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蛇蝎弃妇   作者:阿布布   寒风吹落枝头雪,梅香冷月洒满心   第一章 杯中血,情恨醉   提要:到此时,柳瑶才明白,这一切,就是他们一家人合起来下的套。十二年了!她从来没想到,他恨起来,竟让她无从招架。   漆黑如墨的夜空上,零零星星挂着几颗似亮不亮的星子。冰冷刺骨的寒风呼呼吹着,让在路上行走的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正是一年团圆时,千家万户的儿郎不管身在何方,此时也都尽聚一堂,欢快的庆祝这个盛大节日。   皑皑白雪被明亮的月光一照,反射的光芒将整个建康城映照的如同白昼,再衬着各家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端的是喜气洋洋。爆竹声时不时的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突兀而又和谐。   柳瑶握紧两个孩儿的手,低声安慰他们有些焦躁的心,同时也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感到后悔。可是已经走了出来,他若不亲自来将她接回,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的。   柳瑶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静谧的小巷,再听听四周偶尔穿墙而来的欢笑声,暗暗咬了咬牙。她不信他会如此绝情寡义,也不信那个叶紫苑在他心中的位置会比两个孩儿重要。所以,她赌,赌一个时辰不到,他就会来寻找他们。   “娘亲……”女儿袁馨抬起头,小脸上带着浓郁的疲惫。小孩子在外疯闹了一天,若是平常,两个孩儿已经就寝了,可是今天却硬是让她拉了出来。   “妹妹!”懂事的袁玉有些不满的唤了一声妹妹,袁馨顿时委屈的低下头不说话了。   三个人的身影被月光拉的老长。虽然两个孩子都还小,两兄妹从小在山野间相依为命惯了,自然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懂事些。可越是这样,柳瑶心中越不是滋味,她忍住心中酸涩,用手揽了揽两个孩子的肩膀。   “玉儿,馨儿,若是爹爹不来寻咱们娘仨儿,娘亲带着你们独自生活可好?”柳瑶蹲下身子,同孩子们平视。   袁玉看了一眼满脸惊讶的妹妹,握住柳瑶的手安慰道:“是玉儿跟馨儿连累娘亲,若不是……”袁玉说道这里,哽咽的说不出话,他深吸口气好半天,才勉强开口道:“娘亲放心,如若袁亱爹爹真不来寻我们,那玉儿跟馨儿就赚钱养活娘亲。”   柳瑶满脸欣慰的点了点头,动了动被冻的僵硬的胳膊抱住两个懂事的孩子,可谁知她的时候刚碰到袁馨的身体,小袁馨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不要,我不要!”袁馨跳出老远,满脸泪痕的看着柳瑶跟袁玉。“娘,你为什么就不能跟二娘和平相处?爹爹也说了,尽管他喜欢二娘,可是还是会对你像以前一样。就算二婶娘不喜你,可你终归是袁家长媳。再说外公跟舅舅失踪不明,你不是还要借着爹爹寻找他们下落吗?娘亲……你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   “我……”柳瑶震惊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哭得细心裂肺的女儿,满口苦涩。   “够了!馨儿,娘亲会这样做,完全是因为我们。你别忘了,若是没有娘亲,我们兄妹两个可能早就饿死街头。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当了两天千金小姐就忘记自己以前是如何颠沛流离的吗?快跟母亲道歉。”袁玉冲到妹妹跟前儿,厉声喝道。   “呜呜……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啊!我只是担心娘亲。”袁馨站在原地,哭着摇头。   柳瑶走到袁玉身边,按住他的肩膀,又牵着袁馨的手,一言不发向前走去。   是她的错,她不该不为两个孩子着想,两个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可是相处了近五年时间,她早已视两个孩子为亲生。就因为如此,她才会看不下去弟媳在饭桌上的脸色,还有——他的新夫人!   当年,若不是因为他被诊出不孕,她也不会收养这两个孩子。可是——可是苍天无眼啊!那个青楼女子,竟怀了他的孩子,而他竟一口咬定那个孩子是他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这一切都是他在搞鬼,根本就不是不孕,而是他始终认为,她不配怀有他的孩子!十二年了!走过这么多风风雨雨,她从来没想到,他恨起来,竟让她无从招架。   想起晚饭桌上的那一幕,始终不语的袁老太太,还有一脸横色的弟媳,还有那装的很温柔善良的他的平妻叶紫苑,甚至到最后他借故离席——这些画面像走马灯在她的脑中闪过,想着想着,柳瑶忽然仰天大笑。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看来天要亡她,自作孽不可活啊!   方到此时,柳瑶才明白,这一切,就是他们一家人合起来下的套,等的就是一根筋的她自己冲进去,然后他们再吊起来,将她跟两个孩子扔出老远,扔到他们再也看不见的地方去。   是啊!有了叶紫苑的那个孩子,袁玉跟袁馨这两个半路捡来的孤儿就成了挡路石了!就算他袁亱再喜欢,终究叶紫苑肚子里的那个才是他亲生的。   袁亱啊袁亱!为了今天,你是何等的用心良苦?为了今天,你竟年到三十才敢要自己的孩子。她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两年并不是这个男人忽然转了性,而是他早就知道会有今天,那他跟叶紫苑,也不是一年两年那么简单了!   可笑那时的她,竟自掏嫁妆为他前跑后颠,只为了他能有一个锦绣前程。甚至不惜将全部嫁妆拿出为袁家在建康买了这个小院儿!他们现在住的,是她的全部财产啊!   而她呢?带着两个孩子,拿着简单的行礼,在冰天雪地中没有目的的走?这难道不是天要亡她吗?   她虽然才搬过来不久,可是为了袁家,她早已经成了这巷子里有名的麻辣鲜妻,邻居们见到她都避之不及。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头坏到这种程度,当然这全部要归功于自己那个弟媳跟叶紫苑。若不是她们两个总在门前嚼舌根,她也不会沦落到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的地步。   柳瑶忽然大笑吓坏了两个孩子,孩子们紧紧闭上嘴巴。柳瑶无声无息的往前走,此时的天气,用滴水成冰来形容丝毫不为过。数年来的冬日,好像今年是最冷的一次。柳瑶牵着两个孩子的手,手背早已经冻的没有知觉,她知道两个孩子一定也不好过,可是袁馨刚刚被哥哥数落,此时再冷也不会吱声。而袁玉,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就是冻死也不会吭一声。   柳瑶四处看了看,建康城的建筑多以庞大奢华为主,并且寸土寸金。现在又是深夜,家家户户闭门歇业,想在此时找个容身之所,简直是做梦。柳瑶无声的叹了口气,她想,若是再找不到一个能休息的地方,为了不冻死街头,也只好这样一直走着,这样才能保持身体始终有温度。   “娘亲……”袁玉虽然年幼,但自小聪慧。此时已看出母亲的为难,想了想,拉了拉柳瑶的手,小声道:“孩儿记得前面不远处有间破庙,或许能挡一挡冷风。”   柳瑶眼前一亮,问清楚究竟是哪里,便带着一双儿女往破庙走去。虽然才来建康城不久,但关于这座破庙的传说柳瑶也是知道的,这里:闹鬼。   破庙距离他们不远,步行五分钟左右就到了。远远看过去,虽然月光通亮,但想起破庙传说,柳瑶还是觉得一阵恶寒。但此时已是深夜,外面又是天寒地冻,她只好硬着头皮带着一双儿女走了进去。   月夜中的破庙显得静谧非常,一进到里面,外界的声音全部都隔了下来。整个破庙里只有他们三个走路的脚步声,踩在干草上吱吱响。   环境的残酷跟身体涌上来的疲惫没有给柳瑶跟孩子们害怕的时间,找了一个能挡风的地方,柳瑶跟袁玉将所有的干草都铺在角落里。天真的袁馨四处看了看,当先躺下,袁玉躺在妹妹身边,最后是柳瑶,她跟袁玉将袁馨保护起来,将所有能盖的东西全部盖在两个孩子身上。   袁馨很快就睡着了,白日里玩闹一天,夜里又走了半宿,已经累极。不一会儿,耳边又传来袁玉的呼吸声,显然也已经睡着。安静的只剩呼吸的破庙中,只有柳瑶依旧瞪大,夜不能寐。   她知道,袁亱不会来寻他们母子三人了!就算他心疼两个孩儿,叶紫苑也不会让他有时间出来。现在她能指的,只有袁老太太,希望她能看在她是袁家长媳的份儿上,前来寻她。   她如何都不要紧,最主要是两个可怜的孩子,他们不应该跟她啊!如果真能回去,她一定会守着两个孩子,好好生活,然后一心一意寻找父兄。可是,老天却没有给她机会。   天,太冷了!所有的衣服跟稻草都盖在两个孩子身上才勉强够,而她,只能穿着单薄衣衫躺在地上。柳瑶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臂,被冻的失去大部分知觉的她,大脑已经完全停止思考,脑中想的,只有一个字:冷!   除了冷,还是冷!呼出的气都好像带着冰碴,扎的难受。   好冷!   “好冷,好冷!”柳瑶将身子曲卷着,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减少体内温度的流失。可显然这样做是徒劳,她就算将自己缩成一个球儿,依旧是冷的让她失去知觉。而每当这时,就会有温暖的身体靠上来,这次也不例外。   “女郎……”一个温柔担忧的声音适时响起,用手轻轻拍打柳瑶蜷缩在一起的肩膀,容妪轻轻叹了口气,近日女郎也不知怎的了,经常做噩梦不说,还在大夏天喊起冷,无奈之下,这几日她只好搂着她睡,方才能在她噩梦时抱住她蜷缩起来颤抖不已的身子,那身子也不知为何,竟冰凉的让她心惊。   黑夜中,柳瑶猛的睁开眼睛,如墨的瞳眸中,有一瞬间的无神。然后她做了这几天噩梦之后重复的动作,起身,下床,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发呆。   是的!她重生了!所有的疯狂,所有的痴恋,所有的执迷不悟,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恨和痛楚,竟在一觉醒来后,变成了记忆!   第二章 何必又何必   提要:重生后的日日噩梦,让她惊恐不已,反复提醒着她昔日的曾经。这条充满荆棘的复仇之路,再难她也会咬牙坚持下去。。   “女郎?”容妪将一杯滚热的茶水塞进柳瑶手中,又给她披上一件外裳,温声道:“又做噩梦了?”容妪是柳瑶的奶娘,儿子丈夫都死在一场瘟疫里,没有任何亲人。这辈子最疼爱柳瑶的就是容妪了,可是自己却听信他的话将她跟阿蛮赶了出去。虽然她给容妪跟阿蛮的那笔钱让他们这辈子都衣食无忧。而也因此,让她最后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嗯!妪回自己房间休息吧!阿瑶已无事。”柳瑶紧紧盯着铜镜中的少女,好似怕一个眨眼,一切又回到那四面透风的破庙里,而镜中少女亦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容妪见柳瑶又似往常噩梦醒来一样直勾勾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更为担忧。她不明白,近些日子,为何女郎忽的性情大变,以往爱说爱闹的女郎,忽然间就安静下来。她知道再劝无用,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壁间便传来容妪平稳的呼吸声。柳瑶此时也适时松了口气。   她抬起有些僵硬的手放在那张娇嫩的脸上,再次确定,自己依旧在十四岁的年纪。而过去发生的种种,竟如同镶嵌的钻石,牢牢扎根在她脑中,清楚的提醒,过去发生的一切。   她,冻死在建康城中那间传说闹鬼的破庙里。而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情形如何!   她清楚的记得,临死前的最后一眼,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而她爱了一生,执着十二年的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冰雪寒天的破庙中,始终只有她跟两个孩子!   何必!   铜镜中的少女,忽然张口说出两个字。她讪笑回道:“何必又何必!”   柳瑶缓缓闭眼,她用手掐了掐自己已经恢复知觉的脸,清晰的疼痛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而过去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大梦一场,醒来,她还是十四岁的年纪,还未遇见那个生命里的魔障。   她从来不觉得,这一切就是梦,因为那被冻得僵硬四肢,就算在大夏天,也依旧让她痛苦的要窒息,每每让她从冰冻中醒来。还有近些天来发生的事,无一不是她曾经经历过的……所有的一切,都重新来过了!   那恍似梦中经历过的一切,这几日无时无刻不在脑中反复提醒她,如果再继续走下去,那她的未来,十有八九会变成那个样子,而那个男人,从始至终都不会有一丝怜惜。   可是——柳瑶猛的睁开眼睛,她不甘心。因为不知道两个孩子究竟怎么样了!那个男人就算再不喜她,终究同两个孩子有感情,而她那个婆婆,也疼爱两个孩子的紧,所以当时她能做的,就算自己死,也要保住两个孩子!   “他会来的!”好似安慰她一样,铜镜中的少女含笑开口,可是那笑容中,多少透着几分苦涩跟没有把握。安慰自己一番,柳瑶才站起身,镜中的少女给她一个灿烂之极的微笑:“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她也回少女一个极灿烂极灿烂的微笑。   都过去了!老天既然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就代表,一切还可以重来。她还有的选择,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甚至——她还要拔掉这颗树!   还有叶紫苑,还有袁家!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一定不会!   这次柳瑶没有再看镜中少女,而是转身回了床上。她必须要睡觉了,如果她没记错,明日她会跟王桐初次相遇,如果不是因为王桐,她也不会遇见他,也不会爱上他,甚至不惜用计逼他娶了自己。   想当初,呵!为了能跟他在一起,她可谓是机关算尽,可是到头来得到的不过是他的弃之如履……何必呢!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柳瑶闭上眼睛,双手搭在胸前,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可是他那张俊美的容颜,却如烙印一般始终清晰印在她脑中。   第二天一早,柳瑶早早就起了身,容妪见她气色尚佳,脸色不似前两天那样冰冷,不由温声道:“阿瑶,今日出行吗?”   柳瑶知道容妪问什么,半月前母亲文氏让她去道观上香,其实就是让她同孙家公子找个机会相面。她的名头,除了样貌在汝城中颇有名气,性子也是出了名的泼辣,只在汝城王家嫡女王桐之下。   去,一定要去!前生,她就是在去往道观的时候在半路相遇王桐的。   在这个以美为尊的时代,往往在街上遇见美男,不管是男女都要驻足观之,并附上礼物表达自己喜爱之情。柳瑶也喜欢是喜欢美男的,因为喜欢美男,所以才会沉浸在袁亱的美色中不能自拔,以至于后来命丧破庙,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容貌。   此生——柳瑶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淡淡道:“出!母亲不是让我见孙家公子,那我就见上一见。”   容妪见她答应,顿时露出高兴之色。一面唤来婢女服侍她用饭,一面忍不住将自己从街上听来的传言说与柳瑶听。“其实夫人也是为阿瑶好,听说那孙家公子容颜极美,德行又是在名士中排行只在王平之之下。”这样说就有点夸张了,谁都晓得汝城王家嫡子王平之乃当朝第一名士,孙家公子确实长的不错,但德行却同王平之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容妪这样说,只是想让柳瑶开心些。   但她失败了,柳瑶自始至终脸上都面无表情,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因她的话而露出向往之色。容妪蔫了下来,无声无息的侍候柳瑶用饭。她总觉得,柳瑶自从夜里常常被噩梦惊醒之后,性情变的越来越深沉,让她看不透彻,好似以往那个性情火辣的少女,在这几日内死去了,而这些日子同她相处的,像是一只破茧重生的蝶,华丽而璀璨。   明明是一个人,可是眼神中却有了明显的不同。甚至这几日还经常重复性的问她近日发生的事,好似在确定什么一般。若不是她始终在柳瑶跟前儿侍候,有时真奇怪是不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柳瑶被人掉包了!   用过饭,柳瑶让容妪找了一身淡粉色的长裙套在身上,习惯性的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佩剑,费了半天劲儿才将拿下佩剑的想法压下,转身出了房间。   已经准备好的容妪跟车夫阿蛮已经稳住马车,见她出来,都躬身行礼。   柳瑶看了看天色,低头思忖着。同样是今天,琅琊王家的王平之也会出行,因为他的出行,才造成汝城主道上人潮拥挤,大伙儿都是为了一睹东晋第一名士倾国之姿。   王桐是王平之的嫡亲妹妹,因为有个好哥哥,再加上汝城王家是琅琊王家嫡系支族,不仅如此,她还有着号称汝城第一美女的容貌,诸多身份加起来,让后来搬到这里的号称汝城第一美男的袁亱倾心,虽然到最后,他们两个因为柳瑶暗中作梗没能在一起。可因为如此,性子直来直往的王桐恨上了她,时不时就给她来些不痛快。   她还记得,得知她用计让袁亱上了她的床之后,王桐的那句话:“上了别人床的男人,我不屑要。”   现在想想,当初王桐那句话,该是多聪明啊!人家王桐,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他,于王桐而言,他不过有一个长的算不错的皮相而言。而这个尚且不错的皮相又在王平之跟前儿暗淡无光。   “步行!”柳瑶将手放在眼前,透过指头看了看已经有些火辣的阳光。如果坐车,她一定还会像前世那样被拦截在半路。前世她就是在等了许久之后气不过拿着佩剑冲出去,如此才得罪于王桐。   倒不是柳瑶怕了王桐,而是死过一回的柳瑶发现,其实王桐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并且王桐性子直爽不拘小节,同她之前的性子有几分相似。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有些误会,再加上回来的种种,她一定能同王桐做好朋友。   听见她说步行前往道观,容妪吓了一跳,一向不善言辞的阿蛮也面露不赞同之色。这大热天的,就是阿蛮站在太阳底下,一个时辰不到就会被晒到昏倒,何况柳瑶这娇弱之躯?   “到街上买伞!”柳瑶蹙了蹙眉,她也知道容妪跟阿蛮的想法,但此时此景,容不得她坐得马车。见柳瑶态度坚决,容妪跟阿蛮也不敢拒绝,便齐齐点头,三人漫步出了柳府。   因为是上午,太阳并不毒辣,但还是热的灼人。阿蛮快跑几步,到不远处卖伞的老妪处买了两把一大一小的伞走了回来。递给容妪一把,又将大伞撑开,遮在自己跟柳瑶身上。   太阳一被遮住,温度立刻就降了下来,柳瑶也因此松了口气。再这样走一会儿,她直接中暑了!   前生时她性子火爆冲动,做事常常说做就做,说一不二。渐渐在汝城便已泼辣为名,不过后来王桐名头越来越大,她竟然当街拦住美少年要收入帐中。   这个时代,女子养面首已不是寻常之事,不过像王桐那么大胆的,还是极少的。其实王桐也只有那么一次冲动,并且还没有成功,本来王家已将此事压下,但后来不知为何还是流传出来,也因此将柳瑶的名头给堪堪压下。   “可是柳氏阿瑶?我家郎君想请您喝杯茶!”柳瑶思绪游离之际,有一面容清秀少年躬身而道。   第三章 王家有平之   提要:噩梦后首次出门,她遇见了前世的仇人。便是这个仇人,毁了她一生的美好芳华。这一世,重新面对,重新选择,她该如何回报他。。   这个时代,若是喜欢一人,不管那人是何身份,都可当街表白,至于能不能成功,便要一看家世,二看长相,三看品性,再决定是否牵手。也有当街拒绝者,不过多半都是先看目睹真容之后再做决断,所以少年只身前请,看来对主家样貌极是自信。   少年话语刚落,阿蛮便面色不愉挡在柳瑶面前,低喝道:“滚!”   “你--”少年面色登时铁青,他将目光放在柳瑶身上,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酒馆里等待美人儿的郎君,咬着牙道:“我在同你家女郎说话,哪轮到你一个奴才开口?”   前世时,柳瑶出行几乎都是坐在马车内,并且衣着十分艳丽,给人大感觉多都俗媚娇艳,加上她的性格,虽然家世不错,但她这性子多不被当朝名士所喜,故而有名声的人都不待见她。而今,她选择步行,并着了衣柜中颜色最为浅淡的粉色,再搭上不施粉黛的容颜,她容貌本是极其清美,此时看上去到别有几分出尘之姿。其实,最主要的是她的目光,可能是经历了生死,她的目光不再灼灼发亮,而是沉而深邃,仿佛敛尽了太多心事。   柳瑶看着面前似墙一般稳重的阿蛮,那背影如山,帮她挡了太多风霜雨雪跟危险,心下感动之余,不免对那少年不满起来。她伸手将阿蛮拨开,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少年:“滚!”说罢脚步一迈,越过少年离开。   少年忽的听见柳瑶说话,只觉少女声音婉转悦耳,低淳温雅,端的是好听的紧。只是只有一字,未免太过可惜,他细品柳瑶声音之际,柳瑶已带着阿蛮容妪走出老远。少年这才反应过来柳瑶的话,脸色涨红,可想起自家郎君那张容颜,还是咬牙追了上去。   柳瑶微微蹙眉的看着面前笑的有几分讨好的少年,心中越发厌恶起来。她冷眼看着少年,淡声道:“若你家郎君是王郎平之,那我柳氏阿瑶或许还有兴趣见上一见,若是不是,那请让开。”声音灵透中带着淡淡的满不在乎,仿佛这天下间,能让她看的上只有王郎平之一人。   少年既是知晓她柳瑶的名字,便必是知晓她的身份。前世时她因为名声太坏而一直无缘得见名士王平之,但今世……她也不会强求,只希望自己不像上一世那般活的失败而已。   少年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此时再难装下去,而是冷眼看着柳瑶道:“柳氏阿瑶,你也莫将自己看的太高,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品性,王郎会看你一眼,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柳瑶眉头一挑,听少年如此说,倒也不生气。只会好整以暇的抬起自己的手,然后在那少年的愣神中,一巴掌扇了过去。少年白皙的脸上登时呈现出清晰的五个纤细指印。   “你……”少年微怔,恼怒张口,可就在这时,一清越无比的声音出口打断。   “住口!”   说话间,一面容清俊的少年缓步从酒馆中走了出来。少年一身青色长衫,肤色比少数女子还要白皙水嫩,细眉高挑,鼻梁高挺,嘴唇殷红而薄,身形消瘦,用弱不禁风形容丝毫不为过。柳瑶知道,这样的容貌的少年正是东晋流行的柔弱美。若是以往,她也是喜欢的,可是现在的她,已没有那些欣赏之意。   青衫少年走到柳瑶面前,拱手笑道:“还请姑娘莫要生气,在下见日里阳光毒辣,唯恐晒坏姑娘肤色,故而想请姑娘饮茶一杯缓解暑气。只是我那书童不知礼,唐突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郎君……”少年捂着脸,颇为委屈的嘟囔一声,登时就遭青衫少年一个白眼。   柳瑶见正主出来,也不恼,更是不再面无表情,而是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多谢公子盛情,只是小女子还有要事,若有缘,自会再见。”人家如此有礼,她也不能再当街驳了人家面子,故而道个缘,这番言语,最是另当朝名士所喜。   少年闻言,温声点头,错过身去让柳瑶离开。柳瑶瞥见,在她说完话的一瞬间,青衫少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她在心中苦笑,看来幼年闯下的名头,还得一点点圆回来才是。   曾经,因为她被名士们所不喜,导致她用计引得袁亱上床之后,袁亱也因她而被逐出名士圈。说起来,袁亱后来之所以那么恨她,与因她而名声被毁有大半关系。   现在想想,当初自己为何那般冲动?现在老天给她一个机会,她会想尽办法打入名士圈,到时候再想办法得到他的心,然后再弃之如履--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柳瑶正思考之际,忽然被人拉住衣袖,低头一看,正是容妪激动之下拉住她的袖子。容妪见柳瑶不解的看着她,小声在她耳边道:“女郎,是王郎平之的马车,现正被围在街道中央。女郎不是欢喜王郎平之,让阿蛮开路,女郎也瞧瞧王郎之貌,此生足矣。”   柳瑶这才反应慢一拍的看过去,果然见前方百米之内,都围满了看美男的少男少女,这其中还有不少妇女老妪,端的是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丝毫不为过。而她所在的位置,不知是否是为了顺着前世的历史发展,此时正身在前世马车被迫停下的地方。而刚刚的青衫少年,完全是突如其来的插曲。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按照她所知的未来发展着。   前生时,她就是这样在马车中等待两个时辰后,王平之的马车没能离开,她的马车更不能过去。以至于将火辣性子的她惹毛了,抽剑就冲了上去。不过也因此让她的名头彻底让王平之记住,王平之一句:“蛮女也,不可娶之。”让她婚姻自此之后彻底无望。   这时的人,喜欢点评人物,长者同有名之士的点评,往往能影响人一生。因而后来,纵使柳家倾尽家财,柳瑶父兄如何在建康本家提她的婚事,也无人敢娶。导致她后来不得不用计袁亱。   因为如此,所以她满心都是对袁亱的愧疚。嫁入袁家之后,尽管袁老太太百般刁难她,可她还是尽职尽责的侍奉婆婆。为了配上袁亱,更是极力学习琴棋书画。就算是后来袁亱亲赴战场,她为了袁亱连夜熟读兵法历朝战记,并帮他在战场上屡获战功。可是她没想到,自己低声下气换来竟是全家人得到富贵荣华之后的弃子。   想到这里,柳瑶只感觉眼睛酸涩的难受。她松开容妪握紧她衣袖的是,走到人前扬眉大喝:“王平之,你竟敢负我,真是辱了你这第一名士的名头!”   上一世,她可谓是恨极了王平之。故而此时说坑起他来,心中只觉痛快。   她这一声不要紧,周围围观的少女们顿时尖声惊叫起来。有的见王平之有了女人,人家女人还当街找上门儿来,只觉自己此生再无机会,呜呜哭了起来;也有的不甘,脱去淑女本性朝着柳瑶喝骂起来,甚至有的还伸手过来撕扯柳瑶的衣服,看那架势,若是柳瑶此时冲进人群中,不消片刻便被王平之的粉丝活活撕碎。   不过她们都没有机会近柳瑶的身,因为来一个,阿蛮可不管那人张的好看难看,或是男女,直接拎着扔出老远,不管死活。他这样的扔法端的是吓退很多人。   当然也有精明的,知道尚在马车中的王平之还没有说话,故而纷纷将头转向马车方向,大声质问王平之是否有了卿卿。那些人一喝,原本躁动不安的主道顿时安静下来,人们纷纷向马车看去,等待王平之的回答。   而挂有家族标志的王家马车之内,静谧一片,好像那华丽的帘子挡住的,是另外一个世界。   柳瑶也不做声,只是面带浅笑的看着马车内的王平之作何反应。就在这时,马车缓缓而动,众人不解,就是柳瑶眼中都闪过一丝不解。   “诸位且让道给在下,数日不见,在下倒是想会一会卿卿!”清润的声音中不带一丝烟火之气,似是在远山悠悠而来,又好像婉转低回在海上,高而空阔。王平之声音似是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就是此时的大热天,都能缓解这烦热暑气,安抚众人焦躁不安的心。   好你个王平之!竟然反摆她一道,不过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原本新仇,加上此时旧恨,她一定会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明白,小人不能得罪,女子更不能得罪!柳瑶咬了咬牙,眼中恨恨一闪而过,眉宇间登时凝聚一股化不去的煞气。   而这时,王平之的马车已经停在她面前。柳瑶眼尖的看见暖玉色的布帘下,缓缓探出一只手--那是一只极为秀美的手,指尖莹润饱满,微微垂下的骨节优雅而浅淡,好似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雕琢而成,丝毫不带烟火之气。   前世,柳瑶一直无缘得见王平之真颜的,更是连他的身都近不得。而此时,她竟然看到了他的一只手,可就是单单一只手,都让她感觉自惭形秽,再回想自己刚刚那句话,竟有一种亵渎神灵的负罪感。   柳瑶深吸口气,想自己前世随同袁亱在军中,也是经历过数次生死的,走南闯北什么样的美男美女没见过。思及此,她深吸数口气,在那只手挑开帘子前纵身跳上马车,钻进马车之内。   第四章 你是我卿卿   提要:那一句‘你是我卿卿’在千万人中对她喊出,不带丝毫烟火,无关风月却胜似风月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围观的众人,不过还是有人为柳瑶的果断拍手叫好。原本还有些安静的主道顿时因柳瑶的举动而纷纷低声猜测起来。原本那些猜测不已的人也微怔了一下然后低声与身边的人讨论起来:难道这柳氏阿瑶真与王郎平之有一腿?   这其中,有人欢喜有人忧,更有人嘤嘤啜泣,还有人大感失望,但更多的是好奇。因为作为当朝第一名士的王郎平之,素来在男女关系上极其清淡,甚至有人言,这王郎平之实际上是好男风的。   这些人的情绪,身处马车之中的柳瑶当然不知,她只是有点——彻底呆傻住而已。   她本以为,这个王平之就算再美,至少她这个活了两世的人也不会有多惊讶,毕竟多美的人她自认为都见过不少。可是,当看到王平之的第一眼,她便彻底推翻以前的那些审美观念,重新估量。   眼前的这个人,你若说他极美,但还不能用倾国倾城形容。可若不用这四个字形容,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总结下他的容貌跟气质只有四个字能形容:恍似仙人。   王平之有一双深不可测的眼,像是泼染了这个世界上最深沉的墨汁。可你仔细一看,那深不见底的眸中,又矛盾的带上一丝纯净跟无邪,澄净高远。他的五官白而通透,嘴唇薄淡粉嫩,眉轻而若远山。整张玉颜就像是一件完美精致的艺术品。如他的声音一般,又如那纤纤玉手,只让人觉得,这人宛若谪仙降世,高雅而让人看一眼都觉是亵渎,雅致中带上一点贵气,正是那真正世家公子才有的雍容。   王平之也不语,任由这个面生的女子细细打量着他。而他,则是支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女,她在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很好奇,这个女子为何当街说出这番话,细细想来,此生并未见过这少女,尤其是长相这般清丽的姑娘。   这女子,有着一双细长而大的眼睛,此时正呆呆的看着他,而那呆滞的背后,又好像敛尽了太多心事让她无从宣泄。她的睫毛很长,并且微微卷翘,此时不雅的瞪着,带着少许年少的稚气,可是不知为何,他总从那漆黑的瞳眸中感受到一种看破生死的洒脱,好像眼前这个女子年纪小小,已经将很多事情都看开了一般。这让他觉得很是奇怪,因为这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他们两个距离很近,不过几步之距。少年微微含笑的打量眼前这个少女,她虽不施粉黛,但天生皮肤细嫩,双眉不用修饰就如柳画,只是那眉间凝聚的,是让人望之却步的煞气,并且这煞气是因他而存在的,虽然很淡,可他还是感觉到了。观察一番后,他得出个结论,他一定是在不经意间,得罪了她,使得她不顾清誉在人群中喊出这么一句话。   而此时,柳瑶也已经从他容貌的震惊中缓过神儿来,她咂咂嘴,轻轻叹了口气。微微垂下眼睑,她站起身朝王平之福了福道:“失礼了!小女子耳濡王郎之名已久,一直无缘得见,方才有幸在此相遇王郎马车,故而出言阻之,还望王郎莫怪。”说罢她抬起头,双眼闪烁着星星,似是对王平之极为崇拜。   王平之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女,少女回过神儿来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自嘲跟无奈,还有一丝坚定跟愤恨,她还飞快的将眉间的煞气敛尽。这让他觉得,他的真颜好似给了少女一个很大的打击,可虽然这样,少女还是很恨她。王平之敢断定,如果自己此生栽在这少女手上,少女断然不会让他好过。   这就更让他好奇了,他究竟是哪里,又是在什么时候,将眼前陌生的少女给得罪了!难道这少女同那些仰慕他的少女一样,因为得不到而恨?可这天下间,仰慕他的人何其多,每个人都如她这般,那他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说到底,这些人不过都是一个样子,因求不得而苦而怨之。   不过他素来待人大方,况且这个时代,人们为了相见偶像一面,做什么事的都有。他一向对自己粉丝宽厚谦和,故而此时淡淡垂下眼睑,摆了摆手。   见他赶人,柳瑶更是不愿再留,虽然留在马车里很容易让外面的人浮想翩翩,甚至她自己看着面前的这个绝色尤物也会浮想翩翩,但她觉得自己日后若想报复王平之,此时一定要离开。并且要迅速果断,动作一气呵成。   她优雅一笑,站起身挑了帘子,在众人惊讶中走下马车。而就在这时,暖玉色的帘子忽然被掀起半角,王平之悠远清淡的声音缓慢传来:“卿卿可要慢些,莫要伤了自己。”   王平之这一句如同惊雷在众人耳旁炸响,就是柳瑶也微微怔了一下。她没听错吧?第一名士王平之竟然唤她为卿卿,竟然还叫的那么亲热?   她呆呆的转过身,茫然道:“你叫我什么?”   马车内的谪仙好似低低笑了一下,然后悠远宛若从海上低回的声音轻轻响起,包含着无限温柔:“你是我卿卿啊!”   “哦!”柳瑶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应了一声,也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她猛的反应过来:这是王平之在摆她一道啊!盖上王平之的印章,不是让他的粉丝撕碎,就是孤独终老,当然也有可能变成他的女人,凭她现在的身份,就是给他做妾都不够资格,充其量只是个暖床的侍妾而已。可是哪一样的结果都一定不会好,因为她恨极了这眼前这个装腔作势的少年。   若是以往,或是主道上任何一个人,听见王平之唤她卿卿,还用这么温柔缱绻的声音同她说话,断然是幸福的死去活来。哪怕是柳瑶没有重生之前,这句话足够她幸福这一辈子,就算不嫁人都行。   只是,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柳瑶,也不是街上任何一个仰慕痴迷王平之的女子。他是她的仇人,上辈子误了她一生的仇人。“王平之……”她咬牙切齿的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许是她这一声包含了太多煞气,让原本躁动不已的人群顿时愣了一下,安静下来,都不解的看着她。他们不明白,为何明明应该很幸福的柳瑶,此时为何露出一副恨不得杀人的目光。   随即柳瑶话风一转,带上些许孩子气的含笑道:“我记住你的话了!”说罢,在众人愣愣的目光中,带着仆人远去。所过之处,均都纷纷让路给她,所有人,包括王平之在内都怔怔的看着那远去直挺的背影,明明看上去如此嬴弱,却好似抗了太多太多无法抗下的东西。   王平之轻轻放下帘子,含笑的玉颜上罕见的露出疑惑跟不解,他跟众人一样想不明白,为何应该欣喜若狂的柳瑶一副恨不得杀了他的样子,好像他的名头再大,她也不放在眼中。她会痴迷他的容貌,同多数人一样,但她痴迷过后,便是冷静到让人心颤,还有她那看似仰慕的目光,无一不是装出来的。   王平之缓缓摇了摇头,不行,回去之后,他一定要好好问问身边的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小姑子。   王平之的想法柳瑶并不知道,她近乎失神的随着阿蛮的脚步走到城门前,直到被容妪拽住衣袖才堪堪回过神儿来。   天啊!她之前在做什么?竟然凭着一腔恨意就那么直接的冲了上去,而最让她想不到的是王平之那暧昧的态度。搞什么啊!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她跟王平之根本就不认识,亏他还能叫卿卿叫的那么温柔缱绻,真是有够虚伪。   可想着想着,柳瑶便挎下脸来,连何时走出城也不知道。   那王平之可是当朝第一名士啊!得罪他就等于得罪全天下的名士,天哪!她简直,简直就是——唉!柳瑶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之前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多想,她之所以露出那样的表情,完全是做给王平之看,因为想要报复,就必须先引起他的注意。   原本一切都在她冲到人前喊了那么一句之后就从头到尾算计结束,并且她连任何突发状况都想好了。可是,坏就坏在她前生的时候因为对王平之长相的不知,所以算错一步。不过后来她反应也不慢,在王平之眼中或许她呆滞半天,可其实她只是被他的玉颜小小惊讶了一下,过后的表情,全在她的算计之内。   她或许并不聪明,但她胜就胜在,前生为了在袁老太太跟袁亱面前扮演好媳妇儿跟贤惠妻子的角色演绎上,她几乎可以随时露出任何表情,连镜子都不用照。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名士,对很多事情都不在乎。而王平之这样的人,他几乎可以说是凝聚全天下所有的灵气在一身,普天之下,能让他关心的事极少,注目的人除却那些名士之外,更是寥寥无几。   所以,她用了一个临时想出来的蹩脚计策,虽然不知道好不好用,但她至少能感到,王平之已经对她产生好奇。这是一个非常良好的开端。   想到这里,柳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带着容妪阿蛮高高兴兴上山去见那母亲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   第五章 柳家有阿瑶   提要:因她的名声,家中从未寄予她任何希望,任由她自生自灭。前生,父母放任她的同事,她亦是自己放任自己。重生之后,她决心改变。   容妪见柳瑶露出笑意,想她之前的表现还是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莫说是养育柳瑶十四年的她,就是自小同柳瑶一起长大的阿蛮也吃惊不已。   他们知道自家女郎素来胆大性直,但却没想到她竟然大胆到这种程度,连当朝第一名士都敢调戏。只是让他们疑惑的是,女郎何时同那王郎平之见过面了?听那王郎平之卿卿卿卿的唤着,那口气!啧啧!那叫一个亲近。若说自家女郎长的也不差,就是性子火爆冲动点,不管若是能做得汝城王郎平之的妾室,那也是顶好的一桩姻缘。   回过神儿来,容妪便兴冲冲的拉住柳瑶的手,由衷道:“女郎这一番作为,断然能得王郎平之念之不忘,若是能做成王郎的妾,那也是极好的。”   正在欣赏山中美景的柳瑶一听容妪的话,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幸好阿蛮及时扶住她。柳瑶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似是呢喃道:“妪,你难道认为,阿瑶只配当别人的妾室?”尽管那人是汝城王家平之。   她从未想过,要去当别人的妾室,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就算前生她名声那般不堪,她也不会去当别人的妾室,就算那人是汝城王家平之也不行。所以,她会用计逼袁亱娶了自己,再说她也是真心爱慕袁亱,恨不得一颗心都掏给他。   柳瑶想到这里,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忽的想到初到建康城时听到的一句山歌:我将一颗心给你了你呀!而你却从来不屑一顾。   她还记得,那时自己正坐在马车中,满脸幸福的依偎在冷脸大爷袁亱的身旁。而袁亱为何当时能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多半同有事求她有关,若不然,袁亱都不会同她有任何肢体接触。   这时,上山的路已走了大半,时间已经接近午时,便是越来越热。   柳瑶的母亲文氏是建康百年公卿世家文氏嫡女,只因自小生来耳不能听,加上柳氏本家也是公卿世家,两家世代交好,再加上那时柳瑶父亲在汝城经商经的有声有色,为人又精于算计,人缘儿极好,很得本家欢喜,就将这耳不能听的嫡女嫁给了柳墨元。   柳墨元娶了文氏之后,两夫妻相敬如宾感情极好,不过三年便育有一子一女。这些年柳瑶的父亲柳墨元一直在外经商,他不在家的时候文氏就到道观住着,等丈夫回来之后再回家。   前些日子柳瑶的哥哥柳未央也随同父亲一起去了建康城柳氏本家,故而此时柳家只有柳瑶一个主子。   汝城柳家在汝城以财大气粗闻名,不过柳墨元另外在名士之中,也有不小的名气,虽然不太好听。在汝城中说话虽然不如那些名士,但至少有大事时城主也会也会通知一二,或是有名士聚集,也会请柳瑶的父亲。这些年,汝城柳家为建康本家赚了不少银钱,因此很得本家器重。再加上王郎平之也出自汝城,这便让原本平平无奇的汝城在这一代甚至在东晋都小有名气。   不过这些都同柳瑶没有关系,因为柳墨元虽然有些能力,但他到底是庶出子弟,除了会赚些银子,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柳墨元知自己此生无望,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柳未央身上,至于柳瑶,他从小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除了最开始还抱些希望之外,后来完全任之自生自灭,只是同别人不一样的是,柳瑶依旧锦衣玉食并且文氏也极为疼爱她。   其实,柳墨元也很疼爱女儿。虽然每次回来,回来他看到的第一眼不是妻子而是闯祸的女儿,但到底是他身上掉下来的肉,再气人那也是宝贝疙瘩。不过柳未央也着实没有让他失望,前些日子来信说柳未央已被本家收入嫡系之下。不仅如此,柳未央在建康名士中,也算已经混个脸熟。   也因此,现在最让柳墨元头疼的便是这个女儿,担心她这样的性子嫁不出去。而文氏整日担心的只是女儿到婆家受欺负,所以她坚决不给女儿找大士族家的公子。   这次让柳瑶相亲的对象是汝城孙家嫡子,这个孙家在当朝并没有什么作为,只有昔年先皇在世时立过一次战功。虽然不是什么大士族,但至少是士族,作为文氏嫡女,尽管她要求再低,也不会让女儿嫁给寒门之后。   这个孙家嫡子柳瑶也听说过,这人长相不错,在汝城粉丝也不少,只是他这个人心狠手辣,动不动就杀人。当然他杀的都是一些下人,杀了别人,可是要负责任的。   前生,柳瑶本就没打算听母亲的话去见孙家公子,尽管她胆子很大,但还是怕成亲后孙家公子一言不合就挥手间将她杀了。到时候就算柳家再不甘,再将孙家打垮,她都活不来了。   不过今生,她只是不想驳了母亲的好意。可能经历过生死,她特别珍惜亲人。前生,母亲就是因她而死。她发誓,此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走到庙门前的柳瑶猛然停住身子,似是想到什么事情一般倒吸了口凉气,然后也不知怎的,又忽然松了口气。   她这个样子将容妪跟阿蛮吓了一跳,纷纷走上前来问她是不是哪里都不舒服。柳瑶摇摇头,当先进了道观。   刚才,她忽然想到,这一路上除了王平之的插曲之外,并没遇见前世宿敌王桐。后来想想,前世时她是坐在马车内等了近两个小时方才被逼急的,那时正赶上那位千金大小姐坐着马车来接哥哥。不偏不巧的撞在一起,柳瑶性子虽然暴烈些,但也是在马车内坐了太久所致,再加上天气燥热,故而两人便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现在想想,当初王平之也有偏袒妹妹的意思,若不然她们两个人打架,为何独独评价了她?   说实话,这可是大大的冤枉名士王平之。在这个时代,群众围观偶像,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群众们也不会让开。你也可以杀,但是一旦杀人就会引起众怒,所以每当遇见这个时候只能等,什么时候偶像累了,烦了,道路也就顺畅了。所以当时柳瑶那般性急冲了上去,饶是王平之的性子,也不得不生气,毕竟当朝风气所致,也怪不了别人。再说王平之也确实有私心,但对自家妹妹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奈。不过如果他知道自己因此而得罪了柳瑶,不知清雅如谪仙的他会露出什么样地表情。   进了道观之后,便有道姑前来迎她。话说柳瑶也算是道观常客,故而她只是摆摆手让道姑退下,便自顾自的去找母亲了。她得想个办法,能不能同母亲说说,先不要相亲。毕竟她才十四岁,还想在嫁人之前混个好名声,到时候她就算不养个十七八个姿态各异的面首,也得挨个世家挑个顺眼的郎君。   不过这些,都是她报仇之后的事了!   主观内,一身素色道袍的文氏正在闭目念经。常年清心寡欲的她面色肃静,如同清晨远山上的薄雾一般,让人看着就从心中透着舒服。想当年,文氏的容貌在建康城中也小有名气。她虽然耳不能听,但她也是小小才女,只差一点便与咏絮女谢道韫齐名。   后来的后来,多数人还是顾忌文氏的耳朵,怕生养孩儿之后遗传到子女身上。故而文氏自小也在众人的异样目光中长大的,硬是凭着过人的天赋最后堪堪与谢道韫齐名,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嫁过来的头些年还甚少出门,这几年两个孩子都大了之后就干脆在丈夫在外做生意的时候住在道观,自此之后倒是将一切都看开了!   虽然在眼角看见柳瑶等人的到来,可是此时在文氏眼中,三清祖师可是让她无比尊敬的。就是天家来人,她也得等这段经文念完才起身。   果然,柳瑶规规矩矩的站在文氏身后,低眉顺目等待文氏将这段经文念完,这过程完全安安静静,仿若整个大殿只有文氏一人。   文氏见女儿忽然变的如此听话温顺,虽然有些奇怪,但很是欣慰。她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继续慢条斯理的念完。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文氏终于放下合十的双手,柳瑶见此,连忙伸出手将母亲扶住。   文氏见女儿如此懂事,加上月余不见眼眶登时红了。她握住女儿的手,仔细将女儿打量一番,抬手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声道:“月余不见,儿阿瑶竟像是变了一个人。”说罢文氏轻轻叹了口气。   她上山住在道观,最初的目的是想逃避现实,毕竟她耳不能听算是残疾的一种。再有就是想给女儿一个锻炼的机会,家中只有她一个主人,断然有好多事情等她做决定,这样也为日后嫁入婆家主事打下基础。后来她也是真心喜欢这清净无欲无求的地方,便安心住下。   这么多年,女儿始终没变,她也不敢抱太大希望。不过这次再见,文氏却发现,女儿真的变了,她的眼中,虽然依旧凌厉,可是却有一种洒脱的飞扬,还有一种沉淀过后的稳,有着烙印般的坚定。   “母亲……”柳瑶的心中,从走进主观内的惊涛骇浪过后变为死水般平静。   第六章 还真是有缘   提要:靠在文氏身上那一刻,她飘摇不定的心才堪堪安静下来。那个同她相亲的男子,竟然就是路上使小厮前去截她路的人,他的调笑,让她很是无语。   重生后的这些日子,她一直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是不是老天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竟让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回到还没有遇见那倾城男子之前。   记得第一夜醒来的时候,她看到镜中的还未长开却透着清华的容颜,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尖叫起来。然后奶娘容妪就急匆匆的跑到她面前,抱住她低声安慰。   她呆呆的看着铜镜中的少女,坐了一天都没缓过神儿来。然后第二天晚上,所有的一切就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海中缩影重放,然后惊醒,继续看镜中的自己,反复确定是真的重生了!   如此几次之后,再加上很多事情也确实按照她记得的事情发展,她便明白,这一切真的重来了!   而现在柳瑶抱着母亲,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这些天的担忧,不安,不甘,怨恨,对未来的恐惧,还有前世失去母亲的巨大悲哀一时间如同打翻五味瓶,全涌了上来,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靠在母亲怀中哭了出来。   “母亲……”   “嗳!”   “母亲……”   “嗳!”   “母亲母亲母亲!”   “嗳嗳嗳!”一遍一遍,柳瑶每喊一遍,文氏就不厌其烦的答应一声。方才,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好像从女儿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茫然跟后怕,好像这不过月余的时间,女儿却经历了几十年。那一眼,包含了太多让她看不透的东西。她决定,呆会儿趁机问问容妪柳瑶这个月究竟是怎么过的。   若不是眼前的女儿各种特征都没有问题,她跟容妪想的一样,柳瑶被人暗中掉包了!   机会来的很快,因为文氏本来打算安排女儿相亲的。对方人家虽然门户有些低,但至少是祖上立过战功的士族,虽然孙家小郎性子有些阴辣,但她觉得,正好合了女儿的性子。日后同女儿相互制约,也都能消停一点儿。   文氏同女儿说了小会儿体己话,便有道姑前来寻她,将她唤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柳瑶偏过头去翻了翻白眼,没想到这些清心寡欲的道姑还是摆脱不了女性八卦天赋,对她相亲的事还挺上心。当然这同文氏在道观人员极好有很大关系。   文氏虽然耳不能听,但这些年早已练就一副看嘴型就知道说什么话的功夫。故而任何人同她说起话来都不觉费劲儿,很多人见了她都佩服的很,也因此文氏在名士中也颇有盛名。   文氏又同道姑说了几句反复确认,才放那道姑离去。她走到柳瑶身边,握住她的手道:“同你说孙家小郎的事,他已经到了,呆会儿就过来随同孙夫人上香。你且站在帘幕后面瞧瞧那孙家小郎。”   柳瑶习惯性的张口反驳,可话到嘴边被她硬生生咽回,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是,转身进入金黄色的幕帘中。文氏见女儿如此听话,心中更不是滋味,顾不得等孙夫人偕同孙小郎前来,便拉着容妪的手出了主观,问事去了。   偌大的主观内,只有柳瑶一人百无聊赖的站在幕帘之后。她探了探头,门外并没有任何人到来,连个人影都没有。主观内香烟袅袅,将三清道祖的坐像映衬的更加威严。   不过她没有多余的心思欣赏三清,而是低眉思忖接下来见了那孙小郎之后怎么办!前生她根本没有来到道观,因为同王桐冲突之后她便回了家中,再然后就是听到消息的文氏连夜赶回城中。   而现在的一切,显然都脱离她的掌控之内。她不仅见到第一名士王平之,还来到道观内见了母亲。更主要的是她马上要见到那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孙家小郎。   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忽然传来,柳瑶听见声音,连忙屏气屏声的站定,便见一个青衫少年扶着一华服妇人带着一干侍女缓步走了进来。   柳瑶第一个看向的,断然是她那相亲对象孙家小郎。只是看清孙家小郎真颜,委实让柳瑶怔了一怔,而她怔神儿的功夫,一不小心露出身形。   孙家小郎一声大喝,柳瑶吓了一跳,连忙出声道:“我掉了坠子在里头,不知被风吹去哪里,打扰各位了。”话说这理由找的极好,一面说话,一面将挡在幕帘那一半身体的耳朵上摘下来耳坠拿在手中,然后走了出来。   那孙家小郎一见柳瑶,顿时有些玩味的笑了笑。   这事之前都是两家夫人说好的,所以孙夫人一见到柳瑶,登时就明白过来。不过让她所不喜的是,这柳氏阿瑶怎的走了出来,不是说好呆会儿找机会让她见一面的吗?   这柳氏阿瑶果真如传说中的那般上不得台面,若不是看在文氏的名头上,她今天都不来了。她淡淡的白了一眼柳瑶,算是相信她的托词。   柳瑶自然瞧见孙夫人的白眼,她心中欢喜,只要孙夫人不一眼喜欢上她就行。额,说实话,婆婆喜欢真的很重要,未来相处起来至少婆婆还是很愿意相信她的话,所以说,不管你什么身份,第一印象极为重要。   柳瑶自知不得孙夫人喜欢,此时又找了个极佳理由,人家在主观之内上香,自然不喜有外人在场。但她算是识得这个孙小郎,便微微笑笑点头示意,抬步就往外走。   谁知她一脚踏上门槛,孙小郎却回过头,不紧不慢说道:“还真是有缘,你说是不是?”   孙小郎话语一落,登时就引来主观之内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全部落在我身上。这目光有的不善,有的不解。不用说,不善的断然是孙夫人。   闻言柳瑶干笑两声,道了声:有缘有缘!   “缘者,百次回眸也,柳氏阿瑶,你说是也不是?”孙小郎说话间已走到柳瑶面前,这少年高她一个头半,她只堪堪到少年的胸前,此时少年带势而来,有些咄咄逼人。   柳瑶脸上顿时露出尴尬之色。她知道,孙小郎这是在对自己之前的轻视报复。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喝骂他的书童,虽然最后说了那样一句话,可是若有认识他的人在场,断然脸上也是无光的。   不过这个孙小郎名头虽然不甚好,但他至少不是无赖级别的人物,见柳瑶露出尴尬之色,也知道自己书童不对在先,此时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并没有在场,再给美人难堪就显得他太过小气了。故而向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孙宇,还未及冠,无字。”不过转瞬,便认真介绍起自己来。   柳瑶抬起头,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有些淳弱的少年。少年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可能是因为杀过人的关系,眉宇间凝聚一股散不去的煞气,也因此有了一丝率真,并没有预想的阴狠。   “柳氏阿瑶!”柳瑶呆呆的重复自己的名字。   孙宇扬眉一笑,低身凑到柳瑶面前,面对着她半尺距离停下,含笑道:“我知道你,传言你长的很是凶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柳瑶张了张嘴,只吐出一个字,解释无从说起。她目前的名头,也确实这样,同名士圈子,隔的仿佛是东晋跟西晋的距离。   见她吃瘪,孙宇显然很高兴。他又凑近些许,用只有他们两个听见的声音说:“我对你很感兴趣。”   此时,孙夫人已经拜完三清道祖,正带着侍女往出走,见儿子还在同柳瑶说话,扯住他的衣袖便往出拉。直到孙夫人等人走出老远,柳瑶才用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我对你不敢兴趣。”   第七章 名士的母亲   提要:出了道观,竟是遇见王平之的母亲。最让柳瑶无语的是,王平之的母亲明显对文氏很感兴趣,柳瑶还在门口遇见了孙宇,柳瑶更是出面解了孙夫人的尴尬。   文氏进来的时候,就见女儿苦着脸坐在蒲团上,双手拄着下巴,双眼微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瑶一听脚步声便知道是自家母亲,只是她现在被孙宇那句话弄的有些心烦,便没有睁开眼睛。谁知,文氏此时已经蹲在她身边,双手颤颤巍巍的抚上她的脸颊,说话声也隐隐带着哭腔。   “阿瑶,跟母亲说,这些日子你究竟梦见什么了?”这孩子,究竟梦见些什么能让她变化这么大,转眼间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柳瑶一愣,才反应过来,断然是趁她在主观同孙小郎见面的时候,文氏察觉她不对去找容妪问话去了。她自小就没有说谎的习惯,尤其是重生后面对这个前世为自己而死的母亲,她更不想欺骗。   柳瑶在心中权宜一番,缓缓睁开平静如死水的眼,定定看着母亲,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中。“阿瑶梦见母亲因阿瑶而死,父兄下落不明,心中郁郁难解。”   这话说的就明白了,这些日子她只是在担心梦中的事情。毕竟梦中梦见自己母亲去世,再加上父兄失踪,任何人都会很难过。她是女儿,虽然一直闯祸不断,但她一直很孝顺,说出担忧这话,文氏一点都不怀疑这其中的成分。此时只是心疼的将女儿搂在怀中,一个劲儿的说她傻,怎得能将那劳什子梦境当真。   柳瑶将下巴放在母亲柔软的肩上,闻着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蓦然间觉得倦。前世多年的隐忍生活,让这个总是以女强人身份的女子,真的累了!同他的弟媳斗,再同婆婆玩心眼儿,再后来他的平妻,还有他的一群小妾,这么多年的角色扮演生活,真的够了!累了!   可这么多年,任何时候她都没有放下肩上包裹的机会。就算是后来收养袁玉跟袁馨,她也没有放松。   前生她根本没生过孩子,并不知道生一个孩子有多么痛苦。但她知道,养一个孩子要操多少心力,更何况要养两个。文氏天生耳不能听,她首先要面对的是两个孩子对她残疾的好奇,这是一次赤果果对她残疾的面对,然后再如何教两个孩子面对这个世界。   柳瑶起初觉得很简单,可是当她收养袁玉跟袁馨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看似很容易的东西,做起来实际很难。尤其是教育好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还一男一女。为他们的衣食住行操心,也因此同弟媳矛盾不断。因为弟媳看不上捡来的袁玉跟袁馨,总拿那句:他们不是袁家子嗣,不知哪里捡来的野孩子挂在嘴上。   柳瑶每次听到都想冲上去撕碎弟媳的嘴,因为她简短的一句话,就是懂事的袁玉也会在被窝里偷偷哭泣,而袁馨干脆是跑回房间大哭一场。她虽然知道,可是却无能为力。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也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所以后来,她格外疼惜两个孩子。不过,这些不重要了!一切都过去了!此生,她一定还会找到两个孩子,不管她成没成亲,都要将两个孩子养在身下,好好教育他们成材,弥补上一世对他们亏欠。   “傻孩子,梦境中的事,怎能做得真!”文氏叹了口气,爱怜的摸了摸女儿。她也终于松了口气,但也因此更疼惜这个月余不见便懂事许多的女儿了!   柳瑶点了点头,通过母亲这件事,她也在心中暗暗警惕起来。她不能忽然就改变了!以往的她是什么性子,活了两世的她在清楚不过,忽然间转了性子做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任谁都会觉得好奇。   所以,就算是想将她以前的名头给缓和回来,也不是说缓就缓的,她一定要一点一点来,至少不能让熟知她的人看出问题。   思及此,柳瑶从文氏怀中抽身,朝母亲俏皮一笑:“女儿知道,只是还是有些担心。”   “傻孩子!昨日母亲还接到你父亲的亲笔信,说他们在建康城一切都好,你哥哥现下很得本家器重。你父亲还说,若是你哥哥继续表现良好,很有可能被列为下一任家主人选。你也知道这个本家家主之位意味着什么,就算为了你哥哥,你父亲也会活的好好的。”   文氏含着满足的笑,本来柳瑶听见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也该很高兴的,可是不知怎的,她脑中忽然就闪过父兄失踪的那段。   在建康城!对,就是在建康城。她成亲三年后,母亲去世不久,便接到父兄失踪的消息,而在这之前的半月,她还亲自将父兄送出汝城。不知为何,说到位列家主人选,柳瑶忽然就想到那段。难道说,父兄的失踪同竞选家主有什么关系不成?   文氏见女儿呆怔,只以为女儿只是欢喜过头并没多想,便唤来容妪收拾东西天黑之前下山回汝城。   柳瑶心事重重的随着母亲的脚步下了山,在听说女儿徒步而来的时候,委实怔了一怔,然后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正在敛眉思忖的柳瑶一眼,点了点头。   柳瑶被母亲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眼看的很是心惊,她敛了敛心神,专心陪母亲漫步下山。   若说柳瑶同孙宇还真有些缘分,她们刚刚走到山下,便见孙家马车停在那里。而孙夫人正在同一位华服妇人说话,孙宇百无聊赖的站着,双眼望天。   柳瑶看过去的时候,孙宇也朝她看过来,一见是她,顿时来了兴趣。他兴冲冲的走过来,像模像样的朝文氏行了一个礼,然后对柳瑶道:“宇同阿瑶还真是有缘!”   听到孙宇再次用这个缘字取笑与她,她也不生气,只是做乖巧样子陪在母亲身边,对孙宇只是报以羞涩一笑,配上她清丽容姿,到是让孙宇一时间看的呆了!   孙宇反应过来的时候,柳瑶已经扶着文氏朝孙夫人与那华服妇人走去。孙宇看到的,只是一个窈窕的背影,墨色长发被风吹起,一瞬间,带上少女特有的欢快飞扬,她飞快的回过头,对他调皮一笑。孙宇大笑,这个柳家小姑子,真是有趣的紧!   虽说文氏耳不能听,但她很受人尊重。文氏刚刚走过来,华服妇人便眼前一亮,竟越过孙夫人朝她走了过来,福身行礼道:“可是柳家夫人?”这妇人显然不太识得文氏,先是试探性的问了问,也或许刚刚孙夫人同她说了什么!   文氏微微一笑,合十行礼道:“妾正是柳文氏。”站在一旁被冷落的孙夫人,一时间有些尴尬。   华服妇人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仰慕之情,她亲热的走过来拉住文氏的手,爽朗一笑。“妾是王家妻梁氏。”   柳瑶微微一怔,重新将目光放在王夫人身上。眼前这个王夫人,三十多岁左右,有着贵妇人一贯的雍容贵气,保养得益,说话总是未语先笑,看得出涵养极好,而她的名字,就是柳瑶也是知晓的:第一名士王平之之母。   王夫人既是第一名士的母亲,断然对这天下名士也知晓一二的。而在名士之中最为让人敬佩的,莫过于文氏耳不能闻凭着过人的天赋,文采在咏絮女谢道韫之下,故而,她知道也是自然的。   文氏闻听王夫人家室,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她本自身便是文氏嫡女,对于这些名士自小见惯,虽然名士之母没见多少,但她到底是嫡女,小时候在世家环境生长起来的,此时同王夫人说起话来,两人倒是有些共同语言。   第八章 柳瑶的绸缪   提要:她开始一步一步利用自己对未来的先知,首先修正她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努力让自己变成合格的士族女郎。但她年纪甚小,做事的时候,让众人深感不以为然不说,还以为她在玩什么花样   柳瑶敛眉顺目,做乖巧样子站在文氏身边。她只是最初对王夫人有些好奇而已,毕竟她是王平之的母亲,可是见王夫人同母亲相谈甚欢,又瞥见站在马车旁的孙夫人脸色有些难看,便走过去温顺行礼:“孙夫人安好。”   孙夫人见自己不甚待见的柳氏阿瑶此时解自己的尴尬,顿时对她好感大增,她含笑道:“是阿瑶啊!真是好孩子!”柳瑶脸色一阵尴尬,这好孩子的评价,她现在可受之不起。   不过柳瑶也不是经不起夸的,她微微一笑,又对王夫人行礼,她没有拿出对孙夫人那一套,而是行礼过后凑到文氏身边,做小女孩儿状,挽住母亲的胳膊娇笑道:“阿瑶见过王夫人。”   文氏在女儿的手一碰触到她的时候,就明白,女儿这是在告诉她别冷落孙夫人。她回头对孙夫人笑着点头,王夫人便笑道:“瞧瞧我这记性,近些年总是听我儿说起柳夫人才貌双全,今日得见心中不甚欢喜,倒是忽略了引荐者,实在是小妇人失礼了!”   王夫人一开口便将错处揽在自己身上,倒是让孙夫人跟文氏,包括柳瑶在内都深感意外,同时也不太意外。因为魏晋时期的人,行事不拘小节,并且且行且乐,坦诚洒脱,更何况王夫人本身是王平之母亲,她虽然名气不高,但身为名士之母耳濡目染也沾染些名士之风。   王夫人说罢,又将目光放在柳瑶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孙夫人便开口道:“这是柳氏阿瑶。”   说起柳瑶的名字,王夫人可是深切知道,因为知道,所以此时柳瑶乖巧的站在她面前,很是好奇。柳瑶见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感兴趣的神色,便在心中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女人八卦果然是天性使然。   孙夫人出口介绍,绝对没有瞧不起柳瑶的意思,相反的她此时说话,一是想借机会融入到王夫人跟文氏之间去,二是算是回报柳瑶方才同她解围。   奈何柳瑶的名声委实太过不好,此举倒显得是在揭柳瑶的短儿了。不过在场的都是心思通透之人,此时只是笑笑便揭过去了。   听闻柳瑶徒步从汝城走到道观,饶是王夫人见多识广,此时眼中也闪过一丝敬佩之色。她感慨道:“都是我那儿郎,若不是他今日归来,也不会弄得阿瑶要徒步而行。”   柳瑶闻言低头羞涩一笑,“阿瑶没觉累,再说今日有幸得见王郎平之一面,还不甚欢喜。”   关于柳瑶在大街上同王平之那一幕卿卿复卿卿,瞒是瞒不住的,所以柳瑶一定要在母亲知道之前先自己招供。她表现出闺阁小女儿对王平之适时的仰慕,一双大眼闪烁着点点星光,神情幸福无比,倒是演绎的恰到好处。   王夫人听的糊涂,也没多问,便邀请文氏同她一道而回。文氏同王夫人虽然初见,但一个被仰慕,一个被关注,相处的极为融洽,甚至柳瑶觉得,自今日过后,母亲同王夫人十有八九会成为好友,并且是无话不谈的那种。   马车缓缓而行,柳瑶低眉顺目坐在王家马车内,文氏同王夫人相谈甚欢。两人时不时将目光在柳瑶身上掠过,每一次都让柳瑶在心中露出苦笑。   这两人说的,正是柳瑶在汝城的‘丰功伟绩’。   文氏表示对柳瑶未来能否嫁个好婆家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毕竟她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对方别是寒门之后便行。王夫人起初对柳瑶的实际很是好奇,再接着便一面说话,一面便沉思下来,最后在文氏问她是否有哪里不舒服时,王夫人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说出的话差点没让柳瑶暴走。   她慢悠悠的看了柳瑶一眼,颇为遗憾的摇头:“若不是平之被本家看重,婚事由不得我这个做母亲的做主,我倒是有心让平之娶阿瑶为妻。只是,此时就算我是他亲生母亲,怕是连他身边任何决定的权利都没有。”   文氏初闻王夫人这个想法,也是吓了一跳,她自己的女儿什么样,她最是了解。不过王夫人有了这个想法,她很是欣慰,毕竟两人初见,王夫人便说出这话,可见是真心相交于她的。   感慨过后,文氏便又同王夫人说起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是切磋切磋诗文对字画的赏析。两人越是沟通,王夫人的眼睛越亮,她心中已经泛起惊涛骇浪!眼前这个人,若是不说,谁人能知道她耳不能闻?谁人知道,耳不能听的文氏对琴技也知晓一二?王夫人现在已经对文氏佩服到极点。   马车走的很快,在天黑之前进了城。主道上的王平之粉丝已经散去,街道上已经恢复原来的平静。不过王家的马车一出现,便引得众人指指点点。   当马车缓缓驶进柳家府邸,柳家所住的柳巷涌出的人更多。他们很是好奇,王家马车为何来了柳巷,并且停在柳家门前。   柳瑶当先挑了帘子下去,众人一见是她,顿时哗然!柳瑶在马车旁站定,扶着文氏的手慢慢下了马车。王夫人也扶着婢女的手走了下来,她爽朗一笑:“今日得见柳夫人,乃妾之幸事,若有时间,可否来府上叨扰?”作为王家夫人,这已是给了柳家极大面子。   文氏闻言也笑道:“夫人这就是客气了,寒舍随时欢迎,只是妾并不常在府中,多半住在道观,若是夫人前来,让仆婢前来相告,妾在家候之。”   王夫人闻言低眉忖之,片刻之后抬起头,脸上笑容微敛,她郑重的看着文氏道:“我知你心中始终对你耳疾之事在乎甚深,你心思也是通透之人,你应该知道,真正的文士是不会在乎这些的。更何况……”王夫人说到这里,眼神有意无意从柳瑶身上掠过,凑近文氏继续道:“常住在道观固然会清心肃静,可时间一长,人们便会淡忘,后人居上之!”王夫人说罢,深深看了一眼文氏,扶着仆婢的时候上了马车。   王夫人就这样走了,而文氏就那样怔在原地,她双目微张,似惊似怒,又有恍然之色闪过。众人都对王夫人后面那句话深感好奇,而柳瑶心中也是大感震动,她知道,文氏这么长时间,说好听点是喜欢道观,说难听点其实是从小别人对她的看不起烙在心中的,这么多年,她虽然表现的满不在乎,可多少,心中也是有着芥蒂,始终都不敢面对。   文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柳瑶何时将她扶进柳府都不知道。柳瑶知道文氏心结需要些时日才能解开,这期间,如果王夫人能来柳府坐坐同她说说话固然最好,只是她担心王夫人只是对文氏一时好奇而已,若是这样,将会是对文氏的一大打击。   柳瑶将母亲安顿好,便回了自己房间。容妪走上前来问她是否沐浴,柳瑶点了点头。   躺在温凉的水中时,柳瑶才沉淀下纷乱的思绪。今天很多事情,已经超出她的掌控。不过有一见事还尚且没有。想到这里,她唤来容妪。   “女郎?”容妪含笑探过头,温声应着。柳瑶眼角一酸,含笑道:“阿瑶见天久不下雨,恐有旱情,妪让家仆储水,多多备着。”   “这……”容妪有些犹豫,她反身走到窗前看了看天色,果然见天边有红彤彤的火烧云,明日必然是个大晴天。她不知道女郎所说的事是否会发生,但想着郎主跟夫人的交代,二老不在家之时一切都要听从女郎吩咐,便起身准备让众人备水。   第九章 柳家真有钱   提要:柳瑶本意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未来会有旱情,不想未来发生事情的时候成为众矢之的。但以她现在的名声说出的话,断没有一个会相信的。故而,她用了一个最为直接,最为让世人所不耻的方法。   谁知她刚走到门口,柳瑶便张口道:“务必要将家里所有能装水的器物都装上水。”随后容妪听见女郎低声嘀咕:“这场旱情,要持续三个月啊!”声音难掩疲惫跟惆怅。   她觉得奇怪,出了房门便直奔正房寻文氏去了。文氏依旧沉浸在面不面对现实中不能自拔,刚刚抬起头见是容妪匆匆而来,便打起十二分精神头,因为容妪一来断然是因为柳瑶的。   容妪将柳瑶吩咐的事情同文氏一说,文氏沉吟片刻便道:“照女郎说的做。”   容妪见夫人也同意女郎的做法,便点头。她犹豫再三,还是将柳瑶那句隐隐约约听不真切的嘀咕同文氏说了一遍。文氏一听,只是蹙了蹙眉。她看向透过大开的门看向外面。对容妪道:“听阿瑶的,再去置办些器物,多买些干净水,我们家虽小,但用水的地方多。”   容妪应了一声,文氏又道:“让各房各处节省些用水。”   容妪走后,留下主屋内文氏一个人无声的坐着,她的目光深而璀璨,宛若夜中星辰。   这天晚上,柳家家仆全部出动,买了很多大缸同竹桶,并且买了很多水。柳家这一动作,大张旗鼓,只差没有在城中敲锣打鼓了,但整个汝城的人也几乎知道,柳家买了不少水储存起来。   这一切,自然都是柳瑶让阿蛮带人做的。柳家买水,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未来汝城将三个月不下雨,并且现在已经隐约开始干旱,汝城之外的老农已经开始储水。柳瑶前世时,便因为抢水同不少人结下梁子,这让她泼辣的名声更为响亮。   众人纷纷好奇,但也有人跟风,买了很多水回家。那些买了水的人,日后纷纷感谢柳瑶,因此柳瑶的名头渐渐‘扶正’,当然这是后话。   前话便是,很多人都指着柳家大队人马指指点点,说:“你看那柳家是不是有病啊!我看就是有钱烧的!”   “呸!买个破桶也大张旗鼓的,恨不得让全城人都知道。”   “还一桶一桶往回装水,他怎么不一桶一桶往回装金子?不是有钱吗,怎的不见她这么做?装水是给谁看?”   “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断然是想喝一桶扔一桶。妈的,这是老纸这辈子的人生目标啊!”男子下句话便是:“等老纸有钱了,老纸也学柳家买两桶水,喝一桶倒一桶。”   众人绝倒之……   话说柳家买水在汝城引起不少轰动,晚饭时文氏也听说这事,她有心想问女儿,但自己的事更让她烦心,便将此事忘记。柳瑶深知母亲一时间很难面对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烦她闹她,而是让她有绝对的私人空间来思忖自己的事,用过饭后便安安静静回了自己房间。   今天买水的事弄的全城皆知,但真正能跟风的人甚少,她知道起不了太大作用。她这样做,一是知道自己家之前名声不好,此时也只当柳家财大气粗,当街炫耀多么多么有钱。只是真正回过味儿的人却知道,柳家现在开始储水,不管未来什么时候下雨,到时候也不至于弄的自家无水用。   所以,一些汝城有名的世家在听说柳家之事后,家主们沉吟过后,便让家仆效仿柳家储水。不过他们只是象征性的储了一些,甚至有的人家家仆为了偷懒只是稍稍储备,这些人家日后可是吃足了苦头,那些偷懒的仆婢,更是纷纷被遣卖了!   却说谪仙王平之在汝城主道被粉丝围观,还发生一件让他好奇的事情,但这件是对他的影响也仅仅是在好奇的范围内。在路上他还在思忖这件事,回到家中之后一忙起来,便抛到脑后去了。   王夫人回到家中,还念念不忘文氏的事,正巧儿子前来给她行礼,便拉住儿子的手,续了会儿母子间的体己话儿。说着说着,便将话头引到柳夫人文氏的身上。   提起这个柳姓,王平之脑中忽然就闪过今日那张恨意深藏的娇俏容颜,那小姑子长的虽然不错,但绝对没好看到让见过无数美女的他过目不忘。这个年代的人修炼的多为气质,容貌也挺在乎。不过柳瑶让王平之记住的,只是那敛尽眉目间的煞气。   王夫人道:“这个柳夫人,虽是文氏嫡女,但因为耳疾让很多人都瞧不起,真不知道她一个女子,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双眼闪过震动之色,她几乎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有一天听不见了,会是怎样惶恐!   王平之深知自己母亲平日闲来无事,不是同一些夫人品茶闲话就是看书解闷,再加上父亲只有母亲一个,并不似婶婶她们家中有诸多小妾要收拾调教,心中无烦,遇见柳夫人这样的事,便很是想帮忙。不过这个柳夫人文氏,他也是知道一些的,一个女子能做到这样,他也很敬佩。   “嗯!听说文氏有一个很泼辣的女儿,也不知是真是假。”王平之这句话,若是传出去,断然会让柳瑶名声一跌再跌,只是此时屋中只有王夫人同他,两人只当话家常了。   王夫人听闻儿子的评价,不由摇头。无限爱怜跟欣慰的摸了摸儿子的头(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王夫人敢摸第一名士的头了!)“我今日见了柳氏阿瑶,那小姑子长的不错,性情还直爽,灵秀中透着聪慧。”说罢将今日在道观山下柳瑶替孙夫人解围的事情说了。   王平之有些敷衍的点了点头,他对于母亲那些事,或是柳家那些事完全不感兴趣。王夫人见儿子兴致缺缺,也知儿子性子,拉起他的手刚要说话,便有小厮走到门前躬身请安。   王夫人一见此便知有事,便准备让王平之离去了。可王平之只觉母亲还有很多话要说,再说自从他五岁之后经常来往建康同汝城之间,陪母亲的时间甚少,此时便摆手让那小厮进来。   小厮又给王夫人行礼,缓缓将街上听来的事情同王平之说了!小厮之所以同王平之说的原因,便是因为今日白天王平之对柳瑶那句:你是我卿卿!尽管此时王平之已经忘记,但小厮不敢忘,因为主子交代过打听一下柳瑶的事!   王夫人一听,这柳氏阿瑶不正是文氏之女。传言中柳氏阿瑶长相在汝城也是数一数二,但她的脾性,委实不敢让人恭维。但今日一见,她便觉得传言有虚。不过她同柳瑶也只堪堪见这一面,那小姑子究竟怎样,也有待后来了解。只是让她不解的是,儿子何时对柳府之事有了兴趣?   王夫人此时发挥女人天性:八卦,并且八卦到底。毕竟面前的是她儿子,况且王平之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该娶媳妇儿的年纪了!   王平之低头微忖,片刻抬头问道:“你说街上少女便是柳氏阿瑶?”他眼中,再次闪过柳瑶那张隐忍的脸,明明恨的,可是却硬是强迫自己装出一副对他很是仰慕的样子。而她的年纪,不过十四五岁而已。   然而更让他好奇的是:柳家大张旗鼓因何而买水?回到汝城这一路上,他几乎是走走停停,整个西南部到今日已有月余不不曾下雨,他也曾想过,未来西南半部是否会面临干旱,但他左思右想,毕竟这些年甚少发生这样的事,便将此事忘到脑后。可是今日柳家如此大张旗鼓的买水,是否是觉着,未来会有旱情?   第十章 涅槃后蜕变   提要:王平之听说柳瑶的动作之后,结合回汝城后的所见所闻,也有让家仆储水并通知汝城城主此事,就是不知真有那一天的时候,他会不会感谢柳瑶。   他低眉思忖着,王夫人也不敢出声打扰,她摆摆手将小厮招到跟前儿,低声问起柳瑶的事情。   小厮便将主街上柳瑶大胆上马车并说王平之有负于她的事情绘声绘色的描述一遍,听的王夫人双眼大放异彩。她激动之下拉住王平之的胳膊笑道:“没想到这柳氏阿瑶,倒是个大胆爽直的小姑子。这番当街求爱,我家儿郎断然心中烙下印象,真是聪明的孩子!”末了还加了一句:我喜欢!看来最了解王郎平之的,莫过于自己的母亲。   母亲这个态度,让王平之大感无奈。他忽然就有种,如果某天母亲能做主他的事情了,以母亲的性子,会不知不觉中就将自己卖了的。   果然,王夫人兴奋的拉着王平之的手道:“若我能做主,必然让你娶这柳家女儿!”王夫人是建康梁家嫡女,身份不同寻常,她能说出这句话来,算是承认她对文氏母女的认可,她很喜欢,最主要的是敬佩文氏,柳瑶只是借光而已。   谪仙王平之此时就是一凡人,他抬手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对那小厮道:“你且吩咐下去,将府中所有能储水的器物都装满水。再去城主府告诉城主,就说我言未来天有旱情,让大家尽早储水以备不时之需。”   小厮闻言躬身应是,临走时方才满脸奇异的看了一眼一脸苦笑的王平之。   这天晚上,柳瑶依旧是在冰冻中冻醒。她冷的直牙直打颤,瘦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不过这次却没有温暖的身体将她抱住,昨日她没让容妪同她睡。   已经连续好些时日,她都是在冰冻中被冻醒,然后容妪帮她暖身。她每天晚上都要接受上一世往事的精神凌迟,一次一次折磨她脆弱的神经,也因此,将那原本脆弱的她锻炼的越来越冷酷,越来越钢刃。   此时的柳瑶,从冰冷中惊醒,黑夜中缓缓坐直身子,然后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十四岁少女。那双如墨星灿的眸子中,闪烁着果决跟恨,她在心中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上一世得罪她不让她好过的人,这一世重来,可别怪她以此还之了!   做错的事,要用于承认,要能担当!   她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深知,并且她从来没有因自己是女子而推卸责任或是拒理抗旨。   铜镜中的少女,脸色异常苍白,额头上布满细腻的汗珠。就是原本晶莹润泽的红唇,都惨白惨白的,仿佛失去了全身血液。   柳瑶抬起手轻轻抚向自己那张还未长开却透着清丽的容貌,怔怔出神。前世的时候,袁亱也有看呆她的时候,甚至最初,袁亱还会因为她的一个回眸而脸红。她知道,自己未来会长的很好看,但现在只是堪堪算得上清丽而已。女大十八变,还真是这样。   柳瑶呆呆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身体恢复温度,她才站起身上床回去休息。从今天开始,绝对不能再让容妪陪她睡了,这是她上一次经历过的事情,她必须要面对,不能再让最亲之人挡在她面前了!   容妪进来的时候,便见自家女郎兀自睡的香甜,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她爱怜的摸了摸柳瑶的头,她便缓缓睁开眼睛,大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就像是同过去许多个早上醒来时一样。见是容妪,她微微一笑,用头蹭了蹭她。   容妪见这样的女郎登时笑的眯起眼睛,更放心了!同时也在心中松了口气,女郎终于不再做噩梦了!   往后几日,柳瑶几乎都在噩梦中度过,而她的心,一次比一次更坚定,更冷狠。醒来之后,她还是她,一个十四岁的柳瑶。不过今生的柳瑶,发誓让自己活的精彩,绝对不会再栽在那倾城男子手中。   柳瑶这几日专心陪着文氏,文氏开怀许多,无事便同她在花园中走走,或是柳瑶缠着母亲教她下棋。女儿能主动接触琴棋书画让文氏很是欣慰,便特别用心的教导她。   其实柳瑶也会,前生为了配上袁亱,她让自己琴棋书画样样涉略,并且均都达到大师般的精湛。此时她虽然不敢以大师自诩,但至少能拿的出手。不过她必须要有一个让自己学会的理由,故而此时柳瑶‘学’起下棋来,表现出惊人的天赋。   文氏对自己女儿的上进很是高兴,渐渐将自己心中不快忘记,专心教起女儿琴棋书画。让她高兴的是,素来不安分的女儿,近些日子总是安心同她学习,十分用心。   文氏心知女儿这是怕前些日子王夫人那些话对她有影响,这几天总让自己忙着没时间想别的,也就不会觉得难过了。所以在文氏眼中,柳瑶就是一个全心全意为母亲担忧的女儿,怕母亲对耳疾的事情想的太多,便委屈自己学习来让母亲分心。文氏因此对柳瑶更疼爱了,同时还有些歉疚,这么多年,她因为逃避现实而总是放任女儿独自生活,确实是没有尽到母亲应尽的责任。   柳瑶其实当时并没想到这些,但从文氏的眼神变化上,多少也能察觉一点。不过她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这个王夫人,到底会不会屈尊降贵来柳府?   话说柳瑶同母亲在府中专心学习下棋,棋艺日渐进步,这让文氏很是欣慰。   而此时在王府中百无聊赖的王夫人,便想起同文氏有约,让家仆备上马车便前往柳府。她到柳府的时候,正巧赶上容妪出门。容妪是柳瑶身边贴身时候的,见过王夫人一面,见她走下马车,便赶紧让小厮去请自家夫人。   她走上前去给王夫人请安,王夫人也见过一面,对她有些印象,便随意问道:“你家女郎可在府上?”   容妪微愣,她没怎么见过大场面跟大人物,此时见到王夫人在心中强迫自己将她当做一般人家夫人面对,倒也自然。便福身道:“在,近日女郎都在同夫人学下棋。”意思是没时间做别的,别让她想多了。   王夫人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容妪,此时文氏已经偕同柳瑶走了出来,见是王夫人皆是眼前一亮。   而让王夫人奇异的是,柳瑶眼中的精光,那孩子眼中一闪而过似是尖锐的光,那一瞬间给人的感觉如狼,可过后又是温顺如绵羊。   文氏被王夫人的到来给缠住,这边柳瑶也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她回到房中喝了口茶,刚想张口唤容妪,阿蛮便走了进来。   “女郎,在门口接到一封信。”阿蛮将手中信件恭敬递到柳瑶手上。   “信?”谁的?柳瑶将目光放在那封信上,先是见到的,是有些清隽的字体。“柳氏阿瑶亲启!”   柳瑶一面随手将信拆开,一面回想前世这个时候应该又发生什么事。因为时间过于久远,她只是记得这几日同王桐总是相约不断,当然两人见面总是吵个不停,然后相约谁出口调戏美男。   关于这点,柳瑶前生就输在她面皮儿同王桐比,还是薄了一点儿。所以此时这封信,完全是脱离掌控之外的事了!   柳瑶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管它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看信再说!   信是一名叫包宁的男子写的,说是久仰她大名,相约明日仙翁楼饮茶。字迹清隽洒脱,看得出书写之人心性纯淡,仿佛对任何事都不在乎的样子。   第十一章 美男子与信   提要:重生后她还没有来得及计划便遇上前世仇敌,更有超出掌控的事情发生。她到底该如何面对这一切,扭转她在世人眼中的形象。   柳瑶一面随手将信拆开,一面回想前世这个时候应该又发生什么事。因为时间过于久远,她只是记得这几日同王桐总是相约不断,当然两人见面总是吵个不停,然后相约谁出口调戏美男。   关于这点,柳瑶前生就输在她面皮儿同王桐比,还是薄了一点儿。所以此时这封信,完全是脱离掌控之外的事了!   柳瑶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管它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看信再说!   信是一名叫包宁的男子写的,说是久仰她大名,相约明日仙翁楼饮茶。字迹清隽洒脱,看得出书写之人心性纯淡,仿佛对任何事都不在乎的样子。   而这个叫包宁的,柳瑶曾经见过他。这个人也是汝城比较有名的美男子,甚至也是汝城名士之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汝城出了第一名士王平之的关系,近年来搬到汝城的大世家越来越多,都说汝城地灵人杰,希望能养出如王郎平之一样的人物!   柳瑶以前跟现在对此事都是一样的想法:无聊!那时因为这些大世家争相而来,倒是汝城房价那是翻了一个翻儿,并且不过三年时间,便扩建了一半儿,甚至还有逐渐扩大趋势。   不过,这个包宁美男约她干什么?她好像根本不认识他吧?还久仰她大名,还不如指着鼻子骂她,竟弄些劳什子名士风度,让人反感。   还未见,柳瑶就对这包宁不喜起来。   “送信的人走了吗?”柳瑶摆弄着手中的纸张,沉吟片刻问一直站在身边的阿蛮。阿蛮自小随同柳瑶长大,柳瑶学认字的时候他看着好玩也要学,柳瑶就当个小先生,日日教阿蛮认字,故而阿蛮也认得上面说的是什么,也因此他同柳瑶一样奇怪。   “没!”阿蛮见这人陌生,并且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便让送信之人留下,先回过女郎再说。   柳瑶点点头站起身,对阿蛮道:“你且呼唤那人进来,我有事问他。”阿蛮应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柳瑶站在窗前看看天色,便唤来容妪沐浴更衣,准备出门。   不消片刻,阿蛮便带着一面貌清秀的少年缓步而来,那少年同一般书童模样,长的很是白净秀气,透着一股女孩子气。这个时代的人,多以中性为美,甚至有的男子让自己更漂亮,化妆涂粉儿的遍地都是,将自己打扮的不男不女。比如眼前这个清秀少年凑近一看,便能清楚瞧见少年脸上厚厚的粉底。   柳瑶抿着茶,偏头对那少年道:“你家郎君约我何事?我不记得识得你家郎君。”   少年闻言躬身道:“女郎或许不是识得我家郎君,可女郎想必听过:天性小子的名头吧?”   天性小子?柳瑶微微蹙眉想了想,淡淡看了一眼少年道:“你家郎君现在在何处?既是名士相邀,为何要明日?如此定时定日,真是折杀这名头!”   “这……”少年显然有些为难,但他一想柳瑶的话,也确实是这样。便道了一个地址。柳瑶摆摆手道:“你且先回去,我柳氏阿瑶随后便到。”   送走少年后,柳瑶便沐浴更衣,择了一身淡黄色的纱裙在身上。她一面换衣服,一面看自己的衣柜发愁。里面的衣服多都是些鲜艳颜色,就这身黄的跟前几天穿的粉色是这里面最淡的了!   她敛眉想了想,对容妪道:“将这些衣服全赏了,明日做些月白色或是玉色,总之素净些的颜色。”见容妪应下,她便随着阿蛮前往包宁所在的地址。   美男包宁所在的地方,便是那些世家公子常来的地方:青楼!   这种地方,柳瑶的身份本不该来。只是她觉着,若是自己真等明日再去仙翁楼,虽然是美男包宁约她去的,也难免会让人有所猜测。她虽然泼辣些,虽然对王郎平之表达过‘仰慕’之情,但还没觉着自己的清誉是别人可以随便破坏的。   再说,她这样说风就是雨的作风,也正是当朝名士所喜的。做什么事,什么草稿不用打,想做什么便凭着自己的喜好来。虽然她一个女子来青楼很怪,一个十几岁的未婚小姑子来青楼更怪。   柳瑶站在烟雨楼门前的时候,她委实微怔了一下,看到烟雨楼的巨大牌子时,心中泛起一股说苦不苦的滋味。袁亱那个平妻叶紫苑,便是出身烟雨楼,并且在烟雨楼中数年,直到袁亱在搬走汝城之前才重金将她赎出,因此得了个‘千金公子’的称号,不过他这个千金公子,是挥金公子。   想必是包宁书童已告知过包子,此时少年正等在门前,见柳瑶步行而来,并不如寻常人那样香汗淋漓,相反还清爽无比,加上淡黄色的一群衬着那张清丽容姿,那双如墨的双眼透着睿智淡然,远远看上去竟是飘渺如仙。不知不觉中,少年看的痴了!直到阿蛮一脸横肉站在他面前,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礼了。他赶忙嬉皮笑脸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柳瑶并没有在乎众人目光,更没有对青楼好奇的四处乱看,只是目不斜视随着少年前往包宁所在的包厢。   少年走到一间包房内,叩了叩门,门内乱糟糟的有人应了一声,少年便将门缓缓推开。而柳瑶的身形,正巧走到门中央,门一开,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过来。   看清楚包房内坐着的,都是汝城有名的世家公子,并且几乎人人在汝城名士中小有名气。甚至这其中还有一人,相对于此时的柳瑶来说,她是熟悉的:这人正是第一名士王平之。   房间内的人忽然见一娇俏女郎推门而进,均都怔了一怔。此间孙家小郎竟也在此,他执杯抿了一口香醇美酒,冲柳瑶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你怎的来了?难不成几日不见,便想我了?”   孙宇的话柳瑶直接选择无视,目光寻了一遍,准确无误的落在美男子包宁身上。这个包宁,前生的时候没少让她难堪,这人狂妄自大,他不喜的人,就算你帮过他,他也认为你别有心机。不过这个包宁,还是可以一交的,让他看上眼的,只要有事,他绝对会相帮。   他这种人,便是那种爱恨分明的。坏起别人来,也是叫人恨的牙痒痒。   “你找我何事?”柳瑶无视屋里众人,眉头轻蹙,声音有些不耐。   包宁微微一笑,执杯而饮。他道:“听说你在主街当众调戏王郎,可有此事?”   果然是为王平之的事来的!柳瑶深吸口气,没有回答包宁的话,而是将目光落在那就算是在众美之中也依旧青贵如谪仙的男子,缓缓道:“不是说卿卿吗?怎的卿与郎之间的事,也要经过诸位小郎口中?”   王平之自打柳瑶进来,就斜卧在榻,半眯着斜长凤眸,长睫微垂,一身白衣将他衬托的宛若瑶池边的仙人,那精致妖娆的锁骨在侧卧时隐隐露出,晶莹剔白,让人垂涎。就是在众美之中,他依旧脱俗让人望尘莫及。   谪仙的脸上,表情始终淡淡,似笑非笑。不过此时,他那精致的面具在听到柳瑶的话语之后,一声轻响,碎裂。   他慢慢挑起长睫,露出那如墨深沉的眼。就那样一个随意,悠闲的动作,就让包房内所有人的呼吸一滞,就是柳瑶的心跳也慢了半拍儿。柳瑶在心中啧啧惊叹:真美啊!   那一瞬间,好像有一只完美到极点的蝶,缓慢舒展着身躯,而后点点破茧,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缓缓将它那绚烂缤纷的翅膀扑开,流转着万千华丽光彩。   第十二章 注定的宿敌   提要:在烟雨楼内遇见前世宿敌,她能否平淡对之,而他们之间的羁绊,是否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牢牢牵扯在一起,任她先知未来依旧走不出宿命的安排……   王平之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笑,风情云淡的模样让人感觉好像在欣赏一幅泼墨山水画,只觉得心旷神怡。   “是!”他只回答了一个字,那声音悠悠转转在空旷的海面上慢慢低回而来,又带着酒香的醇意,让人心生荡漾。   柳瑶以为,见过了美男美女,自己也在第一次见到王平之的时候很快反应过来。就是见到孙家小郎,也觉得他相貌平平,如此反复之后,便觉得自己的审美意境疲劳。可是她现在,还是暗恨自己定力不够,如此便被王平之一个低靡的声音给俘虏了!   包宁见这两人玩儿起捉迷藏,他又有心逗弄柳瑶,便走上前去凑近她,低笑道:“你觉得我长的怎么样?”   包宁离的这般近,近的他呼出的热气都吹拂在柳瑶的脸上,吹动脸上的绒毛缓缓地动。她的脸腾的下红了起来。就在包宁心中失望这传闻大胆爽利的少女不若传闻时,只听柳瑶声音不变地道:“小郎面若冠玉,笔润洒脱,望之让人宽矣,若非阿瑶乃一介女郎,也愿相交小郎这样英郎。”   咦——   诸多看热闹的美男中忽的传来一声轻咦。这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房间内所有人都听到。   那声音一落下,众人便循声看过去。只见一玉衣男子缓缓从塌上起身,半个身子已经探出窗外。   玉衣男子虽不是众美人中心,但也是美人之中佼佼者,故而随着他的动作,包括包宁在内,所有人都朝窗外看过去,这一下,吸气声此起彼伏。   而此间那王郎平之,却动也不动,敛眉含笑,从容优雅。   众人注意力被转移,王平之却在转瞬功夫恢复镇定。柳瑶在心中暗暗称赞,这养气功夫,在这明明还是少年人身上看上去老成中却透着让人舒心的安谧,仿佛这个年纪的少年,做出任何惊天动地的事都不会让任何人觉得突兀。   众人看的入神,可王平之却浑然不在意,他甚至不在意柳瑶还站在门前,只是自顾自的执杯而饮。金黄色的酒水顺着那精致美好的下颚缓缓流下,然后再勾勒出一道诱惑的弧形时,悄然落入那宛若玉雕的锁骨中隐入不见。   柳瑶何时见过一个男人随便一个姿势便流露出如此的勾人之势,此时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的盯着王平之那张完美的不像人得玉颜。   “喂!你是谁家姑子,怎得如此不知廉耻?跑到青楼来不说,还这般看男人看直钩了眼,丢不丢人?”   就在柳瑶看着王平之发花痴的时候,忽然一个明明很甜美,话语中却让人厌恶的女声不合时宜的在柳瑶耳边响起。听那声音,却是就在她身后一步之遥。   柳瑶微怔了一下,她的心中猛然就升腾起一股恨意,一种想立刻回过头狠狠抽身后之人一巴掌的冲动。几乎是反射性的,她猛的回过头,让正朝她凑过来的王桐险些撞在她的鼻子上,王桐尖叫一声迅速退后。   那一声尖叫声响起之后,柳瑶魔障入脑的思绪也飞速沉淀下来。稳住,稳住!柳瑶在心中默念无数遍稳住,长长的舒了口气,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是挂上微微笑意。   来人不过十四五岁上下,身段玲珑娉婷,一身淡绿色的锦纱勾勒出迷人线条,那还未长开的小脸上,已隐露芳华,便是那声音已是让人听着是一种享受。同王平之的不同,少女的声音跟长相都是让男人只要看上一眼,便会沉迷的,而王平之,是世人来仰慕膜拜的。   王桐!   没想到,今生再见,却是在这烟雨楼内!   看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依旧逃不脱同烟雨楼跟王桐之间的羁绊。   她生命中的宿敌,上一世,她被王桐跟王平之那一句话,逼得嫁不能嫁,偌大汝城更是没有个容身之所……   柳瑶偏过头去,只觉得眼中有些酸涩。她敛眉垂目,盈盈福身:“这位小姑生的好模样,年纪小小便风华隐现。这烟雨楼小姑能来,为何阿瑶不能来?”   王桐在听得柳瑶第一句话还面露得色,不过下一句话,却让王桐噎了一噎,不过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的。因为她已经身在烟雨楼内!   但王桐自小是在蜜糖罐子中长大,又是王郎平之的妹妹,那是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捧在手心中的。何曾吃过这等暗亏。她一咬牙,张口就要喝骂柳瑶,却是在那一瞬间瞥见柳瑶眼中对王平之的痴迷,冷笑说道:“别看了!再看我哥哥也不会欢喜你这样的女人。”   这话说的就有些过分了!众美男都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个同是娇俏的少女唇齿相讥。这时的人,除却一些大贵族在出门时要些面子之外,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之下都选择旁观,毕竟争吵之人是王平之的妹妹。王平之都仿若不见,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美男自是不会出口。   再说,他们这其中有不少对王桐有意之人。当然,他们大多数看的都是王平之的态度。   其实,王平之喜欢什么样的人,谁都不知道。莫说王桐是王平之的亲妹妹,便是王夫人,也是不了解自己儿子的。不过此时王桐在这等场合说出来,还如此直白,若是一般面皮儿薄的小姑子,早就掩面而哭落荒而逃了。   故而,王桐说完这句话,便笑意吟吟的看着柳瑶,按照她的想法,柳瑶此时便是该如此做的。哪知,柳瑶却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好不惆怅的轻轻一叹,道:“我自是知的,王郎只是用来仰望的。我这等凡人能在近处一睹王郎风采便觉足够。”   正在低头饮酒的孙宇闻言轻哼一声,淡淡道:“还是有些自知之明。”声音压的极低,似是呢喃。   柳瑶闻言脸色却是没有半分尴尬,神情坦然的看着依旧侧躺的王平之,抬手理了理被轻风吹乱的碎发,那一瞬间的风姿,明明不是极美,却也让人移不开眼。王桐也是微微一愣,偏过头小声啐了一口,暗道:狐狸精。   柳瑶低喃道:“承蒙王郎看重唤那一句卿卿,让阿瑶不胜欢喜。因知同王郎乃云泥之别,便不曾奢望,只愿王郎待阿瑶同一般仰慕者一般无二。”   “好!”王平之声音极淡的应了一声,仿若并不在意。熟知王平之性格的人,都知道王平之对这样虽然有些姿色但性格温吞蠢顿的女子没有兴趣。   倒是孙宇这时闻言抬起头看向柳瑶,瞥了一眼又低头喝酒,然后漫不经心的对包宁说道:“包子,你将人家小姑子请来作甚?”   包宁闻言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最开始他只是听说有个长的不错的小姑子半路中劫了王平之的马车,而后马车中王平之又称那女子为卿卿,这让他跟众人都极是好奇,这传闻中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的王平之怎么忽然就有了卿卿。正好今日大伙聚在一起饮酒作乐,便有人提起柳瑶,包宁好事,便使了书童提笔而书。   此时,若真让包宁说出找柳瑶来到底有什么事,他也无从说起。   见包宁无奈不语,柳瑶倒是不在意一笑。她缓缓后退,朝众人盈盈一福,温婉含笑:“包郎兴致所致,乃名士之风,阿瑶无怪。更何况因包郎还让阿瑶见上王郎一面,也得圆满。阿瑶便不耽搁各位行酒行乐,先行告退。”   “哼!算你是个识趣的。”王桐高傲的扬起下巴,转身走进了包厢之内。却是在她刚刚进去,木门便被重重关起。   第十三章 破碎后绝望   提要:重新来过,有些事情还按着固定的轨迹发展。她改变不了,也不去改变,便是让自己融入这其中,谈笑间解了昔年困扰自己的结……   门外的柳瑶看着那两扇碰的合上的房门,长长的舒了口气。幸好!幸好刚才没冲动,若不然引发的后果将一发不可收拾。   包厢内在座的都是些名门世家子弟,多半都是汝城乃至东晋有名的名士,譬如那王郎平之,再有之前那探身过窗的玉衣男子,柳瑶虽是不知他的身份,但两世为人,便瞧男子的气质便能瞧出绝非常人。   若她之前真与王桐一般见识,那她的复仇计划,便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   故而,柳瑶用了一招以退为进。方才她站在包宁的立场替他解了围,此时就算包宁对自己不在意,日后再遇,也断不会为难与她,甚至还有可能出手相帮。   柳瑶现在要做的,便是打入汝城名士圈中。   只不过她一个小小女子,再加上她之前的名声委实太过不好,所以,她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出了烟雨楼的门,阿蛮立刻跟了上来,围着柳瑶看了又看,直看得柳瑶咯咯直笑。阿蛮也傻傻的摸着后脑勺傻笑。阿蛮凑到柳瑶耳边小声说:“女郎,奴刚才瞧见一长的很漂亮的姑娘,听说叫叶紫苑。”阿蛮说完,眼中闪过一丝痴迷。   而听到阿蛮话语的柳瑶,前行的身体就像忽然被钉住在地上一样,绷的笔直笔直的,脸色也是瞬间血色褪尽。   叶紫苑!   好啊!好啊!她昔日的仇人一个一个的现身了!   是了,上一世这个时候,叶紫苑便被烟雨楼的老鸨推了出来。算算时日,怕是用不了多久,待得叶紫苑的名头大过王平之之后,便会被拍卖初/夜权,而那时候,她命中的魔障便出现了!   见自家女郎在听得叶紫苑的名字之后脸色苍白一动不动,阿蛮有些摸不准自己究竟是哪句话说错了,站在原地急的直搓手,脸红红的低着头,一副做错事认错的模样。   柳瑶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提步向前走去。   这几日,汝城所有的目光将全部放在叶紫苑身上,就是王桐也吵嚷着非要见一见这妖媚女子。柳瑶还记得,那时自己同王桐是对头,两人拿钱要买叶紫苑的初/夜权,正争的脸红脖子粗的时候,袁亱出现了,王桐跟自己都傻傻的不出价,最后让袁亱得了这个便宜。   现在想想,当初自己可真傻啊!   那男人又没有王平之的气质好,又没有玉衣男子的容貌,可她跟王桐偏偏看上了同一个男人。现在回想起来,柳瑶只觉得自己非常可笑,简直是可笑到极点。   说起来,当初袁亱也是初来汝城。他知道自己家世并不显赫,便利用柳瑶跟王桐之间的恩怨将叶紫苑推到风口浪尖。然后他再翩然出现,夺得两女眼球,再众目睽睽之下携美离开。   可以说,袁亱是个很聪明的男人,懂得利用自己外貌的特点。   不过,他千算万算,知晓王桐的身份,但并不知晓柳瑶的身份,也因此将自己计算再内。   柳瑶一路漫步向柳家走去,此时主街上人潮涌动,笑语声声,仔细一听,有不少男人在压低声音谈论烟雨楼叶紫苑的事。这些小现象,以前的柳瑶是不曾注意过的,她忘记了,民间的传播速度是最快的。   她只有几天时间,这几天之内,就算不能进入汝城名士圈内部,也要同他们沾上边儿。   她反复回想自己在烟雨楼内的表现,确定并没有问题,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便是改造自己的时候了!   忽然的转变断然会让熟悉柳瑶的人起疑,不过这几日柳瑶跳脱的性子安稳不少,算是给了文氏跟容妪一个缓冲期。再加上柳瑶这几日一改往常专心学起下棋,让文氏心疼的同时,暗自感叹女儿终于长大了。   柳瑶知道,她仅仅在自己家中改变还不够,还要让全城百姓对她泼辣的性子改观。   这个机会很好找,记忆中,母亲文氏总是念叨西街的破庙内那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并时常去施舍些钱粮让他们度日。前生时,柳瑶从来对母亲的举动都是不屑一顾,她骨子里血统高贵,怎会屈尊降贵去流民居所?故而,她只是常常听母亲念叨,却一次都没去过。   想到这里,柳瑶抿嘴微微一笑,眼中登时清亮。脚步一提,快步朝自己府邸走去。   回来的时候文氏已经将王夫人送走,正坐在正房花厅内品茶低思。因文氏耳不能闻,便听不见柳瑶的脚步声,她一直在低头思忖着。柳瑶凑过去的时候,文氏吓了一跳。   “母亲,王夫人走了?”   “嗯,刚刚王夫人还问起阿瑶,怎得这个时间出门?”看看外面天色,已是日落西斜。文氏只是随口一说,却听柳瑶轻叹道:“那西街流民真是可怜,太阳这般毒辣,天气又久不落雨,护城河也已经干旱见底,他们没水喝,好可怜啊!母亲,我们去西街给他们送些吃食可好?”   文氏晕乎乎的看着女儿,看着女儿的嘴型一动一动,想着以往自己同女儿说了不知多少次,可女儿从来都是极为厌烦的给推脱掉了,现在女儿竟然主动要求去积善。文氏几天之间就变化如此之大的女儿,心疼不已,她揽过女儿的肩膀将她抱在怀中,小声说道:“阿瑶,那梦你不必放在心上。”   柳瑶抬起头看向母亲,微微的笑。“女儿不管梦是不是真的,女儿只想让母亲高兴。再说,女儿也想为日后积些德行。”   文氏含泪点点头,两母女亲亲热热的说了会儿话用了晚饭。服侍文氏上床躺下,柳瑶便回了自己院儿中。   回到房间刚刚坐定,柳瑶便让阿蛮将全府邸的人全部召集在她的小院儿内,待众人全部到齐之后,她便宣布准备些钱粮同一桶水,又指了十个身强体壮的护卫明日随行,便休息了。   她的动作迅速而果断,俨然是一个当家主母应有的风范。众人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满,可是看自家女郎行事从容面色微淡,虽然看上去心情不错,但难不保他们一开口便会被说教。更何况柳瑶现在还是去做好事,纵然再心中不爽快,也只能悻悻回了房。   这一夜,柳瑶并没有做梦,她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醒来,气色是前所未有的好。   她抿抿唇角,唤来容妪梳洗更衣。昨日晚得了她吩咐的柳府众仆婢们也已经准备好钱粮同水。柳瑶去正房给文氏请安,扶着文氏一行人大张旗鼓的出了柳府。   这是文氏吩咐的。文氏在汝城的所作所为颇受关注,再加上柳家住的地方时汝城富人区,故而柳家就算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几乎一上主街,便有许多人围了过来。   这时的人,围观美男,围观美女,当然也围观偶像。而柳夫人文氏耳不能闻便在名士中颇为受人敬重,这让很多人都崇拜,更有世人常常感叹一个国家还不如一个耳不能闻的女子,让国土饱受胡人侵略。   现在时局堪堪稳定下来,众人拥新帝登基,各大士族着重培养人才入驻政治核心。江南人们丰衣足食,更何况汝城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被战乱波及,倒是建康人的旷达,豪放洒脱着重享受的精神都传了过来。   柳瑶温婉含笑的坐在马车中,时不时同母亲低语几句,围观的民众被随行的侍卫拦下,偶尔文氏会掀起帘子温和而矜持的笑同大家问好。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马车渐渐驶入西街小巷。   第十四章 天骄谢家齐   提要:前生有过交集的人,一个一个的出现。她决定改变,却不是那么简单。遇见他,从未想过,便是羁绊的开始,想剪断,却是她一开始亲手打的结……   见马车朝西街小巷驶进,有些人好奇,有些人却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外地来往的客商见众人围着一个妇人马车紧追不舍甚是奇怪,便随口问身边路人:“这是谁家马车,怎得惹得这么多人围观?”客商此次前来,便听说王郎平之现在汝城,想一睹风采,他以为,这马车中很可能有他要寻找的贵人。   路人闻言白了他一眼,眼神却直往马车那边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柳家夫人,柳夫人自幼耳不能闻才情便在咏絮女谢道韫之下,连众多名士见到她也要客气一二。”语气中极为自豪。   客商闻言大大吃了一惊,他常年在城池之间奔走,对各城名士多有耳闻,便是对这柳家夫人文氏也是知晓一二的。然而让他记忆尤甚的便是文士们对柳夫人的评价:此女堪比真丈夫也。   客商将目光投过去,却听见那路人低声嘀咕:“奇怪,这柳氏阿瑶今日怎会如此乖呆的坐在马车中?怪哉,怪哉!”   客商看见,马车内坐着一个年级不大,眉宇间已显倾城之色的姑娘,正低眉敛目同文氏说话,样貌同文氏之间有几分相似,不难看出两母女感情极好。   马车驶入西街小巷内,围观的人渐渐少了很多。毕竟这里是流民之所,他们那些自认为有身份的人不会入这等偏僻之地而失了身份。   汝城西街不管是柳瑶前生还是今世,都是第一次来。一进入西街之后,便赶紧整条街道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味,还有一种火辣阳光炙烤后的焦糊味儿,熏的人忍不住想要作呕。   柳瑶掩着鼻子喝了两大口凉水才堪堪平复下翻滚的胃,容妪在一旁看自家女郎脸色煞白,越加用力打起扇子。倒是文氏,可能已经习惯了将情绪都压在心底,此时神色淡淡,眉宇间只是温婉如水。   几乎是柳家的马车一驶进来,流民们便自发排队等候柳家仆婢分派食物。   容妪将布帘挑起,西街小巷内的一切便映入眼帘。两丈宽的街道上,道路两边皆是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因为天气久不下雨,他们的嘴唇干裂的有细密的血丝流下,黝黑的石地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蒸发着地底的热气。   这些人的身上因为没汗可出,衣服碎碎糟糟,脆弱无比,几乎是一抬胳膊便有裂帛声响起。他们蓬头垢面,神态凄凉,在他们身上时刻弥漫着一股卑微到极点的无奈跟无望。   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清楚的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种濒临死亡的绝望。这种感觉让她眼角酸涩,握住车辕的手不自觉中用力,骨节都透出森森白色。   是了!是了!柳瑶终于明白为何这种感觉她能清晰感受到,那是因为上一世临死时,她所体会的便是这种感觉。只是今时今日,有她跟母亲许这些人一碗水,一粒米,而那时的她,所拥有的不过是一双可爱的儿女。   原来如此,只有经历过那种临近死亡的恐慌,方才能明白,今日这碗水这粒米是多么重要。   见柳瑶发呆,眼眶通红,文氏在心中暗叹:到底是个孩子,没经历过苦楚,怎会晓得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   文氏这么多年也一直在为女儿的未来担心,毕竟以柳瑶现在的名头,便是能嫁出去,怕也寻不到一个好的家世。而柳墨元虽然是庶出,但毕竟建康柳家也极为重视的人,再说以文氏文家嫡女的身份,怎么也不能让女儿嫁入寻常士族中去。所以,若是趁此机会能教育女儿一番让她收敛收敛性子,也是极好的。   文氏从婢女手中接过盛米粥的勺子,一勺一勺倒进那或是缺口,或是只剩下一半的破碗中,又让侍卫每人发了两个钱。看见众人感激的眼神,文氏反身将柳瑶推到身前,并将勺子塞在柳瑶手中。   文氏忽然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是一愣,因为以柳瑶的性子,此时第一个反应便是将手中的勺子扔出去,然后跳上马迅速离开这流民聚居地,故而包括等待米粥的流民在内,柳家的所有仆婢此时都瞪大眼睛担忧戒备的看着柳瑶,生怕一个不小心柳瑶手中的勺子便砸到他们身上。   勺子的温热迅速传入手中,带着母亲的体温,带着众人殷切的眼神。柳瑶弯下腰,一勺一勺舀起来。她嘴上带着轻柔的笑,目光学着柳夫人一般的温和,舀粥的动作都是温柔,众人感觉好像在欣赏一幅美女图,尽管美女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可众人就是喜欢看。   渐渐的,整条街道都安静下来,等候米粥的流民也不大声喧哗。柳瑶好似没有感觉到一样,一勺一勺认真的舀粥,偶尔会温和的问候瘦弱不堪的幼儿老人几句。   柳瑶一直以为,以她的身份,在这种地方一定很难受。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沦落破庙的时候,甚至还不如他们过的好。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心中却在流血,好似在讽刺她一样:看,多傻!你曾经的富贵荣华,却不及这一碗粥,一粒米。   米粥分发的差不多了,待得最后一勺粥舀出去的时候,柳瑶抬起头,只见一个脏乱不堪的人垂着头等待她舀粥。柳瑶让仆婢将粥筒抬起舀了舀,却连一勺都没有。无奈之下,柳瑶从仆婢手中拿过四个钱递给他。   见递过来的是钱并不是粥,显然让来人有些不明所以。他呆呆的看着那白嫩的玉手,又看了看玉手中几个明晃晃的大钱儿,慢慢将垂着的头抬起,露出隐藏在脏乱长发中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柳瑶心中大震,这双眼睛好生熟悉啊!她绝对认识这个人,并且在前生没少交集,就算没多少交集,自己对他也一定非常熟悉的,并且非常崇拜!   这人是谁呢?!柳瑶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流民。   谢家齐!谢家天骄谢家齐!   终于想起眼前的人,柳瑶顿时有些呆怔,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谢家这一代中最为杰出的子弟,几乎同王平之齐名。不过早在半年多之前,便传出谢家齐失踪不见,到处都找不到他,谢家因此贴出重金悬赏,并且发动晋朝皇室力量也寻不到人。   没想到满天下都在找的人,竟然委身与流民之所,并且就在第一名士王平之出身的汝城中。柳瑶想,这普天之下,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堂堂谢氏天骄竟然化妆成乞丐流民在汝城西街吧!   前世的记忆中,柳瑶也是在汝城碰见谢家齐的,但时间却是在一年以后,那时的谢家齐并不似现在这般落魄,但也混的不好。有一次谢家齐被流氓欺负,柳瑶路见不平救了他,并给了他几片金叶子让他回了建康城。   后来谢家派人送来很多金银财帛来表达谢意,柳瑶便统统收下了。现在想想,当初若是没有收下谢家那些金银财帛,当初在建康城走投无路的时候,或许可以到谢家暂时度日。   这时的谢家齐,还在愣神柳瑶为什么给钱不给粥,他哑者嗓子低声道:“粥!”   听见他说话,虽然刻意压的很低,但声音中的清透靡哑还是知晓他身份的人听出骨子里挥不去的贵气。柳瑶微微一笑,装作不识的样子,不嫌弃的拉起他脏的看不出颜色的手,将那四个大钱放在那明明泛黑却五指修长的手心中。“粥没有了,不过多给你两个钱,你去买些包子吃。”   “好!”谢家齐透过隐藏在乱发中的眼深深的看了一眼柳瑶,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柳瑶也不拦着,谢家齐的身份,她不打算接出,但她却另有打算。   第十五章 路见鸣不平   提要:认出那人是谢家齐,柳瑶转瞬间便制定了一个大胆计划。或许老天也怜惜她的,这一次,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她成功取得他的信任为她所用。   这个时候,米粥钱粮跟水已经发放完毕了,众人休整一番便在流民的千恩万谢中离开的西街。   几乎是马车刚刚上了西街,柳瑶便让阿蛮将马车上的家族标志摘了下来。她压低声音让阿蛮带着两个人,又给了阿蛮一些钱粮,交代了一些事情以后,便目送着似懂非懂的阿蛮离去了。   女儿的所作所为让文氏甚是不解,有心想问见柳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想着既然女儿不想说便不问了。柳瑶沉思一会儿,又使了人去附近转转有没有卖包子馒头的小贩,问清楚之后,马车重新挂上柳家的家族标识缓缓驶动了。   柳瑶并没有提出回柳府,而是拉着文氏在这附近左转右转,逛了几家首饰店后,文氏正想问柳瑶要做些什么衣服,便听着不远处有打斗声传来。   柳瑶在心中盘算一番,便将文氏先扶上车,自己带着几个护卫向打斗处跑去。   拨开看热闹的人群,看清楚打架的人之后,柳瑶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只见两个小流氓打扮的青年正围着一个衣衫破乱不堪的少年拳打脚踢,打的少年鼻孔流血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在一起,饶是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倒在地上的少年也只是闭着眼睛蜷缩着身子,手中紧紧捏住两个雪白的馒头。因为他的手太脏了,雪白的馒头上有两道泥黑印记。   见此情景柳瑶心有不忍,但为了日后着想,她还是咬牙压下心中的疼惜。同围观的民众一样,冷眼旁观。   这被打的少年便是谢家齐,他得了柳瑶的钱之后,便出来买馒头饱腹,却在刚要转身的时候遇见这两个流氓,无故被打。纵使此时被打的半死,他依旧不会哭,也不会叫,更不会开口求饶。   他是谢家齐,在这个世界,只有别人向他开口求饶,别人在他面前嘤嘤哭泣。他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死去了,如今的谢家齐,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所有的思绪都已经死在无数次的刺杀中了。   身上多处受伤,他已经感觉不到究竟哪里疼,哪里不疼。还有那未流干的血液,跟几日没有进食进水的肚子,可能是这具躯体早已失去生机,此刻竟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便是死亡吗?没有痛,没有累!亦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便是这种连期待都没有的感觉!罢了!人终有一死,可恨的是他连为自己报仇的机会都没有,苍天待他不公啊!为何让他一代天骄落得如此下场还不够,此时连他的性命也要夺去吗?   罢了!罢了!拿去吧!他现在所拥有的,也不过是这一条尚能喘息的性命而已。如果有来生,他依旧要做谢家人,到时候一定让那些人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让他门尝尝被最亲近的人追杀的痛苦跟没有任何前途的绝望。   就在谢家齐蜷缩的身体倏然放松的时候,只听一声娇喝,紧接着便听见两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再然后便是围观民众的喝彩声。   谢家齐缓缓睁开眼睛,他一直是一个务实的人,刚才那一瞬间的动静,让他明白,自己已经从鬼门关溜达一圈回来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娇俏的黄衣少女,少女年纪不大,瓜子脸上面镶嵌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那双眼睛沉而深邃,仿佛敛尽了太多心事。明明十四五岁的年纪,可那双眼睛却深沉的让他都看不透,而她的脸上,还刻意带着与年纪相仿的好奇跟纯真,真是矛盾的很。   谢家齐忽然很想冷笑,想他们两个人何其相似,带上不同的面具,扮演着不同角色的人。   面前的少女,他一个时辰前刚刚见过,听说是柳夫人的女儿柳氏阿瑶。这个少女在汝城人传性子火爆冲动,不讲理。不过近些日子安静了很多,至少街上可是有些日子不见这柳氏阿瑶的身影了。   正在看谢家齐的柳瑶,忽然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讽,心中一凛,霎时间通体冰凉。那么一瞬间,她有一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好像她在这个谢家齐面前,就像个透明人一样,她有什么秘密都被他一眼所知了。   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间谢家齐已经垂下眼睑,挣扎着想要从地上坐起来。柳瑶见此赶紧唤来护卫将谢家齐扶起,凑上前去低声道:“若想活命,跟我走。”语气深沉而清脆,带着少女的清脆跟果断。   谢家齐没有吱声,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站都站不起来,回到西街之后不过是死路一条。再说,他忽然对这个两面少女很感兴趣。   他知道,便是那一眼,这少女就有很多秘密可以值得挖掘。再说,他现在也的确无路可去。故而闻听柳瑶的话,他垂下了眼睑。柳瑶见他任由自己决定,心中敬佩这人的坦荡。但想的更多的是,他一代天骄,怎会沦落到如今这副田地。   柳瑶并不是好奇,她只是觉得可惜。能与第一名士王平之并驾齐驱,可见他这个人无论是才能还是品行都是一等一的。这等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柳瑶都是要仰望的。   她心中感叹的同时,内心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嘲讽她还有心情同情别人,前世时也不知谁沦落到连流民都不如的地步。想到这里,柳瑶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少女的容颜在午日的青春的阳光下,竟平添几分萧瑟。   已经躺在马车内的谢家齐不经意间瞥见柳瑶的苦笑,微微蹙了蹙眉,心中一定:暗想这名头不甚好的少女忽然做好事,断会有很多人注意,但注意的绝对不会是谢家。   想到自己的家族,谢家齐的心中没有任何感觉,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冷。但他更为放心,因为谢家断不会注意柳家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族的,就算有个文氏。谢家齐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缓缓压下满腔恨意,黑暗袭来,他发誓一定要重回家族报仇雪恨。   谢家齐不过在瞬间便转动如此多的想法,不过柳瑶却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这个谢家齐,今日就算自己不救他,他也一定会没事,并且日后是要重回谢家的。她只是在认出他那一瞬间便决定,交好这个能与王平之齐名的人物。但怎么交好,若是谢家齐一味呆在西街不出现,她自是不能总去西街派钱粮,莫说柳家有那个财力跟实力,但只要次数一多,凭谢家齐的才智,两次以上便瞧出端倪。   若将这个日后强援吓走了,这次前行可没有任何必要了!   所以,柳瑶便让阿蛮买通几个小混混,说这谢家齐调戏自家女郎想教训他一顿。小混混们见有钱拿还帮了人,又没有官府追究,自是愿意出面的,故而就有了柳瑶拉着文氏逛街又出面救人的一幕。   不过这些谢家齐不会知道,他只要知道,柳瑶是他的救命恩人就行了。   其实这次西街之行,柳瑶根本没想到会收获这么多的。本来她只想一点一点的正回名头,现下米粥忽然派完,还有谢家齐的配合,都让她感觉老天都在成全她重生之后的报仇。   她想,老天是不是也知道她的不甘心?是不是也觉得那个男人太渣了,让她重新来一次,这一次彻彻底底看清这个人地本质,让他后悔自己的决定,让那个总是装作温柔善良的叶紫苑也尝尝被舍弃的滋味?还是带着孩子被舍弃。   柳瑶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何明明袁亱待两个孩子极好,最后却狠下心来连那两个可怜的孩子都不放过。   第十六章 惩罚众仆婢   提要:重生后的柳瑶变化太大,很多人一时间难以适应。她的一个命令下去,便有很多人不满,差点毁了她精心准备的一盘棋..   柳瑶攥紧手心,文氏疑惑的看着女儿白中透青的脸,又看了看已经昏迷过去的谢家齐,以为她在气愤那些混混欺负一个瘦弱乞丐。揽过柳瑶的肩膀小声道:“每个时期的社会上都少不得这样的人,不过他们不会胆大的冲撞贵人座驾,也只能欺负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庶民。所以说,无论何时,一定要争口气。便如你今日所作所为,下午就会传遍整个汝城。”说道这里,文氏脸上掩饰不住笑意。   “本想着渐渐让你做些什么事情正回名头,却是没想到一夕不过,阿瑶竟成长至此。今日救下这少年一命,故而只是区区流民,却也让得你的名字为世人所知。阿瑶且放心,母亲一定让阿瑶名声变的越来越好。”文氏眼眶发红的跟女儿保证着,就算拼尽这条性命,也要让女儿嫁个好人家。   柳瑶抬起头朝母亲摇了摇头,伸手将文氏激动的有些颤抖的手握在手心中。低低且温柔的说道:“阿瑶年方十四,正是少女依偎母亲怀中撒娇的时候,母亲难道是想让女儿名头好了,早早将女儿嫁出去便省心了?”小嘴嘟嘟着,很是不满的样子。   文氏被女儿可爱的表情逗得扑哧一笑,伸手捏了捏女儿小巧的鼻子,将女儿搂在怀中。“母亲哪里舍得,只是儿大不由娘。你是女孩儿家,早晚都要嫁人的。”   这话柳瑶却是没接,她心中对未来除了报仇的计划之外,根本没想过嫁人这回事。   如果将来报得仇,她或许才能有心情寻一份好姻缘吧!   母亲还说这少年时区区流民,不晓得母亲知道谢家齐的身份时,将会是何等吃惊!   回到柳府后,柳瑶使了人去请大夫,又差人将昏迷的谢家齐安排跟阿蛮住在一起,一是想有事阿蛮能当先知会儿她,二来她是想给谢家齐一个选择。   其实,将谢家齐接到自己身边,养好伤之后他若是愿意,便许他些金叶子让他回建康。若是他不愿意,必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她已经在回柳府之前就派人去查了,毕竟她前世遇见谢家齐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了,现在事情整整提前了一年,柳瑶根本不知道这一年内还会有什么变故,谢家齐更是该不知谪往何处。所以,她必须在谢家齐有所动作之前出现。   将谢家齐安排好,柳瑶便使忠厚老实的阿蛮照顾他,其他人柳瑶也信不住。   柳瑶服侍文氏回了正房,当着文氏的面儿将柳氏府邸内所有仆婢都召集在一起,又扶着一脸疑惑的文氏坐在凉亭中,让众人站在正午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暴晒着。   汝城柳家虽然不是传世官宦之家,却是昔日建康城嫡出分支,不过传到这一代,建康柳家逢人便说汝城柳家是庶出。因为不想参与无谓的嫡庶之争,柳墨元也没正回自己的名头。故而这么多年,柳瑶一直以为,汝城柳家是庶出。   汝城柳家是有名的财大气粗,建康柳家便是以财势让士族们青睐的。况且仗着显赫财势,建康柳家一些子弟也在朝中有着大小不一的官职,就是柳瑶的父亲柳墨元,也是朝中的右五品大元。故而,柳家的住宅也是极为讲究的,佣人自是也不少。   五十几人在正房的院儿内堪堪站下,有些心腹站在当前,各岗位站在其后。众人面色各异,想必是因为暴晒的关系,心腹到还面色镇定,后面的一些不重要的人却是面露不耐跟愤愤之色。   柳瑶接过婢女的茶递给文氏后,方才漫不经心的抬起头。她这一动作,所有人都朝她看来,就是文氏在低头喝茶的时候,也是眼尾处瞄着女儿的。   如此大动干戈将府中众仆婢召集在这里,还瞒着她这个母亲,文氏很想知道,女儿究竟发现了什么!同时也暗暗心惊,女儿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却已有当家主母风范,这日后嫁入夫家,也断能因此被婆婆看重。看来自己这几年在道观住只在家中留下女儿的做法是对的。没有父母可依靠,只有自己能力强悍才能不被一些欺主的刁奴耍弄。   文氏暗暗点了点头,她决定无论女儿做什么,都会支持。但前提一定是好的,若不然,偌大府邸人心散乱可就不好了。   晾了众人一会儿,见大家额头上多都隐见细汗,柳瑶方才呷了口茶后淡淡道:“首先我要跟你们说清楚,之所以大家全部站在太阳底下暴晒,是因为某些人。某些人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是自己说,还是别人揭露,还是我亲自将某些人抓出来。当然,每个处置结果都是不一样的。”柳瑶好整以暇的欣赏众人神色不一的样子,某些人已经脸色煞白。   文氏将众仆婢的反应看在眼里,皱了皱眉,却是什么都没说。她知道,既然能将众人叫到这里,女儿心中多半已经有数。   见众人中有些人已经开始动摇,柳瑶微微含笑,继续道:“现在说一下处置方法:自己站出来的,罚月例三个月;别人揭露的,罚月例半年;我亲自揪出来的,直接赶走,并且会放出话,被我柳家赶出去的,都是损坏主人家利益的。”便是断了这人未来的去路,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柳瑶的话音一落,众仆婢们都不可置信的看着柳瑶,就是文氏也微微蹙了蹙眉,暗道柳瑶这惩罚是有些重了。   柳瑶心中清楚自己这一番话的影响,但是若不下剂猛药,有些人日后还是要作怪。现下那些流民饿了几日,加上没有水喝,便是没有人在意,可是日后呢?文氏心地善良,这给流民派钱粮,每季度一次,难不保他们胆子一大,再暗中偷梁换柱。   这个时代的人,最为注重的便是名声。柳瑶自己没个好名声,她不能让耳不能闻的母亲现在的名声给毁掉,不然她万死难辞其咎。   柳瑶满意的看着众人大变的面色,慢悠悠的拿起茶盏小口的抿了一口,低头专心看着茶盏中的茶叶,好像那里面长出一朵世上独有的花儿。   时间缓缓流过,文氏诚心给女儿立威,便是同样低头抿茶不语,偶尔也会同容妪小声说话。容妪说什么,柳瑶是听不见的,因为她在用口型。   这时众仆婢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同样是心腹们还都镇定,只有后面那些人似是承受不了压力一样,有些面色露出挣扎,有些咬紧牙关恶狠狠的看着柳瑶,有些则是面如土灰。   柳瑶将众人的脸色尽收眼底,知道时候差不多了,便清了清嗓子让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这时终于有人承受不住,扑通扑通跪倒在地。   柳瑶仔细一看,差点没气个倒仰。   之见心腹后面稀稀拉拉跪倒二十几人,而这些人恰恰是一些不能缺少的岗位。将近柳府众人的一半啊!便是这些人,差点便毁了文氏跟她的精心准备,便是他们心中不舒服,差点坏了柳瑶的好事。   在给派西街流民的粮食里掺杂些霉米不说,还将脏水给倒进清水里……柳瑶咬了咬牙,若不是前生她发现丈夫袁亱地兄弟媳妇,她那个弟媳暗中将袁老太太分给她的精米换成霉米,她跟孩子吃了差点一命归西,她也闻不出那米粥中是掺了霉米的。便是那兑水的法子,也都是那个弟媳对她跟孩子们用过的,她深切体会过那种难闻的味道。   现在想起来,还深深作呕。   第十七章 宿敌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提要:柳瑶惩罚府中仆婢,文氏却出手相阻,她这样做,非但没有影响柳瑶的计划反而更加让她在柳府的发言权备受重视。重生回到前世,她遇见王桐,宿敌宿敌,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文氏面沉如水的盯着众人,她没有想到,平日里极其厚待的仆婢,竟是背着她做了这等害人害己的事情。且不说这件事会毁了她的名声不提,这次柳瑶名声回正失败不提,单说那些人身子本就脆弱不堪,吃了这些霉米污水之后,身体会破败到何等地步?   众人见善良温和的文氏见这种情况都气成这个样子,终于知道自己做的这件事影响之大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也因为如此,便是更是面如土色,有些已是吓的屎尿齐流。   这些人,现在知道怕了?那时候换米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图的是一时心里痛快便让别人不痛快。不过是拂了他们的意便又是换米又是加脏水的,下一次柳瑶再让他们做什么事的时候,岂不是要翻了天搞个集体罢工?   柳瑶想想就生气,暗想这一次就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此事影响有多么恶略多么严重。故而原本有些软下来的心便又硬起来,她咬了咬牙刚要张嘴,文氏便开口淡淡道:“此事我已经着人去查,这一次你们做的太不对了。”她说到这里,似是看了柳瑶一眼,见有些人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文氏则冷笑道:“你们这其中,出主意的,是一定要被罚出府的,并且让世人都晓得他是因何而被逐出我柳府。认错态度良好的,罚半年月例,剩下知情不报的,罚三个月。”这要比柳瑶之前说罚的还要严重。   文氏诚心给女儿立威,她说的惩罚竟是比柳瑶说的还重,便是让那些心有怨气的仆婢将怨气转移到她的身上去,她年纪大了将来怎样都无所谓,女儿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便留给年轻人一个没有太多障碍的天地。   文氏看向柳瑶淡淡道:“遇见这等恶仆,你断不能心软害了他人害了自己。他们能背叛主家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断不能姑息这些人。”   柳瑶闻言赶紧躬身应是,脸上露出受教崇拜的表情。她是真心感谢文氏的,因为今日从柳府走出去的人,说不定会有心怀怨恨的,到时候暗中使坏,她未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可文氏这么一来,那些人即使心中有怨恨,这怨恨也是放在文氏身上。   柳瑶在心中不禁想,有母亲真好。这种背后有人依靠的感觉,便是她前世茫然无措的时候最需要的,只是那时的她已经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幸福。   众人见文氏都表了态,有些人已经彻底吓傻了。今日站在这里的,是柳府全部的人,有家丁亦是有其他岗位的人,他们平时在自己岗位上得罪不少旁人,这一次少不了那些人暗中落井下石。当然这都不是最坏的,最难过的便是自今后从柳府出去的人,莫说汝城,怕是在整个东晋都没有什么留处可言了。   众人面色不一,反应不一,有些认命,有些还据理力争,有些则是破罐子破摔说什么难听的都有。柳瑶摆摆手让众人将那些人带过去,到账房结了工钱趁早滚蛋,免的留了久了带坏剩下的人。   此时时间已到晚间,日落西斜,用了一个时辰方将此事安排好,柳瑶已是出了一身细汗。回到自己房间重新梳洗换了衣衫便去往正房寻文氏说话儿,今日的事情必然让某些仆婢心寒,柳瑶琢磨着得想个办法将众人心聚一聚,毕竟此事遣散了大部分人,现在很多人都是兼着两份工。   用过饭后柳瑶将此事跟文氏一提,文氏闻言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柳瑶疑惑的蹙起眉,却见文氏眼圈红了红,极力镇定的对她说:“好孩子,真为难你连这也想到了,去将剩下的人聚集在一起分说分说,也好让大家心里有底。”   柳瑶点头,转身吩咐下去。片刻之后收拾妥当的众人又重新聚集在院子里,因为人手少众人做的活计也多,故而多都神情疲惫。   柳瑶温和一笑对众人道:“将你们召集在这里是想跟你们说,自今日起,每个人都可能分两个人的活计。”她说道这里,众人面色一变,吃惊的看着他,难道是想让他们做两个人的活计拿一个人的钱吗?虽说平时文氏对他们挺好,但也没好到让他们甘心情愿付出不求回报的份儿上。   柳瑶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暗想也没什么忠心之人,这些人之所以不参与之前的事件,可能就怕事情败露受拖累。现下事情解决了,多做工又不拿钱,自是心中不好受的。不过柳瑶本也没打算不给他们钱,只是想试试这些人而已,结果却让她失望的很。   柳瑶将自己的打算慢悠悠的说出来,不难见有些人已经面露羞愧之色。柳瑶看都不看,只是淡淡道:“这几日我会跟夫人多多走走人市,你们辛苦了!”说罢也不理会那些谦虚羞愧的众人,转身离开。   今日发生的事情很多都超出她的预料,她必须躺在床上好好思忖一番,再回想前世时这个世间她在做什么,又遇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像是为了让她想起一样,这一夜她又重回前生,重新感受那被世人鄙视的目光,受着那些人的品评。   柳瑶骑着紫红色的高头大马一脸傲然的向前走着,她手中拿着一把柳墨元从胡人一个首领中买下来的精钢古剑,并不是多好看,却是锋利无比,吹一根头发丝都立马就断,用来伤人更是无往不利。   王桐的马车自对面缓缓而来,她是美人儿,自然是也有很多粉丝的,只是没有王平之名气大而已。   要说在汝城柳瑶跟王桐两人的名气相差无几,不过柳瑶的名字自从王平之的评价说出之后,只是更大却更为难听。相反的,跟她相比的王桐便是好听许多。   自从那一日之后,王桐便被刚刚从建康城回来的王平之关在家中,她偷偷出来几次,却好像有人安排好一样,每次都能跟出行的柳瑶相遇。这还不算,她们每次都小有交锋,但基本都是柳瑶输。这一次王桐的禁足之期已过,她正大光明的出现之后跟柳瑶的第一次相遇。   能在主街上遇见,两人均都没有任何意外。王桐在看见柳瑶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是嘲笑的表情,而柳瑶则是气的脸色发青。   想想,她每次都输,每一次都输的惨兮兮,让那个同是魔女的人折磨,当众羞辱。她也是有自尊有骄傲的,先是被她的哥哥品评让她再无翻身之日,现下又屡次受她的欺负,柳瑶暗暗握紧手中的剑,好些次她都差点没忍住冲上去将王桐杀了泄愤。但她都忍住了,她知道深知这个世界名士的影响力。不为自己想,也得为父母哥哥想想,尤其是哥哥现在在建康本家很是受重视的时候。   柳瑶就算戾气极重,但她本身也是极为孝顺的人,只是自小被文氏仍在家中,父亲哥哥常年在外,她一个人惯了。在家的时候若是不厉害,那些仆婢便不能被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子威慑住。   柳瑶站定双眼含煞的看着马车内装淑女的王桐,没有比她还了解王桐的人,她们两个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能装,一个太真。她现在真想纵马过去撕破那张嘴脸,或者挖出她的心给众人看看是黑的还是红的,这样她或许才能消除对他们兄妹的恨意。   她这个时候能想的,便是那种快而简单的泄愤,最后一定是毁了自己的。好在容妪跟阿蛮都陪在她的身边,容妪一见柳瑶脸色难看,赶紧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担忧的看着她。   第十八章 柳瑶的男人   提要:梦回前世,她遇见了他,只一眼便倾了心,穷其一生都没有走出他的牢笼,她自己亲手禁锢的锁……   不知为什么,一看见这双眼睛,柳瑶满腔的怒气瞬间消失,她甚至还朝王桐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轻笑说:“王家阿桐,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王桐有些不相信的眨了眨眼睛,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终于确定柳瑶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从不输人输阵,便回了柳瑶一个同样灿烂的微笑。“我很好啊!柳氏阿瑶,我没出来的这段时间,你可是想我?”她虽然装的很好,可任谁都能看出她的笑容不太自然。   柳瑶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容妪的手心示意自己一定不会跟王桐意气相争,见容妪松开手却还是担忧的看着她,柳瑶则是装作不见。她打马上前,却见王桐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慌张,让她这样远的跟柳瑶说话她是敢的,毕竟柳瑶的剑就是再长也够不着,但离的近了,听说柳瑶的剑术极好,早年柳墨元请江湖上号称剑术第一的天道教导的。见柳瑶越走越近,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柳瑶满意的看着王桐的脸色变化。街上看热闹的众人此时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拿不准柳瑶这是什么意思,毕竟人都是有血气的,一次两次或许柳家阿瑶仗着脸皮厚能不在意,但谁知道这时间一长,再说柳瑶也不是好相处的,她会做出什么损人不利己的事?   此时在场看热闹的人,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已是满面兴奋;那些胆子小的,则是兴奋而又紧张的紧紧盯着柳瑶的动作;再有一些王桐的粉丝则是一脸坚毅将王桐护起来,在马车四周围上一个又一个圈将她保护的好好的;再剩下的,便是一些只想看热闹的,只是双臂环着看热闹,有些是王平之的粉丝,也都围上王桐的马车保护她。   柳瑶勒马站定,深不见底的瞳孔面色清淡的看着面前的百姓们,看着他们愚蠢的动作,忽然觉得很想笑。他们知不知道,若是她想要王桐的命,莫说王桐现下是在马车中帘子掀着,就是她只要看见王桐马车百米之内过来,确定她的声音便能轻易将她杀死,只要她想,没有做不到的,并且还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她的笑容本来很淡,可一见她的笑容诡异,众人顿时慌乱起来,就是王桐的眼中都闪过一丝疑惑跟恐惧。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柳瑶疯了,紧接着众人纷纷应和,转眼间主街上的人都大喊柳瑶疯了。   柳瑶看着众人的表情,是那样的害怕跟恐惧却还装作镇定的样子,再看王桐的脸上慢慢从惊惧变成讥讽,她笑了,这一次她笑的更欢快更大声,她笑嘻嘻的看着众人,直到那些人被她的目光所到之处纷纷低下头再也不敢与之对视,她才慢慢收回笑声。   她的脸上那得意的表情是嘎然而止的,她的目光是错愕的,还小小的闪过一丝惊艳。   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紫棕色高头大马上的一个美男子,他瘦高瘦高的,一身青色蚕丝长袍,在日光下随着动作一闪一亮。他的脸如玉般白洁,他的笑容极淡,又是极为自信,他的目光清幽,带着一点忧郁,他的发丝极长极黑,点点随风飘起……最主要的是,他望着她微笑,柔和的好像天边漂浮的白云,让她一眼倾了心。   他就那样悠闲自在的走过来,比王郎平之还要有名士风范,他让看着他的人自然生出一股亲切想要与之接近。这一次的相遇,注定了她日后的磨难,注定了她这一生情路艰难,注定了她最后枉死破庙,注定了她一生的碎玉流光。   柳瑶缓缓睁开眼睛,明亮的月光自窗外洒落在地上,在地砖上刻画出一个一个的小亮格子,让她的烦乱的心慢慢安静下来。她抬眼望向窗外,轻轻的叹了口气。她轻抚着有些闷痛的胸口,莹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那双深邃的眼中也露出深深地无奈。   好快啊!明明没几日的,便是这几日,就会遇见他了。明明说好已经不爱的,可为何梦见他的时候,心是那般的痛,就是呼吸也牵扯着,也难过的很。   明明说好,前世今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已经准备报仇了,可是一想到马上要遇见他了,她却又想退缩了。她承认,她怕了,只一眼便赔尽一生,她前生输地太惨太惨,惨的今生已经经不起任何失去,已经经不起任何倾心,所以,真的怕了!   那一眼,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爱上他,尽管他只是无意间,只是在面对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会露出的表情,可是还是让她倾心了。她那个时候,没本事却有都是办法让自己得到他,所以,他最后成了她的囊中物,也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圈了进去,穷其一生都没有走出,最后还撞的粉身碎骨。   柳瑶紧锁双眉,两只手也紧紧的握住,因为太过用力而骨节都泛着森森白色。也许她的醒来吵醒了熟睡的容妪,柳瑶感觉手边一热,便是一杯滚热的茶水塞到她的手中,同时还有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容妪坐在她身边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握住她没有拿茶盏的手,发现并没有往日那般冰凉遂松了口气。她轻声道:“女郎可是在想今日之事?”   没有听见柳瑶吱声,容妪继续说:“为那些起子小人生气多不值个儿?这世界上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女郎长大了,难免会碰见各式各样的人,还有比这还阴毒可恨的,若是每个都生气,可不是气坏自己又没人能替你难过?所以女郎还是将心放宽了,明日请上夫人一起去人市再挑些人回来,到时候签死契也就不怕他们生事了。”   柳瑶静静的听着容妪说话,她还记得梦中那担忧的眼,还有现在温柔的声音。容妪满心满意的为她打算着,这个世界除却父母哥哥,便是只有容妪真心待她了,瞧她前世多傻。   她不知道,前世时容妪跟阿蛮被她打发走之后便在她附近用她给的钱偷偷买个宅子,白日里她在家做工,阿蛮出去做活计,晚上就随时关注柳瑶的动静,以防袁家欺负她。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过了不久柳瑶他们就搬去建康城了。   阿蛮跟容妪知道以后赶紧联系人卖宅子,他们没多少钱,柳瑶给的钱都用来买宅子了,故而这个宅子不能卖的太便宜,可是他们也没赚到。宅子一卖出,两人连夜启程赶往建康城。好不容易辗转到了建康城,打听到袁家的新宅子,却是见到白布贴满的袁家,细细打听才知道他们来晚了,柳瑶已经死了,两个孩子也冻的半死,至今还未醒过来。   容妪当时就昏迷过去,阿蛮经过这些事到还镇定,他只是握紧拳头,将容妪扶回客栈,然后自己出门打听柳瑶之死的细节。容妪醒来之后一蹶不振,好些次都想自杀追随柳瑶而去,她对不起夫人对不起老爷的交代,现在老爷公子下落不明,夫人又去世,女郎也走了,这世界已经没了让她眷恋的了!   阿蛮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他将容妪救下来之后就将打听的事情跟容妪一说,阿蛮虽然憨厚但却不笨。柳瑶才刚刚到建康不久就出事,再看袁家娶了平妻这事上一看,总觉得事有蹊跷。容妪安安静静的听完,握住阿蛮的手发誓一定要为柳瑶报仇。   第十九章 第一个主动追她的男人   提要:孙宇前来示好,文氏本就有心将柳瑶嫁给他,一见孙宇如此知礼更是高兴的很,所以也不拒绝孙宇的帮助,还相当乐意。只是可怜柳瑶有苦说不出。   天蒙蒙亮,柳瑶就起了身。容妪昨天晚上说今日有尚衣阁的蔡师傅来给量身,她的衣服得开始做了。因为尚衣阁的衣服很受欢迎,蔡师傅又是个中好手,容妪早早就去预约了却也排到今日早上。   刚刚用过饭蔡师傅就来了,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徒弟各自拿着两个包裹。客套话没有直接量身,小童记下来之后,蔡师傅又详细问了颜色,确定之后他深深地看了柳瑶一眼,便带着人回去了,道是有什么变故直接通知尚衣阁不提。   送走蔡师傅之后柳瑶便去正房寻文氏,却见文氏的婢女红袖垂头站在门外,见她走过来赶忙迎了上来福身行礼道是有客来访。   这个时间有人来?怎么没先递上名帖?柳瑶疑惑的看向红袖,红袖只是掩口暧昧的看着柳瑶笑。柳瑶翻了翻白眼,抬手轻轻打了一下红袖,拂了拂衣袖走了进去。   一看红袖那个暧昧的笑,柳瑶就几乎猜出来人是谁,只是文氏没有派人去请她,便是知晓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来。   她进屋之后首先看到的是那人的背影,一身青色广袖长衫,长发束的一丝不苟,同那日烟雨楼相见正统很多,可见他今日是正式拜见的。果然,她刚刚进去后便听到他笑着对文氏道:“宇不在乎那些虚名。”随即他苦笑了笑,认真对文氏道:“若认真说起来,宇还不如阿瑶。”   文氏的眼神带笑,明显很喜欢孙宇的样子,她一眼就瞄到柳瑶的身影,便招手让她过去。   孙宇听见柳瑶就在身后,想她一定听到自己刚才那句话,俊脸便有些发红,但还是强自镇定的回了头,果然见柳瑶步履轻快的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并没有他见到她那样的欣喜,感受他的目光礼节性的微微一笑便在柳夫人身边站定。   她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广袖长裙,一走一过的时候衣带生香风,她的笑容恬淡美好,那双眼睛深沉望不见底,虽然带笑,可是眉宇间却隐有忧色。他心中一跳,莫不是柳瑶不喜欢他的到来才有忧色的,他觉得,想要成其好事得需要慢慢接近才行,一定不能将她逼急了,这样日后也会心生芥蒂。   想到这里,他坦然一笑,对柳瑶道:“家母得了些好茶,知晓伯母好茶便让宇送来与伯母尝一尝。”   好牵强的理由,柳瑶也不戳穿他,只是笑嘻嘻的道:“小郎有心了,替阿瑶问夫人好。”然后又对文氏说道:“母亲,人市那里散的早,去晚了就挑不到好人了。”   文氏何尝不知,只是刚要派红袖去唤柳瑶孙宇就来拜访,家中现在就只有她们两个主子,自是不能让柳瑶出面的,只有她了!   若是寻常送礼的人听见柳瑶的话,断会知趣告辞离开。可是孙宇是打着与柳瑶更近一步的目的,见有机会与之接触,自然不会放过。他站起身朝文氏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认真说道:“人市人多龙蛇混杂,夫人跟阿瑶妹妹乃娇弱女子,此事还是让男人出面的好。”他虽然不知道柳家发生了什么事,但进来之后明显感觉偌大个府邸过于冷清,再联想昨日听来的传言便将事情猜个十有八九。   文氏只是小小的犹豫一下便点头应下,唤来红袖扶着她出去不提。这边柳瑶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她瞥了一眼孙宇,正巧孙宇也看过来,他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马车很快到了人市,这个时候人市的人很多,来此的人多都身份不高。一般情况下,柳家可以派人去找可靠的人牙子来买人,但那些人都只是活契,再发生昨日那样的事情,柳家可是经不起折腾。人市上的奴隶不少都是从战乱中侥幸活过来的,他们的目的只要有一口饭吃便行了!   文氏被红袖扶着走在前面,柳瑶则是跟孙宇走在其后。孙宇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方才低声对柳瑶说道:“昨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阿瑶妹妹真是聪慧细心。”他的口气中真心带着敬佩,想她这样一个年纪的小姑子能发现不是细心又是什么?毕竟文氏都没发现。   柳瑶闻言神色淡淡的,并没有表现出他预想的被人夸赞之后的谦虚或是得意,她只是将目光放在人市的奴隶身上,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   孙宇有些颓然,他知道第一次初见的时候他的小童将她得罪了,不过几日光景,她那时还不受汝城的人待见。这几日她的性格大大变化,西街事件跟谢家齐事件发生之后更是让很多人对她的评价改观,昨日又出了恶仆的事,很多人小世家已经对她感兴趣了。   但他想,自己是同那些人不一样的。一是他是文氏挑选给柳瑶的相看对象;二是他第一眼看到柳瑶就挺欢喜她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当时觉得她那眼睛漂亮的很,后来道观相见,他看到她眼中的惊愕只觉得好玩,后来的相遇,他是好奇,还有些别的原因,总之他觉得自己要是跟柳瑶在一起,就一定会对她好的。   人啊!就是这样,当一个人不在乎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反倒过来在乎她了!于柳瑶是,于孙宇是,于任何一个人,便都是逃脱不了一个——贱字。   柳瑶不知孙宇是如何想的,她脑中转折昨日的梦境,那么真的让她害怕。她就像在看一幅画,那画中是前生的自己,今生的她梦回前世,只是一个看客而已。她一点一点的回味曾经的错爱,便是那种无力又悲哀。   孙宇见她心不在焉的看着某处,眉间忧色更重,以为是自己让她心中不舒坦,他万分惆怅的叹了口气,两人距离如此之近,柳瑶神飞天外时吓了一跳,回过头见鬼似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孙宇苦笑说道:“你是否还为那日之事心中不爽快?宇在这给阿瑶赔不是了,是小童不知礼冲撞了阿瑶。”   柳瑶闻言委实怔了一怔,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他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赔起礼来?她为那日小厮无礼的事情看不上他?当她一个女人竟然小气到如此程度……柳瑶翻了翻白眼瞥了他一眼将目光重新放在那些跪在路边的奴隶身上。“无聊。”   孙宇这个举动这般小心翼翼,只能说明文氏安排的相看成功,并且非常成功。   听她这么说,孙宇一愣,随即大笑。原来是自己误会了!那真是太好了,他真怕她因为这个问题自此之后再也不理她。见她看向奴隶们,他便低声介绍起来。   其实孙宇这个人,柳瑶就算前世没有过多接触也知道他是极好的。若是她报仇成功之后,他还在自己身后,其实也是一个可以选择的对象。只是于现在的她来说,至少暂时是没有这种心思的。   这是大事,回去得空得找母亲说说,她年纪尚小,还不到婚配的年纪。再说她现在转型成功,她相信能选择的范围更加广泛,以此来说服母亲断然可行。   “你觉得怎样?”柳瑶正在想怎么说服文氏的时候,孙宇指着跪在地上的一家老小四口,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两个小姑娘跟一个闭上眼睛躺在一边不知是死是活的老婆婆,明显是一家,却只有四个女人。柳瑶看着心中不舒服,眼角一酸,点了点头。   孙宇招手让那日的小童过来问清楚家世,果然男人都战死,留下四个孤苦无依的女人。   第二十章 要你现在就回报   提要:孙宇终于大胆表白,柳瑶却是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故而留了一丝余地。谢家齐转醒,他坚决要离开……   人市转了一圈,买下死契家仆十二人,其中便有这祖孙三代四人。柳瑶也不是吝啬的,明知那老婆婆做不了活计还是将她买下,并且拿出两片金叶子给她治病。   孙宇在这期间将事情都办的妥妥当当,他本就极得文氏喜欢,今日这事更让文氏省心又省力,她如今是越看孙宇越喜欢。回去之后,柳瑶又着手安排,孙宇在一旁帮忙。   全部安顿好之后已经是下午了,文氏留孙宇吃饭,孙宇偷偷看了柳瑶一眼,见她眉宇间忧色并没减少,神情也疲惫的很,便笑着婉拒:“宇过几日再来看伯母,今日出门一天家母想必会担心,就先回去了!”   文氏自是将孙宇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点头不再留他,让柳瑶送孙宇出门。   两个人静静的走着,容妪也是挺喜欢孙宇的,虽然第一次见面印象不太好,不过自家夫人的眼光总归不是错的。此时见柳瑶二人相处的还算愉快,便退后好几步跟在身后不影响这二人说悄悄话。   快走到大门处的时候,孙宇停下身子,他定定的看着柳瑶有一会儿方才说道:“王平之的事情,我不在意。”天下间仰慕王郎平之的人何其多,柳瑶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仰慕那样一个人太正常了!   “什么?”柳瑶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却是完全没有在听孙宇说什么!   孙宇脸一红,他再次将话重复一遍。柳瑶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肃了肃脸色认真说道:“孙家小郎,首先我要先跟你解释相看这回事。”她说道这里,脸上闪过一丝苦涩,转瞬却是收了脸上神色。“我只是不想让母亲担忧我的未来,当时只是不小心,我也是没有办法。请你看在我完全是出自一片孝心的份儿上,有些事情莫要误会。   你我年纪都不大,再说你的样貌家世也是极好,一定能找到心仪的姑娘。而我……我现在只想经营好我的名声,不再让我母亲担忧。”她这个样子,是满心满意都是孝心,就算孙宇心中再不满,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孙宇闻言没有说话,默了一默后抬起头认真看向柳瑶说道:“我可以慢慢等。”   柳瑶闻言也没拒绝,她似是放下了心中大石,偏头灿烂一笑:“那我们先做朋友吧!”那笑容,一扫之前眉间忧色,好像她一整天只在担心这件事一样。   孙宇面色有些发红,他低声说道:“对不起,是宇太过孟浪了!还望阿瑶见谅。”   柳瑶闻言朝他俏皮的眨了眨眼,笑道:“谁让我是美女,一下就将小郎迷住了呢!”   孙宇闻言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却是认真点了点头。这厢柳瑶在送孙宇,可就在这时阿蛮一脸焦急之色的跑了过来。柳瑶脸一沉,她陡然间就想到了后宅那个半死的谢家齐。   阿蛮见有客人在,连忙停住抬手一面擦汗一面给柳瑶跟孙宇行礼,面色焦急的看着柳瑶,看样子好像真是谢家齐出了什么大事,阿蛮已经知道谢家齐的身份,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提起他。   孙宇见此道是自会出门让柳瑶赶紧进去,柳瑶也不客气,提着裙子朝阿蛮的住房跑去。   那日出去打探谢家事情的人已经回来,柳瑶知道谢家齐现在是个敏感人物,所以他就算是留在柳家也一定要非常低调的。前生谢家齐最后成了谢家家主,好像还用雷厉风行的手段将那些曾经残害过他的人都给处置了。   他在经受过那些非人的痛苦之后,终于开始了反击。只是那时候柳瑶不知道是谁帮助了谢家齐成就大事。   阿蛮房中的谢家齐已经清醒过来,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瘦弱的只看见一层皮贴在骨头上,可想而知这个人曾经遭受过什么样的罪。他身子不爽利,刚刚清醒却背脊挺直的坐在床边静静等待柳瑶的到来。   他昏迷了两日,早上醒来用过饭之后就开始整理近日发生的事情,总觉得他此时会躺在这里,看似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发生,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却有点不安。这是本能使然,每次一有人算计他的时候,他就会本能的先感到不安,所以,他决定问个明白。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谁收留了他,谁就会得罪建康谢家。他委实想不明白,对方这样的小家族分支,在明知道他有危险的情况下还为何出手相救,难道是看到他那虚无缥缈的以后?   脚步声轻轻传来,这是一个女子的脚步声,她后面的便是这几日一直照顾他的阿蛮了!   她走了进来,秀丽的眉轻轻蹙着,见他坐在床边,脸色一冷,指着阿蛮说道:“去扶他躺下,他这样的身子,便是再修养个十天半月也不会大好。”   阿蛮扁了扁嘴颇有些不赞同却不敢反抗她,乖乖的走过来用力将他按在床上。床板上就铺了一层褥子,他现在瘦的皮包骨了,这一下却是骨头结实的撞在床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谢家齐却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一样,面无表情的重新坐直身子,眼带审视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姑娘。却见她听到闷响声之后狠狠瞪了一眼阿蛮,阿蛮吓的一缩头,便听她说:“他很有可能日后便是你同伴了,你这样对同伴不会感到羞耻吗?出去罚站!”   阿蛮闻言有些委屈的看了她一眼,又狠狠的瞪了一眼坐在床上的他,然后灰溜溜的出去了。   柳瑶这才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蹙眉问道:“你怎么了?”声音有些不耐,好像他打扰了她的好事一样。她这样的神情倒不像是知道他的身份,若是知道他是谢家齐,他想她一定会换另一个态度。   “为什么救我?”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问出这句话。   只见她咧嘴一笑,上下打量他一番,有些好笑的说道:“我们家缺苦力。”认真而又直白。   “额!”谢家齐有些转不过来弯,不过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冷笑说道:“有给我治病的钱买十个签死契的苦力都够了!”   柳瑶点头,她低下头,良久后才叹道:“你不知道,那种买回来的死契跟你这种是不一样的吗?”   “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你欠我一条命啊!”她是商人之女,自然凡是都以利益为首要目标。柳瑶这样说,一般人是不会怀疑滴。不过谢家齐不是一般人,他是在王平之之下第一人,他看问题往往不是一面。   他定定的看着她的眼,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缓解。“我以后会想办法还的,可以让我走了?”   柳瑶闻言大大吃了一惊,她不放心的打量他的身体,无奈叹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啊!你去哪里?跟那些流民们混在一起,或是买个馒头还被小混混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再说,我家刚刚因为派遣米粥的事情解雇了二十多个仆婢,今日我跟家母又去人市买了十几个回来。”   柳瑶长长的舒了口气,真诚坦然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感觉你不是寻常人。实话跟你说了吧,你现在真不能走。且不说你现在身子还未复原,单说府上现在只有我跟娘亲,容妪年纪大了,阿蛮太憨厚。现下这么多新人,虽然是死契买来的,但这世道人心难测。我于你有救命之恩,所以我想你一定会以我的利益为主,这样如何?你在我家当管事三个月,等事情走上正轨,到时候你身体也好了再走也不迟。”   第二十一章 梦境跟现实之间   提要:时间对上轨迹,她遇见王桐。时间地点人物三点合一,而她终归不是以前那个意气用事的小姑娘了,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她已经学会改变,学会让自己不再任人摆布。   谢家齐闻言认真的看了看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他能感觉到她口气中的真诚,可是她的眼太深沉了,让他看不透。罢了!如她所言,她于他有救命之恩,便在这里呆上三个月。   “成!有什么事你就安排给我吧!”他想了想,抬头对柳瑶说道:“我只在这个房间里,除了柳府之外任何人都不见,还有,请让大姐称呼我为齐管事。”   “好!”柳瑶欣然答应,随即站起身朝谢家齐行了个福礼,无奈笑道:“说实话,您能帮忙我是十分感谢,携恩求报也委实是迫不得已。家父兄长皆在建康,家中恶仆见我母女势单力薄便起了歹心,好在事情及早处理才不至于酿成大祸,但也让府上人员用度陷入危机。”   谢家齐闻言点了点头,他醒来之后从跟阿蛮的闲聊中感受到这几日柳府发生的事情,起源却是那日西街派米粥事件。这世道有很多人不满主家就会暗中使坏,尤其是家中只剩下两个女子的时候,有些人难免会起一些恶毒心思、   柳瑶退了出去,朝着湛蓝如水的天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终于将他稳住了!   阿蛮站在不远处瞌睡着。柳瑶悄悄的走过去,俏皮一笑,用力捏住阿蛮的鼻子,阿蛮闷哼一声睁开眼睛委屈又可怜的看着柳瑶,女郎总是玩这个游戏,讨厌死了!   “臭阿蛮!你干嘛吓唬我!”露出那样焦急的神色,她还以为谢家齐不行了呢!   阿蛮憨厚一笑,抬手挠挠后脑勺,凑近柳瑶嬉笑道:“他说他要走,阿蛮想着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走,不然女郎出了这么多钱给他治病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咦!阿蛮还会说成语咯!看来最近进步不少呢!”柳瑶满意的拍了拍他的头,二人说说笑笑远去了。   谢家齐将目光收回想着那日初见时柳瑶的目光,他总觉得这个少女不简单。她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考虑的事情却很多不说,还将偌大个柳府管理的井井有条,虽然发生了昨日的事情,但他相信日后在这个少女手中,就算他不出手帮忙,她也一定会做的极好。   不过她的言语间很是真诚,她还说想用对他的救命之恩来让他帮忙管理府邸。她说他看出他不是一个寻常的人,三个月后出了柳府大门,他跟她便是天涯陌路人。   他觉得有些烦躁,这个少女太不简单了,三言两语就看出他不想跟柳府有任何关系的想法。他是不想跟柳府有什么关系,只是不想连累柳家而已。她当他是那种不知恩图报的人吗?   却说谢家齐这厢在房中生柳瑶的闷气,柳瑶带着阿蛮去认识新买的仆从们。那一家祖孙三代四口,柳瑶将两个名为桃心桃核的小姑娘留在身边伺候不提。   第二日一早,谢家齐便让阿蛮传话,可以将手头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先交接过去,并让一个熟悉府邸众事的人过去提点一他,柳瑶便让容妪过去,带着阿蛮出门去尚衣阁取衣服。   不得不说尚衣阁的办事效率极高的,昨日刚刚量完今日就能取了。出了门后,柳瑶心中有些忐忑,是今天还是明天?   “是今天还是明天呢?”她忍不住嘀咕出声。   “什么今天明天?”阿蛮离她很近,给她撑着伞,听到她的自言自语不由满脸疑惑的问。   “是说叶紫苑的事。”还是阿蛮提醒她的,他当时还挺关注叶紫苑的事情。   “是明天呢!”提到叶紫苑,阿蛮的眼中就闪过一丝痴迷。   明天吗!柳瑶只感觉心脏跳的动作加快许多。砰砰砰的,好像不听话的要跳出胸膛。那今日便是初见袁亱的日子了!很多发生的事情都有不少出入,不过他来的日期却还是跟前世一样。   柳瑶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用自己听的到地声音轻轻一叹!宿命就是宿命,就算是重生也依旧改变不了既定的轨迹!罢了!遇见就遇见吧!不遇见,她又怎么认识他,怎么能引起他的注意呢!   不过跟前世不同的是,她这一世跟王桐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坏。袁亱出现的时候,她跟王桐正在吵嘴,她输了,只因一眼瞥见了他。   明知逃脱不掉,柳瑶也不强求,算算时间先是同阿蛮去尚衣阁取了衣服,并换上了一身淡玉色的广袖长裙,衬着那张如花容颜绝艳出尘,有宛若仙女的翩然之姿。   到了那个地点,果然见不远处王桐的马车慢慢行过来。柳瑶抬眼看了一下太阳,却见那日头正正好好停在前生的位置。一样的时间,一样的人,不一样的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而是第二次遇见她了!   王桐的马车周围依旧有很多人围着,有些是王桐的粉丝,有些则是王平之的粉丝。不过这次与前世的景象有很多不同,前世的时候百姓们看到柳瑶的神情无不是厌恶就是鄙夷,现在却是她也有不少自己的粉丝了!   自从柳瑶开始改变以后,越发映衬着王桐刁蛮不讲理的性子,故而她的名声比以前还要不好。于她相反的,柳瑶却是渐渐开始受人待见。   在街上一走闲聊时便有人说:“柳家阿瑶不愧是文氏的女儿,也只有她能教出这样的好女郎。”然后便是柳瑶事迹的长篇大论,虽然柳瑶做的事情不多,但她的所作所为却是所有人都瞧见了的。   马车之内的王桐脸色很难看,她几次都差点暴走想去杀了那个叫柳瑶的,可是想想自家哥哥那张谪仙的脸还是忍住了。她不能冲动,一冲动就是毁了哥哥好不容易经营得来的名声跟荣誉,就是她自己也难以在这样德行为主的世界存活下去。   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慌乱,紧接着便有人大喊说:“快看,那步行而来的女郎便是柳氏阿瑶呢!”众人闻言纷纷附和出声,然后马车外有片刻的寂静。   王桐侧耳听了听,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后方才挑起帘子看向众人口中的柳氏阿瑶。   百米之外,一玉衣少女唇角含笑的优雅而来,她虽是步行,可非但没有让她因此降低身份,看她的神态跟表情,如同在秀美的山水间踏花漫步。她的眉宇间舒扬而愉悦,目光清幽而深邃,明明纯净的一眼就看到底,可她总觉得那眼中敛尽了很多事情,就像是一壶陈年老酒,放的时间长了,自然会沉淀下来。   便是这样一个少女,先前她们两个的名头相差无几。但因为有她衬着,她又是王平之的妹妹,故而很多人只看到了柳瑶,现在她正在改变,却是她的性子越来越不受人待见。想着几日出门感受到的目光,大多都是带着怀疑跟鄙夷的,在这样下去王桐想自己一定会疯掉地。   她倒是想要看看,这个柳氏阿瑶能装到什么时候。想到这里,她看着那含笑的身影冷冷的勾起嘴角,随即露出一个嘲笑的表情。若想让别人相信,首先她得自己表现出早就知道真相的样子。   就在这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似是不经意间的,透过人群就看到了她。见她露出这样的笑容,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扬唇一笑,那笑容竟是格外的灿烂。   看罢!就算不是前世今生的关系,她依旧会露出这样笑容,然后接下来呢!   “王家阿桐,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王桐闻言微微一愣,唇边的嘲笑有些僵硬,随即她有些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同样笑道:“我很好啊!柳氏阿瑶,我没出来的这段时间,你可是想我?”   第二十二章 遇见(一)   提要:袁亱出现,她跟王桐宿命的轮盘开始转动。这一世,她要他第一眼瞥见的是她,不是王桐。她要他前生在心中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她,不是王桐。   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本就如此,明明今生没有太多交集,她说出的,竟然还是前生那番话。柳瑶闻言有一瞬间的怔神儿,便是那样沉默而面无表情的看着马车之内的王桐。   前世,她们这个时候是非常熟悉的,但现在不是,她跟柳瑶只见过一次面。说的这么好听,不过是对她这个同是魔女的人改变很好奇罢了!柳瑶决定成全她,她慢慢走到马车前站定,明明是在马车下的,可是她偏偏站的角度好,就那般居高临下的看着马车内的王桐,轻笑道:“我们只见过一面,我为何要想你?”   王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双手狠狠的握着,被柳瑶这样看着她很不舒服,但她的性子跟所受的教养让她不可能朝柳瑶低头。她深吸口气笑道:“因为我是王郎平之的妹妹呀!”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故作天真的说道:“你不是欢喜我家哥哥?”   她以为,柳瑶这样年纪的小姑子,听到这样的话,断是会羞怯的。可是柳瑶不是,她曾经是成熟御女,再不是那个十几岁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她抿嘴一笑,灿如星辰的眸子闪闪发亮,让人越发看不清她眼底的想法。   侧着日光的柳瑶,那淡淡的光芒落在她身上的时候速度像是缓慢下来,让王桐觉得,便是那样轻轻又慢慢的,一点一寸的照射在她的身上,将那身淡玉色的广袖流裙的柳瑶映衬的宛若瑶池仙女降落凡间,那脸上的表情淡漠而圣洁,她看上一眼,都觉得是亵渎。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便是看见哥哥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就在她神思天外的时候,只见她唇角微扬,淡淡说道:“我曾说过,王郎平之是用来仰望的,我这等尘中淤泥,怎能奢望踏入云空?”她不是故意贬低自己,她只是觉得,自己真不配他那样圣洁的人,便是看着,都有那种在亵渎神灵的感觉。   她的手不干净,沾染了很多人的鲜血。昔年在战场上的摸爬滚打,若不杀人,人便杀之,袁亱不会出手保护她,她却傻傻的保护着他不说,还多次让自己深陷险境。   柳瑶收回目光内心中轻轻一叹,好在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而今这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哼!算你识相。”王桐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可就在这时,原本有些嘈杂的街道上,好像一瞬间所有人都消失了一样,你若是闭上眼睛,就只感觉自己的存在。   是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柳瑶跟着所有人的动作,缓缓转身,然后看向那人。   时间此时漫长的就像是一滴从高空中落向地上的水滴,慢慢的,却又速度极快。你看着它,觉得时间慢慢在被拉长,明明是一瞬,可转眼间就觉得是永远了!   她曾经问过他一句话:这一生,是否都不会原谅她。   他冰冷的看着她冷漠的说:终其你这一生为我,我都不会原谅你,但我会尊重你。只是为了履行夫妻间的责任,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称呼上的妻子。   如今他说过的那些话,还言犹在耳,虽然冰冷刺骨,但她还是小心的藏在心底。她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催眠自己,他其实也是欢喜她的,只是碍于男人所谓的面子而已。   紫棕色高头大马上,那个青衣蚕丝长袍的俊美男子,瘦高瘦高的,那衣衫在日光下随着动作一闪一亮。他的脸如玉般白洁,他的笑容极淡,又是极为自信,他的目光清幽,带着一点忧郁,他的发丝极长极黑,点点随风飘起……最主要的是,他望着她微笑,柔和的好像天边漂浮的白云,让她一眼倾了心。   那是曾经,他给她的第一个印象,只一眼就钟了情!   可是他们开始了缘,却未能圆满终了这分。一切的因果,不过是因为那一眼,那不经意间的一眼。   柳瑶想,如果当时袁亱知道他这一眼会招惹上她的目光,他绝对不会对她笑,她相信,袁亱如果知道真相一定会后悔死。   可是,袁亱不会知道了,她已经没有机会告诉他。如果可以,她真想知道后来,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结局。   他就那样悠闲自在的走过来,行为举止看似比王郎平之还要有名士风范,他让看着他的人自然生出一股亲切想要与之接近。他的眸光如碎玉一般流淌着碎乱的光芒,是那样的明亮自信。是的,于现在的他来说,样貌极为不错,行为举止温文尔雅,在这个以美为尊的时代,他凭着这傲人的美貌跟尚算不错的家世便轻而易举成了人上之人。   袁亱看向每一个人,都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便是那些不相干的人感受到他的目光,都会不自觉的一笑。他的到来再次点燃了这场柳瑶跟王桐的交锋之火,只不过这一次,柳瑶却是装作有火苗的,而王桐,她从前世开始,就注定要走进他的世界,与他开始了牵扯。   他的目光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对汝城,他是陌生的,对这里的人,他也带着好奇的观望着。他来这里,是因为听说王郎平之在这里,听说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成了名士培养地。袁家已经没落,他现在所依仗的,不过是自己的几分姿色跟佯装出来的温文尔雅。   这一次汝城之行,他跟母亲袁夫人已经决定长久住在这里。便是昨日将住宅一切都安排好之后,他便迫不及待的出来见识一下,汝城究竟跟家乡有什么不同。   汝城给他的印象很普通,不过是比家乡的城池稍稍大一点,人多了那么一点,穿着华丽了一点,行为举止大方有礼了一点。但他感觉最多的,便是这里随便一个普通人,给他的感觉都堪比家乡的那些所谓的名士强很多。他想,在汝城便是这样,那建康城呢?该又是何等繁华何等富贵?   听说那里的士大夫们,那各个是宛若谪仙一般的人物,他们会肆无忌惮的踏歌夜行,还会煮酒焚香,谈起诗词来会忘记对方的身份,不必担心对方会因为嫉妒而暗中使坏;还有,听说看上了哪个姑娘,只要不是主家女郎都可以带回去,便是睡了友人之妻,也只是笑笑置之。当然这都不是他在意的,他在意的是身为名士,便是皇室也要高看一二的。   他来的时候就打听好了,今天王桐也会出来。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王桐马车上的家族标志,果然是王家的马车。那这马车中的,便是王平之的妹妹王桐了吗?   此时的王桐,已经放下了帘子,她只是透过放下的窗帘惊艳的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他比哥哥还要美艳,但却少了哥哥身上那种空灵之气。如果说哥哥是仙人,那他只能是凡人,但却比凡人还要高级那么一点点。总之,他长的很漂亮。   是漂亮,不是帅气。一般这种情况形容一个男人,只能说他本身长的比较女气。   所以,袁亱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马车旁站着的玉衣女子。她就那样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存在感。可就这样,他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她,低垂着头,露出细白如瓷的脖颈在日光下泛着淡淡莹光。她的侧面安静美好,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鼻子小巧而挺翘,嘴唇微微弯着,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那微睁的眼流露出的目光沉而深邃,日光下的女子好像周身都笼罩着朦胧的光,极为神秘而净洁。   第二十三章 遇见(二)   提要:凭着自己对袁亱的了解,柳瑶成功的入了他的眼。可明明说好的不爱,便是他的一个温柔小意,还是让她的心轻轻的颤了一下,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走进了她的生活,像是不经意间的,翩然而来。   袁亱看到的,只是一个完美到极点的侧面,合身的广袖流裙将那发育良好的身体勾勒的妖娆而诱惑,将她脸上的净洁一点一点的吞掉,然后只剩下温婉恬静,她给他的第一眼感觉极好,好的他险些移不开眼睛,直到王家马车的布帘被用力挑起。   帘子被挑起来后,袁亱温文的笑容顿时僵硬在嘴角。   王桐有些生气,这男人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了,难道看不见她这么漂亮的一个大美女吗?她柳瑶虽然长的也不错,可她到底年幼,还没长开呢!哪像自己,吃的好用的好,才比她大上一岁,便如月皎芙蓉一般出落的水润动人。   她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自信眼前这个美男子一定会看上她。所以,王桐一掀起帘子,下意识的鄙夷的看了一眼微垂着头的柳瑶,继而看向袁亱扬唇一笑。   她本就是美人胚子,这一笑更是风华尽显。那晶亮的眼宛若上好的黑宝石一样闪亮,那红润的嘴唇好似诱人小樱桃,双眉更是不用画就如柳叶……王桐结合御女萝莉的双重气质,端得是诱人喜欢的紧。加上她还有一个诱人的身份,更是让很多想出仕的男子想要靠近。   她身边的男人太多,能让她看上去的却很少。有些人不是太花瓶,就是太刻板,再就是太低气没有骨气,求上进的又有些过于尖端,总之没有一个让她看着顺眼的。   王桐挑起帘子的速度无礼而任性,之后还那样肆无忌惮的打量一个男人,不仅如此,她看他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他第一感觉就是,面前的这个姑娘骄傲做作刁蛮。可是他是来钓她的,他虽然真心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但为了美好璀璨的未来,还是得忍上一忍。于是,他脸上重新堆起笑,下了马朝王桐行了一礼。   “在下袁亱,年未及冠,还未取字。”他说的不卑不亢,没有去刻意的曲意逢迎,平淡而有礼的介绍自己,很有名士风范。   袁亱的行为不管看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在对王桐介绍自己。王桐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柳瑶,只见她闻听袁亱的话微微侧目,她的目光沉静美好,并没有因为他的长相而惊艳,或是有任何情绪。她就像是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那样的眼光,没有好奇的去揣测这样一个人的身份。此时柳瑶给她的感觉,好像是再特别不过的人都不会引起她的丝毫兴趣。   柳瑶的反应袁亱自然是看在眼中的,他心中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总之就是很不喜欢。要知道,以他的容貌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很多粉丝,他的家世虽然稍稍没落了些,但到底是传承百年的大家族,若不是祖父父亲战死沙场,也不会落到今日这番田地。   再说,等过些日子他闯出些名堂之后回归本家,到时候就是皇亲宗室公主也任由他挑选。他相信,说美貌他少有对手,若是论得家世,他也不错,只是他没有父兄提拔家族支撑才如此,待得他得了王平之的评价,然后再去建康城……袁亱觉得自己的前途一定是充满阳光的。不过要想搭上王平之这条线,他首先得凭着自己的美貌让王桐倾心于他,这样王平之看在妹妹的面儿上也会帮衬他一把。   想到这里,袁亱收回在柳瑶身上的目光,目光温柔的看向王桐。   王桐听到袁亱的本姓有些惊讶,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虽然长的很美,那目光也是温柔的很,可她感觉有点怪。但这并不能影响她在柳瑶面前显摆。她清了清嗓子娇声说道:“我乃王氏阿桐。”说出自己姓名的时候,她没有表现出太过自得,因为不用自得自然会有人吹捧她。   袁亱闻言眸光中一闪而过的是兴奋,飞快的敛了表情之后方才躬身笑道:“可是王郎平之的妹妹?”   “正是!”   袁亱闻言笑了笑,他道:“久闻王氏阿桐有仙女之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桐到底是未出嫁的小姑子,就算想让柳瑶心中不爽快,听到美男夸奖她的话,还是忍不住双颊嫣红。细长的双眼中含羞带怯,自然流露出妩媚之感,倒是让目光始终清明的袁亱呆了呆,随即他有些脸红的别过脸去,眸光正好掠过站在一旁始终淡笑不语的柳瑶脸上,他清楚的看到,那一瞬间她的眼中流淌的是鄙夷的嘲讽,可他认真一看,那眸又深邃的看不透。   袁亱有些恼怒,可他又想自己并未见过眼前的小姑子,两人没有什么恩怨矛盾,她有什么可嘲讽他的。虽然这样想,可是那目光就如跗骨之蛆一般让他时刻难受着。本来打着能借此极好的第一印象让王桐深刻记住他,但此时他却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柳瑶将袁亱的表情收入眼中,她唇角含笑,向后退了一步朝王桐行了一礼并未做任何告别便翩然而去。淡玉色的广袖流裙被风轻轻吹起,随着风带过来的,还有少女清幽的体香,还有那绝艳出尘的身影,从容优雅的笑容都在袁亱的心中留下一抹好奇。   袁亱望着那背影,嘴角轻轻一荡。这才是他喜欢的类型,温温和和大大方方的,不像眼前的王桐,长的虽是好看,但那眉宇间总是带着瞧不起人的高傲。袁亱在心中哼了一声,不就是投胎投正成了王家人吗,不过比普通人好看了那么一点点,脾性却连小家女郎都不如。   第一面,柳瑶成功给袁亱留下一个他喜欢类型的印象。第一面,她成功激起王桐的好胜心理,不仅如此,她还成功让王桐在袁亱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日后他们就算真在一起了,双方在心中也会留下根刺。   柳瑶抬起头看向湛蓝如水的天空,微微笑了笑,这样的开始真的很好,至少她是比较满意的。阳光有些毒辣,真是好久都没下雨了!“阿蛮,这些年听说过汝城也会有旱情吗?”   阿蛮憨厚的摇了摇头,这些年东北西北旱情不断,但汝城这种江南小城却从未出现过这等情况。不过近日接连两个月滴水未落,往日雨水充足的富庶小城今日也出现了干旱情形。若是一个月再不下雨,恐怕连吃水都有问题。   阿蛮将这几日听来的传言总结一番,说道:“听说这几日买水的多了起来,净水的价格也水涨船高。就是井也越打越多。”说起储水,阿蛮就高兴的很,幸好自家女郎有远见早早就储了水,不至于现在还高价买水,省了不少钱不说,让女郎本就渐好的名头越来越好。   想着近日来城中传说最多的,除却会有干旱情形,便是王郎平之都没有自家女郎受关注。不过王平之也有好些日子都没有现身了。   阿蛮正想跟柳瑶说王平之的事情,便听见柳瑶一声轻笑,随即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马车停在柳瑶的面前。阿蛮第一个反应便是挡在柳瑶跟前儿,戒备的看着马车。   柳瑶只是蹙了蹙眉,见马车之内始终一丝动静也无,心中虽然疑惑却也知道有人想找她说话。她让阿蛮放松下来,她知道,如果对方真要抓她,绝对不会停在这里早就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出手了。   “女郎……”阿蛮有些不理解,他看着马车的目光很不善。   “我没事,你先去一旁等着。”   第二十四章 遇见(三)   “可是女郎……”阿蛮不依,但他的不依得到的是柳瑶一个不耐的眸光无奈之下摸摸鼻子悻悻的退后了,退到一个听不见他们说话却最利于冲击的位置。   “上来吧!”马车之内的人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很好辨认,便是像是婉转低回在海面上一样,慢慢回荡在耳边心间,如玉碎冰击,极其好听。   柳瑶也不扭捏,她倒是挺好奇的,王平之找她做什么?   马车虽然没有做任何标志,可是柳瑶还是感觉到马车之内的人不是寻常之人,至少不是来找她麻烦的。但她却没想到来人竟然是王平之,她其实想的是袁亱,毕竟袁亱是清楚瞧见她的目光的。   “找我什么事?”柳瑶没有第一次看到他时候的惊艳,亦是没有任何表情,她刚刚想,袁亱或许会来问她,他们是否见过面。   王平之闻言舒朗一笑,墨色的眼眸幽深而不可测,他抬起秀美如玉的手动作轻柔缓慢的给她斟了一杯清酒示意她饮用,继而说道:“这下,连掩饰都懒得做了!你还真是……”他似乎是找不到形容词,敛眉想了想才继续说道:“柳氏阿瑶,我是否得罪过你?”随后认真的想了想摇头说道:“我记忆虽是不太好,但你这样特别的小姑子,我觉得一定不会忘记的。”   他说话的声音极为好听,且清且润,低低淳淳的,像是倒出陈年老酒的叮咚声,又像是在山谷之中慢慢兜转回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语气真诚而纳罕,总之柳瑶听了就有一种想要说出某些事的冲动。   这一番话说出,若是寻常女子听了断然会心中欢喜。想他是多少女郎的梦中情人,又有多少人连听他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与之对话就更不要说了,如柳瑶这样的,传出去说不得让多少女郎羡慕嫉妒恨啊!可是柳瑶偏就不是那些幻想他的女郎之一,她只是一个重生回来的复仇者,而他是她的复仇对象,他们的关系仅此而已。   再说,王平之这番话有多虚假,他见过的美女比柳瑶走过的路还多,天下粉丝千千万,怎会记得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子?   柳瑶想着,眼中就不掩饰的闪过一丝讥讽。她双眸冷淡的看着他,并没有一丝他预想的欢喜,平淡的没有一丝感情:“找我什么事?”声音中已带上不耐。   王平之闻言竟是罕见的有些恼怒,他自来都不以貌取人,也不以家世去评价一个人,但眼前的小姑子,委实让他火大的很。他以王郎平之的面子亲自来找她,竟然摆出一副她很忙没空的表情。可是一想到那事的严重程度,他少不得要压下心中怒火。   此时谪仙王平之的脸上眼中都带上淡淡的恼怒,柳瑶看在眼中心底闪过一丝快意。想那高高在上的谪仙也有跌落凡尘摔的一身灰的时候,她的嘴角就不自觉的翘了翘。   王平之掩饰的拿起小桌上的酒杯饮了一口酒,却不经意瞥见她唇角的微笑。那漆黑的墨色眼珠就像是上好的瓷器裂了一道缝,他忽然就觉得,眼前的这个姑娘很有意思。为了激怒他,表现出一副不耐的样子,就连他如此身份都是不屑一顾。啧啧!还跟他玩儿起了欲擒故纵。他倒要看看,她能玩到什么程度。   他缓慢的开口了,声音平淡的没有一丝烟火之气。“关于汝城旱情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来了!柳瑶就知道,旱情这件事,王平之早晚会根据那日柳家大张旗鼓买水的事情找到她的身上。不过她当时既然敢那样做,就一定有所准备,自然不怕他。   于是她缓缓抬起双眼,那眼中自然就流露出虔诚的向往,说道:“我说我会看星象,你信吗?”   露出这样的表情,古代人又本身迷信这些东西,王平之自然相信。他不相信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子会看星象,他有点不信。可是不信她的话,他又找不出什么理由,便胡乱的点了点头。   柳瑶算算时间,觉得大概够用,便继续她的蒙骗大计。“我于一日梦中学会,你爱信不信。反正我照着梦中所学查看了近日星象,发现汝城未来几个月旱情都不会缓解,所以就去买水储下。但我说出来怕大家不信,便用个最蠢最笨的方法提醒下大家,免得大家到时候说我不仁义。”她自嘲的笑了笑,看向王平之的目光坦诚而平淡:“我柳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这样做大家都认为理所当然吧!”   的确是这样,以柳瑶在汝城的声望地位,她若是说出断不会有人相信,甚至还会有那嫉妒柳家有钱的人出言侮辱。所以,她只能选择这样的方法,虽然荒唐,但也等于给众人提了个醒。若是长久不下雨,储水的人自然会记起她的好。   她说几个月都不会缓解,这样的结果让王平之太阳穴狠狠的跳了两下。他近几日一直在忙着勘察各地旱情,又找了很多朋友一起研究,得出的结论大多如此。他尚且要发动如此多的人才能得出的结果,她只要观观星象就看出来了!王平之在心中轻轻一叹,这下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怎么办?”他几乎是想都没想便问出口了,说出后方才觉得突兀而又荒唐。   果然,柳瑶闻言白痴一般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能怎么办?挺着呗!”她偏头想了想认真的看着他说:“放心,不过两个月的事,最多三个月就会迎来雨季,到时候怕你嫌水多呢!”   “三个月吗!”王平之喃喃重复一声,露出一丝苦笑,站起身在这不大的马车之内朝她行了一礼,认真道:“平之在这里替汝城百姓多谢阿瑶了!”   “你客气了,我还怕到时候别人说我自私呢!”柳瑶不在意的摆摆手,蹙蹙眉问他:“你就为这事来的,没别的事我先走了!”说罢站起身跳下了马车。   “请等一等!”柳瑶的动作太快,都没给王平之说不的机会。   “还有事吗?”在马车内柳瑶看着绝世美男亚历山大,出了马车她自在许多,口气也客气起来。   王平之的微蹙的眉间一松,他笑道:“此事事关重大,若不是阿瑶事先告知,平之也不会早做准备。改日平之会带上厚礼亲自去府上感谢。”说罢放下帘子马车快速离开了小巷。   王平之的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许久,柳瑶都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他说要备厚礼亲自去柳府感谢她?虽然他口中的改日距离很远,但他什么身份,断然是说到做到的。   她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意思,他是第一名士,他的言谈举止受整个东晋的人关注着。他亲自来道谢,也就是在向整个天下承认了她的地位,能让第一名士亲自道谢的地位,那将会是何等荣耀?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一出门就会像所有名士一样有很多粉丝拥护,不仅如此,她婚姻的选择权也更大了!   还有很多很多的好处,简直是说不尽!当然,这种荣耀跟名士荣耀还是不同的,她现在所要做的,便是趁着王平之来道谢之前让人感觉她也是有名士风范的。   阿蛮见柳瑶呆怔住,唤了半天就只见柳瑶傻傻的笑,知她刚才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他心中好奇的紧。   却说柳瑶在回家的路上相遇王平之,王平之又说会亲自登府替天下人道谢。这厢袁亱跟王桐寒暄几句便告辞了,他让仆人顺着柳瑶走过的路找了许久方才找到正在漫步而行的柳瑶主仆。   第二十五章 相处(一)   盛夏的午后,高墙上有出墙而过的碎花随着风片片落下,故而袁亱看到柳瑶的时候,只见一玉衣少女缓步踏花而行,她的容颜已是清丽,此时只觉得在嫩绿飞花时宛若尘中仙女翩然而来。她的眼眸沉静从容,她的举止优雅无比,像是天生的贵族。   她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没有停留没有驻足,甚至连一个眼波都不施舍给他,就那样视若无睹的走过去。他想都不想就抬手唤住:“请等一等?”   她闻言怔住身子,然后回眸疑惑的看着他,日光下的少女肌肤白皙如瓷,就那样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回答。他忽然就有些紧张了,只愿自己不曾得罪过她才好。   “请问,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他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丝毫不敢有任何失礼。   袁亱已经成功上钩,柳瑶知道。袁亱喜欢那种温婉的大家闺秀,总是沉沉稳稳的,性格也温吞的才好。他认为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让他管住,才能让他体会到自己无所不能的强大。这样他才能常年在强势的袁老太太的强势下,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感受到身为丈夫应该受到地待遇。   这么多年,他装弱小装的太久了。他不是装,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袁老太太面前,他总是装的很温顺很听话,可是一回到自己屋里就是大爷,动不动就打骂姬妾,若不是柳瑶跟他母亲一般无二,恐怕不仅受精神虐待,甚至还得来点儿身体上的虐待。   “你之前来过汝城没有?”她蹙眉认真想了想,便是那样温柔安静,随风送过来她身上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没有。”他果断摇头。“我是今天才来的汝城。”   “那就是了,我长这么大都没出过汝城,我们又怎能见过呢?”她静静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那双墨色的眼亮亮的,有落花落在她头上,给她的清丽平添了妩媚之姿。这不是王桐那种刻意做出的,她是那种上天都愿精心雕琢而成的美女,温婉娴静。   袁亱笑道:“那在下可以认识一下女郎吗?”   柳瑶微微一怔,好像在惊讶他的大胆,不过她转瞬笑道:“柳氏阿瑶!”反正打听一下也会知道,不如大方告诉他。   柳家?建康城倒是有个柳家,听说也是百年公卿世家。能在汝城住着的世家,多半都是建康城主家的分支,她会不会是嫡系一脉的姑子?   似是看出他所想似的,柳瑶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脸上的表情有些骄傲,那是提到自家家族的骄傲,自家中有个能被主家看重的人,任谁都会骄傲的。不过她脸上的骄傲却是不刺眼,只会让人觉得,她本就该如此的。   “我哥哥是建康本家家主下一任热门儿人选。”此话不用解释袁亱就明白。不过他明白归明白,他的目标还是得放在王桐身上。毕竟柳瑶的身份就是在高,她哥哥就算真成了柳家下一任家主,也没有名士王平之的名气大。   “你还有事吗?”柳瑶眸光静静的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了!女郎慢走。”说罢退后一步行礼。柳瑶自是回礼后朝柳府走去。   第一眼在现实中看到袁亱的时候,她险些被恨意憋出内伤。可是一想到马车之内的王桐,一想到她未来的计划,她便硬生生将所有的不舒服都吞回肚里。她平淡而冷漠的看着他慢慢走到她们面前,所有人的人,所有的画面都一如往昔那般,只是她早已不是原来的她了!   现在的她,是携带满腔恨意回来,带着被抛弃的不甘,她要让所有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一个回报。   她算计着,他一定会来找她。柳瑶苦涩的笑了笑,没想到昔日对他的了解,今日成了报复他的筹码。多谢!真是多谢前世的她是那般深爱着这个渣的不能再渣的男人,如果不是前世的她那么蠢笨,今生她也不会再面对他的时候那般理智,理智的简直像另外一个人,像是过路风景中的看客。   原来,曾经那般深爱,重生过后于她来说,不过是曾经而已。如今的她,风华重在,一切都重新来过。面对他的时候,竟然可以平淡的好像真的不曾相识过,真好啊!可为何心里竟是那般苦涩呢!   说好的不爱,可是到头来,却始终走不出自己亲手画的圈。   柳瑶用手捂着心口,好痛。她抬起头看向天空,干净的没有一朵白云。她深吸口气,放手吧!既然已经决定报复,你还能奢望得到他的心吗?从不曾奢望过对吧?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以前的你认为,他不用爱你,你爱他就够了,可是得到了什么?所以现在啊,便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为自己,也要为了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柳瑶算算时间,如果这个时候派人去找,许是会遇见他们吧!可是派谁去呢?得仔细思量一下,必须要一个非常可靠的人。   回到家中,阿蛮便被一个新买来的小童叫去,这小童被柳瑶安排照顾谢家齐,谢家齐还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未子,未子才十三岁,人长的虽然黑瘦,可那双眼睛却是清澈灵透,一看就是可塑之才。昨天柳瑶刚刚领过去,谢家齐只瞥了一眼便留下了。   未子虽然不知道谢家齐的身份,但他自小家境贫寒,娘子老子都是老实本分的庄户,所受的教育就是谁给她饭吃谁就是他的主子。所以是完全属于柳瑶的人,纵然被派到谢家齐身边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不过这孩子就是知道,主家想要随时知道谢家齐的动向。   阿蛮走后不久,未子便回转了。站到柳瑶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头也不敢抬,恭敬说道:“齐先生今天理了一天的事宜,容妪在一旁指点。他可真聪明,一说就通。”说道这里未子住了口,他知道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失礼,便慌了慌,没有听见柳瑶的声音,偷偷的抬起头大着胆子看过去,却见柳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未子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带着声音也带上一丝惊恐不安。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失礼而让主家生气了,他只知道自己的生死都捏在眼前的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女身上,他害怕了!即便是饿了许多天,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柳瑶这样看着未子其实是有点走神儿了,未子刚刚称呼谢家齐为先生,那证明是谢家齐让这么称呼的。可是谢家齐跟她说让下人们称呼他为管事。那么……柳瑶抬眼认真看了看眼前的少年,走过去伸手虚扶起未子,温柔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多么明显的明知故问,不过未子还是认真答道:“主家!”不过他转头一想,柳瑶问这句话的意思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便看了她一眼,果然她正在认真的观察他的表情。未子的心一凛低声说道:“未子不管在何人身边置于何地,永远不会忘记女郎才是未子的主家。”   真是聪明的孩子!   柳瑶及其温柔的笑了,她伸手将早就准备好的百枚大钱儿放在未子手中,语气笃定而缓慢的说道:“好好当差,伺候好齐先生。别忘记你说过的话,他的事情我没必要全知道,但大事我得事先知晓。你放心,我柳氏阿瑶既然救他,就对他绝对没有加害之心,只是在他困难的时候伸手帮衬他一把。你明白吗?”   “明白!未子保证不会辜负女郎信任。”   第二十六章 相处(二)   “很好。回去吧,你出来也有一阵子了。”柳瑶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眯了眯眼睛。换了身新衣服才去给文氏请安一日过去不提。   接下来一连几日柳瑶都没有出门,自在家中同谢家齐一起规整柳府事宜。   不得不说,谢家齐的身体简直是钢铁制造,昏迷几天醒过来就一直在忙活柳府的事情,短短一天就将部分岗位的章程都定制出来,众人因为柳瑶之前的立威交代没敢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就顺从执行,效果却出奇的好。   按照谢家齐的方法每个人的分工都轻快许多不说,工钱还照拿。尝到好处的众人第二天就对阿蛮屋里那个面儿都没见过的齐管事恭恭敬敬,不过两三日的光景,谢家齐在柳府的声望就直逼文氏。   文氏听到红袖的禀报才知道自己女儿救回来的是个宝,她甚至屈尊降贵亲自去见谢家齐。只是这个时候的谢家齐虽然收拾的干净整齐,可是他并没有因为见到的是柳家的女主人而刻意奉承,他习惯用面无表情来面对世人,就算对文氏也一样。   文氏自坐了一会儿赏赐下点儿东西就离开了。她前脚儿才走,后脚儿柳瑶便来了,一眼就看到文氏赏赐下来的东西跟黑着脸的谢家齐。   她笑了笑便让桃心桃核将东西收起来,对谢家齐笑道:“我母亲这个人只是觉得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纯粹感谢的。”她说着话,招来谢家齐一个白眼。   天骄谢家齐生气了!他认为文氏这样做是侮辱了他,侮辱了他跟柳瑶之间的这种交易关系。   柳瑶也不生气,天骄吗,既然是天之骄子总要有些脾气的。她亲自从未子手中接过茶汤送到谢家齐身边,温声说道:“真是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不过我母亲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谢家齐是觉得文氏的举动伤害了他的自尊,可是面前的这个少女,她就这样端着茶盏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求的他的原谅,还挺有意思的。她还挺了解他的,又有点不太了解他。文氏是什么人,他早就听说过,所以文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会这样做再正常不过。所以他也没有生气,他只是在感叹自己的命运罢了!   没想到她这个时候来,正巧赶上便华丽丽的误会了。不过她这个样子,还挺好玩的。一时间他决定逗逗她。于是,谢家齐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啊!什么事情?”她吓了一跳,沉静如墨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慌,随即那双眼睛又是深沉如墨的让他看不透。可你仔细一看的时候,又是那种少女应有的纯真无邪。   装!真能装!   他从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明明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有着那样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她的眼睛太沉静深邃的了,这不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子该有的眼神,她该是那种天真无邪的,不是这种总是闪烁不定,让人看不懂的光。   她敛眉想了想,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   咦,还真被他给诈对了,没想到她还真有事瞒着他。不过跟他有关系吗?现在他这个人已经消失了,天下间许多事情在他没有反击之前都是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   她转过头,认真而惆怅的看着他的眼,同时用手抚了抚额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前些日子我让家中仆婢储水……”便将储水事件从头到尾描述一遍,又说道王平之亲自来见她,还说她撒谎自己会看星象,便将自己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谢家齐听。说完之后她殷切的,眼巴巴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种目光让他很受用,这种感觉是被人无比信任的,尤其是柳瑶这种心机深沉的女郎。不管柳瑶怎么想,她此时在他心中的印象,便是那种极会玩弄心机的女人。   “可你怎么知道未来会有旱情的?”不愧是谢家齐,当先抓住重点。   柳瑶在心中小小的赞了一下,刚要说话就见谢家齐摆手说道:“不要跟我说什么做梦知道的,我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柳瑶挑了挑眉,垂下眼睑淡淡道:“不管你信是不信,反正我都是梦到的。”她没有说谎骗人,不管前生的事情是真还是一场梦,于现在的她来说,真的不过是一场虚幻大梦而已。   她在想那些过去的时候,深沉的眸光带着深深的害怕跟悔恨,这种感觉任何一个人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谢家齐仔仔细细的观察她的表情,闻言蹙了蹙眉,暗想难道她说的是真的。可是这样荒诞的事情,莫说他不信,就是天下间任何一个人也不会相信啊!因为太飘渺了。可是柳瑶的话已经说出来,王平之也相信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毕竟谁都不知道未来的旱情将会持续多久。   柳瑶瞧着他的脸色,斟酌了一下言词才开口说道:“我翻看了一下历史典籍,发现早在百年前确实有过旱情,不过以江南来看,最多不过持续两三个月而已,这一次却稍稍长一下。我大致算了一下,最多不过两个月。”跟王平之那样说,是表示她被逼的无奈才表的态。   成了!王平之会说她的好。不成,谁知道王平之会不会徒有虚名诓她一场。   这一次旱情之长前所未有,原本就已经近两个月不曾落雨,江南天气都热的让人烦躁,再过两个月……谢家齐几乎没法想象再过两个月汝城会变成什么样。他不得不相信柳瑶的话,他相信,柳瑶没有必要骗他。   他不咸不淡的说:“那先恭喜你了,王平之这样做,你的名头一定会比之前更好。到时候大家记住的都是你的好。”   柳瑶闻言苦笑了笑:“你就别挖苦我了!事情若真的成了,是全了我的名声,可日后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继续你的看星象呗!星象看的是天气又不是人的命数,变故那么多。管那么多做什么!”谢家齐不甚在意的喝了口茶,淡淡说道。   柳瑶闻言眼前一亮,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谢家齐,告谢之后离开了!她就知道,谢家齐一定会帮她想到办法,虽然最后跟她想到了一起,那也只能说明她经过这些事之后学会如何思考解决问题了!   谢家齐能这样说,便是说明眼前的事情只有这样一个方法能解决。她不是神,她功力尚浅,只能看大事,看不了小事。一想到王平之来感谢她时再问是否观察出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发生的时候,她拿这句话认真的搪塞他,他失望的样子柳瑶就感觉特别好玩儿。   回去之后柳瑶就让容妪着人给谢家齐做几身衣裳,她给他选择的并不是极好的料子,反倒是穿在身上甚是舒服,颜色也只有黑色青色玄色三个颜色。听容妪回来说,谢家齐只让裁了三套衣服,并且只选择黑色。他将目光放在衣料上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黑,深沉也,寂寞孤独殇。”   这几个字不多,却恰恰显出他此时的心境。纵然是已决定暂时安稳下来,他心中还是有恨的。他跟她其实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都是同一种人。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不愿屈尊于人下。   她跟他的结果,也是不一样。他的未来,注定要与王郎平之并肩同行,而她不过是天涯边上的一颗小草,偶尔开的一朵灿烂的小花儿。   翌日晚间的时候,王夫人又登门造访。自从文氏自道观归家后,王夫人常常来找她说话,女儿又是极其上进,她总觉得事自己对不起女儿,便没有再提过回道观去住的事情。只是偶尔会同王夫人去一趟道观,但从未留宿过。   第二十七章 烟雨楼(一)   柳瑶被唤去见过王夫人,接了王夫人带来的礼物。不用说,王夫人又是将柳瑶一顿夸奖,可见她不仅喜欢文氏,也喜欢柳瑶。或许在她眼中的柳瑶只是一个还未定性的孩子,也或许她只是爱屋及乌。   留王夫人跟母亲文氏说话儿,柳瑶便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这几日谢家齐将柳府的事情全部接手之后,柳瑶本就没什么事情可做,加上担心烟雨楼的事情,一直在房中呆着谁也不见。   阿蛮兴冲冲的自不远处跑过来,到柳瑶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笑嘻嘻的说:“女郎,今日……”他一张黝黑的脸涨的通红,想说却又觉得说不出口。   今日啊!今日晚间是叶紫苑拍卖初夜权的日子!柳瑶微微一笑,走过去拍着阿蛮的肩膀说道:“我知道,正好我也想去瞧瞧。听说她也算得上是第一美女了!”   阿蛮一愣,随即狂喜点头。不过对于柳瑶说叶紫苑是第一美女这个事情,他委实不敢苟同。要说长相,当属自家女郎。嘿嘿,其实这就有点小心思了,整个汝城谁都知晓这汝城第一美女之名一直都是王桐,不过阿蛮不喜欢王桐,便自动忽略罢了。   柳瑶没有先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转身去了谢家齐那里。   谢家齐现在正在疗养身体,柳府的一些事情于他来说不过转瞬功夫便处理完。他闲来无事可做,便看些书解闷。柳瑶并不知道谢家齐喜欢什么,她只是按照当今文士所喜的那些东西来给谢家齐添置,倒是让谢家齐对她刮目相看的同时,也深深的怀疑柳瑶是否知道他的身份。   其实单凭柳瑶那一句‘你不是寻常人’并不能解释什么。谢家齐总觉得柳瑶这个看似简单的女郎实际上有很多事情,看似年纪小小,办事却周到不说,便是处理起事情也是井井有条。譬如王郎平之的事情,柳瑶应该早就有应对之策,她这样做只是在试探自己会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或许柳瑶早就看出,他一定会帮助她,就像未来她也会帮助他一样,谢家齐从一开始就没敢对这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子有任何小瞧。   拿着书的谢家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柳瑶跟阿蛮进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发现。   阿蛮是深深不喜欢这个霸占他屋子的少年,尤其不喜欢他那种眼神,总是冷漠的,没有感情的。就算是知道女郎救了他一命,他就算不表现出一般人知道自己被救那种感激涕零的样子,可怎么都要对主人家有点笑脸吧!可是这个谢家齐,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便是那种谁都欠了他钱一般的表情。   虽然这个人平日里他说什么都不反驳,可阿蛮还是真心不喜这样的谢家齐。所以此时谢家齐正在走神儿,阿蛮大步走过去,不客气的用力敲了敲桌子,将谢家齐吓了一跳的同时,只见他随手将书扔了出去,双手用力扣住阿蛮的手腕,双眸寒冰的看着他。   似是反应过来,也似乎是早已经习惯阿蛮这样,谢家齐面无表情的松开呲牙咧嘴的阿蛮,对柳瑶说道:“什么事?”   谢家齐竟然有武功!柳瑶呆呆的看着微微蹙眉的谢家齐,他怎么会有武功呢?若是有武功,那日又为何任由那些混混将他打成那个样子?   此情况由不得柳瑶不想,彼时她看着谢家齐,好像有一种已经被人看透了的那种感觉。或者说谢家齐已经看出某些情况不对,所以便借机进入柳府,那日他准备要离开的样子,也是做出来给她看的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柳家虽然在赚钱上还有些能力,但柳瑶想谢家齐这样的人一定不会看上这点子财富,或是柳家的任何东西。那么,他入住柳家要么是想借此躲开谢家的追杀,要么就是令有他因。   