔,淡淡问:“降魔塔何时能坍覆。”   蓝魔轻轻柔柔似哄着她一般,道:“总有一天会坍覆。”   依暮雪低垂着眼帘,弯长的睫羽颤也未颤一下,飘忽道:“六月天,流火最盛,降魔塔最稳固。总有一天是哪一天。”   蓝魔知晓依暮雪心中所想,便道:“尊上勿要忧心,属下即刻前往人界打探仙界的消息。”   依暮雪未说好,但也未说不好。隧蓝魔将她安放至榻上,便欲往人界去。哪想将将一转身,依暮雪却冷不防捉住了他的袖角,安静道:“本尊亲自去。”   蓝魔一直守在依暮雪身边,等着她运息片刻,待面色缓和了过来,方才与她一起去往了人界。   人界的六月天,很热。黄昏,蓝魔为依暮雪撑开一把极为普通的黑色三十二骨檀木伞以抵挡阳光的余热,两人一齐走在嘈杂喧闹的繁华街道上。   依暮雪褪去了在魔界时着的那一身妖冶浴血的红衣裙裳,另着了一身黑色衣裳。精致的衣襟,宽松的袖摆,修长的裙角,纤细的腰身。墨发拂风而起,飘散着一股冷香。   而撑伞的蓝魔,面具遮颜,英挺非凡。   如此二人,这般招摇地自拥挤的街上走过,纵然是六月流火酷暑,凡人也不禁驻足观望一番。   (二)   走到街尽头时,依暮雪停了下来。侧身看了一眼街对面的一方碧湖,泛着粼粼波光,湖那边还飘过来凉爽的风。   此时将近入夜,面前摆着一小摊,凡人摊主见依暮雪驻足不前,便笑问:“姑娘,买只面具罢?您看我这里的面具,啥样式啥颜色的都有!”   依暮雪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回身离去。只是抬脚的刹那,眼稍自那面具摊挂着的一面银色面具上扫过,不复流连。   穿过逐渐昏暗下来的巷子,蓝魔出声问:“尊上,需要属下去将附近的土地抓来吗?”   依暮雪淡淡回了句“不必”。   恰恰此时,一个凡间男人搂着一名女子,偷偷摸摸地进了巷子里来。男人急不可耐,一进巷子便将女子推至墙边,手脚不安分地在女子身上乱摸,很快便扯开了女子单薄的衣裳,抱着女子的腰使其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边在女子的脖子胸前流连,一边疯狂地抽动着身体。   女子娇软无力地伏在男人身上,破碎的呻吟不断,双臂紧紧攀着男人的肩,情难自禁地扭动着腰枝,嘴上却矜持道:“爷您不要太急啊~~嗯啊~~”   男人笑了一声:“小妖精,你比爷还要心急。”随之他将女子抵于墙上,一遍遍愈加猛烈地撞击。还伸舌堵住了女子的嘴,以免她叫地太大声。   依暮雪面色死寂地看着那正在偷欢、欲仙欲死而不知今夕何夕的凡人男女,幽幽启唇道:“只需杀一个凡人即可。”   话语一毕,蓝魔还未反应得过来,突然就见依暮雪朝那对男女震臂一甩,顿时一支藤蔓制成的长鞭自她手中飞脱而出,贪婪地缠上了男人的脖子!   依暮雪五指一收紧,就闻男人一声惨叫,当场毙命。   前一刻还在男人身下辗转承欢的女子,见状吓得失声尖叫。可惜只叫了一半,依暮雪便已经淡淡然地立在了女子面前!   她食指竖于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云淡风轻道:“不想与他一般下场的话,闭上嘴马上滚。”   女子哆嗦地抱起自己的衣裳,站起来便往巷子外面跑。   “站住。”依暮雪忽而出声道。   女子立马站住了,全身发抖,眼泪噼噼啪啪往下掉,却不敢哭喊出声。   依暮雪又道:“该往这头走。”   女子闻言,转身看了看巷子深处,完全漆黑一片。她不敢多做犹豫,抬起步子一步步往巷子最里出处进了去。   (三)   很快,巷子里便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洞,伴随着森森的铁索之声,两只鬼差缓慢地从黑洞里爬了出来。   前面一只爬得慢了些,使得后面一只等得不耐烦了便伸出腿往前猛一踢,“咚”的一声闷响,前面那只鬼差滚到地上,“哎哟”一声爬起来便问道:“你推我干嘛呀!”   后面的鬼差跟着爬了出来,哆他一句道:“谁让你那么磨蹭。”   两只鬼差你一句我一句,虽话多了些,却也还不忘正事,拎着铁索靠近那方才被依暮雪所杀的凡间男人。   然而,铁索还未来得及用上,一只鬼差蹲下去伸手没入男人的身体里企图将他的魂魄逮出来,却忽而浑身一顿。   另一只鬼差见状连忙问:“怎么了呀?”   那鬼差直愣愣地将目光从已死男人身上移了回来,复又直勾勾地盯着另一只鬼差看。   另一只鬼差面皮一抽:“你莫不是看上我了罢,我不是寒生大人,我可不喜欢男人!”   这时身后倏地传来一道阴森森却戏谑的声音:“怎么,寒生却还是喜欢上男人了么。”   另一只鬼差闻言身体一抖,在看见身后邪魅非常的依暮雪之后,差点儿吓瘫了去:“你、你你是哪个?!为何能听得见我们说话?!”   依暮雪未回答他,而是淡淡看着那伸手进凡人身体里还未来得及逮出魂魄来的鬼差,挑了挑眉稍,道:“勾魂没用安魂袋,幽冥司主就这样让你们前来勾魂吗?”   那鬼差不晓得为何,听依暮雪以如斯淡而具压迫感的语气一问,就似见着了幽冥司主一般,可她又不是幽冥司主。鬼差悻悻地缩回了手,瓮声道:“最近罗刹不得空……安魂袋更加不得空……”   “那罗刹与安魂袋都去投胎了?”依暮雪问。   鬼差默了默,稍显底气不足:“这是我们幽、幽冥境的事情,你、你是哪个我们凭什么要告诉你?”   依暮雪似将这两只小小的鬼差摸得透透彻彻,眼睛一眯:“蓝魔,替本尊料理了他们。”   蓝魔谨遵吩咐,往前靠了两步。   鬼差抱头委屈道:“你们究竟是哪个嘛!”   终于蓝魔忍不住了,道了一句:“他们怎么如此笨。”   依暮雪无奈道:“勾魂的一向如此,头脑单一。”说着她迅速移身至已死男人身边,抬脚一踢便将男人踢出老远,又道,“再不肯说的话,本尊便不让你二人勾这凡人的魂魄,弄坏这魂魄也好让你们回幽冥境去受十世贫苦潦倒的轮回之罚。”   鬼差摸不着头脑:“咦你怎的晓得我们有这样的责罚?”   依暮雪云淡风轻道:“本尊与你们幽冥司主乃老相识。”   “噢——”鬼差二话不说开始从实招来,真真是毫无一点防备之心,“我们幽冥境的罗刹与安魂袋皆不是投胎去了。”   “那是做什么去了。”   鬼差道:“被我们司主用来收拾阴兵了。”   依暮雪细眉一拧:“收拾阴兵?”   “大抵是阴兵惹司主不愉快了,司主让所有罗刹用自己的安魂袋将阴兵封了起来,没有司主的允许不可放出。”   依暮雪半天没声响。   (四)   鬼差试探性地又道了一句:“可不可以……先把魂魄还给我们?”   依暮面上神情不明,轻轻落落道:“去将寒生带出来。”   “你要见寒生大人干什么呀,寒生大人他不在幽冥境。我们司主在幽冥境,你若是想见,我们可以为你通传。”   依暮雪晲了鬼差一眼:“寒生不在幽冥境在哪儿,莫非真和哪个男人跑了。”真要是和哪个男人跑了,这三界之内也就一个男人有此本事。   鬼差忙嘘声道:“你莫要乱说,寒生大人不在幽冥境很多天了,又不曾听司主提起,该是被司主派出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依暮雪又是一阵安静。   两只鬼差互使眼色,胆小地自依暮雪脚边爬了过去,欲去继续逮那凡人魂魄。依暮雪也没出手阻挠,只在他们刚要行动时吱了声,吓他们一跳。   依暮雪侧身安然道:“我且再问你们最后一句,”她顿了顿,“幽冥司主,与青丘君玖,如何了。”   鬼差欢天喜地:“还能如何,马上便要仙婚了。”   依暮雪面色本就白,听闻此言后也就更白了些,在夜里看起来煞得厉害。她问:“多久之后的事。”   鬼差不明所以:“三月之后呀,整个仙界都晓得了,怎么你还不晓得么?”   依暮雪不吭声,蓝魔适时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两只鬼差连忙过去拎起凡人魂魄,以铁索套上,弱弱地瞅了依暮雪一眼,随后爬入到了通往幽冥黄泉的黑洞里去。   巷子深处,哆哆嗦嗦的女子抽泣声,将整支夜唱得分外清冷,支离破碎。   依暮雪失神转身,落寞地一脚一步走出了巷子。   城郊的树林子里,蓝魔终于拉住了依暮雪。   “干什么。”依暮雪轻声问。   蓝魔闷了闷,道:“尊上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争取。”   “争取什么。”   蓝魔说不出话来。争取什么,连依暮雪自己都不知道,他又怎么能告诉她该争取什么。   依暮雪低低哼笑:“原以为,她撼动得了仙界也奈何不了青丘君玖。却不想连君玖也受他迷惑。”她只觉得疲惫,身子斜靠着蓝魔,弯着手臂挂在蓝魔的脖子上,蓝魔会意,将他打横抱起,回魔界。   蓝魔边走依暮雪边道:“以往青丘君玖说,不管为仙为人还是为魔,他此生都只爱一人。你说他究竟是爱的躯壳呢还是灵魂。”   蓝魔道:“属下不知。”   依暮雪便笑笑:“本尊也不知。”   “待到三月时,尊上可亲自问问他。”   “问问也好”,依暮雪闭上眼睛,枕着蓝魔的胸怀,“他若负我,我无法亲手杀了他,总可以亲手杀了我自己。”   蓝魔认真道:“尊上实在不必为一人而舍天下。”   依暮雪轻轻“嗯”了一声:“其实你也不错,是我先对不起你,朋友。”   蓝魔顿时止住了脚步,瞠着双目尽是差异与惊喜。良久他才继续走下去,唇角轻扬,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尊上如是说,便是太见外了。”   章百十四 婚前兴致   (一)   青丘月凰林子里,倾瑟眯着眼四下望了望一派幽寂的月凰树,笑问迎面的君玖:“待我嫁给你之后就不再要这片月凰林子了可好?”   君玖稍显错愕:“为何。”   倾瑟简单明了道:“因为我不喜欢了。”   她本就是一株月凰,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在君玖的面前说她不喜欢月凰。君玖如何能不诧异。   君玖想了想道:“可是我喜欢得不得了。”   倾瑟负着双手嫣然一笑:“你喜欢的不过是我这一株而已。既然有了我这一株为何还要这满山的许多株呢”   君玖闻言清清然晕开嘴角,一抹淡而宠溺的笑呈现开来:“就依你。”   倾瑟便抬脚两步走到君玖的面前,伸着胳膊挂在君玖的脖子上,宽大的袖摆描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一路滑至臂间露出纤白的半截手臂,另君玖侧头一看神色便柔和了去。   只听倾瑟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低语道:“以往你说会一直爱我是么,不管我是仙是人亦或是魔。”   君玖毫不犹豫笃定道:“是。”   “那……”倾瑟眸光暗转含着沉沉的笑,“你是爱我这副躯壳多一些还是爱我这只魂魄多一些。”   “不分多少。”君玖如是道。因为他以为不管是灵魂也好还是躯壳也好都是倾瑟,都是他的倾瑟。他一样爱。   倾瑟扬了扬唇角与君玖对视,君玖那呼吸之间带着股幽淡的兰香十分惹人。倾瑟情不自禁一侧脸唇便覆在了君玖的唇上,温柔而遣绻的触感夹杂着她独有的气息一向令君玖毫无抵抗力。君玖半垂着眼帘,眼底里浓稠的眷恋无法化开,不由自主地伸手搂住了倾瑟的腰肢细致地回应着倾瑟。   一个吻从未有过的激烈。君玖自里面发现了些许的不同,却也一样的给他惊喜。   月凰林子里拂起淡淡柔转的风缠绕在两人的发间惊起柔情几许。   那日君玖替倾瑟轻柔地拢发倾瑟在林子里重温当日的誓言问:“你若负我当如何。”   君玖清清浅笑:受天山七百年的冰鞭鞭策之苦。   倾瑟淡淡然添道:“若非我来寻你,此生不再与我相见。”   君玖愣了愣笑道:“你一向不给自己留余地,就算是与我厮守亦要将一切后路都堵死丝毫不给我后悔的机会。”   倾瑟睨着他似笑非笑道:“你怎知道我不是在为自己打算,但你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长臂一揽揽倾瑟入怀,君玖认真道:“且莫说不会后悔,也不会有永不相见的那一天。”他从未想过,他落入了一个温柔的圈套。此后,他当真履行了与倾瑟永不相见的诺言。   那日是倾瑟与君玖大婚前倾瑟最后一次去青丘。   青丘的山十分好看青丘的街道亦十分干净。   与君玖一同走在街上,有小狐狸艰难地抱着一只比自己身子还大的箩筐,迎着君玖意味不明的目光,迟疑缓慢地走到倾瑟面前,将箩筐怯生生地递给了她。   只见箩筐里是一筐满满的水灵灵新鲜又大只的水蜜.桃。小狐狸动了动尖尖的狐狸耳朵,弱弱地瞅了君玖一眼方才脆声声道:“夫、夫人……这是刚摘的水蜜、桃……”   倾瑟还未答话,君玖便睨着小狐狸,负着手不咸不淡道:“夫人肠胃不适不吃水蜜.桃。”   小狐狸霎时耷下了耳朵:“神君……刚、刚摘的……夫人收、收下……”   倾瑟眯眼心情婉转地捏了捏小狐狸的毛耳朵,道:“本司收下了。”   于是君玖黑了脸小狐狸迅速地溜开了,小尾巴一摇一晃委实可爱。   (二)   小狐狸走开之后,哪想一路走来又有许多别的狐狸想来送倾瑟东西,可惜皆被君玖一张阴沉沉的面皮给吓阻了。最后那一筐看起来颇为诱人的水蜜.桃光荣地被君玖没收了,道是倾瑟吃太多会肚子痛。   倾瑟严正抗议可惜抗议未果。   于是君玖带着倾瑟去了他的狐狸洞,取出了他埋在洞里的几坛桃子酒并同意给倾瑟尝那么一点,再将那小狐狸将将送的桃子用来重新酿了酒。   君玖这一系列霸道可恶又蛮横的狐狸行径惹得倾瑟极度不满,将狐狸洞翻了个底朝天搜出好多嫩玉米,当着君玖痛心疾首的面全给扔了外面去。   彼时执画听见了声响方才露了个面,在见到君玖与倾瑟之间一派凌乱的场面时便又默默无言地退了回去。   直到许多许多年以后,青丘神君嗜玉米、青丘神君夫人嗜蜜.桃的说法在青丘久传不息。但那个许多许多年谁都记不清是多少年。   其实青丘与幽冥境差不多,皆是一派祥和喜庆的气氛。因为青丘有神女执画,一直在为倾瑟与君玖二人的仙婚做准备。她向君玖禀报说青丘最高的山峰摘云顶可用来做君玖与倾瑟二人的婚礼场所。   摘云顶拔地而起,顶端乃一块偌大的天然碧玉台,终年云腾雾绕;且摘云顶四周皆是万丈玄空,其为青丘之圣地真真是当之无愧。况此地高峻上可请天帝入主下可邀八方仙家为客,以此地作为君玖与倾瑟的仙婚场地是再合适不过。   执画考虑周到恰中君玖所想,君玖便允了她去布置。   在倾瑟回幽冥境时,执画似有什么话要对倾瑟说,便替君玖送倾瑟出青丘。两人一起站在祥云上,执画也早已经没有了初初见到倾瑟时那种剑拔弩张的气焰。   倾瑟便打笑道:“怎么本司抢了你的神君,莫不是还想在这个时候抢回来。”   执画看也不看倾瑟一眼,吁道:“往昔我觉得三界内的仙子们皆庸俗不堪,无一人能配得上我们神君。而今能配得上神君的也便只有幽冥倾瑟一人。”只有幽冥倾瑟一人让执画深感折服,让执画晓得倾瑟爱君玖远比爱她自己要多出许多。   那是连她执画都做不来的残忍决绝。对自己的残忍决绝。   倾瑟挑起唇角戏谑道:“那你是在向本司示好吗。”   “执画只是希望神君能幸福。”执画安沉道。   “放心,有本司在,你的神君定会很幸福。”出了青丘,倾瑟言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唯有执画腾着祥云往回走了几步,复又停顿了下来转身看着倾瑟的背影幽幽呓念道:“但愿如此。”   (三)   就在倾瑟与君玖大婚的前三日,倾瑟一直以为在这之前她不会再见到天帝。可惜天帝还是来找了她。天帝派仙婢来幽冥境传话,道是天帝欲往南海紫竹林去,想在那里见到她。   彼时倾瑟正于幽冥宫内大殿上批阅折章,闻言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笔,挑了挑眉梢淡定道:“天帝欲召见本司何须去南海,又恰逢本司与青丘君玖三日后大婚更不宜如此。尔等且去回禀天帝,本司即刻前往天庭,让天帝无须再动身去南海了。”   两只仙婢应了声“是”,便施施然离开了幽冥境。   当然谁都不知道,倾瑟不愿天帝去南海紫竹林的真正原因是因为紫竹林的神池里还藏着一只凤凰。   前脚两只仙婢出了幽冥,片刻之后倾瑟便后脚跟了上来。她入了天庭径直往瑶池那里去,举手投足都显得那般轻车熟路悠然自得。   果然,听闻仙婢所禀之后天帝未再固执地要去南海,而是安静地在瑶池边等着倾瑟。总算见得一袭黑衣裙角打眼角飘过,天帝急忙抬起头来,在看见倾瑟之后清然的眉头一舒竟有说不出的愁韵。   倾瑟向天帝行礼作揖,天帝忙托着倾瑟道:“还以为你再也不愿意见孤了。”   倾瑟安静道:“除非倾瑟不再是幽冥司主了,便可永不在天帝面前露脸。”   清清淡淡的语气使得天帝的眉头冷不防又是一蹙:“你可是在怪孤?”   倾瑟抬了抬眼皮看见天帝那俊美无双的面皮,自心底里生起一种赏心悦目之感来,便笑了笑道:“一切皆是我自愿的何来怪你之说。”   天帝靠近了些倾瑟几乎与她鼻尖对着鼻尖低着嗓音道:“那日你是受了孤的蛊惑才会心甘情愿,这并非是真的自愿。若当真是自愿的,那为何你又要嫁与青丘君玖而不是嫁与孤呢。”   “既然是蛊惑……”倾瑟双目幽深地看着天帝那一张一翕的薄唇,“能不能离我远一些,不要再让我记起你的味道再蛊惑我第二次。”   然此话未能让天帝远离倾瑟,反而他凑得更近了些沙哑道:“倾瑟,你可不可以不嫁给青丘君玖而是嫁给孤做孤的天后。”   (四)   倾瑟还不及说话,天帝靠近得唇瓣已然贴上了倾瑟的唇瓣,但未再有多余的动作却也恰恰阻止了倾瑟想要说的话。   天帝以为自己会被倾瑟所拒绝。倾瑟一向如此,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皆是分得清清楚楚毫不拖泥带水。   若眼下亲耳听到倾瑟拒绝自己了,那么天帝唯一能做的,便真的只有三日后作为倾瑟与君玖仙婚的主婚人而坐在上座,看着她成为别人的人。   哪想令天帝欣喜万分的是,倾瑟并未急着推开他,而是愣了半晌继而缓缓低垂下眼帘。鼻息间的芙蕖花香愈加清晰了些,那是天帝捧着她的侧脸正亲吻着她的嘴角。   瑶池里帘香幽动若有若无。一朵朵正绽得嫣然的芙蕖花萦绕着氤氲而柔美的雾气。   不容拒绝,天帝打横抱起倾瑟,只消紫光凌空划过便已消失不见。他道:“孤也自私,孤现在就想占有你。”   倾瑟在他怀里妖娆媚笑:“谁不自私。”   她要玩的游戏索性就要一次性玩得更尽兴。   于是天帝的寝宫内,两具交叠的身影褪去一身华裳辗转反侧。轻纱帘帐时而飘拂衬出旖旎的轮廓。天帝每一次包含力量的律动都能让身下之人和着呢喃只为自己绽放。   只是两人想要的不一样。   一个要的是情。而一个要的却是力量与玩兴。   章百十五 混沌魔界   (一)   倾瑟腾着祥云自天际一飞而过,径直在南海落了脚。   南海的紫竹林,一如上回来时的那般清幽安静。紫竹林里的一池神水正泛着柔和的光泽,只是那光泽里多了一丝金灿灿的瑞气。   倾瑟负手轻落落地立于池边,半低着眉眼睨着神池淡淡开口道:“凤练,出来罢。”   话语一罢,只见神池里金光闪闪夺目,随之一道金色丽影从里面飞出,竟也是一只美丽的凤凰模样,只是落地之时方才化作人形,却却是凤练。   凤练开门见山问:“可是要往南海了?”   倾瑟不先急着说此事,而是寒森森看着凤练道:“为何寒生在蓬莱还活着,你竟没本事杀他么。”   凤练如实道:“既然司主晓得他在蓬莱,就更加晓得是蓬莱仙主在从中作梗。未免事情闹大不好杀他。”   倾瑟低低哼笑了一声:“你还真是好本事。”她晓得这也没法怪凤练,蓬莱仙主澜邪本事不小,若有他插手凤练杀不了寒生也实属应当。不然上回那澜邪只身前往幽冥境也不会有命活着回去了。   凤练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及不上司主半分。”   凤练一向是这种连嘴上也不肯服输的高傲性子,倾瑟不与她一般见识清,清淡淡道:“明日一早你便前往南海降魔塔。”   凤练稍显诧异:“明日司主与青丘君玖大婚,想这个时候解放降魔塔?”不可否认若真要是放魔族进仙界,明日乃仙界防备最松懈之时,到时真真会让仙界措手不及。   凤练是仙界尊贵的凤族,一旦仙界有难她凤族绝无可能有安生日子。她答应倾瑟解放降魔塔一事也是逼不得已。若是有机会,她何尝不想将倾瑟的阴谋上禀天帝。只可惜莫说上禀,就是见一见天帝恐怕就会当场毙命于天帝之手。没有谁会相信她。   倾瑟嘴角浸着抹沉沉的笑:“解放降魔塔并非明日为最好时机。明日本司要你前往南海烧旺南海的流火镇住降魔塔,不许放一魔一卒入仙界。”   凤练眉梢一扬,问道:“先前不是要我解放降魔塔么,怎么,现在改变主意了又让我镇住降魔塔?莫不是怕明日魔族出来了会破坏你与青丘君玖的仙婚?还是说……”既然害怕魔族出来又何必要解放降魔塔,还是说她在害怕明日会有谁从那降魔塔里出来。   凤练单单只是揣测,不想倾瑟却杀意骤显道:“还是什么,不妨继续说下去。”   凤练顿时心下一沉,道:“明日我会去南海。”   倾瑟这才邪魅地勾了勾嘴角:“如此甚好。明日谁若去了南海,格杀勿论。我想你也不愿有谁知道你已从昆仑仙牢里逃了出来罢。”   凤练心平气静道:“明白。”   (二)   魔界。   混混沌沌之际,灰色的苍穹时不时划过几条闪电,将天幕撕裂成几片,惊起几声轰雷。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蓝魔绷紧了身体站在地极之渊的上方巅顶处,手里一如既往地拿着一袭红色衣裙,双目怜惜而悲悯地看着渊底。   渊底那里依暮雪被无数魔藤所纠缠正发出一声声痛苦到极致的叫喊!   她一向是个狠绝的人,从不会对自己心慈手软。若非当真痛苦难当她又岂会轻易喊叫出声!   蓝魔知道,就是她太在意别人,才会如此不断地将自己往死里逼。   她要成魔,她需要力量。别无他法,只能损耗自己。   许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止,蓝魔自觉站在巅顶的每一刻都漫长得毫无边际。因为他眼睁睁看着依暮雪在下面受苦,他始终等不到她上来。   这一回依暮雪下足了狠心,呆在渊底任魔藤啃噬的时辰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长。她恨不能自己能在一夕之间将获得足够多的力量可以飞出降魔塔。   而今她最最急不可耐想要做的一件事,便是要亲自问一问青丘君玖,三日后想娶的究竟是哪个。   终于依暮雪的叫喊声渐渐消止了,蓝魔的眼神舒了舒。然而他在上面等了半晌也不见依暮雪上来。一时蓝魔心急如焚连连叫了几声“尊上”可都听不见依暮雪的答应,竟也不顾三七二一便纵身往下跳!   要知道他只是一介小小的魔,且身上还有着和依暮雪一样与魔族格格不入的元神,若这一下去虽不是必死无疑但也会去掉大半条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见蓝魔马上坠入渊底,渊底下面的魔藤已然在蠢蠢欲动呲呲作响,突然此时蓝魔腰间一紧,他忙低头一看却见一根细细的魔藤不知何时缠上了自己的腰!   可另他惊诧的是那魔藤并非要将他拉入渊底,而是用力一带竟一下将他拉回了巅顶!   (三)   蓝魔被扔了上来,脚还没站稳身体踉跄了两下,一眼便看见渊底下面竟燃起床黑色的火焰!顿时魔藤在渊底里疯狂四蹿,如逃命之蛇蚁,却也如脆竹,被黑色火焰燃得噼噼啪啪地响。   “尊上——?!”蓝魔对着渊底大声喊,可里面就是没有依暮雪的影子!他不晓得这股无名黑焰从何而来,或许连带着尊上也一并在这火里被吞噬。   忽而手臂一紧蓝魔瞠着双目,见自己臂弯的衣裙被抽了出去,伴随着一声若无其事的话语:“喊那么大声作什么,本尊在这里。”   蓝魔转身一看,依暮雪已然穿好了衣裳当真站在自己的面前。只是她的面色苍白而透明,一直是淡淡然的神情令人忍不住想怜惜。   蓝魔眼里光泽清亮,再顾不上身份之别,倾身过来长臂一揽便将柔软的依暮雪揽紧在了怀里,喟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在下面再也上不来了……”   依暮雪头枕着蓝魔的胸膛,闻言露出一丝虚弱不堪的笑来道:“本尊大事未成,哪有那么容易就死。”   “大事未成……”蓝魔以无比心疼的语气道,“你眼里所谓的大事,其实是一件再细小不过的事情,并不值得你如此。”   依暮雪阖上双目轻轻道:“抱我回去,我没力气走了。”   蓝魔便小心翼翼地抱起依暮雪,手指抚上依暮雪的灵台触到她的元气时却大惊失色:“你的魂魄散了?!”自古以来不光只是凡人有着三魂七魄,仙魔同样是有着三魂七魄,可而今蓝魔感受到的依暮雪的魂魄却所剩无几!元神几乎已经开始破碎了!   一旦元神消亡,不管是仙是魔也便灰飞烟灭永不再世了。   (四)   依暮雪靠着蓝魔,手环住蓝魔的腰安静地躺着,漠然道:“不是还剩一魂两魄么,你急什么。”她自己都不急蓝魔急什么。   蓝魔死死抿着唇,眼里尽是翻腾不息的怒意。他抱着依暮雪便往魔殿飞去,口中却寒声道:“我知道,你从来都是这般随意应付着别人对你的心意。”   依暮雪愣了愣:“那又如何。”   “是在害怕什么,害怕依赖上某个人还是在害怕原来自己也是个软弱的人?”蓝魔是个温柔的人,可惜见到依暮雪这般对她自己狠却也会生气。   依暮雪垂着眼帘安然道:“方才你没见到么,这魔界最阴暗的地方都被本尊踏过了,本尊吸干了那些魔藤的魔力,它们便再无存在的必要。向来本尊想做什么皆会不择手段手到擒来,如斯,还有谁可依赖的?还有什么地方是软弱的?”   入了魔殿蓝魔轻柔地将依暮雪放在榻上,定定地看着依暮雪的眼睛,凉透的指尖轻抚上她的心口处,轻声道:“这里软弱,你不知道吗?”   依暮雪怔了怔:“这颗心不是我的……就连这身体亦不是我的。唯一是我的东西也便只有逐个散去的魂魄而已。”   从未听过依暮雪说过半句沮丧低靡的话,她不喜谁知道太多她的喜怒哀乐。可是这句话听进蓝魔的耳朵里却让他感受到不尽的悲凉。   蓝魔低低问:“那可还觉得值得。”   “没有值得与不值得。反正魔界迟早是要灭的,只不过赶早了几天赶在他成亲之前罢了。”   蓝魔眼里不复光彩,死寂地点头:“尊上永远都有理由来说服自己。”只可是她能说服的也就只有她自己。   “蓝魔。”看着蓝魔转身出去的背影,依暮雪叫住了他。   他背影顿了顿,道:“尊上还有何吩咐。”   依暮雪飘忽着声音问:“你爱上我了么。”却另蓝魔浑身一震。   蓝魔动了动唇,方才挤出一句话语来:“属下不敢。”   “不敢?你还有何不敢的。一个掌文的星君跟着我一路去了南海,我差点失手杀了你亲叔叔,你不对我恨之入骨还一直守在南海做什么。当真以为我会若无其事地出来么。”依暮雪淡淡道。   “因为我当你是朋友。”   “打从在我对你叔叔下毒手的那一刻起,你便不再当我是朋友。你以为我一直傻的吗。”   蓝魔惊诧地转身,不想却对上依暮雪那红色的眸子和唇角一弯清浅纯净的笑。依暮雪问他:“为了我甘心被魔女打入魔界来,还戴上面具与我共处,一直将‘朋友’二字挂在嘴边,到底是在提醒我还是在提醒你自己。”   “你……”蓝魔委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只问你”,依暮雪不再看他,“于你是值得不值得。”   良久,蓝魔回了一声:“值得。”   或许要蓝魔亲口承认值得,蓝魔才能真正明白依暮雪做这一切的答案。因为蓝魔也总是在问她究竟值得不值得。   “那还不过来。”依暮雪眯着眼睛笑,“你只有一次机会。”   蓝魔讷讷地缓缓走过来,依暮雪伸手便摘去了他的面具露出原本清俊的容颜。可惜那原本清俊的容颜却有半面被火灼伤,狰狞可怖。   手指夹杂着温温的触感轻抚上蓝魔的半面侧脸,依暮雪忽而忆起两人初初在司命宫门口见面之时,这位俊朗的星君着一身湖蓝色长袍,眨着星星闪闪的桃花眼对她笑,还面露无辜的神情不让她找到司命星君。   他便是掌文星君。而今却与依暮雪一般沦落魔界。依暮雪唤他蓝魔。   掌文星君难堪地侧开脸去,道:“别看,我不想你看。”   PS:求最后女主和男二在一起的举手!!!!~~~~(>_<)~~~~好想换男主。。。   章百十六 拼命出魔界   (一)   他便是掌文星君。而今却与依暮雪一般沦落魔界。依暮雪唤他蓝魔。   掌文星君难堪地侧开脸去,道:“别看,我不想你看。”   依暮雪却忽而轻轻地笑出了声,道:“以往从未认真看你一眼,怎么,却不想我看么。”   掌文星君闷了闷,道:“不想你看见我这般难看。”   依暮雪勾起唇角:“可我已经看了,要我负责吗?”   掌文星君迟疑了片刻,终还是捧起依暮雪的侧脸,试探着靠近。依暮雪渐渐垂下了眼帘。   只是轻轻一触,碰掌文星君的唇便快速离开了依暮雪的唇。不想依暮雪却突然伸舌舔了舔·他的唇角,平静清醒道:“只一下就够了?”   “你是在同情我。”   “不,我是在给自己机会想要谢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而是因为你爱我。”   掌文星君一怔,随之再度噙.住了依暮雪的唇瓣,由浅至深由笨拙至娴熟。手托着依暮雪的后脑舌头滑进她的口中,扫荡着每一个角落;想方设法地让依暮雪这具躯壳里的灵魂不要忘记他也眷恋她。   