如果她是谢家齐,在没有绝对信任一个人的时候,一定是要装作很弱小,或者说是只表露出一样能让对方青睐的能力来,以此来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柳瑶在想什么,谢家齐已经完全考虑到了,对于自己会武功这一事,他没有同她解释的打算,或者对于现在他们的关系,也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所以,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   柳瑶看着他良久,心里想听到他的解释,同时也不想听到。半晌后,方才开口说道:“机会来了!”   谢家齐闻言一怔,冷漠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选择呆在柳府,其实是知道自己身体亏损太大想修复一下,至于说报答柳瑶救命之恩的事情,此事于他来说是大事断不会如此轻率的。所以,与其已经承了这个人情,不如多承一些。   “什么机会?”他选择装傻,因为他没有把握,柳瑶对他身份的猜测到了什么程度,也没有把握柳瑶跟柳府值不值得信任。   阿蛮在一旁听得糊涂,此时他对谢家齐已经有了些惧意。刚刚那一下对于他这个稍稍有些武功的人来说,最为清楚不过。只是让他纳闷的是,谢家齐昏迷的时候明明没有武功,为何现在看上去竟是如此厉害?   还有,今天晚上女郎不是说要带他去烟雨楼吗?为何又跑到这里来找谢家齐,还说什么机会?阿蛮偷偷的看了一眼柳瑶正巧柳瑶也看过来,对他说道:“让容妪给我准备一身男装。”   阿蛮点了点头,有些后怕的看了一眼谢家齐,虽然知道谢家齐不会伤害柳瑶,可是将他这么危险的人物跟柳瑶放在一起他还是担心的。“没事,去吧!”柳瑶温和一笑,摆摆手让阿蛮下去。   阿蛮走后,房间内便只剩下他二人。   柳瑶觉得,他跟谢家齐之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相反的她还能尽自己的能力来帮助他,所以有必要跟他谈开,让他对她没有太多的防护之心。故而柳瑶目露真诚的看着谢家齐说道:“我虽然不知道齐先生的身份,可是我想,我同先生应该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才对。”   谢家齐也想知道柳瑶究竟想得到什么,如柳瑶之前所言的那些不过是托词。所以他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是!”   柳瑶微微一笑,抬手理了理散乱在鬓角的碎发。阳光透过窗棂慢慢洒下来,照在少女细白如瓷的肌肤上,背着光的碎发都染上点点金黄,少女唇边含笑,宛若一朵绽开的莲花,那一瞬间竟是极美,极其清艳。   谢家齐到底是少年,虽然自小便在建康见过不少貌美小姑,可是这样近距离的,便是时日与往日甚是不同,不由得看的呆了呆,侧了侧目后深吸口气方才继续说道:“救我,于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好处?”柳瑶闻言微怔,随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无辜的眨了眨眼说道:“我哪里知道。”她笑着说道:“我若是提前知道先生身份,然后再权衡利弊,一定会知道什么好处的。可是现在阿瑶不知晓先生身份,所以救了先生会得到什么好处,先生不比阿瑶知道的清楚?”   柳瑶这话说的直接,谢家齐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他道:“我的身份不便多言,还望见谅。”   柳瑶认真点头:“阿瑶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先生的秘密阿瑶不想也没兴趣知道。但是阿瑶想先生绝对不会就这样长久屈尊于人下,还有阿瑶想跟先生说,阿瑶是真心相待先生,先生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过分,阿瑶定会尽力相帮。今日烟雨楼内有一著名歌姬拍卖……”柳瑶说道这里红着脸看了一眼谢家齐,见他的双眸虽然依旧冷漠,但隐隐有着期待。   第二十八章 烟雨楼(二)   柳瑶说不下去了,让她一个貌美小姑子说出‘初夜权’这三个字委实太过为难。   谢家齐见柳瑶面色古怪,加上她提的又是风月场所烟雨楼,就算猜不准也知道断是与那歌姬有关系。他掩口轻咳一声说道:“汝城名士都会聚集于此对吗?”   柳瑶闻言赶紧点头,她羞涩一笑,红着脸大胆的看向谢家齐:“便是王郎平之也会来此。”昔日谢家齐同王平之两个人不上不下,外界有传这两个人都是天之骄子,碰面难免会较劲,暗中争个高下谁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现在谢家齐消失,王平之也自然而然的成了第一。   “王平之吗?!”谢家齐轻声呢喃着王平之的名字,他深深的看了柳瑶一眼似是无意的说道:“说起来,你年纪不过十四岁芳龄,为何我总有种感觉你像是已经成了家的妇人,万事思忖的都很周到啊!理家更是好手。”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柳瑶闻言脑中大震,她瞪大眼睛愤怒的看着谢家齐,差点没暴走。此时提到‘初夜权’的羞涩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愤怒,可是愤怒过后呢?   谢家齐微微蹙眉看着这个第一次面色大变的少女,那双素来沉稳的眼睛满是羞恼,是愤恨,还有害怕。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复杂的情绪?她不过才十四岁而已。   此时的柳瑶也想到了自己的年龄,现在的真实年龄。她抚着胸口长长的吸了口气,双眼淡漠的看着谢家齐:“机会往往是自己争取的,阿瑶知道自己名声不好,日后若是想嫁个如意郎君,现在当然要好好经营。”   谢家齐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柳瑶,冷笑说道:“你就没想过要嫁给我们这样的人吗?”不经意间的,他便拿出身为士族的高傲来。   于现在的士族来说,柳瑶如果真是如她所言是庶出小姑,那便是出身寒门。在这样的年代,士族与寒门几乎是坐不同席,更甚至连说一句话都觉得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柳瑶如果是大约猜出他身份不同常人,若是按照正常人的理解,一定是非常希望自己嫁入当朝士族,尤其是王谢两家的男子,便是庶出也会抬高柳瑶在柳家的身份地位,所以谢家齐会这么想再正常不过。   不过说完这句话,谢家齐便后悔了,暗骂自己为何如此沉不住气。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他自小便是天之骄子,生在谢家又是嫡系一脉的子弟,从小就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智慧,这也是他年未及冠便被家族之人迫害的原因。   他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些心仪家主之位的长辈们不会允许这样威胁他们地位的人存在的。所以任他再聪明,再厉害也防不过数人的同时残害,所以只能趁乱逃出先保住生命,其他的日后再谋算。让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一个一个后悔。   “你们这样的人?”如谢家齐所想,柳瑶此时一定会问出这句话,然后刨根问底的问他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但柳瑶只是抬起头异常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有些自嘲的说道:“不瞒你说,我这个人从小就很有自知之明。这就像是吃掉三个人的食物,我自己多大食量一定会斟酌着吃,断不会让自己吃不下那么多而难受的。”   谢家齐闻言沉默半晌,方才给了她这么一个不算评价的评价。“很理智。”   这个年代名士的评价非常重要,往往能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所以柳瑶听到谢家齐的评价非常高兴。不自觉的声音都带上一丝欢快。“收拾一番,天一黑我们就走。”   “好!”谢家齐张口唤来未子,柳瑶便告退回了自己房间梳洗打扮不提。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不多时便沉入不远处的山头。柳瑶将自己手中的扇子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阿蛮走过来笑嘻嘻的问道:“女郎、啊不,郎君,可是准备好了!”   “嗯!”柳瑶脸上表情淡漠,声音也刻意压的很低。从外表上看去,柳瑶长的这个样子正好合乎现在的审美标准,端的是一个俊俏小郎君。   容妪笑道:“没想到我家女郎着了男装竟是这般好看,啧啧,便是连气度也不凡起来,真是半点不输给王郎平之呢!”   柳瑶闻言微微笑了笑,握住容妪的手撒娇道:“妪就是爱拿阿瑶寻开心,王郎平之是何等人物,阿瑶是拍马不及地。”   容妪见柳瑶朝她撒娇,一颗心软成一汪水,抬手摸了摸柳瑶的小脸开心笑道:“妪说阿瑶好就是好,便是这天下间所有郎君跟女郎站在妪面前,妪的阿瑶总是最好的。”   柳瑶闻言眼角一酸,顺势趴在容妪怀里。   谢家齐同未子到来的时候,便见少女依偎在乳娘怀中,眼圈微红。一身男装的柳瑶皮肤白皙赛雪,那双沉静如墨的眼依旧深沉无比,只是彼时她的眼中带着依赖跟满足,能清楚的看清她此时的想法。   没有身为主家的架子,认真对待身边每一个人,待谁都是极好。此时的柳瑶给谢家齐的感觉,不是寻常那种心机多重,只是一个珍惜身边亲人的少女。   余光看到他的到来,柳瑶不好意思一笑,只是她从容妪怀中站稳的时候却没有丝毫尴尬,好像她这样子做再正常不过。当然谢家齐也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时候的柳瑶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   二人在容妪的温声的叮咛中出了柳府,让谢家齐奇怪的是,容妪一个乳娘未免管的也太多了吧?可柳瑶非但不生气不说,还很认真的应下,生怕容妪为她担心。他不由得想,到底是寒门出身的女子,没有大家士族那么多规矩,若是在谢家,绝对不会允许奴才不懂尊卑胡乱开口。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柳瑶的身边好像多了一种叫人情味的东西。这种东西是现在的谢家最缺乏的,也是他身边最缺乏的。或许连谢家齐自己都没发现,他在看向柳瑶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带上一些羡慕。   身为谢家嫡子,他自小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在别人的羡慕中,家族的期待中成长。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玩耍的时候,他却是已经将家中藏书看了差不多了,出口成章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别人七八岁的时候还在母亲怀中撒娇,他却是在跟着家主四处奔走见识世面。十二岁便自行出门远行,十五岁归家之后一时间名声大震,一跃赶上王平之。   因为被家族长辈看重,也因为是内定的下一任家主,随意成了个别人的眼中钉。其实,最开始他也是无心家主之位的,在外游历数年,将很多东西都看开了,只是那些人肆意迫害,起初他软软的回了过去,想着怎么都是一家人。可是那些人一见他这个样子,均都以为他软弱可欺,动手的人越来越多……   二人出了柳家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豪华马车,因为是装作士族公子,所以装扮外形都非常重要。   柳瑶看了一眼上车以后就闭上眼睛不语的谢家齐,扁了扁嘴,心道要不要这么能装啊!切!说起来当初自己为什么救他?还不是因为以后去了建康城能有个说的上话的朋友……好吧,谢家齐这样的人能跟她交朋友,应该纯属看在她于他有救命之恩的份儿上。   但柳瑶也想着改变,改变成一个像母亲文氏的那样一个人,让所有名士都知道自己,得到天下人的敬重。因为没有母亲那样显著的特征,再加上出身,她要做到会更难。   谢家齐装扮的有点老,一点都看不出是尚未及冠的。皮肤很黑,看上去很健康,有点过于瘦弱。他的五官很精致,因为太瘦的关系,显得有些凌厉,下巴像是刀削一般,薄唇紧紧的抿着,闭上那冷漠没有温度的眼,显得温和很多。   谢家齐如果再白一点,便合乎现在人士的审美观点,他有点黑的过分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没人认出来,所以他没有刻意化妆。   “因为装扮的是某士族子弟,所以不会用自己的名字。”柳瑶收回在谢家齐身上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心稍稍有些不舒服。如果当年自己流落破庙也有人拉一把,结果或许会不一样吧?   谢家齐闻言缓缓睁开眼睛,点头道:“称呼某为齐志远吧!字清风。”   “好的!”柳瑶想了想对他说道:“那我就叫齐垣之吧!”   谢家齐疑惑道:“为何要姓齐?”   柳瑶奇道:“我们一起来的,你姓齐难道我还要姓别的?我会说我们是兄妹的,这样万事好办。”   谢家齐闻言疑惑的上下打量一番柳瑶,偏头看向马车外面,淡淡说道:“我没觉得你跟我长的哪里像。”其实他这句话真完全是无心的,只是想他们两个人未来三个月都在一起,况且他还欠柳瑶救命之恩,总不要相处的这么客气。可是柳瑶听到他的话却是脸色一变,随即沉默不语起来。   第二十九章 烟雨楼(三)   这句话很伤人啊!柳瑶在心中苦笑,抬起手边的帘子向外看去。   谢家齐是谢家天骄,而她只是一个庶出的小姑子。如柳瑶之前所说,她跟他可谓是云泥之别,他在高处,而她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只能仰望他,只能远远看着而已。   现在他能屈尊坐在这小小马车中,只因为他现在无处可去,待得日后他高调回归谢家,她跟他便是天涯陌路人,此生最好再无相见之期,只因为她见过最落魄时候的他,如果她是他,想必也不会愿意同自己这样一个庶出的小姑子有任何牵扯吧!   柳瑶忽然间就不说话了,谢家齐纳闷的回过头,便见她静静的看着马车外,那双墨色深瞳流淌着淡淡的忧伤。他略略一想便明白是自己刚才的话不经意间伤害了她的自尊心。这便是柳瑶,看似她很坚强,其实她最是敏感,心里有些柔软的角落,最是碰不得。   马车内的两个人谁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古怪。谢家齐眨了眨眼,偷偷的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少女,一身男装的她清艳无比,双眸黑亮,长睫微颤,嘴唇粉嫩薄淡,不管是近看还是远看,女装还是男装,都是个美人胚子。   “郎君,到了!”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阿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这才唤醒了马车之内各怀心思的两个人。   柳瑶回过头来下意识的朝谢家齐一笑,那一笑眸光极其璀璨,那双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的手都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谢家齐有些奇怪的看着柳瑶,她为什么这么兴奋?他忽然就想到了王平之,还有柳瑶说起王平之的态度,心下了然,原来柳瑶是看上了王平之,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也只能一心倾慕,远远的看着。   今日烟雨楼极为热闹,楼内楼外满满的都站满了人。烟雨楼内站都是男人还有一些庸脂俗粉,楼外面站的不少是乔装打扮的小姑子还有一些人是纯属来看热闹的。   几日前就开始宣传这叶紫苑有多么多麽美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于还得到王郎平之的品评,说她貌美如花,一下就将叶紫苑的身份抬高不少。   阿蛮走上去先交了入场费,三人一派悠闲的走了进去。阿蛮在柳瑶前面开路,他双眼不安分的乱看着,寻找着叶紫苑的身影。然而他注定失望了,叶紫苑不在高潮期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烟雨楼内上下都站了不少人,柳瑶让阿蛮找了一个尚算不错的位置坐下,要了些茶点跟一壶桂花酿,嘴角含笑给冰块谢家齐斟了一杯。谢家齐从进来之后便双眼寒冰的看着在场的每个人,他很快将烟雨楼内所有能看见的人看了一遍,确定没有谢家子弟后方才面色缓和下来。   柳瑶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笑嘻嘻的喝了一口水酒。“叶紫苑的名头虽大,但也只是在汝城之内,所以今日能来的便是这几日都在汝城之内的人。”柳瑶的意思是让谢家齐放心,谢家的手暂时还没有伸到汝城来。   谢家齐点了点头,执杯一饮而尽,看向柳瑶说道:“王平之在哪里?”   柳瑶低头想了想,抬头看了看四处开窗却不见人头的包厢,暗自回忆前世王平之的所在。片刻之后抬起头指着对面紧闭窗户的包厢说道:“在那里,你要找他吗?那个房间里头,可是不止他一个人。”   谢家齐闻言双眼紧紧盯着那扇窗户,寒冰的眸光深不可测。良久他淡淡说道:“能引开吗?”   “尽量吧!”柳瑶站起身朝楼上走去,内心长长一叹,为了谢家齐她可是牺牲不少,只希望她没交错这个人。   “哎呦!这是谁家的小郎君,竟是如此俊俏。来来,给姐姐摸摸。”一个长相俗媚,满脸是粉的妙龄女子扭着水蛇腰缠上正要上楼的柳瑶,登时一股浓郁的香粉气就将她包围了。   忽然被女子抱住,柳瑶的脸腾下红了起来。阿蛮见此嘿嘿一笑,走上去轻轻扯下那女子的胳膊,笑道:“姐姐快快放手,我家郎君年幼,消受不起美人恩。”   这女子自幼混迹青楼,刚刚一靠近便看出柳瑶是女人身。这年头女扮男装来青楼再正常不过,她也不揭穿,只是笑嘻嘻的退走了。   女子一走香粉的味道便散去了,柳瑶扶住阿蛮大口大口的吸气,苦笑说道:“这些女人都泡在香水里了吗?味道真难闻。”阿蛮笑嘻嘻的应了。   烟雨楼内人满为患,就连楼梯上都是拉客的歌姬们。柳瑶又被几个女子缠上,被吃了不少豆腐,不过好在都是女子,到也不算什么。这个阿蛮是存心看她难看,每次都在柳瑶忍受不住的时候才出手,最后柳瑶干脆将阿蛮一揪挡在身前,终于来到王平之所在的包厢内。   柳瑶定睛一看,心底了然。这包厢便是上一次包宁他们所在的包厢,看来他们每次聚会都在这里。她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金叶子塞给一个摇着腰经过她身边的一个貌美歌姬,压低着声音说道:“你调戏我,只要能引起房中之人的注意,这金叶子就是你的。”   女子看到柳瑶手中的金叶子顿时两眼放光,她伸手拿过放在衣袖中。双手勾上柳瑶的脖子,扭动着纤腰往上凑,腻着声音说道:“哎呀,这谁家小郎君,长得这般俊俏,啧啧,奴家免费陪您如何?”歌姬的声音听着让人酥麻不已,因为看出柳瑶是女人,所以更加放肆大胆。   柳瑶难过的在心中哀嚎一声,暗道这些女人为何弄的这么香,熏的她都要睁不开眼睛了。不过这戏还得演下去,她给阿蛮使了个眼色,阿蛮立刻会意,大声喝道:“哪里来的狐狸精,放开我家郎君,不然休怪我不客气。”说罢就要伸手。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瞪大眼睛愤怒的看过来,目光落在红着脸羞窘不已的柳瑶身上,微微一愣,他回头不知说了一句什么,门便被打开了。   见门被打开,歌姬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若是这戏再做下去,难免被打,不如趁早逃走。故而三下两下松开柳瑶灰溜溜的跑走了。阿蛮走过去担忧的问道:“郎君,您没事吧!”   柳瑶抬起头朝阿蛮羞涩一笑,摆摆手故作轻松的说道:“没事,只是她身上味道太重,熏的我有点难受。”说罢朝那少年行了一礼,一脸抱歉的说道:“真是抱歉,那女子性子太过大胆火辣,某有点消受不起。扰了贵人清净。”   少年见柳瑶长相俊朗,又斯文有礼,想了想对柳瑶说道:“公子不用客气。公子面生的很,不是汝城本地人吧?”   柳瑶点头,羞涩笑道:“某从桂阳郡为王郎平之而来。”顿了顿说道:“听说今日王郎平之也会在此,想见一见仙家真颜。”   少年闻言眨了眨眼睛说道:“咦,还真是巧呢!我家公子也却是当得这仙家二字。”少年微微有些自得。   柳瑶闻言故作惊讶说道:“难道房内贵人便是王郎平之?”双眼充满仰慕跟激动。   少年得意说道:“看你这么心诚的份儿上,我进去问问公子要不要见你?若是同意见你,你可要稳重些,莫要冲撞了贵人。我家公子脾气虽好,可是很注重规矩的。”   柳瑶躬身应下,满脸期待之色。少年满意点点头,重新关上门。   谢家齐自阿蛮身后走过来,垂着头低声对柳瑶说道:“你跟他说我要见他。”   柳瑶朝他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就在这时门被打开,少年笑着说道:“你真幸运,我家公子让你进去。不过你可要记得之前说好的。”   柳瑶闻言双眼放光的看着少年,红着脸大力点头,微垂着头跟着少年走了进去。   包厢内只有三个人,坐在左侧正在弹琴的是上次探窗的玉衣男子,在他旁边坐着苦思冥想的包宁,而包宁身旁那个含笑而卧的白衣少年便是王平之。   柳瑶的到来并没有引起玉衣男子的注意,他依旧在垂头弹琴,婉转如流水的琴声慢慢在他细长的指尖流淌而出,伶仃而响,许是少年心境飘然,便是琴音也有些超脱之感,幽幽在耳边低回。   包宁则是她一进来就看向她,见是她微微有些惊讶,随即玩味的看向王平之。   王平之见是柳瑶也委实怔了一怔,不过他马上便反应过来,对那少年说道:“你先出去。”   少年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柳瑶,躬身应是。玉衣少年专注在琴音中,好像并未发现有人到来。包宁则是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两个人,他倒是要看看,这柳瑶跟王平之是否真是说的那般没有任何关系。   要说这柳瑶长的也不差,王平之又是而临弱冠,他又是少男少女心目中的偶像,便是柳瑶疯狂的喜爱王平之也太正常。所以,包宁潜意识认为,王平之会同柳瑶有点什么牵扯的。可是看他们两个又觉得不像,反正他没在柳瑶身上感受到柳瑶说的那种对王平之的崇拜,或是任何仰慕之情。   第三十章 拍卖叶紫苑(修)   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远远不是包宁想象的那样,或许潜意识中包宁想的对了,只是没有亲眼见过而已。   柳瑶自坐在王平之身边,探身过去,包宁见此登时就长长吸了口气,屏住呼吸呆呆的看着柳瑶,暗道这小姑子也未免太过大胆了些。   玉衣男子闻言抬起头,蹙眉看向包宁,可就在眼光不经意间掠过王平之的时候,见柳瑶跟他的姿势甚是暧昧,疑惑的看向包宁。包宁摊手表示自己不知他们这是什么意思,琴音不知不觉就停下了,便是玉衣少年队柳瑶这个‘少年’也有了一丝好奇。   包宁一见他这个表情,登时翻了翻白眼,凑过去小声说道:“她是个小姑子。”这下玉衣少年更好奇了,他轻轻拨弄了两下琴弦,单调的琴音打扰了这相看的两个人。   柳瑶微微红了脸,不得不否认,王平之很好看,皮肤都是那种淡淡的奶白色,他的眸光澄澈悠远,他的五官精致宛若玉雕,他太完美了,完美的好像都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间。   王平之嘴角始终上翘,他淡淡说道:“有事?”女扮男装倒是挺好看的。王平之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看着自己脸红,他不喜欢她总是装出一副仰慕他的样子。倒不是他自恋,只是他是王平之,在这个时代提起他的名字,任何一个少男少女都是要仰望的。   柳瑶深深的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她用余光看了一眼包宁跟玉衣男子,发现他们两个都兴致勃勃的看着他们,她这才发现自己跟王平之的姿势太过暧昧。   时间紧迫,由不得柳瑶害羞多想。她也不可能开口让包宁跟玉衣男子出去,若是说出,怕整个烟雨楼都会惊动不说,便是第二日就不只是整个汝城,便是整个东晋都知道她柳瑶霸王硬上王平之了。   柳瑶也顾不得羞窘,她飞快的拉过王平之的手,在他的震惊中写下谢家齐三个字。然后目露殷切的看着他。   王平之被一只小巧的手握在手心的一瞬间,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的跳了好几下,是那种非常快的,让他差点窒息的感觉。那握住他的小手异常滑/嫩,柔软的好像在摸一块上好的绢丝,又有点像是精贵的瓷器,感觉非常好。所以他没有注意柳瑶在他手心究竟写了什么字。   不过他只是走神儿了一瞬间,微微疑惑道:“什么?”柳瑶的表情让他诧异极了,因为这一次她露出的是真正的表情,有点焦急。   他倒是更奇怪了,难道是说上次的事情?虽然他说过会帮她正回名头,可是现在时间还尚早,他虽然已经相信她的话,可是他一向对自己做事很负责,对别人也负责,所以便等到那一日才会上门。难道是因为许多人今日汇集在此,想让他提前说出的吗?那她可是有些过了!   果然,这样的小姑子与人相交,总是要有些目的。心机太过深沉,有点自以为是,委实太过让人讨厌。   柳瑶并不知道,王平之从最初对她好奇纳闷,到现在对她厌烦的态度转变,她只是知道他墨黑的瞳眸中闪烁着有些冷然的光,她纳闷的眨了眨眼,又重新写了一遍。   这下王平之才明白过来,尤其是见到手心上写的是谢家齐三个字,更是心中大震。他张了张嘴,便自柳瑶身后看见正满脸好奇的两只好友。   他鲜少有失态的时候,故而此时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说道:“我们出去说罢!那叶紫苑也要出来了,你也见上一见。”他表情略有严肃的看着柳瑶说道:“既是想要改变,便要从头学起。紫苑虽然是风月女子,但她的品行却是上乘。”   柳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真是过分,仗着他有一个好名声就拿她跟一个青楼女子相比,更主要的是这个青楼女子还是她昔日的情敌……好吧!她承认自己不如叶紫苑,若是如她,当年也不会被她抢了丈夫还撵出袁家。她偏头在心中冷哼一声,终是没有开口反驳他的话。   王平之见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待柳瑶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之后,自站起身对两只双眼放光一脸纳闷的友人说道:“我们先出去,你们随后。”   王平之走到门口,转头对玉衣男子说道:“天道,琴音虽然美,但却流于表面。这琴音啊!修炼的是心境。”   那名叫天道的男子闻言眼神一黯,站起身躬身说道:“庾天道受教了!多谢平之兄指点。”   王平之点了点头,又对包宁说道:“这幅画很有玄机的,只是你能不能看出,便是你的造化了。听说能看出的人均都受惠,希望你能有所建树。”   包宁顾不得八卦,神色一凛,连忙应是。   对于王平之说的话,任何人均都不敢有任何怠慢。譬如这庾天道乃是颍川庾氏的嫡子,名头虽然没有王平之谢家齐大,但却在不少少年名士之上,也是排在前五的。但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王平之说的话永远是真理。   却说谢家齐失踪这么长时间,少年第一名士,非王平之莫属。   家主之争,在每个大士族里都会发生。但像谢家这么严重的,斗争都在眼皮底下发生的,确实有些少见。当然,谢家争斗越大,便是各个士族越是高兴,便是皇族司马氏也是非常乐意见到士族内斗的。本就是王谢两家权势滔天,他们两家的存在虽然支撑着皇族司马氏,但这个支撑,多半时候都让皇室中人睡不着觉。   或许谢家齐失踪的时间太长,这个世界上更新换代又很快,往往旧人风头还在,新人便扶摇直上。   两人出了包厢的门,少年小厮愣神奇怪的看着自家郎君,他想不明白,为何柳瑶这个‘少年’一下就让郎君青睐,便是一进去就将他都轰了出去不说,现在又跟这少年亲自走了出来。他没有只是纳闷了一下,便赶紧迎上去躬身问道:“郎君,可是要离开?”   王平之闻言看了一眼柳瑶,柳瑶摇头说道:“你去跟老板说,你家郎君要个包厢。”   小厮闻言心中有点不舒服,暗道你一个仰慕我家郎君的少年凭什么发好施令?但他还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王平之,只见王平之缓缓的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就按照小郎说的做。”   小厮心中有点不舒服,斜了一眼柳瑶之后恭恭敬敬的跑走了。   王平之等人所在的这个包厢内,是烟雨楼专门用来招待他们这样的贵人用的。便是整个这一层里呆的都是一些极贵之人。平时没什么人走动,但今日里可不多。   不过不知道哪个房间都呆了些什么人,所以每个人走在楼道里的时候都下意识的放轻脚步,唯恐弄大声音冲撞了贵人。故而之前柳瑶一个金叶子就引起了王平之小厮的注意。   今日因为叶紫苑的事情,来来往往有不少人,但见到王平之皆是一凛,然后躬身退下。有些贵人则是笑着跟王平之打招呼,王平之好脾气的一一回笑过去。遇见相熟的还会说几句。   片刻之后王平之的小厮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给王平之见礼,躬身道:“往西一直走,最里面的房间。”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柳瑶,发现柳瑶此时的神情有些不耐。   小厮在心中冷哼一声,暗道这少年看似长的细皮嫩肉,挺可爱的,原来心里这么差劲腹黑。利用他不说,还在他面前摆起架子,要知道他可是王平之的贴身小厮。   时间快到了!柳瑶没有注意小厮的表情。她默默算了算叶紫苑的出场时间,对王平之行了一礼,温声道:“稍后就到。”只简单的四个字,不用道明,王平之点了点头,迈步朝最西面的厢房走去,临走他对那小厮说道:“你在这里守着,替我招待待会儿到的客人,说我去去就来。”   那小厮不敢有任何怠慢,恭恭敬敬的应下不提。   告辞了王平之,柳瑶快步朝楼下走去,在拐角处碰见有些焦虑不安的谢家齐。她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神色间看不出喜怒,或是任何表情,便是连初到烟雨楼的兴奋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站在这里是想说王平之要见他了吗?他虽然知道王平之一定会帮自己,可是他却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办到的。他想了想刚要开口,便听见柳瑶声音清淡的开口说道:“你心太急了!急于求成,可成,也不可成。”说罢,她脚步急匆匆的下了楼。   忽的听见一声锣鼓响,紧接着一个异常甜腻的女声轻轻响起:“三千有三联,四千有四联,五千繁华过,浮云过眼前……”便是宣布拍卖开始了!   谢家齐闻听柳瑶的话心中大震,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竟然看懂了他。   的确,等待的过程让他心焦,让他坐立难安。他知道王平之一定会见他,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着急。从前修炼的养气功夫,早在这么长时间的逃亡中消磨干净了。他发现,所谓养气,一定是有一个极好的环境下,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稳妥的经营自己名声便好。   可是沦落街头之后,他方才发现。他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生来便是谢家嫡子的身份,他那时所拥有的一切有他的后天努力,但更多的是身份附带的好处。   这种感觉让他害怕,但也更明白了权利的重要性,所以一切都还来得及。   厢房之内,见到一身黑衣打扮的谢家齐王平之没有丝毫意外,他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凝眉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家齐没有看向他,而是透过微开的窗子看向高台之下的柳瑶,淡淡回道:“我之前在西街,是柳瑶救了我。”   “原来如此,你看起来挺不错的。”王平之优雅一笑,倒了两杯水酒对他说:“坐,看楼下做什么?难不成你还对紫苑姑娘有兴趣?”   “不是,我只是对柳瑶有兴趣?”   “哦!难道你看上这姑娘了?要说这姑娘也不错,只是我总觉得她好像挺不喜欢我的。”说道柳瑶,王平之苦笑一声,执杯而饮。   “好像是有这么一点。”谢家齐的木头脸也难得的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局促的看着友人。“你哪里得罪过她?”   王平之闻言无奈摇头:“莫说我没有得罪过她,便是见都没见过。”他的记性还没那么差,说没见过便一定没见过。   “拍卖开始了!”谢家齐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要高调回去,让他们看看我不是好欺凌的。”   “好!定当尽力相帮。”   第三十一章 争夺叶紫苑   第三十一章争夺叶紫苑   却说谢家齐那边赶往与王郎平之见面。柳瑶这厢赶紧下楼找到阿蛮安心等待梦回前世。   柳瑶坐下后,心脏一时间跳的还很快,将手放在胸口处,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她有些紧张,因为前世的时候,她虽然也坐在这里,可是那时候认识她的人一脸好奇鄙夷,不认识她的人则是笑嘻嘻的品评她。   可是今日她坐在这里,许是太低调了,低调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她。当然要除却一个人,便是只要她所在的,总要四处看看有没有相熟的人,便是王桐。   王桐四处寻找相熟之人的身影,她想去哥哥王平之的厢房之中观看,可是她是偷跑出来的,总不能让哥哥抓回去,所以只能在人群里挤着。她眼尖的,一眼就瞧见人群之中自在喝酒的柳瑶。   啧啧,今日的柳瑶竟然也穿了一身男装,难道她也是跟她一样,好奇这叶紫苑究竟长什么样?   甜腻女神说了一大堆拍卖规则,待众人都露出不耐神色后,方才温柔一笑说道:“有请紫苑姑娘。”话落只听见一阵环佩叮当之声,随后有数位白衣广袖流裙的少女盈盈走出,纤纤而舞。而在众人之中,那一身玫粉色的叶紫苑就好像天边唯一的一颗星星一样竟是那般惹人注目。   精致小巧的五官紧凑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大大的杏眼眸光带春的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她没有刻意的做媚,只是柔柔起舞,便是长袖轻甩,流裙翻飞间便流露出迷人风情,跳到至情处,她张口轻歌:“今日何日兮,待与君共饮;明日何日兮,与君惜别。今不相忘兮,醉酒今朝情,会有心相兮,共剪西窗烛……”歌声轻快而婉转,又有些与君挥别的哀凉,她心系某君,却不待今日。   听着有点让人难过,让人同情,便是她小小的露出一抹怅然,只一个媚眼如丝,便将在场所有人的魂儿勾了去。   一曲终了,场面登时一静,随即便是雷鸣般的掌声不说,已经有人沉不住气当先出价。一个长的白白净净的少年红着脸大喊:“一万钱,我要成为叶姑娘的郎君。”   “你真没诚心,叶姑娘这样的美人儿,怎的用这点子银钱?”随即一口价加到十万钱。   “二十万!”   “二十五万!”   “四十万!”   …………   且不说众人在这边加价加的脸红脖子粗,柳瑶跟王桐都是好整以暇的看着有些混乱的场面。叶紫苑的初夜权价格很高,非常的高!这其中不乏烟雨楼老板在暗中派人抬价。   现在柳瑶跟王桐都不会出手,她们出手的时候,价格已经到了八十万钱。这对于柳瑶等人来说已经不是小数目了!便是王桐手上都没有这些现钱。她之所以跟柳瑶抬价,完全是故意让她大出血。在她的眼中,柳瑶浑身上下一无是处,唯一就算是有点臭钱。   满身铜臭气,看着都让人生厌。反正她就是怎么都不喜柳瑶,尽管她们见过的次数委实不多。   感受到王桐不善的目光,柳瑶回过头老朝她灿烂一笑,随后又将目光放在叶紫苑身上。彼时她的心中,没有任何感觉。   或者说,曾经的爱都消磨在她跟袁亱最后相处的时光里。而那些恨,也在重生之后一点一点的被她压在心底。只有这样,那些情绪才不会流于表面被他们任何一个人发现。也只有这样,才能成全她日后的幸福。   现在她身边都是些危险人物,如王郎平之,如谢家齐,如孙宇,他们任何一人都是聪明的不能以常理推断之。所以,她这些日子,做的最多的便是将很多事情都压在心底。就因为如此,让原本表情丰富的她常常面无表情,实际上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露出什么表情的原因。   王桐见她笑的灿烂,越发对她看不上眼,冷哼一声将目光放在笑的跟一朵花儿一样的叶紫苑身上。不晓得为什么,原本看上去很好看的美人儿此时看上去竟很烦。这下王桐更闹心了,她焦虑的看了一眼王平之的厢房,那扇窗户没有开,那哥哥的好友们也不一定在不在里面。不是说他们今日都会来的吗?   “六十万!”楼上厢房内,一个白净的小厮含笑说道。   六十万!这个价格非常的高,高到在建康城都能买一栋非常好的宅子。便是在汝城之内,都能买个精致的宅子。听见声音,王桐吃惊的看过去,然后又看向柳瑶,只见她唇角含笑,目光悠远绵长,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样子。   王桐侧了侧目,蹙起眉头。   这个叫柳瑶的少女,她越来越看不透。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她表现的就是一个寻常的小姑子,但进退有度,尚算知礼。二次相见,她的气度卓然,让人嫉妒,明明她们的名声一样,可为何她就忽然改变了,让她孤立在人群之中?   不仅如此,那个叫袁亱的美男,第一眼看到的也不是她,而是柳瑶。她就想,明明柳瑶没有她长的好看不说,还总是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又不是高高在上,她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她在学哥哥那种飘逸若仙一样,可偏偏她学起来还很像,这就更让她讨厌。   想起袁亱,王桐的眼中就闪过一丝得意。就算第一眼看她看的时间长又怎么样,最后他还不是跟那些人一样涎着脸跟在她身边讨好奉承她?她得告诉她,让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莫要将自己看的太高了。   就在王桐想着要怎么羞辱柳瑶的时候,价格一路翻翻到七十万。柳瑶深深的看了一眼楼上的各个开小窗子的厢房,垂下眼睑沉默着。   她唇边带着自信从容的笑,宛若在自家中那种悠闲。她的悠闲感染着身边的人,然后一点一点的,感染每一个人……渐渐的,有些吵闹的烟雨楼一点一点的安静下来,以柳瑶为中心,已经有不少人从高台之上的叶紫苑身上转移到柳瑶身上。   淡青色男装的柳瑶眉目甚是清秀,那双如墨的眼深不见底,黑白分明。秀眉的眉淡淡的勾挑着,鼻梁小巧而坚挺,薄唇粉嫩薄淡。她敛眉低忖着,嘴角带着自然优雅的笑,微微低垂着头,宛若四周无人。她身边只有一壶酒,一盏小食,自在逍遥。   便是众人所见的,任何一个名士都没能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下旁若无人的自斟自饮,尤其是将这种清淡漠视一切的感觉都带给众人,至少在场之人都没有感受到过。   叶紫苑惊讶的看着高台下那个抢了自己风头的青衣少年,唇红齿白的,正好是她欢喜的类型,只是是不是太过瘦弱了些?虽然现在的东晋以弱为美,可是若是太弱了,那就不是美了,而是孬了!   正在叶紫苑看着柳瑶的瞬间,柳瑶抬起头,执起酒杯朝她晃了晃,一饮而尽。她的眸光极其深邃,有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还有世家子弟才有的从容淡定,一身青衣的风华竟是半点不输于王郎平之,叶紫苑一下就欢喜上了,她的心砰砰的跳着,不自觉的羞红了脸颊。   柳瑶将叶紫苑的反应看在眼中,借着酒杯掩饰掉嘴边得意的笑。叶紫苑!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尝到被人背叛的滋味,尤其是被心爱的人背叛。   她的计划不会变,只是她没有太大把握说服谢家齐。该怎么办呢!袁亱一会儿一定会出现,她是赶在他之前出手还是在他之后跟他争一争?   争一争吧!袁亱有多少家底她最清楚不过,前世这一次叶紫苑的初夜权就差点耗尽家产。若不是袁老太太有远见,来汝城的时候就买下很多铺子,袁家到后来恐怕连饭都吃不上,以至于后来不得不将目光放在柳瑶的嫁妆上。   虽然袁老太太很差劲,但到底是柳瑶太傻太天真,相信了那个老妖婆的话。   不过这一次,就算有远见置办下家产又怎样,她要让袁亱将曾经欠她的都一点一点的拿回来,不仅如此,她还要让他们家永无宁日。便是他的那个孬种弟弟,凶悍弟媳,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结局,她所给的结局。   柳瑶面无表情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默默在心底计算着时间:十、九、八……三、二,来了!   “七十五万!”忽然有人出声,原本喧嚣不定的场面登时一静,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门口,便见一紫衣美男子翩然而来,唇角带笑,眉眼带傲,他步履悠闲的迈进楼内,朝着叶紫苑温文一笑。   叶紫苑浅笑回礼,她的眸中带着一丝惊愕。   要说这袁亱也是罕见的美男一枚,只不过东晋自来最不缺的便是美男美女,所以他的容貌只是让众人小小的惊艳了一把,但也只是惊艳罢了!东晋人崇尚美貌是不假,但更崇尚的是气度,一个人从内心散发的气势。   譬如王郎平之,他给人的感觉飘然若仙。而谢家齐早先在众人眼中则是泠然卓越,庾天道是温文尔雅……包宁是那种阳光爽朗的大男孩,而孙宇同他性格虽有些相似,但他粗中有细。而袁亱这个人,他看上去只是皮相略微上乘一些,至于他的人品,可是有待观详。   第三十二章 谁是整个经过的变数?(修)   却说众人初见袁亱之貌都在心底纷纷惊叹,世间怎会有如此妖娆卓朗的男子。他的眉眼五官皆是精致无比,宛若雕制而成,便是走路间也是衣带生香,这样一个美男正是东晋人士喜欢的类型。故而静谧之后便有人从椅子上站起,想凑近偶像以近而观之。   但这里是烟雨楼的地盘,起初老鸨还是很高兴的,叶紫苑的初夜价格越高她越是得利。可是她断不会允许有人抢了叶紫苑的风头。幸好她早就在人群之中安插抬价的人,那些人一见有人要乱场,便纷纷亮相制住那些人。这些人出动之后,赫然有数十之众。   众人见此焉有不知之理?只是彼时大家的目光都放在袁亱身上便没有人去注意。闹了一会儿之后,场面便一点一点的控制住。叶紫苑的脸色有些难看,嘴角虽然挂着笑容,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僵硬。   这个时代,美女的地位是不如美男的,其实谁心里都明白,但少不了要争一争。所以一个女子想要出名或是想要有较大的名气,要么有名士气度,要么有文采,所以叶紫苑出道时难免要精通琴棋书画,将所有名师们喜欢的东西都研究一遍,方才有机会同他们说话,只要得到任何一个有点名气的名士点评,便会让她的名声大震。   叶紫苑好就好在她出身烟雨楼,出身一个有王平之的汝城,所以她利用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想尽办法接近王平之,终于得到了他一句品评,果然效果相当不错。   却说众人看到美男都难以淡定,再说叶紫苑的初夜权也夺得无望,看看美男也很不错。而柳瑶这厢却在这里悠闲的自斟自饮,她宛若没有看见袁亱一样,面色平然如水,看不出她脸上任何表情不说,便是那嘴角带着的浅笑都是雍容怡然,她的眸光清淡悠远,好似在看这里的每一个人,对每一个人都有着尊重,视为平等。可实际上那眸光却不达边际,清高悠远的让人看不到她心底的任何想法,便是像一幅山水画一样,变幻莫测。   袁亱满意的感受着所有人对他的惊艳。他认为,要想在汝城这个地方尽快被人所知起来,一定要在一个大一点的场合一举成为所有人的焦点。他不是没想过参加当地士族子弟的聚会,以此来让众人认识他。可是他刚刚来到汝城,脚步尚且没有站稳,根本谁也不认识谁,所以他观察了好些时日,终于让他找到机会,通过叶紫苑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他。   他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他对自己的品行家世也非常满意。他觉得若不是自己家族慢慢衰弱下来,或许那少年第一名士便不是王郎平之,而是自己了。可惜的是他的家族没落了,只剩一点点还残存,但也距离彻底覆灭不远了。所以他一定要让衰弱的家族在他的手中重新崛起,便是重新入驻皇族的视线中。   袁亱含笑温柔的目光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如同偶像在跟粉丝打招呼时一样的点头,温和而笑。落在高台上的那一抹小巧可人的身影时,他的眸光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温和一笑。王桐斜眯了一眼柳瑶,回袁亱一个大大的笑容。   在看到仙灵台上的叶紫苑时,袁亱眯了眯双眼,满意点头。长的不错,也有气质,想必是还未在风尘中历练过,便是成熟中带着妩媚的青涩,看起来就想要得到的那种。这样的女人,便是那种娇俏可人的,小鸟依人的倒在他的怀中最好。可千万别是向他老娘那样,整日里叉腰指着他大喊大叫。一想起自家老母的样子,袁亱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王桐是偷跑出来的,但偌大个汝城不认识她的可是极少,故而此时王桐一笑,便有人惊呼出声,小声道这混世女魔头怎么来了?   那人距离王桐不近不远,恰巧此时场面有点安静,便清晰的听到了,登时横眉倒竖向那人怒视过去。那人感受到王桐的目光,灰溜溜地低下头,暗道得寻个机会赶快离开这。   此时王桐感觉很委屈,尤其是看到那闲庭自若的柳瑶时,更觉委屈。于是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万分委屈的朝站在中央看到柳瑶后错愕不动的袁亱,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   袁亱惊讶的看着不远处高台之下的少女,她是那样清婉如仙,那样的清华卓然。他觉得,好些词汇用在她的身上都觉得不够用。此时的她不是很美,甚至没有仙灵台上的叶紫苑美,只是一身男装的她却别有一番韵味,她坐在那里,就只是一个翩翩佳公子,让人看着都觉得舒服,没有于容貌而说的惊艳,只有气度超然一切。   这便是所谓的名士风度。   袁亱蹙蹙眉,此时的柳瑶身上,他所能感受的便是他在一些名士身上感受的那些东西。他曾经刻意模仿过很长时间,但最后只模仿个形似而非神似,可现在观之柳瑶的,便不是神似,而是从她身上便能感受到漠视一切的淡然。   就在这时,柳瑶执杯,那青铜杯贴在粉嫩的薄唇上,浅黄色的液体慢慢流下,她回眸朝他嫣然一笑。   这一笑,极美,极媚,极其璀璨,极其惑人。   袁亱一瞬间就忘记了呼吸,他有一种甘心情愿为她去死的冲动。可是只是一瞬间,她便回眸,不再看他,而是倒了杯酒朝叶紫苑晃了晃杯说道:“八十万!”   风轻云淡间,她说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咂舌的价格!   众人惊讶的看着柳瑶,场面顿时就喧嚣难平。甚至有人喝骂柳瑶维护袁亱,说她怎么能跟一个美男子抢叶紫苑。   前些日子因为王平之的主街事件,再加上之后柳家买水的事件,一时间让柳瑶的名字众所周知。让她本就响亮的名头,一时间坊间传闻时,知道真相的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但大多一如往昔,她的名声不甚好。   故而今日这个价格一经说出,所有人朝她看来时,已经有些人认出她是谁。认出之人无不惊呼出声,而她的神色依旧淡淡,或者说,在这个心脏剧烈不安的跳动时,她任何表情都不能表现而出,若不然将会可怕狰狞的让所有人立马逃离这里。   站在众人中心的袁亱惊讶的看着清贵绝然的少女,她怎么能出价?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子,怎么能出价?   此时那高台之上的王桐也是震惊的看着柳瑶,她要干什么?她同袁亱想的一样,一个小姑子买叶紫苑的初夜权做什么?   柳瑶用手捂着心口处,前世的种种都在一瞬间在她的眼前划过。这种情况以前她是没有遇见过的,满心满腔都是怨恨,滔天愤怒让她锥心泣血。她现在心底慢慢复苏一股冲动,马上冲上去杀了那个笑的妖娆妩媚的叶紫苑,还有那个泪眼朦胧看着她的王桐,还有斜对面那个看着她发愣的罪魁祸首。   可是她不能,所以彼时心中的恨意再强烈,她也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她恨,她也怕!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开始,她便承受不住那个住下心底的自己,她的满腔恨意。   她时常有种感觉,她不是重生了,而是那个前世不甘就此死去的她住在自己的心底。刚开始,她默默筹划着这一切,然后静静等待他们每一个人的到来,然后主宰这这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学着那些名士一般表现出与众不同将印象留在他们心中。   她要每个人在心中都有她的一抹影子,她要让曾经伤害过她的人都记住她,她只是来寻仇的。不是自信那些人都能爱上她,她还没有自恋到这种程度。所说的印象不过是名士气度,或是她利用自己对未来的先知表现出的与众不同。   因为心底的恨意要冲出心脏,所以她拼命的压制着。如以往那样,她不想露出任何表情,可是在场的这些人,她前世的时候就见过,她遵循着历史的轨迹,连她坐的位置都是一样,连叶紫苑的开场白也一样,便是那厢房只内的贵人,都是那些人。包括袁亱出现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她跟王桐……   便是因为这一切,所以让她心中恨意跟杀意差点稳不住。   或许是心底的感觉冲击太大,她脸上的悠闲已然不在,而是双眼冷漠淡然的朝众人一一看过去,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被那没有感情的目光看的不自觉的就低下了头。这目光不是无情,亦不是有情,只是太过复杂,复杂的最终只化作漠然。   就在柳瑶费力压制心底感觉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温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不知为何,她心底的焦躁恨意杀意一下就消失无形,仿若从未存在过。   这是变数!   一切都因为她先知的变数!   谢家齐!   他疑惑且带着一丝淡淡担忧的看着她,那丝担忧不易发觉,但却真实存在。他的黝黑纤细的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的,柔柔的,仿佛一片树叶一般,他微微蹙了蹙眉,轻缓低悦的问:“你没事吧?”   她眨了眨眼,眼中慢慢恢复那种深不可测,轻笑说道:“自是无事!”   “那就好!”他点了点头收回手臂,寻了位置坐在她对面,拿过她用过的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刚刚反应过来的王桐见此瞪大眼睛愣然的看着坐在柳瑶身边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谢家齐。而袁亱则是冷哼一声,但他还顾及有很多喜欢他的人在场,只是漫步朝王桐所在的方向走去。八十万太高了,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范围,这个价格他只能观望了!但他想要一鸣惊人的效果已经达到,明日他袁亱的名字便会传遍大街小巷,所以得不得到叶紫苑也是无所谓的。   谢家齐蹙了蹙眉,不在意的继续自斟自饮。   柳瑶红了红脸,小声说道:“那是我的酒杯!”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那种婉静从容。   谢家齐闻言用看白痴一般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他说着又饮了一杯,看了看青铜酒杯:“酒不错,再来一壶。”然后看都不看她一眼,他斜眯了一眼同样是吃惊不已的叶紫苑,有些无聊的说道:“不怎么样!”随即将目光收回,仔仔细细打量柳瑶一番,自顾自的点头:“比起你来还差一些。”   柳瑶听得他自言自语的话,真想给他一个白眼,奈何就在这时那甜腻女声再次响起,这一此却是要敲定叶紫苑的归属了!   这边袁亱在王桐身边坐定,便听见王桐嘲讽的声音响起:“怎么,人家不理你反倒让别的男人捷足先登,心中不舒服了?”   袁亱闻言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随即他收回目光看向王桐,温和的目光中快速闪过一丝冷厉。他也不在意的拿过王桐的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不过王桐却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从他手中抢过酒杯一饮而尽,冷笑说道:“不用在我面前玩这一套。”说罢站起身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正在跟谢家齐对视的柳瑶一眼,快步离开了。   袁亱见此眯了眯眼睛,眸光冷厉的目送着王桐渐渐远去,他依然用王桐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过这杯酒却怎么也没有喝进去。王桐!你给我记住,你羞辱我的每一句话,我都会一点一点的奉还给你,一定会让你知道,你不过是命好生在王家而已,有朝一日我若有了想要的一切,断会让你生不如死。   不过一个变故,这一切都不相同。他不是叶紫苑的第一个男人,不再是王桐心仪的良人。不仅如此,他还成功被叶紫苑鄙视,成功让王桐讨厌恶心,至此为止,柳瑶的计划已经成了一半,剩下的时光,他们会慢慢的越来越看不上对方。柳瑶将目光从一脸冷厉的袁亱身上收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八十万一次。”   “八十万两次。”   “八十万三次!成交!叶紫苑姑娘今晚归七公子所有。”   “七公子?”谢家齐呢喃着,似是无意般的看了一眼柳瑶。   柳瑶朝他淡淡一笑,眸光清淡,又恢复了以往的那种悠远从容。并没有解释她的名字为什么从齐公子变成了七公子。不过谢家齐却是知道,断然是之前在马车上他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让她心中不舒服。   不过他没有解释的一切。或者说他认为完全没有必要,人的姓名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却说阿蛮听闻甜腻女声的宣布,呆呆的看着柳瑶,他无神的呢喃着:“女郎,你买下这东西做什么?”在阿蛮眼中,这叶紫苑再美,再不同凡响,也不过是一个众人用来消遣的对象,所以他用东西来称呼丝毫不为过。再说,柳瑶一个小姑子,她买这东西做什么?   柳瑶听见阿蛮的呢喃,飞快的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然后从衣袖中逃出数块金子递给阿蛮让他给老鸨送去。   谢家齐见到她的动作,焉有不知之理,他蹙眉严肃的看着她说道:“你一个小姑子,买人家姑娘初夜权做什么?”   “要你管!”柳瑶的口气有些坏,她虽然表现的不在乎,实际上谢家齐拿她酒杯这事她挺在乎的。毕竟彼时她心中就算再有另外一个自己,她也是一个十几岁未出嫁的小姑子,就算是以前她也只有袁亱一个男人,这谢家齐,从最开始就成为了整个过程的变数……   袁亱看着这两个‘打情骂俏’的两个人越看心理越是不舒服,胡乱从衣袖中逃出几个钱扔在桌子上拂袖而去。   谢家齐闻言嘴角微微上翘,他惯常冷冰冰的容颜此时竟然罕见的一丝温暖,就好像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忽然就出现一道阳光,有点空谷幽然的韵味。   这两天总是10点就断电了,抱歉,修改完发不上来,大修了一下,增加了一些场面描写,感谢yy999同学提出。   第三十三章 那个某齐,叶紫苑给你要不?   他竟然笑了!这算是吧?柳瑶有些不确定的想着。   其实笑起来的谢家齐挺好看的,他长的本就俊逸,只是平时总表现出一副木头脸。真让他露出点情绪,譬如刚才那一抹笑,便是柳瑶认识他这么长时间第一次看见。看来跟王平之谈的很好咯!   见她神情有些恍惚,谢家齐淡然的看了她一眼,嘴角的弧度收回,那一抹笑容好似没有存在过,一切恍似她的错觉一般。柳瑶调皮的眨了眨眼,眼珠一转,邪恶一笑,凑到谢家齐面前,张口就说出:“叶紫苑给你要不?”   “什么?!”她说的太快,谢家齐没有听清楚,所以纳闷且疑惑的看着柳瑶。   柳瑶笑嘻嘻的凑近他,谢家齐被她笑的发毛,彼时她已经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叶紫苑今晚给你,要不?”   谢家齐闻言顿时僵住身子,他呆呆的看着柳瑶,这小姑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冷着脸说道:“你没生病吧?”   柳瑶闻言翻了翻白眼,无限妩媚的斜了他一眼,明明是一个白眼,可是他却从那眸光中看到一瞬间的绝代芳华。其实柳瑶她长的也挺好看,他之前不是忽悠她,是真心觉得她长得比叶紫苑好看。她们是两个人,叶紫苑品行再好也不过是红尘女子,而她就像是一朵青莲,出淤泥而不染。   “你才有病!”柳瑶哼了一声,嘀咕道:“不要就算了,我有的是办法。”   谢家齐闻言登时满头黑线。   要说这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不短,虽然不甚相熟,但谢家齐觉得自己除了感觉柳瑶有些小秘密之外,其他都在他看来就只是一个有些任性的普通少女。可是就因为如此,她眼中常常表现出一种淡淡的忧愁,还有一些茫然,那些一闪而过的恨,是那种滔天的,仿佛她曾经经历过一些让她想起来就很痛苦的事情。   可是他就柳瑶的事情今日跟王平之仔细打听一番,发现王平之也挺纳闷。他跟王平之早年不只是因为家世,便是他们两个也惺惺相惜早就是至交好友。   若不然今日他也不会冒险前来烟雨楼见他。要说王平之这个人,他看人极准,看事也透彻。便是他看到柳瑶时,也总觉得怪怪的。同他的看法不同的是,王平之觉得自己好像就是柳瑶所恨的那个人,要说本来这件事情于他的身份来说断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因为汝城旱情的事,让他却不得不想一想自己是否在不经意间得罪过这个小姑子。   可王平之的说法却是他从未见过柳瑶,便是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见过她。而谢家齐的感觉便是他总觉得柳瑶很了解自己,便是不了解,她对于名士也是很了解的。虽然这很好理解,这个时代的人都崇拜名士,她知道是自然。可是她一个连汝城都未出过的小姑子,能知道什么?   如他之前所言,总觉得她行事作风不像一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小姑,倒像是一个当家主母。所以,他觉得很怪。或许,真的如阿蛮所说,自小柳瑶便独自在家的关系吧!   谢家齐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乱,便是因为眼前这个小姑子,感觉她明明该很简单的,可是当你仔细观察时,发现她又深切的让你看不透她的一点想法。   此时柳瑶见谢家齐黑着脸不语,想着他本来面对她的时候好脸色的时候都少便也没放在心上。她只是在想,今天晚上该怎么办!她一个女人当然不能上,可是谁呢?谢家齐拒绝,看他也不像那种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随便送给别人,那她的八十万啊!岂不是打水漂了!当然不行,她一定要一个能把握住的人,这样她才能随时让叶紫苑倾心。柳瑶顺手拿过谢家齐放在桌子上的酒杯,有些烦躁的一饮而尽。她神情飘忽的四处看着,忽然看到身后暗自疑惑不已的阿蛮。   谢家齐只感觉那双黑如墨汁的双眼登时一亮,随即便感觉两个灯笼落在阿蛮身上。感受到柳瑶目光的阿蛮狠狠的打了个哆嗦,他讨好的看着柳瑶笑。   柳瑶也笑,她这一笑谢家齐跟阿蛮同时打了个寒颤。   “阿蛮!”柳瑶笑嘻嘻的伸手将阿蛮拉坐在椅子上,招呼小二给他们上酒填杯。这下谢家齐拥有自己的杯了,不过这时候柳瑶已经反应过来,她气哼哼的瞪了一眼谢家齐将自己的酒杯递给小二,她亲自给他二人斟酒。   阿蛮有些受宠若惊,他哆哆嗦嗦的捧着酒杯,心惊胆战的看着柳瑶:“女郎,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谢家齐喝了一杯水酒淡然的看了一眼他,缓缓说道:“有,你家女郎可是有大事让你办!”   “什么大事?”谢家齐这句话说的阿蛮脸上的冷汗登时就落了下来,一定是什么大事,要不然女郎断不会如此郑重其事的,不分尊卑的让他坐在这里。   柳瑶闻言强自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喝了一口酒掩饰自己的紧张。“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你来说还算好事。”   谢家齐在一边凉凉的说道:“是算好事!”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那看向阿蛮的目光却是同情的很。   柳瑶闻言恶狠狠的看向谢家齐咬牙说道:“你闭嘴行不行?”彼时她已经忘记谢家齐的身份,只当他是个八婆一般多嘴的很,讨厌死了!   谢家齐闻言赶紧闭紧嘴巴,然后看向阿蛮,那目光更是委屈的同情。谢家齐鲜少露出情绪,阿蛮这么长时间跟他住在一起,算是比较熟悉他的人,可是就因为熟悉,便知道他这个表情柳瑶说的大事有多么大。所以他收回目光看向柳瑶都要哭出来了。“女郎,您就说罢!阿蛮这一命是您救的,您就是让阿蛮去死阿蛮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您别折磨阿蛮啊!”   柳瑶闻言气的忍不住抬手给阿蛮一个爆栗,用力揪过他的耳朵小声说道:“今天晚上叶紫苑归你。”   阿蛮闻言顿时愣住,他的大脑有些短路,或是短路的有点转不过来弯儿。女郎花了八十万钱买下叶紫苑的初夜权,最终却归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八十万钱啊!便是穷其一生他都赚不来,虽然郎主有钱,可是也不能让女郎就这么花出去啊!难道女郎是为了他,是因为他之前表现对叶紫苑的喜爱,女郎才这般为他着想的?   阿蛮想这么想,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可是不这么想他委实想不到是因为什么。   柳瑶没有去注意阿蛮的表情,她想如果阿蛮不愿意,她就要动用身为主人的权利。但她觉得如果她是阿蛮一定会答应,且不说原来阿蛮对叶紫苑也挺欢喜的,现在有机会得到喜欢的人,那岂不是要开心死了。   还有,晚上他们两个行房的时候,她一定要在场……她指的是一定要在不远处……总之就是,让叶紫苑以为她才是跟她行房的那个人。所以屋子里灯光一定要暗,最好没有。   这一切她就要跟阿蛮商量。   虽然她的名声在汝城很是有些响亮,可是真正见过她的人却是不多。满打满算这屋子里认识她的,只有寥寥数人。所以她这个七公子的名字可以照样用下去,只是希望王平之他们别揭穿她就行。   所以,她日后若是还想跟叶紫苑有来往,想要利用她成事,一定要甚少同她见面,见面的时候还要隐蔽。其实叶紫苑只要有心便能看出在场之人看向柳瑶的目光,不认识的是好奇,认识的人是奇怪。只是她现在沉浸在错愕中就就会不过来神儿。   却说老鸨扭着肥腰打着扇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娇小说道:“我说这位七公子真是个阔绰儿的人儿。啧啧,竟然还是美男子一枚,您可真是要将这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比下去了。便是厢房内的王郎也要相交一二,紫苑姑娘归了您,心里可要乐开了花儿。”   柳瑶淡淡一笑,并没有表现出被别人夸奖的欣喜。老鸨自顾自说了一会儿,见柳瑶的脸上始终表现的风轻云淡暗道自己又遇见了与那王郎平之一样的少年名士,那些人都不在乎这些虚名,但又在乎,真是矛盾的很。总之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让眼前的贵人不开心就是了!   老鸨用扇子半遮住面颊,笑着说道:“七公子楼上请。”   柳瑶依言站起,居高临下的对谢家齐说道:“你回去?”   谢家齐执杯而饮,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我跟你走。”   柳瑶一愣,随即脸一红,瞪着他低声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你的事情不是办好了,办好便回去吧!这里人多眼杂,你还是莫要长久晃于人前的好。”   谢家齐闻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重新坐下。   柳瑶在心中哼哼一声,转过脸时脸上又是那种淡然漠视一切的表情。谢家齐看的心惊,同时对她更感兴趣了!他倒是想要看看,今天晚上的事情她是如何收场。   却说柳瑶这厢随同老鸨上了早先准备好的套间厢房,阿蛮随身跟着。老鸨笑成一朵花一样,暗道这紫苑真是没白养,才第一天就让她收入八十万钱,要知道这八十万够她就算不赚钱也足够奢华一辈子了!   第三十四章 叶紫苑的七郎   彼时她更喜欢身后这个嫩白小贵人,想着得跟叶紫苑好好说说,让她伺候好贵人,日后好处断少不了她的。她心里打定注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柳瑶正在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跟阿蛮开口。有些事情,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子是不能开口的,可是已经拍卖下了,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王平之站在厢房的窗户旁,微微蹙眉看着青衣少女脚步轻慢的跟着老鸨,她身后跟着一脸激动的阿蛮。他有些奇怪,柳瑶为何花八十万钱买下叶紫苑的初夜权?买就买下吧,她还能真的跟她行房不成?   他忍不住的想,难道她竟然是……那个吗?可紫苑姑娘可不是啊!如果真是这样,那阿蛮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柳瑶今日的所作所为太让人匪夷所思了,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想不到,她该怎么做!便是柳瑶,其实也是很无奈的。   套间内,老鸨吩咐两个娇俏可人的婢女将酒菜都准备好了,最里面的房间内已经点上上好的催情香。阿蛮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站在两边双眼放光兴奋的看着女扮男装柳瑶的两个小婢女,便听见柳瑶压低着嗓音说道:“你们先下去!”   两个婢女闻言躬身行礼,有些失望的退了出去。两个小丫鬟走后柳瑶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招手让阿蛮坐在她对面,如墨的双眼深沉的黑不见底。阿蛮被她严肃的表情吓的抿唇不语,紧张的看着柳瑶,一副深怕她反悔的样子。   柳瑶收回目光,动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或许是今日喝的酒有些多,她白嫩的双颊微微泛着粉红,如墨的双眼晶亮晶亮的,璀璨如天边最耀眼的星子。   女郎真好看!阿蛮如是想。他知道自家女郎很好看,只是年纪太小还未长开,可是年纪变是小小便已是风华隐现,真不晓得这日后她该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名动整个汝城,名动天下呢?他想是吧!   “阿蛮……”柳瑶常识性的唤了一眼看她发呆的阿蛮,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借着酒劲,她的胆子大了很多。果然是酒壮熊人胆。   “啊,女郎!”阿蛮回过神儿来,脸腾的下红了。他低下头再也不敢看向柳瑶。   柳瑶没有注意他的情绪变化,趁着叶紫苑此时正在沐浴更衣,她挪凳子坐到阿蛮身边,拉过他低声说道:“记住,你先进去等她,一定不能点灯,不能让她看到你的样子。最好让她误认为是我,你懂吗?”柳瑶说完这句话,焦急殷切的看着阿蛮。   阿蛮红着脸呆呆的看着自家女郎,她在说神马啊!这种事怎么能不开灯,呃,或者说,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叶紫苑感觉出来是她,他们两个人身形相差太多不说,便是皮肤一摸就感觉出来是两个人,虽然他并没有摸过她的脸,但总觉得一定像摸鸡蛋清一样的感觉,滑滑/嫩嫩的。   柳瑶见阿蛮红着脸不回答自己的话,她也有些羞窘。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时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害羞。她又将自己耳朵话重复一遍。“完事儿之后你便离开,剩下的交给我。”   什么?!   完事之后就让他走人,感情……好吧!他就是来发泄的,可是,可是……他现在还是一个处男,根本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好不好?他虽然喜欢叶紫苑的容貌,可是根本就没像过跟她发生这么亲密的关系。他一直认为第一次要给自己的妻子,可是现在这看来是保不住了!   他不是没想过反驳柳瑶,可是她是他的主子,便是她要他去死,他也不能皱一下眉头,更何况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古人说,凡事可忘,唯惜命之恩不可忘也,还要倾力相还。因为救这一命,等于再造之恩,往事来生。   “有什么意见吗?”见阿蛮看着她久久不语,柳瑶感觉自己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反正她该交代的都交代过了,阿蛮也不笨,剩下的他自己思量吧!反正到时候完事的时候别出差错就行。   阿蛮呆呆的点了点头,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柳瑶,站起身朝里间走了进去。片刻之后,里间内的蜡烛便全被吹灭了,只有催情香的红点在晃动的珠帘间摇摆不定。   虽然阿蛮只开了门一下,可是催情香的味道还是飘了过来。这东西的厉害柳瑶比任何人都知道,当年,她便是用这东西让袁亱娶她为妻,只是因为当年犯的错误,让父母蒙羞,至死她都没见到父亲跟哥哥。   柳瑶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站起身将所有的蜡烛全部吹灭,只剩下桌子上一盏灯幽幽的亮着,飘摇不定的灯火。   淡黄色的房间竟慢慢衍生出一种叫浪漫的东西来。不多时便有脚步声传来,门被叩响,柳瑶应了一声,那两个侍女便推门而进,一身玫粉色轻装的叶紫苑朝着柳瑶娇羞一笑,摆摆手让侍女们下去。   柳瑶朝她优雅的晃了晃酒杯,烛光下的少女双眼熠熠生辉,双颊因为饮酒而呈现出粉嫩的嫣红,薄唇都被染上粉红色,端的是诱人的紧。   叶紫苑虽然事先被教过很多如何侍候男人,可是此时她见到如此‘尤物’还是忍不住轻叹出声,真是美极了!虽然瘦弱些,可是她的容貌气度就弥补一切,这样的男子,不会没有名气,她不相信。   之前来的时候,她便问过姐妹们。但她们表示自己都没有见过这个七公子,如果这个七公子真的之前有来过这里,那她们绝对不会记不住长的这样卓越不凡的美男子。   看来,这个七公子是为她而来的了!   她该如何称呼她第一个‘男人’呢?同他人一般称呼七公子,这样会不会显得太生疏了些?七郎……叶紫苑只是想想便羞红了脸颊,这个称呼好亲密。   “紫苑便称呼某为七郎吧!”柳瑶压低声音,轻柔靡哑的回荡在淡黄色光晕里,叶紫苑的心中柔成一汪水,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含羞带怯的看着柳瑶,扭着水蛇腰缓缓走向她。   柳瑶腾的下红了脸,她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就那样愣愣的看着叶紫苑走近她,然后香风袭来。柳瑶被香味熏的头发昏,她脑中飞快闪过之前的算计,拉住叶紫苑的衣袖飞快开门将她推入里间,她扶着门框大口大口的吸气。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叶紫苑一跳,被推进里间的瞬间她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地,紧着便听见柳瑶靡哑的声音轻柔响起,“你先进去等着。”听得出她的声音很紧张,叶紫苑忽然就不紧张了,暗道原来如此!原来‘他’真是为她而来的,一挥千金只为她。   叶紫苑幸福的想着,没想到自己第一个男人竟是如此的完美,不管是从外形还是内里,‘他’都是让人无可挑剔。她一定要伺候好‘他’。听姐妹们说,第一个男人若是伺候好了,那‘他’日后便会经常来找她不说,‘他’这个年纪,现在看上去已极是不凡,日后绝非常人。待得‘他’有了能力,一定会将她赎身而出,甚至于从现在开始她便只是‘他’一个人的。   这功夫外间的灯已经被吹灭,房间内黑的不见五指。叶紫苑听见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她便被一只大手牵引着朝床边走去,她的立刻绯红脸颊,可是在黑夜中已是看不清楚对方,她也不用害羞。   叶紫苑抬起手开始解对方的衣带,而对方则是身体僵直的站在那一动不动。叶紫苑更羞涩了,可是她一想到柳瑶那张俊俏白嫩的脸此时亦是羞红满面,她便大胆起来。   小嘴顺着下颚的美好弧线学着姐妹们那般慢慢吻上去,用那丁香小舌一点一点的画圈,湿滑的感觉让阿蛮立刻激动起来。当时姐妹们教她的时候,那可都是现场的春/宫图。   老鸨让她清楚的将那个姐妹的每一个动作都记下来,包括此时手应该放在哪里。听说有的男人更喜欢女人主动,如果女人挑逗起他的欲望,他会很喜欢这个女人,下一次,下下一次,只要她大胆,男人就会很喜欢。   阿蛮被她的动作撩拨的受不住,便低吼一声将身下滑/嫩的娇小身体推倒在身后的床上,只听砰的一声,叶紫苑虽然被摔的疼痛不已,不过接下来的动作已然不给她机会让她疼痛,阿蛮的大手寻找着覆盖在那高耸的半丘上,用力揉/搓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里间便响起男女交/合的淫靡声音。   彼时柳瑶站在外间,她用棉花将两个耳朵堵上。她绯红着脸,透过大开的窗子看向夜色下的汝城。   许是因为这夜晚太静,四周黑压压一片,偶尔有大户人家的灯笼在飘摇着淡红色的烛火,像是夜间还在游走的精灵一般,又像是一双双漠然的双眼,毫无感情的看着这世间的一切。   漆黑如墨的天空之上,几许星子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像是有说不尽的话。只剩下一牙儿的弯月孤零零的挂在天际,这夜晚,静谧的让人想哭泣。   这里前生今世加起来她呆了三十几年,却从未这样认真的看过这个城市。以前是没有任何心情,她的时间都用来如何闯祸,如何引起父母的注视而已。自小哥哥便将所有的风头都抢走了,而她因为是女子,便不被重视。   第三十五章 一次回眸,一个好奇,一个转身   可是如今她才知道,没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只是他们都没机会表现出来而已。或许是老天的安排不是现在,而是在未来,但时间不等人啊!这岁月一日一日的流转的太快,逝去的永远归不来……   不知过了多久,阿蛮穿戴整齐的走了出来,此时柳瑶已经依靠在窗口处安静的闭着眼睛,她的面容恬淡美好,只是眉宇间微微轻蹙,像是在睡梦中还有解不开的心结。   阿蛮有些疲惫的走到她身边,抬起手又红着脸放下,犹豫片刻放下手离开了。   阿蛮离开后不久,柳瑶白皙如雪的脸庞缓缓流下一滴清泪。就算是在睡梦中,她也是悲哀的,心痛的,只是这些感觉她都埋藏在心底。她脸上的泪慢慢流淌进黑暗中,有一双灿如星辰的眼随着那滴泪消失不见。   阿蛮回去的时候,谢家齐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他呼吸极其平稳,好像睡的很香的样子。阿蛮不疑有他,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片刻功夫,阿蛮低沉的呼吸声便传过来。就在这时谢家齐忽然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黑亮黑亮的,一闪一闪的让人看不懂他心底的想法。   原来,有秘密的不止是他一个人,他从一开始就感觉对了!他们都对了,只是谁都不知道从何下手而已。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他欠了她一条命!罢了!就当是还她救命之恩,他来帮帮她吧!可是,她一个年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子又有什么事情?王平之曾经派人调查过她,但得出的结论均都对她一无所知。   她看似单调的生活在汝城,就算以往,她好像也没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性子变的如此沉稳安定,却仿佛时刻都背负着一个巨大秘密的呢?有时间得好好问一问容妪,或许可以从她口中套出什么也说不定。   此时的谢家齐不知道,从最开始他对柳瑶的好奇,就像是在吸大麻一样的感觉,一点一点的沦陷下去,如王郎平之这样飘然若仙的男子,也始终逃脱不了一个‘情’字,这天下间,任何人都逃脱不了!有些人可以逃脱,可是他们却总是好奇,殊不知这好奇便会使他们走入一种迷惑,他们慢慢在人群之中看到心中所想的那一抹倩影,然后清楚的印在心底,终其一生都挥之不去。   人啊!便是如现在这样,一点一点的思忖,然后成为生命里的执念。一念执着,一眼一生。   谢家齐缓缓的闭上眼睛,他在心底将从初见柳瑶开始的画面一点一点的捋顺,她见他的第一眼,惊讶错愕,之后不久在主街上她出手相救……他们两个之间就像是有某种联系一样,可是初见时她为什么会错愕呢?他还记得她的犹豫,从那深不见底的眸子中,他好像是看到了回忆,对,便是那种回忆的光芒,难道他们之前就见过?   时间在谢家齐的苦思冥想中慢慢度过,黑夜的帷幕慢慢被拉开,天空露出微微的鱼肚白色。躺在床上的谢家齐猛的睁开眼睛,他精神抖擞的站起身,梳洗一番之后将阿蛮唤醒,他揶揄的看着他淡淡说道:“起来,找女郎去!”   “干什么?”阿蛮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谢家齐也不叫他,转身大步走出房间朝柳瑶的院子走去。容妪已经起身,她正满面焦急的四处寻找柳瑶的身影,院子里的仆婢们皆被惊动。原来柳瑶走的时候说过自己晚上会回来,可是这一夜过去,床上竟没见她的身影。容妪自责不已,暗道昨天晚上自己怎么会睡的那么死。   众人看见谢家齐走过来的时候,恭恭敬敬跟他问好,丝毫不敢有任何怠慢。   谢家齐面无表情的朝众人点头,容妪也顾不得恭敬,她焦急的看着谢家齐。在她的眼中,谢家齐就跟阿蛮柳瑶一样,虽然只相处了几日的,但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可怜的孩子,再说这孩子还有能力的很,能帮助自家女郎。所以容妪焦急的拉住谢家齐的手,老泪纵横的看着他。   “阿瑶没有归家。”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言辞间满是担忧跟害怕。   她怕柳瑶一个小姑子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家里不知道,她是这个世界上比文氏还要了解柳瑶,还要爱护柳瑶的人。如果柳瑶真了出了什么事,那可是要她这条老命。   谢家齐下意识的想要将手抽回,可是一动作的时候碰触到容妪手心上的老茧,忽然间心里一酸。他摆摆手让众人下去,任由容妪握着他朝柳瑶房间的花厅走去。   容妪擦了一把眼泪没有问谢家齐为何让所有人都下去,但这几日来谢家齐表现出的能力让她不敢有任何小瞧,所以她想自己的情绪一定要先镇静下来听听谢家齐怎么说。   谢家齐一直在观察着容妪的表情,见她情绪稍稍平稳一些,暗暗有些心惊。若是如他所认识的那些寒门小户,这样人家的家仆都是那种经不起什么风浪的,可容妪却在这种尚算大事的情况之下稳定下来,这说明什么?说明柳家家教很好,不仅是柳瑶,便是家仆也都同一些大户人家出来的相差无几。   且不说容妪在谢家齐心中的等次稍稍上升一些,谢家齐没有发现,他已经在无形之中被柳瑶的无等级观念给潜移默化了。实际上柳瑶也不是无等级观念,只是她的观念不是用在自家人中,或是她在乎的人中。   他一直认为柳家是庶出,但他却没有发现,王平之还有事情瞒着他,当然或许王平之并不是有心的。现在这个时代对庶出的子女异常严苛,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他们的地位。所以,若是柳家真是庶出,那王平之的母亲会同文氏走的如此之近吗?此时或许谢家齐的事情太多已经忘记观察,或许他潜意识想忽略,不想同柳家有太多牵扯,也就不关心柳家的事宜。   谢家齐道:“妪不用担心,阿瑶无事。”一句话足矣。   谢家齐从来不打妄言,他说过的话基本没有一句废话,尽管才相处几日,但容妪就知道他的话不假。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容妪双手合十在空中四处念了几句佛号。   谢家齐见此不自觉的就扯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忽然有种感觉,柳家真好。便是每一个人,都那么真心实意,如文氏那般温柔婉约,如阿蛮那样诚实可靠,如容妪这般体贴,如柳瑶时而表现出的孩子气跟对这个家的依恋。府上的仆婢也都尽心尽力的做好每一件自己的事情,柳家上上下下都充斥着一种叫做温情的味道。   这种味道谢家只在表面刻意的维持着,现在有些人已经撕破脸,没了维持的必要,便是每个人都露出狰狞无比的面容。便是柳瑶再有小秘密,她对自己的家人都是诚心诚意。   容妪念完之后坐在谢家齐身边,轻叹说道:“这孩子啊!最近也不晓得怎么了,竟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有时候妪想劝劝她,可是总从她身上感觉到那种害怕,妪什么都做不了。”容妪很是担忧的说。   谢家齐一愣,随即心念一动。他露出一副要安慰容妪别多想的表情,似是聊天一般的不经意间问道:“阿瑶自小便生活在汝城吧?”   说起柳瑶的事情,便是文氏都没有容妪知道的多。再说容妪一直当柳瑶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又是除却柳瑶跟阿蛮以外孤苦一人,便视这两个孩子为生命。说起柳瑶来便幸福的眯着眼睛:“是啊!阿瑶从来没有出过汝城。阿瑶自小被郎主夫人留在府上,她一个人处理上上下下大小的事情。”说道这里容妪的表情极是骄傲。   谢家齐根据容妪的表情反应立刻联想到那抹倩影面色冷厉的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情。她只是一个女孩子,而且还年纪那般小,必须要强横起来才能不被人欺负,不被自家的仆婢欺负。听说她前些日子裁减了一些仆婢,那些人既然心中早有怨言,想必是很久以前便犯下什么事情她一直都没有追究,或许是念在旧情,也或许他们只是嚼嚼舌头没有什么大错,她一直隐忍着,可是这一次的事情若真有什么事情,但文氏的名声可就彻底毁掉了!   若文氏名声一毁,她本就耳不能闻,用坚韧将这一切都经营的极好,便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在这个名士遍地的东晋小有名气,她一个女人该是多麽不易。名声不在,她对这世间本就失望,又该如何生存于世?这委实是个大问题。所以柳瑶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便没有一丝犹豫,她果决狠辣,让所有人都得到一个教训。   柳瑶做事的手段颇为果断,一看便经常处理事情。   第三十六章 一个情字   容妪继续说道:“夫人因为耳不能闻,先前一直住在道观,郎主又着重培养郎君,便是常年在外住在建康,阿瑶一个人在家,她一个女孩子,也委实不易。”一说到这里,容妪的眼圈一红,抹了两把眼泪继续说道:“外面传言阿瑶性子如何如何泼辣如何刁蛮任性,可她一个女孩子若不这样,便被人欺负着,郎主不在家,又没人给她撑腰。”   “阿瑶性子要强,虽然总是闯祸不断,但她却讲理的很。她不会欺负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有时候还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她啊!明明很好心的,可是城里人对她印象不好,便总是说她假惺惺。阿瑶听说后一个人坐在房间一下午,就那样呆呆的看着窗外,此后她便再也不做好事了。   我就问她,为何要在乎世人眼中的想法。她自嘲说:不管她做的如何好,在那些人眼中她也不过是施舍同情而已。阿瑶一直很坚强的,她想让自己活的很好,她很想郎主跟夫人注意到她,虽然郎君对她很好,可是她总是想让郎主跟夫人注意到,可是郎主一心扑在郎君身上,除却阿瑶发生了什么大事他才会出面,久而久之阿瑶性子越来越乖张,闯祸也越来越大。   本来我只是担心这孩子长大了,心底的想法压不住了,后来有一日梦中听她呢喃说是只有她闯下祸事郎主才能正眼看她一眼,她才能感受到郎主身上的关爱。那时候我心那个酸啊,心想着这孩子怎么这么可怜。   一直这么多年,阿瑶的名声也因此越来越坏,郎主对她也越来越放纵。听建康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好像是郎君颇受主家重视,已经成为下任家主的预选人之一。阿瑶听到之后非常高兴,说大公子终于熬出头了!可是从那以后,她便越来越不爱说话,性子也越来越乖张,以往还听我劝,可是后来……”   谢家齐出手打断容妪的叙述,他凝眉疑惑问道:“听说阿瑶是庶出小姑,郎君怎么能竞选家主呢?”如果汝城柳家是庶出,那家主之位怎能让一个庶出的竖子担任?   容妪闻言奇道:“谁说郎主是庶出?郎主可是正式嫡出,只是那时家主之位争夺眼中,郎主也并无竞逐之心便搬到汝城。”   谢家齐闻言诧异的挑了挑眉,这柳家郎主竟然连家主之位都无心,可他为什么还让儿子竞选呢?   容妪好似能看出他的想法,她说道:“郎君比王郎平之大不了几岁,这王郎平之都这般有名,再说女郎的性子也委实让郎君担忧的很。要说郎君可是比郎主夫人都疼爱阿瑶的紧。他走的时候找到阿瑶,说让她稍等两年,待得他成为柳家家主,一定给她指一门她满意的婚事。”   原来如此!看来柳瑶跟哥哥的感情很好。   谢家齐继续引导容妪说柳瑶的事,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热闹的喧哗。紧接着柳瑶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她的声音有点不对。容妪站起身急急的迎了出去,谢家齐随后。   他们迎出去的时候,柳瑶正被新买的丫鬟桃心扶着,她嫣红着双颊,双眼都是迷醉的看着各处。她这个样子有点像喝酒喝多了,可是容妪却看出柳瑶是生病了的。   她快步走过去接过来摇摇欲坠的柳瑶,无限担忧的问道:“你这是在哪里弄的,怎的病成这个样子。”   “我也不知道。”柳瑶烧的有些迷糊了,她呆呆的看向众人,然后将目光放在容妪身后的谢家齐身上,她有些痛苦的蹙蹙眉似是呢喃说道:“你几时归来的?”   谢家齐太阳穴一跳,他下意识的答道:“你上楼我便归来。”   柳瑶得到他的回答,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双眼一闭却是昏迷过去。   容妪吓了一跳,险些没有扶住柳瑶,幸得谢家齐极是伸手过来扶住她,但他到底是男子,容妪扶着柳瑶一站稳便让桃心桃核将柳瑶一同扶进房中。   谢家齐让人去请大夫,一面又派人通知厨房准备姜汤吃食,又使人告知柳夫人文氏。   他进去的时候,柳瑶正发烧说着胡话。她这个样子,定然是在窗户边上睡了一夜,现在虽然是夏日,但夜晚总是有些凉意湿重。只是阿蛮走的时候都没叫醒她吗?   他想起阿蛮昨日的样子,想笑又笑不出来。他们这样的士族子弟,在风月这种事情上,自十一岁那年便开始有通房丫头或是妾侍,所以他自小便见惯了这种事情便没觉得有什么害羞的。他认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总是会有这些需求,更何况阿蛮正直少年血气方刚之时。可是昨日阿蛮的样子……再一想想柳家的情况,觉得阿蛮在面对柳瑶的时候害羞也挺正常,就像第一天他面对自己的兄弟姐妹总是不好意思的,不过后来慢慢习惯也就没什么了!   只是柳瑶打算怎么办?日后叶紫苑再有需要的时候,还是阿蛮上?呃,如果他是叶紫苑,就算第一次不知道是别人,那第二次第三次呢?可是柳瑶弄这个做什么?她为什么要同叶紫苑有这种关系?   这是他怎么也想不通的。昨日柳瑶跟阿蛮上楼之后,他虽然还不能轻易动用自己的武功,但这等小事还是难不住他。他很好奇,柳瑶耗费八十万巨款买一个青楼女子的初夜权做什么。   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子,难道是为了照顾阿蛮,那她用一万钱给阿蛮就能找个好点的媳妇,用不着花如此高的价格买一个青楼女子的初夜。她到底要做什么?如果她真的有别的癖好,那为什么要让阿蛮跟叶紫苑发生关系?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接近了柳瑶的心底的某些事情,可是眼前总是有一道迷雾在前面遮掩着,让他看不清楚。他觉得,如果自己想报答她,便一定要知道所有的事情,这样他才能帮助她。   思忖到这里,谢家齐接过容妪给倒的茶,根据他之前跟王平之的分析似是无意地说道:“说起来这些日子阿瑶变了好多啊!如果她日后能一直这样,郎主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说起柳瑶最近的变化,容妪刚刚放松的心又担忧起来,她抚着额头看着床上不断嘟嘴嘀咕话语的柳瑶,轻叹说道:“前些日子阿瑶不知怎的了,夜里天天做噩梦,不仅如此,明明大夏天的,她却通体冰凉的好像置身数九寒天。有几日我担忧她一直陪着她睡,常常听到她呢喃说:为什么会这样!”   “不管你信是不信,反正我都是梦到的”他记得那日她跑来找他说王平之问她汝城旱情的事情,那时候她就苦笑着说,她是做梦知道的,他还以为她在说笑,或者说敷衍他。可是她的变化却真实在那几日之后,连续的几日噩梦之后,她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沉着冷静,没有了以往的焦躁,满满的都是从容镇定。   究竟她梦中梦见了什么事情?   “妪,那后来阿瑶说过梦见了什么事情吗?”这个梦非常关键,虽然他的猜测可能有点匪夷所思,但事实便是如此,容不得他不相信。   容妪仔细想了想,点头说说道:“那一日我随同阿瑶上山去见夫人,听阿瑶说是梦见夫人出了什么事情,此后才变化之大的吧!”   真是这样吗?或许柳瑶这句话能瞒过众人,但谢家齐是何人,他一下就发现柳瑶便是因为梦境改变。若真是文氏在梦中出了什么事情,她就算放在心上,也断不会做出叶紫苑这件事,一定是异常关心文氏,时常陪在她身边的。   他又问了几句,果然自从文氏归家之后,她便安下心来陪同文氏几日,看似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梦中的事情。可是那之后呢?她的所作所为,一切都好像在准备什么一样!   “好恨啊!”柳瑶微眨的长睫下,慢慢流淌出一滴清泪。   或许因为知道她不是庶出,所以他的态度有所转变。所以此时他纳闷的走上前,便听见柳瑶又重复一遍。恨?为什么恨?他压低着声音,缓慢而诱惑的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柳瑶睁开茫然无神的双眼,呆呆的看着床顶的承尘,苦笑呢喃道:“因为情之一字。”就算她发烧烧的糊涂了,潜意识里,她还是小心谨慎的隐藏着重生的秘密。或许到死,她也不会让人知道,或许她这一世,依旧不得善终。   柳瑶知道,自己从算计嫁给袁亱开始,就跟好人彻底不沾边了。所以她从来不身着白色,因为觉得自己是亵渎了那干净纯洁的颜色。在这一点上,她跟谢家齐何其相似,他们两个自认为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污点,所以怕染指白色污染了这时间最纯洁的颜色。   “情之一字?”谢家齐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只一个情字,这世间之人却百般堪不破。淡定从容如柳氏阿瑶,她也会为情所困吗?可是她才十四岁,难道她真的欢喜王平之吗?   虽然她的身份或许跟王平之不匹配,但若是真心欢喜,当他的贵妾也是可以的。   第三十七章 梦回前世的叶紫苑   但让谢家齐有些奇怪的是,王平之同他说过,柳瑶在看他时虽只是第一次露出仰慕之色,随后的几次她虽然也会有看呆他的时候,但她的目光清明无比,她还会说些风凉话,她理智的简直是另外一个人。或者如王平之所说,柳瑶是恨他的,可是那恨又从何来?是因为求不得之苦吗?   他虽然跟柳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绝对不会相信柳瑶会因为求不得而恨一个人。从柳家郎主的事情便能看出,她很想让郎主注意到她,可是她只能用这种方法,很笨,但看着就让人心酸。看上去浑身是刺,可是她只想保护好自己,仅此而已。   他忽然就觉得柳瑶很可怜,好在现在文氏已经归家,她同王夫人关系也极好,日后她若是悉心改变,一定能嫁得如意郎君。若是真心欢喜王平之,若是旱情那件事是真,那王平之一定会关注她,他在从旁提点一下,王平之也一定会对她极好,她的心愿也就能完满达成了!   改日找个机会好好问问她,若真喜欢王平之,凭着他对王平之的了解,倒是可以帮助到她。至于叶紫苑的事情,他是怎么都想不通,便也没在乎,或许是柳瑶真是在为了阿蛮着想吧!   梦境中,柳瑶用绑着的手环着两个孩子警惕的看着对面的两个蒙面人,袁馨袁玉颤抖的蜷缩在她的怀中。彼时的她就像一个母老虎,全心全意的保护自己两个孩子。   “你们要干什么?”   蒙面人狰狞一笑说道:“来取你命啊!这还用问。”   柳瑶吓了一跳,她用力勒紧两个孩子,将他们放在身后。“谁派你们来的,给你们多少钱?要知道我柳家最不缺的便是钱,如果你们能放过我们母子三人,我加倍给你们。十万钱怎么样?如果你们能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来的,我就再加五万。”她强自镇定的同土匪谈判,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可能是因为身后两个可爱的小家伙给了她太多的温暖。   “当真?”两个蒙面人对视一眼,他们冒如此大险所求不过是银钱,本就没有什么道义可讲。此时柳瑶出的价又比正主价高,他们自是犹豫起来。   “自是当真,我柳氏阿瑶的话从未不当真过。”   “那好!将这两个孩子留下,你随我大哥去取钱,得了钱我便放了他们。”   “不行!”柳瑶冷眉倒竖,她坚定的看着两个蒙面人。就算要将她留下,也不能让两个孩子留下。   “你现在有跟我们谈判的筹码吗?别忘了你们三个都在我们手上。老子告诉你,你若是不听话,老子这就剁了这两个小崽子看你如何嚣张,然后再将你先奸后杀,这样我们照样还能得到钱。”   两个孩子闻听登时吓的哇哇哭了起来,柳瑶心底也是咯噔一下,不过面上却没流露出一丝胆怯,她冷笑说道:“你们就不信我母子三人死了,你们连这个门也出不了?”在这里她的敌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叶紫苑,所以她相信以叶紫苑的为人,断不会留着两人活在世间让袁亱找到把柄。   虽然袁亱并不一定会追究,但叶紫苑向来做事极为谨慎小心,断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蒙面人闻言有些不安的对视一眼,他们想起那个美艳的女子,想着关于她的传言,均都打了个寒颤。其中一人问:“那你有什么理由能让我们相信,如果我们拿钱放了你们能保证我二人的性命?”   见他们相信了她的话,柳瑶在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放松,此时听到他们的问话,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回答道:“我家马车就在不远处,人也不多,你们要是想跑这四处地形你们不是比我们熟悉的很?你们若是不信,大可前去一看,我因为在搬家,所以银钱都放在随身车上,只要我们到了马车旁便会将银子扔给你们。   二位身强体壮艺高人胆大,难道还怕我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成?”   “老二,你去外面瞧瞧这小娘子说的是不是真。”   “好嘞大哥。”有一蒙面人便退出房间,柳瑶紧紧的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绷紧神经紧紧盯着蒙面人手中的刀。   片刻功夫那蒙面人便回转,朝另外一人点点头。那人便道:“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若不然我会将所有人都杀光。”说罢便推搡着让柳瑶跟袁馨袁玉三人赶快往出走。   柳瑶一面走一面朝袁玉眨眼,袁玉会意,便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哀嚎一声,柳瑶赶紧凑过去担忧的问:“玉儿你没事吧?让娘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她凑过去,袁馨也担忧的凑到二人身边,袁馨挡住袁玉跟柳瑶之间,袁玉飞快的将柳瑶束着手的绳索打开,待这两个蒙面人满脸不耐的靠过来时,柳瑶翻身而起,夺过其中一人手中的刀,眼都不眨一下的朝那人刺去,只听扑哧一声,那人哀嚎而亡。   另一人见柳瑶如此凶猛,顿时吓的扔下手中刀快跑逃跑,但他哪里是满腔怒火的柳瑶对手,柳瑶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同样一刀便将那人解决。   袁馨袁玉相互将对方的绳索解开,二人跑到柳瑶跟前抱住她的身子,哇哇大哭起来。柳瑶轻轻拍了拍两个孩子颤抖不已的肩膀,双眼寒冰的看着前方。叶紫苑,我容得下你,你却容不下我!   此时的柳瑶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毁在叶紫苑的手中,只是让她防不胜防的是袁亱的弟媳。她本以为,就算袁亱的弟媳再不喜欢她,她怎么也是袁亱的正妻,然而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叶紫苑最终竟能说服她,或许叶紫苑给了她什么好处也说不定。   说起来,他们搬家到建康城之后,银钱已所剩无几,她的存在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袁亱跟袁老太太那样的人,如果有更好的人以供他们利用,他们会择优选择也说不定。只是苦了她当年那般深爱袁亱。   也幸好,她重生了!重新开始这一切的宿命轮回。或许是破庙里的菩萨显灵,也知道她死的冤枉,所以给了她一个不再犯傻的机会。   不会在流泪了!柳瑶决定,自今日之后,不管再梦见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再流一滴眼泪。   可是有用吗?   梦回前世的时候,很多事情都由不得她做主,梦里的她依旧是以前那个样子,她永远都是嚣张的可怕。而今生的她就像是梦中的看客一样,不能左右,只能任其发展,发展到后来她被冻死破庙。   她看着蜷缩在寒冰石地的自己蜷缩在一起,她看见那两个孩子连睡觉都不曾安稳的脸,那斑驳的泪脸,还有呼啸的寒风,外面的皑皑白雪。天空间的鱼肚白,一晚已过,他却连个人都不曾派出。   是啊!她同这两个可爱的孩子于他来说,不过是命中过客,一个尚且算是有利用价值的人,没了利用价值,于他来说还徒增他的困扰,不如丢之弃之,柳瑶啊柳瑶,你为何会那么傻?   为何方到此时,你才看清袁亱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哥哥不是曾经说过,待他当了家主之后,一定会许你一个好姻缘吗?为何你连两年都等不了?为何呢!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你想凭着自己也找到一个非常好的归宿吗?   还是你那个时候认为,家中是庶出,所以不可能染指家务?你是否活的太明白了?   或许是高烧已退,梦中的柳瑶时而紧锁双眉,时而唇角泛苦,她那闭上的双眼是否也是深不见底,还是会随着梦中的变故而变化多端?谢家齐愣愣的看着柳瑶,直到那一双深黑不见底的眸子倏然睁开,那眸子竟是黑的如这个世界上最为深沉的墨汁一般。竟是黑白分明的让人害怕。   明明看上去很有神,可是她睁着眼半天也只是看着床顶的承尘,这才给了谢家齐坐回椅子的机会。   有脚步声传来,文氏焦急的走过来,容妪跟在她身后。   “阿瑶,你没事吧!”文氏一见柳瑶睁着眼睛,以为她是醒着的,便坐在床边拉住她的手满脸担忧的问。   柳瑶闻言依旧一动不动的看着承尘,往日素来灵动的双眼此时竟呆滞无比。文氏吓了一跳,她抬手摸摸柳瑶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确定正常之后方才对容妪说道:“那两个小丫头也不在,是去哪里了?怎的让齐管事亲自照料女郎?”   容妪闻言躬身说道:“回夫人,桃心桃核去了厨房煎药,老奴要去接夫人便请齐管事在此照看女郎片刻。”   文氏闻言深深看了一眼谢家齐对容妪说道:“齐管事已事先派人通知我,只是刚才王夫人在此故而来迟。幸得只是感染风寒,这丫头昨日一夜未归,听说是同齐管事一同出门,你们是去了哪里?”   要说身为家主的文氏问柳瑶他们昨天的去处,作为一个家中的仆役,虽然只是临时的,但谢家齐也必须要回答文氏的话,毕竟柳家还是他的救命之恩。但偏偏这谢家齐素来性子倨傲,他只认为是柳瑶一个人救了他,跟柳家没有一点关系。不过他对文氏却不得不去尊敬,但也因为之前听容妪说柳瑶的前尘旧事对文氏心喜不起来,故而回答时并没有多少尊敬。   第三十八章 梦境里,梦见的是什么?   这不是恭敬,于他来说,建康柳家家主见到他都得恭恭敬敬的,所以他对文氏这样的人也只能是尊敬。“某虽然是管事,但也知道对主家之事不可妄谈,故而还请夫人待得阿瑶醒来时再问一问,或许阿瑶会亲自说与夫人听。”   文氏闻言眉毛一挑,她有些生气,但她素来修养极好,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谢家齐便不语了。容妪见此连忙偷偷拉了拉谢家齐的衣袖,而谢家齐却恍若没有感觉到般,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他也在等待柳瑶醒来。   柳瑶睁着眼睛一直看着承尘,好似还在睡梦中一般。文氏等了一会儿,有些担忧的对容妪说道:“齐管事不是去请了大夫,怎得这么长时间都不来?阿瑶这是怎么了?齐管事,你就跟我说说你们昨天到底是去了哪里,怎么阿瑶一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说着文氏眼圈一红,握住柳瑶的手稍稍用力。   她的宝贝女儿,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谢家齐闻言躬身道:“阿瑶只是感染风寒,并未有大碍……只是……”说到这里谢家齐顿了顿,蹙眉说道:“只是阿瑶这个样子,某也看不出来究竟怎么回事!”   文氏说道:“不是大夫还没有到吗?”   谢家齐又道:“早年家境殷实某同友人学过一些浅薄医术,刚刚给阿瑶稍作望诊,确认阿瑶只是感染风寒,夫人无须太过担忧。”   文氏点点头,轻叹说道:“阿瑶自小得到我跟郎主的关爱甚少,是我疏忽了。”   容妪见她自责,知道她身为母亲心中也难受的很,更何况看此情况还是柳瑶有事瞒着她,心中定然不舒服。便连忙上前安慰道:“阿瑶知道夫人心中也是惦念她的,这么多年阿瑶只是有些怨郎主,同郎君夫人感情是极好的。”   提起儿子文氏脸上顿时涌现自豪的笑,握着柳瑶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骄傲说道:“如果未央真的得了家主之位,到时阿瑶的婚事也就不难了!”   如果是前世,这个时候文氏还在道观,听到她被王平之评价,当即就昏迷过去。醒来后第一件事是给柳未央休书让他想办法劝一劝柳瑶,同时也加快家主竞争的脚步,她不敢再放任柳瑶继续这样。   当时就算是柳瑶不用计嫁给袁亱,她也不会留在汝城,一定会在柳未央收到信件后不久派到汝城的人给接到建康城去多加管教。毕竟柳瑶跟他感情很好,他说的话柳瑶也会听一听的。   柳未央!谢家齐低着头不语,他在思忖柳未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父亲不待见妹妹,他身为柳瑶的哥哥疼爱小妹也是正常。   文氏还要说话,便见柳瑶缓缓将眼睛闭上,然后她抽回手用力揉了揉脑袋,文氏见此连忙伸出手帮她一起按按,柳瑶有些痛苦的哼哼两声,随即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虽然依旧深沉如墨,不过却多了些神采,她先是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将目光放在文氏身上,她柔柔一笑,轻轻唤了一声:“母亲!”有点像是试探性的,好像有点不确定的样子。   醒来之后的柳瑶还没有回过神儿来,见到文氏的感觉都好像恍似梦中。不过她将目光放在谢家齐身上的时候,奇怪的眨了眨眼睛,随即恍然道:“不是做梦啊!”然后她调皮一笑,扑在文氏怀中撒娇起来。   谢家齐想笑,这丫头刚才绝对是装的,看来烟雨楼叶紫苑的事情并不想让文氏知道。可是她究竟在做什么?为何要费尽心机做事却连自己的母亲都瞒着?   难道是她想做点什么大事想要引起柳家郎主的注意,让他后悔其实他这个女儿也是很有能力的。可是这跟烟雨楼那边又有什么关系?   谢家齐没有来得及多想,便听见柳瑶嘟囔说道:“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娘,你就别管了好不好?阿瑶保证不再闯祸,绝对不再闯祸了!永远不会了!”她发誓保证的时候,双眼有一瞬间的呆怔,那神情太过认真,像是不只是给文氏,好像也给自己。   文氏闻言只是轻叹,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当然不能轻易就被柳瑶过关。她轻轻拍着柳瑶的后背,叹道:“你这孩子,连母亲都瞒着。倒不是怕你闯祸,只要你不受委屈就行。只是你这般不注重身体,这日后落下什么病根儿可是怎办是好?”   柳瑶闻言翻了翻白眼儿道:“不过是一场风寒,距离死亡还远的……”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文氏一脸严厉的捂住嘴喝道:“这糊涂孩子,怎的随便就讲起生死来!”随即双手合十看向空中呢喃说道:“菩萨勿怪,小孩子口无遮拦。”包括站一旁的容妪也双手合十念了念。   柳瑶笑嘻嘻的应了一声,虽然在嬉皮笑脸,可她的眸光却严肃无比。“母亲放心,阿瑶不是小孩子了。阿瑶已经学会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会仔细思量,一定会三思而后行。所以母亲大可放心。您这一生为了阿瑶跟哥哥受了太多苦,便是父亲大人也极不容易,阿瑶不会再任性给父亲大人跟哥哥添麻烦了。”   文氏闻言眼圈一红,眼泪登时就落了下来,她揽着柳瑶的肩膀哭着道:“阿瑶,母亲说过那个梦你不必放在心上。身为父母为儿女打算操心本是应该之事,你是妹妹未央照顾你也实属应当,你无须放在心上。”   柳瑶闻言却没有丝毫动摇,她道:“阿瑶已经长大,不需要再继续呆着父母哥哥的羽翼之下,阿瑶一定会凭着自己的能力……让所有人都不再看低我。”她转头看向文氏,神情严肃而认真:“母亲,阿瑶已经决定,就算最后没有成功,也断不会连累这个家。”   “你这傻孩子在说什么?你是我跟你父亲大人的孩子,怎么又说是连累。以后休要胡说,你且安心将养身体,日后再出门,一定要先告知与我。”文氏生气了,她鲜少生气的,只不过柳瑶言辞间的生疏让她生气,也让她害怕。   她红着眼睛站起身给柳瑶掖了掖被子,扶着红袖的手快步离开了。   这么多年她跟柳墨元亏欠柳瑶太多太多,她的心思都放在逃离这个尘世,而柳墨元而是放在柳未央身上,柳未央他虽然年长柳瑶几岁,但他到底是哥哥,只是他一心在仕途之上,他们任何一个人对她的关心都极少。   他们给了她足够的金钱去挥霍,却忘了给她最需要的关爱,以至于柳瑶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现在柳瑶是怎么了,是明白自己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得到柳墨元的关注,不会得到自己太多的关心吗?可是这世间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只是他们一直被表面所蒙蔽,他们的女儿一定像儿子一样有能力,只是他们都没有发现。   或许潜意识里觉得她是个女孩子吧!   文氏的心有些乱,脚步也有些踉跄。   文氏走后,容妪忍不住上前埋怨说道:“阿瑶这话得让夫人多伤心。”   柳瑶垂下眼睑,淡淡说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会儿。”演戏演的好累,好累啊!柳瑶睁大双眼看着承尘,眸光中有着太多无奈。   容妪轻叹一声看了一眼谢家齐转身走了出去,谢家齐的脚步也动了动,不过他却是站在了床边。   一大片阴影笼罩住她,柳瑶苦笑说道:“别劝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这八十万钱我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地方,这几日我得想办法赚回来,你有办法吗?”   谢家齐挑了挑眉,竟然问道他头上了。“你想要做什么?”已经打算要帮助她,所以她说什么只要不太过分,超出他目前的能力范围之内,他倒是可以帮助她。   “赚钱啊!”柳瑶白痴一般的看了他一眼,翻身坐在床上,拍了拍床边让他坐下,双手杵着下巴期待的看着他。   “赚钱?你有什么想法吗?”   “有,不过我不能出面。”柳瑶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眼一闪而过的冷意。   谢家齐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你只需要一个能帮你出面的人吗?”   柳瑶点头,她有办法,但却不能她出面。就算是那所谓的七公子的身份也不能出面,所以这人只能是谢家齐,用他的生面孔跟齐氏的名字。   谢家齐点头道:“好!你有什么计划说于我听之前,我问你的话你一定要回答我。”   “什么话?”柳瑶红着脸奇怪的看着他,难道是想问昨天晚上的事?   谢家齐甚少见了失去从容的柳瑶,此时见她强自镇定,忽然觉得很好玩。但他还不忘记正事,故而整理一下今天所听到的问:“你梦里究竟梦见了什么?又跟汝城未来的旱情有什么关系?”   柳瑶闻言眼中警惕之色大盛,此时的她就像一只将浑身的刺都竖起来防备的刺猬。好像是被他窥见了心底最深的秘密,他想诈一诈她,奈何柳瑶反应很快,她垂下眼睑清冷说道:“对一个女孩子好奇,你会后悔的。”   谢家齐闻言挑眉笑道:“是吗?我这个人从来做事都没有后悔过,所以不怕对你好奇就会让我后悔。”他的语气极为笃定。便是昔年因为自己的仁慈将自己逼至这副田地,他也没有任何后悔过,只是暗恨自己相信了那些人的话,相信这时间之人还有一颗纯洁之心。   第三十九章 忖虑周全   “真的不会?”柳瑶怀疑的看着他,虽然她没自信到让谢家齐王平之这样的人喜欢她,可是她知道,对一个人太过好奇,这种好奇之心衍生到后来会慢慢变味道,变一种难以掌控的味道。   “不会!”   “那我也不告诉你!”柳瑶笑嘻嘻的看着他,又恢复之前那个调皮的少女。   谢家齐闻言登时满头黑线,他双眸冰冷的看着她。然柳瑶却收了笑容认真看着他问道:“每个人都有秘密,这个秘密于我来说,攸关生死。如果你真的好奇想知道,是不是应该尊重一下我,是否能将你的秘密分享给我?我衡量一番,若是值得,断会将我隐瞒的如实说出。”   “不能!”谢家齐闻言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他的身份如果柳瑶知道,虽然当初是柳瑶救的他。但在他还没有彻底了解这个人之前,他绝对不会将自己的秘密告知于一个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的人。   虽然柳瑶在知道真相之后并不一定会告诉谢家,但他绝对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或许,他对柳瑶的好奇还不足以让他能拿自己的秘密来换。   柳瑶就知道他不会同意,就算他同意她也不会说。如她所言,攸关生死啊!如果他听了她隐瞒的话,一定会用白痴一般的目光看她,然后骂她是神经病,再然后潇洒走人。   她不想被世人当成神经病。如果真的只是梦境,为何一切的一切都按照梦境发展?所以她决定,这个秘密就算自己死也不会说给第二个人知道。   谢家齐见她不说,也不再想问,他道:“你对王平之是怎么看的?”   “谁?”   “王平之。”   “他是少年第一名士,我这个年纪仰慕他最正常不过。”她有些心虚的说着。   谢家齐闻言冷哼说道:“你这个神情瞒得过别人,可未必瞒的了我跟平之兄。”   “被你们发现了!”柳瑶笑嘻嘻的说道:“我讨厌他,你看不出来吗?什么少年第一名士,我跟你说,其实他这个人都没有那个与他齐名的谢家齐好。他太做作了,虽然他总表现出一副我是仙人的样子,可我就是不喜欢这种人。   我觉得的啊!这世间之人没有几个干净纯洁的,如他王郎平之,或许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影响了一个人的一生。或许这一生是好的,那便好了!那坏的呢?明明那人极好的,不过让他一句话,她就没了任何地位可言不说,便是在这个名望为生命的世界,还怎能残存于世?”   谢家齐听闻柳瑶提到他的名字,双眼下意识的眯了眯,然后才说道:“我与平之兄相识数载,却没发现他像你说的那般不堪。他这个人少年得志,有些任性是自然。不过身为名士品评一个人最正常不过。”   “可如果他在品评的时候心有偏让呢?明明不是那人的错,明明是他最亲近之人的错,他却不说他最亲近之人,偏偏说那个无辜的女孩子……”她一着急,倏然没注意自己不经意间说漏了嘴。   谢家齐闻言嘴角轻轻一勾点头说道:“原来如此,看来平之兄无意间品评了你,才招的你如此愤恨他。”   “才没有!”她心虚的反驳,然后偷偷查看谢家齐的表情,发现他一副已经认定就是如此的神情。柳瑶无奈的抚着额头,慢条斯理的说:“如果王平之真的品评了我,我恐怕都得跳护城河了。可是没有啊!再说我现在的名声也不是很坏,如果王平之品评一个人,不日那个人便‘名动天下’,但我没有是不是?”   “这倒是真的,这么说这个人并不是你?”谢家齐听闻她的解释也是有些相信的,王平之这个人性子虽然有些傲然,但他天性善良,甚少品评一个人,若是真的品评过柳瑶,他就算不记得他身边的小厮也会记得的。但王平之却说他之前从未见过柳瑶。   “嗯!谁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正好撞在枪口上了呢!”(呃,那个时候竟然有枪啊!)前世的她就是那个倒霉蛋。   谢家齐道:“你说他维护身边亲人,我想是不会。”   柳瑶翻了翻白眼,谢家齐如此维护好友,她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了。她将被子扯过来盖住头,闷声对谢家齐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得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随即呢喃道:“时间不等人,尤其不等我这样的人!”   谢家齐往出走的脚步一顿,她这样的人?什么人?不行他对她的了解太少,得多多朝仆婢们打听打听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心中早有算计,只是需要一个出面的人,这丫头心机还不是一般的深沉,只是她算计的是谁呢?竟然还不方便她亲自出面。   现在叶紫苑的初夜权已经归她,除却她之外尚且没有任何一个人染指叶紫苑。她既然是要算计别人,又走叶紫苑这一步棋,究竟算计的是谁?现在又从银钱上入手,看似觉得她很麻烦,但实际上她这个人思虑的极为周全,断不会做那些没有用的事情。   那么从她噩梦开始所有接触的人在内,这其中一定会有她想要算计的人。只是这个人是谁呢?他连自己想都没想过,他觉得除却自己的身份,还没有任何一个能值得柳瑶算计的地方。再说谢家人就算要找他,也只能动用银钱,柳家最不缺的就是银钱。   王平之?柳瑶说他们根本没有利益冲突,再说王平之也从来没有对叶紫苑表现过什么……不对,他曾经品评过叶紫苑……   却说谢家齐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的院子。房间内便只剩下柳瑶一个人,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好像想要将心中的浊气全部吐出去。   怎么会梦到那段事情?好像有安排一样,她每个阶段遇见谁,就会梦见关于谁的事情。先是王桐,然后是袁亱,再然后便是叶紫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行,她的赶快去派人寻找袁馨跟袁玉,那两个孩子在她遇见之前就已经游离在外许久,或许是出生下来就被遗弃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柳瑶赶忙让桃心去将阿蛮找来。片刻之后阿蛮走到床边,他一看见柳瑶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尤其昨天晚上柳瑶还在外间,叶紫苑又叫的那般大,她听见是一定的。   柳瑶没有注意阿蛮的神色,她道:“我让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   “什么事?”阿蛮红着脸疑惑道。   “就是去川西找我说那两个孩子的事。”   “哦,已经派人去了。这里离川西那么远,来去总要一些时日的。再说现在那里已被胡人占领,您说的那两个孩子,存不存在也是未知啊。”阿蛮已经羞涩低下头,声音也低的要听不见了。   是啊!川西好远啊!她遇见袁馨袁玉的时候是在江州,他们一路逃亡到那里已经是几年之后了,她也是按照那时的记忆推断她们的所在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不过她想两个孩子是龙凤胎,一定很明显吧!   她从衣袖中逃出昔年袁馨同她说的逃亡路线递给阿蛮。这才看向阿蛮,发现他的不对。她翻了翻白眼,蹙眉看着阿蛮说道:“这一路上耗费的银钱很多,别人我还是不放心,你收拾一番,明日一早启程。”   见柳瑶说的如此郑重其事,阿蛮也顾不得羞涩,连忙躬身应是。他奇怪的看着柳瑶似是不经意间的问:“女郎从未出过汝城,怎会知道那里有两个孩子?”   “听别人说的,那两个孩子是龙凤胎,原名叫做玉儿馨儿,没有姓氏,他们大约三四岁,你若找到他们,一定要对他们温柔一些,别吓到孩子们。”   “知道了,阿蛮办事女郎还不放心。”阿蛮不自然的摸摸脑袋,憨厚的保证。   柳瑶点点头让阿蛮下去准备,虽然高烧退掉了,但她今日思忖的事情有些多,所以很累。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连大夫什么时候来给她看诊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一早,阿蛮便独自一个人上路了。昔年柳瑶跟师父学剑术的时候,阿蛮虽然在剑术上没有天分,但他的刀倒是用的不错。阿蛮平时都呆在柳瑶身边,师父也说阿蛮有天分,便给他寻了一个师父,所以阿蛮独自一人上路柳瑶不会担心。这一去便是寻到袁馨袁玉恐怕也要个把个月。   柳瑶因为生病,在家中安安心心修养了几日。这几日汝城的旱情越来越严重,柳家就算之前有储水,但这几日也用掉不少。不过谢家齐在知道旱情一事后,早先王平之一步在附近的村落采购了很多用水,现在柳家能装水的器皿都已经装满不说,便是所有的房间都内都放满装水的大桶。   谢家齐做事让柳瑶没有一丝后顾之忧,她每日里忙着筹办购置店铺的事情。现在袁老太太已经出手,她之前忘记了这件事。再加上袁亱拍卖叶紫苑的初夜权这件事并没有成功,所以袁家在财务上还是如以前那样宽松。   袁家到底是传承百年的士族,有一些家底是自然。所以,柳瑶一定要想办法让袁亱再一次对某件事物动心。该怎么做呢?柳瑶这几日修养中想的最多的便是这个问题,该怎么做能让袁亱再次一掷千金,然后让袁家陷入财务危机,她才能出手。   第四十章 安排(一)   谢家齐来的时候,便见蓝衣少女倚窗而坐,她抬头静静的看向天空,安静的都没有惊扰窗户边的蝴蝶。此时的她看上去没有往日那般心机深沉,她只是被什么事情所困扰了。他想,她为什么就不能多跟身边的人商量商量,两个人想总要比一个人的办法多。   听见脚步声,柳瑶纳闷回头,这个时间容妪正在教桃心桃核规矩,是谁呢?   见是谢家齐,柳瑶挑眉,嫣然笑道:“什么事齐大管事?”   “到发月例的时候了,我去找夫人,夫人说此事一直你在经手,我便只有来找你。”谢家齐将手中的账簿放在柳瑶面前,自坐在了她对面。   柳瑶闻言点头道:“我都忘记了,拿,这个印鉴给你,日后你就看着办好了。”   谢家齐闻言一愣,呆呆的看着少女将那枚象征着柳府一切大权的印鉴放在账簿上,她笑吟吟的看着他,那双深沉的眼笑意浅浅,但却没有一丝试探的意思,是完完全全的信任他。   她竟然信任他?就凭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吗?他记得她曾经说过,他跟他们不一样,她于他有救命之恩。可是,那也不会因为他欠丫一条命就将整个柳府的财政大权都交到他手上,她凭什么这么信任他?   谢家齐一直是个务实的人,他深信别人不会无缘无故相信他,换做他也一样,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包括柳瑶再内,包括王平之他都有所隐瞒。   “为什么这么相信我?”谢家齐抬起眼,直直的看向那漆黑如墨的眼中。   柳瑶闻言一愣,呢喃说道:“为什么?因为我相信你啊!”她似是反应过来,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还是充满信任的看着他。   他不信!“你就不怕我卷着柳家的钱连夜逃跑?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白眼狼,你就不怕我就是其中一只?”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她所有的表情,连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也不放过。   可是他注定失败,柳瑶闻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方才说道:“喂,有你这么说你自己的吗?我都相信你了,难道你还不相信自己不成?”   “不是,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因为直觉啊!我看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这个理由可以吗?”   “无聊!”谢家齐站起身,拿着账簿跟印鉴转身离开。   柳瑶看着他的背影呢喃道:“可我真的相信你啊!”因为你是谢家齐,这点东西你根本看不上啊!柳家于你来说,不过是生命里的过渡,仅此而已。   她调整了个姿势,继续趴在窗台上。阿蛮已经离开了,容妪年纪大了,不适合劳碌奔波,谢家齐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她只有自己,该怎么办呢?接下来的事情并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她得需要有几个能帮自己忙的人!   就在这时桃核怯生生的端着茶走进来,小声问道:“女郎,您要喝茶吗?”   听见桃核的声音,柳瑶双眼顿时一亮,她点点头,从桃核手中接过茶盏,笑眯眯的问:“你是桃核?”   桃核点点头,讨好笑道:“奴婢是桃核,妹妹是桃心。我们两个虽然长的很像,但眼睛的颜色却不一样。”这两个丫头是签了死契的,已经纳入贱籍,如果人品得当倒是可用。   柳瑶闻言仔细看了看桃核的眼睛,发现她的眼睛只是淡淡的黑色,桃心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来着?桃核仔细看了一下柳瑶的神色,小心猜测的说道:“桃心的眼睛有一点黄色,像是猫眼睛的颜色。”   “猫?”是那种淡淡的黄色啊!“琉璃色啊,挺好看的。”柳瑶温和一笑。   桃核微微笑着规规矩矩的立在一边,她同柳瑶年纪一般大小,但因为家中遭灾便早早成熟起来,她是姐姐,凡是都会自己先出头,总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着妹妹。柳瑶忍不住想,哥哥待她是不是也这般?因为父亲大人对他极好,所以总是觉得他占了父亲大人的关爱亏欠与她,所以对她总是温声软语。   多久没有见到哥哥了?如果算起前世的话,她好像有十几年没有见到哥哥了!好想哥哥,你现在怎么样了!   见柳瑶走神儿,桃核没有出声打扰。就在这时门帘被轻轻挑起,桃心探过脑袋小声问:“桃核,女郎休息了?”   桃核看了一眼柳瑶摇摇头说道:“没有,你进来吧!容妪呢?”   “去给女郎准备膳食了,让我来问问女郎是否想先吃些果子之类的东西。”桃心好奇的看着柳瑶。自从她们被买进柳府,柳瑶一直忙着,容妪也怕她们刚刚为奴不适应冲撞了柳瑶跟文氏,便束缚着她们,平时还是亲自侍候柳瑶,所以桃心跟桃核独自接触柳瑶的时候极少,桃心好奇柳瑶也是正常。   柳瑶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她其实早就发现桃心在偷看她,不过她没有揭穿,此时倒是趁机看看着姐妹二人可不可用。桃核因为是姐姐,所以看上去有点成熟,桃心倒是小孩子心性。说起来她跟她们年纪一般大小,若不是重生归来,恐怕还是一如往昔吧!   桃核见柳瑶嘴角露出笑意,赶紧伸手拉了拉桃心小声道:“女郎都发现了,你老实一点。”   柳瑶摇摇头道:“无妨,我这个人很好说话。”桃心桃核点点头抿嘴笑着不语。   柳瑶被她们笑的有些心虚,她这个人确实不是很好说话,但其实也很好说话的,只是从现在开始而已。   正巧容妪这时候走进来见她们三个脸上均带上点点笑意,高兴说道:“看来这两个丫头很让阿瑶满意,如此便好。”   柳瑶笑道:“很不错呢!是容妪教的好。”   容妪开心一笑,谦虚说哪里哪里,又赶忙让桃心桃核去厨房拿饭菜摆饭。两个丫鬟走后,柳瑶拉过容妪的手让她在自己脚边坐下,说道:“妪觉得这两个丫头品行如何?”   容妪不知道柳瑶是什么意思,但她也很关心,毕竟以后要伺候柳瑶的,想了想说道:“妪看着还不错,尤其是桃核这丫头。这孩子因为是姐姐,倒是比妹妹稳重许多。家中又发生这等事,妪看来是极好的。桃心这丫头日后要是教好了也断不会比姐姐差。”   “这样啊!妪年纪大了,照顾阿瑶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享到什么福气,早年还因为阿瑶之事连家中有事都没能见最后一面。日后阿瑶要养妪老的,就将桃心指给妪如何?让桃心照顾好您。”   本以为容妪会老泪纵横的答应,然后拉着她的手高兴的说还是她的阿瑶好。可是容妪的反应却是先是一愣,随即眼圈一红,低头说道:“阿瑶是不是嫌弃妪岁数大了,不能像以前那样保护阿瑶了?”   “怎么会这么想?阿瑶只是觉得妪照顾阿瑶这么多年,比母亲还为阿瑶操心这么多,想让您享享清福。”柳瑶有些头大,这人老了思虑就重,虽然她也有些小心思,但更多的是对前世容妪的愧疚,想这老人家一辈子为了自己,自己却临老临老将她跟阿蛮赶走了。   “不是这样就好,妪虽然年纪大了,但却是对阿瑶最了解的人,妪疼爱阿瑶不比夫人差。阿瑶不要怪妪僭越,妪一直当阿瑶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如果不让妪在阿瑶身边带着,那比杀了妪还要难过。阿瑶要是觉得妪岁数大了烦人,那妪就住在旁边的小院里,只要每日看看阿瑶便好。”   “妪,你真是多想了。”柳瑶对于容妪的想法相当无奈,她只是不想让老人家为她担心而已。况且有些事情,就因为容妪太过了解她,所以才不能让容妪呆在她身边。   见柳瑶坚持,容妪擦擦眼泪说道:“这两个丫头怎么还没回来,妪去瞧瞧。”然后站起身就走,边走边嘀咕:“这两个对这里什么都不熟悉,怎么能照顾你得力,真是任性,真是任性啊!”心里却盘算着出了这里便去寻文氏,让她出言劝劝柳瑶。   却说容妪这一去便不复返,桃心桃核小心翼翼的伺候柳瑶吃饭。柳瑶吃过后,便见容妪红着眼睛回来了,她站在柳瑶面前一言不发的,恭恭敬敬的给柳瑶行了一礼低头说道:“之前是妪僭越了!妪不应该出言影响阿瑶的决策。既然阿瑶让妪去养老,妪便自去养老,只是桃心还放在阿瑶身边侍候着,桃核一个人妪不放心。”容妪委屈的说着,说道最后又是满脸眼泪。   说起容妪满腹委屈的去找文氏,文氏听完她一席话,现实给她教育一番,虽并未直说,但言外之意就是让她别仗着自己是柳瑶的乳娘就逾越了自己的本分左右柳瑶的决定。要说文氏虽然性子温和,但她到底是大家出来的女郎,等级观念非常严重。尽管容妪对柳瑶有哺育之恩,但她终究是个下人。   继而又说柳瑶也是为她好,年纪这般大了,总是要退居二线的。不如趁着还能活动,多多交几个好友,柳家又不缺银钱,断会让她生活的极好。容妪一听自己继续侍候柳瑶无望,便胡乱应承几声便心灰意冷的回转了。   第四十一章 安排(二)   回来之后她像是交代后事一样先是一遍又一遍的给桃心桃核上上课,紧接着又来找柳瑶仔仔细细交代了一番,话还未说完便一脸眼泪,依依不舍的看着柳瑶。   柳瑶被她看得心软,拉过容妪的手道:“妪又不是不呆在柳家,这偌大的一个柳府,还需要您四处查看,可别让那些新来的仆婢们犯了错事。母亲现在同王夫人是好友,王夫人就经常来府上做客,您一定要帮忙张罗好茶点,这样才能不让我们家失了脸面,母亲脸上有光,您也没闲着是不是?”   容妪一听这才高兴点。不过她还是坚持住在柳瑶旁边的小院子,柳瑶见此便没坚持,但还是指了一个小丫鬟照顾容妪的起居,并将容妪的卖身契烧了,从此回归良人。   容妪的事情安排好之后,桃心也被留在她身边,她得想想该如何培养这两个丫头为她所用。   她想了想,便从自己的小柜子里取出些银钱放在桌上,待桃核端着新鲜的时令果子走进来,她将银钱放在桌上让桃核拿着。桃核闻听微微疑惑的看了一眼柳瑶便拿在手上,只是她却没有认为这银钱是给自己的,而是福身行礼道:“女郎有何事请说。”   柳瑶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淡淡说道:“近日来齐管事到处买水,我们家的水储存量很够。我听人说现在汝城买水的人家越来越多,水价渐渐上涨,你出去打听打听,价格是什么样的,谁家买的最多,谁家卖的最多。”桃核闻言恭敬行礼后退去。   柳瑶又将桃心唤进来,让她将整个房间上上下下打扫一遍,任何地方都不放过。要说这房间每日都打扫,也不脏乱,但桃心还是打扫的很仔细。   夜晚的时候桃核回转,她却将白日里柳瑶给的银钱全部放在桌子上,躬身说道:“是王家买的最多。一位名叫膏药李的商人卖的最多,听说是从十里外的镇上运来,都是山泉水。这些泉水士大夫们买的最多,听说用来煮茶极为好喝。水价现在还在上涨阶段,如果女郎想要卖水,依奴婢看还是再等一等。另外城主府买的也极多,奴婢听说这几日王郎平之一直在城主府上住着,好像便是在研讨汝城旱情的事情。”说完之后,桃核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柳瑶的神色。   说的很详细,便是没让她打听的她也打听了,还很细心。“嗯!好了,你也跑了一天了,这些银钱就拿起给你跟妹妹买些零食吃。”柳瑶将银钱放在桃核手心上,转身要去休息了。   桃核诧异的收起银子,心中还是很高兴的。服侍柳瑶睡下,桃核便出了房间到外间歇下。黑夜中桃心伸手拉了拉姐姐的袖子,小声说道:“女郎今天好奇怪,竟然让我收拾屋子,可是屋子早上就收拾过。”   桃核闻言给妹妹盖好被子,想了想说道:“女郎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那么多废话。记住,同别人闲聊的时候不管说什么,都一定不要议论府上的事情,尤其是事关夫人跟女郎的,明白吗?”   “为什么?我看大家平时都在说,不过我看夫人是极好的,她性子温和着呢!”桃心天真说道。   “以后不许说了!”桃核的声音是少有的严厉,桃心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的拉住姐姐的手委屈说道:“姐姐不生气,心儿以后不说了就是。以后他们说什么,心儿就听着,再也不跟他们说话了好不好?”桃心自小就非常依赖姐姐,再者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桃核都没有大声跟她说过一句话,所以很害怕。   桃核闻言抬手摸了摸桃心的脑袋,小声说道:“你可以听,并且把他们说的关于夫人女郎的话都记下来说与姐姐听。关于今天女郎让你收拾房间的事情,我想是因为我们两个以后要正式服侍女郎了!这样也好,你安心在女郎身边照顾女郎生活起居,我出门帮女郎办事。女郎和夫人都是极好的人,又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所以我们万不能生出二心,你懂吗?”   桃心点点头认真说道:“娘说过,夫人跟女郎都是好人,若不是她们,奶奶或许早就死了,还给了我们一口饭吃。娘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所以今天心儿在收拾房间的时候特别用心,角落里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娘说,如果我们乖乖听话,好好服侍女郎,以后女郎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还能给我们指一门好的亲事。”   “好!女郎一定会的,所以我们也要全心全意,绝对不能背叛女郎。今日我还得了些赏银,明日送过去给娘,给奶奶买些吃食。”   “好!”   听完两姐妹的对话柳瑶轻手轻脚的躺回床上,缓缓闭上眼睛。   桃核办事稳重仔细,倒是可用之人。倒是桃心,看来她也只能在府上呆着,不过这样也好,总要有一个人在她身边。   翌日,如常的柳瑶起床,桃心桃核安静的服侍着她。没有容妪在身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柳瑶看着镜中的少女,眼圈有些青紫,昨天晚上想的事情太多,险些失眠。   桃核观察着柳瑶的脸色,担忧说道:“女郎,奴婢给您敷敷面,这样能舒服一点。”柳瑶疲惫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桃心便递过来毛巾给她。   毛巾的凉意让柳瑶稍稍清醒了一点,头疼也缓解很多,只是黑眼圈这东西却不是一时间就会消掉地。   “阿瑶用过早饭了吗?”谢家齐拿着账簿走过来,面带询问之色的看着桃核。   柳瑶将毛巾拿开。让谢家齐坐下,谢家齐左右看了看,疑惑道:“怎的不见容妪?”   柳瑶接过茶盏漱口,口齿不清的说道:“妪年纪大了,总不能总让她跟我在外面跑。”   “阿瑶真的要做生意?”   “当然!不仅要做生意,我还要做一件事,一件非常关键且重要的事。”报仇啊!重生后比生死还大的事情。即便是再一次死去,也要将仇报了!   “我出面?”谢家齐道。   “是,我不方便。”   “我也不方便。”现在谢家正满天下的找他,他这个时候躲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替她出面?   “那你帮是不帮?”柳瑶抬着下巴,冷冷的看着他。   “不……再说吧!”他顿了一下,终是没有拒绝。   没有拒绝就是好的,柳瑶当然知道他现在不方便,若是方便出面的话,也不会躲在西街流民中了。   柳瑶知道他脾气不好,当然不会得寸进尺。她想了想道:“你不方便出面,但未子却可以。”   谢家齐闻言眯着眼睛看着她,冷笑说道:“你将未子放在我身边,是想监视我,现在难道还要让他偷袭我的本事吗?”   “咦,齐大管事?你现在表现的只是管家的本事吧?再说未子是你同意留下的,我为什么要监视你?还有,你答应留在这里三个月的,你这么厉害,我不趁机利用你的智慧那才是傻子。”   也是!如果他的身边有这样一个身份神秘的人他也会想办法利用的。柳瑶说的直白,当然不会生气,若是柳瑶一副扭捏小心盘算,那他说不定甩袖子走人。   他身边不是有这么一个吗?他想了想看了一眼桃心桃核,柳瑶见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摆手让两个丫头退下去。   “你能如何帮我?”谢家齐直言开口说道。   “我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只要你开口,只要不会累及我的家人,我都会尽全力相帮。”柳瑶目露真诚的看着他。   “为何?为何这么帮我?”   因为你是谢家齐啊!笨蛋!柳瑶虽然这样想,但她却这般说道:“因为我相信付出一定是有回报的,况且我观之你的为人性格虽然看似冷酷无情,但感觉你应该是那种,只要友人为你付出,你就会十倍奉还的人。”   “别把我说的那么好。”被人这样直白的夸赞,谢家齐觉得自己就算脸皮够厚,也会脸红的。幸好他现在还很黑,所以看不出脸红。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当是最清楚不过。我都相信你,你难道就不相信我吗?”   “我……”他被她问的有些不知所措,但他马上就说道:“你就不怕我是个危险人物,要知道若是我被某些人发现,到时候莫说你一个小小汝城柳家,便是建康柳家也未必能抗住我家族的怒火。”   柳瑶闻言蹙蹙眉,沉吟半晌方才说道:“这么说你的家族非常厉害了!若不然你也不会躲到西街。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没有武功?啊……不是,就是我救你的时候明明没有,可是后来又有了。”   这不算秘密,说说也没什么的。谢家齐闻言双眼顿时闪过一丝冷厉,他淡声道:“是我家族的人给我吃了一种药,这种药吃了会暂时失去武功,至于失去多久会恢复是根据服药之人的体制。我当时因为营养跟不上所以体制极弱,药力持续的时间也就越久。”   “原来如此,你们家族的人真狠,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神奇的药。”柳瑶惊叹出声,暗道谢家某些人为了要他死,可是付出了不少代价啊!   “那个,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易容术?”她以前听袁亱讲过,易容术所需要的东西非常难得,也就鲜少有人弄那个东西,弄那个东西也很麻烦,自是非常珍贵的。   第四十二章 就要袁家郎君   易容术?谢家齐在心中重复一遍,随即惊奇不定的看着柳瑶,她怎么能知道这种东西?   柳瑶被他有些冷厉的目光看的低下头小声说道:“以前在书上看过。”   谢家齐闻言四处看了看,柳瑶也有个小书房,不过听说她甚少去看,但刚刚好或许就在里面看到了这东西。他点点头说道:“的确有这种东西,你要买?”   “嗯,给你。”柳瑶连忙点头。   谢家齐闻言瞳孔一缩,惊讶的看着柳瑶说道:“那东西可不便宜,况且用的时间还不是很长,往往几日就得换一个。”   细节上她是不清楚的,所以闻听他的话沉吟片刻抬头笑道:“所以需要你帮我赚钱啊!有了银钱就可以买更多的。”   谢家齐闻言沉默下来,他蹙眉想了想道:“就算有这东西,你能买到吗?”   “不能!”柳瑶摇头,不过她马上说道:“但你能买到,王平之能买到。”   她这句话说完,谢家齐都忍不住在心中赞叹出声,真是聪明的女孩子。只是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再说让他去赚钱……这……虽然他现在是寄人篱下,可是她不也说看出他身份气度不同常人,她就不怕自己日后不报答她?   谢家齐敛眉低忖,柳瑶看了他一眼含笑说道:“我虽然救了你,但还是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关于赚银钱的事情,我出点子你出面,得的银子五五分。我想如果先生要回归本家,也不能就此回去吧?或许先生还有什么其他安排也说不定,但这些安排都需要银钱是也不是?   有些人虽然注重情分,可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但不管怎么说,有了银子都好办事的。”   柳瑶这一番话是想告诉谢家齐,你就算有人脉又能怎样?现在这个世道没有钱,便是你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人看得起。柳瑶知道谢家齐这样的人一般情况下不会接受她的帮助,她也不会帮。   果然听闻柳瑶一席话,谢家齐沉默起来。柳瑶也不打扰她,继续敷着眼睛。还别说,这么一冰敷眼睛好了许多,柳瑶将面巾递给桃心,谢家齐忽然抬起头问道:“你那日是怎么让平之兄见我的?”   柳瑶闻听他的话,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砰跳了起来,忽的想起自己怎么就忘记谢家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晓得他身份的事情,王平之现在已经知道,那么谢家齐如此问出来,断是不知道她是怎么跟王平之说的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柳瑶感觉自己的心跳快的好像心都要冲破喉咙而去,她垂下眼睑,不让谢家齐看到自己眼中的惊慌,口气淡然说道:“高人自有妙法。”   谢家齐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柳瑶,只见少女眼睑微微垂下,一副心中自有定数的样子。他便不再问,因为这也不算重要,便说道:“找个机会约见平之兄,此事我同他说。”   “好!”柳瑶站起身对他说道:“要不要一起用饭?”   “不用了!”说罢谢家齐站起身转身离去。   桃心见谢家齐这个态度,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什么人吗,女郎那般看得起他,竟然摆起架子来了。”   桃核闻听她的声音,狠狠的瞪了一眼她低声说道:“没看女郎同他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吗?这人没准不是寻常人。”   桃心吐了吐舌头没有回答,而是偷偷的看向柳瑶,只见她正安安静静的用饭,动作优雅如斯。   用过饭后柳瑶先是去了一趟正房给文氏请安,说今日要去拜访王夫人,文氏听闻非常高兴,本是说要一起去的,但道观来了人,便备下礼物让柳瑶去,都没来得及问柳瑶为何要拜访王夫人。   坐在马车中,她对桃核说道:“日后跟在我身边,是富贵还是继续之前的日子,都是你自己做决定。”   桃核闻言站起身一脸郑重的跪在柳瑶面前,恭恭敬敬叩了一个头发誓说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桃核今日在此发誓,此生绝对不会背叛女郎阿瑶,更不会做出一丝伤害阿瑶的事情,如违背誓言愿遭天打五雷轰。”虽然柳瑶没说让她怎么做,但她知道只有发誓才能让柳瑶对她放心。   “好了!不用发这么毒的誓言。我要的不过是一个忠心而已,若是你做的好我断不会亏待与你。”柳瑶摆摆手,虽是这样说但却没有当时打断桃核的发誓。   这时的人注重誓言就如同注重外在美名声一样,便是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都极为在乎自己的名声跟样貌,也不会随随便便发誓。   马车朝王家走去,柳瑶坐在窗前有些紧张的握紧手中的帕子。桃核更是紧张的抬不起头来,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毕竟是第一次来王家,来在整个东晋都有名的王家,柳瑶的紧张在所难免。她将目光收回,不经意间瞥见桃核的腿有些发抖,她忽然就不觉得那么紧张了。   她想,重生过一次了,走过南闯过北的人,如王郎平之这样的人物都不放在心上,不过是去一趟王家又算的了什么呢?她这般想着,再抬起头的时候,目光已是恢复沉着从容之色,嘴角绽放着得体优雅的笑。   “不必紧张,你就当是在自己家中好了!”柳瑶声音如往常一般平淡没有什么特别,便是那样淡淡的,让人在心里得到放松。   桃核闻听柳瑶的话重重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像是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一般,话语并不特别,只是听声音却是让她放松许多。然桃核紧张的是,她竟然能见到名士之母,这将是何等的荣耀?要知道没有王夫人便没有王平之,所以她现在要去见的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   马车很快到了王府,王府的小厮一见是一寻常人家的马车,看向车夫的时候目光便带上一丝轻视,带搭不惜理的结果车夫递上的帖子。抖抖之后方才拿到眼前,这一下那小厮一愣,随即赶紧躬身行至到马车前问道:“是柳氏阿瑶?”   “正是!”柳瑶挑起帘子看着那小厮,那小厮闻言道:“且等着,我这就去禀告。”遂吩咐其他小厮将其马车引致垂花门前。   进去王府之后马车往前走了大约一分钟方才到了垂花门前。这一路上绿树成荫,连绵一片的是云锦香树,行间有暗香浮动,又遮阴蔽日,修剪亦是极为整齐,看上去赏心悦目且而实用,果实是相当不错的。   柳家虽然有钱,但也不会建的这般好看。能建成这样的,得需要有一定的声望跟地位还有家世,这些王家都占全了,便建成比城主府还要阔气庞大的样子。   柳瑶一脸淡然的欣赏着沿途风景,引路小厮一脸自傲,要说在这汝城之内,府第建造最好的当属王家为冠,便是城主府都没有这般风景优美如画,毕竟是传世百年的书香时间,即便最开始名不见传,但毕竟是琅琊王氏之人。   柳瑶并没有等多长时间,王夫人身边的得力婢女便一脸笑容的走了过来,她一面同柳瑶见礼一面笑道:“阿瑶能来夫人不甚欢喜,正在厅堂等候,请阿瑶同绿翘前往厅堂。”   绿翘前来之前柳瑶已是下了马车,她沉静从容的回了一礼,一面同绿翘往内宅走一面问道:“阿桐可在府上?”   绿翘闻言极是诧异的看了一眼柳瑶,见柳瑶温婉娴静,举止言谈有礼从容,一点也不像外界传言那般,又想着这几次王夫人从柳家归来后总要忍不住夸奖几番柳瑶,也因此不敢对她看低,她回道:“阿桐这几日都在府上,夫人让阿桐专心跟先生学学问。”   “这样啊!”柳瑶闻言一脸失望,她轻叹说道:“那日路上匆匆一瞥,得知是王家阿桐,心中欢喜这女子真真是国色天香也,听闻阿桐有第一美女之名,也果实当得。”   绿翘闻言自得一笑,但也不敢太过谦虚,笑道:“阿瑶也是美态天成,假以时日断不会输给我家女郎。”   柳瑶不可置否的温和一笑,说话间便到了王夫人见客的厅堂。柳瑶等人刚刚走进,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吵闹之声,绿翘侧耳听了听,白嫩的脸腾的下红了起来。   一直注意她动静的柳瑶微微蹙了蹙眉,侧耳一听,脸也有些发红。只听见厅堂内王桐哭喊道:“我就是要那袁家郎君……”   没有听见王夫人的回答,想来她此时也是极为头疼的。   柳瑶前倾的脚步停下,翩然站定后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对绿翘说道:“阿瑶有些累想在此休息一下,绿树成荫美景连绵不正是见面闲谈之地?”   绿翘闻言目光闪了闪,她刚想拒绝便听见里面又传来几声吵闹,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她不禁暗想,这一次王桐是丢人丢到汝城外了,这柳氏阿瑶说不定怎么想王桐一个小姑子。   绿翘在内心轻轻一叹朝柳瑶福了福身说道:“女郎在这里稍等片刻,绿翘这就禀报夫人。”   柳瑶点点头,拂了拂袖子站在了游廊边上,抬眸看着不远处的风景。荷花开的极是旺盛,只是因为些日子干旱旱的严重,便是有一些水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绿树上的叶子都被热辣辣的太阳烤的发黄,这样下去用不了一个月树木便会被太阳烤死。   柳瑶有些烦闷的叹了口气,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随即一个极其好听男生在她身后响起。   “咦,你是谁家女郎?”   第四十三章 谁家少年清清远   这时的人很是大胆,当街用些手上的信物表达爱意的,或是问谁家女子名字的都不稀奇,所以柳瑶闻言神情清淡的回过头,带着一抹不刻意表现而出的优雅释然,在看见少年模样的时候如墨的瞳眸中闪过一丝讶色,她问道:“公平起见,问女子名字的时候,是否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少年长的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着着一身玄青色的广袖长衫,长发用一根质地上好的白玉簪着,他的眼睛很漂亮,细细长长的,那睫毛就算距离这么远也是看得到的浓密,日光下的皮肤透明非常,他的眸光深邃内敛,眉目间自带着身为士族子弟高贵清雅。少年闻言嘴角微翕,行礼道:“某乃桓清,请问姑娘是谁家女郎,怎会在此?”   柳瑶微微垂头,任由细发被风吹过时摩擦在额头上微微的痒,抬眸淡淡说道:“柳氏阿瑶,来见王夫人。”   “柳氏阿瑶……”桓清呢喃着柳瑶的名字,微微蹙了蹙眉,将记忆整个搜寻一遍也没能找到柳家有这样一位女郎。他练琴练到中途,忽然有一段琴谱难以理解,遂前来找王平之问问,路上遇见王府仆人说王平之在正厅议事便想在这里等上一等,他走的很慢,双眼随意看着所过之地的风景,不经意间的一瞥,便瞥见游廊上一身玉色长裙的柳瑶。   初起只是觉得那女郎身姿远远看上去倒是很窈窕,她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荷花池发呆,有一刻是连空气都是静止的,她的背影带着一股浓浓的悲伤,使少女的背影看上去那般孤独嬴弱,微风吹过的时候,她没有扶着任何人任何物体,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那身形却是一动不动宛若玉雕。   这都不是让少年感兴趣的,如柳瑶一般年纪的女郎,多数都有自己心中欢喜的男子,女子会有这种孤独寂寥的感觉表现而出,多半是因为此,故而他不甚在意。不过在柳瑶回过头的时候,她眸间的深沉让他有片刻的恍惚。   如他一般有于琴有生死之好的人对人的感觉都会非常强烈,他们会感受到一些别人感受不到的东西。尤其是达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后,进入化境之时,所能感受的又是另外一番情绪。   她回过头来的时候,是带着那种对某些事的在乎或是无奈,有一种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表情,习惯使然的,她会在看到来人之后方才拾起表情伪装自己。她伪装的很快很成功,转瞬就差点让他去想别的事情。桓清这个人对事对人有一种特别的执着,当然也分对谁,他的执着只表现在于自己特别的人身上,便是王平之在他眼中也不过能让他对他的琴技执着。   他问清楚柳瑶的身份名字之后,很是诧异的问:“建康柳文公家?”   柳瑶垂眸淡淡说道:“那是本家。”她对建康柳家自来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是形式上的存在而已。见桓清还打算说什么柳瑶瞥见不远处匆匆而来的绿翘,对他行礼道:“绿翘姑娘到了。”   桓清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柳瑶,转身迎着绿翘凝眸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有点主人家的味道。   绿翘见到桓清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痴迷,但很快敛眉恭敬行礼回道:“是阿桐在吵嚷,郎君请同阿瑶一般行至厅堂。”感受到绿翘言辞间同柳瑶跟他放在一起,桓清很是诧异的看了一眼柳瑶,只见少女神色淡淡,不骄不躁,眸光如海深沉,她莲步轻移,没有刻意去扭腰也略显风情,少女行至他面前,见他目光呆然的看着自己,如墨的瞳眸清楚的闪过一丝嘲讽,随即她缓步向前走去。   桓清是恼怒的,且不说他不逊于王平之的名声家世,再说他个人而言长的又不差,何至于让一个妙龄少女对他的容貌得以嘲讽?这让他走路都带上一丝愤愤然的追上柳瑶。   他快步走到柳瑶身边,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冷笑问道:“汝何以嘲笑清?”   柳瑶在被他抓住之后神情依旧没有半丝变化,甚至她主动凑到他的耳朵前,红唇轻启,如墨的双眼微眯着,她道:“为何不想是欲擒故纵?”说罢优雅拂袖站定,转身前行。   她这个动作大胆而又撩人,少女眉目已是清丽无匹,那双眼睛更是让人过目难忘。她这般做莫说一直有些自负的桓清吓了一跳,便是绿翘也暗暗惊讶柳瑶的大胆,同时也忍不住想道:平时都说柳氏阿瑶变化极大,转瞬间便将阿桐甩至身后,看来她不过是将这点深深藏在心底,只是兴趣换了一个方向而已。   转眼间厅堂方向便到了,桓清刚刚追上柳瑶,王平之便带着小厮走了出来,见到柳瑶也是微微含笑:“母亲正在期内。唔……桓二郎你们……”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暧昧,王平之有些纳闷的看了一眼正要伸手拽住柳瑶的桓清。   桓清的神情便有些尴尬,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王平之,柳瑶心中也松了口气。她将之前就准备好的信件拿在手中,没有注意到桓清的尴尬。行至王平之面前,柳瑶行了一个福礼朝他隐晦的露了一下信件,王平之眸光微不可查的闪了闪说:“都先进来吧!”   众人依言进入,王夫人坐在上首,没有见到之前大声吵闹的王桐。王夫人见到柳瑶很是高兴的亲自站起来说道:“你母亲怎的没有来?”   柳瑶一面给王夫人见礼,一面笑道:“道观来人,母亲略有不便,她还说改日再来府上拜访。”说话间让桃核将文氏准备的礼物奉上。   王夫人笑道:“明日我去见见她,道观因何来人?是说要请你母亲上山吗?”没等柳瑶回答又自语道:“听说你母亲在山上之时有很多夫人慕其名而来,这下你母亲下山之后估计是让道观香火不如以前。”说到这里转头看向王平之忖道:“这几日你带些银钱上山。”   王平之点头应下,对桓清说道:“桓二郎是来找我问琴谱的事?”   桓清有些气闷的瞪了一眼王平之,王平之被瞪的莫名其妙,而柳瑶则是一本正经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的如神女静坐一般。听到王夫人的话有些不安的说道:“夫人不必在意,母亲今日走时还说今日会上山一趟,不是为了诸位香客,只是想道观人事景物。”遂矜持一笑说道:“毕竟母亲在那里住了些许经年,回来这么长时间肯定会想的。”   王夫人就道:“就是你母亲性子太过温和才让那些人都欺负着,明日我去说道说道,看她们还敢如此。”   柳瑶朝王夫人感激一笑,双眼却隐隐露出急切。王夫人也是通透之人,一见柳瑶露出如此表情,再加上她之前从王平之小厮处听来的话,似是不经意间的看了一眼坐在那里正在跟桓清说话的王平之一眼,抚头说道:“刚才被你妹妹吵的头疼,阿瑶你初次来我们家,就让平之带你好好走走,我去看看你母亲让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绿翘走上前来象征性的将礼物抱上随着王夫人一同离开了。柳瑶站起身行礼目送王夫人远去。   她回眸朝王平之笑道:“劳烦!”   王平之默了一默方才对桓清说道:“桓二郎要不要一起?”   “要!”为什么不要,刚才的话他还没有问清楚,所以此时回答的斩钉截铁。   这下王平之诧异了,他之前就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气场有些不对,此时见桓清一副愤然不满的样子,有些纳闷的看了一眼柳瑶,正巧柳瑶露出想笑不敢笑的表情,见他看过来连忙敛眉低目换做寻常的从容淡定。   王平之道:“既是如此,便走吧!”他让下人准备纸伞。   柳瑶闻听他的吩咐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王平之,王平之不在意一笑说道:“那日见你步行街中,便是执伞而行,这日头毒辣,也委实得这般。”   柳瑶闻言扬了扬眉不可置否。桓清闻言冷笑说道:“原来你是看上平之兄了,难怪表现的那般孤绝寂寥,还算蛮有自知之明。”   这句话说的柳瑶跟王平之具是一脸莫名其妙,片刻之后柳瑶忍不住扑哧一笑,对王平之行礼说道:“王郎容姿风仪,世间女子皆得仰望,我不过一寻常女子仰慕起来又有什么不可以?”   桓清一噎,愤愤的看着柳瑶说道:“如你这般小姑平之兄看不上。”   柳瑶闻言优雅的拂了拂袖子,抬眸清淡说道:“阿瑶知强求不得,从不妄想。”   桓清还要说话,王平之一脸抬手对他说道:“桓二郎,阿瑶怎的你了?”   “她嘲笑我。”桓清气的鼓起腮帮子,莫名的气愤。   王平之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遂看了一眼柳瑶继续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桓清张口答:“为何不想……”   “为何不想是欲擒故纵。”柳瑶行至王平之面前,双眸微冷的看着他,抢在桓清之前回答了王平之的话。   王平之闻言灿如星辰的眸光闪了闪,白皙的玉颜在强烈的阳光下绽放着如珍珠一般的柔和动人的光泽,他虽然表情丰富,可那些表情多半都是做作而出,仿佛一个称职的神祗在面对世人时必须露出悲天悯人时的表情一样,他的笑容真实而又虚伪的,但这一次他所表现而出的,是最真实不过的情绪。   第四十四章 请你保证   他的眼中飞快的掠过一丝惊愕,随即深深的看了一眼柳瑶,淡淡说道:“你不会!”听上去那般笃定实际上却是最直接不过的试探。   其实王平之以前这般想过,甚至他有些深信不疑的,认为柳瑶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才在遇见他的时候露出那般表情。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毕竟柳瑶只是最初,或是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之下才对他的容颜露出痴迷之色,但那眼中又很快恢复清明。不过他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只在烟雨楼见过一次就被她看了出来,这才是让他刮目相看的地方。   柳瑶闻言讽刺一笑,转身看向有些干旱的荷花池,淡淡说道:“因何不会?公子清或许不知阿瑶身份,但王郎却是深知阿瑶身份的。阿瑶不过一寻常人家的小姑子,既没有美貌也没有才名,亦是没有世人最在乎的家世,阿瑶若不如此,怎会引得王郎注意?”她说的头头是道,便是让桃核听起来都这般觉得,柳瑶如此做只是为了要吸引王平之的注意。   柳瑶现在还成功了,因为王平之表情平淡的吐出那几个字的时候,谁都能从他眼中的惊愕之上看出他的某些情绪波动。   桓清闻言顾不得生气,他极是诧异问道:“你什么家世?”遂没等柳瑶回话,自顾自绕着她走了一圈,摸着下摆自言自语说:“观之样貌也算不错,行止从容神情安静内敛,便是寻常士族女郎也没有你这般气质,为何要如此贬低自己?”   柳瑶闻听桓清的评价,神情有一瞬间的悲恸一闪而过,但她很快就仰头一笑,那笑容有些凄然,听上去都有些难受。“不过庶出女郎,又哪里来的沉静从容?我不过是知自己命运前途将一切期盼都泯灭罢了!”她认命说道。   王平之闻言淡淡说道:“听说你母亲是文氏嫡女,便是有些缺陷文家也断不会让嫡系子女加入庶出子弟。”   柳瑶闻言眼眸中墨色更深,她道:“因何不能?于家族之中带不来想要的利益,成为弃子理所当然。”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说另外一个人的事。   王平之闻言摇了摇头,不再说家族之间出身的问题,而是转头对桓清说道:“刚刚不是还有些愤然?”   桓清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一眼柳瑶说道:“我是就事论事,不对人。”遂看向柳瑶说道:“兀那柳家小姑子,你说说为何要嘲笑与清?”   柳瑶摇头说道:“没有,桓小郎乃是当朝少年名士,阿瑶仰慕来不及又何来嘲笑之说呢!”口气异常诚恳。   这句话莫说王平之对柳瑶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了解不信,便是桓清也不信,因为他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了。遂哼了哼说道:“骗人,你若是不说清楚,可别怪我缠上你了。”   柳瑶闻言一愣,随即无奈说道:“真的,我与小郎素不相识,为何要嘲笑?”其实她之前也挺诧异为何桓清会缠上自己,不过见他生气之时对自己的评价还不偏不倚,心中有些欢喜这样磊落坦荡的男子,只是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嘲笑过桓清。   或许是觉得第一名士王平之这样的人都虚伪的很,潜意识里对这名士两个字就有些嘲讽,但她又不能左右世人想法,因而觉得这些人都同王平之一样所以在看到桓清的时候才会不自觉的露出嘲讽的表情。不过之前对桓清说的那句话,只是为了试探王平之。   桓清闻言一愣,脱口就道:“我也纳闷啊!”   柳瑶朝他行了一礼温声说道:“那阿瑶在这里给小郎赔不是,请小郎莫要在意,真是抱歉!”态度尊敬口气诚恳,完全不似对王平之那样。   桓清不好意思一笑说道:“不是就好,我这个人有些喜欢钻牛角尖,还请阿瑶不要在意。”又从衣袖中掏出琴谱对王平之扬了扬说道:“你既是有客人在此,清不便打扰先行告退,平之兄待会儿有时间请指点下清,清便回去从头再练细细琢磨一番。”遂对柳瑶行礼趿拉着木屐朝来时方向回去。   二人目送桓清远去,王平之问道:“那我又怎么得罪了你?”   柳瑶一怔,下意识的垂下眼睑掩饰自己眼中的复杂,再抬眸时已是恢复深沉,她笑道:“王郎之前见过阿瑶?”   王平之摇头。柳瑶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青丝温声说道:“既是没有见过,那又何来得罪之说?再说令堂同家母乃是好友,于年龄之上阿瑶要称之王郎为声哥哥,于平时王郎又是阿瑶仰慕之人,每次见到王郎都甚是欢喜。”   王平之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柳瑶,对呆滞在一旁许久的桃核说道:“你先下去。”   桃核闻言惊醒过来,双眼冒着无数兴奋的小星星,身体都激动的颤抖着,她高兴的拉着柳瑶的手说道:“女郎女郎,王郎平之同我说话了!天呐,真是太幸福了!”   王平之闻言有些头疼,他身后的小厮便走上前对兴奋的不能自己的桃核说道:“姑娘请随小的这边请。”   这边王平之已是现行一步顺着游廊前行,柳瑶娉娉婷跟在其后,留下桃核站在原地发花痴。   两人向前走了许久,四下无人之后柳瑶方才将手中书信拿在手上,脸上却是一脸郑重。王平之见她露出如此表情,以为是好友出了什么事,遂有些急切的问道:“是不是家齐出了什么事?”   柳瑶摇头,她理了理没有丝毫褶皱的衣服,恭恭敬敬将信笺呈了上去。王平之有些急切的接过信件,可柳瑶还在继续行着大礼,便明白过来这是她本人有事相求。他想着柳瑶本来便是谢家齐的救命恩人,又比较得王夫人欢喜,便说道:“阿瑶无须行此大礼,有事但说无妨。”   柳瑶却没有起来,她抬头看着王平之,眼中有乞求之色,她说:“谢小郎并不知阿瑶已识得其身份,在府上化名为齐姓,还望王郎帮忙隐瞒一下。”   王平之闻言疑惑问道:“那你是如何得知家齐身份的?”   柳瑶闻听此言脸有些红,她说道:“昔年王郎同谢小郎并列第一名士,坊间多有传闻二人容貌,或许是因为王郎生在汝城的关系,阿瑶倒是对远在建康的谢郎心有好奇,难免会多问几句。那日……相见便想着可能是同一人,胡乱猜测之下没想到果实是同一人。”   虽然有些离谱,但当年他们两个不相上下这情况属实。昔日的柳瑶行为泼辣无礼,还有点无厘头,再加上那时听说她同阿桐一般无二,又想着自己又是生在汝城,所谓近之窥其本貌远之窥其面纱,若是自己也会对远在建康城的谢家齐感兴趣。   虽是这般想,王平之还是敏锐的从中找出点问题,不过这个问题于柳瑶来说又不算是问题。他问道:“你既然没见过我,为何对我……好似有意见一般。”   柳瑶闻言忍不住掩口娇笑,那双如墨的眼睛像是被点亮的灯笼一般熠熠生辉,璀璨灼人,她笑着说:“是因为我对谢小郎印象极好啊!”当然不喜欢你。   这解释当真合情合理的很,王平之回想起那日在烟雨楼厢房之内见到的景象,嘴角微翕说道:“原来如此!”他转过身眸光掠过柳瑶说道:“我会为你隐瞒家齐,但你也必须跟我保证不能做对不起家齐的事情。”   “我保证!”有了王平之的保证,这点不算什么。再说柳瑶还指着日后谢家齐回归谢家之后大有一番作为不忘了她这个昔日帮过他的人,日后柳瑶去了建康也有一个朋友不是?故而她敛了笑容抬起一只手郑重发誓。   王平之点了点头随手将信笺打开,是一个地址。他道:“下午,你安排一下。”   柳瑶闻言微怔,随即说道:“可不可以再过上两日?”   “为何?”   “拜托您了!”竟然用上尊称。   王平之点头说道:“好吧!家齐在你府上安全吗?”   “说起来这便是我柳家的好处,不被人所关注,自是安全啊!”少女微微笑着,明明脸上的表情都是轻快的,可言语之间却带着深深的自嘲。   王平之忍不住说道:“今日桓清的话,不日便会传出,到时候你柳家便不会如此清闲了!”   “是吗?”桓清桓清,咦,这个人好像是听说过嗳,柳瑶仔细的想了想,遂讶声说道:“是不是琴圣桓清?”   “琴圣?”王平之呢喃着,遂摇头说道:“要说能当得琴圣之名,桓二郎现在可当不上,不过他天资聪颖,对琴道又是极其钟爱,假以时日成为琴圣也是很有可能。”   柳瑶说完琴圣便赶紧收了声,蓦然想起琴圣之名是在她已经到建康之后听说,那都是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现在桓清还是一个少年,如王平之所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现在的桓清还得跟王平之请教呢。   要说王平之这个人,他一生当中可是无数才艺都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可是琴技如桓清最后被称之为琴圣可是一样都没有。这便是全面发展跟专项发展的差别,不过听说那时候他的某些能力也达到宗师的等级,便是最后柳瑶身死,谢家齐归来,他依旧是稳稳当当的第一名士。   第四十五章 王桐,我来成全你如何   二人边说边向前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出老远,王家仆婢见到柳瑶风采不似寻常女子也不敢对她轻慢,王平之将此看在眼中暗暗点了点头,很有自知之明的女子,可是她是不是在有些方面太过理智了?   要说汝城王家原来如寻常的嫡系分支一般虽比庶出受重视,但若不是家族之中出了一个大人物也难以被人才辈出的本家所重视。王平之幼年之时表现的就相当出彩,俨然就是一神童,后来被带回本家着重培养,短短几年就颇有才名。加上幼年时长的粉雕玉琢那更是让以审美为准则的建康人所喜,传出美名也是自然。   现在的人便是再有才没有美貌也难以让人接受。王平之出名也先是因为他过盛的容貌,紧接着才是他的才名。他本身家世也被人所关注,王家再暗箱操作一番,不过短短数年王平之便名动天下。   王平之这样的人是在东晋时期每个时代必有的一个产物,可以说是王家必须要出现的这么一个人。他出现的契机刚好是王家上一代的名士渐渐老去归隐,他正好出现。本人又是气度如谪仙一般,其实就是傲视无情,因为无情所以身边一直空虚,一空虚就难免让众女子心中有个念想,想着有一日被王郎平之看上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便是司马皇室的贵人们也以能加入王家为荣。   却说一般的女孩子做做美梦太过正常,见到偶像的时候难免会痴迷不已,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让世人理解。然而柳瑶却是时时刻刻都是清醒的,是那种好像时刻都在提醒自己身份配不上任何人的感觉。   王平之是安慰也是提醒她说桓清也是少年名士之一,他说的话不日便会传出王府被汝城百姓所知,到时候柳瑶的名声地位比之现在不知好了多少。   柳瑶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桓清是个好人。”很平常却很朴实的一句话,尤其这句话是从柳瑶口中说出的。   王平之道:“自是!他是琴痴,走遍天下寻会弹琴有道之人,汝城不过是他必到的一站而已。”说起琴技王平之极是自信。   其实他这样的人,说起任何才艺来他都该是自豪的,只是他很少在别人面前表现,因为不用表现那些人也知道。可是不晓得为什么,他在柳瑶面前就忍不住的想要表现一下,或许是因为她眼中不经意间闪过的嘲讽吧!   柳瑶不可置否的笑笑,不是没有听出他口中的炫耀,不过这在她眼中不过是年轻人的炫耀而已。她好像已经不年轻了,她所有的青春都死在袁亱身上。   尽管王平之看上去少年老成,但他到底还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不知不觉间时间缓慢流过,绿翘追随二人脚步跟上来,行礼道:“夫人吩咐备了饭菜,请女郎同郎君一起到饭厅用饭。”   柳瑶有些为难,她没想到转眼便到了上午,其实她是想要将所有事情定下来之后再去找谢家齐说说,然后才让他们见面的。因此王夫人这必须得拒绝,拒绝的话又显得矫情,遂她有些为难的看着王平之。   王平之微微疑惑,他摆手让绿翘先回去。待绿翘离开之后方才转身问她:“阿瑶是有事?”   “是的,所以不便在府上用饭,真是失礼。”柳瑶福了福身,头低低的,三千青丝顺垂而下,挡住暗晦不明的姣好容颜。   “既是如此,来日方长,日后同柳夫人一同多来府上走走吧!家母朋友也不多。”王平之也不多留,随了她的意思。   柳瑶千恩万谢,等到桃核之后两人离开。出了王府柳瑶便让桃核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商铺要出卖,既然想要赚钱那就得找一个固定的地方,她可没柳墨元的本事,再说她一个女子也没那个时间。   柳瑶自己坐在马车之上在主街上四处乱逛,走到一处酒家时,一眼就瞥见正在同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说话的袁亱。   一身紫衣的袁亱行止高贵优雅,虽是有些刻意表现而出,但他的容貌风华却将那丝刻意给盖住,不过这让他看上去更为凌厉些。但这样也丝毫不影响粉丝对他的爱戴程度,他同一男子站在那说话,便有不少妙龄少女将手中的信物朝他扔去,有的甚至砸在他头上,袁亱也不生气,而是让身边的小厮一一收下。   好似该说的都说完了,袁亱摆手让那人离去,待那人远去之后他嘴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转身走进酒家之内。   是遇见了什么好事?柳瑶蹙眉想了想。现在所有发生的事情已经偏离昔年的轨迹,王桐跟袁亱已经有了少许罅隙,袁亱也只是为了攀附王家地位才选择的王桐,他们日后想必会在一起吧!   王桐,这一次我来成全你如何?柳瑶将目光从酒家收回,对车夫说道:“你去问问刚刚袁家小郎是在同谁说话。”   那车夫年纪已过而立,是柳家的老人了。闻听柳瑶的话什么都没问将马车赶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快步走过去打听。片刻之后回转,躬身说道:“听说是王家小厮,好像是说王家女郎今日在家中大声吵闹一番。”   “嗯!知道了,我们向前走吧。”柳瑶应着,想到早晨在王家听到的那句话,暗道这王桐明明知道袁亱是不可靠的,她的态度怎么会这么坚定?到底在这之后又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不行,现在同王桐的关系很不好,得找个机会取得她的信任。   柳瑶回到柳府等了许久才将桃核等回,奈何得到的结果却是强差人意。现在汝城商铺行情极好,想要找到一个地点好人流量大的地方不是说找就能找到,一切还得看机遇,看老天究竟有多眷顾柳瑶。   柳瑶想,既是让她重生,便一会让她得到想要的一切。柳瑶回到家中柳夫人还没有归来,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她对谢家齐表示说这几日还有别的事情,待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才去送信。   正主都不着急,谢家齐自是不会说什么。不过他却问起阿蛮的事情,柳瑶含糊其辞的说阿蛮去外地办事了,谢家齐盯着她看许久,直到柳瑶再三保证说跟他无关,他才蹙眉说道:“我又不是这意思?不过我总觉得你有事在瞒着我的样子。”   柳瑶拿着他的话反驳回去:“你不也是有很多事情瞒着我!”谢家齐闻言默了一默,然后继续默着,直到他离开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不晓得是不是相处的时间久一点,也或许是发生了烟雨楼酒杯事件,自那之后柳瑶很难对谢家齐尊重起来。也或许是两人的年龄相差无几,或许是谢家齐不在柳瑶面前端名士架子。   第二日一早柳瑶早早起身,同柳夫人一起用了饭之后便跟桃核分兵分两路各自打听。这般匆匆忙碌而行,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三日过去,王平之那边派人来问什么时候能同谢家齐见面,柳瑶方才惊觉距离同王平之相约的两日已经超过一日期限。   眼看着日头渐渐西落,柳瑶这边还没有任何动静,桃核那边也没有回来,柳瑶便有些灰心。她再一次经过上次看见袁亱的酒家时,忽然看见那上面贴出两个大大的字:“出让!”   柳瑶激动的差点没从马车上跳下来,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她吩咐车夫大叔刘叟上前问一问价格,是长久出卖还是准备出卖多长时间,或是房子大小等问题。   刘叟去了许久才回转,他答道:“整体出卖,是长久出卖。店家还说女郎可以先看一看环境,价格再谈。”   柳瑶闻言问道:“多大?”   “叟四处走了走,同有府上一半,风景甚是优美,想必价格会很高。”   有柳府的一半,于一个街面上的酒家来说也委实算不小了。刘叟也说风景不错,那自是不差,日后再想有什么变化,可以跟谢家齐一起商量。她思忖到这里从衣袖中逃出几块金子对刘叟说道:“叟先将定金交上,这就同阿瑶回去取些银钱来。”   刘叟接过金块快步走进去,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票据。刘叟很会办事,上面还写上接了定钱三日之内不能反悔,否则赔双倍定金。   刚刚柳瑶给的定金约莫就有十万钱,这已经是笔不小的数目了。柳瑶回到柳府之后拿了包裹放在车上,又去找谢家齐支了一盒子金叶子,又拉了三车帛两车布从柳府后门低调的出了柳氏所住的地方,因为柳瑶刻意低调,加上谢家齐在府上的配合,倒是没有人发现柳瑶将这些东西带出柳府。   出了柳府之后马车全部摘下标志,一路往预定的酒家走去。马车之上,柳瑶从换上一身以前经常穿但重生之后从未穿过的火红色长裙,又带上薄薄的同色面纱,身姿窈窕的让刘叟将马车停下,将众人召集在跟前儿。   她双眼冷厉深沉,此时的少女看上去竟像是饱经风霜的御女,她目光凌厉的扫过众人,看到的人不自觉的低下头不敢同她对视。这个效果柳瑶很满意,她淡淡说道:“今日选你们跟随,是因为你们都是签了死契的,生是我柳家人,死是我柳家鬼,若是有一点背叛我柳氏阿瑶的,别怪我不客气!”   第四十六章 酒家争执   众人神色一凛,纷纷行礼道不敢,断不会背叛主家。   他们态度还算好,但柳瑶并不满意,她将马车上的佩剑拿在手上,抬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宝剑就是宝剑,就算长时间没用也依旧光亮如新。宝剑抽出,长剑反射的光线在每个人的眼前闪过,这些人尽管曾经都多少吃过一些苦,但这些年并未经历过生死,因此看到宝剑银光的时候都是脸色发白,尽管都在极力镇定,可是脸上还是落下冷汗。没有人比他们再清楚不过昔年的柳瑶是什么样子,虽然柳瑶这些日子变了很多,但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恢复本性?   见他们害怕了柳瑶方才神色淡淡的收回佩剑,转身上了马车。马车很快到了酒家,不过里面却传来一阵喧哗,柳瑶跟刘叟对视一眼,快步走了进去。   酒家一楼柜台前,一个中年妇人正在同掌柜说话,那掌柜一脸无奈,但无论他说什么那妇人都是不依不饶,脸上表情冷厉,大有一言不发不安动手的架势。   在看到刘叟的身影时那掌柜眼前一亮,赶紧从柜台之内走出,对着红衣柳瑶行了一礼苦笑说道:“女郎可是来了,敢问女郎可是带了现钱来?”   柳瑶没有即刻回答掌柜的话,她正在看着眼前这个一脸阴冷的妇人。   重生后,她尽管已经知道袁老太太就在汝城之内,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会相见,并且是在这个场合。   与掌柜争执的,正是袁亱的母亲,她曾经的婆婆,那个口是心非的老妖婆。   昔日她对袁老太太,因为袁亱的关系,就算他百般刁难,她也依旧恭恭敬敬细心的面面俱到的照顾她孝顺她,可是她得到的是什么?得到的不过是袁老太太带头的算计跟袁亱的默许!   柳瑶深深的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嘴角扯了扯,终是连一个笑容都没挤出。她转身看向酒家装扮,声音平淡的不带任何情绪。“多少钱!”她以为自己看到袁老太太的时候会情绪失控,可没想到,除了复杂之外,她很难表现出任何情绪。因为她知道,现在不过刚开始,她昔日的仇人还未全部现身,现在就怒火冲天了,那日后又该如何步步为营?   好像在时光的洗礼之下,她那颗满是仇恨的心已经日渐沉淀,只等待着最后的爆发。所以,她现在是冷静的,因为重新来了一次,所以她更加珍惜,因为珍惜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一百万!”掌柜期待的看了一眼袁老太太,希望她能继续出价。   袁老太太跟掌柜的墨迹半天就是想买下这个酒家,闻听价格不高,便跟着叫价:“一百一。”   柳瑶蹙眉算了一下自己带来的银钱,偏头对袁老太太问:“夫人最高能出到多少?我们两个也不要这般来去,倒是给人徒增笑料。您说个底价,我若是出不起自是不会再跟。”   袁老太太闻言目光闪了闪,她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叫价越高最后也只能是酒家掌柜得到,她跟柳瑶不管最后谁得了都将会面临破产。此时柳瑶这般说她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对这个性格爽快的女郎心中有些喜欢。忖了忖道:“二百万!”   这当然不是她最后的底线,不过说给柳瑶听罢了!她什么家底柳瑶不知道吗?或许对付别人因为不了解可能会吃亏,但柳瑶保证对付袁家她如果吃亏她就是猪。   柳瑶转身对酒家说道:“你这个酒家本不值这么多钱,不过这位夫人若是出这个价,我便不要了。”   袁老太太闻言冷笑说道:“如此你是出不起这个价了!”   柳瑶不在意她的语气,她目光轻柔的看着袁老太太,像是对待寻常长辈那样一般说道:“这个价格不是出不起,只是觉得不值当罢了!”   袁老太太闻言蹙眉说道:“这酒家出卖,本就是价高者得,你若是出不起,那便走吧!你这年纪的女郎还是安心待嫁的好。”   “好吧!一百五十万,我买下是因为我能赚回来,夫人若是出价比这个高,那小女子也不再挣,不过掌柜的可是得赔我一些损失罢了!”   那掌柜闻言这才想起同柳瑶签订了预定合同,柳瑶若是不说要不要,这个酒家三日内也不能卖掉。这三日变故颇多,没准就有一家正好出卖,到时候她们两个也挣不得,没准他还卖不上现在这个价格,遂那掌柜有些为难的对袁老太太说道:“你看,这女郎之前就预定了的,妇人还是另找别家吧!”   柳瑶没有理会掌柜的是怎么同袁老太太说的,她转身朝着酒家二楼走去,她倒是要看看,这酒家究竟值不值得她买下来。   那掌柜一见柳瑶上楼便有些紧张,袁老太太闻言冷哼一声说道:“我也要去瞧瞧看,你这酒家究竟值不值得让老太太我一把年纪了还要跟小姑娘争一个铺子。”说罢也不理掌柜,朝另一边上去。   这袁老太太初到汝城,脚步还没有站稳,再加上她的性子谨慎胆小,所以一定会再三考虑要不要因为一个铺子得罪汝城本地人。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她总要思量一番的。   这柳瑶跟袁老太太分两边看了一看,刘叟暗中带着柳瑶去了较好那边,而袁老太太并不想同柳瑶同行自是会选择另一边,于是自然看到的并不太好。   要说这年轻人同中年人看待事物的区别那是相当之大,不过若是寻常年纪的小姑子怕是也没有柳瑶如此多的想法。她是重生的,重生前她已经活了二十几年,从汝城去往几千里外的建康城,那一路所用的时间不是一般的长,比寻常世家夫人见识的都多,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想要自己做生意,想要有自己的银钱来源,并且得赶在柳墨元跟柳未央归来之前将柳家银钱亏空补上。   所以,酒家实际情况究竟如何柳瑶并不是很在意,若真如她打算,那便是越坏越好,坏到袁老太太看到之后合计一番赚不到一分钱才好。   入眼处虽然一般,但倒也不是不会赚钱,只是回本的时间慢一点而已。柳瑶估摸着让袁老太太一次出这么多钱,并且回本还得几年,她估计会犹豫犹豫,她若是在其中参与一番,或许会不要了,这个可能性很大。   刘叟看到柳瑶的神情,终于忍不住说道:“女郎,妇人去那边,实际上比之阿瑶这边差了很多。”   “当真?”柳瑶眼前一亮,遂抚掌一笑说道:“若真如此,那我们真可是买定了!”   柳瑶等人到酒家一楼的时候,袁老太太已经离去,那掌柜看到柳瑶笑的一脸献媚,看来是那种谨小慎微的人。倒是因为如此让柳瑶心中有了计较,她说:“一百五十万现钱,我这就交你,明日你便离去。”   “这般急?”那掌柜显然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着急的买家,他心有犹豫,可是柳瑶出的价又高,袁老太太又已经走了更是犹豫不定。柳瑶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淡声说道:“这个价格很高了,若是在醉仙楼那一代更是能买下一个较好的铺子,你这里年久失修,很多东西都已经破败不堪,我便是买下也得装修收拾一番才能招待客人,你说我急是不急?”   “这……”掌柜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柳瑶,咬牙说道:“成!你这女郎看似年纪小小,没想到本事倒是让老夫佩服。罢了罢了!给你就是。”   “这是两百片金叶子,另外还有三车帛两车布,你去清点一下。”摆手让叟带着掌柜下去。   片刻之后掌柜的一脸笑容的回转,他将造就写好的转让书拿过来签上字盖上手印,柳瑶付了钱,二人一同前往城主府请主簿作证,一切都打点好之后天已经擦黑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得掌灯,坊门也会关闭。   柳瑶留下刘叟呆在酒家中,带着柳府众人回到府上。回去的时候她已经换回原来的玉色长裙,将身着红衣时的张扬妖冶尽数压下。   回到柳家同柳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柳夫人表示过几日得去道观住上一日,柳瑶闻言默了一默方才问道:“为何?”她脑中就蹦出王夫人那番话,心中有些不痛快,表情也是带上一丝厉色。   柳夫人拿过她的手放在手中,温声说道:“阿瑶,你是不是有些事情瞒着母亲。”   柳瑶闻言敛眉低声说道:“母亲,阿瑶怎么会有事瞒着母亲,实在是因为迫不得已,事不只关乎阿瑶,还关乎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齐先生吗?”见柳瑶眼中闪过惊慌跟讶色,柳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这些日子母亲虽然一直同王夫人在一起,可是阿瑶是娘的女儿,娘亲怎会不关心?再说你也是在将齐先生救回来之后才做了这么多事。母亲并不是想知道齐先生是什么人,只是觉得阿瑶是个小姑娘,这样同男人一般跑来跑去被坊间邻居看到,于阿瑶是不好的。”   柳瑶闻言悄悄松了口气,作为母亲文氏关心女儿实属正常。文氏最为通情达理的地方就在于她从来都是温柔的为家人着想,从不强求你必须回答她的话。   第四十七章 我是谢家齐   见柳瑶不说话,柳夫人想起这几日坊间传言,忍不住自豪一笑说道:“桓家公子清竟然说阿瑶举止从容有世家女子气度,真真是让娘亲心生欢喜。听说这孩子寄居在阿染府上,改日得上门拜访,听说他还弹得一首好琴。”   阿染是王夫人的小字,没想到母亲同王夫人已经相交如此之好,听那日王夫人的口气,言词之间皆是为母亲打算,有了朋友之后母亲性格果然开朗很多。   “嗯,是个极好的人!”柳瑶皮笑肉不笑的点头附和。   柳夫人闻言嗔怪的看着她有些头痛的说道:“这孩子是桓家嫡子,不若王郎被本家重视,但他名声气度也不比王郎差,若是可以,阿瑶可要好好把握。”听柳夫人越说越没边,柳瑶很是头大,她站起身趴伏在文氏怀中撒娇说道:“母亲,阿瑶才十四岁呢!”   柳夫人被她这个亲昵的小动作弄的满心欢喜,用手揽了揽柳瑶的肩膀自豪说道:“我家阿瑶真是让母亲欢喜!”日后断能嫁个如意郎君。   可是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柳瑶会遇见什么样的男子,那人又待她如何?值不值得她再将整颗心付出?或许她这一辈子也不能再像前世那样如同普通少女那样怀春传情,也说不定她再次识人不准遇到袁亱那种渣男。   人啊!被感情蒙住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永远是那人好的一面,便是不好也是好的,她已经被蒙住一次,所以此生她发誓再也不会了!王郎平之都已经被她看透厌弃,这世间男子又有几人比得上王郎平之?   从母亲文氏处回转,柳瑶并没有让桃核跟随,果不其然的,桃核并没有找到出卖的酒家。听见柳瑶找到并且已经买下,脸上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但心中估计很难过,一整个晚上都蔫蔫的。   天已经黑了,大红灯笼早就被掌起,花园内很是安静,偶尔有说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是那些新买的仆婢还没有学习完规矩。不过柳瑶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觉得因为这样这偌大的宅子才有了些人气跟生气。   她驻足听了一会儿,神情有些茫然。   曾几何时这般站在这里静静的听着这些不相干之人的笑声也会感到满足跟快乐?那时的她若是听见,早就拿着剑冲进去让他们安静闭嘴,可是现在不会了!她知道生命不易,虽然她身为主家可以随意拿捏那些人的性命,可是她不能!   这一次或许老天怜悯她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一定会珍惜,珍惜同每一个人的擦肩而过。福气这东西并不是白白得到的,而是要通过一些相应的东西换来的,得之不易也不容轻易散去。   抬头看向泼墨般的天空,散乱的星子将星空点缀的如梦似幻,有种自身渺小非常的感觉。柳瑶忍不住低吟:“星之灿烂,光之暗淡。”   “星不该是暗淡的吗?”谢家齐漫步从她身后走来,略有疑问说道。   “听说人死后都会变成天空上的星星,我希望生命都是灿烂永恒的,至于光……”她的存在可能是违背自然规律的,听说光芒有洗礼净化的力量,所以她潜意识里畏惧光芒吧!   “变成星星?”谢家齐喃喃着抬起头仰望星空,那些灿烂的星子像是眼睛一样,一眨一眨的闪亮着。这样的无月的夜晚,星子成了天空的主宰,整个星空漂亮的有些缥缈空幻。   这样安静的夜,仰望着天空,谢家齐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宁静的满足。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以前从未体会过。曾经的他因为生在谢家,所以从未仔细去研究黑夜的星空,总是沉浸在书本之中,认为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却忘记了书中所述都是来源于生活来源于自然之中。   他没想到,如柳瑶一般的小姑子,竟然也会有如此感慨,她这样的女孩子,不正是少女怀春,无忧无虑的年纪吗?怎会无端感叹起生死?她又好像格外珍惜生命,他回想之前打听到的传闻,想到哪有些虚无渺茫的梦境,谢家齐觉得自己的事情在少女面前,或许根本不值得一提。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虽然这样的宁静他不忍心打破,可是时不待我,他必须要尽快有所动作。   “成了!”柳瑶忽然觉得有些疲倦,说话都无精打采的。   谢家齐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你也早些休息吧!”他转身离开,黑色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萧条。   “到此时,你也不告诉我你的身份吗?”不知怎的,这一刻柳瑶很想让他告诉自己他的身份,以往她觉得谢家齐什么时候告诉她都行,可是这一刻,她就是有种不被信任的感觉。   其实她该知道的,强求得不来他的信任,甚至还会让他加强戒备,可是柳瑶想,日后她总要知道的,总要继续合作的,总不能碰见一个人说一个吧!再说那些人也不一定如王平之一般守信用。   谢家齐闻言前行的脚步一顿,他闭了闭眼,半响之后转过头盯着她的眼问:“你是不是已经猜出些什么了?”   “没有!我对你一无所知。”见他眉毛微蹙,柳瑶苦笑道:“初次在西街见你,只觉得那双眼睛旷达高洁,即便是邋遢落魄,也掩盖不住自身的清华,觉得此非常人。但细想之下,又想不到寻常士族子弟为何沦落在此。”   谢家齐闻言冷哼说道:“若被家族迫害,又怎不会落难于此。”   “是了!能让你这等人物落到今天这种程度,除了最为亲近的人之外,恐怕没人能有这个本事。”柳瑶点点头,少女的面貌在夜色星光下显得有些朦胧,五官暗晦不清,只觉得那双眼睛灿如星辰。   谢家齐闻言猛的抬头直直的看向对面的少女,只看见那双眼睛,里面不是同情,而是无奈跟无力。谢家齐盯着那双眼仔细看着,有种感觉好像她曾经被这般对待过。可是她没有遇到过,这只能说明,她年纪小小便将很多事情都看透了,许多人的每一面,至少都有所了解。   “你……”他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问出来。遂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吾乃谢家齐!”他觉得,或许自己早已经被眼前的少女看透,所以她在帮助自己的时候,也知道自己一定会有所回报。他们两个的关系建立在恩情的基础上,但也建立在相互需要相互利用的前提上。   告诉她他的名字也无妨,因为早晚她都会知道。   柳瑶闻言有一瞬间的怔神,她没想到谢家齐真会说,她原本以为他还要隐瞒自己一阵子的,至少得等酒家建成之后,赚了钱两两分成之后,可是他便是这般说出来了,她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家齐盯着她的眼,发现她的眸光依旧璀璨深不可测,没有预想的惊讶。此时的她应该表现的非常惊讶才对,可是她的面容平平淡淡的,只是有些微愣,谢家齐有些苦涩地说道:“是否没想到?能同平之兄平起平坐的谢家齐居然会落得今天这种程度。”   柳瑶闻言回过神儿,抬手理了理碎发双眸真诚的看着他说道:“我差不多猜到了!”   谢家齐疑惑的看着她,柳瑶笑道:“不瞒你说,本来我还不确定,但后来你同王郎在烟雨楼一见如故,便知道自己猜的对了。”说着便将自己同王平之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末了她朝他眨了眨眼睛扬眉笑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偶像,也足矣尉缭此生了!”   谢家齐被她说的忍不住扑哧一笑,便是连刚才说起自身命运的悲伤都忘却了。他道:“你仰慕我?”   “是!”柳瑶睁着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他,少女的容颜这一刻像是被星光给洗礼,有种神秘的圣洁。   谢家齐闻言偏头说道:“可是我没有感觉到。”   柳瑶闻言翻了翻白眼,叹息说道:“谁让你……”她忽然想起上次烟雨楼的场景,脸红了红没有往下说。谢家齐一脸奇怪的看着她,有着夜色掩饰,自是看不见她脸红。   “天色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柳瑶打了个哈哈转身快速跑走了。   柳瑶的背影因快速而有些狼狈,但却无损她的身姿窈窕,纤腰细细,待她消失在月亮门前谢家齐才收回目光,面色隐晦不明的朝自己的房子走去。   第二日一早,柳瑶起了一个大早,让桃核将自己的私房钱清理一遍,叫上谢家齐一同出了柳府直奔酒家而去。   马车之上,柳瑶拿着纸张在同谢家齐商讨酒家日后的名字。谢家齐罗列了几个柳瑶都不是很满意,柳瑶想了几个,也总觉得没有意境。   两人各坐在一边沉默着,谢家齐说道:“当朝名士喜爱无拘无束自在洒脱,行止有礼乃君子谦谦,又向往玉质自然通翠,不如叫君玉阁如何?”   柳瑶闻言杵着下巴沉思,静静细嚼君玉两个字。玉手不经意的在小几上轻轻敲打着桌面。谦谦君子如玉润泽,不错!“成!”她笑道:“此名甚好。”果然不愧是名士,晓得自己需要什么来捧自己。   第四十八章 君玉阁主   谢家齐说道:“我先去见平之兄,你让掌柜画个草图给我,细节方面谋后再定。”   “好!”   转眼间马车到了君玉楼,柳瑶找到刘叟让他去王府送信,又让掌柜画了一个草图,然后将掌柜一家人送走,酒家便彻底空了下来。   谢家齐看了看草图,抬眸问道:“还有多长时间会下雨?”   “一个多月。”柳瑶答道。   “我虽没做过生意,但也知道一般比较大型的酒家一般有自己的酿酒方法,这个我便找平之兄说说,让他帮忙想个办法。还有,你想出多少银钱来装扮这里?”谢家齐用手敲打着图纸,凝眸看着柳瑶。   柳瑶召唤桃核进来,让她将早上收拾好的银钱放在桌子上,足足放了两大箱子。放好之后又将她遣派桃核下去,酒楼之内便又剩下他二人。“我的全部家当。”   谢家齐闻言看了她一眼,说道:“够了!”有了这些银钱,他有把握能将这里装扮的很好很好,只要那些挥金如土的士大夫们一来,到时候还愁赚不到银钱吗!   柳瑶道:“我会出现在世人面前,至于你便出谋划策或是用换名重新开始或是暗中联系昔日好友。”   谢家齐疑惑道:“不是最开始打算让我出面吗?”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身份啊!现在却不能了,我好不容易将你救回,断不会让你涉险的。”这句话说的很暧昧,但柳瑶心思真的很纯洁。   谢家齐闻言嘴角狠狠的扯了扯说:“看来你真的很仰慕我!”   “那是自然。”她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   谢家齐收回目光,又看了看图纸,按照想法设计了几处,柳瑶看着说道:“这样纸上谈兵也不是办法,我们还是边走便说罢!”   “如此甚好!”二人拿着图纸一面走一面嘀咕着这里那里如何改造。谢家齐提议现在银钱不多,还是建造一个荷花池比较好,待日后有钱了,再改成冰莲池,柳瑶点头同意,虽然冰凉造价极高还不容易活,但换成冰莲以后断能提高君玉阁的身价。   两人一面走着,一面研究。身后刘叟小跑而来,说是王平之已经到了。说话间刘叟目光璀璨的看着柳瑶,暗想我家女郎竟是如此天大的面子,竟能将王郎请来烟雨楼。正待刘叟自豪的时候,却见谢家齐将手中的图纸交给柳瑶,让她自己继续看,然后用笔纪录下来然后施施然转身离去。   刘叟愣在当场,直到柳瑶走的不见人影方才反应过来,赶紧追随柳瑶而去。   听见脚步声柳瑶没有回头,她对刘叟说道:“齐管事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声音恢复早前的戾气。   刘叟一凛,躬身应是。   将君玉楼大致走了一圈,累的腿软之后柳瑶才回转,王平之已经离开,谢家齐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街景。听见脚步声头也没回的说道:“你最近小心,那边又有新动向了!”   谢家齐口中的那边是谢家,只是柳瑶想这跟她委实没有什么关系,没必要小心。她道:“你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各路人马都以为你在建康的附近的某地,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吧!”   “不,你忘了这里有平之兄啊!”因为王平之在这里,所以会有很多人慕名而来一幕他的风采,待君玉楼开张之后,王平之也会来,他一来便会有更多的人来。   柳瑶闻言沉默下来。   “桓清……是个不错的人。”   柳瑶闻言抬起头一脸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会提起桓清。谢家齐回眸看了她一眼,见少女纳闷的看着自己,他道:“不是去平之兄家见到。桓二郎的琴技我都有些自叹不如。”   柳瑶闻言眯了眯眼睛,淡声说道:“你又不是神,干嘛什么都要会要精?我想若是你还在建康,桓小郎会先找到你吧!”   谢家齐闻言目光闪了闪,他有点想笑,但好长时间没笑了,嘴角又是僵硬的很。遂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诡异,像是真正带了人皮面具一样,他道:“昔日我在建康同他是好友,可以说自小在一起长大,有什么找不找的。”   原来他们两个的关系如此之好,应该比王平之要好吧!这么说谢家齐始终最着急最担心的应该是好友桓清了,可是他不是还在四处学琴呢吗!   好似看透柳瑶的想法,谢家齐道:“二郎这次周游实际上便是寻找我。”遂忍不住心中欢喜,说道:“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竟然同在一城。”   柳瑶闻言心中一动,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桓小郎。”   谢家齐闻言脸色有些冷,他道:“就因为我们两个走的如此之近,他又是借着学琴来找我,恐怕早已经被谢家盯上。”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柳瑶闻言脸色有些发红。   谢家齐无所谓的说道:“无事。桓二郎对你印象不错,若是君玉阁建成他还在,多请他来这里坐坐。”他敛眉想了想说道:“我同平之兄说说,让桓二郎在这里弹琴,再有平之兄的名头……唔,钱途真是光明一片。”   只是一想便觉得未来简直光明一片,柳瑶一张小脸儿兴奋的通红,将图纸拿出来两个人继续研究。大致格局都不会改动,只是每个部分都有自己的风格,以此来附和不同人群的需要。   说到兴致处,柳瑶红着脸说道:“要不要准备些歌姬?”那张小脸儿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兴奋,泛着粉红的光泽。   谢家齐闻言盯着她看了看方才道:“不用。”   “为什吗?”柳瑶奇道。   谢家齐的脸有点黑,薄唇紧抿再次不厌其烦的重复一遍。“不用!”声音已是冷厉非常。   柳瑶一脸莫名的看了他一眼,终是没有再问下去。心中却打定另一番主意。   “你便准备自己出面了吗?”谢家齐看了一眼不远处一脸纳闷的刘叟,淡淡说道。   “嗯!”   “这于你名声恐怕不好吧,你一个小姑子竟然出来做生意。依我看你还是换一个人。”并没有说自己以后打算如何。   柳瑶闻言便有些为难,谢家齐说的很对,她一个小姑子委实不适合出面,可是身边现在没有信得过的人,她又能怎么办?没办法,只有自己出面!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如墨的双眼深沉一片坚定说道:“没关系!”   她忽然想到,若是这里日后成了名士聚集地,那日后她想要打入名士圈中将会容易很多。   却说柳瑶这边同谢家齐一直在忙活君玉阁的事情,将银钱留在君玉阁,谢家齐指挥柳府带来的人开始将一些没用的东西都扔掉,柳瑶这边随同刘叟一起去找工匠休整房子。   二人兵分两路加上银钱充足进展不是一般的快,便是店面也在第三日便挂上君玉阁的牌子,用大红色的轻纱覆盖着,字是柳瑶写的,谢家齐跟王平之看完后惊讶的对视一眼,心中不由暗想自己之前是小瞧柳瑶了。   然而柳瑶出众让人惊讶的地方并不只这一点,那一日闲来无事,柳瑶拿过从一个古琴师父那里拿过来的古琴,调了一番音之后,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古琴之音清韵优雅,绵绵而长,每一个音节弹奏出来的时候都会有种精神都被洗礼干净的感觉,加上又是名曲高山流水,虽然意境还未达到,但至少有些形似,一般人能达到这种程度,也委实很难了。   起初谢家齐并不知道琴音是出自柳瑶之手,带上一个精致的人皮面具后,他用齐姓的身份来主持这里的一切,柳瑶只是偶尔过来看看进度。   王平之偶尔会来几次这里找谢家齐说话,无非就是说谢家最近又有什么新动向。听说谢家派人来汝城了,彼时的谢家齐已经戴上面具,身形又比之前在建康的时候消瘦很多,倒是让人看不出本来面貌,加上他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嗓音,一时之间便是对他相熟之人也难以知道其身份。   短短数日,因为王平之前来君玉阁几次,这里便还未开张便已经在汝城被人所熟知。然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公子齐,他有一张冰冷的玉颜,他总是不拘言笑,行事作风率性而为,颇有名士风范。   有人猜测其身份,但却什么都查不出来。这般大的动作自是被谢家派来的人所关注,当夜就潜进君玉阁之内查看公子齐的身份,然而他们却一无所获,只是得知这君玉阁阁主是柳氏阿瑶。   谢家人查看过第二日,坊间又传言这君玉阁阁主是柳瑶,在道观上住了一日的柳夫人听说此事后当即下山奔回家中。   柳瑶正在院子里练剑,招招带着血腥的杀气,让人看着都不寒而栗。桃心桃核陪伴在她的身边,但都靠的远远的,便是容妪也一脸惊讶的看着柳瑶,脸色同样发白。   柳夫人文氏回来的时候,便是见到这样一幅景象。   柳夫人感受到长剑中带着森森的杀气,心中有些惶恐,走到柳瑶不远处柔声问:“儿因何事而气?”   “无事!”柳瑶面无表情的继续练剑。   这哪里是无事的样子,柳夫人眼圈一红,抬手就要靠过去,柳瑶无奈只好敛气收剑。她道:“娘,阿瑶真的没事。”   第四十九章 王郎平之的夸奖   “你这孩子,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母亲说的?”柳夫人的脸上还带着焦急赶回来的疲累,看上去让柳瑶心中很不忍。   实际上她真的没什么事情,只是怕自己剑术生疏故而耍弄两下罢了!想必是因为前生双手沾染有血腥,再加上一练剑就忍不住想起前生的事情,便带上丝血腥煞气,倒是让众人很是担心,以为自己在外受了什么委屈。   “桃核每日跟阿瑶在一起,若是阿瑶真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桃核怎会不知道?”柳瑶招手让桃核过来,桃核被柳瑶舞剑吓的不清,哆哆嗦嗦走了过来。   “夫、夫人,女郎这几日一直在君玉阁,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拉过柳瑶的手嗔怪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跑去做生意?你父亲留在家中的银钱还不够你用?”   说到柳墨元留下的流动家财,现在基本被柳瑶用光了。只是她不能说,便含糊其辞的说道:“女儿总要为自己多赚些嫁妆……”见柳夫人脸色有些难看,便赶紧改口说道:“阿瑶只是想多多交些朋友。”   这个出发点是好的,柳夫人闻言便没有多问,更没有问银钱现在剩下多少,让柳瑶松了口气。她想着得赶紧告诉谢家齐让他谨慎点儿,柳夫人虽然性格温和,但她可不傻,几次敷衍之下,只要想找断能找出问题所在。虽然柳家有钱,可是也经不起柳瑶这般挥霍。   总算安抚下柳夫人,柳瑶收拾一番又出了门。如果她记得没错,今天王桐应该又出来了吧!   这一次她没有坐马车,而是打着纸伞漫步在街上。她要跟王桐来个偶遇。   少女一身玉色广袖长裙在人潮涌动的街上缓步而行,走动间衣带翩飞,身姿娉婷,容颜又是清丽无比,一时间引得许多人频频注目,而柳瑶仿若感觉不到一般,如墨的双眼随意看着,像是走在山水间一般,自有一种娴静洒脱,这般看去倒是颇有名士之风。   漫步在街上走了许久,便是经过前世相遇王桐的地方也不见王桐来此,柳瑶的心渐渐有些焦躁。但脸上表现的依旧风轻云淡。   又走了一遍,已是有很多人都在注意她,甚至有些男子已经蠢蠢欲动。柳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转身快步离去,就待她要转进一小巷的时候,忽然听见马车声。   她猛的回过头,果然见王家马车正朝她这方面行驶过来,她脸色一喜,转身走回。   待到马车近前,装作无意间的,柳瑶与那马车擦肩而过。马车在她身边停下,那车夫问道:“可是柳氏阿瑶?”   柳瑶闻言疑惑问道:“是,有事?”   “我家郎君请你上马车。”车夫躬身说道。   郎君?柳瑶喃喃说道,马车之内想起一个低压男声:“阿瑶!”正是王平之。   柳瑶心中一动,没等来王桐却等来王平之,这王平之竟然还请她上马车。柳瑶忖虑间,王平之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已带急切。有少女听见王平之的声音。兴奋的尖叫一声,抄起手中的一篮果子就朝这边扔了过来。   这时的女子遇见偶像或是貌美男子,都会投掷身上所能投掷的东西以表达心中对那人的喜欢。而这些人也已经习惯,便是被砸受伤也不会吭声。著名美男卫玠便是这样被民众围观致死,其实说白了便是被所谓的信物砸死的。   柳瑶见各种时令水果或是花枝或是手帕朝王平之的马车扔过来,又见到众人已是渐渐将马车围住,加上王平之又开口说话,她咬着牙上了马车。她这一上马车登时有人惊呼出声,女子尖声说道:“有女子上了王郎的马车!”车夫眼疾手快的赶着马车趁着众人还没有将马车包围住快速走去,一面走一面大喊,临危不乱,显然经常处理这类事情。   桃核没有来得及上马车,不过柳瑶并不担心。上了马车之后,果然见一身白衣的王平之正斜靠在抱枕之上,他眉心微蹙,玉颜上隐隐带着忧愁。   见到柳瑶习惯性的先笑了笑,说道:“怎会在此?”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君玉阁吗!   “等人!”柳瑶扬眉一笑,淡声说道。好似并没有看到他眉宇间的忧愁。她想,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会有忧愁,怎会有第一谪仙名士解决不了的事情?   王平之眉毛一挑,疑声道:“等人?”   “嗯!”柳瑶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酒,一饮而尽,入口有淡淡的果香留在唇齿间,果然王平之这样的人物用的都是好东西。   “方便告知吗?”原本没想到会遇见她,但见她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他眉心的忧虑渐渐散去,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同样饮尽。   柳瑶闻言挑了帘子向外看去,深沉的眸光有精光闪过,她淡曰:“等有缘之人!”   王平之一愣,随即忍不住大笑出声。“好一个有缘之人!柳氏阿瑶,你这般可有不输于名士的气度风华,不错不错!”   柳瑶闻言一愣,不,她是彻底愣住,就那样睁着如墨般的双眼怔怔的看着笑的如仙人一般看似有情却是无情的王平之,他的眼神明澈高远,如玉容颜如绽放莲花般高贵脱俗,他笑起来的时候薄唇微微上翘,露出整齐的白牙,他就算这般大笑着,那眼底依旧是清明无匹,让人感觉同他之间幽幽之距犹如天地。   王平之竟然夸奖她了,她竟然得到了王平之的夸奖,他说她有名士风度,虽然只是有一点,可是这已经是开始了啊!已经得到少年第一名士的认可了!   天!她有没有听错啊!这般想着,柳瑶忍不住问:“王郎这是在夸奖我了?”   王平之这厢也在看着柳瑶,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女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情绪,竟是因为他的夸奖而愣住。他印象里的她应该是那种极其聪慧的,心机深沉的,就算偶尔表现的天真无邪也是极少,她从来给他的感觉都是那种经历过太多事情的妇人,可她偏偏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子。   听见她不能置信的问话,王平之垂眸点头笑道:“是!王郎平之夸奖你了!”寻常的小姑子,便是任何一个人得到王平之的夸奖,想必都会欢天喜地的忍不住大喊大叫,于当时的人来说,这是天大的荣耀。   便是柳瑶也想这般做,但那是她前生,前生的她太单纯太任性太冲动,那时的她若是得到王平之的一句夸奖,如果是如现在一般的场景之内,她第一件事要做的便是冲下马车,对众人兴奋高呼王郎平之夸奖我了!   可是,她已经不是昔日的她,她曾经嫁做人妇,曾经因为少不经事被他品评的一无是处,曾经因为他随便的一句话差点就自焚而死。他或许不知道自己随便的一句话就会影响一个女孩子的一生,或许他是不经意间的,或许他那时因为王桐的事情气愤,可是他身为这个时代必有的人物,既然面如谪仙,那性子是不是也要如谪仙一般?   心思百转间,柳瑶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淡声说道:“谢谢!”这一句,足矣影响她的一生。   王平之闻言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若如他所想,任何一个小姑子听到他的话,怕是都要高兴的很,可是她的表情竟是有些复杂。他忍不住问道:“你不高兴?”这话问出两人俱是一愣,随即他有些纳闷的说道:“你这小姑子,性子也太深沉了些。”   柳瑶闻言竟是有些想笑,到底还是少年心性,纵然名声在外,纵然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气度高华犹如仙神,可偶尔表露出的小性子才是真正的他。那他是不是在做了一件事情之后,也想要得到喜爱之人的认可呢?   柳瑶一脸真诚的说道:“我当然高兴,只是人在高兴过了头时,或许面目就会如我这般露出复杂吧!”语气竟是有些感慨。没有人知道王平之这句夸奖对她来说意义有多么重大,前世的她因为王平之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落得那般下场,便是袁家众人都不喜欢她也是因为王平之那句话。   想王郎那般人物都对尚未见过的柳瑶如此品评,那她这样的小姑该是何等顽劣泼辣?后来柳瑶又是用计让袁亱娶了自己,这更加让袁家人看不起她,尽管她有许多人都没有的嫁妆又怎样?先是用蜜糖哄着她,给她点甜头,还不乖乖上缴?待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就果断弃掉了!留这样的人在家中都觉得侮辱门楣。   由此可见此时士大夫们的品评好坏对一个人可谓是影响甚远。   这日后柳瑶择婿的话,因为有王平之的夸奖那户人家就会逢人便自豪的说:“瞧瞧,我家媳妇柳氏阿瑶曾经被王郎夸奖过!”这该是多么大的荣耀?便是听见之人也会纷纷露出羡慕的神情。   “是吗?”王平之有些不信,柳瑶的态度太隐晦不明,总让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找不到任何身为少年第一名士的自傲,她便是那样淡然的,看寻常人眼光的看着他,便是对谢家齐也好像这般。   这小姑子对待他们这样的人士,总表现的不似别人那般尊敬。   柳瑶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他,方才点头抚额说道:“是,您是少年第一名士,您这样随便一句话就能影响阿瑶的一生啊!”明明该是高兴的,可是她说却是感慨的。   第五十章 心如蛇蝎   王平之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问道:“你对谢小郎这个人怎么看?”   怎么又转到谢家齐身上?柳瑶敛眉忖了忖说道:“谢郎是阿瑶真心仰慕的,如今身在阿瑶府上,阿瑶断会竭尽全力相帮。”   王平之点头说道:“谢郎有你这般红颜知己相助,回归谢家的日子想必不远了!他这人心地纯良,只是谢家人委实太过自大。”他说到这里忍不住轻叹道:“便是王家也避免不了这些明争暗斗。”   柳瑶听的有些头大,她可是来等王桐的,虽然王桐没等到,可是得到王平之的夸奖,她也觉得不虚此行。可是她可不想听他口中那些家族之中的争斗神马的,同她都没有关系好不好?建康柳家距离汝城十万八千里,至少还管不到她这里,便是迫害她一介女郎也不争名不夺利,所以一切都干她何事?   “王郎,敢问舍妹阿桐可在府上?”她是真不想听这些,便问起王桐来。   提起王桐王平之的头便有些疼痛,有这样一个妹妹,他真是无奈又无力。心思想着,眉梢便染上些许愁容,倒是让那清贵玉颜染上些许凡间颜色。他道:“近日在家中闹腾的紧,你可听说汝城新搬来一位袁姓少年,这少年家世虽一般,但容貌极盛。”   袁家的家世若是一般,那柳家真是不值得一提了!柳瑶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但她还是强打精神答道:“在街上见过。”说着便将那次在街上遇见王桐,紧接着遇见袁亱的事情说了一遍。但她隐去了自那之后袁亱又来找她的事情。   在王桐跟袁亱之间,她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游走在他们身边。她要同王桐成为朋友,她要装柔弱纤纤的女子吸引袁亱的眼球。她要用自己对袁亱的了解来让他对王桐这种娇娇女厌弃,让她成为他的解语花。她要让他得不到自己,必须娶了自己厌弃的王桐,并且最后还因为王平之的缘故离不开她,这样袁亱就会恨上王家,他这种人什么都很有可能做的出来,到时候王家就算王平之得了家主之位,他也一定会头疼有这样一个位妹妹跟妹婿。   这都不算,她日后还要用前世的方式让王桐得到袁亱,让任何人都不能反对袁亱跟王桐在一起。她甚至要将王桐塑造成前世的自己,然后再让叶紫苑插入其内……一切的一切,她都要让王桐来走她前世曾经走过的路。   这时的她是仇恨的化身,既然让她重新来过,她便不会轻易让王平之他们得了好去。就算现在品评她如何?就算他们现在任何一个人对她比从前好,她也不会有一丝心软。   因为那些人曾经那般对她的时候,可曾有心软过?可曾想过她一个小小女子在这美男当道的世间行走有多么不容易?王平之又可曾想过,她最后悲惨的一生是他随便的一句话导致最后她命丧破庙?   虽然那时的她委实有些过分,可在王桐面前,她的过分简直就不值得一提。王平之若是当时没有掺杂个人感情在内,她可以跟老天说不要现在的重生。   所以,她如何不恨?这般毁了她一生的男子,此时正一脸理所应当的坐在她对面,正在头疼他那恼人的妹妹。   真真是活该啊!   她这般想着,刚刚提及袁亱家世的不快已然不在,她心情竟不是一般的好。她想,如果前世不是自己横插一脚进去,王桐跟袁亱也会如现在这般吧?   她当初是瞎了眼吗?竟然看上袁亱那样的男人?她想,果真当时是瞎了眼的!幸好老天给了她一次睁眼的机会,谢谢!她会珍惜现在的每一天,珍惜相处的每一个人。   “谈吐文雅气质超然,想必是初到汝城,假以时日绝非常人吧!”柳瑶这般说着,语气有些不确定。   王平之闻言蹙眉说道:“怎么你还撒起谎来!”   柳瑶闻言微怔,奇道:“我怎么就不能撒谎?难道要我说他就是一渣你才高兴?”   王平之一噎,悻悻说道:“到也不是,只是他这个人我观之事没那般好的。”   “我对他接触不多,自是无法评价。但外貌极盛的男子,想来也果非常人的。”这时代多以容貌来品评一个人,她这般说也没错。   王平之点头说道:“他唯一能让人注视一观的便是容貌,只是阿桐年纪太小,母亲的意思是要再留她几年的。”   柳瑶闻言抬眸笑道:“容貌极盛,加上王郎品评,这般不就配了阿桐?”她笑的如阴谋得逞的小狐狸一般,一眼就窥探到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王平之闻言装模作样瞪着她说道:“你这小姑子,名士之言是随便品评一个人的吗?”   “是!”柳瑶想都没想,几乎是下意识的答道。   王平之一怔,随即脱口道:“兀那柳家小姑子,我是否真得罪过你?”   柳瑶一脸坚定的摇头,她说:“真没有。”王平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语,直到把柳瑶看的低下头,他低哑靡靡的声音缓缓响起,他说:“同我说说,我不生气。”   柳瑶闻言一脸警惕的抬起头,这口气未免也太诱惑,太温柔了些。她红着脸支吾说道:“没、真没有。”   没有才怪!王平之翻了翻白眼,在心中哼了哼,便听见柳瑶说道:“那阿桐同意吗?”   提起王桐,王平之深深的看了一眼红晕还未退去的柳瑶说道:“这般闹着,自是同意的。”   “阿桐这般闹着,只因为她还是个小孩子。你去找那袁亱说说不就成了!”她的口气竟然像一个长辈一般。   其实王平之之所以让马车停下来请柳瑶上车,便是想着她跟王桐年纪一般大小,他看柳瑶是个非常理智的女郎,想让她劝一劝王桐。可是说着说着很难说到正题上去。此时听柳瑶这般说着,微微蹙眉道:“说起来这个袁亱,他一直低调的很,除却那一日烟雨楼之外,寻常时候都只在你原来买的那个酒家出入。我的行止都被世人关注着,这般找他委实有些不便。”   那找我就方便了?柳瑶在心中哼了哼,念在他今日说她有名士风范的份儿上继续听他说。   “等旱情一过,我便要启程回建康。能束缚的了一时,她的性子在我走后说不准会闹成什么样!”   其实归根究底就是怕王桐把他的名声搞臭了。柳瑶在心中暗骂道貌岸然的家伙。嘴上却道:“如此,阿瑶便试一试。其实阿瑶以前也同阿桐见过面,只是那时阿瑶因王郎并不是很喜欢阿瑶,阿瑶纵有心交好,也因为家世关系心有悲暗,不敢妄自言之。”   王平之闻言说道:“你大可同阿桐交好,她这孩子只是有些任性,都是让我跟母亲惯坏了!”   可不是,就是一个被惯坏的小孩,讨厌的小孩。柳瑶在心中嘀咕,最上却道:“如此阿瑶便尽力试上一试。”谈话到了这里,马车已经到了王府。   车夫请王平之二人下车,待柳瑶在王平之身后下了马车,看见的纷纷惊讶的掉了下巴。然柳瑶就像感觉不到一般,面色淡然的随着王平之的脚步进了内宅。   不见王桐踪影,王平之让一个仆人去请王桐过来,转身对柳瑶说道:“近日来家母一直限制阿瑶活动,不让她出府。”语气已是深深的无奈。   柳瑶心中冷哼了哼,暗道以后有你们头疼的,王桐在她的劝说之下能变好,她就将脑袋自己割下来。这话虽然有些狠了,可是她已经在心中发誓,让王桐如现在的她一般学会内敛情绪,狠毒也狠毒在心里。   正所谓蛇蝎妇人,妇人不蛇蝎那是因为没有被仇恨所洗礼过。   话说两边。王桐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脸愤怒的将花厅内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儿,就是上好的檀木桌椅都被随意推到在地上,婢女们站在门外噤若寒蝉,没一个人敢上前惹怒这个小恶魔。   王平之的小厮见这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一脸笑容的走进房间内,站着一个利于逃跑的位置对王桐说道:“女郎,郎君同柳氏阿瑶在前厅等待女郎。”   柳瑶!王桐闻言猛的抬头,目光锐利森冷的看向那小厮,那小厮何时被这样的目光看过,吓的脸色一白倒退一步,但到底是常年跟在王平之身边的,只片刻便白着脸躬身说道:“是,郎君请女郎过去。”   王桐的脑中便浮现那张清丽的小脸儿,她喝道:“还不快进来给我梳妆。”说罢怒气冲冲的转身进了卧室。   仔细梳妆一番,王桐自是不想在柳瑶面前输了风华,便面面俱到,便是连衣衫搭配都极尽精致。待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王桐方才款款行去。   柳瑶正在同王夫人说话,不知在说什么王夫人笑的很是开心。王平之坐在一旁持卷品读,时不时也抬头插嘴一句,让王夫人笑的更是开心。   这般热闹温馨的场景,王桐怒火冲冲而去,异常显得自己如外人一般多余,心中对柳瑶的怨恨更深,她含着笑走进去,可那绝色容颜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森冷如鬼面。   见王桐进来,柳瑶站起身朝她行了一礼,温柔说道:“听闻阿桐只比我小了一个月,那阿瑶就自称姐姐了!”   第五十一章 接近王桐   “谁要……”王桐刚要讽刺柳瑶,便被王平之微蹙的眉头吓了回去,她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王平之,但却无可奈何。这个家中她或许不怕父母,但惟独这个哥哥,她很怕。“阿瑶姐姐!”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唤了一声,那双眼如刀一般狠狠瞪向柳瑶。   柳瑶便有些尴尬,王夫人站起身对王平之说道:“我去看看饭菜准备的如何了。”遂转头对柳瑶说道:“这次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用饭。”   柳瑶笑着应着,对王夫人说道:“这次阿瑶就没打算现在回去。”王夫人大笑,扶着丫鬟绿翘的手离开。   王平之的目光闪了闪放下手中的书卷对王桐说道:“你跟阿瑶都是女孩子,比较好说话,我去找桓二郎。”说罢也离开了。   花厅之内,便只剩下双眼喷火的王桐,一脸柔和之笑的柳瑶。她娉娉婷坐在那里,只是随意笑着,气度雍容如百年士族的女子。   王桐摆手让婢女下去,款步走到柳瑶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边走边咂嘴说道:“真没看出来,你是如此好本事。先是你母亲攀上我母亲,如今你又攀上我哥哥。我跟你说,如你这般丑陋粗鄙的女人,我哥哥是不会看得上你的。”   柳瑶待她走开,拂了拂袖站起身,闻言也不生气,她甚至还笑的很温婉娴静,如同大家闺秀一般。施施然道:“阿瑶从来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阿桐不必再三提醒。阿瑶今日前来也不是自己送上门来,而是王郎请来的。”   王桐闻言冷笑道:“哥哥请你?真真可笑,你以为你是谢家女郎?便是司马皇室的公主们,哥哥也是看不上的,怎会看上你这种寻常人家的女子?”   柳瑶闻言掩口娇笑,端得是笑的花枝乱颤,大眼弯弯着,很是可爱的样子。笑了一歇她说道:“王家阿桐,不是适龄女郎都想着要嫁人的。”这便是赤果果的嘲笑她为了嫁人闹翻天的事情。   说到这件事王桐简直是又气又委屈,她用力的跺了跺脚,铁青着脸怒瞪柳瑶喝道:“休要胡说,谁整日想着嫁人。”   柳瑶哄小孩子一般的摆手安抚她说道:“没有,真的没有。只是阿桐觉得袁亱哪里好呢?”   说起袁亱的好处,王桐冷哼道:“不告诉你。”看来很担心柳瑶抢袁亱啊!   柳瑶轻咳一声说道:“阿桐不说清楚,阿瑶怎么帮忙?”   “谁要你帮忙!”王桐下意识的这般回了一句,不过她马上话风一转,有些惊喜的说道:“你要帮我?”一双水眸亮晶晶的,好看的紧。她想到之前柳瑶同王夫人跟王平之说话时的场景,是那般温馨自然,她们相处的看上去竟是比她跟家人相处的还要好。王桐当时有种感觉,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外人。   因为好像打八岁以后,母亲跟哥哥便不似小时候那般娇惯她了,不仅如此还动不动就说教。父亲常年在外,她无人庇护,便整日不见他们,性子也是越来越乖张。   “当然。”柳瑶走到王桐身边,伸手拉过王桐的手,王桐有些抗拒,但她还是顺从的随着柳瑶坐在椅子上。   柳瑶如墨的双眸闪了闪,嘴角含着温和的笑说道:“你这般闹是不行的,只会让王夫人跟王郎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那我该怎么办?”王桐其实并不信任柳瑶,她只是想听听柳瑶怎么说。两个人相互说说,怎么都好过一个人独自奋斗的好。再说,便是柳瑶没有什么主意,她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说话也是好的,遂她便息下性子听她说话。   她能问出声就好,两个女人各怀心思,柳瑶继续出着主意。   她小声道:“阿桐以前知道我吗?”王桐不知道她问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同是小魔头,她比任何人都关注柳瑶,因为有柳瑶的存在,她在暗中煽风点火,再加上她的身世,这让她一直被不少美男关注。   “想我之前是什么样子,那时候哪有男子欢喜我。”柳瑶自嘲说道。王桐点头。柳瑶继续说道:“这般闹是不行的,你得息息性子,安稳一阵,待王夫人跟王郎放松警惕了,你暗中再帮助袁亱一把,不求此事不成。”   “不行,他容貌太盛,我等的起那些爱慕袁郎的小姑子们等不起。”王桐果断摇头,这一阵子说不定袁亱看上其他女郎了,这年头女子们为了得到心仪的男人,可谓是费尽心机。   柳瑶当然知道不行。她想了想说道:“阿桐这几日没有事情吧?”   “没有!”王桐摇了摇头,被关在家中除了发泼哭闹哪还有什么事情可做。   “过几日我们出去玩吧!”柳瑶笑着说道。王桐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她马上眼前一亮,激动之下握住柳瑶的手说道:“我能见到袁郎了吗?”   柳瑶闻言摇摇头道:“当然不能!”   “为什么?”王桐闻言脸色有些冷,心中暗道若是见不到我的袁郎,我还同你出去何用?这般想着,脸上的表情便不复刚才的热切,而是冷冷淡淡的,游走在怒火爆发的边缘。   “你从府上刚刚出去就去见袁小郎,让王郎跟令堂知道后将会怎么看我?”见王桐要出口反驳,柳瑶温声说道:“若是这般,你日后又如何同那袁家小郎见面?”   “你什么意思,有话直说。”王桐讨厌她这种考虑来考虑去的,婆妈死了。虽说柳瑶看上去跟她一般大小,可是若论心机,她简直有十个都不及她。   柳瑶闻言无奈抚额:“便是你安安静静一阵子,待王郎跟令堂放下心来,不再派人看着你的时候,再同袁小郎见面也不迟啊!再说,袁家小郎若是真心欢喜阿桐,自是愿意等的。”   说到袁亱是否真心喜欢王桐,王桐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袁亱说的情话要比那些人都好听,但他还不常说,并且常常说到一半,说下句的时候便深情凝视着她。   记得初见袁亱的时候,他先看到的是柳瑶,所以他眼中的完美的女子也是柳瑶。可看到她的时候,他的眼中也会有少许惊愕,他说她:“女郎容貌如珍珠润泽,如花妖娆,实是让在下心中突突不敢直视。”   后来烟雨楼相见,袁亱看向柳瑶时的表情也让她生气。虽然后来袁亱说只是很纳闷柳瑶为什么要在烟雨楼买下叶紫苑的初夜,也说前来汝城是仰慕她这第一美女而来,当然这些都不能为她所动。真正让王桐动心的是一次她在人群之中看到袁亱骑着高头大马缓步而来的时候,一身紫袍的他轻而易举的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袁亱骑在马上遥遥对着她温柔一笑,那一刻她同样成了焦点,同他慢慢靠近,引得那些人嫉妒羡慕。这种感觉是同哥哥出行的时候不一样的,有一个绝艳妖冶的男子冲着你温柔一笑,那一刻王桐感觉她轻易的就沦陷了。   此后她很多次偷跑出去,只看看他的背影也是好的。于千万人之中,他的背影绝代妖娆,渐渐迷蒙了她的双眼。   有很多人夸她长的好看,可是她总觉得没一个人如袁亱这般话语好听,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是心中欢喜的。   可是,袁亱在不经意的时候,神情总是心不在焉。这也是她为何着急闹着想要出去见一见他,问问清楚,他对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之前说什么非袁亱不嫁那种话实际上是被王夫人跟王平之给逼的,也是无奈之下才说出的。   见王桐不说话,柳瑶循循善诱道:“阿桐放心,自然自称为一声姐姐,自是会全力相帮的。只是这段时间你要息下心来,只有让王夫人放心你才能进一步啊!”   “你真的愿意帮我?”王桐很是怀疑的说道。见柳瑶点头,王桐忍不住问道:“之前我那般对你,你为何还要帮我?”   “因为你是王桐啊!”柳瑶这般说道。   王桐脸一愣,哼道:“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哥哥,我告诉你……”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柳瑶打断了,她摆手说道:“不是,我说过,我最是有自知之明,自知同王郎乃云泥之别又怎敢去奢望?我待你这般是因为令堂同我母亲是好友,因为令堂待我母亲那般,我心中感恩,自是爱屋及乌。再说帮你也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   这番话说的王桐一噎,她蹙眉说道:“可是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你不安好心的感觉。”这便是王桐,她虽然性子火辣任性了点,但她并不笨。   柳瑶闻言扑哧一笑道:“你说说,我为何要对你不安好心?我若是真的想要害你,将我母亲置于何地?”柳瑶这般说着,心中却在跟母亲道歉,现在的情况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能借用一下母亲的名头。   “也是!”王桐应着,想着王夫人每次从柳府回来的时候都是心中欢喜的,没事就喜欢拉着他们兄妹聊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的最多的便是柳夫人。   这般想着,她说道:“那我听你的,只是你一定要帮我。”   第五十二章 阿瑶真漂亮   “当然了!那你乖乖的,不要吵闹,让我同王郎跟令堂说。”柳瑶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柔声说道。王桐扬眉一笑,睁着剪水双眸亮晶晶的看着她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样称呼怪别扭的。”   看样子心情不错,第一步算是成功。柳瑶稍稍松了口气,这王桐太过无礼难缠,费了诸多口舌,她现在虽然看似相信,但若不做出点成绩来,王桐定会炸毛,到时候说不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柳瑶说道:“王府真大,上一次同王郎走了走,竟是没有全走个遍。”   王桐笑道:“这有什么,我带着你走。哥哥平时都很忙,府邸这么大,他都没有全部走过,又不知道哪里好玩,我被关在家里,只能自己找些乐子。走吧!吃饭之前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罢两人带着婢女打着纸伞离开正厅。   桓清的院子里,如水般韵致空灵的琴音婉转从指尖流出。王平之闻听小厮禀报,摆手让那小厮下去。   琴音稍停,桓清抬起头疑惑道:“是那柳氏阿瑶?”   王平之点了点头,白玉般的容颜如散发着如珍珠一般莹润光芒,他抬手随意间拂了拂袖说道:“阿桐的性子最是难以让人靠近,尤其同是女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桓清咧嘴笑道:“怎么?觉得与众不同了?”遂也不等王平之回话,偏头自顾自的说道:“听说欢喜一个人,便是由最开始的好奇,然后觉得她是那般与众不同,就算立于千万人之中,也一眼就瞥见那曼妙身影。然后越陷越深,最后不能自拔啊!不过我观你是不会有这么一天的。”语气极为笃定。   王平之闻言挑了挑眉问道:“为何?”   “因为你是王郎平之啊!你这般身份,遇见的女子都是那种世家女郎,这样的女郎我感觉都是一个样,长的跟朵花儿似的,手段繁多,到时候任你是谁都逃不出她们的手掌心。想想,都一个样子,没什么新意,看着都够了。”桓清说到那些女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世家女子中,也不见得没有那种与众不同的女郎。”王平之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红唇轻启,惑人非常。   桓清看着他忍不住呆了呆,说道:“如你这般容貌气度,人们看到你会自惭形秽的,怎能在你面前表现出与众不同来!”   他这话并不是捧王平之,而是事实。但这句话却让王平之怔住,因为他的印象中真有这样一个女子,她在他面前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是面对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人。于他所见的女子中,当真是与众不同的。   见王平之不说话,桓清摇摇头,继续弹起琴来。   王平之闭上眼睛随手将酒盏放下,躺在凉席上敛眉而思。   柳瑶在王府呆到日落西山方才回了柳府。柳夫人在听说柳瑶这一日都在王府之内,心中关注着好友,便让桃核告诉柳瑶回来去正房。   柳瑶到正房的时候,柳夫人正在同人说话。听见脚步声那人回过头,赫然是好久不见的孙宇。孙宇一见柳瑶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很是高兴的站起身给柳瑶行礼。   柳瑶一面回礼,一面飞快的侧目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他怎么来了?   孙宇笑道:“阿瑶,我家过些日子办了赏花宴,母亲说想请令堂,我求着来送帖子。”他脸红红的看了一眼柳夫人,神情便有些拘谨。   柳夫人心中欢喜孙宇,但她又想起身在王家的桓清,虽然没见过,但桓家嫡子的身份也足以让她心动,遂此时便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红袖见自家夫人的扭捏样子,笑道:“孙家小郎还未用饭吧!不如在府上留下用了饭在走。”说罢走过去搀扶柳夫人,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一句,柳夫人方才恍然,目露慈爱的看着孙宇道:“是啊,看看,人老了越发健忘,差点失了礼数。”   柳瑶深深的看了一眼红袖,对柳夫人道:“母亲,不如阿瑶去知会儿厨房一声吧!”   柳夫人闻言嗔怪道:“你让我这老婆子跟孙小郎说什么?”柳瑶不想让母亲说生气,只得悻悻作罢。   目送柳夫人离去,孙宇长长的舒了口气,转头对柳瑶说道:“你、难道不喜欢我来吗?”   当然不喜!这般忽然造访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吗!想当初她是连做梦都没想到,会有男子主动追她。孙宇家世虽然有些落魄,但若是他有心奋斗,虽是不能如先辈那般风光,但也绝对不会差,毕竟现在品评一个人的品级都是要看祖辈的荣耀多大的。   他这般直接的问话,倒是让柳瑶脸红了红,好在背着光孙宇看不到。他只觉得背着光的少女墨色的青丝都染上点点金黄,清丽的五官隐晦不明,只露出那双眼睛灿如星辰,熠熠生辉。   这般静静的看着她,孙宇只觉得柳瑶是前所未有的好看,她的五官并不是那种极美极精致的,但却很耐看,你越是仔细看,看的越久越是觉得那清丽的容颜中隐隐透着妩媚,还带着一种飘然之美,不知不觉中孙宇不由得看呆了去。   感受到孙宇这般看直眼儿的目光,柳瑶狠狠的啐了一口,嗔道:“你这无礼的登徒子。”   这般喝骂着,孙宇白嫩如雪的脸一红,有些不自在的掩口轻咳一声说道:“阿瑶今日真漂亮。”   “你……”柳瑶闻听此话是又羞又气,对孙宇的好感一下就全跑光了,她用力跺了跺脚,瞪着一双泼墨大眼愤愤道:“真真是不要脸。”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孙宇闻言吓了一跳,他赶紧走过去扯住她的衣袖,待柳瑶停下方才察觉不妥。他红着脸抱拳连连行礼赔不是:“阿瑶勿怪,宇只是从未见过如此好看女郎,不由得看痴呆了去。宇说的都是真心话,还望阿瑶莫要生气。”   柳瑶哼道:“你不要再说了!”不觉的,她的语气有些撒娇。   孙宇微怔,连忙举手保证:“宇不说了,宇再也不说了!”   柳瑶被他认真的表情逗的有些想笑,她甩开他的手,指着屋中椅子说道:“你先坐过去。”她心中隐隐叹了口气,真想现在走了算了,可是母亲又交代过好好陪着他,柳瑶的目光便有些无奈。   正待这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尴尬,孙宇在偷偷瞧柳瑶的神色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到脚步恒柳瑶猛的下就站了起来,心中松了口气,孙宇则是有些遗憾,他还没趁机表白一番呢!.   只听守在门口的丫鬟绿珠说道:“是齐管事啊!阿瑶正在厅堂同客人说话。”   一听是柳家管事,孙宇并没放在心上。倒是柳瑶心中一动,谢家齐已经走了进来。   谢家齐是何等人物,一进来便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又见柳瑶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去,遂将目光放在悠悠然坐在椅子上的孙宇身上,第一眼给他的感觉,这个人有点浮躁。   长的还算不错,只是面皮如小姑娘一般,长的弱弱的,气质寻常,虽然世家男子之风,但举止间却是带着一点小家子气,他正在看向柳瑶,眼中有着说是爱慕不如说是感兴趣的神色。谢家齐蹙了蹙眉,转头看向柳瑶,只见少女黑如点漆的略微带着点无奈。本来有些压抑的心情在看到她眼中的情绪时,顿时烟消云散。   “找我吗?”柳瑶的声音听上去平平淡淡的,只是寻常人间说话的口气,可是谢家齐却听出她有一种狼狈想要逃离的意味。   他点了点头道:“是有些事情!”他为难的看了一眼孙宇。   柳瑶道:“如此,小郎便在这里稍等片刻,阿瑶有些家事要处理,一会儿回来。”她朝他走过来,悄悄眨了眨眼睛。   谢家齐等她到了跟前儿才同她并肩走了出去,一面走一面说道:“是君玉阁的事情……”声音渐渐远去。   孙宇望着柳瑶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他颓然地低下头,蹙眉嘀咕道:“是不是我太心急吓到阿瑶了?看她的神色也果实是这样的。嗳,真是急死人。”   他不禁想到母亲孙夫人在听到坊间传言柳瑶被王平之品评的情形,找到他就说:“你不是欢喜那柳家阿瑶,若是可以,你先同她近近身,待我这就准备赏花宴,请这些世家夫人女郎们来聚一聚,若是机会得当,我便同柳夫人将此事定下。”   说起来他有很多日子没有看见柳瑶了,每次他想找个偶遇的机会,却总是抓不住她的行踪。好不容易遇见了,她也总是对他视而不见。他自然知道君玉阁的事情,只是那里没有开张,他没有王郎平之的能力,自是进不去,当然也就见不着柳瑶。   却说柳瑶这边同谢家齐前行了一段路,谢家齐来找她只是因为有处小院儿原本计划种的桂树要取消,王平之提的意见是全要淡红色的月季蔷薇,做一个高高的花架子,遮阴又好看,下面种些矮短的水竹。   柳瑶一听既然是王平之出的主意,那建好之后便是他在那里了。这么说来她那个要用来赚钱的君玉阁还得有他的一部分。   第五十三章 谢家齐品评孙宇   这可不行,她又不欠他的,凭什么要给他?还有啊!前世她被他一句话害的那么惨,这一世他怎么好意思张口的说?委实有些过分了!   见柳瑶的脸色不似他预想的那么好看,谢家齐疑惑问道:“你觉得不妥?”   “是!”柳瑶抬眸看着他,这般说道:“王郎只提了这一处建议吧?”   谢家齐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柳瑶闻言蹙眉道:“他这般尽心尽力,是不是想日后这个小院为他一人所有?君玉阁岂不是要成了他的私家小院儿?”语气有些气愤。   谢家齐闻言沉默下来,他看了一眼柳瑶,只见她说王平之的时候语气总是那么……就是有些不太喜欢的样子。可是,如王平之的身份能在君玉阁有个小院子,对于柳瑶来说这该是君玉阁跟她的荣耀才对啊!为什么她一副吃了很大亏的样子?   想到这里,谢家齐忍不住道:“别人家想求都求不来。”王平之这般给面子,多半还不是看在他身在君玉阁的面子上。   柳瑶闻言毫不退让的说道:“就是因为你在君玉阁,所以他才更不能贪我这点便宜。我不管,明天我就上王府找他要钱去,可以给留,只是银钱他自己出。”   谢家齐闻言诧异的挑了挑眉,这是在发小脾气吗?还别说,这样的少女看上去倒是比寻常时候多了些人气。好像从认识柳瑶开始,她都是理智从容的,见过她娇羞的样子,见过她天真的样子,见过她冷静的样子,何时见过她这般耍小脾气的小女儿姿态?   “你好像特别不喜欢平之兄。”   “就是不喜欢他,总是高高在上的一副样子。”柳瑶哼道。   谢家齐又是极其诧异的挑了挑眉,这个动作想必过不了几日便会成为他的习惯。他道:“名士们不都是这般。”   “你不是啊!”柳瑶斜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有种特别的妩媚风情。   谢家齐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突的一动,但也只是一动,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所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看来你真的很仰慕我啊!”这句话他不是说第一遍了。   柳瑶璀璨一笑:“是滴,你真是啰嗦,心里知道就好啊!”语气不自觉的带上点点亲昵。   说起来他们的关系,好像也亲昵许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就像是同寻常人说话那般,他站在了她的世界中平等人前的一个隔断里,而王平之还站在寻常人那边,王平之或许不在意,可是他的心竟是有些欢喜,这种感觉很淡,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但不是没有。   谢家齐道:“那你明天……”他真怕柳瑶明天真去找王平之要钱,真的很难想象王平之的表情,想必一定是精彩非常。   柳瑶翻了翻白眼道:“当然是找王郎要钱,晚上你帮我算算,除却装修费用,还有他日后占地费用,还有他要招待友人的费用,总之我这一次要狠狠敲他一笔。”脸上带着小狐狸般的笑。   谢家齐无奈,他现在只能在心中表现出对友人的同情。可惜他没时间,不然真想去看看王平之听到柳瑶话之后的反应,看看谪仙是如何跌落凡尘。   谢家齐静静看着少女,二人的脚步停留在金黄色铺满的花园,因为长时间干旱,不少花草叶子都蔫了下来,像是一夜间被寒霜打了一般。她的侧面恬静美好,如此温婉,如墨的瞳眸闪着亮晶晶的光。   他想起刚刚少女红晕未退的脸,问道:“花厅内是谁家郎君?”   “孙宇。”提起孙宇柳瑶打了个激灵,她不愿提及他的家世,这般说道:“是母亲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唔……你说我才十四岁,干嘛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她嘟着嘴,模样好不可爱。   这般表情有些让谢家齐错愕,他忍不住道:“家世如何?”   “还好!”柳瑶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   见她这个样子,谢家齐弯了弯嘴角,便听见柳瑶睁着一双大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一脸期待的说:“你这般人物看人很准吧,你说说孙宇给你的第一印象如何?”虽然心中突突,但也只因为孙宇是第一个追她的男孩子,是第一个不假,但她又不是那种没了男人不能活的,再说又是重生,她现在是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可不能盲目因为美男的长相就失了心,又失了身,倒是再陷入前世那般境地,她的性格……想必得以死谢天吧!   想老天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要是她自己犯二再次栽跟头,想想都觉得没脸。   谢家齐闻言蹙了蹙眉,他们这样的人一般不随便品评一个人的。可是他看家柳瑶眼中的期待,又不忍心让她失望。他认真想了想孙宇的模样,想到的却不是他的容貌气度,而是他看柳瑶的眼神。   他道:“人品因为不甚了解所以不敢品评,单说容貌正是此间流行的病态美,又是世家公子,其实还算不错。”还算不错,很高的评价了!   柳瑶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歇,哼道:“虚伪!是否你们这般名士都是这个样子?”一脸的失望。   谢家齐闻言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再开口说话的时候便有些无奈,他说:“孙小郎是你的爱慕者吧!”   柳瑶闻言脸一红,垂下头磕磕巴巴的道:“算、算是吧!”孙宇好像并未说过喜欢她。   谢家齐背着手说道:“我若是将他品评的一无是处,他在你心中岂不是连现在的地位都没有了!”一眼就看透她心底的想法。   柳瑶便有些尴尬,心中不由得想,果然谢家齐是比王平之好多的。如王平之那样的人,肯定直接说孙宇怎的怎的,可不会如谢家齐这般还会考虑她的感觉。   其实柳瑶不知道,便是王平之此时站在谢家齐的立场上,也不会这么说的。只是她昔日对他的印象一直不好,自然此时想他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女郎,夫人唤您过去。”绿珠走过来,福身行礼,又给谢家齐见了一礼。   柳瑶对他说道:“那我就先过去了!”谢家齐扬了扬下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绿珠?绿珠?”柳瑶走到绿珠身边,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绿珠的脸腾的下红了起来,她支吾道:“女郎、女郎、奴婢……”   柳瑶暗叹一声,回首见谢家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月亮门前,轻叹说道:“我劝你还是息了心思,他这样的人物……得什么样的女郎能配得上啊!”   绿珠一愣,不解的问:“他不就是我们府上的管事吗?”虽然是柳瑶救下的,可是他也只是一个管事啊!   柳瑶摇头说道:“你看他走路生风,器宇轩昂,现在的他啊!就像是被埋在尘土中的金块儿一样,总有一日要发光发亮,只是时候未到而已。”这般高的评价在柳瑶嘴里说出,本不是让人多麽在意,只是绿珠听在耳中却是心中大震,她小声问:“女郎是否在说齐管事身份不是寻常人。”   柳瑶回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心中早有定数,何必再问?”绿珠一噎,随即悻悻的闭了嘴。   不得不说孙宇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强,柳瑶走进饭厅的时候,孙宇正在陪柳夫人说笑,气氛正好。见了柳瑶进来,他朝她笑了笑,矜持的很。倒是不似之前那般无力孟浪。   柳夫人笑道:“你这孩子,怎的能让小郎自己等在厅中。”虽是嗔怪,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柳瑶又一向懂事的很,便是柳夫人也只能这般说。   孙宇闻言连忙摆手,一脸的惶恐的说道:“伯母您这般可是折杀宇了,阿瑶是有事在身,当然先忙事情要紧。倒是阿瑶不在,宇可以欣赏欣赏府上美景。”   这话说的可真虚假,柳瑶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闭上嘴巴快速用饭。   将孙宇送走的时间差点关了坊门的,柳瑶伸着腰喊累,想快点回到院子中,然而柳夫人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拽着她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她一脸坚定的说:“好久没跟我儿谈谈心了,你近来可真是忙的很。”   柳瑶一脸悻悻,悻悻的闭了嘴,乖乖跟着柳夫人去了她的房间。这一晚柳瑶在母亲温柔宽阔安全的臂弯里睡的极好。可以说这一觉是自她重生以来睡的最好的一觉,第二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柳夫人见女儿睡得正酣也没忍心叫醒。   待柳瑶起床的时候,太阳高高挂起,有鸟儿愉悦的叫声在耳边响起,听着都让人心情大好。   柳瑶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桃核听见响声问道:“女郎可是醒了?”   柳瑶应了一声,桃核便推门而进,端着洗漱用的东西。看来是早就来了的,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柳瑶换上重新换上一身玉色广袖长裙,心情愉悦的在镜子前转了一个圈,桃核笑道:“女郎真是漂亮,尤其是眼睛,又大又黑。”   柳瑶闻言朝铜镜内看去,只见镜中少女皮肤如雪般净白,有着一双如子夜般深不见底的双眸,漆黑的看不到里面的一点想法,有远山一般的静美。那红唇不点而朱,五官精致如玉雕。柳瑶咧嘴一笑,镜中少女同样露出一个微笑,眉宇间带着舒朗之气,睡的好气色也不是一般的好。   第五十四章 王郎,给我钱   收拾妥当之后柳瑶来到饭厅,柳夫人不在,问绿珠方才知道柳夫人去了道观。柳瑶蹙了蹙眉问道:“去做什么?”一面说着一面开始用饭。   “夫人最近在给女郎祈福。”   柳瑶闻言咬住筷子头,她这个动作其实很不文雅,但少女这般睁着如墨的大眼发呆,看上去特别可爱。   绿珠给柳瑶布完了菜,见她发呆,忍不住说道:“其实女郎将府上所有流动的银钱都拿来做生意的事情,夫人已经知道。只是夫人交代过,若是女郎这般能心情好一点,花点子银钱又算的了什么?女郎,夫人就算是在道观的时候,也是很想念女郎的。她常说女郎年幼性子难免冲动,这般来去福气都给冲动没了,便整日整日跪在菩萨面前给您祈福,希望您好好的。   夫人总说最亏欠的便是女郎,郎主跟郎君常年在外,家中只剩下女郎跟夫人,她一直心想避世,却忘了自己还留在凡尘中一个小女儿。等她恍然回头的时候,女郎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她的庇护了。她说自己亏欠女郎,所以不便多说,但这几日一直长跪菩萨跟前儿跟您祈福,希望您跟君玉阁都好好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绿珠已是泪眼盈盈。   柳瑶只感觉手背一凉,原来是一滴眼泪落在手背上,缓缓落下,只留下一串微凉跟淡淡的痒。此时此刻,她不由得想,古人诚不欺我啊!那句只有狠心儿女没有狠心爹娘简直是旷古真言。   还记得前世的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是不屑的,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冷傲的说:“这是什么屁话?简直是拿来糊弄小孩子的!”可是她当时忘了,自己是何等泼辣顽劣,简直让柳夫人蒙羞。可是这般,柳夫人还是为了她付出自己的生命,可见这句话是经过多少父母用鲜血换来的。   而她最后都回报了柳夫人什么?总是想,不过是责任而已。便是到后来沦落到破庙,她心中还是没有对母亲的丝毫感恩,便是父亲哥哥失踪在建康,她也只是怀念哥哥的好而已,对自己父亲根本没有什么感情。   她想,远在建康的父亲哥哥在听说她的变化之后,是不是也很高兴?也会自豪的说,我有个好女儿;有个好妹妹!   柳瑶表情沉静的将一碗粥喝掉,眼泪却是一滴一滴落在碗中。是以前的她太过任性太过自私,从来都不知道感恩,总是觉得别人应该为她付出,从来不曾想过,那些人因何为她付出?若不是真心爱护,谁又会管她?   想当前世简直就是一白目,将所有关心爱护她的都从身边撵走,留下的都是什么人?留下的是比水蛭还让人恶心的,而她还很自以为是的认为是对的。柳瑶抬头看了看房顶,嘴角一勾,嘲讽她自己。   柳瑶,你真是傻!   柳瑶在家中因为绿珠的一番话渐渐发现身边之人的好,其实重生归来后,她也变得比以前更珍惜身边之人对她的好。经历过诸多磨难之后,她早已经从袁亱的算计中学会了坚韧跟成长。现在在她的世界当中,除了最亲近的人之外,便是谢家齐,也只是她报仇路上的伙伴而已,他们两个只是互相需要。   至于王平之……她不知道自己会对王平之做到什么程度,但她想,只要将王桐把握在手,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就是。   至于袁亱……漫长的折磨才是他最应该得到的,他跟王桐相互折磨,但又因为某些因素而谁都不离开谁,那才是报仇的最高境地。   还有个叶紫苑,暂时没想好怎么对付她。因为最后是毁在她手中的,所以任何惩罚显的都有些轻,不如让王桐来收拾收拾她,让他们狗咬狗。   柳瑶在马车之中执杯而饮,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涌动着森森仇恨之火,这是她第一次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跟煞气,有种想要拿着剑将他们全部杀死的冲动!可是理智又告诉她不可以,因为这样太便宜了那些人。   马车很快到了王府,因为这几日柳瑶来的勤奋些,那守门小厮也不敢怠慢,一面将柳瑶迎了进来,一面派人去通知王夫人。   柳瑶摆手说道:“我不是来见夫人的,而是来找王郎的。”守门小厮同伙伴对视一眼,那小厮躬身道:“郎君正在公子清住处,女郎请随小的来。”心中不由忖道:我家郎君风采真是灼人,这些小姑子都不顾脸面了。   那小厮很快便领着柳瑶行至桓清的住处,还没走近,便听见宛若呤咚泉水之声的琴音缓缓传过来,时而湍急,时而温缓,时而绕指而弹,听上去有种别样的华丽,但在这华丽中又带着一点空灵淡漠,宛若仙乐。   柳瑶不由得暗想,这桓清的琴技果然出众,年纪这般轻便弹奏出如此意境乐调,委实难得。   说起来她的琴技也不差,只是距离意境好像还差了那么一点。是那种只有形而没有物的感觉。这琴技是为了取悦袁亱所练,潜意识中估计是觉得他学那些士大夫们也学了个形似,所以她认为自己不用学的意境那么高,他听着好就行。   柳瑶暗叹一声,待那小厮禀报完毕缓步走了进去。随之琴声也嘎然而止。   柳瑶没有理会,她步履优雅轻缓的走了进去,闲庭信步,如同游走在百花间,神情悠然闲适,唇角带着淡笑,将那容颜点亮。   这般姿态施施然走进来,到让院子中的两人眼前一亮。看清院中情景时,柳瑶诧异的轻咦一声,王平之淡然一笑,徐徐说道:“卿因何而疑惑?”   柳瑶道:“琴音犹如流水潺潺,余音袅袅,听之让人心生舒畅,原来弹奏之人乃谪仙王郎,果实让阿瑶心生佩服。”这一次柳瑶的目光很是真诚,带着点点仰慕。   这种境界她当然要仰慕,其实她虽然讨厌王平之,但在某些方面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行,距离士大夫们还差得不是一般的远。   前世如何学习,就算偶尔会让人眼前一亮,可是一听说她被王郎平之那般品评过,便是再好也只会让人觉得是做作,终其一生都没有挽回一点名誉。但现在,她什么都不做了,对他不尊敬了,反倒是见着他不说,还被他以好品评了,一时间柳瑶心中很是复杂。   桓清闻言笑道:“咦,你居然懂琴!”他认认真真从上打量一番柳瑶,柳瑶也不扭捏羞涩,落落大方的站在那里任他打量,桓清暗自点了点头说道:“你这小姑子……唔”桓清顿了一顿,好像在找形容词,他眯着双眼笑道:“当真是好玩的紧。”   柳瑶闻言脸一黑,忍不住喝骂道:“你才好玩,你们全家都好玩。”   桓清一愣,便是王平之也一愣,随即两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柳瑶脸色有些发绿,她快步走到王平之面前,伸手不客气的说道:“王郎,你要在君玉阁建造什么都没有关系,我柳氏阿瑶不缺那点子地方,只是你要种花种草,都得自己拿钱。不然的话,你给我钱,我帮你弄,保管你满意。”   这下轮到王平之愣住了,他的大笑僵硬在唇角,狠狠的抽搐了几下,桓清反应过来时登时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他指着王平之笑的说不出话。   王平之的嘴角抽搐一番,随即他抬起头来,浅浅一笑。   瞬时,光芒耀眼,花香四溢。   薄唇轻启中,吐出一个字:“好!”如玉碎冰击,极脆极好听。   柳瑶看着那高华精贵的玉颜一呆,她的脑中还残留着那一笑的极美,流光溢彩,真真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世人常言:王谢两家儿郎各个丰神俊朗,气度高华宛若谪仙。王平之也的确是这般,相比起王平之的不食人间烟火,谢家齐就像是沉睡在地狱的浴血修罗,容颜极其精美妖冶,只是在沉睡中,他的美也在沉睡,他现在沉淀着,等待最后的爆发。   “柳氏阿瑶,是否觉得平之兄很好看?”桓清声音轻缓,带着低沉的诱惑。   柳瑶呆呆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宛若仙人。”   桓清又道:“那你愿意为你心中偶像弹奏一曲吗?”这般说着,琴桌已经放在了她面前。   柳瑶此时就像是中了魔咒一般,缓缓抬起手指落在琴身上,十指轻挑,婉转如水的琴音流淌而出,风华四溢,洋洋而洒。不知是否经历过生死的关系,以往只是形似的已经此时仿佛有了灵魂一样,琴音听上去明明该清透悠扬的,却在那其中感到一股悲凉的沧桑。   一曲终了,柳瑶已是湿润了眼眶,她侧了侧目说道:“见笑了!”遂转头对王平之笑道:“王郎,许我的银钱呢?”   此时的王平之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柳瑶,摆手让贴身小厮过来,让他去账房支出五十万钱给柳瑶。柳瑶闻言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果然王平之是有钱的。   “成!看在王郎这么大方的份儿上,我这曲也没白弹。阿瑶先走了,打扰二位雅兴,还望见谅。”说罢款款行了一礼悠悠然随着那小厮离去,只留下一抹馨香。   第五十五章 杀心   柳瑶走后桓清才反应过来,他蹙眉道:“王郎,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王平之闻言摇头说道:“我也不知,观她双眼深不见底,总是让人看不透,可那眼中也委实有些呆然。”可是柳瑶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却是一首曲子当报酬了,真真是奇怪的少女。   桓清将琴桌搬回自己面前,抬手挑了一个琴音,说道:“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王郎,她才十四岁吧!跟阿桐一般的年纪。”   王平之沉默着点了点头,桓清没有注意他的神色,继续说道:“她见到你时并没有痴迷,你说你的容貌我都能看呆了去,她却没有。行止之间颇有名士大家之风,果实是不错的女郎。她家世如何?”   其实桓清这般问柳瑶的家世,纯属是好奇,可是此时听在王平之耳中,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道:“一般,只是寻常人家的小姑子。”说罢抬手拨弄几下琴弦,见桓清犹不死心,他说道:“这个地方如果将跪指改成挑拨,你看看怎么样?”桓清是琴痴,只有说琴谱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果然,桓清闭了嘴,收起跪指改用挑拨。   王平之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他手下的琴,心中悄悄的松了口气。这不经意间的小心思,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取了银钱柳瑶高高兴兴出了柳府驱车前往君玉阁,她要找的谢家齐让他看看她跟王平之要来了钱。   君玉阁正在热火朝天的装扮中,端得是乱七八糟烟尘处处,柳瑶接过桃核递过来的面巾捂住口鼻,让她去找谢家齐,她四处走走看看进度。   有了王平之这一笔钱,只是雨水这般姗姗来迟,君玉阁也开不了张,还是得等,等到下雨那一日,倒是她在借机宣传一把,啧啧……想想都觉得各种幸福。   一身黑色广袖长袍的谢家齐走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少女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他的心情也不是一般的好。行至她面前,他问:“有什么好事?”   “你猜!”两人之间竟是这种朋友之宜。   “跟平之兄要到钱了?”这般模样,也只有这事能让这个小财迷高兴成这个样子。   柳瑶闻言兴奋的点了点头,像是等待家长夸奖的小孩子一般,将装金叶子的盒子双手递到了谢家齐面前。谢家齐被少女晶亮的眸光看的大乐,他也乐得配合她,装模作样的将盒子拿在手中甸了甸说道:“唔……不少吗!”   “是啊!五十万。”柳瑶笑的一脸得意。“我都说他很有钱吧,不借机敲诈一笔都对不起我这般辛苦跟袁老太太抢君玉阁。”   谢家齐点头给予她肯定,但还是敏锐的抓到她口中那个抢字,他凝眉问道:“袁老太太?”   柳瑶闻言脸色一黯,有些无所谓的说道:“是啊!我跟她抢这个地方啊!”少女清越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淡淡的自嘲。   曾几何时,她能这般同袁老太太说话?曾几何时,她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讨好袁老太太,可是却从来没有得到一句夸奖不说,便是一个赞同认可都没有,从来都是那种冷嘲热讽的,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有给她好脸色过。   谢家齐蹙眉忖了忖说道:“你难过了?”   “难过?怎么会呢!不会的!”她的语气极为笃定,听上去让人感觉很心酸,因为从两个不会中能感到一种在催眠的力量,好像柳瑶在催眠自己相信,自己不会难过。   “你难过了!”同样四个字,这一次的语气却是认定,谢家齐说道:“其实阿瑶大可不必在意,不过是一间铺子而已。”   柳瑶闻言摇了摇头,怎么能不在意呢!谢家齐永远不知道,跟袁老太太抢东西来说对她的意义多么不寻常。虽然没有看到袁老太太最后的失意,可是光是想想已是让她心中快意,高兴的想要大喊出来。   想她前一世一直饱受袁老太太的压迫,这一次终于能一雪前耻,她如何能不高兴,如何能不兴奋?又能如何不同她抢这间铺子?便是任何一个人想要买下这里,她很有可能会让一让,唯独袁老太太不会。   她想,袁家的银钱太多了,得想办法赚一赚,只要袁家没了钱,袁亱就不得不像前世依靠她那样依靠王桐。以王桐的性子会看得起他才怪。这般想想都觉得很快意了!   “我没有在意啊!咦……谢郎,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柳瑶朝他眨了眨眼睛,谢家齐一愣,随即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说道:“你才反应过来?”   柳瑶闻言撅着嘴摇头,深吸口气笑道:“我是高兴啊!高兴的恍惚了。”真是这样,前生王郎平之谢家齐这样的人物,她是连见都没有机会见一面的,这一生他竟然在她身边,甚至还安慰她,这让她有些恍惚,总觉的这一切比梦境还要让人觉得不真实。   谢家齐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这妮子,转身要离开,柳瑶笑嘻嘻的扯住他的袖子认真说道:“开业的日子我来定。”是肯定,不是商量。   谢家齐挑了挑眉,问道:“为何?”他已经跟王平之选好了几个吉日,准备这里竣工之后就开业。   柳瑶闻言敛了脸上的笑,认真说道:“现在不能说,不过开业一定要按照我说的日子。”   谢家齐见她一脸坚持,便点了点头。   将谢家齐送走之后柳瑶又在君玉阁呆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转眼间,岁月便荏苒了,时光变成流水了,光阴在指尖溜走了,君玉阁竣工的日子也在这几日,距离第一场雨也只剩下不足一个月。   这段时间柳瑶借机带着王桐出来过几次,果不其然的,王平之不放心派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柳瑶让王桐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看她的安排,王桐最初还是有些抗拒,要说她本就不太喜欢柳瑶,但这次为了袁亱也只能委屈自己。   但相处的时间一长,她忽然觉得柳瑶也不是那么差劲。这个少女就如她自己所说,很有自知之明,她每日带着她四处闲逛,看看山水吃吃小吃,偶尔也会弹弹琴,王桐记得她曾经听桓二郎说过,柳瑶年纪小小,琴艺已经达到一种境界,但也只是入门,但这样已经非常难得了。   便是王谢桓庾这样的士族中的女郎在琴艺上都没有如此高的境界,便是桓清都说自己在柳瑶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有她这般厉害。   转眼间柳瑶在汝城已经是个风云人物,一身玉色广袖长裙的她可以一脸清淡的出现在王郎平之身边,不骄不躁,甚至不羞涩也不扭捏,就像是对待寻常人那般。可是她本身又不是个寻常人物,她容颜清丽举止随意大气,桓家公子清都说身姿袅袅有名士之风,以至于众人不自觉间就当她是同王郎平之一般的人物放在一起,便是他们一起出现的时候,众人也觉得不像以前那般刺眼。   这日,王桐又来柳府找柳瑶,因为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来柳府也不像以前那般挑剔非常。她高高兴兴的走了进来,还没看到柳瑶,便听见花园内有剑鸣声响起。   王桐侧耳听了听,随手拉过来一个自她身边经过的婢女问:“是谁在练剑?”   那婢女给她见了见礼,痴迷于她的容貌,嘴上回答却是不慢。“是女郎在练剑。”   “阿瑶?”早听说柳瑶有一身剑术,只是从未亲眼见过。王桐松开那婢女,快步朝剑鸣传来之地走去。   还未行至,只听见剑鸣之声更加刺耳,空气中有肃杀之气缓缓流动。王桐没有放在心上,她只当是柳瑶所说内敛下来的乖张,提着裙子越过一颗挡人的小树,便见花园之中一身玉色广袖长裙在偏衫而动,像是在跳舞一般,手中拿着一把细长光亮的长剑。   练剑中的柳瑶沉浸在忘我的境界中,前世对敌的经验加上今世的多加练习已经隐隐有达到人剑合一的地步。若是柳瑶的老师此时看到她的进步,一定能看出那剑鞘中的血煞之气,定会非常担心,也会纳闷,会比柳夫人等人更能看出柳瑶的变化。   这时的柳瑶哪里还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子?分明就是一个饱经杀场的剑客,招招狠辣如斯,无情嗜血。   桃心桃核各自守着两个出口,因为柳瑶交代过,她练剑的时候禁止有人靠近,以免误伤。桃核本就害怕,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渐渐习惯,可是感受到剑气中的杀气总是让她不寒而栗,心中更加坚定绝不背叛柳瑶。此时见到王桐走过来,连忙跑过去福身行礼说道:“阿桐请稍等片刻,女郎还要等上一歇。”   王桐双眼兴奋的看着柳瑶,一脸的羡慕:“阿瑶的剑术真高啊!”虽然她不是很懂,但从只看见残影来瞧,绝对不能小瞧。   桃核闻言自得一笑说道:“我家女郎的师父可是第一剑客天道师父亲自指导,自是极高的。”   “是吗!”这人物以不羁洒脱一身化境剑术闻名,名士之间多有流传,甚至王平之还说过,此人乃旷古绝今第一剑客。听说这人极为神秘,极为难找,有些人为了慕名其剑术,甚至不惜重金来买他的行踪,没想到他却教柳瑶一身功夫。   第五十六章 嗜血阿瑶   王桐一脸羡慕的问:“你家女郎真是幸运,听说天道师父很多人请都请不到。”   桃核见王桐嘴上这般说着,身体还继续往前凑,不由得脸一白,她感觉柳瑶的剑气好像在她后背上扫过一样,只感觉冰凉一片。再说话时声音已不是刚才那种自豪,而是带着丝丝惊恐劝道:“阿桐莫要在靠近了,女郎说过她练剑的时候是禁止靠近的。”   王桐闻言不在意的将她推开,提着裙子继续往前凑,她不在意的说道:“没关系,阿瑶不会伤害……”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柳瑶已是持剑而来,长剑刷刷一路带着冰冷刺骨的冷风袭来,如刀一般打在她的脸上,彼时的王桐已是吓的一动不敢动,脸如纸一般惨白,身体不受控制的哆嗦着,瞪大眼睛神情呆滞的看着一脸冷酷无情的柳瑶提剑朝她的面门刺过来。   这一刻在她眼中柳瑶的五官都是模糊的,只有那双如子夜般深不见底的双眸涌动着森森火焰,嗜血般疯狂。   长剑生风而来,在指上她的眉目之间稳稳停下,柳瑶那双如墨的眸子一点感情都没有的看着她,冷冰冰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在柳瑶面前就像一个死人一样,引不起她这个浴血修罗的任何情绪。   柳瑶就这般提剑冷冷的指着她,王桐吓的一动不敢动,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一直维持到柳瑶反应过来。她闭了闭眼,腿长时间的坚持一个动作已经发酸,她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已经瘫软在地上的王桐一眼,对桃核厉声喝道:“不是告诉过你我练剑的时候禁止任何人靠近吗?”   柳瑶何时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桃核脸色苍白跪倒在地,桃心亦是吓的一个哆嗦,她们瞪大眼睛惶恐不安的看着柳瑶,这一刻的柳瑶对于她们来说是陌生的,从未见过的,她就像是个魔鬼一样,如墨的双眸平静而冷漠的看向世人,便是那些人一个一个死在她面前,她也只会冷笑,不会有丝毫怜悯。   “女、女郎,是阿桐自己、自己想要靠近,奴婢拦不住啊!”桃核惊恐的叩了一个头,眼圈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她害怕,真心害怕,她甚至有种感觉,如果柳瑶一剑杀了她也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还会仪态优雅的擦了擦剑身上的血迹,神情是那般嗜血,想想就觉得惊恐万分。   桃核想的不错,不过她想的是前世的柳瑶。如果是前世的柳瑶在遇到这种情况,在明知道王桐不可伤的情况下,桃核桃核一定会死在她的剑下。便是不能杀了王桐,吓一吓她也是好的。但这一次柳瑶不会,她的报仇之路才刚刚走上正轨,她怎么能允许自己破坏掉呢?   不仅自己不能破坏,便是任何一个人阻止她,成为她报仇之路的绊脚石,她都会毫不留情的挥剑砍碎。   柳瑶闻言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桃核跟桃心将头压的很低,身体在日光下微微颤抖着。柳瑶皱了皱眉,深吸口气,默了半晌才将心中的杀气强行压下,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对跪在地上的桃心桃核说道:“还不快将阿桐扶起来,让客人坐在地上多么失礼。”口气虽然还冷冰冰的,但至少比刚才缓和了很多。   两个丫头赶忙站起将王桐扶了起来,柳瑶凑过去,王桐见她的脸靠过来,脑中第一个反应的印象就是那带着森寒杀气的剑尖朝她刺过来,她尖叫一声想要后退,柳瑶握住她的手唤道:“阿桐,阿桐!”唤了十几声王桐才将茫然空洞的眸子看向她。   “阿瑶吗?”她声音犹自惊魂未定,哆哆嗦嗦。   “是,是阿瑶,你没事,我们去花厅。”柳瑶在她耳边柔声说着,如墨的双眼却是寒光森森。王桐由桃心桃核扶着去了正厅。   坐在椅子上许久,王桐都是哆哆嗦嗦的,给她倒的定惊茶也被她洒了一身,桃心桃核又轻手轻脚的收拾干净。   柳瑶坐在上首,如猫一般眯着眼睛满意的欣赏着王桐的害怕。   起初王桐靠过来的时候,柳瑶不是没注意到,只是她想若是有桃核挡着,她还理智尚存也是没事的。但坏就坏在王桐一把将桃核推开,将自己那张娇颜送到柳瑶面前。   要知道练剑时候的柳瑶大脑是一片空白的,甚至为了让剑术达到前世的境界,她脑中都是战场上的场景跟昔日仇人的面貌。王桐又是她的仇人之一,所以见王桐那张脸如此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她如何不杀?并且要将她碎尸万段方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可是剑指王桐那一瞬,她脑中倏然就闪过母亲慈爱的脸,迷离的思绪一顿,花园场景便取代了一切,王桐正一脸惊恐目光呆滞的看着她。煞气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敛净的,所以柳瑶当时所表现的才同寻常时候判若两人。   现在的她就像是收起利爪的豹子,姿态优雅的趴伏在那里,她不是失去攻击性,只是将一切危险都藏了起来,装成一只萌系猫。   “阿瑶……”王桐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双眼冒着兴奋的光。   反应的真快!柳瑶在心中赞了赞。便听见王桐一脸兴奋的说:“你真历害,小小年纪得到天道师父的真传不说,还练的境界也是非同一般。你教教我好不好?”   “这……”柳瑶很为难,非常为难。她委婉道:“剑术是要从小学起,我五岁就开始学了,并且每天要扎一上午的马步,非常辛苦。”你这种娇娇女是不行滴。   王桐闻言失望道:“真可惜,你不知道,舞动的时候像是精灵一般,好看的紧。”柳瑶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她继续说道:“君玉阁快开业了吧!听哥哥说里面建造的可漂亮了,我真想看看。”这么长时间王桐不止一次缠着柳瑶让她带着她去看,但柳瑶为了对外界保持一定的神秘度,便吊着她的胃口。   君玉阁漂亮程度简直让人咋舌,便是柳瑶前世今生活了两世走南闯北走过不少地方都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房子,便是那些个小巧的园子,每个都有自己不同的风格,王平之的园子也建造的如他所说的那般,只是苦于没有水,水竹也只能暂时作罢。   “再等等吧!过不了几日。”柳瑶收回思绪,笑道:“虽然不能去,但是我今日帮你约了袁家小郎,你见是不见?”   王桐闻言眼前一亮,瞬间忘却君玉阁的事情,点头说道:“见啊!”   贱啊!柳瑶闻言眯了眯双眼,笑道:“稍等,我梳洗一番我们就走,阿瑶先在这里稍等片刻。”   这是柳瑶答应帮忙以来第一次让他们见面,最开始王桐还在犹豫要不要相信柳瑶,因为柳瑶这般拖下去都要拖了一个月了,虽然这些日子很柳瑶在一起也挺快乐,可是越是这般她心中越是不安。   好在派出去的小厮说自从柳瑶将袁亱常去的那家酒家买走之后,便是极少出袁府,她也渐渐放下心来,殊不知这是柳瑶在暗中操作,每日派人去送信给袁亱,至于信上的内容吗!当然是解语花应该做的啦。   梳洗一番换了一副,柳瑶一身清爽的带着王桐出了柳府往仙翁楼走去。   厢房是早就预备好的,柳瑶到了之后小二极有眼力的二话儿没说带她们进了三楼厢房。柳瑶对那小二道:“袁小郎你识得吗?”   小二闻言一脸乖巧的问:“是汝城新搬来的那个美少年?”   听小二这般称呼袁亱,柳瑶掩口笑道:“是了!便是那位美少年袁郎啊!”   小二笑的更是讨好乖巧:“好嘞!”说罢转身跑走了。   片刻之后茶水糕点端了上来,柳瑶坐在床边吃着茶,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王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想到一会儿就见到袁亱,她的心就控制不住的狂跳,想着想着就晕红双颊,到让那如珍珠般的玉颜染上点点妩媚,动人心魄。   王桐是极美的,柳瑶一直知道。只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王桐,此刻的她美的妖娆惑人,便是她都觉得无比惊艳,暗道不愧是汝城第一美女。   王桐不安的绞弄着手中的帕子,有些不安的问:“阿瑶,你说他会来吗?”   “会!”因为是解语花相邀的,他一定会来。他早就在家里坐卧难宁了,早就想见见那个温柔如水的解语花,看看是不是如她想象那般的宛若神女一般柔软可人。   “我这身打扮妥当吧?”   “妥当!”   “你看看这个珠花有没有偏?”   “没有!”   “发髻有没有点乱?早知道我就跟着你一起梳妆一番了,现在这里有没有镜子可照,真真是让人着急。”   柳瑶闻言一言不发的将手中的茶盏递过过去,淡声说道:“照茶。”   王桐从善如流的低头照了起来,虽然看不清,但面前能照着整理一番。柳瑶收回看白痴一般的目光继续看着楼下,只见不远处的人群一阵骚动,随即便见紫衣少年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来。   第五十七章 袁郎同去否?   他脸上带着自信非常的笑,他身后带着一辆马车,那些欢喜他的姑娘们便将手中的信物或是时令果子,或是鲜花投掷到那马车之上,袁亱的小厮有条不紊的分类放好。   柳瑶见此眉头一挑,转头对一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王桐说道:“他是来见你的,我还是退避的好。”说罢站起身朝外走去。   就在柳瑶经过王桐身边的时候,王桐伸手抓住她的袖子娇声求道:“别走,我会紧张。”   看着那张让男人看了痴迷的娇颜,柳瑶真的很想啐一口吐沫吐在那张脸上,恨声说:“你紧张关老娘何事。”可是她不能,彼时的情况她只能说一个字:“好!”随后转身又坐到自己刚才的位置,趴在窗棂上看着街面。   有脚步声传来,估计袁亱已经到了。王桐听见脚步声越发不安,拿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不过只是一瞬,在那门被推开后,她已是恢复镇定,甚至双眸在看向袁亱的时候是冷讽的。   感受到王桐的目光,袁亱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将目光投向窗台的玉色身影上,少女神色慵懒的趴伏在窗棂上,姿态悠然闲适。   最近虽然王桐一直跟柳瑶在一起,但她除却让人羡慕的身份之外,容貌虽然也不错,但这个时代比较崇尚的是人的自然美跟气度,她虽是美女,但这种骄纵性子却不为人所喜,而柳瑶不仅长的不错,虽是没有王桐的身份,但仕途这东西只要有银钱就会有机会,虽然没有王家女婿的好处,但凭他的容貌气质,也定会出人头地,何必要看王桐的脸色?   想到这里,袁亱敛了心思,规规矩矩朝柳瑶跟王桐行了一礼说道:“不知是哪位女郎约见在下?”   柳瑶闻言回过头浅笑温声道:“阿桐,你怎的不说话了?”   王桐闻言脸一红,她抬起头对袁亱说道:“袁郎你……”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因为袁亱是问谁约见的他。王桐回头看了一眼柳瑶,柳瑶正神色平和的看着她,目光中有着鼓励。   要说这王桐平日里也是大胆的很,可是在面对心中欢喜的人时,心中难免会紧张。而正巧这个时候袁亱还面露疑惑的朝她看过来,那细长凤眸中有着探寻。王桐笑道:“干嘛要问谁约见的你呢?”   袁亱闻言讪笑道:“也是!”说罢自坐在椅子上斟酒而饮。王桐见他这种闲散的样子,心头的紧张也稍稍放松。   她执杯朝袁亱晃了晃说道:“袁郎这几日在忙什么?”   “初到汝城,很多事情都不熟悉,不便出府便在府中读书。”袁亱举杯而饮,借着喝酒的掩饰偷偷看了一眼柳瑶,只见少女又趴在窗棂上,如墨的双眼看上去有些空洞。   袁亱蹙了蹙眉,心中越发觉得看不透窗前的小姑子。他想起自己这几日接到的信件,上面的字体娟秀笔润洒脱,绝非寻常女子能写出的,她写的也不是什么安慰同情之语,而是同他高谈论阔,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他觉得自己来汝城真是来对了,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见到她。   昨日收到的信件,随同她的信一起收到的是另一封信,便是约见他来这里一聚。但是让他惊奇的是,柳瑶竟然能跟王桐相处的这般好。他想起这几日听来的传言,也渐渐释然。   要说汝城现在袁亱最关注的是谁,那便是王平之柳瑶王桐,剩下其他的,都是他要攀上权贵、不,成为权贵的踏脚石而已。   而柳瑶此时,心中的感觉不单单是复杂两个字能形容的。她斜眯了一眼袁亱跟王桐,俊男美女,端得是让人感觉眼前一亮。柳瑶记得前世王桐跟袁亱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时候尚且还是认识不久,但这两个人已经如胶似漆。那时的王桐也不似现在这般扭捏羞涩,而是大胆泼辣。   那个时候的她只能在远处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着他们,不知是王桐刻意在她面前表现,他们两个相处的动作尺度大的惊人。常有传言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但王桐却死不承认,袁亱却从来未出声反驳过,很有些默认的意味。   而此时的他们啊!便是这般见个面还需要她在暗中牵引,这让柳瑶心中如何不快意,如何不高兴?她真想放声大笑,告诉老天她此时是多么高兴。可是她不能,这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她要小心再小心的蛰伏着,不让别人看出端倪。   王桐笑道:“我最近跟阿瑶一直在玩,明日要去郊外骑马,袁郎同去否?”王桐这般笑着,如花般的玉颜像是正在盛开的瞬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不知不觉袁亱竟然看呆了去。   见到袁亱看着自己发呆,王桐笑的越发灿烂,她捏着嗓子娇声唤道:“袁郎、袁郎!”袁亱反应过来脸一红,不自在的掩口轻咳一声,将头转向一边,正好看见柳瑶一脸闲适的趴伏在窗棂上,袁亱的脑中顿时清醒如斯。   他再回头看向王桐,依旧笑颜如花,但却再也没有看呆了去。王桐没话找话说着,待中午吃过了饭,到了午睡时间方才将袁亱送走,临走时袁亱表示自己明日一定会去。   送走袁亱后,柳瑶方才回过头看着王桐,忍不住埋怨出声:“阿桐,我何时说要去郊外骑马了?你这般同袁小郎说,将我置于何地啊!”柳瑶的脸上有悲伤闪过,一副很伤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王桐闻言栖身过来,撒娇一般的抱住她说:“好阿瑶,拜托你了,我一见到他就忍不住心中欢喜,也不知怎的就说出口了。”   柳瑶无奈抚额:“可是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办?好不容易王郎跟染姨相信我才让我带你出来玩的,你这样可是在让我辜负了染姨的信任。”   其实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必须要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若不然王桐当真以为她无所不能呢!还有,得趁机敲王桐一笔。   王桐闻言继续抱着她撒娇:“阿瑶姐姐,拜托你了,帮帮忙好不好?若是我同袁郎成了日后断不会忘了你的好处的。”   柳瑶闻言斜了她一眼嗔道:“我又不是奔着你的好处来的,只是明日我还真得打点一番。”   王桐闻言眼前一亮,顺着她的话说道:“银钱我出,好不好吗!”   柳瑶无奈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说道:“你都要出钱了,我还能说不好吗?”简直是正在瞌睡的时候递了枕头过来,没有比王桐自己开口更好的的事情了。   王桐站起身笑道:“那我这就回去,父亲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不少零花钱,十万钱够不够?”   十万钱,可真够大方的。柳瑶眯了眯眼睛掩饰住眸中的锐利笑道:“好啊!”   王桐拉着她往出走,却在刚刚出门的时候碰见正欲敲门的王平之的小厮,那小厮见到王桐的脸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一笑道:“给女郎请安。”   “你来做什么?”王桐的脸色登时就变的难看无比,她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小厮。   那小厮显然是被王平之派来跟踪的,王桐气哄哄的走了出去,喝骂道:“不长眼的死奴才,挡了本姑娘的去路,若是再敢跟着,定找个机会给你阉割了。”   这话一说出饶是柳瑶都忍不住红了脸,那小厮的脸色却是比纸还惨白,他哆嗦着唇求助的看向柳瑶。柳瑶对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跟无力,她又不是王桐的老妈子。   既然王平之的小厮来了,柳瑶跟王桐各自出了仙翁楼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娘。柳瑶回想起走出仙翁楼时候那些人看王桐的目光,心中就涌现说不出的快意。   王桐那句话不意外的让所有人都听见,听见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子竟然能说出这么富有哲理性的话,真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然而最主要的是当时柳瑶走在王桐身边,她拉着她的手,暗中传递给她自己的力量,她想表达给王桐的意思是翻译成文字是:别怕,有我在你身边。果然感受到柳瑶的心思,王桐心中越发觉得柳瑶是真心为了她好。   柳瑶装作面无表情的,一脸义无反顾的为了姐妹可以连脸面都不顾的女郎。她成功代替,借着王桐的名头突出自己。   某酱油众一:看,那是王桐,性子泼辣又蛮不讲理,现在又将柳氏女郎抓住,真真是恬不知耻,听说约见袁小郎,长的跟花儿似的,没想到年纪小小就这般水性杨花,嗳!现在的孩子啊,真是世风日下。   酱油众二:你看那柳家女郎,虽然之前的名头不太好,但人家有改啊!至少以前没看见男人就如王家阿桐这般,又是约见又是发花痴的,虽然家世比柳家女郎要好的多,但是现在娶媳妇儿还得看人品。   酱油众一:那个谁谁谁,你听说没?住在王郎家的桓二郎,就是那个极会弹琴的俊俏小公子,啧啧,听说那一日在王府见着柳瑶,便说这少女年纪小小便有隐有名士风范,假以时日断不是寻常小姑。   酱油众三:当真?   第五十八章 何必再执着?   酱油众一:骗你不成?还有人说前几日柳家女郎在王郎府上弹奏一曲,让桓家小郎刮目相看,还说他少年时都没有柳家女郎这般悟性……这汝城之中的女郎当中若论起排名,我看这柳家女郎是要排在第一位的。   酱油众三号:有你说的那般好吗?那人的目光有些怀疑,他偏头对身旁之人说道:若真有你说的那般好,这柳家女郎为何还要跟王桐在一起?   酱油众一闻言用白痴一般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你不知道,王夫人跟柳夫人是好友呢!这柳夫人自从跟王夫人成了好友,便极少去道观了!嗳,说起柳夫人,之前她不在府上的时候,那柳家女郎都变成什么样了?到底是没人管束,加上家中又有钱,简直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可是后来柳夫人回来之后,她整个人都变了。   不过让我万分不解的是,要说这柳家女郎原来性子泼辣到因为父母兄长不在身边,性格孤僻乖张到也正常,可是那王家女郎一直在父母兄长的庇护下长大,又是王家嫡女,怎的性子如此讨人嫌?你都不知道,在街上见到美男子就勾引,骚/媚的很,真真是替王郎蒙羞。   酱油众三摸着下巴淫笑道:还别说,若是王桐真如你说的这般,我倒是有兴趣。   酱油众一闻听此言冷笑道:你不嫌恶心的很?别看年纪小小,但说不定早就不是小姑了。   酱油众三讪笑道:哎,你说了这么半天,一点儿没说到正题上。这柳家女郎又怎的会跟王桐在一起?   酱油众一闻言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咬牙道:你要不要这么二?这柳夫人都跟王夫人成了好友,两家的女郎又怎么成不了好友?不过我看柳家阿瑶这般性子,嗳没准儿也是无奈的很。只怕时间一长,莫要沾染上跟着王家女郎一样的性子。说罢一脸叹息的摇了摇头。   这名头不是一日被人所知的,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假以时日王桐的名字将会伴随王平之的名字被所有人知道。   柳瑶的心情很不错,刚刚回到家中王桐便派人送来十万银钱。   桃核将十万银钱放在柳瑶跟前儿,有些弄不明白柳瑶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为什么女郎要对王桐那么好,简直比自家亲姐妹都要好。   柳瑶摆手让她下去,拿过盒子坐在窗户前,用白皙纤细的手指一遍一遍的摩擦着檀木小盒子,盒子上的雕纹精致无比,便是摆在一边都是一件艺术品,这般东西就随手拿来装银钱,也只能是王家这样的人家才会用的,紫檀木啊!希贵的很呢!   柳瑶一遍一遍的摩擦着,她那端正细致的五官面无表情,薄唇微微上翘,看上去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谢家齐走进来的时候便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景象,他的心情也不错。   谢家齐站在柳瑶身后站了好久也不见她回头,他便这般安静的站在她身后。这般看的久了,总觉得少女的背影单薄嬴弱,并不似她寻常表现出的那般聪慧强势,她的背影看上去挺拔如斯,却也因为这样看上去好像随时会垮掉一般,谢家齐忽然就有种淡淡的悲凉。   “你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瑶有所感应的回过头朝着他灿烂一笑,明明可能上去真的很明朗,可是谢家齐却从那明快的笑容中看到一抹湿润,转瞬即逝。   他点头,自坐在了她对面,眼神放在她手下的盒子上,问道:“这是什么?”   “钱!王桐给的钱。”语气冷淡如斯,不带一点寻常称呼王桐时的亲昵。   谢家齐闻言眉头一挑,想了想这几日都不见柳瑶,遂问道:“你这几日都在忙什么?再有个三两日君玉阁便收拾妥当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开业。”   柳瑶闻言眯着眼睛笑道:“就知道你来找我准没好事,总是要问些什么。”   谢家齐闻言有些怔神,但马上就一脸严肃的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抱歉。”   “我知道!于你,于我同样也是啊!”柳瑶咬着唇这般说着,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蔫蔫的树叶轻声说道:“你觉得第一场雨会什么时候下?”   谢家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天空蓝的有些发白,火辣辣的日头无情的炙烤着大地,汝城外的有些地方已经一片焦黄,大山的树木旱死之数持续上升,汝城这地方可以说一年四季都不是很冷很热,但这一次的温度却是历年新高。   原来十里之内尚有水源,现在便是走到二十里三十里都一汪水都看不到,若是干旱再度持续,那汝城百姓将会面临着全部搬迁的困境。柳家昔日虽然储水量大的很,但因为温度过高,时间太长,原本一桶水现在已经缩水到一半。前些日子君玉阁动工,也需要很多水来清理后续工作,柳家的储水转眼间就用去大半。   “这个月会吗?”谢家齐不是神,照这个天气看,一个月也是它,两个月也是它,虽然总有一日要下雨的,可是谁有知道什么时候能迎来?   “会啊!所以,我想等,等到下雨的那一日再开啊!”柳瑶漫不经心的说着,不意外的看见谢家齐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瞪大眼睛。   谢家齐觉得自己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以后极少有情绪流露出,甚至他连笑都不会笑了,他已经忘记如何表露情绪,可是此时他却忍不住瞪大眼睛,极其诧异的,相当诧异的看着柳瑶,似是呢喃一般的问道:“你知道准确日期?”   天呐!他几乎没法想象如果君玉阁在那一天开业大吉的话,伴随着还有长时间干旱迎来的第一场雨,在如今她风头正劲的时候,将会是何等的让人震惊。谢家齐可以保证,不消一个月,举国上下便都会知道君玉阁,知道君玉阁是多么受上天所关爱。   君玉阁的前途可想而知。   良久,谢家齐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柳瑶,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了两个字:“难怪!”难怪柳瑶一直在拖着,便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又再一次的另他刮目相看,他不禁想: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少女?   总是这样的出人意料,总是这样神秘而睿智,从容淡定,风轻云淡间给他带来意外。   “你最近跟王桐走的很近。”   “是呢!”柳瑶回过头笑道:“是因为我母亲同王夫人是好友,我同阿桐成为好友也是正常啊!”称呼又恢复以往的亲昵,好似刚刚的冷漠是另外一个人。   谢家齐抬手给她跟自己倒了两杯茶,柳瑶抱着茶杯笑道:“谢郎亲自给倒的茶呢!你说我要是拿去卖钱,先炒作一番,一定会不少收入。”   谢家齐闻言嘴角狠狠的抽了抽,呷了一口茶淡淡说道:“财迷!”   本事再寻常不过的对话,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是正好,可谁知柳瑶听到这句话的后脸色骤然一变,随即她说话的口气也是异常淡漠,甚至冰冷如斯:“是了!那些所谓名士风度,不过是金钱饱和之后的奢侈品,因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才肆意挥霍。若不迷财,又何以成全将来的挥霍?”   这番话已经隐约涉及到政治,但却极其隐晦。此番话若是一个著名的名士说出,断会成为传世名言,因为从柳瑶的口中说出,却也让谢家齐心中大震,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谢家齐默了一默后,蹙眉说道:“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便过去了,何必再执着?”其实不过是试探而已,那时候因为柳夫人的到来没有问清楚,也因为柳瑶的谨慎,让他无从着手,可是他现在越来越好奇,好奇柳瑶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的太多了,她的某些做法也委实让人疑惑。   柳瑶闻言一愣,随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用诈我,想知道什么找容妪问去。”她以为这般说他会死心,她以为这般说他会当即起身去找容妪问个清楚,或许会觉得没趣就不放在心上了,却不知道她的神秘早已经让他平淡如水坚韧如斯的心难以平静。   谢家齐道:“我都问过了!”一句话,就道出他不是寻常人,便是柳夫人再爱惜女儿,柳瑶那般说法她也相信。   谢家齐跟柳夫人看到的柳瑶的两面,便是每一个人在看另一个人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人的另一面,所以这个时候往往许多人在一起才能拼凑出这个人的性情习惯,掌握住真正的她。   可是谢家齐自从家族事件之后,从他可以沉稳淡定的蛰伏在柳瑶身边便能看出,他早已经不是昔日的他了!曾经的他还对世间抱着纯洁的心态,可是当他不得不为了活命沦落成西街乞丐那一日,他的柔软的心便一点一点的坚硬似铁,他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学会了如何处世,终于也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   所以,柳瑶那点小心思小动作,结合起梦魇后才有的变化,他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对。   可是他也只能猜到这里,却猜不透她究竟梦见了什么。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常常会觉得匪夷所思,曾经一度认为太不可能,可是今日她却能说出特定时日,这让他如何不心惊?   第五十九章 你知道的太多了   柳瑶睁着如墨的双眼紧紧盯着他,谢家齐亦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直到柳瑶晕染双颊,她方才开口说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执着是什么意思!”   谢家齐闻言学着她的模样眯了眯双眼,沉声道:“你对王桐绝对不是那般单纯。”   柳瑶闻言扑哧一笑,抬眸看着一脸笃定的他道:“我与阿桐又没有什么罅隙,又如何对她不单纯?”   “你讨厌平之兄。”   “那是因为那什么劳什子少年第一名士。”   “你曾说过他的品评在无意中害了一个人的一生。”   谢家齐这番话说的柳瑶一噎,随即悻悻道:“又不是说我,干我何事?”她睁着如墨的双眼有些漠然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如何,又与君何干?”   这话说的很是无情,谢家齐如所有人一样被她这句话给伤了。可是他却不是寻常人,柳瑶会说出这句话,是因为他的咄咄逼人,是因为她已经害怕了!   谢家齐如柳瑶所愿的闭上了嘴,然而却不是她想的谢家齐被她这番话给伤害了,而是谢家齐觉得,他不应该再问,柳瑶太谨慎了,她像是一个受伤过后想要将自己保护好的人,只是很单纯的保护着自己,如他现在这般。   或许,真的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她喜欢谁讨厌谁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想要做什么,只要不侵害他的利益,便随她去了,她梦境中的事情,真的跟他没有一点关系,因为他们两个本身便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只是她充其量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兼之现在的合作伙伴。   见谢家齐沉默了,柳瑶也没有再说话。她唤来桃核,将王桐给的银钱让她锁起来,这边执笔写了一些明日外出骑马要用的物品,写着写着,她忽然忆起自己的那匹千里马。   那匹马是前世的她在一个破旧的民房里找到的,那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了,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她恰巧在那里经过,当时不知怎的了,一看到那马的眼神便心软下来,不顾袁亱的反对毅然将马带走,从此以后那匹马一直伴随着她。记得有一次她跟袁亱陷入敌人的包围中,眼看着他们两个被一百多人包围,周围的将士们为了保护他二人全部死去,眼看着那些人的长枪已经刺来,那匹马竟然带着他们两个腾空而起,一跃出众人包围带着他们两个安全逃生。   从那以后袁亱对那匹马的态度登时好转,甚至比她对马儿的态度还要好,只因为他觉得这匹马是好马,他看上了。只在晚上的时候抱着她说了几句好话,那匹马便成了他的。   看着柳瑶发呆,谢家齐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头看下去,他指着马匹处说:“明日你们要出去骑马?”   柳瑶敛了回忆,点头说道:“是,阿桐想去。”   “还有谁?”只两个女孩子吗?那未免太危险了些。   “要你管!”柳瑶斜眯了他一眼,气哄哄的说。   谢家齐闻言摸了摸鼻子,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他都没有生气,她竟为了刚才的事情跟他生气,真真是特别的少女!   感受到谢家齐没有离开的意思,柳瑶恨声道:“你没事做吗?”   “已经没事了!”谢家齐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很清闲。   柳瑶咬牙道:“那跟我去练剑。”柳家也养了自己的马,但王桐他们想必会有自己的马,所以这委实没有什么好为难的。又随便添了几项交给桃核让她去采购,拿着墙上挂的佩剑走了出去。   练剑吗?谢家齐摸了摸下巴,暗想听说柳瑶的剑术是天道师父所传授,那断不会差的。便是他这样的人物家世都没有机会见过天道师父,现下却是可以透过柳瑶的剑术偷学一二,要知道学艺总是不如偷艺的。   谢家齐到了花园的时候,柳瑶正在擦拭剑身,她的剑很不错,早在她房间挂在哪里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我有剑吗?”他问。   “兵器架上,那里有我昔日用过的剑。”她抬起手中的剑看了看上面是否擦的光亮,撅着红唇吹了吹,遂轻轻一甩,便有剑鸣声响起。   谢家齐毫不吝啬的赞道:“好剑!”他这般说着,已是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把剑在手,看着都不如柳瑶的那把剑,缺少灵气。   柳瑶闻言自得一笑:“是师父亲自打造,如何不是好剑?”   谢家齐甩了甩自己的剑,闻言道:“素闻天道师父剑术高至第一,已达到化境之地,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便让我瞧一瞧你这天道师父的关门弟子剑术如何!”   柳瑶闻言脸色一冷,宝剑高甩,淡淡道:“看招!”说着宝剑便生风而来,直逼谢家齐面门。   谢家齐感受到剑锋,忍不住心中一跳,暗暗蹙了蹙眉。柳瑶的剑招来势凶猛,便是他想分心都不能,只能小心翼翼的跟着柳瑶过招。但时间一长谢家齐心中大震,不得不感叹柳瑶剑术很高,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尚且如此,那传说中已达到化境的天道师父又是怎样厉害?   柳瑶这边因为想着不过对打一番以增加对敌经验,所以心中清明无比,剑术只见华丽中带着一丝煞气,但若不是高手断不会察觉而出。但不幸的是,谢家齐在剑术方面是个个中高手,所以他时间稍稍一常便清晰的感受到那股内敛的冲天煞气,这让他在招数上面不禁分了心,这一分心便被柳瑶一个利落的回身儿直抵面门,谢家齐随手将手中的剑仍在地上,蹙眉道:“我输了!”口气中并没有一点颓然。   他这般模样让赢了他的柳瑶也没有什么胜利感,正巧这时候柳夫人派绿珠唤她到正厅吃饭,她将剑合起转身离开。   临走前,她回头凝眸看着他道:“谢郎,你知道的太多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但两个人心里却都明白。   直到柳瑶的背影消失,谢家齐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眉心轻轻隆起,口中似是呢喃说道:“真是让人好奇的女孩子,只是她的秘密究竟值不值得我挖掘呢?”谢家齐这般说着,缓缓远去。   第二日天还没亮柳瑶便起了床,穿上一身淡玉色的胡服,高腰束胸,长发高高束起一个马尾,显得帅气而独立。她骑在白马之上,有种欲要腾空而去的飘然之感,她的面容又是极其精致淡漠,引得过路之人频频注目。   只稍稍等了不一会儿王桐便到了。今日的王桐着着一身火红色胡服,看上去妖冶迷人,一举一动间皆是惑人风情,让人目光沉迷。她骑着雪白的高头大马,强烈的颜色对比让她显得更加妩媚,纤腰细细,让人垂涎。柳瑶眯着眼睛笑道:“今日阿桐真是漂亮,断会让袁小郎移不开目光的!”   王桐闻言笑道:“阿瑶你怎么总穿这颜色的衣服,白不白绿不绿的,一点都不好看。我觉得你若是穿上新鲜颜色的衣裳,一定不会比我差的。”   柳瑶赶紧摆手说道:“算了吧!我又没有你那漂亮脸蛋儿,还是这种素净的颜色比较适合我。”白色?她这样的人配不起那么干净的颜色,至于红色,那种张扬的颜色更不适合低调的她,还有,如果着上红色,不刚好将她俗媚那一面凸显而出?好不容易有了些清名,她可不自己毁坏掉,她又不是有病。   柳瑶留下桃核让她等袁亱,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汝城。   汝城近几年建设的很大,城门两边都是些小商贩在买一些农户家中自己出产的瓜果或是一些把玩的物件,若是安下心来逛逛,倒是能买到不少好东西。   不过今日柳瑶跟王桐都没有什么心思,柳瑶在想今日该如何吸引住袁亱,而王桐的心思自然也是在袁亱身上,不过她想的是今天该用什么样的姿态跟他说话呢?有时候想靠近,可是碍于脸面身份她又不得不对他冷冷淡淡的,想着她乃王氏嫡女,犯得着对一个面皮儿好点的男人在乎成这样吗?可是又不得不想袁亱的确长的很好看。   两个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心情去看别的东西,骑着马儿一路朝郊外行去。却说这柳家虽然有钱但柳瑶骑的这个马却并没有王桐的好,因为什么?因为她要装弱啊!只有弱弱的那种女孩子才是袁郎喜欢的呀!   至于王桐的白马,啧啧,看上去真是漂亮打眼的紧,通体雪白晶莹,再配上王桐的那身红色衣裙,端的是让人移不开目光。这不,刚刚出了城门便成功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王桐虽然习以为常,但不晓得为什么在柳瑶面前的时候总忍不住要表现一番,便矜持而高傲的骑马慢行。前话儿说过,东晋人士虽然爱美,但人们更欣赏的是一个人的气质,追求的是气质上的最高境界,所以王桐这种只在面皮儿上美的美人儿,只能成为人们赏玩儿的对象,而柳瑶这种女子才是让所有人追捧的对象。   她骑的马颜色虽不是通体雪白,但胜在毛色光亮,并且马儿行走间抬头稳重,再加上马儿上的少女玉衣翩然,神色清淡,看上去就有一种让人心中的浮躁渐渐沉下去的感觉。有些见识多广的行人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少女不同来。   第六十章 所谓爱情   有人指着王桐说:“看,这便是空有美貌而没有内涵的花瓶儿。而那个玉衣少女,看上去气度优雅,让人心中宁静,便是不是那种大家闺秀,也绝对家教极好,真不知道是哪家能养出如此好的女郎?”   “听说红衣少女是王氏嫡女,王郎平之的妹妹!”   “你可别乱说,污了王郎的名头。”   “切!不信你进这汝城之内打听打听,看看刚刚出去的那位红衣少女是不是王家阿桐,至于那玉衣少女,应是最近与王桐走的很近的柳家女郎。听说柳家女郎原来也如王桐一般,可最近整个人形象来个大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   “为何这么说?”   “还不是因为这柳家阿瑶会的一手好剑,哪个人若是惹了她,那可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柳瑶捡着话听,当走出老远才露出一抹苦笑,便是如今她变化这般的大,还是有人难以相信啊!   “阿瑶,你不生气吗?”王桐的脸色很难看,她打马走过来,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意气风采。   柳瑶闻言苦笑道:“生气又能怎么样?他们说的是事实啊!便是打杀了一个,那其他人呢?天下千千万万的人,我力量微薄,又能让几个人闭嘴呢?”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身后又是一阵骚动,王桐闻听扯着脖子看过去,白嫩的脸唰的下红到耳根儿。   柳瑶心中暗喜,王桐这个样子分明是对袁亱情根深种的前兆,非常非常滴好啊!柳瑶忍不住抚掌,却被王桐瞥见,她不禁面带疑惑的问:“阿瑶,你在高兴什么?”   柳瑶闻言回过头朝她灿烂一笑说道:“我在为阿桐高兴,呶,你的袁小郎来了呢!”柳瑶说着一夹马腹快走几步甩开王桐,只留下一串如银铃般的笑声。   袁亱追过来的时候就只看见柳瑶的一个背影,他便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王桐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冷哼道:“别看了!她是不会喜欢你这种人的。”   这话说的很伤人,但袁亱只是蹙了蹙眉哼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他打马快行。这世上最厉害的反击是当你用言词刺激一个人的时候,那人不与你反驳,而是直接赤果果的无视,这才是最为厉害的。王桐也没能逃脱,她甚至差点气出内伤。   她就想不明白了,这柳瑶明明没有她家世好,又没有她长的漂亮,为何这袁小郎看上的是柳瑶,瞧着他的态度,分明是对柳瑶更有兴趣一点。   王桐不由得想到昨日在柳家问她要不要见袁亱的事情,她当时忘记问柳瑶,到底柳瑶是怎么将袁亱约到的呢?还有,听说最近这些日子袁亱都在府上没有出来,那为什么柳瑶一约袁亱就出来了?   心中想着,王桐便用力的甩了一下鞭子,白马嘶鸣一声朝着前方冲了过去。   却说这边袁亱已经追上柳瑶,但柳瑶却不想跟他接触,便在他追上来的时候又打马走出老远,袁亱追了一会儿,心中暗叹一声,悻悻的放慢马速。王桐追上来冷笑道:“怎么样,我都说你没戏了!”   袁亱回过头淡然的看了她一眼,薄唇抿的死死的,一个字都懒得跟她说的样子。   要说这王桐何时受过这等气,平时都是她做出这个样子给别人看,现在袁亱这个小小的人物,甚至连汝城名士都算不上竟然敢跟她摆出这个态度,不由得气闷。她恨恨的瞪了一眼袁亱继续冷嘲热讽:“不就是有个尚且能取悦人的面皮儿而已,你还真当自己是颗草儿了。”   袁亱闻言气的闭了闭眼,差点没从马匹上掉下去,他咬了咬牙,终是没敢得罪王桐,但却是加快的马速,向柳瑶追去。   柳瑶跟他们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且一面走也一面暗自观察着他们的动静,见不过片刻功夫这袁亱又朝她追了过来,心中很是好奇他们两个究竟说了什么,袁亱的脸色怎么……有些绿。   不过袁亱越难过柳瑶越是快意的,只不过此时却不能太过心急,这棋是要一步一步下的才好,这样才能体会人生的乐趣。   柳瑶放慢马速等着袁亱追上来,袁亱一见眼看要追上柳瑶她没有继续快走,心下一喜,打马追上。眼看着柳瑶离他越来越近,渐渐的他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不是某种花的香味,而是带着一丝甜腻的女儿体香,他的心不由得轻轻荡漾一下,白皙的面皮儿有些发红,不知想到了什么。   追上柳瑶之后,那种清淡惑人的香味便如空气一般将他包围着,他本来是心生荡漾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柳瑶那张温婉含笑的容颜就生不起一丝龌龊心态,有种像是面对神明一般的敬畏。走到她身边,他轻声说道:“我们要去哪里?”   柳瑶闻言回头看了看王桐,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朝王桐招手呼唤道:“阿桐,我们等你,快些追上来!”   王桐闻言一面应着,一面得意的看了一眼袁亱,袁亱被她这一眼看的险些气到吐血。   柳瑶斜眼看着袁亱的神色,有些苦恼的说道:“阿桐还是小孩性子,还望袁郎莫要计较。”   袁亱重重哼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暗道:这王桐哪里是小孩子心性,她这个样子便是七老八十那一天怕也是如此讨人厌,真不知道哪家公子最后会娶了她,那可真是祖坟被扒的倒霉。   眼见袁亱不以为然,柳瑶心中大乐,他们两个越不喜欢才是越好,可是现在不行嗳!袁亱可以不喜欢王桐,可是王桐不可以不喜欢袁亱哦!她心中高兴,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很无奈又无力,她道:“说起来我只比阿桐大一个月,因家母的关系唤她一声妹妹,少不了要为我这个妹妹操心,若是有哪里冲撞了袁郎的地方,还望袁郎莫要见谅才好。”   “哪里,女郎说笑了!”袁亱虽然心中还是很生气,但面对柳瑶的时候却是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尤其是本来心情不好的,可是一面对柳瑶的时候心情就渐渐平静下来,可一瞥见王桐,便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两人的大不同,心下更是讨厌王桐。   这时候王桐追上来,她打马走到两人中间,偏头对柳瑶说道:“阿瑶,你们在说什么?”   柳瑶闻言柔和一笑,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温声道:“在说你这妮子是不是又耍小性子了,袁郎宽怀大度不与你计较呢!”   王桐闻听心中暗道还是阿瑶好,总是为我着想,这袁亱日后若是再这个样子,就果断甩掉他,哼!就算长的好看又怎么样?心中打定注意,王桐觉得自己越发看袁亱那张脸不顺眼,便偏头跟柳瑶说话。   柳瑶感受到王桐态度对袁亱的转变,暗自纳闷,但知道这样下去她的计划很有可能还没开始就失败了,那么将他们绑在一起相互受罪的计划就刚刚谋生就被扼杀在摇篮,这可不行。   想到这里,柳瑶拉着王桐的手小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刚刚袁小郎还跟我说你对他冷言冷语让他好不伤心。”   “当真?”王桐闻言眼前一亮,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袁亱。而袁亱这个时候看向柳瑶的目光便有些迷离,正巧柳瑶此时同王桐正在交头,王桐看向袁亱的时候,她正好将头放到王桐的脑袋后,所以袁亱痴迷的目光便是王桐。   感受到袁亱的目光,王桐红了红脸,支吾道:“不是那样的……阿瑶,我一想到我王氏嫡女对一个家世一般的男子献媚或是辗转奉承心中就很不舒服,再说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柳瑶闻言掩口咯咯的笑了笑,笑的王桐一脸的莫名其妙,待她正要开口问柳瑶究竟在笑什么,柳瑶凑近她说道:“傻阿桐,在爱情面前没有什么地位可言的!再说,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卑微些又算的了什么呢?相比起两个人在一起的幸福快乐,这些真不算什么!”   这番话说出来真是让人脸红,可是柳瑶说出来的时候,如墨的双眼看着不远处的天空,那双如子夜般深邃的眸子倒映着天空上漂浮的几缕白云,有种空谷幽然的韵味,又是谈到爱情这个让所有人明知飞蛾扑火也一定要一试的东西,有种莫名的圣洁跟朝拜之意。   王桐神奇般的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向往,向往柳瑶口中的爱情,她眯着眼睛问:“阿瑶,你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什么样的感觉?柳瑶抬头看向前方,回想着曾经爱上袁亱的那段时间,不!不是曾经那段时间,而是十二年啊!如今她才十四岁的年纪,不过过完一个十二年而已,下一个十二年她都不知身在何方了!人生又有几个十二年呢?   她用十二年的时间去看清一个男人,用十二年的时间去印证一份儿自以为是的爱情,用十二年的时间去感受撕心裂肺,最后只用了十二个时辰就走出对他的爱恋,继而成恨!   有人说往往在得不到的时候才会莫名的去恨那个得不到的人,可是她不是,她是在掏心掏肺爱一个男人的时候,这个男人一面温声软语,一面毫不留情的将她的心一刀一刀的挖出来然后随手扔到,甚至碰一下都嫌弃的很。   想在这里说,卷一就这样结束了,总的来说卷一便是重生后改变以及报仇计划,卷二则是着重描写感情,男主也将会在卷二定下,大家更期待谁多一些呢?话说我有增加内个谁谁谁的戏份吧?回眸在大明湖畔的时候,你们遇见的不是容嬷嬷,记住了吗?   那年梨花落双眉,谁家少年频回眸   第六十一章 记忆飘零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是那种恨不得想要将心都掏出来给他看的,是那种为了他好可以付出一切的,是那种只要他高兴,再低声下气也是值得的,是那种为了跟他在一起可以连世人的眼光也不必在意的,是那种为了他可以遗弃任何一个关心爱护自己的人,是那种为了他连名誉地位都可以不要的感觉……总之阿桐,爱一个人付出的时候,永远不会嫌多,甚至总觉得自己付出的不够。而他所能回报你的,便是抱着你说温柔好听的情话,是那种飘然欲仙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快乐,这种感觉哪怕只有一瞬间也是幸福的。”   可是,这种短暂的幸福,她也是用自己全部的一切换来的,最苦逼的是还不是他的真心,一切不过是他为了自己的利益才不得不说的。   王桐闻听着眯了眯眼睛说道:“好向往!”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就回头看了一眼袁亱,而袁亱也正在看向她,她便咧嘴朝他一笑。   虽然被王桐笑的有些莫名其妙,但袁亱还是回了她一个笑脸。他认为出来玩儿的,总不能置气就是,玩着也不痛快,最主要的是柳瑶在这里。   要说这袁亱现在几乎已经认定柳瑶就是那位总是给她写信的解语花,可是他又很纳闷,柳瑶这样做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帮王桐?想来想去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   几个人骑马到了郊外,柳瑶对袁亱行礼道:“袁郎先在这里稍等片刻,阿桐你在这里同袁郎说会儿话,我去吩咐下去先将席子铺好,然后我们再来骑马比赛。”她笑的眯了大眼,弯弯的很可爱。   “好啊!我还没看过阿瑶骑马的样子,一定好看的紧。”王桐心中惦记着柳瑶的那番话,想着试试跟袁亱近近身便痛快儿的答应了,全然没有将袁亱放在眼中。   袁亱心中不痛快,便说道:“这等安排的事情当有我这个男人出手,哪有让女孩子出面的道理?”说着便往前走去。   柳瑶笑道:“袁小郎不用客气,这家什什么的都是我派人采购的,具体有些什么东西也没有清点作数,再说袁郎是客人,怎能让客人出面?”说罢也不等袁亱说话便远去了。   王桐一见机会来了,便走过去对袁亱说道:“阿瑶办事稳妥的很,我们还是四处看看有什么可玩儿的吧!这一天的时间呢!总不能一直在骑马的是不是?”   袁亱看了一眼柳瑶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想这柳家女郎果真是不喜欢我的,真不知道哪里曾得罪过她。要说那日在烟雨楼,不过比他出的价稍稍高一些,他也不是不想拿下,只是不想看到她失望的样子,还有那日坐在她身边的男子又是谁?   他又看了一眼正要说话的王桐,心中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从王桐这里下手。思忖一番后他决定,王桐这边不能得罪透了,柳瑶那边也不能不做努力,总要在他们之间拿下一个的好。   他也不是没想过从别人家的女郎处下手,可若论家世,琅琊王氏当属最好的,若论财富,柳家也是最高的。再说王桐家中也是非常有钱的,甚至比柳家还要多,可是再多也不是他的,但柳家却不一样,凭着柳家父母对女儿的爱护,日后银钱方面断不会少了去,但王家却不会这样,他们虽然有钱但绝对不会给外姓女。   他来汝城之前就决定,要么找个家世最好规矩多的,要么找个最有钱规矩少的,老天很眷顾他,给了他这两个女郎,所以他一定要好好把握着。   想到这里,袁亱决定跟王桐好好相处。他不由得想到自己之前的表现,暗暗点了点头,看来本能这东西果真是好的,那时候没有顶撞王桐就对了。   王桐说道:“袁郎,你对这里不熟悉,我们去那边看看如何?”   袁亱微微笑着对王桐拱了拱手说道:“那就有劳阿桐。”叫的可真亲热,王桐不由得羞红了脸颊,她大力点了点头,两个人说说笑笑远去了。   柳瑶站在马车旁一面同带来的管事清点东西,一面注意王桐那边的情形,见他们两个各自态度好转,轻轻吐了口气。其实这边委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柳瑶吩咐铺好席子,摆放上吃食,便让大伙儿自行散去,只要注意这边的动静别短缺了人伺候就行。   寻常人家的主子若是出来玩,众人都是站在十步远的地方等候着,以免主家寻人的时候找不到发火,所以下人们的待遇便是顶着炙热的高阳晒着,一脸羡慕的看着主家一行人吃喝玩乐。但跟在柳瑶身边这一次却是没有,还让他们自行去玩耍,只要有人盯着这边就行。虽然众人因为没有带些吃的而遗憾,但心中还是很感谢柳瑶不用让他们晒着饱受烈日摧残之苦,故众人行礼过后高高兴兴退了下去。   柳瑶躺在席子上,看着不远处身影像是重叠在一起的王桐跟袁亱,嘴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可是笑着笑着,那双黑夜般深沉的眸子便有些迷离。   那只是一次寻常的转身回眸,可是却看到了一个让她吐血的一幕。   那是一个异常隐蔽的小巷子,她在家中收到一封信,是袁亱的字迹,说是让她来这个小巷一趟,并未说什么事,只是袁郎相约,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来的,并且满心欢喜的来。当她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并未瞧见任何人,她左右等待了很长时间也不见袁郎身影,便寻思着是不是来错了地方,便带着疑问去了别的小巷,可是她刚刚转身离去,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便瞧见他二人苟且的身影。   那个时候于她来说,袁亱跟王桐便是在行苟且之事。   只见一身鹅黄色广袖长裙的王桐双手勾在袁亱的脖子上,撅着红艳的嘴唇正在同袁亱热吻。这是在这个时代多么寻常的风流艳事,便是有人看到,会说男的有多风流倜傥,而女的则是名声不甚好,但相比起柳瑶的所作所为,这委实算不得什么。   柳瑶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二人相拥热吻,而彼时的她就像一个第三者一样,她才是插足的那个人。可是,最开始的时候,明明她才是第一个看到袁亱的人好不好?袁亱应该是她的良人好不好?   不远处的她暗自握紧手心,暗道袁郎只能是她的,只能是她的。想到这里,她利落转身,却没有看到王桐在她转身那一刹那露出一个嘲讽之极的笑容。   谁都不知道那时候王桐为何这样做,谁都不知道为什么王桐在听到柳瑶设计袁亱同他成其好事时王桐在听到之后能那般潇洒淡然的说:“上了其他女人床的男人,我不屑要!”那是何等的高傲,何等的洒脱,同柳瑶比起来,好像是她施舍一个垃圾却被柳瑶捡起来当宝一样。   如果柳瑶知道这一切不过是王桐的圈套,只为了将袁亱摆脱掉,那她这般高傲的女子会不会没等沦落破庙那天才死,而是会直接自焚而死呢?   观其柳瑶曾经的性格,在知道一切的真相之后,加上王平之的品评,如果同一时间柳夫人再因她而死,那么她一定会死。但她绝对会拉着王桐,她不会任由她在世间活的潇洒,她不会任由害了她一生的恶毒女人活在世上,尽管柳家会因此背上恶名。   彼时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仇人已经死了,再说她也看不到未来是怎么样的,结果如何干她何事?她要的不过是一个过程而已。   人都是在挫折中长大的,柳瑶若不是经历过生死,或许便是重来一次,她依旧会如前生那般活着。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知道自己那般活着有一个怎样的结果,所以不会再重蹈覆辙。她要改变,不要是那么默默无闻的女人,不要是那个被名士品评的一无是处的女子,她要成为母亲那样让人敬重的人,让名士都刮目相看的。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世界上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吗?没有,所以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她都会咬牙坚持着,一步一步的走下去,给所有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一个个冠冕堂皇的人一个应该得到的结局。   好人会有好报,可是坏人却不能让他就那般逍遥自在一生。   王平之啊!你随便的一句话,就影响了我的一生,却也让我明白,你这种人物是不能得罪的。所以啊!我不得罪你,我爱慕你行不行啊?柳瑶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细细白白的,摸上去感觉像是上好的丝绸。她心中不由得想,什么时候这张脸能长开呢?什么时候这张脸能吸引住人呢?   好像还得两年吧!时间很长呢!柳瑶的嘴角轻轻绽放一个笑容。   王桐提着裙子像个快乐的小精灵,高兴的只差没牵着袁亱的手,而袁亱的心情显然也很不错,两个人走过来,王桐坐在席子上伸了个懒腰问柳瑶:“阿瑶,我们现在要吃些东西补充下体力吗?”   第六十二章 爱痕渐深   柳瑶摇了摇头说道:“呆会儿太阳越来越大,我们还是先骑马,等热的时候再回来休息。”   “袁郎你觉得如何?”王桐睁着妩媚的大眼无比期待的看着袁亱,袁亱见是柳瑶提议,便点了点头。   柳瑶等他二人歇息好了,三人便朝着各自的马儿走去。一路上王桐都在说个不停,相比起王桐的喋喋不休,柳瑶显得沉静而温婉,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让人只看着心情就大好。   天空之中雾蒙蒙的,干旱让这个郊外散发着灼人的温度,连吹在身上的风都是热的,呼吸的气息都让人觉得烦躁无比。   三人先是骑马前行了一段,柳瑶不想跟他们呆在一起,便提议三人比赛。她笑道:“我出一万钱,谁先到五里外的一个土河第一谁得到。”   王桐便笑道:“我出两万,谁在最后谁得到。”   袁亱见她们笑的开心,又想着自己竟然能同两个想要得到的女子在一起,心情大好,他也说道:“前后都被你们包了,那我只能出中间了!”   王桐摇摇头说道:“那可不成,阿瑶,你别出了,这个钱我出,你们谁都别跟我抢。好了!走了则个!”说罢打马快速离去。   袁亱见王桐二话不说就跑了,仰头哈哈一笑,回头对柳瑶说道:“柳家女郎,我们就看看谁的马术更好了!”   柳瑶眯着眼睛含笑点点头,目送着袁亱远去。她的眼睛微眯着,神情有些恍惚,直到袁亱二人跑的已经看不到人影了,方才打马追了过去。   比马术吗?   马术这两个字不由得让她回想到当年跟袁亱在战场上的时候,比马术啊!她比他们多活了多少年呢?她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的时候,便是连袁亱的马术都没有她的好,就是杀敌袁亱也没有她杀的多。   袁亱每次在她无情杀人后,总是说最毒妇人心,可是他有没有想过,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哪一个女人天生会杀人?天生就喜欢杀人?若不是为了给他争军功,她又如何会亲自上战场?   他不也说,她是个女人?你看过谁家的女人在战场上杀敌了?便是任何一个战场上都少有女人的影子,他怎么就不想想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因为什么?   她敢说,在这个世界上,便是袁老太太都没有她爱他那般深切,爱到可以付出所有。   可是她的付出所有得到的不过是他默认妓女平妻跟弟媳的害死。   现在回想起来曾经的一切,她心中无悲无喜,没有任何感觉。曾经的爱跟执着,早就伴随着前世的她死在破庙里,重生后的她是仇恨的化身,她要报复,让所有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一个一个的付出代价。   她跟谢家齐所说的,办任何事都需要钱啊!所以,两万钱虽然不多,可是却也不少。再说以她的马术便是他们跑到一半再追也是小菜一碟。柳瑶这般想着,马速已是飞快。   转眼间王桐跟袁亱的身影便遥遥在望,柳瑶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们,用力一夹马腹,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便追上了他们,袁亱的脸上来不及闪过讶色,柳瑶已是眯着眼睛超过了他。   白马之上的柳瑶淡玉色的胡服被风吹的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躯体,高耸的胸脯在衣服的包裹下呼之欲出,在白马上的姿势引人浮想翩翩,袁亱不知不觉中就看呆了去。   少女的容颜在朦胧的日光下有种清淡空灵的美,便是那样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长长的睫毛被风吹着颤动着,她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看上去无情而又淡漠,有种孤寂绝傲的美。   而王桐呢!那一身红色胡服看上去泣血妖娆,玲珑有致的身躯看上去比柳瑶的还要诱惑,便是那种极其热情的,只抱着都会让人心猿意马。   如果说柳瑶是在瑶池边上娉婷而行的仙女,那王桐便是盘丝洞内的蜘蛛精,一个圣洁高贵,一个妖媚惑人,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各人有不同的喜好,而柳瑶这种圣洁温柔的美才是袁亱喜欢的类型,可是王桐……若是多加管教,日后成为那种温婉如水的小女人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袁亱走神儿的功夫,柳瑶已经超过王桐,身影也只剩下一个墨点了。王桐被柳瑶超过之后,就勒马停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柳瑶的身影渐渐消失,她红艳的小嘴张成O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柳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尽头。   待袁亱追上她之后方才回过神儿来惊叹出声:“阿瑶的马术、真的太好了!”   “是啊!一个女孩子,便是寻常男儿都比之不上。”   “是呢,真羡慕,我追上去啦,袁郎,你来追我呀!”这句话说的真是勾人儿,袁亱到底是个男人,一听这美艳女郎说的话,又见那一身妖娆红衣,便心生荡漾,打马追了上去。   待他二人到终点的时候,柳瑶已是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他们笑,而柳瑶的马匹在不远处悠闲的吃着干草。   “阿瑶,你得了第一呢!”王桐下马跑过来,给柳瑶一个大大的拥抱,她一脸羡慕的说:“袁郎都说便是寻常男儿都不如你马术这般好,你快同我说说,究竟是怎眼练就一番这本事的?”   柳瑶矜持笑道:“就是没事骑马在园子里走走,偶尔也带马出去溜溜。马这畜生是越跑越快的,不能懒惰,经常走的话它的速度定会比寻常马快很多。”   王桐闻言掩口娇笑,对袁亱说道:“袁郎你听着,这便是阿瑶的行马经呢!我们可得好好学学,上一次我随哥哥同庾天道他们出去骑马,输的那叫一个惨兮兮。”虽然这般说着,可是脸上却没有丝毫难过的意思,甚至不自觉中还有些自得。瞧瞧,我平时都同什么人在一起。   果然,袁亱闻言目光闪了闪,心中更加坚定两边都不要努努力的想法,若是柳瑶一直对他的态度暧昧不清,王桐又是这般讨好他的性子,那跟王桐在一起未来可以说是一片光明。   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因为家世不如王平之好,若是他出生在王家,那少年第一名士便不是王平之而是他了!所以他在心底更倾向于王桐那边,对柳瑶纯粹是因为她是这种娇小柔弱,性格温顺的女子才是他所喜欢的。可是在钱途跟喜欢的人面前,一般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钱途。袁亱认为自己也只是个一般人中的不一般人。   柳瑶闻言脸上适时露出羡慕的神情,她道:“听说那些名士们个个丰神俊朗样貌堪比潘安。”   王桐笑道:“是呢!下次他们在有活动,阿瑶跟我们一起去吧!还有袁郎,你初到汝城,很多如我们这般年纪的士族子弟都不认识吧?跟他们在一起能知道建康最近流行什么,他们总能弄出稀罕的玩意儿来。”   袁亱闻言眼前一亮,看向王桐那张漂亮妩媚的小脸儿更加欢喜,转身就将身旁的柳瑶忘个干净。   柳瑶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眯了眯眼睛说道:“回去吧!赶在太阳正中之前。”说罢将马儿呼唤过来,上马对他们说道:“这一次我们一同出发。”   王桐闻言拍手笑道:“好呢好呢!阿瑶可不能藏着掖着,放慢些让我们瞧瞧,之前你跑的比风还快。”   柳瑶让马儿安静下来,用手摩擦了一下马鬓高声笑道:“好,那阿桐你得先追上我再说。”这边袁亱二人已经上了马,三人成一条直线,柳瑶只不过稍稍一夹马腹,便如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王桐惊呼一声:“好你个阿瑶!”这般说着,猛的用鞭子抽马,那白马的身上顿时被她抽出道道血痕,看在袁亱眼中让他瞳眸狠狠一缩,再看柳瑶的马儿,马速依旧很快,但柳瑶手上却没有任何鞭子一类的物件。   这个王桐好狠的心啊!袁亱不由得这般想。   王桐这般用力抽打,果然让马速快了很多,转眼间便追上柳瑶。柳瑶见此心中暗暗叹息,放慢马速,她没什么心情比赛,更不想看到那通体雪白的马儿被王桐抽打的遍体鳞伤,她虽然要报复王桐,但她还没恶毒到连累别的人或是任何一条无辜的生命。   她这般心软的小动作看在袁亱眼中,越发觉得王桐心地恶毒让人讨厌不已。彼时袁亱心中恨不得离王桐远远的,但他心中却惦记着王桐说要带他跟汝城名士们见面,这便是柳瑶所不能带给他的好处,柳家虽然有钱,但却不能买来清名,在这个年代钱不是万能的,但也是不可缺少的。   他不缺家世,他祖上也曾经出过大官,只是近几代落魄了些,但到底也算是传承百年的士族,他在老家那边也是少年名士中论清名容貌家世都是排的上名的,在中正的品级定下还是中中品,虽然品阶不高,但却不是那些寒门之后能比。   所以王桐坚决不能得罪,而柳瑶,他要她喜欢上他,然后甘心情愿成为他的妾侍,这样他便能将她们两个全部收入帐中,享受一石二鸟的乐趣,岂不美哉?   第六十三章 柳夫人昏迷   却说袁亱心中想着要将柳瑶跟王桐全部得到,甚至他已经预想到美好未来的场景。若是王家不同意,随便想个什么办法只要将柳瑶得到了,并且让她怀了他的孩子,便是任何人都不能妨碍子嗣这等大事。   至于未来如何同柳家说?袁亱嘴角一翘淫淫一笑,试想柳瑶已经是他的人了,便是柳家也说不出什么,为了女儿清誉还不乖乖嫁女?到时候又有火辣美人儿还有仙女美人儿,想想袁亱就心猿意马起来,看向柳瑶二人的身影时目光便火热起来。   王桐追上柳瑶,看了看身下被她抽的血痕交错的马身,啐了一口说道:“阿瑶,这马我不能要了!”   柳瑶闻言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王桐身下的马,暗暗叹了口气,语气上却带着一丝疑惑问道:“为何?我看这马儿通体晶莹如玉,神骏威猛,委实是匹好马,怎的了?”   听得柳瑶给身下的马儿如此高的评价,王桐扁了扁嘴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不就是好看,空有客皮相而已,你若喜欢便送给你。”王桐双眼放光的看着柳瑶身下的马儿,笑道:“我们换好不好?”见柳瑶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她说道:“我不是要,只是今日暂且借我一天。”   “这……”柳瑶便有些为难,她犹豫的看着王桐手中的皮鞭说道:“倒不是不能送给你,只是你不能打它,这匹马性子有些怪,若是打它它便不走了。”   “为什么?”王桐奇道:“马儿不是越打跑的越快吗?”   有些懒惰的马的确是这样,但某些人不也是这样吗!柳瑶想了想说道:“并不是所有的马儿都这样,它跑的很快,所以不不用抽打它。”   “放心,只要它表现好好的,我当然就不用打啊!那我们换吧!”王桐说着便下了马,将伤痕累累的白马递给柳瑶,柳瑶便不再说什么下马上了王桐的马儿,她一上去,王桐的白马便亲切的打了个响鼻,柳瑶用手温和的摩擦一番马鬓。   王桐见柳瑶跟马儿互动,心中有些不以为然,暗道你一个高贵的人跟一个畜生有什么好沟通的,便淡淡说道:“那我先走了,阿瑶你跟袁郎要早些追上来啊!”   柳瑶点点头王桐便打马远去了,柳瑶放慢马速等着袁亱。   这马儿你若是不跟它沟通,又如何能跟它好好合作?若是不合作,它便如之前那般恹恹怏怏的,没精打采。王桐那几下也不是激发了它的潜能,而是让它受了疼痛的刺激,寻常时候是没事,只是说不准哪一下就会让马儿受惊,到时候会酿成滔天惨剧。   袁亱赶上来,脸色有些难看,嘴唇紧紧的抿着,越过柳瑶的时候只是对她点点头说道:“我去追阿桐,以免她马速过快出了什么事。”   柳瑶点头,没回他一句,任由他打马跑走了,她慢悠悠的跟在他们身后,直到日上正中的方才到地方。   远远的便瞧见王桐跟袁亱两个聊的很是开心,柳瑶马速便放的很慢,犹豫着要不要打扰他们好不容易发展好的进度。但王桐眼尖的看见了她,招手让她过去。   “怎么样,很热吧,喝酒。”王桐给她斟了杯酒咕噜噜的喝了下去,又拿起席子上的点心大吃大喝,这般模样配上她那副极美的容貌,委实有些让人颠覆对美女的想象。相比起王桐的侠女吃法,柳瑶倒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慢条斯理的吃着。   袁亱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但终是心中惦念着王桐的家世,没说什么。   用过了点心,众人小憩片刻,王桐又提议要看相扑,柳瑶闻言有些为难的说道:“天气太热,若是这般众人恐怕都回不去。”王桐闻言略略思忖一番便说道:“既然不能玩,那我们赌赌吧!”   袁亱闻言笑道:“我倒是没有意见,只是阿瑶……”   柳瑶说道:“我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小赌怡情,大赌就是赌博了,再说天气这般热,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三人又玩了一会儿,柳瑶一直恹恹怏怏的昏昏欲睡,饶是这样柳瑶也是赢他们不少,输了几次后王桐也觉得没趣便准备回去了。   就在三人骑上马准备往城内走的时候,忽然从不远处跑来一匹马,那马速快的惊人,转眼间便疾驰而至。   来人王桐二人或许不认识,但柳瑶却是识得的,待马儿跑到他们面前停下,柳瑶方才笑道:“齐管事,有什么事吗?”来人正是谢家齐。   谢家齐闻言略略看了一眼王桐,倒是在袁亱身上多停留几秒,他寻常就不拘言笑,遂此时也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不过他一开口却让柳瑶吓了一跳。   “阿瑶,夫人昏倒在道观内!”   “什么?!”柳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但也只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她顾不得跟王桐袁亱告别,转身上了王桐的白马便打马快速离去了。   谢家齐心中暗叹,对王桐说道:“打扰两位雅兴,还望见谅,在下也先行离开了,两位继续。”说罢上了自己的马朝柳瑶追去。   本来就是要准备回去了,此时一听柳瑶的母亲出事,王桐想了想对袁亱说道:“袁郎你先回去,我也去看看。”其实王桐心中没什么感觉,甚至只是想看热闹而已。   袁亱沉吟一下道:“我也去看看罢!”王桐说完就打马朝柳瑶等人追了过去。袁亱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对柳家管事说道:“柳夫人出了些事情,阿瑶已经过去了,你们便自行回府吧!”那管事闻言躬身应是,细细交代一番倒也安排的很是稳妥。   柳瑶的马速很快,但谢家齐却转眼间追上了,他同样是惊讶柳瑶的马速,见柳瑶身下的马遍体鳞伤,尤其又是雪白色,那血色鞭痕看上去狰狞恐怖,想了想忍不住说道:“没有你这样对马的。”   柳瑶闻言回过头来神色冰冷的看了他一眼,眼圈一片通红,她哼道:“我怎么对它同你无关。”   这话说的真伤人,谢家齐眉头一挑,又见她手中根本无鞭子一类的物件,心中疑惑,又见柳瑶姿势端正,马速极快,不由得暗想难道不是她打的?可是看她跟马儿的配合程度,又委实不像。   两个人的马速很快,加上道观又是在城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道观。   上山的路马儿走不了,只能步行,柳瑶在山下将马儿交给柳家仆人,提着裙子朝山上跑去。她本身有武功傍身,所以速度极快,但再快也快不过比她厉害了不知多少的谢家齐。谢家齐见她眼圈通红,急的通红的小脸,看上去比平时那种无懈可击的从容淡定很是不一样,但也因为这样让此时的她多了些人情味。   谢家齐不由得暗想,寻常时候从未见她如此狼狈过,看来柳夫人在她心中的位置果然是不同寻常。   因为上山的路有些远,柳瑶咬着牙一直坚持着,可是终究腿还是会酸,当她跑不动的时候,那始终在眼圈打转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柳瑶一面擦着眼泪,一面连休息都顾不得,步履艰难的迈着步子,一张通红的小脸上满是担忧坚定。   谢家齐站在不远处怔怔的看着少女,此时的她竟是坚强如斯,好像多重的山压在她身上都不会使她倒下,再苦再累都会坚持。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少女心志如此坚定,是什么样的亲情能让少女好像就算拼命也要保住?   柳瑶咬着牙一步步迈着酸胀的大腿,总觉得往日明明不远的距离看上去这般远,远的她望了好久连山门都没有看到,前面好像是无止境的山路一样。   砰!   只顾着看前面的路,却忘记了脚下,柳瑶很不雅的趴在地上,但她来不及喊出疼,也来不及擦掉脸上落的泪,咬着牙爬起来继续前行。   谢家齐听见砰的一声就反应过来,他赶紧朝她走过去,然后在她惊讶的目光中背起她,大步朝山门走去。   柳瑶只感觉脚下一轻,随即整个人便被谢家齐背了起来,他的步子很大,也很稳,速度也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背上她的关系,前行了几个呼吸便看到山门,柳瑶脸色一松,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身上。   这才发现,他的背脊是如此瘦弱,又是如此坚韧,如此安全,让她飘摇的心稍稍安定,她趴在他的背脊上,轻声说:“谢谢你!”   谢家齐没有说话,柳瑶虽然不重,可是如此远的距离还是有些让他吃不消。待他将柳瑶背到山门放下柳瑶时,柳瑶已经休息过来,顾不得问他是不是很累,便提着裙子朝斋房跑去。   因为平时柳家捐的香火钱很多,再加上柳夫人住在这里让很多世家夫人慕名而来,观主对柳夫人很是慷慨,柳夫人住的都是最好的斋房,寻常还派个小尼姑来打理柳夫人住的地方。   柳夫人晕倒之后便安排人下山去请大夫,又派人通知柳府,这样一辗转便耽搁了些许时间,所以柳瑶到来的时候大夫已经开了药,正要准备离开。   柳瑶先是看了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母亲,又感受房间内的气氛并不似她想的那般紧张,稍稍松了口气。   第六十四章 好人难当   红袖红着眼睛对柳瑶说道:“女郎你来了,夫人没事,只是近日太过劳累所致。”   “劳累?怎么会这样?”柳瑶垂下眼睑,心中想着近日之事,眉心微蹙。   倒是谢家齐这边拦住大夫问了问柳夫人的病情,听闻只是太过劳累便付了诊金让绿珠将大夫送出门,他走到柳瑶身边轻声说道:“无事,多多休息便可。待会儿夫人醒过来,我们一同下山吧!”   柳瑶深吸口气,点了点头,双手却用力握紧柳夫人的手。   王桐跟袁亱等了一会儿才到,见柳夫人没事,象征性的安慰柳瑶几句便回去了。   柳夫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睁开眼睛还未将眼前的人看清楚便喊道:“红袖你快过来,千万不要告诉女郎我晕倒的事情。”她心中明镜,知道自己是因为太过辛苦所致,也因为亏欠柳瑶太多,所以来为她祈福,便是累到晕倒也觉得值得。   柳瑶眼角一酸,握住柳夫人的手柔声说道:“母亲,我是阿瑶。”   “阿瑶……”柳夫人转过头,看清楚柳瑶的脸后抬手轻轻摩擦了她的脸颊说道:“吓到你了吧!我没事。”   “母亲,阿瑶很幸福。”柳瑶让柳夫人的手将她的脸包住轻声说道:“阿瑶的福气已经够了!真的够了!”如果不是福气够多,她能重生一次吗?如果不是福气够多,她也不会有机会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都得到报应,虽然只是开始。   “傻孩子,哪有人嫌福气多的。”柳夫人红着眼睛嗔怪道。   红袖在一旁听的掩口娇笑说道:“阿瑶你便让夫人祈福吧!夫人心中惦念着汝城旱情,加上阿瑶的君玉阁也要开张,只要阿瑶能好,夫人便是辛苦些心中也是甜的。”   柳瑶闻言无奈叹道:“母亲,汝城旱情跟君玉阁的事情真的不用您操心,阿瑶心中自有定数。”   柳夫人闻言嗔怪道:“说起君玉阁,这个齐管事真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君玉阁那边也是处理的妥妥当当,家中这边也是丝毫不乱,真真是个人才。阿瑶,这样的人你可是要尽量留住,只是……你是女孩子,还是矜持些的好。”   站在门口处的谢家齐闻言嘴角微微上翘,但心中也很佩服柳夫人的开通,若是寻常人家的女郎如柳瑶这样又是开酒家又是这般整日不呆在家中,怕是早就将女儿锁在房间内,而柳夫人想必是因为心中觉得亏欠柳瑶,又见她不似寻常小姑那般任性肆意玩闹,所以只要她不闯下祸事,便也任由了。   柳瑶闻言脸一红,她趴在床上扯着柳夫人的手撒娇道:“母亲,您说什么呢!”柳夫人抬手摸了摸柳瑶的脑袋,眼神不经意间的看向门口心中长长一叹。虽然不知道这个齐管事是什么身份,但这般呆在柳瑶身边总是不让人放心,阿瑶还是个小孩子,心思又是单纯的很,还是小心些的好。   待柳夫人又休息了一会儿,众人方才告别观主往山下走去,好在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小了很多,正在天边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阳光将整片天空晕染成淡淡的粉红色,看上去旖旎迷人。   众人慢悠悠的下了山,太阳已是沉入不远处的山坳中。谢家齐在柳夫人还昏迷的时候就让人去城中柳家通知来马车,来去时间也不短,倒是赶在众人下山之前到了。   柳夫人以为是柳瑶的安排,心中不由得感叹真是没人管的孩子早当家,这阿瑶竟然如此心细,她心中越发酸涩难受,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待柳瑶极好。   而柳瑶一面扶着柳夫人上了马车,一面回头找谢家齐的身影。谢家齐正在跟随同马车来的管事说话,感受到柳瑶的目光朝她点了点头,柳瑶好像看到他的嘴角向上翘了敲,他好像又笑了。   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只是甚少看见他笑。   回到家中谢家齐便派人去给王平之送信,让他派个大夫来给柳瑶的母亲看病。要说他跟王平之之间的关系比柳瑶跟他之间的关系要好的多,所以柳瑶要在下雨那日开业的事情两个人早就通过信儿,王平之闻言沉默许久方才道:“就按照她说的做。”   谢家齐道:“你觉得可能吗?”   王平之闻言怔住,那秀美的眉峰慢慢隆起,良久才有些不确定的说:“可能吧!”   却说柳夫人在道观因劳累过度而昏倒,柳瑶这几日便安心在家中陪着母亲文氏。第二日王夫人听说柳夫人的事情之后,亲自带着礼物过来陪着柳夫人说了一天的话儿,便是见到柳瑶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埋怨她几句,说她便是在忙也要抽些时间陪陪文氏,柳瑶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到,认错态度良好。   王夫人见她这个样子再重的话也没说出来,便拉着柳瑶的手说道:“这当父母的,哪有不为儿女操心的,只是儿女却并未能懂得这个心思,难得阿瑶明白你母亲一片心意,比阿桐要好的多。”   柳夫人闻言便劝了几句王夫人,总算让她沉重的心情有所好转。柳瑶一见她这个样子便明白自己是被殃及的池鱼,这王桐不好好在母亲身边尽孝,王夫人这是见她跟王桐走的近,想要借着柳瑶的嘴说教王桐几句。柳瑶不由得想,看来她在王桐心中的位置很重要吗!   就算不是很重要的,起码也是说的上话的。告别了母亲跟王夫人,柳瑶回了自己的房间。   时光若水,岁月如梭,转眼间过去了半个多月。   这些日子柳瑶一直在家中不出门,王桐来找过她几次,也被她推脱柳夫人身体欠佳要陪着母亲给推辞了。王夫人一听柳瑶的说辞,心中很是高兴,暗道还是柳瑶这孩子贴心的很。   但王桐却并未领会柳瑶的意思,见柳瑶这般态度,心中很是不舒服,好在她最近跟袁亱进展顺利,便是借着柳瑶的名头私会好些次都没被发现,便越加大胆起来。   这一日王桐正在跟袁亱在仙翁楼喝茶,正巧被路过的谢家齐看见。第一个反应当然是愤怒的,因为王桐是王平之的妹妹,她这般跟一个男子在一起是怎么回事?想到这里他便蹙着眉朝仙翁楼走去。   可是他刚刚走到门口,脑中倏然就冒出柳瑶那张清丽的容颜,少女在又一次提到王桐的时候,双眼冷漠无情,像是在说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好像那人得到应有的下场时,她所表现出的情绪。鬼使神差的,他的脚步一转去了君玉阁,虽是心中疑惑却也没放在心上。   转眼间到了君玉阁开业的前三天,近日来持续高温干旱已经让汝城人士叫苦不迭,因为粮食多数枯萎致死,又因为干旱面积已经绵延到五百里之外,导致汝城内水价粮食价格普遍上涨,水价更是价格比之前翻了十翻不止。   有些没有钱的人家没有水喝,便带着剩余的水不得已举家搬迁,朝着有水源的地方行去。因为干旱一直持续,谁都拿不准什么时候才能下雨,故而汝城内不少人都已经开始搬迁。   那些曾经嘲笑过柳瑶的人,不少都灰溜溜的搬迁走了。有的储水的纷纷感谢柳瑶,想当初若不是柳家阿瑶大张旗鼓的买水,众人也不会效仿买水。因为这件事便是连当初不以为然的城主,也亲自带着礼物去了一趟柳家感谢柳瑶。   柳瑶神色淡然含笑拒绝了城主的好意,说愿意用这些银钱来跟城主买水,城主闻言脸有些红,甚至有些恼怒,但想着王平之临走时跟他说的话,还是咬牙忍了下来,柳瑶见城主脸色不好也没放在心上,天马行空的扯了一会儿,城主自觉没趣便离开了。   送走城主柳瑶去正房同柳夫人说了会儿话,又吩咐柳府仆人抬着一桶水去了君玉阁。   君玉阁内一切都早已准备妥当,只等柳瑶说的日子一到便开业大吉,所以连同谢家齐在内,众人都围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气氛倒是很安详。   人人均知柳瑶是君玉阁真正的老板,有些伙计虽然惊讶她的年轻,但还是对她很恭敬。有些伙计就在暗中说,谢家齐很有可能跟柳瑶会在一起,有人觉得不可能,因为这谢家齐只是一个柳府的管事,柳家虽然以财富起家,但绝对不会让柳瑶嫁个一个仆人的,也有人说柳瑶年纪还小,又没有许配人家,若是能被柳瑶看上,有很大的机会荣登上位。   谢家齐平时在君玉阁内都带着买来的人皮面具,与平时倒是很不一样,加上他寻常时候都少言寡语,众人心中对他恭敬的同时也添了一抹好奇。   柳瑶到来的时候,让柳家仆人将水桶放在君玉阁门前,对他们说道:“你们去走街串巷告诉大家,今日君玉阁分发水,每人一碗,先到先得。”   那仆人闻言眼皮一跳,心中想着看这天气的样子,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有水喝,有道是饭可以不吃,但水却不能不喝。因为在柳家众人尚且每天能分到一碗水喝,那也是因为柳瑶有先见之明。可若是柳瑶将水分发出去,这柳家人又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旱情?   见那人犹豫,柳瑶冷声说道:“怎么?现在连我说的话都不听了吗?”   那仆人闻言神色一凛,躬身说道:“女郎,现在到处都买不到水,便是城主府那里都没有,我们家若是……”   第六十五章 你喜欢王平之吗?   他其实想说,若是柳瑶趁此机会卖水,断能多多收入一笔,总比这般将水分发出的好。还有,这旱情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若是柳家也没有水,那这一大家子人又该怎么办?   柳瑶闻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君玉阁内。“照我说的做。”   那人闻言暗叹一声吩咐众人奔走相告,不过一上午的功夫,汝城便有大半百姓聚集在君玉阁前。谢家齐跟王平之是深知内幕的,但王平之却是持狐疑态度,而谢家齐是完全相信柳瑶。   当谢家齐听说柳瑶的计划之后,点了点头对她说:“成,今日城主来找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他刚走你便这般,传出去断会说你跟城主作对。”   柳瑶闻言一凛,蹙眉说道:“这我倒是没想到,该怎么办?”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是完全信任谢家齐了。   谢家齐回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知是她真没想到还是如前几次那样想听听他的想法。他道:“待会儿我派人出去,让他们说你想让城主府出水,城主拒绝了,而你只能自己出。”是决定,不是商量。   柳瑶闻言扬眉一笑说道:“如此甚好!我们出去吧!”两人站在君玉阁的门前,由君玉阁的掌柜跟大伙儿说是柳家给众人免费发水,众人纷纷感谢柳瑶,说这柳家女郎委实是个心地纯朴善良厚道地好姑娘,这般无私奉献,实是汝城百姓之福。   又有人说起王平之跟桓清品评柳瑶的事情,便说她气度出众,颇有名士之风。这话说完当即有人反驳,那人说道:柳家小姑这般慷慨果决,便是连寻常的士大夫们也比之不起。   现在汝城旱情持续如此长的时间,城中之人搬的搬散的散,陆陆续续已经空了近一少半,若是再持续个一个月半个月,只怕是整个汝城都空空如也了,这场旱情百年难得一见,这柳家小姑虽然以前骄纵妄为些,但到底是汝城百姓,念在大家同城生活数年的份儿上,不忍心看着汝城城空,便这般慷慨解囊。   趁着众人议论不止的时候,谢家齐已经派人偷偷去了人群之中,将城主去了柳家,柳瑶提出让城主出水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这才恍然,原来是城主拒绝,柳家方才出的水。   那人又说,本来柳瑶说是柳家出水让城主府给百姓们分发,但城主也给拒绝了。事实上柳瑶也提过,只是那城主都没有听完他的话便摆手拒绝了。   理由当然好说,便是城主怕自己没有水喝,寻思着若是城主府跟王家都没有水的时候,身为汝城数一数二的大户柳家绝对不能坐视不管就是。   百姓们自然而然就联想到这些,有些人已是气个够呛,说是一定要去城主府声讨一下,甚至有些还在汝城停留的名士们听说此事之后,众人联合一商量,准备联名上书给桂阳2郡。   彼时汝城城主正在城主府内享乐,有些士大夫们听说之后更是气愤,又一次联名上书,说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样的人做城主。那城主本也是名士之一,因为为人清明,官职倒是升的很快。实际上他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仗着自己家世尚算不错方才得到的这个位置,那所谓的贤名自然也是用钱买来的。   本来因为旱情的事情,汝城不少士大夫们都已经离开了,只有寥寥数人,便是同王平之这般大小的少年名士不少还留在汝城。这些人最近一直住在城主府想办法,听闻此事之后先是问了问那城主,那城主一脸义正言辞的说绝对没有此事,但他确实去了柳家是不假,他这一趟也是王平之让去的。   王平之坐在不远处的席子上,动作优雅的斟着水酒,闻听众人的谈话,只是淡淡的对那城主说:“不管如何,柳氏阿瑶也开始派水了,这件事便是你的不对,便是你说与没说此事已成定局。但我观柳氏阿瑶的为人是断不会拿这等关乎她安全的事情开玩笑,你仔细回想一下,是否打断过她说的话。”   那城主闻言仔细想了想渐渐低下了头,朝王平之行了一个大礼之后方才一脸颓然的出了厅堂,马上让妻子收拾东西,汝城呆不下去了。便是州郡那边没有派下来人,他未来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汝城百姓,从此仕途便画上句号。   却说城主离开之后,汝城内大小事情便由原来的副城主代为出面,那副城主知道城主是因何事而离开的,掌管大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照着柳瑶的方法拿出一桶水来给众人分发,这倒是让没有捞到柳瑶那边水的百姓很是高兴。   第二日柳瑶又抬出一桶水给众人发水,副城主见柳瑶如此慷慨,一面强行撑着笑脸一面效仿。待百姓们端着水远去,副城主方才进了城主府对王平之说:“王郎啊!您倒是给个主意该怎么办?这柳氏阿瑶若是再这样分发下去,城主府的存水可不多呀!”   王平之闻言斜着眼微微笑道:“照做不误!”关于柳瑶会观察星象的事情,王平之觉得没有告诉任何人的必要,他知道就好。   到了晚间,谢家齐从君玉阁回来,径直去了柳瑶房中。   柳瑶还没有休息,正在小书房中看书,看的都是一些星象观察的书。她看的认真,谢家齐来了都不知道。   直到她渴了喝水,谢家齐端着水杯递给她,方才惊醒,讪笑道:“你怎么来了?”   谢家齐俊朗的面容在烛光下隐晦不明,他的声音一如往常般平稳低沉,他说道:“你确定明日能下雨?”见柳瑶笃定点头,他忍不住抬手揉眉道:“今天最后一桶水已经分发下去,便是明日我们都没有水喝!”   柳瑶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笑道:“我知道。”她顺着窗户看向窗外,原本绿油油的树叶已经枯黄一片,死的差不多了。天空好些日子都雾蒙蒙的,看不见多大的太阳,只是热的紧。   谢家齐能找她来亲自说这件事,可见他这个人是极好的,没有因为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又是全心全意为柳家着想。君玉阁一旦开始营业,谢家齐有了足够的银钱就会离开。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柳瑶想了想说道:“容妪已经将府上的事情接手的差不多了,之前我说的三个月,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先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待君玉楼开业之后,前期收入我会全部给先生用。”   谢家齐闻言一愣,听她言辞间的生疏,心中说不出什么样感觉,只是很不好受。遂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好三个月便是三个月,我便是再差也不差那么点子时间。”   柳瑶闻言直直的看向他说道:“时不待我,先生若是执意如此,那于阿瑶也是好的,只是先生能等得,有些人也等不得。先生已经帮了阿瑶太多的忙,救命之恩也是举手之劳,委实不必放在心上。”   谢家齐闻言哼道:“于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可于我来说却是再造之恩,我谢家齐一生清名,可不想毁在你手上。”   柳瑶闻言盯着他瞅了瞅,扑哧笑道:“既是谢郎执意如此,那阿瑶还恭敬不如从命呢!柳家大门随时为谢郎敞开,若有事直接开口便是。”   听闻柳瑶这般称呼,谢家齐的脸色稍稍好了一点,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我如何做,心中自有定数。”   “是!”柳瑶眯着眼睛笑嘻嘻的应着。   谢家齐没有吱声,两个人的之间的气氛便有些沉闷。   于这两个人都知道,明日一旦下雨,柳瑶也不会再是那个被人品评的一无是处的小姑子,而是一个连士大夫们都要敬重三分的女郎,若说柳夫人是以才名跟能同正常人一般跟人沟通而得到敬重的,那柳瑶便是以德行厚道让人们所知,百姓们会说她是福星,是个连老天都愿意眷顾的福星,会将她奉若神明,而他依旧蛰伏在汝城,待一切都暗中打理好之后,忽然出现在建康,出现在谢家人面前。   而那时的他们两个,将会是天涯陌路人。   谢家齐想的很远,但也很近。她将一步一步走向颠覆,这其中有她的经营还有他的推波助澜。他想,如果是因为爱慕王平之才非要让世人刮目相看的话,那他可以出面,就当是还她的救命之恩吧!   想到这里,谢家齐看着她背着烛光的清丽容颜,缓缓说道:“你喜欢平之兄吗?”   “呃!”柳瑶一怔,随即目露错愕的看着他疑惑道:“谁说的?”   谢家齐感觉心跳忽然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这感觉很快,却也很慢,慢的这一次的变化他倏然就察觉到了。他道:“你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引起平之兄的注意吗?”他想,王平之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其身份又是琅琊王氏的嫡子,日后家主之位非他莫属,前途必定光明一片。   柳瑶闻言翻了翻白眼说道:“我问你谁说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他了?”柳瑶咬着唇,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难道她曾经说过不喜欢王平之的话是浮云吗?为什么这家伙要这般想。   第六十六章 那到底为了谁?   谢家齐奇道:“若不是这样,我委实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做这么多事情。”   柳瑶闻言无奈摊手道:“可我不认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是为了他啊!”   谢家齐的嘴抿的死死的,粉红色的烛光下,两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发红,不知是被烛光晕染了还是他的咄咄逼人让她无从招架,亦或是她被他窥见了心底的想法。   “若不是这般,你为何要在平之兄面前表现出那个样子让他对你另眼相待?”他蹙眉说道。   “怎么样了我?”   “便是第一次见面,接下来的几次你不是都表现出对他身份的,满不在乎?”   “我本来就不在乎啊!”   “你……”谢家齐一噎,语气有些不平静的说道:“你如愿了,若是再经过这件事,平之兄心中对你有所好感,便是做个贵妾都是极容易的。”他这般说着,浑然没有注意柳瑶的脸色有些发白。   她似是呢喃的说道:“贵妾吗?”随即眼神有些飘忽的看向窗外,那在夜光下越发显得深邃的眸子里满是茫然。前世时被王平之品评的那般不堪,她都没有去做别人的妾侍,难道她重生回来,便是奔着王郎平之的妾侍去的?   柳瑶摇摇头说道:“我与王郎此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莫说只是个贵妾,便是平妻正妻,只要是他王郎平之的,我都不屑一顾。”说的斩钉截铁,说的愤然决绝,一点会转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   谢家齐闻言心中大震,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柳瑶,似是无意识一般的说道:“你就如此讨厌他?”   “不是讨厌!”是恨啊!柳瑶闭了闭眼,将下一句话留在了心底。这是她心底的秘密,谁都窥视不见。   谢家齐站起身,轻轻一叹转身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柳瑶方才反应过来,谢家齐今天不是来找她说君玉阁开业的事情吗?怎么说说又转到王平之身上了?真是怪人,再说我同王郎平之怎么样又与他有什么干系?   谢家齐走后柳瑶也没了什么心情看书,便合上书本沐浴休息。   今日是君玉阁开张的日子,天还没亮柳瑶便被桃心唤了起来,两个丫头与她收拾妥当,换上新的广袖长裙。这件衣服是柳瑶亲自设计的,散乱的裙摆被风吹起的时候会四处飘散着,看上去颇有乘风欲去之感,又梳了一个流仙云髻,插了一根羊脂白玉簪,略施粉黛,端的上是清新美人一枚。   这般仔仔细细收拾一番,倒是让柳瑶那还未长开的娇俏容颜看上去清艳而又妩媚,那眼神又是明净高远,气质从容淡然,看上去矛盾却又和谐,全然不似王桐那种妖艳惑人的美。   将柳瑶打扮完,桃心桃核都看的愣了愣,桃心更是惊叹出声:“女郎真漂亮!”桃核也是目露惊艳的看着柳瑶,柳瑶如此漂亮,她心中也是欢喜的,便高高兴兴扶着柳瑶去见了柳夫人。   柳夫人今日也是盛装打扮,也略微上了淡妆,她又不过中年,平时又保养的极好,跟柳瑶站在一起倒不像母女而是像姐妹。她看到盛装打扮后的柳瑶也是惊讶连连,忍不住一脸自得的对红袖容妪说道:“瞧瞧,我家阿瑶自小便是美人胚子,这好好收拾收拾比那王桐还要好看。”   容妪眼圈通红的看着柳瑶,她很为柳瑶高兴,因为这几日汝城内谈论最多的便是柳瑶。曾经那让人提都不愿提及的少女,如今已是家喻户晓人人津津乐道,说这柳家女郎果真是个好人,便是有些名士都不如她,想她一个女孩子竟然为全城的人免费发水,这该是多么博伟的胸怀。   日后上了街,她会逢人便说,柳氏阿瑶是我家女郎,然后众人目露感激之色,还会纷纷说她的好。这该有多么让人自豪?   红袖见柳夫人跟容妪的眼圈都有些红,偏头对柳瑶说道:“恭喜阿瑶苦尽甘来,日后一定会越好越好,将来也能嫁个好夫君。”   柳瑶嗔了一眼红袖,红袖只是掩口娇笑。倒是绿珠一直抿着唇不语,眼神飘忽不定。她轻声说道:“阿瑶这身衣服好是好,可是奴婢总有一种阿瑶要像仙女一样乘风而去的感觉。”   这句话说出,原本热烈的气氛顿时一静,柳夫人眼神凌厉的看过去,绿珠惊慌失措的捂住自己的嘴,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夫人,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错了!”   这句话实际上说的没错,这般打扮的柳瑶那眼神深邃让人看不到底,脸上表情淡淡,又是一身清淡玉衣,这不正是仙女才有的容姿?只是那句乘风而去却不甚好,总让人联想到死亡。   红袖见众人脸色难看,嗔怪的看了一眼在地上不断叩头的绿珠说道:“绿珠说阿瑶容胜仙女,这不正是当今士大夫们追求的境界?那种飘然若仙的感觉。夫人,便是寻常人求都装都装不出来的,只能说我们家阿瑶是个有福气的。”   红袖这般说,柳夫人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一点,但这般说她的宝贝女儿,还是让她心中不痛快,遂对跪在地上的绿珠喝道:“你言词主家女儿,虽不是大罪,却也犯了主家忌讳,今日便在这里跪上一日,不许吃喝。”虽然听上去很是严厉,但却比寻常人家的惩罚要轻许多。绿珠忙叩头称是。   柳夫人上前握住柳瑶的手说道:“阿瑶,我们走吧!”柳瑶看了绿珠一眼,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爱情这东西真是会让人盲目,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例外啊!   但好像从来都是女人吃亏,前生是她陷入袁亱的囚笼,这一次绿珠又陷入谢家齐的牢笼,只是谢家齐这样的人物,终究是要仰望的。如尘中一粒沙,永远只能是仰望天空,被风吹的再高也碰触不到。   到了君玉阁,因为近日来柳瑶的所作所为让汝城百姓刮目相看的同时,因为派水的事情更是让柳瑶差点同王平之齐名,当然这个齐名也只是在汝城之内,百姓们感谢她方才将她同少年第一名士放在一起,故而君玉阁开业众人纷纷前来祝贺。   有很多人送来了礼品,柳瑶推说不要,便有百姓说:“您如此为我们着想,我们若是不回报一点心中是不会舒畅的。”柳瑶闻言也不好再推辞,便让人收下,并且记录在册。   谢家齐带着人皮面具站上高台,柳夫人见这人面生,却看似是君玉阁的主持者,便问:“阿瑶,那人是谁?”   柳瑶默了一默对柳夫人郑重说道:“母亲,他是齐管事。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我们家的管事。至于他的身份,事关重大,请恕女儿暂时还不能如实相告。”   柳夫人闻言眼皮一跳,她想着心中的猜测,试探性的说道:“他不是寻常人是不是?”   柳瑶点头,她的目光深邃的让人看不透她眼底的一点想法。“总之救下他,帮助他,于我们家日后的好处太多太多,便是远在建康城的父亲跟哥哥就算不能得到他的帮助,只要有我们这层关系在,也断会让主家另眼相待。”   柳瑶这番话说的柳夫人心中大震,她难掩惊讶的看着高台之上一脸面无表情的谢家齐,那背手而立的气势像是敛在剑鞘内的锋利宝剑,冲天而去,那看似平凡的五官非但没有让他平凡,反而有一种杀伐果断的凌厉之气,这个人,是个有故事的人。   柳夫人记得谢家齐是柳瑶在街上救回来的,那时候的谢家齐看上去就是一个叫花子,可是转眼间这个人便形象大变,变成一个高高在上的公子,并且眉宇间难掩一种世家公子才有的华贵雍容,一看便知绝非寻常之人。   谢家齐高谈论阔了一番,便对众人说道:“今日君玉阁备下些许薄酒,大家随便喝,也算是为汝城请个雨吧!希望老天眷顾君玉阁眷顾汝城,早些下雨。”谢家齐说完,接过小二准备的酒杯,连同柳瑶举杯对着不远处的天空拜了一拜,正拜着,忽然天色一亮,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   “这声音——”坐在小院儿中正在跟桓清说琴谱的王平之二人俱是一愣,不仅是他们二人,便是以汝城为中心,方圆五百里内的所有人都清楚听见天空一声巨响。   众人尚且还未回过来神儿,紧接着又是一个闪电,足足从汝城东闪到汝城西,然后又是轰隆隆的雷声响起,谢家齐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转眼间乌云滚滚的天空,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柳瑶听到雷声响起,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像是把心中全部的担忧全都呼出去一样,打雷了,再过个半盏茶的时间便会下雨,并且一下下了两天。   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旱情,一场庞大的雨水,将旱情一下就缓解过来。   第一声雷响,第二声雷响,第三声雷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第四声雷响,伴随着轰隆隆不断的雷鸣声,在君玉阁前的百姓们方才反应过来,众人激动的举手高呼,有些人已是喜极而泣。   第六十七章 郎君风姿卓然   甚至更夸张的,不管认不认识身边的人,均都高兴的抱在一起。   “终于要下雨了!”   “终于下雨了!终于有雨了!”   尽管这雨还没见着,但是听见雷声,众人便知道距离雨水不远了,很快他们便能如以前那般,可以肆意挥霍,甚至有人说:“等下了雨,我还是会花钱买水,我买两桶水,喝一桶仍掉一桶……”   “老天爷啊!你终于睁开眼睛了!”   “终于不用搬家了!”正说着,众人只感觉脸上一凉,随即噼里啪啦的大雨点便铺天盖地的掉了下来,柳瑶站在君玉阁的门前,含笑看着这一幕,有人眼尖的看见她笑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柳氏阿瑶乃神女转世,是她给汝城带来了福气,君玉阁给汝城百姓带来了福气,甚至有人说如果君玉阁能早日开业,这雨水说不定能来的更早一些。   在这场祈福中,谢家齐只是一个配角,而他却甘心情愿当这个配角。   随着那人跪下,百姓们有大半跪在地上感谢柳瑶。雨太大了,又因为好些日子没有下雨,汝城内都是烟尘,这一下雨将那些烟尘都和成了泥,泥水溅在众人的衣服上,不过转眼间跪在地上的众人便各个成了泥猴儿,可饶是这样,也没人愿意起来。   柳瑶怔怔的看着百姓们不分男女的朝她跪着,像是膜拜神祗一般的叩拜着她。这一刻,她的心中一片激荡,以至于浑身都无法控制的颤抖着。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得摆手让那些人站起身,谢家齐在一旁高声说道:“大伙先进来,染了风寒可不好。”   有人回道:“能被雨浇着,便是染了风寒又能怎样?”说着高兴的站起身,往雨中狂奔而去。   眼看着雨越来越大,君玉阁内也挤满了躲雨的百姓们,因为人很多,君玉阁的伙计们忙不过来,便有人自发的组织起来帮忙,整个君玉阁的大堂之内挤满了人,可是气氛却正好,没有一个人大声说闹喧哗,众人说说笑笑,还有人甚至高兴的跳起舞来,有人高声歌唱。   宾客之中不乏会乐器之人,君玉阁内又有准备着,众人高兴的拿过乐器弹奏着,高歌着……有朋友兮,心中欢喜兮,遂高歌兮,举杯欢畅兮……   谢家齐高兴的看着君玉阁的大堂内众人闹成一团,想必是太高兴了,高兴到连柳瑶何时已经不在大堂内都没有人发现。   柳瑶扶着柳夫人在之前准备好的厢房之内,柳夫人让红袖开着窗户,双眼含泪的攥紧红袖的手。红袖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巧声说道:“这都是因为夫人,若不是夫人一直在祈福,这雨怕是也不能下起来。”   容妪站在一旁老泪纵横的说道:“是,是夫人祈福,还有阿瑶……”提起柳瑶,容妪的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柳瑶的眼圈也红红的,她站在窗前朝外看去,用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用自己才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谢谢你,老天爷!”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重生的机会,谢谢你让我有了对未来的先知,谢谢你给我一个改变的机会!   她不能改变别人对她的看法,但她可以通过某些事情让众人对她曾经的印象改观。   提起柳家阿瑶的时候,不是说那柳家阿瑶如此令人讨厌的,不是说都恨不得她根本没出现过才好……而是说起她的时候会说,如果不是柳家阿瑶无私将自家的水奉献而出,汝城之内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被迫背井离乡。   如果不是柳家阿瑶的君玉阁开业,汝城说不准还有多久才能下雨。便是此后过了一个多月,众人还不能忘记那日站在君玉阁门前的玉衣少女,含笑翩然而立,宛若欲要乘风而去的仙女。   此后人们汝城不管是刚刚来汝城的,还是从汝城离开的,都深深记得:柳氏有阿瑶,容有仙姿,君玉阁前,请雨来。所有人都愿意相信,柳瑶是汝城的福星。   君玉阁的生意并没有因为雨水的降临而有丝毫影响,当初柳瑶跟谢家齐都有心理准备,便是赚钱也只能是大雨过后,一切都恢复正轨的时候,可是他们都嘀咕了柳瑶之前分发水对汝城百姓的影响力,便是那些士大夫们纷纷感叹:焉有士人之,不如女子阿瑶也。   这一句话,一传十十传百,转眼间被汝城百姓所知。连续两日,君玉阁内都人满为患,伙计们拿赏钱拿到手软,众人虽然累到不行,可是一想到那白花花的赏钱,便有了十足的干劲儿。   掌柜的一脸激动的将百姓们给柳瑶的贺礼写成的小册子拿给谢家齐看,笑的一脸菊花的说道:“足足有十五万钱!”他满脸自豪骄傲,仿佛这钱进了他的腰包。   谢家齐看着那厚厚的小册子对他说道:“替她收好了。”   掌柜闻言说道:“不列入在阁内账本上?”   谢家齐摇头说道:“不用,这是百姓感谢她的,是她应该得到的,同君玉阁没有半点关系。”他说完便一脸面无表情的上了楼。   那掌柜犹自不解却也没有再问,而是按照谢家齐的吩咐将册子收好等柳瑶有时间的时候再给她看看。   却说谢家齐到了楼上柳夫人等人所在的厢房,侧耳听了听里面没有什么动静,他抬手敲了敲门,红袖将门打开,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柳夫人见是他,柔和笑道:“进来吧!”又让容妪跟红袖下去准备吃食茶点。谢家齐抬眸看过去,一身广袖长裙的少女站在窗前,微微淡笑,目光带着破茧重生后的自信。   谢家齐看着看着,忽然就咧嘴一笑。这一笑,只让人感觉天空中霎时开满大片大片的鲜花,又像是埋在泥土中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钻石,让人移不开目光,璀璨夺目,耀眼非常。   这样的美少年啊!风华盖世,无与伦比。   明明极其平凡的面容,却光华夺人让人炫目。   不过房间内只有自小便婉顺温和的柳夫人,她垂眸深吸口气,良久才平复下心中的激荡。这样的少年,又怎会是池中物?柳夫人的表情尚在谢家齐的预料之内,可是柳瑶眼中的错愕惊讶才是最让他心中愉悦的。   是的,这种感觉就是愉悦,尤其是看到柳瑶微张的小嘴,还有那欲隐欲现的丁香小舌。少女素来少有变化的面容此时正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好像这一刻的他颠覆了她以往对他的所有印象,她惊讶他竟然有如此风华。   惊讶过后,柳瑶方才苦笑说道:“早知郎君气质卓然,没想到今日才有机会一见容姿,真真是让阿瑶自惭形秽。”   这一刻,谢家齐虽然还带着面具,可是此时的他不是齐管事,也不是公子齐,而是谢家齐。   这一日,他们两个都破茧重生,都开始报复,他回归自己原来的身份,开始呼朋唤友,利用他的人脉跟影响力开始对谢家反击,有君玉阁这个财团支撑着他,他可以在前方肆意而洒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要多高调有多高调,以让世人惊讶却又丝毫不意外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出现在谢家人面前。   而柳瑶,今日的她的早已不是那个提起都不愿被提起的少女,而今的她在汝城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便是王平之都不能随意反驳,怕激怒了民意,她的成功,她的改变老天也在暗中成全。   谢家齐眼中带笑,嘴角带着身为世家公子才有的自信从容,敛袖朝着柳夫人行了一礼。“多谢夫人收留之恩。”只是收留。   他站起身,对柳瑶说道:“同阿瑶说一个谢字太轻,若是日后阿瑶有什么事情,大可以送信给平之兄,或是谢家任何一个铺子支族,只要阿瑶有需要的地方,谢家定会全力相帮。”他以为,柳瑶已经告诉柳夫人他的身份。   他根本没想到,柳瑶重诺,说过会隐瞒,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会说。所以当谢家齐说完谢家两个字的时候,熟知谢家在东晋的影响力的柳夫人已是惊讶的从椅子上猛的站了起来,她哆嗦着唇呆呆的看着谢家齐,一脸不能置信地说道:“你是谢家人?”   谢家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见询问的目光投向柳瑶,方才见少女一脸苦笑。他一怔,随即目光复杂的看着柳瑶郑重说道:“谢谢你,阿瑶!”一句简单的谢谢,只有他们两个能明白这两个字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柳瑶走过去扶住母亲,柔声说道:“母亲,他是谢家齐。”一句话昭然若揭。   柳夫人到底也是士族女郎出身,片刻功夫便恢复寻常时候的温和淡然。拍着柳瑶的手说道:“虽然已经猜到先生乃不是寻常之人,却没有想到原来是谢家儿郎,难怪这般气质出众,能力非凡。”   谢家齐道:“夫人过奖了。”他的脸色有些冷。“被同族之人逼迫成这样,委实没脸自称谢家儿郎。”   柳瑶闻言忍不住出声劝道:“以前是你心地善良,念着是同族之人才一直忍让着他们,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必觉得没脸。若你这般想,那那些人都可以去自杀了。”她说到杀字的时候,脸上有一瞬间涌上煞气,又很快敛净。   第六十八章 只是仰慕   柳夫人并没有看到,她只是惊讶女儿竟然在安慰谢家齐,虽然看上去寻常,可是阿瑶何时这般体贴了?并且是对一个外人?   谢家齐看了一眼柳瑶说道:“大恩不言谢,齐在汝城还会呆一段时间,到时候还得请阿瑶帮忙。”   “无妨,只要我能帮的上忙的,断不会不管。”谢家齐点了点头,站起身离去了。   待谢家齐一走,柳夫人就拉住柳瑶的手让她在自己对面坐下,温声说道:“阿瑶,你跟母亲说说,你怎么知道他是谢家齐?”柳夫人虽然很不想管,可是她委实是好奇柳瑶是如何得知的。   柳瑶脸一红,将跟王平之又跟谢家齐说的那一套说辞说给柳夫人听,柳夫人听的掩口娇笑,伸手捏了捏柳瑶的鼻子笑道:“你这丫头,便是这般跟王郎说的?”   柳瑶红着脸低头蚊子哼哼的应了一声,柳夫人笑了一气之后,轻轻叹了口气,摸着柳瑶的脑袋说道:“那阿瑶是仰慕还是爱慕呢?你分清楚了吗?”   这话说的柳瑶一愣,随即脱口道:“是仰慕啊!”   柳夫人闻言没有做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方才说道:“但愿只是仰慕。阿瑶,谢家小郎这样的男子,就算你是生在本家,若论身份也是配不上他的,你明白吗?”   柳瑶一凛,连忙举手保证:“母亲放心,阿瑶只是仰慕谢郎的风仪,如同羡慕那些士大夫们的风采气度一般,只是仰慕,并未有任何其他想法。”   “如此就好!”虽是这般说着,柳夫人还是心中沉沉。若是谢家齐只是寻常的世家子弟才好,可他是谢家儿郎啊!便是曾经王夫人跟她开玩笑说,若王平之的婚事她能做主,是想娶了柳瑶的,柳夫人闻言连忙一脸惶恐的表示不愿意接受。   他们这样的人,便是站在人群之中的时候,也是一眼就让人看到光彩夺人的一面。便是如谢家齐曾经流落在西街那般,不管他曾经怎样落魄,终究是人中龙凤,生来便不是寻常之人。   他们这样的人物,便是王孙公子们都得仰慕,何况她一个小小柳家?一个只是在汝城有点名气的柳瑶呢!   又听得柳瑶称呼谢家齐为谢郎,虽然看上去很寻常的称呼,可是此时怎么听都有些过于亲昵。柳夫人不想看着柳瑶深陷,便是谢家齐许柳瑶贵妾她都不稀罕,她的宝贝女儿,日后会嫁到好人家做正室的,是让人宝贝在心里的。   再说谢家齐尚且被谢家人逼迫到今日这副天地,那柳瑶这个帮助他复仇的女人,不管曾经怎样于他有恩,也未必会受到谢家重视,到了谢家之后,也只能是一个高贵一点的妾侍。   却说柳夫人心中惦记着柳瑶跟谢家齐的事情,要说这儿女大了父母不仅要担心她是不是学好,跟什么人在一起,便是开始替儿女张罗婚事的时候,也要左挑右选看夫家如何。原本柳夫人是意属孙宇的,因为孙家家世也不错,加上又是在汝城之内,在她的眼皮底下,受了什么委屈娘家也知道,可是现在又觉得孙家不合适。   柳夫人便有些为难了,她忽的就想起桓清来。   可柳夫人这边还没有什么动作,第三日雨一停,孙家便派人来送帖子,原来是原本定下来的赏花宴在雨停后的第二日举行。   柳夫人让红袖招待孙家送贴的婆子,当即就瘫软在椅子上,她无奈大叹,孙家这个举动,她焉有不知之礼?   可是原本的约定在前,便是柳夫人心中不愿意,也只能带着柳瑶走这一趟。她派人打点好一切,叫上被她关了好些天的柳瑶,让她换上一身新衣,母女二人准备起身去孙家。   自从知晓谢家齐的身份之后,当天柳瑶跟柳夫人一同回了柳府,柳夫人便对柳瑶说道:“你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子,这般同男儿一般整日在外面疯闹,又如何能寻到好婆家?我看这几日你安心在家静静心。”说罢不等柳瑶反驳便让容妪将院门上了锁。   柳瑶一脸无奈的看着母亲的背影,心中暗叹,还不如早点告诉她谢家齐的身份好了免得她多想。她真的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好不好?只是两个刚好相互需要的人,日后帮助谢家齐回了谢家,君玉阁还是她的,赚的钱也是她的。   她就不信谢家齐不回报她如此慷慨解囊仗义相助,噗——这样说的有些远了。总之,她日后去了建康,再也不是孤苦无依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未来会跟谢家齐有过任何感情牵扯,母亲委实有些多虑了。   母女二人刚刚准备出门,却从对面迎面走来一辆看似朴实无奇,实际上却暗自低调奢华的马车,这不正是王平之寻常出行所用的马车?   再看那马车后面又是跟着一辆平板马车,上面拉着两口大箱子,还有其他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箱子,足足装了一大车。   见这个架势,柳夫人委实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柳瑶,发现女儿神色异常复杂的看着王平之的马车渐渐走近,那表情分明是在意料之中,丝毫没有意外。   柳夫人敛眉忖了忖,松开柳瑶的手说道:“那我先过去了!”正说着,王平之已经下了马车。   一身雪白广袖绸衣的少年茕茕孑立,他一出现,众人只感到一道七彩华光射入眼中,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侧了侧眼,避了开来。   被雨水洗礼过的天空湛蓝一片,光华似洗,金黄色的阳光将白衣少年映衬的如神祗一般,又将那玉颜上度上一层金光,那眼神明澈高远,有种空谷幽然的宁静。   王平之站定后,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他说道:“柳氏阿瑶,我来履行昔日之诺。”   柳夫人一面扶着红袖的手上了马车,一面回头疑惑道:“什么诺言?”什么诺言能让王平之以琅琊王氏嫡子之尊亲自来履行?   王平之说完,敛袖抱拳朝着柳瑶作揖到底,极为郑重的一礼。王平之这一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便是柳家仆婢都是惊讶的张着嘴,看着飘然若仙的王平之,跟一脸淡然之色的柳瑶。   柳瑶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她甚至有些不痛快的说道:“王郎,你这是为何?昔日阿瑶只是同你开个玩笑,郎君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阿瑶若是真的在乎王郎的一个感谢的承诺,也不会分水给汝城百姓,更不会同公子齐在君玉阁前祈福。再说我柳家也在汝城之内,阿瑶做这一切都是应当。”   王平之的目光闪了闪说道:“不管阿瑶接不接受,若不是因为阿瑶,恐怕汝城百姓还得多受几日苦楚。”   柳瑶闻言无所谓的摆手说道:“都说了是身为汝城百姓理所当然,郎君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郎君请!”   柳夫人那边早已经上了柳府马车自行去了孙府。众人刚刚走到门口,柳瑶一眼瞥见跟随在王平之马车后的一平板马车的礼物,指着那说道:“这东西拿回去吧,我不要!”说完便转身进了柳府大门,说的一脸淡然,那神情高洁而又淡漠,标准的士大夫风范。   王平之闻言没有丝毫意外,他垂下眼睑嘴角微翘,点了点头对他们说道:“你们先回去!”   进了柳府之后,王平之随意的看了看,柳府同一般的府邸差不多,只是比之更大了一些装扮的好看了些,看的出柳家很有钱。但自下雨那一日起,汝城柳家再也不是寻常的柳家。   王平之深知今日自己这一来对柳家的影响,他也乐得,母亲总是让他想办法帮帮柳家,他一直觉得,本身身为名士,行为举止都让世人以此为典范,他的举止一定要对所有人负责,就如他那日跟柳瑶说名士之言不是随便品评一个人一样,他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被纪录在册,所以绝对不会轻易说出褒贬人的品评。   今日若不是柳瑶本身的举止让所有人敬佩,便是她一个观测星象的先知,也让他少做了不少准备,若是不知这干旱持续到何时,他怕是不知要破费多少才能止住不说,便是日后说起汝城,自然而然就让人联想到这是他的家乡,说他不能淡定的面对一场旱情。   柳家的园子修建的很漂亮,收拾的也很干净整洁,看得出柳家家风非常不错。并没有因为有钱就装扮的很是奢华,而是奢华中搭配着清雅树木,看上去会让人觉得柳家并没有多少铜臭之气。   众人很快到了正房,柳瑶请了王平之上座,王平之也不客气推辞,二人遥遥而坐,容妪有条不紊的吩咐着上茶上点心。柳府仆婢虽然很惊讶王平之的到来,虽然也很想瞧瞧王郎平之的风采,但到底因为现在的柳家不能同以前相比,柳夫人这几日又特别注重规矩,所以都按捺住心中激荡跟好奇。   却说王平之这样的人物只是一脸微笑的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是华光逼人,站在正房内的众仆婢竟然没有一个敢直视的。当然要除了柳瑶,她的脸上也带着幽然婉约的笑。   第六十九章 孙家赏花宴   “谢谢!”她说。   “不客气。”他抿嘴笑道:“阿瑶是汝城人,我也是啊!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柳瑶笑道:“其实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来,虽然我知道你这个人重言词。”   “为什么?”王平之很是纳闷的问道。   “如你所言,我也是汝城人,为城中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应当的。再说,这委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她笑的弯起眼睛,非常可爱。   王平之的心情因为旱情缓解也很是不错,闻言笑道:“算不得大事吗?可是阿瑶会因为今日王郎的拜访不日便会名动天下。”   柳瑶闻言一愣,那眯着的大眼微睁,神情有些木然,她呆呆的看着不远处。名动天下,那不过几个月,整个东晋或许都会知道汝城柳氏阿瑶了吗?   “这……”柳瑶惊讶的张着嘴,貌似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意外的表情。王平之含笑的看着少女,看着那总是镇定从容的双眼也微微怔住。   他很意外的,难道她不知道他到柳家这一趟对柳家未来的影响力有多大吗?   良久,柳瑶才反应过来,她眯着眼睛,只露出一个细小的缝,声音有些压抑过后的颤抖,她说:“王郎,真是谢谢你呢!”   王平之看着强自装作镇定的少女,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荡,那双素来沉静的眸子好似不那般深邃的让人总是摸不着边际,这一刻的少女像是跌落凡间的仙人,让人感觉不是那般遥远,而是只在身边。   想着想着,王平之的心跳就忽然乱了频率,他纳闷的想:他怎么会觉得柳瑶像是跌落凡间的仙子一样呢?他怎么会想,她总是在他面前明明看上去离的那般近,近的只有一个茶几的距离,可是却好像隔着银河系一般的距离呢?那么远,好像无论怎么伸手都碰触不到。他怎么会想,自己为什么要那般想要看到她镇定从容以外的惊讶、慌乱、或是任何任何超出他所知道的她的表情,像一个寻常的小姑子一样。   为什么呢?   王平之纳闷的想。   “王郎……王郎?”柳瑶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轻声唤着他。   王平之一怔,这才发现柳瑶的手在自己眼前,他有些慌乱的侧了侧脸,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一贯那种风轻云淡又带着优雅从容的笑容。   “唔,刚刚在想这一次还会不会干旱了!”说出这句托词,他的表情便配合的露出严肃。   听闻王平之这般问出声,花厅内的众人倒吸了口冷气,王平之的小厮更是惊讶的小声嘀咕:“为何要问一个小姑子呢!”不过是发给了众人一点不值钱的水,恰好君玉阁又赶在下雨那日开业罢了!他却忽略了柳瑶为何在下雨前三天开始给众人分水来收买人心的举动。   柳瑶闻言笑道:“王郎难道忘记了阿瑶曾经说过?”柳瑶拿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笑着说道。   王平之一怔,随即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柳瑶点点头说道:“王郎大可放心,汝城偏居江南,甚少有这种罕见的旱情发生,阿瑶想以后也不会再有了!郎君什么时候离开汝城?”   “半月之后吧!我们一起走。”他说的很模糊,但柳瑶却明白。   柳瑶闻言双眼眯了眯,面色上平静如水,心中却是咯噔一下。虽然早知道谢家齐会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说道:“早晚要走,汝城不过是他的一个过路风景而已。还请王郎转告他,有些事情不必放在心上,于我来说真的不过是举手之劳。”她说的轻松,可是她知不知道,她在说那句不必放在心上的时候,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怅然?   或许连柳瑶自己都没有发现。   这人啊,相处久了,自然就会生出一些感情,无关风月,只是他们两个是同样的人,未来要做同样的事。   柳瑶想,回去好啊!回去之后他便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骄谢家齐,而她依旧是小小汝城的一个普通少女,导演自己的这场戏,给自己重生后的人生画上一个圆满。   王平之眉心微不可查的蹙了蹙,他道:“阿瑶的父兄不都是在建康?假以时日阿瑶的兄长荣登家主之位,到时阿瑶跟夫人不也是会去建康?”语气是连他亦是同样没有察觉的安慰。   柳瑶闻言笑道:“谢谢了,我想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吧!”   她一定会去建康,因为前世她曾死在那里啊!怎么会不去呢?不仅要去,并且要给那破庙好好休整一番,拜拜那只剩下半身,甚至连模样都看不出的神灵,或许当初就是它看不过去她含恨惨死,所以才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   王平之又在柳家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却说柳夫人独自一人去了孙府,心中已是明镜是孙夫人看着柳瑶如今不似当初,想要先他人一步让柳瑶跟孙宇称其好事。若是这一次能跟柳家结成亲家,到时候孙宇因为娶了这样受人尊重的媳妇儿,一定能让本家另眼相待,再加上孙家本身的家世,未来仕途简直是一片大好。   早在好些天孙夫人就开始为今日赏花宴做准备,孙家园子虽然也受了旱情的很大影响,但到底是百年大族,便是没有事先储水也总算是有些银钱,再说为了办好今日的赏花宴,孙夫人可是将老本都下了。   她请了很多世家夫人跟女郎来,本意也是想让众人相互走动走动,多多认识。而柳夫人众人也是知道她的,便是没有在汝城之内的世家夫人聚会上见过,多数也是在道观内见到过的。   再说柳夫人这个样子,有些没见过她的都很是好奇,所以柳夫人一来就成功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年轻的娇俏女郎们聚集在一起,说着女孩子间的趣事,当然也有很多人在谈论柳瑶。   孙夫人一面有些心中不满这些世家夫人们将她撇在外面,但她侧耳一听年轻女郎那边说的事情,便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一个长的娃娃脸的一个女郎一脸羡慕的说道:“听说那位柳家阿瑶,长的比王家阿桐都好看,还被桓二郎品评过呢!”   “你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那柳家阿瑶便是王郎平之都品评过,说她气质出众,不是寻常小姑。”口气有些酸酸的。   一个一身鹅黄色广袖长裙的少女闻言掩口娇笑道:“我说阿微,你若是嫉妒,可以学学柳家阿瑶啊!”   那名叫阿微的女郎闻言并没有生气,而是眼神有些飘忽的说道:“若是我有那机会,我也一定会做。只是你们不觉得这柳家阿瑶太平淡了吗?她好像面对很多事情都很平淡,便是王郎平之的品评,都没有让她自傲,她啊!真真是让我等羡慕,听说那些之前还留在汝城的士大夫们都说,有些以名士自居的人都不如柳瑶。”   “咦,听说柳夫人也来了呢!”   “在哪里呢?”   “就在那些夫人当中啊!你们看,好像是那位被围在中间的夫人,长的好年轻呢!”   “听说那日同柳家阿瑶一起出现在君玉阁前竟没人说她们是母女,可见这柳夫人保养的极好。”   有女郎闻言吃吃笑道:“那母亲可是要好好跟柳夫人取取经,看看如何永葆青春。”   有人闻言笑道:“难道你不要永葆青春?快快快,我们也去瞧瞧,顺便问一问为何柳家阿瑶没来。”众女郎说笑着,便围了过去。   柳夫人到底是建康文家出身的嫡女,尽管耳疾年轻时候甚少出现在人前,但应付起这些世家夫人们却将每个人都照顾到,每个人的问题都回答一遍,有夫人打听起柳瑶来,柳夫人脸上难掩骄傲之态,众人更是纷纷露出羡慕的表情,道是柳夫人养了一个好女儿。   正巧这个时候女郎们靠过去,听见自己母亲这般说,便是不依的各自靠在各自的母亲身边撒娇耍闹,柳夫人笑道:“都是好孩子,各个长的很天仙儿似的。”   有夫人酸溜溜的说道:“长的再好,没有你家阿瑶的能力也是不行的。嗳,说起来我们家阿微已经十五岁了,到现在还许配人家,你们可是有相当的人家说与我听听?”   却说今天这个赏花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花儿可赏,试想刚刚旱情过后,便是再有钱的人家也没水给花喝啊,孙夫人虽然很用心的准备一番,可是园子中的草木还是正在复苏期,发黄的叶子被处理大半,剩下几片绿叶将树木显得光秃秃的。   而孙夫人这个赏花宴的主要目的,是想跟柳夫人说说想让两家的婚事趁早定下来,最好是等到柳瑶的父兄从建康城回来就给二人完婚。   柳夫人哪里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注意,若是柳瑶还没有现在的声望跟地位的时候,那孙宇各是不二人选。并且啊!第一次在道观给柳瑶跟孙宇相看的时候,孙夫人的态度反应她可是知道的,只是柳瑶那时还是泼辣顽劣不懂事的性格,选择的范围也是小。   第七十章 柳夫人的自得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啊!柳家现在只要放出话,并且今日王郎平之亲自拜访柳瑶跟她道谢的事情一经传出,莫说是孙府这样的人家,便是数一数二的大士族也会派人上门求亲,现在的柳瑶可是炙手可热,而不是以前的无人问津了!   柳夫人当然不能同意柳瑶嫁入孙家,不管她怎么喜欢孙宇,也因为当初孙夫人的态度而心生不满了,以前是没有资本,现在有资本了自然是不会同意。   只是孙夫人当她是好/性子,以为她会履行昔日之诺,却忘记柳夫人只是一个母亲,一个满心满意为女儿打算的母亲。   今日来的不仅是有女郎家的母亲,也有少年郎君家的母亲,所以众人理所当然说说便谈起儿女的婚事,当然那些有郎君家的母亲问的最多的便是柳夫人,柳夫人含笑说道:“阿瑶还小呢,我想再留她几年,再说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说道这里柳夫人含笑叹道:“今日王郎平之来我家亲自跟阿瑶道谢,我想此事一传到建康本家,阿瑶的婚事或许就由不得我们当父母的做主了!”   柳夫人这句话说完,周围原本热烈的气氛登时一静,便是孙夫人都惊讶的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柳夫人,一时间难以相信她的话。   有夫人惊讶说道:“你说王郎平之亲自去你家了?”   柳夫人闻言有些无奈的点头说道:“是啊!若不然本来答应好同我一起来的,只是正在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前来的王郎。”又转头对孙夫人说道:“真是抱歉,本来答应好的。”   孙夫人一时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中已经明白这桩婚事根本不能成了!人家柳家看不上他们孙家这样的小门小户。她脸上就控制不住露出失望之色,强打精神虚笑道:“哪里的话,再说现在刚刚大旱过后,委实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我看着咱们这些日子又是担忧又是害怕的,心中想着大家找机会放松放松。”   “是啊是啊!”有些与孙夫人交好的夫人自是看出孙夫人的尴尬,连忙出声打圆场。   柳夫人的目光闪了闪,暗道只要这孙夫人明白就好,有些话不能说出,说了便是伤感情了!这一次众夫人们心中自有自知之明,均都不会出言想要同柳家做亲家,但众夫人还是愿意交好柳夫人,且不说她有个好女儿,倒是说她本身也是让这些女人们敬佩的。   有夫人悄声问道:“柳夫人,听说柳家老爷一直没有一房妾侍……不知可是真假?”到底是夫人们,聊着聊着便聊到这个事情上来。   女郎们见无趣,便到一旁自行玩游戏说笑去了。宴会上众人的心情都很不错,只有孙夫人心中挺不舒服的,还得强装笑脸迎人。   却说柳夫人回到家中的时候王平之已经离开,她今日的心情极好。不,应该说从未有过的好,好到睡觉都能笑醒,恨不得立刻书信给远在建康的柳墨元,让他看看女儿如今变化多大,她又是多么让那些世家夫人们羡慕嫉妒恨。   他们的宝贝女儿啊!怎么变的这么懂事的让人心疼,怎么这般有能力的让人刮目相看?再也不是那个提起就让人一脸厌恶的少女,而是一个每个人提起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丝感激。   柳夫人脚步轻快的来到柳瑶的房间,她正在小书房看书,只留给她一个容颜姣好的侧面,显得少女恬静美好。   柳夫人心中欢喜,走上去揽住柳瑶的肩膀笑道:“宝贝女儿。”她眯着眼睛,眼角有些发酸。   “母亲!”柳瑶靠在母亲的怀中,柔声说道:“累吗?”   “不累,我的阿瑶,你真是让母亲欢喜。”柳夫人说着说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她轻轻捧着女儿的脸颊,轻轻亲了亲,笑道:“我的阿瑶,你怎么这般懂事的让母亲心酸?真真是让母亲心疼的很。”   “母亲,阿瑶长大了啊!”柳瑶像个小猫一般的在母亲怀中蹭了蹭,让出位置让母亲坐在椅子上。   柳夫人抱住女儿,轻轻的摇晃着,就好像是柳瑶小时候在襁褓里那样,轻轻的摇晃着,像是哄小孩子一般的轻柔说道:“母亲从来没想到,阿瑶能这般懂事听话,以前是母亲忽略了你,是母亲总要逃避现实,忘记我的阿瑶只是寻常的小孩,需要关心爱护,才会让你之前有那样一个名声,都是母亲不好!”   “不是的母亲,你看阿桐,王夫人跟王郎一直在庇护她,她依旧是个坏脾气的小孩。这不是母亲的错,没有父母天生就有义务照顾小孩,阿瑶从未怨过母亲,真的,阿瑶还因为有母亲而感到高兴。”便是没有一直关心爱护她,她也甚少怨恨过他们,只是常常会感到一种空虚,没有人关心爱护的空虚。   可是前世后来柳夫人因她而死,才让她幡然醒悟,原来,柳夫人一直是爱着她的,只是她跟别人不一样,不能勇敢的面对世人的眼光,所以选择逃避,所以只能在女儿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来告诉她,她一直是爱着她的,只是她的爱与别人的不同,不能经常在她的身边保护她,但这一次,她将会用生命来诠释对她的爱。   那时,她懵懵懂懂的,只是知道哭,却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哭,因为前世甚少同母亲生活在一起,虽然对她的感情很淡,淡到她看到柳夫人的尸体倒在她的面前,她只是心中悲伤不能自己,却不知道为何那么难过。   可是后来有了袁馨袁玉之后,她才明白,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小孩,只是身有耳疾的文氏不能像寻常母亲那般呆在女儿的身边保护,她用自己的方式在默默的保护她爱护她,在道观内为她日夜祈福。   柳夫人得了安慰,心中好受很多,母女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儿,原本在正房花厅罚跪的绿珠满面春风的跑过来,全然没有早上被罚的颓然。她一溜风似的冲进屋子里,连气都顾不上喘一口就兴冲冲的将手中的信件递给柳夫人。   “夫、夫人,老爷来信了!”柳夫人已经接过信件打开,绿珠才说出一句话。   柳瑶扑哧笑道:“好了好了,看你送信的份儿上,就原谅你的无礼。”   绿珠这才想起今天早上被罚的事情,脸一红,刚才的兴奋劲儿就退去不少,垂着头行了一个礼颤声说道:“奴婢错了,还请女郎莫要生气,奴婢是真心仰慕女郎风貌,绝对无其他的意思。”   柳瑶闻言眯了眯眼睛,笑道:“如你所言就好,下去吧!”绿珠神色一凛,再不多说,躬身应是。   自从君玉阁开始建设,谢家齐就极少再回柳府,到君玉阁开业那日,谢家齐直接从柳府搬出。他走后柳瑶将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抹的一干二净,更是勒令柳府众人都不要再提齐管事这个人。当初柳瑶虽于他有救命之恩,可是他已经在柳府做工了近三个月,又帮了柳瑶建造君玉阁,已是将恩情还清,便也是离开的时候。   虽然谢家齐已经离开,但柳府的各种事宜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陷入瘫痪,同以前一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权柳瑶交给了容妪,容妪现下不用照顾柳瑶,又闲不下来,很是乐意。   却说柳夫人当先将夫君的信件打开,匆匆看完之后,红着眼圈转头对柳瑶说道:“阿瑶,你父亲要归家了!”柳夫人说到这里,眼泪已是潸潸落下。   柳瑶脸色一喜,从母亲手中拿过信件,仔仔细细独了一遍又一遍,方才确定父亲真的要回来了,上面也说哥哥柳未央也会归家,就在十天之后。   “母亲,写给父亲跟哥哥的信今早不是才送走?”柳瑶将心放在心口,深深吸口气,猛然想起父亲还不知道她现在在汝城的地位简直是如日中天,不知道父亲知道后会不会很高兴,又会不会生气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情?   好似看出她的担忧,柳夫人拉过她的手温声说道:“别担心,你父亲接到信后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依我看,他们两个怕是连休息都顾不得,得先看看我的阿瑶是否真的变了,变成一个人人说起来要竖起大拇指的女郎。   今日母亲在孙家,便是那些女郎说起阿瑶的时候,都是一脸羡慕的。当时我就想有谁比我家阿瑶还漂亮还如此有能力?那些夫人们本来还想跟我们家攀攀关系,可是一听说王郎今早来了,啧啧……你都不知道,那一个个的脸色啊,酸溜溜的,看的我想笑还得注意影响,还得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一副淡然无所谓,简直是小事一桩的表情来,今天我可真辛苦呢!”   柳瑶第一次听柳夫人说了这么多的话,又听她话语中的喜不自禁,便是寻常从不说出的话今日也是破天荒的说出,她伸手抱住母亲,像猫一样蹭着柳夫人,笑道:“哪有母亲说的那般好!您是阿瑶的娘亲,怎的也不知道谦虚。”   “哎呦,这怎么能谦虚呢!这是事实。”柳夫人仰起头,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第七十一章 王夫人恼怒柳瑶   柳瑶同母亲坐了一小会儿,母女两人高高兴兴用过了饭,柳夫人更是兴致勃勃的跟柳瑶商量柳墨元跟柳未央回来需要准备的事体。   容妪道是如今的柳家今时不同往日,院内院外都要好好整理一番,待得柳墨元跟柳未央回来一见新面貌,再加上柳瑶如今的变化,断是极高兴的。   柳夫人也认为此事是正理,以前柳家只是商家需要处处低调,现下柳未央前途有望,便是柳瑶如今也非同常人,如今的柳家时不时便来上一些极有体面的女郎夫人前来拜访,总是要好好休整一番莫要让人瞧不起。   而柳瑶闻言则是沉吟一番才说道:“是要好好休整,但却不是增添物件。”说罢将自己的想法写在纸上。她的意思是越是身份不同往常,越是要低调,比如柳家原本看上去就有些财大气粗的样子,很多地方装修的都只是华丽,少了几分意境。若是以前也就算了,如柳夫人所言,现在的柳家总会有人前来拜访,一瞧这个样子,心中会腹诽他们家徒有虚名的。   柳夫人略略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赶紧派人寻找匠人准备休整院子。   因为柳瑶现下是汝城的恩人,故而一听说柳家要休整院子,很多人表示愿意无私帮忙,说只要供口饭吃就行,可柳家又不差这点子银钱,故而几日下来众人倒是比寻常做活赚的还多,出了柳家的门逢人便说柳夫人厚道,到底是柳夫人极好,才能教出如此的女儿。   没想到无心插柳,倒是让柳瑶的名声更是如日中天。家中休整院子一事,一直由柳夫人跟容妪两个人忙碌,柳瑶只是偶尔出出主意。柳夫人说这一切都是托了柳瑶的福,硬是让人将柳瑶的小院儿改成三层楼的大院儿,又放了座假山不说,还非要挖了一个大池子装上水,要栽种些荷花。   柳瑶不知道自己还能住在这里多久,想着委实没有必要如此破费,便同柳夫人一说,柳夫人道是哪怕明日就要搬离,也是要休整的,毕竟这里算是他们的根基,不管将来过的怎样好,总是要回来看一看的。   柳瑶见她说的伤感,忍不住说道:“若是真能在建康落脚,哪里还用回到这里。”   这话柳夫人极是不赞同的,她道:“王郎平之如今还在这里呢!他出自这里,假以时日,汝城也不会只是个小县城。”柳瑶无奈,只得顺着她来,反正君玉阁赚的银钱除却被谢家齐拿走的,再加上她那日受的贺礼,也足够添补上柳家本钱的亏空,就任由柳夫人了。   要说士大夫们几乎个个是手里有钱的主儿,加上王平之无事也会去那里坐坐,谢家齐又总要梳理关系,王平之暗中加以引导,就给众人一个印象,这王郎平之想必是因为柳瑶在汝城旱情一事上有功,自君玉阁开业后,烟雨楼也不曾再去,或是有些拂照柳瑶的意思。   有人便猜测是王夫人跟柳夫人交好的关系,王平之自然也乐在小事上帮助柳瑶一下。也有人说是柳瑶自身风仪气度不同与寻常小姑,自是便是王郎平之这样的人也愿意相交的。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在汝城之中却被传开了,但这件事很快便被另外一件事压下。说是有一日王夫人坐马车前往柳府,在半路上却碰见正在跟袁亱打情骂俏的王桐,王夫人唬了一跳,又迫于身份使然,只能眼睁睁的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继续前行,在转角处拐了个弯儿赶紧回了王府。   王夫人回到王府之后,当下就派人将正在跟君玉阁谈事的王平之唤了回来,这边又两不耽搁的使人将王桐找回。王夫人在王府之中心焦等待,但却只等到王平之回来,派去寻找王桐的小丫鬟却说王桐正在柳瑶府上。   在柳家?   王夫人跟王平之对视一眼,王平之凝眉说道:“你亲眼看见女郎了?”   那婢女摇头说道:“是柳家女郎的贴身婢女桃心告诉奴婢的。”   这下王夫人更奇怪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变的很难看。她道:“且等我上柳府问上一问。”   王平之却是摇了摇头,他道:“母亲切勿冲动,阿桐的性子您还不知吗?定是连柳家女郎也骗的。柳家女郎不想您伤心难过,此前恐怕已经派人去找阿桐了,我们且在家等上片刻。”   王夫人在心中嘀咕,这柳瑶今时不同往日了,虽然王家的事情还会尽心尽力,可是一想到如今的柳瑶,同自家女儿一比,饶是平时胸怀大度,此时也忍不住眼角酸涩。   王平之也深为这个不懂事的妹妹头疼,但又不忍心见母亲难过,遂安慰道:“多多让阿桐跟阿瑶在一起走动走动,也学学阿瑶的性子。”   王夫人闻言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水,抬眸说道:“阿桐才是你妹妹,你怎么总是帮着外人说话?”   王平之闻言登时哭笑不得起来。母亲之前还让他反噬拂照着柳瑶一些,让柳夫人开心开心,现下他不过做个顺水人情,又说两句好话,怎的就是帮着外人起来?再说,柳瑶的性子也在那摆着呢,她性格温和从容,哪里像王桐,比那市井泼妇简直有过之无不及。   但到底是自家妹妹,他便是再生气王桐不争气,也不能随便出口品评的。故而只能说道:“不是儿子帮着外人说话,实在是阿桐的性子……您看不如这样,儿子过些日子便会离开汝城,在这之前,就请些友人在君玉阁办个诗会,届时让阿桐也去上一去。”   王桐每次从诗会上回来,都会在家伏案疾书一阵,学着那些士大夫们行事。王夫人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她知道儿子自来不受拘束,很多事情不能直白的去让他做,最好是由他自己说出来。   更何况这举办诗会是大事,他借着自己的身份地位来办,来的人都是有名的士大夫们,含金量极高,到时候王桐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总是要有些变化的。王夫人在心中叹了口气,放软了口气说道:“看看阿瑶,再看看阿桐……”后面的话再说只会多添几分苦涩。   王平之还要出言安慰母亲,他的贴身小厮却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柳瑶的丫鬟桃核。   桃核自从跟了柳瑶,长了不少见识,从以前看到王平之会激动尖叫,到现在虽然还会心中突突,但至少也学了柳瑶的气质学了个神似。   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强行忍住眼神没往王平之那边飘。低头温声说道:“奴婢给夫人王郎见礼。”说罢拜了一拜。   王夫人心中惦记着王桐的事情,敷衍性的问了几句便直奔主题。桃核也是个伶俐的,赶紧说道:“阿桐正在同女郎从府上赶回,女郎担忧夫人着紧,就使了奴婢先来告知。”   这话听的两个人很是舒服,暗道柳瑶真是个贴心的。王夫人心中有些醋意,但到底是大家夫人,便做高兴样子让婢女取赏钱给桃核。   桃核行礼恭敬退了下去,临走时到底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王平之,可她见王平之眉宇微蹙,那清俊的容颜添上几许愁容,不由得想起那日柳瑶在房间内的自语来。   她一面思忖着,一面赶紧跟上小厮的脚步。   王夫人等了片刻功夫便将柳瑶跟王桐等了回来。柳瑶的脸色一如既往,从容淡定给王夫人跟王平之见了礼。几日不见柳瑶,她的气质像是越发雍容,像是天生的贵族,举止投足之间让人赏心悦目,王夫人见此不由得蹙了蹙眉,便是王平之也忍不住侧了侧目,这柳氏阿瑶的气度此时便是有些大家小姑也是比不上的。   相比起柳瑶的雍容贵气,王桐则是一副小家子气,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的关系,王桐见了礼后就乖乖的立在一边了。   王夫人心中本就有些吃味,此时一见到王桐这个样子,越发的不满起来。但她是大家夫人,此时再不满也得装一装。王夫人笑着对柳瑶说道:“阿西近日可好?”   柳瑶笑道:“母亲近日忙着府邸休整。”说到这里柳瑶无奈笑道:“本有匠人的,可母亲非要自己亲自督工,现下可是忙到不行。伯母若是有时间,可去府上寻母亲说说话。”   王夫人笑道:“有些事情做总是好的,待我忙完了这一阵,便去寻你母亲说些体己话儿。”她虽然没直说,但柳瑶也明白王夫人说要忙的事情是什么。   王平之正在跟王桐小声说话,王夫人抬起头对她说道:“疯闹了一天,快去换身衣服洗漱一番。”   王桐心中有鬼,喏喏的应了一声,飞快的给柳瑶打了个眼色,柳瑶似是无意一般的眨了眨眼睛,王平之看在眼中,微微蹙了蹙眉。   王夫人自是看见王桐最后走时候装作无意看的柳瑶一眼,待王桐走后,脸色陡然变的很难看。她刚要发问,便见柳瑶苦了一张脸,站起身恭恭敬敬的给王夫人行了一个大礼。   若是往常王夫人自是赶紧将柳瑶扶起来的,且不说柳瑶这个孩子她挺喜欢,单说柳夫人也是她的好友,只是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柳瑶竟然也帮王桐瞒着。   第七十二章 敲打柳瑶   王夫人跟柳夫人的关系极好,纵然柳瑶想要报复王家,可总得顾着柳夫人的面子,有些面上儿的功夫,还是的做足。   报仇的最高境界不是拿着剑冲过去一刀将仇人杀死,也不是将她抓在手中一点一点的折磨,而是你做了什么,看在外人眼中,最后这个人变成什么样,非但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反而最后还得对你感激涕零才是最重要的。   王夫人一见柳瑶这个样子,那满心的脾气也就一点都发不出来,哀哀叹了口气说道:“阿瑶啊!这一次是你的不对了。”   柳瑶闻言有些无奈地温声说道:“这几日我一直被母亲关在房中不曾出门。”   这件事到不曾听说,王夫人跟王平之奇异的对视一眼,王夫人还不明白,王平之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朝她点了点头。王夫人便没有问起,冷着说道:“我看那袁家小郎并非无心。”   柳瑶点头应是,说:“袁小郎为人低调,便是来到汝城这么长时间,也甚少出门,唯独阿桐约见,方才出门。阿桐与我,并未说过关于袁小郎的事情。只是那日我跟阿桐相约出门骑马,见了那袁小郎一面,人还是不错的。”   柳瑶这样说,传递给王夫人两个意思。一是王桐跟袁亱的关系,她是不知,但也看出王桐对袁亱绝对不是寻常的相处,而这个袁亱,对王桐的心思也绝对不像只是相交一场才如此,两个人都想深入发展。二是柳瑶现在的地位还不稳固,所以绝对不会轻易出言品评,所以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王夫人没有注意柳瑶口中的其他事情,她只是敏锐的抓到了一个问题。蹙眉问道:“你说你们骑马袁小郎也去了?”见柳瑶点头,王夫人转头对王平之说道:“真是儿大不由娘,过些日子你办的诗会,也请那袁小郎一同去,顺便瞧瞧他的人品。”   明明向着柳瑶心中想的那般发展,可是柳瑶却在听到王夫人这句话稍稍沉重起来。绝对不能让王桐轻易就嫁了袁亱,他们两个日后便是在一起,也不会如此轻易简单。看来王夫人的心思太难掌握,不如先静观其变,待得两人已经分开不得的时候再动手不迟。这样想着,柳瑶就顺手拿起茶盏做要喝茶的样子。   王平之闻听母亲的话,顺便儿将五日后在君玉阁举办诗会的意思同柳瑶说了,连同她也邀请。他道:“这下好了,省了一个烫金帖子。”   类似王平之办的这种诗会,是极为讲究的,从请人的帖子,到派过去的小厮,连同上面的字都得亲自写,以来彰显此次诗会的重要性。   他这句话说完,柳瑶便摇头直道可惜,少了王平之亲自送来的帖子,看不到他的笔迹。   王夫人笑道:“不过是想要平之笔迹,这有何难?”言罢转头对王平之道:“改日你写一篇先祖王羲之的乐毅论与阿瑶。”   王平之微微扯了扯嘴角,点头应是,遂站起身说现在便回房准备。   王平之走后,王夫人的脸上的笑容微敛,严肃的看着柳瑶说道:“阿瑶,这件事不管你知不知道,但若日后阿桐再找你帮忙打掩护,一定要及时通知伯母。平之过些日子便离开汝城,我这个母亲的话阿桐一向不放在眼中……”说道这里忍不住抹了两下眼泪。   柳瑶温声应是,细声细语安慰了王夫人几句便告辞了。出了王府的大门,她直奔君玉阁而去。   柳瑶坐在马车之中,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笑。可是没走出多远,便被一群人围住,原来是一群年轻小姑子将马车围了起来,喊着要见一见柳瑶真容。   却说经过旱情一事之后,柳瑶也算是汝城的明星,现下出门竟也会被人围堵。柳瑶大大方方的让桃核将帘子挑起来,桃核则是坐在一旁含笑收着礼物。   过了好一会儿,桃核才说今天柳瑶有事,言外之意就是改时间再看。小姑子们都是追星族,自然是知道这个规矩,便恋恋不舍的主动让出道路让柳瑶过去。   东晋追星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偶像主动停下来让看的话,围观的民众不能慌乱以免冲撞了贵人让偶像害怕。当然若是偶像不停下来让看,那众人就会追着偶像的马车,直到追不上来为止。   所以便是王平之也只能乖乖的在人群中等待粉丝们看够了才能离开。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有了昔年美男卫玠初到建康城被粉丝们围观看死的情况出现。所以粉丝们尽管再喜欢,也绝对不会再像昔年那样疯狂。   但柳瑶不知道,这是在民风尚且不如建康城大胆的汝城都这样,她却不知道王平之这样的人去了建康之后那里人是怎样的疯狂。   东晋的建康城之繁华奢侈,即便是在后世,也足以让人惊叹。   到了君玉阁,谢家齐正在厢房内同人谈事情,柳瑶并没惊动他,而是唤来掌柜的交代事情。   听说是王平之要在这里办诗会,掌柜的连忙打包票说自己一定会办的妥妥当当,柳瑶还要说什么,谢家齐已经走了进来,听闻掌柜的如此说,点头同意让他赶紧着手下去办。   那掌柜的便在柳瑶目瞪口呆中快步下了楼,柳瑶便有些赌气的说道:“你就这般信任他?”   谢家齐有些奇异的看了一眼柳瑶,似是有些累了,或许在她面前觉得没有必要装模作样,自坐下来倒茶吃茶,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轻轻的呷了一口香茗,又对柳瑶说道:“这一次诗会的钱你还打算跟平之兄要吗?”   柳瑶脱口而出就想说要,但话到嘴巴瞧见谢家齐似笑非笑的表情,方才悻悻说道:“罢了罢了!我再穷也不差这点子钱。”   谢家齐似是无意一般地说道:“若真要成为名士,金钱名利都如浮云过眼,且有且罢。”   柳瑶闻言没有吱声,一副受教的样子。   这样的柳瑶谢家齐何时见过,一时间很是诧异,但又想诗会的事情他事先并不知晓,柳瑶却回来告知,想来是从王家回转。   他凝眉问道:“你心情不好?”   “没有。”柳瑶站起身,装作兴致勃勃的对他说:“那日定有许多士大夫前来,我去买些木屐。”言罢竟是要转身离去。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谢家齐想好歹柳瑶也帮他这么多,他虽然也帮了她不少,但很多东西都是于两个人都有益处,当初若是柳瑶不让他管理柳府,他在哪里便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又开君玉阁,也都是柳瑶一个人出的银钱,而他却借了不少光。   他道:“你有什么事,难道不能同我说说吗?”   柳瑶停下身子,盯着他那深色瞳眸,摇摇头还是说自己没事,转身欲走。谢家齐却道:“那日我从一友人处回转,在仙翁楼看见了阿桐跟袁小郎。”   柳瑶转过身来,面带疑惑的看着他。她看着他的同时,谢家齐也一眨不眨的看着柳瑶,他企图从那双如墨的双眼中看出些她在听到这句话时的异样情绪,但他失败了,那里面深邃不可见底,他窥人的本事,尚不及王平之。但王平之也称看不透柳瑶。   柳瑶见他没有下文,点点头转身离去了。可她不知道,便是这样一个动作,就让谢家齐本能的察觉到不对。若真是无关,那柳瑶绝对不会离去。   第二天王平之前去君玉阁找他的时候,谢家齐便问王桐近日的事情。王平之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如实相告。可就因为这个如实相告,却让谢家齐更加感到不对,他隐约感觉自己好像窥见了柳瑶的小秘密,却不知柳瑶究竟要做什么。   如果谢家齐不是跟王平之关系如此之近的话,她或许会跟谢家齐攀谈一二。但柳瑶不知道,其实王谢两家表面总是表现的很要好,甚至联姻都是常事,可是暗地里却在为第一士族而争斗来去,每一家每个阶段总要出现代表人物。即便是好友,可有些时候,也得对上。   如今到了王平之这一代,还有谢家齐同其抗衡,如今谢家齐失踪,谢家长者已是发了大火,但暗地里有人阳奉阴违,导致谢家齐如今只得靠自己。   柳瑶在路上买了木屐,思忖了一下便让桃核给他送去一双,本是顺便,可桃核却忍不住暗笑。   谢家齐收到木屐的时候,王平之也在当场,他眯着眼睛盯着谢家齐笑了好一歇,可是谢家齐却浑然不觉,只是大大方方的脱鞋来试,正正好好,他便穿下了。   王平之同他说了一会儿话,便称疲倦回转了。坐在马车之中,他脑中就忍不住想到谢家齐脚上那双木屐,越想心中越不舒服。回到王府之后便直奔桓清的院子,桓清依旧在研究琴谱,如痴如醉。   王平之不客气的上前将琴谱拿出扔在一旁,拿过酒杯递给一脸莫名其妙的桓清。   桓清接过酒杯狠狠吃了一口酒,凝眉问道:“你这是……唔……让我猜猜,是在哪里受挫了?”言罢又自己推翻,连连道世上可是无人舍得让谪仙王郎吃瘪,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子午卯酉。   第七十三章 先知危机   王平之闻言没好气的道:“吃你的酒,准备一下,几日后去君玉阁参加诗会。你自从来我王府就没出过门,这汝城之中尚且有不少士大夫们留在此地,借机认识一下。”见桓清有拒绝的意思,他忙道:“也有琴艺极好之人让你结交。”   桓清终于有插话的机会,忙道:“琴艺神马的我在你这头新学了不少,够理解些时日了。我最关心的是柳家小姑会不会来?”   王平之眯了眯双眼借吃酒掩饰自己眼底的冷色,他道:“你倒是很关心那阿瑶,难道是有心想要……”   桓清忙摇头说道:“不是,我没有那意思。”他颓然说道:“我们这样的世家子弟,有时候身份是件好事,可有时候身份也让人觉得是负累。即便我真对柳家小姑有心思,也只能放在心底。这些,难道你不比我更明白。”   王平之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灌了一口酒。那橙黄色的酒水顺着白皙的下颚慢慢滑下,流淌出一道诱惑的弧线。   桓清道:“柳家小姑的琴艺也非同一般。”   “这根本入不了你桓二郎的法眼。”王平之淡淡说道。   桓清闻言很是奇异的看了他一眼,凝眉不语,吃了杯酒。   转眼间距离柳瑶收到柳墨元父子归家的书信已经过了八天,柳家宅院也因为赶工也早早收拾完毕。   柳瑶的小院子到底没有建那么高的楼层,只是重新粉刷一番又添置两个耳室跟花厅,柳瑶又让人做了两个秋千,荷花池也依照柳夫人的意思弄了,又栽了很多名贵植物,倒是将柳瑶的小院装扮的颇有些林中小屋的感觉。   柳瑶又命人在房屋的周围全部栽种上紫竹,进入小院之后,先是看到一片绿意盎然的紫竹,顺着羊肠小道往里一走是一座假山,随后是荷花池,然后才是房屋。   这几日柳瑶先后招待了一些未出阁的小姑,同大伙算是有个认识。柳瑶一出现,便成了众人争抢聊天的对象,应付了一圈之后,连桃核都忍不住感叹,这若是以前,那些小姑自持身份,看都不会看柳瑶一眼,而如今却是争着巴结。   都知道如今的柳家虽然不大,但却跟王家尚算亲厚,尤其是柳瑶的君玉阁王平之还有独立的院子,都道是王平之心仪柳瑶。   本是几个小姑无意中闲聊,却被有心人传了出去。   柳墨元父子在路上听说柳瑶的变化自是极高兴的,如柳夫人所言,快马加鞭往回走,可是刚到汝城,却听见王平之心仪柳瑶这件事。   若是以前,即便是柳家也会认为柳瑶被王平之看上是天大的荣耀。可如今身份地位不同的,柳墨元在归汝城途中接到家族来信,说这一次再回去,一定要将柳瑶带回。   柳瑶能去往建康城,本家又特别来信交代这件事情,且不说日后嫁的人家如何,有很多事情已经不是他们父母能做主的了。除非柳未央日后能荣登家主之位,否则柳瑶的婚事,可是没有他们做主的份儿了。   但不管怎么样,柳家绝对不会让柳瑶去做别人的妾侍。以前没得选择的时候,柳墨元也从未想过,何况现在?王平之这样的身份,他们柳家是攀附不起的。   柳墨元父子回到柳家的时候,柳瑶并不在,明日便是王平之的诗会,她必须要跟谢家齐仔细研究过后敲定最后方案,静默明日的到来。   她本以为后日柳家父子才回转的,因此柳未央归家之后没见到妹妹,想给她一个惊喜,径直去往君玉阁。   柳未央身在建康城数年,现下又被本家看重,如今气度举止同一些大世家公子看上去无异,加上他容颜瘦削清俊,嘴角总是微微上翘,给人感觉很是温文尔雅。   他一进入君玉阁,便自然的吸引很多人的目光。不同于王平之的气度高华,贵雅如仙,总是遥不可及。他就像是从远山而来的孤独客,有一种让人舒朗的气韵。   经过门口的小姑子们尖叫出声,汝城这样的俊美郎君虽然不少,可是柳未央气质独特,让很多人控制不住的将身上能扔的东西都朝柳未央身上砸过去,柳未央在建康城的时候这些事情见怪不怪了,因此那小厮不消的吩咐,有条不紊的将东西接下,围护着柳未央安全进入君玉阁。   待柳未央唤了一声酒保,才有少年快步跑过来,却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这时的人仰慕偶像风华的时候,都不好意思直视,柳未央问清楚柳瑶所在之后,漫步走上楼去。   还未走近,柳未央便听见柳瑶说道:“小水槽已经着人打造,明日的诗会可不能少了这道程序。”   