打第一眼看见她起便眷恋了她。   绵长的一吻,依暮雪满心地接受着掌文星君的心意。依暮雪轻轻吻着掌文星君的侧脸,低低道:“在魔界治不好你的脸,待明日我们出了魔界后你的伤便不治而癒了。”   掌文星君蹙起了眉:“有把握出去么?”   依暮雪眯了眯眼:“待尽数杀了魔族的魅吸收魔力之后或许就有把握了。”   “我这就去召集所有的魅。”说着掌文星君重新又戴上面具成为蓝魔,起身就往魔殿外去。只是走到门口处又停了下来,“一口气杀了所有的魅,身体可能受得住?”   依暮雪道:“无妨。”   “入了魔便再也回不了头了是不是,即便是明日能够出得了魔界。”蓝魔终究还是问。   “嗯。”   “若要是拿回自己的身体呢。”   “不知道。”   那一日,魔界魔女发了狂,杀魔如麻。魔界一片污浊混乱,魔殿里飘出的声声惨叫令人胆寒。惨叫声与血腥气飘出魔殿百十丈,魔殿外面的魔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亦根本没有胆子敢靠前。   魔殿里,到处皆是飘散的晶尘。依暮雪一身红色衣裙愈加红艳了些,眯着眼迎着大门处照进来的昏暗的光,看见蓝魔正安安静静地站在大门口那里。   她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脚下没走稳,冷不防跌了去。可是蓝魔动作快,依暮雪跌进了蓝魔的怀抱里。她眼里戾气未消,手指抚上蓝魔的胸膛,幽声笑道:“这里还有一个。”   也就只剩下蓝魔一个,半魔不魔。   蓝魔闷哼一声,任凭依暮雪手指穿进了自己的手腕皮肉里,手指在里边如抽筋一般不停地蠕.动,痛得蓝魔几斤直不起身体来,只感觉似有东西被依暮雪那几根手指拔出体外,随即整个身体都变得空荡荡的……   闭眼之际,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不抽了你身上的魔气,出了降魔塔你就会被流火烧死的……”   (二)   三日后。   南海降魔塔不稳,凤练化身为一只巨大的火凤凰,扇着翅膀飞在降魔塔的上空,不断扇狂围绕在降魔塔四周的流火。   铺天盖地的火,似能将空气都烤化,让让的实现变得焦灼而模糊。   然而很快,凤练便觉有些力竭,因为她如此拼尽全力想要镇住降魔塔,可惜降魔塔有这般狂烈的流火围绕却还是不稳。   打从根基里开始摇晃!   不过,不管是谁想要从降魔塔里出来,凤练都不会如他所愿!她展开凤羽,扑身投入流火之中,在流火海里以翅膀煽动层层叠叠的火浪,企图以此火浪来淹没降魔塔!   这种事情,即使倾瑟没有吩咐她来做,她也不会袖手旁观。因为她是仙族,绝无可能有放魔族来仙界进犯的道理!赌上她仙界凤族的骄傲!   凤练,她本就是一只高傲的凤凰。   她是凤族的首领,她想要仙界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势,她想要做天帝的天后。然而这一切,凤练清楚地知道,能给予她的不是幽冥倾瑟,而是仙界的天帝!   倘若仙界遭魔族进犯了,她还能做什么天后!   幽冥倾瑟在救她出昆仑仙牢时说,一旦事成便让她来做天帝的天后。谁人不知,那只是用来诓她的。   很快,一波滔天的火浪冲降魔塔席卷而去,顿时降魔塔稳固如泰山。如此三次火浪洗礼,绕是再厉害的魔族,也绝对冲脱不出来。   凤凰涅磐,浴火重生。   好不容易,凤练自火海里一飞冲天,伴随着一声悦耳的鸣叫,她那美丽耀眼的一身金色毛羽还未褪去流火的火光。然而,她一飞脱出来竟直直地坠落到流火的彼岸边,变回人形捂着胸口便忍不住吐了一大口血!   她眼眶熬得微红,艰难地抬起头看着那降魔塔,额间凝起微薄的汗珠。   只见那方才经凤练掀起的火浪镇住稳固的降魔塔,转眼之间竟摇晃得厉害!那降魔塔却未能支撑得太久,居然伴随着一声焦烈的轰鸣——坍塌了!   降魔塔,坍塌了!   凤练瞳孔紧缩,无限惊恐。这意味着什么,她如何能不清楚!   霎时,她似乎能够听得见魔族那似兴奋似叫嚣的声音。凤练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盯着降魔塔的方向。很快,她有些冷静了下来,就算降魔塔坍塌了,可还有如此广阔的一片流火火海,魔族不能轻易走出来的。只要她一直扇狂这片火海。   哪想突然此时,竟有两道人影自那坍塌的降魔塔里冲了出来!还不等凤练动手,顿时火海里的火浪翻腾滚沸了起来,尽数朝那两人扑去!   (三)   凤练原以为,这南海如此狂烈的流火,阻挡飞逃出来的两只魔,该是绰绰有余。就算他们不被烧成灰烬,也该能被逼退回魔界。   然而,事实远远超出了凤练的意料。   两抹人影很快便往这边岸上靠,似乎这般猛烈的大火也丝毫奈何不了他们;不光如此,降魔塔里不断有尖森的爪子冒了出来,又很快被逼退回去!   凤练艰难地站了起来,周身腾起火焰,欲等那两人上岸了一并解决了他们。   然而她还未认得出对方,对方倒是先颇为惊诧地唤了声:“凤练?”凤练定睛一看,不想唤她的那个女人正正是魔界的魔女!她如何能不记得,三万年前魔族侵袭的时候,她便看见那妖娆无方的魔界魔女站在凌霄殿里一脸得意的神色!   转瞬两人便已落了脚,一红一蓝,也却却是依暮雪与蓝魔。蓝魔退了一身魔气经这流火里淌一遍并无大碍,可是依暮雪却被烧得面目全非恐怖至极!   蓝魔搂着依暮雪,叫道:“尊上!”   “不碍事。”依暮雪拂了拂蓝魔的胳膊,一身烧伤渐渐痊愈,恢复了原本妖娆的模样,只可惜脸色一派死寂惨白,嘴角不慎滑出一缕血丝儿!   蓝魔替依暮雪拭去血迹,垂着的眼里沉得没有一丝光亮,似提醒一般道:“一魂一魄,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凤练闻声愣了一愣,细细感知了一遍,发现面前这个魔界魔女果真只剩下一魂一魄!当即凤练杀意便起,趁着眼下魔女出来魔界元气大伤,恰恰是杀了她的好时机。   一旦杀了她,那么魔族也将会溃不成军。   然而凤练还未动手,依暮雪忽然掀了掀眼皮,邪邪地勾起嘴角,睨着透红色的眼珠子,溢出一抹浅笑来,云淡风轻道:“不在昆仑好好呆着,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这样轻轻佻佻的语气,使凤练突然想起初初去幽冥境会幽冥倾瑟之时的光景。眼下这依暮雪神情竟像极了幽冥倾瑟!   (四)   凤练一点也不笨,立马想到了当初幽冥倾瑟将自己从昆仑救出之时,一直到现在的种种。幽冥倾瑟想要她今日镇住降魔塔,莫非就是害怕这魔界魔女会出来?!   既然害怕,那为何后面又要解放降魔塔放魔族出来呢?   除非……   不等凤练说话,依暮雪倒是淡淡然笑道:“若当真还怨恨我,此刻我元神大损,要杀我乃你最佳时机。”   凤练沉着嗓音道:“你是幽冥倾瑟对不对。”   此时身边的蓝魔脱下面具,他容颜早已随复原的仙气而恢复,闪身挡在依暮雪前面,道:“你先走罢,这里有我。”   恰恰蓝魔话语一毕,天边便响起了一声响彻天际的古老钟声。钟声似魔咒一般,缠绕在依暮雪的耳边久久挥散不去。   继而是第二声第三声。   凤练大笑,笑里带着痛快:“你果然是幽冥倾瑟!听到青丘的祥音了,那是青丘君玖要成亲了,可惜是你的身体却不是你这个人!你与我一样,毕生得不到所爱!是你害得我一无所有的,真真是报应!”   依暮雪怔怔侧头,看着凤练:“毕生得不到所爱,你要的不过是那个顶端的位置,哪里来的爱。”   “若非无所爱,又哪里想要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爬上那个位置!”凤练让开了道,让着依暮雪离去,“不用我亲手杀你,若我亲手杀你你这般阴狠的人感觉不到痛,不解恨。”   凤练与倾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同一种人。   眼下她让依暮雪离去,当着满仙界的面去到青丘,结果可想而知。那才解恨!   依暮雪未感激凤练的“好意”,但也没拒绝,只是临走时手里握着长鞭,侧了侧头,与凤练道:“帮掌文一把,将流火引入魔界,一把火全烧了。算我谢你。”   然而,依暮雪只身一人来到青丘时,等着她的,却是一排排严阵以待的十万阴兵……   章百十七 许君之诺,睹君相弃(一)   (一)   九九八十一次钟声在青丘摘云顶敲响。那象征着青丘的福祉与祥音。   四方八路各地而来的仙家们,面皮上挂着喜庆的笑容,结队成簇地前往青丘,赶上摘云顶道贺。摘云顶上,碧玉灵台十分清亮,长几矮座,仙气缭绕,各种山珍海味琼浆玉露应有尽有。   今日倾瑟与君玖两人着了大红的喜服,君玖高俊挺拔神采无双,倾瑟妖娆蛊人魅惑无边。两人站在一处,笑迎各路仙家宾客,真真是一对令人羡煞的恩爱眷侣。   以往可怖的幽冥司主整日喜着黑色衣袍且不苟言笑,令无数仙家敬而远之。可而今,在这仙婚上细细一瞧,却也发现幽冥司主的容貌并不比天界众多仙子们要逊色。   君玖一直执着倾瑟的手不放,修长的手指有些收紧。倾瑟侧头,一眼便看见他稍显僵硬的侧脸,弯起嘴角轻轻笑道:“紧张么?”   君玖闷了闷,道:“不紧张。”   “那你捏得我那般紧做什么。”倾瑟好笑地问。   “怕你跑了。”君玖道。他是有些怕,好不容易今日倾瑟要嫁给他了,他生怕自己不注意,在成为他的女人之前倾瑟就跑了。   尽管这样的担心纯属多余。   恰逢此时,迎面走来两位仙家向君玖与倾瑟道贺。这两位仙家并非什么生人,倾瑟只一眼见到,眼里便倏地腾起一股寒意。   因为此二人正正是不久前在凤练手下大难不死的寒生和拖着半条命从幽冥境逃走的蓬莱仙主澜邪!   澜邪眯着眼睛笑得一脸春风荡漾,硬牵着一脸不情愿与难堪的寒生走了过来。想来当着这么多仙家的面,澜邪还对寒生如斯不知收敛,如何能让寒生对他有好脸色。可惜寒生没有澜邪那般大的手劲儿,怎么都挣脱不来。   这摘云顶因他二人的大胆行径安静了片刻。   面对众多意味不甚分明的目光,若是有可能,寒生恨不能立刻将拉着他不撒手的澜邪给生吞活剥了去!   (二)   走到君玖与倾瑟二人面前,澜邪毫不吝啬他对这对新人的祝福之意,贺道:“啊呀幽冥司主与君玖上神大婚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二人真真天作之合,令人好生羡慕!今日总算得以喝几杯喜酒,恭喜恭喜!”   澜邪不改花里胡哨的本性,如此一番恭贺神态自若一气呵成,一点都没有修饰与造作的痕迹。似乎上回去幽冥境被倾瑟打个半死一事,压根不存在一般。   寒生本就知道,澜邪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得好,即使前一刻与对方是敌人,下一刻却能立马笑脸相迎。狡猾极了。   若要是哪一日,澜邪用心计较了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可怕。   寒生更加晓得的是,澜邪此次能来青丘参加倾瑟与君玖的仙婚,能说出这般华丽却听不出真假的祝福的话,全部都是为了顾及他的感受。   因为寒生他在意他的幽冥司主。即使幽冥司主想要至他于死地。   但偶尔寒生也会恶趣味地联想一下,要是澜邪他晓得当初凤练要杀自己完全是受幽冥司主的指使,不知道澜邪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谈笑风生。   完全处于走神状态的寒生冷不防地袖角被扯了一下,愣了愣地抬起头来,恰好对进倾瑟那幽深的眸子里,心里一惊。根本不晓得他们说了些什么。   澜邪轻笑浅浅,唇凑到寒生的耳边,声音不大不小魅惑道:“你的司主成亲了,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不想寒生还没说,倾瑟便从一只小婢那里接过一壶酒,替澜邪与寒生各自斟了一杯,懒懒笑道:“寒生在蓬莱可还习惯?”   寒生僵直地接过酒杯,垂头道:“谢司主关心,一切安好。”   君玖“唔”了一声,看看澜邪复又看看寒生,问了一句:“何时有的事?”   寒生不自觉地想离澜邪远一点,可澜邪却又将寒生拉近一些,微微一笑道:“我们很早就暗通款曲了。”说罢将倾瑟递来的酒仰头而尽,随即优雅地将酒杯放入一边小婢手里的托盘内。   寒生怒:“你胡说什么。”   澜邪不由分说地将寒生手里的酒杯取了过去,霸道地代他喝下那杯酒,冲他眨眨眼,笑道:“真的没什么话说吗,没有的话我们先去那边坐下咯。”   寒生顿了顿,在澜邪拉他离开之前,从口中挤出两个字:“恭喜。”于寒生来说,三万年的倾慕与眷恋,在此时算是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他抬了抬眼皮,看着澜邪俊美的侧脸,感受着他手心里传过来的温度,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悠然自若。或许,他失去了心中所执着的东西,并没有原先想的那么难受和寂寞。   (三)   待九九八十一道钟声响毕之后,天边紫光大现,伴随着九重天降下的祥瑞,紫光直直往摘云顶飞过来。   只消一瞬间的功夫,摘云顶那高高的上座,便已经稳稳当当地坐了一个人。   紫衣墨发,容姿无双。   不是天帝又是哪个。   众仙齐齐跪拜。天帝抬了抬一摆,道了声“今日乃幽冥境与青丘的大喜之日,众仙卿不必多礼。”他凤目安静地看了倾瑟一眼,眼梢自旁边的君玖身上扫过,道,“月老人在何处。”   一同样着红衣的老头子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回禀天帝,臣在这里。”   天帝清清淡淡挥了挥袖摆,吩咐道:“祥音已过,月老主他二人的婚礼罢。”   “是——”月老作揖,拉长了声音应道。   继而君玖与倾瑟二人双双上前,红色的喜服鲜艳得很,站在着碧玉摘云顶的中央,众仙退居两旁,场面之盛大严肃千年难得一见。   从天边望过去,中间的一抹红,委实十分扎眼。   只听月老中气十足道:“三拜于天地——”   倾瑟与君玖三拜于天地。   “三拜于上首——”   倾瑟与君玖转身对着上座的天帝弯身三拜。   这时,突然一声轰雷炸响,将原本静谧而神圣的氛围打破。众仙齐齐吓了一跳,皆扭头看向声音的传来处。   恰恰是南海降魔塔的方向!   天帝沉稳地开口问:“是何物作响。”   霎时几条蜿蜒的闪电扇过,又是几响惊雷。随之浓密的黑烟腾起,却掩藏不住南海翻腾起来的层层叠叠的滔天巨浪!   当即天帝双眉一蹙,问道:“雷公电母,可是你二人漏的电闪雷鸣?”   在场的雷公电母十分摸不着头脑,却也齐齐答道:“臣惶恐,并非臣二人的电闪雷鸣。”   天帝不语,眉头却也未舒展。   然而很快,那边便不再传来任何声响,冒起来的黑烟也很快消散殆尽。一切又归于宁静,诡异的宁静。   有一老仙人先站了出来,作揖请示道:“启禀天帝,可要令天兵前往查看?”   天帝想了想,看了看下面倾瑟幽暗的神情,以为她是在忧心与君玖的婚事无法顺利完成,便欲让月老继续主他二人的婚,待婚礼毕后再遣天兵去查看。   哪想,就在这个时候,天帝还没发话,突然一道轻轻落落云淡风轻的声音划破了摘云顶的沉寂:“急什么,那是流火灌入了魔界。魔界完了。”   (四)   闻言倾瑟浑身一震,抬起头来,震惊无比。不光是她一人震惊,在场所有的人闻言皆十分震惊,包括天帝在内。   然而唯独只有倾瑟一人,除了震惊,眼底里还有深沉的怒意。可是没有谁有工夫注意到她,大家听见了话语声却不见其人,似乎都陷入了一种等待。想寻求答案的一种等待。   一根藤鞭缠绕住碧玉台一角,那藤鞭上尽是血污。   很快,一抹妖娆至荼蘼的红色跃入仙家们的眼帘。   只见一红衣女子,长发散乱,摇摇晃晃地借着藤鞭上到了摘云顶这碧色的玉石台上。她与今日大婚的新人无异,亦是着了一身大红色的裙裳。只可惜裙裳上,深深浅浅的红色暗红色污渍,衬得她肤色通透雪白,尤其是面片上几处错落的伤痕,还有嘴角那一缕还未擦拭得干净的血迹!   嘴角,凝着一抹笑。   第一眼看向的人,却是青丘君玖。   许久不见,他愈加丰神俊朗出类拔萃了。   藤鞭乖顺地躺在碧玉石台上,她那样无谓地笑,云淡风轻地笑,看向的人却是青丘君玖。青丘君玖毫不吝啬地蹙起了眉。   一边的寒生,见到她那笑时,忽而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他死死掐着澜邪,澜邪低低问他怎么了,他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听依暮雪轻轻呓笑了两声,嘴角的血还顺着下巴滴落,她一眼不眨地看着君玖道:“还好,我总算赶上了这个好时候。”   谁又能够听得出来,她话语里不堪一击的脆弱。   这个时候,不晓得是谁先惊呼了一声:“她是魔界妖女——!”   倾瑟嘴角挂着阴冷的笑,按住君玖,自己先走了出来,那嫁衣穿在她身上当真是美极了。只听她道:“魔界妖女依暮雪,今日乃本司与青丘君玖的大婚,你竟也敢在今日闯进仙界前来送死么。”   依暮雪勾了勾嘴角:“幽冥的十万阴兵又能奈我何。”她缓缓一截一截收起那满是血污的长鞭,“开心么,魔界被一把火全烧没了。”那般淡淡然无所谓的语气,听在他人耳朵里,以为她似在说给自己听,却又不是在说给自己听。   哎,在写大结局的时候某云不晓得是什么心情。。   章百十八 许君之诺,睹君相弃(二)   (一)   依暮雪勾了勾嘴角:“幽冥的十万阴兵又能奈我何。”她缓缓一截一截收起那满是血污的长鞭,“开心么,魔界被一把火全烧没了。”那般淡淡然无所谓的语气,听在他人耳朵里,以为她似在说给自己听,却又不是在说给自己听。   倾瑟邪气地挑起一弯唇角,哼笑道:“魔界魔女,一把火烧了魔界,这次进犯我仙界,又想打什么算盘。莫不是又会一如三万年之前那般,想再剜一回本司的心么。”   此话一出,君玖与天帝的神情蓦地暗沉了下来。确实,三万年前魔族煽动少数仙族叛乱,也正正是眼前这个魔界的魔女,剜了倾瑟的心!而今,她胆敢再一次闯入仙界,却休想再动倾瑟一根头发!   依暮雪淡眼扫过摘云顶一干仙众,明明一身是伤眼神漠然,嘴角轻轻晕开着一抹若有若无却寂寞疼痛的笑,那双通透绯红的眼珠子却令在场的仙族们倒抽一口凉气。   只有寒生,直勾勾地盯着她。   澜邪注意到了寒生的目光,拉紧了他,在他耳边吁道:“这魔女,倒不如三万年前那般嚣张得意了。”   依暮雪眼光一一扫过去,最终在君玖身上流连,自嘴角哼出一声极轻的笑,复又将眼睛转向了高高在上的天帝,幽幽开口道:“天帝,倘若我要大开杀戒了,这一大帮无用的废物还愣杵在这里,岂非碍手碍脚?”   这时总算有武将站了出来,挡在天帝前面,大喝一声:“保护天帝——”   天帝冷袖一挥,撤下仙众,再吩咐武将带领天兵前往南海查看,道:“魔女所言甚是,孤这渺渺仙界,实在不必太多人来对付魔女一个,不然还以为孤是有意以多欺寡。众仙卿全部给孤退下摘云顶,既然魔界至尊肯只身前来,孤也该亲自招待。”   老神仙们噼噼啪啪跪了一群,无非是央天帝先撤离,天帝金体尊贵,丝毫损伤不得。可惜都被天帝执意喝退了去。   在场只剩下大婚的君玖与倾瑟、不肯离去的寒生与澜邪,还有就是天帝。   (二)   君玖走到倾瑟身边,扣着她的手心,与依暮雪清清淡淡道:“魔界与仙界之恩怨,由来已久。魔女依暮雪,有何仇怨,可否待到本君与幽冥司主完婚之后再说。”   依暮雪闻言一愣,倏地弯下了身子,手捂着嘴,血自指缝间淌出,止也止不住。当真伤得不轻!她垂着眼帘,颤动着睫羽,浅浅笑问:“青丘君玖,你想娶的人,当真是你身边的那个幽冥倾瑟吗。”   君玖坚定地紧了紧握着倾瑟的手,道:“当真无疑。”   脸色惨白,更加惨白。她的世界里唯一绽放的,就只有嫣红不止的血!轻轻笑一声,两声,三声……轻轻落落地笑,笑过了之后,依暮雪缓缓抬起头来,红着眼眶,问:“那你爱她什么呢,皮囊么。”   倾瑟得意道:“不光是皮囊,还有里面的魂魄。君玖亲口与本司说的。”   “是这样么。”依暮雪看着君玖。   君玖却道:“与你何干。”   依暮雪艰难地挪动着步子,不再抬着眼帘看他,而是半垂着眸子,一步一步地靠近他,直到走到他与倾瑟的面前才停了下来,周身渐渐散出了魔气,先前身上的伤竟开始缓缓愈合。顿时摘云顶上的气氛凝固了起来。   依暮雪凉凉地勾着嘴角,道:“罢了,我本就晓得会是这么一个结果。”青丘君玖,你到底是在用什么爱呢,眼睛么,因为眼睛可以看到幽冥司主的模样?双手么,因为双手可以触碰到幽冥司主的身体?   转瞬的功夫,依暮雪便退去了先前的沉重,红色的眸子泛着幽冷的光泽,启唇一笑:“既然如此”,她抬起手臂,指着倾瑟,“那我就杀了她。”   说罢忽然一阵风起云涌,依暮雪化掌便朝倾瑟击去!   君玖与天帝同时一惊,朝倾瑟飞奔而去。可只是一绵掌,哪里能够就这般伤到了倾瑟,在依暮雪挨到她的身之前,她便不屑地笑了一声,飞身躲开了去。   哪晓得就在这时,依暮雪那一掌并未收回,转而竟向一心扑在倾瑟身上的君玖袭去。就连天帝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招。   还是说,她这一掌的目的本就是在君玖身上?!   (三)   君玖见状,一把推开倾瑟,转身竟毫不含糊地抬手迎击了上去。   霎时强烈刺目的光亮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而白色的仙光死死地压住了红色的妖光,由此可见君玖对依暮雪真真是毫不留情,一出手便使足了力。   依暮雪及时收手,却还是被君玖的仙光给震出了老远。她抹了抹嘴角的血,艰难地爬了起来,无谓笑道:“十万阴兵守于青丘山外,我都闯进一条道来了。只是路过青丘禁地之时,思量着这三界不该还存在着能够克制青丘君玖的东西,遂也将那片禁地一把火烧了,只留下这么一株,穷奇墨兰。只用来对付你最后一次足够了。”   倾瑟惊愕地侧头看向君玖,发现他果真面色僵直,试着想移动身体可却怎么都动不了!   这回君玖委实是被依暮雪给实实在在地惹怒了,低吼道:“你敢动倾瑟一根头发本君定要你万死不辞!”   “也要看你还有没有那个本事”,依暮雪眯着眼睛睨了君玖一眼,下一刻手里长鞭蜿蜒,飞身便朝倾瑟扬去!   只消紫光一闪,那长鞭并未能如愿招呼在倾瑟的身上。一个君玖被困住,可惜还有一个天帝!天帝周身仙气大振,一字一句冷冰冰道:“那你也看看孤有没有这个本事。”   摘云顶扬起的风,有些凉却也有些狂。依暮雪有些担心,若是自己不好好儿地稳稳站着,只怕要被那风给刮跑了去。   这摘云顶没有瑶池,亦没有清水来养芙蕖。   可是这风里,却带着一股淡淡幽幽的芙蕖花香,从天帝那边吹过来。呼吸之间,依暮雪鼻子也酸了,扬臂猛地一扯将长鞭从天帝的手里扯了出来,喃了一声:“真是一群从不用心的笨蛋。”   淡淡的一句话语,随着风飘远了去。天帝听得不真切,君玖亦同样听得不真切。唯有一人,是清清楚楚地听进去了的。   寒生。   寒生极力瞠着双目,看着依暮雪那抹妖娆至极的身影在眼前跳动。依暮雪与天帝一战,魔气仙气非凡,可惜寒生还是感觉到了依暮雪的力不从心,几度被天帝打伤,可是她都还不罢休,费力地支撑着,一心想往倾瑟攻击去!   倾瑟,自始至终,面皮上都挂着一副喜闻乐见的笑。   (四)   “呐凤夕,三万年,我守着芙蕖花开,到头来你却还是认不得我么。”   依暮雪半跪在地上,血一滴一滴地滴在碧玉台上。天帝的紫光向她劈天盖地而来,只需一招之间她即可毙命。   “司主——?!”寒生失声破口大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依暮雪却浅浅笑着,弯着唇角,看也不看天帝,轻轻说出那一句话。声音纤细得就只有天帝与依暮雪两人能听到。   那一瞬间,天帝神情惊愕,看到依暮雪面上那再熟悉不过的淡定的神色时,立马不由自主地收回了仙力,却险些遭仙力反噬。   他刚想说话,依暮雪眼疾手快突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制止了天帝。自她手腕上生出层层叠叠地魔藤,在天帝四周结下结界。   “倾……”天帝张了张口,情绪竟似十分激动。   “嘘——”依暮雪食指竖于唇边,妖娆一笑,“早知道一句话就能击败天帝,三万年之前这偌大的仙界说不定就是本尊的了。”   君玖愈加奋力地挣扎,企图从那穷奇墨兰的钳制当中解脱出来。   倾瑟见君玖与天帝两人已然无法再替她当着了,但依暮雪方才与天帝的打斗中,受了极重的伤,哪里还是她的对手。她便施施然抬手化出一柄长剑来,笑道:“就你这副模样,还想杀了本司么。本司不消用力,便可了解了你。”   依暮雪眯起眼,手里的长鞭发出滋滋滋的声响,清清淡淡道:“那你试试,看看是你先杀了我,还是我先杀了我自己。”   结果倾瑟毫无悬念地与依暮雪打了起来。倾瑟游刃有余,而依暮雪却从未有过的激烈,仿佛要将她所有的力气都倾注在这一架之上。   一旁的君玖死命地挣扎,眼里的焦灼显而易见。他不能让倾瑟受伤,他不可让她在自己的面前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正是凭着这么一股子信念,他后来才冲破了穷奇墨兰的枷锁。只可惜,却晚了一步。   谁都晓得,幽冥司主本事颇大,对付一个早已伤痕累累的魔界妖女绰绰有余。君玖虽焦躁,但看着依暮雪被倾瑟打得毫无还击之力时,又松了一口气。   而天帝,他却看得眼花缭乱。凭他的能耐,要挣脱一个魔女下的结界亦是轻而易举,可惜他分不清楚,倾瑟与依暮雪,到底谁是谁。   分不清楚,就动弹不得。   这一头,倾瑟一脚踢飞了依暮雪,将她踢落在玉台上,到处皆是斑驳的血迹,在清透的碧玉色的衬托下尤显得狰狞。   依暮雪如死了一般,倒了也就倒了,再也爬不起来。   倾瑟手握长剑,以剑身对准了依暮雪的身体,勾唇魅惑一笑:“游戏结束了。”   寒生瞳孔猛缩,攥紧了澜邪便惊恐道:“救她……快救她!”   澜邪压根没反应过来,就只见寒生倏地甩开了自己,朝地上的魔女飞身扑了过去!澜邪就那般眼睁睁地看着,那锋利干脆的长剑由倾瑟甩袖而出,“咻——”地一声,划破空气,穿透了寒生的身体……   章百十九 许君之诺,睹君相弃(三)   (一)   澜邪压根没反应过来,就只见寒生倏地甩开了自己,朝地上的魔女飞身扑了过去!澜邪就那般眼睁睁地看着,那锋利干脆的长剑由倾瑟甩袖而出,“咻——”地一声,划破空气,穿透了寒生的身体……   忘记了惊叫,忘记了呼喊……那时,澜邪只听见了风的声音,那般聒噪……还有几欲穿破胸膛的心跳声……   明明说好的,他对寒生承诺过的……他不会再让寒生再受一点伤害的……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   倾瑟一步一步闲散地走近,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寒生抱紧了地上的依暮雪,而寒生的后背,利剑插身,血色开始蔓延。   他与依暮雪一样,皆像死了一般,动也没多动一下。   只听倾瑟一字一句冷冰冰道:“大胆寒生,竟敢背叛仙界与魔族为伍。”   半晌寒生才动了动身体,揽着依暮雪的头,温热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滑进了依暮雪的颈窝里,使得依暮雪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寒生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司主…..你是幽冥司主……是下官愚钝……唔……”   “呲——”地一声,那是血肉被分割的声音。   倾瑟站在寒生与依暮雪二人的上方,竟毫不留情地抬手握住了寒生背上的利剑剑柄,随之不急不缓地抽了出来,痛得几乎寒生面色扭曲,血溅了一地!   然而这还不罢休,倾瑟再一次举起了长剑,再度朝寒生刺来!   突然寒生怀里的依暮雪,冰寒至极地吐出一句话:“你敢再动一下他试试看,我定要你百倍偿还!”   倾瑟的动作也仅仅是顿了一顿,哼了一声:“眼下你没资格威胁本司!”说着她还是想要至寒生于死地,手握长剑干净利落地刺下!   真真是千钧一发,倾瑟的剑居然没能刺到寒生的身上,反而深深地没入了边上的碧色玉石上!   倾瑟没工夫怔愣,因为下一刻澜邪就发了疯一样冲了过来,招招狠绝地向倾瑟攻去,边嘶吼道:“我要杀了你——!”   谁都不可以动他的寒生,即使是幽冥司主也不可以!他看见寒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世界就已经轰然坍塌了……   (二)   如此光景,天帝早已经看得明了。   寒生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去替魔女挡下一击。而那魔女,根本就是真正的倾瑟!她才是真正的幽冥司主倾瑟!