又听见一清朗好听的声音说道:“极是,明日定还会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平之兄已派人前来,你安排一下。”既是王平之的小厮,可不能怠慢了。   柳未央微微蹙了蹙眉,听这声音,略微有些熟悉。酒保上前叩门,房间内霎时间没了声响。酒保说道:“齐先生,女郎,有人来访。”   这个时候谁能来?他们正好奇,只听见楼下猛然爆发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这声音谢家齐最熟悉不过,那是看到风仪气度都不寻常的人才发出的声音,柳瑶也是知晓的。   两人正心下疑惑,柳未央已是上前推门,此动作甚是无礼,可是当两人看到柳未央后,柳瑶惊呼一声,未语已是泪盈于睫,哽咽上前。   谢家齐是深知柳瑶的底细的,再加上柳瑶也提起过她父兄这几日回转,略略一想便明白了。此时见到柳未央,并未有别人那样惊讶的感觉,因为能被建康的本家看重,说明柳未央本身也不是寻常人。   柳瑶像个孩子似的抓住柳未央宽大的衣袖,可怜巴巴的抬眼看着他,大眼里全是泪水,想说话却不知如何说起。柳未央的眼角也有些酸涩,但碍于谢家齐在场,却只是抬手摸了摸柳瑶的脑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按道理若是寻常人,在这个时候第一个反应是先离开,至于介绍神马的,那都得等兄妹相见完之后再说。可是谢家齐却惊讶于柳瑶的情绪丰富,才耽搁些许。这时的柳瑶,哪有平日里的深沉从容?   但他只是略略犹豫,跟柳未央相互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出去将空间留给柳未央兄妹。   柳未央微笑着伸出胳膊,柳瑶便主动扑过去,兄妹俩这般拥抱好一会儿,柳瑶才堪堪止住眼泪,埋怨道:“怎的提前回来也不派人说一声,我跟娘亲都担心呢!”   柳未央笑道:“想要给你跟娘一个惊喜,父亲先同娘说话,我念着你,便来寻你。半路上听见你的丰功伟绩,哪里赶耽搁。”说道这里柳未央红了红眼说道:“阿瑶长大了,不用在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羽翼之下。”   柳瑶抬头自信一笑:“怎么样?”   柳未央闻言严肃而认真的说道:“很棒!你这一次,话说你最近同王郎走的很近啊!还有我看刚刚出去的那位齐先生,气度雍容淡泊,不是寻常人。你这君玉阁,如今可不是个寻常地方。”   说起这个柳瑶很是自得,她凑过去神秘一笑说道:“那是!你都猜不出来他是谁。”   柳未央偏头想了想说道:“这个人我很熟悉。”这话说的柳瑶心中咯噔一下,她打了个哈哈伸手拉着柳未央坐在椅子上,亲自倒了杯茶说道:“管他人作甚,哥哥这次回来,可是要在家中多呆些时日?”   柳未央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柳瑶说他人的事情,便顺着她的话转移话题。柳瑶稍稍松了口气,不管柳未央跟谢家齐认不认识,他的身份在他自己没有揭穿之前,还是瞒着的好。   “你是不是想问父亲大人?”柳未央似笑非笑看着她。   柳瑶被他看的心虚,但还是露出黯然之色。她道:“父亲大人不喜欢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实,我最在乎的是父亲的意思。”   柳未央抬手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放心,你这一次,莫说是父亲大人脸上有光,便是整个家族都因此被皇室看重。”柳未央这样说却让柳瑶没想到,然而接下来他的话,却让柳瑶脸色陡然大变。   柳未央却是不知他这句话的影响有多大,多让柳瑶警惕,他反而还感到自豪,笑道:“王郎写信至建康,说你会观星象一事,还说此事极准。”   柳瑶闻言脸色当时就变了,柳未央却是没有看见一样继续说道:“本家这几年功绩渐渐少了,皇室也不太看的重了。”   柳瑶颤声说道:“我们不是要走世家路线吗?这皇室便没有必要巴结啊!”   柳未央这才听出柳瑶声音变了调,低头柔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柳瑶闻言赶紧点头说道:“是,近日忙着诗会的事情……”话没说完,竟是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柳未央吓了一跳,连忙唤来人将柳瑶抚上马车,送回了柳府。   柳瑶听见响动稍稍松了口气,同时也终于警铃大响,光想着报仇却忘记有些情形不能被外人所知,这一次是她疏忽了,光注意圆小谎,却忘记谎言是一个接着一个说下去的。   第七十四章 计划提前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柳瑶送回柳家,柳未央借机跟谢家齐说了会儿话,谢家齐对他的态度淡淡的,但这并未影响柳未央对他的态度,只觉得他越发熟悉,但一时间却没有想起来。   柳墨元一听女儿晕倒,赶紧派人去请大夫,一家人匆匆赶到柳瑶房间,见她已经清醒过来,脸色虽然还有些白,但气色尚好,便稍稍松了口气。   柳墨元一看见女儿累成这个样子,眼圈就忍不住泛红,颤抖着手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声说道:“家里又不是没钱,干嘛去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体?”   柳夫人闻听柳墨元这第一句话就说教上了,暗中捏了柳墨元一把,柳墨元这才想起,女儿已经今非昔比,不能随便说教,再说柳瑶这个君玉阁所招待的,也都是些名人。便话风一转关心似的问起她的身体。   柳瑶心下有些黯然,好像不管她怎么做,在父亲眼中从来就没有对的时候。见到父亲的喜悦跟忐忑全没了,恹恹怏怏的回着话儿。   柳夫人一见她这个态度,焉有不知之礼,便扯了扯柳墨元的袖子将他拉了出来。柳墨元起初还莫名其妙,但看到柳瑶那没精打采的样子,也明白过来。但他跟柳瑶的关系,就算是要改善也不是一时之间就能改善的,遂也没有强求,随着柳夫人离开了。   柳未央走进来,微微蹙眉,柳瑶问道:“哥哥可是有事?”   “没有。”柳未央摆摆手,自寻了位置坐下,凝眉说道:“我总觉得那齐管事熟悉的很,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柳瑶心中忐忑,便装作很不满的样子嘟着嘴说道:“你真是来看我的吗?为何总是要同我说些无关的事?”   柳未央不好意思一笑,又见柳瑶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捡些有意思的事情讲给她听,柳瑶的脸上这才露出笑脸儿,兄妹俩亲亲热热的说了一会儿话,柳未央见她神色倦怠,关心了几句就离开了。   反正这一次他们不着急离开,他心中念着谢家齐的事情,便寻柳墨元说话去了。   柳未央走后,柳瑶让桃心桃核关好门。   房间内有些暗,夕阳的日光投落在青石地面上被窗棂上的小格子隔成漂亮的棱形,看上去很是古色古香。   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紫丁香气,柳瑶翻身下床,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推开,入眼处是一大片开的正艳的粉色莲荷,柳夫人说是夏季,只要那些正在开放的花儿,真不知道现在开的这样漂亮,过几日会不会因为适应不了新环境而枯萎死去。   柳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重生后的她就像是刚刚种植到新池塘里的莲荷,因为她的低调谨慎,所以报仇的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妥,得意中却忘记有些谎言不是随便可以说的。   这一次,她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收场了。   连皇室都知道她会看星象这件事,万一日后皇室让她观测未来该怎么办?她知道的是未来几年之内汝城发生的事情,她去建康城那几年,脚跟儿还未来得及站稳,又要斗家里还要担心袁亱是否跟别的女人乱搞,哪里有时间去关心建康城是否发生什么大事?王平之这个惹祸精,上一世让她成为无人问津的问题少女,这一世还要将她再推到风口浪尖吗?难道这一世他还要置她于死地吗?   王平之,我柳瑶跟你誓不两立!   柳瑶用力咬了咬牙,本来看在柳夫人的面子上还有所顾忌,这一次,可别怪她狠心了。要知道这一次若是皇室真的问起来,且不说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便是她有应对之策,本家那边为了功绩也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真如柳未央所言,有这个机会,本家绝对不会放过。所以她未来十有八九会这一次会跟着柳墨元回建康城本家。不行啊!她在这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呢,袁老太太一家还活的很滋润呢!还有叶紫苑,她还没有想办法对付她呢!   前世汝城那些大事都多半是她跟王桐共同创造的,这一次少了她,只剩下王桐,若是她不暗中帮助她,那恐怕汝城将没有什么大新闻了。   柳瑶越想越是心中急躁,很多事情都还没有着落,却暗中让王平之无意插这一脚将全部计划打乱,让她很多计划都不得不提前施行。   王夫人已经察觉到问题,那么王桐跟袁亱之间的火候也差不多了。这个诗会,王平之一定会邀请袁亱,一是想借机瞧瞧他的人品,二估计是想让袁亱知难而退。   他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也是一个小小的袁家能高攀的起的!   王平之啊王平之,你那宛若谪仙的外表之下,该是一颗怎样肮脏的心啊!   建康城那边暂且放下,阿蛮已经走了两个多月,希望已经找到两个孩子,嗳!不知道现在的他们是什么样,上一世是她连累了两个孩子,若不然她们在袁家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过的幸福,但至少会衣食无忧。袁老太太即便是再喜欢叶紫苑的孩子,但只要想到她是个妓女,心中总是会恶心的,她就不信袁老太太不堵得慌。   袁亱上一世既然能如此喜欢叶紫苑,那只能说明他们两个很有缘分啊!很有缘分啊!   “桃核!”柳瑶轻轻抚掌,低头轻轻盘算着。   桃核忙放下手中女红推门恭敬的走了进来。“女郎!”她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站在窗户旁的柳瑶,暖黄色的光芒照射在少女细白如瓷的肌肤上,衬得那双眸子越发深沉让人看不透澈。不过桃核知道自己总也看不透自家女郎的,她总是优雅从容的让人无可挑剔,万事都准备的极为细琐。   这样的女郎,明明清清亮亮的站在那里,可是你凝神看过去的时候,总是觉得有一层淡淡的薄雾,让人看不清楚她真正的面目,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美丽,朦胧而圣洁。   “取笔墨来!”柳瑶轻轻抬眸,静静说道。   桃核躬身应下,转眼间取了笔墨,不用柳瑶吩咐,转身去了门前继续做女红。片刻之后柳瑶又唤了一声她,桃核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柳瑶正在吹干纸上的墨迹。她进去之后便装进信封,将之递给她。   桃核笑道:“是要送往袁府?”明知故问,多有些讨好的意味。   柳瑶摇头无奈道:“是,也不是。”桃核笑嘻嘻的说道:“女郎可是好些了?容妪亲自炖了冰糖雪梨来,奴婢这就给你盛一碗去。至于那信封,女郎便是不送,依奴婢看,袁小郎也是会去的。”   柳瑶自从着力培养桃核之后,就很多事情也不瞒着,桃核虽然疑惑,胜在聪明,知道主子吩咐的,只能办,不能问。这一次能提出自己的建议,柳瑶非常欣慰。   她抬手摸了摸桃核的头笑道:“真是聪慧的丫头,不过这封信却不是给他送信的,而是送往烟雨楼。”   饶是桃核再聪慧,此时也迷惑了,她不解的看着柳瑶,偏头说道:“是先送往袁府,然后再送去烟雨楼?”   柳瑶闻言忍不住赞了一声好,抚掌笑道:“是,你还暗中原来的方法将信送到袁府,然后再让袁府的人将信件送去烟雨楼。”   “明白!那奴婢这就走了,天黑之前回来。”说罢行了一礼,飞快的走了。   看着桃核远去的背影,柳瑶眯了眯双眼。桃心走进来将冰糖雪梨端给她,柳瑶吃了半小碗,柳夫人的婢女红袖便唤她到饭厅用饭。   本想寻个借口不去的,可是她心中念着许久不见的哥哥,便梳洗一番去往饭厅。其实她心中,父亲的位置始终要胜过哥哥的,可是父亲一直对她冷冷淡淡的,便是她想亲近也亲近不起来。   走出院子的时候,柳瑶挺直腰板,又恢复寻常时候人们所熟悉那个,重生之后将一切心思内敛的柳瑶。如今的她啊!就像是破茧重生的蝶,注定失去的,她尽力留住,曾经伤害过她的,她一个个都给他们还回去,那些对她好的,她会感恩,曾经抱歉过的,她会加倍偿还。   如今的她,冷静,坚定,内敛,并且果决。   走进饭厅,柳墨元夫妇已经入座,柳未央正在同母亲说话,柳夫人眉开眼笑的,眉宇间满是掩饰不住的幸福喜气。见到柳瑶进来更是高兴,然而柳墨元却微微蹙了蹙眉,定定的看着柳瑶有一会儿,方才被柳夫人从定神儿中唤醒。   柳墨元一面心不在焉的应着,一面忍不住朝柳瑶看,柳瑶朝他轻轻一笑,那一笑中没有以往的讨好,此时的柳瑶,就像是一只已经能独立展翅飞翔的鸟儿,她那绝艳的笑脸像是被一层薄薄的冰给封住了,此刻的她仪态高雅,气质出众,举止言谈颇有大家之风,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女儿?   可是为什么,他心中感觉空空的,好像他曾经那个爱闯祸胡闹的女儿已经不再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女儿,那样冷傲,那样淡漠,她的笑容不再发自内息,她的眉宇也没有以前舒朗,她的眼神都不似从前样清澈,如今那双墨色深瞳里,满是深沉,满是他看不懂的颜色。   第七十五章 诗会(一)   柳墨元神色异常复杂的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一个晚上,他的心思都异常沉重,就不觉中多吃了几杯酒。   白日里光顾着跟柳夫人说些有趣的事情,因为没有见到柳瑶,只知道她如今变化颇大,却不曾想起这变化后的代价,如此便忘记问一问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为什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柳墨元在郁闷吃酒的同时,柳瑶也在偷偷打量父亲的神色。年近四十的柳墨元两鬓因为过度操劳已经略有斑白了,他的眉心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微微蹙起的,那容颜便是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依旧能窥见往日俊朗风貌,行为举止总是那么严谨,他严厉要求自己,也总是严厉的去要求别人。   你若说他这样的人没有情调,可是他待柳夫人又是极好,柳夫人若是不开心了,总是会想法设法的逗她开心,每一次外出回来,总是会给她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对子女,他要求非常严苛,柳瑶从小的时候,极少见到他笑,后来柳未央被本家看重之后,他才会鲜少笑一笑。   记忆中的柳瑶,好像很少看见父亲在看见她时候的笑脸,但也不是厌恶,估计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奈吧!   所以,她改变之后,一是为了报仇,也跟多的是想要得到柳墨元的正眼相看吧!她在也不是那个总知道惹祸的小姑娘,她现在已经是汝城百姓的恩人,她可以跟少年第一名士王平之搭上关系,她还是谢家齐的恩人。   日后谢家齐回归谢家,她就不信谢家齐不会回报她,现在付出的都是小打小闹,日后谢家齐回报的,断会比这多一百倍,一千倍……甚至更多。   可是,为何他还是好像不满意的样子?究竟她要怎样做,变成什么样的小姑子,才会让他满意?   柳未央跟柳瑶说了好些话儿,只见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又偷偷看了看柳未央,发现他也是心不在焉,他自小便知道这父女两个之间有些问题说不明白,他跟柳夫人都不参与,只是这一次,柳夫人却忍不住说道:“这一次,汝城小姑若是论排名,无论是品行还是家世,我们家阿瑶都是第一的。”   这话说的不错,柳墨元父子都同意,柳瑶淡淡一笑说道:“母亲,德行还得慢慢来,至于家世,阿桐才是第一呢!”   提起王桐,想必王夫人没少跟柳夫人倒苦水,闻言叹道:“你有时间也多多提点下阿桐,我瞧那袁家小郎是个有心机的,日后怕是不好相处呢!”   柳瑶点头说道:“母亲说的极是,阿瑶也是这么想的。”话虽这样说,可柳瑶却拿起酒杯借着吃酒掩饰掉嘴角的冷笑。   一顿饭吃的一家人各怀心思,明明是今年团圆的第一顿饭,明明柳未央跟柳瑶都故意说笑,可是气氛怎么都有些古怪。   好不容易挨到回房间,柳瑶还没来得及休息,桃核便回来了。她说她一路随着袁家人使出去的小厮将信封送到烟雨楼,并且见到叶紫苑将信收到手中。   柳瑶点头,取了赏钱给她,桃核接过赏银伺候她睡下,乐颠颠的值夜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柳瑶起了个大早,将前几日定做的一身宽大的袍子穿上。只随意挽了个发髻,插了一个紫檀木簪,再趿拉上木屐,有些宽大的中性袍子将她清艳的小脸衬托的宛若神仙中人,眉宇间淡然温和,又有楚楚动人之态。   柳瑶站在铜镜前静静的瞅了一会儿自己,桃核抚摸下巴惊叹道:“这身衣服穿在女郎虽然有些怪,可是却多了士大夫的淡然随意,女郎真是越来越有名士风范了!”   桃心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柳瑶淡淡一笑,转身去了饭厅。   众人还未看见人,远远的就听见哒哒声响起,竟是寻常那些名士爱穿的木屐声。柳墨元等人奇异的对视一眼,心中忍不住对今日柳瑶的装扮有些好奇起来。果然,柳瑶一出现,饶是柳墨元如此熟悉柳瑶,也是看的呆了一呆,良久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咂嘴说道:“阿瑶,你这一次真的变了!”   柳瑶闻言扬眉一笑道:“是啊!真的变了。”眉宇间,全是释然后的飞扬洒脱,这一刻的柳瑶,就像是色彩重新斑斓的蝶子,那华丽的翅膀璀璨而华丽,还有着无法摧毁的坚韧。   柳未央自是一同前去的,不过吃饭的时候因为柳瑶那句话,气氛小小的有些压抑,兄妹二人出了柳府乘上同一辆马车,柳未央这才像小时候一样无所顾忌的凑到妹妹身边,捏了捏她的手说道:“你这小丫头挺能装啊!”   柳瑶闻言嘴角狠狠的抽搐两下,嗔道:“哥哥真是在说笑,名士气度,又怎是装出来的。”   柳未央翻了翻白眼说道:“你哥哥我是前辈,前辈晓得吗?要是想装的更像,自然要跟前辈讨教一番的。”   柳瑶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阿瑶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骨子里就觉得没什么好慎重的,他们看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他们呢!”   柳未央闻言抚掌大笑道:“果然是我妹妹。”   柳瑶脸上虽然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可是心中已经乐开了花儿,原来柳未央是这样看待那些所谓的名士的,哈哈!真不愧是兄妹,骨子里对这些都嗤之以鼻,但却不得不装!有时候真的很辛苦。   这或许就是当今社会的一种现象吧!   柳未央又陆续‘传授’如何装作真正的名士,马车便到了君玉阁。一接近君玉阁,柳未央马上正襟危坐,变成那副面对世人应该露出的表情,那气质陡然就从一个混小子变成一个名利与我如浮云的士大夫。   今日的君玉阁前车水马龙,还未走近便听见一声一声的惊呼声,想来是有少年名士从马车上下来,粉丝们看到之后忍不住爆发的尖叫。远远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了起来,简直可以称之为是水泄不通。   这些粉丝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每当看到一辆马车过来时,都先自觉的让开道路让偶像过去,虽然不知马车内的人是谁。   君玉阁前停的清一色全是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奢华无比的马车,各个带来的小厮都一个比一个长的好看,一个比一个皮肤白皙水嫩,站在马车前还打着油纸伞,时不时还用伞遮住扑一下粉底来让自己看上去更白皙漂亮。   少男少女们便是看这些小厮都觉得是大饱眼福,看到那些少年名士们,更是忍不住尖叫出声。但因为事先交代过,所以没人敢冲动将身上的东西扔过去,若不然柳瑶真怕今天不止人挡在君玉阁前,东西也会堆成小山。   有人说,名士聚会,有时候不仅比诗文,更是比长相。柳瑶的马车没能停在君玉阁门前,车夫刘叟找了一个很是稳妥的地方停下,柳瑶便让柳未央先行下车。   柳未央虽然奇怪,但觉得自己是男子,即便是柳瑶的哥哥,也委实应该先行下车。柳未央下车之后,只听见周围顿时爆发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他的容姿气度顿时让很多人折服,惊呼之后便快步走过来,想结交这个气质风华如此过盛的男子。   这些柳未央在建康城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应付几声之后,。站定在君玉阁前,等待马车上的柳瑶走下来。众人一见他这个样子,更是心中好奇马车之内的人,于是纷纷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马车。   帘子轻轻被挑了起来,先伸出的是一只手,只见那只手修长细韵,细白如瓷,在火辣的日光下,却让那只手涂上些淡淡的朦胧之色。看到这只手,人们更好奇马车之中该是何等绝色人儿。   当柳瑶从马车之中走出的时候,有一瞬间,空气都像是静止的一样,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静静的看着马车之上的仙女从上面款步走下来,步履从容,那宽大的袍服,那束得细而小的腰肢,行动时摇曳生姿,风情俱现。   这种种美丽,种种风情,并没有因她中性地打扮而削减,反而多了一分清水出自然的天然和随意。   她凝眸浅笑,微微垂头,只留给众人一个完美到极点的侧面。那容华玉颜并没有刻意的去描眉画眼,她天生就有一种幽然风姿,像是一本古书,韵味十足。   她走上前去走在柳未央身旁,二人慢慢走近君玉阁内。   直到柳瑶走进去许久,周围的人方才反应过来,于是一声一声的惊呼几乎堪比王平之走下马车的时候众人的惊呼声。有很多人从窗户上探身而出,却只看到一个风姿摇曳的背影,有清水芙蓉的淡然婉约,亦是有白莲般的静谧美好。   柳瑶走进君玉阁内,自是又让众人忍不住呆了一呆,外面的人呆住尚且能让众人理解,可能进入君玉阁内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在社会上有一定名望跟地位的,随便品评一个人,就会影响那个人的一生的,几乎可以说个个都是人中之龙。   第七十六章 诗会二之情谊   可是今日,他们却在看到一个寻常小姑的时候,竟然不少都看直了眼儿,即便是称得上熟悉她的谢家齐,都呆了一呆,但过后便是纳罕,他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王平之那头,只见王平之貌似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形,还在跟庾天道讨论诗书,很是投入。   好像因为周围的气氛太过不寻常,两人都抬起头朝这边看来,王平之的清澈淡然的眼中飞快的掠过一丝惊愕,微红的唇轻轻张着,即便是他,也第一次看的,柳瑶也能有这样的风华,让他都看呆的风华。   这种风华不是出在容貌上,若论容貌,柳瑶不是上乘,若论气质,她也不是绝佳,若论诗文,她也没有多厉害,便是她任何一样称得上特长的才艺拿出,都不是上乘,可是这些东西却组合起一个气质独特的柳瑶。   她不是清雅如仙,也不是高贵优异,亦不是那种迷惑人的妖艳惑人,她只是单纯的,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古雅风仪,让人眼前一亮。   众人都注视着王平之看到柳瑶的反应,王平之也不吝啬自己的评价,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他道:“卿卿今日,真是古雅风仪。”这样的评价,是极高的,一下便奠定了柳瑶日后所相处对象的范畴,再也不是那些寻常的小姑子,而是可以同寻常的士大夫一样,或许她还可以成为第二个谢道韫。   虽说她没有谢道韫的才情,可是她却有独特的气质,还有一颗淡漠而空洞的心。   柳瑶轻轻拂了拂袖,笑道:“郎君风采依旧,才是让阿瑶折服的呢!”   桓清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围着柳瑶走了两圈,摸着下巴笑着:“都差点认不出你了。”估计是因为众多人在场,小声嘀咕道:“难道是整形了?”他凑过来笑道:“你用粉了?”用力嗅了嗅却丝毫粉味儿都没有闻到,只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的紫丁香气,缠绵而幽远的缭绕在她的身边,像是有触手一般的,勾着他的感知。   因为柳瑶是女子,众人便是想相交,也都得注意分寸,故而柳未央便成为众人说话聊天的对象。柳未央在建康城的时候就经常出席这类场合,应付的如鱼得水。   王平之是诗会的发起人,主位自然是他的,他的下首是谢家齐跟庾天道,随后是桓清,再然后是柳瑶跟柳未央,柳瑶能坐在这里,无人有异议。   在场的人当中不少有干旱时期还呆在汝城的人,深知这一次柳瑶在汝城的功德,只是柳未央坐在那里,多少有些人不以为然。柳未央恍似未觉   门前又是一阵热闹,众人将目光从柳未央身上转移,回头一看竟是王桐跟袁亱一同来访。王桐略有高傲的巡视一圈,再看到柳瑶的时候微微惊讶,转身看向袁亱,却见袁亱正在看向柳瑶,袁亱的眼神是惊讶又是惊艳,他从来没有想到,柳瑶能美成这个样子,说美又不太绝对,她像是瑶池边上娉婷走过来的仙女,清贵悠然,将一切都不放在眼中,而他就像是在凡尘之中仰望仙姿的一粒沙土,永远只能遥望着她,却伸手不及。   王桐趁着众人不注意,伸手狠狠在袁亱身上扭了一下,袁亱吃痛,不得已才回头看向王桐,正好看见她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这样的王桐,这样的柳瑶,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为什么柳瑶就没有王桐的家世?袁亱的眼中隐晦的闪过一丝愤恨,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转眼间陆陆续续人都到齐了,王平之当然是众人最为关注的对象,他的身边不意外的聚集很多人,个个都是清高淡然,却都忍不住却巴结王平之。其次是柳未央,本来这个宴会上的主角之二是谢家齐的,可是今日的他却出奇的低调。   谢家齐正在与几个样貌俊秀的男子说话,唇角绽放淡淡微笑,给人的感觉亦远亦近。柳瑶被王桐缠着认识这个认识那个,这些人本来也想认识柳瑶,奈何总是要避讳一些,更何况,这些人心中都有些小九九。   柳瑶进来的时候,连王平之都出言赞叹,不难想她是何等风华。众人看到这样的王平之,又看桓清同柳瑶一副熟稔的样子,均都心下了然,以为柳瑶会在王平之跟桓清之间做个选择。   因为之前有这样的传言,所以众人丝毫不奇怪,甚至还感觉柳瑶虽然气质出众,但距离王平之还是差的远的。如柳瑶这样的小姑子,只配得上王平之的妾侍。至于桓清,若是他继续醉心于琴艺,他的性格又洒脱不羁,或许也娶柳瑶做正室也说不定,只是这个正室却不是那么好成的,桓家或许看不上柳瑶这点子德行。   不管柳瑶最后归属是谁,这都并不妨碍他们跟柳瑶的相交,有些想跟柳瑶近一步发展的,只是跟柳瑶打声招呼混个脸熟之后开始朝柳未央进军。   这次诗会就像是相亲宴一样,女子只得柳瑶跟王桐两个。王桐这边牵着柳瑶,那边紧紧盯着袁亱的动作。要说袁亱气质容貌也算过得去,因此也有愿意相交之人,于是众人相约一起去烟雨楼吃酒。   袁亱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没少出席这样的诗会,只是含金量太低,多半都是一些当地的世家公子没事聚在一起。但这一次,除却王平之不说,天道跟桓清还有谢家齐,更有那数人都是有名之士,他有心相交桓清这样的人,可是桓清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的再跟一个长相冷冽的男子弹琴说谱,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   王平之一边在应酬,一面在主意观察袁亱,起初他还是觉得这个袁亱是个可造之材,可是时间一长。袁亱便开始烦躁起来,有些名气不大的人找他吃酒,他淡淡的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吃酒,竟是学着桓清的样子不将人放在眼中起来。如此急躁,日后又如何成得大事?这样的人,又怎么能配得起王桐?   且不说王家不会同意,单说建康本家若是知道,王桐断得不了好的。汝城这边因为有他在,这边的动静本家时刻关注着,本来说王桐要嫁入谢家……王平之想到这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谢家齐,只见谢家齐一如多年前一样,温文含笑坐在那里吃酒,周围的热闹气氛像是与他格格不入,好像一切纷乱的情绪,到了他那里,都会被梳理被安抚。   可是越是这样,王平之越绝得危险,谢家齐像是在积蓄力量一样,只等待最后的爆发。   正待他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却见谢家齐似是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柳瑶,可只是平淡的一眼,却让王平之心中莫名的不舒服起来。柳瑶正在同桓清说话,桓清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坐在柳瑶跟冷冽青年之间,时不时抬头同两人说句话,但他的眼神却是放在柳瑶身上居多,好像是在听她的意见。   那冷冽青年亦是少年名士之一,只是性格孤僻,甚少与人往来,常年独自居住在深山之中,只知道他叫裴苏,却不知他是否是裴家的那位公子。让他疑惑的是,以前那位公子从来不碰乐器,这一次古琴造诣却别有一番境界,真真是让人疑惑的紧。   裴苏似乎很惊讶桓清为何总是问柳瑶的意思,但柳瑶轻轻一指,便让两人都惊讶异常,而柳瑶却只是淡淡一笑,转身自寻乐子去了,只留下裴苏跟桓清很是惊讶的对视一眼。桓清咋了咋嘴,一抬头正好看见王平之看他,他回头看了一眼柳瑶,朝他局促一笑。   王平之并不在意,他抬起酒杯遥遥对着桓清举了举杯,一饮而尽。   却说柳瑶转身进入济楚阁内,抬手将窗户推开,举杯抿了一口清酒。喝的有点多了,她白嫩的双颊嫣红一片,那双墨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更衬得那张娇俏容颜如出水芙蓉,含嫣点翠。   有清爽的风吹进来,让她发热的脸颊感觉舒服很多。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却是多日不见的孙宇。   “阿瑶,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孙宇的眉宇间有些怅然,脸红红的,看样子喝了不少。   “很好,你呢!”柳瑶面对他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感觉。她很自然的微笑,可是这笑容孙宇看在眼中,心中越发酸涩起来。   其实,他是心仪柳瑶的。说不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同最开始的时候一样,是好奇,是逗趣,亦或是不经意间的一个回眸,一个转身,一次微笑,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沉淀了,沦陷了,然后心仪了,离不开了!   缘分这东西有时候很奇妙的,一见钟情也是有的,只是发生在万分之一的几率上。他们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漫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只需要一个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就足以另对方倾心,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孙宇知道自己从君玉阁开张那日起,便跟柳瑶是两个世界的人,从今以后,他只是他一个名不经传的孙宇,而柳瑶未来很有可能会名动天下。他知道,她不会就这样甘心情愿的沉寂在小小的汝城,她有更广阔的天地。   第七十七章 诗会三之下药   柳瑶这样的女子,虽然高攀不上王平之这样的人,可是却配得起司马皇室,甚至一些次于王谢两家的大士族。若他是建康城的柳姓本家,绝对不会放任柳瑶这样被王平之都注意的女子随便嫁人的。   在这个时代,有一个好的家世会让众人刮目相看,可是好的家世伴随着的,却是失去自由。如他一般,现在或许还能娶心仪的女子吧!   或许,母亲会让他娶一个士族家的女子,有助于他未来的前途,但这绝对不会是柳瑶,因为柳瑶的未来,还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未来,谁都说不准谁是什么样子,谁最后嫁了谁,谁最后娶了谁……   “我……还可以吧!”孙宇轻轻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他道:“恭喜你。”   柳瑶闻言微怔,淡笑说道:“都是些虚名,又有什么可恭喜的。”这些,得到之后,便不会觉得在乎。   “听说你父兄回来了,这一次可是要同他们一同前往建康城?”孙宇依靠在窗台上,偏头看着她。彼时的少女同样依靠在窗台旁,她手中端着白玉酒杯,纤细的手指宛若玉雕,那侧过面的精致容颜感觉像是上好的瓷器一般,精贵美丽,一时间加上酒精的作用,孙宇不由得看痴了去。   厅堂内没了柳瑶的身影,同她见过一面的包宁也寻到了这里,见到孙宇这般模样,轻咳了两声,见孙宇还没醒悟过来,转头对柳瑶说道:“还记得我吗?”这样率性的男子,并没有将她当成寻常小姑子,而是当成一个想要认识的友人,无关风月,只谈友情。   柳瑶微微笑道:“当然!包大美男,阿瑶久仰大名,怎能不知道?”   包宁笑道:“你这嘴,可真是伶俐的很。不过几月不见,变化真大。那日在烟雨楼之中相见,只觉得你像是刚刚出鞘的剑一样,虽然表面温顺,可是内里却凌厉的很。可如今再见,却再也看不到丝毫凌厉了。唔……像是历经一场无形的蜕变。”   柳瑶闻听这一番话,唇边的笑容微敛,向来深沉淡然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讶,极快,她马上将眼帘垂下,未等她说话,孙宇已是反应过来,听到这番话,觉得很是不爽,抬眸说道:“你看人倒是很准。”   包宁一脸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   柳瑶微垂着头,不让人看清她眼中的想法,她盯着脚下包宁的衣摆,心中大震。没想到,一个最不相干的,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却将她看透了!的确,见到包宁的时候,她还在反复的噩梦中不能自拔呢!而现在的她,就像一壶陈年老酒,一点一点的沉淀了。   说她是出鞘的剑,是说她身上带着掩饰不去的煞气,那是在战场上厮杀留下的煞气。如今的她,若不是用刻意表现出的随意淡然来掩盖,不知将会是怎样的凌厉,会不会如王桐一样,让人厌烦?高傲的像只浑身已经破败不堪的孔雀,却还是在佯装高贵。   孙宇道:“我看阿瑶只是一个寻常的小姑子,性格温和的很。”颇有些围护的意味。   包宁瞅了一眼还在低头的柳瑶,又看了看还要出言围护柳瑶的孙宇,意味深长一笑。包宁对柳瑶说道:“大家都叫我包子,你也莫要客气,直接称呼便是。”   这下轮到孙宇惊讶了,便是柳瑶也是惊讶的说不出话。包宁这样说,就是如同王平之一样,承认了柳瑶的地位,她可以像他们的朋友一样,不用拘谨,不用做作,可以肆无忌惮的。因为他们这些人啊,个个都飞扬洒脱,赛若神仙般淡然自在。   孙宇悻悻的闭了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待包宁走后,他神色复杂的对柳瑶说道:“恭喜你阿瑶!这个圈子不大,却也不小,影响力非你能想象的。”他复杂的是,柳瑶的身份又上了一层楼,难过的是,这样的柳瑶,他这样的凡夫俗子,如何配得起?   心中仅有的一点念头,被他硬生生掐灭。   他道:“日后你有任何需要,我都会尽全力帮助你。只是我希望,你还是没有需要到我的时候。”孙宇说完,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柳瑶轻轻叹了口气。报仇一事还没有着落,她又怎么能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体?上一世已经栽在男人手上了,这一世,她只想报仇,其他的,那都是现在不能考虑的。   害过她的人还在逍遥,她怎么能去顾那些没有用的?更何况,他又不能帮她报仇,反而会成为她的绊脚石。   陆续有人走进来同柳瑶说话,最后一个来的是王桐。想必是喝的有点多了,王桐的脸绯红一片,双眼异常发亮,她端着酒杯走过来,摇摇晃晃的,看样子委实是喝了不少。   “阿瑶,你怎么躲在这里。”她凑到柳瑶身边,一身酒气熏的让柳瑶差点吐了。   柳瑶抬手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杯,无奈笑道:“不胜酒力,因此在这里躲上一躲。”   王桐将杯中酒喝了一口说道:“难得今日大家聚在一起,喝多点又算得了什么。不过还是你聪明,晓得避酒,我却避也避不得。”不经意间,她像是习惯了炫耀。   柳瑶的眼睛又恢复之前的深沉,闻言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冷厉,唇边却带着得体掩饰的微笑。她道:“是啊!我很自觉呢!”   都这样说了,王桐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闻言回头笑道:“是你自己躲进来的,外面的人想寻你都寻不到呢!”   柳瑶笑着点点头,伸手夺过王桐的杯子说道:“你少吃些,莫要吃醉。”这样说话的时候,她飞快的将一点什么东西抹在酒杯上面。   不意外的,王桐伸手夺过酒杯,柳瑶装作防备不及时的样子轻易的被吃醉的她夺了过去。柳瑶做无奈状说道:“阿桐,你跟袁小郎究竟是怎么回事?伯母都怨我了!”   王桐不在意的笑道:“就男女间那点事呗!你还不了解我吗,母亲跟哥哥越是管我,我越是不听他们的。”   柳瑶闻言没有说话,她偏头似是在看向一旁,可是眼睛却紧紧盯着王桐手上的酒杯,眼看着王桐就要将酒杯抵在嘴边开始吃酒,就在这时桓清却走了进来,一把夺过王桐手中的酒杯随手放在一边。   那酒杯本是有些不平,桓清这样随手一放,一个不稳倒向一旁。不经意间却让柳瑶的算计付诸东流。柳瑶暗恨,但失了这个机会,只能下次找方法。   “你少吃些,有点样子。”桓清恨铁不成钢的说着。他这个样子倒是给柳瑶一种错觉,仿佛他才是王桐的哥哥,而王平之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清哥哥。”王桐眯着眼睛笑嘻嘻的扑向桓清,桓清无法,只得伸手接住她。柳瑶温声说道:“让我来吧!”桓清到底是男子,闻言赶忙将王桐推向柳瑶。   这一次柳瑶不能成事,她不敢再冒第二次险,便吩咐王桐的婢女将她扶进厢房之内,随同桓清一同走了出去。   众人正在作诗,是昨天派人定做的水槽,水中的瓶子流到谁那里,谁就得即兴作诗,做出来的,众人会拍手叫好,做不出来的,便自罚三杯。众人分拨两派,以裴苏跟一些琴艺爱好者的人聚集在一起弹琴,一曲终了,鲜花到水那里,谁就得弹奏一曲不擅长的曲目,由王平之百忙之中出言品评,不好的,当然是要罚酒。   一时之间厅堂内好不热闹。   桓清同柳瑶一同出来,自是拉着柳瑶去了弹琴那里,众人像是有意为难她一样,红花每次都到她这里停下。柳瑶的手放在琴弦上一直就没有停过。   不管众人出什么样的曲目,柳瑶都能行云流水一般的弹奏而出,信手捏来,唇边带着自信非常的笑,仿佛众人不管出什么难题都难不住她。   这般时间一长,便是流水那边的人都被吸引到这边,众人以柳瑶为中心围坐在一起,静静听着这华丽中带着忧伤,还带着冷然的曲调,像是一曲韵歌,绵远流长。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之中终于有人忍不住说道:“兀那柳家小姑子,你究竟是何曲不擅长?”   有人接口道:“瞧这架势,又有哪一首是她不擅长的。”   桓清不服输的说道:“阿瑶,我同你斗琴艺。”   柳瑶闻言偏头淡然一笑说道:“我不同你拼。”   “为何?”桓清不解,众人亦是不解。   “你的琴艺,已达化境之道,而我只是曲调华丽,像是没有灵魂的妖精,只是空有其表而已。”明明是贬低自己,可是众人却不以为然。   有人说道:“你的琴艺虽不及化境,却别有一番韵味。”   “比喻很是贴切啊!但却不是没有灵魂,或许这灵魂只是还没有壮大而已。”   柳瑶偏头淡淡一笑,没有做声。桓清却不在意柳瑶说的,硬是让人将他的琴拿来,同柳瑶斗起琴来。   说是不比,可是一有人挑衅,柳瑶压在心底的骄傲却不由得人看扁。于是二话不说,两人弹奏起一些高难度的乐曲来。听说这边斗琴,众人都忍不住围过来,一见斗琴之人是柳瑶跟桓清,更是惊讶的差点掉了下巴。   第七十八章 诗会三之谢家齐的心思   于是众人津津有味的观看一场斗琴。桓清的琴艺的确已经接近化境,听着空韵而绵长,像是有了其灵魂。而柳瑶的琴音当中,会让人感觉像是在空中飘渺的尘埃一般,没有根基,却独带着淡淡的苍凉。   个人有个人的特色,一时间竟是不分上下。还是有人将独坐一旁的王平之跟谢家齐都请了过来。   这里的人不少都知道谢家齐的真正身份,也有些不知道的虽然很不以为然,但却以为是某些大士族的新晋子弟,因此还是给他们二人让开来路。   转眼间诗会已经过了一上午的时间,酒保端上端上吃食,但众人却依旧沉浸在柳瑶二人的斗琴中。   柳瑶到底是女孩子,加上之前已经弹奏很长时间,很快便吃不消了。弹奏琴弦的时候需要跟身心每一处沟通,还要跟琴弦互动才能有美好的音乐,因此柳瑶一心放在琴弦上,渐渐的光洁的额头之上,有点点的细汗浮现。   谢家齐见柳瑶二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众人亦是光顾着看热闹,哪里会让他们二人主动停下来?又见柳瑶已经累极,想她昨日还昏迷在君玉阁内,心中竟隐隐担忧起她会不会吃不消。   再看柳未央,正在同包宁说话,根本没关注这边的情况。想到这里,又见柳瑶的手指好像已经颤抖起来,便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大步走到柳瑶跟前儿,拉住她的衣袖,静静的看着她。   优美的琴音嘎然而止,众人很快便将目光全部放在谢家齐身上。此时不只是柳瑶,任何一个人都是惊奇的,更遑论那些知道谢家齐身份的,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众人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谢家齐跟柳瑶之间的关系,最开始以为他们不过是救命之恩,可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别的意味在里面。   然而接下来谢家齐的话更是让人浮想翩翩。他道:“你累了!”   柳瑶也从惊讶中回过神儿来,笑道:“还好,只是琴艺到底是不及清郎。”眉宇间涌上一丝倦怠。谢家齐一个用力,将她从坐席上带起,微微蹙眉说道:“先回去休息。”   桓清这才反应过来,他道:“阿瑶的身体好着呢!”又见柳瑶额头出了汗,伸手扇了扇说道:“莫不是天气太热了……”他还要说话,可是一见谢家齐的冷脸,却悻悻的闭上了嘴。   两个人早在建康城的时候关系就极好,所以谢家齐早就找个合适的时机将身份告知桓清,虽然带着面具,可是他的眼神却凌厉非常。这样的眼神,便是跟他是多年好友的桓清跟王平之都没有见过。   众人噤若寒暄,都定定的看着谢家齐跟柳瑶。柳瑶抬起手轻抚着额头说道:“吃酒吃的多了,头不太舒服,我先下去了。”说罢转身离开。   谢家齐淡淡的扫了一眼桓清,又看了王平之一眼示意他先行离去,追随柳瑶的脚步去了。   不远处的袁亱见此狠狠的吃了一杯酒,双手一个用力差点没将酒杯捏碎。君玉阁的公子齐竟然喜欢柳瑶?这人要家世没有家世,只有一个尚算拿得出手的好样貌,而柳瑶,貌似看上他了吗?   不行,看来王平之心仪柳瑶的事情还传的不够广啊!只有让柳瑶的名声坏掉了,他在未来才能有机可乘。只要柳瑶成为王平之的妾侍,然后久而久之王平之厌弃她了,柳瑶就是他的人了!   袁亱在看着柳瑶,而王桐却在看着袁亱,她见袁亱这个样子,二话不说放弃这边围着她的人,走到袁亱身边。到底是念着很多人在场,她矜持对袁亱笑道:“袁郎可是认识了些许友人?”   袁亱闻言淡淡的哼了一声没有做声。哪里认识一个人,认识的都是一些没什么名气的,稍稍有点家底的人。王桐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也不生气,微微笑道:“走,我带你去认识认识清哥哥他们。”说罢不容袁亱拒绝,拉着他的手转入人群之中。   却说王桐这样上心,完全是因为袁亱看上去竟好像欢喜柳瑶的样子。这让她的自尊心很是受伤,想她不仅人长的比柳瑶好,家世更不用说,只是为何袁亱却对她总是淡淡的,每次跟柳瑶在一起的时候眼神总是忍不住往那边飘。当她是傻子吗?   王桐这样的女人,你越是在意,她反而越不在意你,但你若是不在意,她反过来就舍不得你了。她就像只高傲的孔雀,总是想让所有优秀的男人围在她身边,如果一个人不屑于她,那么她就会想方设法引起那人的注意。   王桐带着袁亱走入桓清的圈子中,要说袁亱为了融入这个圈子里,当初可是没少下苦心。再说王桐给的这个机会委实难得,他便将柳瑶那边的事情抛却脑后,开始跟众人寒暄起来。   桓清等人弹琴是把好手,袁亱自知自己不行,但却可以寻个共同话题跟桓清等人搭话,他斟酌言词,偶尔说出一句倒是让桓清等人很是欣赏,因此也渐渐融入其中攀谈起来。   王桐见他这个样子,心想着只要给他点甜头,袁亱一时间的心思一定会放在她身上。她这样想着,嘴角微微上翘,眼神四处看去,正好瞥见谢家齐从济楚阁走了出来。   彼时谢家齐正好经过窗户前,从外面斜散着一缕阳光就像是有灵魂一样,一直跟随着他,将他那俊朗的容颜陡峭的下巴勾勒的美轮美奂,他脸色淡淡,眼中的墨色深邃的几乎要吸进她的灵魂去,王桐一时间竟看的呆了。   这样的美男子,一瞬间的风华竟是比哥哥还要好看,他是谁家男儿?王桐愣愣的看着谢家齐越走越近,她的心竟是控制不住的狂跳起来,砰!砰!砰!王桐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心脏,直到谢家齐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竟是一点都不将她放在眼中。   王桐不由得有些颓然,但马上又亢奋起来。她大步走到谢家齐身边,挡住他的去路。   谢家齐微微侧头,目露疑惑的看着她。他当然知道王桐的身份,更知道她跟柳瑶交好,王桐这样拦住他的去路,便以为她是问柳瑶情况如何,遂答道:“阿瑶已无事,休息片刻便好。”他的声音靡靡哑哑,很是动听。   王桐又呆了一呆方才怔怔的回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你是公子齐?”   谢家齐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是她看他的眼神他却是不喜。遂胡乱点点头,越过王桐朝王平之等人之处走去。   这样不将她放在眼中,非但没有让王桐生气,反而让她心中更加痴迷起来。这样气度的男子,竟是连她的身份都不放在眼中,将会是何等的高傲,何等睥睨?这样的男人,不正是她想要的?   王桐便是这个样子,当初跟袁亱初见的时候,便也是因为袁亱第一眼看到的是柳瑶而不是她王桐。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被人轻视,于是仗着自己的身份跟袁亱走到一起,袁亱又偶尔对她疏离淡漠,以至于她对袁亱的心思越来越重。现下目标转移,越是不在乎的她的,反而她越在乎。   这样想着,王桐几乎没得考虑便大步走到谢家齐面前拦住他说道:“我是王桐,王郎的妹妹。”   谢家齐微微蹙眉,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省得。”既然知道还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这样王桐的心如同十八九个小爪子同时在闹腾一样,心中越发欢喜他。   “阿桐还有什么事情?”谢家齐会这样称呼她,纯粹是因为王平之的关系。可是却让王桐误会起来,这样的称呼,或多或少有些亲密。   王桐嗫嗫道:“没事,没事。”谢家齐点点头朝王平之等人那边走去。   王桐眼带痴迷的目送着他远走,很是好奇他跟柳瑶究竟是不是那种关系。她是知道柳瑶是公子齐的救命恩人,柳瑶开了这个君玉阁,也是谢家齐一手打理的,那么谢家齐刚才之所以出手替柳瑶解围,便是因为要还救命之恩了?   不行,她得找柳瑶去问问,虽然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心中还是没底。   王桐从桌子上拿了两杯清酒,前往楼上的济楚阁,柳瑶同之前一样靠在窗前,正在闭目养神。   听见声音,她笑道:“我真的无事,昨天只是演给哥哥看的。”   王桐一愣,脱口道:“演什么?”   柳瑶一惊,赶紧睁开眼睛见是王桐,笑道:“我以为是公子齐。”   王桐有些酸酸的说道:“不是哩,让阿瑶失望了。”   柳瑶从她手中接过水酒,抿了一口笑道:“怎么会失望呢!他只是怕我这老板倒了,没人给他银钱而已。”   王桐奇道:“堂堂名士,竟是如此在乎钱财?”这句话中毫不掩饰有鄙夷之色。   柳瑶心中微冷,暗道名士若是没钱不也是饿死街头,更何况谢家齐现在若是没有银钱撑着,他又怎么施行他的报仇计划。这样想着,柳瑶淡淡说道:“若是没钱,空有虚名也是没用,还是会饿死街头。”   第七十九章 帮我追谢家齐吧   王桐道:“真真是让人失望,我还以为他像是建康那些士大夫们一样,不在乎任何东西,只寄情于山水园林之间。”   柳瑶闻言淡然一笑说道:“他本是这样的人,奈何被人逼成如今这个样子。就像是跌落凡尘的仙人,没了法术,只是一介凡人。”   听闻柳瑶这样说,王桐才心中欢喜起来。她道:“那有什么我可以帮助的吗?”   柳瑶闻言很是奇异的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王桐的眼睛里有两颗桃心。柳瑶心中一惊,话已是脱口而出:“阿桐你难道又看上了公子齐?”   王桐闻言双颊瞬间染上两点嫣红,但她素来大胆,闻听此言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只是道:“这样的男子,难道阿瑶不喜?”   柳瑶下意识的摇摇头说道:“不喜,他即便是再落魄也终究还有飞上天庭的那一日,但我却永远只能是凡尘中的一粒尘埃,他于我来说太遥不可及了。”   王桐不以为然的说道:“他又没有多高贵的身份。”虽是这样说,可是王桐还是很好奇,因为进来的时候谢家齐跟王平之一副很熟稔的样子,不难猜想他们是认识的。   王桐放下手中的酒杯缠上柳瑶,舔着脸说道:“阿瑶,你帮帮我好不好。”   柳瑶蹙眉说道:“帮你什么?”   “帮我、帮我……”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姑子,王桐说到这里一张粉脸涨的通红,似是呢喃的说道:“帮我追他。”她的声音压的太低,以至于柳瑶要凑的她很近很近方才听清楚。   柳瑶闻言压根就没控制的大声惊呼说道:“什么你竟是心仪公子齐?”   这样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外面的人听到。柳瑶的话音刚刚落下,原本还很热闹的厅堂登时一静。柳瑶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赶紧用手捂着嘴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放低了姿态,甚至有心小心翼翼揣揣的看了一眼王桐。   这样的柳瑶弱势极了,本来还想发作一通的王桐一见她很害怕的样子,心中哼了哼,暗道柳瑶不管什么时候,依旧是怕他们家的。这样想着,她很是大方的摆摆手说道:“无妨,这件事想来也瞒不了多久的。”她竟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外面的情形。   柳瑶心中冷笑连连,脸上却做不好意思的说道:“阿桐,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心全力帮你的。”   王桐闻言一脸欢喜,拉住她的手说道:“只要你帮了我,我也会帮助你的。”她这句话说的柳瑶很是糊涂,然而她想问的时候,却有不少脚步声走进济楚阁。   柳瑶二人对视一眼,来人已经走进,竟是两个小厮两个婢女。仆婢们齐齐给柳瑶二人见礼,婢女对王桐说道:“女郎,您不舒服,先同婢子们回去吧!”遂二话不说,不待王桐尖叫出声,一个婢女上前用帕子将王桐的嘴捂着,另一个婢女绑住王桐的手脚,同柳瑶告罪后快速离去了。   至于王桐被王家仆婢们带去哪里,柳瑶猜想一定是送回王家,看来王平之很不满意袁亱啊!她还真没怎么注意今天袁亱的表现,不过现在倒是可以。   柳瑶眯了眯双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伸手拿起王桐放在一边的酒杯,轻轻晃动,抬手摸索在杯沿处,嘴角绽放一个绝美的笑容。   好戏要上场了!   就在这时候桃核快步走进来,恭恭敬敬给柳瑶行了一礼凑到她面前附耳小声嘀咕一番。柳瑶点头赞道:“不错,你办的很好,且下去照我昨天吩咐的安排。”   桃核点头快步离去了。柳瑶又将桃心唤来,扶着她的手朝外走去,众人一见她出来,纷纷点头示意。柳瑶朝众人虚行了一礼做虚弱状说道:“酒食已经备齐,请各位尽情享用。阿瑶身子有些不爽利,先去休息。”   众人都道理解,纷纷附和让柳瑶赶快去休息。   桓清闻言从坐席上站起走到柳瑶身边温声说道:“你没事吧,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他的眉宇微蹙,眼中有淡淡的担忧。   柳瑶心下感动,垂头低声说道:“阿瑶只是近日劳累所致,略作休息便可。”   桓清道:“无事就好,那你先去休息,这里自我跟平之兄呢!”   “如此便多谢了。”柳瑶又行了一礼,方才扶着桃心的手上了楼。   柳瑶一走众人就又热闹起来,吃酒吃酒游戏的游戏,还有些不相熟的开始相互认识,介绍自己。   就在众人吃酒吃到已有三分醉意的时候,忽听楼上传来一阵伶仃琴声,这琴声悠悠似泣,自带三分哀怜两分清冷,低低缠绵在耳畔,可如同柳瑶所说,这琴音好听却没有灵魂,宛若妖精一般让人垂涎迷离却不心动。   众人寻着琴音抬头看过去,却见楼上有一处凹处,挂着一个青碧色的帐子,那悠悠琴声正是从那里面发出。   这样的情形,众人谁都惊讶连连,王平之同谢家齐亦是脸上露出讶色,他们根本不知道柳瑶还安排的这样一个节目,听这琴声不似柳瑶弹出,那弹琴便是另有其人。   众人听的入神,那青碧色的帐子却迟迟不肯挑起,有舞女在其内翩翩而舞,似是蝴蝶翩飞,又好像蜻蜓点水,朦朦胧胧无关风月,如仙姿临世让众人一时间竟是看的呆了。   柳瑶透过窗户满意的看着青碧色纱帐后的叶紫苑,暗想果然是第一个男人怎么都与众不同的。昨日那封信是以袁亱的身份送去,可是里面的内容却是七郎想相交今日君玉阁内的客人,请她来君玉阁弹奏一曲。   风尘中的女子,有些果实是有些才情的,只是她们的才情多半是为了取乐与男人,自然琴音之中多见华丽,有形而无实。叶紫苑按照柳瑶的吩咐,弹奏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开唱:“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声音悠悠,配合琴音倒像是思念心仪之人,可心仪之人却不知晓她心中所想,直让人心生怜悯。   这般唱罢,终于有人高喝出声,想要见一见这个唱歌的女子,柳瑶便摆手吩咐让人将纱帐挑开,露出一张绝艳倾城的容颜。在座的不少人都是认识叶紫苑的,因为叶紫苑如今在烟雨楼内可是很出名,她有才情众人也是知晓,可是这样的出场方式,还是让众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一曲弹罢,叶紫苑站起身,朝着众人盈盈行了一礼,笑道:“小女子叶紫苑,给各位公子见礼。”在座的人当中,她最欢喜的是王平之,可是王平之素来高傲,她连近身都不得,自从君玉阁开张之后王平之都不去烟雨楼了,叶紫苑第一个先是看向王平之,可是王平之看她的眼神淡淡的,似乎更关注她身后的情形。   叶紫苑苦涩的笑了笑,她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是有一群歌女而已,但众人好像都很期盼,除却叶紫苑不晓得他们在期盼谁,谢家齐也不住的往那边张望,可是直到叶紫苑行礼后退去,众人都没有看到柳瑶。   叶紫苑这边一番耽搁,众人等于休息了一会儿,又闹了一阵,方才退去。   袁亱自认为跟柳瑶算是熟悉的,并且他心中也是同某些人的心思一样,便自找了个济楚阁休息醒酒。王桐并不在,这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王桐这个人管的太多了,总是让他不得自由。他却不知道,如今的王桐已经转移目标,他像是王桐身边的过客一样,已经留不住她的脚步。   他吃的有些多了,看东西的时候已经有了双影。脑中思绪混乱,一心担心王桐会找过来,   而这边他还是很担心王桐会随时找过来,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只听一个动听的声音细声细语的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换身衣服就出来。”这声音朦朦胧胧,显然是已经有些醉意。   袁亱凝神听过去,果然又听见一个婢女说道:“可是姑娘您都吃的醉了,还是让奴婢服侍您吧。”   “难道还让我重复吗?”好听的女声有些严厉的重复着。   没有听见婢女们的回话,就在袁亱以为是柳瑶的时候,只见济楚阁的小门被推开,随即一个身姿娉婷的身影走进来,那身影似乎有些站不稳,随手将衣服放在地上,趴在墙上呼呼喘气。   袁亱瞪大了眼睛,却也只看清是个姑娘,并未看清是谁。今天君玉阁来的都是些男人,女人就那么几个,王桐是绝对不会有这么温柔的声音,就算是说重话也那么好听,那唯一只有柳瑶一个了!   一想到那趴在墙上的女子可能是柳瑶,袁亱身上的某个部位就隐隐发烫,他静静的等了一会儿,可能是身上太热,女子一面嘟囔着要换衣服,一面慢条斯理的脱衣服,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只随时会扑过来的恶狼,她也不知道,便是自己随意的一个动作,那玲珑有致的躯体就引得那只恶狼呼吸加重。   第八十章 帮不帮取决与你   夏天的衣服穿的少,就算她脱的再慢,转眼间也只剩下一件堪堪遮羞的肚兜,那美好如玉的后背就留给他,还有一个诱惑人美/臀。袁亱深吸口气,红着眼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女子摁倒,他这时候虽然迷糊,可还是记得如果是‘柳瑶’绝对不能让她喊出,用力捂住她的嘴。   然而他却是多此一举了,他马上要行事的女子,不是柳瑶,却是那叶紫苑。   原来叶紫苑正在济楚阁同‘七郎’吃酒,就在柳瑶装扮的七郎去敬酒的时候,却不巧弄洒酒水在叶紫苑身上,叶紫苑没办法只好出来换衣服,君玉阁内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在柳瑶的掌控之内,要想成一件事,简直太过容易。   于是便指使叶紫苑的婢女来这里换衣服,又悄悄告诉叶紫苑,一会儿她会去。叶紫苑心中知道有些人喜欢在外面不规则的行事,她是个妓女,再者她也是心中欢喜柳瑶的七郎,于是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她这样的女子,整日里陪着各种各样的恩客吃酒,哪里会轻易醉的?不过是柳瑶在她的酒水中稍稍加了点料,然后又细心安排这一场戏。   叶紫苑这样的女人,怎么利用都不过分。   叶紫苑一进来这里便知道有人,她之所以脱的那样慢,便是因为想要勾引房内之人。此时一见这人主动贴上来,哪里还想要惊呼,赶紧动手迎合起来。   两个人有心,这一场情事就格外配合卖力。渐渐的叶紫苑娇/吟出声,而厅堂之内,还有很多人还未退去。男女交/合的声音让这些吃了酒的人很是敏感,便有那胆大的,轻手轻脚的走过来。   那人还不认识袁亱,只识得叶紫苑,欣赏了一会儿,吸引的人越来越多,王平之听到这边的动静,派人前来一问,那小厮常年跟在王平之身边,心知这样的事情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这些人这样在这里看热闹,而袁亱又是王桐心仪的,唬了一跳赶紧跑过去告诉了王平之。   而这边柳瑶已经让桃核买通一个人去通知王桐。   王桐正在家中被王夫人说教,听闻她还没有甩掉袁亱,袁亱就跟一个妓女搞在一起,又惊又怒,不顾王夫人的阻拦,一溜烟冲向烟雨楼。   本来是一场好好的诗会,却被袁亱搅合了。但袁亱还浑然不觉他跟叶紫苑的好事正在被很多人观看着,还在奋力在叶紫苑身上耕耘。   就在他马上要到高潮的时候,只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伴随脚步声的还有一阵冷厉杀气,他正要释放自己,却忽然听到一声大吼,王桐已经冲到他面前。二话不说,拎起他的头发,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扇了两巴掌。   可怜袁亱还没有反应过来,竟是一下就蔫了下来,叶紫苑吓的尖叫一声,这才发现在自己身上耕耘好久的人竟然不是她的七郎,又见王桐一副捉奸的样子,吓的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躲到一边,竟是不知羞连衣服都不敢去捡。   王桐拎着袁亱的耳朵喝道:“你竟然这样对我?”   袁亱这时也反应过来,但他却眯着双眼傻笑说道:“阿桐你来了!”竟是装作一副吃醉酒不省人事的样子。   王桐气的眼泪都要掉了下来,就在这时候王平之冷着脸走进来,众人见他进来,吓个不轻,连忙称自己是吃醉了,做鸟兽散了。这哪里是吃醉的样子,吃醉还能听人家的壁角,分明是看王平之来了,怕得罪他赶紧走了。   不过今日王桐的事情,看来不消天黑就会被整个汝城知晓。王桐不是此时应该在家中的吗?怎么又会在这里出现?还恰好在袁亱跟别的女人行事的时候出现?而叶紫苑又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该回去的吗?   一连串的疑问充斥在王平之心里,但他却没有时间去问这个,他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王桐说道:“你自己处理吧!”他这点子名声,可是全让王桐给丢光了!   王桐这才反应过来,再看向一脸醉意朦胧的袁亱更是生气,抬起脚狠狠的踹了一脚,赶紧回家去了。   这时候叶紫苑的婢女才敢走过来,赶紧将叶紫苑扶起,因为之前收了柳瑶的赏钱,这件事又跟王家扯上关系,哪里还敢停留?只差没有多长只脚,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开了君玉阁。   转眼间还很热闹的君玉阁竟只剩下柳瑶跟谢家齐等人。   谢家齐心中不放心柳瑶,将人都送走之后,赶紧上楼去找柳瑶了,却见她正在独自吃酒,两颊嫣红一片,眯着眼睛趴在桌子上,饭菜几乎一点没动,她似是听见有人来了,慢慢的回过头,也不知道看没看清是他,扬了扬手中的酒杯说道:“陪我吃杯。”   这样的柳瑶……她是怎么了,竟然会醉成这个样子?谢家齐微微蹙眉,大步走上前去夺过她手中的酒杯随手放在一遍,淡淡道:“阿瑶,你醉了!”   柳瑶手中没了酒杯,却向一旁摸索而去,趁着谢家齐正要扶起她的时候,一把抓过酒壶笑嘻嘻的将酒倒进口中。谢家齐无奈大叹,一面将酒壶又抢了下来,伸手扶起她,柳瑶一个不稳扑到在他怀中,霎时间浓郁的酒气夹杂着她身上的香气朝他袭击过来,这味道并不让人觉得不舒服,反而有一种和谐的相宜。   谢家齐闻着闻着,竟是贪恋这种复杂的味道。柳瑶想必是跌的痛了,很是委屈的嘤咛一声,这样一嘤咛出声就像是开了闸门一样,她竟是呜咽呜咽的哭了起来。   柳瑶趴在谢家齐怀中,哭的好不委屈,好不伤心。就像是无助的孩子一样,也不说话,只用力攥紧他的衣角,嘤嘤哭泣。   谢家齐想安慰她,可是看她哭成这个样子,又见她今日好像都心事重重的样,温声问道:“你怎么了?”不是安慰,只是直奔问题。   谢家齐这样直接的方式,让柳瑶的哭声一顿,她抬起朦胧的泪眼,抽搭抽搭的说道:“你不是哥哥?”她凑到他身上仔细闻了闻,发现味道并不对,遂将他推的远了。哭着道:“我想找哥哥,我想找哥哥。”像是个跟家人失散的小孩子一样。   那白皙的小脸哭的红红的,墨色的眼中满是泪水,少女着着一身中性装扮,却丝毫不影响那玲珑有致的身体,直让人忍不住浮想翩翩。   谢家齐走过去扶住她说道:“书意正在同平之兄说话,我先送你回去。”难得的,谢家齐竟也好/性子温和起来。   书意是柳未央的字,因为柳未央已经而及弱冠,当年便取了字。这时的人称呼人名字,有字之后都是称呼字的。   柳瑶偏头疑惑道:“你是谢家齐?”敢情她竟是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这不仅让一向高傲的谢家齐心中也隐隐有些颓然,脸色就有些讪讪的。   柳瑶笑嘻嘻的抓住他的衣袖说道:“你知道吗?今天王桐说让我帮她追你呢!”   谢家齐一愣,随即惊疑不定的盯上柳瑶的眼。只见那双墨色的眼睛里全是泪水,让那泼墨的眼染上几点人间颜色。见过她沉稳从容的一面,偶尔玩笑却心思玲珑,做任何事都细致而有条不紊面面俱到,很多时候她都像带着面具一样,而如今在他面前的柳瑶,好像才是真正的她,竟然也有这样率性的一面。   柳瑶又重复一遍,谢家齐才淡淡说道:“那你呢,帮是不帮?”   柳瑶闻言扑哧一笑,那酒气就越发清楚起来。谢家齐也是喝了不少酒,但他酒量极好,至少从小时喝酒到现在就没有醉过。他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却听见柳瑶说道:“帮是不帮都取决与你啊!”   谢家齐闻言心中暗笑,柳瑶还是不糊涂的。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闻言淡淡说道:“那你觉得,我会不会同意?”   柳瑶闻言竟是沉默下来,认真敛眉想了想说道:“你不会。”虽然喝的迷迷糊糊的,可是她的语气却是很笃定。   谢家齐忍不住问道:“为何?”   柳瑶胡乱舞动着胳膊说道:“你是谢家齐啊!天下间,哪里能有配得上你的女子?”从前她就知道,自己只是一颗尘埃,无根无点,只能在空气中默默的飘荡着,不管最后落在哪里,都只会成为千万份尘埃中的一颗,不起眼,不会被任何人注意,甚至只会让人厌烦。   谢家齐闻言默了一默,淡淡说道:“会。”等了半响没有听见柳瑶的回话,一低头却见她睡着在他的臂弯之中。   即便是睡着了,她的眉心也是微微蹙起,像是在梦中还有难解的心结。她的父兄明明刚回来,平日里都见她是很高兴的样子,还会有什么事让她心中难过?就在这时候桃心走了进来,行礼后说道:“将女郎交给婢子吧!”   谢家齐点点头,将柳瑶扶到桃心那边。他一个大男人,这样接近一个女子委实有些不好。柳未央跟王平之走进来,谢家齐一看到他们两个,没由来的有些心虚,遂别过头去。   好在这两人心思都在柳瑶身上并未发现他的异样。   第八十一章 王氏阿桐,德行有亏……   柳瑶喝的太多,根本无力行走,王平之便提议将她扶到他的个人小院儿中。谢家齐闻言很是诧异的挑了挑眉却也没说什么。   王平之极力邀请,柳未央当然很是乐意,他更乐意的是自己妹子能得王郎平之如此看重,虽然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但有一点,日后于柳瑶都是有好处的。   王平之留下婢女照看柳瑶,自己则带着小厮赶快赶回王府。   这个时候王府的事情便不是任何人能参与的了,袁亱也灰溜溜的回了袁府,不知心中此时作何想法。   今日王平之的诗会,可算是成了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这袁亱的脸可谓是丢的差不多了。王桐跟袁亱的事情也随之被人曝光,王桐自己听到都觉得没脸见人,怎么会跟这样的男人成了有情人。   却说王平之一向觉得自己修养极好,有些时候也确实是这样,但这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即便是他再围护王桐这一次为了王家的颜面,也绝对不能如往常那般放纵。   王桐气冲冲的回到家中,王夫人黑着脸站在花厅内,她身旁的桌子上放着宽约两指的竹木板条,那东西王桐最熟悉不过,正是祠堂里供奉的家法。王桐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嚎着唤娘亲。   这样柔软的声音,王夫人一听心先软了半分。她虽然不知道诗会上发生什么事情,但王平之竟然派两个丫头两个小厮以这样的方式将王桐送回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王桐失了分寸。   王桐能有什么值得她关注的,多半是同那袁家小郎有关。王夫人不喜欢这样巴结权贵的袁亱,一想到王桐是因为他被王平之从诗会上遣送回来,便又硬下心肠来。   她板着脸喝道:“王桐,你知罪否?”   王桐始终观察着母亲的表情,见她陡然间便的严厉,心中登时一跳,暗道今日一顿刑法是免不了的了。妄她素来心思玲珑,如今竟也有一日栽在男人手上。想到袁亱竟然跟别的女人在公共场合厮混,还让很多人看了热闹,王桐就暗恨自己怎么就识人不准,不听父母劝告。   “阿桐知罪。”王桐心知既然免不了一顿打,还不如态度积极点,让母亲宽心。这样想来,王桐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自己如何如何识人不准,被人利用被人欺骗,还利用柳瑶来打幌子让她帮忙瞒过此事,连累友人被猜忌。   王桐是个聪明的,她知道今天丢大了人,王平之现下还未归来,趁着王夫人还未知晓今日之事,赶紧认错,并且接受惩罚,并保证日后不再与袁亱接触云云,王夫人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王平之再一说虽然会增加点责罚却不至于伤其筋骨。事实证明王桐果然深谙王夫人的脾性。果然,王夫人听闻她有悔改之意,只罚她去祠堂跪上一日。   王桐装作伤心的样子快步离去了,她刚走王平之便走了进来。   王夫人借着吃茶的机会偷偷看了看儿子的脸色,发现他脸色很是平淡,甚至没有任何表情,一如往常一样。可这样的王平之却让王夫人心中嘀咕起来。   她决定要占个先机,遂将手中茶盏放下,却听见王平之问道:“母亲,阿桐是否已经去了祠堂?”这样的口气极是陌生,像是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王夫人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做了笑容说道:“嗯,我已经让她自己去祠堂罚跪了。阿桐已经知道错了,我看她这一次是真心悔改的。”   王平之闻言轻轻抬眸,那深邃的眸中满是深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清高远淡的眼神,而对面坐的又是她的亲生儿子,可是王夫人还是莫名的感到心虚。   王平之淡淡说道:“母亲,袁郎今日在君玉阁中与他人欢好被人撞见,让诗会大部分人看了我们王家的热闹。”   王夫人只感觉脑中轰的一下,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此事的严重性跟影响性,凝眉问道:“怎么回事?”   说到这点,王平之心中也是有些疑问。他微微蹙眉说道:“我总觉得,我们王家怕是得罪了什么人。”   这话一说出王夫人犹豫都没有犹豫就说道:“我们王家家大业大,便是连皇室都得敬重三分,得罪人实属正常。”   王平之摇了摇头道:“不是建康本家,而是我们家,不是父亲便是阿桐在汝城得罪了什么人。”王夫人的丈夫常年在外,即便是得罪人,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汝城,而王桐生性泼辣骄纵,此事又发生在汝城之中,王夫人只是略略一想,便明白王平之的意思。   她自己身份高贵,那些人想巴结都来不及,再说她也不摆架子,自然有很多世家夫人喜欢,得罪人一说,更是不太可能。而王平之,他性格清高寡淡,这年头身为名士品评一个人再正常不过,那些人即便难过也不会记恨,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王桐可能得罪过汝城什么人。   然而王夫人只是略略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她道:“这件事是袁小郎主动的,又怎么会同我们家扯上关系?”   王平之道:“这才是那人的高明之处,这样,又让袁郎出了丑,又让我们家阿桐丢了脸面,也逼的儿子这一次不得不出言品评阿桐……”王平之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才是让王夫人害怕的。   如果王平之这一次出言品评王桐,那王桐的未来……她没法想象,这几乎断了王桐的未来。   “没有办法?”王夫人心怀侥幸,声音却是颤抖如斯。   王平之闻言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母亲面前,砰砰砰叩了三个头,沉声道:“母亲,天下人都在看着儿子,儿子不能徇私。”   王夫人何尝不知王平之在东晋的影响力?因为知道,所以才无望,王桐的未来,即便本家不将她逐出王家,就算很多人为了攀附王家愿意娶王桐,可王桐到谁家还不被人看低?   背后被人议论,这样的小姑子,谁会尊重?谁会看重?即便当面不说,背地里也会指指点点,以王桐的性子,与其如此憋屈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王夫人一想到这个可能,脸色就登时惨白一片。   王平之看在眼中,不忍母亲伤心,但这一次这么多人看见,他若是不表个态,那少年第一名士之名……虽然这是虚名,但本家要的,不就是这个虚名?况且这一次,王桐也的确做的不对,怨不得人。   王平之跪在地上许久,直到小厮敲门方才轻叹中站起身。王夫人的眼神有些空洞,她的声音像是从山中回旋而来,她道:“你决定了!”   “母亲……”王平之轻叹,点了点头。   王夫人闻言微微垂下眼睑,抬起手去拿茶盏,但却一个不稳将茶盏碰到地上,王平之飞快俯身,险之又险的将茶盏接住。王夫人又道:“你去吧,吩咐下去备上马车,我要去柳府。”   王平之闻言蹙眉问道:“母亲去柳府做什么?”   王夫人强自镇定的答非所问的说道:“柳家父子日前回转,阿西一定很高兴,我说过要去拜访的。”   “那我叫人备车。”王平之紧紧盯着母亲的眼睛,企图从里面看出些什么,但他失败了,王夫人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她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着,但还是坚持走了出去。   走出了门,王夫人就又恢复之前的华贵雍容,她回头目光慈爱的看向儿子,柔声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一次,也是她自找的。你且放心去吧!母亲不怪你。”   王平之忍不住眼圈酸涩,他点了点头,终究是没说一句软话。   王夫人垂下眼睑,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失望,扶着婢女的手去了柳府。   王夫人走后,王平之叫来记录他言行准则的斯人,记录这样一句话:王氏阿桐,德行有亏,骄纵蛮横,无礼让之。   那斯人在写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写到一半,他微微抬头,想从王平之脸上看出什么,但他失败的了!王平之的脸色很淡,一如寻常时候那样清高淡然,仿佛这样品评的,只是一个寻常人,并不是他的嫡亲妹妹。   那斯人微微叹息,被自己的亲哥哥品评成这般模样,这王氏阿桐一辈子,怕也就这样了。   王平之说完,又让小厮去祠堂将王桐叫起来。都这样了,跪罚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王桐还以为王平之念在兄妹之情的份儿上不忍心她跪在冰凉的地上,遂高高兴兴跑到前厅,斯人在半路上将她拦住,将本子递给王桐。   王桐起初还莫名其妙,差点对斯人发火,可是一看到本子上的内容,登时傻眼了。斯人趁着她发愣的功夫,赶紧夺过本子快步走了,生怕王桐冲过来将本子撕碎,虽然不太可能。   王桐呆呆的站在原地,火辣辣的太阳无情的炙烤着她,可是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一样,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远处。   她,竟然被自己的哥哥品评成这般模样?   她王桐,只轻易的,被亲哥哥一句话从天空之上推到淤泥满布的泥堆儿里?   第八十二章 兄妹阋墙   第八十二章兄妹阋墙   她王桐,从此以后,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她王桐,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做丈夫?因为她没有本钱了……   她王桐,再也不可以像以前一样趾高气扬的,走路都像孔雀一样高傲了,周身的光环没了……   她王桐,从此以后,沦落成一个连柳瑶都不如的寻常小姑子……   她日后,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眼泪不知不觉中流了一脸,就在这时王桐猛的抬起头朝前看去,却见一身白衣的王平之脚步轻慢的走过来。   金黄色的阳光倾斜了他一身,将那一身白衣同那墨色长发铺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宛若从天上漫步走下来的神祗一般,让人觉得触手难及。   王平之神色平淡的看着她那张又惊又怒的脸,淡淡说道:“有何感想?”   “感想?”王桐咬着牙冷哼着,嗤笑说道:“感想就是你少年第一名士王郎平之,为了自己的荣誉地位不惜诋毁自己的亲妹妹,这就是我的感想。”   王平之闻言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脸涨的越红。   他道:“阿桐,你变了!”   王桐冷笑说道:“是啊!亲哥哥,人都会变,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整天只知道跟在你身后叫哥哥的阿桐,而你亦不是那个就算自己受罚也要围护阿桐的哥哥,你今后只是王平之,少年第一名士,我王桐高攀不起你这样的哥哥……”   她说到激动处,已是快步走到王平之面前,他眼中闪烁着沉痛跟无奈,更多的是怜悯。   这样的目光让王桐更是难过,她指着他的面门喝道:“柳瑶好,长的漂亮不说,还有气质又有能力,多好啊!可是你不能娶回家,你只能看着,人家不会屑于做你的小妾,你高高在上人家也是高高在上,都是一群爱装清高的人。”   这番话说的王平之莫名其妙,但更多的是心痛。他心痛王桐竟然不知悔改,更心痛的是她竟然妒恨柳瑶……   他脸上难掩沉痛的说道:“阿桐,人不知错不可怕,可是错了还要嫉妒别人才是最可怕的。阿瑶当你是好友,你不应该这样说一个一心为你的友人。”   王平之这样说,王桐才幡然醒悟,她已经这样了,断不能再继续任性下去,若不然如她一般高傲的人,结果就只有死路一条。已经没了脸面,又怎么能苟活于世?   王桐定定的看了王平之有一会儿,咬着牙道:“自今日往后,我王桐跟你王平之的荣辱没有一点关系,我会跟族中自请出族,你不用觉得丢了脸面。”   “阿桐……”王平之摇摇头道:“你不必如此,事情或许还有转机,你看阿瑶……”   王平之不提柳瑶还好,一提柳瑶王桐就恨的牙痒痒,遂没等他说完就摆手打断愤然道:“我只是我,不是柳瑶,不要再拿我跟别人相比。”王桐说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远处的桓清站在月亮门前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蹙眉走过来,王平之一见是他,知道他是已经看完了整件经过。桓清蹙眉问道:“你说阿瑶之前怎么了?”   王平之道:“以前的阿瑶也是阿桐这般性子,只是后来不知怎就改变了。可是阿桐……她这性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变回原来的乖巧。”   这话桓清不敢答,刚刚看王桐的脸色,想通的可能性太小。桓清道:“阿桐是个聪明女郎,总有一日会想通的。”   王平之点了点头,心情还是有些沉重,便同桓清回了他的院子吃酒去了。   却说王夫人一路心事重重的去了柳府,强作笑脸的问候柳墨元父子,一番客套之后柳夫人敏锐的感觉到不对,遂拉着她的手说话去了。   王桐被王平之品评的事不用隐瞒不消日落之前就会被汝城得知,继而满天下都会知道王平之大公无私品评了自己的妹妹,他这举动,也委实是对得起这少年第一名士。明明这样全了族中脸面,可是王夫人却抱着柳夫人痛哭不止,这王桐的以后可真是毁的差不多了。   柳夫人无奈,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一面是王夫人的宝贝儿子,一面是疼在手心里的女儿,儿子是名动天下的人物,女儿因着儿子与有荣焉,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王平之今天不出言品评王桐,那明日便会传出王家家风不严,王平之徒有虚名的话来。   王夫人渐渐止住哭声,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道:“让阿西看笑话了,我心中实在郁郁的很。”   柳夫人站起身投了一块帕子递给王夫人敷眼睛,温声说道:“你也切莫着急,时间尚早,待阿瑶回来让她去劝劝阿桐。那孩子一向听阿瑶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瑶以前是什么性子,阿桐一定也会改变的,只需要一个契机。”   柳夫人这样一说,王夫人心中登时一清,她握住柳夫人的手一脸感激的说道:“阿西,这件事就拜托你跟阿瑶了。”   柳夫人道:“姐姐莫要难过,阿西定当尽力。阿瑶那孩子自来同阿桐亲厚,也一定会尽全力的。”王夫人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千恩万谢的走了。   夜凉如水,星韵幽幽,君玉阁内丝竹之声绕耳,有说笑声不断,叮咚水声连绵不绝,酒保的吆喝声,世家公子们的说笑声,都让整个君玉阁显得热闹纷纷。   但这一切的热闹,都到这个小院儿的时候,像是被阻隔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绕过水竹,绕过小池,只留下一片静谧,让人心中宁静安然。   有悠悠琴音不断传来,清韵悠长,带着从空山旋转而来的雅致,又有无关世事的淡然漠视,听上去有沧桑空明之感,只一个曲调,就能让人感觉到弹琴之人绝非常人。   柳瑶就是在这样的琴音中悠悠转醒,她没有睁开眼睛,头还微痛,但更舍不得的,是这空灵的琴音,让她心中异常宁静,一片空白。这样的感觉真是美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弹奏出如此特别的琴音。   不知是不是王平之的婢女一直在观察着柳瑶的举动,柳瑶只是稍稍挑挑眼皮,那婢女便凑上前来轻声问道:“女郎,是否转醒?”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琴音也戛然而止。   柳瑶心中不由得一阵失望,睁开眼睛问道:“刚是谁在弹琴?”   婢女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问身在哪里,而是问弹琴之人是谁?她虽然奇怪,但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大家婢女,遂低声说道:“是公子齐。”   柳瑶一怔,随即了然!桓清交的朋友,果然都是深谙琴艺的。谢家齐的琴艺同王平之不相上下,甚至要比王平之还要有深意的多,想必是经历的事情不同,王平之即便是表现的再超脱再淡然,也依旧没有谢家齐的冷漠来的直接。   王平之如果是神祗,也多少带着一些优柔寡断。而谢家齐或许是地狱来的魔鬼,他冷漠,他无情,他就像经历过一场蜕变,先将自己的心挖出来埋掉了,从此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他的眼中心中只有报仇二字。   柳瑶翻身下床,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不对,不仅莞尔。她回头有些窘迫的看向那婢女,那婢女却是丝毫没有感觉到她的异常一样,低着头转去后堂,端来水盆儿,另一个婢女捧来一套衣裳,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等待柳瑶洗漱完毕。   这样的训练有素,这样的有条不紊,只有王家这样的大士族才能训练出来。   柳家即便是在一点一点的朝世家发展,可终究没有百年底蕴在那里。有些高贵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这样一想,柳瑶真是感谢自己是重生的,至少比别人多活了二十几年,有了二十多年的经验,就算是装,也装的像一点。更何况,重生之后的她将一切都放的开了,不在乎了,士大夫的感觉也就出来了。   是那种目空一切的清高淡然,无所谓。   是那种冷漠优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漠视。   像一场生死棋局,这一场她是博弈人,所有人都成了她的棋子。   柳瑶慢条斯理的梳洗完毕,这期间两个婢女恭恭敬敬,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敢,好像她天生自有一种威仪,能让常年在王平之身边侍候的婢女都感到压力的威仪。   衣裳是柳未央回来后派人送来的,出了王平之的小院儿,柳瑶便直奔谢家齐的院子。谢家齐的院子就在王平之旁边,因此柳瑶脚步一转,就到了,人还未至,哒哒的木屐声已是先传了进去。   谢家齐歇了琴音,正在自斟自饮,听见脚步声头都没抬,淡淡说道:“很晚了,你不回去?”   柳瑶趿拉着木屐走到他面前自寻了位置坐下,拿过另一只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赞了一声好酒方才说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家齐闻言微微侧目,嘴角轻轻勾了勾,淡淡说道:“王桐被平之品评了。”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像是高山流水一般,空脆幽然。   第八十三章 算你狠   柳瑶听闻这句话只感觉心脏砰砰砰的跳快许多,嘴角都控制不住想要往上翘。就算不知道王平之品评的内容,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会让王桐名声大跌。   如果此时不是谢家齐在场,如果此时不是在君玉阁内,柳瑶一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哈哈大笑,以此来庆祝自己的计划圆满完成,成功打击了王桐又离间了王平之兄妹。   王平之啊王平之,有没有想到会有今天,不得不亲自品评自己的妹妹?   王桐啊王桐,你前世那般算计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被品评的一无是处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无人问津的问题少女?不远了,只消得她再添一把火,王桐就彻底毁了!   如果不是桓清忽然出现打岔,想必计划就不会那么天衣无缝,不会一箭三雕。   袁亱现在一定都不敢出门了吧?他美好的愿望一下就破灭了大半了吧?现在他是不是迫切需要解语花的信呢!   想到这里,柳瑶心中雀跃的像是快乐的小鸟一样。那双墨色的眼睛微微发亮,谢家齐回想起自己曾经猜测的种种,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他道:“你很高兴?”明明是疑问句,可是柳瑶却听出了一丝肯定。   她忙敛眉低目道:“没有,我很难过。”   “撒谎!”谢家齐拿起杯盏一饮而尽,冷笑说道。   柳瑶这回清醒许多,闻言转过头冷笑说道:“王桐是我的好友,她被自己的亲哥哥品评,我能高兴的了吗?”   谢家齐道:“如果不是王夫人跟你母亲交好,有时候我真的会忍不住想,王平之兄妹到底哪里得罪过你。”   柳瑶闻言同样报以冷笑,她道:“你也看到了,我跟王郎认识时间不长,在这之前根本没有见过面,哪里又来得罪之说?阿桐现在这样,我帮忙都嫌自己无用。”   谢家齐盯着她的眼,一句话不说。柳瑶冷漠回视,那如子夜般漆黑的眸子中一片深邃,全是谢家齐看不懂的冷锐。   他莞然一笑说道:“你心虚了?”   柳瑶的确已经心虚了,但她自来输人不输阵,回了他一个冷笑说道:“我为何心虚?你这般身份,想要查我的底细哪里查不到?想必就是我祖上十八代你都已经知道个透彻,我与王家若是真有什么恩怨,你又何必百般试探?”   谢家齐拂了拂袖说道:“阿瑶,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可是有的时候身为女郎,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   柳瑶学着他的样子拂袖站起身,大步朝院门外走去,一面走一面说道:“若是不聪明一些,终有一日会沦落成为男人的玩物。”   谢家齐闻言很是诧异的挑了挑眉,他道:“你不会的。”   柳瑶听他这样说心中才稍稍好受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再说话时声音还是包含着淡淡的苦涩。她道:“命运命运,命在前,运在后啊!”声音渐渐远去了,只留下那句感叹,经久不散。   谢家齐静静品味着她的最后一句话,心中不由得对她越来越好奇。这样一个小姑子,谁接触久了,不会心动?她就像是陈年老酒一样,越品越香醇,又像是一幅变幻莫测的山水,远看是一副景象,近看却又是一幅景象,清晰中却像是有一层淡淡的薄雾,让人始终有看不清的一面。   坊间已经关了,柳瑶只得在君玉阁睡下,第二日天还没亮就早早回了柳府。   柳夫人已经知道君玉阁发生的事情,便没有怪她,甚至还让人熬了醒酒汤来给她喝,又让人做了些清淡的小吃,待柳瑶吃完之后,方才跟她说让她没事去宽慰宽慰王桐。   柳瑶装作一切都不知道的样子,又像柳夫人打听了一遍。听闻王夫人在王平之让人记录言行的时候来的柳府,心中冷笑连连却也感到一种悲哀,不知是在为身为父母的王夫人悲哀,亦不知是在为自己悲哀。   柳瑶连连跟柳夫人保证自己一定会多多去王府找王桐说话,柳夫人这才放了她回自己的院子。回到院子柳瑶就提笔给袁亱写信,让他切莫着急,一定要在蛰伏一段时间。   袁亱收到柳瑶的来信,心中果然安定下来,便整日在府中读书作画,同通房妾侍调情。   袁老太太也听说袁亱的事情,在家中大骂他糊涂,还不如弟弟省心听话。袁亱听的烦躁,对那个便宜弟弟越发不喜起来。   彼时,柳瑶曾经的妯娌还没嫁入袁家,还在自己那个残破不堪的家中等待着良人的上门。   写完信柳未央便来了,同她又说了一遍昨日的事情,但柳未央更关心的是柳瑶自此之后的影响,同时也跟她说说过些日子去建康的事情。   柳墨元本来想自己亲自过来说的,但他又怕自己两句话不到又忍不住说教起来让柳瑶伤心,于是就派了跟柳瑶感情不错的柳未央来。柳未央天花乱坠的形容玩建康城,却见柳瑶脸色淡淡的,甚至神情有些恍惚。   他伸手在柳瑶眼前晃了晃,这才发现自己白白说那么多话,柳瑶竟然走神儿了。   柳瑶回过神儿来一脸歉意的说道:“听哥哥形容后恨不得马上飞过去见识见识,只是阿瑶自幼生活在这里,若是去了别处,怕是突然之间难以适应。”   柳未央这才满意的嗯了一声说道:“其实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汝城的仆婢大部分都带过去,只是环境略有变动,但人还是那些人,想来也会很快适应的。”   柳瑶也想走,可是却不是现在。   算算时日,阿蛮也快回来了。还有,袁家刚刚在这里站定,断不会轻易搬走的。她所有的仇人都还在这里,她怎么能离开呢!   同一时间的王府,王夫人正在跟王平之说话,此间不知说了什么,气氛竟然有些僵硬。   王夫人不看王平之的脸色,用力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说道:“你同是不同意?”   王平之很是无奈的说道:“母亲,这件事你得先问问阿瑶的意思啊!”   王夫人闻言很是傲然的别过头去说道:“以她的身份成为你的贵妾,算是攀了高枝,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要知道即便是司马皇室的公主,都争抢着给你做贵妾。”   王平之都无奈的想抚额了,他就不明白母亲怎么能如此顽固,柳瑶的性子莫说是当贵妾,便是他的正妻……或许还得考虑考虑呢!因为她欢喜的是谢家齐啊!他王平之都得排在谢家齐后面,又何况只是他的贵妾?   王夫人见王平之不说话,以为他是同意了的,遂站起来一脸欢喜的说道:“我这就去往柳府同阿西说说,想来她一定是非常乐意同我做亲家的。阿瑶那孩子我实在欢喜,不想她嫁入别家。”其实她更多的是为了王桐,希望王桐跟柳瑶在一起能受其影响。   王平之见说不通王夫人便说道:“母亲,不管怎么说,此事还得先问问阿瑶的意思。”   王夫人不以为然的说道:“她即便再不同于寻常的小姑子,她也只能遵从父母之命,阿西夫妻同意了,她还能说什么?”   说实话,王平之委实没有想到母亲会如此固执,甚至认为他贵妾的身份何其高贵,但他深知王夫人现在的态度,他说什么都是无用的,还不让王夫人亲自去碰了一鼻子灰打消这个念头,遂也不再说,转身走了。   王夫人便以为他是同意的,派人备下厚礼,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柳府。   柳瑶忖了忖问道:“父亲说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柳墨元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月底。”   柳瑶惊道:“那正是天气奇热无比的时候,这样的天气离开这里,怕是会生病的。”   柳墨元道:“无事,我们走的慢些。”   柳瑶闻言心中一动,说道:“那家中这些事体,该怎么办?”   柳未央道:“父亲大人现在就着手办呢,月底之前应该都能处理妥当。”   柳瑶闻言眼前一亮,笑道:“不如这样,哥哥们先走一步,阿瑶留在汝城处理事情,待处理完之后在动身前往建康如何?”   柳未央闻言惊疑不定的看着她说道:“别以为君玉阁你经营的有声有色就能接管真正的生意,你那君玉阁依我看,一是有王郎那样的人物经常出入,而是有公子齐这样的人管理才能经营如此妥当,若不然,我看是钱途堪忧啊!”   柳瑶闻言小声嘀咕道:“别人家想要王郎来都没有呢!更何况两个这样的人,这样再不好,那可真是天理不容了。”   “你在那嘀咕什么呢!不过你那君玉阁,还是赶快安排一下,免得临走的时候乱了。”柳未央站起身准备离去。   柳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软声乞求道:“哥哥,阿瑶暂时不想离开,你帮阿瑶跟爹爹说说如何?”   提起柳墨元,柳未央跟柳夫人是一样的想法,柳墨元跟柳瑶父女就像是天敌一样,这两个人不能在一起,若不然总会不欢而散。   柳未央虽然不知道柳瑶为什么这么舍不得汝城,只当她是在汝城起步的,习惯这里百姓对她的拥戴,舍不得离开这里去了陌生的城市,百姓们看到她都不会眨一下眼皮,人们都爱虚荣,柳瑶只是一介凡人,当然不例外。   第八十四章 嫁给王平之   柳未央忽然想起一件事,遂低声问道:“你会看星象的事情,是真的吗?”   柳瑶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虚笑说道:“哥哥真会说笑,妹妹自小跟在哥哥身边长大,几斤几两哥哥难道不知道?那劳什子星象说只是说着玩的。汝城旱情,也只是运气碰巧罢了!”   柳未央期间一直盯着她的眼,见她的眼神深邃不可捉摸,心中不知她究竟是否会不会,王平之说她梦中学会……或许真是碰巧也说不定。   柳未央道:“如果是假的,你还是要早点澄清这件事。晚些去建康城也好,至少在这里本家不会逼你入宫,不会利用所谓的星象来立功。”   柳瑶闻言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若阿瑶真的会看,一定会增加哥哥竞争家主之位的筹码,只可惜阿瑶纯粹当时胡编乱造,没想到王郎却是相信了,改日有时间阿瑶亲自同王郎道歉。”   柳未央道:“如此就好,你还是趁早一些,免得王郎气怪你。”到底是亲哥哥,总是为她着想,柳瑶眼角一酸,应了一声。   送走柳未央不久,柳瑶让婢女桃核上前,附耳说了几句,桃核便领命去了。桃心将点心放在小几上低头说道:“女郎,王夫人带着厚礼来访。”   带着厚礼,如此郑重,是有何事?柳瑶闻言轻轻嗯了一声道:“你去打探消息,看看王夫人是什么意思。”   桃心有立功的机会,放下手中的托盘快速去了。不大一会儿便红着脸跑了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女、女郎,王夫人、是来给女郎说亲的。”   “说亲?谁?”柳瑶心中一跳,一个不稳差点将手中的茶盏扔在地上。   桃心道:“是给王郎。”   “别问一句说一句。”柳瑶的声音带上些许不耐烦,桃心吓了一跳,赶忙将自己打听的说了。   柳瑶一听王夫人竟然想让自己给王平之做贵妾,嘴上忍不住浮起森森冷笑,她家王平之难道是天皇老子不成,巴巴上门来让她去给他做贵妾?莫说他是王平之,即便是司马皇室,任何一个人的正妻她都看不上,何况只是他的贵妾?王夫人未免也太看得上自己儿子。   不知道这个贵妾的事件,是王平之的意思还是王夫人的意思。也不知道柳夫人会怎样回答。柳瑶有些心烦意乱摆手让桃心继续打听,桃心不敢怠慢,快步去了。   柳夫人跟王夫人的关系……让她坐卧不宁心绪难安。   片刻之后回转,称王夫人已经带着礼物走了。将礼物带回去,显然此事是没成的。柳瑶表面很是平淡的嗯了一声,心中却稍稍松了口气。收拾一番去往正厅。   柳夫人坐在花厅之中,脸色有些难看。难得的,柳墨元竟然也在,柳未央坐在一旁,面上线条也绷的紧紧的。听见脚步声几人齐齐看过来,见是柳瑶,脸色稍霁。   柳瑶给柳墨元夫妇见了礼,又给柳未央见礼后坐在了柳未央身旁。   柳未央见父母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知道意思是让他开口说,于是便将王夫人的目的说了。这些柳瑶都知道,她更关心的是柳墨元夫妇的态度。于是抬起头,直视柳墨元的眼睛说道:“一定是没成的了,若不然王夫人也不会失望的带着礼物离开。”   柳墨元闻言抬眸说道:“是没同意,他琅琊王氏的贵妾,我柳家不屑于要。”   柳瑶闻言很是诧异的看了一眼柳墨元,发现他在说着句话的时候,还在偷偷瞧着柳瑶的脸色,显然是想看她的反应。但他失败了,柳瑶的脸色淡淡的,甚至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像他才是那个王夫人想要的。   柳夫人闻言也难掩失望的说道:“妄我同她相交一场,她竟是这般看到我家女郎的,难道她家的儿女是儿女,我家的就不是吗?”   柳瑶闻言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终于,柳墨元发现女儿的不对,悻悻的闭了嘴。柳夫人伸手拉过女儿的手问道:“阿瑶,娘亲跟父亲大人私自帮你推了这桩亲事,你可怨我们?”   柳瑶闻言抬起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柳墨元,发现他正在侧着耳朵很专注的听着这边的动静,不由莞尔一笑说道:“还是父亲母亲了解女儿的心意,女儿只做正妻,不做妾侍。”   “好!有志气。”柳墨元忍不住拍手叫好,一脸欣慰。他道:“我柳家的女儿,即便落魄成王桐那个样子,也不能与人做妾。”   当初柳家若不是有那贵妾,柳墨元如今也不会在远离建康城千里外的汝城安家,并对外称自己是庶出,纯属是不想惹麻烦而已。这一次同意让柳未央竞争家主之位,其实是想借着家族的力量来给柳瑶找一个好归宿,只是柳瑶好像一直对他都有误会,让他这份疼爱女儿的心,始终不被柳瑶所知。   “多谢爹爹夸奖。”柳瑶站起身,恭恭敬敬给柳墨元行了一礼。   柳夫人见他们父女两个总算能好好说一回话儿,很是高兴,便亲自下厨整治了一桌好菜,一家人欢欢乐乐的吃了饭。   却说王夫人心情很是黯然的回了王府,王平之正在厅堂里看书,听闻王夫人将带去的东西悉数带回,虽然事先就知道柳瑶不会同意,但事实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他王平之身边的人,莫说是贵妾,还是王夫人亲自上门,就算只是一个丫鬟通房,那也有数百人抢着上,而柳家却不屑一顾。   王夫人道:“倒不是阿瑶不同意,阿西夫妻竟然也不同意。”王夫人扁着嘴道:“我看阿西很是松动的样子,她丈夫就是个认死理的。”   王平之一听柳瑶竟然没反对,心中忽然莫名的有些高兴。他道:“母亲见到阿瑶了?”   王夫人摇头说道:“没有,阿西见她家郎主不同意,也不同意了。依我看,此事只要本家开口,断是可行的。我这就写封信,你回建康的时候带给家主,请他帮忙去柳家提亲。”   王平之道:“母亲,阿瑶不会做我的妾侍的。”   王夫人犹自不解,凝眉问道:“为何?”   王平之轻叹道:“阿瑶心中仰慕的是谢家齐。”   王夫人闻言嘀咕道:“那谢家齐离的太远,再说谢家齐我也见过,可长的没有我儿精神。阿瑶若是见过谢家齐,定会失望的。”   王平之没有吱声,心道柳瑶哪里没见过谢家齐,就那日谢家齐的动作,说对柳瑶没有心思,谁都不会信的。可是他们两个究竟相交到何种程度,却有待观详。   桓清即便数次否认,可是他的态度,也不难让人看出是对柳瑶有了好奇。他记得桓清曾经说过,如果从最开始对一个陌生女郎好奇,那这个人十有八九会陷入进去,有时候根本控制不了,或许到那个时候已经不想去控制。   更何况柳瑶这样的女郎,她的周身始终有一层薄雾,让人想要拨开一层又一层来窥看其本来面目,桓清能看上她太过正常。即便是他……心中也待柳瑶跟其他人略有不同,可究竟是什么心思?或许只是好奇吧,还未深入到一定程度而已。   “不管如何,还是请家主走一趟。”王夫人站起身便准备唤婢女进来,王平之却伸手拉住她凝声道:“母亲,只是一个贵妾,是否太过郑重?”   王夫人摆手说道:“怎么会郑重呢?我只是为了给阿西体面而已。”   “可是母亲,这只是个贵妾,不是正妻。”王平之低声说着,在说道贵妾跟正妻的时候,加重音量。见王夫人沉默下来,王平之接着说道:“或许将来,阿瑶有机会嫁入谢家成为正妻,为何要做我王平之的贵妾呢!”他这句话,莫名的带上些惆怅,谢家齐跟柳瑶之间,相处的比他密切多了,或许两人已经暗生情愫也说不定。谢家齐就算现在心如止水,可柳瑶对他有救命之恩不说,她本身也吸引人……   谢家齐的未来,若是按照当前的计划走,将来为了报恩会娶柳瑶也说不定。就算他成为当朝第一名士,建康城的柳姓本家,想必也不会同意柳瑶为他的贵妾,而他的正妻……本家怕是早就在司马皇室中选定一位公主了吧!   所以说,他无论喜欢谁,那人也只能成为他的妾侍。其实,他可以待她很好。   听闻王平之这样说,王夫人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我可以问问阿瑶的意思,若是阿瑶同意,事情还有转机也说不定。”母亲如此执拗,王平之没有想到,所以他默许了。   或许,他心中在某个角落,也在隐隐欺骗柳瑶会答应吧!   柳瑶回了自己房间,桃核也回来了。她将柳瑶吩咐打听的说了一遍,柳瑶沉默下来。   她放在小几上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微垂着双眼,让人看不到她眼底的想法。桃核站在一旁同样垂着头,但她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她心中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做对还是不对,于她本身而言,她是仰慕王平之的,即便是王桐,且不说她本身长的漂亮,单说她是王郎的妹妹,她心中也是仰慕的。   第八十五章 留在汝城   可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加上柳瑶总是派她做的一些事情,总让她觉得,好像自己这些日子所做的……才让这些事情发生,可是她明明又没做什么。   她就算是再笨,也本能的感觉到不对,好像、好像女郎在铺一张大网,而这个网里,有的就是王郎、王桐、袁亱....   见桃核不说话,柳瑶扑哧一笑,桃核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又觉得自己的目光太过无礼,赶紧低下头。   柳瑶道:“你是否在想,阿桐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你的错?”   “没、没有。”桃核不知为什么虽然心中是这么想的,可是听柳瑶这样直白的问出来,很是心虚,连忙说道。   “我告诉你,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只要好好跟我做事,少说话,一切好处都少不了你的。”柳瑶轻轻抬眸,语气明明很淡,却让桃核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是。”桃核不敢再有任何疑问,因为刚刚从柳瑶身上,散发出一股冲天煞气,吓的她腿发软,哪里还有别的想法。   柳瑶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你祖母现在身体如何?”   “还、好。”桃核咽了咽唾沫,不知道柳瑶这样问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她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霎时间冷汗从发丝间流了下来,湿漉漉的让人难受。柳瑶的意思是说,你们全家现在都在我手上,上到老下到小。   “去小库房拿点雪莲给她老人家炖了,年纪大了,要多吃些营养品才好。”柳瑶的语气淡淡,却让桃核双腿发颤。她哆嗦着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说道:“女郎再造之恩无以为报,桃核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跟跟夫人。”说完这句话她偷偷瞧了瞧柳瑶的脸色,见不是很好,连忙举手发誓:“女郎吩咐桃核做任何事桃核都毫无怨言,若有半点泄密违抗,将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这誓言可真够毒的,柳瑶嘴角微微上翘,伸手虚扶了一把温声说道:“发那么毒的誓做什么,我又不是叫你去死。只要你好好为我做事,等待你的只有好处。”下句话便是,如果不好好做事,那么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桃核一凛,叩头应是。   敲打完桃核,柳瑶便说累去休息了。桃核跪在之前的位置久久不动。身体不知何时出了一身汗,凉风吹进来的时候,桃核狠狠的打了一个哆嗦。   或许此时她年纪还小,也或许她没经历过事情,所以还很天真。   第二天柳瑶早早起了身,照例到上房去给柳墨元夫妇请安,柳墨元看到她,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他这个态度,柳瑶心中就有些揣揣。   到了饭厅,柳墨元这期间只是跟柳夫人说几句话,连看都没看柳瑶一眼,这不禁让柳瑶心中嘀咕起来,她回头看向柳未央,他正在看她,见她望过来,朝她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已经提过了。柳瑶便安心用饭,只要柳墨元没有皱眉就好,代表事情尚且有希望,遂安心用饭。   果然,用过饭后,柳墨元便将她唤进自己的书房。   “坐!”柳墨元让婢女上了茶水点心,对柳瑶说道。   柳瑶在外人面前再怎么沉静从容,但心中还是很怕柳墨元的,说好听点是尊重。她低着头,等待柳墨元的发言。   柳墨元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儿,神情有些恍惚,一转眼,阿瑶都这么大了。当年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原来只知道挥霍闹事,现在却知道赚钱甚至重塑自己的声望,已经不再是只能在他跟阿西羽翼下生存的小孩子,可是他们两个的关系,却生疏至此,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柳墨元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也是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让柳瑶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对不起!”这句话迟早要说,是身为父亲对教育子女没有做到应该做的,还挑三拣四。   这三个字让柳瑶莫名其妙,她一脸诧异的抬起头,却见父亲苦着一张脸,期待而又紧张的看着她。她素来灵敏的脑袋一时间竟然转不了来弯,只是愣愣的看着柳墨元道:“什么?!”   这三个字已经说出,柳墨元便没有什么可尴尬的了。他抬手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声道:“对不起阿瑶,是父亲没能照顾好你。”   “没、没有。”柳瑶呆呆的摇头,她道:“哥哥一个人都让您够辛苦的了,是阿瑶不懂事。”她知道,父亲终于正眼看她了。可是彼时的她,已经长大了,也不需要了!   正如柳墨元所说,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因为长大,所以某些东西已经不需要了,有时候爱来的太迟,迟了就是迟了。   听到柳瑶如此说,柳墨元哪里不知道柳瑶这是还在怪他,但有些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柳墨元在心中大叹,嘴上却道:“阿瑶长大了,有些事情已经不消得为父去担心。你哥哥是咱们家的骄傲,这么多年,为了让你哥哥出息也确实忽略了你。为父一直想,只要你哥哥当了家主,利用他的身份来给你谋个好人家,如今看来,你依靠自己就能办到。为父很高兴,也很欣慰。”   柳瑶低头听着柳墨元如此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是感动之后呢?她是趴在柳墨元面前大叫父亲,来全了这场父女之情吗?可是之前她曾经受过的那些苦楚?谁来负责?那些日子她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谁来替她受了?没有人!前世她一个人支撑到最后,那般艰难的时候,都没有得到他的帮助。   就算曾经她没有听他们的话而设计嫁给袁亱,可是她始终是他们的女儿……后来,她告诉自己,并不是生养一场,就有责任教养儿女,所以,她失望了,便没有了期望。   如今,她独立靠自己变成人人称赞的好姑娘,他却回头来跟她说,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尽父亲的责任。柳瑶却是已经对他,没有抱任何希望了,或许以前有,可是当满心期待他回来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他的说教,她的心一下就凉了下来。   柳墨元知道一夕之间是无法让柳瑶像以前那样依赖他信任他,遂说起月底要离开的事情来。   说到这件事,柳瑶知道柳未央一定事先同他说了的,于是直接问道:“父亲同意否?”   柳墨元道:“这一次,是本家让你过去的。”   柳瑶闻言凝眉问道:“是否是关于星象一说?”见柳墨元点头,柳瑶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之前听柳未央说的时候,她也有点害怕,虽然隐隐有些担忧,但却没有想到,此事竟然已经让柳墨元也认真起来。   “难道王郎真的上书提了?”她这样虽然明知故问,但却有确定的意思。   柳墨元听她这样说,疑问道:“难道王郎所言不实?”   柳瑶道:“当然,阿瑶是您的女儿,有什么本事您应该最清楚不过。”说是恭维,实际上却是嘲讽。柳瑶知道,自己跟父亲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以前了。确切的说他们根本没有以前,从她生下来开始,就只会让柳墨元蒙羞,他恨不得躲出十里外去。   这话说的柳墨元脸一红,没有做声。   柳瑶当然没指望他说话,于是接着道:“那日王郎在街上将我拦下,问我为何要储水,我就顺嘴一说,没想到他却是信了,我也没办法。我若是真有这本事,又怎么会只能看汝城的情形?”   如果真的有这本事,一定会加以利用的,断不是推了去。柳墨元闻言脸色也凝重起来,蹙眉道:“这件事已经得到本家的看重。本家也是在皇室之中得到的消息,想来不久之后本家即便不来人亲自接,皇室也会来人。依我看,本家一定会抢在皇室之前来,到时候好借机邀功,怎么说你也是柳家的人。”   柳瑶敛眉道:“我来想办法。”   柳墨元道:“让我来吧!”他目光慈爱的看向柳瑶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没为你做什么,一直忽略你。这件事也委实是个大事,得让你哥哥母亲一同想办法,毕竟人多力量大。”   柳瑶闻言摇头说道:“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陪陪母亲吧!这本是女儿自己闯下来的祸事就让女儿自己承担。”柳墨元还要说话,柳瑶摆手打断说道:“汝城的事情,就交给女儿打理,至于如何打理,女儿自有办法。”   “你真的不同我们一起走。”柳墨元并不勉强,他知道女儿这一次有本事改变,又让汝城人人称颂,早已经不是那个小孩子了,但他想了想还是问道:“能告诉为父,为何不愿离开吗?”   柳瑶闻言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说道:“没事,或许如哥哥所说,刚刚得到的东西,还未享受过就先离开了,我会遗憾的。”   柳墨元闻听此言点点头并未放在心上,只道柳瑶年纪就算此时表现的成熟一些,但到底还是小孩子,喜欢虚荣,喜欢被人捧着。这样一想,他心中越发觉得愧对柳瑶,并决定日后要对她好些。   这样说来算是答应了,柳瑶脸上总算露出些笑容,恭恭敬敬给柳墨元见了一礼之后带着桃核去了君玉阁。   第八十六章 谢家齐的试探   如柳未央所说,有些事情她的确不会做,但不代表她不会学。但这些事情谁能做的好,柳瑶心中早已有了最佳人选。   最佳人选正在吩咐事情,想来在君玉阁的日子虽然短暂,但他这样的人只气质就能让很多人生死追随,怕是早已经培养了一堆心腹。   谢家齐吃茶的空档瞥见柳瑶,柳瑶见他看过来,朝他摆了摆手。谢家齐就道:“按照我说的做,有什么问题再来问我。”小厮应了一声,快步离去了。   柳瑶便走了过来。   “怎么如此空闲?”谢家齐让婢女给柳瑶上茶,问道。   “听说你要走了?”柳瑶微微笑着,墨色的双眼里依旧深沉的让人看不透彻,谢家齐企图从里面看到些许不舍,但他失败了,她的眼中,从来都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在看什么?”柳瑶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他面前,那双墨色的眼中满是盈盈笑意。   谢家齐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柳瑶见他这个样子,笑的越发欢快。眯着双眼笑道:“谢郎,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柳瑶说完,瞪大眼睛认真的看着他。   他们这种大士族,在男子十几岁的时候就会安排通房侍寝,男女之事谢家齐并不生涩。可是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从未体会过一种叫做脸红的感觉,让他都感觉到一丝丝窘迫。   但他到底是大家公子出身,自幼饱读诗书,精通玄学,虽然心中的感觉很淡,可是对柳瑶也真出现过一丝别样的情绪,遂点头笑道:“不是喜欢,是好奇,好奇你究竟是怎样一个小姑子。”   柳瑶闻言垂下眼睑笑道:“我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姑,我这样的女郎,满天下都是。”   谢家齐偏头道:“不,你只有一个。你口口声声说是仰慕我的,可是看向我的眼神清明无比,哪里有半点仰慕之情?还有,如果你真是仰慕我的,为何又同对王郎一样,凡是对我付出的,总要想办法讨回?”   柳瑶闻言抬起头愣愣的看着他一会儿,片刻后抚掌大笑。她道:“你难道能未卜先知?竟然知道我来找你是有事?”   谢家齐一脸高深的说道:“自然,说说吧!看看我能怎么帮你。”话虽这样说着,可是谢家齐心中却更想接着之前的话说,可柳瑶却偏偏不按章程出牌。   她点了点头也不客气,说道:“这几日我父亲要带着母亲去建康,本来打算也让我一同跟去,但汝城之中尚且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完。所以我自请留下来处理这些事。”   “你也要去啊!”谢家齐却抓住这一句话。   柳瑶点头道:“建康城的风貌早就有所耳闻,有机会,当然会去。”柳瑶朝他笑道:“再说,谢郎都回去了,阿瑶自是要去有些谢郎的地方。”   谢家齐听闻她这样说,真想翻翻白眼,只是他一向面无表情惯了,饶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翘了翘嘴角说道:“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自然不用客套。”   柳瑶笑道:“我还以为你得说我早就将恩情利用光了。”谢家齐嘴角微翘,柳瑶继续说道:“生意场上的事情我不大懂,若是你先行一步,可否将君玉阁的人留给我,等我处理完之后,亲自将他们带去建康。”   谢家齐闻言沉默下来,他垂下眼睑,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人是建康来的。”   柳瑶闻言道:“即便不是建康人,日后也会成为那里的人。”   谢家齐挑了挑眉,暗道柳瑶聪慧。他点头道:“成,待会儿我吩咐下去,趁着我还在这里,将你想要处理的事情都拿到我这里,我或许能帮一帮你也说不定。”   “那敢情好!”柳瑶站起身,福了一礼调皮一笑道:“谢郎,这算是额外赠送吧?”   谢家齐莞然,很是无奈的摆手说道:“谁向你那么能算计。”   柳瑶闻言脸色微变,淡淡说道:“谁叫我骨子里就是商人之女呢!”待谢家齐听出这句话的意思反应过来时,柳瑶脸上已经重新堆了笑,哪有刚才语气中的半点自嘲怅然?他心中不仅更加好奇,柳瑶到底是个怎样的女郎呢?   以前他归期未定的时候,根本无心去注意报仇以外的事情。可如今所有的计划已经布置妥当之后,眼看要离开汝城的时候,他的却总觉得好像要失去什么。直到那日诗会他看见柳瑶的时候,他虽然没有明白,可心中隐隐有了些眉目,后来柳瑶跟桓清斗琴,体力不支的时候,他控制不住的走了出去,当握住柳瑶手的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做已经做了,于是他将她拉走,让她去济楚阁休息。对柳瑶的感觉很怪,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只是觉得,可能是柳瑶身上的秘密太多,他太过好奇了吧!   有时候,好奇害死猫。他不会是那只猫,他只是拨开一层迷雾,还想再往深里看,想要窥视真正的柳瑶。   柳瑶行过礼后便要离开去整理所要处理的东西,刚走到门口谢家齐又开口道:“你会看星象的事情,王郎已经上书给朝廷了。”   “我知道!”提起这件事情柳瑶就各种无奈起来,只是一时间没有什么主意,这件事也只能压着。   只三个字便没了下文,谢家齐在知道王平之将这件事上书给朝廷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虽然本家有人在朝中做官,但他们这样的人自来是遇见朝堂之上的事情能躲多远躲多远,这一次王平之会出言说这件事,他很是诧异。   当朝名士,有一个敢去言国家之事?各个都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这无名山川之中,有多少曾经名动天下,如今却甘愿隐居山中整日体验清贫寡淡生活的名士?即便身在尘世之中,又有几个人敢去言论?   朝廷腐败,连说都不让人说,言说一句朝廷的不是,即便你是王谢两家的人又能怎样?就算当时不死,过后呢?某人不见,族中也不会说一句话来指责朝廷,甚至还会怪某人说话直接,就算心中有想法也不能说,若不是族中势力庞大,跟朝廷相互扶持,只怕因一个人出言也会连累整个家族。   整个家族的荣耀背后,又是有多少人曾经为百姓鸣不平?可是那些人的结果,又有几个是好的?   如今西北战事不断,众人更是有多远闪多远,如果柳瑶这样的人物出现,莫说是司马皇室,柳瑶可以说是整个东晋的希望啊!可柳瑶真的会吗?说实在的,以前谢家齐或许会信,但现在却是有些犹豫了。   他道:“你准备怎么办?”   柳瑶闻言苦笑道:“能怎么办?王郎已经将我推到前方去了,为了名声着想,为了家族荣耀,我便试上一试,星象一说,本就是比较玄幻,自是做不得准。”   谢家齐闻言沉吟片刻道:“这件事很是棘手,你该早早想应对之策,恐怕有些人不是那么好糊弄。”   柳瑶闻言脸色稍冷,盯着谢家齐的眼睛说道:“谢郎难道知道些什么?”如果柳瑶再不明白,那她可真是傻的不能再傻了。谢家齐看样子分明是已经知道些什么,或只是猜到,他还不确定,再试探她而已……   果然,谢家齐闻言毫不回避的直视她的眼睛说道:“还记得你在府上的时候,曾经对我说的一句话吗?”   “什么话?”柳瑶蹙起眉头,心中警铃大响,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像自己的小秘密被人窥视了一样。   谢家齐莞然道:“你大可不必害怕,或许我们能互利也说不定。”   他越是这样说,越是表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柳瑶越是害怕。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却猛然想起那日自己喝醉了,或许说露了嘴也说不定。   柳瑶咬着唇,忽然痛恨自己为何是站在这里的,这样不正好暴露了她在害怕的事实?   谢家齐饶有兴致的看着柳瑶,他没想到只是随便一试,只说了几句试探,柳瑶便露出这样的表情,果然是有内情的。这内情,或许就关系到她口中的星象知未来一事……   此时的柳瑶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不由自主的咬住下唇,墨色的眼中满是惊慌跟被人看透后的狼狈跟害怕,从来她都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即便是刚才说起朝廷知道她会看星象的时候,她只是一个转身便有了应对之策,这样聪慧的女郎,究竟是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担忧害怕的?   谢家齐从认识柳瑶起开始回想,蓦然发现很多不同寻常之处。比如柳瑶对王平之的态度,还有,她以前跟王桐的关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一点的变好了,好像是从那个叫袁亱的来汝城之后,她们之前还势同水火,转眼间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还有,柳瑶为何要扮作男子去花重金买来叶紫苑的初夜权?诗会当日,不排除是她将叶紫苑请来,可是后来为何叶紫苑又跟袁亱搞在一起?而她却吃的烂醉?还有她生病时候口中的恨……这一切的一切,就像一条长长的线,从她做了噩梦之后就开始了,她梦中究竟梦到了什么?   第八十七章 婚事自己做主   为何梦醒之后,她会知道汝城什么时候下雨?下雨前三天的时候,她派人将家中的储水全部拿出用来收买百姓,又赶在下雨当天开业,在唯神论的时代,她这样的作法,让百姓们都以为,君玉阁的存在,就是汝城的福星……   谢家齐越想越兴奋,隐隐的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些东西全在柳瑶身上,全在她那个梦境中……   眼见着谢家齐的黑色的眸子像是点燃的蜡烛一样,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柳瑶心中更是惶惶。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又来了,上一次谢家齐也是这样看着她的,这一次的感觉却是更明显。   她痛恨自己,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一些,竟是让他抓住了由头,偏她还有求于人。又痛恨自己,当初只顾着以后要沾谢家齐的光,却忘记他这样的人她是招惹不起的,她那些小秘密,王平之不知是因为同她接触的时间甚少,而谢家齐在柳府的时候,几乎天天与她碰面。   “阿瑶,其实你知道朝廷未来的气运是不是?”谢家齐想了很久,终于抬眸说道。   “不知道!”柳瑶暗道,我就一口咬定,就算你心中知道一些,可我不说,任你也猜不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谢家齐果然是猜不出的,但柳瑶回答的这般干脆,是他没有想到的,遂委实愣了一愣方才说道:“这跟我没有关系,你大可放心,朝廷上的事情,我闪躲还来不及。”   柳瑶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认真说道:“我真不知道朝廷未来的气运,虽然我是晋朝子民,可是还没时间伟大到关心朝廷未来的事情。我柳瑶学名士作风行止,不仅要学举止,还要学习不关心朝廷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明明很平淡的,可是谢家齐却从里面听出另外一层意思。柳瑶的意思是说,就算她可以知道一些未来的事情,也知道的都是关于她自己的……朝廷未来的事情,她不曾关心,当然就不知道。   谢家齐闻言沉默下来,半晌后才道:“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你要小心。”   柳瑶闻言淡淡一笑说道:“你真是可怕,我什么都不知道,又何来小心之说?谢郎你多虑了。”   谢家齐道:“若是真的自然最好,只是未来行事要万分小心,尽量别在人前喝醉。”   柳瑶一凛,淡淡应是,她转过身,只留给谢家齐一个窈窕的背影,束的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声音带上一点释然。她道:“命运,命运!”很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四个字,可是谢家齐却隐隐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可是那感觉又流失的太快了,他没来得及抓住。   接下来的几日柳瑶上午跟随在柳墨元身边接手柳家在汝城的铺子庄子,下午同谢家齐在一起研讨如何处理这些,最好让这些如同现在的柳府一样,人不在也依旧有条不紊的运行,还不至于让某些黑心肝的掌柜贪了去。   谢家齐觉得柳府太小,以至于他的这套方案可行,可是换做这么大的产业,就要小心应对。于是提笔写了很多方法,两个人觉得哪个都不错,可柳未央一来,当即不客气的撕个粉碎,他这个动作让柳瑶很是担忧的为他捏了一把汗,要知道对面坐着的这个可是谢家齐啊!   不知道柳未央知道真相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吃惊。   幸好谢家齐虚心求教,连柳瑶也觉得柳未央常年跟在柳墨元身边,懂的东西自然不是她跟谢家齐这种什么连生意两字都理解不透彻的半吊子能比的,于是跟谢家齐一样虚心求教。   柳未央当即重新列了几条,谢家齐看后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柳瑶在一旁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就让厨房做了些点心亲自煮了好茶来犒劳他们。两个人研究到最后柳未央都赞叹谢家齐果然有经商天赋,还问他要不要合伙做生意,柳瑶在一旁指着谢家齐笑的肚子痛,谢家齐脸色讪讪的,说不好看,却又像是在笑的模样,让柳瑶更为开心。   转眼间到了谢家齐同王平之偕同上路的最后一天,这天柳瑶早早起了床,柳夫人找到柳瑶让她带上柳府准备的程仪,语重心长的对柳瑶说道:“谢郎这孩子不错,只是戾气太重,你还是莫要与他太过接触。”   柳瑶闻言微微蹙眉,柳夫人又细心交代了几句,柳瑶终于忍不住问:“母亲,您不是总盼着阿瑶能找个好归宿吗?难道谢郎不好?”   柳夫人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即便最后你哥哥当了家主,我们家也攀不上王谢这样的人家,与其当个贵妾,还不如去一般的士族家去做正妻,好得能当起家。”原来是被王夫人的举动吓到了。便是柳夫人为人和善,也被王夫人这样的作法给气到了,感觉是受了侮辱。   柳瑶放下程仪拉住柳夫人的手认真说道:“母亲,阿瑶求你,婚姻之事,让阿瑶自己做主行不行?”   柳夫人如何不知他们这一去建康城,多半是要留在那里不回来了。而柳未央竞争家主之事,只要有谢家齐一句话,那几乎是十成十了,柳家与谢家齐有这恩情,如今柳未央也同谢家齐算是交好,想来家主之位得定了。就算柳未央当了柳家家主,那日后柳瑶的婚事,那只能是嫁给于族中有利益关系的人家,一定会得到尊重,只是幸不幸福却又一说……   柳夫人道:“这件事情,还得同你父亲说。”   柳瑶扁扁嘴,做撒娇样子不依的趴在柳夫人身上,脸上却露出冷淡之色。她去求柳墨元,如果柳墨元不同意……她能拿这些年他的疏忽来堵他的嘴吗?怎么说那人也是她的父亲……柳瑶没有把握,但却知道不能连争取都没有就放弃。   遂点头说道:“那阿瑶就去找父亲大人说说,阿瑶未来的郎君一定要找一个像哥哥那样对阿瑶好的。只是母亲,您同意吗?”   柳夫人闻言连犹豫都没有就点头,抬手爱怜的摸着她的脸说道:“母亲只要阿瑶能幸福,只是阿瑶将来选定什么人,一定要当先告诉母亲,千万别瞒着。”她心中对柳瑶有歉疚,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柳瑶很是高兴的跟母亲撒了会儿娇,赶紧带着银子去了君玉阁。   谢家齐将他的人都留在君玉阁帮忙,君玉阁的收入从今以后他也不需要了,就全部流入柳瑶的腰包,柳瑶便攒下私房,暗中在汝城置办了很多铺子,并且让刘叟看着,只要有铺子表示出租或是出兑,都要抢先袁老太太一步交下定金,如今汝城之中竟是有一半儿的铺子幕后老板竟都是柳瑶,剩下一半的一半是柳府,再剩下的就是一些小商贩或是大商贩,但这其中也有几家袁老太太置办的。   表面上,铺子的名字是桃核,但那只是给外人看的,实际上真正的房契什么的都是柳瑶。柳瑶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利用她手中的资源,抵/制袁老太太的店面,让她破产……   还有,对袁亱的打击还不够,还有……叶紫苑还好好的呆在烟雨楼,她还不能离开,有这么多事情要办,这么多人等着她,她怎么能离开呢?   不能,她舍不得啊!   马车快速的赶往君玉阁,刘叟趁机又说了有一家铺子要卖,柳瑶当即便让桃核下车去办。桃核走后,柳瑶对刘叟说道:“你去打听一个人。”她将袁亱弟媳的样貌说给刘叟听。   刘叟听完后沉吟片刻说道:“女郎说这个人,叟见过。”   “见过?”柳瑶几乎是尖叫出声,刘叟吓了一跳,暗道第一次知道女郎也有失控的时候,只是她找这样一个乞丐做什么?“叟在哪里见过?”   “那日路过西街,便看到跟女郎描述的长相差不多的一个小姑子。”刘叟想了想,这般说道。   柳瑶道:“我现在下去自己走去君玉阁,叟这就去找到那小姑,问她愿不愿意卖身柳府,若是不愿,便先想办法将她诱惑来我们府中。”   刘叟疑惑道:“叟能问女郎为何要找这样一个人吗?”   柳瑶道:“这个人,于我将来有大用处,叟不必再问,照做便是。”刘叟应下,当即停下马车,柳瑶带着程仪快步前往君玉阁。   几乎是柳瑶一下车,便有人认出她来,有些小少年将自己手中的物件一脸羞涩的丢到柳瑶身上,一些小姑更是将自己身上能解下来的都解下来扔给柳瑶。以前只有那些美男子能受到的待遇,她倒是体会个透彻。   老实说,这样委实不太好受。如果是一些钗环珠花扔过还还好,最怕那些扔菜的妇人,这一个菜头扔过来,若是没有功夫傍身,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幸好柳瑶是有功夫傍身的,故而趁着还没被全部包围的时候,撒腿便跑。   待她跑到君玉阁的时候,看到的一副景象让她更为无奈。王平之离开汝城,围观的粉丝们个个掩口哭泣。若是一个人的时候,哭怎么声音都不太大,可是这么多人一起哭,让柳瑶不由得联想到灵堂上的一幕,不知道王平之将来死了,是否全天下的人都在哭,不知场景该是如何壮观。   第八十八章 空气中的暧昧   柳瑶的脸皮狠狠的抽了抽,就在这时候追随她而来的百姓们涌了上来,王平之等人这才看到她。   只见人山人海的群潮之中,一身玉衣的少女殷红着脸颊,正很无奈的盯着这边看,那双墨色的眼睛亮的出奇,嘴唇轻轻的抿着,似是在笑,但更多的是无奈。   王平之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这个笑容一露出,原本嗡嗡哭泣的人群登时一静,竟是全部看他的笑容看的呆住。   那绝美的玉颜像是完美精雕的艺术品,骤然间绽放的光彩让所有人侧目,如霞光七彩,夺目耀眼。   谢家齐见此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走到柳瑶身边,伸手自然地从她手中拿过柳夫人赠送的程仪,淡淡说道:“我收下,你哥哥竞选家主的事情,大可放心。”这算是谢家齐方式的保证。   随着谢家齐的举动,他的人很快围城一个小圈子,像一堵厚厚的墙壁,将柳瑶二人保护起来。   柳瑶也呆怔住王平之的绝代风华的笑容中,可是她很快就回过神儿来,点点头说道:“保重,万事小心。”   “多谢!”谢家齐朝她郑重行了一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希望你来建康的时候,我已经不是今日的我了!”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在场,他一定会说:谢家齐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优柔寡断的谢家齐,如今的他,强势归来,让所有曾经伤害过他的人都惶恐害怕。   柳瑶笑着笃定点头,她道:“让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后悔……莫要心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像是不经意间的看向王平之那边,王平之正在看着她,她那墨色的眸里,漠然一片。   待两人说完了话,目送谢家齐上车,王平之在一片静谧中朝她走了过来。一身白衣的他就像是从天边走下来的一样,就算在这嘈杂的人群之中,他周身也好像有了光环一般,将所有的热闹都阻隔在外,只剩下一片静谧,让人轻而易举的就留恋其中,沉迷其中,是一种可以安静人心的气质,使得所有人看到他的时候,都会自惭形秽,怕一眼都亵渎了眼前谪仙一般的人儿。   众人看到他动了,几乎都安静下来,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时间混杂的场面静如只针。   王平之在她面前站定,声音很是平静的说道:“那件事,是我母亲冒失了,她也是为了阿桐,一时间没了主意。”他在告诉她,这件事身为晚辈无力阻止,希望柳瑶不必放在心上。   柳瑶笑道:“我省的,王郎不必在意。阿桐是我的妹妹,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王平之点头,又似才想起来一样,凝眸说道:“关于你会看星象一事,我写信同皇室说了这件事,你……抱歉,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所以就擅作主张告知他人了。”他那精致的玉颜上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歉意,看的围观百姓之中不知谁惊呼出声。   明明露出别样情绪的,可是在他的脸上,却总有一种施舍的感觉。   柳瑶闻言很是大方的拂了拂袖说道:“无妨,只是这东西太过玄妙,做不得准。只怕阿瑶本事有限,目光浅薄,只能看的汝城,却看不得更大的地方,只怕要让皇室失望了。”   王平之闻言不知是因为才告诉柳瑶心虚,竟是相信了柳瑶的说词。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轻喝一声:“王郎,你是否欢喜柳家小姑?”   又有人道:“这柳家小姑是否就是你口中的卿卿?”   “如果真是柳家小姑,那我们也不勉强你。“到底是汝城百姓,都念着柳瑶于汝城有恩,倒是很赞成这桩亲事。而王平之闻言心中也是一动,一直想知道柳瑶的态度,这是这些日子听说她很忙,王夫人因为那日碰了壁,再加上王桐这几日一直闷在院子里,王夫人担心,也就没时间去问……王平之其实很想知道柳瑶的态度。   王平之闻言微微含笑,那表情给人感觉像是承认,显得很是暧昧。   柳瑶低着头微微蹙眉,抬眸笑道:“如果阿瑶真能如此荣幸成为王郎的卿卿,那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柳瑶这番话说完,众人哗然,俱是惊讶的看着一身玉衣的少女,唇角含笑,目光清淡,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柳瑶长的也很好看,可是她跟王桐一比,却差了很多,她没有王桐妖娆,魅惑,却有一种让人感觉舒服的清爽淡然,如同寻常名士那般,从容稳重,不疾不徐,不骄不躁。   如今就算是世家的一些女郎,多半都蛮横无礼,有些教养稍稍好一点的,因为自持身份,也总是高傲的让人感觉同说一句话都是高攀了人家,那种女郎若是看到一些长相俊俏的名士,便会像哈巴狗一样,巴巴的跟在那些人身后,哪里还有半点身为小姑的矜持?   王桐当初因为身份原因,也是看不起袁亱的,一面自持身份表现的很是高傲,一面又忍不住想要靠近,欲拒还迎让人心中厌烦。柳瑶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当初那个同样桀骜不羁的袁亱哪里去了?想前世,袁亱在看见她的时候,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甚至看一眼都觉得是侮辱了自己的眼睛,可如今的袁亱呢?在她面前的时候,感觉有点像是角色互换。   如果从来就没有王桐这个人出现……柳瑶没有往下想,前世是因为没这个胆子。那时候王桐一旦出事,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她。但今生便不会了,即便她如此明显的算计王家,也不会有人发现,即便有人察觉,也会犹自不解。任那些人再怎么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有时候,相交之间身份这东西,真是一个很好的利器。   如今的柳瑶,身份背景一片空白,干净的堪比白纸,借着王夫人跟柳夫人的关系,有些事情更能打掩护。真是王平之在,他这般聪慧,如谢家齐,时间久了,总会察觉到不同。   日后有些事情被察觉到,总有一个人要背黑锅的。   柳瑶这番话说的极是暧昧,竟是变相承认了跟王平之有暧昧的事实。这句话说完,周围的人都敛气噤声,疑惑的眼神在王平之跟柳瑶身上来回打转。   便是谢家齐闻言都凝眉看过来,那黑色的眸中闪着惊愕,他错愕不已的看着柳瑶,是因为他始终没有忘记,她曾经说过,不喜欢王平之的……他又想起刚才王平之微笑的时候,柳瑶看呆的样子……心中竟隐隐不是滋味,只觉得好像被人欺骗了。   王平之也极是诧异的看了柳瑶一眼,柳瑶的目光像是认真,又像是在笑,那表情淡漠而丰富,有种矛盾的和谐。他忍不住想问她,如果心仪他,为何不同意嫁给他,复又想起王夫人提的是贵妾,柳瑶这样高傲的女郎,一个妾侍她又怎么能看的上?   想明白这一点,王平之心中竟然有些雀跃,像是三伏天喝了一大口冰水一般,全身都舒服的很。那明亮清澈的眸子闪闪发亮,竟是比那天边的星星还要耀眼好看。   王平之觉得自己怎么应该都要表个态,可是刚才的解释已经出口,再说的话,就会让柳瑶认为是他的意思,遂凝眉说道:“阿瑶……”唤出她的名字,下面的话竟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柳瑶却不甚在意抿嘴一笑,扬着眉说道:“王郎这样的男子,尘世中独一无二,天下没有女郎不仰慕,阿瑶也是一样。只是阿瑶知道,王郎就像是偶尔流连凡间的仙人,这里,只是你一个停留的地方。阿瑶同王郎自知有云泥之别,从不敢奢望。”   这番话,如今听起来,熟悉无比。王平之忽然就想到第二次跟柳瑶相见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说的。   她看向他的眼神会迷离,会呆怔,可是她从来都是很清醒的,从来没有失去本心,迷失在他的世界中。   明明,这样清醒沉着坚定才是真正的柳瑶,可是王平之却想要看到一个为爱疯狂的女子。如果是以前,王平之会给柳瑶这样一个机会,那柳瑶一定疯狂抓住,可是现在不会了!重生之后的她,像是破茧成了一个无心无爱的蝶子,所有的爱恨痴念,都留在曾经那个犯二的前世中,从此之后,她淡漠,无情,再也不会被感情所困。   而如今,她这一番话,也只是想要王平之心乱而已,虽然柳瑶根本不确定王平之这样的人会不会对她动心,但她想,这句话足以另王平之捉摸一会儿。   当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大脑里盘旋超过一刻钟的话,那这个人在未来的两天之内,依次还会出现,长期以往下去,想一个人会成为一种习惯,让人捉摸不定,心痒难耐。   从最开始好奇、喜欢,思念,继而成爱。这是一段感情生成的过程,是缓慢的,煎熬的,甜蜜的,让人怀念的,有时候也是让人愤恨的。   “阿瑶……”王平之呢喃着她的名字,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终是没有说什么,上了马车,离去了!   华丽的马车缓缓而行,带走了他吞进肚子里的疑问。有时候有些话一定要慎重再慎重的问出来,因为两个人之间很好的关系,很有可能会因为这句话而生疏,或是发生其他无可控制的事。   第八十九章 桓清示好   王平之是聪明的,他想问出的话,至少不能现在问出,至少不能在这种情形下问出。他们之间,还没发展成那种一定要厮守在一起的关系。   或许这段时间跟她接触的实在太多,脑子里想的也是她跟王桐的事情,柳瑶的名字出现的太多了,以至于见到她的时候,总会生出些异样的情绪来。   他走后,众人方才反应过来,追着马车而去,只留下君玉阁前一身玉衣的柳瑶目光悠远,不知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柳瑶转身走入君玉阁内,在里面看到的人却让她大吃一惊。   桓清很是随意的站起身,熟络的跟她打着招呼,一面安心享用酒保给他上的酒水。   柳瑶咦声道:“清公子怎的没有同王郎他们一起回建康?”   桓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因为我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做完,自是不能离开。”   柳瑶自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杯酒笑问道:“是何事?难道这汝城之中,还藏有能人异士?”   桓清闻言轻轻抬眸,那双淡色的眸子里深邃一片,他缓声说道:“这里有比能人异士更值得我桓清挖掘的宝藏。”桓清拿着酒杯坐到柳瑶面前,很是认真的看着她说道:“阿瑶,你未来打算怎么办?”   柳瑶一愣,随即脱口道:“未来,还早呢!”见桓清微怔,柳瑶抚掌笑道:“我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桓清闻言很是认真的点头说道:“是我太操之过急了,有些事的确要慢慢来。对了,平之走了,王府之中只有王夫人母女,我住在那里不方便,可否让我住在君玉阁中平之的院子里?”   柳瑶笑道:“你不是已经问了王郎了,那里是他自己出钱修的,自是他的院子,想要借给谁,哪里有我说的道理。”   桓清斜眯了她一眼道:“你好像很不满平之兄啊!”   柳瑶摆手说道:“哪里敢埋怨王郎,再说因为他在这里让君玉阁生意好了不知多少。”   “那你这个态度……”桓清自是不好糊弄,轻易就察觉出言辞间对王平之的厌恶。   柳瑶心中一凛,讪讪说道:“我是生意人嘛,那么大的一个院子占着,面积很大哩。”这话说的通,但却给桓清留下一个只爱赚钱的印象。   但桓清好像并不在意,反而兴致勃勃的拉着柳瑶说了很多话,逗的柳瑶开怀大笑,心中却更加疑惑。   好不容易将桓清送回王平之的小院儿,柳瑶便跟桃核忙碌起来。确切的应该说是她一个人在忙,桃核站在一旁待她弄好之后摆放在一边。   柳瑶很是纠结要不要教桃核识字,如果桃核识字,比如她现在偶尔在书房中写下的记事,上面都是汝城未来十几年会发生的事情……可如果不教她识字,有些事情还很难办。   送走谢家齐后,原来谢家齐经手的东西,一下子全都压到她的身上,柳瑶一直忙到天亮,才跟桃核将重要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因为这样,谢家齐刚走一天,柳瑶就想他了,甚至会忍不住想,如果谢家齐不是谢家齐,只是一个寻常人……那么或许她就可以将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有个好帮手。   将重要东西分类之后,柳瑶累到不行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桃核强打起精神收拾一番,她不识字,很多地方都不敢乱动,收拾完后给柳瑶搭上一条绒被就坐在地上补觉去了。   桓清早上起来不见柳瑶,一问酒保才知道柳瑶跟桃核竟是一夜未归。他脚步一转朝柳瑶所在的房间走来,门大开着,主仆二人一个桌上一个地上睡的正香,账簿纪要扔了一地,桌子上的好像已经是整理完的。   桓清看到这些之后,暗暗咋舌,暗道原来/经个商也这么难,竟然有这么多事情要做。他哪里知道,寻常经商世族都自有一套章程,一级一级下去丝毫不会乱,但柳瑶自幼并没有接触这些,如今为了打垮袁老太太,她不得不从头学起,好在谢家齐人聪明,对经商很有天赋,再加上柳未央这个职场老手一出马,制定的新章程竟是比之前的要好很多。   柳瑶一步一步学起,自然要慢些吃力些,所以以勤补拙。将这些整理好之后再逐个分类,多摆弄几次之后,她或许也会成为另外一个柳墨元。还有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桓清对这些不大懂,但他知道照着某些东西分类摆放好,于是就轻手轻脚的忙活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转眼间日头升起,桓清早上并没有吃饭便来了这里,一忙活起来也没觉得饿,当一切都分类放好之后,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柳瑶便是被这样奇怪的声音叫醒的,她疑惑的抬起头,便看见桓清站在她面前尴尬的笑。柳瑶的脸上下意识的露出冷色,想要喝骂,可脑中陡然像是有闪电闪过一样,她马上就反应过来,并掩饰性的抬起手用力揉/搓一下眼睛,方才眨了眨眼问道:“清公子?”   桓清道:“是我啊!阿瑶,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当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转悠。”柳瑶打了个哈哈站起身,无意中瞅见地下,一切竟是已经收拾妥当,再看桃核,坐在地上兀自睡的香甜,嘴角微微上翘,像是梦中还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再看桓清,额头上隐隐见汗,柳瑶心中顿时明了。   她朝他感激一笑说道:“饿了吧,我请你吃好吃的。”   桓清见她露出笑容,方才笑着说道:“恩,不过可不能在君玉阁内,你可得带我去吃顿好的。”   “成!”柳瑶抿嘴一笑,二人说说笑笑出了君玉阁。   同桓清吃过饭,柳瑶继续处理事情,直到晚上桓清来找她,柳瑶才反应过来天已经很晚了。她便让君玉阁的人给备餐,顺便让桃核也休息了一下。   桃核一面打水伺候柳瑶梳洗,一面打着哈欠,看样子累的不轻。柳瑶道:“一会儿你便下去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明天再说。”桃核也不勉强,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君玉阁的人伺候着吃了晚饭,桓清提出要散步,柳瑶心中有事,胡乱糊弄几下,便赶紧回来继续处理事情。   转眼间月亮高升,明亮的月光将整个房间照的通亮,柳瑶心中明明累的不行,可是精神却振奋的很,尤其是在全部整理出来之后,她隐隐抓住了一些契机,扳倒袁老太太的契机。   其实她报仇也算得上小心翼翼无所不用其极了!但因为是重生的关系,又有身份在打掩护,所以表面上看来同她没有一点关系。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连谢家齐都看出端倪来,柳瑶日后再做什么的时候,就更得小心了。   不知道这几日,王桐究竟怎么样了。柳瑶想着想着,便走了神儿,直到一股香喷喷的烤肉香将她拉回来,肚子还配合的咕噜两声,虽然房间内只有自己,可柳瑶还是羞红了脸。   她抬起头,只看见窗外的月光像是比房间内的烛光还亮,八角宫灯里的光芒显得柔和让人想要昏昏欲睡。柳瑶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看上去想要睡觉的环境中还怎么振奋起来的,竟然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到现在。   因为要处理完了,她的心情轻松很多,遂站起身朝外面走去,想看看是谁大半夜的烤肉,真有闲情逸致。   顺着肉香味走过去,一股浓郁的酒香也随之而来。仔细闻过去,那酒香竟然将肉香给全部包围起来,让香喷喷的肉香之中,还带上一丝包裹的酒味,让人心醉。   柳瑶忍不住赞了一声好酒,脚步已是跃过一棵树,将在烧烤的人看个正着。看清那人的相貌之后,她委实怔了一怔方才说道:“我道是何人有这种闲情逸致,原来是公子清,相对于这肉串,我倒是觉得酒水是比较吸引人的。”   在离她不远处的草坪上烧烤,又赶在这个时间,纯粹是想要将这些美味送到她口中的,柳瑶也不客气,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抿了一口,酒的味道很是独特,感觉像是花香,可又实在品不出是什么样的花。   桓清看见她的表情,忍不住暗笑,说道:“形容一下你现在的感觉。”   “感觉?”柳瑶想问他这究竟是什么酒,一听桓清这么说,便明白他不会告诉了,她只能自己猜。可是她又不是酒圣,自是猜不出是什么花。但还是能说出心中的感觉。   她偏头,咂了咂嘴说道:“很是清香,味道浓而不腻,还带着一丝丝清凉,甘冽香醇,这样的美酒,也就你公子清能品出来是什么酒。”   桓清闻言没有接话,只是扬了扬下巴,柳瑶凝眉面带疑惑的看着他,桓清不得已提醒道:“是一种我们很常见的花酿的,可是味道尝过的人甚少。”   见柳瑶犹自不解,桓清只得继续提醒:“你刚刚说的,只是酒水的味道,可是却没有表现出你心底的感觉。”   柳瑶闻言蹙眉道:“我心中的感觉就是,这股清凉像是将我心中的烦躁都洗干净一样。”   第九十章 酒后大事   桓清赞道:“对,就是这种感觉,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柳瑶仔细品了品,味道越来越熟悉,吗,猛然间她就想起第一次去王府的时候王府那快要干旱枯死的荷花池,往日里,定是荷香淡淡,让人心醉。想着想着,两个味道渐渐合在一起,于是小心道:“是莲花……”   “差不多了!”桓清给自己倒了一杯,含笑说道。   柳瑶一脸惊奇,忍不住惊呼出声道:“竟然真的是莲花,甘冽……甘冽……不会是冰莲花吧!”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种东西她只小的时候在城主府中见过一次,听说甚是稀少,城主府的冰莲花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名士栽种,听说那颗冰莲花是人送的,那人只为赞叹那名士的德性,清风孤傲,大德雅淡。   桓清很是赞赏的点了点头说道:“还算不错,但跟平之家齐还差了一点。”   柳瑶翻了翻白眼,暗道她即便再聪明也不能跟谢家齐比啊!想她为了报仇,可是蛰伏很长时间了,而谢家齐呢!貌似短短一个月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转身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报仇。   她还是活了两世的人呢,到底是不能跟谢家齐这样的人比,差的远呢!估计再重生个三五回,智商就能堪比谢家齐了。   可是,她还有没有再重生的机会,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既然已经重生回来,就不能放弃,无论如何都要将上一世那些人欠她的,全部讨回来才是。   冰莲酒有些醉人,柳瑶只是轻轻抿了几口,肉串还没吃的几口,头就有些发晕。渐渐的,坐在她对面的桓清便在她眼中成了双影,成了双影之后又变换成袁亱的样子。   柳瑶看着这张熟悉到骨子里的,那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冷傲跟厌烦,面对她的时候,袁亱从来都是这种表情,是不屑厌恶,甚至连看她都不想看一眼。他们两个的相处方式,自来都是这样的,袁亱即便有求于她的时候,脸色也都冷冷淡淡的,好像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她欠他的,最后到死,都是活该,引不起他的一点怜悯。   柳瑶涎着脸凑过去,讨好的笑着,问他冷热,渴不渴,饿不饿,她像是婢女一样在他身前忙活着,明明知道他是讨厌自己的,可是她就是想要往他面前凑,想让他睁眼看她一眼,即便是一句温声软语也行。可是到死,她都没有听见一句,没有看见过他一个笑脸。   在他的世界里,她卑微到没有底线,可还是换不来一个笑容,一句体贴。   有一种爱,可以低到尘埃中开满花朵,渐渐枯萎死去。   他们明明已经同过房了,可三五年过去,她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袁老太太跟妯娌联合敲打她说的生不出孩子,让袁亱纳妾。   袁亱以前的妾侍,都无意外的死在她手中,不用说,个个都死的很惨。袁老太太敲打过她几次,全都被她华丽丽的无视了。她生不出孩子来,别人也别想生出。袁老太太再塞给袁亱小妾时,就将那小妾养在自己的院子里,柳瑶知道后只是淡淡一笑,记得有一次一个妾侍终于怀孕了,袁亱的嫡系就趁机说是柳瑶不能生。   古代休妻有七出三步去的说法。依次是:七出:一是无子,二是淫,三是不顺父母,四是口多言,五是盗窃,六是妒忌,七是恶疾;无子是妻子在五十岁之后还没有生出孩子才有效,那时候已经过了生育期,所以柳瑶并不符合。   柳瑶让袁亱没有妾侍服侍,这便是嫉妒,柳瑶对袁老太太的时候,总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执行的时候,柳瑶说什么才是什么。所以,不顺父母她也算不上。跟妯娌之间,几乎是弟媳说什么就是什么,暗中柳瑶再使些小手段,袁亱的弟媳也翻腾不出什么花样。   三不去是对七出的限制,一是有所取无所归,是指娶亲的时候女方没有父母,或是在成亲之后女方娘家不在,所以不能休妻。二是与更三年丧,是指家中有长辈死去,妻子曾替丈夫的父母服丧三年,不能休妻。三是先贫贱后富贵,不能休妻……   那时候袁亱的弟媳便是以善妒让袁亱休妻,但袁家当初也有米揭不开锅的时候,若不是柳瑶拿出自己的嫁妆帮忙度过危机,后来又拿出自己的钱来/经营铺子,这才让家中境况渐渐好了起来。袁亱的那点子家产,早就败光了,后来的袁家,可以说是完全是在直指柳瑶的嫁妆在过活。   袁亱的弟媳整日吃的穿的都是柳瑶的,可是她却丝毫不领情,反倒觉得是应该的。他们袁家的每一个人,都认为,花柳瑶的,吃柳瑶的,都是应该的。因为当年若不是柳瑶设计袁亱,袁亱也不会从此名声大跌,从一个少年名士变成人人看不起无名小卒。   袁亱那么恨她,是因为他去往青楼,连妓女都敢小瞧他,只有叶紫苑,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温柔小意,让他找回了当年的意气风发。这样相比,一任何个男人,谁都会选择叶紫苑。   柳瑶不能休弃,因为先贫贱后富贵啊!所以,袁家人只能忍着,并且一忍就忍了十几年的时间。   十年啊!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挥霍?有多少个十年可以赌气?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恨?   当用一年来恨一个人的时候,说明那个人已经印刻在你的记忆之中,永远挥之不去。用十年如一日来恨一个人的时候,是恨到骨子里,看到都会觉得恶心难受……即便是十年,这十年之中柳瑶将他捧在天上,也不如他在叶紫苑面前被放在地上。   当讨厌恨一个人的时候,就算那人为他付出生命,也觉得无所谓,不屑一顾,所以从来不值得被关注。   所以,她到死,连最后一眼都没有看到。   当满腔的爱意转变成恨的时候,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   所以,袁亱现在的日子,只是刚刚开始,一切,柳瑶都要完完全全的还给他,让他尝尝前世她所受到的苦楚。   柳瑶看着桓清露出冷冷的笑容,那墨色眼中浅淡迷离,可即便是这样,也足以让桓清心颤。这样的目光,该多冷,甚至他从里面感到一丝杀意,那杀意很淡,但却轻易让人察觉。   柳瑶便是这样冷笑着看着桓清,桓清给她看的莫名其妙。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柳瑶身边,柳瑶的目光便随着着他的动作转移到这边来,桓清抬手晃了晃,凝眉问道:“阿瑶,你怎么了?”   柳瑶闻言冷笑道:“我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吗?”这话问的桓清更是莫名其妙,他像个孩子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挠挠头疑惑道:“我请你吃烤肉,你难道不喜欢?”   柳瑶脸上的冷意便轻轻一怔,像是完美的瓷器裂了一道痕迹,旋即她双眼一闭,朝一边倒去。桓清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将柳瑶抱起,这才发现她手中的小酒壶已经空了,暗道难怪她会这样,原来是喝多了。   桓清一面将柳瑶抱回柳瑶的房间,一面回想柳瑶刚才的表情,那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从来不知道,柳瑶也有这样的一面,是那样的……像是恨一个人恨到骨子里。   将柳瑶送回房间之后,桓清退了出来。他回到房间关好门窗,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哨子,轻轻吹动,但奇异的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然他并不在意,吹了一下之后重新放回衣袖中,坐在窗前静静等待着什么。   片刻之后窗户被打开,一个黑影似是鬼魂一样的飘进来。房间内没有点灯,看不到桓清此时的表情,只听他道:“帮我查一个人,她从小到大的事情我都要知道。”说罢将柳瑶的名字一说,那鬼魂连声都没有发出,等他吩咐完之后,便离开了。   第二日柳瑶转醒,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床上,心中暗道不好。昨日那酒太过厉害,并且是后反劲儿的,她一个不小心竟是喝的多了。捂着头起身,竟看见一身蓝衣的桓清正在窗前站着。   他对着阳光,那晶莹的脸上被金色的阳光覆盖着,看上去像是镀了一层金光一般,那淡色的眸子空旷一片,像是没有边际的平原,让人感觉很是舒心。   想必是柳瑶醒来发出声响,他回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说道:“你酒量真的不好。”   柳瑶捂着头,虚笑说道:“是不太好。”她偷偷观察他的脸色,可是背着阳光的他,阳光将那墨色的长发给镀上金光之后,将那容颜映照的隐晦不清,只露出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柳瑶微微蹙眉,起身似是无意一般说道:“我昨天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吧!”   桓清闻言咧嘴意味深长一笑说道:“你想做出什么事情?”   听他这么说,柳瑶心中咯噔一下,她虚笑说道:“我记得不太多,你提醒我一下吧!”她不能说全不记得,若不然桓清说什么就是什么。这种被人拿捏在手中的感觉,柳瑶不喜欢。   桓清一脸悲伤的说道:“你真是嘴硬啊!其实明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都不记得的。你这样也是在怀疑我的人品,我是那样会趁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的人吗?”桓清露出一副被她这句话给深深伤害的表情。   第九十一章 嫁给我吧!   柳瑶闻言目光闪了闪说道:“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对不对。”语气很是笃定。   桓清一怔,心中微惊。他道:“阿瑶,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换如何?”   柳瑶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她跟桓清的关系,确切说还没有跟王平之熟悉,可桓清总是一副自来熟,再说他长的委实帅气阳光,性格也无拘无束很是直接,这样爽朗的男子,不正是她心中所欢喜的类型?桓清这样的人很简单,他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便是家族基因好,可终究后天的见识努力比较重要。   桓清自小性子讨喜,家中又有兄弟出仕,他只需要闯出些名堂,位列名士之一便可,于是性情放纵,又善于助人,多数人都很喜欢他。在他面前的时候,便是有些小心思,都隐藏的要多深有多深,所以在桓清的眼中,谢家齐所遇到的勾心斗角,让他很是不忿,所以想要找到谢家齐帮助他,可是谢家齐知道他的性子,便隐瞒到现在。   柳瑶不知他能跟她有什么交易的,看桓清的表情,不像是难的,如果真的很难,也不会找到她。于是抬眸说道:“清公子跟阿瑶这样说,可就是客套了,若是有什么能帮忙的,大可直说。”她连谢家齐都帮了,她就不信桓清还有比谢家齐更难的事情。   桓清咧嘴一笑说道:“这件事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难。”他这样说,柳瑶更奇怪了。   她被他这样开怀的笑容笑的心中阴云散去大半,微微笑道:“那请说。”   桓清走到她面前站定,但又觉得太近了有点暧昧,于是又退了两步方才站定。他端肃了表情,很是认真的问道:“阿瑶,你有没有想过,未来要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桓清说完,紧紧盯着柳瑶脸上的表情,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错过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而柳瑶这边是彻底怔住,她没有想到,桓清这样认真的,这样严肃的问出的问题,还以条件两个字来冠名,就是为了问她这样一个私人的问题。她很想说我嫁什么样的人关你什么事,可是一看到桓清近在咫尺的脸,心中一动,已是脱口说道:“自是能对我好的,照顾我保护我,要相信我,爱护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以我为先。犯错的时候可以包容,生气的时候可以哄我,总之,一定要待我极好,对我胜过对自己。”饶是柳瑶已经嫁过一次人了,可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   桓清在一旁听的双眼越来越亮,那唇角微微上翘,很是愉悦的样子。听柳瑶说完,他笑道:“就这么简单?”   柳瑶一愣,呆呆的点了点头。心中不由得疑惑起来:这简单吗?没等她问出口,桓清站起身笑道:“柳氏阿瑶,我喜欢你,想要去你家提亲,你看成吗?”   这下柳瑶的大脑彻底陷入短路中,只留下一串惊叹号!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愣愣的看着桓清的嘴一张一合,微张着嘴,半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桓清见她愣住,以为她是太过欢喜所致,遂高兴说道:“那我这就去。”说罢竟是风风火火的朝门外走去。   桃核跟他迎面对上,差点撞上,桃核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他原谅,桓清这边略一耽搁,柳瑶已是反应过来。她赶紧掀开被子走下床,让桃核拦住桓清。   桓清回过头,柳瑶走到他面前,一脸无奈的抚额说道:“我说清公子,你……你未免太过心急了吧!”   桓清闻言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道:“那个……那个……”半晌也说不出下文。   桃核一头雾水的看着这两个人,桓清的样子好像很高兴的样子,那眼角眉梢都是带春光,柳瑶则是一张粉脸涨的通红,在喊住桓清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桃核很是好奇,因为柳瑶鲜少露出别样的情绪,于是偷偷抬起头,打量这两个人的神色。   柳瑶闻言摆手让桃核站起身,桓清才抬头说道:“阿瑶,你别总是清公子清公子的唤着,我在家排行老二,你便称呼我二郎如何?”   柳瑶很是无奈的点了点头,转头对桃核说道:“去给我准备洗脸水。”桃核得了命令,恋恋不舍的离去了。柳瑶暗自无奈,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小姑娘亦是如此。   柳瑶同桓清坐个对面,低着头沉吟半晌才说道:“二郎,我应了你的条件,那你也得告诉我昨天晚上喝酒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了吧!”   “那是自然。”得知柳瑶的择偶标准,桓清心中像是吃了二两蜜糖一样甜蜜,很是痛快的说道:“你昨天晚上很怪,只是盯着我一直看,那眼睛里全是冷色,吓的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我问你怎么了,你竟问我怎么了,阿瑶,你难道不喜欢吃烤肉?”桓清很是纳闷的看着她。   柳瑶听完,轻轻在心中舒了一口气,暗道幸好!她之前不了解冰莲酒的度数,一不小心喝的有点多了,忘记自己身上背有巨大秘密,那是不能轻易被人所知道的,她没法想象她的秘密被人知道之后,所有人会怎样看她……   有心人会利用她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而没有心的人,只会想要处死她,因为她的存在是违背自然规律的。让人很轻易的就联想到鬼魂,恶魔,不能存在这个世界中的东西,到时候可能会人人喊打喊杀,她就成了货真价实的过街老鼠。   这件事情说完之后,柳瑶又想到刚刚桓清说的话。她不仅微微蹙眉,疑惑问道:“桓二郎,难道你喜欢上我了?”   “对啊!”他的回答像是孩子一样的天真,又带上他的理所当然。   柳瑶道:“可是我年纪还小!”   “我可以等。”   “可是我还没玩够。”   “没关系,我可以跟你一起玩。”   “可是我不想嫁入你们这样的士族。”   “为何?”   “因为很累!”   “你放心,我在家族中的位置只要吃好喝好名声好就行,不像家齐跟平之他们,未来要继承家主之位的。所以你大可放心,成亲之后我们就游历天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我不喜欢有人天天盯着我。”   “难道你是要隐居山林……那也是极好的,开垦一块田地,种种田,然后我们一起欣赏湖光山色。”   “可是……我不信任你。”   “这个……那不如我跟你立个契约,未来你若是不满我,就可以休掉我。”   “可是……可是……”她可是不出来了,她还有仇没报,他能替她抱吗?   “没有那么多可是,阿瑶,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我能给的。你喜欢经商,那我便自今日起跟着你学经商,现在你当我的先生,等我学会了,你便安心呆在我身后,我替你处理一切事情。帮你挡住一切困难……我还可以,娶你为正妻。”   柳瑶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说实在的,一个这样的美男子,要身份身份高贵,桓家嫡子。要样貌有样貌,长相虽然不比王平之谢家齐,甚至不及袁亱,可是他自有他独特爽朗的气质。要才能有才能,他弹得一手好琴,是著名的琴痴,为来还会成为享誉天下的琴圣;要品行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样貌加起来,那不定上品定品级的州正都会让天下人鄙视。   最主要的,他是第一个跟她说如此情话,如此保证的男人。   在东晋建康,桓家是仅次于王谢两家的大士族,有着百年的历史沉淀,柳瑶能嫁入这样的人家做正妻,可以说是祖坟冒青烟了。   这也就是在汝城,熟悉桓清的人不多,况且他又总是跟王平之呆在一起,别人自然眼中只有王平之,可是当他一个人的时候,风华立显,行止绝对半点不输于王平之他们。   如今,这样一个美男子说欢喜她,柳瑶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一样,感觉很不踏实,不真实,像是做梦一样。而且,他的话特别坚定,特别温和,他对她,有属于他桓清的保证。   虽然她不知道桓清能不能做到娶她为正妻,可是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足够……   柳瑶想着想着,就想起母亲曾经说过要见桓清一面的,因为桓清从一开始对她的印象就很好。   可是,这一切来得未免太快,太早了些……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她的仇人还在欢乐的活着,儿女私情,那都是日后的事。前一世她便是被感情这两个字害成现在这个样子,今生,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柳瑶,如今的她,早已经将很多都看的透彻了!   袁亱没有对她说过深情的话吗?有!共同生活的十几年中,没说过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说过又怎样?最后哪一个是实现了?最后全都成了泡影,美好的誓言就像是在赤果果的嘲笑她天真一样,让她猛然间明白,原来誓言这东西,并不可信。   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便是柳瑶曾经那般不好,她手上沾满血腥,可是终究她的心是好的,别人不欺负到她头上的时候,她从来不会主动招惹。可是当人欺负到她头上的时候,她就会奋起反击。所以,她死了,袁亱还活着,并且活的好好的。   第九十二章 听说他们两个有私情   “二郎……你是不是照顾了我一夜?”柳瑶没有说出桓清期待的回答,她低着头,嘴角含笑,像是很高兴,但她心中另有顾忌,所以这样问他。   桓清很是莫名其妙,但还是答道:“是啊!我看的喝的不省人事,桃核又不在,只好留下来。”柳瑶张口欲言,桓清却陡然间明白她问这句话的意思,明白了,便莫名的愤怒起来。   “柳氏阿瑶,你以为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没休息好糊涂了?”桓清瞪大眼睛,很是愤怒的喝道。见柳瑶点头,桓清更是又气又怒,他冷冷的说道:“我桓清还不至于这么不胜酒力,莫说一坛酒,便是十坛也不会让我倒下。只是阿瑶,你真是让我伤心。”桓清闭了闭眼,像是受了极重的打击,脚步踉跄着,离开了房间。   桓清走后,桃核正好端着水盆儿走过来,想问柳瑶桓清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可一见柳瑶脸色不好看,唬了一跳,赶紧专心伺候起柳瑶来。   两人又收拾一会儿,柳瑶便回了柳府。   这几日吃住在君玉阁,虽然那里是她的地盘,可能去那里的都是男人居多,饶是现在民风开放,可也于柳瑶的名声有碍。幸好柳家在外人眼中是商贾之家,众人也没有多在意,可是两天之后,渐渐有不好的话传出。   说的,自然是柳瑶跟桓清。   原来那日柳瑶跟桓清在草坪上烤肉吃酒,被人无意中看见,那人看见的一幕正好是桓清将柳瑶抱起的一幕。要说这样的事情在东晋最正常不过,传出去也只是一桩风流韵事。   莫说是他们两个这样,就算是在一起吃酒睡了人家妻子,主人也不会生气,赠妾换妾再寻常不过。这件事或许对桓清来说并没有影响,他这样的世家子弟,本身又是名士之一,有点风流艳事多寻常?可是对柳瑶却不一样了,柳瑶现在在汝城的地位如日中天,她就像汝城人的女神一样,那是不容亵渎的,可是这样的话一传出,就是污点。   这样的流言一传出,汝城百姓都很惊讶,当天便有很多世家夫人纷纷来到柳府,问柳夫人这件事的真实性。柳夫人一直以为柳瑶在君玉阁都是处理事情,哪里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再说柳瑶根本没当是回事,自是没有告诉她,此时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   听那些夫人这样一说,又听对方是桓清,柳夫人心中一动,脸上便露出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夫人们纳闷的对视一眼,柳夫人笑道:“桓清这孩子,不错!”   一个长相小巧可爱穿着一身翠绿色织锦纱裙的年轻夫人惊道:“柳夫人,难道你知道这件事?”她的话音落下,众夫人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柳夫人暗道不晓得桓清跟柳瑶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柳瑶没同她说这件事,很有可能事情并未发展成众人传成的样子。她听王夫人说起过桓清,很是正人君子,所以断不会出会趁着柳瑶喝醉做出伤害柳瑶的举动。所以这些人只是猜测,做不得准,一切还得等她问过柳瑶之后才能做定夺。   可是几乎整个汝城的百姓都盯着他们家,所以她还不能装作并不知道这件事的样子……柳夫人微微笑道:“桓清是建康桓家嫡子,他心仪我们家阿瑶,是我们家阿瑶的福气,感谢各位关心了!”柳夫人这样说,包含两个意思:一是桓清是桓家嫡子,这样的人物,不会饥不择食到趁人之危;二是想要告诉众人,这是她柳家的事情,别关心的太过了。   众人一听柳夫人如此说,脸上登时露出失望之色,但却不敢再问。叽叽喳喳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体来。柳夫人一面虚笑的应着,一面稍稍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挨到这些夫人们都离开了,她便赶紧让红袖去将柳瑶请来。柳瑶这几日在部署新的计划,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关心。她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教桃心桃核识字,所以回到柳府之后,她便带着两个婢女扎进书房,开始念书识字。   桃心桃核都是好年纪,记性也好,很快便认识了不少字,柳瑶便让她们照着书本念,将不认识的字都标出来,然后她在告诉她们。而她自己,则每日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在计划什么。   主仆三人在紧锣密鼓的忙活中,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红袖走过来将事情一说,柳瑶也是吓了一跳,但并未慌张,这只是有人看不得她名声大好,嫉妒想要泼脏水而已。她柳瑶又不是纸糊的,怕这些。   所以红袖只看到一个神色淡淡的,甚至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并未将这点事放在心上的柳瑶。红袖不由得暗暗佩服,柳瑶过了这个年,才十五岁而已。   “女郎,您就不担心吗?”红袖跟在柳瑶身后,疑惑问道。   柳瑶偏头颇有些好笑的说:“有什么好担心的?”   “您的名声啊!”红袖撅着嘴,很是气愤的说道:“不知道谁这么讨厌,这么见不得人好。”   柳瑶不在意的说道:“这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更何况,我最近也的确风头太过了。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百姓们得到我的恩惠的,自是感谢我,而那些没有得到的呢?那些自持身份的呢!以前王郎他们还在的时候,那些人还会有所忌惮,好不容易将他盼走了,怎么会舍得就放出点中伤我的谣言就算了?”   “啊!”红袖狠狠的跺了跺脚。“女郎,那你打算怎么办?”   柳瑶摇头说道:“清者自清,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若是在乎,不就同那些人无异?”柳瑶很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朝正房走去。   柳夫人一脸焦急等在那里,在通知柳瑶的时候,也请了柳墨元父子过去。等柳瑶到了正房花厅,柳墨元已是先她一步到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气氛尚好,总算没有柳瑶想的那样紧张。   柳瑶走进去后,很是自然的给柳墨元夫妻见礼,还未同柳未央见礼,柳未央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阿瑶,你莫要多想,哥哥跟父亲大人在这里,一定会想办法处理的。”   柳瑶愕然,她这个正主都没觉得怎么样,反倒是让家人担忧起来。她摇摇头说道:“我不在乎,再说这件事桓清会处理的。”   柳夫人闻言脸色一冷,便是柳墨元父子也微微怔神,还是柳墨元反应快,摆手让婢女们下去,待花厅内只剩下一家人之后,方才问道:“阿瑶,你们真的没有发生什么?”   柳瑶也知道此事事关她的名誉,故而也不生气柳墨元不信任她,似发誓一般郑重说道:“我发誓,与桓清之间,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关系。”   她这样说,柳墨元夫妻才松了口气。柳未央问道:“那你怎么说这件事他会处理?”   这句话将柳瑶的脸问的腾的下红了起来,柳墨元等人纳闷的对视一眼,不禁怀疑,难道柳瑶刚才是骗他们的?可是看柳瑶刚才如此郑重的样子又觉得不像,因此坐直了身体,等待柳瑶说话。   柳瑶便低着头将桓清对她的意思说了。她说完后良久,整个花厅内都静静的,最后还是因为柳夫人扑哧一笑,众人才惊醒过来。柳瑶抬眼望去,只见柳夫人不知何时流了两行眼泪,她一脸欣慰的看着柳瑶。   柳墨元亦是神色复杂,他咂了咂嘴说道:“阿瑶,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柳未央则是抚掌大笑,忍不住围绕着柳瑶走了好几圈方才说道:“看不出来,我妹子这么招人喜欢,听说那孙家小郎,也看上你了……还有上次诗会,我看包子都对你另眼相待。啧啧……”他回头大笑着看向柳墨元说道:“父亲,阿瑶不再需要我们庇护了啊!”语气很是高兴,可他那微红的眼却出卖了他的强自镇定。   如果可以,他们很希望柳瑶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可是骤然间长大了,却让他们一时间都难以适应。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喊哥哥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能得桓清这样的人物看重,何其有幸?   柳夫人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的说道:“瞧我高兴的。”转过头对柳墨元笑言:“桓清这孩子听说极好,弹得一手好琴,家世样貌都是极好,哎呀……瞧我高兴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元朗,你打听打听这孩子人品如何?”元朗是柳墨元的字。   柳墨元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看着柳瑶。柳瑶闻言沉吟片刻方才说道:“人心不古,谁知道他是否会说到做到,再说阿瑶年纪还小,亲事还是过几年再说吧!”柳瑶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拿眼看着柳夫人。   柳夫人目光微闪,温声说道:“也是,那你想过如何回绝桓二郎了吗?”柳瑶暗笑,柳夫人竟然已经将桓清的排行都打听清楚了,看来真是对他极其满意啊!可是她说过婚事想要自己做主,自然不能任由柳夫人继续下去。   柳瑶低声说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她语气略有淡漠,却一下让柳墨元夫妻明白过来。如今的柳瑶,再也不是之前的她了!柳墨元嘴角微翕,终究是没说什么,而是神情骤然间涌上疲惫之色,朝她摆摆手让她下去。   第九十三章 恩威并施   柳瑶一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也是微冷,同时也明白柳夫人根本没有跟柳墨元提她未来的婚事要自己做主的事。于是没有离开,而是垂着眼眸淡淡的说道:“即便阿瑶未来去了建康本家,婚事也要自己做主。”她说完,目光无惧的抬起头直视着一脸惊愕的柳墨元。   柳墨元闻言先是一惊,脸色当即冷了下来,他斜眯了一眼柳夫人,只见柳夫人脸色大变,闭了闭眼似是不忍心看到这一幕。她这个态度,柳墨元一下就明白过来,同时更是生气,气女儿不服管教,又气自己这么多年为了儿子忽略女儿,如今又哪里有立场来管教女儿?可是他到底是她的父亲……   他只是这样一想,终究没有说出口,怕说出口,就会让原本就闹僵的父女感情更加疏离……   柳未央常年跟在他身边,一看他这个样子,便知他是气着了。赶紧站起身对柳瑶说道:“你先回去,这件事容后再说。”   柳瑶深深的看了一眼柳墨元,那墨色的眼中满是坚持。她很是坚定,丝毫不退让的说道:“我要在成亲之前,成为母亲一样的人。”她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柳瑶走后良久,柳墨元才回过头,铁青着脸对柳夫人道:“你教的好女儿!”说罢冷哼一声,去了书房。他这个样子,不知是在跟自己生气,还是真的在生柳夫人的气。   或许,是生自己的气比较多一些吧!   柳夫人心中委屈,可一想是自己愧对女儿,不只是她愧对女儿,丈夫不一样愧对?为何到头来竟是她的错?她这样想着,越发觉得委屈抹起眼泪来,又是心疼柳瑶,又是难过自己身体上的缺陷。   柳未央便蹲在她跟前儿,柔声安慰她。好不容易哄着柳夫人止住了哭,柳未央赶快去了书房去宽慰父亲去了。他一面走一面苦笑,心中有满足,阿瑶不管长大多大,都有需要兄长的时候。这样想着,柳未央加快了脚步。   却说柳瑶回了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梳洗一番,便带着桃核出了柳府。她一上街,登时就引起很多人的关注,敢情有很多人潜伏在柳家门口,专门盯着柳瑶的一举一动呢!   柳瑶也不在意,神态自若的犹如闲庭信步往前走,走了约有百步距离,终于有一个长相端秀的小姑娘从人群中走到她面前,红着脸大声问:“柳氏阿瑶,你跟公子清是真的吗?”   柳瑶被她问的有些莫名其妙,再一抬头,周围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的等待她回答。她抬手想要摸那小女孩儿的头,可那小女孩儿却是缩了缩脖子,仰着头声音清脆地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柳瑶笑道:“真的有如何,假的又如何?”这句话如此暧昧,让很多拥护王平之的人都不满起来。柳瑶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公子清是王郎的好友,又是公子齐的故人,如今亦是我柳氏阿瑶的朋友,又何来真假之说?我们——”她故意拉长了声音,只见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脖子伸的长长的,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不过柳瑶很是高深的笑了,并未说话,一旁的桃核很是激灵的张口说道:“既是好友,又怎么会发展成别的关系?”柳瑶斜眯了一眼桃核,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有人问道:“那天夜里,为何是公子清将您抱回房间?”抱回两个字咬的很重,众人闻听这话,顿时就嗡嗡细语起来。   有人小声道:“王郎才刚走,就迫不及待的找别的男人了,还真是不甘寂寞啊!”那人的声音虽小,可是却让周遭的人都听个清楚,就连不远处的柳瑶都听见了,当然不排除她听力很好。他的话音一落,周遭热烈的气氛登时一静,随即就是接二连三的质疑声,鄙夷,耻笑……那些声音就像包围在柳瑶耳边一样,这样的情景,让她猛然间就忆起前世,她被人嘲笑的时候……   柳瑶脸色微冷,突兀的一个转头,就直直的盯向那个说话的人,可能是她的目光太过凌厉,那人一对视到柳瑶的目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惊恐的低下头,顺着人群快步离开了。   柳瑶瞅着那人渐渐远去,微微蹙眉,心中已是起了杀意。这人,绝对不能留。   柳瑶装作并不在意的神情,她很是随意的拂了拂袖说道:“即便我如何解释,你们都如此认为,我还解释作甚?”说罢,也不理会众人,等柳府众人牵过马来,上马带着桃核离去了。   她这个样子,非但没有让那些人生气,反倒是心中有些佩服起柳瑶来。她这样的随意果断,不正是同那些士大夫们一样?   找了一个行人稀少的胡同,柳瑶吩咐桃核去买两身男装,桃核虽是不解,但还是领命快速离去了。   片刻之后回转,两个人找了个破烂院子换了衣服,再出来的时候赫然变成两个俊俏的公子哥儿。将银子带好,柳瑶又吩咐桃核去找些小痞子过来。这下桃核更疑惑了,但她知道柳瑶有功夫傍身,根本无惧这些小痞子,想来是有事找这些人帮忙,她不知去哪里找人,柳瑶只好吩咐她去赌场门口寻人。   等了不过半刻钟,桃核便领着十几个邋遢青年走过来,虽然事先说过,所以那些小痞子们见到她的时候,还是惊讶她容貌端秀俊俏,有人已是起了调戏心思,便凑上前去,伸手要摸柳瑶那像是可以掐出水儿一样的粉嫩脸蛋儿,可柳瑶哪里能让这种人近了身,探手成指一下将那人反身扣在地下。   那些小痞子一见柳瑶就主仆两人,一看她们穿的还很金贵,白白嫩嫩柔柔弱弱的样子,哪里想到柳瑶的功夫这般厉害,竟是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一个人压在身下,那些人正要跨步上前,眼看伸一下手就能碰到柳瑶,可一看这阵势,纷纷尴尬的站在当前,不知该上前好,还是后退。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桃核虽然知道柳瑶的功夫很高,可是面对这些男人还是担心害怕,一张小脸惨白如纸。不知是因为跟在柳瑶身边久了还是她本身就有点老成,虽然害怕但在处于上风之前,还是很镇定的对那些犹豫不决的小痞子们喝道:“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给我乖乖站好,公子心情好,倒是可以饶你们一条狗命。”她声音虽是清脆,却凌厉的很。   痞子们闻言有人脸上已经露出退意,也有人不服气的喝骂道:“老子还没怕过你们这种富家公子。”虽然说这硬话,可是他的动作却不见上前。   柳瑶闻言压低声音冷笑道:“很好啊!我难道找你们来是要跟老子对打的吗?若是不想要钱——”她故意拉长了声音,冷冷的看着他们说道:“若是不想要钱也是可以。”正说着她手中就像是变戏法一样的出现一把匕首,尖锐冰冷的刀锋便指在那人的脖颈处,那人先是一愣,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只恨不能磕头跪地求饶。   柳瑶冷着脸喝道:“若是求财,就好好为老子办事,若不然……”她说着,脸色一冷,匕首下移,抬起手不顾那人的求饶,似是轻轻的,极其温柔的在那人的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艳红色的鲜血就顺着那人的脖颈缓慢的流淌下来,众人一看,均都是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暗道自己怎么就惹了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煞星。   桃核哪里见过这样凶残的柳瑶,一时间也是吓个不轻,惨白着脸呆愣在一边,直到柳瑶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吩咐好让她付钱方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从衣袖中掏出一两银子给痞子们发下去,那个脸上手上的痞子却没有接住钱,而是强自镇定的对柳瑶说道:“老大,我们先去将人抓来,然后再接您的钱。”语气对柳瑶甚是恭敬。   柳瑶微微挑眉,暗道恩威并施之后,反倒没有憎恨,还心生臣服,真是个人物,如果可以,倒是可以多加培养。遂摆摆手道:“快些去,早些回来重重有赏。”小痞子们像是以他为首一般,他一走,那些人也随着他快步离去了。桃核站在一旁低着头,心中还在回想柳瑶在拿着匕首划破那小头头脸的时候,她那墨色的眸光中森冷一片,像是没有任何感情的修罗,冷酷无情。同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柳瑶很是优雅的拂了拂袖,偏头笑问道:“桃核,是否觉得我就像个杀人魔鬼一样?”   桃核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她,也不答话。柳瑶当然也没指望她回答,想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连续做了近一个月的噩梦,夜夜她杀死的人就像是阴魂不散一样,整日让她不得安生。一个月后,她把心一横,因为那时候又来了一个送死的人。杀了第二个人的时候,她的心冰冷一片,晚上睡觉竟然也不害怕了!   这是一个过渡期,只有越来越凶残,才能心神坚定,不让那些负面情绪影响生活。后来她去了战场,战场像是绞肉机一样,所有人到那里好像都逃脱不了死亡这一条路。   第九十四章 手段~   柳瑶一面要厮杀,一面还要防备被杀,在战场上的时候,她一步杀一人,那温热的血水溅到她的脸上,她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溅到她的眼中,将她所看到的世界都蒙上鲜血的颜色。   那时候的她,一路上势如破竹,杀入敌军中心……只为了心中所爱的人,她坚定,冷狠,那一抹倩影让所有人都为之折服。   “桃核,想要成大事者,绝对不能心善,心善的话,你就成了任何人可以利用的白痴,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公子齐,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谢家齐的身份在他没有公开之前,柳瑶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即便是谢家齐复仇成功,在他没有对天下说是柳家救了他之前,她也不会满天的说是我柳氏阿瑶救了谢家齐。堂堂一代名士谢家齐曾经落魄到小小汝城西街,成为了乞丐中的一份子,而柳瑶便是去施舍的时候才救了他……这是耻辱,赤果果的在羞辱谢家齐。   所以谢家齐在汝城的西街的那段历史,就应该被掩盖,根本不曾存在过。存在过的就是君玉阁,柳瑶先是看上他的才能,才请他来君玉阁做事……这才是柳瑶想要所表现出的。   很多年后谢家齐想,柳瑶的心思缜密的,有时候连他都看不透,可是很多时候,她都率性而为,做了太多事情有漏洞,让人轻易察觉她的错处。   是遗忘了曾经,还是开始了永远?   桃核还是不说话,只是身体的颤抖减轻很多。   柳瑶抬起头眯着眼看向胡同的尽头,这是一条死胡同,前方没有任何路可以走。只要是进了这条路,就像是踏上没有归期的海船,只能朝前走,却总会到尽头,到了尽头没有路,只能死路一条。   “桃核,不管日后我让你做什么事,你只需要照做就好。任何事,任何话都不要对任何人说,哪怕是桃心,你的祖母母亲也不能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的危险,你明白吗?”   桃核闻言哆嗦着唇说道:“女、女郎……如果奴婢说漏了嘴……会怎样?”   柳瑶闻言冷冷一笑,抬起手中还在滴血的匕首,慢条斯理的轻启红唇:“杀……”她眯着那墨色深不见底的眼睛,不让桃核看到她眼中的森森寒光。“知道一个,杀一个!”   桃核一个哆嗦,撩起裙摆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声声唤着女郎:“桃核发誓,不管女郎吩咐什么事,都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如有违背,就主动杀死那人,并且自杀。”   柳瑶闻言轻轻笑了笑,走到桃核面前很是温柔的将她扶起来,温声说道:“你只要为我好好做事,断不会少了你的好处,明白吗?”   “桃核明白!”桃核这般说着,轻轻摊开手心。手心中不知何时已经湿漉一片,汗液在手心粘腻非常,让她很是难受,但却暗自庆幸。她知道,自己再一次过了一次生死劫难,柳瑶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心中已经有了杀意。   这样的女郎,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她们一家签都是死契,生死都掌握在柳瑶手中。哪怕是柳瑶现在就将她杀了,也不会有人注意,甚至柳家都不会在乎,只不过杀了一个仆人而已。那如果她老实点留在柳瑶身边,柳家如此有钱,如柳瑶所言,日后断不会少了她的好处的……到时候,她便可以给祖母治病,让母亲跟桃心都生活的很好,而她……只要乖乖呆在柳瑶身边就好。   柳瑶仔细看着桃核的脸色微微变幻着,知道她已经想的差不多了。只要日后再多加训练,日后不管做什么都是一个好手。她年纪不大,现在学武功虽然有点晚,但只要刻苦,假以时日也会成为一大助力。想到这里,柳瑶微微一笑对她说道:“想不想学功夫?”   桃核闻言惊讶的张大嘴巴,不雅的看着柳瑶,说道:“我可以学武功吗?”竟是忘记自称。   柳瑶也不生气,嘻嘻笑道:“自然,我会功夫,你是我的婢女,怎么能弱了,让人瞧了笑话?”   桃核登时大喜,高兴笑道:“那奴婢跟随女郎学。”不知是刻意,还是学功夫真的很让她高兴,此时的桃核竟像是忘了刚才的一幕。   柳瑶微微眯了眯眼睛,很是高深的笑了笑。就算她智商不及王平之等人,但对付桃核这样的小鱼小虾还是没问题的。毕竟,她本身有优势……可以是先知,可以是比她们懂的多,可以是任何一样。   柳瑶走到一旁的树下站好,太阳有些大。她对桃核说道:“你现在就在这里扎马步,一直等到他们回来。”说罢做了一个姿势,让桃核跟着学。   桃核自从家里遭灾,什么苦没吃过。这点子苦都不算什么,更何况还是在阴凉下。闻言二话不说,照着柳瑶的姿势蹲好,开始了学功夫的历程。柳瑶便在一旁盯着她的动作,一有不对的地方,她便用手中在树上折下的树枝敲打她。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脚步声传来,柳瑶抬头看了看太阳,暗道这些人的办事效率还真高,这才不过一刻钟而已。她让桃核继续扎马步,背着身等待那些人的到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柳瑶回过头,便见那个小头头带着众人走过来,他们身前压着一个人,那人正是之前在柳家门口说柳瑶想别的男人的人。   那人一看清柳瑶,登时脸色大变,下意识的便想要逃跑。可是已经被抓到,他身后还有十几个小痞子,哪里能跑的了?刚后退一步便被那个小头头一脚踹到在地,那人捂着肚子哀嚎一声。小痞子们见他撒泼耍赖倒在地上不起来,登时走过去两三个人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或是推或是拉将他扔到柳瑶面前。   柳瑶便微微含笑的看着那人,摆手让小痞子们去桃核那边领报酬。眼看着这些人离她们渐渐远了,她方才凑到那人面前,用很是温柔的声音问道:“谁让你说的啊!”   那人闻言脸色微变,不知是想着柳瑶的名声是善良的,还是真的相信柳瑶是良善之辈,竟是丝毫不惧的抬头直视着她说道:“谁也不是,是我自己说的。”   柳瑶啧啧两声,将匕首放在那人的脸上用刀锋来回刮着,轻声说道:“还真是忠心呢!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表露忠心呢!”她说着,那匕首已是慢慢下移,移到那人的脖颈上。   那人吓的一个哆嗦,遂想起不对啊!柳瑶是一个小姑子,他怎么能让柳瑶给吓住呢!于是猛的一抬手想要将冰凉的刀锋扫到一边,可柳瑶比他还快,另一只手已是钳住那人的手,冷笑说道:“你不知道,我柳氏阿瑶,是天道师父的关门弟子吗?”   那人眼中有疑惑闪过,看来并不知道柳瑶口中的天道师父是谁。没关系,柳瑶会告诉他。她抬手像是情人一般的摸着那人黑中泛红的脸说道:“天道师父啊!他是连皇室都要敬重三分的,即便是王谢两家的家主看到都得毕恭毕敬,这天下间,能惹得起他的少有哦!”   那人闭着嘴,想必是觉得柳瑶有些夸大其词,面带不屑的说道:“若真有这样的人,那为何我不知道?”   柳瑶闻听他如此自大,忍不住脸上露出笑容。她哭笑不得的说道:“你是什么人?只是个渣,你这样的人怎么配知道师父的名号?说,是谁让你散播流言的?”柳瑶照着之前制服那头头的手段在那人的脸上缓慢的划着,声音还是温柔无比,可是却让那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人只感觉脸颊一痛,还未惊呼出声,柳瑶已是拿起匕首,微微轻笑间,便将匕首狠狠的插进那人的大腿里……   小痞子们拿着钱并未离开,他们站在不远处看着柳瑶如何让那人开口。但柳瑶的身量虽小,却将那人挡住,众人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嚎叫,旋即就了无生息。   小痞子头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哆哆嗦嗦的对桃核说道:“小公子,让我们走吧!”   桃核闻言学着柳瑶的样子冷冷说道:“想走可以,把命留下。”把命留下,哪里还走的成?   虽然桃核看似一点武功都没有的样子,可是她刻意学着柳瑶,语气也硬邦邦的,眉宇间竟也有了一丝煞气,她再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些话,那些人哪里还敢走?生怕自己还没走出一步,便被桃核杀死。故而只能哆哆嗦嗦等待着柳瑶那边处理完。   那人也没有想到柳瑶会如此心狠,柳瑶手中握着匕首,轻柔说道:“想好没有?”她说着,轻轻转动手中的匕首。那匕首锋利无比,又是扎到大腿之中,她这样一动,像是绞肉一样,那伤口越来越大,疼的那人眼泪都要掉出来了,额头上冷汗直冒。   “我说、我说!”他生怕自己再不说这条腿都会废了,又怕柳瑶真的狠心将他杀死,他得到的那点子银钱还没有命享受,就先被杀死了!想到这里赶紧将谁指使他说话的背后指使说出。   柳瑶闻言冷冷一笑说道:“很好,很好啊!不如你帮我个忙,我也给你银子如何?”柳瑶从衣袖中掏出银票,轻轻打开放在那人面前,那人一看,竟然比他之前得到的十倍好多,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忙道:“好,好!”   第九十五章 一步杀一人   听他这么说,柳瑶却将银票收回,手轻轻放在匕首上,就在那人瞪大眼睛紧张的看着她的时候,一个用力将匕首抽出来,对那人说道:“先给你一半,事情办成之后再来这里找我。”说罢又拿出数片金叶子扔在地上。   那人颤颤巍巍的捡起金叶子收好,捂着退站起身恭敬说道:“公子有事请吩咐。”   柳瑶闻言微微侧目,暗道到是个会办事的,只是嘴太不牢靠。眯了眯眼睛说道:“你等我两天,自然会知道该做什么事。”   “是!”那人闻言看都不敢看柳瑶一眼,低着头,直到柳瑶挪着步子走到桃核那边,听见柳瑶对那头头说道:“你们能保密吗?”   “能!”那头头闻言赶紧带头说道。众人一见他都表态,纷纷附和。   柳瑶闻言掩口娇笑,那眯着的墨色眼睛很是漂亮,那红艳的小嘴,那细白如瓷的肌肤,在日光下都晶莹剔透宛若上号美玉。这样的美男……那头头伸长脖子咽了一口唾沫,长的太好看了。   “可是我不信呐!”柳瑶拿着还在滴血的匕首,用那纤细的手指沾染了一下鲜血,轻轻点在那小头头的脸上,含笑说道:“你们这么多人,谁知道会不会像身后那人一样,怕吃苦受罪或是银钱而出卖了我呢!”   那小头头吓的都要尿裤子了,夹着腿哆哆嗦嗦的说道:“公子放心,断、断不会出卖您的,即便是死。”   柳瑶咬着唇,轻声道:“可是我不相信啊!”她说着,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随即只听砰的一声,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其中一个小痞子瞪大眼睛看着天空,下一秒脖子一歪,竟是已经死去,脖子处正汩汩冒着鲜血。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火石光之间,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柳瑶的一句话都还没说完,转瞬间已经杀了一个人。那人在上一秒还活生生的站在他们身边,下一秒就躺在他们的脚下,这一瞬间的落差何其大,让那些个个都没反应过来。   而那边儿那个腿被柳瑶刺伤的男子见到这副情景,那脸色不知是流血流的太多,还是吓的,竟是比纸还白,想要尖叫却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捂着嘴拖着腿踉跄着跑走了。   “公子……”桃核提醒柳瑶那人要跑了,柳瑶却是摇头,转头看着小痞子们。   她的嘴角含着温柔到极点的笑容,那漂亮的脸蛋儿甚至还带着年纪不大的天真跟稚嫩,可是她那墨色的双眼却是冷冷含煞,让看到她眼神的人都不自主的低下头不寒而栗。   众人都吓的不轻,谁都不敢说话,噤若寒蝉的看着柳瑶。柳瑶从尸体上拿起匕首轻声说道:“好好为我做事,好处少不了你们,但若是有一个出卖我的,这样的下场……是仁慈的,明白吗?”   半晌没有人答话,那些人都低着头看着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哆嗦着唇不语。柳瑶又从衣袖中掏出一把银票扔在尸体上,淡淡说道:“埋了吧!”转过身,带着桃核远去了。   她走后许久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有人痛哭出声,不知是吓的还是在为同伴惋惜,一人哭泣,余下的十几个人也捂着脸蹲下身子哭了起来。   柳瑶在不远处的地方将衣服换回,带着桃核去了君玉阁。   她刚到君玉阁,刘叟就走了上来。那日柳瑶让刘叟去找袁亱未来的弟媳,刘叟说在西街见过,柳瑶便让刘叟去接人,可是一接竟是接了几天。   刘叟怕柳瑶生气,看到柳瑶之后先发制人的跪倒在地,称他赶去的时候,袁亱未来的弟媳已经被烟雨楼的人带走,想要让她卖身为妓女。那女人死活不签,就被烟雨楼的人关在柴房中,刘叟想了很多办法才将那女人救出,这才来的迟了。   柳瑶让桃核赏了刘叟,对他说道:“这次的事情办的极好,只是你下次再遇见烟雨楼的事,直接去找叶紫苑,就说你是七郎的人,她一定会想办法帮你。”   “奴才省的,多谢女郎宽宏大量。”刘叟千恩万谢的回去了。   柳瑶便去了那女人所在的房间,君玉阁现在的人几乎都是谢家齐留在这里的人,他们办事很妥当。房间外有两个酒保模样的人守着,那两个人一见柳瑶,抱拳行礼。   柳瑶含笑示意,让他们下去。待人都走光之后,她轻轻叩了叩门,门内的人便应了一声。尽管是寄人篱下,尽管是前途未卜,可是那女人的声音,还是有些尖利,让人讨厌。   听见这如此熟悉的声音,柳瑶的神情一阵恍惚。多长时间了?重生之后,像是跨越了很多年一样,她竟然又见到了这个让她恨到骨子里的人。还活生生的呢!   如果说袁亱是默许她被赶出的,那她跟叶紫苑就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柳瑶记得,她的好像叫荣素。时间貌似有些久远了,久远到她都要忘记她昔日的仇人了!   可是不管怎么忘记,她都会记得她的声音,那总是趾高气扬的,总是尖锐刺耳的,让人讨厌的。   柳瑶一个用力,在荣素将门推开之前把门推开,荣素正要开门,却被猛然推开的门撞个正着,她捂着脸尖叫一声,张口就要喝骂来人,也下意识的朝门外看去,便是这一看,却怔住,要骂出口的话也抵在喉间,却没有说出。   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穿玉色长裙的少女,午后的阳光慵懒的洒在她的身上,将少女那墨色的发丝铺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那细白如瓷的肌肤像是雪花一白盈白,她微微含笑,漂亮的竟然让人移不开目光。   柳瑶见她看自己看的愣住,笑道:“永远不要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很多年后,直至荣素死亡,她都没有忘记柳瑶这句话,她将这句话记在心底最深的地方。因为她直到死,都没有明白柳瑶这句话的意思,也直到死,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永远不要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因为一切都是假象。   荣素微微侧目,讨好一笑说道:“女郎容姿如仙,让阿素竟然看的呆住,实在是失礼。”说罢操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礼数,蹩脚的给柳瑶行礼。   柳瑶也不挑她错处,自走进去寻了个位置坐下,见荣素还立在一旁,笑道:“坐啊!”在这里,她才是主人。   荣素现在还不知道她的身份,闻言有些揣揣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柳瑶。见柳瑶的脸上带着很是舒心的笑容,心中便不那么紧张了,便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您就是柳氏阿瑶?”   柳瑶不知道她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含笑点头。荣素见此忍不住惊呼出声,一脸惊讶的尖声说道:“真的?!”像是见到终极偶像那种不可置信一样。柳瑶再次不厌其烦的点头,她方才回过神儿来,小跑到她面前,扑通跪下砰砰叩头。   这下愣住的倒是柳瑶了。她凝眸不解的问:“你干嘛要跪我?”荣素总是表现出一副很高傲的样子,这一次警示破天荒的跪在她面前……这真是奇闻啊!   荣素闻言抬起头,咬着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目光丝毫不惧柳瑶的看着她说道:“我是从烟雨楼逃出来的,烟雨楼不会放过我的,我想求您帮我,只要您帮了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柳瑶微微怔神,她还真不知道,荣素以前的经历是这样的。先是乞丐的身份,她是真不知道,现在又是烟雨楼……在她没有出面找荣素之前,荣素的生活全部是按照前世的诡计走的。如果说刘叟没有出现,荣素迟早是烟雨楼的人。   可是前世她嫁进袁家的时候,是一个小家碧玉一般的姑娘,很是倨傲,给人的感觉家教极好,一点也不像是又是乞丐又是妓女的……可是她现在便是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柳瑶不仅想象,如果前世她知道查一查荣素的身份,那或许结局就会不一样,她即便斗不过叶紫苑在袁亱心中的位置,她也可以暗中将叶紫苑杀死,可是却没有防备荣素,因为她一直以为,袁家的人吃她的喝她的,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就算荣素再不喜欢她,也不会害她……所以……最后被她们合伙算计到死。   活该啊!活该!   思绪百转间,柳瑶脸上已是涌现笑容,很是柔和的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你在我身边,能做什么?或是你有什么别的本事说来听听。”柳瑶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很是优雅的抿了一口。   荣素闻言想了想有些颓然的说道:“我什么本事都没有。”   柳瑶好像知道她会这样回答一样,不在意的笑了笑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这是最基本的问题,柳瑶不信她不会回答。   荣素想了想说道:“我叫荣素,没有姓氏,至于家……早年家中遭水灾,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   柳瑶闻言很是惊奇的轻咦一声,问道:“那你这么多年是如何生活的?”她知道荣素一向高傲,可她偏偏让她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让她再回忆一遍曾经受到过的耻辱。越是这样,她越是想要往上爬,越是想要得到体面的生活。   第九十六章 艰难抉择   “我、我……”荣素一张脸涨的通红,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她求助的看向柳瑶,而柳瑶只是微微地笑,并不接话,竟是抱着一定要问清楚的目的。   “我是一路要饭过来的。”荣素等了许久都不见柳瑶松口,咬着牙,紫红着脸,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副比让她死还痛苦的样子,破釜沉舟一般的说道。   柳瑶闻言脸上恰到好处的抱歉,垂眸说道:“哎呀,真是可怜呢!”她装作很是悲伤的样子,眼中却是带了盈盈笑意。   荣素抬着头瞪大眼睛看着柳瑶,她觉得,柳瑶不应该说完这句话就算了,应该还有下文才对。可是她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柳瑶说话,她酝酿的眼泪也要掉不掉的滚落在眼角边上,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柳瑶。   她所看到的柳瑶,正偏着头看向窗外,神情有些恍惚,那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有着迷茫之色,好像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失去了方向,找不到一个可以靠岸的点。在这没有边际的世界中,飘摇不定。   又像是被宿命里的幽魂缠身,不知该如何摆脱。   荣素小心翼翼的看着柳瑶的神色,皱眉想着,是否是自己刚才那句话让她不喜?或是柳瑶想起了什么?或许是觉得她身份不够,根本就配不上做她身边的人?   这样想着,荣素心中越发揣揣难安。   不知过了多久,久的虽然是夏天,可是跪在地上久了,那森森寒气还是顺着膝盖往身体里钻,扎的骨头都发疼。荣素稍稍挪动了一下,发现腿已经发麻,身体不知何时出了一层冷汗,她害怕了!   她知道自己什么本事都没有,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甚至这么长时间都是要饭才勉强活下来的。现在只要出了君玉阁的门,且不说她会被烟雨楼带回去做妓女,单说吃饭的问题……当乞丐的时候,因为她长的还不错,也总是被人占便宜,有一次甚至还被人看光了身子……这些,别人都不会知道,知道的人都被她悄悄杀死了!   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能往贵人身边凑,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可是让她卖身为奴……她还不想,若是卖身为奴,那便是入了奴籍,世世代代的子孙都是奴隶,将永远都抬不起头来做人……可是,若不卖身,她又委实没有什么能让柳瑶看的上的地方……   时间缓慢过去,越是这样想,荣素就越觉得没法呼吸,难受到窒息。她惶恐、害怕、担忧、迷茫,这些负面情绪就像是潮水一样吞噬淹没着她仅存的理智,好几次她都想张口求柳瑶拿出钱买下她,只要买下她,她就会有饭吃,有漂亮衣服穿,甚至作为柳瑶的婢女,在汝城之中,可谓是有了身份……这些都像是美味一样诱惑着她,让她想要松口,可是却总是畏畏缩缩犹犹豫豫,她更知道,如果入了奴籍,从此以后便没了自由,没了富贵。   终于,柳瑶开口了。因为她很忙,虽然很想报仇,可是经过前世对荣素的了解,心理战对于她来说并不是那么好打的,她自有后招对付她。   在了解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对症下药’。   “这人啊!只要活着,日后想要什么没有?只是看如何选择,如果一味去坚持那些坚持不到的,那就不是聪慧而是愚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柳瑶从衣袖中掏出一枚金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去买身衣服装扮一下自己。”荣素愣愣的,在听到柳瑶这句话的时候大喜。   她想要快步跑过去将那枚货真价实的金叶子拿在手中,她知道柳瑶是绝对不会差这点子银钱的,可是柳瑶为什么要给她钱?彼时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她的思维将那枚金叶子拿在手中,那金叶子的棱角因为她的用力扎在她娇嫩的手心中,疼痛的感觉传到心中,又传到脑袋里,她才反应过来。   可是反应过来又如何?莫说是她,即便是任何一个人,都抵御不了金银财宝的诱惑,何况她这样一个胸无大志,连生活都成问题的孤女?荣素用手轻轻摩擦金叶子上的纹理,那金银真实的触感就随着她的动作传回心中,在夏日里有着冰凉的温度。   柳瑶在等待着她的回答,而她却在等待着柳瑶的承诺。一面是连饭都吃不成的困顿生活,一面是她的自尊跟骄傲……   柳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偌大的房间之中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花厅里。这房间内布置的极其简洁,但却有一种让人舒心的安宁感。每个器皿摆放的位置都是有讲究的,连地毯都是上好的,桌椅……这里的一切都是供给那些士大夫们所用的,自然都是最好的。荣素绝对有理由相信,这里随便一件东西都够她活一年的了……   只要她将这些东西随便带走一样,就会度过她眼前的危机?可是度过之后呢……她一个孤女的未来,谁能管?要么就是死路一条,要么就是被迫卖身……如果真的有一天会沦落到卖身的地步,真的还不如现在就主动卖身给柳瑶……   可是她除了长的好看一点,委实没有能让柳瑶看的上的地方?那她为什么要如此费力的将她从烟雨楼里弄出来?君玉阁跟烟雨楼,虽然早就对立上了,可真正的正面冲突却从来没有过……并且她刚回来柳瑶就来了难道是想弄一个心腹送给谁当当小妾?只要她成了对方的小妾,就可以将对方的消息送给柳瑶……   可是她一个小姑,能给谁送妾?   不管给谁送,都不是她能做主的。她曾想过,如果真的永远这样,那成为一个富贵人家的妾侍也是顶好的。荣素没有时间多想,房门就被一个婢女打扮的人敲开,她对荣素福了福身笑道:“我是女郎身边服侍的桃核,给姑娘见礼。”桃核生的很是端秀,年纪小小,那眉宇间却自有一股子沉稳之色。她举止落落大方,礼仪周到,比之她给柳瑶行礼的时候,正统了不知多少。   想到自己蹩脚的给柳瑶行礼的时候,柳瑶心中一定是暗自笑话她的,可是却为了她的面子没有说出来,想的还真是周到。不过她派这名叫桃核的婢女来做什么?   桃核见荣素沉默不语,也不生气,笑道:“女郎让我带姑娘上街置办身衣服。还说您一个姑娘家,弄成这个样子,委实不妥,还是干干净净清清亮亮的好。”   桃核这样一说,荣素才低头去打量桃核的装扮。只见桃核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短襦,那料子极好,比之一些小富人家的夫人们都穿的好了很多,头上也插着几枚造型别致的银簪,她虽然不懂,却也知道东西不便宜。手上还带着一只质地不明的玉镯……整个人显得通身的贵气。   她忽然就想起民间流传的一句话,生做小富的娘子,不如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富人家的正房夫人,不如大户人家的小妾……   她这样想着,嘴上已是笑道:“那便麻烦桃核姑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呢!”桃核笑嘻嘻的,像是个心无城府的小姑娘,可是荣素却不敢小瞧与她。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君玉阁,桃核不与她刻意亲昵,她走路都端端正正的,行止刻意学着柳瑶,那身尚算华贵的衣服将她衬托的宛若小富人家的女郎出门一般。而荣素在她身边一站,仿若是她的婢女。这样强烈的对比,让荣素很是难受,可却没有一点办法,因为她的确连一个婢女都不如。   桃核带着她一面向成衣铺子走去,一面似是闲聊一般的问道:“荣姑娘,你家不是这边的吧!”   提起家庭,荣素有些伤感的点了点头。桃核亦是,她声音都好像弱弱的说道:“我家也是外地的,那年灾祸,我失去了父亲,祖母身体也垮了。母亲一个人不仅要养活我跟妹妹,还要承担祖母的看病费用。父亲在时留下的家底很快就被花光了,可祖母的病还没有好。眼看着祖母的病越来越严重,母亲没办法只得将家产变卖一部分给祖母治病,病是治好了,可以却因为当初的延误而落下病根儿……总是要吃些好的,才能延续生命。”   “我母亲很是后悔自己当初的优柔寡断,后来毅然决定卖身为奴,用卖身的钱给祖母治病。我想,我们一家是幸运的吧!遇见了女郎。她在知道我们家的事情之后,不仅将我们一家四口全部买了下来,还总是赏赐人参等珍贵的药材来给祖母补身。”这并不是为了说服荣素卖身,而是她真心感恩,因为柳瑶,她们一家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荣素听后却蹙了蹙眉,心中有些不以为然。没听过卖身为奴还感恩的,如果真的有心帮你们一家,何必要让你们一家为奴籍?这句话她虽然没说出来,可是那脸上的的表情却真实的表现而出。跟了柳瑶这么长时间,她连王平之这样的人物都见过了,能跟她说这么多纯粹是因为柳瑶看上去好像挺重视她的样子才好心说的。   第九十七章 死契卖身   桃核嘴角轻轻一勾,就学着柳瑶的样子露出一抹讥笑。淡淡说道:“姑娘是否在想,如果女郎真的想要帮助我们,直接给银钱就好?何必非要让我们卖身为奴呢?!让我告诉你: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富贵,这是个人的命。这就跟命运一样,没有谁天生就应该帮助谁,帮了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凭什么不沾亲不带故的人家就要帮助你?”   见荣素听后脸有些发红,但并未听进去的样子,桃核就有些恼火。一个乞丐而已,装什么清高。要知道当初她们家卖身的时候,身上都是有银钱的,至少没落魄到要饭的地步。想到这里,她脸上就路出鄙夷之色。   她道:“如果姑娘觉得卖身为奴是自降了身份,那姑娘就还去西街呆着吧!”桃核说完,用力从她手中抢过之前柳瑶给的金叶子,转身欲走。   彼时的她们正在大街上,身旁的人听说她要去西街,便赶紧离她远远的,众人不明所以,但都不约而同的,像是知道一般,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自动让开,附近卖东西的人看到她,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这样下等的人站在这里,仿佛挨上她都觉得是降低了身份。   而桃核却恰恰与她相反,不少小商贩都知道桃核是柳瑶的婢女,旱情的时候也受到柳瑶的恩惠,所以此时一看到桃核,均都笑呵呵的跟她打招呼,还将自己摊位上的东西赠送给桃核。桃核一面寒暄一面接下,随手剥开吃了,然后站在那里,笑嘻嘻的看着这边神色尴尬的荣素。   小贩甲就问:“桃核姑娘,那姑娘刚才是跟你一起来的吧!这样的人你怎么能跟她呆在一起,没得自降了身份。”   桃核闻言脸上神色略有尴尬,无奈说道:“我们家女郎看她可怜想买了她做婢女,可是她自持身份,不愿意入奴籍哩。”   小贩乙就嗤笑一声说道:“就这样的,你家女郎怎么能买,还不如去人市买几个漂亮伶俐的,反正你家女郎不差钱。”   桃核闻言道:“她是西街乞丐,想必是乞讨的时候让女郎看见,觉得可怜就想买下。听说是个孤女呢!之前女郎跟我说,没有父母的孩子最可怜了,依我看,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样不识好歹的人,不值得同情哩。”围观的人一听桃核这样说,更是纷纷附和,怎么就有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的。   荣素先前还自持高傲看不起这些人,可是听着听着,那还没怎么洗干净的小脸儿越涨越红,像是要滴出血来,慢慢变成猪肝色。桃核就站在边上,笑嘻嘻的看着她。   有一会儿,桃核吃完了手中的小食,便笑着跟众人打招呼,道是柳瑶还有事吩咐,先走了。她走后不久,荣素便追了上去。   她想要桃核那样的身份,是柳瑶的婢女,只要在汝城之中,地位堪比那些小富人家的女郎。还想有漂亮衣服,还想有花不完的银钱,还想要体面,别人给的体面……这一切,柳瑶都能给她。   桃核走的极快,像是真的要赶什么事情一样,荣素费了好大功夫才赶得上。她伸手拉住桃核的衣袖,桃核像是吓了一跳,拍着胸脯直喊菩萨。又像是嫌弃她的手脏一样,狠狠拍打几下她碰过的地方。荣素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她讨好的对桃核说道:“女郎让桃核姑娘出来之前,是否给姑娘一件什么东西?”   桃核微微一怔,就想起柳瑶派她来的时候,将一纸卖身契递给她说:“荣素是个聪明的,你跟她打交道的时候小心一点,最好不要得罪她。因为她这个人睚眦必报。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她将卖身契签上,然后给她点甜头。”   桃核沉吟不语的看着荣素,她这才认认真真打量一下眼前的人。只见她身量不高,想必是常年在西街总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身材看上去很是瘦小,皮肤也不似她的白皙,而是带着晒过之后的健康,可是这里的人却崇尚白皙为美。五官也在略黑的脸上不算精致,可那双眼睛却甚是灵动,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高傲,像是一只公鸡……看着这样的荣素,桃核忽然间就想到了王桐,同样高傲,可是王桐却是真的傲然不将一切放在眼中。   而荣素原来也是,可是为了生活,为了体面,她选择卖身……她就想到柳瑶曾经教她的一个成语:“能屈能伸。”   桃核从衣袖中掏出卖身契,又将印泥拿在另一只手中,对她说道:“女郎说,签了富贵离不开你。”她真的很不解,为何柳瑶要如此看重这样一个心机重又难驯服的乞丐女。   荣素低着头,惊讶道:“是死契?!”   这回轮到桃核惊讶了,她道:“你识字?”这年头识字的人极少,即便她家条件很好,可也没有多余的钱来学认字。没想到她一个乞丐女却认识字。   荣素脸上闪过傲然之色,她之所以这么骄傲,便也是有这原因的。可是傲然过后呢?她低头看向那白纸黑字的卖身契,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竟然是死契,柳瑶竟然让她签死契……   “我不签死契。”荣素冷眼看着桃核,一脸坚持。   桃核微微蹙眉,瞪大眼睛愤怒的看着她喝道:“你耍我啊!哼!”桃核冷哼一声,将印泥收回衣袖,又将卖身契叠好放在衣袖中,转身欲走。   可是荣素哪里会让她走,她拉住桃核的衣袖凝眉问道:“难道没有别的卖身契?”她问的是活契。   桃核啐了一口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一个乞丐而已。”说罢用力甩开她的手,转身快步离开。   就在这时,街上一阵骚动,随即从身后不远处有几个黑衣男子晃晃荡荡走了过来,荣素回头一看,脸色登时惨白一片,那些人不是别人,真是烟雨楼抓良家女子卖身青楼的人。   荣素在看到那些人的时候,其中一个黑衣人也看到了她。那人不知说了什么,所有人齐齐朝她看过来,荣素暗道不好,提起裙子就朝前跑去。她想要追上桃核,说要卖身,与其成为成为人尽可夫的妓女,还不如成为柳瑶的使唤婢女。   桃核没走多远,她一直在等荣素追上来,所以荣素轻而易举的就追上了她。拉住她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桃核姑、姑娘,我卖身。”   桃核不知柳瑶还有这后招,正在懊恼自己没有办成事情,此时见荣素答应,心中大喜,嘴上还是忍不住奚落道:“荣姑娘,是死契哩,签了之后你生死可都在我家女郎手中。”   那些人快追上来了。荣素胡乱点了点头,桃核暗自疑惑,慢条斯理的翻着衣袖中的卖身契。荣素见她这样子慢,都要哭出来了。她哀求着桃核快点,桃核有心想惩罚她一下,自然不会快。桃核刚刚拿出印泥,荣素就将印泥盒子夺过来,手忙脚乱的打开,一个手抖没拿住,眼圈又在眼前打转儿,她用力的擦了擦眼泪,找了半天才在桃核裙子底下找到印泥,将盖子打开,将大拇指插进去沾了一些,然后盖在卖身契上面。   就在这时候,烟雨楼的那些黑衣大汉们已经追了上来,一见荣素跟桃核站在一起,见桃核穿的还不错的样子,几个人对视一眼,在不知桃核身份的时候,不敢打草惊蛇。于是为首之人对桃核抱拳说道:“这位姑娘,还请让一让,您身旁的姑娘是我家烟雨楼跑出来的姑娘,给你添麻烦了,在下在这里给您配个不是。”   桃核一见这架势就明白了。又听说是烟雨楼的人,心中对柳瑶佩服的简直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也不回答,慢条斯理的将卖身契折好拿在手中,笑着对那大汉说道:“烟雨楼啊!嘿嘿,我知道呢!不过你们说这个姑娘,我家主人已经买下了。”   那大汉闻言脸色一冷,看着桃核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但面子却不能丢,冷笑说道:“你家主人是谁,竟然买我们烟雨楼看上的人。”   桃核低着头,看着洗的很干净的指甲淡淡的说道:“是柳氏阿瑶,你们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让你家老板去找我家女郎。”桃核并没有刻意的炫耀,只是随意的,仿若那些大汉是小孩子一般的,漫不经心。   那为首之人一凛,抱拳说道:“原来是君玉阁要买人,是在下唐突了,告辞。”竟是连一句硬话都不敢说,可以说是灰溜溜的走了。荣素惊讶的张大嘴巴,愣愣的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魔鬼远走了,而她,还好好的呆在这里。   从今以后,她不用再担心被卖为妓女了!   桃核很是傲然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走吧!别惊讶了,在这汝城之中,没人会不开眼的去惹咱家女郎。”   荣素呆呆的点点头,口中重复着桃核的话:“咱家女郎,咱家女郎!”从今以后,她便入了奴籍,成为了柳瑶的婢女。   桃核圆满完成了柳瑶的交代,很是高兴的带着荣素去成衣铺子做了四套衣服,又买了些银饰给她,还带着她去吃了一顿好的。让荣素充分感受到身为柳瑶婢女的好处。   第九十八章 两个计谋   晚上回去交差的时候,桃核绘声绘色的描绘着今日是如何跟荣素周旋的。柳瑶听后很是满意,赏赐了两片金叶子。   她道:“去将荣素跟桃心唤进来。”桃核放好金叶子,将荣素二人唤了进来。   三个丫鬟并排跪在柳瑶面前,看着一身婢女打扮的荣素,柳瑶用手指划着另一只手的手心,轻声说道:“都起来吧!”三人齐齐应了一声,规规矩矩的站好。   荣素是个要强的,在知道自己的礼仪不规范之后,在还不知道该如何给柳瑶行礼的时候,便刻意慢了一拍学着桃核的样子行礼。彼时更是学着她的样子站好,倒是一点错处都没有。   她们这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站在一边,柳瑶却已经走神儿了!荣素啊!荣素,没有想到你有一天也会有变成下人的时候,此生只要她不放手,即便她最后有钱了,也只是个奴婢。前世……她那般趾高气扬,高傲的像是目中无人的公鸡,哪怕是她的丈夫,都只是她争夺财物的一个工具而已,她便是暗中凡是都以自己利益为主的人,自私自利,无人能成为她的好友,无人能跟她相处的来。   有钱的,她人前多多讨好,人后便说她如何如何白痴……她是白痴,还不是看在她是袁亱弟媳的份儿上?还不是她想让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可是她是怎么对她的?   柳瑶眯着眼睛,让眼睑挡住眼中的森森寒光,轻笑对她们说的:“以后我不会再买人。”   这句话说完,桃心桃核大喜,而荣素却心中隐隐担忧起来。不会再买人,是想让她们伺候她一辈子吗?难道她要一辈子当婢女侍候人吗?虽然这样想着,可是她却没有说出口,而是咬着唇死死的抿着嘴。   柳瑶偏头笑道:“你们好好在我身边当差,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们的。”说罢从衣袖中掏出三枚金叶子说道:“想吃什么买点什么,还是以前的老规矩。桃心在府上,荣素桃核跟在我身边。”   桃心闻言脸上有失望之色闪过,桃核却是稍稍松了口气。她们家,有她一个就好。桃心桃核给柳瑶见礼之后退了下去。荣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柳瑶道:“你还有事?”   荣素抬起头直视柳瑶的目光,心中还是有些忐忑,那目光一闪一闪的。她道:“女、女郎,难道阿素要一辈子当婢女吗?”   柳瑶闻言淡淡一笑说道:“谁知道呢!或许你有一天也会上位也说不定。”   “您会给我这个机会吗?”她闻言脸色大喜,一脸期盼的看着柳瑶。   柳瑶闻言微怔,她道:“只要你有那个命。”她不知道,便是自己随意的一句话,却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为了能成功上位脱离奴籍,她想方设法,浑身解数来勾引男人。   那时候的社会,只有男人才是一个女人一生的依靠,只有男人才能给女人所谓的幸福……   第二天,柳瑶早早就起了身,将桃核叫起来扎马步。这在以柔弱为美的魏晋,很多人都不屑于学武功,认为那些都是粗鄙之人摆弄的东西,因此大多数人都看不上这样的人。一面嗤之以鼻,一面还有很多人世家公子都在学,王谢两家,桓家萧家,这些有名望大士族出来的子弟,多数都有功夫傍身,如王平之,如谢家齐、桓清,都是有功夫在身。但是学的精的却少有,柳瑶是将前世的功夫糅合在一起,方才如此厉害的。   所以,以荣素的个性来看,她是绝对不会学的,学了就认为是自降了身份。再说就算是她想学,柳瑶也不交,她身边只要有一个这样的人就够了。桃核足够忠心,最主要的是桃核还有家人拿捏在手中,而荣素只有一个人啊!   她做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太过惊世骇俗,所以,荣素即便成为她的人,也只是没事用来奚落挖苦的……以后或许能有大用处吧!但至少现在没有。   柳瑶回了房间之后手书一封将荣素唤来,荣素第一天成为婢女,还是有些不习惯,但她却习惯吃好穿好。柳瑶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应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过信笺。   “将信交给王家小厮,说是给阿桐的,最好不让别人知道你是谁家的。”王桐是谁,这天下只要知道王平之的自然就知道王桐。听说要送信去王府,荣素这才来了兴趣,响亮的应了一声,带着信笺一溜风似的赶往王府去了。   荣素走后,柳瑶又写了一封信放在衣袖中,才去正房给柳墨元夫妻请安,吃过饭桃核便回来了。柳瑶将信笺递给桃核后很是严肃的说道:“这封信关系到我们给那个人的礼尚往来,一定要注意别让人注意到你,别走漏一点消息。”   柳瑶何时如此郑重交代过事情,当即心中一凛,躬身应是。将事情都吩咐下去,柳瑶却是没有闲下来。   她让桃心将刘叟找来,这阿蛮都走了两三个月了,为何还迟迟不见回来?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刘叟进来之后给柳瑶行礼,柳瑶便道:“叟识得阿蛮吗?”   “阿蛮便是女郎身边侍候的阿蛮?”作为柳府的老人,都是知道阿蛮的,阿蛮是跟柳瑶一起长大的。见柳瑶点头,刘叟笑道:“识得。”   “如此便好,我让阿蛮去找两个孩子,可是阿蛮已经去了好几个月了连封信都没有送回来。”她说着,从衣袖中掏出路线图递给他道:“叟顺着这个路线走,找到阿蛮让他快些回来。”柳瑶说着,让桃心拿过几枚金叶子给他。   柳瑶如此信任他,刘叟是没有想到的。因此很是感动,当即郑重发誓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好,将阿蛮找到。一番保证之后,便带着银钱行礼离开了。   将各人的事情都安排好之后,柳瑶便去了书房。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从最开始重生之后每天都要做一遍噩梦,到现在几乎再也没梦到过前世的事情。有些细节她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虽然现在一切的轨迹都偏离了,可是她却不能忘记……可是记得又能怎么样?想起曾经的过往,她的心就一遍一遍的被凌迟着……   柳瑶让自己别想太多,一面颤颤巍巍的将很多事情都书写在纸上,然后贴身放好。她写完一张,额头已经满是汗水,眼中也有泪水溢出。   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这些日子,她忙着报仇,忙着布置各种事情,心中的某些感觉已经很淡了。可是她一看到荣素,就什么感觉都回来了,恨不得杀了所有的人。   可是她不能,这样也未免太便宜了那些人。   吹干纸上的墨迹,叠好放在衣袖中,桃核已经回来了。她躬身给柳瑶行礼,小声说道:“已经将信件送到袁郎手中。”没有听到柳瑶说话,桃核偏头偷偷打量柳瑶,只见她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桃核心中诧异,想着一会儿出去得问问桃心柳瑶是怎么了,是不是柳墨元又说教她。但更知道彼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得说点好听的让柳瑶开心,于是笑着说道:“以解语花的名义,袁郎一定会去的。”   柳瑶微微笑道:“是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他是一定会去的。”   “恩,那女郎,那边怎么办?”桃核虚心求教。   柳瑶斜眯了她一眼,笑道:“你不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桃核闻言嘻嘻的笑,吐了吐舌头道:“女郎就会逗奴婢。”话虽然这样说着,桃核脸上却端肃了表情,道:“奴婢的意思是,以女郎的名义将她约出来,并且一定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哦?”柳瑶极是诧异的挑了挑眉示意桃核继续。   桃核道:“用女郎的名义是想告诉她,不是谁都可以算计。别人总是以为你善良就可以欺负,这次奴婢就让他们知道,谁也不是欠谁的,善良也不是可以随便欺负的。”   “极好!”柳瑶满意抚掌。   “等到明日他们两个见面之前,奴婢会让昨日受伤的男子去找她讨要医药费,如果她反抗,会出现什么状况,也跟我们没有关系……同时,袁郎去到那里的时候,能赶上那一幕,那就不晓得了!”   柳瑶好笑的摇摇头,桃核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强自镇定的说道:“女郎……是不是奴婢哪里做错了……”   柳瑶伸手将她扶起来,很是欣慰的说道:“桃核,谢谢你,你将这一切利弊都想好了。可是袁郎却不是要去那里的。解语花的是王桐让约袁亱出来的,为的就是给叶紫苑一事做个了结……至于能了结什么样,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桃核一怔,随即瞪大眼睛一脸惊讶的说道:“难道是两个计策?”见柳瑶点头,桃核一脸钦佩的看着柳瑶说道:“女郎,奴婢还有很多要跟女郎学习的地方。”她没有问柳瑶为何要打压王桐,她没有问为何看上去柳瑶跟王桐很要好的样子,却在这个时候还落井下石……   这些,她都不该问,她的任务只要将事情做好,就有赏钱拿。   并且她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么多秘密,就像是掉进永无止尽的深渊,没有任何退路,只能不断前进。   第九十九章 爱情的力量   柳瑶见桃核低着头,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并没有打算告诉她一切,只道:“太过高傲,只会自伤!”   一句话足以让桃核明白一切的前因后果。桃核就回想起以前听说的事情:汝城有两个魔女,柳氏阿瑶,王家阿桐……她记得,王桐说话很难听的,从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柳瑶站起身道:“我们去君玉阁吧!”   到了君玉阁,桓清像是等了许久一样,一见她下马车就迎了出来。两个人并没有刻意回避,相互见了礼之后,桓清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柳瑶深深鞠了一躬,一脸歉意的说道:“阿瑶,对不起。”   柳瑶拂袖笑道:“清公子何来道歉之说?”少女盈盈含笑,眉宇舒朗,那宽大的袖袍将纤纤玉手挡住,亭亭玉立,煞是好看。哪里有半点将流言放在心上的样子?   她这个样子,倒是显得他小心眼了。桓清展颜一笑说道:“是清多虑了。”   柳瑶点点头,二人便在众人猜疑不定的目光之下上了楼。   一面走桓清一面说道:“阿瑶,我在跟先生学经商。”   柳瑶笑道:“感觉怎么样?”   “挺简单的。”桓清想了想给了这样一个不算评价的评价。   柳瑶:“对于二郎来说确实简单,因为你有一个成熟的人脉,还有良好的家世,亦有让人尊敬的名声。所以只要你想要做生意,不知有多少人抢着巴结。可是对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却是难如登天。”   桓清一怔,随即行礼道:“清受教了。”并没有颓然,而是真正的听了进去。   柳瑶微微笑道:“二郎若是真的潜心经商,日后怕是连阿瑶都得甘拜下风。”   “哪里,清就算再有能力,怕是也不及前辈的经验。更何况你可是家齐兄的弟子。”说到谢家齐,桓清脸色一黯,声音放轻了许多:“依他们现在的进度,怕是每个两三个月到不了建康城。”   柳瑶闻言掩口笑笑,桓清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不信,我们这样的人物,到哪里哪里都热烈欢迎,有很多粉丝。”   柳瑶很是正色的说道:“我省的,你们都是少年名士嘛!”   桓清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是在敷衍他,当下竟是不生气,挠着头呵呵笑了起来。柳瑶见他露出憨态可掬的样子,心中越发喜欢这个真诚率性的男孩子。   她不仅想,如果日后报完了仇,他还在她身后,那该多好!   可是未来变故太多,谁能说的清楚呢!便是承诺,也会有变卦的时候,更何况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爱情呢!   人啊,有的时候总是这样,想当初可以什么都答应你,到后来却都是空口白话,成了浮云,就像是冷笑话一样,只会让人觉得冷,而不是开怀。   两人说话间已是进了房间,这是专门用来理事的。柳瑶听了掌柜的将君玉阁跟所有铺子报的账目事情之后,在纸上依次签上自己的名字,事情便处理完了。桓清却在一面听的认真,竟是真的存了经商的心思。   柳瑶趴在桌子上有些走神儿,本来一切都准备好了,马上就可以对付袁老太太了,可是她在签名的时候,她竟然搁下了。等过了明日,再弄吧!   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才会让人痛不欲生。   袁家跟王家现在已经开始在慢慢衰落了,没关系,她今年才十四岁,想当初她都能忍受了十年,她未来还有很多个十年可以忍受呢!慢慢来吧!   桓清同掌柜的说完,觉得房间内甚是安静,回头一看,柳瑶竟然睡着了。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像是随时会醒来的样子。她嘟着嘴唇,眉心微隆,像是睡着了还有什么烦心事一样。桓清想起今天柳瑶来的时候,很是高兴的样子,看不出来有什么难过的啊!   他好像从来没有看透过柳瑶……想到这里,桓清忽的咧嘴一笑。他想起,自己不就是因为看不透她才喜欢她的吗!就因为她想海面一般变幻莫测,给人感觉总是风平浪静,可是却随时会波涛汹涌。   他走出去让桃核取了披风过来给柳瑶披上,他回房间内继续看经商一类的书。   说他喜欢吗,不喜欢。寻常的时候,他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是弹琴练琴,可是自从跟柳瑶表白之后,他竟然只有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摸摸琴,白日里整日的呆在书房之中看着掌柜的处理事情。   他想,如果柳瑶是乐意经商的,那么成婚之后她还是会继续经商。他作为她未来可能的丈夫,怎么能不学习学习,没得让人看了笑话。彼时的他却忘记,身为名士,谁愿意学习这些东西?都怕失了身份,降低自己的品级。   原来,爱情真的可以让人失去理智,变成白目。   却说袁亱跟那个女子接到信笺之后,都各自行动起来。袁亱自从君玉阁跟叶紫苑的好事被人看光了之后,叶紫苑本身是很为妓女倒是没什么,可是袁亱的名声却毁了大半。   因为在那样一个场合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饥不择食……想叶紫苑是柳瑶请过来弹唱的,竟然被他给睡了。这不算影响最大的,最大的是他跟王桐的故事。   其实他要是跟任何一个小姑子,都只是一桩风流韵事。可是他当时是满汝城都闹的风风雨雨的袁郎,未来会配王桐的。他这个样子,可谓是打了王桐的脸,让那些想要讨好王家的,拥护王家的粉丝们情何以堪啊!当然没人会欢喜他。   当天事情传出来之后,袁亱在家听着都臊的脸通红,以前甚少出门的他此后更是闭门不出了。即便是在家中也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喝酒作画,或是看看书,但更多的时候是躺在摇椅上看着天空发呆。   叶紫苑,那个青楼女子。身材柔柔软软的,抱在怀中真是舒服。跟她在一起的感觉,像是抱着一团棉花,那销魂的叫声,依旧回荡在耳边,真乃尤物也。解语花,她那么温柔,究竟是谁呢!   这一次,竟然跟王桐也扯上关系了,难道真是柳瑶不成?不可能的,她每次看到他的时候神色都淡淡的,王桐是高傲,可柳瑶却是真清高。这样的人,怎么会自降身份跟他写信传情?   他不由得想起那日跟叶紫苑在一起时候的契合,就像是前世就认识一样,她温柔体贴,像极了解语花的善解人意。   难道真正的解语花其实是叶紫苑……   一想到这个可能,袁亱的心就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沓书信,那上面是柳瑶刻意用另一种字体写出来的,跟她的字体一点都不像。叶紫苑的温柔,柳瑶的清贵,王桐的傲然……三个面貌就像是走马灯一样在他脑中闪过,停留最多的,却是柳瑶的容颜。   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第一次见到柳瑶的时候,他就为她的风采所倾慕,而见到王桐的时候,除却那容貌尚能看的过眼,其他的王桐没有一点可取之处。而叶紫苑……她是个妓女啊!   即便她长的再好看,再温柔,她也只是一个妓女。   其实袁亱本身还是很厌恶叶紫苑妓女的身份的,只是前世被柳瑶逼的没有一点办法。于是他便狠下心来,娶了叶紫苑,跟她在一起。一是因为叶紫苑能像柳瑶一样将自己攒下来的钱拿给他花,而是因为要报复柳瑶。   他想告诉她,她不管怎么做,在他心中都连一个妓女都不如。   柳瑶哪里不明白,可是明白过后呢,她不是还得忍着?她能做什么?已经走了这条路,并且是她自己执意要走下去的,就算死,不也是坚持了下去?   她如何努力做好,都不会让人觉得是对的,是好的,只会觉得是应该的,必须的。所以,变成后来的样子,一切都是她活该啊!   他想到明日要跟王桐见面,其实王桐长的好看,身份还高,这一切都是他喜欢的,可是她的性格真是让人不敢恭维。袁亱这般想着,他的通房将时令果子递到他的口中。袁亱低低一笑,伸手揽过那通房纤细的腰肢,咬住果子然后对上那殷红的小嘴,手顺着衣领伸了进去。那通房嘤咛一声回应着,一场欢好拉开帷幕。   这一日,很多人都各怀心思。   像是在一个庞大的棋盘里,柳瑶在一旁冷眼旁观,偶尔挪动一颗棋子,看着他们自己厮杀,自己乱了阵脚。她亲自导演一场戏,这一次,这场戏中,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旁观者。   第二日,柳瑶天还没亮就起了身。确切的说这一夜她几乎没怎么休息。   这一日,她貌似等了很多天,也好像是等了很多年……今天的计划至关重要,关系到袁亱跟王桐的下半辈子如何过,所以她一点错处都不允许出现。   悉悉索索的穿戴完毕,桃核打着哈欠走了进来,八角宫灯在天还没亮的清晨有些发暗,玉色的衣衫在晚上看上去碧色的发白,桃核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床前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她吓了一跳。   “是我,桃核。”柳瑶回过头来,那双眼睛闪闪发亮,神采奕奕。   第一百章 成其好事   .   桃核拍了拍胸脯,回头看了一眼天色,担忧说道:“女郎,您昨天就睡的晚,现在天还没亮,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她说着走到宫灯前挑了挑蜡烛,房间内的光线登时就明亮起来。   桃核这才仔细打量一番柳瑶,只见她很是精神的样子,眉宇间却有浓重的疲惫之色。她轻轻的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今天的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可是女郎这样在乎……希望一切都顺利吧!她到外面打了一盆冰水,给柳瑶净面。   梳洗打扮一番之后,两个人女扮男装趁着天还没亮就出了柳府,走的是带有锁头的角门,偌大的柳府还在沉睡之中,竟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们两个已经不在柳府了。   两个人先是去了王桐跟袁亱约会的地点,柳瑶握了握衣袖中准备的东西,希望这东西管用,一定要管用啊!   到了地方之后,她从衣袖中掏出一枚面具让桃核给她带上,带好之后,便吩咐桃核让她带着银钱去找那些小混混,无论如何,一定要让散布谣言的人得到一个教训,至于教训成神马样子,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那人会不会去呢!柳瑶没有来得及多想。   她潜进酒楼之内,将负责那段厢房的小厮迷昏,藏好之后方才换了那小厮的衣服出来。她虽然没做过这类工作,但大致还是明白的,于是就装模作样的开始忙活起来,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众人都开始忙活起来,她也不例外。   将五石散放在手心中贴好,让人看不出她手心有什么东西,低着头按照掌柜的的吩咐开始忙活起来。终于在她有些累的时候,王桐来了。   多日不见,王桐清减了很多,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往日素来傲然的神色也蔫蔫的,看上去像是一只已经失去水分的花儿,没有生气。她今日穿着一身淡白色的长裙,华贵的锦纱非但没有将她衬托的清雅一点,反而衬托那张白淡的脸色更加惨白一片。   看来王平之的品评,真的对她打击不小。   柳瑶恍神儿之际,袁亱也到了。相比起王桐的憔悴不堪,袁亱却是精神奕奕,红光满面,一看就是过的极好。一身紫衣的袁亱看上去一如往常一样俊秀,即便他名声现在坏成这个样子,可因为容貌还是有很多粉丝。   在这个时代,美男子远远要比美人儿更受人欢迎。   袁亱走进房间内,看到王桐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也很是意外,但他却没有丝毫愧疚。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是她太高傲,总是目空一切,让人讨厌。今日能来,完全是看在解语花的面子上。   两个人刚坐下来,柳瑶便敲门而进,她低着头不让两个人看到她的眼睛,上完茶之后就退了下去。柳瑶没有留下来听他们说话,这个茶只是第一步,如果这第一步成了,那第二步不用实行。   不到万不得已,第二步她是不会用的,因为用了,就会让人察觉到问题。   在那茶水之中,加了五石散跟眠散,待五石散的药力过后,眠散就会发挥功效,趁着他们熟睡的时候,她再偷偷潜进去将茶水倒掉,将一切都撤换,任人再厉害,也查不到她头上。   将要替换的东西都准备好之后,柳瑶便准备去偷听他们两个说话,可是她还没有走过去,隔壁的小二便召唤她让她帮忙取壶水送进房间内。   柳瑶胡乱的应了一声,拿着一壶没有烧开的水送了过去。客人一碰到冰凉的水,登时将她骂个狗血淋头。她心中有事,也没放在心上,而是左耳听右耳冒了。   结果那客人一见她这个态度,竟是不依不饶起来。他愤怒的咆哮着,却不知柳瑶心中已是起了杀意,真是恬燥,若不是怕打草惊蛇,她一定不介意杀了这个白痴。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那边也不晓得谈成什么样,有没有喝下带有五石散的茶水,两个人有没有成其好事……   “喂,老子说话你有没有在听,快去给老子换一盆水来。”那客人长的肥头大耳像头猪,咆哮起来像是闷雷在耳边轰隆作响。   柳瑶快速点点头,伸手拿过脸盆,可是那头猪却非要跟她过不去,抬着手,装作很不小心的将那盆水碰掉在地上,只听叮叮咣咣好些声,那铜盆才在地上停下,清澈的水流的到处都是。   有水流到柳瑶的脚下,将她的鞋子浸湿。柳瑶暗自咬了咬牙,就听见那头猪装模作样的一脸不好意的说道:“哎哟,你看我这不么不小心,小哥儿,你就好好的,慢慢的收拾吧!”他拿了毛巾,转身离开了房间。   厢房内,只有柳瑶白痴一样的站在水中,冰凉的水转瞬间将她的鞋袜都浸湿了。   柳瑶咬了咬牙,又咬了咬唇,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定要忍。她低着头,用肩上的毛巾将洒在地上的水好不容易擦干了,却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方向赫然便是袁亱跟王桐房间的方向,柳瑶一惊,手中的抹布便掉在地上。她飞快的站起身,扭身便朝那边跑去,却在刚起身的时候一不小心碰翻铜盆,刚刚收起来的水登时又洒了一地。可柳瑶哪里顾得,拔腿跑了出去。   之前听脚步声至少有七八个人的样子,她朝那边看过去,果然见门前有八个人,六个婢女,两个小厮。   八个人站在门前面面相觑,因为离得太远,柳瑶听不清他们说话,只听得大概的声音在说道:“谁进去?”   “你进去……”几个人相互推搡着,谁都不敢进去。   而房间内,便是这样大的声音,里面的人都没有出来。柳瑶没有听见一点动静,她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他们,思忖着找个机会潜入后堂从后面进入房间,在众人进去之前将里面的茶水神马的都换出来。   她这样想着,赶紧走过茶水间,可是去往茶水间,就势必要经过那房间的门,这个时候过去,怕是不妥。   那些人争执不下,没人赶紧去。女人们想必是王桐带来的,而小厮应该是袁亱。这些人真是上不得台面,不过他们拖的越久,与她越有利。   柳瑶这样想着低着头快步朝前走去,没办法,即便是不妥,也得走上一走。   那些人一见柳瑶装扮的小厮走过去,眼睛登时一亮。几个人小声商议一番,终于有个小厮走过来拦住他,一脸高傲的对他说道:“你去给我们家郎君换茶了吗?”   柳瑶一听这个说辞,心里登时一乐,脸上却做惶恐状道:“还没、没,小的这就去。”说罢快速朝茶水间走过去,将早就准备好的托盘放在手中,快步走过来低着头很是谦卑的说道:“劳烦各位哥哥姐姐让一让,小的这就将茶水给换了。”她说着,走上前去轻轻叩门……   小厮换茶的时候,都是静悄悄的,动作轻快。柳瑶叩了叩门,房间内没有声音。她敲一下,众人的脸色便白了一分,敲两下,已经有婢女双腿发抖,敲三下,那之前要求柳瑶换茶的小厮白着脸说道:“难道……难道……”他不知该如何形容,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柳瑶脸上露出疑惑神情,她道:“不如这茶小的还是不送了,没得坏了房内之人的兴致。”   那小厮道:“还是进去吧!死就死吧!”他说着,闭着眼一把将门推开。   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房间内却没有传来熟悉的喝骂声,而是静悄悄的,众人快步走进去,柳瑶脚步轻快的也走了进去,她进去之后趁着众人都往床前走的时候用生平最快的动作将所有的茶壶茶杯都换了一遍,待有人看向这边时,她已经恢复原来的姿势。   有婢女走过来对他说道:“你先出去。”柳瑶便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出了厢房的门,柳瑶知道一定会有人查到她头上,所以将小厮的衣服脱掉之后,将茶水茶壶都包好带走了。她走到护城河边,将小厮衣服跟茶壶茶杯一股脑的扔进河中。   彼时日头已经到了巳时二刻,柳瑶从后角门回了自己房间,桃核正在房门前坐着,在很认真的绣花。听见脚步声,她猛然就抬起头来,见是柳瑶稍稍松了口气,将门打开放她走了进去。   进入房间之后,桃核低声说道:“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那边女郎大可放心。奴婢回来的时候,谁都没醒呢!早上红袖姐姐来问过,奴婢说您贪睡才起的晚些。夫人说您是最近太累了,让您都不必请安了。”至于桃心,只要是柳瑶的吩咐一定听从,而荣素巴不得什么都不做,只在房间里躺着,高床软枕多舒服。   柳瑶将面具脱掉仍在火盆里让桃核烧掉,然后又换了一身衣服,那身衣服自然也要烧掉,最好做这一切都一点痕迹不留。   柳瑶重新梳洗过后,才放松精神躺在床上跟桃核闲话。   桃核坐在床边,手中飞快的飞针走线,绣着一只彩凤,活灵活现。女红对于柳瑶来说,好比让她吃黄连一样,难过的很。她最擅长的,便是舞刀弄剑,果然她骨子里就是不拘不俗,如果不是身为女子,闯下一番身份更难,是男子的话,凭这容貌一定能吃的香。   第一百零一章 奚落荣素   “女郎……约袁郎相见,是以解语花的身份,到时候一顺藤摸瓜,查到您怎么办?”桃核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脸担忧的说道。   柳瑶闻言眯了眯眼睛说道:“真正的解语花是谁,难道你不知道吗?”   桃核听她这样说,更加疑惑了,随即眼睛亮了亮,竟是隐隐抓到了什么。她尝试性的猜测说道:“难道真正的解语花是叶紫苑不成?”   柳瑶闻言满意抚掌一笑,伸手摸了摸桃核的头说道:“你真是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得我心了。”   桃核受了这样的夸奖也很是高兴。但还是很担忧的说道:“他们醒来之后,结合自己的反应一定会知道是被人算计的了。到时候就算袁郎因为想要借着阿桐上位而不计较,王家也会一查到底的。”   柳瑶闻言脸色微冷,淡淡说道:“那我们就让她没时间去查!”   “女郎还有什么后招?”   柳瑶闻言没有说话,很是高深的笑了。   却说柳瑶这边一见两边的事情都成了七八分,很是高兴。而酒楼这边的袁亱跟王桐却不高兴了,确切的说两个人一个是暴跳如雷,一个是淡定莫测。   王桐将身边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在地上,她身上一丝不挂,裹着薄被不让自己春光乍泄,绝美的脸上狰狞一片,目露凶光。相比她的咆哮的像个泼妇,袁亱却是很淡定的,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一旁一个唯一还立着的椅子上。   床上,一滩红色的血迹是那么明显醒目,王桐一看到那个块印记,就恨不得扑上去将袁亱撕碎,这个禽兽。   袁亱敛眉沉思,总觉得今日之事甚是蹊跷,可不管怎么蹊跷,他却是已经将王桐睡了。真是要什么来什么,他跟王桐的名声都臭了,也只有他能要她了!   日后王平之就算这一次被逼得不得不品评亲妹妹,他就不信王平之日后真的能什么都不管。   想到这里,袁亱轻轻抬眸,一脸抱歉的说道:“阿桐,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话还没说上两句,身体就有了反应,情/欲将整个大脑全占满了,他脑中便没了王桐,只剩下一个女人。   而他对面的王桐哪里用过五石散这种剧烈的东西,再加上对面坐着个男人,那时候的她眼中同样没有袁亱,只有一个男人。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于是成其好事。   袁亱说完这句话,王桐的眼神越加凌厉,像是刀子一样欲要从他身上穿出两个洞来。袁亱很是不满的蹙了蹙眉,忽然想到自己的当时的感觉。于他来说,五石散并不陌生,那些症状,不正是用了多量的五石散所致?到后来睡的极沉重,必是因为里面掺杂了别的药粉……   “我们被下药了。”袁亱沉思过后,忽然就冒出这样一句话。   王桐闻言脸色一变,随即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个害她的人挖出来狠狠的蹂躏致死。   袁亱很是不喜她一个女孩子说话的时候带着杀气,但为了撇清自己,还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症状跟五石散无异,不如请个大夫来瞧瞧,我觉得好像不单是五石散之中,因为我们完事之后睡的很沉。”   可是这一次王桐却没有接话,袁亱抬起头看过去,只见王桐正冷笑的看着他,那目光冰冷到极点。她道:“袁亱啊袁亱,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好啊!既然你如此爱我,那我就嫁给你怎么样?”   袁亱凝眉问道:“阿桐,你在说什么?”他见王桐目光更加森冷,忍不住惊呼道:“你不会认为是我给你下药的吧!”这样说完,王桐脸上露出嗤笑之色,袁亱大呼委屈。   他道:“我怎么能这样龌蹉。”   王桐道:“你本来就很龌蹉,你当初跟我搭讪,不是因为我是王平之的妹妹。哼,这天下间的男人,个个都很能装,想要什么,直说便是,何必还要装模作样不肯承认?真是让人感到恶心。袁亱,就算我不得已嫁给你,我这辈子也不会让你好过。”   王桐站起身唤了婢女进来穿戴完毕,又让人将落红的床单收起带着回了王府。   她跟袁亱的事情,知道的人甚少,但却成了事实。   而那边,之前被柳瑶伤了大腿的人果然按照柳瑶的吩咐办了,等那人到了之后,索要钱财,那女子因为害怕此事被别人知道,只带了一个婢女来,那些小痞子们事先得到柳瑶的吩咐,挡住那婢女,于是那个大腿受伤的人趁机凌辱了那女子一番,待将那女子衣服都扒的光了,方才被人救走。   两件事情,虽然中间小有插曲,可是还是进行的各种顺利。   这一天,都风平浪静。柳瑶自是在呆的很是安静,等待着消息。   她让桃核装扮一番,装作她在房间内的样子,她自己却是穿着桃核的衣服出了柳府。找到小痞子头儿将那个瘸腿男子找到,趁着那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杀人灭口。   那头头吓的不轻,柳瑶压着嗓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莫要的担心,只要帮我好好办事,一定不会有这样的结果的。我之所以杀他,是因为他已经出卖一次雇主,我不想成为他出卖的人,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   柳瑶便让他将打听过来的事情说给她听,听说王桐误会是袁亱算计她,很是生气,并且已经决定跟袁亱成亲,带着满腔恨意跟袁亱成亲。柳瑶在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微怔,同时也非常满意。   这才是她想要的,两个人因为这场情事不得不被绑在一起。王桐恨他,而袁亱需要她,两个人相互煎熬着,但为了所谓的面子谁都不能放弃谁,然后叶紫苑这朵解语花再出现……这一场,还差了一个人,如今这个人却在她身边当着丫鬟。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将金叶子递给那头头之后说道:“你们每个人的背景老子都调查的一清二楚,莫要跟老子耍花样,否则痛快死去都是仁慈。”   那人一凛,连忙躬身应是。柳瑶也择了小路回到柳府。   回去之后,她让桃核去将荣素唤来,桃核以为柳瑶有什么事要吩咐,遂大喜。她总觉得荣素像个女郎,根本不像是为奴为婢的,什么事情都是她跟桃核做,虽然她不介意在柳瑶面前表表忠心,可是她更不解,柳瑶为何如此看重荣素。   荣素来了之后很是高兴的给柳瑶行礼,气色顶好,看来吃的好睡的舒服,人也就精神了。相信过不了几日,她就会又白又胖,那时候的她再结合眉宇间的冷傲之气,更像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郎而非婢女。   看到这样的荣素,桃核很是嫉妒。她回头看向柳瑶的脸色,柳瑶的脸色淡淡的,微垂着眼睑,让人看不到她眼底的想法。荣素屈膝给柳瑶见了礼之后,柳瑶象征性的问了几句,就说道:“听说你识字!”   荣素脸上有傲然之色闪过,道:“早年家中还算富裕,就认了些字。”   柳瑶点了点头说道:“识字是好的,日后你便多教桃心桃核识字吧!”等荣素应下,她方才似是才想起一般的说道:“你既然能认字,为何不去正经八百找份儿工做,赚些体己银子。”   柳瑶不这样说还好,一这样说就让荣素想起她原来是乞丐,一个装清高的乞丐。于是脸色便有些讪讪的说道:“因为没有一件好衣裳,也没有住的地方。”   桃核便道:“那你也长的这么好。”荣素的脸有些发红,不知是羞臊的,还是愤怒。   柳瑶假装的喝了一声桃核,柔声对荣素说道:“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便是日后你乞丐的身份,我也不会告知外人的。”这样说着,简直就是在赤裸裸的揭露她的伤疤。   荣素这样听着,脸色越发红了起来,渐渐的涨成猪肝色。柳瑶满意的看着她的反应,她怎么能在她这住的这么舒服呢!一定要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才好呢!   桃核桃心一面偷偷来回打量柳瑶跟荣素的神色,一面暗自发笑。相比于桃心的没心没肺,桃核却像是明白什么一样,重新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样子。   直觉告诉她,荣素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奚落完荣素一番之后柳瑶便放她离去了。待荣素走后,柳瑶笑嘻嘻的对桃心说道:“你喜欢她吗?”   桃心不明所以,瞪大眼睛茫然的看着柳瑶。桃核见她如此不开窍,心中大急,忙偷偷拉了拉桃心的衣袖。   柳瑶笑道:“不用害怕,说出你真是的感受。”   桃心闻言说道:“不喜欢,明明是个奴才,可总是要装清高。早上奴婢找她伺候女郎梳洗的时候,她跟我说累,等她起来再说。”   桃核道:“桃心你去将容妪给姑娘炖的莲子羹端来。”桃心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桃核对柳瑶说道:“奴婢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将荣素买下了。女郎大可放心,万事有奴婢呢!”桃核笑着打包票。   柳瑶笑道:“不算是笨的,至少没跟她吃醋,若不然,日后可是有的醋吃了。”   “女郎打算怎么办?”桃核坐在柳瑶身边给柳瑶打扇。   第一百零二章 上门提亲(修)   第一百零二章上门提亲   “想起来的时候就叫来奚落两句,直到她自己受不了而自杀。你觉得怎么样?”柳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冰冷,那墨色的眸子里面像是有闪着寒光的刀子一般,看到的人不约而同的闭上眼睛,桃核亦是不例外。   桃核一凛,笑容微敛,但还是强自镇定的说道:“那不如交给奴婢来办行吗?”   “不行。”柳瑶果断的拒绝了,奚落荣素,怎么可以让别人来代劳呢!柳瑶笑道:“她的价值,还远远朝过于此。好好收拾一番,记住,一定要对她,很好,很好的,明白吗?”   “明白!”桃核应了一声,心中却疑惑起来。   这个荣素……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惹得女郎这么生气,竟然要将她折磨死才罢休。那她该怎么做?桃核不禁沉默下来。良久,方才一脸坚定的想到:“不管怎么样,当好差就行。至于荣素,用女郎的话说,一定要对她很好。”对她好的方式,她有的是办法。   想到这里,桃核站起身笑嘻嘻的对柳瑶说道:“奴婢出去打探消息,带着荣素一起。”   柳瑶摆手让她去了,很是感叹。她明明只比桃核大一岁的,可是她却像是真的老了一样。因为她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换了,或许她真的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而已,梦醒来之后,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她还是十四岁的年纪。   可是这样想着,她却不知为何这一切发生的事情,很多都按照梦境中的走。   这些都不是她要纠结的,她现在所想的只有报仇,报仇啊!   柳瑶歪倒在榻上,听着荣素跟桃核回话,桃核像是故意要让荣素说一样,只做补充。听闻没有什么新消息,柳瑶摆手让她们下去,只留桃核一个伺候。   晚上的时候去陪柳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去了。彼时的柳府安静如斯,而王府却是已经闹的不成样子。王桐坐在榻上满脸泪水,不是委屈,而是愤怒,那双墨色的眼冒着滔天的怒火,一旁的婢女噤若寒蝉,一脸恐惧的看着她。   王夫人脸色青白,薄唇微微颤抖着,宽大袖袍中的手紧紧的握着。房间内静如只针,两个人都不说话,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样僵持下也不是那么回事啊!绿翘咬了咬下唇,脚步轻轻走到茶水间倒了杯茶放到王夫人面前,轻声道:“夫人您消消气,这件事又不是阿桐的错,今日天色有些晚了,明日一早想必袁家就会来人。”   王夫人闻言猛的抬起头眼神寒冰的朝绿翘看过去,绿翘一凛,忖了忖还是无惧王夫人的冰冷的眼神。又道:“无论如何是我们家阿桐吃亏,您现在怪阿桐也没有用啊!且听听袁家怎么说?”   王夫人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绿翘,方才垂下眼睑,眉宇间顿时涌上疲惫之色。她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语气间是掩饰不住的疲倦。   她是真的累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明明都是她生的,一样带大,可是差距为什么这么大?为何一个能年纪轻轻就成为能影响天下的人,而这个寄予厚望的女儿非但没有成为谢道韫第二,反倒成为第二个柳瑶。   想那柳家阿瑶曾经还不如自家女儿,而如今……这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被人顷刻间就拉出老远……她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会报应在女儿身上?   王夫人垂着眼睑,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无声的溅在地板上。   王桐一直在偷偷看着母亲,见她忽然间就不说话了,又落了眼泪,顿时有些慌乱起来。她想走过去,又想着受委屈的是自己,自己还没有多难过,母亲却是一副这个样子。她脑中就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的话。   “阿桐啊!母亲不期望你能像哥哥一样能名动天下,也不求你如咏絮女谢道韫一般拥有多大才名,只希望你能安安分分成为一个大家淑女,不丢我们王家的脸就行。那些闯名声的事都是男人的,我们女人虽不至于赶上男人,但也不能坠了王家贤明。”   母亲的教诲还言犹在耳,而如今她非但没有做到不说,还连累了王家贤明……能放过她的一定是父母哥哥,可是本家却不一定……只是一想,王桐就出了一身冷汗。   她面带惊恐的看着王夫人,而王夫人亦是抬眸看着她。王夫人无声流着眼泪,偏头说道:“阿桐,日后我不再管你,你哥哥亦是。你如何,同王家无半点关系。”为了王平之的名声,她不能让女儿拖儿子的后腿。   柳瑶闻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不明白为何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身就这么严重,母亲竟然要将她逐出王家?不会的!不会的!   她满脸不可置信,泪水不知不觉就流了一脸,可她的眼睛还是瞪的很大,震惊的无以复加。双唇在颤抖着,身子在颤抖着,就连她的心都不能控制的颤着。   王夫人别过头去狠下心站起身,用那挺直而决绝的背面对着她。“对不起,对不起阿桐,为了家族,母亲不得不牺牲小我保全大我。这天下都在盯着我们汝城王家,本家一些有心人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只等我们出了什么错处好将你哥哥从家主预选之中拉下……”说道这里,她仰起头,咬牙道:“在这个时代,脸面德行容止一切都不能落于他人。”   这是个美好的时代,这同样是个悲剧的时代。作为万众瞩目的王家人,天生就要一切都完美无缺,无论是容貌,还是行止,亦或是言谈都不能有丝毫瑕疵,即便是装模作样到累死,都要继续装着,在这个时代,其实就是将本性都掩盖起来,变成一个真正完美的人。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完美的人吗?没有,一个人即便在别人眼中已经很完美了,可他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满足,总是想往更完美的方向发展,却一点一点的偏离轨迹,直到走上一条永不能回头的路。   王桐见母亲要走出去,急忙站起身朝母亲扑过去没形象的哭喊着:“母亲,您不会放弃阿桐的,您不会的!您是阿桐的亲生母亲啊!您怎么能将女儿逐出王家呢?不会的是不是母亲,那些皇室的公主还养面首呢,我只是被下药了而已!母亲,阿桐知道错了,阿桐以后一定会改,一定会改……”王桐泣不成声的哭喊着,紧紧的抓住王夫人的裙角。   王夫人一听女儿哭喊就心软了大半,可不给王桐一个教训,她如何能知道错?哪一次她不是口口声声称自己错了,可是到最后她还是改完再犯犯完再改。这一次次的她真的累了!再说这么大的事她也瞒不住,与其让王平之陷入被动之中,还不如她主动将女儿逐出王家,以来保全儿子……   虽然这样做会将她陷入不义的争议中去,可是她已经老了!年华不再,还不如将世界留给年轻人,反正议论一点时间风波自然会过去,日后她也会安心呆在这小小汝城之中过下半生。   还只是想想,王夫人就觉得锥心般的难受。她冷绝的将王桐的手从裙角上拔下去,冷着脸道:“阿桐,这一次母亲也帮不了你!”   王桐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母亲,越发觉得难以置信。她已经忘记哭喊,直到王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前,她方才反应过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可是,错误已犯,她就算哭到肝肠寸断也没有一丝办法。王夫人性情虽温和,可是骨子里却全是身为世家之女的傲气,她做了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母亲一定觉得很丢脸。而现在家主之位正在竞争中,若是她的事情被捅出,那些嫉妒王平知道的人一定会大肆宣扬……可是,这些并不是她的错啊!   都是那个袁亱,都是他!是他想要攀龙附凤下药害她,这个白痴,她一定不会放过他!王桐越想越是伤心,哭到不能自己。越是难过,对袁亱的恨就增加一分,到最后已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王桐回到家中不久,袁亱也回到家中。相对于王桐的失魂落魄,袁亱却是精神奕奕。他大步走到花厅之中,见到母亲正在整理账簿,他心情极好,只差哼着小曲儿。   见他气色顶好,袁老太太放下账簿,笑着问儿子:“我儿今日是遇见什么好事同为娘叙说叙说,让为娘也高兴高兴。”   袁亱当然要同母亲说,只是这件事还是袁老太太问出来才说感觉更有成就感。他眉头微扬,意气风发的说:“母亲,请媒人上王家提亲吧!”   袁老太太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她激动的站起身拉住儿子的手问道:“儿子,怎么回事?”   袁亱不敢对母亲说他们两个是被人下了五石散才在一起的,于是撒了个谎道:“儿子同王家阿桐情投意合,只等媒人上门提亲,年前就将婚事办了!只要儿子娶了阿桐,这日后……”他没有往下说,两个人却都明白。   花厅内的小丫鬟俱是双眼发亮的看着自家公子,要说自家公子样貌俊俏,德行又好,偏偏家世上落了人一等。日后若是攀上王家这门亲事,那前途将是一片光明。日后她们一出门,一说是袁家丫鬟,也被人高看一头。   对不起,有一点错处。真是抱歉,是我疏忽了~对不起各位亲   第一百零三章 上门求救   袁老太太用力握住儿子的手眼圈微红,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还是她的大丫鬟翠烟走过来笑道:“夫人,您还是先去拜拜老祖宗,一定是老祖宗显灵保佑我们家公子。”   袁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她高兴的拉着袁亱的手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对、对,儿啊,去给祖宗们上柱香,一定是各位列祖列宗保佑你。”说着便拉着袁亱的手朝祠堂走去。   袁亱笑着随着母亲去了祠堂,上了香后袁老太太已是在旁边吩咐翠烟,“你去请最好的媒婆带上四色糕点……”细细交代一番,直到翠烟一个劲儿的说够了够了方才放翠烟离去准备,只等明天天一亮就去提亲。   没等袁老太太走出门,得了消息的袁家众仆都聚齐在祠堂门外恭恭敬敬的喊着恭喜公子,袁亱的弟弟站在一旁也满脸羡慕。   袁老太太眼带得意的看着众人,又飞快扫了一眼袁亱的庶出弟弟,方才笑道:“翠柏,去取银子来赏下去,大家都跟着沾沾公子的喜气。”   翠柏脆声应是,院子里呼啦啦又跪了一地谢赏赐。   相对于袁家的热闹,王家的低沉,柳家却是安静如斯。柳瑶坐在院子里看着那圆圆的月亮,离的如此之近好像伸手就能碰触到。荣素跟桃心桃核站在一旁。桃心桃核似乎已经习惯了,低着头安静的很,若不是浅浅的呼吸还在,只怕认为这里没有人。   而荣素的眼神却骨溜溜不安的转动着,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   柳瑶睁着如墨的眼隐在夜色中,微微闪亮,像是天边的星星。荣素盯着那张并不算如何绝美的容颜,怎么也想不通柳瑶究竟哪里好。她长的不是很好看,唯独那双眼睛甚是特别。   那双眼睛在黑夜中一闪一闪,漆黑如墨。每次她被这双眼睛看着的时候,总有一种被刀子割身的感觉,又有一种浑身被看透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她甚至还感觉柳瑶并不喜欢她。   她脑中总是忍不住想起柳瑶说的那句话。柳瑶这样的人,平时说的话都会被有心人记录在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所以那句话一定有特别的含义。   不行,她现在知道的太少了,得想个办法让柳瑶将她带出去,只要能多多见识,凭她的聪明日后的成功一定不亚于柳瑶。她越想越兴奋,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变化,像是感觉躺在那里的不是柳瑶而是自己,那双眼睛亮的比天边的星子还要灿烂三分,让人不敢直视。   可是不敢直视的人不包括柳瑶,荣素想着想着,忽然感觉一道如刀一般的目光看过来,她一凛,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对看着她的柳瑶露出一个笑容。   柳瑶微微一笑,优雅拂袖,将目光重新落回天上的那一轮圆月上,淡淡道:“再过几日便是八月十五了吧!桃核,告诉容妪这几日就开始准备一些礼品,王家的我自己亲自准备。”说着说着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一个绝美清淡的笑容。   荣素垂着头不让别人看到她眼中的想法,压住眼底的心惊。只听桃核道:“那桃核这就去了。”说罢行了一礼,飞快的看了一眼荣素,快步离开了。   桃核走后柳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让荣素跟桃心服侍她休息。荣素并不甚懂如何服侍主子,先前桃心桃核也已经通过气,因此格外耐心教导起荣素来。这期间柳瑶一直坐在榻上喝茶,闭目敛思。   第二天天还没亮,柳府的大门便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叫开了。   守门的小厮揉着眼睛将门打开,一面开一面高声问:“谁啊!”这一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呢!赶着投胎啊!小厮在心中腹诽,一面将门打开。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更加急促的叫门了。小厮在心中骂骂咧咧的将门打开,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便冲了进来,小厮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抓住那人的衣角。   那人急切的回过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来人的长相之后小厮一愣,那人已是娇喝道:“还不松手。”   小厮闻言赶紧松手,陪着笑脸,“是王家女郎啊,您是要找我们家女郎吗?这天还未亮……”他的话没有说完,王桐已是大步朝柳瑶的院子走去。   她来过柳家数次,自然知道柳瑶院子所在的方向,因此不同那小厮废话,快步奔去。   那小厮挠挠头,不解的蹙了蹙眉,方才转身回了门房。   却说柳瑶虽然睡着,但却睡的不沉。忽听一阵脚步声急促而来,心中惶惶,猛的从床榻上起了身,那边桃核已经迎了出去。   桃核的惊呼声响起,柳瑶轻轻松了口气。   “阿桐,您怎么来了?”她说着挑着帘子让王桐走进来。   柳瑶吐了一口浊气,刚刚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一种害怕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久没出现了!自从重生之后她步步小心算计,因为往昔没有任何恩怨情仇,所以怀疑她的人甚少,可她却始终心中不安。   王平之同谢家齐都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即便现在不怀疑,日后也会怀疑的。尤其是谢家齐,已经隐约察觉到不对,只是他并没有揭穿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王桐还未走近,桃核便轻声问:“女郎起榻了吗?”   “起了!”柳瑶敛了思绪翻身下床,面无表情的脸上挂上急切询问之色迎了上去。王桐身上带着漆黑色的大斗篷,将她整个人罩在里面,显得有些阴郁。   柳瑶微微退步,王桐看见她眼泪刷刷就落了下来。   柳瑶见此唬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问:“阿桐这是怎么了?”将她拉着坐在床榻上。柳瑶又道:“桃核你去打些凉水来给阿桐敷面。”   王桐也不说话,这是一个劲儿的呜呜哭着。她不说话,柳瑶亦是不问,她坐在那里如菩萨入定,安静的只有浅淡的呼吸在。良久,王桐抬起头一脸不解的看着柳瑶问:“阿瑶,你难道不好奇吗?”   “好奇?”柳瑶讪笑,伸手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笑语:“这个时候阿桐需要的是静心,不是别人好奇相问。现下阿桐心情好多了,那不用阿瑶问自然就会说啦!”   王桐扁扁嘴,又要哭起来,但却条理清晰的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她说怀疑是袁亱给她下了五石散,柳瑶心中大乐。她凝眉道:“听你这么说也未尝不是可能,若真如此,这个袁小郎实在太可怕了!”她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脸色苍白,似乎吓的不轻。   一见柳瑶都露出这样的表情,王桐心中更加委屈,但还是不敢忘记自己来的目的。伸手接过桃核递过来的毛巾将桃核遣派下去顾不得敷眼睛拉着柳瑶的手乞求道:“我的好妹妹,阿桐知道你最是聪慧的,帮阿瑶想个办法。阿桐仗着家族做后盾,才有些底气同袁家抗衡,若是没了家族庇护……”她似是想到了未来的某些变故,狠狠的打了个哆嗦,越发哭的凶狠了。   柳瑶轻轻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温声道:“阿桐……你难道还想嫁给袁亱不成?”   王桐闻言垂下眼睑,咬着下唇诅咒发誓:“这辈子我还真就非袁亱不嫁了!若是不将他整死,不,是身败名裂,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柳瑶做惊讶装,不可思议的看着王桐,良久才一脸沉痛说道:“这个袁亱……真是……”她似乎心中郁郁难平,站起身对王桐说道:“阿桐,这样的人你万万不能嫁给他。”   听柳瑶这样说,又是如此为她着想,她便想起她曾经是如何对待柳瑶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一脸抱歉的拉过柳瑶的手,“对不起阿瑶,对不起!”王桐哽咽的说不出话,她实在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躺在床榻上一夜没睡,脑中全是母亲决绝的背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真的非要将她逐出王家才可以吗?一定有别的办法的,母亲一直呆在家中见识浅薄,一定有人能有办法既保全她又能不连累哥哥……可是她想了很久也没想到一个可行的办法,当蜡烛最后燃尽的时候,她忽然想起那曾经一身红衣的柳瑶……   那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迎接王平之的时候,而是在一个闷热的午后。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比她还嚣张的少女,一身火色妖娆的红衣,将那清艳的小脸衬托的宛若妖精转世,年纪小小就让不少人移不开目光。   她在教训一个泼皮,明明是为汝城百姓做的好事,可是她太凶残了!仗着自己有几分蛮力就将那个泼皮打个半死,若不是她看不下去了派人将那泼皮拉走,恐怕就不是残废而是死亡了!   也是因此她的名声要比柳瑶好的多,那是因为她一直在暗处,而柳瑶却在明处。她这样的人一定会让所有人都害怕,而不喜她。   在这个以弱唯美的时代,越是纤细柔弱的女子越是被人所喜欢,而柳瑶先是泼辣,后是如荒野蛮女,这样的她如何能让所有人喜欢的起来呢!她也不喜欢,但同时又喜欢柳瑶,因为只要有柳瑶存在,她的一切不合理的,不淑女的事情都不会被人所知,即便被人所知也不会被人拿来说事,因为在这汝城之中,还有着魔女柳瑶在对比着。   第一百零四章 帮人就是帮己   她承认她是嫉妒,嫉妒柳瑶某些时候要比她好看的多,所以她对柳瑶一点都喜欢不起来。即便是后来的相处之中,她依旧对柳瑶喜欢不起来。   因为她几乎是看着她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比她强的人,她都不喜欢,何况柳瑶渐渐同她拉开了距离,而柳瑶的存在,不再是被人嗤之以鼻,而是敬仰膜拜,这之前之后的落差何其大?如何不让她郁闷?最让她难过的是她看上的人却喜欢柳瑶,袁亱即便不说,即便一直看重她的身份地位,可心中实际向往的不还是柳瑶?   哥哥那样优秀的人都待她同寻常女郎不同,还有谢家齐……那样一个完美的男人,虽然他不说,可他跟柳瑶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一定对她有意思,还有桓清,明明才见过几面而已,几面而已啊!为何那些优秀的美少年喜欢的都是柳瑶,为何他们都看不到她实际上比柳瑶还要优秀,还有着柳瑶即便是重生一次都拍马难及的身份,还有着比柳瑶还要傲然的身材跟容貌,可是为何那些优秀的人喜欢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为何同样是魔女,柳瑶却一点一点跻身上位,而她却越行越远?   为什么?是因为她机缘巧合为汝城百姓做的几件事吗?那不过是恰好而已,不过是运起而已,还要加上几分小聪明……   她恨自己为何如此无能,为何不听母亲跟哥哥的话,可是事实已经发生了。那个袁亱还装作无辜的样子,她一定让他后悔招惹上自己,一定要让他身败名裂!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他,不折磨致死不罢休!   但如果她真的被逐出王家,她的价值对袁家来说也没有任何作用。袁亱那样的卑鄙小人一定会放弃她的,她已经将脸面全丢了,这一次却不能连里子一起丢了!   她苦思冥想想了一夜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想着想着脑中所有的想法都指向一个人:柳瑶!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能寻求帮助的,却是自己一直嫉妒的人。   王桐恨啊!大恨啊!可是除了柳瑶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的人。于是在母亲昭告天下之前,她要先发制人。因此天还未亮便前来求柳瑶想办法。让她没想到的是柳瑶竟然不计前嫌真心为她,实在让她心感愧疚。   柳瑶抬手为她擦了擦泪水,又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回去找到伯母,走,阿桐,我同你一起求求伯母。”柳瑶让桃核进来为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拉着王桐的手乘坐马车去了王府。   彼时的天空才刚刚有些鱼肚白,马车到达王家的时候天空已经大亮。   两人横冲直撞的冲进正房,王夫人脸色苍白的坐在花厅之中,桌子上放着已经拟好的布告。王桐一看到那个布告就双腿一软,哆嗦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柳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拂了裙摆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她抬头直视王夫人审视的双眼,扬眉道:“夫人,也未必没有完全之策。”她开门见山的说。   王夫人自然知道她会这样说,闻言沉痛说道:“阿瑶,你不必为王桐求情,这件事关系到平之未来的前途,我不能为了阿桐连累整个家族,累及平之名声。”   柳瑶蹙眉道:“哪里有那么严重,再说这件事又不是阿桐的错,阿桐也是受害者。她这个时候是心灵最脆弱的时候,需要我们的关怀,任何人都能弃她,唯独您不能放弃,王郎若是知晓,宁可放弃家主之位的竞争,也一定会保全阿桐的。”   王夫人垂眸不语,眼泪顷刻间便落了下来。王桐是她的亲生女儿,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如何能舍得,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了吗!   见王夫人不语,王桐哭的越发厉害。柳瑶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手心轻轻挠了两下,王桐的哭声就是一顿。   柳瑶扶着王桐的手站起身两人跪坐在榻上,柳瑶方才说道:“伯母,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的话音落下王夫人王桐的双眼都是一亮,王桐眼泪都顾不得抹了,抓起柳瑶的手就说道:“我就知道阿瑶一定会帮我的。”   王夫人轻斥:“阿桐,不得无礼。”方才将目光放在柳瑶的脸上温声道:“阿瑶,平之不在,我一个常年呆在深宅的妇人见识浅薄,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我总不能为了保全阿桐而放弃平之……”王夫人说着又低头抹泪起来。   王家人真是薄情,为了儿子荣耀竟然放弃女儿。柳瑶冷眼看了一会儿,方才出声。“如果真如阿桐所言,袁家为了能攀上这门亲事,定会今日一早就来上门提亲。事已至此,我们不能改变任何现状,便来个三求王家女。反正知道真相的人也甚少,想必那袁家为了遮丑,为了袁小郎前途,一定不会将昨日之事大肆宣扬。阿桐,这一次要委屈你,明日带着钱粮去一趟西街,散财!”   王夫人听着眼睛亮了亮,方才转头一脸激动的站起身对着柳瑶行了一个大礼,柳瑶闪身躲了过去,诚恳道:“伯母切勿多礼,若不是您,阿瑶母亲也不会如今天这般开怀。若不是您总是叮嘱王郎要帮助阿瑶,阿瑶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阿瑶感谢您还来不及,怎能受长辈大礼。”她说着趁机给王夫人行了一礼,王夫人坦然的受了。   话虽然这样说,也做了样子,可王夫人这样的人也会自持大家夫人出身的身份而想办法不给柳瑶行礼。那只是一个幌子而已。王夫人心中不由得鄙夷,暗想也只有柳瑶这样的粗鄙之人才能想到去西街散财吧!不过王家家财甚多,也不差这点子。   王夫人叫来绿翘吩咐。“袁家人若是来提亲,第一天不让进,第二天不让进二门,第三天方才可以进门商量。等下你拿上金叶子百个带上百石米粮同女郎一起送去西街。”细细交代一番,王夫人回过头,见柳瑶拉着王桐的手正在低声说话,不知说了什么王桐的脸上渐渐开怀。   感受到王夫人的目光,柳瑶扶着王桐站起身对着王夫人行礼。柳瑶笑道:“阿桐一夜没睡,阿瑶便先带着阿桐去梳洗打扮一番。”   王夫人点了点头,暗道这个柳瑶若是是她的女儿多好,有这样的女儿再加上王平之那样的儿子,这未来,她汝城王家一定比建康本家要强。   柳瑶跪坐在榻前,看着王桐净面梳洗打扮一番,虽然精神倦怠,但比之前好了很多。   柳瑶道:“一定不能再自持身份,放低身段,同他们在一起。”她伸手将王桐头上的钗环都撤了下来,蹙眉道:“低调,一定要低调。”   王桐咬了咬牙,点头道:“阿桐什么事都听姐姐的。”这一声姐姐叫的情真意切,差点没让柳瑶笑出声。   等绿翘那边都准备好了之后,柳瑶方才同王桐一起乘坐王家马车朝西街走去。   因在客栈之中发生的事情并未传出多少,那客栈知道王桐的身份,这件事自然不会大胆的往出说,因此王桐的马车出行,还是让很多少男少女都围了过来。不过这一次却让所有人都失望了,王桐只是在马车之中说道:“请各位散去,阿桐有要事要办。”   寻常时候王桐都是很高兴的同粉丝们寒暄,这一次却反常的没有,甚至连面都没露。事出反常即为妖,众人纷纷散去给马车让出一条路,王桐亦不刻意隐瞒,而是带着粮食银钱朝西街走去。   马车之外讶声连连,王桐自己听着都不好意思。但好在知道轻重,这期间一直端坐在榻上。越是临近西街一股腐朽之气就越加浓重,柳瑶还好,王桐却是已经受不了连吐了两次。早上吃的一碗燕窝全部吐了出去,再吐就是酸水了!   马车很快便停稳在西街通行的主道上,王桐的马车一停在这里就有很多人围了上来。那些人一将马车围住,一股酸臭的味道顿时将空气侵蚀。柳瑶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用真气强行压住胃中的激荡。   相比于柳瑶的镇定,王桐却是脸色惨白,唇瓣青紫。   柳瑶探身过来握住她的手脸色凝重。“阿桐,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王桐闻言脸色变了几遍,方才咬牙道:“我省的。”她咬咬牙伸手掀了帘子露出那张上天精细雕琢的容颜,这一动作让所有人都是一愣。随即众人不语,惊讶过后纷纷退后。   自从柳瑶从魔女的人人厌烦变成恩人的人人称道之后,越发衬托王桐的让人不喜,尤其是西街流民乞丐,更是讨厌王桐这样的女郎。   王桐感受到流民们的厌恶,心中委屈,眼泪就在眼圈打转儿。绿翘皱了皱眉轻叹一声,知晓在王桐出风头的时候柳瑶是不能出现的人,若不然今日的布施就成了一场笑话。因此走上前去对着众人行了一礼高声说道:“各位,我们家女郎王氏阿桐知旱灾过后百姓疾苦,因此特地带了粮食银钱来帮助大家。”   说着便用力捅了捅王桐,王桐这才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绿翘在心中狠狠啐了一口腹诽: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王郎这样的人物怎会有这样一个妹妹。   第一百零五章 门第太低配不上   绿翘摆手让众人将粮食分发下去,将装有金叶子的盒子塞在王桐手中笑语:“女郎,您不是说要亲自将金叶子散发给大家吗!”经她这一提醒王桐方才想起来。   可是她一想到要跟那些浑身酸臭的人有肢体接触,胃里就一阵翻滚。   感受到王桐的犹豫不决跟厌恶鄙夷,绿翘无奈。她走到马车旁压低声音道:“阿瑶,还请您想想办法,在这样下去,会起反作用的。”   马车之内没有声音传出,良久柳瑶才轻轻咳了一声。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马车旁边的人听到。王桐吓了一跳方才惊醒过来。咬牙拿着盒子下了马车,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将盒子打开。   盒子一打开登时就金光大盛。那些人原本还不相信甚至因为不喜王桐而后退,可一见到货真价实的金叶子登时都涌了上来。绿翘让下人们围城一个圈儿,高声说道:“各位,这金叶子一人一片,还请大家相互监督,自发排队,插队者得不到,二次排队者将收回第一次分发的金叶子。”她的话音一落下,西街内顿时如炸了锅一般,众人挤挤攘攘开始排队,王桐便一片一片的将金叶子放到那些人手中,起初有好几次她斗差点没吐出来,但只是片刻就熟悉的了这个味道,也不觉得难受起来。   好不容易发完金叶子,王桐就迫不及待的上了马车。绿翘咬唇,对着那些不断将眼神儿飘过来的流民们说道:“各位,我们家女郎最是心善的,过些日子还会给大家送来物资。”那些人一听还有,登时都纷纷叫好起来。绿翘这才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出西街。   马车之上,王桐一个劲儿的用毛巾擦手,有种恨不得将手上那层皮都擦掉的狠劲儿。   马车还未到王家便被人截住,马车上的两人俱是一愣。随即桓清有些气恼的声音想起。“阿桐,你又闯了什么祸事要阿瑶替你背黑锅。”原来桓清一早上派人去请柳瑶却被告知天还没亮就出门去了王家。   那个时候找人一定有急事,因此他亲自去往王家,王家小厮说去了西街,他便一路追来,她们却已经回来了。   桓清这样的美少年走到哪里都吸引人,因此他跑过来的时候身后跟着诸多粉丝。柳瑶只是想想就吓出一身冷汗,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她在这里,或是知道王桐去找她求助的事,那她今天的事就白做了,甚至还得重新计较如何让王桐能不被逐出王家。因此顾不得说话伸手将马车下的桓清拉进马车之内。   桓清上了马车,柳瑶还没有站稳,桓清亦是。马车偏偏就在这时候动了,桓清的身子一个不稳朝前面的柳瑶倾去,马车之内没有多余的把手,柳瑶也来不及抓住别的东西,便重心不稳的朝后面倒去,而桓清好巧不巧就落在她的身上--   “啵~”两人的嘴对上嘴,双双瞪大眼睛。   王桐呆呆的看着这两个人,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绿翘听见马车内的声音,放缓马速问道:“女郎,是不是速度太快了。”   王桐看着还在亲着的两个人红着脸别过头去连声说道:“不快不快,你赶快甩开后面的那些人。”   “好嘞!”绿翘松了一口气,让车夫加快了马速。   而柳瑶这才反应过来,俏脸腾的下红了起来,她伸手用力推开桓清,坐到最里面。桓清也脸红红的,不过他涎着脸笑道:“阿瑶,亲也亲了,我得对你负责。”   柳瑶翻了翻白眼,斜眼瞄了一下坐在旁边抿唇不语的王桐,怒瞪桓清。“休要胡说毁我清白,刚才那只是不小心,是意外,是意外明白吗?你若是再胡说,我就跟你绝交。”   听闻柳瑶说的如此严重,桓清原本兴致盎然的脸登时黯然下来。他低着头道:“我只是太欢喜阿瑶了,对不起,你别生气。你说是意外就是意外。”他抬起头看向王桐,威胁道:“你的事我等会儿到了府上再跟你算,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若是被第四个人知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经过这么一闹王桐的心情好了很多,可以说是大好。她笑嘻嘻的跟他做个鬼脸,撅嘴道:“哼!这一次看在阿瑶的面子上放过你,大色鬼。”   桓清瞪了她一眼,又偷偷看了一眼柳瑶,她在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桓清想,她可能是害羞了。其实柳瑶不是讨厌他的,但也说不上喜欢,可能是时候还未到吧!看来他还得努力努力。   随着马车内三个人的沉默,马车很快到了王府从后门进去。桓清当先下了马车,王桐柳瑶也下去。   王桐拉着柳瑶冲着一直往这边看的桓清做了一个鬼脸朝正厅走去。   正厅之内,王夫人正在喝茶,听着小厮的禀报。果然袁家来提亲了,自然不意外的被拒绝。   柳瑶见事情已经按照他们预想的发展,便告辞离去了。桓清本想通她一起走,奈何他想搞清楚问题所在因此便留了下来。   柳瑶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桃核坐在榻上给柳瑶温酒,偷偷打量柳瑶的神色。她闭着眼睛,也似乎在睁着,呼吸轻盈,如不知人间岁月。   将酒斟好放在一旁,柳瑶就顺手拿起水酒一饮而尽。笑语:“有事就说,为何要吞吞吐吐不敢言?”   桃核闻言连忙跪下,低头道:“桃核不明白,为何女郎要帮助王桐。”   “为何?”柳瑶低低呢喃,扬眉笑道:“因为王桐必须要嫁给袁家啊!还不能脱离王家,若不然……”她又吃了口酒方才笑道:“王家袁家,王家袁家!嘿,帮人就是帮己,桃核,你年纪小,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桃核闻言仔细打量柳瑶一番,无奈道:“女郎,你也不比桃核大多少嘛!”柳瑶但笑不语。   桃核见她不说话,心中轻叹。柳瑶的这步棋走的太凶险了,竟然敢对王家下手,这日后若是被人知晓,她们主仆将死无葬身之地。只想着,冷汗就出了一身。   柳瑶微微侧目,笑道:“莫要担心!”她仰头吃了一口酒,笑道:“出了什么事有我在呢!”   桃核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竟没将柳瑶的话放在心上。柳瑶眯了眯双眼笑道:“桃核,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最好谨守做奴婢的本分。”   桃核一凛,这才恍然,连连叩头保证说自己即便是死也会保密。柳瑶拿过酒杯晃了晃笑道:“你自己看着办!”   第二天,袁家果然又去了,并且礼品又增加了不少。王家人让媒婆进了大门,却在二门门口被拦了下来。绿翘对那媒婆说道:“还请夫人同袁老太太说一句话,我们王家的姑娘,想要娶怕是不那么容易,不看身份不看地位,只看这心究竟有多诚。”那媒婆连连点头,转身离去传话去了。   这袁家上下原本还兴致高涨呢,可现在却蔫蔫一片。袁家下人更是悄无声息的做工,以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省的老夫人发起火来众人不讨好。   袁亱在书房之中闭门不出,对外就说他在奋笔疾书,而实际上他却与自己的通房在调情。在听说王家又拒绝了之后,袁老太太气的将茶盏砸了个稀巴烂。她哆嗦着唇怒道:“太过分了!”再生气,王家的身份摆在那里,她攀附还来不及断不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的。   因此那媒婆将绿翘的话一重复,袁老太太的脸色才好看很多。她沉声道:“那便请二娘再去一趟,这一次若是王家人再不同意,也是我儿同王家女郎无缘。”她装模作样的轻叹一声,有些遗憾,很是遗憾。   那媒婆拍着胸脯保证,“夫人放心,这一次小妇人无论如何都要将此事说下的,若是不说当一个银钱都不收。”   袁老太太脸色更好看了,她装作高攀不上如此人家的模样有些难过的说道:“不是二娘的错,是我们袁家门第太低,配不上王氏女。”   袁家的门第配王桐确实有些低了,不过没媒婆却不能这样说,她道:“您家公子样貌俊秀,若是到了建康一定会受皇室重视。依妇人愚见,在年前将婚事成了,等过了年就动身去建康。王郎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还是早点动身的好。”   袁老太太闻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派了翠烟送媒婆离开。   翠柏走上前去安慰袁老太太。“老夫人切莫忧心,王家的态度比之昨天不是好了很多,既然媒婆都这么说了,说明王家明天一定会应允的。还有老夫人,王氏是必须要嫁入我们家的,这样持价自估不过是想让众人知道我们家是有多么想要娶到王家女,说出去王氏的名声更好听一些。任她身份几何,到了咱们府上,不还是得侍奉您?”   这话袁老太太爱听,闻言就露出笑脸点了点头,对翠柏说道:“自己去拿一两银子零花吧!”翠柏高兴的应了一声,伸手给袁老太太按摩起来。   柳夫人两日没有见到女儿甚是纳闷,这日就亲自来找柳瑶了。柳瑶正在练剑,听见声音连忙就收了。   柳夫人走过来的时候柳瑶正坐在榻上吃茶,柳夫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走到柳瑶身边坐下。拉过女儿的手笑道:“阿瑶什么时候如此笨了,难道不晓得你练完剑之后脸颊晕红吗?骗人都不会。”   柳瑶吐了吐舌头笑道:“那不是怕母亲说教吗!阿瑶已经不小了,知道分寸呐!”   第一百零六章 对不起,是我配不上你   柳夫人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中。“过了这个节日我们就要启程,阿瑶在这里要照顾好自己,少与外人接触,女孩子家家的,别总是舞刀弄剑的让人不喜。”   柳瑶微微蹙眉,声音带上些许不耐。“母亲,阿瑶这是为了保身,若是碰到劫匪,阿瑶不必坐以待毙,至少不吃亏就是。”她嘟囔道:“女孩子家家的,一旦被人欺负,怕是连还手之力也无。”   柳夫人同样皱眉,暗道女儿定是还生气她没有将婚事自己做主的事情同丈夫说这件事,心中有愧便不在多言。此间气氛便有些沉闷,桃核拿着时令水果走过来放在矮几上,偷偷打量两人神色,笑道:“夫人,王家阿桐过几日小定,您得准备些礼品才是呢!”   经过桃核这样一打岔,气氛缓和很多。柳瑶坐直身子,垂眸说道:“母亲,阿桐同袁家小郎要定亲了,你身为王夫人的好友,是否要准备些礼品送过去。”   见柳瑶主动缓和气氛,柳夫人自是乐意,闻言笑道:“自是,说定下什么时候了吗?”虽然上一次因为提亲的事情闹的不痛快,可是事后王夫人也送了礼品过来道歉,柳夫人记得王夫人是她的第一个朋友,虽然不满,可看着人家主动道歉的份儿上,还是将此事揭过。   柳瑶抿抿唇道:“想必也是这几日,年前可能就会成亲。”   柳夫人闻言讶道:“这么着急?”   当然着急,万一王桐怀孕了怎么办!趁着还不确定自是要早日定下。柳瑶道:“女儿吩咐容妪备下吧!”   柳夫人摇头:“阿染是我的好友,她唯一的女儿出嫁,我自然要亲自备礼,并且要备一份特别的礼品才是。”   柳瑶点了点头,又同柳夫人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去了君玉阁。   桓清正在书房奋笔疾书,自是学习如何经商。让柳瑶奇怪的是,柳未央竟然也在。   两人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见是她都微微一笑,桓清笑的更是开心。他招手让柳瑶过去,道:“你哥哥真厉害!”   柳瑶闻言诧异的看过去,柳未央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道:“不过是一些商场上的一些小把戏,日后清公子熟悉了,定会比在下还要厉害。”   桓清但笑不语,柳瑶则是走上前去看他们说的事。如何经营好一个铺子,面对什么样的消费人群,要做平民还是贵人,上面林林总总罗列了很多方案。   柳瑶将上面的内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之色。她看向桓清,讶声道:“二郎,这是你做的?”   桓清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柳未央笑语:“你也很吃惊对不对,公子清能初学就做到这种程度,果真是天才般的人物。”   话是这样说,可柳瑶的心头却有些沉重。她忽然想起前世没过几年桓清便成为享誉天下的琴圣,如今他跟自己在这里经商,岂不是耽搁他的正事?   前世她跟桓清没有一点交集,更不会有恨。今生桓清又如此待她,已经足够,被未来会成为琴圣的人欢喜着,是她柳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她不能耽搁他的前途,他日后的成就绝对不是表现在经商方面,自己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想到这里,柳瑶脸色陡然就冷了下来,在场的两个人都有些奇怪。柳未央最是会察言观色,见妹妹脸色不好,知晓可能是因为刚才的事情,便笑道:“你们聊,月底就离开了,我先去父亲那里瞧瞧有什么可以帮的上忙的事情。”   柳未央走后,桓清便一脸担忧的问:“阿瑶,你哪里不舒服吗?”昨天他去见王夫人,问是阿桐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夫人只说跟柳瑶无关,只是王桐跟柳瑶姐妹情深,想找她说说话而已。但他直觉事情恐怕不那么简单,见到袁家上门提亲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他觉得只要跟柳瑶没有关系,便放下心来。他又问有没有可以帮的上忙的,王夫人摆手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可是他看袁家数次上门提亲都未成,心中越发难解但却没有再问,王家的家务事自然只有王家人能解决。   他自来信奉明哲保身,自然不会不聪明的去问人家的家务事。   柳瑶直白的点点头坐下,一脸严肃的看着桓清。桓清被她看的发毛心中又没谱,只得低着头,暗自疑惑。   柳瑶见他这个样子,偏了偏头硬下心肠,咬牙道:“桓二郎,你不觉得你变了吗?”   桓清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脸色阴暗下来。他道:“我的确变了!”变的连他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再也不是那个只痴迷于琴艺的人,再也不是那个一碰到琴就茶饭不思的人,如今的他为了讨好她,都快要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了!   士大夫们最不喜的,最看不上的便是商人,而他为了讨好她,毅然主动脱离那个被人挤破脑袋也要进入的圈子,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也是为了爱情!   那是一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让他有种为了她可以做任何事的感觉,的确,为了她他已经放低姿态……有一种爱会让人低到尘埃之中,有一种爱会让人甘心情愿放弃所拥有的,只愿能不相离不相弃,长长久久在一起。   他所求的,不过是她能应允下来。他身份虽是桓家嫡子,可是他早已无心家主之位,只要闯出个名声就好。如果说以前他执意娶柳瑶的话家族会干涉,可如今一定不会了!   如今的柳瑶已经今非昔比,无关家族利益,又如何不可?   柳瑶听出他口中的复杂,低声说道:“阿瑶只是一个最平凡不过的女郎,实在不值得二郎如此厚爱。”她站起身,盈盈福身,抬头直视桓清的目光。   桓清闻言先是一惊,听到她如此说,脸色登时难看到极点。他双眼喷火的看向柳瑶怒道:“阿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最开始柳瑶同意他说经商的事情,他以为她已经在接受他了,等到他学会这些的时候,她一定会同意跟他在一起的。   桓清双眼喷火的看着柳瑶,可是那眼神看着看着,便温和下来。他听说过,欢喜一个人到极点的时候,无论那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不会生气,反而会包容,去心疼。他觉得,一定是她觉得自己不够喜欢他,所以才拒绝的,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桓清想着,便做可怜状看着柳瑶。   柳瑶被他如小狗一般的目光看着心软,狠心别过头去,咬牙道:“桓清,我不喜欢现在的你。”   桓清一愣,随即大喜。他焦急的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我改便是。”   柳瑶闻言彻底崩溃,她垂下眼睑,咬着唇说道:“桓清,别对我这样好,我不值得。”   “我说值得就是值得,在清的心中,这世界上只有阿瑶才值得清如此牺牲。只要阿瑶喜欢,清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只要你喜欢……”桓清走到她面前,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柳瑶吓的倒退两步,脸色青白一片。她摇摇头道:“不是的!阿瑶对二郎的欢喜是那种妹妹对哥哥的感觉,不是爱!二郎,你明白吗?是那种很单纯的欢喜,只是欢喜你这个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听了我的身份之后对我厌烦鄙夷,你只是以一个寻常人一样眼光待我,我知道你是好人,只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还记得我去找王郎要钱的时候弹的曲子吗?我知道你琴艺已经达到出神入化之境,我更知道你日后会成为享誉天下的琴圣,我那时候只是想送一首曲子感谢你,感谢你的平等相待。经商这东西不适合你,你快回去弹琴吧!算是阿瑶求你了!”在感情的事情上,她鲜少有理智的时候。   这一次她不是没有感情,面对这样一个美好少年的真心相待,如果不是她背负如此多的不甘,如此多的恨意,她一定会接受他。可是那些都是如果,她如今做的事情实在是罪孽深重,配不上桓清这样如谪仙一般的人!这样干净纯美的少年,她配不上!   柳瑶说完,便捂着脸跑了出去。   幸好此间是午时,园子里并没有多少人。柳瑶跑了一会儿找了个无人的地方蹲下身子呜呜哭了起来。   情动花开时,情伤花落时,短暂的花期短暂的爱情,那些美好只是曾经,花落悲伤,花开亦悲,总有花落时!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收住眼泪。是她抬糊涂,差点害了桓清,她真是罪大恶极。差点摧残了祖国未来的栋梁。   柳瑶站起身后仔细打量一下自己所在的地方,脸色登时一变,她神色复杂,良久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谢家齐走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属于他的味道却是已经淡了很多,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彻底淡去。这一辈子,恐怕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   说起来他们两个有点相似之处,不同的是她没有机会给他们来一个现世报,而他却可以。不同的是他很快便改变,而她却错了一生!   她犯的错,要用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来去改变,方才可以。   柳瑶漫步往回走,桃核自对面匆匆而来。见到柳瑶显然是松了口气。她道:“女郎,可是找到你了。”   第一百零七章 如玉少年如玉殇   “发生什么事?”柳瑶敛了脸上神色,又恢复之前那个谈笑自若的少女,只是那双眼的墨色却越加深邃。   “是庾公子来了!”在汝城之中的庾天道只有一个,那少年听说喜欢王桐。难道是为王桐的事情来的?她想着便赶紧朝书房走去。   桃核道:“庾公子想请公子清帮忙去王府说说,不要王家答应袁家的求亲。公子清为难说这件事他一个外人怎好插手,庾公子不放,说要亲自上门,公子清让庾公子想想家族,若是被王家拒绝,会让家族蒙羞。”   柳瑶闻言脚步一顿,微微垂下眼睑,大步朝前走去。   桓清啊桓清,你考虑别人的家族,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家族在听说你同我的事情之后会何等愤怒?明之不可为偏要为之,到最后受苦的只能是你!阿瑶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真心相待,真是有愧。   主仆二人还没走到,便听见里面传来劝说之声。桓清道:“你小子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   庾天道:“桓二郎,你同王家熟悉,你去帮我说说,就算兄弟我求求你了还不成吗?”   这是什么事儿啊!桓清气的牙咬的嘎嘣响。他无奈道:“怎么说那也是平之的家务事,你让我一个外人怎么插手?请你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想,这件事不提也罢!我看那袁家提亲提的匆匆,这其中定然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天道,我劝你趁早息了心思。”   没有听到庾天道继续说,只听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哭声。柳瑶走上前去轻轻叩了叩门,决定帮桓清这一把。   听到敲门神房间内的声音登时一静,随即桓清的声音响起,“谁?”   “是我阿瑶!”   “请进。”房间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柳瑶刻意迟了一下走了进去。她跟庾天道不过见过两次面而已,并不相熟也不感兴趣,因此只是点头客气了一下,对桓清笑道:“等会儿我要去看看阿桐,清公子一同前往吗?”   庾天道一听她要去王府,微微诧异。桓清也不瞒柳瑶,便将庾天道找他来的目的说了。他一面说,一面无视庾天道打的眼色。   柳瑶闻言轻轻一叹,这才正眼看庾天道,她记得这个少年。那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去烟雨楼的时候,是包子相邀,那天便是他第一个发现王桐的到来。难怪如此关注,原来是喜欢啊!   这是个长相很俊朗的少年,皮肤不同与东晋人的水嫩雪白,而是微微黝黑,带着属于阳光的健康,眉宇间虽然沉静,但却隐隐透着冷狠,他虽然现在不笑,可柳瑶却能感觉到这个少年平时定然很少笑,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但却一眼就能看出这少年属于心智坚定不拘言笑的人。   桓清说完柳瑶就沉默下来,庾天道虽然生气友人将自己的事情同别人说,但他知晓柳瑶同王桐的关系,因此也顾不得生气,直直的看向柳瑶。   桓清有些不满庾天道的目光,但一想他现在的纠结,只能皱皱眉对柳瑶说道:“阿瑶,你看这事情还有转机没?”   柳瑶闻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直视庾天道的目光。蹙眉问:“庾公子,你喜欢阿桐是不假,可她喜欢你吗?”   “这……”庾天道一愣,随即摇摇头道:“我不晓得,但绝对不讨厌就是。”   “但也说不上喜欢是不是?”柳瑶问完庾天道颓然的点了点头。“那便是了,阿桐与袁小郎情投意合,故而袁家来求亲,您若是冒然上门求亲,让阿桐日后如何自处?”   庾天道抿了抿唇不甘心道:“万一阿桐也是喜欢我的呢!没准儿她不答应袁家就是在等着我去上门求亲呢!”柳瑶闻言微微垂眸,淡淡道:“阿桐心中自始至终只有袁小郎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这句话说完两人俱是一愣,随即桓清大喜。笑道:“是啊!还是阿瑶想的明白!”语气虽然是高兴的,可他的神情却有些受伤。   同样感觉受伤的还有庾天道,他闻言算是彻底死心,失魂落魄的站起身跌跌撞撞朝外面走去。桓清站起身走到柳瑶身边,盯着她的眼问:“阿瑶,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柳瑶闻言丝毫不惧的对视他的目光,凝声道:“对我好的,视我为命的,为了我可以放弃一切的人。”   桓清闻言身子震了震,闭了闭眼道:“阿瑶,我明白了!”说罢追了出去。   柳瑶这才如虚脱一般的坐在榻上,桃核走进来将她扶起来。柳瑶虚弱的靠在她身上吩咐道:“回府吧!”   一日便这样过去,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柳府的大门再一次被急促敲响。   小厮骂骂咧咧的起了身,但借鉴上一次的王桐来访,因此到了门前就收了骂声,将门打开。“谁呀?”他探出头去,看清来人吓了一跳。   “阿蛮!”小厮刚将门打开,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便立在他面前,那小厮听闻阿蛮的名号先是一愣,随即脱口问道:“是阿蛮?”   “废话,不是我还能是谁。”阿蛮不耐烦的应着,走到身后的马车内,马车内传来两声轻细的嘤咛声,像是两个幼童。   那小厮吓了一跳,连忙将门槛卸了下来。阿蛮四外看看确定没人之后方才将马车赶进柳家府邸。   小厮又快速将门槛装回,等到他手脚麻利的弄好之后,阿蛮连同马车已经不知去了哪里。那小厮摇摇头,心中虽然好奇,但自从柳瑶名声大震之后,有些事情倒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因此便压下心思回了门房。   阿蛮赶着马车一脸疲惫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将马车停稳之后掀开帘子伸手将里面已经熟睡但还是抽泣不已的一对娃儿抱了出来,一个两岁多的小娃,是他从一对夫妻手中买下来的。   阿蛮将孩子放在房间内,又将马车放回原位,顾不得休息就去了柳瑶的院子。   在睡梦中的柳瑶被桃核唤醒,迷迷糊糊中听见阿蛮的声音,柳瑶立刻精神抖擞。她连忙披衣站起让阿蛮进来。阿蛮大步走了进来,还没看清人就扑通一声跪倒在柳瑶面前,哽咽道:“女郎,阿蛮回来了!”   柳瑶亦是眼圈微红,她伸手将阿蛮扶起来让他坐在榻上,仔细打量一番。几个月未见,阿蛮看上去更黑了,扔在地上都看不出来上面躺个人,他眼中全是红血丝,显然是日夜兼程赶回来没有休息好,柳瑶心中微痛,握住他的手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阿蛮说着,凑近柳瑶的耳边将自己此次办事的结果说了。听说孩子已经抱了回来,柳瑶大喜,顾不得让阿蛮好好休息,便急匆匆随着他的脚步去了他的院子。   还没进房间就听见两个孩子的嘤咛声,柳瑶只觉得这简直是天籁之音,眼角顿时一酸。两人推门而进,床榻上放着两个被包着的娃儿。   柳瑶走上前去,仔细辨认。她记得馨儿的右胳膊上有一小块月亮形的胎记,而玉儿的胎记在右腿大腿处。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她的馨儿跟玉儿?柳瑶抱着两个孩子,眼泪簌簌就落了下来。   奇怪的是,原本焦躁不安的两个孩子一被柳瑶抱起来登时就停止了哭闹,好像是找到了他们的父母一般。   将两个孩子哄睡着,柳瑶方才想起招阿蛮问话,回过头来却见阿蛮趴在床上睡着了。柳瑶微微一笑,继而无声大笑,阿蛮为了帮她找到这两个孩子并快些带回,一定吃了不少苦。她走到阿蛮身边将被子给他盖好,抱着两个孩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瑶的院子中,桃心桃核正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两个孩子,长的是粉雕玉琢,可爱极了。此时还不会说话,只是依依呀呀的舞动着小手小脚,墨色的眼珠竟是同柳瑶有几分相像。   荣素站在两人身后,眼珠一个劲儿的转个不停,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柳瑶站在一旁也有些束手无策,面对两个这么大的小不点,不知该如何是好。桃核道:“女郎,他们是什么人?”   柳瑶道:“是阿蛮在路上捡回来的孩子,无父无母,我想收养他们!”   桃心道:“那是否要同夫人跟郎主说一声?这孩子是如何养?”   对呀!这两个孩子如何养?前世因为自己捡到他们,然后自己又无法生养,因而两个孩子都叫她娘,可是现在她才十四岁的年纪,该怎么办?总不能收在柳夫人名下吧?这不就成了她的弟弟妹妹?!这也不行,该怎么办呢?   没等柳瑶说话,容妪冲了进来,拉着柳瑶的手问道:“阿瑶,阿蛮呢?”   “回去睡觉了!”柳瑶拉住容妪的手让她看两个孩子,一面说道:“阿蛮日夜赶路,想必很长时间没休息了,容妪先看看阿蛮带回来的孩子,长的真好看。”   容妪待柳瑶跟阿蛮如亲生,阿蛮离开了这么长时间自然心中挂念,不过阿蛮已经回来了,那就好。她放下心来低头看两个孩子,越是看心中越喜欢,便笑着对柳瑶说:“阿瑶要如何安置两个孩子?”   柳瑶舒了口气无奈道:“不晓得要怎样安置呢!阿瑶很喜欢,还不晓得如何同母亲说呢!”   第一百零八章 宁终身不嫁   “那还不简单,请夫人收入名下呗~”   柳瑶摇头,孩子气的说道:“我才不让他们做弟弟妹妹,那么小,再过几年……”她忽然想起自己上一世没有生孩子的事情,脸色顿时便有些发白,难不成自己不能生育?只是一想,冷汗便刷刷落了下来。   见她忽然间变了脸色,容妪走过去拉过她的手将她按在榻上坐好,一脸担忧的问:“阿瑶可是那里不舒服?”   “没有!”柳瑶摇摇头,话是这样说可她的手还是紧紧握着容妪的衣角,死死的不放松。   容妪见她这个样子心中更是担忧,摸着柳瑶的头爱怜说道:“阿瑶莫要担心,你说这两个孩子怎么养,咱们就怎么养便是。”   柳瑶闻言抬起头,那漆黑的目光中满是惶然跟害怕,她哆嗦着唇道:“不如先这样养着日后再议。”   “成!妪的阿瑶说什么就是什么!”容妪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安慰。   荣素的眉心高高隆起,看向两个孩子不语。她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快步跑去正房。   容妪正跟柳瑶一边一个逗着孩子,桃心便匆匆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女郎、夫、夫人来了!”她的话音刚刚落下,柳夫人便自行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容妪站起身垂首立在一旁,柳瑶同样有些慌乱。柳夫人沉着脸没有说话,而是走上前去看向床上正咿呀咿呀不停的两个孩子,这一看可不得了,这两个孩子竟是如此可爱,粉雕玉琢,一样精致的媚眼,一样的大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小年纪就倾城之色已显,让人心生欢喜。   见母亲的脸色不复之前的清冷,柳瑶走上前去大着胆子道:“很可爱对不对?”   柳夫人点了点头将玉儿抱了起来,问道:“这是两个女娃儿还是男娃?”   “一男一女。”柳瑶抱起馨儿,忍不住在馨儿的脸上亲了亲。以前她照顾两个孩子的时候,两个孩子因为后天环境的关系,给人.   感觉比同龄孩子大好多,玉儿更是早熟,年纪小小就进退有度,会察言观色。而馨儿最是聪慧,小孩子最是敏感,知道袁家人不喜欢他们母子三人,在袁老太太说教柳瑶,柳瑶难过的时候她总是拉着柳瑶的手安慰说:“母亲,未来一定会很好的!”两个孩子年纪小小,却知道如何疼人儿,如何安慰人。   “你打算养着?”柳夫人逗弄着玉儿,漫不经心的问。   “是,女儿打算收在名下。”两个孩子前世是她的孩子,今生她将他们找到了,就还收在自己名下!   柳夫人闻言一愣,便是房间内的人闻言都是一愣。气氛登时有些肃穆,柳夫人抱着玉儿的手微僵。良久她才沉声道:“阿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阿瑶一个未婚的小姑子,怎么能收养两个孩子呢!可母亲,这只是收养而已。”她企图说服柳夫人。   可一切为了女儿利益着想出发的柳夫人怎么能允许柳瑶断了自己未来的幸福?是!谁家都不缺两个孩子的嚼用,可是有几人能心无芥蒂的去养两个孩子?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   柳夫人瞪大眼睛,气的有些语无伦次。“柳瑶,我断不会允许你收养这两个孩子的!”她转头对容妪说道:“妪准备一下,将两个孩子送到慈安寺去。”   容妪这才反应过来,看向柳瑶的目光也满是不赞同。她道:“阿瑶,你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子怎么能收养两个孩子?知道的说是你收养的,不知道的指不定说出什么难听的闲话来!你日后还如何成家,如何觅得如意郎君啊!你这孩子怎么如此糊涂呢!赶快同夫人道歉,这件事万万不得再提。”   柳瑶闻言目光不惧的看着柳夫人,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将孩子递给桃核,叩了三个头一脸坚定的说:“母亲,阿瑶求求你,让阿瑶将馨儿玉儿收在名下,阿瑶可以终身不嫁。”   “胡说!”柳夫人气的差点没将怀中的玉儿扔了!桃心眼尖的接过,柳夫人同样是心软之人,不是不同意养,只是收在柳瑶名下,这柳瑶日后如何说人家!   “我怎么能教出你这样的有违常理的女儿,你怎么能如此糊涂?你想收养为娘不是不同意,只是想寄养在慈安寺不也是一样?由我们柳家出钱,女儿,阿瑶,就算母亲求求你好不好?”前一刻还理直气壮,后一刻柳夫人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放软了口气。   柳瑶抬着头,抿唇不语,就是不松口。柳夫人看着这样的女儿,只觉得心都是疼的。她跟丈夫都没什么权利说教女儿,当初若不是他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断不会让女儿成长到如此程度。本以为她已经变得乖巧听话,却不曾发现,她只是将利爪收起来而已,她还是如此尖锐,如此任性。   “母亲,阿瑶求求你了。”柳瑶咬着下唇,将那下唇咬的发白,她道:“母亲。阿瑶从来没有求过你,唯独这一次。”   “不行!”柳夫人的态度又强硬起来,她知道女儿孝顺。她伸手将柳瑶从冰凉的地面上扶起,柳瑶不起。柳夫人哭着道:“如果你执意如此,除非我死!”   桃心桃核蹑手蹑脚将两个孩子抱出去,荣素则是站在多宝阁后面看热闹。她心中冷哼,看你这一次怎么收场,要打就打你个措手不及。你不喜欢我不给我出头的机会,我就想办法报复你!谁让你看不起人。   容妪听闻柳夫人这句话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起柳瑶劝道:“阿瑶,夫人,孩子也不一定非要送到慈安寺去,既然女郎喜欢,不如收在容妪名下如何?”   听容妪这样说,柳夫人神情一松。柳瑶眼睛也是一亮,但还是不松口。柳夫人对她有愧疚,见她的神情有些松动,便说道:“那就收在容妪名下,将来好给容妪养老。”   柳瑶闻言抿唇道:“事先声明,说是收在容妪名下,可若是十年之内阿瑶还未成亲,那这两个孩子便收在阿瑶名下。”   柳夫人闻言气胸脯上下起伏,咬咬牙道:“成!”算是让了步,柳瑶便松了一口气。   当然是不能跟母亲因为一点小事而生了罅隙,可这两个孩子一定要养在她身边,这样才能让她减少愧疚。她一定将最好的都给他们,让他们从小就过得幸福快乐,再也没有前世那样的苦难。   柳瑶高声让桃心桃核将两个孩子带回来,用力将玉儿抱在怀中,亲了亲道:“一看到他们我就喜欢上了,我一定要收养他们!”柳瑶闭了闭眼,前世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画面最后定格在破庙之中,馨儿的任性跟担忧,玉儿的老成跟谋算,都是为了她,而她却不能带给他们幸福。   柳夫人抿抿唇暗暗叹息,转身离去了。直到柳夫人离开,柳瑶才真正松了口气,她将孩子放在榻上,问道:“夫人怎么说来就来了呢?”她抬头看向众人,桃心桃核低头看着孩子,满心欢喜,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而荣素则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妪刚刚一直在这里,见鬼了,知道两个孩子抱回来的人全在这里,而柳夫人那里却知道消息,这只能说明要么房间内的几人有人去报信,要么柳夫人知道阿蛮回来,但阿蛮此时还在房间中睡觉,孩子天还没亮就抱来这里,怎会有人知晓?   桃核问荣素:“你刚刚在干什么?”   荣素心中一惊,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她道:“我一直在你们身后站着。”   柳瑶皱了皱眉,深深看了一眼荣素,对容妪说道:“阿瑶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两个孩子就暂时交由容妪看管,是否要买两个奶娘?”   容妪握住柳瑶的手笑道:“阿瑶不用担心,两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不找奶娘也是可以的。阿瑶有什么事便去忙吧,闲暇时候就来看看孩子。”柳瑶点点头,让桃心桃核送孩子去了容妪的院子。   几人走后,原本热闹的房间顿时陷入安静。荣素站在一旁心中揣揣,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瑶躺在床上,淡淡道:“荣素,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柳瑶忽然出声将荣素吓了一跳,她略带慌张的说道:“女郎,荣素什么都没做啊!”   “哼!”柳瑶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这个荣素真是个不安分的,今天的事情即便不是她做的,也要借机敲打一番,若不然还真保不准日后给她惹出什么麻烦来。   小憩了一会儿,柳瑶便动身去了王府。王夫人果然按照她所说的,第三日放了袁家的人进门。柳瑶到王家的时候,王夫人正在接待媒婆。   媒婆笑着将袁亱的生辰八字递了过去,王夫人并没有接,拿着茶盏抿了口茶道:“毕竟是儿女婚姻大事,还是请袁家夫人前来一叙的好。”   媒婆的脸笑成一朵菊花,忙不迭的点头说道:“夫人说的极是,您先收着,明日一早我再来。”媒婆笑嘻嘻的离开去了袁府。   王夫人沉着脸看着小几上那烫金的大红帖子,一口银牙都要咬碎。王桐偕同柳瑶一同走进来,王夫人见来了外人,脸色稍霁。   王桐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她看到小几上的帖子,回头看着柳瑶说道:“阿瑶,母亲接了帖子,便要应允吗?”   第一百零九章 十五的月亮圆又圆   “这要看阿桐的意思。”柳瑶用目光询问王桐。   王桐抿抿唇,双眸微垂,淡淡道:“早些成婚,早些心事落成。”   王夫人闻言目光如刀的看向王桐,王桐选择无视。她心中苦涩,知道母亲怪自己,可是她任性了一辈子,父母哥哥一直在背后默默的保护她,她已经习惯了别人在背后帮她擦屁股,如今终于被自己的任性所害,她一定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   这一辈子,下一辈子,只要她能找到袁亱,都要跟他死磕到底。   柳瑶轻轻敲打小几面儿,凝眉道:“不管怎样,还是先去合一合八字。”   王夫人脸色稍缓,转头对着柳瑶,瞬间便红了眼圈儿。她道:“阿瑶,我听说庾小郎去找桓二郎了?”   柳瑶点头,看了一眼王桐说:“二郎将庾公子劝住了。”   王夫人低着头,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若是没有袁小郎,这个庾郎倒是极好的。”确实极好,可惜不是王桐的菜。王桐微微皱眉,颇有些无奈。   王夫人让绿翘拿着王桐的八字跟袁亱的八字去合了,柳瑶又坐了一会儿,便去了君玉阁。   桓清不在,只有柳未央一个人坐在书房不知在看什么。柳瑶推门而进他也没注意,直到柳瑶站在他面前,柳未央方才脸色凝重的抬起头看向柳瑶,脸色凝重的问:“阿瑶,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柳瑶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前世她因为私自选择跟袁亱在一起,柳夫人又因她而死,柳墨元生气不理她,而柳未央一直忙于争夺家主之位也无暇顾及她,记得有一次她去本家找哥哥,却被人逐出门说柳家根本没有她这个姑奶奶,她问柳未央人在哪里,为何连亲妹妹也不见,那人说柳未央已死……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多番派人打听才得知柳未央失踪,后来柳墨元也不见了,没了娘家的庇护,袁家更是肆无忌惮,以至于后来将她撵出,以至于后来的命丧黄泉。   不管她跟柳未央多么亲厚,有些事是一定不能告诉他,同他说的。   她垂下眼睑淡淡说道:“无事,只是商场上的竞争而已。”   “阿瑶,在商场上没有死磕的仇人,你这样做,不是要将人置于死地吗?究竟那人哪里得罪了你?”他随同父亲一直经商在外,自然只得竞争对手之间,若非特定情况,绝对不能将人往死里整,若不然后果将一发不可收拾,日后两家将会成为世仇。   在商场之上,虽然没有绝对的朋友,却也没有绝对的敌人。   “哥,这一次你一定要帮帮我。”她拉着柳未央的手,一脸害怕。   “第一次见到袁亱,他看上的不是王桐而是我,可我无心他,偏偏阿桐喜欢他,王家有不让阿桐接触袁亱,他只能诱惑阿桐,那日袁亱约的人是我,若不是阴差阳错那信被送入王府之中,恐怕现在要跟袁家议亲的不是阿桐,而是我。”柳瑶红着眼圈,咬着唇,一脸愤恨,一脸委屈。   柳未央倒是才知道这件事,他敛眉忖了忖道:“可是我听说那袁亱是跟王桐情投意合的,怎么跟你……”   “那是因为王桐有着我没有的身份,袁亱既想要阿桐又想要我,自然是要这样做。阿桐的名声如今已经这样了,不嫁给袁家,日后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袁亱自然不担心,可我就不一样了!”   “所以你……”   “所以我要让袁家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惹的,别打我的主意。”这个理由其实很牵强,但柳未央竟是相信了。因为什么?那是因为柳瑶口中的觊觎,让一直对妹妹心有愧疚的柳未央自然生气。   柳未央道:“若真如此,那你这个计策可是不行。”   “怎的不行?”柳瑶在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凑上前去,虚心跟哥哥请教。两人又细细说了一会儿,桃心便来问中秋节礼品都怎么送。   柳瑶问柳未央:“哥哥在汝城之中是否也有好友需要备礼?”   柳未央笑道:“若说好友倒是真有一个,不过不用备礼了,他一个人在汝城,十五那天便请他到家中做客吧!”   本来柳瑶还暗自纳闷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在见到桓清之后,方才醒悟。柳家人上上下下都很喜欢桓清,桓清本身亦是优秀的很,自然而然成了柳未央口中的尊贵客人。   王桐的婚事很快定下,就定在下个月初二。听说那天是个极好的日子,在那天成亲的男女将一辈子牵手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被分开。   王桐下定那日,柳夫人备下重礼让贴身丫鬟红袖亲自送了过去,回来的时候带回了烫金帖子,上面写着王桐跟袁亱的大名。   柳夫人不知想了什么,竟然让红袖将帖子送去柳瑶院子里。那时候柳瑶正在学着给孩子换尿布。   阿蛮足足睡了两天才转醒。柳瑶便问两个孩子生身父母的事情。阿蛮说那对夫妻也不是这两个孩子的亲生父母,他们是在街上捡到两个孩子的,本想着养大一点能换些银钱,后来遇见阿蛮便将两个孩子卖给了他。   柳瑶用力抱了抱两个孩子,心中暗叹,难道这一世还找不到他们的生身父母吗!日后自己多多疼爱他们,以此来弥补吧!   很快到了八月十五,这日柳瑶跟随母亲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但柳瑶只是打下手,其实就是在一旁看着。容妪做了月饼,这时的月饼还是方的,用各种各样的模具做成样子不一的花型,很是漂亮。   众人入了榻,柳墨元拿起酒杯敬酒,众人开动。用饭期间桓清很是安静,甚至连眼神都不往柳瑶那边飘,宛若两人根本不认识一样。他规规矩矩文质彬彬,进退有礼,俨然一个标准的世家公子。   饭后众人一起吃月饼,桓清将自己准备的礼品拿上来给众人分下去,柳瑶得到一个彩金的孔明灯。   柳未央起哄,笑道:“阿瑶,现在点起来让我们看看,听说这是桓二郎亲手做的呦!”柳瑶大方一笑,朝桓清行了一礼,拿起孔明灯就要点燃,桓清笑道:“既是清亲手所做,自然不能就这样放走了。”他伸手在里面一阵摸索拿出一根细绳递给柳瑶,带着一脸的阳光看着她。   被他这样看着,柳瑶的平静的心就像是忽然间扔进一颗石子一般,激起一阵浪花。她微微一笑,伸手拿过,桃心走过来将孔明灯点燃,慢慢升空。   明亮月光下,少女浅笑盈盈,那双墨色的眼在黑夜之中微微闪亮,竟是比天边的星子还要灿烂。那笑容明亮如月光,微微仰着头,眉宇间皆是舒朗之气,让看着她的人都心中轻快。   认识她这么长时间,第一次看见她能笑的如此轻松,如此孩子气。印象中的她一直都比同龄孩子成熟,那双眼睛漆黑如墨,不是纯真,而总是仿佛敛尽了太多心事,她虽然在笑,可是那笑容却隐隐透着一股悲凉,让人感觉她并不快乐。   柳瑶是这个家中最小的,她笑的开心,柳墨元夫妻自是也跟着高兴。柳未央故意不让桓清看柳瑶,拉过他的手天南地北的扯,最后不知说了什么,柳未央竟让桃心去拿柳瑶的琴。   桃心看了一眼柳瑶,发现她玩的很开心,便快步去了。   将琴拿在手中,桓清微微咋舌,没想到柳瑶的琴竟然是消失已久的扶摇琴。柳墨元见桓清看到这把琴的时候都难掩脸上惊讶之色,微微有些得意。他道:“这把琴可几乎是用了能买下整个汝城的财富换来的,只要能让我儿高兴,安心学琴,这点又算的了什么?”   柳夫人等人到没觉得什么,倒是柳瑶闻言偏过头,淡淡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没有说话。这把琴来头的确挺大,前世为了给袁亱谋一个好官职,她毅然将这把旷世绝版琴送了人,可是最后确如泥牛入海没有一丝回音。   当年她跟天道师父学剑,说女孩子若是想要学剑性子会变得尖锐,学琴会让她安下性子综合一下。那时候她剑术学的极佳,可是琴艺却没有学好,若不是后来嫁给袁亱为了能配上他而努力学琴,只怕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而为了让她高兴,柳墨元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将这把琴弄到手。原来这琴这么值钱,柳瑶诧异的看了一眼柳墨元,发现他正在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她在心中撇撇嘴,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柳墨元见女儿对他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他心中轻叹,柳夫人在案几下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夫主,阿瑶还是小孩子,莫要着急,孩子跟父母之间哪有长久的隔阂,日后总会好的。”   柳墨元点了点头,重新堆上笑脸,看着桓清弹琴。   悠扬的琴声从桓清的灵动的指下一点一点的弹出,那手指像是变戏法儿一样,飞快的弹奏着,一个一个美妙而又空灵婉约的音调从他的指下如精灵舞蹈一般婉转而出,欢快的让人感觉如同流淌在山林中的清泉,在晨光飞扬的清晨,踏着清脆的叮咚声,朝前飘着,直到汇进江河,流进大海。   第一百一十章 桓清的问题   柳瑶攥紧手中的孔明灯线,那彩金色的孔明灯被微风吹着在轻轻流转着七彩光芒,将黑色的夜空点亮,映衬着天上的明月,此情此景竟是美的让人炫目。合着悠扬的琴声,直让人想要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这样欢快美好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月亮正中众人方才散去,因为太晚桓清便没有离开而是住在了柳府上。   隔天一早,柳瑶如常的带着两个孩子跟容妪一起在花园散步。两个孩子都已经会走了,两只大大的眼睛骨溜溜的转,口齿不清的说话,不知在说些什么。   柳瑶往后退,玉儿便张着小手伸过来要柳瑶抱,那边馨儿也不示弱,蹬蹬蹬跑到柳瑶面前,一脸胜利姿态看着哥哥。玉儿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儿低下头。   容妪笑道:“女郎瞧瞧,这玉儿这么小就知道让着妹妹了,日后一定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是啊!玉儿一直很懂事。”柳瑶伸出另一只手,玉儿就蹬蹬跑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脖子。   容妪笑道:“女郎跟两个孩子真是有缘,容妪照顾多日都没有他们同女郎这般亲热。”   柳瑶抬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但笑不语。馨儿依依呀呀的说着话,不让玉儿抱她的脖子,她伸手抱住柳瑶,两个孩子抢柳瑶抢的不亦乐乎。   桓清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争抢着抱着柳瑶,而柳瑶坐在榻上笑的很是开怀。他心中一惊,难不成……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强自镇定的走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桃心等人给他见礼,柳瑶艰难的回过头见是他笑道:“馨儿玉儿,叔叔来了!”   两个孩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见到桓清咿呀咿呀的伸出手想要他抱。长的这样漂亮的孩子的怕是任何人都拒绝不了,更何况桓清这样容易同情心泛滥的人。他赶紧伸手结果馨儿,而玉儿则是回过头抱着柳瑶,吧嗒亲了一口。   柳瑶大笑,桓清笑问:“这两个孩子……”   柳瑶伸手给玉儿擦了擦口水,笑道:“是阿蛮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孩子,我看着喜欢就收养了……玉儿别闹。”玉儿一脸口水的在柳瑶脸上乱啃,柳瑶笑个不停。   原来是收养的,桓清心中一松,仔细打量怀中的孩子。原本脸色还是轻松的,可是他越看脸色越是便的隐晦不明。只觉得馨儿的眼睛跟柳瑶的眼睛出奇的相似,那眉宇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道这是柳瑶的孩子?可是她今年才多大,才十四岁而已,这孩子……“阿瑶,这孩子多大了?”   柳瑶想了想道:“应该是十八个月了吧!怎么样,长的很大是不是,我也感觉不像。”正说着呢,玉儿又流了一脸口水。柳瑶笑着看向容妪:“真是辛苦阿蛮了,这两个小坏蛋,真不知道怎么带回来的。”   容妪笑道:“阿蛮虽然看上去粗心大意,但实际上心挺细的。”   柳瑶点点头,正说着阿蛮走过来,见到桓清微微一愣,那眼神就游离在柳瑶跟桓清身上。玉儿一见到阿蛮小手就伸过去要他抱……桓清见到这场景,眉头就狠狠的蹙了起来。   他心不在焉的将孩子递给柳瑶,早饭都没吃就离开了柳府。   他没有回君玉阁,而是去了烟雨楼。   这个时间的烟雨楼内的人还没有醒,恩客们都在老鸨的骂骂咧咧中转醒。老鸨一看到桓清登时就像是变脸一样换了一副笑脸,屁颠屁颠的迎了上去。   桓清脸色阴沉,进了王平之以前在烟雨楼的房间,坐在榻上。   老鸨笑嘻嘻的给桓清斟茶,笑问:“桓二郎这个时间来,是有什么事情啊!”老鸨笑的有些贼,以为桓清想要缓解一下生理需求,但又觉得不像,因为这个时间不对,还有他脸色不对。   桓清开门见山的问:“女子多少岁可以破/gua?”   老鸨沉吟片刻道:“在青楼都是十四岁左右,当然也有早一些的,这都看姑娘们愿不愿意。”   桓清点了点头问道:“有没有十二三岁就可以的?”   “有,但甚少,一般人家即便是再穷也不会让姑娘们如此之早破gua的,会损伤阴气。”   “那有没有十二三岁生孩子的?”他继续问。   老鸨脸上难掩惊讶之色,猛的摇头说道:“怎么可能!莫说是没有,即便是青楼都没有。还是个孩子呢!那么小也不会怀上啊!即便是十二三岁破gua了,怀上也要等个两三年的。”   听闻老鸨说完,桓清从衣袖中掏出两片金叶子放在案几上大步离去了。   老鸨拿过金叶子皱了皱眉,暗道这个人怎么回事,一大早跑来就是问这件事的?真是奇怪。   那不是阿瑶的孩子,真的只是她收养的!桓清长长舒了口气,吓死了!他一想到那个孩子可能是柳瑶生出来的,就出了一身冷汗。那两个孩子同她长的太像,真难让人怀疑他们是否有什么关系。   可是没人能十二三岁就生孩子,柳瑶即便身体不错,也不可能。   难道真如容妪说的,孩子们跟柳瑶有缘,所以才长的如此相像?   还有半个月就是王桐跟袁亱成婚的日子,而这段时间柳瑶将会很忙,她一定要在这半个月间将袁家铺子全部拢住,等王桐跟袁亱一成亲,就彻底打击。   柳瑶正在房间苦思冥想,柳未央脚步匆匆走了过来,他脸色凝重的对柳瑶道:“你若是非要动手不可,我同意,只是绝对不能现在。”   “为什么?”柳瑶不解的看着哥哥,等这一刻,她已经等的时间太久了!久的血液都要凉透,等的花儿都要凋谢。   “阿瑶,你要知道,一旦你的计划启动,你将会陷入被动之中,只要有心一查就会查到你头上,你同王桐的关系那么好,为何要害她?这不是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中吗?阿瑶听哥哥的,此事暂且放下,至少不是现在做。等他们离开汝城之后,你在动手。”   “可他们什么时候能离开汝城?”报仇心切的她已经渐渐迷失在这条路中,看不到前途的一点光亮。   而曾经伤害过她的这些人之中,她最痛恨的是王平之,王桐,还有袁亱,荣素她已经收在身边,日后想什么时候报复都行,如今这些人一个一个都得到报应,唯独袁老太太还活的潇洒自在,她怎么能允许?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哥哥,你帮帮我,我该怎么办?”她像个困兽一般的无助,蹲下身子环抱自己,想找到一点安全感。   柳未央何时见过如此脆弱的妹妹,连忙蹲下身子将她抱在怀中柔声说道:“他既然觊觎我妹妹,我柳书意一定不会放过他。阿瑶,你且放心,此时交给哥哥来办,定让他们一点都查不到我们家身上。只是在这之前,你要淡定,切莫太过心急。”   柳瑶伸手抱住哥哥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之中,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她弱弱的说道:“哥哥,能不能出钱将叶紫苑买下来?”   “干什么?”柳未央纳闷的问。身为汝城之人,他自然只得叶紫苑是谁,因为知道所以才纳闷。   “哎呀,你别问了,若是银钱不够,那就从君玉阁出。哥哥,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找个可靠的人,将她买下来,最好不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们买下的。”   “阿瑶,买下叶紫苑的银钱可是不低。”   “我知道!”柳瑶咬咬牙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她买到手,至于有什么用,请哥哥莫要再问,因为我现在也不知道。”   “哥哥,你不是要同父亲去建康吗?那这边的事……”能顾得上吗?   柳未央闷闷笑道:“同家主之位竞争相比,你这事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儿。阿瑶放心,哥哥一定将此事放在心上,给你办的妥妥当当。”   那自然是好,柳瑶抿嘴笑笑,放下心来。柳未央的能力不是盖的,他说道的事情一定能做到。柳瑶将心放回肚子里,安心等待九月初二的到来。   她将君玉阁所有能动用的银钱都换成金叶子,整整换了两口大箱子,趁着夜色送入柳未央房中。   柳未央看见这两大箱子的金叶子也有些吃惊,他笑道:“没想到我妹妹如此有钱。”   柳瑶道:“人哥哥找好了吗?”   “嗯,一会儿他就去。至于能不能成功……”柳未央皱着眉头,有些没把握。柳瑶脸色微冷,她道:“一定可以。”说罢转头离开。   待柳未央的人将金叶子带走之后,柳瑶换上一身夜行衣跟在那人身后去了烟雨楼。   夜里的烟雨楼热闹的如同白日的闹市,妓女们高声的说话儿声,恩客们的大笑声,还有因为价格不合适的争吵声,老鸨摇着帕子穿梭在人群之中,脸笑成一朵菊花。   柳未央派的人是一个长的很是俊秀的少年,穿着一身青衣,打着扇子,眉宇间满是桀骜之气,看上去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老鸨最喜欢这样的主顾,却也讨厌这样的主顾。   自从王平之不来之后,将大部分客人都带去了君玉阁,这里接待的人再也不是那些名士,而是一些有钱来寻乐子的人。钱不知少赚了多少,为此老鸨恨透了君玉阁,可是王平之在那里,她即便是再恨亦不能有所动作,若不然将在整个东晋都无立足之地。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叶紫苑赎身   好在叶紫苑帮她小赚了一笔,有叶紫苑撑着,虽然不如以前如意,但至少每天都有银钱进账。   老鸨扭着肥/臀凑上去,那少年很是倨傲的说道:“让叶紫苑出来陪本公子。”   老鸨笑道:“省的省的,公子楼上请。”老鸨回头瞄着少年身后的两个大汉,各自抱着一口沉甸甸的大箱子。老鸨脸上的菊花都要皱在一起了。   她连忙将少年往楼上引,一面走一面跟老鸨说话,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听说叶紫苑样貌堪称天下第一美人儿,若真名符其实,在这小小的汝城之中可不是屈才了?我说妈妈啊,若是给叶紫苑赎身,需要多少银钱?”   老鸨闻言脸上的笑容登时敛了敛,随即又堆上一个大大的笑脸。笑道:“这位公子,我们家紫苑在这汝城之中可谓是当得这第一美人,在这天下……嘿嘿,您是读书人,您是少年名士,我这妇人不懂却也晓得天外有人人外有人,可不敢自诩天下第一美人。”却没回答给叶紫苑赎身得多少钱。   少年暗骂一声老狐狸却没敢再问,再问就会露陷,因此还是保持沉默的好,他哼了哼迈步进了房间。   叶紫苑正在抚琴,她背对着少年,只留给他一个窈窕嬴弱的背影。这样的景象让少年的脑中一下就闪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几个字。她似乎是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自顾自的弹着琴,琴音之中带上几许感伤。   少年似乎是看的呆了,老鸨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回头瞥了一眼两个大汉怀中的箱子,暗道这些银钱如果是她的多好。   她很快就实现了这个愿望。半夜的时候,客人渐渐散去,少年的仆从走过来对老鸨说:“我们家少爷要给紫苑姑娘赎身,问你多少钱。”两个大汉说着将怀中的箱子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用细听,也知道里面装的全是货真价实的金叶子。那少年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出手如此大方丝毫不让老鸨意外。   老鸨脸上并没有露出想象中的笑容,而是满脸为难。现在烟雨楼的生意不好,全靠叶紫苑在这撑着,如今给叶紫苑赎身,自然是能得一大笔钱,可是之后呢?烟雨楼的生意谁来支撑,那将来这烟雨楼岂不是要面临倒闭?   不!绝对不能让烟雨楼倒闭,君玉阁已经将烟雨楼逼成这样了,听说柳家马上要搬离这里,只要柳家一走,烟雨楼无人支撑,到时候还不是烟雨楼的天下!只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就可以了!所以说,叶紫苑绝对不能放走。   昏黄宫灯下老鸨的脸色变幻几次之后,方才扬起一抹讨好卑微的笑说道:“两位大爷,这紫苑姑娘是我们这里的头牌,烟雨楼全靠她支撑着呢!您说紫苑姑娘要是走了,这烟雨楼还怎么支撑啊!”   两个家仆闻言皱了皱眉,其中一人蹲下身子,将箱子打开,里面的金叶子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比旁边的宫灯还要闪亮几分,将昏暗的房间映照的通亮。   老鸨的眼睛不知是被金银映照的亮堂还是迸发出的亮光,闪亮闪亮的,让两个大汉就想到人临死前的双眼,同样的光亮,同样的灿烂。   “这些银钱,足够你奢华的活上十辈子。”大汉冷着脸,淡淡说道。   那老鸨不住点头,她之前已经想到这里面的银钱很多了,可是只是想想而已,如今亲眼见到又是另一番景象。   另一个大汉帮腔道:“我们只是跟你客气客气,有了这些钱你这烟雨楼开不开也没什么必要了。如今趁着叶紫苑还有些价值还不如赶快脱手,若不然到时候叶紫苑也不值钱了,而烟雨楼也开不下去了……妈妈,你要知道,君玉阁只要有王郎在一天,就不会倒下。那些士大夫们,那些世家子弟们喜欢去的,自然都是那里,不为女人,只为风雅,你这烟雨楼空有女人却没有风雅……”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公子不也说最后的打算了吗!”另一个大汉见老鸨如此不识趣,颇有些不耐,脸上隐隐露出煞气。   老鸨脸色一白,挣扎一番后点点头道:“两位稍等一下,奴家这就去拿紫苑姑娘的卖身契来。”她说着,快步朝房间走去。   彼时趴在房顶的柳瑶轻轻舒了口气,若是这老鸨不同意,她便要用终极方法。叶紫苑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烟雨楼,不为将烟雨楼打垮,只是为了让她有更好的归宿。   叶紫苑的作用,怎么能止于此呢!   看着卖身契放入那两个大汉手中,柳瑶转身隐在夜色之中。   却说那少年趁着夜黑人静,将穿戴轻便的叶紫苑带出烟雨楼,自此之后叶紫苑便同烟雨楼一点关系也无。少年将叶紫苑带入一个小院子之中,对她说道:“紫苑姑娘,失礼了。在下是奉七郎之命将姑娘赎身而出,这里是七郎为姑娘安排住的地方,姑娘可放心住在这里,里面已经安排了人伺候,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同婢女说。”   叶紫苑听闻是七郎将她赎身而出的,眼圈登时一红,抿嘴笑道:“多谢公子,那七郎何时来见?”   “这个……”少年微微皱眉说道:“在下不知,但七郎这几日就会来到汝城,定会找机会同姑娘相见。这段时间还请姑娘莫要乱走让人知晓你在这里。”   “奴家省的。”叶紫苑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她柔柔弱弱的给少年行了一礼,那少年便连同两个仆从离开的小院儿。   柳府柳未央的宅院之中,柳瑶跪坐在榻上同哥哥说笑,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柳未央执杯笑道:“来了!”   柳瑶点了点头,门被推开,正是去烟雨楼帮叶紫苑赎身的少年。那少年看到柳瑶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垂下眼睑,恭恭敬敬给柳未央见了礼。   柳未央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妹妹阿瑶,这位是我的好友白铎。”   白铎微微听柳未央的介绍,不知为何脸有些发红,他道:“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果实如仙女下凡,气质脱俗。”   “铎公子过奖了,公子才是气度不凡一看就绝非常人。”柳瑶盈盈福身。   柳未央就笑道:“阿瑶,你猜的真对,不过那都是之前的事了!当今世上恐怕知晓的不多了。”听出他口中的复杂,白铎笑语:“都是些虚名罢了!铎这一次出世,只为广交好友,发现东晋之美。”他说着,从衣袖中掏出叶紫苑的卖身契让仆从递给柳未央。   柳未央笑着收进怀中,三人说说笑笑开始吃起酒来。   见到卖身契,柳瑶坐在这里便没有必要了,因此只吃了两杯酒就离开了。   夜深深,花园之中一片静谧,树叶的墨绿色将整个夜晚渲染的更加黑暗,高挂的银盘像是要掉落在人间一般,又大又亮,距离近的柳瑶仿佛能看见月亮上面的桂树还有孤单相望的嫦娥。   有淡淡的花香弥漫期间,柳瑶一个人走在这里,难得的身边没有人跟着。   没想到如此轻易就将叶紫苑赎身而出,只等到九月初二就将她送入袁府之中。她知道,柳未央一定能将事情办的很干净,让任何人都察觉不到问题。   只是叶紫苑还在汝城,得需要一个契机。   柳瑶想着,红唇轻轻勾起,露出一道淡淡的笑容。   第二天天刚刚亮,桃核就从锁着的角门出了柳府找到那日替柳瑶办事的那个痞子头头,给了他一些银钱,让他找些人装扮成白铎带着手下离开了!回来的时候他们又是痞子,跟白铎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而此时在任何人眼中,白铎已经走了,却没带走叶紫苑,至于叶紫苑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关注的人也甚少,因为外界对于白铎这个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叶紫苑被买走的事当时在汝城之中也掀起了一场妓女赎身风暴,烟雨楼的不少妓女见叶紫苑都被买走了,这烟雨楼也没有开下去的必要,因此纷纷自己赎身,或是找恩客帮忙赎身,因此不到月底,烟雨楼就宣布关门。   烟雨楼一下不开了,倒是让那些小妓院生意好了很多。而那些自命清高的人自然都去君玉阁,并且君玉阁并不限制自带姬妾,倒是生意越来越好。   桓清在君玉阁中独有自己的小院子,每日沉醉于琴艺之中,他那琴艺日渐精湛,想必成为琴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柳瑶曾经站在院门外看过他一次,她记得有一次在建康城中遇见过桓清。那时候她站在不远处羡慕的看着,听着袅袅琴声在马车之中响起,少男少女们不再疯狂,而是静静的站在马车外,神飞天外,脸上带着虔诚,带着膜拜之色。曾几何时,她怎会能有幸被这样的人喜欢着?并且那般真切,那般专一,为了自己竟然可以放弃最喜欢的琴艺……   她这样的人何德何能能被他如此喜欢着?   她不配啊!她的双手全是鲜血,能重生回来,完全是老天看她死的太冤,死的太悲戚,她这条命说不准老天会什么时候将之收回,到时候岂不是坑了这样美好的少年?   经柳瑶这一拒绝,桓清的琴音中总是带着丝丝缕缕的哀伤,让人听着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柳瑶回过神儿来的时候,眼泪已经流了一脸,她转身默默离开,却不知在她转身的时候,他抬起头,同样是泪流满面。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发现她的阴谋   为何明明要拒绝他,是他哪里不好可以说,明明她的家人都喜欢他的,为何她却不喜自己?他一直都想不明白。   时光若水,柳瑶这几日除了在府上同两个孩子增进感情,只去过一次王府。   王桐每天发呆,也不生气也不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让人不喜,她安静的像是个淑女一般,连王夫人都很惊讶。   因为王桐成亲的关系,原本准备月底离开的柳墨元夫妇并没有准时离开,而是呆到九月初三才离开。对付袁老太太的计划全部被柳未央接了过去,本打算让柳瑶同柳未央他们一起去建康,可柳瑶说自己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要到十月份才动身去建康。   九月初一那天下午,王夫人来访,同柳夫人在房中说了好久的话,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看样子两个人的感情又如以前那般好。   九月初二那日,早早的,柳瑶一家全部去了王府道贺。柳瑶让桃核带着她准备的贺礼当先去找王桐。   往昔的闺房之中,王桐正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身为新嫁娘的她并没有表现出新娘子该有的娇羞,而是满脸寒霜,房间内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见是柳瑶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   “阿瑶来了!”算是打了招呼,旋即又变成刚才的样子。   柳瑶让桃核将给王桐添妆奁的首饰盒子放下,摆手让她们下去,握住桃核的手温声道:“别担心,日后总会好的。”   不说还好,一说王桐的眼中就迸发出如雪的恨意。她冷冷的勾起红唇,道:“阿瑶,你不知道,我现在只要想起袁亱那张脸就恨不得杀了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王桐的话没有说完,被柳瑶放在她唇上的手打断。   “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何必为这样的男人误了你的一生?”柳瑶做痛心状,一脸不赞同。   王桐道:“为何不嫁?如何不嫁?我的名声已经这样了,没了哥哥庇护,便是日后能嫁到谢家或是庾家,不还是被人看不起?还不如嫁到袁亱这样的人家被人高高捧在天上,我还是我!即便他们不喜,亦不能休我!”   想的还挺周全,柳瑶微微一笑,暗道这王桐还不是个笨的。知道以她现在的情况只能嫁给袁亱,只有嫁到袁家她才能被捧得高高的像个公主。不过此时的王桐,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她如何强势,都只是表面。   如果她再做出什么事,日后就真的跟王家再没有一点关系了!   “阿桐,别担心,还有我呢!”柳瑶握住王桐的手,情真意切的说。她第一次说的如此真心,不知为何,看见王桐那视死如归的表情时,她心中忽然有种悲凉之感。   这个世界上,不管相爱的接过如何,是爱还是不爱,是伤还是不伤,最后难过的只有女人,最后受害的只有女人。男人们如果喜欢上谁家女郎,那是一桩风流韵事,而女人若是喜欢谁家郎君,就很有可能被人说成是不守妇道。   这个世界,永远是对女人不公平的!   王桐眼圈一红,数日来压抑在心中的委屈不甘愤恨全部化成眼泪宣泄而出。“阿瑶,谢谢你,谢谢你!”柳瑶搂着王桐瘦了不少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安抚王桐止了哭,柳瑶在偏僻的院子中找到桃核,低声道:“叶紫苑那边,暂时缓一缓吧!”   桃核闻言惊讶的看着柳瑶,见柳瑶不似在犹豫,而是已经做了决定。她咬咬下唇,抬眸看着柳瑶说道:“女郎,已经走到这一步,如你所言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如将这箭射出去。你要知道,只有这一次的效果最好,时不待我,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   “我知道!”柳瑶闭了闭眼,心思沉重。   见她有些松动,桃核低声道:“女郎现在说也晚了,事情已经办利索了,并且现在吗……”桃核拉长了声音,伸手扶着柳瑶的手朝外走去,她道:“已经到了吧!”   眼见着她们越走越远,桓清方才步行而出,他那俊逸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之色。她们说的有些模糊,但叶紫苑三个字他却听的真切。   什么缓一缓,什么效果最好,什么现在已经到了?他虽然听着糊涂,但心中却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桓清将心中的疑惑压在心底,去了前厅。   柳瑶面色复杂的看着王桐上了花轿,那双眼睛尽管是敷了好些次,但还是红肿的像个熟透的桃子。王桐越是伤心,柳瑶心中越是后悔,总觉得这一次是自己报复过了,也总觉得自己没将重点放在重心上。   这辈子,她最恨的应该是叶紫苑,应该是荣素,应该是袁亱,就算王桐曾经有错,可也仅仅是侮辱过几次……她要报复王平之,可是王平之太完美,太坑爹,她只能从他身边的人身上找突破口。   现在的生活,几乎是她前世做梦都梦不到的,一切恍如在梦中。   重生回来,她报复了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可是心中的某个角落却渐渐不安。   她不是心如蛇蝎,只是被逼无奈。这个世界总是不公平的,她想要不被伤害,只能冷血无情。   回到柳府之中,柳瑶就将馨儿跟玉儿抱回房中,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她想要跟两个孩子呆在房中,因为这一切都告诉她不是梦,是真是发生的。馨儿瞪大眼睛喊着娘娘,笑起来的时候可爱的让人心中的郁闷一下就散空了,心情都跟着舒畅不少。玉儿听见馨儿喊娘亲,自然不示弱,声声稚嫩的声音冲走了她心底的愧疚。   如果曾经是她一个人死了,她绝对不会如此恨那些人。她总觉得,那些人可以不管她,可是怎么能放弃这一双可爱的孩子?是那样聪明,那让懂事,那样让人怜惜。   他们或许在别人眼中是草,可是在她的眼中却是宝贝的不得了,可以说是她的全部。   对不起阿桐,只有利用你,才能报复他们。她不可能为了报仇再次牺牲自己嫁入袁家,没那个必要,今生她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既然自己不能吊死,那只能让别人吊死,而任何人都不能,只有王桐,她是最好的人选,有着高贵的身份家世,还有着泼辣的性格,这些条件简直是为她的计划而创造的。   柳瑶将自己关在房间中,直到晚上才出来。她刚用过饭柳未央就派人将她请到他的小书房。   柳瑶走进来,柳未央拿着一张纸递到她面前,开门见山的说:“阿瑶,我知道你为何不离开。你放心,既然哥哥已经答应你,就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你且将心放回肚子里。”   柳瑶低下头抱歉的说道:“对不起哥哥,阿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没有亲眼见到袁家败掉,我不甘心。”   柳未央闻言蹙起眉头,凝声问:“阿瑶,我一直想不明白,只是一个觊觎怎会让你如此愤恨,是不是袁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柳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点头。柳未央的脸色就陡然变了一变,他咬牙道:“这个禽兽,待我派人杀了他!”   “不用!”柳瑶拉住哥哥的手道:“不用哥哥,如果杀了他的话,那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生不如死!”她眼中迸发如雪般的恨意,直看得柳未央都打了个寒颤。   良久,才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道:“阿瑶且放心,哥哥一定会帮你好好教训他。”   柳瑶点头,又同哥哥说了会儿话就被红袖给叫去柳夫人房间。   房间内,柳夫人跟柳墨元正在喝茶聊天,柳夫人亲自煮茶,柳墨元笑的很高兴,两人不知在说什么都很开怀。   柳瑶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直到柳夫人发现她方才走进房间。柳墨元难得的也带着笑容,盯着柳瑶瞅了一会儿对妻子说道:“阿西,阿瑶还是在身边多留几年,这么多年是我们疏忽了她,等去了建康,一定好好陪陪她。”   “自是。”柳夫人笑着拉过柳瑶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给柳瑶倒了杯茶。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甘甜少了几分苦涩。听说茶道这东西都是跟心境有关,人的心情若是好,泡出来的茶味道就好,带着幸福的味道,若是不好,那茶就甚是苦涩,让人心中难过。   说实话,柳墨元夫妻感情如此之好作为子女她也跟着高兴,可是身为他们的子女,这么多年来一个忙着逃避,一个忙着做生意将心思放在另一个孩子身上,将年纪小小的她置于何地?整日一个人在府中,难过的时候她只能站在花园中看着天空默默流泪,被人欺负的时候,没人会帮她出头,只有她自己,挥着剑刺向那人,渐渐的,她因习惯而先学会先发制人,将自己保护好!   在没有嫁给袁亱之前,她的世界中都是自己最重要的。因为没人管教,她总是迫切的表现自己,可是她太急切了,最后往往都跟预期的结果相反,每次回来,柳墨元看到她的时候,眼神之中不是欣喜,而是厌恶,恨不得没有生过她这个女儿……的确,她太顽劣了,简直不像个女孩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是误会吗?   可是这并不是她的错,她只想让父母关注她的成长。若是家中只有她一个就算了,可是还有一个哥哥在强烈的对比着,她的哥哥太优秀,将她衬托的像是永远不会变成天鹅的丑小鸭。父亲所有的骄傲都是哥哥,而母亲则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不能自拔。她经常会觉得,这个世界之中她只有一个人,她同那些孤儿一样,虽然有父母,可是自己的父母却像是不存在一样,她就是一个有钱的野孩子。   她也曾经尝试过改变,可是她的改变柳墨元看不到,只是觉得理所当然。他有那么优秀的一个儿子,女儿定然也不能差了!可是偏偏,他的儿子是最优秀的,而他的女儿却是最差的!   柳墨元想的其实很简单,只是想儿子以后出息了,女儿的婚事自然也就有了着落,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女儿会看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只是在汝城有小小名气的袁亱,在他眼中,自己的儿女都是最好的,婚配自然也要最好的。   极力阻挠中,他失去了挚爱的妻子,可女儿并没有丝毫觉悟,那时候建康之中柳未央发来求救信号,他想,既然女儿执意要嫁给袁亱,那便嫁吧!等柳未央当了柳家家主,有了强大的娘家做后盾,即便柳瑶的名声再不好,袁家至少不会对她不好,只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想象的太过美好总是会受伤,因为他的急切导致儿子失踪,他为了寻找儿子也被困在那个地方……   后来柳墨元父子出来的时候,柳瑶已经死了,前世最后袁亱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袁家被柳墨元父子整的很惨,很惨……   柳瑶微微淡笑,并未将他们说的话放在心上。不是她不相信,她亦是不忍心破坏这美好的气氛,只是她的心实在是已经冰了,已经没有任何温度了,重生回来的她,已经学会了独自一个人生活,独自一个人奋斗,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而她现在所做的事情,也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她做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如果被人所知,将会被视为妖魔,人人得而诛之。   见她兴致索然,柳墨元在心中轻轻一叹,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走后,柳夫人就嗔怪道:“阿瑶,怎么说你们也是父女,即便你父亲曾经怎样疏忽了你,都也只是为了你以后生活的更好一些,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柳瑶抿抿唇不语,拿起茶盏吃了一口淡淡说道:“母亲,您不用解释了。”她不会同任何人说她心中渴望的,因为无论如何渴望,那些也成了曾经。   “阿瑶,你误会你父亲了!”柳夫人拉着柳瑶的手,轻叹说道:“你是否觉得你父亲太在乎那些虚名,心中只有书意,你虽然是他的女儿,但他却一直以你为耻?”   难道不是吗?这还用问?柳瑶的脸色有些难看。   柳夫人见她这个表情,低低一叹说道:“要说你父亲这个人就是太固执了,太大男子主义。你父亲跟书意为何这般拼命?不还都为了你,只要他们日后成了家主,到时候你的婚事,就可以在建康之中选择一个,你也可以觅得如意郎君,并且有了这样的娘家,到夫家也是会被高看一头的。”柳夫人呶呶嘴说道:“你不是看见了王桐,她嫁入袁家,即便名声再不好,因为她的娘家,袁家人也不能怎么样她,你明不明白?”   柳瑶愣愣的,握着茶盏的手在颤抖着。   “你父亲,书意都不是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人。如果当初真的想要夺得家主的位置,那你父亲就不会离开建康。”   “可是,我们家不是庶出吗?”她的声音中是控制不住的哆嗦,像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原来自己怨了这么长时间的,都是她太过任性。   “那只是为了让本家放心。若是庶出,母亲虽然耳聋,却也不会嫁给你父亲啊!”是了!这个社会等级观念很强,嫡出跟庶出分的太清楚,如果柳家真的是庶出的话,即便能力再强,也同家主之位无缘。   “是这样吗?”她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   “傻孩子!你父亲刚刚还在同我说,你喜欢谁就选择谁,我们都不干涉。他说他欠你的太多太多,一个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么懂事了,已经能靠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番名气,再也不是那个蛮女柳氏女,而是让汝城之中所有人提起来都称道的菩萨女柳瑶。”   柳瑶垂下眼睑站起身对母亲行了一礼道:“阿瑶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没等柳夫人说话,她便逃似的离开了。   柳墨元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柳瑶的背影长长一叹。柳夫人温声道:“夫主莫要难过,阿瑶还小,纠结了这么长时间的事,怎么能一下就想通,给她些时间。也许建康再见的时候,她已经原谅你了!”   柳墨元眼圈微红,走到妻子身边握住她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夫妻俩相视一笑。   九月初三,天还未亮,柳府就热闹起来,先是王家派人送来程仪,在知道柳家搬迁之后,汝城各个世家也都派人来送了程仪,光是各家的程仪就足足装了两大车。   桓清在临行前亲自送行,他站在柳瑶身边,目送柳夫人上了马车,又目送柳家车队渐渐消失在巷尾,只留下一串烟尘。   柳瑶到底不能释怀,尽管误会已经解开,可她的心结却没有打开,确切的说一时间难以接受吧!一直以为柳墨元不在乎她的,不喜欢她的,如今才发现,原来不是不疼爱,只是他一直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宠她爱她。   或许,这便是男人跟女人的不同,表现爱的方式也是不同的。只是明白的太晚,真的太晚……   容妪因为不放心柳瑶跟孩子们阿蛮留了下来,桓清也没有当时离开。柳瑶知道,他是一定要离开的,他来汝城是为了找王平之学习琴艺,如今王平之已经离开,这里便没有什么可以将他留下来的了!   桓清跟随柳瑶进了柳府,他将她拽到无人的地方问她那日听里的话,在他心中,柳瑶是善良的,是完美的,更何况她跟王桐关系那么好,那件事怎么可能是她做的呢?一定是误会,或许是他听错了也说不定!“阿瑶,叶紫苑已经离开了是不是?”   柳瑶不想欺骗他,可是这件事她委实没办法回答,因此选择沉默。   桓清的脸色一白,拉着她的衣袖问:“阿瑶,那不是真的,这些事不是你做的,对不对?”   柳瑶心中咯噔一下,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淡淡说道:“二郎在说什么,阿瑶听不懂,如果没有事阿瑶先告辞了,家父家母刚刚出门,府上还有很多东西要入库,要记账,阿瑶实在忙的很。”   桓清忽然就目露悲戚之色,他满脸不置信的看着柳瑶,“阿瑶,那日在王府后花园之中,你跟桃核的对话我都听见了!本来我没听真切,可昨天晚上袁府闹了起来,我方才明白,可是我怎么都想不通,怎么会这样呢?”   柳瑶闻言冷冷一笑道:“原来你都看见了,那为何还要问呢!二郎,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当是一件事的时候,结合在一起,那就是事实。你要相信眼前所见的。”那笑容冰冷的让他看着心惊,这是他第一次看的这样的柳瑶。   她从来都是温和如水,从来都是面带笑容,可是这样冰冷绝情的柳瑶,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可是桓清忽然有种感觉,这才是真正的柳瑶,她一直都在伪装,她最善于伪装。   “明白了吗二郎,这才是真正的柳瑶,心如蛇蝎。”她凄凉一笑,像是被人戳住了最致命的伤口。   是啊!被自己曾经珍惜过人的质疑,害怕,失望,曾经在他心中有着那般美好形象的她,此时像是从天堂跌进地狱,在永无止境的坠落中,心伤着,直至死亡。   其实有时候想想,长痛不如短痛,她跟桓清不可能,那样美好干净的少年,她配不起他。还不如早些让他知道她是什么人,早点放手,省的她跟他日后都深陷,都以为可以相守在一起,省的两个人都痛苦。   “不是这样的,阿瑶,你怎么能是这样的人呢?”桓清脸色苍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柳瑶。   柳瑶淡淡一笑,仰头看着天空,湛蓝如水,干净的似是可以洗涤人的心灵,可是她的心是昏暗的,无论怎样干净的天空,无论怎样干净的人生都洗不掉她满手的鲜血,肮脏的让她自己都感觉恶心。   “桓清,别欺骗自己了!实际上你已经想明白了!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做的,王平之不得已品评自己的亲妹妹,王桐会跟袁亱在一起,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一切都是我设计的,你明白吗?我是个坏人,彻头彻尾的坏人,从来就没好过。你之前看到的都是表象,我的好,那都是装出来的。你知道吗?人是最会演戏的动物,而我将这发挥到极致。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这就是事实,赤果果的事实。”她说着说着,转过头,仓惶逃离,在转身的那一刻,有晶莹的泪水自眼角滑落,滴在泥土中。   桓清愣愣的站在原地,瞪大眼睛,似是不能相信这一幕。   第一百一十四章 袁家渐渐败落   桃核自不远处冷着脸走过来,站在桓清面前,冷冷的看着他。   “如果不相信,为何还要招惹?女郎是有错,可是她也是被逼的,若不是被伤在先,她不会主动去伤人。”桃核说完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淡淡道:“府上现在只有女郎一个未婚小姑子,委实不便招待男客,还请清公子离开,莫要再招惹闲话伤害我们家女郎。”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桃核在柳瑶身边这么长时间,已经知道柳瑶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做这些事,或许看上去是一个坏小孩,可是她曾经那般艰难的走过,谁又看到呢?柳瑶这个人聪慧沉稳冷静,她做事一般都有一定的道理,如果不是被伤害在先,她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   桓清一震,深深看了一眼满脸寒霜的桃核,转身踉跄着离去。   夜晚的时候柳瑶得到消息,桓清离开了!离开了汝城,去寻找琴艺的突破,去学习新的乐谱,去寻找新的感悟,假以时日,他就会成为享誉天下的琴圣,成为皇室都要敬重三分的人。   而他的世界距离她的世界太过遥远,远的柳瑶就算现在答应同他在一起,总有一日也会遍体鳞伤的退出。他们的世界太复杂,不适合她。   她现在心中只有报仇,让馨儿玉儿过的好,只此而已。   在听说桓清离开之后,桃核私下气愤的跟桃心说:“就知道是个没胆子的,这样的人女郎不要也罢!这个笨蛋。”跟在柳瑶身边这么长时间,身边的男孩子她们最满意的自然是桓清,可是现在……最讨厌的也是他了。   听到桓清离开的消息,柳瑶的表现很平淡,或许说她极少有事情能引起她的情绪波动了吧!   经过桓清这件事之后,她性子变的越来越沉静,总是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陆陆续续下了几场雨,天空的颜色越加干净通透,让人心情舒畅,可是柳瑶的心情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她脑中总是不经意想起桓清那张惊诧失望而痛苦的脸,那眼中没有鄙夷,没有厌恶,只是不能相信,而她却像是将自己保护起来的刺猬,只要别人一提到那些,她就会自发的蜷缩起身子朝那人袭击,让那些猜测她的人遍体鳞伤。   她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让他死心,还是伤害了她。   她的难过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每天都能听到袁府之中传出新的消息。   新婚当夜,婚床上的不是新娘,而是妓女叶紫苑,王桐大怒,一刀将叶紫苑那张俏脸划破,袁亱大怒,伸手打了她一巴掌。袁老太太给王桐赔了一夜的欠,第二天就病倒了。   袁亱一怒之下,带着叶紫苑去了书房,一连三天都宿在书房之中,同叶紫苑调情,据说总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男女的交//合之声。   第二天的时候,柳瑶将一封信托人带给王桐。王桐听话的按照做了,从第二天下午开始,总是在袁老太太床前侍疾,渐渐的袁府之中传出王桐如何如何贤惠,袁老太太如何如何刁难……   一时间王桐的名声大好,王夫人高兴的亲自去往袁府之中印证,却见到袁老太太打翻王桐手中的药碗,王夫人问为什么,袁老太太愤怒的指着王桐,哆嗦着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夫人气的愤愤的啐了一口,转身去了袁亱的书房。   她哪里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柳瑶给王桐出的主意而已。王桐虽然在袁老太太身边侍疾,可是她哪里亲自侍候过,都是她的丫鬟做的,她每天虽说都呆在袁老太太的房间,可是坐在那里不是说袁家如何如何不好,再就是说袁亱如何如何窝囊,如何如何一无是处,如何如何心如蛇蝎,在王桐眼中,袁亱就是一个十恶不做的大坏蛋。她还说自己嫁进袁家其实就是祸害袁家来了,谁让袁亱给她下五石散,做下这等下贱卑鄙的事,也别指望她能待袁家多好……到时候将袁家折腾完了,大家一拍两散,她有哥哥王平之,日后即便找不到好的,却也找不到烂的。   每天听这些话,袁老太太的身体如何能好?打翻的药王桐不会再吩咐熬第二碗,再加上每天被气,袁老太太的身子越来越差,而袁亱这期间一直呆在书房之中跟已经破了相的叶紫苑在玩暧昧。   袁家那个庶出的弟弟,胆小又无能,但还是有一定的野心,只是一直被袁老太太压制着,不能表现也不敢表现,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机会,如何能放过?又不敢同王桐正面碰撞,去找了袁亱好几次,却都被袁亱轰了出来。眼看着袁家的生意没人打理渐渐衰败下来,这样的日子如果再持续几个月,不用柳未央出手,袁家自己也会破败掉。   可无论前景有多么的好,总是会在一切都顺利的时候发生点意想不到的变化。   眼看着袁家衰败只是迟早的问题,袁家的铺子生意也是一落千丈,可偏偏这个时候,袁家那个还未成家的庶出弟弟,一个人挑起担子,竟让那濒临破产的生意慢慢复苏,这都是柳瑶没想到的。   这个时候,已经十月底了!如果袁家的铺子关门的话,袁家衰败是迟早的问题,到时候柳瑶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只要王桐在,只要王桐还依靠着王家,王平之第一名士之名也会被连累,这一世,他不再是这个世界上最受尊敬的人。   月底的时候,谢家齐来了一封信,说他做到了,让那些人吓了一跳,然后他以雷霆手段让那些曾经算计害过他的人都被赶出家族,成为家族败类,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他说,他已经变回以前那个谢家齐,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狼狈的躲在西街才能苟延残喘,他像一轮初阳,有着强烈的光,有着强力的伤害,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不得伤害,不得算计。   他问她,如今过的怎么样,他说他不会忘记柳瑶曾经救过他,不会忘记落魄的时候,是她给了他一次再生的机会,若不是她,他早已经饿死西街,或是死在那些人的拳脚之下。   柳瑶心中复杂的握紧手中的信件,借着烛火的烧个干净。即便他记得又怎样,那些不过是她的算计,她成功了,谢家齐这样的人纵然觉得西街的那段往事是耻辱,他那样聪明的人,定会为了防止后患而先发制人。她斗不过他,所以选择无视,在他面前只有无视才能保全自己。   她已经寥寥草草活了一辈子,被自己的冲动无知害死,这一世,她要谨慎而过,步步算计,斟酌前进,才能得以保全。   她太笨了,若不是仗着自己重生而归,怕是再一次会迷失在感情之中。那东西最是吸引人,也最是伤人。   那日柳瑶递上拜帖去了袁府,这里她并不陌生,甚至比王桐还要熟悉,她在这里住了六七年,怎么会忘记,怎么能忘记?这里的一草一木,她比王桐熟悉多了!如今再见,一切仿佛回到了前世。   相比于王桐的强势,她则是弱弱的。她的强势表现在对外上,她一直想努力做好一个本分的好儿媳,可无论她怎样做,如何做,袁老太太都没有满意的时候,她总是不断的需求,而柳瑶则是不断的改变,变得原来越卑微,原来越贱。   人们常说人至贱则无敌,可是她贱了一辈子,都没有无敌,只是越来越懦弱,越来越低微,变成一个任何人都可以肆意伤害的蝼蚁,不值得人关注,不值得被爱。   柳瑶有时候也会忍不住的想,或许落得一个那样的下场,都是她自找的吧!   刚刚进门王桐就迫不及待的迎了出来,随同她一起出来的竟然还有袁亱。   多日不见,这对夫妻一个容光焕发一如往昔,一个则是脸色蜡黄神色衰败,一看就是酒色过度。王桐亲热的迎了上来,拉住她的手往客厅进。袁亱则是站在门口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柳瑶被他看的有些不舒服,没等王桐说话,她便笑道:“怎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袁亱淡淡的说道,虽然看她看的怔住,可他的眼神清明,甚至还有一丝异色。   他这样的回答,让柳瑶蹙了蹙眉,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待她们进去,袁亱就离开了。柳瑶刚刚坐定,袁亱的庶出弟弟袁海拿着账簿走了进来。   许是看见有客人,神色拘谨的很,但还是恭恭敬敬给柳瑶跟王桐见了礼,低着头,脸红红的,长的白白净净,腼腆的像个女孩子,给人感觉像是个胆小的书生。   柳瑶笑问:“这是?”   “我家二叔。”王桐心情很好,伸手自己拿过袁海手中的账簿,草草的翻了翻说道:“二叔,这东西我真的看不懂,你也不必拿来给我看,只需要每个月上缴一定的银钱就行。”   “是,大嫂。”袁海恭恭敬敬的行礼,拿过账本,怯怯的转身离去。   柳瑶抿嘴一笑,“腼腆的像个小姑娘。”   王桐不在意撇撇嘴道:“何止呐,家里什么事都要我做主,你说我在家哪里管过这些事,不诚心让我不痛快嘛。”   柳瑶拉过她的手认真的将她打量一番,笑道:“瘦了些,都说天堂的媳妇儿不如地狱的姑娘,在婆家怎么如意都不如在家的时候,果真瘦了许多,等回去的时候我让桃核给你送些补品来。成亲了,袁家又只有袁郎一个嫡子,自然是要掌管家中之事让婆婆享福,你要学着管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乱作一团   王桐撒娇道:“我又不适合那些,烦死了!丫鬟的月例都要问我,还有每天买什么米啊,吃什么菜,用什么油,是炖还是蒸……阿瑶,你说说,在家的时候我哪里用做这些。”又似想到了什么,她一脸愤愤的说:“还有那个老太婆,整天吃药,满屋子都是药味儿,难闻死了,你还让我天天到她跟前儿去侍疾,说什么为人儿媳要守本分遵孝道,阿瑶,我不做了好不好,再对着那老太婆几个月,我怕是都瘦成人干儿了,到时候你再见我绝对都不认识了。”   柳瑶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做人儿媳都是这样的,你且再忍耐忍耐,等她好了之后,自然不需要你在身边侍候啦!不过,晨昏定省还是要的,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任何人都不可废,明白吗?”   王桐扁扁嘴道:“那我就再忍几个月,真希望她快点好。”柳瑶微微一笑。   “对了阿瑶,你是第一次来吧!走,我带你出去走走。”她说着,没等柳瑶说话,就拉着她快步离开了花厅。   待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之后,从花厅后面的暗色屏风后走出一个人,那人沉着脸,眉心微微蹙起,心中疑惑:难道是自己怀疑错了?这一切跟柳瑶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是那王桐太顽劣了,太泼辣了才会这样?只是这样看还真看不出什么?以前觉得王桐只是顽劣了一点,再差劲也不至于无视三纲五常,毕竟出自于书香世家又是百年世族,可现在看上去,何止是无视三纲五常,简直是在礼法之外,他怎么也没想到,王桐竟然会差劲到如此程度,如此极品。   可是,已经晚了!王桐现在对外的名声那可是贤惠的不得了,再说刚刚成亲就要休妻,便是能将王桐休了,他袁家也丢不起那个脸。真要是再闹出点什么事,袁家可真的就永无翻身之日了!如今因为他的执意让袁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他是袁家的罪人,娶了这样的媳妇儿,休也休不得说也说不得,除了冷落她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是貌似冷落她她也不晓得为什么,一切好像都是他的错……   袁亱呆呆的站在花厅门前,直到叶紫苑款步而来,一身紫衣的叶紫苑像是只色彩斑斓的蝶子,那娇媚容颜上的笑容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袁亱一下就想到了柳瑶,也是一样的笑容,那样明亮有独特的风华。   她的右脸破了一点,但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带着淡粉色的面纱让那风华绝代的容颜若隐若现,袁亱着迷的看着她越走越近,伸手自然搂上她纤细的腰肢,叶紫苑斜眯了一下不远处,见没有人,便大胆的缠上袁亱,伸手搂住他,一阵娇嗔。   他们两个人在这里亲亲我我王桐带着柳瑶在花园里溜达,柳瑶的到来让王桐很是兴奋,她高兴的牵着柳瑶的手介绍这里介绍这里,途中遇上的仆从都恭敬的给她行礼,看来她在这里过的不错。柳瑶笑弯了眼睛,偶尔应和一句。   袁家的花园儿建造的很漂亮,是前朝的一个名士隐居在这里时建造的,亭台楼阁各具特色,梅兰竹菊各领风骚,走到袁亱的书房时,柳瑶停下脚步,做好奇状看着那湖中心的一栋竹屋,看上去如与世隔绝一般,有种淡然的宁静让人心生欢喜。   前世的时候袁亱曾经跟她说过,之所以会买下这个院子,并不是因为这个院子原来的主人是谁,有多高的品味,主要是因为这个书房,是隔绝天地之外宁静的一个偏僻角落,他每次一进到这里就会感到一种舒心的安然,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可以尽情的抒发情致。那时候的袁亱,是那样的意气风发,是那样的孤绝俊朗,而如今,他神情佝偻,像一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在时光的流逝中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不过经年,不过尔尔,袁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袁亱,而柳瑶亦不是曾经那个为爱付出一切的柳瑶,她经历过涅槃蜕变之后,华丽变身!   当时光不再荏苒,岁月不再蹉跎,在他的生命之中,再也没有那样一个执着不悔的女子整日围绕着他,再也没有人像她一样,为了他心甘情愿付出一切,卑微而存,低贱而落。   原来,爱情不能任性,任性过后便是失去,原本以为从不曾付出过,可是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付出的是眼前看不到的,到最后遍体鳞伤,难过的连自己都痛恨。   看柳瑶怔神,王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问:“你也觉得很不错对不对?怎么你们这些人都很喜欢这样的环境,我写信给哥哥说,哥哥也说极好,阿瑶,你什么时候去建康?”   柳瑶啊了一声,下意识的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笑道:“这地方真不错。”   王桐不依的拉着她的手嗔道:“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根本没在听我说话,你什么时候动身去建康?”   柳瑶笑语:“很快了吧!家中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做,毕竟这里算是老家,下一次回来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忽然说离开有些舍不得。”   “是啊!我也舍不得你。”王桐脸色黯然,看来自从柳瑶帮她嫁给袁亱之后,她越发依赖柳瑶,也对她越来越好,自己有什么稀罕物的时候,总是要想着柳瑶的。可是她越是这样,柳瑶便越是心软,她最近经常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究竟是为了报仇还是在伤害那些无辜的……   可是王桐无辜吗?她不知道,她知道曾经的她是无辜的,那个时候都没人想过她,都没人在意过她。这个世界对那些庶出的人是不公平的,那时候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潜意识中她是卑微的,所以要掩饰自己的卑微,才用强装出来的强势,最后走到那种无法收拾的境地……   最后她沦落的下场,究竟是她自己的执着伤害了自己还是伤害了那些关心爱护她的人,是袁老太太永无止境的贪婪,还是叶紫苑的善妒,亦或是荣素的厌恶……袁亱的冷淡,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她好傻啊!是那样的傻……傻到直到付出性命,方才想起回头看向自己这一辈子走过的路,竟全是错。   如果曾经她没有遇见生命的魔障,如果第一次见到王桐的时候她没有乘马车而是步行,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尽管名声再不好,等到了建康,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或许她的人生将会是另一番景象……可终究是没有或许..   柳瑶伸手拉住王桐的手柔声道:“阿桐,你难道没想过要去建康吗?难道你想让袁郎一辈子就这样?一辈子被那个狐媚子叶紫苑缠着。只要到了建康,再让王郎帮帮忙……毕竟你是他的妹妹,日后袁郎闯出一番事业,他脸上也有光是不是?汝城虽是王郎的家乡,可东晋人士最向往的还是建康啊!”   王桐沉默下来,握着柳瑶的手,慢慢收紧。柳瑶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淡笑。   柳瑶去看了袁老太太,不知是不是因为对王桐不喜,还是柳瑶不管以怎样的身份出现袁老太太都不喜欢她,或许终究是最讨厌的还是她这个人,无关身份无关地位,只是厌烦她这个人……柳瑶恭恭敬敬的给她请安,袁老太太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冷一哼便转过头去。   王桐见她这个态度一下就炸毛了,大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哼笑道:“婆婆这是什么态度?阿瑶是客人,是我们王家的客人,如今因为我王桐而屈尊降贵来到你袁家,好心好意来看你,你竟然摆出这样一副嘴脸,婆婆这是不将我们王家放在眼中了?”   又来了!又来了!这个王桐,每次她一稍有不对就拿出这句话来压她,呸!她王家算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出了几个能人吗!难道她袁家没有吗,只不过是这几年衰落了而已!说到底并不比王家差……造孽啊!造孽啊!袁家怎么娶了一个这样的泼妇?休不得,骂不得打不得,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嗳~   袁老太太气的双唇剧烈的抖动着,浑身都在被窝里轻颤着,她颤颤巍巍伸出手要骂王桐,可是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终究是一句话没说出,咬着下唇,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见她这个样子,在床边伺候的丫鬟吓的都要哭了,连忙上去扶住她,声声喊着老夫人……王桐一听,瞪眼喝道:“闭嘴,她不是好好的吗?喊什么喊,又没死!”两个丫鬟一听王桐说话,登时就闭紧嘴巴,只是看向袁老太太的双眼更为担忧。   袁老太太似乎是一时间难以接受王桐在柳瑶面前如此不给她面子,张大嘴巴,抬手怒指王桐,话未说出一个字便两腿一伸昏了过去。   两个小丫头吓得尖叫一声,瘫软在床边,抱着袁老太太的身体喊着老夫人。   王桐亦是吓个不清,加上那两个丫鬟声声喊着老夫人响彻整个房间内,她面色苍白,心情烦乱的喊着让那两个丫鬟闭嘴,可是随着她的喊声响起,那两个丫鬟哭的越来越大声,恨不得将整个袁府的人都喊来,一时间内房间内乱作一团,而自始至终,柳瑶都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的看着这场景。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王桐被打   王桐没有形象的大喊大叫,两个丫鬟惊慌失措的哭喊声,还有脸色青紫已经陷入昏迷的袁老太太,眼前的场景她连做梦都没有想过,袁老太太也会有今天!被气到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能骂不能打,心中讨厌到如看到恶心的蛆虫一般,最主要的是她不能将王桐赶走!   看了一会儿热闹,约莫快有人来了,柳瑶方才走上前去,拉住王桐的手让让安静,神奇的是,一碰到柳瑶那双略显冰凉的手,王桐焦躁的心情一下就得到平复,她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柳瑶走到床前,呵斥两个哭嚎不停的婢女,然后她让两个婢女一个通知袁亱一个去请大夫,待两个婢女都得令后连滚带爬的冲出房门外,袁亱已是大步走进来,他身后跟着一身紫衣的叶紫苑。   柳瑶只看到叶紫苑的裙角就站到王桐的身边,借位不让叶紫苑看到她,如果叶紫苑看到她一切就很有可能穿帮了!就算日后一定要穿帮,也不是现在。   袁亱一进门便看到柳瑶从床边站起,而两个婢女冲出去,他也听到柳瑶的话,觉得柳瑶很是通情达理,比王桐简直好上太多。一对比他就更后悔,为何当初非要执迷不悟选择王桐而不是柳瑶,那么美好的女子,却注定不是他的人。   他没来得及想太多,因为袁老太太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沉着脸走到床前仔细看看看袁老太太,转过头呲目欲裂的瞪着王桐,王桐先前还有心虚的怯怯,可是不知想到了什么,马上便同他怒目而视。   没等袁亱开口说话,王桐忽然走上前去扬起手趁着袁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扇了他一巴掌。她突然会有这动作,柳瑶没反应过来,袁亱没反应过来,叶紫苑更没反应过来,都呆呆的看着他们两个,直到王桐开口说话,叶紫苑才看向柳瑶。   王桐说:“是你母亲先侮辱我好姐妹的!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才教出什么样的儿子!”随着王桐的话音落下,柳瑶微微别身身低着头,蹙眉不语,叶紫苑正好看到她一个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七郎,可是仔细一看,身量虽然差不多,可是身段却相差甚远,柳瑶太婀娜了,而七郎身材秀挺,有玉树之姿。   柳瑶微微皱眉,低声道:“阿桐……”意思是让她别往下说了,可是王桐哪里会明白,她一听,以为柳瑶心中觉得委屈,明明是好心,完全是看着她的面子上才来看袁老太太的,可是话还没说上一句就露出那样的态度,试问柳瑶那样高傲的人怎么能受得了?会怎么想她?连在婆婆面前都没有一点地位,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邀请柳瑶来家里?王桐越想越是生气,抬头看向袁亱的左脸,那里有一个清晰的红掌印,她真的很想再扇一巴掌在右脸,让他们看上去匀称些。   她想着,手上已是带着力气抬了起来,可这一次袁亱反应过来,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王桐刚刚抬起手,袁亱也抬起手,用力朝王桐扇了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柳瑶感觉王桐像是被一阵大力一掀就向后仰去,她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接住王桐,而叶紫苑则是捂着嘴尖叫一声,直接吓得昏迷过去。   闻讯赶来的袁亱的弟弟袁海看到这一幕,吓的脸色苍白,见鬼一样的看着自家大哥。在他身后跟着给袁老太太诊脉的大夫还有袁老太太的丫鬟,同样是脸色苍白。   那大夫哆哆嗦嗦的瞅了瞅房间内,转过头迈着小碎步朝大门处跑去,他可不敢再来袁家诊脉了,若是他出了什么错处,瞧那袁郎的架势,连自己的老婆王氏女都能打成那个样子,万一他没有看好,小命岂不是要交代这里?他可一没背景二没有什么能力的!可不敢赌这一把。   再来说王桐,只感觉脑中嗡的一下,随即不知从身上哪里涌出一阵剧痛,只感觉眼前一黑,昏迷过去。王桐这样过来的冲击力可是不小,柳瑶向后退了好几步用上真气才停下来,连忙看向王桐,只见她脸色惨白,脸上的五个指印泛着青紫色,而打完人的袁亱呆呆的站在原地,似是不能相信自己真的打了王桐,也或许是在担心没法跟王家交代,总之面容缟素,加上那无神的双眼,端的是同将死之人无异。   柳瑶连忙看向叶紫苑,见她昏迷过去,稍稍松了口气。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她猛的回过头去,见是袁海跟之前出去的小丫鬟,便勉强一笑道:“还请公子帮帮忙。”这里是袁家,她一个外人委实不便开口,尤其以她的身份来说,颇有些藐视袁家的感觉。   的确,以柳瑶现在在汝城的身份地位,来袁家的确是屈尊降贵,再有这是袁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外人怎好开口?即便她同王桐关系极好。   袁海反应过来,两眼放光的看着柳瑶,或许是觉得自己的目光太过热切,柳瑶还没觉得怎样,他自己先脸红了。柳瑶知道这个人也是要小心的,再加上若不是他忽然出现,袁家或许是另一番景象,这个人,看似腼腆的像个女孩子,实际上最有心计。荣素虽然有些小聪明,可是却远远不及这个袁海!所以说,这个袁海还是要万分小心的好。   “真是不好意思,让女郎看笑话了!”袁海脸红红的,但那目光却晶亮无比,他含笑自若的同柳瑶打招呼,恰到好处的带上一丝不好意思,让人感觉他弱弱的,上不得台面。像是匍匐在地的老虎,看上去已经收了利爪温和无比,实际上随时会扑上来咬你一口。   柳瑶无所谓的摆手,让桃核走进来将王桐扶着,又让王桐的婢女将她扶至王桐的房间。她们朝外走着,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她偏头说道:“这件事是因阿瑶而起,真是抱歉,阿桐身体不便,改日再来同府上道歉。”礼数恰到好处。   袁海微笑行礼,一面指挥丫鬟再去请大夫,一面自行走上去唤醒袁亱。   柳瑶将王桐安置好后,伸手探了探她的脉,这一探可是吓了一跳,总觉得王桐的身体里面乱糟糟的一片,她脸色白了白,王桐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她的作用还没有结束,一定不能,也不要!   看出柳瑶脸色难看,桃核凑上前去小声问:“女郎,袁夫人是否不好?”成了家的小姑子,都改称为夫人。   柳瑶点了点头脸色凝重的道:“你去拿我的名帖去请大夫,越快越好。”桃核不多问,快步离去了。   王桐的婢女低着头站在床边,脸色惨白,见柳瑶抿唇不语脸色凝重,怯怯的问:“柳家女郎,是否要派人告诉夫人娘家?”   柳瑶微微沉吟,点头道:“恩,你去吧!”   听到柳瑶这样说,那丫鬟神色一松,凝声问:“那怎么说?”   “照实说吧!”她伸手轻轻摸了摸王桐已经高高肿起的脸颊,柔声道:“断不能让阿桐受任何委屈的。”那丫鬟应下,快步离去。   房间内只有柳瑶跟王桐两个人,看着昏迷不醒的王桐,柳瑶微微皱眉。袁家闹成现在这个样子,王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王夫人虽然要保住儿子,可一定不能让女儿受如此大的委屈,加上之前那跟随袁海而来的大夫见到了这一幕,出门之后一定会加以传播,袁家在汝城的地位,不用说也再无立足之地,正好可以借机说服王桐去建康,只有在她眼皮底下,她才能掌控住,只要将一切都掌控住,不愁日后不能慢慢折磨袁家……   她慢慢捏紧手心,十二年!十二年啊!谁还她一个青春十二年,谁还她一个风华十二年,谁还她一个平静的十二年……人生有多少个十二年,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袁家现在的状况还不足以让她心中的恨意平复,她的十二年,不是袁家一个十二天不到的不安宁就可以平复的……   十二年啊!她要漫长的折磨着他们,方才能对得起曾经死去的自己,对得起那不知结果的两个孩子……   正在柳瑶沉思之际,王桐轻咳一声,本来柳瑶并不在意,只是在王桐嘴边慢慢流出紫红色的血液之后,柳瑶才有点害怕。袁亱那么大的力量,可千万别将王桐打死了!袁亱虽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是全力打起人来,王桐一个弱质女子哪里能受得了?   柳瑶走到床边投了一个毛巾将王桐嘴边的血液擦干净,为了让王夫人触目惊心,她还特地留下了一道细微的血痕,只要仔细看,就会看到那上面明显的血迹。没等王夫人到来,王桐嘴角又流下一点,大夫很快就来了,先是恭敬的给柳瑶见礼,方才将目光落在王桐身上。   只一眼,大夫的脸色就凝重起来,他坐在床边给王桐诊脉,就在这时候王夫人来了,在听到女儿被袁亱打的昏迷不醒之后,她一面哆哆嗦嗦的让人给远在建康的王郎去信,一面骑马赶来袁府,连马车都顾不得坐。殊不知他们这样举动,更是成全了柳瑶。   第一百一十七章 堕胎大事   原来,人在亲情爱情面前,无论怎样淡定怎样脱俗,都会有不理智的举动。   王夫人一看到王桐的身影眼泪就落了下来,就要扑上去,幸好柳瑶及时扶住她,温声安慰说:“夫人莫急,大夫正在诊脉,且听听大夫怎么说!”王夫人点点头,眼泪流个不停。   王夫人到底是大家出身,柳瑶的话音刚刚落下,她便调整好神态,恢复镇定。她这样的大家夫人,无论怎样的惊慌失措,胆战心惊,在外人面前,还是很快就保持镇定,她要围护那所谓的面子,所谓的士族风姿。   柳瑶的唇角冷冷一勾,又很快露出担忧的表情。那大夫脸色凝重的诊了好一会儿脉方才站起身,给王夫人见礼以后道:“袁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袁夫人年纪小,加上刚才闪了一下,即便是保住了,日后也这孩子……也不一定是个聪明的。”   竟然真的怀孕了!柳瑶很吃惊,倒是王夫人在意料之中,即便王桐没有成年,袁亱也是个成年男子,怀孕实属正常!只是究竟发生什么事竟然连孩子都给打掉了?王夫人很讶异。   她问:“大夫,真的没有办法吗?”   大夫很是为难的摇摇头说道:“夫人您有所不知,这怀孕的人最忌讳心情不好,刚才观袁夫人脉象,脉细数,若不凝神仔细感受,怕是都感受不到。这样即便孩子保下来了,日后月份大了,这孩子还是保不住,即便强行保住,这孩子日后也是个残缺的……”王夫人身子晃了晃。   柳瑶握住王夫人的手劝道:“夫人,阿桐还小,现在要孩子不是要她的命嘛,还是再等一等,阿桐身体康健,日后一定会再有的。”   那大夫闻言深深看了一眼柳瑶低下头等待王夫人最后的抉择。   王桐的嘴角在这个时候又溢出一丝血液,王夫人一看到那血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柳瑶连忙又问:“那总是流血是怎么回事?”   “啊,这是大力震伤所致,淤血太多,只能先流净,待老夫先开几服药给袁夫人,等袁夫人醒来再问一问可有什么不适。”柳瑶点了点头,让桃核跟随大夫出去抓药了!   大夫一走,王夫人就扑到床边,抱住王桐的身体哭了起来。“阿桐啊!阿桐,母亲当初说教你你偏偏不听执意嫁给一个这样的人渣,现在可怎么办,我苦命的儿呦!这可怎么办啊!你哥哥又不在,没人能帮我们娘俩拿主意,这不是将阿桐往死路上逼吗?”   柳瑶起初还认真听着,但听着听着越来越感到不对,等王夫人哭着说完,她走上前说道:“染姨,阿桐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王郎不在,只要能有用上阿瑶的地方尽管开口,阿瑶一定万死不辞。”   王夫人拉过柳瑶的手,抽泣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王桐在这期间又吐了一口鲜血。   王夫人一见,两眼一黑,竟然要昏过去,柳瑶哪里会让,她扶住王夫人,猛掐她的人中,都要掐紫的时候王夫人终于嘤咛一声转醒,又趴在床边哭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王桐终于醒了过来,柳瑶跟王夫人商量说孩子的事先不告诉她,哄着她将堕胎药吃下,感到肚子痛的时候柳瑶方才告诉她真相。然而让她们意想不到的是,王桐听说自己怀孕并且孩子不能保之后脸色淡淡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含着婢女递过来的蜜饯闭上眼睛,淡然的接受了。   这分明是对袁亱一点感情都没有,任何希望都不抱才有的神情,既然不爱,为何当初那般执迷,那般执意?王夫人一直想不通,只有柳瑶感到心中冰凉一片。   夏日里白天较长,柳瑶呆到天黑坊间关门前才千交代万交代王桐一番离开,还未回到柳府,便被君玉阁的伙计给拦住了。   桃核大声呵斥那伙计,那伙计却丝毫不在意反而一脸焦急的看着柳瑶。柳瑶淡淡道:“让他说。”桃核皱着眉头,暗道君玉阁的人自从公子齐走后就越发没有规矩了!   “女郎,不好了,出大事了!”那小伙计十三四岁的样子,急的满头大汗,显然君玉阁此次遇到的事情很棘手,很大,若不然谢家齐亲自调教的人,在遇见什么小事基本山都自己解决了,只有解决不了的大事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柳瑶心中忖率一番,对那伙计道:“别着急,坐上马车,慢慢同我说。”小伙计坐在马车边缘,缓缓叙述。   原来君玉阁自从烟雨楼解散之后生意越来越好,原本这是好事,可也因为这所谓的好事,才让君玉阁此番陷入危机。   以前来君玉阁的都是些什么人?自然是同王郎一样的士大夫,那些人都自持有涵养,对人客客气气,性情随意淡然,怎样招待不周都无所谓,都不在意,大家吃吃酒,清谈一些诗文雅事,有些想沾着些有名气的士大夫们的光的时候,或是想要借机上位,也会来这里,但都很会装,所以一时间君玉阁的生意跟风气都是正好,直到烟雨楼关门,有些人想要装还装不下去,有些粗人则是想要沾沾文学气息,因此来了君玉阁,这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儿都有,因此时间一长,那些士大夫们见君玉阁已经不是以前的君玉阁,也没说不来,只是聚会场所渐渐改成友人家中。   这还不算,他们来的少了之后,那些人哪里去找机会,因此纷纷借机找君玉阁的茬,前几日还好,只要大管事出面赔礼道歉,又免了一些人单,那些人才罢休,可是这无异于给了那些人一个白吃白喝的理由,一些人越来越肆无忌惮,再加上柳瑶的父兄也不在这里,君玉阁内又没有主持中馈的管事,因此让那些人越来越大胆,事态也越来越一发不可收拾。   柳瑶闻言淡淡的哼了一哼没有说话,那伙计哭丧着脸,跪在马车上给柳瑶叩头,“女郎,小的们实在没有办法,这一次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柳瑶摆手让他做好,说道:“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没想到让烟雨楼关了,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算不算是得不偿失?柳瑶怅然一笑。   桃核以为她在担心君玉阁的事,跪伏在柳瑶面前安慰她:“女郎莫要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柳瑶点了点头,握住桃核的手叹息道:“好在有你在我身边,桃核,日后只要有我吃的一口,绝对不会少了你的。”   桃核眼圈一红,想起自己之前过的日子,又想起自己对桓清说过的话,又想柳瑶这几日的沉默,用力握住她的手似发誓一般的说道:“桃核一定要待女郎极好,不离不弃。”同时也在心中打算要自梳,也是为了保住祖母妹妹的富贵,日后安心呆在柳瑶身边。   马车很快到了君玉阁。今日的君玉阁没有往日的门庭若市,而是大门紧闭,亮灯的房间都极少。柳瑶微微皱眉,事态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境地,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谢家齐走了,那些人还全变的无能了不成?   可能是听到马蹄声有人在门口看着,柳瑶刚刚下了马车大管事就带着君玉阁一干人迎了出来。柳瑶脸挂浅笑,丝毫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大管事见她这个样子,心中略有佩服的同时,连忙上前行礼。说实话,他倒还真没小瞧过柳瑶,只是这件事是谢家齐临走时交代,他也没有办法。   柳瑶温声道:“趁着这几天休息休息也好,正想找个时间给大家放放假,过了一阵儿再说吧!”她的话音落下,全场哗然,都震惊的看着她。   柳瑶慢慢一笑道:“各位有什么意见直说便是,我们秉承人性化管理,无论任何身份任何地位,都可以发言,若是觉得可惜可行,一律采纳。”   大管事微微咋舌,柳瑶采取的方法竟是广纳众人的意见,她这样做是尊重每一个人,鼓励每一个人发言,到时候君玉阁创收,谁都高兴,皆大欢喜。他不由得回想起谢家齐的信件上面写的,上面说如果柳瑶在这样的毁灭之下还能得以保全,那么他会让君玉阁更强大起来,作为报答柳瑶的财富,而大管家也会忠心呆在柳瑶身边,不能再有半点背叛之心,甚至再以谢家齐为主。   他们这样做,其实就是在试验柳瑶的能力。   众人闻言纷纷对视,有些在怀疑柳瑶话的真假,有人则是雀雀欲试。   桃核看了一眼柳瑶,得到柳瑶眼神示意后笑着说道:“女郎的为人大家也是清楚的,这么长时间连句重话都没对大家说过,想必各位也都在别家做过,都知道遇上这样的主子不是个容易的,再说在君玉阁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们吃的住的,看的听的,都是别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你们有这个机会,想要自己放走吗?”   桃核说完,之前报信的少年站出来说道:“女郎,我们虽然不能阻止客人进门,可是为何不开两扇门?只要将那些人分开,也不会有人觉得来我们君玉阁是自降身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原来士大夫可以量产   柳瑶点了点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你且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想法,一并说给我听。”少年憨厚一笑,挠挠头退后一步说没有了。   有了少年开头,又有人说道:“女郎,我们君玉阁一开始建造是给那些慕名而来的士大夫们一个安身落脚清谈之所,怎么能开两扇门让那些人也进来?这样做岂不是违背了初衷,公子齐一定不会同意的。”柳瑶又点头,示意下一个人说。   “对啊!君玉阁是公子齐跟女郎耗费钱财跟心血创造的,一定不能让它接待那样的人,实在不行,明天去人市买几个武夫回来挡在门口,断不能让那些人进来的。”   “这样可不行,你这不是在往出撵人吗?会砸了君玉阁的招牌的。”   众人越说越热闹,渐渐的探讨声越来越大,大管事皱起眉头,他有些失望的看向柳瑶,正好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他心中一凛,回了一个笑容。   柳瑶朝他走了过来,让大管家放松的眉毛又蹙了起来。柳瑶走到他面前站定,问道:“大管家,难道没有什么意见说给阿瑶听?”   大管家微微倾身,行礼道:“老朽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了,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便乱了阵脚还得请女郎拿个主意,若实在无法,我们将君玉阁改成烟雨楼那样的地方也不错,但这是下下之策。”   柳瑶淡笑道:“是啊!这是最下下的策略。其实大掌柜何必为难与阿瑶?您哪里是年纪大,不过是想看阿瑶如何处理此事罢了!您看不如这样,明天君玉阁照常营业,照常接待,我们改变不了那些人,我们却可以变相的打击那些人。”   众人一见柳瑶在亲自跟大管事说话,便停止争论,等待最后领导最后的商量。   大管事听完柳瑶的话,施施然行了一礼道:“愿听女郎教导。”   柳瑶笑道:“教导谈不上,阿瑶年纪还小,做事也没有经验,日后还是要多多仰仗大管事的。”大管事连声道不敢,但眼神却没有几丝卑谦,显然只是客气。   柳瑶也不生气,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摆摆手示意大家噤声,她笑道:“各位,我们不能阻挡那些人,亦不能将那些人赶出去,不过我们却可以让那些人自发退下去,再也不来君玉阁。”她的话音落下,众人都惊奇不定的看着她。   桃核偏头想了想眼前一亮,笑道:“女郎难道是想让用风气来使那些人不好意思再来?”时下的人最注重脸面名声,能来这里的,除却找麻烦的,都想沾染一下士大夫们的习惯气息,试图让自己有一天变成那样的人,因此只要这里的风气回到以前,或是更胜于从前,一定会让那些人自发退去。   众人听完桃核的话,都摩拳擦掌雀雀欲试,但很快就有人脸色颓然下来,他们对自己没有信心,那种仪态风度是发自内心的,他们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那样的风仪?并且还要短时间内,这根本不可能。   大管事饶有兴致的看着柳瑶,心中满意,如果柳瑶真的能让众人做到这一点,不仅君玉阁的生意会回到之前,并且档次还会提高很多,名气自然更大,谢家齐所要的不就是这些?他不由得想起信中后面的话,谢家齐说柳瑶一定能做到,并且会做的很好!他之所以这样,是想给她这个机会,给她一个不是汝城柳瑶的机会,而是东晋柳瑶,如他,如王平之,如桓清,日后成为他们一样的人物。   柳瑶满意点头,见那些人兴致索然,她陡然脸色一愣,淡淡说道:“难道你们就想这样过一辈子?碌碌无为平淡一生?”众人将头埋的更低了。   柳瑶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桃核皱眉喝道:“你们还是男人吗?”这话就难听了,众人挺了挺胸脯,怒瞪桃核。   桃核并不在意,她学着柳瑶的样子优雅的拂了拂袖淡淡道:“你们这样,还不如我一个女子。”她回头跟柳瑶行礼,“女郎,桃核自请暂时留在君玉阁。”   柳瑶心中对桃核的表现大感满意,她伸手扶起桃核一脸失望的说:“快起来,你一个人力量微薄,即便仪态再出众,也只是让众人观看罢了!要成为一种无形中弥漫的风气,是要靠众人在一起凝聚的一种力,给那些人压力,桃核,你一个人做不来的。”   “不,女郎,桃核不能让您跟公子齐的心血就这样被那些俗子给搅和了,奴婢一定会尽力保住的……”桃核伸手指着那些犹豫不定的人,咬牙道:“女郎,奴婢在这里,让他们看着,学着,奴婢想他们为了更好的生活,一定会学着改变。”   大管事站在一旁都要笑出声了,心中大赞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婢女,柳瑶能有这样的婢女,说明她本身应该不差才是。   柳瑶垂下眼睑脸上的失望更加明显,若说之前是装的,那现在可真是失望了。   伙计们一直在注视着柳瑶的表情,再一听桃核的话,有人就想拼一拼,可站在一旁的大管事都没有说话,他们又该怎么办?这里到底要不要保住?柳瑶也想到了这里,她转过身直视大管事,眼中有着期待。   大管事微微一笑,走到柳瑶面前行了一脸,淡淡说道:“愿听女郎吩咐!”他说完,众人都松了口气,于是都纷纷表示自己会注意言行举止。   如果众人真能说到做到,那君玉阁变回以前是迟早的事。柳瑶让大家都坐下,神色和蔼,面带浅笑,她这样,大家的心情都很轻松。   柳瑶笑着对大管事说:“管事一直在公子齐身边,自然学得公子齐的风度言行,还请以身传教,让我等都学习学习。”   大管事无奈一笑,暗道柳瑶还是个小孩子,竟然如此记仇,同时也不得不感叹她的聪慧。他施施然说道:“想要学习士大夫们的风度其实很好学……”众人伸长了脖子。   大管事说:“一要记住切勿急躁,生死由命,即便是火上房了,即便敌人攻城了,也要淡定,切勿自乱阵脚;二是要目空一切,有些时候物质不是能最能满足人的,精神满足才是最主要的满足,士大夫们甚至不在意以天为被地为床,不就是在追求一种精神上的满足?这三嘛!就是气质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培养的,你们要时刻注意言行,不急躁,不焦虑,不言行无章,不举动潦草,一定要淡然婉约,如果最开始学不会,就一定要慢,只有先学会沉稳,其他的才可以。最主要的是喜怒不形于色,要做到凡是都能淡然面对一切。”   众人瞪大眼睛,有人忍不住问:“大管事?如此简单?”   大管事点了点头和蔼道:“对,就是这么简单,是不是女郎?”意思是问柳瑶还有什么补充的没有。   当然有,想当初柳瑶还是祸乱汝城的魔女时,她曾经人见人骂,如今变成人人称道尊敬的柳瑶,这是一个蜕变的过程,再说即便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过程,前世她跟袁亱在一起的时候也明白了,其实要想成为跟士大夫们一样的人物,只有一个字,就是装!   所以,她就面不改色的吐出几个字:“装!装到底!”众人包括大管事都瞠目结舌看着柳瑶,柳瑶则是一点都不在意的,淡然一笑,众人瞬间就明白过来。大管事呆呆的说道:“老朽活了大半辈子,终于明白了!”至于他明白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因为天色太晚,柳瑶跟桃核便宿在君玉阁,因为睡的太晚,加上事情繁多,柳瑶并没有按照往日醒来的时辰起床,而是被人叫起来的。   