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倾瑟为何会这般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来不及再想别的,当即天帝震断了依暮雪以魔藤给他结起来的结界,心急如焚地便冲依暮雪——也就是真正的倾瑟——跑过去。   然而,被困的君玖,却如笼中之猛兽,失去了理智,不断地挣扎,视线从不离开也离不开那抹着了大红嫁衣的人影半步。   周遭的一切他都不放在眼里,他太执着也太自负,以为自己看得见的碰得着的就是真实的。他一直只相信自己,不相信真相。   天帝飞到倾瑟身边,两指聚着仙法在寒生的伤处点了几点,继而扒开寒生欲将底下的依暮雪抱起来。   哪想他只是拨了拨寒生的身体,就换来那边正与顶着倾瑟身体的魔女激战的澜邪一声疯狂啸叫:“你不许碰他——!”   “告诉孤,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天帝未理会澜邪,而是有些发颤地伸出手去,然由于慌乱而有些发凉的指尖将将触碰到毫无生息的倾瑟那散乱的长发时,冷不防手背一寒,侧到一边。   那是倾瑟冷冷地干脆地拂开了天帝那只以往一直很温暖的手,手背上一片血渍。她淡淡道:“走开。”   心如被一把锐利的刀子割开了一个洞,生生地疼。   倾瑟躺在地上未动,先探出了手指,哆嗦着去摸寒生的呼吸,吁道:“在一边看着就好,何苦搅进来。你看,蓬莱仙主在为了你拼命呢。”   寒生趴在地上的手指,骨节开始泛白。   倾瑟不用天帝扶,挣扎着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看着澜邪屡战屡败,与天帝安静道:“凤夕,若我不能亲手杀了我自己,便让你代劳。”   “你在胡说什么!你想做什么?!”   倾瑟侧头低低一笑:“事到如今你想阻拦也已经来不及了,我仅存的一魂一魄都已经被你震碎了,还能活多久呢。”   天帝脸色煞白。   (三)   “嘭”地一声巨响,伴随着强烈得使人睁不开眼来的仙光,澜邪的身体被魔女狠狠地震出了摘云顶!   摘云顶外,可是万丈悬空!   不过魔女还没来得及得意,很快澜邪又飞了上来,落在摘云顶的边缘,如一个癫狂了的恶魔一样,双目直勾勾阴冷地盯着魔女,若无其事地抹去自己嘴角的污血。   尽管魔女所用的是倾瑟的身体,本就法力高强,又吸收了不少天帝的力量,可是与澜邪打却还是不能全身而退,身上或多或少有些许的损伤。   电光火石之间,澜邪便又猛然冲了上去,与魔女打得难分难舍。   倾瑟撑着身子,手里的长鞭魔藤有了灵性似拐杖坚挺地支撑着她的重量。天帝心揪在了一处,抬脚就欲上前,想替倾瑟亲自料理了那为非作歹张狂得意的魔女。可惜倾瑟垂着头,长发垂下丝丝凌乱,忽而清幽道:“不用你插手,我亲自来。”   说着她的身体便如着了火一般,开始往外沁出黑气。那是魔气,是倾瑟在魔界任无数魔藤啃噬、杀了无数魔魅所残留下来的魔气,是她一直想要获取的力量。   “啊——”突然她仰头长啸一声,承受着极端的肉体上的痛苦。墨发狂肆,红衣妖娆翻摆。   空气里,传来“啪啪”骨头碎裂清脆的声音!   “不要!”天帝惊恐地失声大叫,迅速欺身过去就抱紧了倾瑟的身体,生怕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只可惜,他抱的却是魔女依暮雪的身体,他能实实在在抱得住她的身体,却抱不住身体里的魂魄。   晶晶闪闪的晶尘,扬了起来。在半空中悬浮纷飞,煞是好看。   那是倾瑟她驱散了早已破碎在身体里的一魂两魄,化作晶尘,变得粉碎。   恰逢此时,澜邪再一次被魔女踢出老远。魔女已然失去了耐性,不愿再受澜邪的纠缠,只最后一招,便想彻底至澜邪于死地。   依暮雪这具残破的躯壳,就只剩下一丝一缕倾瑟不灭不休的意识。她手指动了动,那悬浮在空气里的魂魄晶尘竟乖顺地飞了过去,像一道白雾一样,魔女见状刚想出手阻挡,可那白雾却无处不在无懈可击!愣是生生钻进了倾瑟原本的身体里!   身后是君玖发疯地暴怒:“你们谁敢伤她!我定要你们不得好死!”不晓得究竟是爱得太深,还是太偏执。   谁晓得呢。   (四)   倾瑟手里的魔藤如利剑,随着她踉跄往前一步魔藤便在碧玉石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道:“是,游戏结束了。”   魔女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一样,竟无法动弹!她大惊失色:“你对我做了什么?!”   倾瑟勾着唇,红色的瞳,殷红的嘴角,带着那森森的笑意,边朝魔女走去边道:“没有我的允许就想擅自使用我的身体,我能让你轻易如愿吗。”   澜邪艰难地自地上重新站了起来,如一张拉满的弓周身张势尽显,恨恨地看着魔女。他不管魔女与倾瑟究竟谁是谁,他只晓得,伤害他的小判官的人,他谁也不放过!   寒生安静地躺在地上,如梦初醒,眼睛眯开一条缝。那条缝里,模模糊糊,他看见了澜邪为他奋不顾身弄得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模样。尽管花哨的外袍早已经不知所踪,澜邪里面月白色的衣裳到处是斑驳的血迹,长发扶风而起,那般坚不可摧的神态……在寒生眼里,那就是绝世风华。   寒生动了动手指头,却如何都触碰不到他。他很想,在自己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他。触摸他的脸颊,抚慰他满身的伤痕,看他俊美无边的笑颜……   何时起,动了这样的念头。   “对,就是这样……不是要替你的寒生报仇么……”倾瑟那带着吸引力的话语响起在澜邪的耳边。她终于如愿看见了魔女面上的惧色,因为澜邪正不顾一切地想要杀了她!   杀了她,同时也是杀了自己。   几乎同时,天帝亦跟着冲了出去。可惜倾瑟早就有预料,就在他错过自己的身体时,冷不防伸手拉住了天帝的手臂。   天帝焦急道:“倾瑟你干什么?!那可是你的身体!你疯了吗?!”   “呵”,倾瑟哼出一声薄凉的笑,“你们不就是喜欢那副身体么,可惜那身体是我的。而今我不想要了,还不能毁了么。”   最终,不仅是澜邪箭步冲去给了魔女致命的一击,倾瑟也拼劲最后仅存的一口精气与力气无可阻挡地冲了上去,以手中的藤鞭,稳稳当当地自那身体的心口处穿了过去……   倾瑟贴在魔女的耳边,手里却还是不断用力拉扯着藤鞭想让魔女感受到她曾感受过的痛楚,轻飘飘道:“这个游戏的结局,你可满意了?”   “唔……”魔女口吐鲜血,不可置信地看着倾瑟。   “咻——”那是冷箭刺破冰冷的空气的声音。   倾瑟嘴角漫出了新鲜的血液,缓缓垂下头,弯起一抹最轻柔却最疼痛的笑。   淡笑。   却也是灿然的笑。   还记得那时,初初誓言,坚定不移。她便只会对一人那样笑。   身体一僵,一支紫色的箭赫然从背后刺入。倾瑟垂眼看着胸前的箭尖儿上,一滴一滴滴着早已经死气沉沉的血。   却不如想象的那般痛。除了觉得身体有点儿凉。   一滴泪,终是“滴答”一声,滴在了箭尖儿上,混着血液一起风干。   倾瑟手松了藤鞭,喘息着转过身去,看见身后君玖那大红的衣裳那么鲜艳夺目,他神色冰冷,手里握着一把紫玉檀弓。   一个重心不稳,倾瑟跌跪在了冰凉的碧玉台上。手指摩挲着清透无暇的碧玉,一声声哀凉至极的浅笑蔓延开来。她道:“原来,与你成婚竟是在这么美丽的地方。你说,不管我是仙是人还是魔,都只爱我一个的么,到头来莫不是只与我开了一个玩笑?”   “倾……倾瑟……你杀了倾瑟……”   “我是杀了她,怎么,觉得心痛么……”倾瑟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依然带着笑的颤音,“有本事你去找她呀……不过你再也找不到了……青丘君玖,杀了我你很开心对不对……你哪里是爱我,你爱的只是你那双眼睛所能看得见的东西……你没有良心……”   “倾瑟……”   最后一声似真似幻的呢喃,她早已经分不清叫的是自己还是自己那具身体。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都已经听得有些乏了。   到此为止,全文的正文内容差不多就结束了罢,后面还有一些最终的结局。。唔有关小瑟瑟的死活、归属......大家希望她最后能活过来吗,和谁在一起呢?加群罢,还有关于各种各样的福利哟~群号简介上有~   章百二十 小姐要包夜(人间篇)   倾瑟的三魂七魄,碎了一魂一魄,其余的散落各地。   咳,于是有了人间篇。   (一)   “小姐您不能出府!老爷吩咐了一会儿您要去云阁见凤家公子的!”丫鬟一副忠心耿耿模样,抬首挺胸地死死护着门口,不让小姐出去。   慕小姐换了一身碧色锦袍,手里懒洋洋地拿着折扇,一边对着镜子一边抬手摘去耳坠,若无其事道:“我有说过要去云阁见凤家人吗。”   丫鬟一脸焦急:“可老爷吩咐了!凤家公子有钱人又俊,能看上小姐是……”一时口快,丫鬟自觉说错了话,憋红了脸咬着嘴唇,模样委实有几分可怜。   “怎么不说下去”,慕小姐习着丫鬟的腔调,不急不缓道,“凤家公子有钱人又俊,能看上小姐是小姐的福气。是这样么?”   见丫鬟没话说了,慕小姐便又道:“你那么喜欢你为何不去。”   丫鬟跺脚:“小姐~~~总之,有奴婢在小姐休想走出这扇门!”   慕小姐几步走到丫鬟面前,睨着她:“不让今晚就没饭吃,最喜欢的咸鸭蛋也没有。”   “呜——”丫鬟愁苦幽怨地望着自家小姐大摇大摆地出门去。三月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阳光柔顺地铺下来,将小姐衬托得清俊纤长。   小姐身体一顿,稍稍侧了侧身,眯起黑白分明的眼:“花魁比赛要开始了。”丫鬟会意,立马不得已三步并做两步跟上。   这慕小姐,便是城里一家不算最有钱但也丝毫不寒酸的商贾家的大小姐,名慕文锦。她什么都好,人也长得漂亮,可惜就是性子太清淡了些。那些城里仰慕她的青年才俊,起初几近要踏破慕家的门槛想上门提亲,皆被她冷冷淡淡地拒之门外。   渐渐,倾慕者也就少了。可算急坏了慕家老爷。   皇天不负有心人,近来,慕文锦的爹总算为慕文锦寻得一门相当得彩的亲事,那便是城里鼎鼎有名的凤家的公子。   可莫要小瞧这凤家,凤家可是城里最有钱的主儿,就连县令老爷也不得不看在凤家家大业大的份儿上略施三分礼让。   然而,令慕文锦不爽的是,她没看上什么凤家的公子,慕家老爹却急不可耐地贴上老脸去,颇有一些向凤家求亲的意味。   这也委实怪不得慕家老爹,怪只怪慕文锦谁都看不上且年纪也不小了,拖不起;还有就是凤家太有钱,老爹见财舍女。   慕老爹几番与凤家拉拢下来,凤家公子不是个难接近的人,况且慕文锦在城里也算小有名气,当年他也略有耳闻,遂勉勉强强同意约慕文锦在云阁会一会面。   据说,凤家公子凤紫陌,是个温柔又俊美的男人,不晓得城里有多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怪也正是怪他这一点,处处留情,以至于至今没个正经良人。   此次云阁一约,慕文锦压根没当凤紫陌是一盘菜。然而,同样,凤紫陌也没大在意这个什么约会。   (二)   话说东城花街那边,今日尤为热闹。   因为东城今日选花魁。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往台上一站,如何都能多抓几分公子大爷的眼球。   于是慕文锦也领着丫鬟去瞧热闹了。   结果可想而知,并入花魁前三甲的姑娘今夜可都是要侍客的。当然所侍的客人是出价最高的那位。   最后,一位身着红衣轻纱会跳妖娆媚舞的姑娘得了第一。想来男人们大多都喜欢她那种最会撩拨人心弦与欲望的姑娘。随后一位会跳异族舞的姑娘得了第二,而那得第三名的是个素淡的姑娘,就只会拨琴。   恰恰一干凡夫俗子赏不来她的琴声,时而聒噪时而冷清,觉得寡味至极。可偏偏慕文锦却看上了,以为那姑娘琴声甚为曼妙。   在丫鬟惊恐不能自持的神情下,慕文锦居然要出价包下那姑娘!   入夜时分,丫鬟随着慕文锦站在一处热闹非凡的青楼门前,万分可怜道:“公、公子……老爷会乱棍打死我的……云阁,凤家公子还在云阁等您……您应该现在过去瞧瞧……”   慕文锦抬脚踏入了青楼的门槛:“云阁就不去了,今夜我便在这边。”   老妈妈见慕文锦进来了,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耸着胸脯贴过来,热情道:“哎呀这位就是方才出价点我们清云的公子,您总算是来了。”   丫鬟不情不愿地跟进去,递了一张票子:“这里一百两,你点好。”   老妈妈见了一百两银票,虽是两眼放光,但也未立马收下,而是搓了搓手道:“公子啊不是妈妈势利,你一百两买下了我们清云,妈妈我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可是……”老妈妈伸手指着一角落里一位客人,“那位公子长期来我们这里听清云的琴,这回他出价百二十两。”   慕文锦顺势看过去,确实见角落处一张桌前坐着一名男子,身着白衣,执壶添茶。既没有兄弟朋友的陪伴,亦没叫哪个姑娘服侍,独自一人清清淡淡,显得与周遭的嘈杂和嬉笑格格不入。   慕文锦便问老妈妈:“他有在下午花魁竞选时出价吗?为何我不知道。”   老妈妈颇有些为难:“这个倒没有……不过后来……”   慕文锦懒得听老妈妈继续说下去,负手径直绕过她,淡淡道:“既然是没有,那自然算不得数。”   (三)   哪想慕文锦只走了一半楼梯,下面冷不防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话语:“这青楼的规矩,向来是只认钱不管其他,公子是头一回来这里吗?”   慕文锦蹙着眉头回过身去,却见那白衣男人不晓得何时已然身长玉立地站在了楼下,神情淡淡,正眯着细长的琥珀色眼睛看她。   倾瑟开口便道:“一百五十两。”   白衣男人眼睛在慕文锦的耳垂处和胸前流连了几许,继而面皮上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道:“这位公子为何要执着于清云不可,我时常来此地听清云的曲子,就不肯施我一个薄面吗?”   慕文锦最不喜自以为清高有才情的男人,清高有才情的男人亦不会随随便便还时常来这种地方听曲。想来那云阁的曲艺师傅都不晓得要比这个清云技艺强多少,清云不过是琴音稍许有点与众不同罢了,若要当真想听曲去云阁不是正好么?   慕文锦居高临下睨着男人,道:“你为何又非要执着于清云不可。”   “因为喜欢。”   慕文锦若无其事地捋了捋发:“正正巧,我也喜欢得紧。”   恰逢此时,一袭华丽的紫衣长袍毫无预备地闯进了慕文锦的眼界里。穿那般扎眼的衣裳的人也必然是扎眼的,他一路骚摆走到老妈妈跟儿前,露齿灿然一笑:“妈妈,清云呢眼下可有客?”   老妈妈那堆了一重又一重脂粉的面皮抖了两抖,看看那边的慕文锦和白衣男人,复又看看这头的紫衣贵公子,咧出一个万分欠扁的笑来:“恐怕我们清云暂时是没空了。”   紫衣公子眉头一紧,露出一个十分惋惜的神情来:“今下午的花魁比赛,本公子恰巧去赴了个无聊的约会,还被放了水。眼下脚不停歇地赶过来找清云,莫不是已经被哪个买了初夜……”   老妈妈眼色一亮,忙道:“没有没有,公子来得甚巧,还赶得上清云的初夜。”她手往慕文锦和白衣男人那边一指,“那位白衣服的公子出一百二十两买下清云,碧衣公子出一百五十两,啊呀我们清云能遇上这么些个俊公子真真是她修来的福气!”   紫衣公子眯着凤眼看过来,不想在看见慕文锦之后稍稍愣了一愣,随即荡出风度翩翩的笑:“两百两。”   (四)   凡是个男人,皆会有怜香惜玉之心。可惜,慕文锦她不是个男人,她只是个闲来无趣想再听听下午那花魁第三名的清云姑娘的琴音。   于是,当那凤家公子出口成金欲挥霍两百两在姑娘身上,还拿一种得意又随意的目光看着慕文锦,问:“这位,还要往上添价吗?”   慕文锦垂眼淡淡思量了一下,弯起唇角:“三百两。”   紫衣公子闲适而从容:“五百两。”充分体现出了一个纨绔败家子的财大气粗。   连一旁未开口搭腔的白衣男人也不禁挑起了眉头。   其实这小城也就这么小点,东城过了就西城,抬头不见扭头见。若要说什么无名之辈,鲜有人认识那是情有可原,可若是城里最有钱的凤家那风流公子没人认得,那才叫稀奇。   莫说慕文锦认得,白衣男人也认得。   这不是凤紫陌又是哪个。   凤紫陌凤目闪闪:“这位,还要添么?”   慕文锦眯着眼看了看四周一片旖旎的光景,眼底里的笑意难以掩藏,似笑非笑道:“不添了。”她对着老妈妈婉转道,“五百两,将清云姑娘卖给这位公子罢。”   白衣男人看着一脸霎时菜色的凤紫陌,亦晕了晕唇角:“这就放弃了?”   慕文锦掸了掸袖摆:“我明日再来。”   白衣男人道:“明日恐怕不行,明日该我来。”   慕文锦诧异地侧头:“隔夜菜你也喜好?”   白衣男人面皮僵住了。   凤紫陌立马哼唧了一声:“休想,明日本公子还会再来!”   慕文锦云淡风轻:“不妨,既然如此那我后日来也可。”   “后日也是本公子的!”   “那大后日呢?”   “大后日亦是如此!”   慕文锦捏着额角:“凤家公子莫不是想包月罢?”   “那又如何?”凤紫陌眸子一转,“倒是你,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慕文锦哼了一声,落落大方地错开凤紫陌离去,道:“那凤公子要好好儿地享受才是。”   白衣男人不与凤紫陌抢,竟也尾随着慕文锦一道离开。凤紫陌转身看着二人的背影,忽而又觉得有些无趣了起来。再无心情听什么曲。   章百二十一 两家下聘求亲(人间篇)   (一)   “这位公子请留步。”   慕文锦领着丫鬟走在寂静的青石路上,身后冷不防传来一道声音。慕文锦不动声色,倒是丫鬟被吓坏了,以为慕文锦被那个流氓痞子给缠上了,连头也不敢回,揪着慕文锦的衣袖不断扯,丧着小脸嘀咕:“小姐小姐我们快走罢~~不要理他!”   慕文锦本也是不打算理会的,遂没停下脚步。   哪想后面的人紧接着又不咸不淡地道了句:“清云的曲子有那么好听么,竟也值得你夜里去那种地方。”   慕文锦住了脚步,回身看去。皎白的月色下,白衣倾城,正正是方才青楼里遇见的那个白衣男人,半眯着细长的双目。双目里,烨烨流光,流淌闪烁。   慕文锦反问:“县令大人不同样喜欢得紧?”   白衣男人愣了愣,低着眼帘轻轻笑了笑,道:“锦瑟,许久不见。”这里的锦瑟,无一例外是慕文锦的闺名。   慕文锦亦跟着笑了笑,只是那笑是冷笑:“没有牵念,无须度日如年。三年,不过转瞬即过,不算许久。”   白衣男人不置可否地扬眉:“性子倒变了许多。”   “与你何干。”慕文锦毫不客气地甩给白衣男人一个干脆的背影。   怎想,后脚白衣男人却跟了上来。丫鬟虽不怎么识得这个长得俊美好看的男人,也进府不足三年不晓得他与自家小姐有什么故事,见他一直对慕文锦纠缠不休的模样,遂鼓着腮帮子呲了一句:“你跟我我们小姐干什么!”   白衣男人清清淡淡道:“自然是送你们小姐回家。”   见慕文锦没再说什么,丫鬟也就不吭声了。任白衣男人走在后面,丫鬟时不时似防备又似欣赏地扭头看一看。   到了慕府后,慕府灯火通明,上下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见小姐回来了,府门大开就差跪地迎接了。慕文锦句话不说,拂袖走了进去。   只是将将走到大门口时,身体顿住了。   白衣男人在身后道:“说好让你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会回来。而今,我不是回来了么。”   半晌,慕文锦方才捏了捏鼻梁,侧了侧身,睨着白衣男人:“我有答应过这事么?”   “为何不答应。”   “我为何又要答应”,慕文锦冷笑连连,“柳墨,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就凭一句空口誓言,人就已经不在,你有什么资格要我等你三年。”   一场风花雪月,各自散去,归去。   合上厚重的慕府大门时,门缝将慕文锦描得越来越瘦。慕文锦安然道:“一声不响地就走了,只留下一封信。谁要看你的信,其实我一点都不稀罕你回来当这个县令。你一直不回来岂不更好?”   (二)   最终,门无情地将二人隔开。   慕文锦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即使是不抬眼皮她也知道,门外的县令大人柳墨是什么样的神情。无非就是沉默清淡。   他本就是个沉默清淡的人。清淡得几近薄情。   这座城里是何时换了县令来着,慕文锦一路往里走心思淡淡流转。听她爹提起过,到底是三个月前还是五个月前,她记不清了。   走到厅前,果真慕老爹雄赳赳地站在回廊里,一脸愠色地看着慕文锦,道:“这么晚还穿成这般,像个什么样子!”   慕文锦转了一圈:“不是很俊吗?”   慕老爹气得重心不稳。   为了安抚慕老爹,慕文锦微微一笑,道:“父亲,柳墨还在门外。”   一听到这个名字,慕老爹浑身就一震,提起步子就匆匆往外面去,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怎么也是县令大人,不得怠慢!”   “父亲。”慕文锦叫住了他。   慕老爹稍稍停顿了下,只听慕文锦又道:“这会儿估计人已经走了。”   慕老爹开始跳脚:“你怎么不早说!”   “噢今日我没去云阁与那凤家公子会面。”慕文锦若无其事地与她父亲禀报。   “那你这大半天去哪里了?”慕老爹眼睛瞪得忒大。   “去看花魁比赛了。”慕文锦老实道。   “……你这个败家女!”奈何慕文锦性子安沉油盐不进,慕老爹这个当爹的有时又很无奈。但无奈归无奈,相较起来总是心疼多一些。   那个一声不吭往京科考的柳墨,着实也是令人气愤。   只是慕文锦转身回房之际,又道了一句:“若是凤家还有意这门亲事,父亲便替我应下罢。”   不晓得为何突然想应下,反正先前是没打算考虑这门婚事的。大抵是在见了柳墨之后,慕文锦觉得自己已经很乏了;亦或是不想柳墨揭穿她,其实她一直在倔着性子等待。   等待着柳墨回头了,她再高傲地转身离去。   丫鬟被慕老爹一声令下,在院子里罚站。   慕文锦回房时,眼侧瞥见丫鬟一脸幽怨的模样,总算笑了笑,道:“我想吃咸鸭蛋了。”   丫鬟顿时两眼冒光。   慕老爹忙摆手:“去去去,去厨房给小姐拿咸鸭蛋去!”   (三)   这没过几天,慕府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这原本是件喜事,令慕老爹眉飞色舞笑逐颜开的喜事。引文因为凤家公子凤紫陌不晓得是何缘由爽快地答应了与慕家的婚事,而且似生怕慢了一步便会被抢婚一般,急急忙忙将聘礼下了。   慕老爹看着抬聘礼的队伍从门口一直排到了巷子尽头,心花就刷刷刷地怒放。与城里最有钱的凤家谈生意就是大快人心,出手大笔不说还干净利落不兴讲价还价。   咳,当然自家女儿与凤家公子的婚事,是一件十分慎重的事情,不可说是谈生意。   只是没想到,这日慕老爹正心情洋溢地从这头门口到那头巷尾,不厌其烦地清点着聘礼,这时竟又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马。   若只是看那队人马手里抬的东西,慕老爹兴许还兴冲冲地以为凤家的聘礼太多一次性抬不过来,于是分了两次抬。   可是在看到那队人马的着装之后,慕老爹不淡定了。   那可个个都整整齐齐穿着衙门里的官差服!   领头的看见了慕老爹之后,扬了扬胳膊示意后面的人快快跟上。他几步走到慕老爹面前,中规中矩地作了一个揖,笑道:“见过慕老爷。”   慕老爹努力稳住心神:“你这是……”   领头地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红的柬子,递与慕老爹,和气笑道:“在下乃府门师爷,这里是礼单,请慕老爷过目点一下。”   “什么礼单?”慕老爷狐疑地打开来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红纸,再看了看抬着的东西,突如其来一顿悟,深感不妙,装傻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师爷理所当然微微一笑:“这是我们大人下的聘礼,要迎娶慕小姐。”   尽管有那么一个心理准备,可听这衙门里来的师爷亲口一说,慕老爹当场还是有一种如遭雷击的感觉。   想不到平时自家女儿这个瞧不上那个不愿嫁的,他这个当爹当得甚是心急。好不容易寻上一门相当不错的亲事罢,这还一下来了俩!   且俩都相当不错!   但相较起来,慕老爹私以为,女儿可能会不大喜欢县衙这边的这门亲事。毕竟女儿与那县令大人有那么一段风雅美丽的过往,男才女貌实为般配。那个时候,他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亦是欣赏那年轻人得紧。只可惜,是县令为了功名先放弃了自家女儿。   好马不吃回头草。且莫说女儿慕文锦性子冷倔,就连他这个当爹的也不会乐意。   (四)   遂慕老爹当即故作惊诧道:“你说的可是县令大人?要娶小女?!”   师爷十分有涵养,自然而然地以为慕老爹太兴奋太激动,便点头道:“正是。大人吩咐,让慕老爷暂且收下聘礼,大人今日公事繁忙改日再来拜访,与老爷一同商定婚期。”   这当官的果然连心性都高人一截。慕老爷心想,他嫁女儿又没邀请那县令大人来娶,凭什么只一句话便将聘礼抬来,还说是要定婚期,真真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这不是强娶么?!   当即慕老爹就不乐意了,但为免太过于得罪官家,遂面露惋惜之色,拍了一把大腿,唏嘘道:“啊呀竟原来大人还有这般心思,干啥不早点与小的说呢!害得小的眼下都已经收了凤家的聘礼了。这聘礼岂有收两家之理呀,小的就只一个闺女,嫁两家怕是要不得。诶要不得要不得!”   “不打紧”,师爷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径直道,“只要还没真正拜堂成亲,一切都做不得数。慕老爷将凤家送来的聘礼再退回去便是,就只收我们大人一家的。”   哪想,慕老爷还想再说什么,可惜还没来得急开腔,就有人先插了嘴了。这插嘴的无疑是凤家的官家。   凤家的官家一向能干,且不怎么惧这衙门里来的气焰嚣张的师爷,走到这边来,一本正经道:“我们家少爷先要娶慕小姐,凡是要有个先来后到,就算是县令大人也不得例外。师爷你说是不是?”   章百二十二 两男争一女(人间篇)   (一)   凤家的官家一向能干,且不怎么惧这衙门里来的气焰嚣张的师爷,走到这边来,一本正经道:“我们家少爷先要娶慕小姐,凡是要有个先来后到,就算是县令大人也不得例外。师爷你说是不是?”   师爷无谓地笑了笑,两撇胡子亦跟着上扬,睨着凤家的管家道:“莫不是你凤家还想与县令大人抢妻?这城里的大家姑娘多了是,凤家完全不必将眼光只放在这一处,大可选其他的姑娘。”   管家毫不示弱:“既然如此,那为何县令大人偏偏又要来这里提亲?”   “我们大人看上了谁想娶谁,何时轮到你来过问。”   “那有本事县令大人也莫要夺人所爱强人所难。我们公子已经下了聘礼了,这门亲事便是定下了。”   ……   你一言我一语,终于师爷矜持不再:“你好大的胆子,凤家好大的胆子,竟胆敢与大人作对抢大人未过门的妻!”   “你不要血口喷人,到底是谁抢谁的?!”   自始至终,慕老爹一句话都插不上。见他二人喋喋不休似没个头,慕老爹索性叹了口气拢了拢袖子踱进了慕府大门,并吩咐小厮关了大门。还道,让他们商量好谁的聘礼留下谁的聘礼抬回去再来找他细说这门亲事。   况且这一切都还没有定论。得女儿慕文锦亲自点头才是。   结果,师爷与管家一番“商议”之后,两家的聘礼都留了下来。   无奈,慕老爹总得先问问慕文锦的意思,遂将县太爷送来聘礼要提亲娶慕文锦一事告诉了她,若是她回心转意便退去凤家的聘礼。   在慕老爹的意料之中,慕文锦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便淡淡然道:“爹,将县令大人送来的礼都还回去罢,就说我们慕家攀不起权贵。”彼时她正在眯着眼睛赏一幅画,兴致浓处时便捻起墨笔往那画上添了几笔。   可惜却不伦不类。   她并非大家闺秀,擅长琴棋书画。她一向只会赏,不会玩弄。   只听慕文锦吩咐丫鬟到:“改日随我去集市多买一些字画回来。”丫鬟很明事理地将书桌以及被慕文锦画坏的那幅画收拾了去。   慕老爹摇头叹息,给女儿选夫婿就好似给自己选老婆一般,女儿漠不关心,他倒在一边急得团团转。   他记得以前,慕文锦不是这个性子。   起码与柳墨在一起的那阵子,就笑得更多一些。   (二)   第二日,慕老爹还没来得及将县令大人的聘礼给退回去,正主儿了来了。   来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柳墨和凤紫陌,两人似约好了一般,齐齐出现在慕文锦的面前。   