她睡的正香,忽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桃核的声音响起,唤她的名字。柳瑶眯了眯眼睛,胡乱应了一声,她听见桃核说:“女郎,您醒来了吗?孙小郎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您见是不见?”   柳瑶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桃核又重复了一遍她方才猛然惊醒,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桃核正探着身子,差点被柳瑶撞上。柳瑶胡乱的穿着衣服,一面问:“你刚才说谁来了?”   “是孙小郎,他很早就来了。”桃核将床帐钩挂起来,服侍柳瑶穿衣。   柳瑶停下手中的动作,蹙眉道:“他来做什么?”   “不省的,神色间很是凝重的样子,显然是有事,若不然奴婢去告诉他您还没起身,让他先回去?”桃核试探性的说。   “不用了,我见见他吧!”一定是有什么事,自从上次柳夫人去孙家做客后,自从她成名后,也只跟孙宇见过一次面,那样一个自信风趣的少年,第一个对她表白的少年,她那样沉重打击了他,一定很难受吧!这次若是孙家真有什么事,她一定会尽力相帮。   因为着急见孙宇,因此柳瑶很快便梳洗完了,她让桃核将孙宇请到客厅,她随后就到。   花厅内,一身青衣的孙宇背对着她,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没见,她忽然间感觉孙宇成熟了很多,之前的他像一个小孩子,那样自信,那样悠闲,任何事都不放在眼中,随意而潇洒,可如今他的背影,看上去没有了往日的风姿秀挺,甚至有些颓败。   第一百一十九章 爱与恨   听见脚步声,孙宇并没有回过头,他的背脊有一瞬间的僵直,随即慢慢的转过身。回过身的一瞬间,孙宇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了,快的他连自己的心跳频率都听的清清楚楚,他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柳瑶,企图从她身上发现一丝想要的蛛丝马迹……   柳瑶大方一笑,任他打量,做不成情人还可以做朋友,孙宇这个人极好,她不想失去这样一个朋友。   仔细打量一番,发现她神色松弛,气色也没有预想的不好,孙宇轻轻松了口气。柳瑶笑道:“坐啊!”两个人相对而坐。   孙宇问:“这段时日可好?”   “一切都好,你呢?”柳瑶仔细打量他的神色,眉宇间满是疲惫之色,脸色微白,显然是休息不好所致。她暗自疑惑,难道他发生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不成?他一向是有分寸懂理的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得罪人的事吧!   “还好。”说起自己的近况,孙宇苦涩一笑道:“你不知道,自从你跟我的事情没了下文之后,母亲就总是逼我相亲,可是我心中已经有你,哪里能容得下那些人?”他说的很直白,很坦然,丝毫没有避讳,连目光都没有一丝偏移。   他这样坦白,柳瑶心中倒是很不好意思。她道:“对不起,是阿瑶太肤浅,配不上你。”   “不是这样的,阿瑶,你也不用安慰我,这么长时间我已经看开了!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你也不必觉得这是负担,毕竟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便是魔女,还是如今的阿瑶,我喜欢的都只是你的人,你不必想太多,好好生活。我跟母亲说了,王郎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会再回到汝城,人们都向往建康的放纵奢华,我乃俗人一个,自然也是向往的,再者,祖父去世的时候,皇室曾经答应照顾我们孙家,祖母当年伤心过度,便迁来汝城,如今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回去讨要一个说法,我也闯一闯,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一块料。”他故作轻松的笑笑,眼神却有些苦涩。   柳瑶眼角一酸,连忙别过头去,孙宇继续说:“此番前来,我是听说君玉阁出了些事情,阿瑶,若是有宇能帮上忙的事情,你尽管说,宇便是倾尽一切都会帮你。”   他这样无私的说着,这样全心全意为她,柳瑶心中更难受,她微微低头,笑道:“已经解决了,只是短时间之内生意还是好不了多少,这个方法虽好,只是需要的时间长一些。”   “那就好,那就好!看来是宇多心了,阿瑶已经不是曾经的阿瑶,你已经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阿瑶了!啊不对,你一直都是。”他有语无伦次的说着,站起身又道:“既然如此,宇还要准备动身去建康的东西,这就先离去了……阿瑶,建康再见吧!”没等柳瑶答话,他便大步走了出去,尽管他脚步极力沉稳,可柳瑶还是看出那小心中的踉跄。   她的狠心,她的坚持,究竟伤害了几个真心人?   一时间,柳瑶迷茫了,她不知道自己执意的报仇,究竟对是不对,袁家因此得到了惩罚,而她的手照样沾满血腥。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只感觉那上面粘腻一片,温热的,像是在沙场上时溅上的敌人鲜血,那样鲜红,也那样肮脏。   她的手,从前世的时候开始,就全是血腥,全是杀戮,她早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失去了一颗平常心,早已经不是昔日干净青涩的少女,而是重生带着仇恨而归的柳瑶,经历过血的蜕变,终于成蝶。   孙宇走后不久,包宁也来了,同样是问她需不需要帮忙,相比于孙宇的伤感疯狂,包宁则是温和如玉,他问柳瑶需不需要银钱,柳瑶说不用,他便出了几个主意,听说柳瑶的作法之后,很是赞同,当即表示支持,一定多带朋友来这里吃酒作乐。   有了包宁的支持,君玉阁的生意虽然不复以前,但至少那些捣乱的人渐渐少了很多。   从君玉阁出来柳瑶去看了王桐,她已经好了很多,不再呕血,只是神色萎靡,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像是即将要死亡的花儿。王夫人一夜没睡,一直陪着女儿,柳瑶一来就劝她去休息,王夫人犹豫再三,还是去了。   房间内只有柳瑶跟王桐,王桐抱着腿坐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前面,抿着唇,一言不发,就是柳瑶来了,也连个招呼都没有。   柳瑶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让她靠着自己,轻声问:“阿桐,心里不舒服吗?”   王桐没有说话,垂下眼睑,显然什么心情都没有。柳瑶轻轻叹了口气摸着她的脑袋说道:“你这个样子,不会让他心中难受,只会让他心中快意。阿桐,你恨他,他也恨你,你越是不好,他越是高兴……”柳瑶没有说完,王桐的眼睛就亮了亮。   她咬牙切齿的说:“我恨他,恨不得剥他的皮拆他的骨,饮他的血,阿瑶,可是我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什么斗志都没有……”她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口中呢喃着,眼泪顷刻间流了满脸都是。   柳瑶揽住她的肩膀让她坐直身子,直视她的眼道:“可你这样,只会让他暗自高兴,阿桐,如今你这个样子,惩罚的不是他,而是你自己?何必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伤害自己,你难道连最基本的帐都算不明白吗?那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王桐为他伤心难过啊!”   “我不是伤心难过,如你所言,根本不值得,我只是在想,我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究竟是我太执着,还是我太自信,亦或是我太小看他袁亱了……”   柳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王桐,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只掉了一个孩子就想通了,是那个巴掌,还是流掉的这个孩子?王桐啊王桐,我认栽了!前世会栽到你的头上,我认了!似是柳瑶的目光太过专注,王桐转过头纳闷的看着她:“阿瑶,你怎么了?”   “没、没事!”柳瑶垂下眼睑掩饰自己眼中的复杂,淡淡说道:“阿桐,路是你自己走的,生活也是你自己过的,如何选择全在于自己。”   “是啊!”王桐惨然一笑说:“所以我没有退路,早在我执意跟袁亱在一起的那天我就注定没有退路。阿瑶,我已经决定了,这辈子都跟袁亱死磕到底,我要将他折磨死,我要让袁家绝后!”   王桐的爱也强烈,恨也强烈,或许她以前执迷过袁亱,可很快她便清醒过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跟袁亱分开,不是为了哥哥,只是为了她自己还有娘家庇护,她一定要将袁家守的好好的,有时候一瞬间的发泄只会让自己得到一瞬间的快感,这种感觉太快,快的她不想要,她只想要那种漫长的,永无止境的折磨,这样才能让那人得到教训。   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同柳瑶的心终归是太不一样,她王桐才是真正的心如蛇蝎,而柳瑶说到底只是被逼无奈。   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很多事情已经超出柳瑶的掌控,但超出的会照着她心中更加满意的方向发展,只是她的心却没有丝毫开怀,只是沉重,如果将来她幸福了,那么就放过王桐……或许这一天不会来吧!因为她的恨太深刻了,轻易不会消散,不会沉淀。   “阿桐,你要想清楚,这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柳瑶脸色一变,猛地摇晃着她的肩膀。王桐伸手打掉她的手,淡淡说道:“阿瑶,我听你的话,带他去建康,只有到那个地方,他才会知道我有多重要。我要让他依赖于我,然后再慢慢折磨他!”王桐捏紧手心,脸色冷淡如冰。   在没有经历过流产事件之前,王桐是绝对不会恨袁亱入骨的,毕竟曾经她也喜欢过袁亱,可是现在……她恨不得杀了袁亱,可是她不能,因为袁亱不能这样死,他还有价值,他还有折磨的价值。   看着王桐因强烈的恨意而迸发出光亮的眼,柳瑶心中复杂,隐隐有些痛。   “阿桐,你想好了,什么时候走?”柳瑶不再相劝,轻声问。   “等养好身体便离开,你呢?”已经决定未来的去向,她神色好了很多,自己动手拿起小几上的碗吃起燕窝来。   “我不一定,如果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同你们一起。阿桐,如果你们离开,那袁家在汝城的生意怎么办?”这才是柳瑶最关心的问题,那些东西是袁家全部的经济来源,想要打垮袁家刺激袁老太太,这才是关键,只是现在嘛……或许可以暂时放一放,至少给他们生活下去的能力。   “那点子产业,自是是趁早关门,省的浪费时间还浪费人力。”王桐很不屑,的确,她的三分之一的嫁妆,就足以媲美袁家全部的产业。   柳瑶也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想到王桐真的会将嫁妆拿出来给袁家用。“阿桐,嫁妆是你自己的,不管是谁都不要拿出来,记住,只有银钱在手,我们才能停止腰板儿说话。”   第一百二十章 不安分的人   王桐笑道:“阿瑶放心,我省的,袁家人即便饿死街头,我都一分钱不拿出来给他们,我要让他们后悔招惹上我,痛不欲生!”她说的冰冷无情,双眼中闪烁着雪亮的恨意,可是那嘴角却微微上翘,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一样平常,柳瑶看着看着,忽然从背脊处窜起一道森冷的寒气,这样的王桐,她真是惹不起。   或许前世接触的太少,吃过几次王桐的亏之后,她就自动远离她了,因为知道自己斗不过,所以她选择用袁亱来报复王桐。现在想想,那时候或许并没有多喜欢袁亱,只是想要报复王桐得到她最在乎的,可是最后却伤害了自己。   所以她看到荣素的时候才会说出那样一句话,永远不要相信眼前看到的,那会让你遍体鳞伤。   有时候眼前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听到的也并不一定是假的,这世界上有太多的误会,又有几人能说的清楚呢!所以,我们还是慢慢体会吧!上当的次数多了,日后自然会小心谨慎了!   感受到柳瑶的心不在焉,王桐有些委屈的说,“阿瑶,你是否在想我太心狠手辣了?”她脸色有些难看,不是失望不是害怕而是生气,仿佛柳瑶不应该这样想她,因为……   柳瑶摇头笑道:“怎么会,我只是在想,你这样做是否值不值得罢了!”   王桐似乎信了她的说辞,淡淡道:“我这个人轻易不会伤害人,只有在面对那些伤害我的那些人的时候,才不会留情。阿瑶,你是我的好姐妹,我一定会待你极好,你切莫多想。”言外之意便是如果她有一天伤害她或是背叛她,那一定会得到比这些更残忍的报复。   柳瑶牵强一笑道:“怎么会呢!阿桐,你累了,先躺下来休息。”   “嗯!”王桐顺从她的意思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道:“听说君玉阁也出事了,若是有阿桐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你这几天也很累,先回去休息吧!”   “好!”柳瑶胡乱答应着,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袁府的,只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家中的榻上,要不是玉儿爬到她的身上,她还在走神儿中。   玉儿抱着她的脖子喊着娘亲,馨儿正在睡觉,不知是不是被玉儿吵的,睡的很不安稳。柳瑶伸手将玉儿抱在怀中,轻声安抚着他。   王桐的心竟然狠到这种程度,真不知道她的父母兄弟在她的眼中是怎样的,如果对不起她的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是不是也会毫不留情面的下手伤害那些人?真是可怕,看来日后要小心了,断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的不对。   这日柳瑶没有出门,第二天一早她派桃核去孙宇府上送了程仪,听说孙家定在九月十五启程,孙宇问她那天能不能送他至城门,这没什么好难的,柳瑶答应了!   君玉阁的生意虽然短时间内恢复不到以前的程度,但至少不能比那段日子还差。   大管事在第三天的时候给谢家齐回了一封信,说了他的看法,并说自己日后要奉柳瑶为主,一定会尽忠职守将君玉阁发扬光大。   王桐被打的事当天就被传的很厉害,人人都说袁家太差劲,这样的人家怎么能住在这里,没得带坏了汝城人的风气。要知道这里可是王郎的出生地跟生长地,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人在这里。又有人为王桐抱不平,说这个王氏女虽然很差劲,但不至于嫁给这样的人家。   王夫人在听说之后当即就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有办法她怎么也不会让女儿嫁入这样的人家。她还说王桐的孩子也被袁亱打掉了!百姓们又说,袁亱这样的人简直是渣,妇女们一愤怒,袁家在汝城的生意越发难做,尽管袁海有办法,可终究群众的力量才是强大的,也不知是不是袁海同袁老太太商量过了,三日之后袁家的铺子竟被盘出去了。   柳瑶趁机用超低的价格接手,全部丢给大管事让他想办法。大管事很佩服柳瑶的眼光跟魄力,君玉阁的银钱在给叶紫苑赎身的时候几乎用尽,若不是烟雨楼关门后小赚了一笔,之前又歇业了一天,恐怕一点多余的银钱都拿不出来。   不过柳家本身在汝城的铺子每个月都有进账,柳瑶就暂时拿那个钱顶一阵,等君玉阁的银钱一周转过来,便补上缺口。自从君玉阁落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花过家里的一分钱。她已经有打算日后自己独居,以来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前世做当家主母也有过理家的经验,因此她用君玉阁的银钱买下袁家的产业之后,大致算了一下将一部分银钱作为周转,另一部分就兑换成金条收箱用来去建康的盘缠,而柳家账上的缺口就由大管事负责补上。   柳家的银钱若不是没有办法,她日后不会再用一分,她要证明给柳墨元父子看,没有他们她一样会过得很好。不成婚,没有男人她也一定会过的幸福安稳,带着两个孩子,平安一世。   距离王桐被打已经过了五天,袁家铺子也已经被迫归入她的名下,柳瑶本来已经打算离开去建康城,可王桐偏要同她一起走,而王夫人的意思是在等上一个月,等王桐过了小产期再走。   柳瑶想,只有袁家人在她身边,她才能利用王桐祸害他们,所以便答应了。于是闲来无事她便去君玉阁坐坐,同大管事商讨一下未来铺子多了该怎样处理,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到了九月十五,那日一早柳瑶就带了婢女家仆去了孙府,按照约定一直送孙宇到汝城门外。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些事说开了,也或许是孙宇那几日只是太过担心她的君玉阁,十五再见的时候,孙宇好像脱胎换骨一般,意气风发,俊朗如昔,神情轻松,看向她的眼神很平淡,浑身上下有种看开一切的超脱淡然。   柳瑶笑着说他现在的气质都要堪比王郎了,孙宇只是笑笑,对她说:“他们那些人我是比不起的,我只做我,孙宇!”   柳瑶扬眉一笑,明朗的如三月阳光,那样温暖而耀眼,孙宇连一个眨眼都不舍得错过。   他终究还是喜欢她的,不知是喜欢她什么,是俏皮还是温和,还是眼中偶尔闪过的迷茫,亦或是她的冷淡,他都无可救药的喜欢着,不管她怎样伤害他,怎样绝情……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不管她怎么样,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会无条件的喜欢,喜欢的不是她身上的任何东西,只是单纯的喜欢她这个人,喜欢她明媚的笑容,喜欢她偶尔的一个小动作,是那样的美丽,有着任何人都没有的独特……   原来,当喜欢一个人变成爱的时候,会渐渐刻入骨子中,越是想忘记,越是忘不掉,放不下也忘不掉,所以到最后,放在心里就好,小心的收藏在一个不会碰触的角落,直到下一个人住进心房,她才会自动清除。   孙宇直直的看着她说:“阿瑶,如果你有一天没人要的时候,记得一定要来找我啊!”他大笑着,说的很潇洒,却是那样认真而又坚定。   柳瑶眼角一湿,用力的点了点头笑问:“那你准备等我到什么时候?”她不想耽搁他太长时间,在他们的世界中,是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她是他错的人,也是错的时间……未来即便没有人要她,她也一定会过得很好,不一定只有男人才能依靠。   “等到你成亲为止。”他大笑,没等她说话,一夹马腹,顷刻间窜出老远,声音远远散在清晨郊外清冷的空气中:“阿瑶,这是我们的约定,你一定要记得!建康再见!”   等那天青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转角的尽头,柳瑶方才收回目光,桃核走上前来扶着她上了马车,一面笑道:“女郎,奴婢现在还真有些犹豫了。”   柳瑶回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骂道:“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桃核吐了吐舌头继续道:“清公子也很好啊!他对女郎也很用心,只是……”说到这里桃核神情有些黯然,不过她马上扬声笑道:“还是孙公子最好了!还记得君玉阁刚刚出事他就来了,对女郎说的那些话……啧啧……”柳瑶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挠她的痒痒,桃核连声求饶。   一般情况下,出门在外柳瑶只带着桃核一人,特殊情况会带上桃心,而荣素基本被放在府中。若是没事的情况下,柳瑶也不会指使荣素,很多时候在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奚落她一番。可这段时间委实忙的很,没时间奚落荣素,整个柳府荣素倒是过的逍遥自在。   本来将她买来是用来折磨的,没想到反倒让她享福了!柳瑶觉得去往建康的路途太过遥远,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来折磨她,便是桃心桃核也是这般认为,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再找她麻烦。可荣素这样清闲却觉得很不舒服,于是这几日柳瑶一出门她就在柳府中乱晃,虽然不至于偷拿什么东西,但每天在内宅外院儿乱窜,柳府的一些小厮对她毛手毛脚起来。   这样还不算,荣素因为一直在市井,因此并不忌讳,反倒认为自己是太过美貌才招惹这些桃花,因此越加放纵,只差没有跟那些人XXOO,她这样做有些人是很高兴,可是那些成过亲的夫人们却是不愿意了,但又对荣素没有办法,毕竟她是柳瑶找人从外面买回来的,应该很是在意,若不然也不会只将她留在柳府,什么活计都不让她做。   乱了浮生一月三,是谁难逃红尘劫   第一百二十一章 棒打错鸳鸯   柳瑶一回到柳府,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虽然柳夫人离开时带走不少人,可是平日里府上都是热热闹闹的极有人气,可今日却出奇的安静。她刚刚下了马车,就听见一阵调笑声。   荣素说:“那晚上后花园见?”带着勾引人的甜糯,听上去就让人酥了半身骨头。   “真的,你可别骗我。”这是一个不甚熟悉的男声,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大。   荣素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她拉长了声音,诚心掉那人的胃口。“不过你可别怕你家那只母老虎哦!”她闷闷的笑两声。   那人本来还有些怯怯,一听荣素这么一说,梗着脖子道:“谁怕她,我跟你说,她天天都被我打,一天八遍。行了,你且晚上到后花园等着我,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怕母老虎的人是谁。”   荣素撒娇道:“那你可一定要保护好我,我可是将小命交到你的手中了!”   “你放心,来小美人儿,先让我摸一下……”那人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柳瑶厉声打断:“大胆!”她的声音骤然想起,吓了那两个正在调情的人一跳,男子第一个反应是跪在地上,而荣素则是抬头惊愕的看着柳瑶,片刻之后才蹙了蹙眉低下了头,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出现,不过却没跪下。   柳瑶踱步到荣素身前不远处站定,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荣素,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荣素低声道:“荣素不敢。”却没有承认错误。   正待柳瑶还要问话的时候,忽然从两人身后呼呼啦啦走出不少府上的仆婢,她们的丈夫都是被荣素勾引过但却没成功的,荣素每次都让他们到后花园,可每次都只是让摸一摸就走了,荣素并不在意,反正已经被看光了这点又算什么呢!她并不在乎,她只是觉得男人这东西天生是贱骨头,给点甜头就上道,她勾引的都是一些表面上对老婆很好的男人,她想看看那些人会不会受得了女人的诱惑,可事实证明,这世上好男人太少。   仆婢们纷纷跪倒在地,请求柳瑶做主。   柳瑶见她这个态度,忽然就起唇一笑,她的声音不大,轻灵的声音在角门前,合着花香有种让人心醉的魔力淡淡流转在空气中,不同于荣素声音的酥靡,柳瑶的声音听上去让人感觉心中舒畅,似是听到人间仙乐。所有人都屏气屏声的看着她,那跪在地上的小厮更是抬起头,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荣素则是莫名其妙。   柳瑶微微笑道:“荣素,你真是太高看你自己了!”桃核一听柳瑶这句话,高声喝道:“来人,将荣素带下去,打五十板子。”   “你……你个贱婢,女郎还没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荣素吓了一跳,怒瞪桃核喝骂道。   桃核抿抿唇,走上前去抬手就是一巴掌,似是还觉得不够,在荣素刚刚反应自己挨打之后又扇了一巴掌,她自语道:“这下匀称了!你们还犹豫什么,赶快将她带下去,女郎留你在身边已是天大的恩德,你不但不感恩反而这样对女郎,白眼狼也没有你这样如此薄情的。”   “女郎,求求您为我们做主,这个狐媚子整天来外院儿乱晃到处勾引男人,这样的人留在女郎身边迟早会给女郎带来麻烦,还请女郎交给我等处置,女郎……求求您了!这些男人一个个被她迷的神魂颠倒的,连家都不顾了……”   “是啊!我家那位因为这狐媚子整天打我。”说着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青紫一片的胳膊,柳瑶看着触目惊心。   “女郎,您瞧瞧我,我家那口子都土埋半截儿的人了,这个贱货还勾引,引的他天天晚上折磨我,我的精神都快崩溃了,在这样下去,就离死不远了……”   “女郎,我的未婚夫要跟我退婚,都是因为这个贱女人,您说我要是被退婚了,日后还怎么有脸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啊!女郎,我该怎么办?这个女人不除,我们如何安心啊!”   “女郎……”   “好了!别吵了,没看见女郎在想办法吗?”桃核掐着腰大喝一声让她们闭嘴,双眼怒瞪在场的哭哭啼啼不停的妇女们。柳瑶含笑沉思,像是丝毫没有被她们影响,她表情恬淡,那些人惴惴不安的抬起头看向她,心中都是一定。   在这个年代,一个人的举止气度都会影响身边的人,柳瑶只是站在那里,抿唇淡笑,却能让她们心中有谱,安静等待着她的答案。   桃核让几个小厮走上来将荣素压住,荣素用力的挣脱两下,那些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同荣素有奸情还是如何,下手并不是那么重,桃核见此走上前去朝着那两个小厮狠狠扇了两巴掌喝骂道:“没用的东西,女郎在这里也敢徇私,难道是不想做活了是吗?”   她回头看向柳瑶,柳瑶笑语:“桃核,这里就交给你了,谁若是不听你的话,就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了算我的!”如此血腥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非但没人害怕,那些人反而还很兴奋,那两个徇私的小厮闻言登时吓的脸色苍白,用力压住不安分的荣素,忽然的用力让荣素肩膀一疼,尖叫出声。   “是,女郎,奴婢若是徇私,就连奴婢一起打了!”   柳瑶走出老远,还能听见荣素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柳府。   一个时辰之后桃核走进来给柳瑶行礼,见到馨儿玉儿都在并没说,而是逗了一会儿孩子,等容妪将孩子抱走之后方才走到柳瑶身边低声说道:“打了七十大板,下手很重,估计会影响以后的生活。”   柳瑶闻言微微淡笑道:“嗯,不错,是得让她尝尝苦头,只是别弄死了,多留些日子,来日方长嘛!”   桃核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柳瑶的血腥她已经适应,她能从柳瑶偶尔的言行间发现这才是真正的柳瑶,平时她看见的都是经过精心包装好的,那并不是真正的她,只有在说到伤害人的时候,才恢复真正的她……而且,她已经学会了狠心,学会了煞气!   柳瑶吹了一口茶沫子,偏头对桃核道:“你的功夫最近还有坚持练吗?”   “有的女郎。”桃核回过神儿来,专心回答柳瑶的问题。   柳瑶笑问:“桃核,你相信我杀过人吗?”   “信!”她还亲眼见过。   柳瑶但笑不语。桃核想了想试探性的问:“女郎想让桃核去杀人?”虽然平素大胆,可是若真杀人,她还是很害怕,还担心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谁知柳瑶却是摇摇头说:“不,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告诉容妪准备些礼物,明天我们去看王桐。”   “是,女郎!”桃核恭敬的行了一礼,满腹疑惑的退了出去。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柳瑶站在窗边看着鲜红色的夕阳在慢慢沉淀,将整片天地间都晕染上一种淡淡的红晕,有种血腥的美丽。每当这样的天气,就会让她想到全是鲜血铺染的杀场,遍地的尸体,满目苍凉。   还记得她第一次到战场的时候,双腿都是颤抖的,坐在马上不肯下来,袁亱站在一旁冷冷的斜眯着她,目光中全是鄙视。他说:“你不是说你杀过人吗?难道连死人都没见过?这些不过是很多个死人都摞在一起罢了!”   柳瑶抿着唇,脸色惨白,加紧马腹,那是她第一次没有在乎袁亱的冷嘲热讽,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害怕,战士们流出的鲜血汇聚成一条蜿蜒的小河,慢慢流淌到不知名的地方去,或许流进河川,或许流进海洋,也或许会风干在某一个地点,可是那些都是鲜血啊,活生生的生命啊!她尽管杀过人,可是还是很尊重生命,珍惜生命,她杀的都是坏人,而战场上的,却是太多太多好人……   袁亱无能,被很多人瞧不起,被人鄙视的他回到营帐之中面对的是她,于是就加以折磨,让她去拼搏,为他拼搏战功……不是说爱他吗?不是说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吗?不是说为了让他开心,可以做一切不能做的事情吗?那去杀人啊,去奋斗啊!   于是她提着剑傻傻的冲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她至今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有敌人的鲜血淋在她身上时候的那种感觉,粘腻的,温热的,鲜红的,滚滚从她的手上滑落,顷刻间她雪白的玉手就被鲜血给洗礼了!   然后她疯狂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自己真是太傻太傻!傻到连一个回头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重生之后,还背上刻骨铭心的恨意。   转眼间到了九月底,王桐的身体已经大好,看上去没有一点毛病,于是决定十月一那日启程去建康。柳瑶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整理柳府最后的事情,接到柳夫人来信,说路已经走了一半,柳墨元带着她走了许多地方,看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人,还有深目高鼻的胡人,那些人穿着者漂亮简单的胡服,还有跳着美丽舞蹈的少数民族,她现在觉得幸福极了!   柳府的事情不多,加上时间充足很快就准备好了,十月初一那日,数十辆马车五百多人的队伍慢慢离开汝城,因为是柳瑶离开,所以汝城百姓都来送行,场面不可谓不壮观,为了能更好的同百姓们说话,袁家的车队先行,柳瑶随后。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还能有多乱?   因为汝城干旱的事情,原来的城主已经被撤,如今的新城主是一个较为有名的士大夫,行止间颇有仙风,待百姓们依依不舍地同柳瑶道别之后,他方才走上前来,施施然朝柳瑶行了一礼。   一身宽大袖袍的柳瑶还礼,她微微弯腰,越发趁着那纤细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那清艳的小脸在晨光中散发着青春的飞扬,眉宇间恬静祥和,看上去让人有种舒心的宁静。   柳瑶笑道:“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或许此生还会有机会回来吧!”这里是她成长的地方,也是她心伤的地方,若无意外,应该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柳瑶淡然一笑,有些留恋,也不留恋,这个地方带给了她太多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童年的时候,也曾有过些许的欢快时光,只是那日子太过遥远,遥远的她已经快要忘记,自己也曾幸福过……   可也因为在这里,她遇见了生命的魔障,用尽一生也没能走出,没能跨越。于是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让她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新谱写这段失败的人生……可是有些东西,终究还是回不到从前,那些解开的误会,早已经在前世的时候就成了结痂的伤口,在下雨阴天的时候还会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曾经受过的那些苦楚。   “三年后二月会有洪涝,记得要疏散百姓,此后数十年风调雨顺。”她抬头看看湛蓝如水的天空,是那样的明亮,那样的干净,阳光让整片天地都耀眼璀璨像是镶嵌在海洋上的海洋之心,仿佛那日将天地间都铺染血色的夕阳不是真正的面貌,一如带上面具的她……   城主眼圈微红,大礼朝柳瑶拜了下去,没等他起身,柳瑶便上了马车,再不看汝城最后一眼,马车快速离去。宽敞的官道上,只留下一溜烟尘,如雾一般渐渐散去。   这一去,可能再也没有回头路,向前走的,是看不见的未来,一切都是未知,充满挑战,只是这一世,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栽在男人手上,她理智而清醒,冷眼看着这世间的一切……   马车在路上行驶了一上午,还没到下一个驿馆王桐就嚷着喊停,说在马车上颠了一天骨头酸痛,要休息,可是她这样一休息怕是天黑就进不了城。因此袁家的管事很为难,去找袁老太太,袁老太太连管都不管,只说了一句随便,而袁海更是没有什么意见,袁家的铺子关门之后,他的存在便没有任何价值,于是存在感迅速降低,回到以前。   管事去找袁亱,袁亱哪里有那个时间,他还忙着跟叶紫苑调情,叶紫苑就趁机说,草地里野/合感觉会更好,于是袁亱就跃跃欲试了!最后没办,袁家管事找到柳瑶,柳瑶略略一想便同意了,于是车队在一个山林之中安营扎寨。   王桐缠着跟柳瑶在一起吃饭,柳瑶为了避免同叶紫苑碰面,一直暗中利用七郎的身份让她迷惑袁亱,再让她在袁亱耳边吹吹枕头风,袁亱如今看王桐那简直跟看到杀父仇人一般,恨不得杀了她,只是奈何身份有别,他只能在脑中想想。因为在王桐身上找不到做丈夫的感觉,又加上叶紫苑的大胆热情,让袁亱几乎离不开她。   这无形中减少了许多叶紫苑跟柳瑶碰面的机会。柳瑶甚少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每次说什么,王桐一定会照做,柳瑶问她为什么,王桐笑说她跟王平之一样聪明,柳瑶脸红红的,但笑不语,王桐又说,瞧瞧连范儿都是一样的。   其实,他们只是能装而已,只是比寻常人装的更认真一点而已。   汝城距离建康城的距离很远,远到要经历百十座城池,近千个乡镇,在这漫长的路途中,会遇上桓清是她想不到的,孙宇会等她一同去建康,也是她没想到的,如果她能想到,或许会对桓清避而不见,也或许会想个办法不遇见孙宇,可是总是那么巧,她遇见了他们,并且在一个阳光洒满小树间的午后。   三个人像是约定好的一样,在转角处相见,如此狗血。   她惊讶的看着他们两个,静静的站在她面前,孙宇的脸上总是带着充满阳光的笑容,明朗的让看到他的人都跟着高兴起来,而桓清亦是,只是这次再见,他的神情虽然轻松,可是面容却憔悴了许多,看上去像是落魄在街头的文艺青年,充满艺术范儿。   她惊讶的看着他们,他们亦是惊愕不已,孙宇笑着跟她打招呼,桓清也笑了,干净而通透,恍似又回到了几个月前,他同样这样的对她笑着,那时候他们并不是熟悉,他也没有窥视到她的秘密,也好像回到了两个人毫无芥蒂的时候,可以交心,可以海阔天空。可是,终究回不到以前,他们过的只是现在。   “阿瑶……”他们异口同声的喊着她的名字,喊完之后,俱是惊讶的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熊熊燃烧的战火,属于两个男人之间的争斗,尽管这个争斗可能没有结果。   惊讶过后,她的心很快归于平静,施施然给他们二人见礼,含笑而立,问:“你们怎么在这里?”看他们的眼神……“难道你们认识?”   “不认识。”桓清微微蹙眉,又重新挂上笑容,道:“听说这里有个琴师,从前朝宫廷中退下来的,这一次我来拜访他。”   “我在等你。”面对她的时候,他一直很直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不介意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喜欢她。   柳瑶偏头淡淡一笑道:“多谢,只是我们行程太慢,千万别因为阿瑶而耽搁孙公子的行程事宜。”   “怎么会。”孙宇摇摇头,他这一次之所以会去建康,不就是为了柳瑶。   桓清的眉心微微隆起,他很不喜欢孙宇,但常年积累的脾性习惯还是让他抬起头的时候温文尔雅,他问柳瑶:“这位是?”   “这是孙宇,这是桓清……”她没有刻意说对方的身份,总觉得他们之间怪怪的,明明才见过一次面而已。   “幸会幸会!久仰大名!”这是社交必备的话,两个人自然少不了客套一番,可是眼神却在暗暗交集。   柳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气氛,她敛眉道:“我先回去了,出来也有一会儿了。”   “阿瑶,我同你一起走。”孙宇上前一步,笑着说,丝毫没有将桓清放在眼中。在汝城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他连桓清都不知道那是不可能,他也早就听说桓清对柳瑶有意思,可是柳瑶并不喜欢他,他知道感情的事情勉强不得,他知道王平之跟谢家齐走的时候,只有桓清还留在柳瑶身边,他也知道柳瑶跟桓清在君玉阁的事,他更知道他们之间的羁绊,可是桓清最后还是离开了,虽然这其中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但此刻看他们如此别扭如同陌路,想一定其中有什么误会……   他自认为跟桓清之间相比,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自己是怎样都拍马难及的,可是他却有着他们没有的直接大胆,他会用他火热的心来感化柳瑶,让她看到他的好,或许她永远不会回头,可是当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并不一定是要在一起,只要她幸福才是最主要的,而他不想连努力都不做就放手……   桓清微微皱眉,差点连风度都没法维持下去,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明摆着不喜欢还涎着脸上,可是……自问自己一句,他终究做不到。   桓清问:“你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明日一早便离开,毕竟路途遥远,尽管这里风景再美,也只是过路。”此时正值深秋,小城内到处一片金黄灿烂,红色的枫叶在树上慢慢飘落在地上,将小城映衬的恍若坐落在山林之中,独有一种田园之美。   桓清道:“既然来了,不如多留几日,那位琴师在当朝很有名气,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而退隐了,你琴艺也是极好,学无止境,不如去学习学习,对日后的领悟也是有好处的。”他能以桓家嫡子之尊前来求赐教的一定是极好的,能对柳瑶这样,显然或许无关感情,而是已经将她放在同品级的人对待,柳瑶自然是高兴的,自是琴艺这东西,她虽没什么可求的,不过去看看也好。   她只是略略一想便欣然应下,桓清又道:“晚上我做东,去醉翁楼吧!”   柳瑶点头,转头看向孙宇,孙宇自是答应,他笑道:“能蹭吃蹭喝,岂有不去之理?”三人漫步朝前走去,迎面跑过来桃核,看到柳瑶忙站定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瞧着急匆匆的样子,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柳瑶等人连忙迎上去,桃核看到孙宇倒是不意外,可看到桓清一下就炸毛了,若不是有要事,她一定好好问问桓清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她微微皱了皱眉给三人依次见了礼,低声说道:“女郎,出事了!”她脸色凝重,显然事情很大。   孙宇向前一步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且说,若是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   桓清见他这个样子,心中醋意顿起,也不甘示弱的向前走了一步,桃核的脸腾的下红了起来,柳瑶拉过桃核手走向一边附耳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休妻   “是叶紫苑,她刚刚被阿桐打了,没想到她竟然怀孕了,那孩子也被打掉了,现在袁郎正嚷嚷着休妻呢!”桃核脸色焦急,神情凝重的看着柳瑶。   没想到叶紫苑竟然怀孕了!   在妓女刚刚出来卖身的时候,老鸨都会偷偷在她们的饭食之中下一种药,吃了之后有的基本绝育,只有少数还能怀上孩子,柳瑶记得托人问过这件事,叶紫苑这样的头牌,老鸨就指着她赚钱,自然不能让她怀了男人的孩子,若不然她一个晚上接了那么多人,谁知道怀了孩子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前世的时候叶紫苑会怀孕,她以为谁袁亱在暗中出钱帮她治病,可是没想到她的身体竟是如此强悍,老鸨对付千万妓女的绝育药汤在她身上竟然无效,这个女人真是太强悍了,命也硬的很啊!只是这一次却被王桐打掉了孩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王桐下如此重的手啊!   这段时间因为柳瑶的劝说王桐对他们两个可以说是视而不见,他们爱怎么黏合在一起就黏合在一起,她是想要到了建康城之后才让袁亱发现她的好处,其实也是为了减少柳瑶跟叶紫苑碰面的机会……   “发生了什么事?”柳瑶刚刚问出口,方才觉得时间地点都不对。她转头看向正好奇看过来的两人,施施然行了一礼道:“真是抱歉,驿站那边出了点事,我得赶回去一趟。孙公子,等离开的时候,阿瑶会派人通知你,清公子……你说的那个人,我明日一早去拜访如何?”   “成,明日我去驿馆接你。”桓清应下,回了一礼,转身离去。   待桓清走出老远,孙宇方才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柳瑶问:“真的不用我帮忙?”   “不用,这件事还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柳瑶含笑拒绝了,就算是真的遇见她解决不了的事,或许也不会求道他们头上吧,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不想欠的太多,有太多牵扯。   又送走孙宇,柳瑶方才同桃核快步赶回驿站。   驿站不大,只有两层楼,加上全部木板,楼上说话楼下都听的清清楚楚,更何况王桐等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很多人都听见,于是整个驿站的人都站在外面瞅着王桐住的那个房间,很是好奇里面究竟发生什么事。   见柳瑶跟桃核快步走过来,众人虽然好奇,但还是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同时对她们跟楼上不断传来吵闹的房间指指点点起来,说什么话的都有,更多的是猜测她们的身份。   幸好王桐此番出行没有打着王家的招牌,若不然丢脸的就不是她也不是袁家而是琅琊王氏了!王桐离开汝城的时候也有这个想法,可是王夫人没同意,现在想想王夫人很有先见之明啊!   袁家的马车对于小城的人来说是陌生的,可是柳家的马车却让众人人猜测,柳瑶虽然知道自己在汝城的事很轰动,但却没想到这件事已经被士大夫们传开了,所以很快便有人猜出她的身份,与名士们被人爱戴的不同,柳瑶受到的是尊敬。   “我要休妻!”   “你这个毒妇妖妇,这个世界上怎么有你这样的女子,如此心如蛇蝎,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呵呵~心如蛇蝎……我亲爱的夫主,你打掉我孩子的时候在想什么?你的心肠就比我的好了,哪里好了?啊?难道这个妓女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骨肉,作为你妻子我的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是你的骨肉?亲爱的夫主,要知道我们成亲才不过两个月而已,而这个妓女也是两个月前来到你的床上,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哈哈!说不上是哪个男人的野种,说不上被多少男人上过……你难道就不觉得恶心?不觉得肮脏吗?我只是想想都觉得恶心的不得了,若是染上什么病症,也连累了我的夫主……为妻很是担心,很是担忧呢!”   “你……”袁亱被气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王桐说的是事实,没有听到叶紫苑说话,也没有听到哭声,只有这两个人的漫骂声。   “夫主,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是不值当,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委实没有必要伤了我们夫妻二人的感情,你说是不是?”王桐的声音很平淡,平淡的没有一丝感情,只让人感受到森森寒意。   “我说过,不要再提紫苑的过往,如果一个人有选择,她断不会落入风尘之中,你不就是出身比她好一点吗?性情品德哪里比她好,差她远了去了!”虽然生气,但袁亱到底不敢提王桐的身份跟她的姓氏,或许他心中还在做着他的前途梦。   刚刚经过王桐那么一提醒,他猛然想起,叶紫苑肚子里的孩子,或许真的不是她的,谁知道在送来之前她被多少个男人上,自己只是其中一个而已。他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觉得窝囊,看向王桐的目光更是生气,这是迁怒,王桐并不在意。   王桐不但不在意,她甚至同袁亱一样注意他们之间的称呼,不称呼对方的姓氏,只称呼夫妻之间的称呼,这让外面看热闹的人很是好奇,究竟是谁家人这么极品。   却说柳瑶她们,因为气度超绝人们自发的给她们让路,很快就上了楼梯,柳瑶虽然不想蹚这趟浑水,但是在王桐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她还是不能坐视不管。因此她亲自上前敲门,房间内的喝骂声立刻静止。   没等里面的人说话,柳瑶推门走了进去,人们立刻将头探过去,好奇着里面吵架之人的长相。桃核走到掌柜的身前淡淡道:“我家女郎告诉你,不该看的热闹别看。”   掌柜虽然有些恼怒,但还是低下头,招呼小二们开始干活,他这样一提醒,众人方才讪讪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叶紫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王桐优哉游哉的坐在榻上,袁亱脸色青紫的站着,呲目欲裂的瞪着王桐,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柳瑶走进来让两人的脸色稍稍收了收。   “阿瑶,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王桐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拉着她坐在榻上,嗔怪说道。   “方才去外面逛了逛,发现是座很美的小城,于是就停留片刻。”她趁机用力握了握王桐的手,王桐嘴角就轻轻一荡。   “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袁亱连柳瑶也不待见了!柳瑶并不在意,她轻轻一笑问王桐:“可是请过大夫来瞧过了?”   “还没呢!”王桐朝床上昏迷的叶紫苑呶呶嘴道:“又死不了,一个流产而已,又不是没流过……阿瑶,你要为我做主,你瞧瞧他,明明那个孩子不知道是那个男人的野种,他竟然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跟我发火还要休妻……”王桐故作委屈的低下头,眼泪簌簌落下。   “不管怎么样,还是请大夫来瞧一瞧比较好。”柳瑶轻轻拍了拍王桐的手示意她安心,张口唤来桃心让她请掌柜的去找大夫。   “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她神情温婉,微微含笑,看上去让人有种舒心的宁静。又转头对袁亱说:“赶了一天的路,想必袁郎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袁亱正想有个台阶下,柳瑶一给,就立马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了。待袁亱走后,柳瑶站起身朝床边走去,只见叶紫苑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在床边的地上跟床边有一大滩鲜红的血迹,她盖着薄被,下身的地方已经被鲜血染红,柳瑶吓了一跳,她连忙伸手给叶紫苑诊脉,这一诊可是吓了心脏都要飞了,她虽然不大懂诊脉这个东西,可是叶紫苑的脉象越来越弱她是能清晰的感受到。   见柳瑶陡然间变了脸色,王桐心中咯噔一下,她强自镇定的站起身走到柳瑶身边,刚要问情况如何,却见柳瑶一转身,用力将薄被掀了起来,这才发现叶紫苑盖的并不是薄被,而是一个普通的厚被子,而她的下身还在不断的汩汩冒着鲜血。柳瑶脸色更为凝重,隐隐有些青白,她探手成指点在叶紫苑腹部的一些止血大穴上,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在临床上,叶紫苑的症状叫做大出血。   柳瑶没生过孩子不知道这叫什么,可是却知道叶紫苑的情况很不好,刚刚伸手探脉时叶紫苑的体温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一个人的血再多也经不起如此大的消耗,柳瑶脸色苍白,探手成指带着真气不断点在叶紫苑的身上,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她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王桐惴惴不安的站在柳瑶身边,见她忽然间就停了下来,拉住她的衣袖问:“阿瑶,叶紫苑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但情况很不好,还是等大夫来再说吧!”她走到窗前,沉吟起来。   如果大夫来的迟一些,叶紫苑怕是保不住了!柳瑶轻轻叹了口气,袁亱这个男人,不管在前世还是现在,他都是个渣渣,不会因为重生或是遇见谁而改变,他本质就是个渣渣。   第一百二十四章 如此薄幸   不管叶紫苑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两个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就算是动物也应该有点感情吧!更何况叶紫苑待他可是极好,是除了七郎之外最好的,因为她既然被丢在了这个地方,心中已经明白,她在七郎的生命中只是棋子,当初的重金初夜,不过是为了尝鲜,不过是为了一夜消遣。她将希望全部放在袁亱身上,可是终究这个袁亱也让她失望了!   男人很多时候,都是靠不住的!   叶紫苑是个聪明女子,她尽管心中如何想念七郎,她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袁亱,尽管对柳瑶跟七郎很相像的事情好奇,可从来没有问过,所以,带着她真实的目的,在大夫来临之前,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叶紫苑死了!   柳瑶跟王桐都没有想到,一个意外流产,竟然会造成叶紫苑大出血死亡!   大夫来的时候,叶紫苑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她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下,就这样永久离开了人世。   大夫只是掀了掀叶紫苑的眼皮儿就摇摇头说:“没救了,太晚了!若是再早上半个时辰,老夫就能保住这姑娘的命,两位女郎请节哀顺变!”   柳瑶让桃核取了诊金送大夫离去,她跟王桐瘫软在榻上,呆呆的看着窗外。   听见动静的袁亱赶过来听说叶紫苑死了,脸色登时惨白一片,神情萎靡下来,他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王桐,转身踉跄着走出房间,甚至看都没有看叶紫苑的尸体一眼,这样薄幸的男人对于一个付出过爱情的女人来说,何其悲凉,何其心伤?   王桐跪坐在榻上,一言不发的喝着酒,而柳瑶也神色复杂,站在窗前静静看了一会儿,转身吩咐安排叶紫苑的后世去了!   不管她曾经怎样恨她,不管叶紫苑曾经怎样对她,她已经死了!临死前失去自己的孩子,没见到自己最爱的人,半路爱的男人也因为顾忌身份地位而没管她,叶紫苑宁愿痛死,也没有哭,也没有喊叫出声,她就那样默默的将身体里的血流干净……那样的死亡过程是漫长的,漫长她的心冰凉一片,也到死亡的那一刻方才明白,男人是靠不住的,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不背叛自己,可是最后,她竟然连自己都背叛了!   叶紫苑本身也没想活下来,若不然她早就呼救,可是她没有,而是很坦然的面对了死亡……她微睁着眼睛,竟是死不瞑目。   柳瑶感觉心都是痛的,不知是在为自己曾经白痴难过,还是为叶紫苑的下场感到难过,或许都有吧!她心中的思绪太过复杂。   第二天马车就上路了,叶紫苑永远留在了这个美丽的小城,柳瑶派人给她修造坟墓,盖的很是气派,可是注定永远不会有人来给她扫墓,盖的再好,也没有人来看她,连长眠地下之后,她也永远孤孤单单一个人。   她派人去跟桓清道歉,叶紫苑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这里不便多留,桓清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尊重她的选择。在小城外,柳袁两家的车队同孙家车队汇合,发展成七百多人的队伍,缓慢朝远在东边的建康城行驶而去。   柳袁两家的车队一路上都很安静,而孙宇的车队总是热热闹闹的。   对于袁家上下来说,只是损失一个小妾而已,这个小妾虽然平时很得袁亱喜欢,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妾侍。在这个年代,死了一个妾侍不过是死了一只猫狗一样寻常,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在意,再说,这件事也委实不是王桐的错,只是失手罢了!   话说王桐正在房间看书,叶紫苑端着一碗燕窝粥来示好,可是王桐并不买账。听说叶紫苑其实是想借这个机会来会一会柳瑶,从出发开始,袁家的上上下下几乎都是柳瑶在打理,柳瑶同王桐关系还极好,可是她来了几次都没有遇见,她心中一直有事,虽然只见过柳瑶一面,可就是忘不掉她的侧面,总觉得同七郎有几分相似,只是她这次运气不好,马车刚刚到小城,柳瑶就下车溜达去了。   王桐早就看叶紫苑不顺眼了,此时自然是想办法找她的麻烦,她伸手装作要接过燕窝的样子,却在叶紫苑伸手递过来的时候将之打翻在地,叶紫苑心中虽然不满,但还是碍于王桐的身份还是不敢同她正面冲突,于是敷衍行过礼后说要找丫鬟来收拾。叶紫苑自己送上门来,王桐当然不会放过整她的机会,于是就让叶紫苑收拾,还说小妾伺候当家主母这是每家都有的规矩,叶紫苑都进门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履行,不如就此履行了吧!   叶紫苑在收拾的时候不小心被瓷器碎片划伤了手,她一着急从地上站起身,却不小心摔倒在地,她刚刚一动下身就流出鲜血,王桐并没有慌神儿,甚至都没在意,等叶紫苑大哭出声方才懒洋洋的让丫鬟去请袁亱……得到消息的桃核就跑出去找柳瑶。   袁老太太听说此事之后,只是念了一声佛号,从此更是呆在自己的马车之上,任何言论都不发表。袁海在听说此事之后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越发缩在自己的马车之中不愿出来!   柳瑶站在郊外的堤坝上看着数百人的车队在忙着安营扎寨,神情有些恍惚。自从离开汝城,未来发生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未知,她对前世的先知,将在她日后的生活中失去作用……她同所有人一样,在未来的世界一样迷茫,一样找不到自己的彼岸浮生。   袁家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是怎么都想不到的。   对于前世的她来说,保护好还来不及,怎会舍得伤害任何一个人?就算是荣素,她能忍都选择忍了,可是最后换来的却是那些人永无止境的索求,总是不满足,总是想要更多……   后来她知道,原来人是永远不会知道满足,世界有多大心就有多大……这句话是在人胸怀的同时,也在说人的野心……永远没有边际,得到一切的时候会想要更多……   曾经总是找她错处的袁老太太呆在马车之中不露面,整日里吃斋念佛;总是找她麻烦的荣素躺在破旧的马车之中,身体虽然恢复的差不多了,可是日后行走却成了问题,变成一个女跛子……霸占她夫主的叶紫苑已死,王桐整日受着精神的折磨,袁亱沉浸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王平之呢!只要王桐还在,他就会有被王桐连累的一天……她的仇啊!终于得报!   不是让那些人死才可以,漫长的精神折磨才是报仇的最高境界,死亡已经满足不了她,那对于那些人来说是最仁慈的死法,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有的是利用价值,慢慢开发就好。   叶紫苑的死让柳袁两家的队伍安静了好些天,叶紫苑长的很漂亮,说俗不俗,说清丽也不是很清丽,只是她出身青楼难免会让人浮想翩翩。柳瑶让桃核暗中放出话,说叶紫苑不过是个妓女袁亱竟然要为了一个妓女休掉妻子,而袁家老太太竟然一句话都没说,显然是默认,有人就将此话传到汝城王家。   半个月后柳瑶等人还在路上的时候,就收到了来自王家的信件,信上王夫人对袁老太太很是客气,可是字里行间却在威胁,若是敢休了王桐,那袁家就彻底永无翻身之日,但如果对王桐好一点,袁亱再表现的好一点,王平之看在王桐的面子上一定会提携袁亱,到时候袁亱的好日子岂不是来了?   这个年代的人最讲究门第风骨,袁亱门第太低,品级只差一级就到了下等,风骨他更是没有一点,他最拿手的便是同女人调情,哄女孩子,可是他需要他哄的,却不是他想要的,这才是最痛苦的。   在去往建康的路上,袁亱有着期待也有着担忧。如果借着王桐成功上位,那日后在袁家将会越来越没有他的地位,若是不借着王桐上位,他又不甘心默默无闻,人生在世,若是连一点名气都没混到,那可真是白活了!   他很矛盾……   “阿桐,你不能在这样对袁郎了,怎么说你们也是夫妻!”彼时的柳瑶正在苦口婆心的劝着王桐要跟袁亱睡在一起,她一个未婚的小姑子,劝她的时候还得含蓄一些,真是为难。   王桐淡淡道:“阿瑶,你别说了,我是不会再同他在一起的,我一想到他跟叶紫苑在一起的模样,就恶心的很。”那些话不只是气袁亱,也是她的真心话,那样一个肮脏的女人,碰了那样女人的男人,她不屑要!   “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这哪个男人不花心?这年头女人都养面首,男人又怎么能专一?阿桐,不管他喜欢谁,心理有谁,你都不能将他往出推,这样就是你的错了~”   “哼!我错了又怎样?谅他也不敢休妻!”她有着王家做后盾,袁亱就算是挥刀自宫也不能休妻,若不然将会彻底成为基层,沦为下等人。   他从娶了王桐那天开始,就注定永远万劫不复。   “是、是、是,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在发大小姐脾气了,你瞧瞧最近都老了,要知道,女人若是没男人的滋润,很快会老的,所以为了你的皮肤着想,你也要接受他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如死了算了   王桐不听,转过头来冷冷的看着她,良久才道:“阿瑶,你是我的好姐妹,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打算养面首。”   柳瑶惊讶的长大嘴巴,不雅的看着她。王桐并不在意,反倒冷冷一笑道:“他既然能养女人,我为什么就不能养面首?再说山阴公主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当然不行,因为人家是公主,你只是王氏女而已。   “你想好了?”柳瑶听见自己干巴巴的问。   “嗯,想好了!我倒是让袁亱瞧瞧,这绿帽子戴在头上,会是什么样,而且还是颜色深浅不一的绿帽子,你说怎么样?”她嗜血一笑,黑眸中冰冷一片。   柳瑶不知想到了什么,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阿瑶,别怕!”似是感受到她的害怕,王桐转而握住她的手,轻声宽她的心。她说:“放心,我不会对付你的。”在她不背叛她的前提下。   柳瑶摇摇头道:“这是你自己的生活,我本就不该干涉太多。”她低下头面露羞愧。   “怎么会呢!你是我姐姐,既然选择跟你一起出行,也是因为阿桐有忖率不周的地方阿瑶能多多提醒,这一路上若是没有阿瑶,还真不知道该怎样走过。”语气虽然温和,可却掩饰不住里面偶尔带出来的嗜血残忍。   相比于王桐,柳瑶的心距离如蛇蝎还是差的太远,她永远都知道,自己做不到真正的心如蛇蝎,因为尽管受伤,可是她仍相信有真爱,或许自己遇不到,但别人却正在平行的时空当中经历着……   孙宇一有时间就来找柳瑶说话,为了不给柳瑶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让自己忍住,即便再想念,也不会见面超过一个时辰,也不会说没边儿夸大的话,在她面前的时候,他不是问诗词就是问书画,他总能找到话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尴尬……   他跟桓清两个人,一样可爱,总是那样细心的为她着想……只是她跟桓清注定不会有在一起的机会,因为她伤害了他最好朋友的妹妹,如果不是叶紫苑,王桐的生活也不会糟糕至此,如果没有她,王桐或许嫁给了庾天道,过得很好……   她不知道桓清有没有写信告诉王平之,如果告诉就告诉吧!有些事情以王平之的聪慧,早晚能明白过来,到时候他会怎样对付她都无所谓,因为天带地大,她总有能去的地方。   也因为,到那时候,天下或许不再是王平之的天下,一代新人换旧人,他王家总不能永远是第一世家,那么多世家在那盯着,第一世家哪里是好当的!   转眼间在路上行了一个多月,他们的行程很慢,柳瑶为了培养自己的气度,到每一个地方都停留半天看看风景,有时候还会去拜访一下当地有名的士大夫,渐渐的柳瑶的名声在士大夫中传开,都说她虽然是女子,却有不属于男子的高华谈吐优雅,说她是士族少女,可她又比那些女子多了几分见识,人们都说柳瑶有其母文氏风范,却从未拿她跟谢道韫相比,说起来她还是差的远了。   柳瑶知道,自己还需要再努力,她谦逊有礼的递上名帖,有人会接她进府一谈,有人却直接将她拒之门外,柳瑶也不生气,客客气气的同小厮说声打扰,上了马车,施施然离去。   袁亱自从叶紫苑死后就萎靡不振,每天只是喝酒作乐,没了叶紫苑,他又找那两个通房,王桐偶尔会找那两个通房麻烦,经常让那两个女子无法侍寝,袁亱也不去找她,两人之间的关系越闹越僵,袁亱经常想,自己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为了所谓的前途娶了王桐,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搞的一团糟,现在他只是想过的平淡一点,过的安静一点,也不想再看见王桐,可是终究他还是不能将王桐怎么样,因为如果王桐出了什么事,袁家将会一辈子抬不起头,只要王家在,只要王家有能力,并不介意顺便打压一下袁家……因为袁家让王家蒙了羞啊!   袁家现在已经这个样子,如果他再出什么事,那袁氏一族也就真的没落了!并且只要王家在晋朝一日,袁家就永无翻身之地。   袁亱在犹豫,究竟要不要休掉王桐,一面是自己连未来都看不清楚的前途,一面是永久的幸福,叶紫苑的死表面上说的简单,可实际上对他的打击很大,尤其是这段时间王桐总是找那两个通房的麻烦,这让他心情越加烦躁不安,总是有一种压抑在心底的冲动,想要冲过去掐死王桐,跟她同归于尽!   有时候,肉体的折磨并不显得多高端,只有无尽的精神折磨才是最让人痛苦的,那种生不安宁,死不得的痛苦,会让人逐渐意识崩溃,疯子最开始,都是由精神折磨开始的……   而总是骄傲如公鸡的袁老太太没了他,也不会再有希望了吧!   袁亱站在小山上看着不远处忙碌不断的人们,手中抱着酒坛,紫色的衣袍胸前部分被洒下来的酒水打湿一大片,口中大口大口吞咽着刚刚喝下去的酒水,浑身上下全是酸臭的酒味汗味,交织在一起,难闻的像是路边的乞丐一般,那华丽的衣料穿在他的身上像是木头架子支着的衣服,此刻的袁亱看上去同几个月前的意气风发简直是判若两人。   甚至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即便是前世柳瑶死亡许久,他被柳墨元父子整到死都没有至今落魄,如今的他,倒是真应了柳瑶那句痛不欲生。   柳瑶跟孙宇站在不远处负手侃侃而谈,眼神时不时朝袁亱这飘过来,孙宇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不禁问道:“你好像很关心袁家的事?”并不是不满,只是好奇。   柳瑶微微垂眸,淡淡道:“那是因为阿桐,嫁给这样的男人,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自是不幸?”   “因何而说?或许也是幸运也说不定!阿桐的身份,注定不凡,她的行为举止都被世人所关注,我总觉得这样过的很累,嫁给袁郎之后,她的生活至少安定了很多!”   孙宇笑道:“怎么能这么说,如果让你现在忽然间安静下来,足不出户,你会习惯?”   “为何不习惯?”柳瑶淡淡一笑,反问!她过过比这种还平淡还痛苦的生活都没什么感觉,都没崩溃,如今这些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人的社交圈有多大,心就有多大。阿瑶,你再也回不到以前,再也不能如以前一样不在乎,不追求了!”他面色微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将头转向不远处的地平线,太阳渐渐沉入山林之中,金黄色的余晖将平原映衬的宛若仙境,有鸟鸣声不时响起,他闭上眼睛,心中有片刻的安宁。   “我从没想过回到以前,也没有这个机会!”她说的含含糊糊,孙宇却感觉出这句话的不简单,可是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去看看,为了染姨,我怎么都不能放任不管。”柳瑶朝袁亱走过去,经过孙宇身边的时候他拉住她的手蹙眉道:“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好心劝告。   “我会注意分寸的!”柳瑶点点头,轻轻挣脱他的手,很快便走到袁亱身边,彼时的袁亱已经喝的摇摇晃晃了,站都站不稳。   “你来做什么?”袁亱用拿着酒坛的手指着柳瑶,另一只手撑在树上,醉眼朦胧的看着她,见她越走越近,眉心皱起,斥道:“别靠过来,你们女人没一个好东西,各个都心如蛇蝎。”   柳瑶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心中越发膈应,自己前世怎么就看上这样一个渣的不能再渣的男人,这么极品也就只有袁亱能达到如此程度了,想必西街的流民都比他好上太多,真不知道自己当年如何能同这样一个极品耗费十二年的青春,最后连命都赔了进去,不过幸好,她重生回来了!   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让她重新走一遍失败的路,或许不会成功,但至少不会再像前世一样,含恨而终。   “来看看,如你这样的人,是怎么有脸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她双眸泛冷,红唇轻启,淡淡的吐出这些字,神情蔑视。   袁亱闻言陡然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柳瑶,他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连手中的酒坛掉落都没有感觉到。他不相信,刚刚自己听到的那一番话会是柳瑶说出,那样一个温婉眉俏的女子,怎么能说出这样无情冷狠的话,好像她很恨他一样,恨不得他生不如死。   袁亱哆嗦着唇,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该恨他的应该是王桐,柳瑶即便不喜欢他,也一定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绝对是听错了,袁亱这样告诉自己。他垂下眼睑冷声道:“你是来劝我的吗?”没等柳瑶说话,又道:“那不必了,我们夫妻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不管刚才是否听错了,他都不想此时同柳瑶说话,心情很烦躁,想打人。   目前来说,他并不想将人得罪透了,若不然,柳瑶的交际圈日益扩大,得罪她于他日后没有一丝好处,所以他装作听不见,或许也真的是幻听而已。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安的人,不定的心   “袁亱啊袁亱,你活的真是失败,如果我是你,现在一定找颗歪脖树一挂,眼不见心为净,你这连听都听不到了,便连痛苦心伤什么都没有。说实在的,你连自己的妻子都驾驭不了,你不是失败是什么?王桐再高傲,她始终是个女人!”柳瑶哼笑一声,转身欲走,袁亱皱眉叫住她:“你什么意思?”   “你耳聋吗?好话不说二遍,自己去理会吧!”她清然一笑,转身离开,离开的时候抬脚一脚将流干净酒水的坛子踢出老远滚进草丛之中消失不见。   袁亱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柳瑶的背影消失。他看到不远处有炊烟从营帐间升起,到处热闹一片,说笑声此起彼伏,好像大家来野游,不是搬迁。全世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孤单单的站在原地,投落在地上的影子显得那样形单影只,好像在无声的嘲笑他永远是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孤单的,像是被世界遗弃的孩子,前途看不到一点光亮……   柳瑶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袁亱颓然的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不远处正在烧烤的家仆们,王桐跟柳瑶婢女桃核的说笑声,女子们不知在研究什么,说笑声很大,王桐的脸上都罕见带着笑容,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那是他的妻子,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时候的王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天真无害的少女,那样明媚那样娇俏,时光恍似回到几个月前的初见,一切都是那样美好,不同的只是他们的心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不再是如胶似漆的情人,而是恨不得杀了对方的仇人?王桐再也不是以前的王桐,而他亦不是以前的他了,人都是会变,他只是心更冷血了,王桐只是心更狠了!   外表看上去再美丽,也不过是表面。袁亱微微转头,却看见庶出的弟弟袁海正在跟一个背影玲珑的女子说话,不知女子说了什么,袁海抿嘴笑着,很腼腆,脸不知是被夕阳晕染的发红还是他在害羞,红红的,两个人聊的很开心,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袁海紧张的朝他看过来,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垂下头,低声说了句,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女子回过头来,朝袁亱轻柔一笑,女子长相俏丽,可是她的眼神太过清冷,如刀一般尖锐。   袁亱下意识的低下头,低低一叹,不知是在为谁叹息。   距离他不远处,柳瑶跟孙宇站在一棵树下说话,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的老长,投落在地上的影子正好落在他的脚边。淡粉色的夕阳用柔和的光晕将他们的侧面映照的如斯完美,他们两个像是天生一对,柳瑶笑的淡然而随意,孙宇则是阳光而温和,他们像是好友,亲密间又全是客气的疏离,袁亱心中有些烦躁,刚刚压下去的愤怒像是火焰一般燃烧着他的理智,他猛的站直了身子,大步朝柳瑶二人走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很大,大的几乎整个营地都清楚的听见他的怒吼声,于是众人都像这边看过来,俱是莫名其妙。   柳瑶孙宇皆是茫然回过头,奇怪的看着他,孙宇皱了皱眉,嘀咕道:“王桐这样的女子,尽管再差也不能找如此郎君,真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嫁给这样一个人,难怪阿瑶要为她担忧。”   声音虽然不大,但袁亱离他如此之近,还是听个真切。他气的双眼一瞪,抬手就砸了过去,孙宇哪里能让他打到,只是将身子一转,喝多酒的袁亱就朝前面直接冲了过去,孙宇伸手轻轻拉着他的脖领子一带就将他带了回来,可怜的袁亱还没站稳,孙宇已经将他用力甩向一边,只听砰的一声,袁亱结实的撞在树干上,他摇了一摇又晃了一晃,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而孙宇淡淡的拍了拍手,转身问柳瑶:“你没事吧?”   柳瑶翻了翻白眼,瞪了他一眼走到已经陷入昏迷的袁亱身边,他的额头上青紫一片,隐隐还有血迹渗出,看来刚刚那一下撞的不轻,不知醒来后会不会来个健忘症什么的。   这边柳瑶一出面,所有好奇的人都纷纷缩回伸长的脖子,但眼神还时不时往这边飘过来。王桐赶紧提着裙子跑过来,用力踢了两脚袁亱沉重的身子,咬牙问:“阿瑶,这是怎么回事?”   柳瑶摇摇头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孙宇在一旁朝王桐行了一礼说:“说到底还是为了你,不过这袁郎君如此不听劝告,日后受委屈的还是你。”虽然有几分在为她鸣不平,可多半还是在埋怨说教。   王桐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尽管孙宇是为了柳瑶才说项的,也是为了她好,可这般不顾尊卑身份的说教还是让她感觉颜面无存。她刚想大声呵斥孙宇,却被柳瑶拦住,这才想起,自己尽管是王家小姑子,可如今的身份却是袁家少夫人,而今同昨日,早已是天地之别。   她不仅悲从中来,甩开王桐的手朝不远处的树林之中跑去。   柳瑶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孙宇则是一脸抱歉,他不喜欢别人对柳瑶不好,尽管是王桐亦是不行。   听说,当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是上辈子欠了那个人的债。如果太过深刻,那便是欠了性命,如果不过尔尔,那只是两人有为数不多的擦肩而过,如果牵手后还分了手,那只是缘分太过浅薄,注定在一起的人,那是相互欠下对方永远都换不起的债,所以注定要用一生来还……   有时候孙宇想,喜欢上柳瑶是幸还是不幸?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很煎熬,见到她的时候会兴奋会满足,可惜的是不能牵手。两个人的世界注定不是一个,他永远只能看着柳瑶的背影越走越远,渐渐的离开他的世界。   他从来不后悔招惹上柳瑶,因为这种感觉太过甜腻,让他不忍离开她,宁愿停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等待她的到来也不愿孤单离去。尽管知道这一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可是他心甘情愿……   “没关系,你不必放在心上。阿桐没有什么心机,她年纪还小,喜怒都表现在脸上,过一阵就好了!“她转身含笑而立,竟没有刚才的半分窘迫,又恢复之前从容淡定的样子。   不知为何,看见这样独立的柳瑶,孙宇心中有些难过。他还记得初见时的柳瑶,虽然强自镇定,可她笑的很干净,不似现在,太飘然了,像是游荡在尘世间的精灵,只能看见却摸不着,又像是到处都存在的空气,可是却看不见只能感觉到。   而他的世界,真的距离她越来越远了……   孙宇低下头,说了声累了,脚步踉跄着回了自己的营帐。   晚上的时候他没有出来用饭,柳瑶有些担心,但又怕自己的关心引来孙宇的误会,硬下心肠没有让人送饭食,而孙宇一晚上都没有出来,她躺在床上,心不在焉。   或许,心中有那么一点点不忍伤害一个如此深情的男子……只是她的心不知还能不能去接受,因为人的心态飘忽不定,相爱的时候够深情,等不爱的时候,有了新的目标,如袁亱,如世间这任何一个人,或许都有感情淡漠的时候,所以她不能去赌,也赌不起。   她啊!已经输了一世,能重生回来,已经是老天格外开恩,不会再有一次机会重生,不会再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营帐内的孙宇一夜没睡,柳瑶同样一夜没睡,整个营帐中一片安静,人们都兀自睡的香甜,只有他们两个,心中如海翻腾,思绪不安定,似是漂泊在尘世间的心,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点。   第二天起来,众人都若无其事的烧饭吃饭上路,一切都显得那样自然,少了往日的喧嚣,安静的让人心不住的在跳,神经紧绷。   在路上或多或少能听到胡人侵犯东晋的消息,士大夫们尽管心中不满,可却没人敢关心政治,只能清谈风花雪月,整日里醉生梦死,活在臆想的世界之中。   越是临近建康,所过之地的人们生活越是奢华,穿着颜色艳丽的胡服,当街搂抱的年轻男女,人们丝毫不会避讳,养面首的风气越来越重,女子崇尚男子的绝美娇柔,穿上紧身轻便的胡服让自己身姿更加窈窕,歌舞声响彻整夜,如生活在太平盛世,一片歌舞升平。   眼界越大,看的越多,想的也就越多。   以前柳瑶总是想,那些人为何要沉沦在自己臆想的世界中不愿自拔,当今世界,越是柔弱,越是秀美的人越让人喜欢,而他们那些习武的人,却被认为是粗鄙,庸俗,被世人鄙视,瞧不起,可他们却不知道,正是他们鄙视的那些人的牺牲才换来他们的醉生梦死,才换得他们的一世安康。   柳瑶想,有时候明白的多,思虑重了,反而越想不开了。   自古以来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是因为女子比男子多愁善感,一旦女子心思太重,多半都难成大事,因为太过感情用事,在大事上学不会理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捉奸在场   她啊,现在好像就是这样,看的多了,又在杀场经历过,心虽然曾经坚硬,可现在的她,所谓报仇的心已经淡了很多,见过世面之后,她的心境也开阔了,嗜血之心也就淡了……   或许她以前太不成熟,也或许太过专一,听说当一个女人将男人看成全部的时候,她已经输了全部,输了全世界,即便如她一样,最后到死,方才明白,才看透,原来这个男人根本不值得,也才明白,太过执着,伤害的终究是自己……   基本上走哪里去建康城都是她安排,孙宇即便想去别的地方也会提前同她商量,而她或许害怕自己的记忆变淡,走过的地方全是前生去建康走过的地方,人还是那些人,只是前生发生的一切却像是梦境一样。她还看见了前生奉叶紫苑之命将她跟两个孩子抓走的劫匪,只是那时候的他们还是淳朴的庄户,而那时候却如此凶神恶煞。   不知是被生活所迫还是为何,亦或者是后来晋朝太过腐败,百姓朝不保夕才会变成她遇到的那样,如果有得选择谁也不会去做劫匪,随时命丧黄泉。   遇见的多数是曾经遇到过的人,都不过是萍水相逢,只有一面之缘,没有任何交集,可是柳瑶再见的时候,心中却是无比复杂。   袁老太太见自己的儿子这样,袁海又整天畏首畏尾,王桐又是如此嚣张,身体竟是一日/比一日差,一日竟然昏过去两次。王桐因此收敛许多,不过她养面首的心思却越来越重。   有人说不管男女尝到禁果的味道都会不能自拔,尤其是王桐,虽然她跟袁亱就那么一次,还是在五石散的作用之下,虽然很痛,可是却还是尝到片刻的欢愉。因为想要那种欢愉,她才如此迫切的想要。   在前去建康的途中路上不少同样去往建康的士族,有的是举家搬迁,也有的是想去沾染一下建康的风气。魏晋时期,诗词文化都发展到鼎盛时期,这时的人没有任何思想负担,整日沉迷于吟诗作乐之中,人们不关心政治,只谈风月,才子遍地都是,名士泛滥成灾,这时期的女子随便抓出一个放在别的时代都能算才女,毕竟长久之下的耳濡目染,自然受到一些熏陶。   人们崇尚一种超脱自然的社会风气,喜欢兴起而行兴尽而返,这时的人行走之间都带有独特的气质,男男女女都喜欢追求,也模仿。因此王桐即便在不好,她有着王氏女的身份是一,二是本身她出生在琅琊王氏,自幼被王家人的风气一熏陶,不用如柳瑶这般刻意去注意,也自然有一种别样风情,因此这一路上,已婚的王桐还是比柳瑶受关注。   王桐拉扯上一个士族子弟,名为秋原,此人长相俊俏,行止温文随和,颇有些袁亱最初的样子,带着不知人间险恶特有的干净温和,他迷恋王桐,是在知她不是王氏女的情况之下,单纯迷恋她这个人的。   经过跟袁亱的婚姻,王桐的品味变的低廉了很多,原来,不是不比较,而是怕比较。   袁亱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袁老太太病重。   生命无望,儿子没有出息,娶了个王氏女的媳妇,注定要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袁家彻底没落,袁海还不是亲生,又没有出息,成亲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一个孩子。两个通房因为王桐整日的欺负,到后来看到袁亱就躲的远远的,王桐又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这才是对袁老太太最大的打击。   柳瑶嘴上劝着王桐,假装一切都是为了王桐好,可暗地里却让桃核总在王桐面前说袁亱的不是,说这样一个男人,委实不值得王桐如此厚待专一,王桐本身就有别的心思,桃核只是不经意说了两次,她便按捺不住,恰好这个时候相对于完美的秋原出现,因为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身份,所以秋原总是小心翼翼温和如玉,这样的他恰恰讨好了王桐,一来二去两人就搞在了一起。   这日柳瑶正在同孙宇商量接下来的行程,却被脸色惨白的袁海吓了一跳。   袁海衣衫不整,脸色惨白双眼无神哆哆嗦嗦的站在柳瑶面前,似是吓的不轻,显得有些木讷。见到柳瑶之后也不说话,只是哆嗦着唇,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说:“老夫人昏过去了,抓、抓住了嫂、嫂子……”话说的不完整,但柳瑶跟孙宇都明白。   柳瑶皱眉轻轻一叹,对桃心说:“你看顾好袁小郎,我这就去看看。”   荣素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说:“让桃心随女郎一同去看看吧,有奴婢在这里,一定照顾好二郎。”   柳瑶闻言深深看了一眼荣素没有说话,点头对桃心桃核道:“桃核去请大夫,桃心去请袁大郎,就麻烦孙郎同阿瑶前去看看。”   “阿瑶客气了!”孙宇说。   安排好之后,柳瑶一行人各自行动,很快便到了袁老太太的房间之中。   房间内,王桐脸色冰冷的坐在榻上,身旁站着脸色发白的秋原,两个人俱是衣衫凌乱,不难让人看出是刚刚行完苟且之事,难怪袁老太太气成这样,原来是捉奸现场。柳瑶心中暗笑,某个遥远的地方却酸涩不已。眼前一阵恍惚,泪水顷刻间模糊了眼眶。   孙宇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走过去温声说:“阿瑶且放心,一定会没事的。”原来他是误会了,以为柳瑶是在为袁老太太担心。   柳瑶牵强一笑,走到王桐身边,王桐见她泪盈于睫,脸色温和很多,甚至有些羞愧的低下头,辩解道:“我们什么都没做,她忽然闯进来,我吓了一跳要站起来,秋原也站起来着急走出去就撞在一起……”柳瑶面色平静的看着她,她自己却说不下去了。   “阿桐……你究竟是何想法,还是给染姨写封信,或是给王郎写封信说说如何?”柳瑶无奈的抚着额头。   王桐闻言小脸一白,扯了扯嘴角僵硬道:“阿瑶,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大夫来了,柳瑶随着大夫走到床边,片刻之后,大夫脸色凝重的抬起头对柳瑶说:“老夫人气结于胸,血气上涌,不能再受刺激了。”   “很严重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没担当的男人   那大夫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王桐,垂眸道:“老夫人的病说严重便是严重,说不严重也不算严重,只看怎么说,照顾老夫人的人怎么做。”   这话说的可真是气人,王桐脸色登时铁青一片,欲要发怒却被柳瑶一眼看了回去,柳瑶施施然行了一礼问:“还请先生直言,我等该如何做?”   大夫斜了一眼王桐,顺着胡子说:“老夫人的病主要是气的,如果想让老夫人身体好起来,心情舒畅,心宽体胖,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柳瑶闻言没有吱声,神情有些木讷。回想起前世的时候,袁老太太总是那样的意气风发,总是那样强势,家里任何事她都要插手,便是袁亱一个月在柳瑶房中宿了几夜,她都要亲自过问,明明是没落的士族,可偏偏要学那些大世家的规矩,最后弄的袁家上上下下一片怨言。那时候的她总是尽一切做到最好,总是想让自己更完美,   心中最清楚不过袁家人都喜欢金钱,所以拼命赚钱,她记得自己每一次拿出自己嫁妆钱或是赚回银钱的时候,袁家人都会对自己露出笑脸。久而久之,她为了让袁家人笑一下,或是对她温声软语的说一句话,会想法设法的给他们好处,这样自己才能在袁家过的顺心一点,才能找到一点存在感,才能让别人注意自己……   柳瑶怔怔的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已经瘦成一把骨头的袁老太太,心中竟然有无数快意闪过,她甚至差点没控制住要大笑出声,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袁老太太也会有这样一天……可无论他们而今如何,谁也还不起她十二年的青春,十二年的风华,十二年的悲苦……   想到这里,心中蓦然觉得悲伤,柳瑶垂下眼眸,淡淡道:“还请大夫帮忙开几剂药。”   “这是自然,只是你们要注意了,若是再继续这样,就随时准备后事吧!”大夫站起身,柳瑶让桃核跟着大夫去取药了。孙宇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王桐,又看了看有些恍惚的柳瑶,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他一走,房间内其他人也都跟了出去。秋原哆哆嗦嗦的跟在孙宇后面,畏畏缩缩不像个男人,真不知道王桐怎会看上这样的男人。   温文尔雅太过头了就是胆小懦弱,有的时候的温和,在必要的时候要强劲起来,尤其是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这个秋原如此没有担当,真不知道王桐如此高的眼界,怎么能看得上。   或许,有时候无法在一件事上满足,要求就会放低很多吧!   房间内转眼间便剩下柳瑶跟王桐,原本热闹的气氛一下就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涩的味道,有情事后特有的味道,也有淡淡的熏香味。柳瑶轻轻一叹,拉住王桐的手,只是摇头不语。   王桐本来还理直气壮,因为就算衣衫凌乱,但却没有抓到两人正办事的镜头,所以王桐觉得这不算什么,可不知为何,一面对柳瑶,她便没了底气,只剩下心虚。   “阿桐……你太让我失望了!”柳瑶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推开窗子,看向外面,明明是在同她说话,可看的方向却不是她。或许在这个时候,看一眼都觉得是肮脏。   “阿瑶,不是这样的。”王桐跪伏在柳瑶腿上,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以前或许没觉得,可是一起走了这么长时间,从最开始依靠父母哥哥,现在习惯依靠柳瑶,习惯了柳瑶的笑脸,习惯了柳瑶凡事都为她做好了,她忽然这样淡漠。王桐没由来觉得害怕起来。   柳瑶没有回头,淡淡道:“便是你想养面首,也不能养这种连担当都没有的男人。”   王桐闻言登时怔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柳瑶,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柳瑶在说什么。   她干巴巴的问:“阿瑶,你说什么?”   柳瑶伸手将她从榻上扶了起来,抬手理了理她耳边散碎的碎发,将她揽在怀中,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我说,你若是真想养面首,为何不找一个在危急关头能保护你的?你看见秋郎刚才的样子没有,虽然时下人都喜欢这样的男人,可是如此没有担当没有本事,真正有本事的女人是不会喜欢的。”   王桐愣愣的,怎么都没有反应过来柳瑶话中的意思……   柳瑶摇摇头,还要继续说却被袁老太太一声痛苦的呻吟声打断,两人循声看过去,柳瑶大声唤来袁老太太的婢女,眼中闪过一丝冷灭的嘲讽。   袁老太太虽然醒了过来,但精神很不好,袁亱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是因为原本定下午启程,可是因为袁老太太昏迷而耽搁了行程,他便来看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气的差点没将客栈砸了。   袁亱站在床边看着呼哧呼哧喘气的袁老太太有一刻钟的时间,一动不动,双眼亦是一眨不眨,彼时王桐跟柳瑶已经不再房间,柳瑶去找孙宇安排接下来该如何走,袁老太太身体不适,这路程是不是要放缓一些。本来这件事要同袁家人商量的,可是袁家人,一个袁亱整日酗酒生活颓废,不求上进,直接无视,袁海自小被袁老太太打压谨慎小心惯了,一直蛰伏着,就算有机会,他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的先观察一点时间之后方才一展身手,可是一遇到问题就立马如蜗牛一般退缩回去,自此之后轻易不出手,登不上大雅之堂,王桐更是全部都听柳瑶的,所以最终结果,竟是全部取决于柳瑶。   将一切掌握在手中,柳瑶深切明白,她所有的机会都在这一路上,到了建康城,在谢家齐王平之这样人精的眼皮底下,她想做任何事都要万分顾忌仔细思量,所以,趁着现在,将种子埋藏在最深的地方,等待她不再的时候,悄然发芽。   如果不是重生,如果不是掩人耳目的关系摆在那里,柳瑶不会如此轻易的得手。曾经的少年第一名士的品评让她身败名裂,悲剧一生,含恨而终,如今的少年第一名士的一句品评,让她轻而易举的跻身上位,走进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世界之中,这样强烈的落差跟对比,让柳瑶如身在梦中,不知何处,不知归处之感……   作者的话:我道歉我忏悔,结婚太累了,是不是宅女的体质都不好?为毛结婚之前生病,结婚之后还不好,打针吃药,我擦,让不让人活了,耽搁更新了,我错了,真心错了!!~~~~(>_<)~~~~亲们请谅解,感谢各位收藏的亲们,布布耐你们,从1号开始恢复更新,不更新关小黑屋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分道扬镳?   柳瑶以为袁亱还是会像往常一样,或许是会像那次打掉王桐孩子那样打她一顿,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站在那里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然后默然转身朝王桐走去,王桐似是也想到了之前的镜头,一直紧张而戒备的看着他,待袁亱转身过来的时候,柳瑶看到她的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着,双手紧紧握拳……   房间内所有人都屏气屏声的看着袁亱的一举一动,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众人的心跳之上,终于,袁亱在王桐身前站定,他缓慢的抬起手,动作无比轻柔的落在王桐的脸上,柔声说道:“阿桐,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似是万分宠爱,似是极其相爱……似是情人间的呢喃,温柔而缱绻。   王桐愣愣的看着袁亱,一时间竟是难以适应他的温柔,王桐的婢女见鬼一样的看着袁亱,桃核微微蹙了蹙眉,袁老太太则是眼睛亮了一亮,随即闭上眼睛,不让人看到她眼中的想法。   袁亱的目光竟是出奇的温柔,柳瑶有种感觉,恍似现在的袁亱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好像又找回以前的意气风发,或许还可以这样说,袁亱终于活了!   袁亱又转头看向柳瑶,微微淡笑道:“这段时间辛苦阿瑶了,阿桐年幼不懂事,家母身子总是不爽利,而我……”说道自己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道:“以后不会了,自己家的事情,总是麻烦别人也不好。”   柳瑶很是欣慰的看了一眼如置梦中的王桐,装作松了口气的样子,含笑道:“哪里的话,阿桐是我妹妹,袁郎便是我妹夫,再说都是顺路,没什么照顾不照顾的。”都知道这话太过谦虚,袁家上上下下的事几乎都是柳瑶一个外人帮忙打理。   “大恩不言谢,距离建康还有好大一段路,这段时间还是要多麻烦阿瑶,亱以后会注意的。”他拉住王桐的手,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在转身的时候,袁亱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寒意。   袁亱走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孙宇快步走进房间,见柳瑶平安无事的站在那里,稍稍松了口气,怀揣着疑问,等待柳瑶将袁老太太的事情安排好之后,两人在亭子里坐下。   孙宇问:“这个袁亱,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柳瑶蹙眉道:“是啊!忽然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好让人担心。”   “没事,在我们眼皮底下,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孙宇抬手给她倒了杯茶,温声安慰。   柳瑶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将茶杯捧在手心之中,感受着杯子外表的温度,暖暖的,一直传到心里。她很喜欢现在跟孙宇相处的方式,说是朋友,又比朋友更亲密,说是情人,却有朋友间的疏离,孙宇可以说是对她无微不至,她也想过拒绝,可是看到孙宇的时候,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明知道这样很不好,可这样的感情对于曾经的她亦或是现在的她来说,都是奢侈,都是浮花梦影,可是舍不得,也伤不起。   她曾经计划让袁亱喜欢上自己然后在残忍的抛却,可是计划始终没有变化快,叶紫苑这步棋必须要走,因为她最恨的人应该是她叶紫苑啊!那样的女人,她前世闭上眼睛的时候,是恨不得食尔肉饮尔血的,可是她就那样的死了,她的恨好像一下就没了方向,没了着落……   她从来不敢去想,她的生命之中,也会有这样一个男人全心全意的爱着,也方才明白,有时候被爱也是有负担的。   “孙宇,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谢谢你一直保护我安慰我。如果不是在路上遇见你,袁家闹出这么多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柳瑶垂下眼睑,轻声说道。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柳瑶之所以会在路上遇见孙宇,是因为孙宇刻意放慢行程等着她,只是孙宇没有点破,柳瑶自是不会说,已经承载太多的感情,她有些背负不起了!还有,这一路上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孙宇都甚少参与,其实都是柳瑶一个人在处理,或许真的如她所说,有他在身边,多少会增添一些底气吧!   孙宇摇摇头,轻叹一声没有说话。他知道,她这样说,是想撇清两个人的关系。   有时候明明知道不可以继续接触,可是身体却早心底一步承认,在经过漫长的相处之后,他已经离不开她了。以前或许还会奢望,可是现在不会了!他已经想明白,当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时候,不用想太多,也不用去要求太多,只想对她好,只想她好,便会满足,便会开心。   孙宇的沉默,柳瑶也没话说,两个人便这样坐在亭子里,岁月静好,时光安谧,却怎么也不能让两颗不安躁动的心依靠在一起,或许真的应了那句话,缘分未到。   一阵冷风袭来,柳瑶狠狠的打了个哆嗦,正好这时候桃核跑过来找柳瑶,说是王桐相请,这个时候月亮已经升的很高了,两个人相互告别,淡淡的,彼此都有一种逃离的感觉,当前的气氛太过安谧,太过诡异。   路上,柳瑶问桃核袁亱将王桐带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桃核脸红红的低下头支吾道:“没、没什么事情。”   柳瑶微微蹙了蹙眉,桃核连忙红着脸道:“两人将门关了起来,房间内响起很怪的声音。”   她这样说,柳瑶的脸也升起两朵红晕,她强自镇定的点点头问:“那两个人现在和好了?”   桃核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应该是吧!不过女郎,您是不是应该管一管荣素,她也太放肆了,现在竟然整天呆在袁二郎的房中不出来,这样传出去对女郎的名声也是不好的。”   柳瑶闻言垂下眼睑,脸色淡淡,看不出半点表情。桃核咬了咬下唇,决定如果柳瑶不管,她一定想个办法惩罚一下荣素让她消停消停。眼看要到建康城了,这般没有规矩,日后该如何管束?   好像能看出桃核的心思,柳瑶沉吟片刻说:“这件事你不用管,先让她逍遥几日,等到了建康,有的是机会收拾她。”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桃核张了张嘴还欲说什么,但看到柳瑶的眼神就立刻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两人很快到了王桐房中,王桐的婢女等在门口,看见柳瑶立刻开门让柳瑶走了进去。   王桐正在喝酒,袁亱歪倒在一边,衣衫有些凌乱,神情懒散,但收拾的干干净净,同刚刚邋遢如乞丐一般的他判若两人,柳瑶跟桃核脸上俱是闪过一丝讶色,不过柳瑶很快不动声色的掩饰过去。   “阿桐,你找我?”柳瑶微微淡笑,惊讶过后,又恢复以往的从容淡定。   “嗯!有点事情要同你说。”王桐站起身拉过柳瑶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含羞带怯的回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喝着酒的袁亱,笑着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们夫妻想郑重的请你吃顿饭。”   柳瑶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飞快的瞄了一眼似是依旧在自顾自喝酒的袁亱一眼,笑道:“哪里的话,你跟我之前还需要客气吗?就是我们的关系没到位,染姨对我母亲如此之好,于情于理我都是要照顾你的。”她似是不经意一般,提了一下两家现在的关系。不知为什么,刚才王桐看袁亱一眼,还有袁亱大变之后装模作样的样子,她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尤其是在王桐的几句话中竟然有了要撇清关系的意味,柳瑶必须采取措施,免得袁亱出什么花招反应不过来。   王桐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开心的笑了,转头对袁亱道:“差点忘记,阿桐答应西姨要照顾阿瑶的,到了建康之后,还要去拜见西姨呢!反正也离的不远了,我们一起走吧!”王桐竟然毫无心思的将话说了出来。   柳瑶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露出惊讶的表情,问:“你们要去哪里?”她局促一笑,看了一眼袁亱,笑对王桐说:“小两口在我面前秀幸福甜蜜是不是?哎呦,我是个多余的,好了好了,我不同你们一起走了,再影响你们感情发展。”   王桐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低着头笑道:“哪里的事,再说我都跟在你身后跟着惯了,忽然离开你肯定会不适应的。”她回头问袁亱说:“是不是啊夫主?”   袁亱若无其事的笑道:“夫人说的极是,如此便同阿瑶一起走吧,只是府上的事就不麻烦阿瑶了,这顿饭也是无论如何都要吃的。”   柳瑶笑语:“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并且一定要吃顿好的。”   房间内的几人各怀心思,脸上却都带着爽朗的笑容,好像这无形之中根本不存在飘渺的战火,好像几人的关系真如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柳瑶想,一定要找机会跟王桐单独说说,袁亱忽然转变不难让人猜不到他的想法,只是他究竟变成什么样,柳瑶现在也不好说。   第一百三十章 惩罚   酒楼很快便定好了,几人乘坐马车前往,临行前柳瑶唤上孙宇作陪,连袁海也带了去,将桃核留在驿馆,带了荣素跟桃心跟着。袁老太太吃了药睡着了,袁亱的转变,竟是成全了袁老太太,柳瑶看在眼中,心中的不好预感如种子一般,慢慢发芽。   一顿饭吃的气氛很是怪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很开心的笑容,可却都心不在焉。柳瑶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袁亱变了,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只知道追求一些蝇头小利的袁亱,如今的袁亱一定是想要追求更多,想要借着王桐上位……   他知道,也记得跟王桐的最开始是有感情的,可是就从那一次五石散事件开始,她便恨上了他,从此跟他水火不容,他知道,王桐这样性子的女子,如果不先主动服软,她会跟他死磕一辈子,但如果将她哄好了,那便是可以无所顾忌的利用一辈子……对于王桐,柳瑶采取的不正是这种方法?   再说,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母亲因为王桐而变成今天这样样子,不是他的错是谁的错?如果他娶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尽管生活的再不好,也不会如现在一样,老的躺在床上,小的畏畏缩缩,而他如草包一般被人瞧不起,至少再不差,也不会比现在还落魄,还邋遢,还什么都不是。   袁亱一直很有自信自己能跻身上位,因为至少他不是庶族亦不是寒士,就算不能成为王郎平之一样的人物,至少不能比初到汝城的时候还差吧?本以为娶了王桐之后会借着王郎的光能在上品名士之中混个脸熟,其他慢慢来,可是谁知道王桐竟是如此难搞,性格太刁钻,竟将他全部计划打乱,一时间除了赌气他完全看不到前途的一点光亮……   直到今天他方才明白,他的人生还很长,母亲一辈子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为了让自己成为名士之中一员,做为一个女人想法设法的赚钱,只想让他活的更好,过的更好,可是他做了什么?娶了一个身份高的妻子让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来,而他自己更没出息,一想起自己前一段时间过的生活,袁亱都想咆哮出声……   在看到母亲躺在床上的时候,袁亱不是没有冲动想过去掐死王桐,可是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脑中剩下的便只是冷静再冷静,他不能这样做,因为他恨啊!恨王桐更恨自己,所以他发誓,一定要改变,就算不能变成如王郎平之一样的人物,至少不能比他差太多是不是?不管他资质如何,王郎绝对不会任由自己的亲妹夫被世人看不起,所以他将来的前途简直可以说是无可限量,当然一切都得看他的表现。   袁亱是个聪明人,想通之后就先改变,他知道自己不管怎么不好,也只是汝城的人知道。况且他跟王桐为何结合,真像也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只要没人将这些事捅出来,他就一定会没事,王郎为了保护王桐的清白,也一定会将此秘密保护的很好,所以他只要乖乖的,对王桐意思上过去,当然也得是在王郎不知道的情况下……只要成为建康名士之一,日后即便王郎再不满,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想到这里袁亱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在夜色深深的夜晚,显得有些诡异。   晚上不意外的王桐跟袁亱住在一起,这是他们夫妻第一次住在一起。柳瑶的房间正好在他们房间对面,她开着窗子,一直盯着他们的门看,好像能看出什么花一样,此间她一直面无表情,可是在她转身的时候,有一滴泪水自眼角滑落,落在地上的时候,有轻微的声音响起。   尽管说好不爱,说好全是恨,可是在眼皮底下看到他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心中不是没有感觉的。她是人,不是草木,曾经那般深爱,怎么能说不爱就不爱?爱多深恨便有多深,所以,她现在伤心的,只是他又振作起来……   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有的时候,太过顺利总是会在中途出现变故,她已经习惯了!出了汝城,很多事都不在掌控之内,她不是神,不可能什么事都算计到,可是她却明白,时间不多了!   因为袁亱的振作,袁老太太的精神一下就好了很多,若不是身体消瘦的紧,看上去几乎同寻常时候无异。柳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心情却很沉重。   袁家人没有一个她是不恨的,袁家越惨,她便越高兴,可是现在吗……   用过早饭之后,一行人便整理好行囊准备离开,若是停留的时间短暂,按照行程再有半个月便到了建康,所以,柳瑶只有半个月时间。   一看到荣素跟袁海在一起,柳瑶就会想是不是他们两个真的缘分天注定,不然为何前世在一起,今生还扯在一起。一看到他们在一起说笑的样子,若不是荣素身上穿着的是柳家婢女的衣服,柳瑶怕是以为一切又回到了前世,现在所看到的,听到的不过是梦境一场。   可能是柳瑶看荣素跟袁海的眼神太过专注太过凌厉,两个人都有所感觉的回过头,荣素第一个反应是缩了一下脖子,袁海更是胆小,讨好的朝柳瑶笑了笑,拱了拱手,荣素见他这个样子,目光闪了闪回头不知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朝柳瑶走了过来。   “女郎。”荣素做恭敬样子给柳瑶行礼。   柳瑶含笑,似是不经意的问:“荣素,你到底是我柳家的丫鬟还是袁家的丫鬟?”   荣素一凛,抬头虚笑道:“奴婢是柳家的婢女。”这个时候荣素,竟然还保持她最开始入奴籍的高傲,自称奴婢的时候,她的丝毫谦卑都感觉不到,甚至还给人一种硬冷的感觉,让所有人都轻易的感觉到她的心不甘情不愿。   柳瑶闻言很是灿烂的笑了,只是起了个头,她便再也止不住,捂着嘴哈哈大笑,眼睛眯眯着,如毒蛇一般紧紧锁定荣素那张娇俏容颜。起初荣素还很淡定的站在那里,可是柳瑶就这样不说话,一直在笑,终于让她害怕了,荣素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周遭的气氛登时一静,原本各自忙各自事情的人们纷纷朝这边看过来,一时间两人竟是成了焦点。   被这么多人关注着,荣素的脸惨白一片,相反柳瑶倒是从容镇定,面色不改,脸上的笑容微敛。   “女郎,荣素错了!”荣素给柳瑶叩了一个头,一脸惶恐。   “荣素,你这是做什么?”桃核走过来,皱眉脸色愤愤的看着她,大声质问,她忽然开口说话吓了荣素一跳,荣素心中暗骂,害怕我不被人关注吗?   桃核这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们身上,荣素的脸色青白交加。   “枉女郎将你从烟雨楼的手中救下来给了你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你却不知回报,整天到处勾引男人。”桃核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袁老太太的时候,眼神有一瞬间的停顿,大声说道:“你勾引什么样的男人不好,偏偏勾引一个废物,说出去都让女郎丢人。”   荣素直到桃核说完方才反应过来她话语的意思,一张脸涨的通红。她梗着脖子呵斥桃核:“你只是个卑贱的丫鬟,女郎在问话,哪里由得你一个丫鬟说话?”   桃核叉着腰走过来,抬手狠狠给了荣素一巴掌,一边打一边说:“我卑贱,那你算什么东西?我活的不好,至少我不是乞丐,不像某些人,是乞丐出身呢!让你做女郎身边的丫鬟,也就是女郎善良仁慈,若是我一定将你卖入青楼,买你的钱就去买两条狗养着,至少给饭吃的时候还会对我摇两下尾巴!”   “你……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荣素气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让她说说不过一直跟在柳瑶身边的桃核,被这些话一激,身体已经先身体一步伸出手去。   “住手!”柳瑶大喝一声,一手抓住荣素伸出去的手,用力一提将她扔了出去,脸色铁青的瞪了桃核一眼,桃核并不在乎,她转过头挑衅的看着荣素,口中无声的重复着:“贱货……贱货……”   荣素气的都要昏过去了,如果现在给荣素一把刀,荣素一定会冲过去将桃核杀了,并且碎尸万段。   “将荣素带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给饭不许给水。”柳瑶冷冷的看着她说:“什么时候冷静了,什么时候再给饭。”   “是!”   “将桃核带下去,同样待遇。”她说完,决然转身,竟是看都没看桃核一眼,心中却在跟桃核对不起,虽然桃核是为了她好,可是此时的情况,她只能这样。   接着柳瑶若无其事的安排大伙整理好东西上路了,马车缓缓前行,桃心安静的跟在柳瑶身后,虽然她跟桃核是姐妹,可是却没有桃核一半的觉悟。柳瑶轻叹一声转身对桃心说:“想个办法给桃核送点水跟吃的。”   桃心的眼前一亮,欢快的应了声是,下了马车。   马车内只有柳瑶一个人,她顺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只是口中时不时溢出一声叹息……   “女郎……我们的队伍被截住了!”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有人这样说。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配不上   柳瑶猛的睁开眼睛,脑中有片刻的眩晕,看到的是桃核一脸的担忧,她心中不好的预感倏然间就像破土而出的芽儿一般,生根发芽。   “怎么回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镇定,听见她说话,桃核脸上的表情稍稍放松。   “不清楚,袁大郎已经出去交涉了,孙公子也过去了,只是这么长时间,两人都没回来。”说到这里,桃核又担忧起来,她伸手将柳瑶从床上扶起来,递了帕子过去。   柳瑶草草的净了脸,整理一下衣服,跟着桃核下了马车。   马车外,百十人的车队浩浩荡荡的停在官道上,所有人都一脸担忧的看向不远处,有些人在低头轻声交谈着,俱是猜测这么庞大的车队究竟会被什么人拦下,拦着之人又有什么目的。   见到柳瑶出来,众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松了口气,看来这段时间柳瑶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比孙宇等人都要高。   柳瑶朝那边走了过去,随着她的脚步,两边人都安静下来。她走到孙宇等人不远处,孙宇跟袁亱自动让出一条路来,柳瑶心中疑惑,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当走近,看清来人时,脸上闪过一丝讶色,眼睛竟感觉涩涩的。   “阿瑶!”他笑着唤她的名字,听上去熟稔开心极了。   柳瑶微微一笑,信步朝他走过去,脸上表情淡淡,竟是没有他预想的那般高兴,平淡的像只是遇见一个面熟的人,并不是相熟,也没有他表现出的一半热烈。其实他明白,柳瑶这个样子,恰恰是他最需要的,可是不知为何,心中感觉有些不舒服。   “谢郎!”她的目光在孙宇跟袁亱身上转了一下,笑语:“你怎么会在这里?”   将柳瑶队伍截住的人竟是谢家齐,他在回来的路上遇见这只庞大的队伍,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竟是看到柳家马车的标志便让人将之拦了下来,一问竟然真的是柳瑶的车队。他虽然早就知道柳瑶回来,但万万没想到会在回去的路上遇见,谢家齐一辈子不会忘记,他在听说柳瑶在这车队之中的时候,心脏差点没从胸口里跳出来。   这种感觉是陌生的,让他竟有些害怕还有些期待。   如今的谢家齐,正是春风得意时,他虽然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此时他在建康城的风头丝毫不比王平之差,甚至比王平之还要高,因为随着王桐越来越接近建康,人们越是关注王郎,越是愿意挖他的私密之事出来,而王郎这个人本身如谪仙一般完美,所以能八卦的便只有他这个妹妹,王桐的受关注程度,自然也就比一般人高了那么一点,提起王桐,自然就会说起她如今的婆家袁家,一来二去,袁家还没到建康城,倒是已经被人们所知。   王氏在听说王桐的事情之后,那是气的不轻,王平之就算想隐瞒,有些事情也是瞒不住的,再说王郎如此聪慧,自然知道与其被有心人抖落而出,还不如自己坦白,所以他主动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身上。说是父亲常年在外,自己身为兄长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妹妹,不能齐家又如何平天下?他的话一被传出,支持谢家齐的人自然出言反对,不过却被谢家齐一句话给挡了回去,那便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王郎大爱天下,疏忽与自己的妹妹又怎么样?   难道王郎就不是人?他顾及的太多,又如何顾忌的来?谢家齐都发话了,有些想将王平之拉下马的人自然都乖乖闭嘴,因为谢家齐现在的地位声望比皇帝的都要高。   “去了一趟庐江郡拜访了一位名士,路上听说广阳有一次花灯节盛会,便偕同一些朋友过来一观。”谢家齐转瞬间就将原本表现出的熟稔敛的一干二净,言辞间好像两人只是相识一场,并未有多深的关系。   柳瑶的目光闪了闪笑问:“这里距离广阳怕是还要走上一日。”   “是啊!本来可不是打算去广阳,可是建康发生了一点事,我必须马上赶回建康,没想到在转头的时候遇见了你们,阿瑶,我们真的是缘分不浅,一起走吧!”就算她想划清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算他知道事情轻重,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要同她一起走。   柳瑶闻言委实愣了一愣,她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声:“好!”   孙宇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听见柳瑶答应,深深的看了一眼,对身旁的袁亱说:“我们走吧,大家很担心呢!”   袁亱看了看谢家齐,又看了看柳瑶,微微皱眉后抬头爽朗一笑说:“既然顺路,便一起吧,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他的脸微微泛红,显然是兴奋过度。   能在他刚刚恢复斗志的时候就遇见这样的人物,袁亱认为老天都在帮他成全他。听说谢家齐跟王平之是好友,只要能得到谢家齐的认可,到时候王平之也说不出什么!而谢家齐能邀请柳瑶一起走,正好给了他接近的机会,他一定好好表现。   袁亱慢慢捏紧手心,手心中湿漉漉的有些粘腻,这种感觉让他的心有些焦躁,看见王桐懒散的床上心中竟不是高兴,而是厌烦!是了!他其实从最开始认识王桐的时候,也是讨厌她的,讨厌她的趾高气扬,讨厌她的傲世轻物,她的目中无人,对任何事都不屑一顾的样子……那时候他就想,她又不是公主,为何要表现的比公主还高傲?   是不是王家人都这样?   是不是攀龙附凤的人家都如他一样抬不起头来,什么都不是?不管怎么样,他一定想办法跻身上位,让全天下人都对他刮目相看,到时候将王桐踩在脚下也可以!想到这里,袁亱信心满满,看王桐的目光也一下温和许多。   马车又重新上路,因为要避讳众人口舌,柳瑶只是跟谢家齐打个招呼,便回了自己的马车之上,谢家齐跟孙宇说话。   他笑问:“还没死心?”语气像是一个长辈在跟晚辈说话。其实他跟孙宇的年龄只差了几岁而已,可是他少年经历的,却是孙宇永远都不会经历。都说当一个人经历过事情之后方才会长大,才会成熟,表面上他的年纪很轻,可是心理年龄却已经如一个迟暮老人。   孙宇抬起头,目光无惧的看着他,淡淡说道:“只要她还没嫁人,我就一直不会放弃。”或许是男人之间的敏感,谢家齐的话让他本能的将自己的态度放硬,似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他,不管将来谁对柳瑶好,她心属于谁,他都不会放弃。   谢家齐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说:“你配不上她。”他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因为他是谢家齐!   孙宇闻言眼神一黯,但马上又像是复燃的烛火,恢复之前的光亮。他笑道:“我知道,但我对她好,并不是因为她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我喜欢的是最开始的她。”那时候的柳瑶重生之后的改变,他是第一个表白的,如果将来柳瑶再被爱情伤一次,孙宇真的是最终选择,或是她不再相信爱情,她一定会选择孙宇。   柳瑶其实是个小女人,她有一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都有的梦想,找一个男人依靠,可是前生一直没有机会。在跟袁亱两个人的爱情之中,她一直站在主动的位置上,可是主动久了会很累,当她终于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就彻底结束,她深切明白,所以就算再累都在坚持,可是她的坚持终于还是伤了自己,并且体无完肤万劫不复。   孙宇是第一个主动追她的男人,又是第一个对她表白的男人,她喜欢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男人,还喜欢坚持的男人,孙宇这个样子,她不是不动心的,只是她害怕,是因为仇还没报,仇人还在,所以她无心这些……   谢家齐微微挑了挑眉,侧头看了一眼柳瑶的马车,笑语:“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你也喜欢阿瑶?”孙宇向前走了一步,距离谢家齐只有两步距离,他目光直直的看着他,眼都不眨一下。   谢家齐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跟阿瑶是好友,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这一刻竟丝毫不避讳自己沦落西街的事,这是柳瑶曾经想过,但却一直不确定事。“她的事便是我的事,有喜欢阿瑶的人,我自然要仔细认真把关。”似是觉得不够,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孙宇笑了,说:“理由虽然有点牵强,暂时相信吧!希望你记住自己今天说的话。”明明跟谢家齐这样的人说话时他应该是谦卑的恭顺的,可是不知为何,一想到谢家齐刚才的态度,他便恭敬不起来,他之前的样子,总让他想到情敌两个字。   然而谢家齐并不在意,反而笑语:“你跟在我身边吧!我总不能让追阿瑶的人什么都不是是不是?”   孙宇闻言脸色一冷,但却默认下来,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他忍,为了能配上阿瑶,他选择忍耐。   将孙宇的表情收入眼底,谢家齐的心没由来的一沉,他抬头看向天边,一直以来浮躁的心渐渐落回原地。   第一百三十二章 替你保管   转眼间车队在路上前行三天,谢家齐跟柳瑶不知是心理有鬼还是真的要避讳什么,两人几乎不见面,若不是有事,柳瑶都不下马车。   袁老太太的身体恢复的很快,表面看上去同寻常人无异,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还总是下来走走,眼看着她的身体恢复到以前的程度,柳瑶暗自着急。袁亱这几日整日跟在谢家齐身后,孙宇则是完全成了谢家齐的跟班。   王桐的改变,让她竟无从着手。   谢家齐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明,即便袁亱跟在他身边,他也什么都不说,但做事经常会让他做袁亱即便被指使的脚不沾地,也丝毫不怨,甚至还面带笑容。桃核回来跟柳瑶一说,她只是笑了笑,暗道知她莫若谢家齐,这人太过聪明,即便如此长时间不见面,他仍然一见到她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这样对袁亱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以能为他效劳而感到荣耀,谢家齐想必就是抓到他这个心理,更加放肆的利用这个任劳任怨的资源。袁老太太一看儿子能得谢家齐这样的人物器重,整日走起路来都飘飘然了,只有袁海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   而荣素自从那日事件之后沉默了许多,有时候见到袁海总上跟上去,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刚刚走上去便转头回了自己的车上,桃心总看着她,没事就奚落两句,起初荣素也会反抗,但后来也不知是听多了还是不想听了,竟然直接无视,桃心说着说着也自觉没意思。   王桐跟袁亱的感情日渐稳定,连养面首的心思也熄灭了,跟柳瑶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短,不再像以前一样一闲下来就粘着柳瑶,几天下来,整个队伍最清闲的反而是柳瑶,最忙的自然是谢家齐。   队伍中因为有了谢家齐的加入,行程又加快了许多。   柳瑶以为,她跟谢家齐就这样一直不会有太多的焦急,可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明天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在路上听说宜城有一个著名的情人湖,王桐一直吵着要去,柳瑶巴不得晚些去建康,自然答应。柳瑶都答应了,谢家齐便是建康的事情再着急,也不忍心驳了她的意思,便让人赶往情人湖。   情人湖很大,他们到的那天,管事的一听说谢家齐来了,当即派人清场,整个情人湖只有他们车队的人。   王桐拉着袁亱去了一边,孙宇一个人去了一边,柳瑶也是一个人去了一边。情人湖前世的时候她也来过,听说跟心爱的人在这里共同许愿,愿望就会实现,她拉着袁亱来这里许愿,她许的是一生一世都爱袁亱一个人,跟他相守到老,可是愿望却没有成真。她还记得当时跟袁亱坐在一棵树下,她起身的时候碰到坚硬的东西,一挖出来竟然是一对心形玉佩,她将那块玉佩给袁亱跟自己分别带上,可等到了建康之后,袁亱身上的玉佩竟然不知去向,那是一半的心……   那时候因为事情太多,她便没有去注意,也没来得及问,也从此再也没有机会问……   柳瑶独自一个人去了那棵树下,风景依旧是原来的风景,这里永远不会变,变的只有人的心……那时候她的心满满的全是爱,尽管爱的痛苦爱到末路,可是她依旧坚持,因为她坚信自己的爱一定能打动袁亱,一直全心全意的付出着……   她蹲下身子,在树下摸索一番,竟然真的摸到一对心形玉佩,柳瑶刚刚抓在手心,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你就准备一直躲着我吗?”随着脚步声走进,谢家齐的身影从树后闪现而出,他大步挡在她面前,直直的看着她的眼。   柳瑶将玉佩抓在手心,别过头去淡笑道:“没有啊!谢郎你多心了。”   “阿瑶,那件事我并不在意。”柳瑶的态度如此冷淡,谢家齐有些不解,因为被救的人是他,这件事说出去丢人的也是他,为何柳瑶一直躲着他?她知不知道,这件事一旦说出去,完全可以成全她日后的地位,凭着她在汝城的名望,日后定会比她母亲还要厉害,还要被世人所知。   柳瑶轻轻抬眸,就是不看他,笑语:“我知道,因为在意也没用,迟早会被挖出来的事,会随着你被世人的关注程度,这件事会被传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但或多或少会对谢家有影响。”说到这里,她提起头,目光似是落在他身上,也似是有些飘渺,她说:“谢郎,不管这件事会不会被人知道,我柳瑶会不会被世人关注,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对不对?”没等她的话说完,他出声打断,似是能看穿她的心。   柳瑶闻言脸色微变,垂眸淡淡道:“谁变成什么样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想过平静日子。”她口是心非的说着,样子是自己没有发觉的狼狈。   谢家齐知她就是这样嘴硬的人,因此抿嘴不说话,挡在他面前,站在一个最有利的位置,恰好将她包围起来,他甚至能清楚的闻到来自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有种让人舒服的馨香,味道让他迷离。   对柳瑶的感觉很陌生,他这一生虽然短暂,但经历的事情却是寻常人一辈子都经历不到的,他幼年时期便随着家族长辈走南闯北见世面,连皇室之人都不放在眼中,这天下间,他一直认为最大的竞争对手是王平之,可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那是自从柳瑶出现之后,他方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太过完美的人,如王平之,他永远不知道,他这一生会毁在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手中,并且无声无息。   别看他跟王平之是好友,可是王谢两家的斗争却从来没有停止过,而且这些年愈演愈烈。每一代王谢两家杰出一代不意外都会成为好友,可是暗地里却谁都不会让谁,但对方有难的时候都会帮衬一把或许是惺惺相惜吧!   柳瑶对付王家,这是柳瑶自己的事,谢家齐只是碰巧知道,他不会去管,但却会在柳瑶没有主意的时候帮一把,因为这个时候,只有将王平之拉下马,他才有机会成为少年第一名士。   单论王平之本身是没有任何破绽的,他太完美了,就如他个人的气质一般,那样高高在上没有破绽。所以只能从王桐身上入手,而柳瑶采取的正是这种方法。所以说,柳瑶对于王家人简直比谢家齐研究的还要透彻,帮了柳瑶就是帮了自己,更何况,他自己本身还是很乐意跟柳瑶接触的,或许因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吧!   在想不明白的时候,他经常这样告诉自己。   听说聪明的人总是想不通究竟为何执着于一个人,其实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不敢面对,因为看的多了,便害怕,害怕自己会受伤,变成痴男怨女中的一名……   “平静?”他嗤笑一声,盯着她的眼笑问:“阿瑶,自从你改变之后,你的日子注定不会平静,而且如果想要平静,你绝对不会选择走现在的路。其实你都明白,自欺欺人也不是你的性格,何必?”   柳瑶闻言淡淡笑道:“你好像很了解我嘛!”她的目光温和如风,可是眼中始终没有他,尽管距离如此之近,尽管目光是放在他身上的,可是谢家齐就是感觉到,她没有在看他。   谢家齐抬手摸了摸鼻子笑道:“我说我了解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你信吗?”   “信!”她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说:“你这样的人物,各个眼光都很毒。不过谢郎,你变了!”她的目光有些复杂,没等他说话又说:“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一句话,如果不是真心的笑,请不要笑。”   “人都是会变的!”他对自己的变化并不否认。目光有些怅然,“我控制不了自己,人们都喜欢温文尔雅,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很标准?”   柳瑶轻叹一声摇摇头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你刚刚在这里拿到了什么?”他挡住她的去路,紧紧盯着她的手心。   柳瑶摊开手心将玉佩递给他说:“玉佩。”   “不错!”他说着,伸手拿了一块在手心,掂量一下说:“虽然质地一般,但样子不错。”   柳瑶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只剩下一半的心形玉佩,孤零零的躺着。她听见他说:“这一半我先替你收着,日后你遇见了喜欢的人,我便将这块玉佩替你给他,好吗?”   “好!”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他侧过身子让她过去,回到车队,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一次来这样美丽又传奇的地方王桐很兴奋,叽叽喳喳的拉着袁亱说个不停,荣素同样跟袁海呆在一起,柳瑶看见她的笑容很幸福,而袁海也羞涩的笑着,一样高兴,心思不定的只有柳瑶还有另外一个手持心形玉佩的人。   “阿瑶,你许了什么愿望?”看见柳瑶,她跑过来拉住她的手问。   “光顾着看风景,忘记了!反正也不会灵验,再说我也没有欢喜的人。”她摇摇头,走到袁亱身边问:“人都在这里了吗?”自从袁亱恢复斗志,很多事情柳瑶不再管,袁亱全权接手。   第一百三十三章 假象破碎   袁亱回头看了一下,问袁海:“人都在吗?”袁海就像是袁亱的跟班一样,一般他分身乏术的时候,袁海都会出面。   袁海一听到哥哥的话登时红着脸低下头说:“都到齐了,现在就可以走。”他虽然性子看上去畏缩胆小,可实际上却极有主意,只是低调惯了,尤其袁老太太身体健康的时候,他是能低调便低调,绝对不会让袁老太太察觉到自己的野心。   其实这也是一个给柳瑶机会下手的地方,为何一直没有从袁海方面入手,是因为他太谨慎了,柳瑶不敢轻易冒险,一个不好反而会被出卖,到时候她的计划就会全部成空,一切报仇都成了浮花梦影。   这样的人实际上对柳瑶来说就像王桐一样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可是柳瑶却冒不起那险,走王桐这一步棋最开始已是极大的赌注,为了能更好的利用王桐来打击王家,柳瑶在王夫人身上可谓是下足了功夫。   袁海的性格是他的优势,同时也是他的弱势,不过柳瑶想了很久,还是想到一个算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值得一试!   柳瑶点点头,谢家管事这时走过来让大家上了马车,车队浩浩荡荡朝建康城的方向走去。   王桐一直缠着柳瑶说情人湖的事,说她那里的见闻,此时的王桐就像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少女一样,柳瑶垂眸听了一会儿方才淡淡的说:“阿桐,你怎么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热一样。”   王桐还在兴致勃勃的说着,忽的被柳瑶这样一打断,还没有听清,反应过来的时候登时红了一张脸,咬着下唇,怒瞪柳瑶。柳瑶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拿起手边的茶盏喝了口茶,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自从袁亱慢慢恢复到从前,她也越来越沉不住气,或许还有别的原因!也或许时间不多了啊!   从睁开眼睛的一刻起她就知道报仇并不容易,尽管那些人都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那些事,可是人还是那些人,事情还是那些事,只是她自己先预习一遍失败的人生,如果他们不是他们,做不出那样的事,说不出那样的话,她的心地还善良如初,或许一切将会不同……   可是如王郎平之一般桀骜清高目空一切,说是超然无物,可实际上只是将眼光放高了,任何事情都不放在眼中了!   善良算什么?那只是心情大好时的附属品而已!仅此而已!   走神儿了一会儿,瞥见王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柳瑶闭了闭眼,告诉自己沉住气,淡定,一定要淡定!她伸出手握住王桐的手,王桐下意识的将手缩了回来,好在柳瑶有功夫傍身,此刻迅速抓住她的手,用王桐无法招架的力气紧紧握在手心,双眼直视王桐的眼说:“阿桐,要记住你是王氏女,琅琊王氏,你怎么能被一个小小的情人湖给迷住了呢?那地方再好,终究不过只是一个小湖泊有个好听点的名字!”   王桐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好在手上抗拒的力气小了很多,她抵着头,紧紧的锁着眉头,似是极为生气的说:“那你也不能那样说我啊!凭什么……你算什么……”刚刚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王桐猛然闭口,似是犯错的小孩儿一样偷偷抬头瞄了一眼柳瑶,只见柳瑶面色没有丝毫变化,暗自庆幸幸好自己说话声音小柳瑶没有听到,要是柳瑶生气自此分道扬镳,到了建康不好解释不说,凭袁家这样的人家一定很麻烦,最要紧的是现在世道如此不太平,车队小了很快就被劫匪盯上……   柳瑶真的没听到吗?那是不可能的,距离如此之近,除非她是耳聋!她不仅听到了,而且还听的清清楚楚,她连王桐的呼吸声都听的清楚,何况她说出的话?只是她不能听到,她还要忍,柳瑶慢慢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对王桐说:“阿桐,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就算嫁给袁家,你也是琅琊王氏的女儿!”她说完,叫停马车,竟是去了桃心桃核的马车上。   柳瑶走后良久,王桐都没有反应过来。柳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她也觉得袁家真的不行?袁亱太渣,太无能?她也觉得袁亱的翩翩公子的风度都是装出来的,真实的袁亱就如现在,就是谢家齐的一只狗,一只哈巴狗?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是王氏女吗?   王桐的表情愣愣的看着晃动不已的华贵门帘,那一层薄薄的布,看上去平淡无奇,可是她一眼就能看出那质量极好,单单一块就够普通人家吃用一年的费用,她忽然想到现在的柳瑶,这样的东西,以前柳家就算能买的起,也不敢用。可现在,她不仅能买的起,甚至还能如此直白的挂在马车上,向世人无声的宣告着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早已不同昨日,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差一点连她琅琊王氏的嫡女都攀附不起。   曾几何时自己也那样的高高在上啊!王桐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眼泪流了一脸。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只剩下浅浅的泪痕,泪水已干。她不仅愣住,低头问自己,不是很幸福吗?还是眼前的幸福只是假象,只是一个两个人合力围护的假象?还是她一个人围护的?   “阿桐,你在不在?”袁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知是唤了几声,声音中带上一丝不耐。   王桐又怔了怔,袁亱连唤数声,再也压不住心中的不耐烦,伸手猛的挑起帘子,吓了正好要挑帘子出去的王桐一跳,她忍不住怒吼出声:“你干什么?!”   袁亱抬起的手微微一顿,怒火几乎是在那一瞬间燃烧起来,他似是挣扎了一下,抬手就朝着那张伸出来的娇俏容颜打了上去,只听啪的一声,王桐的脸上立刻就呈现出一个通红手指印。   两人都愣住了,连赶马车的车夫都愣住不知道催促马儿前进,柳瑶的马车车速就慢下来,这几乎具有领导性的马车车速一放慢,众人的速度顿时就慢下来,纷纷伸长脖子等待指令。   可是他们张望了很长时间,也只看到袁亱坐在马车边缘,他跟王桐僵持着看着对方,几乎就在这同一时间,两个人这段时间的幸福假象顷刻间崩碎,剩下的只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怒气,以及早已各自种在心底最深处的怨气妒恨……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流动的空气在这一瞬间是静止的,袁亱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一样,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气氛静谧的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清楚楚,只听一声刺耳的尖叫瞬间划破耳膜,王桐劈头盖脸的伸手朝袁亱的脸胡乱抓去……   柳瑶上了桃心桃核的马车,两个丫头有些意外,但想到王桐之前是跟着柳瑶上了她的马车,女郎必是受不了王桐的絮叨。两人退到两边,将中间的软座给柳瑶让了出来,荣素坐在最里面,动了动身子,懒洋洋的看了一眼柳瑶装作睡觉的样子转了个身,竟是直接无视她了!   柳瑶见此嘴角轻轻一勾,仿佛并不在意,可两个丫头却受不了了,心想你荣素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一个街头乞丐而已,若不是女郎心地善良从烟雨楼的人手中救下你,现在恐怕已经沦为千万妓女中的一员,早变成了人人唾弃的破鞋了!   桃心坐在柳瑶身边,瞥了一眼荣素说:“女郎,我们的银钱不多了!”   桃核会意,接口道:“是啊!越是临近建康城花费越大,就是银钱再多,也经不起如此消耗。”   柳瑶笑问:“那依你看,我们要怎么才能节省一些,到时候虽然是住在本家,可是一些开销开始自己出。”   桃心呶呶嘴说:“可不是,建康城那是什么地方,就是说一盒胭脂,都要数片金叶子。”   桃核假装很认真的想了想,目光似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假装睡觉实际上在盯着这边动静的荣素一眼,亮了亮眸子说:“女郎,听说在建康城,最值钱的是人!”   桃心兴奋的握紧手心,眼神紧紧的盯着荣素已经有些细汗的光洁额头。   柳瑶挑了挑眉毛,脸上全是笑意,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卖你们咯!”   桃核闻言吐了吐舌头跪伏在柳瑶脚边,仰头问:“女郎,你舍得啊!”   柳瑶大笑,伸手爱怜的捏了捏桃核的脸蛋,无奈的说:“不让我卖你们,那卖谁?你们这对姐妹花,放在那里都抢眼的很,一定值钱。”   桃心这个丫头有些没心没肺,她一般是看姐姐如何行事,如果姐姐做了,她一定会跟着做,尤其是在柳瑶还配合的情况下更是放肆大胆。“卖个不干活只吃饭的。”   荣素吓了一跳,柳瑶分明看见她的眉毛抖了抖,正期待她下一步反应,却见荣素猛然起身,捂着嘴干呕起来。   柳瑶三人一怔,桃心迅速将柳瑶挡在身后用身体护住,见荣素只是捂着嘴干呕,眉毛一竖,双手掐腰张嘴骂道:“荣素你个死蹄子,作死啊你!吓到女郎怎么办……”她的话没有说完,荣素痛苦的嘤咛一声,白嫩的手上已经多了一堆呕吐物……   桃核嫌恶的赶紧叫停马车,这时只听见一声刺耳尖叫,桃核适时挑起帘子,正好看见王桐劈头盖脸的朝袁亱的脸上抓去,袁亱一个没反应过来,被王桐抓个正着,脸上立时出现一个血淋淋的指甲印,疼痛的刺激使得袁亱很快反应过来,柳瑶看见他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然后分开,然后再握……如此反复数次,终究忍住没有对王桐再次动手……   柳瑶不禁想,如果袁亱再动手打一下王桐,或许结果将会不一样,不过这并不影响王桐袁亱之间的仇恨将会越来越多,越积越深!   袁亱虽然没有还手,但却后退了几步,王桐保持着坐在马车上的位置,袁亱只退后两步她便再够不着,等她下了马车也反应过来,因为四周围满马车,都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王桐的脸腾的下涨的紫红,她不难想象,自明天开始,东晋新闻就是她王氏女阿桐当街耍泼对自己丈夫拳打脚踢。一想到自己日后出门会被世人指指点点……一想到她将会成为王家的罪人,王桐的脸色就从紫红色慢慢褪色,到最后惨白一片。   柳瑶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幕,她根本没有想到,袁亱会自己亲手打破她的僵局,这一局可以说是惊喜,也可以说是意外赠送,一时间她竟是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谢家齐走过来的时候,她方才反应过来。   相比于荣素忽然晕车,王桐跟袁亱关系的破裂显然更吸引人,桃心桃核扶着柳瑶下了马车,两只眼睛不住的往王桐那里看。   有时候,不管多恨,不管多讨厌,在外人面前,有些表面功夫该做还是要做,尤其柳瑶根本不介意在外人面前表现自己,尤其是简单的动动嘴皮子。   她蹙眉对桃核说:“去将阿桐扶到她的马车上。”又转头对谢家齐说:“抱歉,我这就处理。”   谢家齐闻言只是轻轻抬眸,暗想她这是急于撇清关系,心中不禁想笑,她越是表现的不在意,就说明这件事她越在乎,那好,他便助她一把,权当是还她救命之恩。   他从未想过,所谓的还恩,却还了他的一生……   其实有的时候,谁都不愿意承认埋藏在心底有一份悸动,一直深深的埋着,以为根本没有,以为根本不会去注意,却不知道在不经意的时候,它已经生根发芽,然后破土而出,那时候会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从不过是举手之劳,到后来的无所谓,到最后的只想为她做任何事,最后变成在死亡面前都无所畏惧……这个过程到被承认的时候,那时候已经无法转身,不管前面的路是否困难重重还是荆棘丛生,都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直到生命终止,直到万劫不复……   越聪明的人,越想不开,因为他习惯用一种思维方式思考事情,或许这便是太过相信自己了吧!   谢家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对管事说:“让袁海将他带下去,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说完,转身便走。   在场众人闻听谢家齐此话无不惊讶不已,站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谢家齐的护卫当先反应过来,有人应了一声,紧接着众人都反应过来,连连应声,谢家齐闻听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常年跟在谢家齐身边的管事见他这个样子,知他这是要生气,连忙让人记录他的话,届时传回族中传到天下,很快便会被天下人所知。   就如前世王平之品评柳瑶的时候,他只是不经意间说出一句话,就算世人不知道柳瑶这个人,不晓得柳家,凭着柳家在汝城的地位,她也很快被人所知,然后众人都知道,柳家有一个这样的女郎,臭脾气,任性,无礼,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于是她成了全天下最被厌弃的人……如今,角色转换,袁家虽然不被世人所知,可是琅琊王氏女王桐她却是被世人所知,因为她是王郎平之的妹妹啊!   王桐的丈夫,世人都想知道,因此来衡量王家择女婿的标准,原本众人就有所质疑,因为王桐这样的身份,断不会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可是那会儿谢家齐正回到建康同谢家族人大战,人们对王桐的关注程度有所减少,如今谢家齐胜出,王谢两家基本恢复平静,边境战事偶尔发生影响不大,再没有新闻可以挖掘,众人受不了当前的安静……   王氏女阿桐当街被丈夫甩了一巴掌,这不算最劲爆的,因为她不甘示弱当场还了手,人们最过诧异的还是谢家齐的那句话,莫说世人会质疑,就是常年跟在谢家齐身边的一干管事跟护卫都没有反应过来……但他们后来都脑补想或许谢家齐是看在王平之的面子上为王桐鸣不平,可是却弄巧成拙让王桐出了大丑,让琅琊王氏丢了一个丑。   王家人想,谢家齐这是故意的!   谢家人想,谢家齐这一招走的最妙,不见血光,不见口舌之争,却巧妙的胜了王家,狠狠的将了王家一军。   此话传到王平之耳中的时候,他只是平淡的挑了挑眉,但他的长随却看见他有一瞬间用力的捏了一下酒杯,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面色若无其事。   袁亱不知自己是怎么被带走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当时的环境,是那样尴尬,是那样无处容身,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死,可是看见王桐面如死灰的脸,他心中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快意。   如所有人一样,柳瑶也没想到,她本以为袁亱这一举动已经是额外附赠,却没想到原来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她,可是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手心已经潮湿一片。她强自镇定的招呼众人回神儿,让桃核将彻底傻掉的王桐扶到她的马车上,又看着脸色煞白的袁海将如同人偶一样的袁亱扶走,众人散去,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等人都渐渐散去,还沉浸在谢家齐的过激品评中的时候,谢家齐本人却朝柳瑶走了过来,柳瑶看见他,精神状态立刻进入戒备状态,竟是拿出前生上战场时的态度来。   见她如此模样,谢家齐在心中直摇头,心道他不过是帮她保管了一下一块玉佩,至于见他像见鬼一样吗?他却不知道,这块玉佩对于她来说多么重要,有什么样的意义!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怀孕了!   柳瑶这个表情态度让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向后退了几步,并让人原地休息一下,发生这样的事情短时间之内肯定是走不了的了!   柳瑶朝谢家齐行了一礼,很抱歉的说:“耽搁行程,真是抱歉。”   谢家齐在距离柳瑶三步的距离站定,目光有些清高甚至倨傲,他道:“这事又不是因你而起,何必道歉?”   柳瑶闻言微微一怔,恍然!这件事真的跟她没有关系吗?不!关系很大,但却没人能看到她,没人能联想到她身上,即便是将来王夫人问起,也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因为她当时根本不在车上。   如果当时她在车上,那世人在言论王家的时候,一定会将她带进去。   柳瑶做梦都没想到因为她没在车上,因为她没有因为王桐这件事而出名,竟然会被本家说教,因为这件事在她眼中根本不算事!也不算个机会。   柳瑶微微福身道:“阿瑶受教了!”她想说,她只是一个小城女郎,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没你有身份。但这些话只是在心中想象,她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谢家齐嘴角轻轻勾了勾,随意的瞥了瞥四周,只见众人原地开始安营扎寨,三三两两的散开,竟只剩下他们两个站在这里无所事事。   他又上前一步,带着气势站在她面前,散发的压力瞬间朝她压去,只见她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仰起头,目光平淡却挑衅的看着他,笑语:“谢郎可是还有事?”   谢家齐仰头一笑说:“这才是我认识的阿瑶!”他说着退后两步,看向她的目光犀利如刀,似是想要刨开她的一切伪装,看到心底最深处。   柳瑶心底一震,微微垂头,但很快抬起头,将头转向一边看向不远处的风景,轻声说:“阿瑶实在不解,袁亱没有如此不济。”   谢家齐道:“真的没有吗?”他反问,又说:“其实你心底最清楚。”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她的虚伪。   柳瑶闻言默了一默方才说:“循序渐进啊!”她仰起头,声音中透着一股无力的惆怅。   谢家齐脸上的笑容微敛,他说:“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那样青涩,虽然处处透着冷狠锐利,可是你还未学会隐藏,那时的你很真。跟你相处的时间里发现你一点一点将那些都隐藏起来,剩下的只是温柔如水,外人不知这里面实际有刀,一入就会遍体鳞伤,虽然你的成长速度之快让人很好奇跟惊讶,但阿瑶,你还是太嫩了!”   “我知道!”她如何不知?如她这样的性子,能做到如今的程度,可以说是占尽了天时,若不然凭着她那一点子前世失败的人生经历,也成不了如今的模样。   谢家齐说:“说说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我还没学会隐藏。”   “不,你隐藏的很好。”他摇摇头,忖了忖说:“是你的心还不够狠,成大事者,需不拘小节,不吝狠辣,这说的不仅是对别人,还有自己,你明白吗?”   柳瑶没有吱声,眉心却慢慢隆起。   谢家齐又说:“有时候,身体上的伤害根本不算什么,精神上的伤害才是最致命的,会让人逐渐崩溃啊!”他说道最后,不知是不是想到曾经沦落西街时候的模样,声音中隐隐带着化不去的惆怅。那段经历,恐怕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堂堂谢家嫡子,也会有一天沦落到被人唾弃,被人救济成为乞丐额地步。   两人都没有说话,心中想到一处,久久无语。   桃心站在不远处瞄了两人半天,女孩子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看上去怪怪的,原本说的好好的忽然就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又都大致相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两人说话,她慢慢走过去,听见声音的柳瑶回过头,脸上的表情一下就敛个干净。这一刻桃心忽然有种感觉,女郎好像根本不是十几岁,而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眼神中都是苍白。   “女郎!谢郎!”桃心给两人见了礼。   谢家齐点点头,说:“我先回去了!”   没等他走远,柳瑶便问:“何事?”   “是荣素。”提起荣素桃心就生气,本以为今天能借机整一下荣素,却没想到让王桐给打乱了。桃心咬咬牙说:“荣素一直在吐,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荣素可不能现在就死了,已经死了一个叶紫苑,绝对不能让荣素也死了,绝对不能!这样想着,她心头一震,忽然就想到谢家齐的那句话:成大事者,需不拘小节,不吝狠辣,狠辣说的并不是对别人,还有自己!柳瑶啊柳瑶,你总是优柔寡断,总是心地善良,可曾想过,他们在对你下手的时候是否也优柔寡断,是否也温和善良?   柳瑶脚步轻盈的向前走着,那步子看上去轻盈无比,可实际上她每走一步都比之前一步更沉重更坚定,到最后,她像是完成了化茧成蝶的蜕变一般。   不过一瞬间,再看那双眼睛,墨色深深,看不到边际。   到了营帐,荣素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桃核冷着脸站在一边,见柳瑶进来两人都朝这边看过来,荣素动了动嘴唇,哀求的看着柳瑶,似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怎么回事?”柳瑶面无表情的坐在桃核搬来的椅子上,冷冷的看着荣素。   桃核说:“阿桐已经没事了,正在休息。已经去请公子齐的医者。荣素此前从未有过任何晕车迹象。”   柳瑶沉吟片刻说:“那便等上一等。”说这话,看向荣素的目光犀利如刀。   片刻之后医者便到了,坐在一边给荣素诊脉。医者有些奇怪,荣素不过是一个丫鬟,竟值得柳瑶如此关注,要么是这个丫鬟很得主人关心,要么说这个丫鬟同那些士大夫们的姬妾一般,是养给自己也是养给别人的,或许这柳家阿瑶并不如传说的那般单纯,她也会用些手段来笼络人,若不然自家郎君竟然选择同行?要知道跟他们在一起行路,可是要耽搁很多时日,尤其在非常时期,更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医者思忖着,感受到的脉搏让他一个激灵,暗道难道真是如此?他慢悠悠的收回手,站起身朝柳瑶施了一礼说:“这位姑娘已经有至少两个月的身孕。”他无法说恭喜,因为这对主人来说并不算好事。   营帐内半晌无声,医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了柳瑶一眼,见她皱着眉头似是在思忖问题,又看桃心桃核两个丫头愣在当场,心道真是有够怪的,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家,不过是一个姬妾有了身孕而已。他清了清嗓子说:“女郎不必担忧,老夫自有办法。”他说着,也没注意柳瑶等人听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坐在一旁写了张药方铺在纸上,又对药童说准备好药等下送来。   柳瑶深吸口气,医者已经写好药方,她说:“有劳先生了!桃心,送客。”桃心被柳瑶这么一唤方才缓过神儿来,脚步虚浮的朝外走去,竟是忘了要送的医者,医者见她心不在焉,也不生气,摇摇头带着小童跟着她走了出去。   营帐内一时间静寂无声,荣素面如死灰,眼神木然,躺在床上像个死人。桃核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猛的朝荣素铺过去,用力扯起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喝骂道:“荣素你个不要脸的,你个荡妇!”扯起她的被子之后,又用力打在她身上,撕扯她的衣服,女人能用上的功夫,桃核几乎全部用了一遍,她跟着柳瑶学了不少功夫,虽然还不及柳瑶,可是打在荣素身上的力气却也不小,几个巴掌下来,荣素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   而荣素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脸色惨白如人偶,一动不动。   “住手!”不知过了多久,柳瑶出声喊住桃核,桃核猛的回头看了一眼柳瑶,满脸眼泪!   柳瑶忽然感觉很累,也很无力,因为她不知道荣素这件事若是传出,将会多她有多大影响,会不会因此身败名裂,外面的人会怎样说她,尽管这件事跟她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却是她身边的奴才做了这等下贱事体,她纵有千百张嘴也说不清,因为没人会相信!   桃核为什么生气,是因为荣素这样不爱惜自己,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不算,最主要的是影响最大的是柳瑶的名声,日后人家提起柳瑶的时候不再是尊敬,定然是带着轻佻,因为连奴才都这样下贱,主人又能高贵到哪里去?而她们姐妹走到哪里人家也不会在再高看她们一眼,甚至还会厌恶鄙夷,这些都是因为荣素啊!   桃核只是想想,脸色就如身上的玉粉色衣裳一样,不是颜色。   “桃核,这件事并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柳瑶深吸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面色又恢复之前的淡定,仿佛荣素怀孕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桃核呆呆的回过头,眼神落在柳瑶身上亮了一亮,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咬着下唇嘤嘤哭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吓疯了!   品德地位美貌家世,这些对于东晋人士来说简直是比生命还重要,可以没有生命,可是吃的不好穿的不好,可是名声的重要性却堪比美貌,东晋人士崇尚美貌,崇尚品德,就算没有极好的家世,越会凭着好品德来拼上一把,要在青史留名。   桃核就算没有这个机会,可是跟在女郎身边,只要女郎能一路顺畅,她日后便是荣华富贵也不在话下,就算柳瑶就此平平淡淡一生,只要回到汝城,她们还是比那些庶族出身的女郎地位要高,可是……可是这些从今天开始就全部成了幻想,就算女郎真的有办法,这件事的影响就算能小,可是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桃核!”柳瑶唤了几声也不见桃核回答,却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浑身上下抖的如筛糠一般,心中虽然同情,可是此时却不是同情谁的时候,因为这件事中影响最大的不是她们,而是她柳瑶啊!   桃核吓了一跳,连忙站定,看向柳瑶的眼神全是依赖全是信任。   “桃核,别担心,你看好她,并保证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去找谢家齐。”她说完,快步朝外走去。   许是听见她们的对话,荣素似是想到了自己的下场,也似乎是她一动脸上被桃核打青的地方疼痛使她仰起头嚎叫起来,声音煞是惨烈,好像她正在遭受非人折磨。   桃核此时也恢复镇定,冷笑几声,随手拿起用来擦地的抹布用力捂在荣素的嘴上,荣素没想到桃核说做就做,瞪大眼睛呜呜的用力向外推桃核,可是她哪里有桃核的力气大,本就因呕吐几乎虚脱,挣扎几下之后就没了力气,等她没了反抗,桃核才一脸胜利姿态的松开手,倨傲的看着她说:“荣素,你还高傲什么?你现在就是一没人愿意要的破鞋。”   荣素呲目欲裂的怒瞪着桃核,扭头朝旁边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你别高兴的太早,我是破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阴阴的笑着说:“装什么清高,装什么纯洁,其实都是破鞋,你跟柳瑶,呸!就喜欢在名士的屁股后面转,可人家眼睛里没你们,一个个还不如那些随狗,至少还能跟主子说上一句话,你们算些什么东西……”   “荣素……”桃核瞪大眼睛咬着牙,狠狠的啐了一口,刚要回骂,营帐的帘子却在这时被大力挑开,只听柳瑶风轻云淡的说:“我们是高贵不到那里去,至少我们还有尊严。”她的话音落下,人已经走了进来,在她的身后跟着身着黑色宽袖大袍的谢家齐。   柳瑶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一如她的声音一样,仿若荣素那些话说的根本不是她,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相比于柳瑶的淡定,谢家齐的面皮却绷的紧紧的,墨色的瞳孔里全是冰冷,看向人的眼神能瞬间将人冻结成冰块。   谢家齐冷冷的看了一眼荣素,说:“阿瑶,这样的人你为什么不扔出去喂狗?”他说着,扬声将长随唤进来,竟是让那些人将荣素拉出去喂狗,真的说到做到。   荣素吓的尖叫一声,护卫们今日已经习惯了自家郎君的反常,听闻郎君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就伸手拉扯躺在床上满脸恨意的荣素,荣素一面闪躲一面捂着肚子厉声尖叫,那些护卫各个有武功在身,哪是一个没有任何武功的弱女子能躲过去的,不过片刻功夫就被抓个正着,并且丝毫没有怜惜的从床上抓起狠狠的丢在地上……   柳瑶等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手阻止,甚至桃核的脸上还带着快意的笑容,差点大笑出声,她说:“荣素,现世报说的就是你吧!下辈子你记着点,凡事要留点德行,你最好祈祷你这辈子做的好事够多,若不然下辈子你连猪狗那些畜生都做不成。”终于可以报口舌之仇,桃核轻轻吐了口气,刚刚真是差点气到暴走,如果柳瑶不会刚好进来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会杀了荣素也说不定,因为如她这般高傲的人,做柳瑶的婢女已经她的极限,原本心中就有些悔意,最怕别人说她地位低下,如今被荣素这样一说,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揭露她的伤疤。   此时的荣素脸色灰白,一声声的尖叫已经不足以形容她心中的恐惧,虽然还没有被拖出营帐,可是光想想自己要被那些狼狗撕扯干净,甚至一时间还死不了,能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被自己曾经厌恶的畜生撕碎,只是一想就吓的面如土色,众人听到扑哧一声,紧接着一股冲天臭气弥漫整个营帐,竟是吓的屎尿齐流,桃核第一个受不了跑了出去,谢家齐屏住呼吸优雅的蹙了蹙眉,看了一眼柳瑶,只见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荣素的身下,一时间竟是难以相信,他心中暗笑,大步走到柳瑶身边伸手将已经呆住的她拉了出去。   那些护卫满脸厌恶的吐了一口唾沫在荣素身上,摇摇头用力拖着厉声尖叫的荣素到了营帐外面。   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众人都轻轻松了口气,这时荣素已经被护卫们带了出来,桃核站在柳瑶身后冷冷的看着哭的狼狈如乞丐的荣素,荣素好似感受到她的目光,忽然就停了哭泣,猛的回过头看了一眼桃核,桃核先是一愣,随即胜利一笑,用口型说:“活该!”   荣素倏然瞪大眼睛,忽的就仰头一声尖叫,随后竟是无法控制的尖叫出声,眼神涣散,竟是精神崩溃了!   柳瑶站在谢家齐身边,看向荣素的眼神有些茫然,直到荣素尖叫她才微微闭了闭眼抬起手,“放开她!”   “阿瑶?”谢家齐不解,这样的人碎尸万段也不足昔,因为她的嘴太狠毒了,气的他杀人的心都有。   柳瑶抬起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谢谢你,这件事我能解决。”   谢家齐拧起眉毛,微不可察的哼了一声说:“将她放下,把营帐收拾一下。”又看了一眼柳瑶,似是想不明白这样的人柳瑶究竟还留着有什么用,竟是有些生气转身便离开了。   护卫们对视一眼,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隐隐笑意,手脚麻利的分人看好半疯的荣素,然后又分人去拆营帐,兵分几路。   桃核走到柳瑶面前,也是疑惑跟不解,但仔细一想,眼睛一亮,抚掌笑道:“女郎真是好聪慧,桃核晓得该如何行事了!”桃核背着手走到依旧泪流满面的荣素面前,只见荣素蜷缩在一起用胳膊将自己抱住,眼神乱看着,似是害怕周围有人会伤害她一样,一见桃核赶紧向后退去,一面向后退一面哭喊:“我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看来是真的疯了!   柳瑶的目光有些茫然,思绪回到前世,前生这个时候荣素还没有嫁给袁海,可是她嫁给袁海之后,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简直就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大家女郎,可是现在的她,竟然成了半个疯子!柳瑶知道,谢家齐那一句话,又让护卫一点一点的将荣素从营帐内拖到外面,这巨大的心理压力,让荣素这样骄傲的人一下就能精神崩溃!她不由得想起谢家齐那句话,身体上的崩溃不算是最致命的,心理上的崩溃才是最可怕的!   她狠狠的打了个哆嗦,庆幸自己幸好不是谢家齐的对手,若不然凭着她那点小聪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时候就算再恨,就算再讨厌,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人顷刻间变成现在这副死不死活不活的模样,桃核的心中也有些戚戚然,可是她心中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她咬咬牙问:“孩子是谁的?”   荣素歪着头茫然的重复她的话:“孩子是谁的?孩子是谁的?”   “对,孩子是谁的?”桃核皱皱眉,回想起荣素一直跟袁海混在一起,两人的感情看上去好像还很好的样子,不用说,这个孩子一定是袁海的。   “是袁亱的啊!”荣素呲牙一笑说:“他说我长的漂亮,比王桐身材好,也比王桐听话呢!”她似乎是回想起袁亱跟她说情话的场景,脸上全是幸福的笑容。   桃核闻言倒吸了口凉气,这一下正好将荣素身上的臭气吸了进去,她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大口大口的喘气,捂着胸口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莫说是她,以为孩子是袁海的柳瑶同样吃惊不已,心中惊讶甚至比桃核还要多,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荣素竟是如此有心计,怕袁海不行竟然连袁亱也不放过,看来她也知道袁亱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不过值得柳瑶思量的是,前世的时候荣素是不是也跟袁亱混到了一起,因为他们两个说话很多时候都一样……   荣素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她说:“他对我好温柔呢!比袁海温柔多了,那个懦夫总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会跟老太太说娶我,可是一转头看到老太太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是袁亱好,总在老太太面前说我好话……嘿嘿,还说如果一年后王桐生不出孩子,就娶我……”她坐在那里说了很多袁亱用来哄她的话,最后竟是差点将他们两个之前如何行房事都说了出来,桃核一个姑娘家哪里听的,护卫一听不对劲赶紧喝住她,荣素就委屈的看着那喝住她的护卫。   第一百三十七章 怀疑!   荣素终于安静下来,众人都松了口气,一护卫对柳瑶行了一礼说:“让我等将这女子带下去吧!”在这里委实有碍雅观,这么多人看着,可不止谢家跟柳家,还有袁家的人在伸长脖子等着看热闹。   荣素对柳瑶的德行影响此时已经不可避免的了,所以柳瑶便让荣素发挥更大的作用。既然她怀了袁亱的孩子,那便将她还给袁亱,虽然袁亱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可是相比于她的冻死街头,这根本是不算什么。   柳瑶点点头说:“将她送到袁家,就交给袁海吧!将事情的说清楚,虽然她乃不洁之妇,可是她身体里毕竟怀着袁家的血脉,阿瑶纵然是她的主子,可现在也没有任何权利打杀她。”柳瑶似是极为痛心,深深的看了一眼眼神不住偷偷乱看有被害妄想症的荣素一眼,转身去找王桐去了。   今天怎么发生这么多事,柳瑶用手无奈的抚着额头,今天太多事情都出乎她的意料,虽然打破目前的僵局,可是这样下去,她有些无从招架,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她无法摸清的是谢家齐的态度,他的态度太暧昧了,根本说不清楚。   走了没几步远,柳瑶总是不断摇头来让自己清醒,等走近王桐的营帐,她已经恢复平时的样子。   王桐正在极其压抑的哭着,柳瑶进去也没能引起她的注意,一直趴在被上好不伤心的哭着,看来袁亱动手打她这件事对她打击不小,但柳瑶觉得她此时应该伤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经过谢家齐这一品评,袁亱这一辈子可算是彻底完了,即便是王平之不顾世人眼光来挽救,也无济于事,然而王桐能怎么选择?   营帐内没人,婢女们都被王桐轰了出去,上好的瓷器器皿砸了一地,散了一地碎片,王桐听见脚步声以为是她的婢女,抬起手边的枕头就朝柳瑶身上扔过去,柳瑶一闪身,枕头跟她的肩膀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准确的躲了过去。   她寻了个安全稳妥的位置坐下,等着王桐哭累,可是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也不见王桐抬头,她皱了皱眉,虽然她不介意看王桐出丑,可是这样干打雷不下雨听着也是烦躁,于是说道:“阿桐,你难道就准备自暴自弃了吗?”   她现在需要给王桐编织一个美梦,让王桐相信,袁亱即便成了一坨狗屎,也一定有能在上面开花的一天。   王桐在听到柳瑶说话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慢慢的抬起头看向柳瑶,如柳瑶所想,那脸上没有一滴眼泪,有的只是茫然跟空洞,她喃喃着说:“不是我放弃自己,而是我已经被所有人放弃了!”似是想到伤心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柳瑶蹙了蹙眉,想问问怎么回事,王桐是何等聪明的人,说出这句话一定有原因的。便说:“怎么会呢,你还有家族,还有王郎!你是他的亲妹妹,他一定不会不管你的。”本以为王桐听到这句话会眼前一亮,谁知她不但没有反而脸色更加灰白。   “不会的!他们已经放弃我了!在我执意嫁给袁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准备放弃我了,我本就是家族弃子啊!”她说着说着,更加伤心难过,竟是一扭头趴在床上真正的嚎啕大哭起来。   柳瑶闻言心头一震,暗暗惊讶,王家怎么会放弃王桐,尤其在那个时候?难道王平之没有跟家族说谢家齐实际上已经回来了吗?这个王平之……该怎么说他好呢!如果王平之跟家族说谢家齐已经回来,那么王谢两家一定会联姻,而人选定然是王郎平之的嫡亲妹妹王桐。而王桐大闹的时候王家只是王夫人跟王平之阻拦几下,家族根本没有派人过来,所以王桐更加大胆,以为她的婚姻是自由的……所以更放肆,所以说王平之在这件事上,还是个君子。   见柳瑶心不在焉,哪里像是来安慰她的,王桐见她这个样子更是伤心,她想柳瑶真是市侩啊!原来还跟她姐妹长姐妹短的,袁家一被谢家齐品评她便立马变了性格,没准儿这会儿来找她也不是安慰她的,而是看她热闹的。王桐心中越想越凉,她回想起以前自己是怎样对待柳瑶的,最初认识的时候好似怎样的冷嘲热讽,忽然觉得,自己对她那样不好,她还总是以德报怨,这是为什么?   “不会的!阿桐,家族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更何况你是王郎的妹妹!”柳瑶拉住王桐的手握在手心,轻声说道。   王桐微微垂眸,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回来,淡淡道:“因为我不听话啊!家族只是不放弃那些听话的人!好了,阿瑶,我没事,你放心,至少我还不会去寻死。”她说完,掀开被子躺下,用背对着柳瑶,竟是直接送客了!   这是柳瑶自从她们开始好好相处以来第一次被王桐拒绝,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万事都做的这么周密,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虽然心急,但柳瑶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保持沉默的好,这时候越是急切就越是有问题,再笨的人都能察觉出,所以她轻叹一声站起身说:“别想太多,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没事了!”   王桐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似乎是很累,呼吸渐渐沉稳下来,柳瑶心知此时说不出什么,在床前站了一会儿,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柳瑶刚走,王桐便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哪有半点眼泪,有的全是冷静,一点波澜也无。脸色面无表情,脑中原本乱成粥的思绪竟一点一点的理顺了。   不仔细想都没觉得,仔细一想才发现,自从认识柳瑶之后,她的日子几乎就没好过,先是被袁亱下药迷奸,接着被迫嫁给袁亱,然后跟袁亱的日子那简直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丝毫不为过,而自己的哥哥除了最开始阻拦她跟袁亱,后来几乎就放任不管了,他们王家可以说认识柳家之后,一直事情不断。   而且每次她有什么事家里总是去找柳瑶,柳瑶就几乎没有不帮忙,可是她帮忙究竟帮成什么样,看现在的她就知道……王桐越想越心惊,似乎抓到了一些以前从来没去想的东西,思忖良久也不得要领,最后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唤她的婢女问:“柳瑶走了?”   那婢女听她的口气有些不对,一时间不明所以,点头说:“是。”平时柳瑶对她们的态度都是极好,从来没有自持身份端过架子,因此王桐身边的人对她都有好感,不过伺候王桐这么多年也了解她的脾性,一见情况不好赶紧闭嘴。   王桐微微沉吟片刻说:“你有没有觉得我自从认识柳瑶之后,几乎就没有好日子过?”   那婢女闻言心中一惊,皱起眉毛仔细回想一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觉得是女郎自己神经太过紧张,哪件事不是她求柳瑶帮忙的,现在帮忙到还帮出错来了,以前女郎可不是这样,难怪人都说成亲之后女人都会变,幸福就变笨了,不幸福就变成神经病,整日怀疑这怀疑那的,那婢女暗道日后伺候的时候还是小心点,她轻声说:“奴婢并没有什么觉得不对的地方。”   王桐听的直摇头说:“你好好想想,以前我是怎么对她的,为什么她要对我这么好?难道她是菩萨吗?别人羞辱她都不生气?”   婢女闻言还真好好想了想,她说:“柳夫人跟咱家夫人是好姐妹,当初若不是夫人柳夫人也走不出耳不能闻的阴影,阿瑶或许是对夫人的感谢也说不定,再说您真的很好啊!”虽然这不是真心话,可是她可不想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惹毛王桐。   王桐见那婢女竟然帮柳瑶说话,烦躁的摆摆手让她下去,自语道:“怎么会呢?为什么这些人都觉得她是好人?”   王桐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唤来婢女梳洗一番,若无其事的走出营帐。   营帐外,天色已经有些发暗,月亮在天边稳稳的挂着,高高在上清冷无情,这样看上去,她忽然就想起柳瑶的目光,这时看上去,何其相似?王桐有种感觉,柳瑶看上去很温和,总是笑语嫣嫣,可实际上心如蛇蝎,太表里不一。   王桐一出来,众人立刻看过来,旋即又很快将目光转开各做各事,实际上目光却还是在看向这边。便是被这样充满探究的目光看着,王桐没有任何不适,身为王家嫡女,她自小都是在众人的目光下长大,这点子又算什么?更何况被品评的又不是她,袁亱变成这个样子关她何事?   她却从来没想过,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袁亱变得一无是处,她身为袁亱的妻子,就算是王家嫡女,可是袁亱都变成这个样子了,王家或许会看在王平之的面子上对王桐有所关照,可是终究还是不会像以前一样、   袁亱的营帐就在她不远处,这时很是热闹,营帐内传出女子的哭喊声,也有男子的吼叫声,王桐皱了皱眉,她的婢女赶紧走上来说:“刚才阿瑶走的时候说她一个叫荣素的婢女怀了郎君的孩子,想问问您怎么处理……这毕竟是袁家的骨肉,就送到了郎君那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堕胎!   王桐用力的将挡在营帐门口的布帘子扯了下来,营帐内的一切立刻映入眼帘,只见中央跪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女子轮廓依稀可辨,竟是那总是缠在袁海身边的婢女荣素,她不是总想办法勾引袁海吗?这会儿怎么又勾引起袁亱来,还怀了袁亱的孩子?   一想到孩子这个字眼,王桐就恨的牙痒痒,孩子孩子又是孩子,上一次自己的孩子被袁亱一巴掌打掉了,那个青楼来的妓女也是因为孩子没的命,又是跟她有关,因为那次袁亱虽然没有任何发作,可是他意志越来越消沉却让她更生气,还不如想办法出出气一转眼像个正常人也好,现在竟然又是有了孩子,这袁亱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王桐暗自捏紧手心,水眸闪过雪亮的恨意,只一瞬间,她便将目光内的恨意敛藏干净,看向营帐内的目光平静如水,脸色也冷静的跟平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王桐忽然以这种方式出场,让所有人都一怔,众人都纳闷的看过来,见是王桐,纷纷屏住呼吸,谢家齐的护卫们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虽然知道王桐不能对他们造成伤害,可是他们还是不愿引起不不要的麻烦跟冲突,尤其是跟王家人。如果这次不是郎君亲自交代,他们任何事都不会参与。   荣素跪在地上,偷偷看向王桐,虽然这会儿她已经不认得人,可是疯子对人身上的气息最是敏感,王桐来势汹汹,她努力将自己缩小,以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是没用,王桐先是用目光将房间内的人看了一遍,旋即抬起脚用力踹在了荣素身上,荣素吓的尖叫一声,顺势倒在地上,王桐力气用的太大一时间竟是难以收回,一个不稳向前冲去,王桐咬着下唇,闭上眼睛,竟是任由自己向前摔去……   谢家齐的护卫们对视一眼,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在王桐不雅的摔在地上之前,有人伸手拉住了王桐的胳膊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站稳之后,王桐还是久久没有睁开眼睛,而袁亱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似乎王桐的死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的他在想,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王桐害的!   他们两个心中本就早存怨气,袁亱顾忌王桐王家嫡女的身份,而王桐则是因为如果袁亱破罐子破摔将迷奸王桐的事情传出去,那王家的声誉也会大受影响,王家一旦介意,那袁家将会再无翻身之地,只要王家还是第一世家,那任何一个袁姓人都抬不起头来,这完全是两败俱伤的作法,不到万不得已袁亱不会这样做,但逼急了,他或许会堵上全部也说不定,最主要的,如果袁家真这样做,就算王平之都不能包庇自己的妹妹,只会任由家族暗中将她处死以此来抱住名声,对外就会说王桐以死谢罪,来给世人一个交代。   王桐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凭着她对袁亱的了解也能想象出来他现在的表情该有多么漠然,她忽然就回想起以前跟袁亱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看不上这样攀附势力的小人,可是那样一个出色的郎君,还是足以让她芳心暗动,此生相许,可是她坚持的结果全是换来他跟一个又一个女人的厮混,跟一个又一个女人有了孩子,而她的亲生骨肉却被他一手打掉……   王桐的脸上面无表情,宽大袖袍里的手却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她扯了扯嘴角终于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问:“夫主,这是怎么回事?”不管她跟袁亱之间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至少她现在作为袁亱的妻子是有权过问的。   王桐忽然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众人怔怔的,谢家齐的护卫们都感到遍体生寒,他们虽然听命于谢家齐,可是谢家齐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还是有权过问,谢家齐最近做的事情超出他们的认知,虽然心中都知因为什么,但此时这种情况,又牵扯到王家,还是小心为上,最好在此时跟他们就此分道扬镳,以来说明清白,若不然谢家齐这一次一定又将自己陷入被动。   他们思忖的这些谢家齐何尝不明白?他对自己说,欠柳瑶的是生命,生命如此宝贵,于名誉地位来说,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可是一切真的就像是他想的那么简单吗?   便是袁亱一时间都难以适应王桐的忽然‘懂事’如果是以往的王桐,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大哭大闹,像上次一样,可是她非但没有,还很热情的关心起他的事情来,袁亱微微蹙了蹙眉说:“这件事我会解决好的!”   王桐闻言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对谢家齐的护卫们说:“有劳各位了,采乐,你去取些银钱来给各位郎君买点酒水喝!”竟是直接送客了!谢家齐的护卫们一听纷纷松了口气,道是说无妨后纷纷离开营帐,哪里还敢要王桐的东西?也有人想,王桐还担心有人看她跟袁家的热闹,殊不知她的热闹众人已经见怪不怪根本不好奇了,因为没有事情来袁家或是王桐都一定要制造点事情来给众人做饭后茶点。   缩在地上的荣素一见带她来的人都离开了,磨磨蹭蹭从地上站起来朝外面快速跑去,可是王桐哪里允许?她淡淡的扬了扬头,她的婢女便将门堵住,荣素惊慌失措的尖叫一声,反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叩头,口中无意识的喃喃着:“绕我一命,绕我一命……”   袁亱皱了皱眉头,心中轻轻一叹,他在王桐面前本就没有地位,被品评之后更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自己变成这样也就算了,还连累本就衰败的家族……   王桐回头冷冷的看了一眼袁亱,笑着说:“夫主,你说,这个疯子肚子里的孩子真是我们袁家的骨肉吗?”   袁亱不明所以的看着王桐,不明白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尽管那笑容冰冷到极致,这样的王桐越发的陌生了,袁亱低头看了一眼不住叩头的荣素一眼,回想起自己跟荣素滚在一起的场景,时间不长,应该有一个月了吧?经过上次叶紫苑的事情之后,他无法肯定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因为荣素虽然跟他睡在一起,可是平时还是跟袁海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   王桐站在一边等待他的答案,可袁亱迟迟不语似乎是在决定最终答案,殊不知这样是给王桐一个机会,让他后悔一辈子的机会。王桐攥紧手心让自己安静等待一会儿,可还是不见袁亱回答,她冷冷一笑说:“既然不知这孩子是不是夫主的,那便打掉吧!”这样说等于赤裸裸的打袁亱一个巴掌,袁亱的脸腾的下涨的通红。   正说着,她的婢女已经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王桐微微诧异,那婢女赶紧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王桐满意的点了点头说:“喂下去!”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问都不问袁亱的意思……   袁亱见她说做就做,甚至还在他面前,这简直是一点不给他们的关系留余地啊!一想到这里,强压下去的怒气瞬间就冲了上来……   袁亱怒哼一声大步走上前去一抬手就将婢女手/中的堕胎药打在地上,咣当当两声瓷碗也摔碎了是浓黑的药汁也洒了一地,王桐一见你袁亱竟然如此厉害,气的高耸的胸脯上下剧烈起伏,她厉声喝骂道:“袁亱你个狗/娘养的……”她还没有骂出口,袁亱已是一个巴掌扇了过来,王桐似是已经习惯袁亱的动手,下意识的向后闪去,竟然真的闪了过去,她一看袁亱竟然又对她动手,登时炸毛,什么难听的话都跟吐瓜子皮儿一样从口中冒了出来,这时的王桐像个十足的市井泼妇。   袁亱这一巴掌没有打到,本想就此熄火,可谁知王桐的话越骂越难听,登时气的在不大的营帐内追着王桐打,王桐最开始还能躲得过,可袁亱到底是男子,最后两人竟是不顾形象的厮打在一起,而王桐的婢女站在原地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手中抓着荣素不让她逃跑,一时间营帐内很是热闹……   外面的人都伸长脖子看袁家的热闹,袁老太太在房间听说闹的不成样子,因为袁亱被打击这一下差点昏过去,就算没昏过去人也是昏昏沉沉的浑身无力,可是一听袁亱这边的动静,哪里还难受,登时如吃了五石散一般趿拉着鞋就跑了过来,一见营帐内的场景差点没昏死过去,好歹知道事情紧急,袁家已经没了德行脸面,丢的人也够多,可是袁老太太一时间还是很难适应,哆哆嗦嗦的让他们住手,可是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哪里是说分就分开的,袁老太太站在一旁干着急也没有一点办法,眼见着袁亱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地方越来越多,脸上的血印子也越来越多,再下去不毁容也容貌不保,心中无奈,只好交代守在营帐外的护卫去将柳瑶请过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解语花是你!   一面又指挥人将王桐跟袁亱分开,袁家护卫都已经被王桐收买,这一拉一扯袁亱的身上又多了几处伤痕,袁老太太气的几乎要休克,此时恨不得冲上去将王桐掐死!   不大功夫柳瑶就跑来了,一见这样的场景也吓了一跳,连忙让桃心桃核将王桐从护卫手中接过,又走到袁亱身边低头看了看,只见袁亱的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血痕,身上的华贵常服也被扯的七零八落,头发散乱的比荣素看上去还像个疯子,而王桐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衣服也被扯的乱七八糟,袁亱到底是男子,就是比她的力气大,她身上的衣服被扯的乱七八糟有些地方已经春光外露,王桐的婢女随手拿起一块布挡在她身上,王桐双眼含恨的看着袁亱,那目光恨不得将袁亱生吞活剥。   袁亱目光呆滞,看上去跟荣素无异,袁老太太身体整个瘫软在婢女的身上,眼泪不住的往下流,一面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一面咬牙切齿的看向王桐,恨不得在王桐身上钻下两个洞,婢女们脸色苍白,显然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更无法相信自家那样一个风华俱佳的郎君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疯了的荣素站在角落里,不知是不是这一刻清醒了些,脸上竟然有些许笑容,在那肮脏的脸上看上去狰狞可怖,诡异的很。   袁老太太见终于将两人分开,松了口气的功夫赶紧朝袁亱身边走去,扑在他身上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袁亱被她哭的不耐烦,伸手用力将她推开,漠然的看了一眼袁老太太,脚步虚浮的朝外面走去。   这一刻的袁亱是充满恨意的,他从来没有如此伤心难过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男人,当初如果不是母亲执意娶王桐,如果不是他看不到王桐的真面目,而是看到她背后的身份,结果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如果那时候他娶的是柳瑶,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惨,一定会比现在强百倍,因为王桐跟柳瑶曾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会改变了,他是个失败者,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他的人生从此再无可能恢复到以前的程度,因为他现在就没脸残存于世啊!   袁亱脚步虚浮的走出营帐外,外面的人们依旧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这些人都是他们袁家的家仆,可现在他的地位,却还不如这些家仆有地位……   眼见着袁亱的目光像是将死之人的目光,便是连王桐都顾不得哭闹了,她呆呆的看着袁亱走出营帐,转过身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却能感到空气中流动着一股绝望的气息,让人窒息。   柳瑶轻叹一声,摇摇头走到王桐面前,小声说:“阿桐,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难道你还想落得一个逼死结发丈夫的名声吗?”   王桐闻言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愣她猛然转身抓住柳瑶的手就是一顿狂摇,哀求着说:“阿瑶你快帮帮我,我已经这样了,一定不能让袁亱出事,要不然真的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袁老太太闻言气的颤抖着手指着王桐,竟是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扶着婢女颤抖着手指着王桐,哆嗦着唇半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柳瑶看了一眼袁老太太,交代婢女照顾好王桐转身朝外面跑去,一面跑一面让人拦住袁亱,她这样一吵闹声音更大,知道的人更多,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里,看着柳瑶追着袁亱到不远处的林子里,随后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问袁家人是不是他家郎君跟王桐之间又闹出什么事,若不然为何是柳瑶出面追随袁亱而去,袁家家仆说没有的事,柳瑶是想劝劝袁亱让他莫要将谢家郎君的品评放在心上,而所有人都知道,虽然袁家跟柳家是两家,可是袁家的事情却一直是柳瑶在拂照着,见问不出什么,索性伸长脖子看着那片树林等待最终结果了,而这边的动静谢家人一直在关注着,有了新变化立刻有人禀告谢家齐知晓。   却说这边柳瑶追着袁亱进了树林,袁亱跟王桐厮打了一会儿,今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是精神也差点崩溃,身体上更累,跑了一会儿就没了体力,靠在一棵树上滑下身子,抱着头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泪在眼圈里转转,固执的不让它掉下来。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么多年,就是再难再累,他都没有落下过一滴眼泪,但现在想想,曾经衣食住行上的问题于现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现在才是最难的,难的他已经想到用死来结束这残存的生命,可是他一想到死,竟然一点勇气都没有,只是想想就觉得通体冰凉。   身后有脚步声想起,没有看他也知道是谁,就是这个女人,让他从一开始的心动,然后纠结,最后痛下决心放弃,可是她总在他身边转悠,让他的眼里鼻腔里的气息全是她,这会儿又装好心的站在他面前,那熟悉的味道又紧紧围绕着他,袁亱将眼中的泪水逼回,抬起头,柳瑶正俯身看过来,背着阳光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将那张清丽容颜显得圣洁不可攀附,甚至让他觉得看一眼都是亵渎。   “你真是个失败者!”她说话了,口气是不同往日的高傲,像极了那高高在上的神祗,无情而冷酷。   袁亱抿唇不语,等她不再说话方才冷冷说道:“我怎么样,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事情好了!”他指的是荣素这件事,毕竟这件事对柳瑶造成的声誉影响,将足以影响到她日后嫁到什么样的人家。   柳瑶闻言淡淡一笑说:“我说我不在乎,你信吗?”   袁亱嘲讽一笑说:“我不是三岁小孩,你用不着哄我,还是多去哄哄谢家齐,最好能混到他的床上去……”说到最后,话语之中不觉就含上一丝酸气,恶毒的他自己都感觉很不舒服。   柳瑶闻听这样一席话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阴郁,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动声色,她深吸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压住一点一点涌上来的杀气,笑着说:“你放心,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会有这一天。不过……”她那深墨色的凤眼四处看了看,说:“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恐怕是看不到了!”   提起他当前的境况,袁亱刚才涌上来的生机登时消失的一干二净,他忽然想起,现在的他跟柳瑶早就是天上地下的人,而她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是来嘲笑他的吗?是了!一定是了!刚刚自己还用恶毒的语言来攻击她,她该有多么的好心才能站在这里跟他说话?   见袁亱没了声音,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的没有生气,柳瑶微微一笑,没等说话袁亱就猛然抬起头问:“解语花是不是你?”   柳瑶被他忽然问话问的一愣,随即沉默下来,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袁亱原本一派死灰的目光骤然一亮,然后一点点的黯淡下去,他说:“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早就知道!我是瞎了狗眼才放着如花美眷不娶而娶一个蛇蝎妇人,阿瑶……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想起自己曾经在王桐面前受的气,袁亱恨的几乎要吐血,尤其是柳瑶这般亭亭玉立的身姿站在他面前,更是刺激他的神经。   袁亱充满悔意的声音喃喃着,看着柳瑶用上好金丝线刺绣的绣花鞋,那上面的金叶子看上去就像真的一样,尽管没有形象的跑了一会儿,可是却无损那完美的容颜跟身上的衣料,再看看自己,质地上好的鞋子上全是泥土跟树叶,衣服跟王桐撕扯那一会儿也撕的乱七八糟,落魄的像个乞丐……他再一次忍不住想,如果他娶的是柳瑶该多好……至少他在柳瑶面前是有地位的……   这样一想,袁亱就恨起那个给他跟王桐下药的人。想到这里,袁亱忍不住抱怨出声:“不知是哪个该死的,竟然给我跟王桐下药,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娶王桐这个泼妇,本以为她是王平之的妹妹,却没想到那样一个人却有这样一个妹妹,真是丢尽了王家的脸!”   袁亱在一旁滔滔不绝的说着,却没瞥见柳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以为袁亱是因为爱叶紫苑才默认叶紫苑害死她的,那时候她总是想,虽然这个男人差劲点,可是毕竟是个好男人,对自己的爱情专一,可是现在一看,这样的男人何其渣渣?她不仅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这样的男人真的值得她爱了一辈子又恨了一辈子吗?不!这样的男人连她的恨都不配拥有……   一开始就是他主动去追王桐,王桐虽然任性点,可是再坏再无良也没有差劲到袁亱这种程度,真不知道袁老太太是怎样教出这样的儿子,还是袁家人全部是这样,亦或者是袁亱根本就是遂了他那母亲……   第一百四十章 婆媳大战   曾经以为不可失去的人,原来并非不可失去。那流干了的眼泪,到最后也没发现这世界还有美好之处,让那关心她爱护她的人伤心难过,甚至付出生命,曾经如何伤心欲绝,然后发现那个不爱她的人,原来根本不值得她为之伤心。   她从未想过,今世的她会怎样,所有的爱恨情仇又将会有一个怎样的收场,情尽时,她跟他从此天涯陌路天地之别,原来一直以为自己放不下,放不起,看着面前一脸期待看着她的袁亱,柳瑶忽然很想笑,可是为何总是感觉眼角酸涩难受?   “真的是你?!”袁亱似是在海中的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了命的,只想活下去。   柳瑶向后退了一步,双眸泛冷,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这样的你,便是配我,也配不起!”   她这样无情的一席话下来,袁亱刚刚燃起的生机瞬间就被灭的干干净净,脸色陡然间灰白下来。口中喃喃着:“是啊!又如何,又如何啊!谁能耐他何?”柳瑶知道,袁亱口中的他指的是谢家齐!   如今他连柳瑶也比不起,自此之后再看到谢家齐的时候,他就如那些家仆一样,看向他们的目光如看神祗,应该带着虔诚膜拜的思想,永远攀附不上任何一个有地位的人。   他该恨谁?最该恨的不是将他品评的再无翻身之日的谢家齐,他最该恨的是王桐啊!如果不是王桐左一场右一场的闹,他也不至于失去理智的动手……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副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   袁亱越是看着柳瑶,心中就越是难受,最后竟是控制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柳瑶见他者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脸上竟然露出一抹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上去都有些难受。   “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自己,那这世界还有谁能救你?”柳瑶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在自己面前狼狈至此的袁亱,这时的她心中恨意已经消散了,因为她终于发现,恨了这么久的人,根本不值得她恨,甚至根本不配拥有她的恨,现在的她倒是有些怨自己,当初怎么就能看上这样一个男人,甚至赔尽一生……   何其不值?何其浪费生命?   不管前世今生,这个男人始终还是这个男人,什么样的命运决定他到后来变成什么样,可是他本质上还是如此渣的不能再渣。   袁亱闻言浑身一震,茫然的抬起头,他想不明白,柳瑶此前站在他面前不是来嘲笑他看他热闹的吗?为何还站在这里不走,甚至还说出这样一席话来?   真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柳瑶在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脸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就算被谢郎品评了又怎么样,你身上又没少什么,不就是说出去不好看吗?这不算什么!”柳瑶高傲的抬起头继续说:“想当初阿瑶在汝城的时候,名声也不尽好,最后不还是改变了,现在,哪个人不敬佩我柳瑶,哪个人提起我阿瑶会小看?这世人包括王郎,任何一个人怕是都不敢小瞧于我!”   袁亱闻言丝毫没有振作,摇摇头说:“这不一样的!我根本没有你那样的能力,得不到任何人的器重。再说,谢郎都如此品评我了,王郎见到我之后,怕是连看一眼都是嫌恶!”   柳瑶心中暗笑,这袁亱现在才明白自己多臭,真是……好吧!为了让袁亱受尽精神折磨,她便再墨迹一会儿,她却没想到,这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不会的!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袁亱,如果我是你,便先蛰伏一阵,等待最后的爆发!”柳瑶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袁亱,说:“你好好想想,时不待我啊!这世间的一切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留着。”她说完,转身大步朝来路走去。   回到营地之后,柳瑶又去看了看王桐,听说袁亱至少没寻死,王桐放下心来,心中更是鄙夷袁亱,竟然连死的勇气都没有,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却忘记她之前多么不希望袁亱死,因为袁亱一死,她的一生也就彻底毁掉,现在尽管名誉坏了一些,可只要她离家族远远的,不再有事情来给众人说,父母哥哥再多少救济一些,也许能安稳度过此生也说不定。   此时柳瑶他们的生活圈子,穷其她这一生也不再有机会踏入。现在柳瑶估计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还没有与她分道扬镳,可一回到建康,柳瑶一定想法设法的跟她划清界限,他们这样的人家,便是到建康城也没有一席之地可容身……王桐越想越难过,精神跟肉体的双重折磨让她几近崩溃,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安抚好王桐柳瑶终于能回营帐休息,却被告知谢家齐的人来过,只问了她是否追随袁亱而去,柳瑶也没在意,连洗漱都没来得及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营地就热闹起来,柳瑶被吵闹声吵醒,营帐内没人,想来桃核是去看热闹了,她便闭上眼睛让脑袋放空一会儿。不大功夫桃核果然轻手轻脚的将帘子挑开看柳瑶有没有醒来。   “外面发生什么事?”顾不得整理昨天发生的事情,柳瑶更关心一大早谁在闹。   桃核吓了一跳,连忙说:“是袁家人,吵着要离开呢!阿桐不同意,这会儿……”桃核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柳瑶,思忖着该不该传达刚才听来的话。   柳瑶见她神色有些不自然,揉了揉发胀的脑袋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那些话太过难听,桃核不想让柳瑶一早上起来心情就不好。可她越是不说柳瑶就越是好奇,微微蹙了蹙眉说:“有什么事不能说的?”   “不是!是那些话太过难听。”桃核就不明白,白眼狼她见过,荣素那样的就是,可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白脸狼,一面嫌弃人家,一面又挑剔人,一面还想寻求帮助,最近她就一直纳闷,王郎那样如谪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有这样极品的妹妹。   柳瑶见她思想钻进了死胡同,暗暗摇摇头说:“桃核,我们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但却能约束我们自己,如果你因为她的事情来让自己心中不爽快,那就是在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她这个人如何,自有世人去衡量,可是我如果在这里放弃她,就会被世人说道,到时候再染姨跟王郎那里也不好交代……”柳瑶默了一默才说:“有时候好人难做,被世人关注的好人更难做,你明白吗?”   桃核似懂非懂的看着柳瑶,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半晌后才呐呐的说:“奴婢受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虽然这样说,可柳瑶却知道桃核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这种无私,殊不知世间的人几乎有多半都是这样过活,不求什么,只求得一时的人们记得。   桃核低着头,没有听见柳瑶再说话,慌忙抬起头只见柳瑶正一脸安静的等待她说话,连忙将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重复一遍。说是袁老太太一早醒来就让袁海收拾东西,并让贴身婢女送来银钱给荣素赎身,彼时的袁老太太还是很聪明的,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得罪柳瑶,更不能再继续给柳瑶添麻烦,若不然到时候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虽然这个时候单走一定不安全,可是为了不给众人添堵再有变故,也只能赌上一赌。   袁老太太打算先走一步,等柳瑶跟谢家齐的车队过去之后在悄悄的跟在他们身后以此来保证自己一行人的安全,可是她只是一提王桐就炸毛了,相比起连累柳瑶的名声来说,她的身家性命才更重要,袁老太太耐心的将利弊分析一遍都没有用,王桐扬声就说:“阿瑶是我好姐妹,再说她的名声也不是我败坏的,同我有什么干系?要是真的怕连累阿瑶,便将荣素沉塘以此说明清白。反正我不跟他们分开,要分开你们自己走。”   袁老太太闻言气个够呛,彼时的王桐的身份地位也今时不同往日,她便没有顾忌太多,大声说:“你以为你是谁?还是王家人不成?是了!现在我们还在路上,一切都好好的,老身敢说不朝过三天,你王桐被逐出家族的信件就会送到,届时你便只是我袁家的媳妇儿,袁家人走到哪里你便到哪里,咱们且走着瞧!”   如此直白讽刺的话停在王桐耳中,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带煞,紧咬牙关看上去随时要扑上去撕碎袁老太太一般,她深吸数口气冷笑着说:“就算我被逐出王家又能怎么样?我身上流着的是王家血脉,我是王郎平之的妹妹,我的父母哥哥不会不管我,而你们袁家呢!”她大笑两声说:“袁亱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你们离开本家这么长时间,一定不知道袁氏一族是如何看待你们的吧?让我来告诉你们……”王桐清了清嗓子,说出的话更难听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芳心乱   王桐知道这时候在说任何话都不能将王平之带出来,因为她已经连累王平之如今的名誉,袁亱的事情再传出去,少年第一名士的名头就再也不是他而是谢家齐了,可是在这个时候如果不将王平之提出,柳瑶就不会像以前一样左右顾虑,从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建康城,她不能跟柳瑶他们分开,一旦分开,凭着袁家人的对她的恨意,不将她生吞活剥了才怪……   她可不想还未到建康就被告知死在半路上,她敢打赌,如果袁家人在半路上将她害死,王家一定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甚至还会感谢袁家,而袁亱那样的人渣一定不会介意拿她的死来做一做样子,到时候没准还能翻身也说不定……王桐一想就通体冰凉。   王桐深吸口气,目露嘲讽的看着气的浑身颤抖的袁老太太,缓缓的露出一个笑容说:“为何你们会从老家出来?是因为混不下去了吧!因为袁姓本家早就看出袁亱是个无用的废物,就算攀附上权贵也只是个会摇头晃尾巴的哈巴狗,整日跟在人后头晃悠,一辈子一事无成,是受不了众人的白眼吧?”   “那些名士作风也都是装出来做样子的吧,仗着自己尚且有几分姿色就到处招摇,还学人卫玠背后带着马车,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德行,便是我哥哥都没有你如此不要脸,竟然连倾慕者的东西都要,你们家是太缺了吗?所以才想法设法的给我下药……”王桐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却被柳瑶厉声打断。   一场闹剧于现在来说才刚刚开始,王桐今日说的话足够将袁亱刚刚燃起来的生机重新浇灭,只见在场的袁家人气的都呲目欲裂的看着王桐,袁老太太扶着婢女的手,眼白不住的翻腾着,柳瑶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刚刚她在营帐内听完桃核的报备正好出来看情况,便见到王桐在这里大肆侮辱袁家。   “阿桐,你太过分了,袁郎是你的夫君,夫妻一体,你这样贬低他,于你又有什么好处?”柳瑶好不痛心的摇摇头走上去拉住王桐的手说:“阿桐,你且放心,我会一直将你安全的送到建康,送到你哥哥身边。”   有了柳瑶这句话,王桐是彻底放心了,她淡淡的看了一眼让她气的浑身不住抽搐的袁老太太一眼说:“我不想呆在这里,阿瑶我去你那里好不好?”   