凤紫陌闲散地坐在慕府的大厅,手里端着碧茶,揭盖吹了吹茶气,优雅地戳了两口,凤目微挑看了对面同样坐着的柳墨一眼,一脸春风荡漾地笑道:“上回云阁文锦你没去真真是可惜了,云阁的菜肴可口不说,琴音亦是娴雅。”   慕文锦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这么说凤公子是去了云阁了?”若要真是去了云阁了,她又怎会在青楼遇见这凤紫陌。   凤紫陌从容得很:“我的意思是,下次我带你去云阁吃东西听琴音。”   这个时候,一身白衣的柳墨扬了扬眉,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听琴音?不是那清云姑娘的琴音最为悦耳么,凤公子还包了月。”   凤紫陌面不改色:“县令大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柳墨闻言抬头,眯起了眼:“本府来与锦瑟定婚期,请问你来此地干什么。”   凤紫陌露牙璀璨一笑:“我亦是来与文锦商定婚期。”   “锦瑟又没答应嫁给你,跟你定什么婚期。”柳墨问。   凤紫陌反问:“那文锦答应嫁给大人你了么?”   “本府与锦瑟三年前就已经——”   今日这两只货不约而同地来了慕府,慕文锦本来就不甚待见,而今只觉头昏脑涨。尤其在听到柳墨说什么三年前,她哪里还记得什么三年前。遂不待柳墨说完,她便冷声打断了他:“三年前我不曾与你相识。”   柳墨实实在在地怔住了。   后来凤紫陌兴致满满还想再与慕文锦侃个天南地北。柳墨沉默了正正好,省得他来打扰自己。   不想慕文锦脾性斗转,几句话说不到一处,招来小厮便毫不客气地吩咐了下去:“送客。”   于是这婚期没定下,慕文锦也没说要不要嫁,要嫁哪一个。   出慕府时,凤紫陌洋洋洒洒地打开折扇,哼唧了一声:“奈何县令大人如此扫兴。”   柳墨顿时戾气袭身:“你再敢废话一句,本府就端了你凤家!”害得凤紫陌及时以折扇遮住了嘴。   (三)   今日天气晴好拂风生香。慕文锦早就与丫鬟说好了,想去寻一些顺胃口的字画。遂不管慕老爹对她的婚事如何心急如焚,她便领着丫鬟上街了。   真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但这成亲一事急也是急不来的。   慕老爹问了宝贝女儿:锦瑟啊来来来,你与爹好好说说,那凤家公子和县令大人,你想嫁哪一个呀?   慕文锦淡然吁了一口气,应道:“真要说,一个都不想嫁。若要是相较起来,还是凤紫陌罢。随便点。   就是这“随便点”三个字,实实在在地戳准了慕老爹的心窝子。女儿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如此漠不关心,怎能不令他心焦。   不过,他更心焦的还在后头。   慕文锦说是要嫁凤紫陌罢,慕老爷更加愁。因为县令大人不准慕文锦嫁。今天说是隔壁的阿猫阿狗死了不宜婚嫁,明天又说是哪家孝子在守孝沾不得喜气。   反正县令大人总是能理直气壮地寻个借口,没事就过来慕府转一转,板着一副正经面孔专干非正经的事。   前院有了县令大人在,慕文锦自然而然选择了后门进出。   丫鬟紧随着慕文锦走在街上,两人又是从后门出来的,便在慕文锦耳边嘀咕了一句:“小姐就那么不愿意见那县令大人么?为何要嫁凤公子呢,与凤公子比起来,县令大人其实也不差。”   慕文锦冷不防住了脚步,丫鬟还不察觉,兀自往前多走了两步,见慕文锦没走了,方才回过头去看着慕文锦,一脸天真无辜地问:“小姐你不是要买字画吗怎么不走了呀?”   慕文锦见丫鬟如此愣头无知的模样,只捏了捏鼻梁,继续走,边道:“走路便走路罢,莫要七嘴八舌的。”   丫鬟吐吐舌头,不再多语。   后慕文锦和丫鬟绕了几条街,绕进了一条专卖古董字画的街上。不想这条老古董街几年如一日地不变,而今却又新开了一家店。   好巧不巧,恰恰是一家卖字画的。   慕文锦不由自主地在门口停留了一下,丫鬟便作势问:“小姐要不要进去看一下?”   (四)   进了书画店,并没有令慕文锦觉得有一种古香古色之感。店里十分干净素淡,安放书画的书架桌台亦一尘不染。   着湖蓝色衣裳的店家正背对着慕文锦,捞着衣袖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许多书画。他的背影很颀长,一如一般的书生公子,浑身带着股墨香气,却并非十分出挑。   店家闻着响声扭过头来,在看见了慕文锦之后露出斯文却明媚的笑:“小姐要买字画么?”   慕文锦眼睛自桌台书架上一一扫过,淡淡道:“这些并非古玩真迹。”不过写的画的却委实不错。   店家便问道:“姑娘想寻古玩真迹?”   慕文锦兀自赏看着没答话,丫鬟便很是有模有样地出声道:“我们小姐想挑那种专供涂画的字画,你这里有没有?”   “专供涂画的字画?”店家拢起眉头表示不解。   丫鬟呲了一声,解释道:“就是那种不是出自大家手笔,但字画很漂亮且又不是十分贵重的那种。”   “有。”店家如是答道。   慕文锦这才总算掀起眼皮看了店家一眼。那一脸的春风温然,如三月花开,十分顺眼。慕文锦问:“在哪儿。”   店家道了一句“小姐请稍等”,随后转身去拿来了纸墨笔砚,将白生生的宣纸铺在桌面上,竟提起墨笔便轻轻淡淡地勾画了起来。   他画的是一盏落花嫣然的光景。画里如淡风拂过,一朵朵妖娆荼蘼的花层层叠叠绽放开来,大红色的花瓣轻轻落落扬了一地。   极美。   慕文锦看了半晌,方才抬头问:“画的什么花?”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花。   店家笑了笑,道:“不晓得,有感而画胡乱想的。”   最终慕文锦将那幅画抱了回去。确实不贵,但她不一定舍得拿来随便将它涂花。踏出书画店门口时,店家在身后暖洋洋地道了一句:“若还想要可以随便涂画的字画,下次来我算你便宜一点。”   慕文锦没说好,但也没说不好。   后来,那店家卖给慕文锦的字画一律都卖得很便宜。远远不抵他才华所值的价。   然那是许多年之后,慕文锦才晓得,她所收集的店家所画的字画,每一幅都是真迹,绝版真迹。   堂堂幼帝的太傅,无意间游历跑到了一座宁静小城,替一家书画店老板卖了许多幅亲笔字画,还不知是为哪般。若要是让世人晓得这各中缘由,怕是会话料一阵。   【人间篇】到此结束。没有结局不问原委。若真要问,最后慕文锦嫁给谁了,她的良人始终只有一个。   章百二十三 澜邪与寒生(一)   (一)   这三百年间,蓬莱仙主澜邪的变化极大。沉默寡言,阴郁偏执。   他再不会对谁微微挑唇,倾城一笑。   他时常喜欢呆在蓬莱诸岛中一座素净的孤岛上,孤岛没有白花没有暖香,有的只有葱郁的草叶和树竹。   澜邪曾说,这样幽寂的光景很是适合他——屋里一直安然睡着的寒生,他的小判官。   他的小判官,这一睡睡了三百年,不曾醒过。但澜邪早已心满意足,起码寒生没有死去。他没有眼睁睁看着寒生死去,这就已然是万幸。尽管,寒生不会立马醒来对他嗔怒。   有那么一天,也或许没有那么一天。   清晨,澜邪抱着一盏小小的墨竹,推开屋门,轻轻地走了进来。外面日光很温和,顺着澜邪那月白的衣角滑进些许,风夹杂着一股清幽的味道。   他将墨竹放在唯一还是空着的桌几上,启开了一扇窗。摇曳的光洒在尖细的叶尖儿上,甚是好看。   屋里,到处都是澜邪放进来的盆栽草叶。尽是他亲自种出来的。   澜邪安静着神色兀自凝视了那闪着柔光的竹叶尖儿半晌,方才转头回来走到床榻这边来。稍微弯了弯腰,墨长的发丝自肩头倾泻,澜邪伸出手,指背往床榻上睡着的人脸上轻轻滑过,轻柔而细致,指尖在那下巴处打了一个圈儿方才缩了回来。   “一盏仙草仙叶都比你好养活多了。”澜邪飘忽着声音,眼底里的微光却忽明忽暗,“等你醒过来,好生瞧一瞧我种的这些新鲜草叶,总能挑得起你喜欢的。”   榻上的人没有应他。   他便提过一张座椅,坐了下来,撑着下颚失神地望着寒生,自顾自地说着闲话。皆是一些无关紧要且又琐碎的闲话。   闲话过后,整个屋子里连一丝空空的回音都不留下,澜邪便又觉得很寂寞。寂寞之余,他低声哑着道:“寒生,你说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呢。打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了。我都这般喜欢你了,你都还不舍得回应我一下么?”   寒生面色白皙透明。面上无一丝表情。   “哦对了,你喜欢的是你那幽冥司主,该是喜欢了许久许久。竟舍得丢了自己的命。委实让人嫉妒得很。不过你那幽冥司主也是如你现在这般一直睡着。”   “不过,你若是喜欢,等你醒来了,我便放你去见幽冥司主,好不好。”   “舍不得你一直睡着。我舍不得。”   (二)   天庭有一位犀灵神君,喜好养仙兽。此神爱兽成痴,在仙界那是出了名的。   平日里没有哪个仙家有胆量敢独自踏入那犀灵神君的府邸,因为犀灵神君养的仙兽千奇百怪各种各样,他们就怕自己贸贸然进去了,突然从哪个角落窜出一个千奇百怪莫名其妙的东西来将自个一吓,吓丢了魂儿。   饶是心里承受能力再强悍的仙家,进了犀灵神君的府邸,见了一府的满满的仙兽,也不晓得能经得住几回吓。   还真莫说,犀灵神君不大看中这些,没有仙家往来正正好,省得打搅他与仙兽们培养感情。但犀灵神君却是一个晓知恩图报的神仙无疑。   他想感谢的恰恰是蓬莱仙岛的澜邪。   都说三界数蓬莱的桃花开得最为艳丽好看,若要是有幸得以请几株桃花回去养着,命里便会真养出几多桃花来。   犀灵神君正是如此。   前不久,犀灵神君去蓬莱了,厚着脸皮问澜邪要桃花。若要是换做以往,澜邪定会殷勤接待且要将他蓬莱的百花卖弄一番,而今他却没太有闲工夫来招待。听闻犀灵神君想要桃花,澜邪也没问缘由,便让仙婢引着犀灵神君去百花岛折桃花了。   犀灵神君欢欢喜喜地捧着桃花回天庭去了,心里不断欣喜渴望着自己能遇上三界最温柔最美好最体贴最漂亮的……仙兽。然后与仙兽好好谈场爱恋。   犀灵神君没有想到,好运竟来得如此之快,快得他毫无准备欣喜若狂。   一次,五岳东华帝君的座下仙兽出问题了,据说是不吃不喝不晓得是个什么毛病,遂特意让犀灵神君去五岳看一看。犀灵神君心想,东华帝君的仙兽定是和哪家仙兽坠入情网了以至于相思成疾。亦或是春日未去春·情不歇,导致终日神采乏乏。   由于东华帝君的仙兽是一尾青龙,经过一番思量犀灵神君抱了一尾白龙前去。   青白交接,好解渴。   果真此法甚为奏效,东华帝君的青龙一见到犀灵神君的白龙,立马就不神采乏乏了,变得精神抖擞了起来。   东华帝君大喜,为了让自己的仙兽过得有滋有味,遂与犀灵神君商议将他带来的那尾白龙留下。自然,这不是白留下的,作为交换东华帝君让犀灵神君在他五岳山随便抓一只神兽回去当仙兽养。   五岳神杰地灵,神兽肯定不比其他地方差。遂犀灵神君毫不犹豫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怎料那回去五岳运气委实好,灵犀仙君在五岳竟邂逅了一只顶美顶美的梅花鹿。他对那梅花鹿可谓是一见钟情,当下便牵着回去了。   很快,犀灵神君就开始了他与那母梅花鹿如火如荼的恋爱之旅了。   只可是,犀灵神君过得逍遥自在神魂颠倒,不久之后,东华帝君气冲冲地跑来天庭找他,质问他为何要给他的仙兽抱一尾公的白龙去。   犀灵神君一边给梅花鹿擦角一边理所当然道:“母龙当然要配公龙啊,帝君以为还是该母龙配母龙合适些么?”   东华帝君大怒:“老子的青龙是公的!”   后来……再后来……拜犀灵神君所赐,东华帝君座下的仙兽成了一尾断袖龙。   【(ˉ﹃ˉ)此段纯属恶搞】   (三)   这日,犀灵神君往蓬莱仙岛送了请柬,要澜邪去他的犀灵府上一聚,道是有特别好礼相赠以答谢澜邪的桃花之礼。   澜邪本不想去,可那犀灵神君似晓得他会拒绝一般,吩咐送请柬的仙使一定要告诉澜邪,说那礼澜邪肯定感兴趣。   遂澜邪也没拒绝。他在孤岛上打理了那些仙草,替寒生换了身衣服,便独自一人前往。   在澜邪阖上门离去之后,寒生所沉睡的那间屋子里,随地到处都是澜邪亲手养的仙草仙叶,仙草仙叶上,星星点点的月白光亮缓缓升起,如暗夜里的萤火一般煞是好看。光点飞在半空中,围绕在寒生周围,半天不曾休止。   三百年来,寒生的仙元,便一直是这些仙草仙叶在滋养着。   澜邪只为他一人养这些堪比三界灵丹妙药的草叶,只为了有朝一日能看着他醒来。   这头澜邪去了天庭犀灵神君的府上,看到了神君送给他的贺礼。   那是一只不晓得犀灵神君打哪里弄来的千年狸貂。狸貂的毛发十分柔顺光滑。   犀灵仙君道:“早前听闻仙主想寻狸貂,狸貂的毛乃三界仙兽中最为华美的。正巧,被我弄到一只,特以送给仙主。”   澜邪没拒绝,那千年狸貂看起来也委实可爱得紧,遂他抱起狸貂进怀里,与犀灵神君道了声谢,便欲施施然离去。可那狸貂不知为何,一见澜邪便瑟瑟发抖。   犀灵神君在身后似了然叹道:“蓬莱仙主的桃花甚多,为何却只执着于一枝不放呢。”整个仙界都知道,蓬莱仙主澜邪爱上了幽冥境的第一判官寒生。   爱得连人都变了。   犀灵想为澜邪好,这话一听就知道。   澜邪因清瘦而显得分外颀长的月白背影顿了顿,半侧头,眸子森森地盯着犀灵神君的梅花鹿:“既然如此,将你这小鹿也一并送与本仙主好了。”   犀灵大惊,摇头抱紧了自个的梅花鹿。   (四)   澜邪回去了蓬莱,抱着那些微挣扎的千年狸貂入了孤岛。   孤岛很静。   静得只要一侧耳,便能听见岁月落寞的声音。   推开屋子,一室安然。   他走到床榻边坐下,眼底里总算噙?着些许暖意,手心摁着狸貂的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着它柔顺的毛发,边道:“还记不记得我送给你的那支笔呢,是我寻了许多处仙山才寻到的狸貂毛。”   手指伸到狸貂的耳郭下面,狸貂爪子在澜邪衣服上刨了两刨,澜邪轻轻又道:“寒生你看,狸貂耳朵下面的毛发最好,用来扎毛笔最为合适。上次我在这里剪了毛到现在都还没长得齐呢。”   话语将将一毕,怀里的狸貂出乎意料地爆发了。   它伸了伸爪子露出了肉掌裹着的尖尖的指甲,往澜邪手上狠狠一抓,再顺口在澜邪手背上逮了一口,澜邪手一松它便立马跳到了地上。   小狸貂一落地,化作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毛茸茸的头发下面也不住两只同样毛茸茸的耳朵,尖尖耸着,只可惜一边耳朵头发蓬松一边耳朵却头发稀疏,看起来颇有些滑稽。小家伙红着小脸眼里打着水花,一面似很怕澜邪一面又十分有志气嗔道:“我才不要被送给你你这个混蛋!”   澜邪愣了愣,眯起了眼睛:“看来三百年前的事情你这小东西却也还记着。既然如此,”澜邪看着小狸貂那不匀称的耳朵,“不如让本仙主帮你把另一只耳朵边的毛发也修理一下。本仙主还想扎一支笔。”   不错,此小狸貂正正是三百年前澜邪为给寒生扎毛笔也逮住的那只!竟没想到,而今却被犀灵神君阴差阳错地又送给了澜邪。   小狸貂瘪着嘴,哭:“都是你这个恶神仙!害得我被大家嘲笑!我的头发再也长不起来了!”说着他便哭着扭着身子就往外跑去了。   澜邪若无其事地替寒生掖了掖被角,轻声道:“那家伙有些吵。寒生你喜欢用毛笔,我这便去为你扎毛笔。”   说着澜邪也出了房门,循着方才小狸貂跑走的方向而去。毫无疑问地,他是去逮小狸貂的耳边毛去了。   只是,离去时,澜邪未曾触碰寒生的指尖。指尖有了温度。还有一指轻微的颤动,一闪即逝。   恶搞中,乃们想寒生与澜邪的戏份多点还是少点呢   章百二十四 澜邪与寒生(二)   (一)   澜邪一直想,趁着寒生还睡着,再给他那狸貂毛扎一支毛笔。寒生醒来之后一定会很开心。   眼下恰恰就有一只犀灵神君送的现成的狸貂。   奈何狸貂身小太狡猾,澜邪几次未能抓到他,渐渐也就失了兴致。   小狸貂在蓬莱仙岛某个隐蔽的角落里偷偷躲了几天,见自己不再受到澜邪的追杀,才怯生生地跑了出来。   澜邪平时不在蓬莱各岛四处乱晃,他整日都只会呆在那无聊的孤岛上面,陪伴着一个活死人。遂小狸貂胆子大了许多,竟没舍得溜出蓬莱,反倒在蓬莱摸爬滚打开辟自己的一片小天地起来。   不晓得是不是澜邪的暗中吩咐,蓬莱的仙婢丝毫不敢怠慢小狸貂。小狸貂饿了,有花糕点心给他吃,小狸貂渴了有花茶甘露给他喝,小狸貂无趣了还有花丛草堆给他撒泼打滚。   其实,澜邪也不是十分坏。   小狸貂时常会偷偷跟到孤岛上去,扒着门沿透过门缝偷偷瞧他,瞧他一直安静地守着床上那个睡着的人。   只是,神情十分寂寞。看了令人心疼。   有一次,小狸貂终于忍不住了,脚丫踢了踢门弄出了声响。澜邪连头都没抬一下,便语气随意道:“还敢肥着胆子跑到本仙主的面前来,就不怕我拔了你的毛吗。”   小狸貂迟疑了一阵,还是拧着手指头走两步退一步地进屋了来。他伸长了脖子看了床榻上的寒生,是个好看的人,嗫喏了下,问道:“你那么想他醒过来,为什么不叫他起来?”   澜邪默了默,似噙了不尽的委屈,垂眼道:“我叫不醒他。”   “那你要拿我的毛扎毛笔就是送给他吗?”小狸貂背着手踱了过去,观望了一会儿,复又胆大地去勾勾寒生的手指头,却不见寒生有反应,“上回你拔我的毛也是扎笔送给了这个家伙?”   似乎很久没跟一个人谈论他的小判官了。不,准确地来说,澜邪他是从未曾和哪个谈论他的小判官,亦未曾将自己喜欢小判官的心情与谁分享过。其实他是想谈论的,他恨不得将他喜欢寒生这件事昭告三界。   尽管小狸貂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团子,澜邪却还是老实道:“他是幽冥境的第一判官,要时常拿毛笔写生死簿的。我扎笔,自然是送给他。”   “唔”,小狸貂抠了抠嘴角,“幽冥境的第一判官,很厉害么?”   澜邪神情柔和而寂寥:“很厉害,不然像我这般风流倜傥的人怎么会喜欢上他。”   “喜欢呀?”小狸貂又开始挠头,疑惑道,“他不是男人吗?我没听说过男人可以喜欢男人呀?”   “谁说是男人就不可以喜欢了。”   从这次深刻的交谈之中,小狸貂顿悟了不少。男人和男人原来是可以相互喜欢的,以至于许多年以后他成功地霸上了某山头的一只清高不可一世的八尾狐。   (二)   有了小狸貂在蓬莱,时常胡闹,见了澜邪也不躲了,活蹦乱跳得很。有那么些时候,澜邪就觉得,就这般安静地陪着寒生,即使他不睁开眼睛即使他不与自己说话,也没那么寂寞了。   因为他可以和小狸貂分享他的心情,不管小狸貂能不能听得懂。   蓬莱的百花岛生得繁茂,可惜澜邪却甚少去打理。这日仙婢来报,道是百花岛的桃花长得太疯,问是否要将横出的枝桠剔除。   小狸貂很是欢欣鼓舞,让澜邪去百花岛折些桃花回来,这孤岛太素了没有一点色彩。   澜邪去了。因为他觉得小狸貂说得很对,这孤岛太素了。   其实澜邪一直知道这岛很素,一眼望去满目的绿。他也一直以为这样的素十分适宜,起码很适合他的小判官。可一直都只是他以为而已。   忽而忆起,三百多年前,寒生初初来到这座小岛时,似乎不大欢喜。那个时候他便说,这样的绿不好,要有一些星星点点的花朵的衬托才好看。   也不晓得那个时候,寒生是为了跟澜邪置气说出那些话还是当真心里那么想。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澜邪去了百花岛。从上空看去,百花岛里的桃花果然长得很疯狂,大半个岛都被一片灼然的桃色所占据。   澜邪拿着剪子和长颈瓶,在一处空地落了脚。   微风自那岛外的水面拂过来,桃花纷纷,带着股清甜的香气。澜邪眯起眼看那桃花,墨长柔顺的发丝向后扬,月白的身影倾城无双。   澜邪缓缓走入了桃林深处,月白色的衣角很快被纷纷坠下的桃花给淹没。   他将长颈瓶放在桃树的一枝桠交叉处,继而开始闲淡地剪桃枝。只剪了一枝,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将桃枝插进瓶内,侧了侧身,看向一株桃树脚下。   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澜邪失神了一阵,噙?着抹淡到极致的笑,伸手够向那高一些的桃花枝,自言自语道:“那回就在那树脚下吻了你,怪我太情不自禁。你知不知道那时你太诱人了,寒生。”   “是么,有多诱人?”忽而一个似将将睡醒而带着些沙哑却温暖的声音如此问道。   澜邪整个人倏地就僵硬住了,瞠着双目。   任凭身边的桃枝桠被另一只手压低,手里一把剪子,往那桃花枝“咔嚓”一声,听进澜邪的耳朵里却空白一片。   风里,有桃花清甜味道。   他想,他一定是在做梦。他等了三百年。   (三)   “寒、寒生……?”澜邪颤抖着声音,惊慌而害怕地呓念了一声。   他直愣愣地,没侧头去看,他不敢。他害怕那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这里的百花都已经长得这么乱了,你都不收拾一下么?”那只手紧接着又剪了第二枝桃花,装进了长颈瓶里。   “你……可是真的回来了?”澜邪哽着声音问。   半晌,满含心疼与压抑的声音才回道:“你转过头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怕万一不是呢……”澜邪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蓦地眼眶就红了,眼角润出一滴水花来,滴落在桃花瓣上,孤单而寂寞。   他何曾思念着一个人,这般的孤单而寂寞。   “澜邪,我回来了。”回应他的是这么一句令人心伤却又欣喜若狂的答应。   手里的桃花应声而落,澜邪愣愣地转过头来,果真见到一身素衣裹身清清淡淡的寒生正站在自己身边,他铺肩的长发还未来得及束起,比往昔更多了几分柔色。   便温柔的不仅仅是他的着装,还有他整个人。   时隔三百年,所有的情感都得不到宣泄,一直深沉地积累着压抑着。而今总算可以对一个人宣泄,可却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太疯狂而吓着对方。   遂一直隐忍着温柔地说着话语。   不光寒生,澜邪也是一样。   澜邪迎着风对寒生露出一个释然绝美的微笑。几百年都不曾这般笑。他笑,笑到心痛,明明想伸手去触碰眼前的人感受他的存在,可惜却害怕遭到拒绝,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果真是回来了……你睡了三百年,要是再不清醒清醒怕是要睡傻了。”   寒生顿了动作,抬起眼帘来仰着头看着澜邪失魂落魄的神情,心头倏地一刺痛,动了动嘴,与他低声呢喃:“澜邪,之前,你说的话可还作数么?”   澜邪愣了一愣。什么话?他究竟说了什么话呢?噢对了,他说过,只要寒生一醒来,他便将他送回他幽冥司主的身边去,不会再纠缠。   他那么爱他的司主,爱得愿意舍了自己的性命。   可是他澜邪却舍不得。   寒生的眼里看不到他,不知道他究竟有多么喜欢他。   (四)   澜邪收拾起满心的情绪,目光艰难地与寒生错开,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会将寒生狠狠地捞进怀里。他故作云淡风轻舒了口气道:“幽冥司主在忘川河彼岸睡着,你去罢。”   寒生脸色很苍白,瞳孔怎么都拉不回焦距:“嗯我这就回去。”   澜邪扔了桃花剪,一手拂落枝桠上搁着的长颈瓶,转身而去,神色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黯如死灰:“寒生,我放你走,从此永不再纠缠你。本仙主向来是说话算话的噢。只是,这一回要我先转身。只要你醒来,喜不喜欢我都无所谓。”他轻轻落落地笑,“我还能看着你好就行,你与别人好也是好。”   眼看着澜邪的背影越来越清淡,桃花纷飞。寒生的眼睛里,一片落寞,落寞得天地不再,就只有那月白清华的身影。拢在衣袖里的手心,攥紧又攥紧。   “澜邪——!”最终,他还是不甘心,不甘心澜邪就这么背着他离去。明明那么男人愿意为他发狂愿意为他去拼命,明明那个男人愿意守他三百年从此哀默了笑颜,可是却为什么,他能睁开眼睛看他了对他说话了,他却要说走就走。   这么干脆。   澜邪背影顿了顿:“寒生还有什么话想要交代的吗?”   “既然你说你那么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放我走呢?”寒生捂着胸口,心痛地喘着气,“你说你那么喜欢我,当真不算数了?”   那一刻,澜邪的世界里,安静得只有他心跳疯狂地跳动的声音。   寒生亦转身,袖角飘动,缓缓走开,轻声道:“原来只是诓骗我的吗,明明为了那句话,我那么努力地想清醒……呵,蓬莱仙主果真很会捉弄人。”   章百二十五 澜邪与寒生(三)   (一)   寒生亦转身,袖角飘动,缓缓走开,轻声道:“原来只是诓骗我的吗,明明为了那句话,我那么努力地想清醒……呵,蓬莱仙主果真很会捉弄人。”   疾风而过,一阵桃花香扑鼻,醉得人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一边倾倒,他跌入了一个很深的怀抱。   寒生努力瞠着双眼,感受着胸前的衣裳摩挲着面皮,一声一声强有力的心跳隔着衣服传进他的耳朵里。   腰际,被紧紧搂着的地方灼然发痛。   痛,痛到心底里去了。悸痛。   澜邪抱着他,下巴搁在寒生的肩上,深深吸了两口气,依恋道:“知道吗,这辈子还能听见你这么说,真的太开心了。”   兴许是头脑发热,听着澜邪的温声软语,被澜邪这般紧紧地拥抱着,寒生只觉身体渐渐被抽空了力气,只剩下一浪又一浪地悸动的暖流淌过心田,冲击着四肢百骸。   “说什么这辈子,这辈子还这么长……”寒生呢喃,双臂却不由自主地圈上了澜邪的脖子,搂着他的头。   澜邪浅浅笑出了声:“对,一辈子还那么长。”他一手挑起了寒生的下巴,一手五指穿插进寒生散下的头发里缓缓往下滑,“你知不知道,这副模样,比仙子还要美。”   不等寒生作答,澜邪便迅速低下头去,含?住了寒生的嘴。辗转反侧,灵活的舌轻而易举地便滑进了寒生的口中,每一个角落皆不放过。   “嗯——”寒生身体往下滑,一不小心唔出了声。他喜欢澜邪亲吻他的感觉,霸道得让他无从挣扎,却能体会到发自内心地被疼惜着。   灵活温润的手滑进寒生的衣襟里,在他胸膛四处缓慢游走,一点点剥开他的衣裳,几度扰得他差点溢出了暧昧的呻吟。   然而,在澜邪的手一路往下游走,至寒生小腹时,寒生终于颤抖着握住了澜邪的手。   “……不要了……”寒生喘息着道,眼波里却灼热未退。   “可是我想要”,说着澜邪便将寒生的手反握住拉至头顶禁锢着,另一只手继续往下,“寒生……让我触碰你……”   “唔……嗯……停手……”当澜邪碰到寒生那早已肿胀起来的硬挺时,寒生终于禁不住呜咽了起来。澜邪越抚弄,寒生便抱得他越紧,不住地颤抖。   “舒服么。”澜邪看着寒生的表情,面上神色温柔得几乎能挤出水来,也开始染上了情·欲,“寒生,解开我的衣服。”   “我……我才不要……”   “你都湿成一片了还说不要。”   寒生的双目里,雾气氤氲。他终是伸手去解开了澜邪的衣袋。澜邪露出了身子,倾轧在寒生身上。肌肤与肌肤相触碰的感觉,惊起两人不尽的喟叹。   寒生抱紧了他,心里才踏实。   (二)   寒生一直不晓得,其实澜邪是个衣冠禽兽。   澜邪手法十分纯熟,几度将寒生伺候得欲生欲死。后来寒生高潮了,发泄了,人也虚脱了。   寒生枕在澜邪的大腿上懒得动弹,两指拈起片片桃花瓣放于唇上,轻轻一吹,很闲适也很满足。   澜邪很委屈地道了一声:“寒生……”   “嗯?”   澜邪拉住寒生的手,往他大腿根上一放,道:“你摸这里。”   寒生手一碰到他大腿根处的粗大灼烫的分身,顿时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想缩回手来可惜澜邪不让。只听澜邪道:“我还没舒服。”   寒生将将只侧过头去不好意思了一下下,突然自个的身体被澜邪翻了过来,扑在地上。澜邪压在他身上,声音沙哑而富有诱惑力道:“我的小判官,我还没舒服呢。”说着手便探上了寒生的后穴。   寒生大惊:“喂你要干什么?!”   不等寒生做好心理准备,澜邪手指稍稍往前扫过一指濡?湿黏·滑,竟将手指插入了寒生的后穴。   这突如其来的痛胀感令寒生十分不适,边喘息边叫道:“澜邪你住手!”   “不要,我就是要要你。我要占有你,你必须满足我!”澜邪霸道地说道。   “你这混蛋……唔……嗯啊……”   话虽这么说,寒生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一旦澜邪将他撩拨起来了,他还是止不住哼哼唧唧。很快他的理智被澜邪触碰所激发出来的快感淹没,不知今夕何夕。   澜邪曲折膝盖跪在地上,捞起了寒生的腰肢,以自己的分身缓慢细致地抵入了寒生的后穴里。   尽管里面很滑扩展得也足够松了,寒生还是憋不住颤抖地道了一句“痛……”   “乖我会轻轻的……”澜邪拢着眉如是道,可惜行动却丝毫没有觉悟。寒生的深穴紧驰有度,让他从未有过的舒服。一时他只顾着自己的痛快,疯狂地占有压榨寒生。   寒生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腰几乎要散了架。   在晕过去前,寒生怒吼了一声:“你再来一次我就立马回幽冥去!”   (三)   寒生疲累不堪地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身上披着月白色染着桃花香的袍子。   澜邪的袍子。   “总算醒了。”澜邪身体靠在树脚下,着了单薄的里衣,胸前的衣襟松散不羁,露出一片结实白皙的胸膛。他垂着头,眯着眼睛对寒生轻柔缱绻风情无边地笑。   寒生有些晃神。继而欲撑着手臂坐起来,不想才刚动了动,腰处一声咔嚓错骨响,他抿着嘴闷声闷气地瞪了澜邪两眼,复又重新躺了回去。   身上不着一物,全身骨头都错了位,他怎么坐得起来。   澜邪将“乖顺”的寒生抱到自己的腿上,婉转道:“小判官你真可爱。”   屁股还火辣辣的痛,寒生红了红面皮,咬牙嗔怒:“胡说八道!我可爱你还那么大劲儿!”只因这一次后面不大痛快的经历,成功地扭曲了寒生的性格,虽然前面还是挺舒服的。   澜邪笑出了声:“不快点将你吃干抹净,我怕你说出的话又反悔,跑了我划不来。”   寒生一直知道,莫看澜邪面上什么都无所谓,一旦碰上他有所谓的事情,他是十分较真的。莫要问寒生他怎么知道的,反正他就是知道。所谓患得患失,也正是因为太过在意的缘故。   寒生闷着,半天不说话。   澜邪便问:“你在想什么?莫不是真想着如何反悔罢。”   寒生稍稍侧了侧脸不去看他,眼角难掩流光,道:“我不会反悔的。永不。我余下的年月里,都要用来与你在一起。”   何时有了这样的念头,很早。早在他昏睡的三百年前,早在他看见澜邪奋不顾身地为他拼命时。亦或许早在他与澜邪共同居住在孤岛上的那段时日里。   他知道,他的爱抵不过澜邪。但心里,那个最重要的位置,澜邪却在一步一步地攀登,越来越接近。   半晌澜邪期待地凑近了寒生:“你这是在对我表白吗?”   寒生哼唧一声:“自作多情。”   “怎么办,我又好想要你了~~~”   “滚!”   关于寒生与澜邪日后在蓬莱在一起的漫长年月,澜邪迫不及待,开始了宏伟的构想。他问寒生:“你喜欢我给你的那座岛么,那里全是绿色会不会觉得很闷?”   寒生想了想,道:“是有一点。”   澜邪一脸淫笑:“那我弄些桃树进去怎么样?以后我们就可以在桃林里云雨了~~”   寒生立即裹紧衣裳,破口大骂:“禽兽!谁要跟你云雨!”   澜邪挑着唇角,在寒生的嘴上啄了一下,寒生很难为情地任澜邪的爪子在自个头上轻轻揉着。只听澜邪与他低语道:“寒生,永不相负。”   ……   在回去了路上,澜邪悠闲地抱着寒生,心情十分美好。   寒生终是忍不住问了一个十分老套又狗血的问题:“你……当初为什么要喜欢我?”   澜邪想起初初第一次见寒生时,递酒给他喝还顺带揩了一把油水,看见寒生憋闷隐忍的神情就觉颇为好笑。他嘴角勾起一个美丽的弧度,应道:“因为你手真滑。”   “……”   (四)   差点忘了,这蓬莱仙岛里还住着一只狡猾的小狸貂。   寒生起初见了小狸貂,一点也不显得惊讶,看着那小家伙嘴角倏地就滑出一抹温润的笑。结果小狸貂小脸刷地一下红了,蹭着脚丫绞着手指头道了一句:“唔你莫要这样看我,我有些害羞~~~”   结果被澜邪拎起一下扔出了屋。   寒生如此对一个小娃娃笑,澜邪很醋。   后来澜邪实在不喜小狸貂大白天的总是挂着一个亮灯泡突如其来就出现在澜邪与寒生面前,澜邪就威胁道:“小东西你再敢随便出现,本仙主就把你的毛全剐了拿去扎笔!”   这狠话委实放得很霸气。   小狸貂嘴一瘪,眼圈儿一红,小身板一抖。于是成功地看着寒生发了怒,胖揍了澜邪一顿。   就凭这一点,小狸貂甚是喜欢寒生。可是小狸貂又实在是个欠揍的家伙。   有一回,小狸貂趁着澜邪不在,羞羞答答地踱到寒生面前,欲言又止。   寒生便道:“有什么就说罢。”   小狸貂一脸认真:“我有事想请教你。”   “什么事?”   “你说男人和男人要怎么喜欢呀?我可以喜欢男人么?”   寒生扶额:“哪个教你这些的。”   “仙主呀。”恰逢话一说完,澜邪就好巧不巧地立在了小狸貂背后,可小狸貂还浑然不觉,继续带着好奇与好学的心情继续问,“那天,你们在桃花林里,脱光了衣服,是在做什么呀?”   寒生眼角抽搐:“澜邪,还是将他扔出去罢。”   小狸貂压根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嘭”地一声小身体就已经飞出门外了去。   为此,小狸貂寂寞了。深深地以为自己遭到了嫌弃。于是跑到哪个花丛去郁闷了几天。郁闷了几天之后,他又心情洋溢·精神抖擞地跑了回来。   恰逢回来时,看到了香艳的画面。   寒生在洗澡。   于是小狸貂撅着屁股趴在门缝里津津有味地偷看。不一会儿,身后冷不防响起了一个森森然的声音:“再敢偷看,信不信本仙主挖了你的眼睛。”   小狸貂一哆嗦,转过身来,见澜邪面色不明朗地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小狸貂当下一捂眼:“今天日头太大,唔我眼花,什么都没看见。”   “看见了也不打紧”,澜邪挑挑眉。   小狸貂愣了愣,张开一点指缝,瞧了瞧他。   只见澜邪拎起小狸貂,将他拎到方才偷看的地方,小狸貂一睁眼就看得见里面寒生还在继续洗澡。澜邪便在他耳边低声道:“看见了没,他的衣裳正挂在后面的屏风上。”   小狸貂乖顺地点点头。   澜邪便多了两分威胁的口气,又道:“你变成狸貂偷偷摸进去,叼走他的衣裳。本仙主就不怪你了。”   小狸貂惧于澜邪的淫威,觉得此人实在太阴险。但他偏偏又不敢不答应。遂当真变成了狸貂模样,偷偷进去屋里叼走了寒生的衣裳。   后来……寒生洗完澡发现衣服不见了……   ……再后来……澜邪十分“好心”地给他送衣服进去……一送就是一整天。   【噗澜邪与寒生的番外就在这里完满地画上了句号。关于小狸貂,纯粹是弄他出来跑龙套恶搞的~~~】(⊙o⊙)…这章好多河蟹。。   章百二十六 时隔七百年,倾瑟醒转   (一)   仙魔之乱后,天帝自损数万年修为炼得一盏聚魂灯。能聚三界之内所有神仙的仙魂仙魄。   彼时,忘川河彼岸月凰树繁花不再,形同枯木。   七百年后,忘川河里红色的河水寂静流淌。那形同枯木的月凰树下,晶白的冰棺里红光大振,冲破幽冥境直达天际。   倾瑟伸手往冰棺边缘轻轻一勾,棺盖应声而落。那冰棺棺头,赫然点着一盏灯,一点也未曾受到惊扰,灯光微黄,煞是朦胧。   她拢着眉头从冰棺里醒来,估摸是睡得太久的缘故,还不大清晰。一边闭着眼捏鼻梁,一边顺手拂熄那盏安静的灯。   不想膝上忽而动了动。   倾瑟眯了眯眼,掀起眼皮看去,却见她膝上正伏着一只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狐狸!小狐狸瞠着水灵灵的狐狸眼睛正乞怜般地看着她。   她便手指拨了拨狐狸那一堆尾巴,眉头稍稍挑了挑。此狐狸虽尾巴众多,可惜却不是九尾天狐;因为九尾天狐毛发纯白,而眼前这只却一身通透血红。   莫非是个变种的物什?   就这么随随便便想起了仙界里的九尾天狐,倾瑟蓦地觉得头有些痛。便扶了扶额头,溢出一声轻叹。   就在此时,边上突然响起一道带着哽咽的声音:“下官……下官……”   倾瑟抬头一眼,却见是寒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怎么的全身颤抖得说不出话来,他身边站着的澜邪还一股脑给他顺气,呵道:“乖莫激动莫激动……”   倾瑟拂了拂裙角,走出冰棺,负手立于寒生面前,寒生立马干脆果断给跪了下去。她便挑眉道:“怎么,本司醒来一回你就要哭了么?”   寒生哽了哽,朗声作揖:“下官见过幽冥司主!”   彼岸对面,层层叠叠的阴兵鬼差齐齐下跪:“恭迎幽冥司主归来——”   “都平身罢”,倾瑟道,随即抬手亲自将寒生托了起来,“本司这幽冥境有许多判官,你这首位的哭哭啼啼,越发不像话了。”话虽这么说,可语气里却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   “下官失态,请司主赎罪!”寒生顺势站了起来,可澜邪急不可耐地急忙将倾瑟托着的寒生的手捂了回来。   澜邪嬉皮笑脸作揖道:“恭喜司主贺喜司主,司主总算醒来了,我的寒生可算是放下心了。”不得不承认,澜邪这厮占有欲极强,“我的”二字咬得分外重了些。   倾瑟十分淡淡然,掸了掸袖摆:“只要本司还没点头他可不算是你的,蓬莱仙主。”   寒生闷闷地瞪了澜邪一眼,毕恭毕敬道:“是下官管教无方,请司主责罚。”   ……管教无方……太没面子了。澜邪一脸凌乱。   (二)   倾瑟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这枯去的幽冥境唯一一株月凰树,半晌方才失神地呓念了一句:“死去了也好。”   寒生与澜邪同时一怔。却不知该作何回答。   倾瑟便问:“幽冥境上下,可都还安稳?”   寒生应道:“回司主,幽冥境上下十分安稳。”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天庭的掌文星君时常下来帮着打点,帮了不少忙。”   “嗯改日好好谢谢他。”说罢倾瑟指着冰棺和冰棺外头已经被她拂灭的灯盏,问,“那又是何物?”不晓得为何,方才一醒来时将将看见那灯盏和里面的微光,就觉得有些疲累。   寒生顿了顿,还是老实道:“那灯乃天帝炼制的聚魂灯,那棺……”   澜邪淡定地接过话去:“那棺是北极天山送来的。”   “棺里是个什么东西?”倾瑟问。   “哪里有个什么东西”,寒生和澜邪闻言疑惑地凑过头去一看,吓一跳,“啊呀这是什么!”只见那棺壁上正扒着一只红色的小狐狸!   小狐狸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惊慌地跑了出来,一个劲儿往倾瑟身上扑:“娘~~~”   ……娘?!   “哪个是你娘?”倾瑟蹙起眉拎着小狐狸。   小狐狸泪眼汪汪四肢乱蹬,嚎道:“你就是我娘!你是不是不肯认我~~~”   倾瑟想了想,问了一个很深奥的问题:“那哪个是你爹?”   小狐狸沉默了,就在倾瑟失去耐性要将他甩出去前,冷不防瓮声道了一句:“你都不晓得那我怎么可能会晓得。”   倾瑟迟疑了片刻,还是毫不留情地将小狐狸甩过了对岸去,惊起一声狐惨叫。   恰逢此时幽冥境紫光耀眼,是个在三界混的神仙都晓得那是天帝来了。当即所有人皆齐齐下跪恭迎。   来的果真是天帝,一道紫光往彼岸一扬他就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了那里。一身紫衣华贵非凡,墨发长而柔顺,容颜未曾有变依旧绝美,只是那眉间的沧桑又多添了几分。   他微微喘息着,似来得很急很急,小心翼翼地走到倾瑟面前,先解释道:“方才听朝之际孤感应到你醒了,可是几个老家伙一直缠着孤。孤现在才得空。”说着他向后轻轻摆了摆手,澜邪和寒生得令退了下去。   这忘川河死寂的彼岸,就只剩下他二人。   倾瑟淡淡道:“无妨,我醒来也没多久。”   (三)   “倾瑟,你睡了七百年。”凤夕如叹息一般,轻轻与倾瑟道。他一介天帝,三界主宰,见惯了多少大小场面。而今七百年不见,他却觉得愣是隔了个生死。总算盼得倾瑟回来了,连想抱一抱她,都害怕将她抱没了。   “啊,只当做了几个梦而已。”倾瑟应道。   “那你做了什么梦呢。”   “不值一提。”倾瑟不再抬头看他,云淡风轻,“不过是碰巧遇见了些不打紧的人和事罢了。如今我人也醒了,多谢天帝不吝相救。”   时隔七百年,许多往事,不经意间就淡了。   “是孤欠你的。”   倾瑟闻言,愣了愣,眼角总算晕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天帝委实太言重了。”   “唔委实太言重了么”,天帝想了想,道,“那依仙卿的意识,是孤无需与仙卿客气什么?”   倾瑟还没答话,天帝冷不防顷身过来竟霸道地一手揽她进怀,继续道:“既然如此,孤就当真不客气了。”   倾瑟挣了挣,天帝却抱得愈加紧,边不住地委屈呢喃:“你就一直睡着,孤来了数不清多少回了总不见你睁开眼来。那时,当真是孤混账了,分不清是非,你若还怪孤大可对孤又打又骂,孤绝不还口也不还手。若你肯原谅孤,就不要对我这般冷淡可好,孤保证再没有下次了。真真的!”   哪晓得天帝话将将一说完,本该是两人相互倾诉的时候,倾瑟没说话,突然一道糯糯的声音插了进来:“我能不能弱弱地说一句,你抱的是我娘……能先放开她么?”   天帝面皮一僵,与倾瑟同时低头看去。一粉嫩至极的小团子正背着双手,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天帝。他头发呈暗红色,发顶有两只尖尖的同样暗红色的毛耳朵。   倾瑟嘴角一抽,拎起小团子就毫不留情又甩到了对岸去。小团子爬起来灰头土脸地叉腰在对岸大声嚎:“娘,那不是爹,你莫要搞错了!”   倾瑟捏额角:“那哪个是你爹?”   小团子义正言辞:“你都不晓得我怎么又可能晓得。”   天帝不是个糊涂蛋,一看见那小团子立马就认出来,那是一只极为罕见的九尾血狐。生来即为仙。但他却也没有立即说出口。   他不想在倾瑟面前提起一个“狐”字。   小团子那边一停歇下来,这边天帝立马就黏了过来:“倾瑟,孤刚刚听见你说你原谅我了,孤真真是太开心了~~~”   倾瑟嘴角一抽:“我有说过吗?”   天帝认真地点头,举起右掌:“孤发誓你说了。”   倾瑟飞身往对岸去,欲收拾对岸那嘴巴絮絮叨叨不肯停歇的团子,不忘提醒了句:“天帝莫要发太毒的誓才好,若是应验了就亏大发了。”   天帝一脸荡漾:“还是你懂孤~~”   (四)   在倾瑟还没醒来之前,寒生和澜邪一直是住在蓬莱仙岛的。可是在倾瑟醒来之后,寒生颇有些忘恩负义,竟呆在幽冥境不肯回蓬莱了。   为此澜邪一直郁卒着。   终于有一日中午,寒生正伺候倾瑟和小团子“母子”用午膳。寒生做的饭食委实好吃,满满摆了一大桌,十分丰盛。   然就在三人其乐融融跟一家子似的食饭时,澜邪气急败坏地冲进了幽冥境,见状嫉妒得眼睛发红,质声问寒生道:“我在蓬莱煮了饭等你,你为什么不回去吃饭!”   寒生的回答简单干练:“不得空。”   澜邪越发眼红:“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就有空!”   小团子很会插话,每每插话的时候又将将好,两手捧着碗,瞅着澜邪:“你快坐下来一起吃,吃饱之后才有力气把他扛回去。”   这招很奏效,澜邪果真坐了下来,立马小团子将方才寒生才给他布置的他不爱吃的菜一碗扣进了澜邪的碗里。澜邪吃得牙痒痒。   这时,倾瑟总算才开口说了一句公道话:“蓬莱仙主,你整日来幽冥境与本司嚷嚷寒生不和你回蓬莱,且不说寒生目前还是本司的判官,你又没下聘礼娶他,这没名没分的怎么让他跟你回去。”   寒生面色一顿,有板有眼:“司主请用膳。”   这确实是个问题,倾瑟一语惊醒梦中人。澜邪淡定了下来,与倾瑟道:“司主放心,过几天我就向幽冥境下聘。”   倾瑟撑着玉箸,思量道:“如此甚好,只是寒生乃幽冥境的第一判官……这聘礼……”   “自然不会含糊!”澜邪眯起了眼,笑得如沐春风,牙齿却磕碰在了一起,“那这几日我能不能带寒生回蓬莱歇呢,我的幽冥司主?”   寒生执拗得很:“下官不可擅离职守。”   倾瑟似笑非笑:“仙主为何非要带寒生回蓬莱不可?”   澜邪闷了闷,再闷了闷,终于如实可怜巴巴答道:“我想与他同房~~~”顿时寒生的面皮刷地红成了一片。   倾瑟却十分“好心”建议道:“仙主你来幽冥境住不也是一样么,本司好说话得很,你们想怎么同房就怎么同房。待过几天,本司选出了新的第一判官之后,寒生便可自由了。”   澜邪颇为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结果在寒生的怒瞪之下欢欢喜喜答应了下来。谁让这个蓬莱仙主一遇同房这类的令人胀血的事就头脑失去了思考能力,变得既不要脸又不要脸。   最后半桌人开始仔细用起午膳来。   然小团子喝了两口汤之后,很快就捧起汤碗唉声叹气起来。似乎很忧郁。   倾瑟淡淡问:“你叹什么气。”   小团子放下汤碗,道:“今日没什么胃口,我吃不饱。”   倾瑟挑眉眯了小团子一眼:“这么多菜你还吃不饱?那你想吃哪样?”   小团子立马扭头看着寒生,问:“上上回你炒的那个一粒粒的黄色的东西叫什么来着?”   寒生想了想,道:“玉米。”   “对了对了,那今天怎么没玉米?”小团子砸吧了下嘴。   倾瑟放下的玉箸,冲着小团子眯眼微微一笑,“和蔼”道:“只有笨小孩才会喜欢吃玉米。”   小团子识趣地继续捧碗喝汤,嘟囔了一句:“其实……我还想再变笨一点的……”   倾瑟怒:“玉米有什么好吃的,只有猪才会喜欢吃玉米!”   PS:小团子可爱么(⊙v⊙)   章百二十七 撒泼小团子   (一)   今日借着天气甚好,倾瑟往天庭去了一趟。自然不是去找天帝的,而是去找掌文星君。   只可惜,偏偏有家伙跟来煞风景。   倾瑟负着手站在祥云上,神色淡然。风往后一丝一缕地拂起了她的长发,说不出的惬意。然此时,忽而肩头一紧。   倾瑟霎时面色阴沉了下来,寒碜碜地侧着眸子往自个肩头看去。肩上,赫然一对小巧玲珑的肉爪子。   继而两只暗红色的尖尖毛耳朵冒了出来,机敏地动了动:“娘~~你是去约哪个?”   倾瑟压根不晓得为何凭空冒出这么屎大点的孩子缠着自己叫娘,但眼下这团子很不识好歹居然还想跟着她到天庭来,她着实很不爽。眯起了眼睛,倾瑟两指往肩上上一逮,将黏糊糊的团子拎起在半空中,道:“再敢到处叫本司娘,本司现在就将你扔下去。”   这可是十万八千丈高空,若将团子就这么扔下去,还不晓得是个什么结果。   团子哆嗦了下,眼珠子噙?着水花花,瘪嘴道:“你真狠~~”他果真不敢叫娘。   倾瑟将团子放在了祥云上,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裙角,似笑非笑道:“你知道就好。”   “果真还是去约情郎了对不对?你是害怕有我这么一个拖油瓶使得情郎不欢喜么?其实谁都没爹长得好看……”   倾瑟隐忍着没爆发,甚是耐心地再问:“谁是你爹。”   小团子弱弱地瞅了她一眼,坐在祥云上,软声嘟囔:“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啊——娘,我掉下去了!救我!”   倾瑟眯着眼睛看了看自己还未收回的脚,脚尖还保持着踢的姿势,道了一句:“作死的熊孩子。”   到了南天门,倾瑟淡定地走了进去,值守南天门的两名铠甲天兵手扶战戟,在她进去时弯身行了个大礼。   她一路很有目标地朝着掌文星君的掌文殿去。不想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猝不及防。   就在倾瑟将将路过一个花园子时,突然眼前紫光一闪,一道丽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倾瑟面前,不是那骚包的天帝又是哪个。   天帝面皮上挂着欣喜的笑,道:“倾瑟竟如此思念孤么,亲自来天庭寻孤?唔孤欢喜得很。走倾瑟,银河撒了许多新鲜的晶贝,孤这就带你去挑拣。”   倾瑟默默地抽了抽眉头,再默默地抽回了手,道:“对不起天帝,我不是来寻你的。”   天帝霎时变了颜色,和颜悦色变成了百般委屈:“那你是来寻哪个的?”   倾瑟干脆直接道:“掌文。”   天帝不依:“你是来寻孤的不许去寻掌文!”   倾瑟径直无视天帝的撒泼,弯身作了个揖:“倾瑟告退。”   只是转身才走了不出五步,天帝便在身后冷不防道了一句:“倾瑟莫不是又喜欢上了掌文了罢?”   “又?”倾瑟蹙起了眉。   “没什么”,天帝道,“如此也好。”   (二)   还没到掌文殿时,掌文殿门口已然立着一身长玉立的锦蓝色身影。倾瑟走近了些看,见站着的正正是掌文星君没错。   掌文星君弯着晶晶闪闪的眼睛,晕着嘴角与倾瑟作了个揖,道:“司主大驾光临,小仙有失远迎。”这官方术语说得委实客套。   倾瑟挑了挑眉,眸子含笑:“掌文竟晓得本司会来么?”   掌文星君笑容更闪了些,道:“小仙知道司主会来,但却不知何时会来,遂每日都会候着。”   倾瑟愣了愣,看着掌文星君。他温温润润的笑,让人一看了心里便觉得很舒服。两人对视良久,勾起唇角,倾瑟与对着自己傻愣半晌的掌文星君道:“都不请本司进去坐坐么?”   掌文星君忙尴尬地咳了两声,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忙道:“小仙有些失礼了,司主勿怪。”   “哪里会怪。”倾瑟慢悠悠地走进了掌文殿。   虽说很久很久以前,与掌文星君在这天庭见过几回面,可要么是在凌霄殿亦或是天庭的其他大殿,要么就是在司命星君的司命宫里。这掌文殿,她还是头一次来。   不过却和印象中没多大差别。   素淡干净。全然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墨香味。   掌文星君给她煮了茶,很清淡的那种。   倾瑟一边捧着茶杯,一边闲适地观摩着这掌文殿的布置,口中却道:“这几百年亏得有你时时去幽冥境帮本司照料着,多谢。”   掌文星君神色染笑,可那眸子里却黯然了稍许:“原来司主是专程来感谢小仙的。”   倾瑟想了想,道:“唔也不全是。”   掌文星君不自觉握紧了茶杯:“那司主还有别的事?”   倾瑟笑:“当然是想你,来看看你。”说着她便已经走到了掌文星君的书案前,侧边的书架上堆了许许多多的本子,而那书案上则安安静静地摆放着一幅画。   那画,极美。   层层叠叠的透红色的花,似开在那纯白宣纸上一般,十分轻易就能抓住人眼球。   倾瑟抬了抬眉梢,道:“这月凰花倒是画得甚好。”   掌文星君走到倾瑟身边,亦将视线放在那画上,可眼角的余光却毫无遗漏地落在倾瑟身上,笑:“她本就是很美。”   “可有入我的梦?”倾瑟忽而挑了另一个话题来问。   掌文星君笑意吟吟,道:“司主才是那个做梦的人,究竟有没有梦到小仙,司主该问自己才是。”   倾瑟笑哼了一句:“狡猾的家伙。”   (三)   “若是喜欢,这画便送给司主。”掌文星君是如是说的,神情温柔。   倾瑟也不客气,顺手拿起书案上沾墨的笔在那好看的画上添了几笔,悠然道:“叫我倾瑟。”只可惜,她没有才,画得一点都不自然,突兀又难堪。   掌文星君怔了怔,随即扬起唇角,越来越弯,道了声:“倾瑟。”   倾瑟看着那被自己糟蹋的画,道:“倒可惜了掌文你这天下无双的墨宝,当时竟舍得愿意廉价卖给我随意涂画。”   “你喜欢不就是了。”掌文指了指侧边满满的书架,道,“这些,你可能会喜欢。”   倾瑟闻言抬手随意取了一本下来,翻了翻,却见不是什么书法字帖,而是充满趣味的人间的小话本,一时有些诧异:“全都是从人间带回来的?”   掌文星君看着倾瑟,笑了笑:“一半是从人间带回来的,还有一半是自己动手写的。”   倾瑟狐疑地看了掌文星君两眼:“你那么有才?”   “远远不止。”   后来倾瑟就在掌文殿细细翻阅起这些小话本来。不得不说,掌文星君着实有才,诗词歌赋就算了,他本就司掌这些,而今连这些小故事话本他也是随手拈来,引人入胜。   掌文星君一边啜着茶,一边含着似有些得逞的笑,看了一眼认真的倾瑟,道:“倾瑟若是喜欢,往后可常来。”   手翻着书页的声音,倾瑟含糊地应了一句:“往后本司定常来。”   恰恰此时,不晓得是哪个天杀的在一边叹了一句:“你好狡猾的心呐!”   掌文忙循声看去,却见一小不点团子背着手一歪一歪地踱了进来。倾瑟连头都没抬,继续翻书,边道:“怎么,方才摔了一遭,不长记性。”   小团子扯着嗓门大嚎:“娘~~~你也好狠的心!”   倾瑟抽了抽嘴角,抬起眼睛直勾勾盯着小团子,一字一句道:“本司不是你娘。”   小团子不理会,径直继续背着手踱到掌文星君面前,一板一眼地看着他,道:“你就是那个想勾引我娘的男神仙?难怪我娘不肯认我,我跟你说,我娘不喜欢你的那些书~~”   掌文星君面色僵了僵,不大自然地扯了扯嘴角,道:“那你娘喜欢什么。”一看这孩子,他便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可能再奢想。   小团子一本正经:“我娘当然喜欢我爹。”   “那你爹呢?”   “不晓得,没见过。”小团子底气很足,但说这话时,小小年纪倒似有着一股落寞。   倾瑟指指掌文星君:“既然如此,这个就是你爹。”   掌文星君猛然浑身震住了没反应过来,不想小团子当即跳脚:“不行!他决计不是我爹!娘你看看我的长相就知,我爹决计不会这般难看的!”   一席话,掌文星君寂寞了。   倾瑟二话不说,揍了团子。   (四)   团子被倾瑟拎去掌文殿某个孤单的角落孤单地蹲着墙角。边噙?着水花瘪着嘴边糯糯的手指头在地上画着小圈圈。   他被倾瑟收拾了,老实地安静了一阵。只是眼睛时不时还是会瞟向那边的倾瑟和掌文星君,着实幽怨。就好似当真看着自己的娘在和别人约会一样,还不准他发表言论。   倾瑟叹了口气,撑着下颚与掌文星君道:“你说,我会有这么只作死的儿子么?”   掌文星君添了新茶,见倾瑟看团子一眼团子就哆嗦一下,委实有些趣,和颜悦色道:“倾瑟你都不知道我更不可能会知道。”   倾瑟继续叹气:“连他爹是哪个都不晓得,凭空就冒出来了。倘若他爹是你,本司还可以考虑一下收他这个白捡来的儿子。”   只是一句叹息,却不知里面的真心实意究竟有几分。掌文星君不敢揣测,倾瑟也不自知。但那确实是她的儿子,所有人一见就知道那是她儿子无疑,就只有她一人不知晓。   想来,缺少了一魂一魄的人,忘记了情爱滋味的人,如何能知道。   掌文星君淡淡笑道:“有如此一个白捡来的儿子,我也很乐意。”若是倾瑟一世无忧,他愿意付出所有。   小团子满脸泪花:“我才不要继父~~~”   章百二十八 蓬莱仙主要下聘,青丘神女收冰棺   (一)   近来倾瑟往天庭掌文殿跑得勤了些,连幽冥境都颇有一股想撒手不管的境地。当然,此等景况,掌文是十分乐意的,寒生处于中立。   这最不欢喜的莫过于澜邪和小团子了。   澜邪不欢喜是因为倾瑟两手一撒兀自逍遥去了,留下幽冥境一干大小事务全部堆在寒生身上,令得他与寒生的私人空间全无!且那坑爹的幽冥司主不是说择日要另选幽冥境第一判官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为此澜邪不是没找倾瑟理论过,彼时倾瑟只眼珠子一斜,冷淡淡道了一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急什么。”   顿时澜邪有种想将这厮活生生掐死的冲动。   但在寒生阴森森的怒目注视下,他忍住了。于是又眼睁睁看着倾瑟乘着祥云洋洋洒洒地离幽冥境而去。   自然,这绝不会是倾瑟独自一人去往掌文殿。还有一个拖油瓶。   每每是倾瑟到了掌文殿时,拖油瓶才会以一种趾高气昂的姿态在掌文星君面前现身。然后冒着会被倾瑟一顿胖揍的危险,拿一种“你长得这么丑,不可能是我爹”的眼神斜斜地瞧掌文星君。   说白了小团子就是不喜倾瑟三天两头往掌文殿扎,这会严重威胁到他爹在娘面前的稳固地位。尽管他爹在娘面前本就没什么地位。   这日,倾瑟依旧在掌文殿,喝着掌文星君煮的茶,看着掌文星君写的话本子。   他写的话本子着实是精彩。   比如这回,倾瑟看的是一本有关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爱情故事。掌文星君说,两个男人相爱,占据主动权的一方在上面,叫做攻,处于被动地位的一方在下面,叫做受。   然这本小话本掌文星君却写得相当离奇。一个小小的县令因屡破奇案被皇帝破格提拔,官居正四品,成为专门破案的提督。其上司是个冷情绝傲的王爷,且面皮生得顶顶好看。   小提督很聪明也很花痴,对王爷一见钟情,于是采取各种手段主动出击。可后来却心甘情愿地被王爷压在了身下。   倾瑟对于此颇有些疑问,遂问掌文星君。   掌文星君悠哉答道,有些受就是受,一万年都改不了喜欢被攻压的习惯,叫做万年总受。   于是倾瑟继续往下看,看到后面她震惊了。原来那是一个悲剧,大致的剧情是小提督背叛了王爷与王爷产生了误会,至死都没能有相互解释的机会。最终小提督病死了,而王爷犯了大罪被三千刀凌迟处死了。   看完此话本之后,倾瑟抿着嘴回想,小团子却率先一步窜到倾瑟和掌文星君两人之间的桌案上一屁股坐下,晃着两条腿,总结道:“真真是什么样的人写什么样的书!你莫要把我娘给教坏了!否则我爹不会饶你的!”   (二)   掌文星君笑眯眯温和地问:“你爹是谁?”   小团子瞬间萎了。   遂掌文星君又问倾瑟:“倾瑟觉得此结局如何?”   倾瑟兀自将话本收拢回袖中,道:“唔结局还可以再戏剧性一些。”   “比如呢?”   “比如让两人死后入我幽冥境,本司会好好招待的。”其实她想,先离弃背叛的那一方哪里有资格得到原谅。   “……”   最后倾瑟将那讲述男人与男人之间爱情的话本带回了幽冥境,道是要给她幽冥境的判官好好看一看领悟领悟。所谓的幽冥境判官,无疑单单指的是寒生。   自然掌文星君是很乐意的。   在幽冥宫大殿,澜邪与寒生一齐看完了掌文星君写的那话本子。两人感触甚深。   倒是寒生,红着眼眶,似被那坑爹的结局给虐到了。澜邪抱着寒生,替他顺背,安慰道:“乖莫哭莫哭,我在呢,那只是话本而已,又不是真的。”   倾瑟撑着下颚坐在大殿上首,小团子亦撑着下颚坐在大殿上首的书案上。俩“母子”一副模样一副神情。   小团子十分合倾瑟心意,道出了倾瑟的疑惑,糯声糯气的:“这是不是就是天上那家伙所说的受属性啊?”   倾瑟微微点头。记得以往寒生没与澜邪混在一起时,是没有这般惹人怜爱的表情的。   当天,澜邪决心得不能再决心,非要与倾瑟商定,让倾瑟必须在五日内选定幽冥境的第一判官,他这就回去准备聘礼。   澜邪还问,倾瑟想要什么聘礼。只要倾瑟开口,就是刀山火海他也能在五日后给抬到幽冥境来。足以可见,澜邪此次是下了狠劲儿的。   一切与倾瑟商定好了之后,澜邪便风风火火地跑回蓬莱准备聘礼去了。寒生连一点表达看法的权利都没有。   三界,从来还没有两个男神仙成婚的,这让寒生他面子往哪里搁。   倾瑟也晓得,寒生有此想法实为正常。她边细细看着澜邪给拟的聘礼单,边衣袖一挥,道:“莫急莫急,等两日天帝下一道旨意就是,男男神仙成婚亦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万只草泥马在寒生胸中呼啸而过,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三)   话说,五日后澜邪就要前往幽冥境提亲了。倾瑟只有五日的时间在幽冥境上下判官之中选一个第一判官。   倾瑟一点儿也不着急。   可是小团子却急,急得上下乱窜,整日整日缠着寒生,扯寒生的衣服抓寒生的头发,鬼哭狼嚎:“寒生寒生不要离开我和娘~我娘虽饿不死但我会饿死的!!!唔你快快去给我煮玉米,不煮好不准离开这里!这样罢不要煮太多,煮个一年的量就够了~~”   寒生抽着嘴角,逮过小团子抱在怀里,道:“幽冥境没有那么多玉米。”   小团子不依不挠,在寒生怀里乱拱一气,道:“你男人那么有本事,快快让他送来~~”   寒生彻底挫败了,一如倾瑟对待小团子那般,毫不留情地将团子甩了出去。   后来,小团子要死要活才从寒生嘴里得知,青丘有很多玉米。   恰逢这日,青丘来了人拜访。此人正正是青丘神女执画。   彼时倾瑟正手里拿着聘礼单,在大殿里缓缓踱步,将大殿堆得满满当当的蓬莱仙主送来的聘礼一一核对。   见到执画时,倾瑟倒也客气。因为七百年前的恩,她没有忘记。   七百年前的仙魔大乱,倾瑟被幽冥境受魔女控制的十万阴兵困于青丘山前,眼看无法突围,危难之际是青丘神女执画现身与她并肩作战,镇住了幽冥境的十万阴兵。   亦是青丘神女执画,和她一起去了青丘圣地,取得穷奇墨兰,并合力毁掉了禁地里大片生长的穷奇墨兰。   可是当初那么拼命,那么执着,倾瑟却忘记了自己为的是什么。是记不清了,一用力想便会头疼。   大抵是那次与魔女厮杀,受伤得太重。   执画站在大殿上,对着倾瑟作了一揖,恭敬却不卑微道:“青丘执画,见过幽冥司主。”   倾瑟放弃了继续清点聘礼,抬头来看她,微微笑道:“今日神女倒得空来我幽冥。”   执画应了一句:“幽冥司主客气。执画今日前来,有要事。”   倾瑟抬了抬眉梢:“是何要事?”   “忘川河彼岸的冰棺,执画要收回去。”执画也不拐弯抹角。   “据说那冰棺不是天山北极之物么。”   “那确实是天山北极之物,七百年前执画受人所托将冰棺送来幽冥。而今司主已醒,是该还回去了。”执画说这些时,看着倾瑟的眼睛,却看不出她眸子里有任何其他的波动,依旧平静如水。若看得仔细些,那平静的下面,是一汪死寂。   (四)   倾瑟领着执画去了忘川河彼岸,那干枯的月凰树下正安静地躺着那雪白晶透的冰棺。   倾瑟示意执画收起来,道:“既然是天山北极之物,本司已无所用,神女便收走。神女记得还冰棺回去时,替本司道声谢。”   执画并未回答她。   倾瑟看去,却见执画正对着枯死的月凰树愣神。   良久执画方才收回神思,问:“她当真死了?”   倾瑟眯着眼睛,浸着淡淡死寂的笑意,道:“啊,该是死了罢。”   “再也活不过来了?”   “谁知道。”   执画不再多说什么,走到冰棺前,抬手捏了个先决,将冰棺收拢到袖中。然就在堪堪与倾瑟错过之时,她顿了顿,低声道:“树可以死,但心不能死。”   倾瑟蹙了蹙眉,侧身看着执画的背影,问:“此话何解?本司的心死了么?”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跳一声又一声缓慢而沉闷。   执画飞身离开了彼岸,声音飘忽不定:“这冰棺,是七百年前有人为你一冰一块亲手凿的,并将元神一分为二,附了一半在这棺上护你安然。”   头痛。   倾瑟手捂着额头,问:“他是谁。”   执画的声音若有若无:“天山北极,他生受了七百年的冰鞭鞭策之苦,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却只记得你。”   倾瑟不再去想他是谁,有些漂浮地离开了彼岸。   头更痛了些。   PS:同学们想多要些番外么,唔某云会把完结日期延后到四月初   章百二十九 狐九大人入青丘,掌文星君变判官   (一)   话说执画收好了忘川河彼岸的冰棺,未在幽冥境多作停留,便离了去。只是将将走出幽冥境的大门步入黄泉,后面冷不防传来一道糯糯的声音:“那个青丘的神女,你给我站住。”   执画闻言停了下来,转身看去。   却不想,那幽冥境的大门口,赫然威风凛凛地站着一只小团子,叉着腿背着胳膊,暗红色的毛绒头发和暗红色的毛绒尖耳朵,模样万分可爱。   然而,映入执画眼帘里的第一印象不是小团子可爱,她想也未想当下竟单膝曲地给跪了下去!   小团子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宝气十足,继续背着胳膊踱到执画面前,糯声糯气道:“你起来罢,莫要叫旁人看到了。我不喜哪个跪我。”   “是。”执画依言站了起来。   可这一站起来,小团子就得仰着脑袋与执画说话,遂他忙招了招手,又道:“你还是蹲下来。”   “是。”执画又依言蹲了下来,顿了顿,道,“大人找执画有何要事?”她之所以对这小团子如此毕恭毕敬,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份,更多还因为他与生俱来的尊贵的地位。   青丘第一位尊神,九尾血狐。   小团子咂吧了下嘴,道:“唔青丘我还不曾去过一次,听说那里玉米甚多,有这回事么?”   执画恭敬道:“以往神君最喜玉米,所以青丘玉米一直很多。”   “那好,你且带我同回青丘罢。”小团子一闻青丘着实有玉米,心情就飘飘然美丽了起来。   执画一愣,继而答应了下来。虽面上不动声色,可仍旧是掩藏不了眼底里的欣喜。她想了想,还是问:“大人可要向幽冥司主说一声?”   小团子一听“幽冥司主”四个字,顿时有些萎:“莫提那个没良心的,我不在这里她才心里顺畅呢。”边走小团子就边向旁边的执画伸出了手,“过来,牵着我走。”   “是。”执画牵起了小团子,两人一高一矮地顺着黄泉通道走出了幽冥境,安静道了一句,“并非幽冥司主没有良心,她少了一魂一魄,不再记得你与神君。”   “这个我晓得”,小团子一脸落寞,“所以我才没有怪她。”   “神君……在天山北极受了冰刑七百年,大人以为够了么?”执画终是忍不住问。若没有人说够了,她嘴里的“神君”便永会觉得远远不够。   天山北极寒苦非凡,那里的冰鞭一扇下来,若非修为高深的神仙必定承受不来。可即便是修为高深,也会在这个漫无边际的过程中,修为慢慢散为乌有。   小团子哆了一声:“不管那个作死的。娘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便什么时候够了。”然话是这么说,可实际上他一个小娃子才没那么狠心。他娘到底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呢?或许永远也不会。   (二)   在去青丘的路上,执画道:“执画斗胆请问大人的名讳。”青丘尊神,虽还未得到天帝的旨意封为帝君,但那是迟早的事情。若只是“大人大人”地叫,又不知道名讳,委实是有些失礼。   小团子浑不在意,手指头抠了抠嘴角,“唔”了一声:“这个,我那没良心的娘还不曾给我个把名字,暂时就叫我狐九罢。”   “是,狐九大人。”   去到青丘时,小团子发现,青丘的山很绿,青丘的云很白。青丘的与他同类的狐狸很好玩。   面对一大片下跪迎接的青丘狐族,小团子颇为老气横秋,几乎要横着走,这与他在幽冥境的待遇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他背着胳臂,十分有优越感,道:“莫要跪了莫要跪了,都起来。我来这里又不是什么大事,也莫要太费心招待我。”   团子摆一摆手,执画就能领会他的意思,立马让大片狐族散了该干嘛干嘛去,还特意让三两只狐狸背着篓子去山间掰玉米。   小团子努力忍啊忍,实际上馋得不得了。但他还是任由执画引着去狐狸洞慢慢等。   还没到狐狸洞,小团子就遇上了一只小狐狸。一只弱弱的怯生生的小狐狸。   小狐狸的毛是灰色的,不怎么纯正,但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努力睁着看向小团子,那才叫一个我见犹怜。   小狐狸抱着个比他那小身板还要大一些的箩筐。箩筐里面,是一只只新鲜又水嫩的蜜?桃。   一见那蜜?桃,团子的牙槽就泛滥。他嗫喏着问:“你抱的什么?”   小狐狸将一箩筐水蜜?桃放在小团子的面前,挠了挠自己的毛耳朵,撅着嘴道:“我爹说了,让我送来给大人吃。”   小团子立马蹲在框前,拿了一个,就欲往嘴里送,还道:“这个好不好吃啊?”   小狐狸忙跟着蹲了过来,小手一伸把团子嘴巴边的水蜜?桃夺了回来,往自己的身上擦了擦,将上面的毛都擦干净了方才再递给团子,道:“好吃。”   团子咬了一口之后,发觉果然很好吃。遂让执画将一箩筐水蜜·桃搬回了狐狸洞。   一口气不慎吃多了几个,小团子撑得直打酸嗝,可心里却是完满的。他侧头看见执画在给他装玉米和水蜜?桃,欲打算让人帮他抬回幽冥境,便问:“你说我娘很讨厌玉米,那她会喜欢桃子吗?”   执画嘴角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该是很喜欢。”忽而记得那年,小团子的娘也如现在小团子这般,桃子擦也不擦都往嘴里送,还不忘丢几个给她。   (三)   幽冥境这头,澜邪实在是要憋得抓狂了,三番五次往幽冥境跑让倾瑟赶紧选判官,倾瑟方才开始懒洋洋地列判官的名字。   但思来想去,总觉得没有十分合适的人选,所以也一直没有敲定。   寒生心细,发现小团子不见了,屡屡在倾瑟耳边念叨,问倾瑟要不要派人出去寻一寻。倾瑟正处于判官接替的烦闷当中,只挥了挥手道:“定是去寻他亲娘了。寻不到自然会回来。”不回来恰恰好,生得整天嚷着又是玉米还是玉米的。   遂寒生不再过问,不过暗里还是遣鬼差出去寻了寻。这遣去的鬼差第一方向便是去了青丘,也发现小团子着实是在青丘,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眼下最最纠结的一件事情就是这幽冥境的第一判官的人选了。   寒生明确地表态,目前没有多大的意愿想成亲,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他可以再在幽冥司主的身边待个几百年。   倾瑟咧嘴说好。澜邪抓狂说好个毛。   再于是澜邪攥着判官的名单一一指给倾瑟瞧,道是这个好这个长得好看,那个好那个服侍得很周到,反正每一个都相当好,随便选哪一个都有利无害。   而倾瑟,相当喜欢看澜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表情,只努了努嘴,道是这个没有寒生好看,那个也没有寒生服侍得周到。   澜邪大怒:“倾瑟你莫要太过分!你要的聘礼我送也送了,寒生在你幽冥境待也待了,我告诉你,寒生是我的!”   倾瑟撑着下颚,声音懒洋洋的:“不是还没成婚么?”   “但他已经跟我睡过了就是我的!”   ……   寒生自动退到大殿一角。黑着面皮,想尽量忽视眼前那两人的种种不堪的话语。   说来也巧,正正是这个时候,有人鬼差禀报,说幽冥境新来了一位判官,还带着天帝的旨意,今日前来上任。   倾瑟让鬼差将新上任的判官给带到幽冥宫来。   结果,一看见那所谓的新上任的幽冥境判官,所有人眼睛都瞠直了。   那“判官”一袭锦蓝衣袍,身材修长,弯着晶晶闪闪的眼睛,面皮上挂着温温润润的笑意,入了幽冥宫便对倾瑟作揖道:“下官今日将将上任,见过幽冥司主。”   倾瑟眼皮跳了跳,再跳了跳,走到“判官”面前,问:“掌文,今日唱的是哪出?”不错,这面前站着的新上任的“判官”正是天庭那司掌人间文墨的掌文星君!   (四)   掌文星君笑嘻嘻地递上了天帝的旨意。倾瑟接过来打开一看,却见上面着实是明确写着让掌文星君入幽冥境为判官。   倾瑟便问了一句:“你遭贬了?”   “正是。”掌文答得坦荡荡,一点都没有遭贬的觉悟和寂寞。   “原因呢?”倾瑟问。   掌文昂首挺胸义正言辞地答道:“最近在天庭小话本写得多了些,且有关男男的不良话本居多,导致人间断袖景况盛长好男成风。天帝为此颇感忧郁,觉得我已不再适合做掌文星君,遂贬我来幽冥做判官了。”   倾瑟扶额:“就这样?”   掌文勾唇一笑:“就这样。”   后来未免增加困扰,掌文让倾瑟莫要再叫他掌文,而是呼唤他的本名,叫葛奚。一听闻澜邪硬要倾瑟选个第一判官,葛奚便毫不矜持地毛遂自荐了起来。   “启禀幽冥司主,下官身为掌文星君之际,掌管人间文墨之道,具备良好的文化素质,想必在幽冥境履判官之职务,必定没有太大问题。且下官身为掌文星君之际生活自理,能照顾得好自己也必定能服侍得了司主。另外,下官还会写小话本,这是其他判官所没有的。下官斗胆问一句,如此,有资格做幽冥境的第一判官么?”   葛奚言辞切切,目光灼灼。   想来他带着天帝的旨意上任,依天帝之意也比不好亏待于他。   话一说完,倾瑟捏着额角不忍直视,颤颤地伸手指了指葛奚,叹了一句:“就这只罢。”   章百三十 狐假虎威的小团子   (一)   “司主早安。”   清早,当倾瑟在床榻上迷迷糊糊一个辗转反侧时,冷不防这么一句吓人的话响了起来,吓得倾瑟突然跌下床去。   她面色阴沉,形如鬼魅往榻上坐起身来,抿着嘴掀起眼皮一点一点地往旁边的葛奚瞧,从下往上,着实可怖得很。   可葛奚似一点都不害怕,仍旧是面皮上挂着一副不怕死的温笑,晶晶闪闪的眸子弯着煞是不知死活。   葛奚微微一弯身,将一叠整齐的衣裳递到倾瑟面前,道:“请司主起床更衣。”   “哪个叫你进来的。”倾瑟黑着脸,极度不爽地问。以往寒生在时,都不曾如他这般大胆敢擅自吵醒她。   葛奚想了想,道:“司主不是说了,今日要早些去青丘一趟么?”   倾瑟愣了愣,扶着额头。头痛,大概是睡得太少的缘故。   葛奚走到墙那边,自里推开了一扇窗。虽没有明媚的日光照射进来,但起码会显得清亮一点。他一转身,便看见倾瑟曲腿独自坐在床上,手肘撑着膝盖,捧着额头。   浓密的长发层层倾泻下来,竟显得无比的哀寞。   葛奚走了过去,展开手里的衣裳,拢起倾瑟的长发,给她披在了身上,神色温柔口中却中声中气道:“还望司主注意身体。”   倾瑟头忽而靠了过来,靠在了葛奚的腰上,令葛奚一怔。   只听她淡淡飘忽道:“掌文,究竟为何要来我幽冥境,竟舍得不做那掌文星君了?莫要跟我说什么遭天帝贬斥,若非故意怎会到如此地步。天帝倒也任你胡作非为。”   葛奚伸出手,那夹杂着若有若无墨香的手指轻轻拂过倾瑟的长发,微微笑了笑,道:“不为什么,护司主一世安好乃下官之职责。”   倾瑟静默了半晌,喃了一句:“头痛。”她少了一魂一魄,早就忘记了自己曾为何执着。恰好,那一魂一魄是支撑她最久的,亦是沦陷她最深的。   (二)   用罢早膳,倾瑟仍旧是觉得没甚精神。   葛奚几番催促道:“司主今日不是还要去青丘吗,打算何时去?”   倾瑟撑着下颚,懒懒道:“改日再去罢。”   “可是……司主不是要去接小主人吗?”   “那家伙,定是在青丘啃玉米啃得不知今夕何夕了,又跑不到别处去。”倾瑟无谓道。   恰逢此时,鬼差递上来一封信,道是青丘传来的。   倾瑟便让葛奚接下,打开来看看,道:“念给本司听听。”   葛奚打开来看,随后不明意味地瞧了倾瑟一眼,继而念出了声:“娘,几日不见莫要想念。自从去到了青丘,玉米多了,桃子也多了。吾虽思念娘,但青丘的玉米与桃子能暂时缓解吾的相思之苦。吾晓得娘公务繁忙无空来接吾,这样罢,莫要来了。今日吾欲与青丘神女执画一同去天山北极,见识见识。——敬吾母上。”   如此一封家书,写得不伦不类。倾瑟听完后最大的印象便是:自从去到了青丘,玉米多了,桃子也多了……她双目一凛,掸了掸衣摆便赫然走出了幽冥宫,边走边吩咐道:“去青丘。”让她逮着那敢在老虎屁股拔毛的熊团子,定要他三月不识玉米味!   葛奚连忙跟在后面,温声道:“司主请息怒。”   倾瑟侧眼睨着他,拔高了声音:“你哪知眼睛看到本司怒了?!”   “……对不起司主,下官什么都没看见。”   当倾瑟风风火火来到青丘时,我们的狐九小朋友正在狐狸洞和某只怯生生的小狐狸一同烤玉米。整个狐狸洞那才叫一个乌烟瘴气。   彼时执画正一丝不苟地守着洞口,见倾瑟一来便弯了弯腰以示问候。   倾瑟瞥见洞里面冒出来的烟儿,问执画:“那家伙呢?”   执画老实道:“狐九大人正在里面烤玉米,让执画守着此地不许任何人进去。”   倾瑟眯了眯眼,道:“嗯,那然后呢?”   执画想了想,随后经过一番权衡利弊,侧开了身,道:“司主里边请。”   “很好。”于是倾瑟就这般咬着牙进去了。可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扭头,“狐九?”   执画很好心地提醒道:“是令子自己取的名字。”   (三)   小狐狸蹲在狐九小朋友的身边,看着狐九小朋友拿一根枝桠串着玉米棒子放在火上烤,犹豫道:“狐九大人,要是夫人现在来了怎么办呀?”   狐九小朋友一副心思全然在那烤着的玉米棒子上,边咽口水边含糊道:“那个老女人,净晓得打我,眼下怎么会来,况且我才不怕她!”   “若要是来了呢,你该怎么办?”   这声音有点奇怪,但狐九小朋友没多想,玉米烤得半生不熟的就忍不住张嘴往那棒子上咬一口,接话道:“若要是来了还能怎么办,跑呗!”   “嗯可是你已经没机会了。”   小团子“啊?”了一声,侧头看去,大惧。   果真还没等他有机会,一股大力掀来,掀落了他手里的玉米棒子,连整个人也一同被掀出了狐狸洞!   倾瑟站在面前,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嘴角挂着一抹阴森森的笑:“我的狐九大人,几日不见莫要想念。”   狐九小朋友哭了,边哭边试图去抱倾瑟的大腿,嚎道:“娘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嗯玉米为伴桃子也有,可以很好地缓解相思之苦。”   “娘~~我错了娘~~~”狐九小团子鬼哭狼嚎,顺着倾瑟的大腿一路往上爬,直到爬到倾瑟的胸前,死死扒着她的肩,方才在她耳边细碎道,“那些话都是门面话,娘你莫要当真。我也是要面子的,你莫要驳我面子。”   倾瑟闷了闷,任由小团子爬到自个的肩上,搂着自己的脖子,糯糯道:“娘我们回去罢~”小团子扭头又对边上的执画道,“我打包好的东西,一会儿给我送到幽冥就好了。”   执画恭敬应了声:“是。”   倾瑟与执画点了点头,欲回去。可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舒服,似乎执画不应该对她身上的这个小家伙这般好。   遂倾瑟又顿了顿脚步,回转身来,刚想说话,执画却似晓得她想说什么一般,先一步道:“狐九大人是青丘最尊贵的狐族。”   (四)   “最尊贵的,不是九尾天狐?”倾瑟蹙着眉头问。她拍了拍额头,头又开始痛。   执画将倾瑟的反应全然看进眼里,一字一句像是在循循善诱一般道:“青丘最尊贵的,不是以往的九尾天狐,而是现在的九尾血狐。”   “九尾天狐”这四个字,她说得极缓慢。   团子坐在倾瑟的肩上,率先从倾瑟后面抱着倾瑟的额头,小脸严肃道:“好了莫要再说了,我们回幽冥境去。”   执画沉着神色问道:“狐九大人今日不是想去天山看看吗?”   小团子似在赌气,道:“不去了!”气执画有意让他的娘头疼。   执画抿了抿嘴:“是。”   倾瑟垂着眼帘,清幽地出声问:“肥着胆子给本司写信不是说要去天山见识么,现在又不去了。”   小团子闷了闷,糯声道:“娘头疼,我们不去了。”   “现在不疼了。你想去,去看看也好。”   此话一出,执画与葛奚均愣了愣,而后眼睁睁看着倾瑟踏上祥云,背着小团子一路往天山的方向飞去。执画和葛奚,谁都没跟上。   然而执画的神色远比葛奚要激动许多,似乎连眼眶都红了。她还记得,她青丘神君于七百年前上天山之时所说:倘若幽冥倾瑟一日不去天山,便是一日不肯原谅他。他便不会归。永不会归。   站在祥云上,倾瑟只是想,是谁为她在七百年前亲手一冰一块凿了冰棺,又是谁在天山受了七百年的冰鞭之苦。   她也想知道。想去看看。尽管一想便会头疼。   PS:这个月的更新结束了。嗳本是想在月底完结的,不想番外一不小心多写了几个,于是在下周再完结罢(⊙v⊙)   章百三十一 天山之鞭刑   (一)   还没到天山,迎面而来的风便已经夹杂着彻骨的寒意。倾瑟眯着眼,三千青丝往后扬起;小团子乖顺地躲在倾瑟的背后,免了寒风的侵袭,一路安静地把玩着倾瑟的头发。   倾瑟问了一句:“冷么?”   这彻骨的寒意,非常人所能承受。一般的小仙打这里路过也会哆嗦个不停。听闻倾瑟如是问,团子继续把玩着她的头发,嘟囔了一句:“冷,冷死了。”可他面上悠然的神色,却和他所说的话丝毫不相称。   倾瑟手从腰际往后伸过去,拖住了小团子的屁股,开始给他输送绵延不绝的仙力,嘴上不客气地哼了一声:“不是要来这天山见识吗,这就喊冷了。”   团子一屁股坐在倾瑟的手掌上,两条腿夹住倾瑟的腰,瘪嘴道:“不来怎么会知道冷,要来见识了才知道冷嘛。”   不一会儿,天山那白雪皑皑的有些朦胧的山间轮廓,就已然出现在了眼前。冰寒之气四散,似乎连四周盘旋萦绕的烟云都给冻住了。   而那茫茫的皑皑雪山之后,赫然出现一座高耸巍峨的雪山。雪山山体,从山顶至山脚,皆是通透雪白。而绝大部分的寒气,都是自那里扩散出来的。   此雪山与周围的山头都不一样,山体分外庞大似能穿破九重天。而在山体的正中央,如一把巨斧凌空劈开一般,竟开辟出一汪无尽的悬崖深渊。   小团子霎时来了精神,站在倾瑟的手心上,一直胳臂搂着倾瑟的脖子,一只小手往那山上一指,扭着身子兴奋地大叫:“娘~娘~就那个!就那个!”   倾瑟依言将祥云往那个方向催动,道:“再乱动,摔你下去。”   忽而记得,以前她来过天山。天山的冰莲拿来炖汤,味道尤为好。   天帝还送她过不少株冰莲。只可惜,后来吃腻味了。   可是她都已经不记得是谁陪她来天山,是谁要下雪渊去给她摘最大朵最好看的冰莲。   大抵……是天帝,亦或是寒生?   倾瑟低着眉如是想,脑子里混沌一片。似一锅浆糊,晕晕的,化不开清明。   (二)   不消一刻,倾瑟就已经带着团子在那座巍峨的雪山上停了下来。站在山这边,面对着山那边,中间是一沟无法愈合的悬崖深渊。   而山那边,完完整整一面光滑的冰壁。   小团子下得地面来,一屁股坐在悬崖峭壁边,双腿垂在悬崖上空中,来回晃悠,不畏寒,更不担心会掉下去。   他很有兴致地在欣赏这天山的风景。   恰好站在这样的高度上,天山一片高低起伏的山群都赫然映入眼底。颇有一番滋味。   小团子忽然道:“听执画说,午时卯日星君会将太阳洒在这山顶正上空,日光照在两边冰壁上面,会有万丈光芒。娘你想不想看?”   离午时已没多久。她也听过这样的说法,但却一次都没见过。到底有多壮阔的光景,她正好也想见一见。   果真,随着日头渐渐往正上空挪移,两面冰壁开始折射出五彩的光线,灼灼光华竟华贵得很。直到日头稳稳当当地停留在这巍峨的雪山正上空时,雪山华光大振,一时明晃得竟让人睁不开眼来。   虽有阳光,这天山层层叠叠的寒气却丝毫未受到减损。而那些冰雪亦丝毫未有融化的痕迹。   倾瑟努力眯着眼,眼睛仍旧是有些刺痛。脑子里空澄澄一片,似乎被这耀眼的光芒给填满,连耳朵也开始嗡鸣作响。   忽而小团子在耳边轻声有些期盼道:“娘,看见了对面的人了么。”   倾瑟懵懵然,闻声朝对面看去,光芒芒一片却没见团子说的什么人,倒是先听见了声响,打对面传来。   一声一声,犹如鞭子划破长空的声音。   小团子浑身一哆嗦,一眼不眨地看着对面。湿漉漉的眼眶,瞳孔晶晶发亮。   然而,那声声鞭子划破长空的声音,在两边冰壁上来回回荡,回音声声不绝。如鞭策着倾瑟的脑仁儿,头痛欲裂。   倾瑟扶着额头,闭眼又瞠眼,挥不去那种疼痛,心都缩成了一团,倒抽着几口凉气,问:“什么声音。”   团子自地上爬起来,又爬到倾瑟的肩头上坐下,小手去帮倾瑟捧额头,糯糯道:“那是天山的冰鞭在鞭响,娘,有人在受罪呢,你看见了么?”   (三)   卯日星君将正上空的日头往西赶了赶,冰层反射的光芒消减了稍许。   她是记得,执画去幽冥境收冰棺的时候说过,有人在这天山受了七百年的冰刑。该有多大的意志,才能七百年不磨灭。   这里的冰刑,不光只是抽打着肉身,同时还鞭策着元神。乃仙界少有的残酷的刑罚。   那附有一半元神的冰棺,可是这天山受刑之人亲手所凿?那护她安然的一半元神,可是这天山受刑之人的元神?   团子见倾瑟拢着眉垂着头,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他没再强要倾瑟去看清对面的人,糯糯瓮声道:“听执画说,这里的冰刑,每日午时以卯日星君抛的日头为准,一直到夜里子时卯夜星君抛的月头为止。娘,被这样鞭打,是不是会很疼。”   日头再往西移了些许。两面冰壁反射出的光芒这才渐渐暗淡了下去。   倾瑟忍着头痛,抬眼向对面看去,却见一道道快急如风的冰鞭时不时从眼前飘过,最终都是扇在对面的冰壁上。   冰壁那里,果真缚着一个人。   一身白,融入了这茫茫无尽的冰山雪地里。   倾瑟没说话。一世界里,尽是满目的白。   团子便又自顾自地说道:“听执画说,那人脑子有些病。好端端地自己跑过来尝这冰鞭的滋味。而且没人喊停,他便不会罢休。娘,你说那人是不是很受虐?”   倾瑟揉乱了团子一头毛茸茸的发,淡淡然笑:“你想来天山见识,就是来见人受刑?”   团子雄赳赳气昂昂:“是啊,我是想来试一试,要是我喊停的话,那冰鞭会不会停。”面上说得满不在乎,那眼睛里却载满了哀痛,“娘,我可不可以喊停了?”   (四)   倾瑟眯着眼睛没答话,再看了一会儿,见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脑子里又混沌一片。她索性就拂袖转身离去,道:“回去,这与你有什么干系。不要多事。”   身后小团子没有跟上。   倾瑟走了两步,顿了下来,侧头睨着他:“不回去一会儿本司让执画来接你回去。”说罢当真一个人走开了。   小团子终于忍不住哽声大吼:“娘,你没感觉到么,那人意识已经很薄弱了,受了七百年的鞭刑,饶是犯下再大的错都够了!”   倾瑟身体猛然一颤,半晌才轻轻落落地问:“你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小团子吸了吸鼻子:“知道。”   “那他是谁?”   “他是青丘的上神。他犯了错,得不到原谅,他给你凿了棺材,听执画说你是要谢他的。既然要谢,怎么还让他受苦!”   “当真只是听执画说?”倾瑟转身,看着小团子泪眼汪汪的模样,蹙着眉,头痛得厉害。   一颗颗水珠从小团子的眼眶里滚出,他握紧了小拳头,咬着唇十分倔强道:“全都是听执画说的!”   然,他唯一不用执画告诉的,那是他的爹。   良久,倾瑟用力锤了两下太阳穴,吁气道:“如此说来,他倒和你是同一个祖宗。那你便去叫停罢,看他愿不愿意停下。”   小团子闻言,立马双目绽放出夺目的光彩,狠狠点了点头,摸了一把脸,站在山巅上。冲着对面大喊:“你个作死的——快快莫要再折腾自己——我娘让你下来——”   PS:马上就会完结,不吝收藏一下吧~(ˉ﹃ˉ)   章百三十二 蓬莱岛的仙婚   (一)   蓬莱仙岛百花盛开,远远地就能闻得一股花香,十分舒服。今日蓬莱仙岛尤为热闹,各路仙家皆往那一个方向前去。   