柳瑶闻言有些为难的蹙了蹙眉,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面色隐晦不明的袁亱一眼点点头让桃核安排人将王桐的东西拿到自己这边,这时方才将目光落在不住抽搐的袁老太太身上,柳瑶心中暗暗冷笑,袁老太太你也有今天,真是活该啊!   一物降一物,果然应了那句话!   柳瑶装作才看到袁老太太的样子,看着她身边的婢女手忙脚乱的给她按摩顺气,装作很担心的样子问:“老夫人怎么了?”   老太太的婢女好像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看着柳瑶,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她回头向袁亱看了好几次求救,柳瑶知道这个婢女跟袁亱也有私情,可袁亱似乎是看不到这边的情形,眼神尽是空洞跟茫然,那婢女求救无方只能带着另外三个婢女一起先帮袁老太太顺气。   柳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知道这里只有她有本事能将谢家齐随行的医者请过来,袁家人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已经能离柳瑶跟谢家车队多远就离多远,尽量保持距离以此来表达对名士的敬畏,所以这个时候尽管袁老太太难过的快要死去,身为袁老太太的婢女也不敢出口让柳瑶去请谢家齐的医者。   看到袁家人有一天会有这样的下场,柳瑶高兴的差点控制不住大喊出声,袁家人越惨她越是高兴,谢家齐说的对,肉体上的折磨不是最悲惨的,难过的是精神上的折磨,荣素就是一个很好的下场跟例子!   婢女哭着说:“必是让夫人气到了,可怎么办是好?”   柳瑶为难的看了一眼四周,咬牙说:“桃心,去请谢郎的医者过来。”   袁老太太的婢女闻言慌忙摇头,哭着乞求说:“切莫去请,刚刚老夫人交代过,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能去请。”   柳瑶闻言轻叹一声说:“可是这个样子,委实有些不妥啊!”任何人都能看出袁老太太此时的状况很不好,可是她的婢女坚持,柳瑶也不会再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因此站起身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见荣素,微微蹙了蹙眉转身朝自己的营地走去。   回到营地之处,家仆们已经开始收拾行囊,谢家车队那边也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柳家车队收拾完毕后一起启程。柳瑶找了个人去袁家那边打听荣素的去向,又听容妪汇报好馨儿玉儿的情况后刚要回自己的马车,便被谢家齐的长随唤住,说是谢家求有请。   到了谢家齐的马车前,还未走近便听见一阵轻细的琴音慢慢流淌过耳际,仔细一听却恍似听不见一般,可若不仔细听却又能清晰听见,只是声音太弱,让人感觉很不真实。   越是走近马车听的越是清楚,等她到了马车前飘渺的琴音戛然而止,似乎琴音的主人在用这若有若无的琴音将她招引来一般。帘子被一个婢女打扮的少女挑起,那少女长的极其秀美,鹅蛋脸,大大的眼睛,标准的东方美人儿,看向她的眼神让同是身为女人的柳瑶都心中一跳,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想必是个男人都抵抗不了这样一双眼睛的诱惑。   就算被柳瑶注视着,大眼美女都没有一丝不舒服,甚至还谦卑有礼的给柳瑶行了礼,轻声说:“郎君正在里面等候,女郎请上榻。”   谢家齐的马车柳瑶不是第一次来了,但绝对没见过他身边还有婢女,因为她认识的谢家齐身边几乎没有别的女人……在东晋,有特殊爱好的人不少,她曾经邪恶的以为谢家齐或许是这种人也说不定,但现在……有待观详。   “阿瑶是贵宾,请上座。”谢家齐呵呵一笑,从琴桌上走了下来坐在柳瑶对面的榻上,谢家齐的马车足够大,行走自如,便是有人在里面跳舞都空间足够。   柳瑶依言坐下,眼神还不住的看向大眼美女。谢家齐瞥见她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动,说:“阿彩,给女郎上茶。”   阿彩闻言媚然一笑,霎时间整张脸都亮了起来,让柳瑶一下就想到一个词:秀色可餐!这样的美女放在身边,几乎真的没有人不心动,因为同样身为女子,她看向阿彩的目光都移不开。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很怪,让她的心感觉堵得慌。   阿彩给柳瑶上了茶汤之后便退了下去,马车内便只有他二人,谢家齐的脸色陡然间就阴沉下来,他沉声说:“阿瑶,你要有心里准备!”这是谢家齐第一次用如此严肃的口气跟她说话,以前就是他从来不苟言笑,可是他也没有露出如此表情,能让他这样,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柳瑶心中刚刚被阿彩冲击的惊艳一下消失干净,看着谢家齐的表情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还是强自镇定的拿起茶盏喝了口茶说:“这世间之事,没有什么事能是个人左右的,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阿瑶纵然阻止不了,可也不会任由事情发生。”   谢家齐闻言深深看了一眼柳瑶,暗道这女子从来都是这样,明明心太软,明明才十几岁,偏偏装作很成熟的样子,以为自己装的很像,殊不知这些在他眼中不过是小孩子的伎俩,罢了!罢了!谁让他欠她如此之多呢,都已经帮忙了,便不差这一点。   谢家齐说:“阿瑶,虽然荣素的事情昨天才被发现,但传言的速递不可估量。”   柳瑶心中一跳,暗道果然是这件事啊!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此时面色不变的看着谢家齐,等待下文。   谢家齐观察她的表情,沉吟一下方才继续说:“现在外面传言,说馨儿玉儿是你的孩子……”   柳瑶闻言眉心高高隆起,脸上的表情复杂又怪异,好一会儿她才说:“是说他们是我生的吧!”   谢家齐神色复杂的点点头说:“阿瑶你也别着急,这件事本来就是传言,等馨儿玉儿一到建康城,众人看到他们就明白事情的真相了!”   柳瑶有些怔神,半晌才摇摇头说:“没用的,人们不会去等待真相揭露,他们会根据自己的想象来编造一个让自己让别人都相信的真相,无论我怎样解释都没用……”她沉默一会儿继续说:“我不在意!”   “可有人在意!”谢家齐恨铁不成钢的说:“你未来的夫家会在意,再说那两个孩子根本不是你亲生的,你何必去揽那个活计?或者你就对外说那是容妪收养的孩子,是养老的,你看怎么样?”   柳瑶没有吱声,这两个孩子在她心中的位置已经跟文氏柳未央的地位一般,她放不下,更不想让两个孩子没有身份的过一辈子。所以她不能这样说,一旦这样说,两个孩子便会降级,以后的生活圈也不会是她现在的圈子,而是袁亱曾经的圈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中风瘫痪   上一世柳瑶欠两个孩子的太多太多,这一世能补偿一些便补偿一些……此刻柳瑶连犹豫都没有就摇摇头说:“不,我说过要收养馨儿玉儿。谢郎,我不在乎外面人怎么看我,我也从未想过未来要找夫家,所以这些传言根本奈何不了我。”她说完轻轻吐了口气,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   谢家齐皱着眉头轻斥道:“竟是胡说,哪有女子不想嫁人的!”见她欲要反驳,他蹙了蹙眉说:“好了,这件事暂且放下,我来想办法!”口气竟是一副长辈无可奈何小辈的口吻。他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愣了一愣,但谢家齐很快就反应过来,张口唤来阿彩让她送客。   阿彩恭恭敬敬的将柳瑶请了出去,等柳瑶走远才放下帘子,转过身后恭恭敬敬跪坐在地上,笑语:“这女郎好独特,难怪郎君对此念念不忘。”   谢家齐自斟了一杯酒,不悦的蹙了蹙眉轻赤道:“别胡说!”   阿彩但笑不语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口的喝了一口说:“郎君,这件事……”   这件事很棘手,真的很棘手,尤其是柳瑶根本不配合,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免除这件事对她的名誉的影响,所以他只能尽最大的力量将影响降低到最小,剩下的就等待时间的迁徙慢慢被人们淡忘。   可是谢家齐却没有把握人们能不能忘记,这些当然取决于柳瑶日后的发展,他想,一个女子而已,这世间只有一个谢道韫刚刚好。虽然这样想,可是他却没有把握柳瑶会不会任由自己就这样过一辈子。   见谢家齐陷入沉思,阿彩却皱起那秀美的眉心,心中微沉,这是她第二次看到这样的郎君,除了报复那些曾经伤害她的人之外,他很少认真的去想一件事,只有他真正在乎的,他才会去关心,才会去愿意耗费心神。   柳瑶刚刚回到马车上不久,随着谢家齐管事一声令下,马车开始在路上慢慢前行,还未走出几里,便听见后面的袁家车队哀嚎声响彻一片,柳瑶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动静只是微微动了动眼帘便不动了,桃核看了一眼柳瑶,轻手轻脚的磨蹭到车辕旁挑起帘子向后看去。   车夫说:“好像有袁家郎君的声音。”   桃核仔细一听,可不是,正有袁亱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她招手让一旁的护卫去袁家那边打听一下,因为她看袁家的车队好像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那护卫走的快回来的也快,到那交头接耳一番便回转跟桃核禀报情况,竟是袁老太太气的得了脑卒中,也就是民间常说的中风。桃核心中一跳,继续问:“那现在怎么样了?知会儿阿桐没有?”   护卫说:“刚刚袁家派人来见王家女郎,可是……”不用说,王桐定是不见,虽然两人的名分还在,可实际上已经水火不容了!   桃核点点头钻进了马车内,看了一眼在假寐的柳瑶,小声将刚才听来的话重复一遍。柳瑶闭着眼睛似是没有听见一样,但桃核却知道柳瑶此时正在思考事情,她静静等待着柳瑶吩咐,桃心坐在一旁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楚,小声说:“阿姐,我去袁家哪里瞧瞧!”她孩子气的撅起嘴说:“那个袁老太太明明没多高贵,还偏偏装作比任何人身份都高的样子,真是活该嘞!”   “不许胡说!”桃核轻轻呵斥,语气却没有多少怪罪,看来对袁老太太的印象也不尽好。   柳瑶缓缓睁开眼,微微一笑说:“去看看吧!带些银钱过去。”   “女郎……”桃心不依,刚想说话却被桃核一眼瞪了回去,只得喃喃说:“奴婢省的,一定将事情办好。”   等桃心下了马车,桃核终于松了口气,自己的这个妹妹如此天真任性,身为奴婢可如何是好啊!有时候这性子会被主家所喜,可是女郎的性子……就算跟了女郎如此长时间,就算成了她的心腹,可是桃核始终看不明白女郎,或许她还是太年轻。   “你知道当初为何将你留在我身边而不是选择你们两个吗?”柳瑶打断桃核的思绪,轻声问着。   桃核闻言低下头,脸上全是被柳瑶看透想法的狼狈,然柳瑶却并不在意,她继续说:“因为你们两个虽然是亲姐妹,可是性格却截然不同,你沉稳谨慎,而桃心火辣张扬,这正是我需要的,你明白吗?”   桃核心中一震,猛的抬起头看向柳瑶,便见柳瑶正直直的看着她,那目光似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她的目光依旧是那沉沉的墨色,一片深邃让人看不透彻,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她跟桃心的性格正好互补,所以才成为女郎的左膀右臂,所以她才能如此安稳的跟在女郎身边,享受着女郎带来的荣誉富贵,所以……她们的未来跟柳瑶息息相关。   “桃核明白!”桃核轻轻的舒了口气,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来,再次重复一遍自己的话,不知是让柳瑶安心还是让自己定心。   却说谢家齐一直坐在马车上,袁家的事情引起不了他的任何兴趣,因为他现在焦头烂额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柳瑶名誉的事,这件事是当前最棘手的问题。   忽听护卫来报说袁家出了事情,谢家齐有些烦躁的打断护卫的话,轻喝:“这件事难道也要让我教你们吗!”那护卫听出谢家齐的语气不善,连忙后退。   阿彩这时挑起帘子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走了进来,谢家齐以为是管事有些不耐烦的说:“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实际上他只是坐在榻上,对着一张空白的宣纸,研好的墨汁已经有些干涸,更是说明他的心不在焉。   阿彩轻轻笑出了声,款步走到谢家齐身旁将点心放在他面前,动作轻柔的帮他整理桌上的宣纸,又慢条斯理的重新研墨,谢家齐的目光便随着那双纤细的手来回转动。   “郎君何必自找烦乱?”阿彩给谢家齐倒了杯茶,见谢家齐目露疑惑的看着自己,方才笑着说:“都说聪明人经常会钻死角,以往阿彩从不相信,因为郎君何等聪敏,万事到得郎君手中都会迎刃而解,可如今……郎君,你的心太乱了,有时候太过在乎反而会让自己失去方寸。”   谢家齐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仿佛这茶水能熄灭他心中腾腾燃烧的火焰。见他心绪如此烦躁,深知他性格的阿彩便是逗他也只是适可而止,她肃了肃神色,说:“阿彩觉得,这两个孩子在柳氏心中的位置绝对不寻常,若不然郎君一提出,她断不会拒绝的如此干脆,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两个孩子跟她有什么关系!”   谢家齐闻言眉心高高隆起,哼了一哼说:“你的意思是这孩子真是阿瑶自己生的不成?”   “不是不是!”阿彩见谢家齐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摆手说:“怎么可能,两个孩子已经两岁多,而柳氏才十几岁而已……”这句话其实没有多少信服力,因为女子只要是来了葵水便有生育能力,有的女子早在十岁左右就会来葵水,极个别会来的很晚,但正常女子十一二岁也会来。   谢家齐冷哼一声说:“你这话骗三岁小孩还成,这天下人又不是幼/齿孩童。”他摇摇头,更为烦躁了。   阿彩摇摇头轻声说:“郎君误会阿彩的意思了,不管这孩子同柳氏有什么关系,郎君何不问问,柳氏究竟想给这两个孩子什么?”   她的话音落下,谢家齐就沉默下来,阿彩继续说:“如果这两个孩子真是收养的,那收在容妪身边那这两个孩子长成之后,身份是几何?而养在柳瑶身边,身份又是几何?”阿彩这时发挥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的独特魅力,瞬间看破人心。   说实在的,当初将阿彩收在身边,谢家齐也是有犹豫的,因为阿彩的能力不是她那不算高深的武功,而是她那双独特的眼睛,只要她看到对方的眼睛,就会八九不离十的猜出对方的想法,可是留这样的人在身边何其危险,还好阿彩为他所用,一直都很忠心听话。   “那依你看,这件事我该怎么找阿瑶谈?”谢家齐干脆不想了,直接问了出来。   阿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暗自摇了摇头,郎君知不知道自己如今变了很多?是了!罢了!人都有这个时候,只是不知他这样是对是错,再说那柳氏阿瑶……身份地位……两人之间若真想成事,太难!太难!   阿彩敛了敛心神,将自己思忖好的主意说了出来。“既然柳氏要的是给两个孩子一个地位,郎君何不利用当前关系,给两个孩子一个身份!”   阿彩这句话提醒了他,可以谢家齐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但他却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说:“如果阿瑶真的只是想给两个孩子一个身份,那我便给这两个孩子一个身份,你去告诉管事,说我要收养两个孩子,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阿彩闻言连连摇头说:“不可,万万不可,郎君这样做,岂不是将柳氏推到风口浪尖?再说这对郎君的影响也不好,那些人虽然已经被郎君彻底打击一番,可是难免有余党存在,正时时刻刻盯着郎君等着抓郎君的把柄,这时候若真出点什么事情,不是正给他们一个好的借口,且不可因为他人而将自己陷入被动。郎君,这些话可都是你以前告诉阿彩的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逐出家族   谢家齐闻言皱起眉头,竟露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阿彩暗笑,又给谢家齐倒了一杯差不多冷掉的茶水,笑语:“郎君心绪不定,不如喝杯凉茶定定心神。”话说到这里,阿彩却不能继续说,如谢家齐这般高傲聪敏的人,只是遇到特别关心的时候思绪有些难以沉淀,等过一段时间他自然会想通,到时候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可是阿彩却需要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所以她稍稍加以引导,让谢家齐走出圈禁的思想牢笼,等他想开了,自然也就顺了,问题也就解决了!   谢家齐一眼拿起茶盏喝了口茶,凉凉的温度果然让烦躁的心安定不少,思绪也得到缓解。阿彩站起身,福了福身笑着说:“如此,郎君先休息一番,阿彩随时恭候郎君的命令。”   谢家齐点点头,拿起狼毫笔在纸上写下柳瑶的名字,然后又写上王桐的名字,继而又忍不住写上自己跟王平之的名字,当然还有他心中最想写下的桓清的名字,他将所有人的名字之间都划上线,然后串联成一个圆圈,里面写上馨儿跟玉儿的名字方才放下笔,拿起宣纸吹干墨迹,随后又大力将纸张撕碎,扔在火盆里烧成纸灰……   袁家的马车果然停了下来,桃心趁着马车停下来的空档将柳瑶让带的东西给了袁海,只见袁海哭的眼睛红肿一片,未见袁亱想必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袁海知道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但他在外人面前素来以胆小怕事对人,因此此时还是很害怕的样子,弱弱的问:“大嫂不回来吗?母亲一直念叨着她的名字。”   桃心原本还很快意,可是一看到袁海这样样子,心中也有些难受,她想到了自己体弱多病留在汝城柳家的祖母,回答的时候口气缓和很多。“阿桐身体不舒服,这会儿正在睡着,不便打扰。”桃心话说的婉转,可谁都知道王桐现在根本不是睡着,也不是身体不舒服,只是懒得出来罢了!她现在估计是巴不得老太太死了算了,没准儿王桐一高兴还会放两只烟火来庆祝。   袁海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谢柳两家车队,心中有些害怕,若是车队不跟在这两家人身后,那么去建康城还有如此远的距离,这么小的车队一定会被很多人盯上,届时能不能有命看到繁华的建康都说不定。   见袁海走了神儿,眼中满是悲伤,桃心的心中也怪难受的,她安慰道:“你也别担心,听说就算得了脑卒中也有恢复的时候,老夫人心善,满天神佛都会保佑的。”   袁海闻言苦笑了一下,道:“但愿吧!”见袁海心不在焉,任务也已经完成,桃心便不再多留,道了声告辞便上了马儿,一夹马腹朝远去的车队追去。   却说袁老太太本就得了脑卒中,醒过来却还是清醒的,她第一句话就是让袁亱休了王桐,可是在场人都明白,即便是死,王桐也只能是袁家的少夫人,除非王家自己出言方才生效。   见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的母亲从原本身体康健的模样变成如今这幅不死不活的样子,被王桐羞辱到已经决定自杀的袁亱一下就傻了!整个家的担子这下真正落在他身上,袁海太过软弱挑不起大梁,他只能强打精神来安排事情。可便是再多的事情也有忙完的时候,何况袁家自从决定搬到建康城去,很多财产都低价在汝城处理,如今也只是将银钱带在身上,仆人也裁剪好多,再加上袁老太太清醒的时候知晓自己的身体情况,因此将事情都安排的极为妥当,袁亱处理起来也就顺利许多。   人一闲下来难免会胡思乱想,而营地一安静荣素那个疯女人就嗷嗷的嚎叫个没完,吵闹的人实在没法安生,袁亱只要吩咐人将荣素绑起来堵住她的嘴,因为荣素怀着孩子,尽管不确定这孩子是他的还是袁海的,但基于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将这孩子留下以给袁家留后,毕竟王桐跟袁亱,嫡系定然是没有了,到时候也只好当这孩子是袁亱的,继承袁家的一切。   袁亱站在树下,看着官道上的烟尘慢慢落下,能见度高了很多,向远处眺望着。“郎君,老妇人醒了,让您过去。”袁老太太的婢女打断他的思绪,袁亱轻叹一声转身朝袁老太太的营帐走去。   营帐虽然刚刚搭建好,可是营帐内已经全是刺鼻的药味,袁亱皱着眉头走进去,将目光放在床上的袁老太太身上。   只见自己的母亲正哆哆嗦嗦的伸着手,口眼歪斜的看着他,晶莹的口水从她的嘴角不断流出,脸下放着婢女临走时放在下面的帕子,上面已经流了一大滩发白的口水,看上去恶心的让人想吐。   虽然是自己的母亲,可是袁亱看着胃里还是有些难受。他侧了侧目说:“母亲,您找我!”口气还是一如往常的恭敬,因为他知道,老太太这时候心思最敏感。   袁老太太见疼爱的儿子现在连看他一眼都是嫌恶,感到又是屈辱又是难过,后悔自是不用说,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可是又能怎么办?   心里难过一阵,结结巴巴的说:“让……车队……跟上……柳谢……车队……危险……劫匪……”由于刚刚中风,又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所以袁老太太尽管脑中很清醒,可是表达能力却差的不能再差,这短短的十几个字说完,她几乎用了半盏茶的时间。   袁亱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如果不跟上柳谢两家的车队,到时候遇见劫匪怎么办?要知道他们家所有的银钱可都带在身上,本来在寸土寸金的建康这些银钱够不够尚且都不知道,若是被人劫去,会不会留下性命不说,到时候只会让他们本就艰难的日子更难过。   袁亱应了一声,连忙跌跌撞撞的朝外跑去,只听外面一声大喊,“赶快收拾东西赶路!”随后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袁老太太缓缓闭上眼睛,暗道可算是放了大半的心。   由于柳谢两家车队走的并不快,因此袁家人在追赶了一上午之后终于追上,然后就保持一定的距离跟在身后。   王桐听说袁家的车队跟上来之后,心中很失望,她原本都不介意买通一伙儿劫匪将袁家劫持,然后伺机将袁家人全杀死!心中一冒出这种想法,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可随即类似这种想法就铺天盖地的自己跳出来刺激她的神经。   王桐虽然任性,但却没泯灭人性,因此脑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她便将其掐死,为了让自己没时间想这些,她去了柳瑶的马车找她说话。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好不容易车队在路上安安稳稳的行了三天,众人都心中渐渐轻松起来,以为就这样能安稳的到达建康城,不过这一路上的见闻真是广阔,只袁家一家人家就足够说上个三天三夜。   距离袁亱被谢家齐品评过了五天的时候,众人当时正在休息,一个青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一般士族用的信函,众人奇怪的看着他,那男子先是去谢家齐那里呆了一阵儿,紧接着又在众人的关注下进了柳瑶的营帐,片刻后出来,手上还是拿着那封信函直接去了袁家的营帐,青年男子还未从营帐内出来,就听见营帐内一阵哀嚎之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不明所以的家仆们暗自交换个眼神,几乎差不多明白这青年男子的身份,果然,不消片刻袁家家仆一脸苦涩的说袁亱一脉被彻底逐出家族。原来是袁氏一族不想得罪谢家,因此以逐出袁亱这一脉来说明自己的立场,再说袁亱也委实做的有些过分了,曾经嫉妒袁亱的那些人正好做个顺水人情,即送了人情又除后患,何乐而不为呢!   袁亱被逐出家族之后身份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原本还能评上品级,现在却真真正正成了庶族寒士。   不用说,袁家自又是一片愁云惨雾弥漫,不过半日,家仆们的心思便活络起来。   这样的人家自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因此众人携带自己的一些物品,有的人又摸了一些主家的物品趁着袁家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逃走了。   袁老太太因为没得到及时救治的脑中风原本就极为严重,接二连三的打击之后让她整个人彻底傻掉,这下连人都不认得了,袁亱走上前去她都直打不让袁亱挡住她的视线,婢女们发现袁老太太喜欢颜色新鲜的东西,往往看到一个能一动不动瞅上半天。刚开始婢女们还全心全意的伺候,可后来见袁老太太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也就不再管她,刚刚到达建康城一年,随着袁家的彻底衰败,死在夏日里的一场大火里,等柳瑶等人赶到的时候,已经烧的面目全非,却能分辨出面部轮廓上面的惊恐跟痛苦。当然这是后话。   再次启程的时候,袁家的队伍比最初从汝城启程的时候缩小一半,剩下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一些忠心不二的家生子,由于钱财被保管的及时,加上又是保管在家生子手中,因此袁家只是损失了一些物品,路过一郡的时袁家报了官。这时候奴隶逃跑是件让官家很重视的事,尤其是携带主人财务的奴才,因此当地的郡主还真的当了个事办,可是天大地大哪里寻人,更何况那些人的体貌特征袁亱也说不清楚,官府查了一段时间没有线索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传言四起   照这样的路程再有几日便到得建康城,这期间只发生一件大事,就是馨儿玉儿的父母竟然来将两个孩子认了回去,男人的地位还极高,比之柳瑶不知好了多少倍,柳瑶不明所以,但那对夫妇准确的将两个孩子身上的特点都说了出来,柳瑶即便再难过再不舍,也只好将两个孩子还给了那对夫妇。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对身份地位极高的夫妇根本不是馨儿玉儿的亲身父母,可是他们又更好的选择,又为何留在她身边苦苦受罪?再说,坑害王桐的事情一旦曝光,王平之一定不会放过她,届时她一定身败名裂,说不定会连累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不知道柳瑶心中所想,也不晓得他们的未来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以为是柳瑶嫌弃他们,因为他们不听话,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这几日外面的闲言碎语虽然是听不太懂却也明白有人在说他们,而联想到新父母将他们认领回去,便是差不多明白,幸好两个孩子还小,到了新家只是刚开始有些不适应,一两个月过去倒渐渐适应新身份跟生活。   柳瑶曾去找过谢家齐问那对夫妇是不是谢家齐找来的,谢家齐反问她是不是派人调查过,纵然柳瑶的行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可是她还是脸红了。明明谢家齐这是帮她,她却跑来这里质问,后来她低着头说:“那件事你真的不必放在心上,只是阿瑶举手之劳。”   谢家齐闻言目光却陡然凌厉起来,他冷冷的看了一眼柳瑶,淡淡说:“我谢某人从来不占人便宜,更何况是性命攸关之大事,阿瑶这样说,让天下人如何看待谢某人?”   随着谢家齐跟柳家车队长时间的同行,加上谢家车队的某些人加以宣传,柳瑶跟谢家齐的那段‘往事’渐渐被人揭露,然而外界版本却各有各说,有人说谢家齐是早就看上柳瑶以此借机接近柳瑶,更有人说柳瑶会从原来汝城小魔女变成如今这等真正的大家闺秀其实是谢家齐在暗中帮忙,王平之说柳瑶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其实都是谢家齐暗中请人帮忙所致……   也有人说是柳瑶先认出谢家齐所有才演出了那样一场戏,更有人说是柳墨元写信给柳瑶说谢家齐失踪,可能隐藏的身份,因为柳瑶从未去过西街,也从未施舍过任何人,只独独去了一次却正好遇见了谢家齐……也有人说这些完全是谢家齐自编自导了一场戏,只为了能报复本家那些陷害他的人,说他狠辣无情,连骨肉亲情都漠视……   版本不尽相同,但不意外的对谢家齐的影响都不好,东晋新闻转眼间从王桐袁家的身上转到少年名士谢家齐的身上。   此时的人尽管都极其仰慕名士风度,可是他们却更愿意看名士的花边新闻,谢家齐的事情越传越离谱,终于刚刚到达建康城的柳瑶站不住脚了,在柳墨元临时给她租住的院子里,柳瑶气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在还未到达建康城的时候,柳瑶便给柳墨元去信让他在乌衣巷内租住个小宅院,不用太大,足够清雅便可。柳墨元等人回到建康城之后就住在本家的宅院里,虽然不同意女儿独自住在外面,可是一想到跟女儿现在的关系,他犹豫再三之后还是给柳瑶花大价钱租住了一个小院儿,两进的宅院,住的地方不多,但却风景秀美,在两进之间还有一处从巷尾流淌出来的溪泉,两边种着苍翠竹柳。   这栋宅院本是王家一位名士所居,但那位在一次看不惯朝廷腐华而指责出言被王家人暗中处死之后,便在没有人居住,都说这栋宅院极其邪乎,因此占着位置虽好但敢租的人却很少,这一次柳墨元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花大价钱给她租了下来。   几乎是车队刚刚到达建康城,王家人就来一个简陋的马车将王桐接走,而王桐带来的人则是跟着柳瑶进了城去住驿站,柳家并没有人来接,倒是谢家齐来了许多人在城门门口,整个南篱门被围的水泄不通,谢家齐果断的掀起帘子让众人看了一眼,倾慕者们方才恋恋不舍的放偶像归去。   谢家齐的脸上满是赶路过后的疲惫之色,等回到马车内,复又精神奕奕起来。   柳瑶按照之前管家说的地址随着谢家齐的车队进了乌衣巷找到了这栋宅院,竟是紧邻王谢两家,一进入乌衣巷整个空间便安静下来,仿佛巷子内外隔绝的是两个世界,街道很宽阔,足足可以容纳两个谢家齐那样的马车并肩而行还有空余,两边皆是高大梧桐,年头极多,从远处看到巷尾的尽头,有种在时光中漫步的感觉,此间午后的阳光慵懒的照射进来,有零星的白雪点点在草树之间,给寒雪冬日里带来一丝丝暖意……   柳瑶看着这样的风景,忽的想起自己死的那年岁月……   过往经年,再次来到建康城,她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柳氏阿瑶,如今的她啊!便是连见到王平之,都自保持她本身的高傲,她眼中的天下,不是那种华丽而富有色彩的,而是单调的黑白色,这满天下也尽是看不透的人心。   袁家车队跟着柳家的车队进城之后也去了驿站,柳瑶派人盯着袁家跟王桐留在驿站的仆人们的动静,傍晚的时候柳瑶正在欣赏新房子的风景,留在驿站的人回来告诉她,袁亱派人去打听了建康城的房价,然后又叫来牙侩卖了三个婢女三个仆人,又将王桐的婢女卖了两个,如今袁家上上下下加起来只有不足二十人。   柳瑶让桃核赏了那人一些银钱让他专心盯好,站在小桥上看着不断流动的溪泉轻声说:“报应不爽啊!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啊!”站在一旁的桃核不知为何,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她想或许是天太冷的缘故。   一切看似已经尘埃落定,可是柳瑶却感觉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报仇看上去似乎很顺利,可实际上潜在的危机太多太多,一旦被揭露,她的努力全都白费可是看到袁家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她的心感到说不出的快意。   她不能再继续盯着袁家,因为一旦‘关心’过度就会有人怀疑,更何况眼前的情况,柳瑶根本没有把握王桐在王平之心中的位置究竟有多重要,虽然是亲人,可是王平之如此淡漠脱俗,怕是也不会瞒着天下人徇私吧!   柳瑶刚刚休息了一个晚上柳夫人文氏便来看她了,并带来消息说义阳柳家的人近日刚刚迁来建康,这会儿本家都在忙着招待义阳柳家的族人,柳瑶闻言沉吟片刻方才有些不确定的问:“看来那边战事很紧啊!”   柳夫人第一次听女儿说起战事,又是如此寻常,暗道女儿自从上一次她归家之后就整个性格大变,更是经常拿起书本嚼读,现下竟然也关心起边境战事来……柳夫人的心头有些沉重。   柳瑶来建康城这一路上可谓是惊险重重,先是王桐如何耍泼残害夫家小妾,紧接着是袁亱对结发之妻大打出手,接着便是少年名士谢家齐对袁亱品评其一无是处……发生这么多事,几乎没有一件是跟柳瑶没有关系,甚至谢家齐刚刚回到建康城坊间流传出的那些话……   柳夫人只是想一想心头的思虑就越发沉重起来,她沉思片刻,将女儿娇嫩如玉的手握在手心,心中轻轻一叹,她想起柳瑶很小的时候,一次被柳墨元责骂之后哭了很久,柳瑶坐在一旁的石椅上哭的好不伤心,小脸上满是斑驳的泪滴,那时候她也是一言不发的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那小手小小的,精致的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那时候她就想,那是她的宝贝,比羊脂白玉还价值连城,可是同样是一个人,却不再是同一双手。   “阿瑶……”柳夫人看着一脸疑惑的看着她的柳瑶轻声问:“为何不能跟母亲说实话,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见柳瑶不明所以,柳夫人微微垂下眼睑,只感觉眼角一酸,霎时间就泪盈于睫,她说:“是母亲不好,是母亲曾经太过自私,只是阿瑶,你给父亲母亲一个赎罪的机会好不好?”   柳瑶闻言那墨色的眼珠微微转动,蹙了蹙眉说:“母亲的意思阿瑶不明白,不过阿瑶却知道,没有父母生下来孩子就必须养活,馨儿玉儿便是这样,所以阿瑶并不怨恨你们,母亲也不必放在心上,阿瑶现在长大了,也懂事了,以前都是阿瑶太过任性不理解父母难处,还请母亲不必介怀。”她虽然尽量缓和语气,可是在听不见声音只能看口型的柳夫人眼里,感受到的只是一个个冰冷的字眼,将她的身体瞬间冻结!阿瑶竟然不原谅她!   其实这些柳夫人何尝不明白?只是为何心这么难过,这么后悔……   柳瑶见母亲一脸死灰的样子,心一软,将母亲的手反包在手心中,轻声说:“母亲,阿瑶真的不怨你跟父亲大人,阿瑶并不怨恨谁。”   “那你因何转变?”柳夫人见女儿始终不愿承认,索性问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深夜来访   柳瑶没想到母亲想的竟还是这件事,心中一跳,脑中刹那间转动百种说法,良久后将头转向一边,咬咬牙说:“母亲真的想知道吗?”   柳夫人闻言问问有些发怔,女儿如此慎重脸色也不好看,莫非自己是问到了她的痛处?还是这其中真有什么隐情?柳夫人点点头说:“阿瑶,有什么话就对母亲说,咱们母女之间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有很多话不能说啊!柳瑶在心中长长一叹,侧了侧目方才缓缓说起。“这一切都要从第一次遇见王桐的时候说起。”   跟王桐有关,柳夫人静静看着女儿,不知为何,柳瑶一这样说,联想到王桐的现状,柳夫人的心头一沉。   “我柳氏阿瑶是汝城小魔女,这几乎人人都知晓,但却没人知晓王桐,其实我跟王桐相比,或许还没有她过分……可是啊!人们从来看不见她,不管王桐做了什么事,人们都看不见,看见的只是我柳瑶……那时候我就想,王桐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直到我在烟雨楼第一次遇见她,我的目光中也有惊艳,可是她却出口伤人……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要转变……”柳瑶转过头用那深墨色的眸子看着柳夫人的眼,轻声说:“我有一个谢道韫第二的母亲,为何我柳氏阿瑶成为不了第三个?!”   柳夫人闻言已是怔住,良久方才缓过神儿来,拉住柳瑶的手点了点头却不做声。   送走柳夫人后,还没进去,柳瑶已是瘫软在角门旁,幸好桃核及时扶住,担忧的问:“女郎,要不要请医者过来?”   “无事!”柳瑶闭了闭眼恢复些体力,深吸口气后站好,挺直背脊,稳稳的朝院子走去。   上了溪泉上的凉亭,虽然是在冬日,柳瑶身上也没着鹤氅,可她还是站在亭子里,桃核转身唤桃心让她去拿狐裘披风来,桃心刚刚走,一少年便脚步匆匆的跑了过来让桃核轻声喝住止步。   虽是冬日里,可是少年额头还是隐隐出了不少细汗,想来是太过着急所致,凉亭内的柳瑶听见声音转过头问:“何事?”   少年在柳瑶转过头的时候就低下了头,虽然自家女郎同自己年龄一般大小,可是不知为何,总能从女郎身上感到一股压力,那种感觉跟看到王郎谢郎时的感觉不一样,王郎给人感觉是望尘莫及,而谢郎则是冰拒千里,而女郎给人的感觉则是这两种人的合并却有一种寂寞空远的感觉,让你感到她就那样迎风而亭亭玉立,忽远忽近。   许久不见少年说话,柳瑶微微转头,少年一凛,连忙恭敬回道:“谢郎同女郎汝城相识一事外界盛传极甚……”少年抬头看了一眼柳瑶,额头上的汗滴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之前跑的过急所致,大滴大滴的低落在青石地面上,瞬间就冻结成冰碴。   “说!”柳瑶淡淡的说了一个字,她的声音极其好听,空灵秀透,不知是特意还是本身就是这样,或许是年少所致。   少年将身子弯的更低了,脸上的表情也从慌张变成恐惧,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说是女郎都是为了相遇谢郎才去的西街……”   柳瑶只听了这一句话就摆摆手,桃核便上前一步说:“行了,你先下去!”少年松了口气,快步跑走了。   桃心这时拿着青碧色的狐裘披风小跑过来,桃核接过盖在柳瑶身上,趁机说道:“奴婢去打听打听,这件事既然传的这么厉害,对谢郎的影响怕是不小。”   柳瑶任由桃核服侍着系好披风的带子,点点头说:“让桃心去打听,你送封信给谢郎,他原本就不避讳此事,想来此事也早已应对。另外通知容妪跟阿蛮多采买一些时令水果买些上好的茶点过来,已经过了一天,想必本家的人即便是要忙着招待义阳柳家的人明日也该来了!”   桃心桃核连忙应是,各分两边办事去了。柳瑶又在凉亭站了一会儿,感到寒意沁骨才回到房间。   容妪端着燕窝走进来放在桌上,说:“已经让阿蛮去了!”自从馨儿玉儿走了之后容妪跟阿蛮都安静许多,若是无事几乎不在外走动,便是柳瑶要差遣或是寻他们有事也都是让桃核吩咐,不是她不想见他们,而是他们自动远离柳瑶。柳瑶也知道将馨儿玉儿留在容妪身边那么长时间是有感情的,便是阿蛮的心思简单蛮直照顾了两个孩子半年的时间心中也是有感情的,两个孩子忽然被带走,他们只是一时间难以适应罢了!   可是她就真的适应吗?   前世的时候,她虽然遇见两个孩子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四五岁,可是模样还是那个模样,更何况前世她欠两个孩子如此之多,难道真的就甘心放弃他们吗?还不是为了弥补他们,想要给他们一个更好的生活,仅此而已啊!她能做的,也止于此啊!   这世间之人,谁能了解她的苦心,谁能了解她心中无边的痛恨,谁能受的了她曾经受过的那些罪?   她不求,她只想让那些曾经肆意伤害过她的人有个报应,让前世的怨气散尽……   柳瑶神情疲惫的倒在榻上,闭着眼睛,眉宇间满是化不去的愁绪。容妪本想离开,可是一回头却看到这样一个柳瑶,她心疼的眼角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阿瑶……”容妪跪伏在柳瑶脚边,轻声唤着她。   柳瑶缓缓睁开眼帘,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没有看向容妪而是直直的盯着房顶,那上面清一色用的是上好的檀木,房间内不用点熏香也自有一股凝神静心的香气,可是她的心却静不下来啊!   “真累啊!”柳瑶笑着,说出这三个她从未,也不愿说出的三个字!   她一直认为,这三个字是在向命运低头,是在向充满荆棘的生活屈服,可是在承受太多的事情之后,总是会忍不住的说出这三个字,她承认此刻感觉是重生回来从未有过的脆弱,可这么多事压下来,时间一长真的有些承受不起了!   容妪一听,刚刚收回的眼泪登时就落了下来,她拉住柳瑶的手,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声声唤着:“阿瑶……阿瑶……我可怜的阿瑶……苦了你了!”这些天容妪才反应过来,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不是馨儿跟玉儿两个过客,而是柳瑶跟阿蛮,这两个她一手拉拔大的孩子才是她的全部。   柳瑶托着容妪带着厚茧的手,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柳瑶是被一阵脚步声吵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内只有那精致秀雅绣着仙女凌空舞蹈的八角宫灯亮着,微弱的灯光恰好能看到房间内的一切还不影响睡眠。这一觉睡的极沉,容妪何时离开她都不知道,不过睡了一觉之后,头不那么重了,心中的悲观也去了不少。   “醒了!”窗户旁站着一个人影,见她抚着额头醒来,轻声说道。   柳瑶吓了一跳,仔细看去,听着声音有些不确定的问:“谢郎?”她说完,有些生气,同时暗恼桃心桃核这两个小叛徒,竟然放一个男人大要大摇大摆的站在闺房之中,又是深夜,纵然隐蔽些,可若被人知晓,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谢家齐转过头,借着极暗的灯光瞥见她因愤怒而显得格外闪亮的眼睛,摇摇头说:“我是潜进来的,任何人都不晓得。”   柳瑶闻言一愣,仔细一听,果然天地间一片寂静,静的她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若不是看到谢家齐的身影真实的站在哪里,他的呼吸半点感觉不到,如鬼魂幽灵一般。   谢家齐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距离柳瑶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深色的眼睛里被八角宫灯映照的清楚的倒映着她侧身躺在床上的影子,柳瑶没由来的红了脸颊,幸好灯光昏暗,他站的有些远,若不然怕是会误会柳瑶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谢家齐沉吟片刻说:“阿瑶,我且问你,同本家关系如何?”   柳瑶闻言偏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想不明白这件事跟本家能扯上什么关系?   谢家齐显然想要一个回答,深瞳紧紧盯着她的脸眼都不眨一下,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微妙表情。柳瑶想了想说:“我对本家倒是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我父母哥哥却不知晓。”   谢家齐显然不满意柳瑶的回答,又问:“那你同你父母哥哥的感情如何?”   提起这个柳瑶眼神一暗,默了一默方才说:“说好也不好,时间长不见,感情自然就淡薄许多。”   谢家齐闻言放下心来,道:“关于那件事,谢家这边我自会处理,至于你……这事闹的如此厉害,不怕告诉你,其实这一切都是建康柳家在借着这个机会炒作。”   柳瑶闻言一怔,忍不住大声说:“怎么会!这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谢家齐摇摇头说:“你难道忘了之前王郎说你会预知未来的事吗?”柳瑶闻听谢家齐的话,不知联想到什么,脸上瞬间就没了血色。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本家竟然还没放弃这件事,竟然还想借着她的手重新返回朝堂之上……竟然将所有的宝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月三   这件事如果成功了,她成功‘预测’了未来,是好的,那建康柳家,就是她汝城柳家也会被载入青史,为天下人所能纪念所感怀,而且地位也会不同昨日而语,如若不成,哪怕是一个不好的预测,她柳瑶转眼间就成为为家族复兴而牺牲的炮灰,甚至还会连累父母哥哥……那些人为了满足私欲,竟然问都不问就将她暗中推入风口浪尖……   柳瑶感到呼吸很涩滞,或许是盖的被子太厚,她有些难受,不经意的拉下一点棉被,微微垂头,只留给谢家齐一个美好光洁的额头跟在灯光下显得细白如瓷的脖颈还有微微凸起的胸前,他漫不经心的低下头,就看到一个让他陡然间乱了呼吸的画面。   那细白的脖颈像是上好的白绸一样,带着一层软软的绒毛,如羊脂白玉般纤秀,那微微开叉的衣领,轻轻凸起的胸前,还有那长而上翘的睫毛,都让长时间禁欲的他呼吸加重,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柳瑶,在他眼中,此刻的柳瑶是个女人。   少女心头沉重,丝毫没有注意到谢家齐的变化,思忖良久也没有个完全的法子,最后她咬了咬牙说:“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我想最晚不过三天之内,他们如果还想利用便一定回来找我……”   “阿瑶……你想做什么?”谢家齐的口气有些慌乱,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异常。   柳瑶敏锐的感到他的口气有些不对,抬起头看了一眼谢家齐,因为灯光太暗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因此低下头说:“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你陷入被动。”她以为谢家齐是在乎他因她而受损的名誉。   谢家齐见柳瑶误会了他的意思,虽然想解释,可是此前却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来掩饰他刚刚的异常,这一次是真实的,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对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女有了一丝异样的心思……   没有注意谢家齐的变化,对于现在的柳瑶来说,她目前的处境简直是危险中的危险,且不说王桐跟袁亱被下五石散一事会不会被曝光,单说这件事的危害关系到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她的父母哥哥,那些人……   “那些人可以为了一些蝇头小利牺牲一些碍事的人!”谢家齐转瞬间压下自己的心思,盯着她的眼,缓缓说出这样的话。   柳瑶闻言微微有些发怔,良久才低下头咬牙说道:“是啊!真是卑鄙。”其实谢家齐比她更曾经深切感受过,他自小生长在百年传奇世家,见过太多她目前无法理解的,即便是生活了两生两世的世界,她窥视的也不过是这世界的一隅,她是女人,目光短浅,只看到她此前的一个小小地方,顾不了那么多,也不顾上,她只想将自己生活的小院儿打理的干净而平和,可是这看似平和的背后却暗藏杀机……   轻轻叹了口气,她抬起头看向谢家齐,背着灯光站着的他安静的像是跟这个沉睡的世界融为一体,他正在侧耳仔细听着她说话,那认真的模样,那有些暗晦的五官看上去没了往日惯常对人的冰冷,有的只是淡然而清雅,这一个的他,是那样儒雅温文的少年郎君,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他,她的唇角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   谢家齐正看着她,她看向他的眼神跟脸上任何微妙的表情都被他收入眼底,只是他不明白,仔细看过之后,她因何而笑。那笑容竟是如此恬静优美,让他联想到在夕阳下静静漂流的天鹅。   她说:“谢郎能解决,阿瑶也能解决!”就是在看向他的那一刻,她重新拾回自信,又变成那个重生归来,带着自信满满的柳瑶。   谢家齐能清楚的感受到她此刻的变化,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高兴不起来,因此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淡,让人越发摸不透他此时的想法。他淡淡说道:“这里有一只锦囊,阿瑶需要时便可拆开!”谢家齐从那宽大的袖袍中拿出一枚绣着一朵紫丁香的黑色锦囊放在床边,再不多说,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去。   柳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能感到谢家齐是不高兴了,可是为什么不高兴?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向他寻求帮助吗?她不想让谢家齐以为她救他真的就是有目的,虽然她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现在……尽管这件事谢家齐能有个圆满的解决,可是对他名誉的影响是避免不了,这让他原本在谢家就因对付那些曾经暗中害他的人在谢氏族中备受指责,这下纵然是有少年名士的头衔,恐怕也会有人借机生事。   她也不是不想要他的帮助,只是她认为这些都是小事,她自己能着手解决,只希望等未来她有性命之危的时候谢家齐能伸手拉她一把,保住这好不容易重生归来的生命,到时候她一定放下所有怨恨,重新收拾自己的心情,开始新的生活……   但柳瑶一点都不担心,她想谢家齐既然有此把握说自己能搞定,那凭谢家齐的能力,尽管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但却能让谢氏族人乖乖闭嘴。   柳瑶随手拿起那绣着暗紫色丁香的黑色锦囊,握在手心,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谢家齐这个人比王平之好上太多,或许她心中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吧!再说同王平之接触的时间委实有些短暂,短暂的她从来就看不透那样一个飘渺如仙的人,或许他真的如他的气质一般脱俗让人感觉总是很好远。   柳瑶将锦囊收进随身的衣带里,侧身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心中乱乱的,一会儿是谢家齐那时而冷峻时而儒雅的面容,一会儿又是桓清那深切的眼神,又是孙宇那坚定的目光还有王平之淡漠而疏离的笑容……天色在她烦乱的心思中很快就亮了,柳瑶翻身看了看窗外,索性穿好衣服披上大氅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场大雪在深夜的时候悄悄降临,呼吸里尽是挥不去的冷意,柳瑶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伸手系紧大氅,抬头看向远处泛着淡淡红色的天空,不禁想到,他来的时候,是否踏雪而行?   因为时间尚早,小院儿中只有三三两两的洒扫老妪在轻轻的扫着不厚的雪花,见到柳瑶这时起床,惊讶之后纷纷行礼恭敬退到一旁,柳瑶温和含笑回礼,漫步走出小院儿上了街道。   因为时间尚早,街道上全是各家出动的洒扫人员,井然有序的各自在各自的领域上专心的扫着,听见声音都纷纷抬起头看过去,见是披着玉色大氅的少女缓步踏出大门外,各自纳闷这女子是谁家人士,这样娇俏。   柳瑶淡淡的扫了一眼,漫步向前走着,步履沉稳从容,款款而行,一点也没有未及笄少女的骄纵,这样有世家女子的风范是谁家女郎?各仆人暗自猜测,来了陌生女郎这事不消一上午时间便被传递出去。   薄薄的雪花踩在地上发出吱吱的响声,听着这样的声音,她沉淀下来的思绪飘飞在那个万家团圆的夜晚,她带着一对儿可爱的娃儿拿着简单的行礼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那时候的感觉,是愧疚,是无奈,是悔恨,是无尽的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还如何在这个陌生而靡华的地方生活下去,她们什么都没有,到最后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柳瑶想着想着,眼角是无法忽略的酸涩。如今她脚下的这片土地,她做梦都没想过,会有机会踏足这里,如今又生活在这里,有时候想想,重生回来的她,是否洗尽手上的血腥?是否洗尽铅华?又何德何能有如今尚算安稳的生活?   这里距离她前世住的地方远很多,她便是这样漫步走着,丝毫不觉得冷也丝毫不觉得饿,走出乌衣巷上了朱雀大街,虽然下了一些雪花,可丝毫没有减轻人们出行的热情,小贩们已经各自占地开始一天的摆摊生活,有些买货人也早早就起来趁着人少跟摊主砍价。   柳瑶一个小姑子一大清早走在街上还是被人注意,有人见这小姑如此貌美,气质脱俗,隐有名士风度,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小姑,看向她的眼神都是敬畏。柳瑶宠辱不惊的走在街上,大大方方被人们观看着。   就这样漫步向前走了半里左右,她身后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男女老少皆有,刚开始众人只是好奇这是谁家女郎,竟是如此低调而行,因见柳瑶行止容貌绝不是寻常世家小姑,只见她步履悠悠,越发从容淡定,身姿如舞如仙。   却见那貌美小姑漫步走了许久,在奉贤巷停下,她回头看了看,唇角轻轻一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些人一见柳瑶要去这个巷子,纷纷停下脚步,对视一眼,有人小声说:“我见这小姑是从乌衣巷出来的!”   “是吗!怎么会!”听见他的话,人群中有人惊讶出声,从乌衣巷出来的,难道是王谢两家的小姑?哪怕是任何一个世家有这样气度的小姑绝对不会掖着藏着,恐怕早早公告天下,因此人们越发好奇谁家竟是如此低调。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是情人吧   “那她为何来这奉贤巷,要知道奉贤巷可都是那些……”那人说不下去了,因为建康本土的人都知道,这奉贤巷里住的都是什么人,那是些极小的没落士族,或是那些没有体面生活的人,那里鱼龙混杂,有身份的人都不会去那里。   柳瑶闻声转过头来,淡淡一笑说:“所谓众生平等,阿瑶自认同寻常人无异!”她说完,迈开步子朝巷子内走去。   一路上跟随她而来的人闻听她的话有的嗤之以鼻,有的面露惭愧,有的持观望态度,犹豫片刻之后,只有少部分人跟随柳瑶的脚步进了所有人都认为自降身份的奉贤巷内。   感受都身后的脚步声,柳瑶微微一笑,将精神全部放在沿路的景色上。   来到这里,与前生的记忆相比至少提前了五年,这狭小的巷子在这五年并没有多少变化,因为时间尚早,所以小巷内只有三三两两衣衫略有褴褛的人佝偻着经过,今年来的第一场大雪,人们一时间还难以适应这刺骨的寒意。   这样一个气度绝华的女郎入了这破败的巷子之内,引得路过之人频频张望,有人好奇柳瑶究竟是何身份,便决定跟着她走,见柳瑶到了这等地方,心中都是惊讶万分,但听到柳瑶说的那句话,方才明白,她怕是好奇这地方究竟是什么样,若不然她怎么会说出那样一句话?   那些衣衫褴褛的人见到柳瑶跟她身后的人都身着上好华服漫步在这破败的小巷之中,纷纷谦卑的欠着身子以此来表示对名门贵族的尊敬,柳瑶唇角含笑,淡然而行,终于走到那栋房子前,她唇角的笑容慢慢收敛。   虽然只隔了五年,可这房子看上去却崭新的很。前世柳瑶他们买下来的时候,这房子已经很旧了,旧的到处是岁月侵蚀的痕迹,而如今这里看上却崭新如刚刚建好,不过五年啊!原来这看似短暂的时间,实际上时光每分每秒都无时无刻在这世间的一切清晰刻画。   她深深吸了口气,深深看了一眼这熟悉的宅院,转身朝外走去,下一个目的地是她前世死亡的破庙,不知那里还在不在了,如今又是怎样的光景。   她的脸色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有些人还是能感受到她心绪的波动,不知为何,原本有些恬燥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在这清冷的晨光中踏着薄雪慢慢跟随着她的脚步。   向前走了两条街,身上的大氅根本挡不住这刺骨的寒意,身体已经感受到沁骨的冷意,可她恍似感觉不到一样,脚步沉稳的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同她此时的感觉一样,有些人已经忍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即便是一直在行走着,可是这般速度,这般清冷的心境,也不会给身体带来一丝暖意。   今年的冬天似乎超乎寻常的冷,让一直以来过暖冬的建康人一时间都接受不了,街面上的人星星点点,冬衣笨重,此前出行的人越发少了。   这样的温度,柳瑶却感觉很温暖,因为她曾经死的那年,是有史以来建康最冷的一次。听一些从北面来的老人说,建康的那年冷冬,好比塞北的冬日,冷的感觉呼吸的都是冰碴。   走了许久,天边的日头已经浮现,清冷的阳光洒下来,并没有给这样的冬日带来一丝暖意,跟在柳瑶身后的人非但没有少,反而越来越多,等到了破庙的小巷子里,众人又聚集一些。   破庙依旧是那个破庙,丝毫没有变化,只是比五年后稍微好了些,她没有去自己死的地方去看,也没有想去祭奠什么,只是想来确定一下,这庙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等上了朱雀大街,她再也不能前行一步,因为跟着她的人太多,已经引起一些早上出门的一些士族子弟的注意,人群一多将她围在了中间。   一辆挂着粉色流苏的豪华马车停在她面前,帘子被挑开,有着白玉容颜的少年露出脸来,他笑着问:“卿卿何家也?”举止优雅却不轻佻。   柳瑶微微抬头,仔细看这少年,她知道建康人素来大胆开放,这般当街问女儿家姓名也是常事,只是前世的她并未经历过,便是这样,她也没有丝毫慌乱,只是淡淡行了一礼,笑语:“柳姓人家。”   “家住何处?”少年见柳瑶回答,一咧嘴露出一口如贝洁白的牙齿。   柳瑶闻言微微低头,暗自摇摇头,复又抬头笑语:“自归家,自归处!”说完,转身,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虽然被柳瑶拒绝,可少年脸上没有丝毫尴尬,甚至遗憾的摇摇头,小厮问自家郎君为何不好好问问,少年看了一眼柳瑶离去的身影,摇摇头说:“这样的女郎,便是问了,也配不起!”小厮立刻没了声音,沉吟片刻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这小姑说自己是柳姓人家,在这建康之中只有一家柳姓……听说义阳柳家迁来建康,这小姑如此陌生,莫不是义阳柳家女郎?若真是,那郎君如何配不起?”   少年看着那刚刚散开的人群又将柳瑶包围起来,蹙了蹙眉说:“怕是不那么简单吧!你可知道,谢郎这几日刚刚回转,同行的还有汝城柳家一个小姑,听说这小姑早年在汝城救谢郎于危难之时,还同王郎平之有过相交,又施舍城民雨露,听说其气度高华,俨然不是寻常世家女子所比,看刚刚那小姑的气度……不好说,不好说啊!”这下那小厮不说话了,沉吟片刻说:“那小的跟去瞧瞧。”   少年微微一笑,摆手遂那小厮去了,他心中也好奇,但其实已经隐约确定。   柳瑶感受着自己身后越来越多的行人,心中无奈感叹,到底是建康,便是在汝城名气如此之大,也没有诸多倾慕者跟随,可如今到了这靡华的建康,方才真正显示出自己与寻常人的不同来。   见她越走距离乌衣巷越近,众人心中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便是这样紧张而激动的跟在柳瑶身后,有人好几次都忍不住想上去问个究竟,可是都怕惊扰了柳瑶,怕偶像怪罪。   柳瑶还未到巷子口,便见巷子口也聚集了很多人,仔细一看,赫然便是桃心桃核带着家仆焦急的等在那里,看见她的身影忙迎了上来。   “女郎……”桃核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哽咽中带着丝埋怨。   柳瑶微微苦笑,她知道自己走的时间很长,差不多一上午过去了,桃心桃核醒来哪里都找不到人一定急坏了!   “女郎也真是的,为什么不带上奴婢啊!”桃心一面给柳瑶行礼,一面红着眼睛抱怨。   柳瑶讪笑:“难道我还能丢了不成!”   “那也不能一大早一个人乱走。”容妪红着眼睛走过来,一面说一面打量柳瑶身后跟着的百十号人,皱着眉头将她打量个遍,好像这些人看着她的目光能将她看受伤。   “可不是,奴婢们担心坏了,只差没去找谢郎,请他帮忙找人。”桃心撅着嘴,忍不住埋怨道。   众人一听谢郎眼睛纷纷一亮,这下都明了柳瑶的身份了,看向柳瑶的目光又是敬畏又是希翼又是好奇,交头接耳等着柳瑶如何接话。   柳瑶无奈一笑说:“这点小事怎能麻烦别人,你们也太大题小做了,好了,回吧!”她说着,脸上露出倦容。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又没有吃东西,天气又冷,身体几乎冻透了,只是她脸色一直都是雪白的颜色让人看不出问题。   眼看着柳瑶带着家仆走进乌衣巷,有人忍不住大声问:“柳氏阿瑶,你同谢家齐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桃核闻言皱了皱眉,桃心却尖声说道:“关系就是我们家女郎是谢郎的救命恩人。”   听见桃心这么说,有人便问:“相处那么长时间,就真的没借机发展什么?”那人说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桃心喝道:“胡说,那时我家女郎根本不知谢郎身份,谢郎的身份是他在离开汝城之前才告诉我家女郎的,你们这样说,对一个好人何其不公平!”桃心说着,一脸愤愤。   柳瑶在心中赞了一声,桃心之前看似没脑袋,但这一句话却足以对付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有人质问说:“不公平?柳家小姑,你为何只去过一次西街就遇见谢郎,又为何那么多人不救,只救了一个?”   阿蛮这时听不下去了,大步走到柳瑶面前用高大的身影挡住那些人的质问,皱着眉头喝道:“如果说一切只是恰巧你们不信,那也没得解释,因为很是事情都是碰巧,在下想任谁都遇到过,为何要苦苦质问一个善良的人?我家阿瑶这一路上前行过来,做了多少好事,她天性善良,救下谢郎这只能说是好人有好报。”   “柳家小姑,这人是谁?”问出这话的人绝对不怀好意,口气都暧昧的让人浮想翩翩。   阿蛮闻言挺了挺胸脯说:“在下乃是阿瑶的小厮。”口气极为自豪。   那人冷笑着说:“呦呦,还小厮呢!一个小姑为何要小厮,难道是……”   “休要胡言!”这时只听见一声轻喝,众人一呆,惊讶的寻声看过去,气氛登时一肃。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一个方向,盯着那发声的主人,这声音空灵淡然,有着让人心定的魔力。   一百四十八章 天下无尘   便是柳瑶也忍不住朝说话之人看去,霎时间就呆了!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只见一袭紫纱从乌衣巷内漫步而来,似是踏空如仙,长发无风自动,尾端用金色丝线系着,额前的长发挡在眉间,那五官极其深邃,墨色的双眉,墨色的深瞳,还有那挺翘的鼻梁跟那微抿的粉红色嘴唇,都深邃如刻在石板上一般棱角分明,看上去让人感觉寒冷无比,可是那紫纱翻动间却给人以如雾般温和,浑身上下的气质有种矛盾的结合,让人一眼难忘。   便是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俊雅男子出声为她解了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微动,深瞳微转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柳瑶,对众人说:“佛渡众生,希望众人皆心善,如此质问一个善良的人,诸位不觉有些过分了吗?”   被他这样问出口,众人惭愧的低下头,一时间没了声音。柳瑶转过头朝美男子行了一礼,笑语:“柳氏阿瑶,见过郎君。”   此前众人如此看他,想来此人一定是众人熟知的建康人士,只是这人气度举止,也绝对不是寻常世家之人,能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住在乌衣巷里吧!   “无尘。”美男子淡淡的说了一句,柳瑶听闻他的名字之后登时愣在当场。   无尘,无尘,天下无尘,此人乃当代玄学大师凌云子的亲传弟子,号称天下第一面瘫美男,这天下之人,恐怕连凌云子都没见过他有过任何表情,这人有很多传说,说他功夫极高,便是柳瑶的师父天道剑术造诣极高,恐怕两人相比也是不相上下。   美男子看都不看柳瑶一眼,转身走进乌衣巷内,桃心桃核等人星星眼的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等那紫纱身影消失,方才恋恋不舍的回过头,只见柳瑶沉吟着,不知在思考什么,眉宇间似是有化不去的愁绪。   “回转了!”容妪喊了一声众人,扶着柳瑶的胳膊回了巷子里。   回到小院儿的柳瑶泡了一个热水澡,等身体回暖之后吃了些东西躺在床上,此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她躺在床上看着承尘怔怔出神。   一阵脚步声传来,柳瑶闭上眼睛,听桃核说:“女郎,本家来人了!”   柳瑶蹙了蹙眉,心头一阵火起,这些人未免太过分了吧!想利用她还不重视她,这算是神马?想让马儿工作还不给马儿吃草,真真让人生气!!   桃核观察着柳瑶的脸色,见她一听说本家来便变了脸色……桃核看了一眼天色,暗道这个时间来,也委实没将人放在眼中啊!她躬下身子轻声说:“女郎,让奴婢回了他们!”   柳瑶动了动眼皮问:“来的是些什么人?”   桃核道:“一共来了三个人,一个是管事,另外两个听说是家主身边的小厮。”   只来三个人吗?看来是丝毫没将她柳瑶放在眼中啊!即便是想要利用她,即便是未来自己的哥哥会成为柳氏家主,她的地位也低贱的很,也引起不了那些人的丝毫在意,那为何还要利用她?   看来那些人很有把握嘛!是了!他们有把握柳瑶一定会帮他们,因为这关系到未来柳未央会不会当家主,这些人真是过分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柳瑶冷冷一笑,她就不信,若是她持价而待,他们还真不能让柳未央当上这个家主不成!   “不见!”她勾了勾嘴角,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是!”桃核很欢快的行了一礼快步走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回转,小脸儿绷的紧紧的,想来是被呛了!   昏昏沉沉的柳瑶睁开眼睛看向桃核,桃核一慌连忙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柳瑶问:“发生什么事,他们为难你了?”   桃核摇摇头说:“这算不得什么,奴婢只是替女郎不值。”她在回绝那三个人的时候,其中一人小声说:“真是给点脸了,这一趟就不该来,这样持才傲物。”   另一人安慰那人说:“你小声些,家族复兴还指着这小姑子呢!”   那人闻言抬起头狠狠瞪了桃核一样,桃核正好抬眼看过去,那人非但没有当面说人坏话被人看到的狼狈,反而目带挑衅的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在说:“你能把我怎么样!”桃核气的恨不得冲上去撕碎他的嘴,一个男人,如此小气。   不用问也知道,本家的人一定以为自己来找她这样一个外支小姑是自降了身份,在没有知道真相之前,柳瑶一定诚惶诚恐的就这样赶去拜见家主,求家主见她一面,然后在略作表现一番让家主对她另眼相待,届时她在表演一番,便是王桐的事情败露,她也不一定走到身败名裂的地步,也不一定会连累父母哥哥,可是现在……既然本家有事求在她头上,可别怪她持价而待。   “因他人生气就是在惩罚自己,桃核,无关之人,何必伤神?”柳瑶缓缓闭上眼睛,暗道这一次本家失算,应该会权衡一下利弊了吧!就算不是家主亲自来见,也要放柳墨元父子来看一看吧!   不过经他们这么一闹,柳瑶也明白为何柳墨元会给她租了这么一个宅子,因为谢家住在这里啊!看来父亲早就窥视到本家的用意,所以不惜花高价租下来这里,只是因为要让本家知道,不管怎么样看不起柳瑶,也要想想谢家这方面,这般费尽心思,只是为了保全她啊!   桃核闻言咬了咬下唇,看了一眼闭上眼睛神态安详的柳瑶说:“女郎,这件事便交给奴婢,奴婢一定能好好治治那些人。”   柳瑶淡淡笑了笑应了声好,桃核神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她刚要转身离开,却听柳瑶轻声说:“手下留情些,尽管未来我不想指望他们,可是哥哥还是要成为柳家家主的。”   桃核点了点头,到圆桌上看了一样暖炉加了些炭火,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等彻底没了声音柳瑶方才睁开眼睛,微微蹙了蹙眉,似是觉得不妥,复又闭上眼睛补睡眠去了。   话说两头,柳家管事带着家主的两个小厮气冲冲的从柳瑶的小院儿走了出去,到了门口还狠狠的对着关上的大门啐了一口,一脸愤愤的骂道:“呸!什么东西!不就是跟姓谢的有一腿,还真拿自己当根儿草了!”   “还别说,这不止是根草,还是朵狗尾巴花儿,不管她是个什么东西,只要跟王谢两家扯上关系,她就是朵狗尾巴花也人见人爱,更何况,家主已经跟皇上说了,这阿瑶,便是我们柳家之人。”   另一个一直没有开口的小厮闻言脸色变了变,看向管事问:“那今天……”今天没有将事办成不说还让柳瑶的丫鬟给轰了出来,且不说这柳瑶实在不给本家脸面狂妄至极,单说她让一个丫鬟来轰人,委实太过自傲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管事闻言沉吟片刻回头看了一眼还一脸愤愤的另一个小厮说道:“让你们两个跟着来,这件事本就不会成,家主只是想试一试这个柳瑶的态度。”   一脸愤愤的小厮闻言猛的抬起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惨白一片,他哆嗦着唇问:“那我刚刚……是做了什么?”   另一小厮见他方才想通,乐了一乐说:“你也是,既然能跟谢郎扯上关系,不管是好是坏,总归不是我们能招惹起的。”   “可她只是一个外支小姑啊!”那小厮一脸不置信的喃喃着。   “就算是外支,也是嫡系,若不然她哥哥柳书意又怎能竞选家主?傻了吧你!”那小厮闻言脸色更加惨白,过了半晌方才抬起头,一脸狠决的说:“不管怎么说是这个柳瑶无礼在先,且看我到时怎么说她!”   管事闻言微微蹙了蹙眉,似是不经意一般的看了一眼那不说话的小厮,两人暗自交换一个眼色,那人说:“那我们就不说了,你自己同家主说吧!”   “多谢两位老哥儿,晚上醉花楼吃酒去!好酒好菜尽管吃喝,兄弟一定招待好二位。”白着脸,一脸得色的小厮身后拍了拍另一个小厮一下,笑嘻嘻的说道。   回到东郊柳氏本族之后,那小厮乐颠颠的去了正厅寻家主禀报去了,等那小厮一走,管事方才紧紧皱起眉头,看着那小厮离开的方向沉吟不语,另一小厮说:“这下可能将这废物除掉了,真是白痴。”   “也不见得,你还是小心一点,我瞧着这风向怕是真的要吹到柳墨元那里去了!”   “为何?三郎的胜算不更大一些吗?”   管事抬起头看向正房的方向,说:“柳墨元已经有了一个文氏,如今又有了这样一个女儿,你说胜算大不大?”   小厮闻言半晌没说话,良久才喃喃着说:“那我们……岂不是完了?”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挫败表情。   管事看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方才说:“也不尽然,这个柳瑶能发展成什么样谁都不晓得,观上一阵再说,走吧!准备一下,晚上还要吃花酒去呢,你家那母老虎不会再突然过来吧?”   提到他家夫人,小厮不自在的讪笑两声说:“不会,不会,上次狠狠教训了一番听话多了!”   管事对于小厮的回答更满意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这才对嘛,一个大男人怎能让女人管住,你也太逊了!”两人说着,慢慢远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突变   如此过了几日本家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让阿蛮出去打听了一下,只见两人间传言越来越凶,谢家态度暧昧,谢家齐更是如人间蒸发了一般,竟几日都没有他的消息。   柳瑶听着阿蛮疑惑不解的说着,摇摇头轻轻一叹,谢家齐啊谢家齐,你这样待我,阿瑶实在心中有愧啊!   谢家齐为何会这样做,谢家竟然还同意,难不成他听说了本家那日来找她的事情?柳瑶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低头不语的桃核问:“本家来人的事,你告诉了谢郎?”   桃核摇摇头说:“奴婢也正奇怪呢!不过女郎,乌衣巷就这么大,本家虽然只来三个人,可是这巷子内寻常时候来往的人极少,若有陌生人来访被人知晓也说不定。”   是啊!这里发生任何事都瞒不过王谢两家的眼睛。   阿蛮似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那日那几个人走的时候,在门口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但一定不是好话,我听了半天,只听到一句什么‘狗尾巴花’等追出去的时候就只看到一辆马车离开巷子,现在想来那马车华丽无匹,想来定是这巷子里的世族所有,或许那马车内是谢郎也说不定。”   阿蛮这样说,房间内的人都不说话了,如果真是谢家齐,那他这样待柳瑶……桃心笑嘻嘻的说:“谢郎真是有心,待女郎真好。”桃心的笑声让房间内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桃核看了看柳瑶的脸色,见她没生气,暗想难道女郎对谢郎也有意思?两人相处这般长时间,说没感情怕也不太可能,要么就是谢家齐这个人知恩图报,可是这报答的也未免太多了点。桃核这般想着,其实心中并没有多少轻松反而有些沉重,她的担心跟阿彩的担心是一样的,以这两个人的身份地位,想要有个结果,只怕太难,不管这结果是好是坏,恐怕受伤的只会是自家女郎。   阿蛮听得桃心这话,横了一眼她说:“休得胡说败坏女郎名声,谢郎这般做只是看在女郎昔日救过他性命的份儿上。要说性命之恩同这点小事相比,屁都不算。”阿蛮这话真的是生气了,他素来在柳瑶面前注意言辞,这一次听得桃心这样说连脏话都说了出来。   柳瑶斜了一眼阿蛮,阿蛮方才惊觉自己失了口,悻悻的闭上了嘴。桃心脸色微变,咬着下唇眼泪在眼圈里转转,桃核瞪了她一眼,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气氛登时一肃。   这是之前在驿站盯着袁家的柳家仆人,这几日袁家一直找地方想要买房子,奈何建康城房价太高,如此寻了几日也没有相宜的房子,只好在奉贤巷里租住下一家,巧的人袁家租的房子正是前世柳瑶出钱买下的房子,就这样袁家人连着王桐留下的婢女一同搬了进去。   柳家这个仆人化妆成乞丐整日蹲在门口,找了个机会卖身进入了袁府,今日这般急匆匆的来,难道是有什么事发生?   柳瑶让桃核将人唤了进来,那人先是给柳瑶见了礼,等柳瑶让他站起来,他便迫不及待的说:“王郎今日一早将王桐送了回来!”   柳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桃核惊声道:“怎么还能送回去?凭着袁亱对她的恨意,那是恨不得抽筋扒皮的!”   那人闻言看了一眼桃核,他知道这房间内的人都是柳瑶跟前儿的红人,他原本也只是一个守在门口看门的小厮,柳瑶见他长的机灵说话也条理清晰,便让他去驿站盯着袁家的动作,等袁家搬进新房子之后,柳瑶又给了他卖身契让他卖入袁家打探消息,这是自入袁家以来,第一次回来传消息。   桃心一脸担忧的看着柳瑶说:“女郎,阿桐虽然性子坏些,可是袁亱……”她似乎想起了袁亱打人的场景,小脸儿有些发白。   阿蛮冷笑道:“你难道忘记王桐羞辱女郎的场景,这样的人固然可怜,可也有可恨之处,再说,既然是她哥哥王郎将她送回去的,自然有他的道理,让女郎搀和进去做什么?你还嫌此间事情不够乱吗?”   桃心被说的低下头,桃核低着头似是没有听见阿蛮的话一样,少年仆人偷偷打量几人的神色,便听见柳瑶问:“细节说说!”   少年仆人道:“一大早天刚刚亮王郎的马车就停在袁府门口,袁家的人便迎了出去,随后只见王郎带着王桐下了马车……”   “王桐神态如何?”   “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王郎还含笑跟袁家人示意,然后就走进正房,进去不久便出来了。”少年仆人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想了想说:“王郎的态度一如平常,也不见王桐的挣扎,想来是同意回去的吧!”少年仆人看了一眼柳瑶的脸色,大胆猜测着说。   柳瑶闻言点了点头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是王郎等人发现什么问题也说不定,在这之前袁家又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柳瑶轻轻抚掌,喃喃说道:“以王郎之尊进入奉贤巷……只为了送妹妹回婆家,这件事可以王家任何一个人去,可偏偏是王郎亲自前去,这意味着什么?王郎是在以自己的举动告诉天下人王桐在他心中的位置……”   王郎啊王郎,便是被王桐连累名声,也要蹚这趟浑水吗?看来他这个人,并不是她柳瑶误会,而是前世的时候,在品评柳瑶那一句就是存了私心,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柳瑶的恶名盖住王桐的恶名……如同谢家齐在品评袁亱时也存了私心一样。   那么王平之会不会去查当初给袁亱王桐下五石散的事呢?   少年仆人低头说:“那个疯女人最近被养的很好,安静了不少,因为怀着胎儿,王桐剩下的婢女便分过去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至于袁老太太她的情况很不好,尤其是……”少年仆人说道这里,看了一眼柳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了两个头说:“奴才私自做主,在暗中散播出奉贤巷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住的地方传言,袁老太太原本身体已经有所好转,因为这传言越加严重,据说现在吃饭都往外流。”   柳瑶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少年仆人,问:“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一如往常般平静,听不出任何喜怒。那少年看柳瑶这个样子,不知自己这样说对是不对,惶恐之下连连叩头,答说:“奴才叫习春安。”   柳瑶这才微微露出些笑容说:“春安啊,你也不必害怕,这件事就这样了,袁老太太那样的身体,其实早早走了也是享福,你回去帮我盯紧了袁家,若是有任何事及时来回报。不过你永远要知道,跟人要跟对了,晓得吗?”   “奴才省的……”刚要表一番忠心的习春安被柳瑶摆摆手打断了,桃核将习春安送出柳府,很快便回转了。   回到房间之后,桃核对还在生气的桃心说:“外面的红梅开的极盛,你去采摘些回来插花。”又转头对柳瑶说:“味道极好。”柳瑶含笑点点头,看了一眼如门神一般的阿蛮,等桃心走了,方才说:“阿蛮,桃心是孩子心性,你的话未免太重了些。”   桃核闻言忙道:“女郎哪里的话,是桃心不知天高地厚,再说那王桐也委实过分……”桃核咬咬牙说:“奴婢瞧着这件事恐怕不似习春安说的那么简单,荣素这个疯子,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怕是会好转啊!”桃核无不担忧的说。   阿蛮不明所以,奇怪来回打量柳瑶跟桃核,不明白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但字里行间却依稀能猜出来,她们并不希望荣素好转,甚至不希望袁老太太活下去。阿蛮感到一种无边的恐惧正在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的心,他怔怔的看着躺在榻上似是漫不经心,甚至一直保持温和微笑的女郎,只觉得那笑容根本不像是表面的那么温和淡然,而是充满血腥,充满冷厉,像是匍匐在地上等待食物的野兽一般……   虽然这个比喻不好,可却是阿蛮此时真切的体会,那样的陌生,像是在他面前的女郎根本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虽然有些骄纵但心地却依旧淳厚善良的女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的这么陌生?好像是从那次改变开始,几天的时间,她便再也不是那个她了!   好像感受到阿蛮的情绪不对,柳瑶抬起头目露担忧的看着脸色发白的阿蛮柔声问:“阿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请个医者看看吧!”   阿蛮怔怔的看着柳瑶,虽然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灵好听,可是却沉稳淡定,一点也没有以前不经意带出的尖锐,这不是长大的蜕变,更像是这副熟悉的皮囊里换了一个相差太多的灵魂。   见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柳瑶更纳闷了,刚刚还好好的。“你去找个医者,让两个人照顾阿蛮。”这是对桃核说的,桃核点点头扶着阿蛮走了出去。   桃核很快便回转了,走进来的时候一脸古怪,见柳瑶正在等着她的回答,忙把刚才看到的情况说了出来。“出去后就去了容妪的房间,一直没出来,奴婢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传来了哭声。”   第一百五十章 三派之争   发生什么事了呢?柳瑶垂下眼睑笑着说:“阿蛮年纪也不小了,等安定下来就给他娶一房媳妇儿。”   桃核笑嘻嘻的说:“女郎对阿蛮可真好。”   柳瑶斜眯了一眼她忍住笑说:“你放心,将来等你长大了也给你指一个好人家。”   桃核闻言登时羞红了脸,跪伏在柳瑶身边不依道:“桃核不嫁人,一辈子跟在女郎身边。”没等柳瑶说话又笑道“奴婢听说婢女不想出嫁可以自梳,一辈子不嫁人届时就能永远跟在女郎身边。”   柳瑶微微一笑也不做声,算是默认。在自己的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太多事情不好说。用桃核自己的话说,她跟柳瑶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她现在不能给桃核什么保证,唯一能说的是保证桃心跟她母亲还有祖母的生活安定,想来就算自己未来出什么事,柳夫人也一定会安顿好她身边的这些人。   生活啊!有的时候真的无常,昨天还一切平淡,今天又会风起云涌。   在这安稳静谧的小院儿里,她就像是跟这个世界隔绝一般,短暂的安静让她的心安定不少,可是今天习春安这一来,她又要有所动作了。这下本家人应该将她重视起来了吧!或许本家早就暗中将她重视起来,这租来的院子,如果她想的没错,应该也是本家出钱租下的,柳墨元既然想弥补女儿,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一想到自己能很快见到父亲哥哥,柳瑶的心情就怪怪的,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期待,心中的感觉太复杂。   柳瑶想的没错,此间东郊柳氏一族的正房里,柳家的族老们正在商议由谁去见柳瑶。这个问题是个问题也不是个问题,因为柳瑶毕竟是个小辈,并且是嫡系一脉的族人,她有义务为家族复兴做努力,家族也不必表现的太过热切,好像在求她一样。本来家族还是有很多持傲的本钱,尤其现在柳瑶这种态度,让一些族老心中很不满,但此前又必须靠着她,所以一时间很是纠结。   族中势力分为三派,一派是支持柳瑶的哥哥柳书意的,另一派是支持柳三郎的,还有一派就是支持现在的家主的儿子,最有望成为家主的其实只有柳书意跟柳三郎柳未斓,这两方现在各自的功绩都不少,但如果柳瑶帮了族中,虽然有谢家齐说话柳书意这个家主势在必得,可是毕竟利于柳书意在家族中说话的分量。   支持柳书意的族老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他在族中地位极高,便是现任家主有任何决定都要先知会,等柳公决定之后方才敢通告族中。他的目光看得更为长远,他对支持柳书意的人说:“你们就是想的不够明白,且不说柳书意有父柳墨元在族中功绩极高,还有他那母亲,这天下名士少有不敬重的,现在他那妹妹还有谢家齐在身后支撑着。你们想想,这书意若是跟谢郎关系好了,只要谢郎在朝堂之上说一句话,那我们柳家被注意是迟早的事,何必要去找一个小姑,掉了身份不说,还让乌衣巷里的人看轻,好像我们柳家复兴非得指望一个小姑,再说他们这样做,让柳墨元父子如何想?”   那几个人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一族老说:“前几日靖远派管事跟两个小厮去探探柳瑶的口风,怕是吃了瘪。”靖远便是现在的柳家家主柳靖远。   柳公闻言满脸不屑的哼了一声说:“说到底他还是存了私心的,只怕这家主之位还想让他那上不得台面的儿子继承,简直是做梦。若不是有太公那句话,我现在就让他下台。”柳公这样说,房间内的几人都不说话了,这话在座的各位只有柳公敢说,怕是族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分量跟权利。   “这件事关键还得看柳瑶的态度,柳公,您说明日书意他们去,能得到答应吗?”那族老小心翼翼观察了下柳公的脸色,斟酌着说道。   “依我看,这件事十有八九泡汤,你们想想,既然已经有谢郎在那了,柳瑶若是个聪明小姑,那这个头便不会出,若一心一意只想为书意也不好说。不过我瞧着,这个柳瑶还是个很聪明的,虽然身在汝城那样一个小小地方,可是将原本恶名改成现在的好名,这样短的时间,想来也是个极聪慧的。你们若是听我劝告,对书意他们家人都态度好些,不用刻意放低,你们自有你们的身份,但随时要记得,我们未来的荣辱,跟他们的关系息息相关啊!至于靖远他们,就随他们去折腾,若不折腾折腾是不会罢休的!”   “俗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等他们想明白了,届时再请谢郎说句话,趁机把靖远换下来,到时候我这把老骨头就能享福了!”   柳公的话音落下,在座的各位却没人敢接。谁都知道,柳公为何如此偏袒柳书意,是因为昔年他出门游历在外,回来的时候一身破烂,他分别见了族中争议最多,未来会成为家主的人,每个人态度各不相同,只有柳书意让他满意,自此之后柳公自然站在柳书意这边。   却说另一头,柳家家主柳靖远正在同柳墨元父子说话,他带着身为家主的惯常的颐指气使,这种感觉让柳墨元很不舒服,因此在柳靖远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不似往常的每句都答应,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任谁都能看出此时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柳书意站在柳墨元身旁微微低着头也不语,似是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一般。柳靖远自顾自说了一会儿也说不下去了,皱了皱眉,忍住心中的不满,说:“元朗啊,这关系到家族未来的复兴程度啊!若是书意成了家主,也是于他在族谱上记载好看嘛,你说是不是。”   柳墨元这才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一脸期待等着他说话的家主一眼,淡淡的说:“元朗省的,这关系到小儿日后的功绩,元朗自会抉择,只是阿瑶还是个孩子,任性的很,还望郎主不要放在心上。”   柳靖远最不喜欢听的就是柳墨元在说起柳书意的时候总要说小儿小儿的,因为柳墨元一这样说他就会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若是自己儿子争气些,这家主之位哪里还轮到这些人竞选,早就成了他这一脉的囊中之物。想当初柳墨元就没有争过他,如今老了老了,还让自己的儿子回来竞争,委实可恨。   这样想着,柳靖远的脸上还是带着大大的笑容说:“都说还是孩子吗,她做什么事自然没人计较,只是今日你们前去,可一定要有点收获回来啊!家族未来的希望可全部寄托在你们身上了,你自己衡量吧!”   站在一旁的柳书意脸色微冷,恨恨的咬了咬牙绷紧面皮说:“家主,父亲大人,时候不早了,书意还有好些事情没有准备好。”   “哦,是这样啊!那你们快去,多备些礼品。”柳靖远大手一挥让小厮送客了,心中暗道,你们不愿在这呆,我还不愿留你们呢!   柳墨元父子行了一礼联袂退了出去,出了正房的院进,柳书意狠狠的啐了一口说:“真真是太过分了,真想不出当初他是怎样当选家主的。”   柳墨元闻言看了一眼沉不住气的儿子,冷声道:“即便是心中不满也不能有所埋怨,更不能质疑族中长辈的决定。书意,你最近心情很浮躁啊!”   柳书意被说的登时满脸通红,低着头跟着父亲的脚步也不吱声。柳墨元又说:“阿瑶长大了,也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了,我们可以放心了啊!”话虽然这样说,可是柳墨元的心还是很难受,因为女儿始终不能原谅他啊!很多时光也再也回不到之前的样子,那太遥远了。   柳书意抬起头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轻声道:“阿瑶这样做,也只是不想让我们都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若是真有一天那所谓的预言不灵验了,岂不是连累我们族中?我就说,家主根本不会存什么好心眼儿,什么复兴家族,其实就是想将我们退到风口浪尖,到时候妹妹预测不出,皇上一怒,我们不就是整个家族的罪人?!”他自己说着,额头都出了一层细汗。   柳墨元欣慰的看了一眼儿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总算没有被眼前的利益所迷惑,成大事者,需站的高看的远,有时候就算你站的不高,你也要往远了想,长久之策才能完全,不能只想着眼前的利益而忽略了日后的危险。   “那明日怎么跟妹妹说?”柳书意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问。   “明日只是去看看阿瑶,这么长时间没见,一路上又发生这么多事,我们身为她的父兄,关心一下也是正常的。”   “什么都不说?”柳书意觉得奇怪,父亲应该要嘱咐阿瑶莫要急躁,莫要因为传言而伤了神。   柳墨元闻言看了一眼儿子,淡淡的说:“我去找柳公商议一下,你回去准备吧!”说罢竟不再给儿子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去了。   柳书意站在角门前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寻母亲说话了,要去见阿瑶无非就是拿族中的银钱或是物品给柳瑶添箱,想必母亲早已列好单子,既然想让阿瑶出力,自然要出点血。   第一百五十一章 咄咄逼人   第二天一早,东郊柳氏一族便出动两辆豪华马车载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去了乌衣巷,柳家虽然不似王谢两家那样大士族受人瞩目,可这般高调出行还是让很多人都关注起来,尤其是马车进了乌衣巷,众人便议论纷纷起来。   柳瑶正在用饭,便听见家仆报说柳墨元父子到了,她连忙漱口披上鹤氅迎了出去,还未见人,便见门口吵吵闹闹的,竟是柳瑶的仆人在搬柳墨元从本家带过来的东西。   如今在建康,最值钱的不是布帛也不是金银珠宝,而是米粮,这些东西虽然看上去值钱一些,可实际上还没有一车米粮值钱。   柳瑶越过人群,柳书意一样一样翻看然后让阿蛮记录在册,另一旁柳墨元也在寻找柳瑶的身影。柳瑶看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了柳瑶,一开始柳瑶并没有什么感觉,她正奇怪自己的心绪竟然能如此平静,却见柳墨元红了眼眶,她的心里一下就如打翻的五味瓶一般,复杂难言,眼睛也有些酸涩。好在这时柳书意看到了她,对阿蛮交代一声扯着嗓子就喊了一声阿瑶,父女两人这才都收住酸涩难受的心。   “阿瑶!”柳书意还像个孩子一样,红着眼睛喊了一声。   柳瑶一脸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哥哥这是给阿瑶送礼呢?怎么还自己亲自点起来?”   柳书意闻言乐了,虽然几个月没见,可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调皮,他笑着说:“必须点,若不然少了,妹妹可是要生气的。你若是撒娇耍赖起来,我岂不是自己要搭些。”   柳瑶扁着嘴道:“难不成阿瑶寻你要些东西,你还能不给?”   “怎么会,便是将哥哥全部的东西都要过去,哥哥眼都不眨一下。”说话间父子两人走到柳瑶跟前儿,眼睛都红红的。   柳墨元仔仔细细将女儿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不过几个月没见,长高了不少,整个人显得更清瘦了,眉眼长开了些,都说女大十八变,虽然不过短短的几个月没见,他也觉得女儿越发标志了,眉目之间跟妻子很像,鼻子像他,嘴像她哥哥,这孩子,他们所有的优点都长在这个孩子身上。心中欣慰的同时,想起近几日坊间传言,他的心沉重起来。   柳瑶带两人进了正厅,等婢女上了茶点之后,方才认真打量父亲哥哥。   不过几个月没见,可能因为近来事情极多,柳墨元的脸色不太好看,眉心轻蹙,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柳书意也没了往日的沉稳,一张脸上全是笑意,紧紧盯着她的小脸儿,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柳书意说:“我怎么觉得你变漂亮了?”   虽然是自己的哥哥,可他这样说柳瑶还是忍不住红了脸,白了一眼哥哥带着撒娇着说:“怎么会,不过是风吹日晒之后有些黑了,难道我黑了还能变美不成?”   柳书意乐了一乐说:“别人或许不会,但我妹妹就会,越晒越美丽。”   “哥哥!”柳瑶不依的唤了一声,两颊越发的红了。她嗔怪着说:“哪里有你这样的哥哥,这般夸奖自己的妹妹。”柳书意的气色很好,柳墨元看上去也不无不是,她便放下心来。   柳墨元抬头打断女儿跟儿子的玩笑,看着柳瑶的眼问:“阿瑶这一路上可平安?”   柳瑶闻言赶紧肃了肃神色,答曰:“极好,先是有孙小郎跟着,然后又遇见了谢郎,虽然袁家事情不断,但并未对阿瑶有多少影响。”   “那便好,你是个女孩子,凡事要稳重矜持些。有时候传言这东西会杀人于无形的。”柳墨元轻轻一叹,担忧的看着柳瑶。   柳瑶知道,父亲说的是荣素怀孕这件事,这件事虽然此间传播的面积还小,可随着她被世人的关注程度,影响名誉是迟早的事。   站在一旁的桃核趁着上茶点的功夫,看了一眼众人的脸色,站在柳墨元身边忍不住插嘴说:“那个荣素已经被吓疯了,现在听说已经有所好转。”   虽然一个婢女插话很不好,但柳墨元父子对袁家的事情关注程度不够,所以最新消息还停留在荣素被留在袁家的程度上,此时听桃核这么一说,柳书意忙道:“这个女人不能留。”   “自是不能留。”柳墨元皱着眉头问桃核:“你们女郎想了什么对策没有?”   桃核看了一眼柳瑶,只见柳瑶脸色淡淡,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又见屋里没有外人,方才大胆开口说道:“女郎一直在等,不过奴婢的意思是,先除之而后快,若不然,这孩子一旦生下,女郎即便身后有本家跟谢郎,有些话也说不清楚啊!”   柳墨元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桃核,桃核大胆的跟他对视,盯了一眼柳墨元就暗自点了点头,暗道女儿身边有这样一心一意为她着想的婢女,他就放心多了,日后只要将儿子的位置巩固好了,便是阿瑶的名声不好,未来也能寻个好夫家。   “阿瑶,为父且问你,你……”柳墨元想得到柳瑶一个确切的回答,确定她现在的身子到底是不是干净的,就算身子是干净的,心里以及脑袋里也要是纯净的,没有任何人。   柳瑶闻言脸色有些发红,桃核在一旁说:“奴婢以性命担保女郎是清白的!女郎有女郎的骄傲,又怎么能看上那样人?若是依奴婢说,谢郎那样的人才是能配得起女郎的。会帮袁家人不过都看在王夫人的面子上。”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桃核说完就走到柳瑶身后站定,眼观鼻鼻观心。   柳墨元点点头说:“这件事就交给你哥哥去做,你安心呆在家中,此时袁家发生这么多事,又牵扯到王家,你就安心呆在家中哪里都别去了,乌衣巷内往来无白丁,你可不能落于人后啊!”   柳瑶点了点头,柳书意沉吟片刻道:“这个人若是个疯子,又怀有孩子,恐怕袁家不会让她轻易出门,身边一定很多人,虽有些棘手,可也不是没有办法。”   “嗯,你自己看着办吧!”柳墨元一直很相信儿子的办事能力。   然而坐在一旁的柳瑶似乎是有心事一般,低着头沉吟不语,柳墨元收回目光看向女儿,回头跟儿子对视一眼,柳书意站起来说:“既然如此,我现在就着手去办,早些做安排也省的再生事端。”   “也好!”柳墨元略略一思忖,同意了,就在柳书意刚刚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正厅内的人顿时纳闷起来,这里是柳瑶的院子,谁人能在这个时候脚步如此匆忙的来呢?   走近了,却见阿蛮在大冬天满头大汗的几乎是小跑的走过来,看见柳墨元父子三人都在此,顾不得喘气的功夫忙说:“郎主,郎君,女郎,本家来人了!”   本家来人?!柳墨元父子今天就是按照本家的意思来的,本家为何还会派别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瑶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柳书意,她知道他们是本家派来的说客,但是她更愿意只当做这是父亲哥哥来看看她,尤其是父亲到现在还没有提起关于那件事的一星半点,又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处理麻烦,她心中已经开始原谅父亲,可是现在的情况……   柳书意一脸茫然的摇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父亲,只见柳墨元正在看柳瑶,他压低着声音说:“阿瑶你放心,只要父亲在一天,就不会任由他们欺负你,你若是不想做的事,便是拼了这条性命,牺牲名誉地位,父亲依旧会保住你!只是在这之前,你无论如何要坚定你现在的信念……”柳墨元深深的看了一眼女儿,大步迎了出去。   在他迎上本家来人的这段时间,就是柳瑶做决定的时候,还有儿子在屋里,不管怎样绝对不会让她做下错误决定以免误了这一生。   不知为何,原本心思淡漠的她,因为柳墨元刚刚的一席话,竟然感觉眼角有些酸涩。   柳书意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阿瑶,你做任何事都不用顾忌哥哥,便是做不成这个家主,凭着我跟父亲大人在家族中的功绩,也没人能奈何,更何况我们还有谢郎这招棋,柳公又是完全站在我们这一边,家主之位十之八九落入我手中。所以你没必要去牺牲什么,那些东西太虚无缥缈,他们这样逼你,只不过是想毁掉你,毁掉我们这一脉,你明白吗?”他故意将事情说得严重些。   柳瑶低着头,半晌后才抬起头说:“哥哥放心,如何做阿瑶省的。”   两人根本没有多长时间说话的功夫,柳墨元带着本家来的四个人已经上了正厅前的台阶,桃心桃核在两边将苏锦帘子打了起来,发白的寒气登时如雾般侵洒进来,强烈的阳光将几个人的背影映衬的宛若从天上走下来的一般,踏着金逛就走进正厅内,来势汹汹是那样的咄咄逼人。   柳瑶眯眯着眼睛看着本家来的几个人走进,一面笑着行礼,一面仔细打量。“柳氏阿瑶,见过各位族老。”   本家来的四人也没端什么架子,纷纷给柳瑶回礼,四个人年纪看上去都比柳墨元大,眉宇间同柳墨元也有几分相似,不用猜想也知来人是嫡系一脉的,神态虽然不倨傲,可住在建康久了,怕是也染上一些傲人无物的风气。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们回家   柳瑶在打量这四人的同时,这四个人也在打量她,只见这传闻中性格乖张后变成谦逊温和的少女,有着清丽姣好的容颜,她的五官并不多突出,只是那双眼睛,墨色深沉,沉静安好,容貌虽稚嫩,可那双眼睛却是有着看透世事的沉淀,温顺有礼,果然如当今传闻的那般。这柳瑶聪慧与否,还有待观详。   几人客套一番分宾主坐下,柳书意面无表情的站在柳墨元身后,这房间内恐怕只有柳瑶依旧淡定自若的吩咐桃心桃核上茶点。接下来的谈话就很官方了,柳家的四位族老装模作样的问她在汝城曾经过的如何,这一路上可曾安好,来到建康城之后是否有不习惯的地方……柳瑶含笑一一作答,她倒是要看看,这本家既然如此沉不住信不着父亲哥哥,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亲自说出口,她等着……   谁都知道柳瑶曾经在汝城的那段记忆很不堪,世人说起来都会说柳瑶曾经如何泼辣刁蛮,简直让汝城人民苦不堪言,看见她就几乎是一场噩梦的开始,而那个时候柳墨元正在建康城为本家卖命……他们不提起还好,一提起来,柳瑶就会想起她的前世,想起她受过的那些侮辱,受过的那些白眼,还有那种被仿若被遗弃的痛苦跟绝望……   不知他们安的是什么心思,一旁的柳墨元跟柳书意听着听着就觉得不是滋味。柳书意看着自己的妹妹,却见她虽然神色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是那双眼睛却越加深邃,接近墨色,她生气了!柳书意轻轻一叹,这几个人,怕是唯恐天下不乱吧!   柳墨元心中无奈,自己的宝贝女儿啊,就这样赤裸裸的被同族人揭露伤疤,就在他听不下去欲要说话的时候,柳瑶却漫不经心的拿起茶盏,笑着说:“如此,阿瑶还要多谢几位族老关心了!”   “哪里哪里!阿瑶是晚辈,作为长辈关心是应当的。”大胡子族老缕着胡子笑呵呵的说。   “是啊!这里虽然是乌衣巷,但阿瑶到底是我柳氏族人,家主已将院落准备好,虽不比乌衣巷,但到底是我族本根,阿瑶若是搬回去,有事也好有个照应。”玄衣族老貌似一脸诚恳的说。   柳瑶静静的听着,等他们将自己该说的台词说一遍之后,方才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依旧笑着,仿若她真的很高兴他们能如此关心她一样,“多谢家主关心阿瑶了,只是阿瑶素来散漫惯了,不习惯跟别人住在一起,说起来阿瑶虽改变许多,可骨子里却依旧乖张任性,人也蠢钝让家主挂心委实是阿瑶的不是。”   柳瑶又将目光转向柳墨元,见他目露担忧的看着自己,淡淡笑了笑说:“至于住处……阿瑶习惯了安静,这偌大建康城,恐怕只有这里尚且安静,所以家主的好意阿瑶心领了!”   “阿瑶,你可知你现在住的院子,有问题?”大胡子族老紧张的四处看了看,一脸神秘的对她说。   这个宅子有问题?柳瑶听着很想大笑,便是想让她回去,也犯不着用如此低级的法子吧?听说建康士族各个高傲无匹,目空一切,总认为自己比别人高一等,可这些人……这便是认为自己比别人高一等的人?够低俗的。   柳瑶嘴角带着淡淡的嘲讽,看着那族老笑着说:“问题,问题在事情的本身,住了,便没问题了。”   大胡子族老见她不信,皱着眉头说:“你不觉得奇怪,这里是乌衣巷内,整个建康城房价最高的地方,为何偏偏在你来的时机有这样一处空房能让你住?如此碰巧,不会有问题?”大胡子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在柳墨元身上划过,落在柳瑶身上。   柳瑶却恍似没有听见一样,看都没看柳墨元一样,这让心一直提着的柳墨元轻轻松了口气。却听见大胡子族老压低声音说:“听说这里早年住着王家的一位名士,那名士不知怎得得罪了皇室,便被暗中处死……”说到这里,大胡子族老看了一眼柳瑶的神色,只见她低着头,似是在认真听他说话,又压低了些许说:“后来,这宅子之中便总有琴音流出,听说那位生前琴艺极佳……”他说完,盯着柳瑶猛看,似乎在等着她害怕,离开这里回到东郊柳家,这样家主便能轻易将她掌控在鼓掌之内。   可他却失望了!却见柳瑶听他说完,微微抬起头,笑了!那笑容悄然在淡粉色的唇角绽放,像是一朵正在开放的梨花一般,娴静而美好,合着那黑如点漆的深瞳,将那如珍珠般亮白的容颜慢慢点亮,那一笑竟美到极致。站在一旁的柳书意从未想过,他一直保护在羽翼下的妹妹竟然这般美丽。   柳墨元神色复杂的看着柳瑶,良久后低低一叹,听到柳瑶说:“是吗!那阿瑶正好同他切磋切磋琴艺。”她淡淡一笑,竟是根本未将他们的话放在眼中。   大胡子族老闻言气的瞪起胡子,玄衣族老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看向柳瑶说:“阿瑶啊!我们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好,不管怎么说,你一个待嫁小姑独身住在这里总是不好的,若是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我们也很难帮你啊!”见柳瑶如此不上道,玄衣族老只好挑明来意。   说来说去,就是想让她回到族中好在他们的掌控之内,更怕她这个已经有些名气的小姑若是德行败坏,丢的是柳氏一族的脸,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劳什子脸面……   柳瑶轻轻咬牙,绷着面皮淡淡的说:“阿瑶身正自清,传言而已,又何必介怀!”   “话是这么说,可俗话说人言可畏,你就算不为家族着想,也要为你的未来想想啊!”这个始终一脸严肃的族老从进来开始就很少说话,只是在一旁听着,此时也听了这么多,权衡利弊之后也忍不住出口劝了起来。说了这么多话,只有这一句是真心为她着想。   今日来的这四个人,想必不是一个派别,大胡子跟玄衣族老应该是家主的人,而另外两个人,要么是柳三郎的,要么是柳书意的,只是柳瑶不晓得这剩下的两人说话极少,一时半会儿判断不出,此时这族老一说话,柳瑶便明白他是柳书意的支持者,只是不晓得那些人是什么意思,对于她对柳家的作用,究竟是在乎不在乎。   柳瑶笑着说:“多谢各位了,阿瑶在这里住的习惯了,明日还想同王氏商量将这里买下来……”她想,今天送来的这些钱物,再加上她本身所有的,应该差不多了!   “不可!”一脸严肃的族老闻言脸色骤变,若是柳瑶将这里买下来,那第二天建康就会传出柳瑶跟柳氏不合,若不然也不会单独住在外面。   坐在一旁始终不说话的柳墨元脸上也满是震惊,他万万没想到,女儿竟是存了这等心思……没想到,没想到!无论他怎样做女儿都不会原谅他!他的脸色陡然间灰败下来。   柳书意忍不住插嘴说:“阿瑶,都是哥哥的错,哥哥以后会加倍弥补你,可你日后不能独自住在这里啊!”现在柳书意已经后悔,若是当初没有游说父亲将这里租下给阿瑶住,今日也就不会造成进退两难的地步……父亲那脸色,委实让人担忧啊!   柳瑶将目光落在哥哥身上,似是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个一脸绝望的男人,心中一痛,咬咬牙,硬着心肠说:“阿瑶只是觉得这里风景甚好,等有时间,还是会回到族中去的。”她终是不忍伤了父亲的心。   大胡子族老闻听他们之间的对话,皱着眉头说:“阿瑶,当初你父亲哥哥一直在建康都是为了家族,你也要体谅你父亲,若是你哥哥日后成了家主,你也能嫁个好人家。”这是柳家最能给她保证的。   柳瑶笑着看了一眼大胡子族老,不知为什么,明明很平淡的一眼,可大胡子却浑身一震,恍似柳瑶这一眼将他心底的想法全都看穿了一般。她说:“如此,阿瑶要多谢家族照顾了。”   反正已经提及未来家主的位子,玄衣族老便说:“阿瑶,你哥哥能否当上族长其实都是你说的算。”   柳瑶微微挑眉,装作迷惑的看着玄衣族老。柳书意一惊没想让他们如此之快的挑明来意,真是过分!难道他柳书意还能依靠妹妹才能当上这家主吗?!若真是这样,那他不屑要!靠着自己妹妹的未来得到的家主之位,他不稀罕。   “阿瑶,这家主哥哥不当了,父亲,我们这就回汝城。”第一次,素来沉着稳重的柳书意怒了,他冷冷的看着那玄衣族老跟大胡子族老,冷冷的说:“你们回去告诉家主,日后我柳书意同父亲回到汝城之后,该得的东西一样不能少,若不然……”他淡淡的威胁着,凭着他现在的地位跟身份,想要撼动柳氏在建康的地位轻而易举。   第一百五十三章 所谓名扬天下   玄衣族老吓了一跳,暗道今日柳书意怎会如此沉不住气,他若是跟柳墨元拍拍屁股走了,这原本就日渐衰落的柳家衰败是迟早的事,除非柳三郎能认识谢家齐,利用谢家齐让建康人熟知,可是到现在为止,柳三郎连二流圈子都挤不进去,不是他没有那本事,实在是他那个人太……太高傲了,根本不屑于那些人交往。   柳书意心中明镜一样,便是从来不屑用的威胁法子,今儿为了他最疼爱的小妹,也豁出去了!   柳墨元闻言微微笑着,竟是笑的很开心,儿子能全心全意的为女儿着想,日后他老了归天,也能放心,况且,他真的欠阿瑶良多啊!   大胡子族老见柳墨元此时竟然还能笑出来,恨的牙痒痒,说出的话几乎是逐个儿从牙齿里蹦出来的:“元朗,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吗!看看他都说了些什么,家主之位竞选怎能如此儿戏。”   柳墨元淡淡一笑却没回答他的话,只将目光放在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笑着说:“书意,你说的对,便是没有这家主之位,凭着你跟谢郎的交情,想要有一番作为,也再轻松不过。”看在柳瑶的面子上,柳书意本人也争气的很,同谢郎的关系虽不近却也不远,恰恰进入了谢家齐等人生活的圈子,这便是柳书意最大的优势。   四位族老闻言脸色立刻阴晴不定起来。早年在与众名士相处之中柳书意行止品德就颇得赞赏,如今又因为柳瑶救了谢家齐,那些人虽然都装的清高无比,可还是言辞之间讨好他,加上谢家齐的有意引导,此时柳书意在建康城的位置早已不同昨日而语,而如今柳瑶又来了这建康城……外界传言说谢家齐跟柳瑶的关系怕是不那般单纯,这若是真将柳墨元这一脉给得罪了,就等于将谢家也得罪了……   大胡子族老暗恨,这个柳墨元竟然如此不识抬举,真真是太过分了!他心中恨得咬碎一口牙,面上还得带着笑容,说:“元朗啊!话是这么说,可你好好想想,若是离开了这建康,便是阿瑶于谢郎有救命之恩,可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啊!”   “是啊!书意啊,凭着我们柳家的身份地位,同谢家齐他们生活的圈子,也不遥远嘛!”   柳书意闻言冷笑说道:“真的不远吗?若是不远,那三郎也不会到现在都接触不到吧!”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起柳三郎。因为三派竞争的关系,他们各自的竞争者都有意不去提起对方,柳书意也一样,此时在这种场合提起,带着淡淡的嘲讽,让那几个族老登时一张老脸涨的通红。   柳墨元低着头,好似不存在一般,柳瑶拿着茶盏,微微淡笑着,好像这些人根本不是在她面前说话,好像她是个局外之人。   以前从来不知道一家人的真正意义,小时候经历的那些,已经不记得太多了!好像是从记事起,她就跟容妪阿蛮生活在一起,哥哥虽然对她极好,可是却跟着父亲呆在建康,而母亲只有在父亲回来的时候才会在家,其他的时候都呆在庙里。生命中虽然有这些人,可是她总觉得离得太远太远……而这一次,这样的年岁里,她终于明白,什么是一家人,原来只有在困难面前,他们才会团结起来,原来只有人的年岁大了,才会明白亲情的重要性。   原来,是她一直没有长大……或许人真的只有经历过什么才知道珍惜眼前的一切……   柳氏的四位族老不说话了,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柳书意暗自舒了口气。一直以来他一直以温文尔雅示人,第一次这般强势,很不习惯。他瞥了一眼妹妹,却见柳瑶扬唇一笑,他立刻回了她一个笑容,一片欣然。   “女郎,王郎的小厮有事求见。”就在气氛尴尬的攀上巅峰的时候,阿蛮躬身走了进来,依次给众人见礼。   一听见阿蛮说王家人来见,那四位族老像是吓到了一样,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阿蛮,又看向柳瑶。   柳瑶笑着放下茶盏,说:“请他进来。”阿蛮躬身应是,举止间极为得体,一看就很有教养。   那站在柳书意这边的族老满意点头,暗道柳瑶身边的小厮婢女都如此知礼,果然有名士风范,难怪会被王郎这等人物看重。   王郎的小厮手上拿着一本卷宗,看见正厅之内有诸多人在此,微微有些诧异,面色却不变,从容行礼,笑语:“郎君让小的问问女郎,这栋院落是否要买。”   “是!”柳瑶对桃核说:“去将准备好的笺纸拿过来给小郎瞧瞧。”桃核连忙退去,片刻后便拿着早准备好的笺纸递给那小厮。   小厮笑着说:“这上面都是房屋各处价格,小的来时郎君交代过,这整栋宅子最值钱的倒不是地皮,而是这房内家饰,房屋便当做郎君为谢女郎救汝城百姓于灾害之中的谢礼,女郎只需付这家饰的银钱便好!”小厮待柳瑶态度甚是恭敬,等于是将柳瑶同王郎谢郎放在了一个等级。   殊不知他们越是这样,柳氏的几位族老脸色越差,最后已经泛着森森白色,并暗自后悔,为何之前没有了解好情况,这柳瑶一个小姑竟然被王郎谢郎这样的人看重……   “这样啊!”柳瑶很意外,一脸担忧的说:“这毕竟是王氏祖产,再说阿瑶本身也是汝城之人,为百姓做事是应该的,请你家郎君不必放在心上,宅子阿瑶便按照市价付钱,那也是王郎亏了,届时等王郎闲暇了,请来园子做客,阿瑶定盛情款待。”   “这……”小厮有些为难,微微抬头,见柳瑶眼中一片坚持,暗道郎君或许只是想跟她客气客气,这地方虽然不大,可在建康中心不说又是在乌衣巷内,怕也是价值不菲,郎君这样做,估计是以为这女郎拿不出钱,此番她自己推了,自己回去也好交代,便抬头笑着说:“如此,小的便先将这拿回去。郎君说女郎若是有时间,可来王府做客。”又客套一番,小厮便告辞了。   等王郎的小厮走了,支持柳书意的族老才站出来说:“书意啊!你也别太冲动了,这当选家主于你未来也是有好处的,于阿瑶未来也是有好处的是不是?”他想既然柳墨元父子如此在乎柳瑶,那就不得不为她考虑。若是柳书意成了家主,那柳瑶便是嫁谢郎王郎这样的人,她本身再努力些,也是有可能的,可若是柳书意不是柳家家主,那便真的是天地之别,便是她日后的德行在高,也终是文氏那样,只得敬重,却不得全部。   柳瑶见火候差不多了,站起身扶着柳书意坐下,笑着说:“阿瑶虽是个女郎,可却有不输于男儿的傲骨,阿瑶年岁还小,嫁人这等事,再等几年再说也不迟。阿瑶自有阿瑶的傲气,便是同王郎谢郎相交,阿瑶也从未觉得自己是低人一等,因为这样,王郎谢郎从来都很尊重阿瑶。另外关于阿瑶有预言能力之事,也纯属无稽之谈。”   “所以哥哥父亲不必担心,阿瑶独身住在这里,只是单纯的修身养性罢了!至于外面的人怎么说,那都是他们的事,阿瑶说过身正自清,自然不会在意。”   “阿瑶……”柳书意握住柳瑶的手,一脸担忧。   “哥哥怎的忽然像个孩子似的,族中如今这个样子,需要哥哥,阿瑶也一样需要哥哥,所以请哥哥为了柳氏一族,为了阿瑶,留在建康。”   “阿瑶,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如果你独自住在这里,传言只会愈演愈烈,要知道,人言可畏啊!”一直不说话的柳墨元见柳瑶如此坚持,深知她性格的他也不想强求,这一辈子都任由她独自生活,早已练就了她独立的性子,他知道逼迫不得。   “阿瑶不怕!有一家人在,阿瑶从来不会怕!”她考虑的不仅是眼前,还是未来,若是王桐的事情败露,也不会连累到父亲哥哥,只是现在会伤他们的心,这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好吧!”柳墨元点点头,对柳书意说:“书意,今日你委实有些过分了,竟然对族老不敬,回去闭门思过两日。”   终于给几位族老一个台阶下,那两个族老虽然有些不满,可却更明白柳墨元父子得罪不起,因此柳书意过来道歉的时候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也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却没看见柳书意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厉色。   四位族老达到自己的目的,便纷纷告辞离开了,临走时大胡子族老对柳瑶说:“阿瑶啊!你虽然有你的傲骨,可有时候也该放一放,若是得到一个机会名扬天下,不管这名声是好是坏,都要扬一把啊!”   柳瑶不明所以,微微蹙眉看着他,那大胡子以为她不明白,索性直白了说:“就是王家阿桐遭袁亱殴打的时候,你应该出现的嘛!”类似这样出名的机会很多,她太不会把握机会。   大胡子说完,赶紧跑了,因为他看到柳瑶脸色终于变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得寸进尺   送走柳墨元后,柳瑶的心情还是久久难以平静。人与人不一样,谁都知道,人都有贪欲,她亦不能免俗,脸皮厚有的时候固然吃的开,可是脸皮这样厚的,柳瑶还是第一次见到,可最郁闷的是她不能怎么样,大胡子再过不是,也是族中长辈,倒是柳墨元走的时候对她说的那句话,让她心绪平复好多,他说:“他们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如你所言,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若是想做,那便去做,无需顾忌什么。”   父亲那一番话,总让柳瑶觉得他是知道了什么,若是真的察觉到,那她做的事情,可是关乎到名誉德行,若真的随心所欲,只怕是会牵连更广。   桃核端着刚煮好的茶汤走过来,见柳瑶脸色阴沉,眼神阴郁,蹙了蹙眉说:“女郎,今日的您,似乎格外烦躁。”   柳瑶闻言浑身一震,闭了闭眼说:“我也不晓得,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了吧!”她顺手接过茶汤喝了一口说:“上次我让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那座庙一直空着,听说无主,可奴婢觉得恐怕不那么简单,若不然如此好的地方,即便是有些说法,也挡不住某些人的利欲熏心,搁置这么长时间,背后一定还是有人的。”桃核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柳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你就不怕我也是利欲熏心贪图那地方能为我赚些银子?”   “怎么会!”桃核摇摇头说:“虽然不清楚那座庙对您来说有什么意义,不过您每次提起的时候,眼神都很难过,奴婢想,您或许知道这庙宇的其他秘密也说不定,并且女郎是想保护它对吗?”   柳瑶闻言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忍不住白了桃核一眼说:“你倒是越来越会察言观色了,竟然也学会看眼神了。没错,你让阿蛮多去那附近走动走动多多打听,他是男人,如何都没关系。”   “奴婢省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是阿蛮来报,只是奴婢见女郎似有心事的样子,便没来烦您。”   “如此说来,是有消息了!”柳瑶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托腮看着窗外。   桃核道:“听说那栋庙宇名下归了……归了……”她犹豫好久,不知该不该说。   柳瑶听出她口气中的不对,笑问:“怎的你还犹豫起来,能买不能买,你直说便是。”   “这个女郎当亲自去问一问阿桐,能不能卖,也只是阿桐一句话的事。”桃核一咬牙便说了出来。   柳瑶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似是不经意的问:“怎么,这庙宇还跟阿桐有关系不成?我记得阿桐的嫁妆单上是没有建康的任何财产的。”当时拟定单子的时候,王夫人同她聊过,当时她便说建康虽好,可却容不得王桐的性子,于是王夫人便将王桐全部的嫁妆置办在汝城,可这庙宇……竟然是她的!   桃核低头说:“这几日不晓得为何,阿蛮总能在那附近见到阿桐的丫鬟,虽说阿桐从未亲自去过,可这几日庙里竟然也有人进进出出,收拾许多东西出来……”桃核说着,却没注意柳瑶脸色变的阴沉无比。   那里现在竟然是王桐的!   她抿抿唇问:“这几日习春安没来吗?”   “没有,阿蛮每日都去盯着。”桃核摇摇头,“习春安只是外院儿的小厮,只能听到大事,细节上的事情恐怕不那么清楚。不过女郎,阿桐回去了,您不是也应该去看一看吗?”   “明日一早你去送上拜帖,若是收了,再去不迟。”柳瑶微微蹙眉,看向窗外再不语,将欲要出口的叹息压制在心底。   那里已经被破坏了吗?不是一直无人问津吗?怎么会有人盯上那里,是不是一直太笃定那里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才会一直动作缓慢给了别人时间,还有,那里怎么会成为王桐的产业?一连串的疑问充斥在心间,久久不能释怀。   明日的拜访,袁家会允许她见王桐吗?王桐回到袁家之后,情形如何?真担心啊!   一种不好的感觉在脑海深处慢慢萌芽,这种感觉让她心里感觉慌慌的,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看了一眼天色,见刚过午时,此时是冬日里一天最暖和的地方,柳瑶唤来桃核,让她准备一下,去玄武湖游玩。   前些日子下的雪已经化的干净,整片天空虽然还干涩清冷,却因为暖暖的阳光显得温暖许多,主街上出行的人络绎不绝。   建康人崇尚奢华享乐,便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穿戴都极好,看上去像是小城里的有钱人家,街面上卖的东西也精致无比,女子娇媚清秀,男子净白俊朗,各个看上去都修养极好,温和有礼。   主街上平时若是有马车经过,人们都会下意识的去看马车的标志,看看出行的是谁家人,若是碰上王谢两家的马车,必要涌上前去围观一番,若是见到王郎谢郎这等人物,必是要瞻仰一番偶像玉颜以表达对名士的倾慕尊重。   故而柳瑶的马车一上到街面上,便被过路之人频频注视,一见是柳家马车,又是从乌衣巷内驶出,纷纷猜出车内之人是谁。因柳瑶在乌衣巷内出来行走极少,见过她的人也寥寥无几,人们皆是好奇这柳瑶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救得谢郎,又同王郎相识,还同桓家清公子有暧昧关系……很快,马车被众人围住,无法继续前行……   却说柳瑶那厢在主街上被百姓围住,这厢柳墨元随同柳氏四位族老回到家族中,因柳书意被柳墨元一句话罚去面壁思过,虽说是惩罚,可却让柳书意免去在家主面前受气。柳书意何曾不知,父亲总是这样,凡是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扛着,总以为自己很坚强,其实不明白,再强他也不过是一个凡人。   大胡子族老到了柳氏正厅之后,家主早已等在那里,见他们几人回转,连忙迎上去问:“怎样?阿瑶可曾答应!”   大胡子族老瞪了他一眼,又瞪了面无表情的柳墨元一眼说:“还阿瑶呢!叫的那般亲热,你当她是柳氏族人,她只当自己是个外支小姑。”   她本来就是外支小姑,若不是柳墨元父子这些年为家族做了不少事,柳公又一直护着他这一脉,恐怕这竞争家主之位,早就没他们的事了!家主在心中腹诽,脸上却带着期待的笑容问柳墨元说:“元朗啊,阿瑶说到底是你的女儿,书意早年又极为疼爱她,你们出马,定凯旋而归吧!”家主哈哈笑着,招手唤来婢女吩咐说:“准备酒菜,今日本家主要同几位族老跟未来家主的父亲喝几杯乐呵乐呵,这天气太冷,喝杯酒暖暖身子。”   大胡子族老闻听转过头呵斥那刚领命要离去的婢女说:“滚出去,上个鸟酒菜,你先让柳元朗将今天的事情说一遍再看你能不能喝下去也不迟。”那婢女吓了一跳,连忙小跑了出去。   家主闻听此话脸上的笑容微僵,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寒光,转瞬一脸担忧的说:“不管什么事,都得先吃饭再说,这天气太冷,你们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还是先休息下再说。”大胡子族老还要说话,却听家主又说:“三叔啊,您别气坏了身子啊,万事有侄儿在呢!”   “我知道你才是家主,可有些人不知道。”大胡子族老说着,厌恶的看了一眼柳墨元。   那始终一脸严肃的族老看了一眼存在感并不高的柳墨元对大胡子说:“老三你也别太过分,今日这件事为何没成,你比任何人心中都清楚原委,若是你没有将阿瑶得罪了,她决定搬回来,这事就成了一半。”   大胡子族老一听不乐意了,说:“怎么能是我得罪的呢?!我是族中长辈,论辈分她还得叫我声爷爷呢!还搬回来呢!没见王郎小厮已经将房屋器皿的卷宗都送过来了吗!都已经谈好了,一切都等她柳瑶付钱,她一个小姑哪里有钱,还不是柳家的钱?你问问柳元朗,这次跟他他儿子去又给柳瑶送去多少钱?这些钱虽然不多,可买下一个宅院是够了。”   “王郎小厮说什么了?说是看在她为汝城百姓做事的面子上将宅子送给她,她却不要,还硬要给人钱,摆明了不想踏人情,可我们柳家的人情不用踏了!我们让她出面,自然要给她送银子,你说与其给她,我们还不如求求别人在朝堂上多提提柳家岂不是更有用?何必给她连个用处都没有。最主要的是人家根本不领情!”   柳墨元阴沉着脸不说话,没人看见他的眼睛已经一片血红,像是蓄力待发的野兽,随时会进攻对面的猎物一般。   站在柳书意这边的族老听着很不是滋味,他是觉得未来家主是谁虽然不好说,但从柳公的话里行间听出,柳书意的可能性很大,此时的敏感时期站对队伍很关键,从今日王郎小厮的态度来看,柳书意角逐家主之位十之八九,因此他抬起头对大胡子族老说:“你说的对,我们去求别人,同样要花银钱,而且很可能比这花的更多,但这些都不算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去求,用的是面子,是我们柳家的面子,但我们去找阿瑶就不一样了,阿瑶是我们柳家人,便是我们不说,不如此做,她身为柳家族人应该为家族繁荣做贡献,我们这样去了,是代表我们柳家去将阿瑶请到家族中来住。”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过如此   “我们去不去请是我们的事,她回不回来是她的事,至少我们将事情做了,将面子赚了!老三,你说说,一个是搭面子,一个是赚面子,我想你不会连这个帐都算不过来吧!有时候不要被眼前的利益蒙蔽,要往更长远的地方看,您说是不是郎主?”忽然话风一转,眼神犀利而直接的看向家主的眼睛。   家主呵呵一笑,丝毫不闪躲,竟坦然了承认自己对柳墨元父子的陷害。他说:“您老说的对。”他看向柳墨元说:“元朗啊,今日这事难道办的不顺利吗?”明明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可他还是要柳墨元自己亲口说出来。   大胡子族老眼珠子一转,冷笑的寻了椅子竟安稳自在的坐了下来,存心想看柳墨元丢脸。那玄衣族老虽然跟大胡子是一派,可是刚刚听那位族老这般说,心中思量起来,权衡一番之后说:“家中还有急事,便先离去了。此番前去乌衣巷,我说的话也不多,便都由老三说吧!”说罢转身匆匆离去。   另一位从去乌衣巷就没说话的族老也淡淡道告辞,那一脸严肃的族老深深看了一眼大胡子摇摇头,也离开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浑水,还是少蹚为妙。   柳墨元与家主这一脉,从父辈开始就因为家主之位摩擦不断,但毕竟都是嫡系,因此在关键的时候还是会团结在一起的,而柳墨元当年也并非是斗不过他,而是觉得都是亲叔辈儿兄弟,何必因为一个位子就引发家族内部斗争,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可他的退让丝毫没有让柳靖远收敛,反而好像他怕了他们一样,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儿子回到本家,一是因为阿瑶当年委实不像话,只要柳书意继承家主之位,有家族在后面支撑着,便是名声在不好,也不会嫁的太坏;二是也想告诉柳靖远他们,他柳墨元从来就没怕过,不是没那能力,只是不屑。   柳墨元慢慢抬起眼帘,面无表情的看着家主柳靖远说:“郎主还让元朗说什么?元朗能说的刚才三公已经都说了,若是还想听,那便是小儿因为口出狂词伤了三公,被元朗罚去闭门思过了!还有,王郎已经答应将乌衣巷的宅院送给阿瑶,阿瑶没要,如三公所说,不想踏那个人情,至于今日去的目的,成功与否,不是早已经在郎主的掌握之中吗?”   一顶高帽扣下,一时间家主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一旁的大胡子冷笑道:“我说了,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他们怕得罪你,我不怕,你今儿便是不让我说,我自己也会找靖远说,正好你在场,我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重复一遍,以免出了这门再说你说我使坏给你添堵。”说着没等柳墨元答话,添油加醋的将今日去柳瑶小院儿的事情说了一遍。   柳墨元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任凭他怎么说,他都不反驳不辩解,恍似这个正厅内只有家主跟大胡子两人,终于说完了,大胡子一脸阴狠而得意的看着柳墨元,那目光似是再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柳墨元平淡而缓慢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平淡的好像在看一个死人,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笑意,大胡子看他这个表情登时愣住,不明白都到这个时候了,这个柳墨元还能笑得出来,难道他真的如传言中说的那般胆小怯弱,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这边紧紧盯着柳墨元的神色看,却没看见家主柳靖远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至极!这个蠢货,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原本计划好的就这样被这蠢货给毁了!   大胡子族老说完之后看好戏一般的神色等着柳靖远以家主之名说教柳墨元,可是他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家主说话,好奇之心回头,却见柳靖远脸色阴沉的似是要滴出水来,那目光泛着森森寒意,他忽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只听家主淡淡的说:“三公,今日这件事便是你的不对了,且不说阿瑶是我们族人,单说阿瑶一介女郎,你这般说传出去人家会说我们柳氏没有规矩,到时候丢的不仅是体面了!”   大胡子族老闻言脸色登时一阵青一阵白,低着头蹙眉辩解道:“我瞧那柳瑶太过骄傲,想我们怎么也是她长辈,却这般态度。”   柳墨元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依旧没吱声,倒是家主恨铁不成钢的皱皱眉,上次他跟众人商议之后只派了两个身边的小厮跟外院儿管事去拜访柳瑶,回来其中一小厮同样说柳瑶高傲,可他转头又问管事,管事却说柳瑶温和有礼的很,丝毫没有因他们是下人而怠慢,他当时就让人将那小厮给暗中处理了,他当时还将这事同支持他的人说了,都说柳瑶既然能站在如今这位置而不骄不躁,想来一定是有自己的清高,这却是孤傲,可这傲气却是对人,比如看不上的人,不屑的人!   家主轻轻一叹,暗道这下可是将柳瑶给得罪透了,此番王郎又是这个态度……罢了!罢了!这一局他是真的输了,他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依旧低着头的柳墨元,说:“好了!这件事就这样了!元朗啊,阿瑶若是一个人住在外面,你有时间也要多去瞧瞧,过些日子等安顿好了,她婶婶们也要去拜访一下的。”   被打击坏了?!柳墨元难掩脸上惊讶的看向柳靖远,见他正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那神情中有着怅然,有着灰冷,一瞬间那同他年纪相差不多的容颜似乎是苍老许多,柳墨元皱了皱眉,虽然能从面上去看出他已经放弃,可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他深知柳靖远是什么样的人,此刻一副认输的表情,暗地里说不定使出什么花招来。   “如此,那元朗便代小女多谢家主了!若是没有事,元朗告辞了!”柳墨元这个人本就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此番家主退让一步,他亦不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他相信,家主已经知道有些事已经没有反转余地,到底是亲叔辈兄弟,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便不再追究,他想,以后的人生中,总有一日他会明白骨肉亲情的重要性。   却说柳瑶的马车出行被建康少男少女围在马路中央,刚开始众人还能允许有马车通过,后来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那阵势俨然有如王谢两家的人物出行时的阵仗。可众人等了如此之久,马车内的柳瑶竟始终没有出来让众人一瞧的意思,桃心桃核坐在帘子两边把持着,都如坐针毡,不明白女郎为何到此时还能沉住气,眼看着外面的人越围越多,桃核轻轻挑起帘子却被柳瑶一眼看了回去。   “女郎,为何我们不出去也不往前走。”此去玄武湖虽然不远可也不近,若是再继续耽搁下去,天黑之前怕是回不来了!   柳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现在便是我出去了,也走不成。”   “为何?”两个丫头面带疑惑的看过来,却丝毫没有怀疑柳瑶的话,因为她说的话基本没有没发生的。   “为何被围上来如此之快,你们有想过吗?我猜想我们很早就被人盯上了,只是等着我出行……”她微微一笑说:“想看我的丑哩!”   两个丫头闻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柳瑶,桃心更是讶声问:“为什么?我们初到建康又没得罪谁。”倒是桃核闻言眉心微敛,想了想说:“你说的对,我们刚刚到建康是没有得罪谁,奴婢想这件事跟本家应该没有关系。如此这件事很有可能跟谢郎有关……因为最近的传言,都关乎他啊!”   柳瑶深深的看了一眼桃核,唇边绽放淡淡的笑意说:“不错!虽然我们都不在意,可有人却着急了。”说着说着,淡淡的笑意转变成苦笑。   桃核偷偷瞄了一眼她的神色,试探性的说:“要说这一次谢郎为了女郎可真是牺牲太多了,即便是有着崇高的身份,可到底还是年轻一辈,指不定被族中那些长辈怎么说呢!瞧着,今天那大胡子族老真是过分,奴婢都想冲过去扇他两巴掌。”   桃心闻言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姐姐,张着小嘴说:“姐姐,你何时这般沉不住气了……”没等说完便被桃核一记眼神瞪了回去,桃心登时闭紧嘴巴,眼睛在柳瑶跟桃核身上乱瞄。   柳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桃核,你最近可是越发没规矩了!”   桃核虚笑着说:“有吗?奴婢一直以服务女郎为宗旨,秉承着遵命至上的格言,可谓是规规矩矩……”桃核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那女声听上去极其高傲,简直有点目中无人了!   “这便是柳氏阿瑶的马车吗?也不过如此嘛!”   “就是就是。”她的话音落些,围在柳瑶马车旁的少男少女纷纷附和。这种感觉让柳瑶恍似回到前世遇见王桐的时候,被人羞辱的感觉何其相似?只是那时的她沉不住气,没等王桐上门找麻烦,她自己就自不量力的冲了上去,以至于遗恨半生。   一切今非昨啊!如今的她,在经历过诸多事情之后,竟然能沉沉稳稳的坐在马车内近一个钟头,能安静的仿佛身在花园之中一般安谧。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玲珑心肠   她想,总有人会比她还沉不住气!果不其然啊!   这个姑娘果然没有让她等多久,就像前世的她,没有让王桐等多久就毁了自己一样……   “阿雪……阿雪……”这般回答女子之后,众人开始唤着少女的名字,阿雪……这个名字,又是这般兴师动众,只有王氏阿雪才能有的排场。自古以来王谢两家几乎每代都有联姻的,到了谢家齐这一代也不例外。   前世的时候她对王雪之名几乎是耳熟能详。王雪,王氏嫡系现任王氏族长之女,年十五岁,长相绝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最让人称道的便是她的舞技,便是当今皇帝司马永和都对她的舞技赞不绝口。此女性格高傲,当年司马永和只说了一句此女舞技甚佳,她便再没跳过一次舞……传言说皇帝司马永和看上了她,而她却不想成为皇帝的人,因此皇帝喜欢的,她便不做,竟是做些皇帝不喜欢的。   这般公然打司马皇室的脸自然会有人出来说话,王家即便再在王朝称大在表面上也要过得去,因此下令将她关在房中饿了七天七夜。这个手段虽然听上去残忍,七天七夜水米未进足以将一个成年人饿死,更何况王雪只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孩子?传言说为了以表忠心,方圆三里之内无一人,奇迹的是王雪被放出来的时候竟然只是瘦了许多,她冷冷的看着众人,然后倒在地上,自此之后两年王雪身体才稍稍好转,可却体弱的很,稍一风吹就会患上风寒等症,王家一直对她保护的很。   其实这其中定有何蹊跷众人都晓得,只是都心照不宣,只是凉凉的说了几句什么王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皇帝司马永和好像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便赏赐王雪许多金银以示安慰,不过这件事于此时还未发生,而是在新年过后,而现在距离新年不过月余,帝都的一切都显得繁华而奢靡,好似无论何时,无论外面的世界在上演着怎样的弱肉强食,都不会影响到这里,仿若被隔绝的另外一个世界。   不过此时的柳瑶却明白一件事,王雪之所以会拒绝身为皇帝司马永和的示爱,原来是早已芳心暗许。不知为何,得知结果的柳瑶心绪怪怪的,她应该为那个人高兴,因为跟这样的女子配在一起,是多么完美的绝配!这世间女子,恐怕也只有王雪能配得起那般卓尔不凡的男子。   想到自己的形容,柳瑶忽然一怔,她怎的就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起谢家齐来?她记得他曾经说过,他们两个是一种人,那她是什么的人?   王雪并没有给柳瑶多少胡思乱想的时间,身着着此时建康城最流行的嫩粉色仙女装的她乘坐着两只雪白马儿拉着的半敞开式的奢华马扯缓缓行过来,所过之处俊男美女们纷纷让开,满脸期待着这即将要上演的好戏。   一个是舞技第一的王氏族女,一个是靠着传言而名动天下的小城女郎,为了一个出色的男人而争斗,这场争斗势必会看点多多,但又让人觉得乏味之极,结果其实已经不言而喻,小城女郎斗不过王氏族女,因为柳家在建康已经没落的鲜有人知。   不过这几日坊间谈论的倒都是柳氏,只因为柳氏出了一个柳瑶。   柳瑶透过帘子偶尔被风吹起来的一角看着王雪的马车慢慢走近,嘴角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桃核凑到柳瑶面前,低声说:“女郎,我们怎么做。”   “等!”她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嘴角微微上翘着说:“这般无礼无度,在一切事物都没有明朗之前,有人不会任由王氏阿雪如此闹腾的。”毕竟她现在同他挂钩啊!   谢郎啊谢郎,有的时候同你扯上关系,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柳氏阿瑶,你为何不出来?”奢华马车内的王雪皱了皱眉,那绝艳的小脸就像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在撒娇一样,围着她的少男少女登时就星星眼的看着,王雪很快就恢复常态,一脸了然的说:“我省的了,一定你你容颜丑陋,若不然为何不出来一见?”竟是用上了激将法。   如果是以前的柳瑶肯定会挑起帘子冲出去证实自己就算不是绝色美女,至少还称不上丑陋二字,可是此前的不是前世那个冲动莽撞的少女,而是一个重生回来的灵魂,经历了血与恨的洗礼之后,破茧重生的阿瑶,她,如今听了这话,连动都没动一下,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那唇边的笑意,在静谧中慢慢绽放。   “懦弱!这柳氏阿瑶根本不似传说中的那般谦顺有礼,这般目中无人,怎会有人说她有名士风度?我看连半分之一也无。”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众人纷纷附和起来。只见马车内的王雪粉嫩的嘴唇慢慢翘起,露出一个很愉快的笑容,那绝艳容颜立刻像是被点亮一般,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灵气,逼人而至,那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好似会说话一般,处处都透着慧黠机灵。   她装模作样的轻咳两声,周遭的气氛登时安静下来,都一脸期盼的看着王雪,等待偶像发言。王雪轻声说:“你们也不要太过分嘛!其实能这般稳妥的坐在马车之中,已说明柳氏阿瑶有一副玲珑心肠。”她顿了顿清了清喉咙说:“王氏女阿雪请柳氏阿瑶出来一见。”   王雪这般说了,再呆在马车之内只能说柳瑶这个人是真有点高傲过头目中无人了,故而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便见柳家马车的帘子被掀了起来,随即一个长相娇美的少女缓缓走了出来。   只见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容貌生的虽不似天仙貌美,却也如花娇艳,尤其是那双眼睛更是黑白分明灵动有神,唇边绽放淡淡笑意,福身行礼极有大家规范,她笑着说:“奴婢乃女郎身边婢女桃核,见过小姑。”   周遭围观之人闻听桃核自报身份后,登时都难掩脸上惊诧之色,原来以为此女便是柳氏阿瑶,想这女子虽然样貌娇美,行止间也颇有世族之女风范,可总有些失望,相比于一般的世家女郎还是差上太多,骨子里就没有那种傲气。听说少女身份之后,才纷纷哗然,原来只是一名小小的婢女,一个婢女尚且有此风范,那柳氏阿瑶岂不是真如传闻中的那般风度极佳?一时间众人都期待的看着柳家马车,都有种冲动,想要过去掀起帘子看一看着传闻中的柳氏阿瑶,是否名副其实。   王雪的脸色变了几变,眼中却没有阴霾闪过,而是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她淡淡的说:“竟是你出来相见,你家女郎莫非不在马车之中?”言外之意,还是说柳瑶太过自持身份了,只是听着她的声音却是没有丝毫恼意。   柳瑶闻听此话脸上的笑容微敛,垂下眼睑陷入沉思,竟是丝毫没有出来会一会王雪的意思,桃心看着着急,捏紧手心透过帘子的一角偷偷观看外面的情况。   这厢柳瑶心中纳闷起来,暗道这王雪难道不是传说中的那般,同前世的她一样仗着身份肆无忌惮的闯祸,她的高傲,是表现在清高上,是表现在不想攀附什么,或许,这个少女并非如前世听闻的那般……柳瑶在心中轻轻一叹,看来她对建康了解太少啊!可前世的她,哪里有时间去了解建康城?她的所有心思,都用在怎么留住自己男人身上,用在如何讨好婆母弟媳身上……便是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她都没那般用心……   可此时出来相见,不是时候啊!这个王雪,听闻再多,也终究没有见过,说实在的,此时她心中还真想就此出去会一会王雪。   桃核闻言笑语:“回小姑,我家女郎就在马车之内。”众人一听立刻横眉倒竖,暗道这柳氏阿瑶太过狂妄,以王氏女之尊请她出来见一面,竟是直接无视,未免也太过狂妄,这般想着,人群渐渐骚动起来。   王雪闻言眼中笑意更深,含过来婢女递过来的葡萄,甜美多/汁,她脸上立刻就露出大大的笑脸问:“既是在马车之内,为何不相见,难不成,外界一切传言都乃子虚乌有之说?”   “阿雪为何一定要见阿瑶呢?莫非阿瑶有什么独特的地方能吸引阿雪不成?阿瑶实在想不出,哪里有值得阿雪关注的地方。”她还是忍不住从马车内走了出来,可刚刚将眼神落在王雪身上,登时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一动不动。   众人只听如天籁般的声音从马车之内响起,随即见一直白如美玉般葱指缓缓挑起帘子,便见一一身玉衣少女缓缓探出头来,在马车边缘如仙般站定,女子身子娇柔如柳,薄纱玉衣被轻风吹起散落风中,给人感觉如仙女要踏空而去一般,在落到那张期待已久的容颜上,纷纷闪过一丝惊艳,而惊艳过后,便是宁静。   少女皮肤白皙水嫩,五官分明而又深邃而敛,媚眼含波,却又笃定而深沉,让人看不透彻,唇角绽放淡淡的笑意,双手淡然而握,显得谦顺而温和,整个人给人感觉如嗜血狼妖一般充满锐利,可仔细一看,却又温和如玉,时而变换成利剑,时而温柔如水,那唇边始终绽放的笑意,将那尖利的气息很好的掩饰过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温暖的手   站在柳瑶不远处的王雪在看见这少女的时候,也是惊讶不已,她想过这柳氏阿瑶能同他扯上关系,晓得他为人素来高傲,将一切都不放在眼中,由此可以想象柳瑶这样的少女,该有何等风华能让他即便被不良传言缠身也不出面,生命之恩固然重要,可名声在这名誉当道的世界才最让人在意,所以她才好奇,这柳瑶,究竟是什么样的少女……   原来,竟然是这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般气质,同他竟是如此相像,这样的女子,当真世间少有。可是,她真的就这样认输吗?即便相似,可他们身份悬殊,况且,他从未说过对眼前的少女有别样情感不是吗?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她是最了解他的。   王雪定定的看着柳瑶,这样的女子,委实是让人难以移开目光,而她的气质内敛之后,竟然给人以安静祥和之感,难怪众人都安静了,她啊!在她跟他之间,或许有一天输了,也会折服。   那厢王雪沉浸在吃惊中复杂不已,而柳瑶却是彻底怔住,思绪飞回到前世之时,记得那日大雪连连的天气里,她独自一人带着给馨儿玉儿扯回来做衣服的布料顶着风雪艰难而行,那天的雪出奇的大,大片大片的雪花带着沉重的冷意落在她单薄瘦弱的肩上,尽管有武功支撑着,可是这般恶略的天气长时间侵蚀还是让她招架不住,走了没多远便气喘连连,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已经冻得失去感觉,只是机械性的抱着那软软的包裹,却没能给她带来丝毫暖意。   这样冷的天,即便是建康繁华至此的主街上也一个人都未有,偶尔有马车匆匆而过,呼啸过后的风夹杂着冰雪打在她的脸上,眼睛都难以睁开。她的牙齿在打颤,这样冷的天,让她想起小时候抱着暖炉在院子里看着家仆堆雪人的场景,那时候竟不知这白白可爱的雪花竟是如此的冰冷彻骨,十八九岁的年纪,那眼中却是同年纪不符的冷沉,薄无血色的唇抿的紧紧的,像是在同命运抗争的弱小生物,可是终究抵抗不过天地无情的冷侵。   那张瘦成巴掌大的小脸紧紧的绷着,只要在走过一个街口便可以到达奉贤巷,这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可这般冷的天气,却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种煎熬,想起临走前夫君袁亱的关切容颜,他难得说句话,她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这家成衣铺子,说是那里的布料极好,她哪里晓得,那里是叶紫苑开的,之所以说好,不过是想要变相的给叶紫苑银钱罢了!其实那布料并不好,甚至照之别人家的还高上许多,可是他说的话,她素来都是听的。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回去的路上竟然下起雪来,冰冷的寒风夹杂着带着尖角的雪花刮在她的脸上如刀一般,柳瑶低着头踩着不消片刻便积得半尺多深的雪花,在雪地里艰难前行,丝毫没有注意,她已经不知不觉走在了行车道上。   大雪呼啸而至,寒风冷冽,天地间能听见的只有不断下雪的簌簌声,但这声音却将一切的声音都掩盖住,柳瑶此时有种感觉,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夫君袁亱,没有婆母袁老太太,更没有那个一直同夫君牵扯不断的青楼妓女,也没有总找她麻烦的弟媳荣素,连那一双捡来的儿女都没有,就如她心中时时刻刻的想法,只有她一个人……   忖着忖着,那墨色的瞳眸里就慢慢失去颜色,有的竟是茫然无尽的空洞,像是看不到底的深渊,又像是漫无边际的海域,是那般空寂,那般孤独……   忽的,耳边一声尖锐的马啸声响起,她慌忙收起那脆弱的情绪,急急闪向一边,可却没来得及,马蹄扬起,马儿有力的蹄子用力向她的头部踢去,那力道极大,看样子若是踢上去便是她功夫极好也必死无疑。柳瑶只一瞬间就冷静下来,她也顾不得手中的包裹,抬手运气一挡,那马蹄便踢在她的胳膊上,两方受力之下她向一边的雪地里倒去,而那马儿长嘶一声稳稳停住。   看着通体雪白的马儿晃了晃脖子,那眼神像是带着同情的看着她,柳瑶在心中暗暗苦笑,这样好的马儿,定是哪个世家的马车出行,一个没小心却冲撞了贵人,凭着她现在的身份地位,街上又无人,即便是被活活打死,也不会有人注意,如今的建康贵族,那些残狠的手段……想起她便打了个激灵。   柳瑶微微闭眼等着马车内的人出来,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动静,倒是听见马车内传来细小的说话声:“芸儿,你快下去瞧瞧,疾风撞的什么人,瞧瞧那人可否受伤。”   叫做芸儿的婢女说:“女郎,这时候出行的能是些什么人,定然是平民咯,郎君正在等着咱们,还是让疾风现在便走吧!凭着女郎的身份,我们不找她麻烦已是她的万幸了!”没有听到少女再说话,只听芸儿说:“既然女郎不放心,那奴婢便给那人些银钱,让她自行去医馆。”   马车内半晌没有动静,紧接着那淡粉色的锦帘却被挑了起来,只听婢女芸儿惊呼一声怪叫道:“我的姑奶奶,这般冷的天气,您若是吹着了风,又得风寒了可怎么办,您的病可是刚好……”她的话音刚落下,只见被她称作女郎的少女已经跳下马车。   柳瑶咬着牙捂着被马儿踢伤的手臂,疼的冒着冷汗,风一吹更冷了,听见芸儿的叫声她连忙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绝美少女一脸担忧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顾不得打量柳瑶,不顾她低贱的身份从地上将她扶了起来,一面说:“这般冷的天气,怎的还能坐在雪中,阿联,还不快同我一起将这位夫人抚上马车。”   彼时少女的眼中,是发自内心的担忧跟歉意,她温热的手轻轻的将她扶起来,单薄的身子被冷风吹的涩涩发抖,摸到她没有直觉的手忍不住惊呼出声,埋怨着说:“手这样冷,你怎么能在这样的天气还出行?”   她愣愣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那时她们的身份地位,天差之别,那时她的手,是她遇到最温暖的手,在那样寒冷的冬天,温暖了那一颗冷硬的心,她记住了她的名字,这便是有着病弱之体的王氏女王雪,不同于王桐的刁蛮任性,她善良的像是没有被这浑浊的世界污染的孩子,子夜般的瞳眸里,一片稚嫩,一片青涩。   “你也惊讶本姑娘容姿如仙,竟是看呆了呀!”对面的粉衣少女站在马车边缘,披着雪白的狐裘披风,露出粉嫩的肌肤上一双眼睛慧黠灵透,眼中盛满笑意,让人看上去就心生喜欢,这样充满阳光明媚的少女,这样温暖调皮的笑容,让她恍惚回到那个吹着寒风的冬日里。   她负手笑着说:“是啊!阿瑶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女郎,便是同是女子的阿瑶,也看呆了去。”一瞬间她的心,便有了计较。   她记得那双手温暖了她以后的人生,她始终记得,王家有这样一个善良的女郎……所以,她要的,只要她柳瑶能给,便不吝啬,只为冬日那一抹温柔的暖意。   王雪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痴迷,这般说话的姿态,竟是像极了他,他经历过那样一个悲惨的童年,处处都充满着诡异的算计,才造就出那样坚韧冷沉的性格,那眼前的女郎呢?她只是一个小城世家女郎,她的背景因为关乎他,已经被她查个透彻,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她才经历如此残酷的蜕变变成今天的柳瑶,那颗心,是否依旧温热……她想要了解她,她想要同她做朋友,此时这种想法无关于那个男人,而是真心的,想要了解她,想要温暖那颗心……   她的想法,一如前世那个寒风呼啸的大雪天……   “那不如我们找个地方,你好好瞧瞧我如何?”她闻言立刻笑开了,像一个孩子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一般。   原本围着看热闹的众人刚刚从震惊之中回过神儿来,就听见自己的偶像这样说,嘴都来不及闭上又张的大大的……这原本不是一场男人争夺战吗?怎的这两个女主角忽然就如好友一般,气氛竟是……竟是如此平和,竟是如此友好,怪哉!怪哉啊!   两辆马车缓缓而动,王雪笑着对身边的婢女芸儿说:“你去让柳瑶的马车先行,我要上她的马车坐着。”对于她,柳瑶起码的尊重还是要守的。   芸儿知道自家女郎心地善良,想着她可能是要探探这柳氏阿瑶的底,心思想着这小姑竟然敢同自家女郎抢未来夫君,委实太过分,这样想着,芸儿的眼神陡然就凌厉起来,早已经将柳瑶是谢家齐救命恩人这回事儿忘的一干二净。   等芸儿走了之后,王雪连忙让另外一个婢女为她换了一身厚衣裳,手捧暖炉安心等待,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柳瑶的马车先行过来,她的马车是半敞开式的,退下披风后,冷意一下就侵蚀过来,这时只听一声厉喝,原本准备散开的少男少女们登时停住脚步,惊奇不定的朝柳瑶的马车看去,一时间柳瑶的马车又成为众人的中心。   第一百五十八章 执一念   “请你出去!!”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但其内的怒气却丝毫不加掩饰,接着又听见一声轻喝,是婢女桃核的声音,她对刚才说话的少女说:“生气作甚,我们不应该拿别人的话来气自己。”   那声音又说:“可是没有这般无礼的,不晓得那样一个女郎,身边怎的有这样的婢女。”   “你也不怎么好!再怎么自持身份,在谢郎面前,不还是一样巴结!”芸儿的声音充满鄙夷,便是连不远处听的云里雾里的王雪听了一张脸都气的涨红,更何况那坐在马车内的柳瑶?   众人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柳瑶的马车,见那马车在这时候晃了几晃之后陷入一片安静,柳瑶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不带一丝火气,声音轻的像是怕惊扰了谁一样,她说:“桃心,休要无礼,芸儿也是为阿雪着想,不必介怀。”   “女郎……”被叫做桃心的婢女不依的唤了一声,却是规矩的没有说话,想必马车之内,正在上演一番眼神争夺战。   王雪见机会来了,连忙扶着车辕子下了马车,顾不得身后的婢女跟上,走到柳瑶马车前扶着刘叟的手上了马车,进到马车之内,轻喝芸儿:“这般没有规矩,罚三个月月例,再罚你拍板子十下……”她的声音恶狠狠的,想必平时不太喜欢惩罚婢女,因此想了半天也说不出来别的惩罚的话,便说:“你还不下车去,回到府上自己去寻管事领罚。”   芸儿愣愣的站在原地,脸上还残留着刚才见桃心被柳瑶呵斥后的得意,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女郎,不明白明明她是在为女郎说话,连句嘉奖都没有,却得到如此严重的惩罚……是的,王雪从来没有罚过仆人,尤其是伤筋动骨的体罚更是没有,最多只是呵斥两句,可是此时为了一个外人,一个成为她情敌的人,竟然罚的她如此之重……   “女郎……芸儿想不明白哪里错了!”芸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顷刻间便落了下来,那娇柔的模样,端的是我见犹怜。她实在想不通,她明明全是站在她的角度上考虑,究竟是哪里错了?   柳瑶见此皱了皱眉,又见王雪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过,叹息一声说:“阿雪不必在意,芸儿也是为了阿雪着想,实是阿瑶不是。阿瑶说过,虽是于谢郎有些恩惠,但实乃举手之劳不必挂怀,至于坊间传言,想必是有些人蓄意造势,阿瑶也委实无奈的很。”   这样一说,对于王雪这种自小生活在门阀士族的女郎再明白不过,结合柳家现在的一些状况,只要一想便能明白,一切并不是她所做的,因为这样做,无疑是毁了自己。   柳瑶一这般说,王雪更愧疚了,她伸手抓起芸儿用力将她推下车,等芸儿一个踉跄后站稳,掀着帘子看着她说:“芸儿,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这话说的如此之重,知晓王雪性格的柳瑶眼睛在一瞬间睁的很大,她竟然为了她连贴身婢女都放弃了,她柳瑶何德何能能得她如此尊重,如此相待啊!   “阿雪……”她近乎哽咽的唤着她的名字,就像那大雪天里塞进她手中的掐丝珐琅暖炉,她宁可自己冻着,都硬要将唯一的暖炉塞给她,丝毫不嫌弃她卑贱的身份,给她倒她喝的热茶,一旁的芸儿气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那般善良的一个少女,用自己的温和执着来围护自己那一点点的尊严。   新年的那一支舞,不能让她跳,若是跳了,她的身体日后定还会像前世那样,那七天七夜,如今看来,便是有人给她悄悄送东西吃,凭着她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性子也不会动一口饭菜喝一口水,完全是凭着她坚定的意志存活下来。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撑着她,如今她算明白了!在她心中,只有那个男人,地位如斯崇高,让人挂念,即便是得罪司马皇室,也要坚持,她啊!那么弱弱的身体里,包裹的竟然是如此坚定不悔的心!   柳瑶闭了闭眼,对自己说,就让她用对谢家齐的救命之恩来帮助他们,成全这一对爱侣。   此时的柳瑶却记不起问一问他的意思,那坚硬的心里,究竟有没有王雪这个人!竟固执的决定要报恩,固执的去强加……   听见她几乎变了调的声音,回过头来看到她来不及收起的感动,王雪拉过她的手柔声说:“阿瑶,我当你是朋友,所以即便是芸儿她们,也不能诋毁你伤害你。”   “谢谢!”这句谢谢,前世的时候她都没来得及说,今生,她终于有机会说出,这两个字里,意义太过沉重。   感受到她的情绪好似过于激动,王雪暗道因为惩罚一个婢女就感动成这个样子,心地真善良,如此,她们两个算是好朋友了吧!她摆摆手让其他的婢女将芸儿带走,转头对依旧气哄哄连带着看她都不顺眼的桃心笑着说:“桃心姑娘真是抱歉,芸儿其实是个好姑娘,只是心直口快,太过莽撞,阿雪在这里给你道歉了!”她说着,竟站起身,郑重的给桃心道歉。   桃心闻言怔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桃核拉了她一下,两人跪伏在地上不敢接受王雪的行礼,柳瑶拉住王雪的手说:“桃心同芸儿性子相差不多,阿瑶不在意,阿雪也不要在意,倒是这天色很快要暗了,阿瑶本想要去玄武湖游玩一番,此番看来时不待我,阿雪既然上了阿瑶的马车不如回阿瑶此前住的宅子小坐一会儿如何?”她笑了笑说:“离阿雪家也近的很。”   阿雪欢快的点点头,柳家马车便驶回乌衣巷内,围观的少男少女们顿时让开路,眼巴巴的看着两位偶像进入马车之内。等她们的马车消失在转角,主街上便热闹起来,有人原本是王雪的粉丝,却为柳瑶的气质所折服,竟是一心围护起柳瑶来,眼看着两方争执不下就要发生暴/动,不知人群中谁说了一句柳瑶都跟王雪成了好友,为何两人的拥护者这般没有规矩的吵了起来,白白丢了偶像的脸,于是众人和好,坊间关于柳瑶的传言却越来越甚。   有人眼神毒辣,一眼就看出来柳瑶跟谢家齐隶属于同一种充满仇恨却将这些都内敛起来的人,都说谢家齐这样的人,也只有柳瑶这种了解他的人才能配得起,不过呼声却不高,因为两人身份悬殊太大,根本没有可能;也有人说王雪的可能性最大,到了谢家齐这一代,王谢两家还没有联姻对象,王雪又这般出众,而且她对谢家齐的爱慕众所周知,练习舞技,不也是为了取悦谢家长辈?以此来得到谢家长辈的支持?而且这两个人的身份又相当,王雪性子又宁静善良,同谢家齐相配,就像是锋芒毕露的刀剑被装入精致的剑鞘一般,不是刚刚好?   俗话说百炼钢成绕指柔,便是谢家齐再冷硬无情,遇到王雪这样温柔如仙的少女,也定会被吸引然后如冰一般慢慢融化成水。   百姓这般闹腾,柳氏族人闻言,却高兴起来,随着柳瑶的名字被知晓的越多,他们柳家的关注程度便越大,复兴便指日可待。   回到柳瑶的小院儿之后,柳瑶让人准备茶点,带着王雪进了自己的书房。   而以往,来人拜访,她只在客厅接待,这般没有忌讳的将她带到这里,王雪也有些惊讶柳瑶对她的信任。好像能看透她的想法似的,柳瑶亲手给她倒了杯茶笑着说:“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我们日后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王雪接过茶水,小嘬了一口,一脸诚恳的说:“对不起阿瑶,之前我还算计你。”   柳瑶摇摇头无所谓的说:“没关系,毕竟我们之前又不认识!还有我跟你保证,阿瑶同谢郎真的没有一点关系,有的……只是救命之恩。”   “我明白,家齐哥哥都同我说了,都怪芸儿那丫头,她一天到晚总是在我耳边吵,再说……我也有点担心。”说到这里,小脸上闪过一丝难过,垮着脸看着柳瑶说:“阿瑶,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家齐哥哥。娘亲说我好好学习琴棋书画,将来一定能嫁给家齐哥哥,于是只要家齐哥哥喜欢的,我都学的很好。可家齐哥哥总是心事重重的,平之哥哥不在,我也不喜欢跟族中的其他姐妹玩,就去找家齐哥哥,他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角落里,还说人活着为什么这么累……”   柳瑶深深吸了口气,那么小的谢家齐,心思便这般沉重吗?!看来即便是生长在这门阀世家之内,童年也一样不得幸福,那究竟是生活在什么样的背景下,才能安稳建康的长大?她不知道,因为两生两世,她所经历的都不能给她一个答案。   “那时候我一直想不明白,再后来有几次去找他都找不见,直到有一次我出门同婶娘去玄武湖,在路上看见了他,我吓坏了!因为那时候的家齐哥哥狼狈的像是倒在路边的一个乞丐,好像还伤的不轻,我想要下去救他,可婶娘不让,还说这便是族中内部争斗,还说幸好我是女孩子,若不然有一天也说不定会变成家齐哥哥这样……”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步步紧逼   王雪像是第一次遇到一个能交心的人,也或许她有些自己的小心思想要给柳瑶交个底,想要告诉她,她的心很小的时候就给了谢家齐,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还是未来,都只属于他一个人。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她都会在身后默默的支持他帮助他,更何况,他们两个未来会联姻,都已经是两族内定的了,只等谢家齐行了冠礼,王雪行了及笄礼之后便会成亲。   她同柳瑶说了很多,说的都是她跟谢家齐的故事,她才知道,原来他也曾像一个孩子似的疯耍玩闹肆无忌惮,原来他也曾不成熟过,原来他也有温柔的时候,原来,他也曾为一个女孩子,做过傻事,原来……他们已经有了感情!   柳瑶笑着说:“阿雪,你放心,只要我能做的,一定会尽力帮你。”她笑的很开心,墨色的眼眸里是真心诚意的为他们稳定的感情而高兴。   王雪的目光闪了闪,转而笑的更开心了,在这吃过晚饭直到王家来人催促方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第二天一早,王雪早早的就来了,在柳瑶的小院儿中一呆便是一天。柳瑶可没时间同王雪玩,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让王平之的小厮将房契拿过来,又让桃核当场点了银子,请了掌管建康土地的司户参军书写文书,签字按了手印之后,这栋传言中有问题的房子便归了柳瑶名下。   柳瑶让桃核在醉仙楼定了一桌好菜,等文书签订生效之后,让桃核请着司户参军跟王平之的小厮去吃酒表示感谢,这边又列了单子让桃心去请人准备重新改造小院儿。   以前这院子不是她的,自然哪里都不能动,她素来做事不急不躁,因此心知这院子迟早是她的,只是在心中有个计较,等到时机一到,写出来开始改造。其实这院子处处透着完美,可是却不符合她的风格,即便再秀美,也依旧是男人的调调,她想象中的,即便改造过后不如现在,也是按照她的想法建造的,毕竟,她日后是要住在这里的啊!   王雪听说她要改造房子,自告奋勇帮忙,王雪神秘的对她说请一个很厉害的园林设计师,柳瑶细问之下,才晓得这人便是那日见过的无尘,只听说无尘超然脱俗,却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爱好,柳瑶难免有些担忧,毕竟她一个小城女郎,即便被一些名士敬重,可她的身份却如芸儿说的那本,太过卑贱,所以她完全没有把握请不请得来无尘,即便是王雪出马。   她听说无尘这个人素来高傲,便是王谢两大世家的人相请,也未必请得动,所以她只是应承了几句王雪,便埋头于桌案上设计新宅子的图纸去了。   王雪撅嘴看着柳瑶,第一次有了被人轻视的感觉,眼珠转了转,喝完茶水对柳瑶说:“我先回家了,晚些时候再来找你。对了,容妪做的糖水果子不错,再给我做一点好不好?”   柳瑶笑着应下说:“也不怕越吃越胖。”   王雪吐吐舌头,离开了书房回王家去了。她走后忙于设计图纸的柳瑶放下笔,看着王雪的背影长长一叹,她不知自己在叹息什么,不知自己在惋惜什么,只是想这样叹一口气,好像想将前世的那些记忆,就这样随着气息缓缓送出自己的身体,从此那些悲伤的,不堪的,破碎的,一切不愉快的都能远离她……   前世的她即便到最后被王雪派的人送回奉贤巷的袁府,也没能知道王雪是谁,她问送她的婢女,婢女因为看不起她低贱的身份,连看她一眼都厌恶的很,更不可能同她说话了,所以到最后,她也没能知道王雪的身份,因此昨日见到她的时候,才会吃惊,原来,她是王氏女,原来,王家人并非都似王桐那样,还有好人。   坐在桌案前的柳瑶眼神有一瞬间的空洞,仿佛只剩下被抽去灵魂的躯壳,一动不动,如雕塑一般,没有任何感觉,这一瞬间她将所有的防备都收了起来,所有的感知都化为零,连屋里何时站了个人都不知晓。   谢家齐皱着好看的眉,总觉得这一刻眼前的少女陌生的像是另外一个人,她的眼神明明一样深邃,包含的情绪却是不一样的,不过她卸下防备的时候,让人感觉格外温和。这种感觉同寻常时候的那种温柔不一样,那时候的她很平和,仿佛任何事都不会掀起她一点情绪起伏,她总是温和对人,可那温和下面却掩饰着染血的锐利,他相信,柳瑶做起事来,绝对不会拖泥带水,他也相信,若是有人得罪了她,便是将自己赔进去,她也会报仇。   这或许就是他们的相同之处,背负着一样的恨,只是她到底是女子,而且,她顾虑太多,不会如他一样,总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选择的太过极端。   不知不觉中,他凑近了她,好像要从那显得空洞的眸子里看到更多,便越凑越近,他从那里面看到一闪而过的惊慌,随即整个人被柳瑶大力推开向后倒去……   柳瑶只感觉脸上热风铺面,带着一股属于男子特有的阳刚之气袭来,紧接着一张脸在眼前放大,她下意识的将人推出去,然后摸出桌案下的匕首抵在谢家齐的脖颈处,双眼寒冰的看着他。   只不过一瞬间,她便反应过来,谢家齐暗赞,无视她冰冷的眼神,打了个哈哈说:“你在想什么?我可是来了好长时间。”他越是故意,就越显得是要掩饰什么。   柳瑶皱了皱眉收起匕首,谢家齐见她放下戒备眉宇依旧轻蹙,淡淡说:“你防备之心倒是挺重,不晓得你住在乌衣巷内,还能有什么人要你的命,再说,于现在的柳氏来说,他们可舍不得你受半点伤害呢!”   柳瑶闻言说:“舍不得我受伤害?别人不知,难道郎君不知,这种传言对阿瑶来说,无异于在慢性扼杀。”   谢家齐拨弄着窗户前的玉瓶里刚刚采摘下来的梅花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那阿瑶还要多谢郎君了!环境塑造人,阿瑶既然生在汝城柳家,便不是郎君所知寻常世家女郎的性格,所以其他女郎所求的,阿瑶都不需要。”他这样说,柳瑶心中越发冷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绷的紧紧的,像是生了极大的气。   这是自谢家齐向她亮出身份后,两人间的谈话第一次这么紧张,就像是越绷越紧的琴弦,随时都有弦断伤人的可能。   “那你需要什么?阿瑶,你说你需要什么?”谢家齐站在她对面,目光直直的看向她的眼中,好像想要将她心底所有的想法都挖出来,全部暴露在这小小的书房内。   柳瑶不习惯他这样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侧了侧目,刚要开口便又听到谢家齐说:“我知道你需要什么,扳倒王平之,毁了袁家跟王桐……”此刻的谢家齐,轻而易举的,风轻云的的,就将她重生归来后,费心计划的一切都解析出来,赤裸裸的放在她面前。   柳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那样英朗的容貌,睿智漆黑的墨色深瞳,薄淡紧抿的嘴唇,他紧紧凭着几个猜测,便将她费劲心力计划的一切都看个透彻……   柳瑶靠在墙壁上,借着墙壁的支撑才能不让她瘫软在地上,清丽的容颜露出死寂的绝望,闭上眼睛,挡住那顷刻间崩塌的脆弱,说:“谢家齐,我只是一个渺小的,卑微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求存的一个人,我从未想要过名誉,没想要过别人的尊重别人的爱戴,什么都不想要……你不是问我我想要什么吗?我告诉你……”   “我想要的,不过是安稳太平,想要在乱世里,求得一个心安。原来我所求的,同所有女郎一样,一个相濡以沫的郎君,一个待我极好的婆母,可是后来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奢望而已……后来,我只想要一世安康,一世平德,可这些……永远只能是浮花梦影。你能想象,当梦想破碎的时候,是怎样的孤独绝望,原来我以为自己拥有全世界,可到头来却发现,我从来都只是一个人,那些所谓关心爱护你的人,他们所能围护的,永远不是你……”   “在这个以名誉美貌家世为尊的年代,我所求的,像是天边的星星……再怎么努力,永远只会徒劳无功。”   谢家齐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他看到她眼中蓄满晶莹的泪水,但她却仰起头,固执的不肯落下,好像不想在他面前表现的脆弱,可是那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噼里啪啦的落下来,像是有生命一样,溅在地面上的时候,破碎分离,就像是她描述的人生跟世界。好像是太久没哭过,她不说话的时候,眼泪像是被赋予了神奇的力量,能将她所有的悲伤怨怼,都从那娇弱的身体里带出。   或许他们两个人并不相似,他从来不怨恨这个世界不公,因为他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只有极好的容貌家世才能决定一切。   第一百六十章 娓娓而叙   她停下说话,他无情的说:“这根本解释不了你那些做法。”   她惊讶的抬起头,她哭成这样子,他居然还能理智的指出她根本没有提那件事。可,她该怎么说他能理解?   见柳瑶怔怔的看着自己,谢家齐皱着眉头说:“你先是蛰伏了几日,让容妪等人一点点接受你的忽然转变,又借着柳夫人接近王夫人,又借着汝城旱情一事接近王平之,继而又是王桐,这一连串的动作你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来完成,等的很辛苦吧!一面要分出心思来稳住王夫人,一面还要安排王桐跟袁亱见面,甚至连身在青楼的叶紫苑都不放过,连自己都可以用来利用……阿瑶,你的心可真狠。”   柳瑶闻言冷笑数声,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被收了起来,若不是那浅浅的泪痕还在,谢家齐会以为自己有了错觉,眼前坚强的像是在自己面前筑起一道坚固的墙面的柳瑶刚刚还脆弱的像个可怜的小兽,让人想要放在手心里好好怜惜。可转瞬间,她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看他究竟知道多少,说这些又是存了什么心思?   “我狠?相比起你跟同族之人相互残杀,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她淡淡的说,语气平淡的没有一丝起伏。   他目光莫名的在她脸上扫过,没有说话,算是承认。他那时的处境或许同她一样,没得选择,如果不想死,那么就必须奋起反抗,必须让那些人记住,他不是可以任之欺凌的,便是任何人想要侮辱他,都要付出以鲜血而铸就的代价。   他转过头看向那在上好的花瓶里怒放的寒梅,继续说:“你一面利用七郎的身份稳住诱惑叶紫苑让她为你做事,另一面又以叶紫苑解语花的身份给袁亱写信,你这一招,是想拆开用两个计策,不管哪一个,都会成功,阿瑶……不得不说你很聪明,可是你万万没想到,烟雨楼没有叶紫苑加上君玉阁两面夹攻竟让其倒闭,这或许也在你的计算之中,但或许烟雨楼只有同叶紫苑有关才进入你的视线。”   “从那时候开始,你暗中助袁亱来同王桐相处,让两人产生感情,凭着你对王桐性格的理解,再加上袁亱急于利用王桐的身份表现自己来成全你自己的想法,你将这一切都算计到,你也知道王夫人不会同意王桐跟袁亱的感情,于是便有了那日五石散事件……然后他们就不得不在一起,谁都阻挠不了,便是身为少年第一名士的王平之,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妹所嫁非人……”   “但你千算万算,没想让王夫人去你家提亲,想让你给王平之做妾侍……依你对王家的恨意,便是给你王平之的正妻之位,恐怕你也不屑吧!”他神色复杂,不知心中是何想法。   “王桐成婚后,你仗着王桐好友的身份在袁家随意进出,利用汝城百姓对你的感谢,正了你的名声,暗中打压袁家在汝城的铺子,又言辞间刺激王桐,让她跟袁老太太反目成仇,引得袁亱对王桐的恨意一点一点的加大……”   “在来往建康城的路上……”他还想继续往下说,却被柳瑶厉声打断!   “够了!”   “够了!”   “够了!”她重复着的说着,那强撑的自尊如大厦一般轰然倒塌,一瞬间那筑起的厚厚的坚强在他娓娓而叙的缓慢揭露中,一寸一寸的崩塌,一点一点的土崩瓦解。   这一刻,她就像是浑身赤裸的站在他面前,没有一点秘密。   她从未想过,这一切都能悄无声息,不会被人发现,只是她想,这件事无关任何人,或许这世界,只有他们这样的人,呆在她身边,身在局中,方才能感觉到,因为她没有动机啊!因为她,没有仇恨啊!因为她所以的爱恨痛嗔都深深的埋在心底最深处,连她自己都不忍心抛出来面对这看似平和的时代。   可是,便是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此时站在她面前,像是一只尾随着她的梦魇一般,准确的将她所做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让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她颓然的闭上眼睛,卸下所有防备的她,像是被霜雪打过的花儿,蔫蔫的没有生气。好像一具没有任何生机的人偶,被他残忍的抽走了灵魂。   他的心忽然就很难受的,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不想要看到这样一个柳瑶,那样脆弱,好像随时可以被捏死的弱小生命,此刻在他面前,连反抗都没有,或许此时的她,已经没得反抗,也不想反抗。   “阿瑶,我没有别的意思。”他着急的想要解释,可是他不知道,有时候越是急着解释,就意味着想要掩饰什么!   柳瑶抬起头,面带嘲讽的看着他,冷笑着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只是我真的帮不了你。”   谢家齐皱起眉头,不解的看着她,他当然知道她帮不了他,他也不想拿这个威胁她,他只是想弄明白自己心中一直以来困扰的疑问,若是不问出口,他连做梦都是这些问题。   “阿瑶,我说这些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他的话没有说完,柳瑶便打断了,她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浓,眼神都带着鄙夷还有厌恶,还有恶心。   “谢家齐,实话跟你说,我柳瑶,什么都不怕!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便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只是他从来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我鄙视你,到这个时候,还要去解释去掩饰,何必呢!大家心照不宣,你知晓我诸多秘密,便是直接威胁我,我又能说什么?还不是乖乖受你胁迫?所以,你是聪明人,有些废话不说也罢!”   “为何我要对付王家,是因为前世的时候王平之为了维护自己的妹妹而抹黑我,因为他的一句品评,我成了整个汝城最不受待见的人,几乎走到哪里都会被唾弃被厌恶,因为他的一句品评,我成了家族罪人,耳不能闻的母亲为了保护我而丧命,父亲哥哥为了让我嫁的更好而重新返回家族中夺得家主之位……”   “你生长在门阀世家,应该知道家主之位竞争如何险恶,简直是在夹缝中求生,哥哥年纪小小,就学业繁重,父亲忙着累积功绩……父亲那一辈,为了远离这种争斗,而不惜说自己是庶族出身,只想求得一个安稳,可为了我却让他重新回到那明争暗斗的战争中……在我十四岁那年,我跟王桐同时看上袁亱,可是袁亱的心中却为了地位而巴结王桐……”   “我怎么能让她得逞呢!我是那么的恨她,恨王平之,甚至恨王家的每一个人……于是我用计嫁给袁亱,原本以为是一段幸福的开始,可谁知道,袁亱这个渣男竟然同青楼的妓女扯在一起,我为了他名誉地位全都毁了,可他回报我的却是娶一个妓女为平妻,将我这个正妻置于何地?!置于何地啊!”她眼神空洞,面容凄然,像是一个没有生机的人偶,语气冷漠的像是在诉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事。那漆黑如墨的眼里却干涩干涩的,没有一滴眼泪,看着这样的她,谢家齐的心中忽然很难受,甚至有些痛恨自己,为何要揭露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疤痕。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比她所叙述的一切来的震惊,来的让他意外,可是一切又告诉他,这些都不是真的,这太过荒唐。   可她所做的一切,又作何解释?   若真如世人眼中所看,柳瑶对汝城王家,可谓是仁至义尽。   她将头转向窗外,又下雪了,她比前世提前了五年来到建康城,对如今的建康城如同所有人一样未知,所以她根本帮不了任何人,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想她前世的时候连自己都顾不好,又如何顾得了这天下?这个动乱不堪的时代?   “我的婆母,袁亱的母亲,因为我被王平之品评过,坚信名士之语乃旷世真言,便一直看不上我。我尊她是长辈,步步忍让,一再而退,可是非但没有得到袁家人的夸奖,反而出门到处说我德行有亏,不顺父母,不爱族弟,还同妯娌不和……其实我知道袁家人没一个能看得上我的……可我还是努力了……我已经很努力了!”她在一瞬间瞪大眼睛,像是被惊吓到了一般。   忽而提高音量,谢家齐的注意力就全被吸引到那双一片深邃的眼睛里,墨色的,没有任何杂色,像是无尽漆黑的夜色,眼睛瞪的再大,看到的也永远是无边的黑暗,就像是她前世被伤的千疮百孔的心,破碎的,斑驳的,没有一个完整的角落。   “袁海的妻子是荣素,就是荣素啊!”她仰头不知为何,竟哈哈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眼角却溢出泪水,散落一地,像是重锤一般砸在了他的心上。   不自觉的走上前去,半蹲在地上,伸手揽住那颤抖不止的肩膀,他柔声说:“事情都过去了!阿瑶,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老天既然赋予你重生归来,你想做任何事,我都会帮助你。”   她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伤心绝望中不能自拔,她以为,这些说出来了,就像是被逼退到悬崖边的猎物,没有退路,只有死路一条。   第一百六十一章 心非木石   柳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柳书意坐在床头,微微皱着那英挺的眉毛,睡梦中好像还有难解之事。   她睁开眼睛后一动没动,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床顶的承尘,墨绿色的,过几日便会换成玉白色,纤尘不染,看上去圣洁极了,她不会用纯洁的白色,因为满手血腥的她,配不起啊!   谢家齐何时走的她不知道,她更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躺在这里,又睡了多长时间。窗外的大雪已经停了,夜色悄悄,繁华帝都的一切都在此时显得平静而祥和,像是偶尔在海边出现的海市蜃楼,一切都那般美好,美好的让人想要去相信,这繁华乱世里,还有世外桃源,却全都是刻意建造而出的桃源。   自己此时还能安全的躺在这里,那谢家齐是信了没有?他听了之后,究竟是怎样的态度呢?他那样聪慧的人,或许早已经猜到端倪了吧!只是没有亲耳听到她说出来,所以不敢相信,若不然,他为何步步紧逼,想要她自己说出,若不然,他何苦费尽心思去查探她的一切动作?   或许这一切都归错于她太过自信,以为一切所作所为都没有动机,还有着极好的身份做掩饰,所以才放手去做。却忘记了,这世间任何事,都是人在做天在看,有时候,太过相信身边的人也没好处,忘记了,他需要的,恰巧也是一个扳倒王平之的机会,所以才一手去促成,任由事态发展。   嘴角不知为何,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那笑容僵在嘴角,她愣住,不知为何会想苦笑,难道她真的对他放下所有防备了吗?是因为,凭着那点滴的,充满算计的救命之恩就想让他全心全意的帮助自己?怎么可能啊!人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都不能淡定以对,便是曾经同族亲兄都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染指,人的欲望太过可怕,你思想多宽广,欲望就会有多大,往往无法控制,像是海绵一样,越吸越多,越来越沉重,直到最后承受不住……然后犯下弥天大错。   谢家齐这样的人,野心绝对不会小,尤其是他现在面临的境况,让他不得已不去走极端,或许这便是他的性格,可是有时候在付出明显低于回报的时候,她相信谢家齐那样的男子,绝对会牺牲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她,恰好是那个无关紧要的人。   好似感受到妹妹的情绪波动,柳书意睁开眼睛,见妹妹已经醒来,松了口气嗔怪着说:“你怎的这般顽劣不听劝告?”   他说的莫名其妙,柳瑶一脸疑惑的将目光放在哥哥脸上,恍惚间她好像听见谢家齐说:“你承受跟所经历的,远不是我所经历的能比的上……”后面还有没有说,她不记得了,只知道思绪越来越模糊,伤心的好像要死去一样,那种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雪夜的破庙里,冷的让她难过,让她窒息。   “阿瑶,你是个女孩子,心思那般重只会累着自己。”柳书意一脸埋怨,爱怜的抚摸着妹妹光洁的额头,好像在安抚一个不断在哭闹的孩子一般。他的手掌很厚实,因为常年习武手心里有着一层薄薄的茧,碰触到她的额头时,微微有些痒,可却温暖无比。   她的眼角有些干涩的难受,想必是因为今天哭的太多了,将她这一生的眼泪都几乎哭了出来,她发誓,这一生,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都不为难自己,都不让自己流泪。没了男人,一样能活的很好,还不会有人伤她的心。   “我没事,哥哥,你怎么在这?”她其实是想问,谢家齐是什么时候走的。她想,谢家齐应该不会将这件事对第三个人说,因为他还想利用她得到他所想要得到的一切,或许还包括这个江山也说不定。   柳书意皱着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听到她的话反而越皱越紧,他道:“我在安排人潜进袁家,正在同人谈着,便接到谢家齐小厮未子的消息说你身体抱恙,我便匆匆赶来了!已经请了医者,医者说你只是悲伤过度,阿瑶……你有什么事是不同同父母哥哥说的?”   正在起身想要坐起来的柳瑶闻言怔住,垂下眼睑说:“阿瑶已经长大了,不能再活在你们的庇护下。”   “你哪里长大,分明还小。阿瑶,我发现自从上次回汝城家中之后,你心思就很重,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同哥哥说,便是牺牲性命,哥哥都要将伤害你的人碎尸万段。”   柳瑶闻言露出个愉快的笑容,很开心很受用的说:“真的没事,阿瑶只是觉得,不能在这样生活下去,心思重也只是在想方设法的改变,毕竟阿瑶之前的名声太不好了,想要改变所有人的想法,谈何容易啊!”   这解释合情合理,可柳书意总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能做的只是摸着妹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郑重的说:“不管你闯下什么祸事,都有父母哥哥在你身后支撑着你,阿瑶,你想做任何事都不必顾忌。”他话风一转,忽然另有所指的说。   柳瑶闻言猛的抬起头看向哥哥的眼中,他好似察觉到什么事情一样,语气这般郑重,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或许,他已经察觉到什么,所以才这般郑重的告诉她,不管在什么时候,他们都是一家人,他们都站在她的身后,支撑着她不让她倒下。   柳瑶深深的吸了口气,用同样郑重的口气跟他说:“哥哥放心,阿瑶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有分寸。”即便到最后她真的没有任何退路而身败名裂,她也一定会想办法脱离家族,脱离父母哥哥,为的只是不连累他们!她想,这样的日子或许不远了!   前方的路,要么是死无葬身之地,要么是一片光明前途,要么就是身败名裂之后隐藏山林永世不出,可她的结局,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那时候柳瑶从来没有想到柳墨元一直以为自己欠她良多,所以,宁愿付出一切,都想让求得她的原谅,那时候她的原谅,相比性命而言,那般重中之重……   同柳书意说了会儿话,便让桃核安排他去了客房住下,等所有人走了之后,柳瑶披上鹤氅走出门外,外面阳光大好,一场风雪过后,天空被洗刷的纤尘不染,干净的让心里都感觉一片畅快,她仰起头,深深吸了口冷气,一下身体里所有的热气都被呼出来,一股寒冰冷意直袭身体,让头脑一片清醒。   不远处绽放的白梅在白雪的映衬下,仿佛是融为一体的,红蕊点点缀簌期间,看上去别有一番美丽,映衬那白雪更白,梅更娇艳,连那死板的树枝也鲜活起来,这样的天气,委实能让人心情大好,然而柳瑶心中却在此时暗暗下了个决定。   时间不等人啊!她不能等,也不想连累父母哥哥。重生归来后,她不是不想原谅柳墨元,也不是不想同父母生活在一起,而是离的近了,将来若是她出了什么事,连累的却是他们,而如今她装作始终不原谅柳墨元的样子,只要有心人一查,便知她同家里人不和,到时候便是她没有翻身余地的时候,便是会对他们造成影响,但至少不会危及性命,只要有命在,便是一切安好。   如今啊!她已经想通了,活着,就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这大千世界,她所生活的地方只是小小一隅,将来若是有机会,便到山河大川到处走走,听说人看的多了,心境自然就开阔了,便没了最原始的欲望。   “女郎……”虽然不忍心打扰此时的柳瑶,可是桃核还是走上前为她披上水玉色的狐裘披风,霎时间温暖袭来,柳瑶便微微一笑。   桃核说:“昨日奴婢赶过来的时候,女郎便已经熟睡了!”桃核好像是有意在回避什么,咬着唇红着脸。   柳瑶微微蹙眉,竟然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微微的热,幸好是背对着桃核她看不见,若不然还不知桃核会怎么想?不过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瑶轻咳两声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其实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但却总觉得不妥,因此不愿意去承认,连想一下都觉得是思想犯错。   桃核的头埋的更低了,她说:“奴婢听见书房有争吵之声,赶过去的时候门窗却是紧闭的,谢郎说你只是劳累过度睡在书房里,正在做噩梦,让我下去,他会将您送到房中……”   “嗯!”柳瑶轻轻的嗯了一声说:“既是没事,临夜去醉仙楼定一桌上好酒席,我要同郎君一起吃饭。”   “是,女郎。”桃核应下,眼神飞快抬起看了一眼柳瑶,却见柳瑶神色淡淡,竟看不出半点异色,桃核眉心轻蹙,喏了一声迅速退走了。   听见身后没了脚步声,柳瑶又深深一口气,暗骂一声真是多事,谁让他将她送回卧房了,瞧着那桃核暧昧的神色,保不准是在想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这个谢家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怎么人吭都不吭一声就走了。   不过在他出手之前,有些事,她得先做了再说!   第一百六十二章 醉翁之意   今天天气这般晴好,柳瑶以为王雪定会来叨扰她,因此将同柳书意的饭局定在今天晚上,可等了一天,除了有些东西按照她的吩咐开始重新整理清洗之后,一天竟在悄无声息中滑了过去,眼看着天边的日头慢慢向西落去,柳瑶放下手中的纸笔对桃核说:“今天晚上你们谁也不用跟着我了,将这些东西都规整好之后放到库房里去,记住,切勿磕碰到。”   桃核连连应声,自然知晓这些家具都乃上好紫檀木,珍贵非常,寻常人一生看上一眼都没有机会,若是碰坏一角都是万金,因此抬送的仆人都万分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坏哪里,桃核更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盯着仔细看,有些小物件甚至要跟桃心亲自搬送,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忙活一天下来,两个丫头均已脱力,此时柳瑶善解人意的不让她们跟随,自然心中万分感谢。   柳瑶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轻便淡蓝色胡服,将墨如丝带的长发高高挽起,用一根同色的发丝系住,咋一看上去会以为是谁家郎君竟是如此俊朗,风华卓然,可仔细一看,又有女子娇媚,洁白高额,细眉如画,口点朱红,又是娇俏又是英朗,好看极了。   走出房门,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天边欲要垂落的太阳,柳瑶欢快而行的脚步忽然一顿,身体登时绷紧,一种刺骨的凉意从脚底直达心底,浑身冷透,额头上细汗微微,她深吸一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天边,脚步稳稳的向前走去。   残阳泣血,点点如朱,让她陡然间就想起了一场战役过后的满目狼藉,双方战士们的鲜血慢慢从身体里流出,缓慢的朝下方的小沟壑里汇集而去,不多时,便慢慢汇集成小溪,浇灌着干燥的土地,她站在不远处的山包上,敌人的鲜血随着她额头上的汗水低落在从她脚下流过的一条血水上,然后载着她的汗水,汇聚到小溪里,但却没能将那鲜红的颜色稀释变淡。   她成了那一场战役的唯一幸存者,回去之后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尽管损失惨重,可还是大胜蛮夷军队……那是她前世的最后一战,她记得回头的时候,天边的日头也是这般如染血一般,泣血妖红,看上去有种狰狞可怖之感,仿佛一场灾难正在悄然降临,也仿佛是那上升蒸发的血气将原本金灿灿的太阳给晕染成血红色,像是海绵一样源源不断的吸扯着,直到所有的血都化为灰烬。   缓缓踱出小院儿,她甩甩头将心中不好的预感压下去,回头看了看在自己的捯饬中并没有多少变化的院子,微微一笑,脸上表情又恢复自然平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天边的泣血残红也一下沉落在地平线中,消失不见,天地间的光线一下就暗淡下来。   一面朝前走着,她暗自不解,这个小院儿的一切都很平静,一点也没有他们之前说的传言,什么琴声,什么酒杯碰撞声,整个柳家的人都没有听到任何异响,若不然她不会这么长时间依旧安稳淡定的住着,若是没有问题,王平之也不会那么痛快的就将房子卖了,甚至连里面的一切家具都没要,要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足够将整个汝城买下来。   建康人奢侈,从衣食住行方面就能看出,精神上的享受至关重要,因此王家这位名士才如此奢侈的全部用上好紫檀木,因此这院子里的任何家饰都非常珍贵且价值连城,可王家却是大方的什么都没要,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问题,真是奇怪。   柳瑶将这些疑问压在心底,既然没有任何问题,仆人也没有反应,便没有在意,去了马厩牵出一匹马来,翻身上马后朝醉仙楼走去。柳书意只是小憩片刻便回了东郊柳氏,等柳瑶到达醉仙楼柳书意已经等在那里,这一路上柳瑶走的并不太平,刚一出乌衣巷便被喜爱美男子的少女们围了起来,无奈之下只得迅速打马前行但又怕碰到行人,因此她竟是走一些小路,兜兜转转耽搁太长时间方才迟了。   柳书意已经点好了菜,上好的金华酒已经在炉子上温着,满屋子酒香煞是醉人,柳瑶的酒量并不高,但她却能将酒水逼出体外,因此,两人坐下之后便开始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阿瑶……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要请我在这喝酒。”柳书意酒量亦是极好,因此几个回合下来,他只是脸色微红,并未有任何醉态,而柳瑶的头却是已经有些沉了,就算她能将酒水逼出体外,可还是有少许残留。   “因为阿瑶好些时候没能同哥哥好好说说话了!”柳瑶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柳书意闻言笑着说:“我们兄妹俩有话在哪不能说?你刚刚买了宅子,手头还是留些银钱的好,今天晚上我做东,算是弥补你来到建康之后的接风。”   柳瑶闭了闭眼,拿起手边的酒壶给柳书意倒了杯酒,借着袖袍掩饰,飞快的将隐藏在指甲里的迷药放了进去,说:“哥哥,阿瑶请求哥哥一定要照顾好父亲母亲。”   “阿瑶说的这是哪里话……”他说完,又觉得柳瑶这句话有些不对,可又在情理之中,因为日后柳墨元夫妻是要同他住在一起的,就在这时柳瑶又敬起酒来,也并未多想便饮了进去,两杯酒还未下肚,柳书意觉得脑袋有些沉了,再一看柳瑶,见她的目光也有些涣散,他皱了皱眉说:“阿瑶,我们是被人下迷药了吗?”   柳瑶好似没有听见他说什么,抬起头朝他吃吃一笑说:“哥哥今天的酒量真不高,竟然喝醉了!”她说着真像是喝醉了一样傻笑两声砰的下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柳书意此时再也支撑不住,重复着柳瑶的话,迷迷糊糊趴在了桌子上,不一会儿呼吸便沉重起来.   而坐在他对面已经陷入昏迷的柳瑶忽然抬起头,微微蹙了蹙眉,走到柳书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确定他不会醒来之后,走到他身后将身上的水玉色胡服脱了下来,然后又脱下一层白衣继而露出里面的黑色夜行衣,从衣袖上拿下一块布系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无情的眼,整个人看上去立刻就有种肃杀之气。   一换上这种能掩饰的衣服,她便将体内的煞气释放出来,那墨色的眼看上去更加深邃,像是有黑色的墨汁在里面流动,整个人像是出鞘的利剑一般,恍似好久没沾染到血腥之气,有种迫切需要饮血的冲动。   隐藏在面巾下的唇角轻轻一勾,那细长的眼便微微一翘,让看到的人不寒而栗,便是已经陷入昏迷中的柳书意好似都感觉到,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幸好终究没有醒来。   那迷药的剂量虽然不多,但药效却极好,至少柳书意睡上两三个时辰是足够了!   柳瑶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冷风一下就灌了进来,她选择的房间临街,此时街上一个人也无,加之天气寒冷,来往的人就更少,楼层又高,夜色深深,最不会被人注意,因此她很快上了主街,借着夜色的掩饰,慢慢朝奉贤巷的袁家快速飞掠而去。   因为昨日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气温又下降了许多,街上行人少的可怜,醉仙楼又是离奉贤巷较近,因此柳瑶很快便到了袁家,为了不让人看出问题,她选择的路都是一些人经常走的,看不出任何问题的,即便有人要查,也查不到,至少在路上看不到任何脚印。   这个房子不大,只有两进,前面是袁亱夫妻跟袁老太太,后院便是袁海一家居住,如今袁海还未成亲,若是想找她,便只能去前院儿。柳瑶去了前世袁家安置妾侍通房的园子,果然在那里看见两个提着食盒匆匆回转的丫鬟,她赶紧藏住身型屏住呼吸。   “这个女人真怪。”其中一个水红色罗裙的丫鬟说。   “当然怪,没见是个疯子吗?”粉色罗裙的丫鬟一脸鄙夷嫌恶。   “那也是个姨娘呢!”水红色罗裙的丫鬟一脸讽刺的说道。   那粉色衣衫的婢女闻言冷笑两声说:“宁可当丫鬟,我也不当半个主子的姨娘,少夫人回来,你以为那些自认为爬得上郎君床的贱人们能好过?”她冷冷的说:“别看她现在过的很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一具尸体。”   这句话说完水红色罗裙的丫鬟没有吱声,少夫人走了不过几日时间,郎君就将少夫人身边的婢女收在房中,少夫人回来虽然表现平淡,可夜晚的时候却总能听见有婢女的哭叫声……她想起就满身发寒。   见她终于怕了,粉衣丫鬟也不忍心,握住她的手说:“好在我们的职责只是给这疯女人送饭,能远离是非。不过你记住了,日后在给这疯女人的饭菜中,可一定要检查好了,若是她出了什么事,遭殃的可就是我们了!”   “我省的。”红衣婢女小脸儿煞白的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隐藏在黑夜之中的房子,不知为何,那疯女人从不点灯,因此此时那隐藏在夜色中的房子像是匍匐在地的怪兽,看似沉睡,实则随时都会醒来爆发,给人的感觉阴森可怖。   第一百六十三章 阿鼻地狱   怪人吗?!   柳瑶轻轻扯起嘴角,眼神凌厉的往黑着的房屋看去,陡然间两道精光闪过,随即很快消失在黑暗中,恍似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显得那般平静。   那黑色的房子看上去稀疏平常,一点特别之处都没有,尤其是冬日里寒雪点点,看上去像是没人住的房子一般,可刚才那两道目光却真实存在,她从不认为,眼睛看到的也是幻觉。   柳瑶皱了皱眉头,本想等两个婢女走远之后就靠过去,可现在她却等两个婢女走远之后,慢慢借着夜色的掩饰轻点地面飞快的落在窗子旁边,运功于耳,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一个沉稳的呼吸在慢条斯理的响起,好似也在听外面的动静,等了一会儿之后,便听见里面的人动了,她掀起被子下了床朝桌子上的食物走去,还没有糊涂到一定程度,知道坐在椅子上吃饭,一阵筷子碰碗的声音响起,随即一切都归于平静,好像是里面的人吃完了。   “我怪吗?”静止的空气中,忽然就响起一声自问,单听这声音,柳瑶一惊,短短几秒心中已经翻起惊涛骇浪,这声音……听这声音……荣素竟然没有疯?   她凝神继续听,连呼吸都屏住了,以印证自己的猜测。   似乎是自问,过了一会儿,又说:“我若不怪,怕是早已经死了!”其实荣素早晚要死的,只不过是被折磨致死。   柳瑶闻言微微闭上眼睛,侧耳听了听,衣料摩擦声响起,荣素说:“这孩子,是我期盼已久的,只是生下来,却不能认亲身父亲。孩子,娘亲对不起你!”荣素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柳瑶咬咬下唇,呼吸的频率都不敢有丝毫改变。她早就应该猜测到,这个孩子根本不是袁亱的,且不说前世荣素袁海夫妻二人的感情如何,单说今世这两个人又扯在一起,并且感情看起来甚笃,怎么会转头又投向袁亱的怀抱?最让她纳闷的是,袁亱竟然承认了,而袁海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   王桐回来这么长时间,她还能如此安全的呆在这里,尽管是装疯卖傻,可未免手段也太过高明,竟是将她跟王桐都骗了过去!   袁家这些人看来早已经知道这一切,联合起来串通好的欺骗她们啊!   柳瑶啊柳瑶!不是自以为很聪明吗?不是自以为一切还都尚在掌控中吗?脸上露出淡淡的嘲讽,侧耳听了听确定没有任何声音之外,她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大摇大摆的向房屋的方向进发。   听见脚步声的荣素一愣,飞快的将吃好的碗筷子打落的到处都是,又将剩下的饭菜扔的散落一地之后方才爬到床上,露出一脸畏惧的瞪大眼睛听着脚步声临近,那惶恐不安,眼珠乱转的样子,竟是像极了疯病之人.   柳瑶一句话也无的推开门,借着微弱的光朝桌子上走去,看见上面散落的饭粒微微冷笑两声,只听见荣素哆哆嗦嗦的问:“谁?是鬼吗?是来抓我的吗?我什么错都没犯,没打小花,没打猫猫……”她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若是不是事先亲耳听到,便是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样的荣素都会相信,她是真的疯了!柳瑶脚步未停,只是略略看了一下桌子上狼藉便缓慢的朝床边走去,因为逆着那暗淡的光线,加之柳瑶又是一身黑衣打扮,同夜色融为一体,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慢慢的朝她移了过来,来人也不说话,只是慢慢的走过来,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那速度跟频率跟她的心跳几乎相等。   等那黑色的影子走近,荣素只感觉身上的温度陡然间就下降了些许,不过短短瞬间便出了一身冷汗。   差点装都装不下去了,她大喊一声:“鬼……”一声还未喊完,柳瑶已是探手成指飞快的点在她的哑穴之上,下一个字便成了一个融进在空气中的字符。   荣素这下害怕了,连装都不装了,捂着肚子连滚带爬的朝床下爬去,然而柳瑶怎能让她下床?冷笑数声之后,扯下帷幔将她的手脚反绑在一起,然后狠狠丢在床上,大力撞击之下,荣素只感觉肚子一痛,随即就是针扎般的疼痛在体内蔓延开来,可她却叫也叫不出口,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柳瑶冷冷的看了一眼倒在床上一脸恐惧的荣素,慢条斯理的走到桌子旁将灯点上,昏暗的房间瞬间就亮了起来。   柳瑶这才仔细打量这屋子,布置的虽然不甚奢华,但却简洁干净,给人一种爽朗大气之感,她满意的点点头说:“不愧是建康城,便是奉贤巷这种庶民寒士聚集之地的房子都能有这种陈列摆设,果然从里到外都能让人感受到建康人对生活品质要求之高。荣素,来了建康城之后,感觉一切可好?只是你疯了,却不能出门去瞧上一瞧,真是可惜啊!”   荣素此时正瞪大眼睛满脸不置信的看着站在桌子旁的,一身黑衣的柳瑶,此时的柳瑶同平日里大相径庭。如果说平日里的柳瑶给人感觉气度高华,娴静温和,淡定如仙般从容,可此时的柳瑶却像是从地狱冲出的魔鬼一样,浑身上下都包裹着极浓的血气,仿佛刚刚从阿鼻地狱里浴血战斗而归,身上全是来不及掩饰的煞气。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是判若两人。   荣素虽然被独自搁置在这个小园子里,可这里却温暖无比,显然,这里深受袁家的保护跟关注,确切的说,袁家保护的是荣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如果袁亱不能跟王桐离婚,王桐又不能生育,这孩子尽管是袁海的,但到底是袁家的。   荣素震惊过后,装作很是害怕的样子,惨白着脸惊恐的看着柳瑶,张着嘴,哆哆嗦嗦的不知在说什么?柳瑶听不见,也不想听,她练不来母亲文氏那本事,看口型就能知道别人在说什么!   柳瑶走到床前,抬起荣素那精致却有些脏乱的小脸儿,笑着说:“真辛苦啊荣素,你这么爱干净的人,为了活下去,也不得不弄成这副样子,真是悲哀的很呢!”   她用手按照荣素五官的轮廓在她脸上一阵描画,轻笑着说:“不知道这孩子生下来,是长的像袁亱还是像袁海。亦或是像某一个袁家仆人,你说是不是荣素?”荣素听到柳瑶的话,眼睛陡然间瞪的很大,呲目欲裂的看着她,那目光凌厉的好像要在她的脸上钻出两个洞来。   柳瑶将手指放在她的眼睛上,轻轻抚摸着说:“荣素,不要这么看我,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她很无辜的说。   荣素闻言更怒了,看向柳瑶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被绑住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去,有细密的血丝留在指尖,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害怕。   柳瑶爱怜的摸着荣素白嫩吹弹可破的小脸儿,说:“瞧瞧,这样美的脸蛋儿,原来曾经在青楼里被万人骑过,若不是今生遇见你,我都不知道你曾经还有那样一段过往。荣素,你该有多么美,能让青楼老鸨都能看上?还能让那些男人甘愿掏钱骑你?这脏脏不堪的身体,又怎么能嫁给袁海那种窝囊废?”   荣素瞪大眼睛,双眼几乎要掉出来,面带掩饰不住的惊恐之色,肝胆俱裂。她哆嗦唇,看向柳瑶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疯子,又害怕她随时会对自己下手,听着她无不讽刺的话,或许因为听不是很懂,因此只是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惊恐。   柳瑶笑着说:“哦!对了,你听不明白,看在你要死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真相……我柳瑶一手操控的真相……”她坐在床边,慢慢的从小腿处拿出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精致匕首,轻轻打开,在手心翻转,来回欣赏。她将前世的经历慢慢朝着她讲述一遍,因为时间紧迫,因此她只是捡遇到荣素之后关于她们之间的事。   本以为荣素听完会很害怕,因为柳瑶随时会对她下手,谁知她的态度却让柳瑶几乎瞬间暴走。荣素非但没有生气,甚至脸上还带着些许笑容,目露讽刺的看着柳瑶,用口型说:“活该!”   柳瑶气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可荣素的笑容却丝毫未减,那嘲讽越加明显,脸上带着绝望的嘲讽,她已经知道,今天不管怎样,都是死定了!因此便不去害怕,只是刺激她,让她崩溃然后被人发现。   柳瑶气的胸口上下起伏,深深吸了口气候,抬起手就朝着荣素的脸左右开工起来,力道不大也不小,不一会儿便将荣素的脸扇的高高肿了起来,又扇了十几巴掌,荣素的嘴角流下鲜血,因为脸肿,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那目光里嘲讽之色更浓,连带着鄙夷,仿佛柳瑶在她面前屁也不是,柳瑶见她这个样子,果然更怒了,两巴掌下去,荣素的嘴角留出更多的血液,她放开她,用力的将她推到床边上,碰的一声身体弹回,原本已经减轻许多的腹部痛楚骤然间疼痛加剧,荣素只感觉下身一热,她闭上眼睛,悲从中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心如蛇蝎   拼了命也要守护的,就在这一刻全消失了!身体上的痛觉让她感觉下身在被人用力撕开一样,因为剧烈的疼痛,如若不是被点了哑穴,她的呼声会震天响起,即便没有声音,单单看那痛苦的表情,都会让人不难感觉出,荣素此时遭受的痛苦相比脸上被打的痛苦难过百倍。   站在床边的少女那面纱背后的双眼冷漠的像是那高高在上无情的神祗一般,没有任何情绪的看着这充满血腥的一幕,她残狠的勾起嘴角,慢慢栖身靠近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的荣素,问:“感觉可好?”   “贱人,卑鄙,活该……”各种难听的词汇此时如跳舞一般一个个从荣素嘴里冒了出来,虽然听不见,可是那连续不断开合的嘴角告诉柳瑶,或许荣素此时骂出口的,远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听。   “真是嘴硬啊!”柳瑶低低一叹,深墨色的眼瞳里登时闪过一丝雪亮的寒光。只见她变戏法似的从轻便的夜行衣里拿出一把短匕首,然后在荣素惊恐的目光下缓缓抽出,窗外冷淡的月光反射的照在匕首上,越发将匕首显得森寒嗜血,仿佛像是迫不及待要饮血的怪兽,发出一声轻鸣,让人不难猜到,这是一把好刀。   隐藏黑色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她竟然在此时还能笑出来,那模样更像是从阿鼻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残忍而嗜血,舞动着尖锐丑陋的爪子,少女姣好的面容像是在黑夜中裂散开的食人花张牙舞爪的要将身边的人都无情的吞噬干净。“荣素,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她将匕首拿在手中,朝着荣素还在流血不断的大腿狠狠扎了上去,荣素忽而惊恐的瞪大眼睛,好似承受不住如此剧痛,身子一弓从床上猛的跳了起来砰的一声撞到承尘,上面百年未清理的灰尘登时大片大片的落了下来,尘埃满天,越发衬得柳瑶那张娇颜在黑夜中狰狞可怖。   少女低低的笑着说:“这是为死去的蠢货柳瑶。”虽是笑着,声音却是带着隐隐哭意,她的眼睛干裂无比可却诡异的留下两道血色痕迹,有鲜红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好像真祭奠了那个傻傻的,一心付出妄图用自己的真心改变一切的蠢货柳瑶。是的,她真的很蠢,蠢到全世界的人都在骗她的时候,她还执拗的不愿相信那些人真的对她存了残害之心……蠢到天真的以为那些依附自己而存的人没了自己都不能很好的活下去……蠢到太过相信他,蠢到葬送自己跟孩子的生命……   她靠近她,血腥之气弥漫整个屋子,原本就开始下身流血的荣素加上腿上的伤痕,整个床上像是被鲜血洗礼了一样,荣素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因为被点了哑穴而发不出一点声音,连那应该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听上去都浅淡很多,她双眼呲目欲裂的看着柳瑶,仿佛要从柳瑶身上看出两个洞来,也仿佛临死前要用力记住柳瑶的样子,成了地狱里的冤魂也不会放过她。   