因为,蓬莱仙主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如愿抱得“美人”归了。尽管这个“美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美人。   于是今日,是蓬莱仙主澜邪与幽冥境前任第一判官寒生的仙婚。   两人着了一样的大红喜服,双双迎接前来祝贺的仙家宾客。   澜邪从来没有今日这般意气风发,整个人似打了鸡血一般,一见仙家过来,人家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声“攻喜贺喜”,澜邪便先一步拱手道上一句“谢谢谢谢,同喜同喜”。   这令寒生十分难为情。本来嘛,他站在一边就已经很不好意思的了,而今探上澜邪这么个德行的,他便恨不得一脚将澜邪踹飞了去。   一得空隙,澜邪便拉着寒生的手,温温润润的,笑眯了眼问:“这就累了么?”   寒生面皮发红,侧过头去,捂嘴咳了一声:“没……没有。”   话语间,幽冥境倾瑟领着团子已然乘着祥云缓缓而来。葛奚先一步落了地,一丝不苟地递还蓬莱仙岛的喜柬,还顺带送上一方贺礼的清单,道:“幽冥境来贺。”   澜邪打开那清单一看,眼睛都直了。上面罗列的贺礼,真真是令人眼花缭乱,大多皆是各地的奇珍异宝,单单是列清单都不下三页。   足以见得,此贺礼有多么的惊人。   澜邪一直以为,倾瑟是个很吝啬很吝啬的司主,当初要他聘礼时差点让他呕老血,而今看来倾瑟却是阔绰得很,给足了他澜邪的面子,让他稳赚不赔。   顿时澜邪的面皮笑成了一朵菊花儿。   恰逢此时倾瑟与团子落了脚,一大一小两只负着手,大的气场十足,小的横着脖子牛叉十足,双双走到了澜邪与寒生面前。   (二)   倾瑟若无其事地掸衣摆,闲闲散散道:“本司向来大度,不像蓬莱仙主,当初送个聘礼这也不舍那也不舍的。毕竟本司这里是寒生的娘家,怎能在气势上输了蓬莱。”   寒生一脸受宠若惊,作揖道:“寒生谢司主抬爱,实在愧不敢当。”   倾瑟从下往上细细瞧了瞧寒生,勾着嘴角微微笑:“倒挺适合你。”   寒生头垂得低了些,脸更红了些。   澜邪那厮忒不要脸,看完了清单笑嘻嘻道:“想不到幽冥司主还有这么多宝贝,真真是浪费了浪费了。”   “唔原本是没有这些宝贝的。”倾瑟想了想,道。   “那打哪儿来的?”   “想着天帝不用送礼,他宝物堆得太多也不好,便去要了一些来。”   “……”这下澜邪收礼也收得有些忐忑了。索性后来倾瑟说天帝知道她是用来送礼,澜邪方才没再有什么顾忌。   倾瑟与小团子一直杵在那里,会耽误澜邪和寒生迎接宾客,遂没多说几句,便当是自家随处溜达去了,真真是一点都不讲礼。   小团子很有见识,临走还不忘抱着小拳恭贺了一句:“祝二位颠·鸾·倒·凤、早登极乐!”   澜邪面皮刷地黑了。   倾瑟边走边“哆”道:“你那是什么祝贺。”   小团子老成得很:“说‘早生贵子’会戳到他们的痛处,还不如早登极乐来得好。”   倾瑟与团子将将前脚一走,澜邪与寒生便又迎来另两位仙家。   一身碧绿衣裳领口高高竖起显得颇为干练的执画,先一步落地递上两张柬帖,与方才幽冥境一样,一张是蓬莱发的喜柬,一张是贺礼清单,道:“青丘来贺。”   澜邪收下了柬帖,正正经经抱拳道:“多谢。”   随后,一袭翩跹倾城的白衣垂地,走到澜邪与寒生的面前,道了一声“恭喜”。一向处变不惊的澜邪挑着嘴角,再回了一句“多谢”,但就是一旁的寒生,眼底里掩藏不住淡淡的疏离。   (三)   仙家宾客们大多入座,寒生忒给倾瑟面子,竟让倾瑟作主婚人座上首。此等风光,哪里能忽略了小团子,遂不等哪个开口,小团子便自觉地搬了一张座椅到上首,与倾瑟挨着坐。   手里还拿着一个桃子,边砸吧着小嘴边乐呵呵地啃。   倾瑟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坐了上首,只是看见小团子于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不拘束,禁不住抽着眼角细细道:“你能先将你那满是牙痕的桃子收起来么,顺便擦干净满嘴的口水。”   小团子胆子忒肥,娇蛮地哼了一声:“今日我决定要尽欢,所以不打算听娘的。”   吉时到,祥音响。   蓬莱仙主与寒生并不属于上神仙阶之列,因此他俩大婚的祥音只有七七四十九声。然此祥音还未完毕,蓬莱仙岛紫光祥瑞,百岛生辉。   众仙连连惊诧,天帝竟也亲自驾临蓬莱仙岛。   于是那上首又添了一张座椅。   天帝看似心情十分婉转,看着中仙卿眯着凤目轻轻浅笑:“今日孤得空,闻蓬莱仙主与前幽冥判官仙婚,故也过来凑一凑热闹。今日就让孤同幽冥司主一道来主持仙婚,蓬莱仙主与前幽冥判官,你二人以为如何?”   澜邪与寒生齐齐行大礼:“臣惶恐——”想来天帝亲自主持仙婚,那得是高仙阶的上神才有的待遇。   倾瑟自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天帝怎么会来此地,于理不合。”   天帝笑得悠悠然,月老出声,先是让澜邪与寒生对着天地三拜,再是对着上首三拜。天帝皆受得舒坦,轻轻道:“好歹也是倾瑟你幽冥境的人成婚,这寒生也算得孤心意,起码在幽冥境三万多年尽心尽力照顾倾瑟周全。孤想来想去还是该来,权当是他该得的补偿。唔孤应当送点什么贺礼才好呢倾瑟?”   倾瑟默默地抽着嘴角:“不必了,天帝的那份,倾瑟已经都送出去了。”   天帝想了想,道:“孤一会儿就封寒生为文德星君,你以为如何?”   倾瑟一愣,看着天帝,却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四)   文德星君虽不是上神,但在仙界也算是个不小的品阶,比先前的掌文星君还要高出一等。掌文星君掌管的人间的文墨之道,而文德星君则掌柜人间的文曲官运之道。   不得不说,天帝给了一份大礼。   天帝以商量的口吻对倾瑟说,倾瑟不敢妄加评论。可实际上,这一切天帝却早有预备。   就在澜邪与寒生的仙婚礼成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君捧上了专为寒生定制的文德星君的衣袍,十分精致。   从今往后,仙界众仙家见了寒生,都得称呼一声“文德星君”。   礼毕后,众仙家一起在蓬莱仙岛宴饮取乐。几百年仙界都没有如此令人愉快的大喜事了。上次仙界有人成仙婚是什么时候来着,大抵是七百多年以前。   仙家们嘴上不说,可那七百多年前的两位正主儿却在今日都来了。有些怪异的目光不时往倾瑟身上扫过,再扫扫一边道了祝贺喝了喜酒、在执画的引领下正欲离去的白色身影。   天帝在仙婚上也不曾喝多少喜酒,亦很快离去。只是离去时走到倾瑟身边,低低道:“桃花林,孤有事找你。”   恰逢澜邪与寒生双双走到倾瑟面前,澜邪笑嘻嘻地递给倾瑟一只玲珑酒杯,道:“我家寒生说,硬要向司主敬酒。”   倾瑟挑了挑眉,接过了酒杯,澜邪替她满上,她便向一脸认真的寒生抬了抬手腕,似笑非笑:“本司受了。”   寒生亦将一杯酒仰头而尽,道:“一直以来,多谢司主照拂。”   “莫跟本司客气,本司亦受了你不少恩惠”,倾瑟晕开唇角,清清然笑了起来,瞥了一眼澜邪,“往后受了委屈,亦还是可以找本司代你出气的。”   寒生一连敬了倾瑟三杯酒:“多谢司主。”   后澜邪亦敬了倾瑟一杯酒,两人方才去招呼其他仙家。   倾瑟本欲去天帝所说的桃林,不知天帝所为何事,可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突然想起了团子,不晓得蹿哪儿去了一直没看见他。   虽然麻烦,但倾瑟还是到会场四处转了一周。   然团子没找到,一颦一回之间,一抹白赫然闯入了眼帘。手执玲珑酒杯,身长玉立。   正看着她,神情安然。   章百三十三 物是人非   (一)   七百年不曾相见,再见已是枉然。   倾瑟顿了顿脚步,侧过身去,看着那抹白。白得太刺眼了些,刺得头空白白地疼。   细长的眉眼,半低的琥珀色的眼眸。稍稍抿着嘴唇,正看着她。十分地不明意味。但是却有些眼熟.   顿时周遭安静了下来。   倾瑟捶了捶额头,见执画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紧接着小团子也冒了出来。执画与倾瑟介绍道:“此乃青丘君玖上神。”   “君玖”二字,一如往常执画咬得重了些。   倾瑟想了想,了无头绪。团子贴心地蹲上她的肩窝,边帮她捂着额头边在她耳边细碎念:“娘,这就是上回在天山看见的那个,我喊停他便真的停下了。”   这就是那亲手为她凿冰棺的人?这就是那个执画口中以一半元神护她安然的人?   倾瑟捏了捏鼻梁,听闻对方先唤了一声:“幽冥司主。”   “原来是君玖上神。”她转身,衣角飘拂,险些就沾上了君玖的手背,道,“今日蓬莱仙主大婚,上神该尽兴。本司多谢上神的天山之礼。”她说的,无疑是那冰棺一事。   “不客气。”君玖淡淡应道。声音轻婉,娴熟,似没什么波澜。   显然团子与执画都很诧异两人相见竟是如此一副不咸不淡的光景。团子扒着倾瑟的脖子,焦急地问:“怎么才说两句话就走了呀~~”   “说那么多话做什么,你与他很熟么。”倾瑟一把揪下团子,唤了一声,“葛奚。”   葛奚霎时出现在倾瑟面前:“司主有何吩咐。”   倾瑟将团子扔给他:“替本司好好儿看着,莫要他再乱跑。”说着倾瑟便欲走。   “娘你要上哪儿去?”团子不安分,便在葛奚怀里乱拱边问。   “天帝有要事找我。”   “娘你小心一些快快回来,莫要让那家伙占便宜知道了吗~~你只能是我爹的~~还有还有~~”   倾瑟捶着额头拉长了声音吩咐葛奚:“将他的嘴堵起来。”   (二)   桃花林里,许久不曾来这蓬莱,桃花竟开得多了三分狂。   一片粉色的光景,很容易便能寻得天帝那紫色的身影。   天帝转过身来,眯着凤眸浅浅笑:“许久等不到你来,可是与仙家多寒暄了几句耽搁了?”   倾瑟想了想,道:“嗯,碰上了个奇怪的仙家。不知天帝有什么事找倾瑟。”   天帝冲她招了招手:“你过来。”他侧头望向桃林深处,依旧浅浅笑,那笑里多了些宠溺,“你陪孤走过这桃林,孤再告诉你。”   后天帝执着倾瑟的手,一直安静地走。一直走到那尽头。   不知为何,看着天帝那明明在笑的神情,倾瑟心口却漫出一阵一阵的沉闷。她便任由着天帝牵起她,一直走。   或许走过了尽头,就再也回不来。再也不能牵着她的手重头来过。   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翼翼。   桃林的尽头,却连着另一片花海。一片兰花地。淡紫色的幽兰,飘散着淡雅芬芳的兰香。   倾瑟若有若无地挑着嘴角,道:“天帝,走完了。”   天帝一脸颓然:“怎么这么快……”话虽这么说,但他却不再耽搁,掌心朝上化出一盏青灯。青灯里燃着微微的光亮。   倾瑟一见那灯,就头痛。   只听天帝问:“你不该七百年就醒来的,到底是什么能让你提早醒了四百年呢?”   “什么意思?”倾瑟问。   “少了一魂一魄,还记得是七百年前孤亲手震碎的么。是孤对不起你。孤与青丘君玖无二,皆是负了你。”   倾瑟神情漠然。漠然中透着些无谓。   无所谓。   青丘君玖,这个名字,时隔七百年再一次听进倾瑟的耳朵里,却如第一次听到那般,一点重量都没有。   除了脑子空白白以外,什么都没有。   倾瑟拢了拢眉,道:“你不是已经让我原谅了你么,还提这些做什么。”   有些人是可以被原谅的,因为那人在心中无足轻重。而还有些人,原谅不了;到底还是因为那人太重要。   (三)   天帝一手提灯,一手揽倾瑟入怀,勾着嘴角,却一脸落寞:“既然如此,那嫁我做我的天后罢。”   倾瑟没出声,也便是没答应。   “还记不记得你弄坏人间百里国太子妃一事?唔虽隔得久远了些,但该是还记得的。”   倾瑟垂着眼帘,轻飘飘道:“记得。”   “那时我诓你下人界,做那百里国的太子妃,后又做上了百里国的皇后,我当真只是想,你能附身在一介凡人躯壳中,体味爱恨情仇,于你亦是一桩美事。总比三万年无心无情要好。”   “我知道。”   “亦是那时,青丘君玖上神下凡历劫。君玖上神性子冷淡,孤想,你也冷淡,凡间一场如梦归来,你必不会再与他有何瓜葛。”   手里的青灯,微光化成一道烟,袅袅飞了出来,在四周散开。   太多的碎片,混在一起,就成了整体。尽管,仍旧是碎的。   倾瑟的脑子里渐渐不再是白惨惨一片,终于得到了些许清明和宁静。她轻轻问:“然后呢,青丘君玖如何了?”   “他爱上你了。”   那日,天帝就那般紧紧地抱着倾瑟,说:青丘君玖,他爱上你了,我真蠢,竟让他爱上你了。   天帝还说:我一向只做有把握的事情,我想,待你从人间归来,我便好好待你。三界都要敬你为上,千千万万年你都与我厮守纠缠。只可惜……   他做了一个最蠢的决定,便是让青丘君玖遇上幽冥倾瑟。   一遇上了,便再无退路。   倾瑟头枕着天帝的肩,眼角微红,问:“再然后呢?”   “再然后啊……没有然后了。”   天帝放开了倾瑟,手指摩挲着她清魅的脸蛋,再细心地替她拢了拢发,在额心上吻了一记:“若是早在三万多年前,你替我挡下魔族的剜心之痛,我便不顾及你有心还是无心,让你安安稳稳地呆在我身边,多好。”   (四)   转身离去时,天帝手里的青灯已然没有微微的光亮。   “凤夕。”倾瑟红着眼眶叫他。   他未回身,扬了扬手里的灯,笑笑:“对不起倾瑟,你早醒四百年,孤这聚魂灯也无法全部聚齐你一魂一魄的碎片。一魂找到了,方才便还给你了,往后再不会想起谁便头痛。”   “那一魄呢。”倾瑟咬紧了嘴唇。   “那一魄,入了轮回,便再也找不到。”   “慕文锦么”,倾瑟愣了愣,轻轻笑出了声,“她最后竟没有嫁给凤紫陌?”   “嗯。她喜欢的是柳墨,不是凤紫陌,也不是那善书画的幼帝太傅。是凤紫陌太不懂得珍惜。”   眼看天帝那即将消失在眼界的紫色背影越加飘淡,倾瑟忽然在身后大声问:“那现在嫁会晚么?”   天帝猛地顿住了。   倾瑟启唇笑,再问:“凤夕我问你,现在嫁还会不会晚。”   ……   桃花几分狷狂,纷纷扬扬的细碎桃花瓣竟拂风飘到这一片兰花地里。兰香混着桃花香,再也不纯粹。   天帝走后,倾瑟独自在兰花地里矗立良久,看着满地的兰花失神。   她便失神地呓念:“你可是听到了,君玖上神。”   空气飘白,渐渐勾勒出君玖身长玉立白衣倾城的身姿。仍旧是低着细长的琥珀色眸子,安静地瞧着她。   顷刻之间,所有的期盼统统化为死寂。   章百三十四 生生世世的纠葛(大结局)   (一)   她便失神地呓念:“你可是听到了,君玖上神。”   空气飘白,渐渐勾勒出君玖身长玉立白衣倾城的身姿。仍旧是低着细长的琥珀色眸子,安静地瞧着她。   顷刻之间,所有的期盼统统化为死寂。   兰地的尽头,是一片水色,孤独而苍茫。   就在倾瑟堪堪错过君玖的那一瞬间,君玖倏地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倾瑟垂着眼帘,不再正眼瞧他,轻轻落落道:“有什么话,都一次说清楚罢,君玖上神。”天帝若不开口提及,却原来她与他有一段过往。   天帝说,他爱上她了。   如此一个清绝男子,样貌气度皆是甚好。只可惜,她不喜。   “既然如此”,君玖拉着她不放手,神情死寂,眉间尽是一汪死寂,浓得如何都化不开,默了半晌,才声音沙哑开口道,“倾瑟,为何要去天山。”   “为何要去?执画说天山有人在受冰刑,狐九愣要去看热闹。”倾瑟如是淡淡道。   “你可是在怨我?若是,你大可不必嫁给天帝,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我发誓,永生永世。”   倾瑟缓缓无谓地勾了勾嘴角:“既是永生永世不相见,又何必在意本司会嫁谁。君玖上神,天帝说你我有过一段过往,不过早已经烟消云散。本司没对你有任何的念想,你又何苦执着不放。前尘往事太久远,初初一见你时都忆不起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许眼熟罢了。即便这般,你还要执着不放么?”   “全部都不记得了么?”君玖轻轻问,“我初下凡历劫之时,你坏了我的劫数,下界替补为我的太子妃。我当了人间的帝王,你是我的王后。”   “不记得了。”   “历劫归来后,你为幽冥司主,我为青丘上神,我对你百般纠缠向你求亲。我爱你。”   “不记得了。”   “魔族松动,天帝让你下界降魔,我与你一道在人间流连,要为你取回那颗遗失三万年的真心。你在魔女那里取回了心,却不愿与我厮守。”   倾瑟动了动手臂,想拂开君玖的手,却被君玖死死拽着不放。她继续道:“我不记得了。”   君玖便又继续道:“幽冥境有小鬼作了乱逃返人间,你亲自下凡去捉鬼。我一路跟着你,怕你受到伤害,可最终却是你为了救我而被魔女所伤。我喂你喝心头血,我要娶你。”   倾瑟没再挣扎,亦没再说话。   “只是一切都还没来得及。终是我负了你。”   两人一直僵持了许久。   还是倾瑟先发出一声轻叹:“过往云烟,皆是过往云烟,还要记着那些做什么。君玖上神,可还有话要说?”   君玖一直半垂着眼,定定地看着她:“当真一丝一毫全部都不记得了?”   “全部,都不记得了。”倾瑟说得好不决绝。对君玖决绝,亦是对自己决绝。那平静的双目,早已经惊不起丝毫的波澜。   终究,君玖还是无力地放开了倾瑟,晕着唇角落寞地笑:“这样也好。连怨也没力气怨我了,也好。”   倾瑟踩上了祥云,背对着他,负着手云淡风轻道:“届时本司与天帝大婚,君玖上神定要赏脸喝两杯喜酒。”   君玖声音飘忽得不真切:“谢过司主好意。”   清幽的兰香混着桃花香,闻起来竟有几分呛鼻。   (二)   回到幽冥境时,时辰已经很晚。只因倾瑟离开蓬莱之后,百无聊赖去人间走了一圈。   幽冥宫灯火通明。小团子便乖顺地坐在寝殿里的桌几上,看着桌上的烛火滴滴答答地滚落着烛液。   难得的乖顺。   倾瑟诧异地抬了抬眉头:“竟还没睡么?”   小团子仍旧侧对着倾瑟,耸着脑袋,看去有几分萧瑟,他闷闷道:“听葛奚说,今日天帝往幽冥境下了旨,过几天你就要与天帝成婚了。”   “嗯天帝动作倒快。”   “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怎么不是,本司亲口答应的。”   “为什么?”   倾瑟脱下黑色的外袍,随手扔在屏风上,坐在床沿,曲着一只腿,手肘撑于膝盖上,撑着下颚,若无其事道:“说成婚便成婚了,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小团子身体一扭,总算正对着倾瑟,两眼泪汪汪:“那我爹怎么办!”   倾瑟挑了挑眼梢,道:“且莫说本司不知怎会有你这么个儿子,但若真要认本司做娘,待本司与天帝成婚之后,天帝便是你的爹。”   “天帝不是我爹,我爹是青丘君玖!”小团子终于大嚎出声,随即咬紧了嘴唇,愣是不让自己哭出声。水珠子一颗一颗只管往眼眶外掉,模样万分可怜。   葛奚听到了声音,出现在门口,见状还没走进来,倾瑟忽而冷冷道:“退下去。”   葛奚退了下去,团子倔强地看着倾瑟,继续边哭边大叫道:“我爹不是天帝,是青丘君玖!是我爹先对不起你,但他已经甘愿受罚七百年,你为什么还不肯原谅他!你为什么还要嫁给别人!我一直站在娘你这边,一直帮着娘,为什么你还要让别个做我爹!”   倾瑟颤了颤睫羽,讥诮地勾了勾唇:“忘川河那里,看见对面那颗大树了吗。”   小团子呜咽了两下,不吭声。   倾瑟便清幽幽道:“死了便是死了,如何还能再开花。一样的道理。”   “没死,它没死!它还能再开花的!”   倾瑟愣了愣,抬眼便看见小团子爬下桌几往外面走去,只听他哽咽道:“只要你莫嫁给别人,我这就去那里守着,每天给那棵树浇水,每天给那棵树松土,它总会再开花的!我这就去!”   倾瑟看着小团子渐渐消失在暗夜里的小身板,手扶着额头,半低着,发丝散在两边遮住了容颜。她颤动着睫羽,阖着双目,嘴角溢出一声心酸的笑:“你这个熊孩子。”   (三)   树如人,人如树。死了便是死了,如何还能再开花。   可是偏偏有人不信,蹲在忘川河彼岸,不停地往忘川河里捧水浇灌大树。他一直以为,大树没死。只要大树不死,他娘便还是爹的。   狐九一连几日都在忘川河彼岸,不曾归去。   直到倾瑟当真去了天庭,与天帝成了婚。   倾瑟终于穿上了大红拖地的嫁赏,站在凌霄大殿的上首,与天帝一起,接受仙界所有的仙神的朝拜。   只有青丘缺席。   朝拜毕后,天帝牵着倾瑟的手,牵得很紧,生怕下一刻一松手倾瑟便已经不是他的了。他浅浅笑:“倾瑟,不管结果如何,孤已然心满意足了。”   倾瑟疑惑地侧头去看他。天帝只微微扬着嘴角。   就在这时,满殿爆出一阵抽气声。   倾瑟循声望去,神色顿时一滞。凌霄殿外,青丘君玖只身前来,白衣翻飞,即便到了天庭也不曾下祥云,如此大不敬地张扬地飞进了凌霄宝殿!   谁都不敢妄加评论什么,皆兀自退到一边去。   三人的纠葛,旁人有什么资格说。   天帝牵着倾瑟的手未放,意气风发道:“君玖上神何故来得晚了些,不过却没错过孤与天后的吉时。”   君玖径直道:“臣并非是有意来赶天帝的吉时,臣只是有几句话,不得不与幽冥倾瑟说。”   倾瑟安静地拂了拂好看的衣摆,道:“有什么话,大可在本司与天帝的大婚之后再说。”   “我果真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   简简单单一句话,引起多少唏嘘。   君玖继续道:“七百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倾瑟掩下诸多心绪,淡淡道:“不记得了。”   “七百年前,是我太狂傲,自以为是。我一直死心塌地地以为你就在我身边,要与我相守生生世世。因我的自以为是,守得住你的身体,却亲手扼杀了你的灵魂。倾瑟,还记得么?”   “不记得。”   君玖忽而轻轻笑,笑得风华绝代:“为何毫不犹豫地就说你不记得,不假思索地说出你早就想好的答案。”   (四)   “狐九不肯来,在幽冥境浇树呢。”半晌,君玖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倾瑟微微颤了颤,君玖便又道:“他不肯来,自然也看不到他爹如何还欠他娘的债。”说着君玖掌心一化,一柄霸气十足的紫玉檀弓赫然出现在他的手上。   “不求你原谅,若要嫁与他人,比你我永生永世不相见还要让我无法承受。”君玖一把将紫玉檀弓向天帝扔去。   天帝接住了,挑了挑眉:“君玖上神这是何意?”   君玖一身白衣身长玉立,一如初初见时那般,顺眼得很。他对着倾瑟,眯着细长的狐狸眼睛笑:“天帝若非得娶幽冥倾瑟,就要先射我君玖一箭。否则,君玖与幽冥倾瑟,永世都会纠缠不清。”   倾瑟冷冷地勾起唇角,轻轻笑出了声,似在讥诮自己,又似在讥诮君玖。说不清。   天帝细细打量了一下手里的紫玉檀弓,拉长了声音道:“你以为,孤当真不敢?”   “既然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让天帝这一箭,断了我对你的牵念。”君玖仍旧是看着倾瑟,说。   倾瑟始终未曾抬起眼帘,细细看他一眼。   七百年不见,她再也不想再细细看他一眼。   只需看一眼,得多痛。   最终,天帝拉满了弓,直直对准了君玖。他眯起了凤目,看着君玖,嘴上却对倾瑟笑道:“孤有时候真会想,若是青丘君玖不存在了,你便只会是孤一个人的。孤嫉妒。就算是今天你嫁给孤,孤一看青丘君玖,也仍旧是嫉妒。”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爱的,还是他。   耳边“咻——”的一声长空响,天帝拉满了弓的手已然松开,一支冷冰冰的箭果真朝君玖射去!   顷刻间,倾瑟手握成了拳,又松了。忽而红着眼眶,咬牙道了一声“时隔多年,你还是与往常一般混账。”   红影在凌霄宝殿上凌空划过,速度竟比天帝射出的那支箭还要快!   就在箭眼看要射中君玖时,君玖眼底里溢满了柔情,晕开嘴角,任由自己的腰一紧,整个人随着一股力道在空中旋转几周,躲开了那支冷箭。   箭射在了凌霄殿上的一根金色柱子上,清脆一声响,掉在了地上。   倾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抱紧君玖的腰未放,连手臂都在瑟瑟发抖。要是自己再慢了一步,只慢一小步,她便要万劫不复。   自己晓得的。万劫不复是什么样的滋味。   如何还有勇气再承受一次。   倾瑟怒,怒得眼角冰冰凉发湿:“你以为,在我眼前死去,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你还想自以为是到什么时候!”   君玖薄凉的指尖抚过倾瑟的眼角,顿时她泪如雨下。   所有的隐忍瞬间坍塌。   君玖在她耳边道:“过了今日,往后无数个年月,我再也不自以为是。我君玖,此生,往生,都要与你倾瑟厮守。没你,一切皆是枉然。”   “莫要说胡话,今日我已嫁给了天帝。”倾瑟放开了君玖。   然君玖却再也没给她机会后退,一把揽过她的腰,招来祥云,踏上便往外飞。他面对倾瑟又惊又怒的神情,狐狸眼睛散发着清亮的光泽,道:“对不起,我本就是来抢婚的。”   ——全文完——   写下这个结局时,松了口气。   还好是好结局~后面就不用番外了罢,哦呵呵呵呵给倾瑟与君玖的两人世界留点悬念。   感谢同学们一路以来的支持唷~看到你们的留言窝很开心很开心~   其实在中途,某云对君玖那厮实在是太失望了,几度想换男主【喂】,但其实他也是个执拗的家伙,两个执拗的家伙遇到了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哦呵呵呵呵~   但倾瑟的性子,认定的良人只有一个。即便千疮百孔,也只有那一个。   所以,让我们祝他们幸福罢!   喂小团子那家伙真去浇月凰树的时候,尼玛老纸写得心都碎了。。。   好了不说了,接下来的两天,再给大家放个小故事娱乐~不过小故事与仙君无关哈~莫要喷我。。   唔对了还有,关于新书的。   目前在准备,窝想不久之后就会出来与大家见面的!!莫要下架千万莫要下架噢~不然到时候找不到某云了怎么办%>_<%~窝爱你们很爱你们~还有窝有一个萌编辑~也很爱很爱~感谢你们~   我爹是魔头(上)   噗书完结了这两天放个小故事上来~与正文无关唷纯属娱乐,喜欢的话入群罢,更多精彩唷181199388   (一)   江湖上人人都称,兰墨是个大魔头。   说他江湖第一邪教寒小楼之教主,修得一身邪门功夫,掀起几番腥风血雨,为人心狠手辣残害武林正道,是个实实在在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兰墨是兰卿的养父,自兰卿六岁被他带回来到现今十四岁,一直都住在他的寒小楼里。说实话,外面的人声称兰墨是大魔头,兰卿却觉得自己跟着有些沾光。   因为有了大,必会有小。恰恰兰卿就是这个小。遂她与兰墨提议道,让我做个小魔头罢。   兰墨怒,年纪轻轻的偏不学好,做个什么魔头!   兰卿道做魔头威风。于是兰墨二话不说,就揍了她。   大抵是兰墨名声太臭的缘故,使得他寒小楼至今没有个夫人。他的寂寞兰卿十分懂,想想哪个清白人家的干净女子愿意嫁给一个大魔头。   这点兰卿倒是心疼他体贴他,为了给他在内树威,只要他不在,寒小楼上上下下一干众小见了她,她就让他们皆不必再叫自己小姐,而是要改叫一声夫人。   可是失算,还是被兰墨给知道了。   有一回兰墨召集寒小楼上下开会,恰逢兰卿去到大殿的时候兰墨还未到,大伙儿一见她就要道一声“小姐安好”,这声“小姐安好”兰卿都听了七八年了,一时想换个新鲜点的。便让他们改成了“夫人安好”。   冷不防身后有道沉幽幽地声音问:“哪里来的夫人?”   凑在这里的人大多很八卦,兰卿耐心解释道:“呔,就是因为你们教主眼下没有夫人,才要先这么叫着,没有那么个人有个名声也是好的,起码让你们教主不至于那么寂寞。此等重任,权且由我先担着。”   只听身后之人干干脆脆道:“今日会议押后,本尊有必要先处理一下家事。”   兰卿还未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后领就倏地被人拎起。霎时一股淡淡的墨香钻进鼻间,令她全身汗毛乍起。   那是只有兰墨身上才会有的墨香。   结果兰墨径直拎着兰卿进了屋,一把将她扔在榻上。她爬起来就看到他黑着一张面皮,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建议道:“你快回去开会呀~会议老是这般押后押后的,这样十分不好~”   兰墨眯着细长的眼缓缓走近,声音里夹杂着些沙哑,问:“还好意思说老是押后押后,来卿儿你来好好说一说,哪一回小楼押后会议不是你搞出来的?”   兰卿摸了摸鼻子,兀自在心底里数了数。上回押后是因为她病了兰墨来看她,上上回押后是因为她装病兰墨来揭穿她,上上上回是因为天冷她没让兰墨离开被窝……   见兰卿不语,兰墨嘴角弯起一个阴森森的弧度走近榻来,又道:“好你我暂且不说这个,来卿儿又给我说说,小楼里的夫人又是哪个?”   兰卿往床榻里边挪了挪,咽了咽口水道:“他们、他们愿意那般喊我、我我也没办法,其实、其实我一人身兼两职也不是很累……”   兰墨挑着嘴角就凑了过来,薄凉的指尖温柔地替她拢了拢耳鬓的发。   不得了了,这一拢发兰卿就哆嗦了。因为每每兰墨一准备要折磨兰卿就必会先温柔地对她,这是兰墨一贯对付她的政策。兰卿当即认错,瓮声道:“下次不敢了。”   兰墨的手顿了顿,随即手指游离到兰卿的下颚,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抬眼望进他那双深邃如寒潭一般的眼睛里。   说是深邃如寒潭,一点儿也不假。兰卿一跌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   恍恍惚惚间,只见他越凑越近,近得兰卿的鼻子里全是他身上的墨香,他的呼吸喷洒在兰卿的面皮上,有些痒。   他低低地问:“卿儿你可知要当夫人该怎么个当法?”   兰卿老实道:“我不知,但你可以教我。”   下一刻兰墨吁了一口气,便捏着鼻梁远离了她,边转身离开边毫不留情道:“下次若再敢胡闹,我就揍你。你给我好好呆在屋子里思过一日。”   (二)   说好在屋思过,这思过思过,思过的结果便是兰卿猛然想起兰墨问她知不知道当夫人要怎么当这个问题来。关键是兰卿说了她不知道,但兰墨却没告诉她具体该怎么个当法。   这不想还好,一想就停不下来,最后越想越闹心。不把这回事搞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兰卿就饭都吃不下。   遂趁着照顾她的姑姑给她送饭食的空隙,兰卿逮住机会便问:“姑姑,我想当我们寒小楼的夫人,你怎么看?”   姑姑吓得不轻,忙捂住兰卿的嘴,咄道:“我的小姑奶奶诶,你是教主的女儿,怎么能当他夫人!”   兰卿坚挺道:“我想做个兼职。姑姑你且告诉我法子。”   姑姑坚决不肯说打死也不说。   兰卿便又道:“你不说我就问小楼里的男人去,还是他们实在,不仅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还附带给我出主意。”以往兰卿要做个什么事儿,他们皆是这般殷勤的。   姑姑闷了又闷,才稍稍给她讲了个皮毛。   虽说是皮毛,但足够了。兰卿不仅领悟能力强,动手能力更加是强,姑姑说的那些难不倒她。   姑姑说,做兰墨的夫人,要与兰墨十分之亲密。比如牵牵手,搂搂抱,亲亲嘴之类的。   前面两项兰卿已然与兰墨实施过,但就是最后一项未曾尝试,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   于是隔日,兰卿便去找兰墨了。他正在书房里边看书。   兰卿推门便进去,道:“兰墨,我来与你亲密亲密。”   兰墨连眼都未抬,只淡淡吐出两个字:“叫‘爹’。”   兰卿兴冲冲地走到他书桌前,趁他不备自后面抱住了他,道:“我正在学习做寒小楼的夫人,此段时间不宜叫你‘爹’。说不定等我做了你的夫人之后,就不想再做你的女儿了,日后都不用再叫你‘爹’。”   兰墨身体颤了颤,低声近压抑道:“你又想搞什么名堂。”   兰卿走到他面前,一屁股坐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道:“你给我亲一下,就一下下。”以往甚少如此近距离看兰墨的脸,如今兰卿手捧着他的脸,手指就不安分地摩挲了起来,光光滑滑的触感,很实在。   他有着细长如水墨画一般浓淡有致的眉眼,和紧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   兰卿对准他的薄唇,嘴巴就印了上去。   说来这种感觉十分奇怪,在触碰到他唇的那一刻,兰卿自己都忍不住浑身颤了两颤,心口莫名地灼痛,似有一股暖流缓缓自心尖里溢出来,淌遍四肢百骸。   “兰卿,放开。”兰墨沙哑着嗓音警告她。   兰卿囫囵道:“你先别恼,我就试试。”   他道:“是你不放的。”说罢霎时一双有力的手渐渐箍住兰卿的要,将她抵在桌沿上。兰墨的眼眸子垂了下来,唇也跟着灼烫了起来,竟伸出了舌头轻轻舔她的嘴巴。   随后他舌尖扫过兰卿的牙齿,让她张嘴。她便张嘴,任由他的舌滑进口中,将自己搅得天旋地转。兰卿觉得有些无力,手臂扒上兰墨的脖子,手指穿插进兰墨那青长的墨发中,发丝自手中流泻,拽紧又拽紧。   (三)   那日本是兰卿想亲兰墨,可却感觉一直是兰墨在牵着她的鼻子走。兰卿说她很有做他夫人的潜质。   兰墨便捏着额角道:“我的女儿和女人,两者不可兼得,你想要哪一个?”   兰卿想了想,道:“容我回去钻研一下。”   于是兰卿回去问姑姑,当兰墨的女人要怎么个当法。姑姑当真被吓到了,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多说一句。   还是后来·经过兰卿的不懈努力,搞来了一小瓶子药。这药可是小楼里某个平日里净爱出馊主意的人特意弄来的独门秘方,不外传的,道是喝了此药再去兰墨那里亲近亲近,就能成为兰墨的女人了。   某个夜晚,兰卿果真不怕死地服了此药,然后蹑手蹑脚地往兰墨房里去。只是不想才走至半路,身体就觉不适了起来。   全身发热,喉咙发干。身体里似还有一股子冲动蠢蠢欲发。   兰卿以为,她中毒了。   当她粗鲁地冲开兰墨的房门时,身体无力地倚在门柩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兰墨正着了一身素白的松散的衣裳半靠在榻上,见状眉冷不防地蹙了起来:“卿儿?”   兰卿趔趔趄趄地走进去,扑倒在兰墨的身上,眼里泛着迷茫而氤氲的雾气,眼巴巴道:“兰墨,兰墨,我是不是要死了……唔热……”   兰墨刚伸手去搂兰卿,不想兰卿却似寻到清凉的源泉一般贪婪地往自己身上蹭。立马他就察觉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兰墨禁锢着她不安分的双手,冷冽地问:“哪个给你吃这种药的?”   兰卿愣了愣:“药?什么药?”她回味了一下,似意识过来了,呢喃了一声,“咦我没说你就知道我吃药了么?兰墨,你说我吃的药是不是过期了怎么这般难受……”   兰墨气极,下一刻捞起兰卿就往门外跑。他跑到寒小楼的后山那边,那里有一方寒潭为平时练功所用,将兰卿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寒潭里。   突如其来的冰寒刺激,让兰卿冷不防打了一个寒颤,意识也随之慢慢清醒了过来。她抬眼就看见兰墨挽着手臂正带着莫名其妙的表情睥睨着自己,大怒:“兰墨你作甚要把我推下水,你是不是想谋杀我?!”   兰墨僵着面皮将兰卿拎起来,继而往她身上渡真气,口中仍旧寒碜碜道:“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你!”   兰卿梗着脖子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嚎道:“你让我先做了你的女人再拍死我罢!”   兰墨给兰卿渡真气的手蓦然一顿,沉默了。   兰卿有些不适应,推了推他:“喂怎么了。”   “就真有那么想?”兰墨抬起头来,细长的眸子里闪烁着清亮的光泽。他不待兰卿反应过来,捉住她的手腕子一扯,将她扯倒在了地上,再细细低低地喃了一遍,“果真有那么想么?”   兰卿不晓得怎么一回事,兰墨那般看着自己,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侧开了头,道:“做你女人当你夫人,唔听起来威风些。”   兰墨绷紧了身体将兰卿打横抱进了不远处的山洞里的石榻上,倾身而来压住了兰卿,唇边欺在了她的唇瓣上,辗转反侧霸道却温柔。   那一夜,兰卿似一滩浸了水的软泥一般,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力气,就烧着面皮轻轻喘息着躺在兰墨素白的袍子上。她感觉身体的症状比先前还要严重一些。   兰墨修长的手指一层一层剥开她的衣裳,然后一寸一寸在她肌肤上游走,吻遍她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最后兰墨扶稳了兰卿的腰,猛地往前一挺,没入了兰卿的身体里。兰卿被撞击的身体灼痛非凡,使得她紧紧抱住了兰墨,手指揪紧了兰墨的头发。   隐约间,只听兰墨十分强硬地对她道了一声:“兰卿,是你说要做我女人的,我不允许你反悔。”   (四)   于是兰卿如愿成为了兰墨的女人。她以为她十分聪明且方法得当,终于让兰墨妥协了一回,虽然妥协的那一回让她身体不大吃得消。   然寒小楼上下,大抵皆是为此而唏嘘的。暗地里他们都一个劲儿地述说着兰墨这几年来的辛酸血泪史,道是教主养了小姐八年,而今总算是将小姐养大成人了,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如愿抱得美人归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然而,每天夜里,兰卿躺在兰墨的床榻上抱着他时,只有她自己才晓得,心一天比一天沉重。她所躺的床榻下面,有一个暗格,暗格里装着的是整个寒小楼的机关地图。也只有那个时候,她会收紧双臂,抱得兰墨很紧很紧。   兰卿是兰墨捡回来的,在她六岁的时候。那时她们家的大宅子一片火光,双目所及之处皆是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色。爹娘躺在地上,挣扎着冲她叫喊,让她快跑。   于是她就拼命地跑,跌倒再爬起来,爬起来再跌倒。一直待她韩叔叔带着人找到她。韩叔叔那时刚当上武林盟主,和她们家的关系很好,韩叔叔的儿子韩敛是她的未婚夫,彼时一直将她护在怀里,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呢喃,大魔头灭了她的家。   是啊,是大魔头灭了她的家,在她面前杀了她的爹娘,害得她再也无家可归。那八年前,她到底是为什么而来这寒小楼的呢?她等了八年,终于等到用自己的身体去卸下兰墨的戒备,躺在他的榻上,拿到寒小楼的机关地图,可就是哪里不对劲呢?   寒小楼的总舵掌事多次给兰卿带话,说是韩敛让兰卿一旦拿到机关地图就离开寒小楼。待灭了寒小楼之后,他就娶她回家。   兰卿便说,她还没拿到机关地图。但其实,她已经拿到了。   彼时武林风云涌,各大门派都联合起来欲齐齐对付大魔头兰墨。武林盟主的儿子韩敛,为彰显武林正义亲自前往寒小楼查探地形,不想却被兰墨逮了个现行。   当夜兰卿闻讯便去书房问兰墨,欲如何处置韩敛。   兰墨只把玩着手上那支黑玉毛笔,云淡风轻道:“玩腻了杀了就是。”   兰卿晓得兰墨是个大魔头,一直都晓得。转身离去时她还是忍下满腔的怒意,问了一句:“当年武林莫家庄满门,是不是你杀的?”   “莫家庄?谁告诉你此事的?”兰墨顿了顿,蹙着眉头问。   兰卿道:“听外面的传言传进来的,但我不相信,所以想亲自问你一问。”   兰墨低沉下眸子,懒懒道,“杀的人实在太多,记不得了。”其实他想问,你是不相信传言呢还是不相信我呢?外面传言实在太多太多,若每一样都去相信,那他便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兰卿握紧拳头,大步离开了书房。她去了地下室,救了韩敛,并给了他寒小楼的机关地图。   韩敛拿着机关图在总舵掌事的护送下欲偷偷离开寒小楼。掌事是个内应,兰卿来寒小楼不久之后他便一直照应着。   眼看着韩敛走了几步,兰卿就站在地下室的门口,幽幽出声问:“敛哥哥,我是你未婚妻,为你和韩叔叔进这寒小楼八年,今日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韩敛侧头,一脸温柔的表情:“莫梓乖,待敛哥哥破这寒小楼之日便来接你回去。”   兰卿垂下眼帘,手指狠狠地掐着掌心。一个对她真心,一个对她假意,可一个却负了她家仇,一个却许了她姻缘。   她隐忍了八年,眼看心里的防线就要如洪涝过后一片坍塌了。可为什么他不带自己离开?   我爹是魔头(下)   (五)   只可惜,兰卿前脚来了地下室,兰墨后脚就跟了过来。兰卿与韩敛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入了他的耳朵里。   兰墨阴狠着神色,一身黑衣身长玉立地站在兰卿面前,一字一句地问:“你将将说你是韩敛的谁?”   “未婚妻。”   “啪——”清脆的掌掴声在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兰卿侧头,发丝散乱,只听兰墨暴跳如雷的声音道:“兰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我和武林上的人联合起来算计我!”   兰卿拼命压抑下胸中涌上来的酸涩和呜咽,淡淡道:“不是背着你偷偷与他们联合,是八年前自我进寒小楼就开始了。”   兰墨气极,一把捏住了兰卿的脖子,厉声问:“为什么?”   兰卿轻飘飘道:“我想再问你一回,当年莫家庄满门是你杀的么?你只需承认就好了。”   兰墨怒极反笑:“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也亏得你如此放在心上!你就那么不肯相信我?既然你这么问,那就当做是我杀的好了!我染血无数,又何须在意又添上一笔血债!”   兰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半晌才淡淡道:“我叫莫梓,是莫家庄最后一个余孽。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兰墨手蓦地一松。   最终兰墨命令道:“来人,将寒小楼藏匿八年的奸细给我锁起来!”   于是一干人等将兰卿押往了密室。   只是背对着兰墨走了几步,兰墨忽然叫住她:“兰卿!”   “嗯?”兰卿轻轻柔柔地应道,仿佛方才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一般。   兰墨问:“你可曾对我有丁点的真心?”   兰卿道:“你欠了我莫家那么大笔血债,哪里来的真心。”   “倘若我说莫家庄不是我杀的呢,你会不会相信?”   兰卿顿了顿,却道:“不是你还会有谁呢?”   兰墨疯狂大笑,继而决绝离去。她不信他!她不信他!   (六)   兰墨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他把兰卿关在最里层密室里,放足了几个月度日的干娘瓜果,然后就让她一个人呆在里边。   偶尔兰卿会想,兰墨他不是大魔头么,为什么不直接干脆杀了她呢?她不是恨兰墨么,恨他灭了自己的莫家,可为何却又要再想起他呢?紧紧地捂着心口,怎么会痛……为什么要痛!   不晓得在密室里被关了几日,终于有一天,随着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暖风,密室被打破了平静。暖风里,涌进一股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来。   密室的门被打开,踉踉跄跄走进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兰卿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平日里照顾她的姑姑!兰卿惊惶地跑过去扶住她,大叫:“姑姑?!姑姑你怎么了?!”   姑姑眼里浸满了哀凉,看着兰卿质声道:“寒小楼被灭,你满意了吗?”   兰卿身体不稳,霎时跌坐在了地上,面色惨白。对了……对……肯定是韩敛带着武林各派来围攻寒小楼了,当初的地图还是自己给他的呢……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兰卿愣愣地看着姑姑,可为什么就这般难过呢……   姑姑捂住胸口猛地咳嗽了起来,不住地呕血,嘴巴却不停歇,道:“罢了罢了,我们教主就算是知道你干了什么,却将你紧紧地保护起来,是他自作孽。”   “你、你你说什么……什么保护……”   “将你锁在密室,外面厮杀成片,他早就料到,不是保护你是什么。”   “不是的不是的!他保护我做什么!我哪里用得着他的保护!”兰卿倏地跪倒在姑姑身边,手不断摇曳着姑姑的裙摆,慌乱地问道,“兰墨呢,兰墨呢,他怎么样,有没有、有没有受伤?!姑姑你快告诉我!”   姑姑倚在密室一边的墙壁上,抬手无力地拂了拂边上的一盏烛台,霎时密室里侧出现了一道暗门。只听她气若游丝道:“想见他便从这里走,一直走到尽头,可以直通后山山洞。教主被围攻上后山,凶多吉少,你想救他就快去……”   兰墨……兰墨……她要见兰墨……   不晓得是什么样的心情,兰墨杀了她莫家庄满门,她理应是恨透他的……可即使是他死,她也要见到他,死也要亲眼见到他死!   兰卿就抱着这样的信念,听信了姑姑的话冲进暗门里,顺着通道一直奔跑,不停不歇地奔跑。只要跑到了尽头,就能再一次看见他。   就算亲眼看见他死也好。   (七)   可是,话说得那么动听。她恨他,就算亲眼看着他死也好。   当她果真跑到了尽头,进入了一个山洞,看见山洞里一张石榻上正坐着调息的兰墨时,大滴大滴的眼泪便自兰卿的眼眶里滴落,如何都止不住。   她掩着面低声呜咽,兰墨他没事真的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兰墨听到了声响,苍白着脸侧过头来,眼底里身为大魔头的冷酷和残忍一览无余。可他却在看到兰卿之后,生生一顿,喝道:“你跑出来做什么!谁将你放出来的!”   兰卿抬袖抹了一把面皮,努力挤出一个笑来,一步一步靠近,可即使是笑她也还是控制不住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她道:“你都要死了,我自然是要来看看你是怎么死的。”   兰墨道:“很开心是不是。”   兰卿走到了兰墨身边,就与他面对面,看着他苍白的容颜,那紧揪着的眉头和那双死寂一般的细长双目,还有紧紧抿着的薄唇……下一刻,兰卿便再也忍不住,倾身过去,一把将他紧紧地抱住,用尽自己一身的力气来将他抱住。   兰墨的身体狠狠地震了一震。   她道:“我那么恨你,巴不得你死!”   兰墨压抑着,低沉着嗓音问:“那你还这般抱着我做什么。”   兰卿搂紧了兰墨的脖子,在他耳边低低呢喃道:“可你若是敢死了,我便去黄泉路上寻你去。”   “可我不想再见到你。”说罢兰墨一把推开了兰卿,将兰卿推到在了地上。而他自己却突然动了动身体侧到一边,伸手捂嘴便咳嗽了起来,鲜红的血液自他纤白的指缝中缓缓淌出!   兰卿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兰墨那一手鲜红,眼眶亦跟着红了来,咬着牙倔强地一字一句道:“你若活着,我可以一辈子都不见你,你若死了我黄泉碧落也会拼尽一切纠缠你。你说不想再见到我,就活着。”   兰墨愣了愣,抬起凤目看着兰卿,她安安静静的神色。忽而惨淡地笑了笑,道:“你信外面那些流言么,不信我对不对?”   兰卿喉咙一卡,说不出话来。确实,她未曾信过他。   兰墨道:“若我说,莫家庄满门不是我杀的,而是武林盟主为争盟主之位杀的,你信是不信?”   兰卿身子颤了颤,垂头,青长的发丝散乱了下来,遮住她的面皮看不清她的神色。唯有地上那两只死狠地揪着地面泥土的手暴露了她的情绪。她颤颤道:“呐兰墨,你在说笑是不是?”   兰墨轻轻笑了两声,道:“果然是不信我。”   这时突然外面传来了人声,有人喊道:“快,这里有个山洞——大魔头一定在里面——”   那些人总算是搜索到这个山洞里来了。兰墨丝毫不惊慌,反而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对兰卿道:“你听见没有,他们追来了,要杀了我。你不是说不准我死么,我真气使用过多有些反噬,得调息一阵。你不准我死,不如就去洞口替我守着如何?”   兰卿二话不说,自地上爬起来便往洞口那里去。   兰墨神色一软,没时间再犹豫,立马打坐了起来,全神贯注调息引顺身体里面乱窜的真气。   只是,兰卿爬起来决绝地往洞口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原谅了她。他只需要她坚持片刻,与武林为敌和他一起坚持片刻。   (八)   洞口处,一会儿就来了一群男人,身着不同门派的衣裳,神色倨傲而张扬。而为首的,却是一身白衣,兰卿的敛哥哥,韩敛。   眼下韩敛正手里提着剑,剑上沾染的是寒小楼上上下下教众的血,一滴一滴滚落在地上,冰冷而诡异。   韩敛见了兰卿,眉梢显过一丝诧异,问:“莫梓,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往洞口里边看了看,“是不是大魔头在里面?”   兰卿抬起眼帘看他,一袭白衣丰神俊朗,只可惜,衣摆处沾满了红色的血,那是寒小楼上下的血。兰卿弯着眉眼问:“你们可是来杀兰墨的?”   一群人正义凛然:“是!大魔头诛之而后快!”   兰卿咧开唇角,直勾勾地盯着韩敛,又问:“敛哥哥,八年前,敛哥哥有没有杀我莫家庄的满门老小上下?”   韩敛面色一白,怒道:“大魔头给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会去相信大魔头!”   兰卿笑:“我当然没有相信大魔头,敛哥哥你不是说今日灭了寒小楼就会带我回去吗,我是你的未婚妻,你要娶我做新娘子。”   韩敛隐隐不耐,呵斥道:“你先让开!待我们铲除了大魔头再带你回去!”   不知一群人中是谁啐骂了一声:“你一个寒小楼的妖孽也配做韩公子的新娘子?!韩公子的未婚妻怎么可能会是你,她是柳云山庄的柳家大小姐!”   韩敛恼羞成怒:“给我住口!”他冷眼扫过一干武林人等,“你们都先去外面候着!”   见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韩敛方才变换了神色忽而邪气笑问:“想我娶你?若我说当年莫家庄血案确实为我韩家所做,莫梓你还会让我娶你吗?”   “就因为我莫家庄阻碍到你们韩家一统武林了?”兰卿悲极却笑。一直以来她不肯相信兰墨,努力相信这眼前之人,可兰墨没欺她瞒她,却是这眼前之人处处利用她!   韩敛翘着嘴,道:“算是罢,留了一个你让你来寒小楼做卧底顺便铲除寒小楼,你的作用也算是发挥到了极致。到现在还想让我娶你么,你都已经用身心去愉悦了兰墨,你还敢说要让我娶你?”   他步步紧逼,将兰卿抵死在了洞壁。兰卿咬着唇,字字颤抖道:“你再不滚,我就杀了你!”   韩敛忽而一手截住了兰卿的双腕,将她禁锢在石壁上,一手拿着带血的剑挑起了她下巴,眯着眼睛笑道:“我若是你,这八年便会使尽一切办法学得兰墨的武功,也不至于像眼下这般手无缚鸡之力。杀我?你要怎么杀我?”   说着韩敛手里的剑一斜,挑过兰卿的腰带,衣裳自肩头滑落。又道:“想嫁我,有本事你先服侍得我满意了。”   说着他看着兰卿的外衣款款落地,身上只着了一件里衣,隐隐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雪白的肌肤自锁骨处被隐没在了衣襟里,惹得人不禁想窥看里面的春色。   (九)   兰卿咬着牙哆嗦:“你想干什么。”   韩敛伸手解开了兰卿里衣的衣带,带血的手指游离到她的脖颈处,一寸一寸地剥开了她的衣襟,笑道:“干什么,你拿身心去取悦兰墨,眼下你也拿你这身子来取悦一下我,这有什么不可以。”   “你、你放开我!”   韩敛愈加得意,手里的动作亦愈加放肆了起来,将兰卿的衣裳剥落了肩头,露出一大片白嫩的肌肤来,随即他手指滑进兰卿胸前的沟谷里,惹得兰卿一声颤抖地呜咽:“韩敛我死也不会饶了你!”   她知道,兰墨就在洞里面,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兰墨却任她被韩敛肆意凌辱而袖手旁观。他真的舍得……她知道是自己先背叛了他,是自己先伤害了他,是自己错了……可是自今日过后,她就再也没理由可以呆在他身边,可以因为不相信他而给他道歉,可以、可以和他一直在一起……   一切可以都会变成不可以。   不过,莫家庄满门,不是他杀的,这一点就已经够了。   兰卿垂下眼帘,淡淡地晕了晕唇角。眼泪却冷不防滴落在韩敛凌辱自己的手背上,使得其顿了一顿。   她道:“我这辈子,做的最大的一件错事就是没相信兰墨而信了你;遇到的最幸运的一件事就是恰恰我爱上的人不是你而是兰墨。”   话音刚落,下一瞬,不待韩敛反应,一道强劲了内力自洞里面袭来,直击他的面皮。   禁锢着兰卿的手一松,兰卿的身体便无力地往一边倒去。但却并未触碰到冰凉的地面,而是倒进一个结实带着墨香和血腥味混合的胸膛里。   兰墨一手紧紧搂着兰卿,扯下外袍将她包裹起来,全身绷得死紧,抬起眼帘寒气逼人地看着为首的白衣男子,一字一句道:“你敢动她,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兰卿压抑着低声哭道:“我还以为你当真舍得,怎么才出来。”   兰墨面色轻柔,轻轻疼惜道:“我也恨不得能早点出来。他敢用手碰你,我就剁了他的双手。”   韩敛后退两步,手里握紧了剑。眼睁睁看着兰墨将兰卿抱上一边的石台,放着她让她躺在上面。   兰卿侧眼便能看见韩敛,对着兰墨一字一句冷冰冰道:“兰墨,杀了他。”   兰墨云淡风轻,却黑衣翻飞,道:“好,全部都杀了。”   (九)   于是最终兰卿就躺在石台之上,侧眼看着不远处兰墨一身黑衣墨发轻狂,带着他的怒气,将所谓的武林正派杀得一个都不剩。   到处都是血,一片鲜红的血。那样残忍的手段,那样毒辣的招数。   兰卿看到了江湖第一大魔头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可怖的样子。   她轻轻地笑了,眼泪自眼角里流了出来,横落进发间。兰墨是个大魔头,可是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呢?他愿意为了她报了家仇,他愿意为了她杀人如狂,她就是喜欢他这般大魔头的样子……   山洞外面的风缓缓扬了起来,地上散落着尸体,兰墨就背对着兰卿,发丝一一遍又一遍被扬了起来。   兰墨飘忽道:“卿儿被我这副嗜血的样子吓坏了罢。”   兰卿的笑变成了呜咽,最终成了嚎啕大哭。她吼道:“兰墨——过来抱我——我冷——”   兰墨的身体顿了顿,终是倾身而来,将兰卿打横抱紧,进了山洞。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了兰卿的面皮上,兰墨低头便噙·住了兰卿的唇,狂烈如斯专注如斯。兰卿亦从兰墨的袍子里挣脱出来,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软着身体万种风情地回应着他。   松散的里衣渐渐自肩头滑落,呈现出只有兰墨才配看到的风景。   黑色的长发如染墨一般一层一层在石榻上铺散开来,有兰卿的亦有兰墨的。兰卿仰着脖子,手攀紧了兰墨的双肩,任由兰墨一次又一次激烈地撞击着自己。她口中溢出声声令人发羞的低吟来,还仍旧是不住地呢喃着,“兰墨,兰墨,我永远一直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好。”兰墨用自己最霸道的方式,在她身体里冲撞,将她捧上云端。   ……   后来兰卿力竭地躺在兰墨身边,盖着兰墨的衣裳,听兰墨轻轻浅笑:“以后卿儿想做些什么?”   兰卿不安分地在兰墨身上动来动去,道:“跟着你就好。”   兰墨捉住兰卿的手,放在唇边一吻,温柔道:“那我带你四处走走好不好,先去北方看落雪,再去大漠看沙鹰,最后再回到江南来看烟雨,然后替我生个孩子。”   “咦你都不用先娶我吗?得先下聘礼。”   “卿儿想要什么聘礼?”   “我想要武林盟主的命,你看怎么样?”   “卿儿越来越像个魔头了。”   “你是大魔头我便做小魔头,这有何不好?然后你再带着我四处走走。”   “好,依你。”   关于文文后续   感谢小粉条给某云建了一个贴吧唷,叫“漓云吧”   以后某云什么小故事呀小番外呀都会不定时放到里面去   还有,新文的最新消息也会在里面跟进唷~   欢迎大家去踩踩呀   唔网址就不放了,直接百度“漓云吧”就可以了~~~爱乃们   ---------   本书由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