柳瑶狠狠的抽出匕首,荣素的身子登时像是弹簧一样又弓了起来然后放开,便是极其轻微的撞击,也为这失血过多的身子增添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即便是柳瑶不再对她下手,只要这里不来人,不出半个时辰,荣素也死定了!可是,她不知怎地,荣素瞪着血红的双眼看向她的时候,吓的连哭喊都忘记了,到临死的时候,她想起刚才看到的眼睛仍心有余悸……   只见柳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正在遭受巨大痛苦的不是荣素而是她,那往日里深邃不可见底的瞳孔空空的,一眼看进去仿佛是一个空旷没有底的悬崖,可是悬崖中间却涌动着大量的冤魂,那些灵魂仿佛在挣扎在无声的咆哮,挥动着手上无力的爪子,想要攀爬出来可却像是被禁锢在那里一样,只能徒劳的挥舞着残缺不全的手臂,声声呐喊直冲灵魂,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仿佛发现了一样,那些冤魂朝她露出狰狞的牙齿,仿佛将要死亡的她是新鲜的食物一样,那些东西,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到来……   不过一个眼神而已,竟包含这些东西。   荣素之前虽然跟在柳瑶的身边时间不长,可她却对柳瑶的生活品性习惯了如指掌,并且自认为,做事情很谨慎,而且柳瑶似乎对她有超乎寻常的放纵,让她不用像另外两个婢女一样总是在她身边伺候,她可以轻微放纵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不知道为何柳瑶回如此待她,但在别人眼里她地位超常是铁定的事实……   有时候,自认为也不是一件好事,并不会为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反而会带来致命的灾难。   其实将荣素留在身边如此之久,她怎能不知,她这样的女人,前世如何,今世定也不会好很多,因为秉性如此,再因环境改变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更何况荣素注定是要同袁家有牵扯的,而不过能稍稍掌握在手中而已。   柳瑶低低一叹说:“这是为前世的孩子们……”再一次举起匕首,对着荣素另一只已经让染血却在那鲜血的晕染之下显得更加白嫩的玉腿上狠狠刺去,扑哧一声,霎时间鲜血喷出,几乎是下意识的,柳瑶侧了侧身,但还是有一滴鲜血溅在她的眉骨上,那鲜艳的颜色像极了残留在脸上的狰狞刀疤,越发显得那张娇俏玉颜残狠无比。   “这是为了容妪……”   “这是为了阿蛮……”   “这是为了柳家那些被你暗中害死的家奴们……”   “这是为了那些死在你手上的妾侍们……你,如斯残忍……”   听到她的话,因疼痛而咧着嘴痛呼的荣素登时转过头来,目光锐利如刀的看着她,那目光好似在说:我残忍?相比起你的手段,我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柳瑶恍似没有看到她的憎恶痛恨的眼神,自顾自的说着,一刀一刀的扎在她的腿上,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刚开始伴随着她刀锋的游走,荣素还能反射性的抽搐下身子,可渐渐地她好像是失去了生机的娃娃一般,渐渐没了生气,而柳瑶好似疯狂了一般,继续一刀一刀的刺在她身上,直到那原本白嫩的玉腿被她刺的血肉模糊,刺的鲜血染红了青碧色的帐子,刺的满地鲜血狼藉,而荣素只剩下奄奄一息的一口气吊着,那目光却犹自瞪的很大,好像要将柳瑶的样貌深深的印在脑海之中,带着刻骨的仇恨,化不去的怨念,将最后一口气咽下……   “这一刀,是为了祭奠那些受你指使而来杀我反而被我杀掉的亡魂……”说是一刀,可她手上的匕首却慢慢上移,扑哧扑哧的在荣素的腹部便开始猛刺起来,哗哗哗,鲜血像是从地底喷出来的一样,随着她的刀被抽出,带出来的鲜血洒的到处都是,转眼间的她的身上被染了一层,仿佛是从血池里爬出来的一样……本不想沾血的,可是此时的柳瑶哪里还意识到,她根本就是癫狂了!那眼神中看不到半点清明的样子,空洞的像是被什么支配的人偶,手上用力的攥着匕首机械的刺着,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已经被她刺的面目全非的荣素,张大嘴似是一时半会儿难以相信这是自己做的。   站在床前良久,她才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声音,拿起旁边同样染血的帷幔擦了擦饮了血之后显得明亮如新的匕首,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浑身上下全是狼藉血迹,幸好身穿黑色夜行衣,也幸好此时大街上无人行走,亦或者说,敢在此时行走的,本就不是寻常人,对血腥之气有着独特的感应,闻到她身上的味道,都以为她刚刚经过了一番浴血奋战,殊不知她只是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却用了最原始的方法,最蠢钝的法子,让人一看之下,会是一个武功不怎么样的人所为。   柳瑶疾驰在漆黑的夜色中,此时的她像是在逃跑一样,只顾着向前跑着,却忘记掩饰身形,那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留在昨夜刚刚下过还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花上,一个小小的圆点,会让人误会疾驰而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爆发力极强体态优美的豹子。   此时的柳瑶大脑一片空白,脚步几乎是下意识的朝乌衣巷的小院儿跑去。   乌衣巷内数个百年传承的家族,防卫自然极好,几乎是柳瑶刚刚带着煞气靠近,登时就被人注意起来,刀锋的冷寒之气渐渐逼近,带着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刚一个照面,那些守卫便知晓来者不善,当下二话不说动起手来。   柳瑶手持染血匕首,一身黑衣黑如点漆,同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偶尔闪动的影子,一时间那些人都难以准确找到她的位置,只能凭着那刺鼻的血腥跟偶尔闪着寒光的匕首来寻找她的身影。   此时的柳瑶如同在黑夜中行走的鬼魅一样,一刀飞身而上,一个利落的转身,匕首准确刺入一个守卫的胸膛,脚下同时发力,将那瞪大眼睛似是没想到自己已经死去的守卫狠狠踹到对面正在飞驰而来的守卫上,她的眼神空洞而淡漠,仿佛还沉浸在杀死荣素的刺激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危险境地……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两情相抵   扑哧……扑哧……砰!   连续不断的撞击不绝于耳的响起,柳瑶的眼神冷漠无情,将一波又一波冲上来的守卫们残忍杀死,几乎全都是两招致命,一招是抵挡攻击,一招是直入敌人心脏,动作利落的就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完美杀手,丝毫不拖泥带水。   仿佛是一面倒的无止境的屠杀,那些平时自命不凡的守卫们一个个如同人偶一样被柳瑶杀死后从半空中跌下,砰砰砰,转眼间她的脚下就倒下一层尸体可她却没能成功前行一步,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即便是她身手如何敏捷利落,一旦脱力必定会陷入敌人的包围之内,届时被整个乌衣巷源源不断悍不畏死的守卫们抓住,那柳瑶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陷入瘫痪,而她的人生,就此画上休止符,以后的日子里,必是在牢狱中度过余生,而她的父母将会因为她的冲动而同样付出血的代价,即便生命得保,可日后在建康城在整个东晋再无立足之地……   眼看着少女陷入癫狂丝毫未察觉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不远处一直跟随柳瑶的人影忽然动了,以电闪般飞驰的速度直奔过来,然后朝着已不是多少波攻击的乌衣巷守卫们一脚狠狠踹去,伸手飞快的带起以为是敌人又机械性的动刀的柳瑶那纤细的腰肢,借着一个错身上来的侍卫的身体,几个闪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内,动作之快比之柳瑶的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   而在柳瑶刚刚被救走的一瞬间,乌衣巷内家族的火把登时冲天亮起,霎时间将半个建康城都染红了半边,王平之等家族骄子纷纷提着火把带着有着武功的族人跟守卫临近,当看到那如地狱般的场景时,那些没有见过多少血光的世族公子们个个脸色惨白,瞪大眼睛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看着那倒在地上的一层尸体,仔细一数之下,竟有数十之数。   众世家公子均以王平之为首,只见谪仙王郎微微皱了皱那好看的眉毛问:“谢郎怎的没来?”   他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不关心死亡人数跟凶手在哪里,问谢郎做什么?心中虽然不满,但谢家族人还是回道:“郎君昨日同陈家郎君醉酒。”   王平之闻言没有再问,而是走上前去开始探查那些死去的尸体被杀的手法,很陌生,但招招狠辣迅速,几乎是一击致命,看来来人武功极为高强,可疑惑又来了,来人武功如此高强又是想闯入乌衣巷内,为何却在这里胡乱屠杀起来?凭着来人的武功,想要闯进去几乎是易如反掌,甚至可以不被巡逻的守卫们发现,然而他不但被发现了,并且还一波一波的陷入包围之下,所以才造成如此严重死伤。   守卫们见王郎俯身查看死去的同伴伤口,有些看见柳瑶的人似乎还沉浸在惊恐中久久不能自拔,王平之带着一干各族人走上前去问:“可看清来人长相?”   那些哆哆嗦嗦的守卫们一听王郎问话,赶紧收了孬样,恭敬回道:“无,凶手的情绪似乎有些怪异,他只是在这里厮杀却丝毫不向前……小的感觉……”守卫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言!”王平之淡淡的吐出一个字,便是在这如地狱般的场景之下,男子依旧贵如谪仙,白衣点点,纤尘不染。只一个简单的字,却重如千斤,让回话的人脸色一白,忙恭敬回道:“小的有种感觉,凶手应该受了很大打击,知晓乌衣巷守卫森严方才来到这里杀人以泄心头不快,因为他并不前进,到最后已有脱力之象,是被人救走的。”   怪!真怪!竟有人胆大到来乌衣巷杀人泄愤,这般目中无人不将乌衣巷内几大门阀士族放在眼中,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蔑视挑衅。一时间跟在王平之身后的天之骄子们一脸愤愤,发誓一定要找到凶手碎尸万段方能泄恨……   此时他们恨不得饮血食肉的凶手已经清醒过来,正坐在仙翁楼里同柳书意喝酒的房间里,一身黑色夜行衣已被换下,身上穿着出行时穿着的胡服,脸上跟头发上的血迹已经被处理干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酒气,仿佛真是喝了大酒一样,熏的她只能眯着眼睛,却越发衬得那双眸清冷泛着森森寒意,看着对面正在喝茶如坐在家中般自在随意的恩人说:“你跟踪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恩人淡淡一笑说:“你现在应该不是质问,而是应该感谢。”   柳瑶闻听此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如同结冰的湖面一样,冷气逼人。她说:“我曾救你一命,你救我一命……谢郎,我们两清。”她别过头,似是极为不愿看向对面的男子。   也许是今天晚上的她太过紧张,也许是她太过自负,也许是她终于亲手报仇之后有一瞬间的迷茫跟无措,也许她重生归来的她手掌干净,连重新染血后都不能适应,或许她受了巨大的刺激之后,下意识的想回到能给自己安全的地方,而不是这里。   柳书意趴在桌子上睡的兀自香甜,微微皱着那英挺的眉毛,好像是睡梦中还有什么难解之事。   谢家齐见柳瑶在看柳书意,淡淡说:“如果今天我不救你,那明日死的不仅是你,还有你的父母哥哥!”   很清晰的事实,即便谢家齐不说,柳瑶也明白,现在经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她的身体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她别过头去,淡淡的说:“那么我杀荣素的时候,你也亲眼见到了?”   “是!”谢家齐眉眼一挑,淡淡的说:“杀人是一门艺术,而今天的你,手法却连最基本的杀手准则都没有。”   柳瑶闻言冷冷的看着他,“我也不是杀手,再说,这样做不更能很好的掩饰凶手?”没等谢家齐皱起的眉头松开,她又说:“我的手段如何,还用不着你来教我,别忘了,你曾经是我的手下败将。既是手下败将,就不要摆出一副自己无所不能的样子来。”   谢家齐闻言失望的摇摇头,似乎对他曾经输给柳瑶的事件并不在意,说:“我曾对你说过,真的想对一个人报仇,不是让那人痛快的死了,而是漫长而永无止境的折磨才是,如果我是你,会用计让袁家亲自对付她,先是一点一点瓦解她的希望,然后一寸一寸崩碎她的意志,到最后,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般杀人者,从不亲自杀人,阿瑶,你的心,不平静了!”少年目光犀利,缓缓坐在榻上,拿起桌子上已经凉透的酒壶,丝毫不介意的拿起柳瑶用过的酒杯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有淡黄色的酒水顺着那优美的下颚弧线缓缓流入身体里,流过那微微凸起的喉结时,高高隆起之后陷入衣领里,那过程竟优美的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山水画,让人望之舒服,风华无双。   柳瑶低着头没有看见这美好的一幕,她的心的确乱了!还不是因为他!   她抬起头,淡淡的说:“我曾救你一命,你救我一命,两情相抵之下,我们两清,今日救命之恩,算我柳氏阿瑶欠的你。”她皱着眉,委实不想就这样被人抓在手心里。   谢家齐好像能看透她的想法一样,又倒了一杯酒说:“阿瑶,你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他说的莫名其妙,柳瑶刚想张口问,却见谢家齐已经站起身走到窗前说:“你救我,是认出我来了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这样聪明的人,果然只要知道一些微小细节,就能通晓始末。   柳瑶沉默不语,他的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样,空空远远的,慢慢兜转而回。少年又说:“阿瑶,你真狠啊!仇恨已经蒙蔽了你的眼睛,为了报仇连自己都能牺牲。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只对我牺牲,而不是别人。你好好考虑一下。”少年说完,几个闪身之下,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而就在少年离开不久,整个建康城因为有人硬闯乌衣巷而沸腾起来,明亮的火把冲天而起,照应着建康城亮如白昼,大批大批的人聚集在乌衣巷前,看着满地狼藉的尸体,纷纷猜测究竟是谁人如此大胆,不将此内门阀士族放在眼中。   是事实上朝政虽然是司马皇室当家,可实际上却掌控在王谢几大家族之内的手上,便是连青年皇帝司马永和都被她们掌控在手中,所有的罪乌衣巷里的门阀士族,就等于的罪司马皇室,得罪整个天下,柳瑶这样做,即便最后王桐事件不被揭穿,此事被查出来也无疑是慢性自杀。   少年的话还言犹在耳,他什么意思?她能有什么可以对他牺牲的?是她对未来的一问三不知,还是身体?或许早在他的算计中,她充其量只是一个过客而已。还有,他这样做,难道不怕东窗事发而连累他?还是他太过自信,自信到将整个天下人都不放在眼中?   柳瑶回头看了亮如白昼的黑夜,走到榻前,趴在榻上闭上眼睛,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后续   柳书意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喝多,他觉得自己的酒量不该是如此之差的,可抬头看到醉酒还未醒的柳瑶,立刻就咧嘴笑了:“她的酒量更是不济。”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一股冲天酒气立刻就扑鼻而来,竟是比他身上的还要重。   柳书意皱了皱眉伸手扶起柳瑶,见她双颊嫣红,紧紧闭着眼睛,此前状况根本不像是醉了酒,柳书意一惊,伸手放在柳瑶的额头上,灼人发烫,他立刻埋怨起自己为何睡的如此沉重,柳瑶是女孩子,这样睡一晚上不生病才怪,叫来小二付了银钱,这才随同他的长随一起送柳瑶回乌衣巷。   虽是夜半,可街上却熙熙攘攘极为热闹,这样的情形,只有寻常节日里才有的,柳书意问贴身长随冷轩外面发生了何事,冷轩一直在等柳书意,闲来无事自然关注外面发生的事情,更何况事情如此之大,自是当先了解,便将自己听来的同柳书意说了一遍。   柳书意闻言惊讶出声蹙眉说:“谁能如此大胆,竟然去乌衣巷杀人。”他放下帘子,坐回马车之内,回头似是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在熟睡的柳瑶,发现鬓角一处的深邃颜色,他慢慢凑上前伸手擦了擦,是已经干涸的暗红色,凑近鼻翼,一股淡淡的血气弥漫着,不知为何,柳书意心中微沉。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乌衣巷,虽然是半夜,但此间发生这么大的事,众人还是将巷子口围的水泄不通,长随冷轩下车让众人让路,费了好些口舌马车才走进乌衣巷内,可是还没进去,马车就被人拦下。   “什么人,下车!”说话间,从巷子里走出一群年轻人,这些人衣着华丽,表情傲然,围观在巷子口的百姓见到这些人出来,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几步将马车让出来。   冷轩道:“柳氏!”   为首的少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问:“既是柳氏,为何如此之晚才归?”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没有见过柳瑶,不过对于她跟谢家齐之间的事还是知之甚详的。   柳书意从马车之内探出头,温和一笑说:“回了一趟东郊,因此回来晚了!这位郎君,街上行人吵嚷,可是巷内发生了什么大事?”东郊距离乌衣巷可谓是不近,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可他却不知道,便是这个理由,在柳瑶所做的事情暴露的时候,给她添了怎样的麻烦。   为首的少年见柳书意气度温雅谈吐不凡,知柳氏虽不如王谢这样的门阀世家,可在建康却也有一定地位,因此很客气的说:“有人夜闯乌衣巷,杀了不少守卫,因此来往巷内的人都要查探一番。”   柳书意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讶色,惊道:“谁人如此大胆?”柳书意说着,掀开帘子,让少年看了看,指着柳瑶说:“去的时候感染了风寒,这会儿正发着高热,等一下还得请个医者问诊。”   “王郎率领众人正在查探,想必不久便会有消息。”少年点点头对身边的人说:“柳家女郎感染风寒,去帮柳郎君请个医者过来。”说是帮忙,倒不如说让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内,省的发生事端。   柳瑶的确在发高热,因此柳书意点点头道了声多谢,打马回了柳瑶的院子。   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血迹也已经冻结成冰一时间不好清理,因此柳书意马车经过的时候掀起帘子来看,饶是他也倒吸了口冷气。尸体在的时候将血迹掩盖住,尸体抬走之后,留下来的血迹几乎汇集成小河,深深浅浅的,流了不少,柳书意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柳瑶,眸色深沉。   医者很快便来了,柳书意等给柳瑶诊好脉又喂她吃了药,天已经快亮了,他便没有回去,直接在客房睡下。   王雪来的时候,柳瑶已经醒了,睡了一觉又吃了药,感觉好了很多。还未看见人便听见欢快如小鸟儿的声音传进来:“阿瑶,阿瑶……你猜我带了谁来!嘿嘿,这次你一定要请我吃顿好的。”说话间,人已经跑了过来。   柳瑶躺在床上,听见她的声音白皙如玉的脸上便扬起一抹温柔的笑,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浅笑意,这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给人感觉如同静静绽开的梨花,娴静而美好,这一刻的她,没有杀气,没有煞气,眼神干净的像是出生的婴儿。   “呀!你怎么赖床了?”见她躺在床上,王雪赶紧走上前去,说着调皮儿的话,手却懂事的放在她的额头上说:“你脸红红的,生病了咩!”坐在床边一脸担忧的看着她说:“怎么一天不见我就生病了啊!”   柳瑶没有回答,而是对桃核说:“去将我给阿雪留的东西拿过来。”   见王雪疑惑的看着自己,桃核笑着说:“女郎自己都舍不得吃,就给小姑留着呢!”   王雪笑着拉住柳瑶的手说:“就知道阿瑶对我最好了,不过阿瑶你得赶快起来,我给你找了个人来,你不是要改造院子吗?”   柳瑶闻言一脸惊讶的说:“你真将无尘请来了?”   王雪笑的一脸得意,“我厉害吧!”   “厉害,阿雪始终是厉害的!”明明王雪比她还要大,可是在她面前,却天真的像一个还没被这世俗污染的孩子,纯洁善良,像是不远处静静开放的白梅,无暇而通透。   桃核端着柳瑶昨日给王雪留下来的紫鱼糕,是用香芋粉加羊奶捏成鱼的形状蒸的,样子好看且味道极为香醇,柳瑶小时候一直很爱吃,不过自从来建康之后,容妪倒是第一次做,因此她便吩咐给王雪留了一些。   王雪自幼锦衣玉食,各式各样的糕点都吃过,但这样别致的样子还是头一次吃,因此忍不住多吃了几块后大呼好吃,在柳瑶面前,不知怎地,她总是能放的很开,或许是柳瑶一开始就对她表现的很有好感,她坚信,从眼睛里看到的善意,都是真心待她的,而她,便用同样多的真心,甚至更多来回报柳瑶,比如请来无尘,便是最开始她能做的。   在柳瑶面前,她喜欢,便像一个孩子似的,连吃带拿,走到正厅的时候,方才将最后一块紫鱼糕吃掉,手忙脚乱的拿帕子擦了嘴角跟手然后正经八百的跟随着柳瑶的身后进了正厅。   路上她问柳瑶知不知道昨天夜里乌衣巷发生的事,柳瑶摇头说不知,昨夜同柳书意一直在醉仙楼吃酒,后来吃的醉了趴着睡了一夜因此感染了风寒被柳书意送了回来,她问是什么事,王雪说既然不知道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也不是什么好事心知肚明的她便没有再问。   依旧是一身淡淡的紫纱着身,姬无尘负手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墙上挂着的字画,听见脚步声回过头,依旧面无表情,依旧冷酷如仙,相比于王平之的看透世事淡漠温和,姬无尘仿佛是悲天悯人般的,深墨色的眼睛里,总是带着淡淡的悲伤,仿佛刻在骨子里,让看到他的人都被这种情绪感染,仿佛心底永远都有解不开的愁绪。   “阿瑶见过郎君!”柳瑶微微淡笑,福身行礼。   姬无尘拱手回了一礼,看到王雪时略显冷漠的眼睛微微柔和许多,王雪装模作样的跟他见了礼,赶忙就说:“刚你看了吗?觉得怎样改造的好?”她背着手,上下打量正厅,仿佛要改造的是这里一样。   姬无尘闻言将目光放在柳瑶身上,柳瑶从衣袖中拿出之前画的设计图递给无尘说:“麻烦了!”她不说是王雪非要给他揽这个活计,这样显得太矫情了,倒不如直接大方点,再说他的确声名远播,她慕名也情有可原。   王雪笑嘻嘻的说:“阿瑶,你早就知道我会将无尘请来对不对?”柳瑶但笑不语,虽然看似温和淡定,可实际上目光已被姬无尘吸引,他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设计图,很仔细,仔细的柳瑶都屏住呼吸,生怕遭到批评,她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设计,王家先祖的东西虽然很好,可有些东西用着总是不舒服,再说,她前世的时候还上过战场,去过很多地方,结合了一些异族特色,所以设计出来的东西,难免会给人感觉怪,也难怪她会紧张。   良久,无尘抬起头,看了一眼柳瑶,但只是一眼,他便收回目光说:“极好!若是如女郎这般设计,便是连无尘都要甘拜下风。”他很客气的说道。   王雪闻言讶声说:“不会吧!连你都比不过?阿瑶你好厉害啊!”因为走得急,也因为真心想帮柳瑶,所以王桐一直想办法求无尘,所以并没有看到柳瑶设计的图纸。   柳瑶也没想到,姬无尘能给她如此高的评价,可惊讶过后,她淡淡一笑说:“郎君谬赞了,阿瑶实在不敢当。”   姬无尘摇摇头说:“小姑委实不必如此谦虚,再说小姑的设计乃结合百家之长,便是无尘在有些设计巧妙之处也难以企及。”   这样高的评价从姬无尘口中说出,王雪惊讶的站起身走到姬无尘面前看着柳瑶的设计图,半晌后惊叹道:“果然是极好的,各种特色汇集在一起,委实难得,只是阿瑶,你这工程浩大,现在可不是好时节。”外面风雪连天,今年建康的雪,似乎下的有些多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胁迫   柳瑶笑着说:“我只是有此想法,郎君觉得,可还有需要改动之处?”   姬无尘也不客气,想来柳瑶这份设计图能得到他的认可,如真心钻研必定极为细心,因此他低下头指给柳瑶看说:“这里,如若真要建造一个花园,不妨建造一个花房,地下是效仿北方暖炕,上面温暖如春,再从王家引来温泉小支迂回,常年不断,花香四溢。”   柳瑶闻言眼睛一亮,大叹这样一改动,花园名副其实犹如仙境,果真是极好的,只是王家肯分支温泉水给她吗?就算她跟王平之认识,可也谈不上深交。   王雪在一旁笑着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无尘,这几日就麻烦你了,等雪化干净了,联系些工匠便开始做工,你觉得怎样阿瑶?”   柳瑶被她说的也是热血沸腾,一想象自己未来的家全是按照自己的设计,她便雀雀欲试,当下点头说:“好!只是引温泉水一事,阿瑶去拜访家主吧!”   “这点小事还用过问家主,你难道不信任我?”王雪一脸不高兴,那种不被人信任的感觉又出现了,柳瑶连忙说不是,她脸色这才缓和。   姬无尘看看图纸,又看看像孩子一样跟柳瑶撒娇的王雪,深邃的瞳眸闪了闪,站起身说:“不如这件事我来说吧!”   王雪道:“知你面子大,只是有些事情,还是我来说的好。”柳瑶似是不经意的看向姬无尘的眼,总觉得他对王雪的态度很不寻常,或许,这样如仙般的男子,也有心中的执念,而他执着起来,也惊人坚韧。   王雪还未离开,未来的柳园便又迎来了一位稀客,柳瑶看到来人,脸上登时露出愉快的笑容。“好久不见!”她说。   来人爽朗一下,可那黑白分明的眼却有些发红,“是,好久不见!”他重复着她的话,有淡淡的怅然。   “小姑,你在看什么?”桃心顺着王雪的眼看过去,见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着说:“这是我家女郎昔日在汝城的旧友,一同从汝城来的建康,说起来也好久未见。”   王雪收回目光看着桃心说:“我总觉得那位郎君看阿瑶的眼光有些怪,好激动,桃心,你跟我说,他是不是喜欢阿瑶?”   “女郎同孙郎是好友,不过最开始孙郎也的确对我家女郎表白过的。”其实这个孙小郎挺好,只是他再好,也终究不是女郎喜欢的那个。   王雪闻言虚笑着说:“阿瑶这样的女子,也不知什么样的男子能配得起。”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只觉得闷闷的,涩滞无比。桃心回头看向她的脸,什么都没有,或许在她回头的一瞬间,王雪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敛干净了!而桃心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干净慧黠的少女,第一次她看不懂了!   姬无尘依旧留在柳瑶的院子里,虽然图纸的设置很理想,但他还未看完全景,再稍加改动,便留了下来,柳瑶让桃核一路伴随,自己去见了孙宇。   见桃心将客人送走,孙宇不好意思的说:“真是抱歉,来的匆忙便没有先打招呼。”   “阿雪不是外人,自从来到建康便与郎君分开,数日不见,不知郎君近日可好?”两人相对而坐,客套中有淡淡的熟络,看到了昔日好友,她当然也很高兴,只是头有些沉,应该是又发高热了!   孙宇刚想说话,见她双颊嫣红,眼神迷离,呼吸粗重,精神倦怠,一看就是生了病的,暗道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遂站起身说:“宇今日来只是想看看好友,既然阿瑶不舒服,还是先回去休息的好。”   柳瑶的确有点难受,因此一脸抱歉的说:“真不好意思,你第一次来刚坐下就得走,我要休整这院子,不如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吃些药?”   “不了,坊间流传乌衣巷内出了事,宇担忧阿瑶因此过来看看,阿瑶要多多注意休息……”孙宇拱手看着柳瑶,欲言又止。   “郎君有话但说无妨,阿瑶是什么人,难道郎君还不知晓吗?”柳瑶不喜欢这个样子的孙宇,陌生的让她感觉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个曾经大胆调皮的少年,好似不经意间,他便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孙宇了,或许人真的只有经历过什么,才能长大。   “阿瑶,你跟谢郎之间那些事……是真的吗?”孙宇犹豫一下,似是下了某种重大决定,眼神坚定的问。   柳瑶微微一愣,随即摇摇头,口气淡淡的说:“谢郎是什么人,阿瑶这等凡夫俗子,又怎能配得起?!”这般赤裸裸的讽刺,非但没有让孙宇宽心,反而心中越加担忧起来,若是两人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口气又为何这般感伤?   “阿瑶……”孙宇刚要张口,便被柳瑶打断,显然她不想再提这件事。   “我很好,郎君还未说说自己的近况,初到建康可有不适?现住哪里?”柳瑶实在不想提起那人,可她这般转移话题,孙宇反而更加担心。   “我回到族中了,过些日子在朝中谋个差事,或许过不久我就去边境了,将那些侵略我朝的蛮夷都驱逐出去!”少年的眼神犀利如刀,眸色坚定,声音铿锵。   柳瑶闻言点点头说:“男儿志在四方,郎君能有如此志向,那么阿瑶祝郎君一路顺风,等郎君什么时候准备走了,提前告知阿瑶一声,相交一场,临走前阿瑶做东,当是给郎君送行,望郎君早日得胜归来。”   孙宇皱着眉头看着她说:“阿瑶,我们之间,难道数日不见便如此生疏了吗?怎么你跟我说的,全是客套话,还是你不拿我当朋友了?”   “不是!怎么会呢!”真心相待她的人,她怎舍得伤害,只是她现在做的事情太过敏感,就像是随时会被引爆的炸弹,一个不小心会将自己炸的面目全非不说,在她身边的人,也会被连累,如今的她,能离那些人多远便多远吧!至于那个人,她相信,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有办法将自己置身事外。   孙宇见她脸色难看,气色萎靡,显然是病的不轻,只当她是在病中精神懒散,言辞迟钝,便很谅解的说:“阿瑶你现在身体不好,等过些日子我准备离开时,再来见你。”孙宇说完,竟不等柳瑶说话,大步离去了!   不知为何,看见这样的她,心中很难受,忽然很想找到那个人问一问,为何这样待她,这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若是有意,为何不珍惜?   不在身边的时候,总是想着珍惜,而在身边却没有抓不住的机会,于她来说,他从来是这个样子。   这般想着,他出来门便径直去了谢氏,而此时柳瑶已经吃了药沉沉的睡了过去,连姬无尘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晓,只是第二天天刚刚亮她便被人吵醒。   原来是东郊柳氏家主柳靖远亲自来请人了,这对于柳氏一族的小一辈来说,可是巨大的面子,可对于柳瑶来说,这面子未免有些太大了,她受不起。   桃心桃核两个丫头快速将她装扮妥当,柳瑶也没有故意拖慢脚步,赶紧去了正厅,这一看可不得了,这正厅之中足足站了有十几人,将原本宽敞的正厅挤的满满当当,这些人几乎各个年过花甲,不知为何,心中没有任何征兆的一沉,柳瑶扬起镇定的笑容,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看的家族中如此多的长辈,其实按道理她第一次来到建康城,又是小辈,理当应先去东郊拜访,更应当住同族中父母住在一起,可她情况特别,因此一住在乌衣巷就甚少出门,也没有去拜见任何人。   正厅的帘子刚刚被挑起,众人探究的目光就看过来,柳瑶微微而笑,从容淡定,脚步沉稳漫步走进正厅内,不卑不亢的同众人行礼:“阿瑶,见过各位长辈!”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站起身说:“这位便是阿瑶了吧!从容稳重不骄不躁,果然出众!”他这般说着,众人淡淡的附和,探究的目光却并未消失。   他一说话,柳瑶便猜测出他的身份,笑着说:“阿瑶见过家主!”柳靖远同柳墨元年龄相等,看上去却比柳墨元年轻许多,脸上挂着淡漠而疏离的笑容,看向柳瑶说:“阿瑶不必客气,初来建康一切可都适应?昨日之事,没有吓到你吧!”   柳瑶笑着说:“一切都好!”她用同样的口气回答,众人见她这个样子,多少有些不满,想她一个分支小姑,架子还不小,不过心中再不满,也只能看着,因为族中有些事还得靠着她。   柳靖远见她没有问他来何事的意思,想着若是还同她客套下去,这柳瑶或许就能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同他不咸不淡的说上一天,他可没那时间,因此便直接说明来意。   “是这样,南阳城近日失地被收回,朝中决定派人过去整顿一番,族中长辈经过商议,派书意同三郎一同前去,此事便当做竞选家主最后一关,若是做的经过族中长辈认可,那人便是下一任家主。”家主柳靖远淡淡的说着,丝毫没有注意柳瑶的脸色。   第一百六十八章 巧舌如簧   南阳城!是了!是了!前世的时候,柳书意就是被派去这个地方,然后一去不复返的,柳墨元担心他便前去找他,那时她母亲文氏已经去世,而她那时还在汝城,直到她来了建康城,也没有柳墨元父子的消息,后来她猜想,那是一场早已部署好的阴谋,只等他们前去,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柳靖远那废柴儿子自然就成了下一任家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只一瞬间,她便敛尽所有情绪,温和从容,笑着说:“既是各位长辈决定,阿瑶自是同意。”言外之意是,如此大动干戈告诉她一个小姑有何用?   有族老站起身语重心长的说:“阿瑶,此事关系到族中是否能重返朝堂,所以,族中想让你出面,来为书意他们求一个职位!”这个职位自然不能小了,也要有实权,若不然,也不会所有人都来找她一个小姑。   柳瑶当下便愣住了,随即莞尔一笑说:“长辈们如此高看厚爱阿瑶,阿瑶委实愧不敢当,只是阿瑶一个小姑,能做的委实有限,不知……各位长辈需要阿瑶做什么?”   家主说:“阿瑶,关于你能先知一事,朝堂已知晓。”是想告诉她,即便再龟缩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她柳瑶的名字,也早已被皇室知晓,即便今天她还能安然的坐在此处,可早晚有一天她得面对,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柳瑶闻言垂下眼睑,微微皱起眉头,她没想到,这些人这般无耻,竟然威胁她!她心头火起,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从容,笑着说:“汝城旱情一事乃纯属巧合,阿瑶若是真知晓,当不会如此低调。”   她这般言辞明显有推脱之意,当下有族老站起来说:“阿瑶,你也是柳氏一员,如今我族正面临灭顶之灾,只有你能挽救整个家族的荣耀,既是帮了你自己,又帮了你父母哥哥,全族上下也呈了你的情,你为何还推脱拒绝?”   没等柳瑶说话,又道:“只要你出面,未来家主之位现在就可以敲定,等到你哥哥回来,直接祭祖继承家主之位。”他说完,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柳瑶那娇艳如花的娇颜,企图从少女脸上看出想看到的心动,然而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只见少女淡然而立,静静的看着正厅内的每一个人,这些人,她都不熟悉,不认识,可骨子里,却同他们流着同样的血脉,可也是这些人,整天想着的,总是同利益挂钩,总是想要为自己谋得更大的权利,有些人,总是只顾眼前,从不顾以后……   她微微笑了笑,眼神直直的看向家主柳靖远,丝毫不惧,说:“家主,若是阿瑶无能,岂不是成了家族罪人?岂不是连累父母哥哥?岂不是被全族人唾弃,被全族遗弃?这样明显付出低于回报的事,阿瑶自认为做不来,也不能做。再说,预言先知一事,乃虚无缥缈之说,区区一句戏言,又何必被当真?阿瑶不想成为族中罪人,更不想连累全族有可能连现在的地位都保不住。”她说的很严重,话音落下,果然见有些人脸色当场就变了,有些人则是脸色不明。   小瞧她吗?想牺牲她去做炮灰吗?那她便给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瞧瞧,即便尚未及笄,即便地位不高,即便身份卑贱,可任何人都不能践踏她的尊严,随意拿捏。   所有人都面色不明的看向家主,有些是看好戏的,有些则是真的担忧,而支持柳书意为家主的,本就不同意,可如今这个机会,他们刚刚有些动摇再被柳靖远一鼓动,自然就心思活络,当然想赌一把,毕竟柳瑶有预言能力的事,是王平之亲自说的。   而柳瑶当下如此说,虽然推脱之意明显,可其中利害,众人还是知晓的,若不然当初也不会犹豫不决。   柳瑶也知道,既然她有先知一事早被王平之告诉皇室,她来到建康之后的生活一定不能平静,可有些时候,在没有人将她推到世人面前,她还是习惯低调的呆在自己的一方角落,尤其是被人利用,更不能忍受被族人利用而来要挟柳墨元父子,要挟任何一个她在乎的人。   “话是这样说,可此事既然是王郎说的,难道还能有假不成?”半晌后,家主柳靖远抬起头,眼神锐利的看向柳瑶,既是想听她一个解释,也想要告诉她,王郎是何等人物,便是她不承认,也不能置身事外,既然早晚都要面对,莫不如现在就对家族做些贡献。   随着柳靖远的话音落下,众人看向柳瑶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敌意,不满,探究,愤怒,仿佛柳瑶有很大的财富,而这个财富正好能解除家族危机,而她却掖着藏着,就是不拿出来,眼睁睁的看着家族一点点走向衰败。   “王郎的话是不会有假,可也不见得有多真,若不然,为何连他亲妹妹的事情都说不清楚,又怎能了解我一个外人?”柳瑶不卑不亢,面色不变,眸色深邃,似是随意的站在那里,淡然而温和,可却给人感觉似是如出鞘而内敛的剑,看似温和,实际却危险重重。   柳靖远一噎,暗道这小姑子竟然如此牙尖嘴利,眼看着众族老的眼神又有所动摇,柳靖远一咬牙道:“阿瑶,你想不想帮就直说,省的我们拉下老脸来求你,还半分面子不给。”一句话,竟将所有人的面子都踩在脚下以此来逼迫柳瑶。   柳瑶闻言眼神飞快掠过一丝寒光,转而笑语:“阿瑶是柳氏一员,国家兴亡尚且匹夫有责,何况家族荣耀对阿瑶也至关重要,至于家主所说的帮是不帮……阿瑶认为……”她微微抬头,将所有人都看了一遍,方才慢慢的说:“阿瑶说过,一个小姑能做的委实有限,传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有些东西太过虚无,以至于希望太多终会成空,如今将诸多希望寄托在阿瑶一个小姑身上,说荒唐也不为过,只是各位真要如此,那阿瑶便恭敬不如从命,若是真的有一天走投无路了,死,也不会是阿瑶一个人。”她的声音清清淡淡,温和如水,仿佛从山涧缓缓流淌心尖的甘泉,将所有人干涸的部分滋润,可却带着致命的盐分,让所有人的心都是一寒。   靠她一个小姑她到没说什么,之所以会答应,都是被柳靖远逼的,未来变故太多,谁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届时好是不好,成是不成,她也说不清楚,而那个所谓的预言能力,其实谁都明白,如若真有那样的人,早就出来掌控天下,或是以此牟利了,何必还站在这里,被逼迫到如此境地方才落下狠话?   一时间正厅内落针可闻,众人敛眉忖思,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柳靖远若是再说,显然有将全族的未来都压在柳瑶身上的意思,而他的意图如此明显,有些人已经隐有不满,只是碍于他现在的身份不好说话,若是逼的太过分,众族老联合起来,他这个家主之位也保不住,因此柳靖远向后略路退了几步,有人将他的举动看在眼中,皱了皱眉,心中越加不安。   半晌,不知谁叹息一声,只听柳公说道:“阿瑶所言极是,家族是真的没人才了吗?竟将一切重担全部压在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身上。靖远啊靖远,你真是让老夫失望啊!没想到你为了家主之位,竟然置全族于不顾,即便是阿瑶有这能耐,我也不会允许她做。各位啊!靠着阿瑶,我们或许能升上个等级,可到时候阿瑶没有那个能力了,那我们柳氏靠谁去?墙倒众人推,我们柳氏现在虽然落魄,可不至于退出士族圈,也不至于在朝堂之上,在建康城之内没有一席地位。我不点出靖远你的所作所为是何意思,总之今日你回去之后,去祠堂闭门思过三日。”   柳公说完,对柳瑶说:“孩子,你大可放心,老夫现在就可以给你个保证,家主之位,定下书意。至于你想做的事,放手大胆的去做吧!人生苦短,趁着还年轻,还来得及,莫要让自己留下遗憾!”柳公的目光似是能将她全部看透,短短几句,便道出她的内心。   柳瑶闻言没有说话,退后三步对着柳公深深一拜。   柳靖远一张脸涨的通红,恶狠狠的看着柳瑶,竟是二话不说怒哼一声大步离去,有些人似乎太过了解他,因此并未在意,只有少数几人没有说话,柳瑶站在门口看着柳靖远消失在转角,回过头吩咐桃核招待各位族老,这时柳公走过来问:“阿瑶,在看什么?”一语双关,或许就像很多年前他遇见柳书意的时候一样,很寻常的一句话,包含的意思却太多太多。   柳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难过,轻声说:“我在看,父亲这么多年该有多苦。”   柳公闻听此言轻叹说道:“孩子,一切都过去了,都是一族人,何必计较那般多?有时候,计较的越多,反而越难过。”   “族公所言极是,阿瑶受教了!”柳瑶行了一礼,暗想,其实真的如柳公所说的那样,柳墨元的父亲同柳靖远的父亲是嫡系亲兄弟,到他们这里是亲叔辈兄弟,打断着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只是为了一个位子,实在太不应该。   第一百六十九章 乱了谁的心   这厢将柳氏族人送走之后,还没来得及休息,王平之的小厮冉灵便来了。桃核笑着说:“瞧着阿雪的动作真是快呢!真心是个好姑娘!”她这样说,柳瑶的心却高兴不起来,她忽然想起那日请柳书意吃饭时在天边看到的泣血残阳,那样鲜红,好像有鲜血在上面流过,就好像是前世战场上被血气硬生生染红的太阳,那般相似,如出一辙。   “我家郎君相请!”冉灵恭恭敬敬见了个礼,单从他的态度上倒是看不出任何问题。   柳瑶心事微敛,笑着问:“你家郎君近日可好,来到这里便没有去拜访,倒让王郎派人来请,委实是阿瑶的不是。”   冉灵微低着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说道:“郎君近日一直在忙着小姑阿桐的事,说等闲暇下来便前来拜访女郎,感谢女郎一直以来对我家小姑的照顾。”   “王郎客气了!小郎且等候片刻,阿瑶去去就来。”墨色瞳眸微闪,柳瑶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从容,随着桃核去了卧房换了一身常服,披上玉色狐裘披风拿上手炉过了约一炷香时间方才随同小厮冉灵乘上王氏马车去往传说中的琅琊王氏。   柳瑶现住的柳园同琅琊王氏比邻而居,并且原来的柳园还是王氏先祖所居大致建造相差不多,但让人感觉不同的是,王氏祖宅更有生气,参天大树到处都是,显得古老而庄重,房屋错落有致的坐落在草木中,给人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一路上所遇的王氏仆人都很还有规矩,虽不识来人,可见来人气度优雅,貌若天仙,又见小厮冉灵都对其恭恭敬敬,因此都很规矩的给柳瑶等人让路,不过所过之处,难免会被人猜测其身份,多加关注,有人认出柳瑶的身份,于是她的故事便在王氏仆人之中传言开来,并以很快的速度被整个王氏族人知晓。   有人说柳瑶是贪图王平之的身份,一个谢家齐不够,还想将王谢两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子弟都给带上,以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也有人说柳氏居心不轨,放出流言伤了谢家齐其实是柳瑶的意思,而不管是柳氏还是柳瑶自己本身,也只是想让皇室注意起来,不管怎样,柳瑶来建康的目的就不单纯,她一个未婚小姑,这样做无非是想嫁个好人家,她的眼光还挺高,想在王平之跟谢家齐身上做文章。   因此柳瑶这边见了王平之,王氏长辈那边就动员起来,纷纷要找王平之说道一番,这个柳氏女说什么都不能要,心机太过深沉,殊不知柳瑶根本不稀罕他们王家的任何东西,哪怕是王平之的正妻之位,她也不稀罕。   柳瑶暗自打量整个王氏的建筑,整个府邸给人感觉以庄重沉稳大气之感,仿佛在这里的每件东西都有百年历史,带着被时间刻画的痕迹,小桥流水温泉细细,温泉流过之处散发的氤氲雾气将整个建筑晕染的仿佛处在仙境之中,而她所走过的院子,几乎每个格局都不同,各有各的特点,有男子的大气爽朗,也有女子的娇美秀气,各具特色中又有百年世族的端庄沉稳之感。   柳瑶暗自点头,不愧是百年世族,有此底蕴倒也名副其实。   随着小厮冉灵的脚步深入,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到达王平之的院子。   柳瑶将手中的暖炉递给桃核,这一路上走来一点寒意都没感觉到,身体反而微微出了一层细汗,虽然已到了隆冬,可王氏府邸给人的感觉去恍似还停留在秋末之中,叶子金黄,草木油绿,好似冬天的脚步到达这里时停下了,也不忍心将这片绿地给侵蚀了。   王平之已经等候在那里,远远的柳瑶就看见那一袭白衫站在一株开的正旺盛的寒梅前,敛眉思忖,身后有人来都不知。   冉灵不知为何,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对柳瑶说:“郎君等候女郎已久,女郎请吧!”说罢转头对桃核说:“桃核姑娘请随在下来吧!”桃核不明所以,看了一眼柳瑶,见柳瑶点头方才随着冉灵的脚步离去。   柳瑶知道桃核在担心什么,其实她心中也有点担心,但此间王平之意图不明,还是不要太早下结论的好。小厮冉灵这样做,显然是王平之早就交代好的,但他的意思又告诉柳瑶另一个信息,那便是他今天让人请柳瑶来,绝对不是王雪帮她引温泉那样简单的事宜。   或许,她逍遥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这样想着,她不仅想到,其实现在的生命,不也是多得来的?是老天格外开恩让她有了一次重生回来报仇的机会,可现在,她的确是做了很多事,可她的仇人……一个本应该最恨的,可她却死了,并且不是死在她手中,另一个恨意不少,却死在她的激怒之下,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还好好的活着,她的所作所为却已经被人注意到了!   不过她心中却有了另外一个主意,谢家齐若是利用她,那么她也不介意反过来利用,这或许不是利用,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而已。   她放轻脚步放轻呼吸声,踏着落花缓缓走进院子,距离不远,百步左右,她想他应该能听见的,可是他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玉的容颜上一片淡漠,那如子夜般漆黑的眸中,光彩依旧,可柳瑶却从那眸中再也看不到往昔的纯净跟无邪,仿若回到建康城之后的他,心思不似从前那般单纯,不若从前那般超然,或许所有谪仙都是这样,沾染凡尘的气息久了,不知不觉中已经同这俗世融为一体,再也回不去天上,也只是一个凡人了!   “你来了!”他的声音低低的,似是在天边的海面兜转而回,带着空空的荡漾,依旧如初,却难掩其中疲惫。   柳瑶走上前,不知为何,她在所有人面前能维持的从容淡笑此间却一个笑容都扯不出来,她甚至眉宇轻蹙,好似他的心情复杂,她能感受到一样,或许今日这样的气氛太过阴沉,让人的心情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太阳隐没在厚重的铅云中,一场风雪随时会降临,仿佛是压在人的头顶,让人感觉喘气都难受起来。   “你太累了!”不自觉的,她走上前的第一句话竟无从考虑的脱口而出,话一出口,静谧气氛中的两人俱是一愣。   旋即王平之笑了,如羊脂白玉般完美的玉颜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那笑容美到极致,出尘到极致,仿佛是刚刚盛开在湖底的白莲,在清晨的朝露中破水而出缓缓绽开,只一个笑容,仿佛让柳瑶看到白莲绽放的过程,那样美好,让人轻而易举的沉浸其中不忍打扰。   “阿瑶,你的心乱了!”他似乎能读懂她的心一样,缓慢而低沉的说着,声音像是在她的心海里慢慢回荡,然后震击她的耳膜。   几个月不见,少女也在不知不觉中成熟起来,明明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可她的眼中单纯却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沉着冷静,从容的像是无可挑剔的艺术品,再也不似汝城那个活泼大胆的阿瑶,如今的她,虽然让人看上去舒服了,可往昔的生气却不再了。   好像是经过破茧重生的蜕变,人依旧是那个人,心却不是那个心了!   柳瑶走到不远处的石桌前坐下,从火炉上拿下茶壶给两人泡茶,放在茶罐中的是普洱茶,香炉里香气袅袅,宅院里雾气弥漫百步之外的房屋时隐时现,坐在石凳上丝毫凉意也感觉不到,脚下温暖如炕,原来是地下有火龙,难怪王平之站在院子里只着了一层单衣。   “这世间之人的心,又有几人是平静的呢?”她泡好茶给两人倒上,淡淡的笑着说:“来你这里做客,还要自己泡茶。”   “平之觉得自己泡的茶喝起来才更有味道,世人都有一种通病,只有自己做的,才最喜欢,所以来我这里的客人,都要自己动手泡茶,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在这里停留。”他在她对面坐下,拿起茶盏小嘬了一口,赞道:“好茶!”   “王郎今日请阿瑶来,不只是喝茶这么简单吧!”柳瑶不喜欢他这种迂回试探,或许是性格使然,她喜欢速战速决。   王平之微微皱起秀美的眉,静静抬眸看着她:“阿瑶,我们之间难得能如此平静的坐在一起,有些事能不能暂时放开,虽然天气不宜人,可我们也要适当放开心境,有时候这样的日子并不多!”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然后缓缓出了口气,看向柳瑶的眼神隐晦不明。   “好!”她从善如流的答应着,微微垂眸,心却不似口说的那般轻松,反而沉重的呼吸都感觉涩滞而困难。   前世,她连见他一面都是奢侈,而今却能平等的坐在他对面举茶慢饮,这般落差……呵,果然心理承受能力要很强的,她举起茶杯,合着唇边的嘲讽一口咽下。   “阿瑶……”他张口唤着她的名字,皱着那如画的眉毛,俊颜上满是遗憾的说:“阿瑶,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如此陌生了呢?”   第一百七十章 掌控之内   “王郎,我们之间原本就没熟悉过!”不知为何,她不喜欢他的表情,还有他的眼神,总觉得那些虚伪的让人感到可笑,或许他的一切情绪看在她的眼中,都是假的。   以前她不相信听到的,也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但最起码相信心里想的,可现在,她连心里想的都不能相信,她连自己都不相信,又怎能去相信别人?   “你似乎从一开始就对我抱有很大敌意!”王平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的饮者,划过喉咙的时候,喉结慢慢的高抬然后落下,只一个简单的动作,就美的让人窒息。   他跟谢家齐虽然都是天之骄子,可相差却太远太远,如果说王平之是留恋在凡尘的仙神,那么谢家齐就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一个充满光明,一个满是黑暗,一白一黑,像是地球的两端。   柳瑶闻言竟然笑了,旋即脸上的笑容竟控制不住的放大,她奇怪的看着他说:“王郎这样的人物,阿瑶仰望不及,又怎能去抱有敌意呢?或许郎君没有想过,这只是一种手段而已,阿瑶是个女孩子,如果喜欢或是想要得到些什么的时候,通常会做出一些特别的事来引起那人的注意。”   “为何要将自己说的这么不堪?”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轻若远山的目光慢慢拂过她的脸庞,她好似看到那一瞬间,开到极致的白莲一点一点的垂败了,似乎是因为她。   “没有,或许郎君太不了解女人,一旦想要得到一件东西或是一个人,都会想方设法千方百计的得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有时候,女人就是这样执着。”她喝着已经有些很快便有些冰凉的茶水,划过喉咙的时候,有淡淡的涩意。   “执着,也是执念,执念伤人,其实你最知道的,不是吗?”他站起身,忽然将手中剩下的茶水倒在青石地面上,一瞬间便有淡淡的雾气弥漫,很快地上的温度便将茶水给蒸发掉了!   柳瑶知道,说了这么多,他终于忍不住说到正题了!   “你要买那个庙宇?”他放下茶盏,轻轻抬眸,一瞬间,她恍似看到了白莲落败,池中满目萧条,冷靡瑟瑟。   “是!”她亦抬眸,像一江千丈深潭,丝毫不惧的同他对视。   “给我一个理由,若是我觉得说的过去,那便给你!”王平之坐在石凳上,将之前柳瑶冲泡的茶叶扔掉了,重新拿起炉子上已经烧开的水冲泡一壶,柳瑶知道,他这个举动是想告诉她,她主宰的时候已经过了,而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将回归到他的掌控之中。   柳瑶深深吸了一口气,草木香合着檀香的味道充斥鼻尖,闻着让人心神宁静,然而她的心却安静不下来,反而像是有敲鼓声吵闹着她,让她的心绪无法沉淀。   “关键时刻你祝我一臂之力,我柳氏阿瑶谢你!”她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但王平之听完却下意识的眯起眼睛,柳瑶讶然,原来他亦只是一个凡人,也会有凡人的表情跟情绪,只是不常见罢了!   果然,王平之马上又恢复原样,他淡淡一笑说:“阿瑶客气了,你帮了我们王氏这么多,这点子又算什么?”他故意在王氏上面加重。   她笑着说:“郎君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她知道,两个人之间的较量才刚开始,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假象而已,两个人之间的相处,空气中静好的气氛,暧昧的对坐,偶尔的言辞,如王平之所说,她本就是不喜他的,尽管他身份高贵,可她却从未想过攀附。   那日,她被家族的四位族老逼的后路皆无,幸而王平之的小厮冉灵忽然出现,拿着一纸卖房卷宗,她本意是要将这房子买下的,所以早早让桃核做了记录,所以那日小厮冉灵忽然来访,她并没有手忙脚乱,反而顺水推舟,将这场戏圆满终结。   “所以,我今日再买庙宇,根本拿不出钱来?”她柔柔一笑,目光锐利如刀。或许此时此刻在他面前,她根本没必要掩饰。   王平之闭了闭眼,似乎对自己算计柳瑶极为痛心极为无奈,可他越是这样,柳瑶唇边的嘲讽越多,她淡淡的说:“阿瑶何德何能能得王郎平之如此厚爱,竟日日夜夜派人监视,很辛苦吧!不如这样,阿瑶出钱,请这些人放松一下,这些日子雨雪连绵的,也怪不容易的。”她举杯而饮,环顾四周,仿佛那些人就在她周围,如同鬼魅,飘忽不定形影不离。   “阿瑶……”他是从她来到建康就派人监视不假,可是那时他没有任何意图,反而现在他想问,她做这些是为什么?   好似能看出他的想法,柳瑶笑着说:“有些事想做就做了,哦,你也可以认为我是在帮助谢郎,或许我讨厌你,喜欢他也说不定。”   “竟是胡说!”王平之的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轻声呵斥,好似怕声音大一点就能吓到她一样。“你杀我乌衣巷数十守卫,只为发泄心中不快,阿瑶……你可曾想过,那些人是活生生的生命。荣素之前害你,累你名声死有余辜,可你的手段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或许,真如他说的一样,是从她来到建康城才将她注意起来的,或许王桐跟他说了什么也不一定,王平之是何等人物,谢家齐对袁亱那句品评,其实是帮了柳瑶也是害了柳瑶,若不然柳瑶即便做什么,最起码暂时还是安全的,不至于还未站稳脚跟就被王平之请到这里来了!   “我残忍,我嗜血,我冷酷,我无情!郎君应该记得,阿瑶从未说过自己是个好人,也从未说过自己是个坏人,杀了几个人而已,郎君这样的人物,怎会觉得是在草芥人命?郎君手上的人命,怕是得有一个城池的人吧!”唇边嘲讽不减,她冷淡而温和的说着,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寻常。   如若王平之不派人监视柳瑶,恐怕乌衣巷的案子,便成了无头案。   王平之虽然身为琅琊王氏子弟,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但他们在八岁过后都会随同家族长辈一起出外历练,十岁之后独自游历天下。听说早年王平之还去过现今边境,那时战乱更是频繁,他身为王氏子弟,亲自上战场也太有可能,而王平之的经历远远不止这些,若不然可不就是虚了他少年第一名士的名头?   王平之抿着唇不语的看着她,见他没有说话的打算,柳瑶淡淡一笑说:“郎君若是觉得没法交代,可以将阿瑶绑着去见官,也活的够久了!”   “休要胡说!”王平之轻斥,不知是在制止她不在乎生命。也不知是他是看在王夫人同柳夫人相交的份儿上不忍送她见官,她觉得自己此时还能坐在这里,或许他真的顾忌什么也说不定。   “我喜欢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掌控之内。”他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然而柳瑶听着却瞳孔一缩。   “昔日在汝城的时候,你救下谢郎同我见面,可是后来在谢郎离开汝城的时候方才同你们说他的身份,阿瑶……你自小从未出过汝城,谢郎在此之前更是从未去过汝城,而你是如何得知落魄如乞丐的他是谢家人?还是谢家身份最尊贵的人?”王平之直直的看向她的眼,好似能从幽深不可测的目光中看出一些端倪。   然而他注定失败了,她的眼深邃的犹如千丈深潭,触及之处,一片幽暗,漫无边际,看不到一点光亮,那漆黑的眼,如同不见五指的黑夜,让人心悸,却也让人安心。   柳瑶闻言微微低头,弯了弯嘴角说:“如果我说我之前见过他,你信吗?”   王平之抿唇不语,薄薄的唇呈现出建康的粉红色,他的皮肤很白,同她的几乎相差无几,他的眼睛很亮,像是沉浸在水中的月,明亮晃眼,这样的表情,显然是不信。   “家父同哥哥常年在外,对一些人事了如指掌,再说谢郎身上有个众人皆知的特点,郎君同谢郎乃至交好友,不会看不出来吧?”她很笃定,从容的让人从她的眼睛只能看出淡定,温和,仿佛是一池深不见底的水,无论如何拨动,也只是有一点点涟漪。   “什么特点?”什么特点他能不知晓?他同他是至交,真是胡扯!王谢两家百年争斗不断,明里暗里,说是好友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暗地里谁不想置谁于死地?他那个时候没动手,只是不想乘人之危罢了!   “君子当如兰,谢郎虽然落魄,可他气度超然,给人感觉虽然冰冷,但却如敛锋利剑,虽然样貌被遮,可他浑身上下的气质是遮不住的,这是属于真正的世家公子才有的华贵雍容,不是落魄就能遮掩。有些人看不出来,只是觉得他很怪,很冷,总是拒绝于人千里,可却不知,恰恰是这种行为,暴露了他的与众不同。而我所能看到的,自然就是他的与众不同。”瞎话信手捏来,连草稿都不用。   王平之抿着唇,眼神越发幽深,白皙的面皮微微扯动,好像是抽搐了一样,而柳瑶好似没有看到,继续说着。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代价   “当时阿瑶既然想着要改变,自然要先施舍先让世人适应,会救下谢郎也只是巧合而已,当时阿瑶只是觉得他不寻常人,至于是何身份,后来也只是猜测。能认识王郎自然不是寻常人物,而谢家天骄又消失在世人眼中,所救之人是谁也就呼之欲出。”脸上笑容不变,少女目光温和,仿佛说着同自己无关的事情,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马上反目让人将她抓起来。   他认识的她似乎一直都很淡定从容,很少从这些情绪里看到异样情绪,不知是她掩饰的太深,还是他真的从未看透过眼前的少女,或许短短的几次相交,他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你还真是聪慧!”他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柳瑶微微一怔,淡淡说道:“谢谢夸奖,不过聪慧二字阿瑶可不敢恭维,若当得起这聪慧二字,还得是郎君。”   “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便是挖苦人的时候,还能说的如此平淡。”王平之站起身,拍了拍手,登时有三个身着青碧色衣裙的娇俏少女端着精美贵气的瓷器缓步走来。   她们将手中的托盘放在石桌上,便又退了下去,期间动作迅捷无声无息,并很快消失在庭院一角,丝毫影响不到主人同人谈话。不愧是百年世家,便是婢女都极有规矩教养,看来她要学习的还有很多,这个样子,日后委实难以融入这些人的生活之中。   “不要对一个女人有兴趣,若不然你会后悔的。”柳瑶摇摇头拿起王平之泡好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入口香涩绵长,果然各有韵味,便是同样的茶叶同样的水,泡出来的味道却各不相同。她的味道要更为苦涩回味沉香,像是经过了时间的沉淀,带着少许沧桑,而王平之泡出来的味道却是淡淡的涩意之中有些甘香,让人感觉很舒服。   王平之清雅一笑,也不回答,见柳瑶在品茶,于是笑问道:“感觉如何?”   “香!”   “你知道,我其实不想听这句话,有人说品茶就是在品味人生,每个人有每个人冲泡的味道,但却都带上一点微微涩意,是因为人生当如此,若不涩,却也无味。”   “郎君说的是。”她对茶没有太大研究,只是喝得表面上的感觉而已。   “阿瑶,你活得真累!”他抬手将婢女们放在桌子上的食物盖打开,是刚刚出炉的小点心,紫鱼糕,桂花酥,千层糕,还冒着点点热气。   她接过来他递的点心咬了一口,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他不将自己抓起来,旧事重提,定是有原因的,或许此前他的所作所为,只是想让她放松防备而已。   她觉得两个人前世从一开始就是冤家,他随便的一句话,就毁了她一生,而他却活的逍遥自在。前世的时候,没有人在最开始就救下谢家齐,导致少年第一名士的名头落在王平之身上,可谓是名副其实,而后来谢家齐也不甘心蛰伏在西街,不知怎的就又重新回到世人眼中,然后是将那些曾经欺辱他的人给杀了,可时间却比现在晚了两三年左右,而几年的时间,足够一颗小树生长成参天大树,而王平之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所以后天无论谢家齐怎么努力,他始终慢了王平之一拍。柳瑶一直想不通,或许她从未了解过谢家齐,就如她从未看透眼前人一样。   “郎君何以看出阿瑶活的累?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通,阿瑶此前的性子,注定了日后要累心过日。”她淡淡的说着,紫鱼糕同容妪做的味道相差甚远,不过样子相似罢了!   “我后来一直想,我是否曾经得罪过你,可想来想去也不得要领,因为你我此前从未见过,后来见你将重心转移到阿桐身上,我更加迷惑。阿瑶,是不是在烟雨楼时包宁将你叫去,阿桐的言辞冲撞了你,所以你……”渐渐的说道重心,如玉的容颜上有片刻的黯然,好似他不知哪里得罪了她,而她也不应该这样对他。   “所以我一直怀恨在心,找机会报复?”柳瑶哧的笑了,脸上嘲讽尽显,丝毫不掩饰,直直的看向少年眼中,冷然说道:“如果我说是为了男人,郎君信吗?”   果然!王平之闻言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柳瑶,好似大脑一瞬间停止了运转,半晌才呐呐说道:“可是那样一个男人,委实不值得阿瑶如此做,因为风险太大!”不过一瞬间,少年便恢复先前不迫,因为他想起了那个远走他乡的桓清。   可转瞬一想,又觉得有此可能也属正常,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袁亱虽然此前荒唐颓废,可他之前倒也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只是后来……或许在外人眼中,柳瑶的所作所为都是正常的,甚至还为了王桐好,而荣素怀上袁亱的孩子还连累柳瑶的名声,她连自己的婢女都送给人了,可见胸怀之大度,是一般人都难以企及的。   世人会说,柳瑶对王家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她能将自己名誉都置之度外,可见她同王桐的关系有多好。并且所有人会说,柳瑶这样显然是有讨好他王平之的意思,可事实如何,只有身在局中之人方才知晓。   “阿瑶,无论你怎样解释,都无法说清你从见到谢郎开始就知晓他的身份。还有,汝城旱情一事,你知之甚详,我问你,你说你看天象能预知未来,于是我利用皇室利用柳氏的贪婪使你来到建康,一路上又安排阿桐与你同路……”   “所以,从一开始,就算我不接近阿桐,你也会想办法接近我是不是?”柳瑶笑了,深深的眸色里没有丝毫惊讶,甚至连语调都没有一点变化,王平之不禁在心中纳闷起来,她到底是凭着什么才能有恃无恐的坐在这里?   “所以,我们两个其实可以做个交易!而这个交易,只要成了,你我互利。”少年名士温文尔雅,谈吐不凡,便是闲闲的坐在那里同你谈论天下时,他脸上的表情亦是风轻云淡让人看不透彻,这样优秀,算计的让对手都为之折服!   明明是她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而当她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忽然收起手指,方才让她惊觉,自己无论做什么事,都翻腾不出他的手心。   这便是王平之,即便是身在千里之外的建康城,也能将他所关心的事掌控在手中,翻手云覆手雨。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事情进行的似乎有些顺利的过分了!   “所以,也叶紫苑的死,并不是表面的那么简单?”   “是!在她去见阿桐之前,就已经服下堕胎的药。”少年面色依旧,人命在他眼中,犹如蝼蚁。   “那么袁亱会失控,包括袁老太太一病不起,也是你派人暗中下的手了?”一切疑问都解开,她的心反而安心了,想起那日血红的夕阳,或许所预兆的,便是今日吧!   想到这里,她反而更淡定了,于是笑问:“郎君这般相信阿瑶的能力,只因为一个汝城旱情吗?如若阿瑶说是有人告知的,那郎君是不是要将阿瑶绑在去见官了?不过阿瑶想郎君绝对不会如此做的!”连亲人都能牺牲算计的,他的心,心硬似铁啊!这样的人,若是打交道,还是小心为妙。   相比起王平之来,柳瑶还是愿意相信谢家齐的,因为不管是现在还是曾经,他心中应该一直都有一个柔软的角落。   “为何?”而此前王平之也在想,这个女人太聪明了,跟她说话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因为在世人眼中,我柳氏阿瑶为了阿桐牺牲的太多太多,郎君若是现在绑了阿瑶,会让自己同整个王氏都陷入被动,陷入天下悠悠众口的谈论之中,这样不是违背郎君初衷,所以阿瑶才能安稳的坐在这里,吃着糕点品着茶。”柳瑶吃了口点心,入口香酥,味道极好。   王平之微微一笑,目光深远,似是在看她,也似乎是没在看她,他的目光好像能穿透一切,看到了更远的地方,看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最终实现的地方。半晌后方才开口说:“阿瑶,女人太聪明了不好!”他的目光转在她的脸上,眸色深深,寒光凌冽,有一瞬间,她看到他起了杀心,可转瞬,他便将一切情绪敛尽了,目光复杂的说了这么一句。   柳瑶站起身说:“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控,也并不是所有事都能随心所愿,郎君所求,请恕阿瑶没法帮忙。”她转身离去,步调轻缓,而他却没有再说话,直到她走到门口,水玉色的身影欲同烟雾融合在一起时,他方才问:“是不是因为他?”   “是!”她说过,谢家齐若是想利用她,那么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那么,这便是他最开始要付出的代价。   “来人,送客!”王平之没有回答,而是唤来小厮送客。   柳瑶刚走到门口,便遇上匆匆赶来的桃核,一脸忧色,看到柳瑶快步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柳瑶给她打了一个眼色,两人上了马车,离去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也会脆弱   回到柳园的时候已是日落西斜,上了马车,桃核就跪伏在柳瑶身边,仔仔细细上下将她打量一番方才坐在一旁,看着柳瑶也不语,柳瑶知道她是在担心她,心中微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让她放心。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马车上,虽然她以强硬的态度让王平之无法,虽然她将谢家齐推了出去,但谢家齐同王平之乃是好友,就算两大家族实际上关系是敌对的,可他们的利益若是达成一致的时候,那她就是危险的了!   不过,今天他应该来了吧!   现在的她真是危机四伏啊!一旦处理不好将会是万劫不复,可怎么办呢?她也不聪明,她靠的只是前世残存的记忆,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还有她现在所遇见的根本同前世不一样,那些记忆已经模糊的快要忘记,只有一些大事还记得,可是这些大事,也是关于袁家跟柳氏的,她又怎么能帮助他们?   若真的他们两方达成协议,那么她丝毫不会意外,这两家最后一致的将会是杀人灭口。   不!这一世她绝对不能这样死了!她的仇还没有报,袁家还好好的住在奉贤巷,绝对不能!一定不能!   马车还未出王府,便被王雪拦了下来。“阿瑶,阿瑶……”王雪在马车前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小厮冉灵欲哭无泪的看着她低声哀求:“姑奶奶,您可轻着点,这是郎君的客人。”   “我省的,阿瑶也是我的朋友,这会儿平之哥哥看完了,阿瑶归我了,你且下去,届时我会派人送阿瑶回去的。”王雪让婢女挡住马车,自己走上前来。   柳瑶掀开帘子拍了拍冉灵的肩膀说:“让阿雪上来。”   王雪挑衅的看了一眼冉灵,借着柳瑶的手上了马车,王雪的婢女见此连忙高喊女郎,可王雪哪里管的了她,拉住柳瑶的手就问个不停。   “阿瑶,哥哥找你做什么?”王雪眼睛贼亮贼亮的看着柳瑶,好似她被王平之请来实则关系匪浅,若不然为何将所有人都赶出去,一定是在谈什么私密的事情,弄的她连听壁角都没有机会。   柳瑶看着王雪脸上的表情,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握住王雪的手笑着说:“郎君同阿瑶在汝城便认识,来到建康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亲自来拜访,倒是让郎君派人前请了,委实是阿瑶的不是。”   “哎呀,在我面前还说这些客套话,说说哥哥是不是喜欢你?”王雪到底是个小姑娘家,说起喜欢两个字,脸腾的下就红了!或许,她心中此时正在祈祷,王平之是喜欢柳瑶的,到时候他们之间,便没有了阻碍。   柳瑶失笑摇头,说:“阿瑶同王郎只是朋友!”或许连朋友也算不上,她这样低贱的身份,能同他说上一句话都是高攀。而今她能地位相等的同他坐在一起,也不过是他恰好能利用她而已,就如他们两个认识的初衷一样,他对她有兴趣,也止于她曾经让对汝城有过帮助,不至于让全城百姓陷入被动。   “骗人!哥哥从未如此慎重见过一个女孩子,这会儿家族长辈都谈论起你来了!”王雪贼兮兮的说:“你等着吧,这几日你的小院子一定有很多人来拜访。”   果不其然,第二日天刚刚亮,便有王氏的很多女郎送上拜帖说要同柳瑶交朋友,不止是王氏女,还有谢氏家的未婚女郎。柳瑶暗自纳闷她同谢家齐之间的传言闹的满城风雨的时候,也没见如此多的人来找她,如今只是王平之见了一面,便有诸多事情烦扰。   看来即便是她提前几年将谢家齐救下,他也没能保住少年第一名士的位子。   柳瑶暗自感叹的同时,却不知谢家齐根本就无心那个劳什子名头。在他的计划中,这名头却成为了一件很好的利器!   回到柳园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她是在王家用过饭回来的,经不住王雪的热情,她又在那休息了一会儿夜色深沉了才往回赶。回到家中之后,柳瑶派阿蛮四处看了一遍方才安心,她想,王平之既然已经将事情挑明,那就说明王平之不会派人再来监视她,可是她还是很不放心。   等所有人都睡下之后,柳瑶从床上起身披上披风出了门,来到清寂的小块梅林内,她刚刚站定不久,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没有回头,此间月色静好,委实不想破坏如此美好的气氛。   天空中月如银盘,高悬于天,梅林中花香四溢,花瓣点点,将梅林中静站的水玉色披风的少女映衬的宛若不是凡尘中人,只见她宁身而立,面色温淡,目光柔和,往日的戾气在此时恍似全部被消融了,干净的好似染了无尽墨色的天空,黑亮黑亮的。   他也不忍心出声打破这难得的寂静,然而就在此时她却开了口。   “他知道了!”好似所有的一切,都逃不出他们这样人的掌控,他以为他身在局外,却不知早已深入局中。   “嗯!”他的嗓音很低沉,低沉的让人想到铅云压顶时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进去吧!听说你身子不爽利,天气凉。”托人打听了一下,方才知晓他生病了,几日来从未出门,想来若是今日王平之不出面请她,他还是不会出门的。   “好!”他从善如流的答应着,声音虽然如往常一般,可却难掩一丝疲惫跟暗哑,想来是真的病了!   两人步行去到书房,她早早就命人在书房生上炉子,此时书房内温暖如春,她进去之后便将披风退下去搭在椅子上,走到灯前拨亮油灯,转头去看他,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唇色暗淡,想来是病的不轻,面色隐藏在漆黑披风中,越发衬得那脸色苍白如纸,但那眼神却始终深邃让人看不透彻。   “你怎么样?”她倒了杯茶递给他,他面无表情的接过,说:“不好!”   柳瑶挑眉,如此直白的在她面前坦然承认,一时间她到有些看不透他了。“生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一个字两个字,他说的最多的就是那两个字,柳瑶微滞,一时间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本以为,他应该在知道一切真相之后就来要挟她,成全他的宏图霸业,将王氏彻底踩在脚底下,让琅琊王氏永不能翻身,可他却没有,或许真的是恰巧病的很重,竟一点动作也没有,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那里,好似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不知道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阿瑶,我好累!”良久后他忽然低下头,语调轻缓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在柳瑶以为是幻听的时候,他又说:“阿瑶,如你这般真的很好!”   “在听说了你的故事之后,我会忍不住想,如果重生回来的是我该多好,回到十岁那年,不再是生活在爷爷的羽翼之下,早早就看透人心险恶,然后在一切阴谋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扼杀制止,然后她就不会死,然后我的父母也不会死,所有我在乎的,在乎我的,都不会死……可是我没有机会,阿瑶!你有了一个这样的机会,索性你知道珍惜,知道重生回来的任务,索性你遇见了我!”他的声音暗哑的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柳瑶却从那语调中听出压抑许久的悲伤。   那些东西他放在心底良久,终于有个机会宣泄而出,面对一个不算相熟的女子,缓缓吐露自己的心事。他在柳瑶面前,很少掩饰自己的情绪,更是很少掩饰他心底的欲望,而现在,这份脆弱,却是难得的展现。   她静静的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目光清远,嘴唇薄淡,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将那墨色轻舞的发丝都染上一丝淡淡的银光,背着灯光的面孔隐晦不明,而她的眼中此时流动的,竟然是心疼……   良久,她才缓缓说道:“这个机会,我死都没有想到过!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拿生命去做赌注,谢郎,你现在回头也不迟,你现在让那些人后悔也不迟……你要用血的事实告诉他们,一切只是刚开始而已。”   “呵!天下人知少年第一名士不是我谢家齐,是他王平之,无妨!谢家人知道就行,谢氏族人知道就行,他们知道,因为那些争斗,让谢氏落后王氏一分,让他们内斗……阿瑶,你说我这个法子好是不好?”   “不好!”她目光不知为何,有些黯淡,原来他用的法子,关乎自己。   “阿瑶,事到如今,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这世间我所在乎的,已经都失去了!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失去了拥有的资格……”少年忽然一瞬间睁大眼睛,摊开双手,呆呆的看着上面的纹理,好像在一瞬间,那些他所拥有的,全部失去了,就像流过指尖的空气,很快就消失干净了,什么都没剩下……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帮你!”鬼使神差的,她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在当场,她抬头看着他,他亦目不转睛,然后两人的目光慢慢在碰撞中幽深下来,双方谁也看不透谁。   “他猜到了?”他很快;敛尽了所有脆弱的情绪,好像刚才那个软弱的不堪一击的,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伤害别人的男人不是他,又像是一具皮囊里,装着的另外一个灵魂忽然复活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神仙眷侣   柳瑶静静看着他半晌,方才垂眸淡淡说道:“是!他太聪明!”   谢家齐闻言嗤笑一声,冷哼道:“他聪明,不过是善于算计而已。你也不用担心,他现在至少已经知道你我的关系,暂时还不会对你怎么样。听说你要修改这院子?如果我是你,就暂且将这个计划放下。”   “为何?难道我柳氏阿瑶还怕了谁不成?难道你们就能徒手遮天?”少女面色清冷,神色傲然,从少女身上,一丝软弱也看不到,所触及的,全是利刺。   “不是!你哥哥要走,难道不不去送送?你父亲不放心,定会暗中随扈,而届时你的母亲就只能被动的呆在家族之中……她为了宽家族人的心,定不会离开家族,难道你放心让耳不能闻的她独身处在东郊柳氏之中?”谢家齐缓缓站起身,一瞬间少年的所有气势都回归而来,目光冷厉。   柳瑶心下一惊,面色微变,道:“今日方才定下此事,难道很快便走?”前世的时候,从定下到柳书意离开,最少准备了半年时间,这一次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谢家齐看了一眼少女眼中的惊诧跟担忧,沉声说道:“想必是有人泄露了口风,若是他逼的再紧一些,阿瑶,你可要随时准备被皇室盯上的机会。”   “我觉得暂时他还不会这么做,如若他的野心真的很大,那么一定会再等一等的!”柳瑶摇摇头,她想起少年轻若远山的目光,若不是亲眼见过,恐怕此时很难相信,那般如玉的少年,算计起来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这个人经常不按常理出牌。”谢家齐说道这里,嗤笑一声说:“真不知道他如此努力做什么,是为了那个所谓的家族荣耀?还是为了荣辱与共的所谓信仰?真是可笑!殊不知他所在乎的,所信仰的,在那些人眼里,什么都不是,他们永远以自己的利益为主,永远想的只是自己!”   少女微低着头,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若不然,他一定会吃惊,她眼中流过的,竟然是悲哀,是悲凉……或许此时他们两个,站的地方,面向的方向,是同样的,心中所不耻的,也是同样的……   “那你做这些,不是为了家族?”她静静转头,目光直直的撞进他的眼中。   “不!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可你现在,却连自己的方向也找不到了。谢郎,人生的路走了这么远,连你也迷失了方向。”   “是啊!”他的声音低低的散在空中,许久后方才散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柳园的大门便被人敲开,一长相娇俏可人的婢女笑的一脸娇憨的递上拜贴说:“我家女郎乃东郊陈氏陈双之,前来拜访。”   柳家的守门小厮极为客气,接了拜贴之后笑眯眯的说:“请陈小姑!”然后陈家的马车便缓慢的进了柳园。   陈家马车刚进去,紧接着湘西王氏,河东郭氏,建康城各大氏族的未婚女郎登时都聚集在柳园内,柳家小厮最后连大门都不关了,站在门口一个劲儿的说请谁家谁家小姑进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柳家的小院里便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各家的未婚女郎们聚集在正厅,闲闲的说着话,一时间柳瑶的小院子里脂香四溢,环肥燕瘦几乎将天下各地美人都包括在内了。   有北方女子的爽朗大气,开怀一笑,也有南方女子的娇小可人,温柔如水,可暗地里是不是真如表面,可就只有消受美人恩的人知晓了!而此时她们所要拜访的柳瑶,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被一辆外表朴实内在奢华的马车给接走了。   此时少女皱着眉头坐在马车之中,目光淡漠的看着对面的白衣少年,薄薄的唇紧抿着,好似永远不打算开口说话的样子。   如玉少年似乎不习惯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因此清雅一笑问:“阿瑶,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起的早了?”没等少年开口道歉,少女紧绷的面皮终于有了一丝缓解,她淡淡道:“郎君好心好意将阿瑶从一群莺莺燕燕中带出来,体验一把清闲,阿瑶感激还来不及,怎敢埋怨郎君不是?”   “这就对了!阿瑶最是通情达理之人。”王平之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目光悠远平淡,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悲悯,仿若普度众生的佛祖,在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郎君还未说,今日将阿瑶请出来有何事要说,天还没亮就亲自带人敲开柳园的门。”她挑起帘子看了看,因为此前两人坐着的马车太过寻常,只是在角落里挂着王氏马车的标志,因此一路走来并没被人所注意。   再说这样早,街上行人甚少,也没人注意这样一辆马车匆匆而过,带着他们的偶像渐渐远离都城。   “阿瑶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未到处走过吧!建康城风景秀美,尤其玄武湖更是景色秀丽,虽然正值隆冬,可那里依然草色青青,湖波漾漾,任何一个人去了,都不想再回到这里。”王平之见她又挑起帘子观看外面情形,笑着说道。   “那郎君去过之后,怎么还回来了?”柳瑶不咸不淡的说道。   王平之闻言一滞,声音忽然放的很淡,很平和,好似温柔而暖絮的风,轻轻划过耳畔。“因为我只是一个凡人。”   “阿瑶亦是,这世间之人,都不能抛却一个俗字,那些姑子和尚,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她今日连个婢女都没机会带出,倒不是想带,只是想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让她公然放了那么多女郎的鸽子。   “你知道为何我同你见面就有很多人盯上吗?”   “因为世人皆知阿雪喜欢谢郎,因为我身份低贱,根本没有跟谢郎在一起的机会。倘若我真的喜欢谢郎,为了他就会放弃一切而成全他的地位,或是甘心情愿成为他众妾室的一位,可世人不知,我柳氏阿瑶若是喜欢的,便是拼尽一切都要得到,即便身份地位永远不及,我也会努力一把!烟火尚有璀璨时,我又为何不能?”   她能,她更有这能力,所以少女说出这些话时,他却不觉得她是在大放厥词,只觉得好似看到一颗同样坚定的心,所做的决定,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跟决心,冷静前进。   所以,他果断采用迂回战术,而不同她硬碰硬。倘若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他丝毫不会怀疑,若将少女逼入绝境,那么她的爆发,绝对会让这天下都为之一颤,因为她不是常人啊!   这便是柳瑶的资本,一个谁都无法驾驭的资本,强如王平之,步步算计屡屡成功都不敢对她硬碰硬,所以,她才能有恃无恐的坐在这里。   “妾室?”王平之嗤笑一声说:“便是许你正妻之位,恐怕你也看不上眼吧!”   “那也未必!”柳瑶失笑,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笑着说:“阿瑶只是一个寻常女子,想要的不过是嫁个好人家,有个待我极好的夫君,而夫家也能有极好的家世。郎君忘了,阿瑶乃是俗人一个,所求也不过是俗人所求,若有机会,也会放手一搏啊!”她笑眯眯的,像一个精于算计的小狐狸。   王平之摇摇头,要说别的女人会这样他还能相信,可若说柳瑶,那他还是持怀疑态度。   一路上两人的谈话气氛有些怪异,到后来谁都没说话,一路上马车内气氛静谧的有些怪异,好不容易坚持到覆舟山,王平之第一个下了马车,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第一次感觉到跟一个女人在一起还有压力。   马车停的位置一个人都未有,王平之下了马车,伸手将柳瑶扶了下来,柳瑶抬首缓缓看着这四周的景色,暗赞了一下,对王平之笑语:“果然是个极好的地方。”即便是在冬日里,玄武湖依旧不冻,幽绿的湖水冒着白雾般的寒气,将不远处的山间映衬的犹如仙境。   “这边请!”王平之行了一礼,让小厮将马车停下,亲自引导着柳瑶前行,而他今日,也没有带一个婢女或是小厮。   沿路上,森冷的湖水冒着白白的雾气,她好似踩在云端一般,走动间衣带生风,带起白雾涌动,两旁尽是些叶子还未掉落干净的梧桐,宽厚的叶子随着清风吹过,偶尔掉落一片,湖中心有一片不大的岛屿,上面种着开得正艳的红梅,整个玄武湖暗香涌动,风景优美宜人。果然是夏有夏景,秋有秋美,冬有冬娇,春有春的盎然。   柳瑶眼睛亮亮的看着风景,此时时间尚早,玄武湖里还未有几个人,不远处停着竹筏小舟,她大步走上前,转头笑问白衣美少年:“我可以坐船吗?”   “当然可以!”难得的,她露出如此开心的笑容,将一切的防备都微微收敛,他何乐而不为呢!   柳瑶得了应声,脚步欢快的   上了竹筏,这时王平之也跟着走上来,然后拿起撑子,缓缓支动竹筏,虽然一月寒天,湖面寒气点点,可却将整个玄武湖映衬的如在仙境,湖面波光粼粼,远山映衬,似是天上仙境倒影而来,竹筏上的少女面容娇媚,目光清亮,笑容甜美,少年白衣胜雪,面如冠玉,远远看去,竟如神仙眷侣,悠闲而荡。   第一百七十四章 妾太肤浅   可这美好的画面还没维持多长时间,便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扰。   “湖面上的人,你们把竹筏荡过来。”竹筏刚刚驶离不远,脚步声便到达岸边,雾气朦胧,看不到对面的人数多少,对面的人亦是看不到竹筏上的人是谁,但能这般肆无忌惮的大喊,想来人身份也不会太低。   王平之回头看了一眼柳瑶,见少女目光温淡,看不出喜怒,见他看过来,淡淡一笑说:“无妨了!”反正也走了这样一段路,她一开始只是看到美景有些情难自持,上了竹筏之后,倒有些兴致索然了。   王平之点点头,利落的将竹筏掉头,不一会儿便荡回岸边,这时迷雾散开,双方也看清楚来者何人。   看清来人之后,美少年如玉的容颜上飞快掠过一丝惊愕,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刚刚抬起头的柳瑶护在身后,身为王氏最杰出的少年名士,他几乎能洞悉一切眼前的人物性格,尤其是王氏重点的研究对象,身为当家人之一,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平之见过皇上!”王平之淡笑着拱了拱手,而他身后的柳瑶闻听来人身份,登时僵硬住身体,刚刚还不解王平之的意思,现在倒有些感谢他的细心了。   可他们不知,王平之越是这般明显袒护,越是让青年皇帝好奇,他慢条斯理的越过守在前面的护卫,大步走上前去,探头而望,笑问:“天还未亮透啊!难道先生也同朕一样,一大早就兴致盎然想来游湖?”   王平之微微一笑,白皙如玉的容颜上满是悠然,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皇帝而自降低身份,他的动作,依然优雅从容,闻言说道:“哪里是兴致盎然,只是为了帮阿瑶躲避一些俗事罢了!”   青年皇帝闻言眼前一亮,此时他的脚步已经到达湖边,尽管柳瑶是站在王平之身后的,可青年皇帝这个角度,还是将竹筏上的女子样貌看个真切。   只见一身水玉色衣裙的少女淡然而立在竹筏上,五官并不是多绝美,甚至可以说是平淡,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脸那小脸儿都巴掌大,这些五官单拿出哪一个,都不甚好看,可偏偏拼凑在这张脸上,却给人以柔和娇媚之感,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漆黑如子夜,少女见他看过来时,轻轻一笑,那平淡无奇的五官瞬间被点亮了,青涩中带着几丝沉稳大气,雅致中带着几分从容淡定,仿若身份再高的人站在她面前,都不会引起她的一点情绪。   少女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上下,敛衽行礼,声音空灵而清脆:“妾柳氏阿瑶,见过皇上。”   青年皇帝闻言瞪大眼睛,一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是难掩惊讶,然后脱口而出说:“我叫司马永和。”   柳瑶闻言微微一怔,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多么奇怪,只是觉得这个传闻中性格阴晴不定的皇帝此时心情大好,告诉她这个名字而已。   可王平之同众侍卫却不这么认为,王平之眸色深深,对司马永和道:“皇上既然想游湖,平之这就同阿瑶离去。”说罢很自然的牵起柳瑶的手,却让少女的身体霎时间僵硬住。   他的手,那只秀美的,那只曾经让她都感到窒息的手,此刻竟这般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软软的,凉凉的,像是一块没有温度的美玉,触手冰凉而细致。   感受到她的身体变化,少年那好看的唇角微微一弯,刚要上岸却被青年皇帝拦下,笑着对柳瑶说:“你就是汝城的柳氏阿瑶?”   “回皇上,正是!”柳瑶不着痕迹的挣脱那温凉的手,神色依旧平淡,好似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或许她知道但并不在意。   王平之忽然就有些心烦意乱,他微微蹙了蹙眉,但很快便松开,当先上了岸,然后扶着柳瑶的手上了岸边,转身看向司马永和,可一眼,他却有些生气了,只见司马永和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柳瑶的动作,等她上了岸边,立马就凑了过去,笑嘻嘻的说:“朕现在特许你,可以不叫我皇上,我不是告诉你我的名字了吗,你可以直呼名字,如果觉得生分的话,叫永和也可以。”   许多年后司马永和想起他跟柳瑶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总是会同跟了他十几年的太监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以为是仙女下凡,或许是当时的场景太美好,也或许是她眼中的深沉吸引了我,或许是她平淡的表情……当时我只是想,这个女子跟所有我见过的世家女都不一样,她那么淡漠,仿若这世间的一切都引起不了她的丝毫兴趣,便是我的身份如此高贵,在她眼中依旧什么都不是,连王平之的手她都可以挣脱……我就很好奇,到底谁能牵住她的手,然后永远都不会放开。”   最初的吃惊已经过去,她摇摇头笑着说:“妾身份低微,怎敢直呼皇上名讳。”   “我特许的!”他不顾王平之脸色越来越难看,凑到柳瑶跟前儿笑着说:“真的,这荣耀这天下人都没有,只许你一个。”   本以为她听了会很高兴,可谁知她固执的摇摇头,此后不管他怎么说,她都坚持叫他的名字。青年皇帝将王平之的表情看在眼中,转头对他说:“平之啊!你上次不是说柳氏阿瑶有预知能力吗?朕一直想见她一面,你也不许朕见,没想到你这家伙,竟然将阿瑶带到这来了,这样吧!你先回去,阿瑶若是想游湖,朕带着她玩。”   皇帝如此胡闹,然而岸边上的守卫却低着头,仿佛对此见怪不怪了。早就知道皇帝司马永和性格中喜怒不定,此时他能笑嘻嘻的站在这里同你说话,下一刻手起刀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他对柳瑶似乎表现的非常好奇,并且柳瑶所潜在的能力也委实让人好奇,但柳瑶丝毫不会怀疑,她若是惹了青年皇帝不高兴,那遭殃的绝对是柳氏一族。   王平之闻言看向柳瑶,是在无声询问她的意思,柳瑶敛眉思忖着,感受到他的目光,轻轻的摇了摇头,笑着说:“清晨起来的有些早,这会儿身子有些不爽利,皇上好意阿瑶心领了,请恕阿瑶不能奉陪!”她说着,暗自运功让血液有一瞬间的倒流,脸色立刻就苍白起来。   见她脸色真的不好,司马永和倒不好说什么了,一脸失望的对王平之说:“她身体不舒服,待会儿我让御医去给她诊脉,你们早些回去吧!”   王平之走上前,扶住柳瑶的手,两人行礼过后刚要离开,却听见司马永和道:“平之啊!你今天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啊!”皇帝眯着眼,看着王平之身子微微一滞,随即没等他说话,摆摆手说:“好了,回吧!”说罢自己上了竹筏,一群侍卫跟上,载着皇帝向湖中心荡漾而去。   回去的路上,王平之脚步有些急促,他用手揽着她的肩膀,她就必须得紧紧跟随他的脚步,一会儿工夫下来,便有些喘了,白嫩的小脸儿红红的,喘着粗气说:“王郎……王郎……”   王平之转过头看着她,目光幽深的像是要将她的灵魂吸扯进去,声音清冽而漠然:“什么事?”   “放开我!”她忽然脸色冷了下来,笑容敛起,淡淡的拨开放在她肩上的手。   于是气氛陷入短暂的尴尬,王平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目光冷沉。“你是想回去吗?”   “回去什么?”大口大口的呼吸让她大脑有一瞬间的缺氧,一时间竟没听清他的话。   “回去找皇帝?说你身子根本没事,说你能陪他游湖,说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说你还未婚嫁……柳瑶,原来你真是俗人一个,原来你也跟那些所谓的世家女一样,想要的不过是荣华富贵而已……”他越说脸色越难看,越说越激动,白皙的面皮甚至因为气愤而呈现出异样的红粉,如玉的容颜看上去秀色可餐。   柳瑶静静的听着他说完,直到他越来越说不下去,方才淡淡的说:“我说过,我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人性肤浅,身份更是卑贱,你这样的高贵子弟配不起,但配皇室还绰绰有余……再说,我如何选择,好像同郎君无关吧!”   她冷冷的说:“我们两个是不相关的人啊!只是有些利益挂钩,不过是想要从对方身上得到东西而已……你的地位,掌控一切的权利,而我只是想要世人一个承认而已……郎君,其实我们有很多可以交易的地方,就比如说你心中早就猜到的……其实很简单。”   王平之闻言眯起眼睛,淡淡的说:“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那好……你现在就回去,找司马永和,他对你很敢兴趣。”   “郎君还是太不了解女人了!阿瑶并不介意告诉郎君此前的想法。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欲擒故纵,但欲擒故纵又表现在若即若离,你可以说我深谙如何笼络男人心之道,也可以说我拜金求荣,我们其实所求是一样,只是手段不相同而已。”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他的温柔   “我有的,你恰好没有!”少女目光温和,好似多毒的话都能从她口中说出,那样平淡,好似如何贬低自己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王平之闭了闭眼,靠在一棵梧桐树上,暗黄色宽厚的叶子被风吹下落在他身上,宛若那叶子有千斤重,她看见他的身子在一瞬间晃了晃,随即缓慢睁开双眼,那清澈出尘的眼,竟然带上一抹痛心。“阿瑶,别这样!”   是别这样贬低自己,还是别用这样的口气将他说的那样高高在上,就好像是流过指尖的风,抓也抓不住,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从那其中流过,连感觉都没有,徒留下一抹遗憾的叹息。   柳瑶抿着唇,缓缓皱起眉头,这样的王平之,是她所不熟悉的,她相信也是世人所不熟悉的,好像那个高高在上的谪仙,在遇见她的时候,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他最近的表情跟情绪,是不是太丰富了些?   她定定的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宛若仙人的男子,这个男人,在她前世的时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毁了他一生,只为让她名声更臭,以此来掩盖王桐的泼辣顽劣,他那时或许以为,天下平民都应该是仰望他王平之的,所有人被他品评上一句,不管是好是坏,也足够让她的名字在天下人心中想念一时……被名士品评,怎么都是荣耀……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平民注定是低他们一等的,所以什么样的话也无关紧要,他们都会甘心情愿的接受……如若柳瑶没有那所谓的预知能力,仅凭着王夫人同柳夫人那点子关系,能安稳的站在这里吗?或许,她那时候所有的计划都不能成,因为她这样的身份,站在他面前就低他一等啊!   眸光薄凉,她微微仰头淡淡的说:“我怎样同郎君无关。”说罢大步向前走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完全睁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原本清澈无邪的目光忽然就幽深下来,然后那好看的嘴角微微上翘,转眼间就追上她的脚步。   “既然出来了,就到处走走。”说罢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在少女皱着眉头中上了覆舟山。   这个人,他到底是不是人?不对,他是仙,仙人是什么样的?是没有一点感情的,他们看似博爱众生,可实际上杀戮极深,凡人在他们面前不能犯一点错误,也不能说错一句话,如果他不高兴了,迎接凡人的,便是永无止境的折磨……那时候她想不明白,那永远傲视众生的仙人怎么能甘愿坠落凡尘,后来她明白了……原来,不管是仙人还是凡人,都有所求。   原来人不可能真的割舍七情六欲,便是远在西天的如来佛祖,他也会皱下眉头,也会有凡人的情绪。   她被他拉着手,很不习惯,非常不习惯,幸好此时时间尚早路上无人,若不然被人瞧见了,这样大的新闻,她想不出三日,定会被天下人得知,届时她的地位,就有的尴尬了!不过她想,如若她真的跟王平之扯上关系,那么最高兴的莫过于家族了,因为他头上的,是少年第一名士啊!   路上她问:“皇帝派了御医去给我瞧病,我若是没回去,可不是连皇帝的鸽子都放了?”语气淡淡,可是还是听出一些异样情绪,她似乎对只见第一面的皇帝有好感。   王平之心中一动,道:“正因为皇帝派了人去,所以你放那些小姑鸽子才不会有人借此生事。”   她讶声问:“你之前就知道能在这里遇见皇帝?”   王平之闻言很平淡的看了一眼,淡淡说:“你没听皇帝自己说是兴致而来吗?我又不是你,怎能预知?我不过是借此机会让你摆脱悠悠众口罢了!”   他的眼神很干净,像是天山上最高而明澈的天空,一丝晨雾都没有,一点白云都不忍心污染,那样干净而纯粹,他行止间又带着世家贵族的高雅,言辞间又带上淡定从容,眉目永远是舒朗的,温和中带上不染尘世气息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膜拜。   有人终其一生都不能同他说上一句话见上一面,却在心中始终惦记着,哪怕见上一面都是满足。而她,前世今生加起来好像都没能想过,有一日能同天下人仰慕的男子手牵着手,肩并着肩踏上国都的覆舟山,或许他心中真有什么目的也说不定,可是此时此刻,她心中深埋的恨意,竟好像一点一点的消融了!   冬日里,清晨的阳光温暖的让人感觉时光好像前进到三月三的时候,雨露跟阳光混合着淡淡的青草香,两人的脚步在忘仙亭停下,走了约有两刻钟,因为有功夫在身,都心不跳气不喘,站定后向山下看去,整个建康城的景象一览无余,连绵不绝的华丽皇宫远远看上去就像是张着嘴等着食物上门的远古巨兽,每个人都知道那里是权利的牢笼,可是都忍不住想要走进去,甚至永远都不想出去。   她看了有一会儿,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干干净净,白白嫩嫩,手心甚至一点茧子都没有,从表面看上去,她一点都不像个习武之人,可她的爆发力却是连王平之都不能小瞧,尽管根本不如他,可是她到底还是那个人的徒弟啊!   “在看什么?”他亦收回目光,这样的风景他看的多了,况且,尽管是站在覆舟山上,可这里的气息还是让他感到压抑,或许是心中很多东西压抑的时间太久。   柳瑶闻言抬起头,忽然扬唇一笑说:“我在看我的手!”少女深深的吸了口气,将那双如凝脂白玉的手高举起来,对着阳光更显得纤细透明,她回头灿烂一笑说:“你看她多神奇,她能做很多事情,最重要的是无论多脏,她总能洗的干干净净,不像人的心,一旦蒙尘,就怎么都冲冲刷不干净了!并且越积越厚,直到将整颗心都沾满,然后从底部一点一点的腐烂。不像曾染血的双手干净如初,似是一切还可以回到最初。”   王平之闻言半晌沉默不语,他定定的看着山下的皇宫,眼神却透过皇宫看向另外一个地方,那里是他的家,远在千里之外的她。   她说:“人的生命就像是奔腾不息的长河,都以为它最终会流入江汉,却无人知道它会在哪个路口枯竭。所有人们永远关注的只是结果,而不是过程,我说的对吗?”   王平之沉默着看着她的眼,眼神依旧干净而纯粹,可是柳瑶却硬生生从那里面看到了一点迷茫。   她说:“走吧!这里的风景再好,没有心,也一样不入眼。”   他的身躯一震,怔怔的看着少女坚挺的背影,步履沉稳的走下台阶。她转过身,他的目光便幽深起来,随即嘴角一扯,追随她的脚步,又牵起她的手,笑语:“我带你来的,自然要将你送回去。”   当时柳瑶还不理解他的意思,以为上了马车之后,她能安全的回到柳园,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她警惕起来。   虽然是在冬日,可覆舟山上的游客却丝毫不减,早早就有人上山来观看风景,于是两人刚刚现身,便被人注意起来,一见是偶像王郎,立刻就围了上来,好在王平之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拉着柳瑶的手,在那些人还没围上来之前就上了马车,然后众人只能看着王郎带着一个长相娇美的少女扬长而去。   可这件事却被人传扬开来,上了马车之后,柳瑶转头漠然的问:“王郎是非要将阿瑶推到风口浪尖了!”   王平之转过头,朝着她温雅一笑,牵着她的手用力收紧,说:“阿瑶放心,有我在!”   王平之的态度暧昧的让她汗毛都炸了起来,谢家齐说的对,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他们两个是好友,亦是从小就斗的对手,自然比她这个局外之人要了解他。他越是这样,柳瑶就越发警惕。   “还记得那日我问你,那座庙宇,是否对你很重要吗?”王平之坐在角落里,随手摆弄着差距,贵雅清俊,如卧华堂。   柳瑶半是放松半是警惕的靠在另一端,闻言轻轻抬眸,看着他手上如同艺术表演一般的动作,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若是想要,其实自己可以找阿桐去说,凭着你跟阿桐的交情,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庙宇罢了!即便是你想要,她也能送你,但只要你开口。”他将泡好的茶递给她一杯,自己拿起茶杯浅浅的饮了一口。   柳瑶接过茶杯在手中把玩,茶杯是上好的暖玉,即便是没有这滚烫的茶水,被子依旧是暖暖的,可这茶水倒入杯中的一瞬间,就变成跟杯子一样的温度。薄唇嘲讽的勾起,她冷笑着说:“郎君这个套委实没有必要设,想要什么直说便是,何必玩那么多花样呢!那个庙宇能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看它破烂,站着地,或许重新修葺一下造福于民。”   王平之闻言淡淡一笑说:“那你说,我将它推重建怎么样?”他语调缓慢,眼眸轻阖,可似乎能透过那薄薄的眼皮,将她所有的细微表情都收入眼底。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诱惑重重   她说是将庙宇推倒重建,只是想迷惑他,让他觉得那个庙宇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只是想借着修葺庙宇之名造福于民,如汝城旱情一事,只是想让百姓记住她的好。她只是想让他知道,做这些不过如以前一样,以前是汝城的百姓记得她感谢她,可她如今身在建康,因此这样做,不过是想让人知道,她柳瑶并不用靠着男人上位,而是她本身德行够高,品行端正。   没想到他那双明澈纯净的眼,竟然能看透到她的心中,风轻云淡间,就问出口。   柳瑶拿着茶盏的手在那一瞬间倏然握紧,力道大的骨节都有些发白,可马上,她便明白,这是他在试探她,因此放松手指,微微淡笑说:“郎君想要推倒重建阿瑶一点都不介意,毕竟是造福于民,如若郎君真要这样做,那阿瑶便替建康百姓谢谢郎君好意。”   “阿瑶真的不在意吗?你骗的了别人,难道认为我同那些人一样肤浅?阿瑶……有些话点到即止,你我明白便可,若是说的太过直白,届时我们两个的位置可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他似乎另有所指,说完后便轻轻闭目靠在马车上。   马车的速度很慢,好像要留给她足够的时间考虑一样,他闭着眼睛呼吸轻浅,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轻轻掀开一条细缝,将她的表情全部收在眼底。   只见她微微垂眸,抿唇不语,拿着茶盏的姿势虽然在刻意放松,可是还是能看出那窈窕身姿的僵硬,她似乎感觉不到自己有多紧张,王平之嘴角微掀,心中冷然,或许她在很多时候都面色从容,恍似什么事情在她眼中都不能引起她的任何表情,她以为素养已经修炼到极致,可在他面前,可还差得远呢!   随便一句话,就足以让她心神不定。   王平之微微阖目,脑中不自觉的就想起那日王桐说的话,她说总觉得柳瑶接近她的目的不单纯,说她之所以有今天,袁亱或许真的很差,可再差,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她说柳瑶之前的性格同她相差无几,究竟是什么能让她改变?是嫉妒!   女人只有在嫉妒面前才没有招架能力,而柳瑶之所以会这么‘热心’的帮助她,不过是嫉妒她有个好家世,好哥哥,甚至袁亱也看上了她……不管怎样,王桐始终都不能忘记,第一次同袁亱相见的时候,柳瑶看向袁亱的目光,很复杂,尽管她眸色深深,可她还是从那里面看出暗涌的情绪深埋其中。   那时候袁亱表现的对她似乎是很上心,可实际上他眼中更多的是柳瑶,不过有她在其中,柳瑶自认为各方面比不上她,因此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她原本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有一次袁亱喝多了酒,口中声声念着的不是她,亦不是那个死去的叶紫苑,更不是同袁海都牵扯不清的荣素,而是柳瑶……她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柳瑶在其中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少女过了这个年才十五岁,如若她不是在汝城‘声名赫赫’那么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似乎是一夜之间,魔女柳瑶性子就是一个大转变,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她转变?所有的一切都正常,只有她的性子,一下就从泼辣好动变成那个温婉娴静的少女,而也是从那开始,她开始接触人,待人温和,行止从容,开始接近王家……   或许一切都是巧合,也或许,这其中真有什么猫腻也说不定。   王平之习惯性的眯了眯眼睛,心中隐隐已经猜到些什么,只是不敢去承认,因为他所想的太过惊世骇俗。可心中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在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若不然有些东西,也真的没法解释。   柳瑶看着他脸,此刻在她面前,连掩饰都是多余的,因此他只是回眸同她对视,并轻声说:“你放心,我所求的很简单。”   “却也很难不是吗?”她摇摇头,心下了然,谢家齐只透过一些事宜就发现了她的特别之处,而柳瑶的意图如此明显,只要有心人一查便能查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针对王家。   “容我考虑考虑!”柳瑶微微阖目,此时她再也不想掩饰了,再也不想隐瞒了,忽然觉得很累!   原本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似乎在一夜之间就被人知晓了,并且那个人还是她的仇人。   “如果你答应帮我,那么我定让你成为我王平之的正妻!届时身份地位,都不在话下,阿瑶……只要你敢想,只要你想要,我都会尽量满足你!”他认真的看着她,似是要通过这样的承诺让她放心,让她完全的将自己那不被天下人所接受的秘密告诉他。   “正妻吗?”王郎平之的正妻啊!这天下之人抢破头都没能得到的地位,被他轻而易举的放在她面前,说任她选择,名誉地位,此刻只要她开口,那么他就一定能给。   王郎平之的一句话,足以成全一个人的一生,亦可以毁了一个人的一生,只需要轻飘飘的一句话。   而他现在许诺她的,不仅是名誉地位,还有她未来生活的保障。   见她不语,王平之微微蹙了蹙眉说:“阿桐的事,你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若你不想看到她,那么我可以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想,如果他不说这句话,那么她还可以考虑考虑,可明明是一句保证的话,可听在她的耳中,却嗜血无比。她陡然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王桐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么能这么说?   似是能看透她的想法,或许是他也觉得不妥,脸色微微有些黯然,将头转向一边,淡淡说:“是她的任性毁了她,即便我不出手,家族也会待我出手。阿瑶,我身上背负的,不仅是汝城王氏,还有整个天下的琅琊王氏。所以我不能有一点仁慈犹豫,你明白吗?”   她怔怔的点了点头,忽然想起那日谢家齐说的话:“以前我是为了家族而活,而现在我只为我自己……”同样两个那般优秀的天之骄子,肩上背负的,应该是同一个责任,可一个‘重生’回来是为了自己而活,而另一个,却将整个家族的兴衰都背负在自己身上……何其伟大?何其悲凉?   她看着王平之,忽然就有些同情他了!他这样做,都是为了家族,可曾为他自己考虑过?可曾为他的父母亲人考虑过?   家族荣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若谢家齐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或许也不会看透吧!   真悲哀!   “王郎,如果家族让你娶一个你不喜欢的女子,你会娶吗?”   王平之一愣,扑哧一笑说:“当然!如果有益于家族,我为何不娶?”   柳瑶闻言眼中哀色更深,她将头转向一边,轻声说:“如果是我就不会!给我点时间吧!毕竟事关重大。”   “好!”他纳闷的答应着,总觉得少女的表情同寻常时候不一样,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她的眼神,好像更坚韧,更冷漠了!   柳瑶回去的时候,柳园已经没人了,小厮满头大汗的同洒扫的仆人在收拾院子,那些女郎们虽然没有见到柳瑶,可还是在柳园呆了好几个时辰,柳瑶命人上的点心茶水,虽然女郎们刻意注意,可还是到处都是。   见柳瑶回转,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可随即那目光就落在跟随柳瑶下车的另一个人身上,那人一身洁净白衣,纤尘不染,眸色清亮,唇角淡薄,他温雅清儒的笑着对柳瑶说:“阿瑶早些休息,明日再叙。”   柳瑶愣愣的点点头,她本以为王平之不会露面,可他偏偏没有,反而大大方方的,倒显得她做作了!待柳瑶的身影一消失,柳园们的下人立刻就聚在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回到柳园,柳瑶就赶紧让桃核给谢家齐送信,今日的王平之太过反常,他似乎知道一切了!她记得谢家齐说过,他们之间有关系,王平之一定不敢有大动作的,可是不知为何,王平之近日的所作所为都让她心慌。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是知道她的,只有他是理解她的,所以她现在所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柳瑶站在院子里的梅林中,叹息声溢出红唇,连日来的心理战让她感到很疲惫,即便是活了两世,她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桃核很快就回来了,可她带回来的消息却让柳瑶心中一沉。   桃核说:“女郎,谢家门房说谢郎拒绝见客!”   拒绝见客?怎么会呢!“你没说是我要见他。”她相信,凭着她现在跟谢家齐的关系,足够能得到那个男人的特殊照顾。   “奴婢说了!可门房说即便是女郎亲自前去也不见,他还说如果不是女郎,谢郎也不会拒绝见客。”   “你去让人打听一下,多拿些银钱,看看他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桃核领命而去,柳瑶又唤来桃心,让她准备一些礼物,两人乘坐马车去了东郊柳氏。   上一次立场已经表明清楚,可他们还是如此之快的让柳书意跟柳三郎去南阳城,那里如今战乱比之当年更甚,而她这边如今又被王郎盯上又分身乏术……不管怎么样,这一次一定要拖住柳书意等人的脚步。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无欲无求   上了马车之后,她便让车夫刘叟将马车标志摘下,如今因为王平之她已经被建康城所有的世家女郎给注意起来,出行再不复从前少有人关注,这般明目张胆的上了街,不仅是今日那些没见到她面的女郎们,便是建康的倾慕王郎的少男少女们也不会放过她的。   马车行驶的很平稳,柳瑶靠在织锦垫子上,微微闭目,回想在在覆舟山上的一幕。   他应该知道时间不早,该上山的人都上山了,可下山的时候,还握着她的手,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柳瑶有种感觉,好像王平之这样做,是真的想让天下人知晓他们之间关系不单纯!   这个人,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不对,他这样做只是想让她最后非他不嫁,成了亲密无间的爱人,自然就没了秘密。王平之啊王平之,你为了家族竟然牺牲如此之大,难怪连正妻之位都敢许诺。   马车一晃一晃的,也不知道行了多久,耳边的吵闹渐渐安静下来,最后只听见马蹄声跟车轧过马路的声音,桃核坐在一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感受到柳瑶的目光,抬起头目露担忧的看着柳瑶,轻声说:“女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先是谢郎,然后又是王郎,先说柳瑶同王平之之间的关系并不那么亲近,就算有柳夫人的关系,可似乎一夜之间,他们的关系就暧昧不清。以往柳瑶做那些事的时候,她便觉得不妥,可柳瑶有恩于她,况且她还曾同柳瑶表过忠心发过誓言,可现在……她有些害怕了!   她不知道柳瑶为什么会针对王家,但显然柳瑶现在做的事情已经败露了!说是败露,可王平之待女郎的态度,好似又不是败露,可为何女郎那般紧张?   柳瑶沉吟片刻说道:“是!”她如此直白的承认,桃核心中一凛,微微垂眸,咬牙道:“奴婢说过誓死追随女郎,左右不过是一死,只要若是事发,女郎便将一切推到奴婢身上。”母亲有两个女儿,死一个不算什么!可柳家却只有一个女儿,虽然女郎同夫人郎主的关系似乎不好,可女郎于她的恩情在那里,她相信,柳瑶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家人。   再说,自古以来,奴隶的死活不过是主家一句话的事,柳瑶待她们极好,早晚是死,这样死了,还有人能记住她。   柳瑶静静看着桃核,清楚的看到桃核眼中一闪而过的决心,清晰的看到她眼中的坚定,而她,只有那一次问她做这些是何目的,之后竟再也没问过一句,这么长时间,违背自己的信念,违背自己的信仰,只为了完成她的吩咐……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以家世品貌为尊,那些世家公子们,她们注定要仰望,如她前世一般,从未想过要报复,那时候只觉得自己很可悲,竟然撞到了枪口上……所以,重生归来的她,那些世家公子在她眼中什么都不是,可桃核她们却一直认为见一面都是荣耀,说一句话都会激动到昏迷。   柳瑶轻轻一叹说:“桃核,你的好意我记下了!”也许真的到时候了!不过在这之前,她要将一切都安排好。   柳瑶掀起帘子看向外面,前几日下的大雪这几日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些阴暗角落里还有残留的白雪,同黑暗是两个极端,那样刺眼。就好像她的面庞,看起来温和无害,实际上心却冷如蛇蝎。   前世的时候,她也去过东郊几次,不过每次都是被拒之门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东郊的时候,看到这里的繁华建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那时候她根本坐不起马车,只能带着容妪步行,可现在看到乌衣巷里的王府时,她的心绪都没有太大的起伏,那些繁华美景,此时都入不了她的眼,更遑论这区区东郊?   马车稳稳的向前走着,柳瑶的心思越飞越远,今天来的目的,一是要先将柳书意拦住,因为太过匆忙,她只来得及写下几个锦囊,只要拦下他十天,只要十天就好!   前世的时候,也就是在这十天之内,南阳城被胡人攻下,听闻胡人在那里将所有的晋人都杀了!他们虽然向往晋朝文化,可他们却看不起晋人那副乱世浮梦的样子。这其中他们最喜欢屠戮的便是那些士大夫们!   “阿瑶!”呼!一阵疾风吹过,原本行驶的平稳马车忽然猛的一震,很快就恢复过来,刘叟吓的脸一白,稳定好马儿后回声问:“女郎,有事否?”   柳瑶同桃核也是一惊,桃核几乎是下意识的要惊呼出声,却被柳瑶极是捂住嘴,看了来人一眼,回答刘叟说:“无事,继续行车。”   “是!”刘叟心中纳闷,暗道难道东郊的马路还不平坦?他特意低头看了看,路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更加纳闷了!正在这时桃核掀了帘子出来,见刘叟皱着眉头,笑语:“可能是谁家孩子扔地下石头了,这石头同地面一样颜色,难怪看不到。”   刘叟憨厚的笑了笑说:“是啊!叟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桃核没想到随便一句话就引得刘叟伤感起来,也没解释,将头转向一边,暗自思忖谢家齐的来意。   马车之内,一身黑衣的谢家齐动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娴雅自在的坐在织锦帘子上,见柳瑶愣愣的,道:“阿瑶找我何事?”   原来谢家齐不是据之不见,而是在这里等着,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在覆舟山上发生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她暂时还不能说王郎竟许诺她正妻之位,她要看看谢家齐的态度如何。   谢家齐闻言垂眸道:“先说说你此前的想法吧!阿瑶,你知道,我其实没什么所求的,王郎所求的那些,我恰好都不需要,这世间,也没有什么能打动我的利益。”他说着说着,嘴角溢出一丝苦涩。报仇之后,他真的无欲无求了!   柳瑶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轻轻落眸,唇角凉薄。“既然郎君无欲无求,那还坐在这里做什么?若问阿瑶如何得以重生,阿瑶也不知,当时在传闻闹鬼的庙宇里,如若真的有神明保佑,那阿瑶宁愿不要重生也要将一双儿女保住。”   “我能去哪?”   “这天大地大,难道还没有郎君的容身之所吗?俗话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林,如果是阿瑶便不这么认为,若可以,将来就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隐居,清晨闻着鸟鸣,落日看着红霞,岂不美哉?”可是她注定没有这个机会了!   谢家齐闻言笑了,瞬间将那清俊贵雅的容颜点亮,墨色的眼睛一瞬间光芒大亮,可即便是笑着,他给人的感觉依然冷冰冰的,唇角的弧度孤绝而冷漠。   “这些容后再说,你还是先说你当前是怎么打算的吧!怎么说我也欠你一条命,就当我是在报答你吧!”   “你应该知道,我以前之所以救你是因为早就知晓你的身份。”柳瑶咬着下唇一副这件事同他没有关系,委实没有必要蹚这浑水的表情,谢家齐见她这个样子,摇摇头说:“你别一副很感激我的表情,我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不管你是不是早先就算计好这一切,我也是欠你一条命,更何况,帮了你,也就等于帮了自己!”说道这里,他的眼神陡然间就凌厉起来。   “也是时候让那些人知道,得罪我谢家齐的下场了!”   “可是回到建康的时候,不也让那些人得到教训了吗?”她还是不放心,谢家齐这样待她,倒是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呵……阿瑶,尽管你重生归来,可还是太天真了!得到教训跟记住教训,完全是两个概念。更何况,那些人,无时无刻不在想要置我于死地。”此刻的谢家齐,微微低着头,唇角嗜血扬起,残狠而无情。   “我会跟父母哥哥撇清关系!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连累他们!其二我还要从王桐手上将庙宇买回来。”她将自己的计划说出,谢家齐听着目光一凝,沉声道:“阿瑶,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让他们伤心的。”   柳瑶别过脸去,硬声说:“伤心总比成为过街老鼠好!”   “可他们并不一定能接受。”谢家齐紧紧皱着眉头,对于柳瑶这种做法他是一点都不赞同,想他想珍惜都没有亲人珍惜,可柳瑶却将那些关心她的人拒之千里。   “一定会的!如果我攀了高枝,对外就说瞧不起柳氏一族,自然就能同他们撇清关系。”   这样做,就等于将她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几乎是自绝后路的做法!   “你想做什么?”直觉的,他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种不好的预感。   柳瑶闻言轻轻一笑,容颜温婉,“走了这么远的路,活了两生两世,我曾经所求的那些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也忘记的差不多了!重生归来,我带着满腔恨意,只想让王平之身败名裂,让王桐悔恨终生,让叶紫苑不得好死,让荣素痛不欲生,我做到了,她们死了,尽管不是死在我手中,可这一世却也没毁了我!所以剩下的只有王氏兄妹了!只要毁了他们,我的仇恨就能终结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叶遮目   “谢郎,你知道吗?背负着满腔恨意,真的很累!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这一切是否是做梦,是我前世死的不甘心,所以所有的怨念化成浮梦,来成全我曾经的遗憾,但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母亲没死,哥哥也还活着,我的一双儿女也有了正大光明的身份,我也知道,我的父亲是爱我的,关心我的,我在他心中同哥哥一样重要……而不是以前总认为,从来都只是一个人,连一个孤儿都不如。”   “我能帮你的不多,但在我结束这一切之前,会尽我最大的可能去帮助你。前世的时候,你成了家族的家主,你大仇得报,如果我记得没错,王桐最后嫁的,应该是你。”   谢家齐闻言没有丝毫惊讶,好似已经料到。垂下眼眸,低眉不语,柳瑶所说的,恰好是他想要知道的。原本以为,她会要求很多,至少会要求他来拯救她,帮衬她一把,最起码,她的结局不会是一个死字,可她没有。   她最在乎的馨儿玉儿两个孩子,如今被他的好友收养着,听说两个孩子很依赖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她的心愿得了,最起码今生给了孩子们一个好的归宿,她在乎的人都还在,活的好好的,所以她便没了牵挂,只是执念于那两人的生命。   他不得不警告她,“想要接近王郎,恐怕不那么简单。”王平之的武功,尽管两人从未比较过,可他却丝毫不敢小瞧。   柳瑶闻言淡淡一笑,将头转向一边,明明对着的是随风飘动的织锦帘子,可她的目光恍似能穿透一切一般,静静的看着远处,说:“郎君不知,阿瑶的先知对于王郎的吸引有多大,大到让他心甘情愿的将正妻之位许诺。”   谢家齐的确很吃惊,也的确没想到,王平之竟然会这样对柳瑶说,但转瞬一想,讥讽的笑了!“阿瑶难道认为,他说的话是真的?难道阿瑶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柳瑶摇摇头说:“怎么会呢!他之所以能站在今天这样的高度,手段怎能小瞧?就算他真的有其目的,可他在覆舟山上,也的的确确当着众人的面儿拉住我的手,最起码,他敢带着我面对世人,也是一个初步的承认。”   “阿瑶,你太天真了!他这样做,只是想将你推到风口浪尖,到时候就算他不亲自动手,也会有太多人想要你的性命。”谢家齐皱着眉头,捏着手中的茶杯,在不知不觉中握紧,好似在为她的前程而担忧。   “我知道,可现在,太多事根本容不得我选择。”尽管她才是有先知能力的那个人,可主动权却并不在她身上,可以讲条件,可却不能改变最终结果。   这个世界上,门阀世家的权利甚至大过司马皇室,生命犹如蝼蚁,她此刻不过是恰好有个用处而已,所以才被捧的高高的,一旦摔下来,将会尸骨无存。   谢家齐低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茶杯,那般认真,好似那里面长出一朵儿稀世罕见的花朵。   柳瑶不知他的意思,见他不语,以为他也在权衡利益的得失,因此忖了忖道:“郎君不必挂怀,阿瑶心中自有主意。”   谢家齐闻言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柳瑶,轻声道:“阿瑶,还记得那日我对你说的话吗?”   哪句话?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太多了,多的她都记不清楚了!或许在她心中,有些于她无关的东西,过耳之后自动忽略。   见她眼中闪过迷惑,谢家齐道:“我说过,如果你真的要牺牲,我只想你对我牺牲。”他的瞳眸深深,不同于王平之的干净纯粹,而是那种深不见底的黑,仿若掉进了千丈深潭,无论怎样下潜,都看不到底。   柳瑶闻言委实一愣,连忙别过头去,不知是不是她眼睛花了,也许马车内的炭火烧的太旺盛,眼睛睁的时间长有些干涩,她好似在谢家齐的眼中看到认真,看到坚定,看到果决,一些根本不应该存在他眼中的,晦涩深深。   “郎君这话是什么意思,阿瑶听不懂。不过阿瑶却知道,王氏阿雪对郎君的心思。”   看着她有些狼狈的转过头,谢家齐忽然很想笑,看过柳瑶的温和从容,看过她的沉稳淡定,便是被人背叛的时候,她依然能稳坐钓鱼台。可她这个样子,慌乱,不安,不知所措的模样,却很少见,这样的柳瑶,像是跌落在凡间的仙子,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极为惹人怜爱。   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此刻的柳瑶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不是看上去那般老成饱尝沧桑的表情让人感觉像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美却失去灵魂。而这个时候的她,才是最美的,这种美冲击灵魂,震撼双眸,让他不想错目。   “我说过,我的婚姻谁都不能左右。阿瑶,你觉得但凭谢家人,就足以撼动我的位置吗?哼!”谢家齐轻蔑冷哼,一脸鄙夷的说道:“他们暗中同王氏的人合作,若不然王平之怎能一举夺了那名号?有人落井下石,就有人推波助澜,若不然,族老那边也不会如此愤怒。”   是啊!若单单是家族内部争斗还不算什么,最怕的就是有人同外族人合作,尤其那族人还是自己的老对头,得到机会自然就不能放过,反正事情败露自然有人背黑锅,何乐而不为呢!   “如你,我也不喜欢那些伪君子,所以我的妻子,注定不会是那些世家的女子。我想要的,绝对是与众不同的。”谢家齐高傲的抬起下巴,好似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站在他面前,都得不到他的一个注视。   那时候柳瑶一直想不通,他所要的与众不同究竟是什么样的,她以为是自己对未来的先知,是在无知下来的重生,回想起他这句话的时候会忍不住幻想自己就是那个特别的人,可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   原来当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就在他眼里就是与众不同的了,无关容颜,无关品德家世,无关这世间的任何东西,只要他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原因,没有因为所以,没有解释,只是想携着她的手,天涯海角都不相离不放弃。   她眼神黯然,想起王雪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那样被世俗还没有污染的少女,这在世家之中,何其珍贵?可他却不知珍惜。或许错就错在,她不应该是王家人。   “阿雪是个好姑娘!”低低一声叹息,随着吹进来的冷风散到空气里。   “好姑娘!呵,阿瑶你记住,生活在门阀世家的女子,没有能保持心思纯洁,即便身份多高贵,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有争斗。你以为她活到今天的地位,只因为是嫡系身份吗?不!再干净的人手上,都脏乱不堪满手血腥只是洗的干净了看不到而已。”   “不是的,阿雪不是那样的人。”柳瑶皱眉摇着头,他这样贬低王雪,她实在不想听,不管怎样,阿雪都于她有恩,也因为,阿雪对他有一颗痴心。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恩怨分明,曾经害过她的人,她会让他们一个一个都付出代价,可那些待她极好的人,她也会百倍十倍的回报她们。   谢家齐淡淡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马车很快就到了东郊,桃核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提醒着里面的人。   时间不等人,谢家齐也知道,因此转头对柳瑶说:“这个给你,按照上面的做。”谢家齐从宽大的袖袍中拿出一个黑色锦囊递给柳瑶,话也来不及交代一句,便离开了马车。   他的离开又引起马车一震,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刘叟嘀嘀咕咕的说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大的石头都没看见。   桃核没时间安慰刘叟,赶紧掀了帘子进了马车,只见柳瑶正在烧着什么,一股烟儿从炭炉上升起,她神色如常,从容温和的从案几上拿起茶盏,见桃核愣愣的站在那里,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说:“过来坐下,外面冷吗?”   “还好!”桃核说着,眼神落在炭炉上,尽管被烧毁干净了,可还是能看到痕迹。   “这几日一定要守好柳园,来人一律拒绝见客,若问我在哪里,便说我身子不爽利。”柳瑶靠在垫子上,思忖着谢家齐锦囊里说的话,他到底是没有放弃她啊!   她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甚至谢家齐已经猜到的东西,看似她真心实意为他着想,不拉他下马,可实际上却像是抛给他一块糖果,自己却守着糖山,而谢家齐是何等聪明的人,他不仅明白,还直白的告诉她,他会帮她。   她相信,那点子大家心知肚明的救命之恩根本不算什么,尤其对谢家齐这样的门阀公子来说,可他偏偏表现的自己很在乎,或许这其中他真的想要从她身上得到利益,但确确实实帮她是真。   到了柳氏,桃核下车去叫门,门房一听是柳瑶前来,二话没说恭恭敬敬的将她请了进去。   上了内院儿马车,柳瑶根本无心去打量这个自己从未来过的本家。住在这里的柳氏族人,他们身上流着的是同样的血脉,她也是身份高贵的嫡系,可她却从未来过,甚至前世的时候,她的身份是被所有人唾弃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水性杨花   而她的狼狈名声,也多多少少影响柳墨元父子在柳氏的地位……只是她一直不知道,后来的他们怎么样了!所以,这一世,她绝对不能让他们陷入前世的危险之中。   这或许,是她唯一能为家人做的了!   感谢因为有他们,才有自己,才有后来衣食无忧的生活,才有如今的地位,才有重生回来的后知后觉,才有人关心有人爱护。   尽管在未来的日子里,她的所作所为会深深的伤害到她们,可是她的心却始终向着他们,爱着他们,不希望他们因为她而受连累。   脚步沉稳,步伐从容,她扶着桃核的手,漫步走向正厅。如今她来的目的,是来拜访柳氏家主,见柳氏族老的,并且她如今的地位跟在家族的重要性而言,她委实没有必要太过客气。   高傲,是因为有高傲的本钱。   柳氏的宅院虽大,但却是不能比王氏的古老韵味,虽同样是百年大族,可实际上柳氏却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如今不过是在苦苦支撑而已。   柳氏仆人不知柳瑶是何目的,但家主交代过若是柳瑶前来一定要恭恭敬敬,若是柳瑶表现的有一丝不满,那下场可想而知,加上柳瑶如今被世人的关注程度,伺候她的人就越发诚惶诚恐恭敬非常。   家主还未到,族老柳公就带着一帮人姗姗而来,见到柳瑶似乎很高兴,苍老的脸上绽放一朵菊花。“阿瑶啊!近日可好。”   “阿瑶好不好,柳公最是知晓。”柳瑶微微淡笑,这句话说的一点不客气,他们之所以这样急切,无非是想逼她罢了!嘴上说的好听,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柳公脸色不变,仿若没有听到她的冷嘲热讽一般,笑呵呵的坐在主位上。柳公不追究,但柳氏的其他族老可就没那么宽容,在他们眼中柳瑶就是个小辈,更何况还是他柳家的小辈,怎能如此不尊重长辈?更遑论柳公还是整个柳氏地位最高的族老。   “阿瑶……你是小辈,怎能对长辈如此无礼?”大胡子族老吹胡子瞪着柳瑶,那神情恨不得将柳瑶吃了一般。   “是啊!一个小辈这般目无尊长,当真太过无礼。”   “真不知道她的名声是怎样得来的,难道真是传言那般?”他们说的传言,便是她同谢家齐王平之等人有染的传言。不过是借着男人上位的女人,委实没必要如此猖狂,若不然丢脸的只能是自己。   柳瑶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茶盏,好似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一样,眼见着他们越说越过分,不知道柳瑶此番前来是何目的的柳公轻咳一声,众族老立刻屏气屏声的看着他。   “阿瑶啊!”柳公唤了一声柳瑶,见少女闻声抬起头,目光幽幽,脸色淡淡,好似刚才众族老说的不是她,而是一个同她无关的人。不知道为何,看到这样的柳瑶柳公心中不安。这种感觉来的迅猛突然,可却在他心中如同生了根一样。   定了定心神,柳公道:“那日的事,阿公在这里跟你道歉了!”   柳瑶淡淡道:“无妨,阿瑶身为柳氏族人,为家族复兴做些事情理所应当……”她故意拉长声音,那些人一见引起众怒后的柳瑶反而话语软了几分,因此越加放肆。   大胡子族老喃喃道:“这才对吗!身为小辈要有小辈的态度,不能因为不过有些名气就不将家族长辈放在眼中。阿瑶啊!要我说,你同家族搞好关系,日后你嫁人了,也有个保障是不是?”   “族老说的极是!”柳瑶应着,脸色却并不好看,给人感觉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看着这样的柳瑶,柳公皱着眉头轻喝:“真是没规矩,长辈们说教小辈虽是职责所在,可你们说的这般难听,被人听了去,还以为我们柳氏没有教养规矩。”   众族老一听柳公说了这般严重的话,一时间都噤了声。   柳瑶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阿瑶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要求。”   这般直白的说出自己的目的,便是以柳公的性子,都忍不住吃了一惊。眉头微微皱起,他道:“阿瑶,你是柳氏族人,同族中长辈说话,哪里用来说求字。你是拿你自己当外人,还是拿我们这群老不死的当外人?”   “都不是!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先当自己是个外人,然后在当自己是柳氏族人。”   “阿瑶的意思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够用了,阿瑶有话但说无妨。不管怎样,我们是同族,若是有事,定会尽力而为。”这算是给她一个最基本的保证,但若是柳瑶要求的事他们处理不了,也给自己留了一个缓和的余地。   “我听说,这几日哥哥要同三郎去往南阳城?”这里距离南阳城不远却也不近,消息如此之快传出,想必定的极为仓促。   “正有此事,准备明日就让他们二人到南阳城去。那里如今被胡人侵扰,不得安寝,朝廷决定派兵力增援,而这其中要有领军者,于是我便提出让他们二人借此一战作为争夺家主最后一关。”   意思是最后能成为家主的,只有活下来的那个!这是家族的选择,然而柳书意等人还默默接受了!   这么快!虽然知道他们快走了,可听到如此仓促的时间,柳瑶还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她便恢复常色。轻声道:“如果阿瑶不同意呢?”   “柳瑶,你莫要太过放肆。”她这般言辞态度,终于还是激怒了那些早就看她看柳墨元一脉不顺眼的人,他们一直在默默的等待机会,等待柳瑶自己撞上枪口。   柳瑶闻言扯起一道冷笑,淡淡道:“我放肆?说好再等一段时间,说好凭着各自本事上位,可你们现在做的,不是在逼我吗?”她四平八稳的坐在那里,面色冷然。   “如果我是你们,真的想让家族复兴,那么便将我捧的高高的,倘若我高兴了,在王郎或是谢郎,亦或是司马永和跟前儿一提,柳家想要重新回到朝堂之上,只是时间的问题……倘若我不高兴了!那么同样是一句话,我可以将整个柳氏都踩在脚下……”   她相信,覆舟山上的事已经被整个建康城知晓,而距离覆舟山如此之近的东郊,不可能不知晓今日清晨皇帝司马永和游玩玄武湖,自然也就知晓,她这样在他们眼中水性杨花的女子,连皇帝都高看一眼。   原本已经摩拳擦掌要羞辱柳瑶一番的柳氏众族老,闻听这一席话,登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有柳公依旧淡然的坐在主位上,只是眉心微微隆起,沉默不语的看着柳瑶。   这个孩子还真是不能按常理考虑啊!偏激中带着沉稳,诱惑中带着威胁,柳公在内心轻轻一叹,原本不死的心终于安静下来。   他摆摆手道:“阿瑶……这便是你所求的?”   “是!”柳瑶对于其他族老可以不尊重,但对柳公却不能表现的太过放肆,她该强势的时候已经强势了,并且成功威慎住那些人,目的已经达到。   “好!你准备何时让他们离开?”没等柳瑶说话,连忙又道:“这是最后一关,必须要走的过程,这是为历来争夺家主之位而定下来的规矩,阿瑶,你也别让我们太为难。能答应你的事,如果可以,定全办到。”   “柳公……”一听柳公说的如此大方,那些刚刚安静下来的族老们又蠢蠢欲动了,却被柳公一个凌厉的眼神瞪的缩回脖子,拿眼瞪着柳瑶。   “其实不难,并且阿公应该清楚,同阿瑶最交易,得利的永远是家族。阿瑶并不是要同家族划清关系,只是有些人太过让阿瑶失望,让阿瑶不得不为自己多多考虑……如若真要历练,为何不历练在重返朝堂身上?”   “柳氏阿瑶……你明知道因为有你,柳书意已经胜过三郎一筹,难道还不能给他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是啊!真是太过分了!”   “连家族儿子都淘汰了,你还想怎么样?”   “难道所有的荣耀都让你这一脉得去就高兴了?是想将我们这些分支都狠狠的踩在脚底下?”   众人越说越难听,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柳瑶太过嚣张,而柳墨元父子更是仗着有个好女儿才不将家族放在眼中,竟敢公然顶撞族中长辈,简直是大不孝,大不敬!   柳瑶起初还能淡定从容的坐在那里,柳公似乎也感觉到他们说的过分了,轻咳了好几次都没有压下来,那些人说道激动之处,连他都无视了。终于,柳瑶听不下去了,因为有个人说到她的母亲……如果说柳墨元父子是她的软肋,那柳夫人就是她的忌讳,可以有人说她的不是,说她作风轻浮,水性杨花,哪怕说她已是不洁之身她都没有感觉,自己是自己,如何做,任凭别人说,无关痛痒,可她最是不容许有人言论前世曾为救她而身死的母亲。   哗!   砰!   柳瑶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起身后的椅子砰的下倒在地上,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面色冷漠,高高无情,那神情似乎在说,你柳瑶有多大能耐,却不能耐他们如何。   第一百八十章 温暖入心   “柳瑶,你要做什么?”   柳瑶有功夫,只要知晓柳墨元的人都知道,并且她幼年时深得天道师父喜爱,倾囊相授不说,还对天下昭之为亲传弟子,但这件事被柳墨元父子压下。毕竟这个年代,女子若是修习武功,难免会让人看轻,加之外人对柳瑶的关注程度不高,因此这件事至今知晓的人不多,但柳氏上上下下却是知晓的。   此前柳瑶忽然发难,自然让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族老们吓破了胆,他们生怕柳瑶一个冲动,徒手就能了解他们的性命。   柳瑶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指手画脚的族老们,此时一个个脸色煞白,尽管极力控制,龟缩在一起掩饰着,可他们眼中的恐惧还是出卖了他们此前的装模作样。   嘴角轻轻勾起,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柳公见他们这才安静下来,暗自惋惜,本来答应柳瑶晚些让柳书意他们出行,而柳瑶当然也不介意在王郎等人面前美言几句,可现在……柳公回头看向柳瑶,瞥见她嘴角的讥讽,轻轻一叹说:“你们闹够了没有!阿瑶还是个小孩子,她也没说不帮族中,可你们这样……真真是让人寒心啊!莫说是阿瑶,即便是我,也难以再开口。阿瑶,那件事我答应了,今日之事,真是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话说成这样,柳瑶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众人,微微垂眸,淡淡道:“你们怎样言论我无所谓,即便是毁了我,也要有那本事。可你们不能动我的家人,不能说他们一点不是。我今天说的话,你们当成是威胁也好,是恐吓也好,即便是日后哥哥不在族中,父亲亦追随而去,只留母亲在族中,若是有一点委屈的地方,莫怪我柳氏阿瑶辣手无情。”   “我这个人恩怨分明,对我好的人,我会投桃报李,若是对我不好的人,我也会让他知道,得罪我坑害我的下场……定当十倍百倍奉还。阿瑶敬你们是长辈,但最好不要过分。”柳瑶说完,转身对着柳公拜了一拜,方才带着桃核施施然转身离去。   那些刚才还喋喋不休颐指气使的族老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竟眼睁睁的看着柳瑶离去,没人将其拦下。   见柳瑶走的远了,柳公才站起身,怒喝道:“这回好了!将人彻底的得罪了!瞧瞧你们这些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刚才闹那一下,这会儿柳瑶已经答应了!没听见她说连皇帝都高看她一眼吗?难道你们消息如此闭塞,竟是连今早玄武湖一事都不知晓?你们啊你们,眼瞅着家族要复兴了,却被你们这些败类硬生生将机会搅黄了!”   柳公仰起头长叹一声,“各位列祖列宗是振昌无能,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啊!你们,统统给我去跪祠堂,自己反省,何时反省过来,写上祖训十遍。”   柳瑶出了正厅并未直接离去,而是转头去了柳墨元在族中的宅院。离得并不远,因此柳瑶并未乘坐马车,而是让家丁带着,步行而去。   出了正厅很远,桃核才拍了拍胸脯,笑着道:“女郎刚才吓死奴婢了!”   “怎么,连你也怕了?”柳瑶淡然而笑,同刚才那个宛若罗刹的少女判若两人。   “怎能不怕!”桃核捂着小嘴,似是想起柳瑶刚才的表情,还有心有余悸。她道:“您不知道,他们说话的时候,只见您的脸色越来越沉,可嘴边的笑容还在,可那笑容却不似寻常时候的温和淡定,而是冷酷,好像……怎么形容呢?总之就是非常吓人,您没见着那些族老吓的都要尿裤子了吗!”桃核想到那些族老们的囧样,乐不可支。   柳瑶摇摇头说:“这是跟谁在一起久了,竟然也说些痞话。”   桃核脸一红,小声嘀咕道:“您说什么呢!在说您刚才发威的事,怎么又扯到奴婢身上来。”   说话间,便到了柳墨元的宅院,早先就得到消息的柳夫人站在门口等着,一见柳瑶的身影出现,就连忙迎了上来。   “阿瑶……”柳夫人红着双眼,虽然站在她面前的柳瑶面色依旧,可她却也是了解族中长辈的,那些人一定没少给她的阿瑶气受,只是无奈他们还要依靠族中,若不然何必吃那么多苦?   “母亲,怎的站在这里等着。”柳瑶连忙握住柳夫人的手,冰凉一片,显然是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   “想我的阿瑶了,想早点看见。”一面拉着柳瑶的手往前走,一面吩咐下人准备柳瑶喜欢的茶水点心,又让厨房开火,将早先就准备好的材料下锅。   “父亲哥哥可在?”柳瑶心中一暖,握着柳夫人的手更加用力。   “他们都去了马房,说是明天就启程出发,这会儿要先将马儿准备好。”说道这里,柳夫人刚刚止住的眼泪就要落下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南阳城危在旦夕,能不能保住都是一个问题,再想到胡人的凶残,柳夫人如何不担心,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去往前线。   “没事了母亲,别担心,父亲哥哥过几日才会离开。因为他们不管到不到南阳城,南阳城沦陷也是历史的必然。”柳瑶拉住柳夫人的手快走几步,用口型对她说。   柳夫人闻言惊讶的张大嘴巴,呆呆的看着柳瑶。她本以为柳瑶能预知未来一事纯属无稽之谈,可现在看着女儿认真的目光,这才恍然,若是没有真本事,也定不会被王郎等人所看重。   她想到这里,赶紧敛下惊讶之色,不问女儿如何得知,亦不问女儿是如何身有异能,更不问未来如何,转身对身边的下人说:“你们且先下去吧!”众仆人言了一声喏,呼啦下全退了出去。   柳夫人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方才拉着女儿的手进去里间,落了座后,一脸严肃的问:“阿瑶,你真的能对未来先知?”   柳瑶知道母亲一定会问,但她答应不好,因为她根本知道的并不详细,除却一些天下人皆知的大事,同她息息相关的,她才能记得一些,更有些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忘的差不多了。若是不答应,母亲就会想,她对一个外人都能说,现在却又瞒着亲身母亲……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更何况这件事随着她被世人的关注程度已经被世人知晓,母亲却从未问过,就算是哥哥父亲都没问过,此前她又怎么能回答?   见柳瑶不语,柳夫人也顾不得问此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拉住柳瑶的手郑重说道:“阿瑶,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你都要掖着藏着,这样才能保全你自己。父母不求你能出人头地,不求你能被世人所铭记,只想你平平安安的,等到来年及笄嫁个好人家。咱也不要什么大富大贵,只想你平平康健的就好。”   “母亲……”柳瑶忽然眼角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阿瑶……即便日后同我们分开了,也要万事以自己为重。切莫因为我们而分了你的心,父母同你哥哥只想让你好好的,争这个家主之位,也不过是想让你日后有个依靠,不让夫家看轻。”柳夫人忽然这样说,让柳瑶心中很不安,这些话……莫非母亲知道些什么?   没给柳瑶多的时间考虑,柳夫人又道:“今日你能为你哥哥争夺一日,他日你哥哥就得付出双倍来稳定住那些人。只有成了家主,又得柳公支持,才能稳坐家主之位。无关于你,所以,日后你行自己路,切莫在插手家族中事宜。”   听闻这些话,柳瑶才明白,原来母亲是怕族中长辈做错事连累自己,因此想撇清同自己的关系。或者母亲是误会了自己要单独在乌衣巷居住的意思,是想同家族撇清关系……是想同他们撇清关系。   柳瑶在内心轻轻一叹,她果真是想撇清关系的,是怕日后她做的那些事情败露而连累他们,千万千万,也只是想要他们得一个保全。   现在反而是她的父母怕连累她!   “母亲……如果将来阿瑶做了什么事让你们难堪,你们会不会怪罪阿瑶?”她跪伏在柳夫人脚下,抬起头,一脸的惶恐不安。   此时的柳瑶不是一个心机深沉淡定如水,总是从容温和是所有人认识的柳瑶,而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对自己所做的事不安,生怕父母责罚,褪去了往日的沉稳,此时的她干净而纯粹,就像是几年前那个娇憨任性的少女。   “傻孩子!怎么会呢!你是我们的女儿,即便你犯下滔天大错,我们都会原谅你。你的性子早前虽然泼辣无度,可却心地善良。我的阿瑶若是有人对你好一点,你就会拿出十倍回报人家!这样善良的孩子,任谁都会原谅的!”柳夫人说着,将女儿搂在怀中,就像小时候一样,轻轻的摇晃着。   “母亲……”柳瑶哽咽一声,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她从来就知道,一直以来,她的父母哥哥,从来没有抛弃过他们,他们如此奔波,如此劳累,不过是想给她最好的,然而她却是不知,任性泼辣,以至于将自己逼到没有回转的余地……果然!果然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关系破裂   “母亲,是阿瑶回来了吗?”说话间,得到消息的柳墨元父子大步走了进来,见到柳瑶红着眼,俱是一愣。   “阿瑶,你这是怎的了?难道是谁欺负你不成?”柳书意走上前来,从母亲怀中拉过妹妹的手让她站直身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确定没事后来不及松一口气,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阿瑶难不成是皇帝欺负于你?”   柳墨元闻言紧紧皱起眉头,仔细盯着柳瑶的脸看。   柳瑶被他们这样一痛抢白,扑哧一声破涕为笑,走上前来握住哥哥的手略带撒娇道:“哥哥这般凶煞,哪里有人敢惹了阿瑶去?”   柳书意闻言眼睛有些酸涩,阿瑶这般模样,已是好久没有见着过了,那还是几年前,甚至更长的时间,自从他随父亲走南闯北之后,两兄妹之间的关系,好像也越离越远了!   柳书意抬手想揉揉妹妹的头,却发现少女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点也不似从前那个随随便便疯疯癫癫的丫头了!她真是长大了呀!再也不用生存在他们的羽翼之下。此前他们应该是高兴的,可如今这样的情况之下,他怎能高兴的起来?   南阳城沦陷在即,胡人凶残狠辣,简直是惨无人道,听说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所有人都在等皇帝的意思,不过是意思意思,早知晓南阳城是保不住的,可柳公却还是同意让他跟柳三郎前去。莫说届时他们两个能不能活下来,若是他们两个真的死在那里,那么家族复兴将永远无望。   他低头看了一眼正在同母亲说笑的妹妹,如是他去了,至少父母还有妹妹陪在身边。   罢了!人生成功与否,总是要赌一把的,他这一辈子虽然一直在积极上进奋斗,可真正的大事却一件都没有做过,所谓富贵险中求,成了将稳坐家主之位。其实柳公的心思他何尝不知,只是柳公未免太过高看了他。   “这几日阿瑶还有些事情想要同二老哥哥商量,所以请求柳公允许你们过几日再去的。”柳书意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便听柳瑶说了这么一句。   柳书意闻言下意识的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妹妹,那般稀奇,似是忽然间不认识眼前人了一般。   柳墨元到底是年长些见过世面,吃惊过后便让柳书意将门关好,拉着柳瑶的手,让她同柳夫人上了床榻,他跟柳书意坐在床边,这样的情景让柳瑶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们一家四口也是这样坐着的。   母亲虽然耳聋,但到底也是建康城门阀士族出身,下嫁给父亲其实还是有些委屈的。父亲也是这般觉得,因此待母亲极好,从未纳过一房小妾。早年,他们一家人关系很亲近,有时候不愿意回自己房间了,她便挤在父母中间睡,觉得特别安心,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渐渐疏远了呢?   好像是哥哥十岁那年,又好像是更早,本家下来通知,让父亲将哥哥送回建康族中培养,父亲不放心,交代母亲在家照顾好她,带着哥哥去了建康城,本意是想让哥哥接受更好的教育,将来即便不回本家,在汝城也不至于被人看轻。可谁知道他为了儿子却忘记女儿,那时柳夫人还没有看口型便知对方说什么的本事,只是稍稍能看懂一些,父亲走后,母亲性格就安静起来,相对于管教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以至于后来,她变的越来越没规矩。   父亲再回来的时候,不知是因为族中某些人太过分,还是她真的太顽劣,于是争夺家主之位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决定下。   “阿瑶……难道你真的能……预知未来?”柳书意最先沉不住气,打破房间内的沉默,对着正在回忆过去的柳瑶轻声问。   柳瑶连忙抬起头,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哥哥。不知是点头好,也不知是摇头好。   柳墨元看着这样的女儿,皱着眉头对柳书意道:“书意,她是你妹妹!”一句话,如凉水从头浇下,柳书意狠狠打了个激灵,看向柳瑶的眼神恢复之前的清明。   柳墨元轻叹一声说:“阿瑶,这件事就算是真的,你怎么能露出来呢?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让你陷入被动?”   柳瑶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点点头。只听柳书意道:“父亲,这件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才是。阿瑶现在有这能力,已经被天下人所知。但现在有谢郎王郎插手,有些人不敢太过放肆……阿瑶,玄武湖遇见皇上一事,你且细细说来。”   柳瑶点点头,连忙将今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在说到离开前王郎还拉着她的手,柳书意一下从床榻上站了起来,握紧拳头愤愤道:“这个王平之未免太过分了!仗着身份高贵就胡乱占人便宜吗?”   柳夫人轻轻一叹说:“早前在汝城的时候,阿染就惦记着阿瑶,让我的阿瑶给做妾侍,真真是寒了我的心。那时阿瑶态度强硬驳了她,没想到因为阿瑶身份如今不比平时,又拿正妻之位来要挟。阿瑶,有些事父母同哥哥都不好替你做决定,但这件事关乎你的未来,一旦处理不好,你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明白吗?”   “若是好了,你自然成为这天下间地位最崇高的人,即便是琅琊王氏,乌衣谢氏,司马皇室都得看着你的脸色过日子,但一旦不成,你将如坠深渊,尸骨无存。”似是怕她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似的,柳墨元在一旁又略作补充。   柳瑶深吸一口气,摆摆手道:“父亲母亲!我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哥哥,你们相信我说的话吗?”很快,她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柳墨元夫妻点了点头,柳书意拉着她的手说道:“阿瑶,我同父亲之所以这般拼命,不过是我将来当上家主,好让你能嫁个好婆家。王郎谢郎那样的人是好,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可你想过吗?我们柳氏只是一般的世族,比不起他们,若你将来嫁进他们家,即便是现在许诺的再好,等你失去利用价值,还一样被人瞧不起……即便是你一直有用,可暗地里,还是会被天下人指责,何必呢?”   “我明白!”她何尝不明白呢!所以她从来没有奢求过啊!只想报完仇之后躲进山林里过日子,可现在,这些似乎注定成了奢望,成了浮花梦影。所以她现在,求的很简单,只想让父母哥哥安康,只求将来若是她陷害王桐袁亱的事情败露之后,他们能不被她连累。   她,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所求的其实都很简单,只是想要实现,却从来都很难。   柳家上下紧紧盯着她,却见柳瑶从衣袖中掏出三个锦囊放在柳书意手中,轻声道:“不管我有没有先知,我想要的,都不是现在这些。我只想你们平平安安。父亲,哥哥已经及冠,家主之位已定,你们且安心的让他去南阳城吧!你在建康好好陪陪母亲,这么多年,母亲尽管一句话都未说,可她其实不希望你到处走的。其实母亲根本不喜欢荣华富贵权利地位,她只想守着我们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我亦是!我知道你们争夺这个家主之位都是为了我,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阿瑶已经长大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学好如何将自己照顾的很好,如何让自己付出少的同时得到更多的利益。所以,阿瑶请求你们,余下的日子,多为自己活一活。”   柳夫人低着头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柳墨元叹息连连,嘴角微翕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哥,南阳城注定要沦陷的,即便是你们去了,也注定无用,所以不如将心思放在别处。等过了这十日,哥哥便打开第一个锦囊,如果第一个阿瑶做到了,那么哥哥再打开第二个……打开第二个,就知晓什么时候打开第三个。至于阿瑶这些日子要做什么……希望你们不要问,总之,阿瑶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阿瑶……你要干什么?”女人的直觉最是敏感,虽然柳瑶神色平常,语气也只是交代他们要自守本分,可她还是察觉出柳瑶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似乎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母亲放心,阿瑶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母亲别忘了,阿瑶可是天道师父的关门弟子!既是关门弟子,阿瑶定不会给师父丢脸,坠了师父的名声。只是阿瑶千万要交代一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为阿瑶出手。”   听她这么说,柳墨元忽然一笑,柳瑶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神情木然,好似悲伤过度。“阿瑶……你始终都不曾原谅父亲是不是?怪我疏忽,怪我偏袒你哥哥……”他说着说着,低下头说:“阿瑶……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   柳瑶面无表情的看着在自己面前低头的父亲,在父亲低头的一瞬间,她好似看到衣襟上有泪水落下!父亲终于还是误会了!虽然这便是她所期待的结果,可为何心这般疼痛?   “墨元,阿瑶是我们的女儿,父母纵有千错万错,她也一定会原谅我们的!更何况,我们做这些本就是为她好……”见柳瑶不答,她赶紧转过身,眼带乞求的看着柳瑶:“阿瑶,你快向你父亲承认错误,你这样说,也是为了我们好,也是不连累我们对不对?”   第一百八十二章 愧对素雅   “阿西,别说了!她这是怕日后富贵了,我们的地位低下连累她!罢了罢了!阿瑶,你走吧!柳氏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柳墨元始终低着头,疲惫不堪的摆摆手,也不听柳夫人的劝解,从榻上站起身,似乎有些不稳,晃了一晃,略作停顿才稳稳的朝外面走去。   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他的背影,似乎是老了好些岁,已有迟暮之象。   柳夫人一脸无措的坐在榻上,转头看向儿子,却见他低着头,好似也很伤心的样子。她又转头看向女儿,只见她面无表情,眸色深深,竟是一点悔意伤心都没有。   柳夫人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儿,好像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万事都喜欢依赖他们的女儿了!她已经尝到权利地位的甜头,或许真如丈夫所说,柳氏这点子地位,根本入不了她的眼。更何况,如今的柳氏,想要重新回到朝堂之中,被皇帝重视或是被王谢两家看重,也还是要靠着她的。   柳夫人看着柳瑶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俗话说有狠心儿女没有狠心爹娘,如今女儿有好的未来,身为父母即便不能给其帮助,也不能拖后腿。话虽然这样说,她亦这般想,可还是觉得眼角酸涩,贴心的女儿越离越远,这种感觉终是不好。   “阿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将来的路太过难走,即便是天下都难以容你,我们便是拼尽性命,也会保全你。”她见儿子站在那里始终一动不动,轻叹一声下了床榻追随夫君而去。   等柳墨元夫妻离开,柳瑶也不知该如何对自己的哥哥说,便反身下榻却被柳书意抓住胳膊。   “阿瑶,你这样做,其实只是为了我们好对不对?”柳瑶转过身,哥哥目光殷切,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   “哥,有些事你永远不会明白,有些事你也永远不必明白。不管怎样,我也从未恨过你们!”她含糊其辞,但只要略作一想,便能听出,她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他们,她更是从来没有怨过他们。可若是他们误会了,大脑就会自动将这句话翻译成她是怨他们的,只是不恨,但多少是怨怼的,因为他们曾经抛弃她那么多年。   柳瑶打落哥哥的手,穿好鞋子,头也没回的离开了。她走的那么决绝,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房间内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的温馨气息,随着门被砰的一声关上,随之进来的冷风倏然就将那些温暖全部卷走了,好像在提醒他,曾经不过是曾经,过去的就过去了,不会再重来一次。   柳墨元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院子,忽然觉得很累!很累!这种感觉很多年都没有了,即便是他被族兄他们迫害到何等程度,他都没觉得累,只是心寒。可现在,他却觉得累了!一放下肩上的所有担子,他感觉自己真的老了,再也没有当年的壮志豪情,亦没有当年的那种勇气。   他是亏欠女儿的,也亏欠他的妻子。女儿说得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在很多年前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而她亦永远不会原谅他,所以她说,让他今后的人生都交还给他的妻子。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未来如何,便由他们自己去闯荡去吧!他不能给她幸福,也不能拖她的后腿……可为什么心这么痛呢?好难受,从不落泪的他,这一刻只感觉眼角酸涩的难受,好像有些东西要从眼睛里冲出来。   “哭吧!柳墨元,这一次为你的无能为力,为你的重男轻女,为你的所谓人生,放声哭一次……”心中有个声音在放肆的叫嚣着,他的眼睛就越加难受。   有一只手落在他的肩上,轻轻的,柔柔的,好像怕碰疼他一样。温婉如水,柔洁如玉,是他的妻子。   “墨元,阿瑶长大了,她做事一定是有道理的。若是她真的想要同我们撇清关系,今日大可不必前来,也不会将书意拦下,她定是要做大事的,我们要相信她!她是我们的女儿。”   柳墨元愣愣的回头,看着妻子的眼。自耳不能闻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大小,但她却掌控的很好,软软的,糯糯的,很轻很轻,像是风吹过耳边一样。   柳书意自己站在房间内许久,久到浑身上下冷的透了,才下了决心一般,从衣袖中拿出柳瑶给的锦囊,打开在手,仔细看了起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那些女郎就早早上门了,比之昨天提前了一个时辰。柳瑶在睡梦中被桃核唤醒,懒懒的翻了个身之后含糊不清的说:“这么一大早来,让她们等着。”   “可是女郎,得罪了她们就等于得罪她们身后的世家。”桃核站在床边,脸色焦急,她也知道这样不妥,可柳瑶若是不见客,将更不妥。   “没关系!”她想起昨日谢家齐给她的锦囊里的话,转了个身,安心闭上眼睛说:“会有人替我们处理的。”   如果王平之真的想要利用她,那便拿出准备利用她的诚意来,毕竟双方合作,是要有双方诚意足够。而她,如果柳书意真的按照锦囊上做了,那么她的诚意也足够王平之惊喜……   果不其然,柳瑶转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将整个房间内映照的通亮,显然天气极好,这样的天气,只一眼心中所有阴霾都一扫而空。   “女郎,您醒了?”桃心探头进来,见柳瑶眼角眉梢都舒展着,心情自是大好,说着将罗帐挑起,服侍柳瑶穿衣净面。   “人都走了?”似是漫不经心的,她一面擦面一面问道。   “是,是王郎身边的小厮冉灵来的,那些世家女郎一见冉灵眼睛都瞪圆了,一个个装模作样的说自己是来找女郎不过是做做女红,谈天论地。”   “那冉灵说了什么?那些人竟是心甘情愿的走了?”她还以为会是王平之亲自前来呢!没想到他却是只派个贴身小厮来,看来嘴上说的好听,她柳瑶在他心中,还是引不起他的太大重视啊!   柳瑶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转身对桃核道:“明日你去尚衣坊给我做两套桃粉色的衣服来。”   “桃粉色?!”两个丫头闻言惊讶的长大嘴巴,呆呆的看着柳瑶。   “是!他们不是说我柳瑶作风轻浮勾引人吗,那我便真的勾引一下。”柳瑶轻轻抬眸,借着窗子看向外面,天气极好,往日的雪这些时日足够化的干净,整片天空一片纯净,天气温暖如春,恍似已经到了春天。   江南的春天来的早,这个时节,下过雪,不过几日光景就化的干干净净,这般温暖的阳光,好似真的到了春天,一切都开始复苏了!   以前桃核就问过柳瑶,她为什么从别的颜色衣裙,当时柳瑶沉默良久才说:“我若是穿了别色衣裙,只怕再好的名声都毁了!”那时桃心桃核都不懂,可等到桃色衣裙拿回来穿在柳瑶身上的时候,她们终于明白。   “女郎……”桃核脸色登时就一片苍白,喃喃着,不可置信。她记得清清楚楚,柳瑶当时说那句话的表情。   “桃核,该来的总要来,不过你且放心。”该安排的,就算日后她失败了,不在这个世间,谢家齐也一定会替她安排好的,即便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她相信谢家齐是个言诺必行的人。   “女郎……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桃心好奇的眨着眼睛,虽然姐姐跟女郎脸色都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她们语气间的沉重却是不容忽视。   “没事,桃心,这件事你去办吧!再去买些时令的花儿来,这屋子太过素雅……”话语微微一顿,唇瓣微颤,“日后,柳氏阿瑶,再也配不起素雅二字了!”重生归来后,她苦心经营的姿仪风度,全部都将毁在她的手中了!   柳瑶越是口气平淡,她越是担忧,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了张嘴,却也只能轻叹中转身,快步跑走了。女郎跟姐姐之间有重大秘密,一定是她不能知晓的,要么事关重大,要么危险,都是她不能参与的。   “女郎……”桃核走上前来揽住柳瑶的肩膀,语带哽咽:“您为何活的这么累?”她跟在柳瑶身边这么长时间,很多事情都是经她手做的,柳瑶的事,也不刻意去瞒着她。有些事即便从没问过,可是却隐约明白。而如今,这条不归路走的那么远,远的她们都没有回头的余地,所以她会坚定不移的陪着她走下去。   这个世界,想要得到东西就得付出,更何况女郎待她极好,性命之恩容易报,知遇之恩却难以报答。   “桃核,你后悔吗?”柳瑶走到窗子前推开窗子,冷风一下灌了进来,她却丝毫都感觉不到寒冷。这样的天气,再冷,也冷不过那飘雪的,万家团圆的雪夜,那是她经历过最冷的冬天,也是那个雪夜,带走了她的生命。   “桃核不悔!虽然您从未说过,可奴婢却知道,您心里并不好受。奴婢只是痛恨,自己没有能力帮助您,让您别那么痛苦。女郎,桃核这条命就是您的,只要您一句话,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都在所不惜。只求您,万事都多多考虑自己。”桃核咬了咬下唇,似是下了决心一般,仰头紧紧盯着柳瑶的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一百八十三章 咎由自取   “女郎,奴婢有重要的话要对您说。”桃核说着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伏地叩首郑重道:“女郎,对不起!”只说了这么一句,桃核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对不起,让您跟着操心!对不起,让您一直跟着受累!对不起,让您一直帮忙筹谋,对不起事到临头还连累您名声……其实奴婢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她为何能活的极好,不甘心明明一样都是奴才,她却可以高高在上。奴婢从未甘心过,所以跟在您身边学着功夫,只想有一日亲手杀了她,撕烂她的嘴……我发过誓言的,一定要亲自杀死她,用最残酷的方法!”桃核咬牙切齿,黑漆漆的瞳孔里闪烁着森森寒光。   “桃核……”柳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桃核,刚一瞬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可是听着听着,她却感到不对,一种难言的恐慌袭击在心,又好像有一只手狠狠的拽着胸腔里的心脏,想要捏碎,让她窒息的难受,呼吸艰难。   没等她说完,便被桃核厉声打断,她尖声道:“都是你,是你一直偏袒她,今日你们所有的下场,都是在咎由自取!是你……是你无论她做什么事都向着她,所有的事都是我跟桃心做,明明有三个婢女,可她却形同虚设。她什么都不做也就算了,还经常在你面前说我们坏话!你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呵斥我们……你说,我们有什么错?明明都是下人,为什么要这么明显的差别待遇?”   “不是的……”她哆嗦着唇,脸色惨白,似是不能置信。好像在这晨曦之间,就有什么事超出了她的掌控范围,像是推开窗子时吹过指尖的风,连给她感觉的机会都没有,划过了,便过去了,散开在空气中,看不见,摸不着,徒留的一抹感觉她也抓不住。   桃核闻言仰头冷笑连连,怒道:“是你的不是还是我的不是?不管怎样,都不是她的不是对不对?不管我们怎样,都是错对不对?虽是我们年纪还小,可我们也是女孩子啊!为什么她可以喜欢别人,我们却不可以?为什么男人都要围着她转?为什么连你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柳氏阿瑶……这辈子跟着你,我该是做了多少孽?为什么?为什么啊!”   “桃核,闭嘴!”柳瑶眼泪不觉中已经流了一脸,将那精致美好的妆容都给弄的花了,可是她却丝毫不在意,也感觉不到。如今心中任何感受,都没有此前这种感觉来的厉害,疼痛的让她的呼吸都是涩滞的,将她打击的毫无反手之力。   “来人,将这大逆不道的奴隶抓住!”柳瑶一声大喝还没完,却被一声轻喝打断。   她愣愣的转头,只见王平之带着乌衣巷一干世家子弟走了进来,这时已经停止哭嚎的桃核猛然起身,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抓住正在发呆的柳瑶,手法利落的从衣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抵在柳瑶脖颈上,不知是为了逼真还是她没把握好力道,只听到一声很小的声音,那匕首就刺进柳瑶的脖颈里,登时就有鲜红的血流了下来。   “住手!你们若是再上前,我就杀了她!”桃核厉声高喝,让那些欲要上前抓住她的人登时都踌躇着不敢上前。   “桃核,你别在执迷不悟了!阿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恩将仇报?”王平之皱着眉头,似是极为痛心,又怕柳瑶受伤,极力劝说着。   “不薄?我为她鞍前马后,她却从未将我看在眼中,只当那荣素才是她的贴身婢女。最不能让人容忍的是你的妹妹……三番四次侮辱她也就算了,还根本不拿我们这些奴才当人看。王平之,你记住,你妹妹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女郎你也没想到吧!你那情同姐妹的阿桐有今天的下场,全是拜我所赐。是不是很后悔教我习武识字?是不是很后悔救下我们一家四口?”   她仰头大笑,眼泪都流出来了,低落在柳瑶的脸上,温热的,差点灼伤她的脸。“王平之……我敬爱你,但不代表我就要敬爱你的妹妹,她骄傲自大,目空一切,还自私自利,简直是不把我们这些奴才当人看。奴隶怎么了?奴隶也是人,你们不过是能生在一个好世家罢了!如若我也生在随便一个世家中,也不会做奴隶的。没人天生会想去做奴隶,没人天生就想被那些所谓贵族当狗看,你们这样势力,早晚有一日会被你们口中的奴隶反驳,到时候你们都将会死的很惨!很惨!尤其是你柳瑶,是不是很后悔救我啊!哈哈……”她越说眼泪流的越凶。   “桃核……”柳瑶也哭了,哭的一塌糊涂,她虽是睁着眼睛,可眼泪却将她的视线模糊的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感到桃核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上,热的灼人,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也好像跟着死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桃核,对不起!   “我杀光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狗东西,伪君子……”桃核说着,猛的抬起手中的匕首,似是真的要将依靠在她怀中的柳瑶了结一般,眼看着那匕首就要刺进她的胸口,只听噗的一声,柳瑶只感觉脸上一热,似是有什么东西淋在她的脸上还有身上,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肤上,紧接着嘭的一声,桃核的尸体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没了支撑的柳瑶的身体登时晃了一晃,王平之一个闪身走上前来将她的身体揽在怀中,看了一眼桃核,轻轻一叹说道:“没事了阿瑶!没事了!”他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柳瑶睁着眼睛,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满脸,如果前一刻她还在迷惑好端端的桃核为什么这么说,那么王平之冲进来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一切!   “阿瑶,没事了!桃核已经死了!一切都结束了,荣素的案子同乌衣巷的案子,已经了结了!”王平之在她耳边这般说着,柳瑶慢慢的抬起头,直直的看向他的眼中,深邃一片,像是永远看不到边际的海洋,永远都不会给人机会着陆。   “桃核死了!”她喃喃的说着,素来让人看不透的双眼茫然一片,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那样无助,那样的无可奈何。   “阿瑶!”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不顾在场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无关风月,只是想让她漂泊的心有个可以依靠的点,只是让茫然无措的她找到一丝慰藉,只是想让无可奈何的她找到一丝安慰。   “桃核死了!”她呆呆的重复着,任由他越抱越紧。   “郎君……”沈氏公子走上前来躬身行礼道:“既然凶手已经抓住,那在下这就将人带走了!”他看了一眼被王平之抱在怀中似是吓的不轻的柳瑶说道:“有这样的婢女,只怪这柳氏阿瑶平素太过仁慈,才导致奴隶越加放肆,还望郎君告知。”他说着,招呼人将桃核的尸首抬了出去。   得到说法的众人很快就散去了,房间内便只剩下王平之抱着柳瑶站在那里,柳瑶还在无神的喃喃着桃核死了这句话,不知是太过悲伤,还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王平之将她扶到床边,容妪便过来了,还未见到柳瑶,便先见到地上一大滩血迹,一面喊着柳瑶一面慌慌张张跑进内室。   走进内室,见柳瑶只是脖颈处擦破了点皮儿,她不知真相,只道是桃核吃里扒外,竟然帮着外人害柳瑶,还差点连累柳瑶丧命,嘟嘟囔囔的指挥人收拾地上的血迹。这厢又见王平之像个下人似的,又是给柳瑶擦脸,又是小声安慰,皱着眉头暗道难不成这王郎看上我家女郎……便以为这是个机会,等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之后悄悄退了出去,只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等所有人都退出之后,王平之才搬起柳瑶的身子,见柳瑶还是失魂一般的喃喃着桃核死了这句话,朝着她耳边轻喝道:“柳瑶你醒醒!桃核已经死了!”   柳瑶被他这一喝微微转头,呆呆的看着他喃喃着:“我知,我如何不知!”她即便不是聪慧之人,可活了两生两世,没有经验,也硬生生的摸索出一点聪敏来。   王平之皱着眉头沉声道:“既然你知晓,就更应该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没有桃核,那今天躺在地上的就是你。荣素的死可以不提,但乌衣巷的众侍卫之死必须要给世人一个说法,那就必须要有人牺牲,你明白吗?”   “所以……你就选择桃核?”柳瑶瞪大眼睛,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王平之脸色的厉色。   “是!必须有个人出来给这件事一个说法。阿瑶,她不过是个奴隶而已,死了便死了!只要你还在。你好好想想,若是今天被抓进去的是你,那么你的哥哥,还有你的父母,还有整个柳氏,都要为这件事情买单。届时即便是我,即便是谢郎,都保不住你!所以唯有出此下策。你好生想想,我知你同桃核情谊非常,可事到临头,你好生想想吧!”王平之皱着眉头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必定讨还   偌大的房间内似乎还残留着鲜血的腥味,淡淡的,弥散在空气中,吸一口仿佛都能听到桃核快乐的声音,好像她并没有离开,好像她还陪在她身边。   “女郎,您要喝茶吗?”这是桃核被她留在身边之后,第一次的对话,小姑娘似乎很好奇,也很想讨好她,声音弱弱的,却带着一股子韧劲。   “奴婢是桃核,妹妹是桃心。我们两个虽然长的很像,但眼睛的颜色却不一样。”“桃心的眼睛有一点黄色,像是猫眼睛的颜色。”小姑娘声音怯怯的,讲话清清楚楚。   “女郎……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那是第一次,桃核察觉到柳瑶做的事情根本不似表面那么简单,她已经察觉到她对王桐的好不寻常。   柳瑶说只要她跟着她,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即便是身份地位,都能许她,这条路她已经踏上,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前走一步是死,后退一步还是死,左右不过是一死,她选择了帮助她,还发下毒誓。还有那天晚上,两姐妹刚刚伺候她歇下,在值夜时悄声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桃核那般聪慧的一个女孩子,其实她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一直装作不知,只是一心觉得柳瑶是她的主人,行事一定是有道理的,更何况她那么宽厚温和,所以,她将所有的筹码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不管她吩咐什么,都愿意为她去做,哪怕是付出生命。   其实她们谁都明白,她们所做的事情一旦东窗事发,那么必是死路一条,所以她牺牲自己来保全她,想为她赢得更多的时间。   在复仇的路上越走越远,远的她回过头时,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桃核一如既往的陪在她身边,不管她做什么事,都不问一句,不言一声不愿,默默的跟随在她身边。   柳瑶蜷缩在一起,用手抱住腿,眼泪肆意在脸上流着,可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桃心出去定衣裙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桃核的父母还在后宅,寻常时候不轻易出门,她该如何对她们交代?   原本晴好的天气此时阴霾一片,铅云沉沉,好像随时会降下一场暴风雪。   冬天,又是冬天……她的一切噩梦,好像都停留在冬天,永远也没有春天的来临。   “女郎……”容妪脚步轻轻的走进来,见她哭的不能自己,轻叹中坐在床边,轻声道:“别太难过,这天下不是谁都能对你好的。要怪只怪她命不好,不应同荣素争风吃醋,更不应该怀恨在心竟然杀人。”   柳瑶没有说话,眼泪却越流越凶。   “你也别想太多了,这时间以怨报德的人太多太多,也幸好她死了,若不然还不知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容妪喋喋不休的说着,可柳瑶却一直抱着膝盖流眼泪,也不反驳,也不解释。   容妪自己说了一会儿也终于没的说了,便站起身,刚要离开却被柳瑶抓住手,只见柳瑶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眉心高高隆起,淡淡道:“妪,这件事你不要管,桃心回来后,也别说教她……”她别过头去,闭了闭眼说:“也别去找桃核母亲祖母说道,只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就好,毕竟桃核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我也有责任。”   “话是这样说,阿瑶你就是太善良了!”容妪摇摇头,认为柳瑶就是太过仁慈才会导致今天这样的悲剧。   “不是!我是太优柔寡断了!没早些杀死荣素,更被言语刺激的失去理智,才会导致今天这样的结果,才会导致桃核的死亡,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柳瑶说着,深深吸了口气,对愣在原地的容妪道:“不要去找桃核家人的麻烦,因为这跟桃核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已经死了,就算有错,也消弭了!”   容妪愣愣的,似是没反应过来柳瑶口中那几句话,而后离去了。   时间还很早,不过辰时,可天色看上去却已经像是到了傍晚,昏暗的让人压抑,让人想哭。   王雪匆匆忙忙跑来安慰她一通,不知是忙活什么,呆了不长时间便离开了,桃心回来后看了一眼柳瑶,求她将桃核的尸体带回来,她尽管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也不是不想问,只是桃核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早早告诉她切莫多问,只让她好好服侍柳瑶。   那些人为了满足面子,将桃核的尸体挂在乌衣巷头,让建康城的百姓们鞭尸,只是为了告诉世人,乌衣巷的地位神圣不可侵犯,不管冒犯的人是何身份,他们都不会姑息。更是借着这件事给那些觊觎乌衣巷世家的人们一个提醒,所谓杀鸡儆猴也。   桃心伏在床边哭了很久,直到昏迷过去,柳瑶都一直一动没动,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留下,眼泪已经干涸,此时亦没有流下的必要。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容妪进来唤柳瑶吃些东西,顺便将桃心扶了出去。端上来放在桌上,晚上过来收拾的时候,桌上的饭菜一动未动,晚上亦是。   整整一天一夜,柳瑶坐在床上,蜷缩着身子,一动未动。   第二天容妪过来的时候,桌子上的食物已经被吃的干净,柳瑶站在窗子前,昨天的铅云并未给建康城带来一点冰雪,只是温度降了许多,桃心默默的加了炭火,忍不住想求女郎将姐姐的尸体赎回来,可见柳瑶脸色极差,难过似乎并不比她的家人少,心中多多少少好受一些,叹只叹姐姐命不好罢了!   桃心默默的走进来给柳瑶整理床铺,忽然在枕头下发现一封信件,上面写着女郎亲启,分明是姐姐桃核的笔迹,微微皱了皱眉,想起昨日清晨姐姐细细交代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埋怨女郎,她待我们极好,这样善良的主子世间少有。不管我做了什么,都只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让你们更好的生活,所以……什么都不要问,只管做自己的事。听女郎的话,照顾好母亲跟祖母。”像是交代后事一样。   当时她们正在说王郎同女郎关系匪浅,王郎这样不顾天下之悠悠众口,对女郎真是有心,那必定是要娶了女郎的。桃核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留在府上好生照顾母亲祖母,她跟着女郎嫁去王氏,所以并没有多想,只当是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成的,毕竟姐姐跟在女郎身边,比她的时间还多,更何况她们两个之间又秘密,她亦是知晓的。   只是没想到,不过一句玩笑,却成了永远的告别。   “你放心,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都会将桃核的尸首带回来好生安葬的!”这是我欠她的!许是她站在床前许久未动让她感觉有异,又或者,这句话是她早就想说出的。   “这好像是姐姐留给女郎的信。”刚刚拿在手的一瞬间,桃心是不想交给柳瑶的,她想要了解姐姐为什么而死,所有人都说是姐姐杀了荣素,可她却不这么认为。先说荣素被杀死之时手段极为残忍,且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又说即便心有不满,姐姐也不是那般不分轻重的人。再说她最是仰慕那些世家子弟,对乌衣巷简直是奉若神明,又怎会坑杀乌衣巷那些侍卫?   思忖了一晚上,她也不得要领,所以早早便来到房间,却见柳瑶眼下青黛,脸色苍白,神情毅然,脖颈处还包着厚厚的纱布,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一样。她想,即便是两人之间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姐姐的死,女郎也是极为难受而内疚的。   她心中也有怨怼,可最重要的却还是要安抚好母亲跟祖母,女郎待她们还算不薄,给了她一大笔钱,又将母亲跟祖母的卖身契还给了她,从此之后身份归为良民,容妪将她的卖身契拿在手中,问她桃核走了,她还愿不愿意留在柳瑶身边,若是不愿,现在就可以拿着卖身契走人,她回答是不愿。   她想要留在柳瑶身边,将这一切都弄个明明白白。   柳瑶接过信件,随手打开来看,却见上面是桃核最后的遗言。当时的情景根本不容许她来跟柳瑶通气,她跟王平之碰头之后,只来得及跟妹妹交代一下更是匆忙之下写了这封信,信上说这一切都是王平之让她做的,说这件事必须有人来出面担下,这是唯一能保住柳瑶的方法,更因为只有她能有动机杀死荣素,一切的解释都合情合理。她杀死荣素之后返回乌衣巷,却被人拦下,无奈之下只好杀了一些人,可人越来越多,最后快要力竭之时逃进乌衣巷内。   信上还说王平之并不是可信之人,让柳瑶好生照顾自己,万事多衡量,多找几个靠山,切不可让王平之将其抓在手中利用,这件事已经有个说法,只要柳瑶不说出真正的目的,即便是王平之日后反咬一口也不会有太多人相信。信中丝毫没有提及自己,没有提及她的母亲妹妹,只有她!   柳瑶看着看着,眼角又是一酸,她将信件捏在手中,然后转身投入炭炉里,转头定定的看着桃心说:“你放心,欠了我的,必定要那些人百倍十倍偿还!”   第一百八十五章 新仇旧恨   柳园很快就若无其事了,桃核的死像是风吹过一样,了无痕迹。   桃核的尸体被挂在乌衣巷头不过两天时间,便被人放了下来,好事的人上前一问,那人竟自称是谢氏仆人,说是谢郎看着碍眼,整日里进出有个死尸挂在那里,恶寒的很,众人问尸体如何处理,那人道:“还能怎的处理?当然是扔到乱葬岗里,难不成我还要给她买个棺材厚葬?”那人冷冷的看着众人,众人只得缩了一缩道小郎所言甚是,这等不将乌衣巷放在眼中的人,死不足惜,仍在乱葬岗算是便宜她了!   西郊丘藏山,一身黑衣的柳瑶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山下忙忙碌碌的人们,从她这个角度看上去,能俯瞰半个建康城的景象。一身雪白衣裙的桃心站在她的身侧,却不似她这般淡然而立,而是神色焦急左顾右盼。   山顶风大,加之穿的并不多,桃心这会儿浑身都要冻的僵了,回头看了柳瑶几眼,却见她从上山开始什么姿势站着,此刻竟是一动未动犹如老僧入定。   几次想开口问问为何要站在这里吹风,可见柳瑶似乎是心事极重的样子,犹豫半天也不敢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冻的失去知觉,身后才传来一阵匆匆而行的脚步声,且越来越近。   桃心连忙借着回头的空隙活动下身子,除却有些僵硬,尚且能活动。只见四个男人抬着一个破席子正费尽的往山上爬,相比于桃心冻的透心冷,他们却是挥汗如雨。   见到柳瑶主仆显然松了口气,为首之人走上前来躬身道:“郎君让小的将此人送来这里,稍后将会奉上棺椁,请女郎稍等片刻。”   “嗯!”柳瑶答应一声便不说话了,眼神便落在那破败的席子上,隐隐的,从里面露出一撮乌黑如草般的长发来。   桃心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向前移动,颤抖着双手从衣袖中拿出一些银钱递给四个壮士,轻声道:“劳烦了!”   “姑娘客气了!”那四人回了一礼,转身向前退了数步,确定听不到这边的一点声音之后,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   桃心浑身颤抖着,犹犹豫豫不敢上前,柳瑶走到席子旁,伸手拨弄开,露出里面的人来。   桃核是被王平之用箭矢杀死的,柳瑶没看到他什么时候放的箭,那一箭正中胸口,桃核连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就咽了气。她的手还握着那把匕首,王平之没有将其拿下,是因为想要告诉世人,这件事跟柳瑶毫无关系,相反婢女桃核对柳瑶多有怨恨,反而想下手杀她,非但没有影响她的名声,反而让那些人更同情柳瑶,只怪她太过仁义。   席子里面的人儿已经辨不出最初模样,脸上头发上身上全都是被建康百姓鞭尸后留下的血色印记,衣服大片大片的被抽打成碎片,只剩下一些破布堪堪遮体,那些伤口因为死亡后才鞭打上,血液都凝固在边缘,破碎的血肉翻飞裸露在外,触目惊心。乌黑如草的长发上全是白菜叶子或是鸡蛋液体,凝结成冰珠。   桃核的双眼紧紧的闭着,唇瓣毫无血色,脸上全是狰狞鞭痕,浑身上下被打的没有一点完好皮肤。只一眼,桃心就哭的几欲昏死过去。   柳瑶强自镇定的将桃核脸上的头发拨弄到一边,然后拿出自己的帕子擦干那些赃物,可天太冷了,那些东西早已冻结成冰碴,干干的帕子根本擦不到,反而将那帕子染成黑色,她双手颤抖,双眼通红,显然是在极力压制。   桃心跪在姐姐身旁,呆呆的看着柳瑶明明擦不干净,可却固执的一遍一遍擦抹,眼泪不住的落在地上,融入泥土。   “阿瑶……”谢家齐带着仆人快步走近,一见柳瑶坐在冰凉的地上,固执的给桃核洁面,登时气的不轻。“柳氏阿瑶,你给我起来。”   柳瑶似是没有听见一样,仍是一遍一遍的擦着,倒是桃心闻言吓了一跳,转头见是谢家齐,一切自然明了,她站起身擦了擦眼泪,给谢家齐行了礼,瞅了一眼柳瑶跟姐姐的尸体,哭着跑走了。   “柳瑶你给我起来!”谢家齐走到柳瑶身边,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柳瑶抬起头,哆嗦着唇,咬牙说道:“既然不能帮她报仇,那我帮她净面还不成吗?”   “谁说不能报仇?别忘了她是怎么死的,你难道甘心?你难道只伤心伤心就行了?桃核在泉下有知,如何能安心?阿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有雄心壮志,你想要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都付出代价,想桃核因为什么而死?她不过是想保住你而已。”谢家齐的眉头狠狠皱起,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我能怎么办?势力浅薄,根本不能撼动他的一丝地位不说,连袁家王桐我现在也动不了碰不到,最重要的是,连那座庙宇我都没能保下……他早就发现了,所以才卖我房子。”柳瑶颓然的坐在地上,虽是没有落泪,可眼中哀伤之色更浓。   这样的柳瑶是谢家齐从未见过的,那样的无力,那样的无奈,桃核死了之后,她连对命运抗争的最后一丝勇气也失去了。她成了一个辨不清方向的蚂蚁,只到处茫然四顾的爬行着,直到筋疲力竭而死。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谢家齐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的看向她的眼,语调轻轻,却如千斤重。   柳瑶身体猛的一颤,贝齿咬着下唇,泫然欲泣的看着他,那神情看得谢家齐心中一颤,柔弱媚俗,一身黑色衣裙虽然让人压抑,可却将那白皙肌肤衬托的透明非常,那双眼如子夜般漆黑明亮,樱唇点点,似在邀请。难怪见她从来都是一身玉衣,没想到穿着起别的颜色衣衫,竟将那脱俗容颜显得俗媚非常。   她心中必然是知晓的,所以视于人前,从来都是那般穿着,今日这般郑重,想来这个婢女在她心中位置很重要啊!他忽然就想起柳瑶说的一句话来,对我好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对我不好的,必令其生不如死。对一个婢女尚且如此,若是对救命之人,她会还以怎样的报答呢?他很好奇。   “这些话我本不应当再说第二次,可见你并未放在心中,如今我便再说一次,你且记住,狠狠的印在心底最深处。”他说的,便是那日锦囊中写的话。   “这世界,别人没有天生就义务帮你,能帮自己的只有你。永远不要幻想利用别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你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王平之想要利用你,便要付出利用你的代价被反利用。人生来注定是棋子,不是他执棋便是另一人,即便是我们,也只是生活在一个庞大的棋局当中。”   “阿瑶,他不是觊觎你的本事吗?那便显露出一分,让他心安,另一方面,你要懂得利用你手上的资源。”他伸手将她从地上温柔拉起,贴近她的耳畔,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耳朵,痒痒的,却让她的心莫名一安。   “可真实情况,你是知晓的。”对他,她半分没有隐瞒。   谢家齐闻言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确定柳瑶说的是否是实情,但是她对他吐露重生一事是真,若真如她所言,那么对重生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知道的并不多,若真这般,可如何是好?   气氛一下就沉默下来,众人早前都退的远远的,此前只有她跟谢家齐还有躺在冰凉地面上的桃核。   柳瑶转过身,见不远处谢家齐的婢女正恭敬的垂着头,等待吩咐,于是出声打断他的思绪道:“先派人将桃核收拾干净入殓吧!”   谢家齐深深的看了一眼她,摆手让婢女们过来,婢女们七手八脚很快将桃核身上清洗干净,并换上一身淡紫色华服,谢家齐想的周到,连入殓时的陪葬品都准备好,就葬在了丘藏山的山顶。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那些人又沉稳有素的退了下去,只留桃心柳瑶二人在场,谢家齐道:“我去车上等你。”   “姐姐……”等谢家齐一走,桃心就跪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柳瑶站在旁边许久才走上前拉住桃心的手,轻声道:“桃核你放心,我定当照顾好你的家人,你且看着,总有一日我会为你报仇雪恨。”   听见柳瑶这般说,桃心抬起头,吸了吸鼻子说:“姐姐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好好跟在女郎身边。”   到了山下,只留谢家齐一辆马车在等着,其他的人早已不知何时退了去。扶着柳瑶的手上了马车,桃心跟随车夫坐在外面,马车内只留他二人谈话。   上了马车,谢家齐随手递过来手炉塞进她手中暖身,又倒了杯热茶递给她,等了一会儿见她脸色好了许多才开口道:“你难道对前世一些大事一点都不知晓?”这个他却是不信的,毕竟若是天下人都知晓了,即便是消息再过闭塞的地方,也会有所知的。   柳瑶敛眉想了想道:“有!而且我记得很清楚。”她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第一百八十六章 意乱情迷   谢家齐微微偏头,眉心一凝,淡淡道:“你不是说你不知晓吗?怎的这时又说知晓了呢?”难不成是骗他的?   柳瑶闻言脸色一黯,偏过头不让他看到她脸上的神色,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死前,好些时候没有见到我父兄吗?举家迁往建康城,并非是为了袁亱的发展,而是想更近一步得到我父兄的消息。可我到了建康城,莫说要见他们一面,便是想去趟东郊,身份都是不允,无可奈何之下,我随同阿蛮容妪一连数日流连于东郊附近寻找机会打探,终于有一日得到他们的消息,原来南阳城一战我军损失惨重,柳氏为了立功,加之当时家主之位竞争之难,族长他们便派了我哥哥去了那边。”   “可是现在?”谢家齐微微凝眉,柳瑶曾经说过,只有同她有关的事情她才能有所关注,看来果真如她所言那般。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南阳城会在这几日沦陷,是后来打听到的。我哥哥还未到达南阳城就失踪了!”她说道这里,脸上闪过一丝厉色,眼神如冰,咬牙道:“那时候家主竞争之位不止哥哥同柳三郎,还有当代家主柳靖远之子。柳靖远的手段你也瞧见了吧!当年他为了夺得家主之位,暗中对我父亲下过多次毒手,即便是我同哥哥,也没少吃亏。后来母亲不知同父亲说了什么?父亲便放下这里的一切带着我们一家四口退到汝城才得以保全。”   “但我父亲始终是嫡系一脉的子弟,家族日渐衰败他很是担忧,加之我又顽劣不堪,为了让我未来能凭着娘家地位嫁个好人家不至于吃苦受屈,于是便带着哥哥重新返回族中夺得家主之位。那柳靖远对我父亲一直心怀怨恨,本在品性上都输我父亲一筹,当年若不是我父亲退出,那么家主之位定不会落于他之手,故一直怀恨在心,如今我父亲带着哥哥返回族中与他之子争夺家主之位,我哥哥又比他那草包儿子强太多,新仇旧恨加到一起,若是不至于他们为死地,又怎能善罢甘休?”   “你的意思是说,你哥哥被家族派到南阳城一带,在路上遭了柳靖远等人的毒手?”谢家齐深深吸了口凉气,他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不也是因为家族内部斗争才沦落到西街街头为乞丐还差点丧命吗?   “如若不是这样,哥哥又怎么会失踪?哥哥没了消息约有三个月,父亲便自族中启程寻找,等我到达建康城,他们已经失踪两年了!”柳瑶眼圈微红,她前世时身份低微势力微薄,流连到最后也没能进的东郊近一步打探父兄消息,又自顾不暇,以至于后来遗憾而终。”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他们这一去将不会回来?”其实柳瑶还是很聪明的,想必是她经历的太少,所以很多事情考虑的难免漏洞百出,若是有人在旁提示,未尝不是一个好苗子。   “感觉!”柳瑶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道:“因为已经失去过一次,所以就格外关注,他们忽然一走,结合朝堂上如今的趋势,还有经验。尽管柳靖远已经表现出不再让他那草包儿子争夺家主之位,可你觉得那样的人会有记性吗?我没给过他教训,难免会让他好了伤疤忘了疼!”   “那你这一次将他们拦下来,不知柳公那边该如何同皇帝交代。”谢家齐唇角微微一抬,好整以暇的看着柳瑶等待她的回答。   柳瑶冷笑道:“他如何对皇室交代,那是他们的事。”   “你不是还想帮助柳氏?”谢家齐向她凑近了些许,抬手撩起她耳边的细发,凑近轻声道:“其实你知道的,比同我说的,多多了!只是为何至今还隐瞒,是你不相信我吗?阿瑶……”两人离的太近,近的他凑近她耳边的呼吸声都听的清清楚楚,这般近的距离,马车内的气氛一下就各种暧昧起来。   他低下头,看着那张强自镇定的娇颜,白皙的面颊一点一点染上粉红,那张看上去还未成熟的脸丝毫没有影响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媚意,那般妖娆惑人,淡淡的女儿香充斥鼻尖,让他的呼吸陡然间就重了起来。   “没、没!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语气都微微的颤抖起来。   听到耳边的呼吸声加重,柳瑶脸色更红,看上去就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可非但没让她看上去狼狈窘迫,反而更显得娇艳欲滴勾人无比,某人不受控制的抬起手,轻轻落在那细白如瓷的肌肤上,肤若凝脂,说的便是她吧!那般细滑,就像是上好的丝绸一般,触手温暖如水。“阿瑶……”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来自深渊的诱惑。   “嗯?”柳瑶强自镇定的别过头去,四目相对,他看着那墨色深深的眼,一片漆黑,好像能将他的灵魂都能吸扯进去。少女声音轻糯,软软的,让人心头一颤。   “你真美!”感受到手下的肌肤没有传来一丝抗拒,谢家齐放在柳瑶脸颊上的手越加放肆起来,略有薄茧的手慢慢的划过染上粉霞的细白脸颊,轻轻的摩擦着,有一点点的痒,她身子一软,竟倒在他的怀中。   谢家齐一愣,原本有些迷离的眼恢复少许清明,两手慢慢的拖住少女脸颊,微眯双眼,微微俯身,看着那鲜艳欲滴饱满圆润的红唇,少女双眼迷离,隐有雾气,眉头轻轻隆起,似是有些挣扎。“阿瑶……”他轻唤着她的名字,蜻蜓点水般的,轻柔的吻便落在了柳瑶的唇上。   软绵绵的,还有一丝如甘露般的清甜,少女的气息清晰的围绕在他的身边,让那刚刚有些清明的眸子,竟然一点一点的染上些情/欲之色。眼看着他的唇更加放肆的向她的口中探去,慢慢的撬开牙关,探索着更深的地方,搂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柳瑶吃痛之下,眼中陡然恢复清明。   马车外只听里面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没了声音。   马车内,谢家齐捂着屁股坐直身体,一脸无奈的看着柳瑶道:“我说你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这好像是第一次,他的话带着轻松,又带着一点委屈。   “谢家齐你什么意思?”柳瑶用力擦着唇,咬牙低喝。   “我的意思?”他知道她刻意压低声音是怕外面的仆人误会,可他偏偏不是这般想,从这一点来看,他打的主意同王平之略有相同。   “我的意思不是早就告知过你了吗阿瑶?难道你能帮助别人,不帮助我不成?”谢家齐扯起慢慢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凑近她些许,沉声道:“我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要比他们更近,你说呢阿瑶?”   “你别太过分,我也是有底线的!”这一刻,从前对他的那些好感都跑光了!   谢家齐闻听这话没有吱声,柳瑶又向一旁动了动,见他陷入沉思,孩子气的扁了扁嘴,竟是少有的露出些女儿姿态。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内的气氛静谧的让人紧张,加之里面温暖如春,一想到刚才被他亲了,柳瑶就浑身不自在,倒是身旁那位因为她刚才那句话而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颠簸颠簸的进了乌衣巷,谢家齐方才抬头,对柳瑶说:“你是否已经有所打算?阿瑶,从始至终,我都是那句话,与其对别人牺牲,不如对我!毕竟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至少对我比对王郎了解的多。”他说完转过头,只留给她一个充满落寞的背影。   “女郎,到了!”马车外传来桃心的声音,柳瑶回头看了一眼谢家齐,掀起帘子下了马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从同谢家齐分开,柳瑶就这样一直站在梅林里,眉心舒展面色安然,看不出任何情绪。   谢氏,谢家齐坐在正厅里,端着茶盏,眼睑微阖,好似那茶盏中长出一朵儿绝世罕见的花儿来,两耳不闻身边事。   而在他身边站着的,是谢氏一族所有有发言权的族老都聚在这里,为的就是商讨如何接近柳瑶。虽然他们根本不屑于柳瑶的身份地位,可此前连王氏都忍不住出手了,那身为王氏的死对头谢氏自然不能落于人后。   更何况谢家齐同柳瑶早前就关系匪浅,想来谢家齐若是愿意出来,定然能手到擒来。届时只要将柳瑶掌握在手中,那王氏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被踩在脚下?看他们还能如何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此时此刻他们却忘了,当初因为是柳瑶救了谢家齐一命,此事被柳氏得知后大肆宣传,借谢氏重新返回朝堂,虽依旧不受重视,可比之前的境况好了太多。就因为这样,谢氏看到柳氏族人就免不了奚落一番,更有甚之还几次三番的找借口来打击柳氏族人。那时,柳瑶是他们口中的贱民,他们口中水性杨花的女子,是他们口中为了上位连脸面都豁出去的下品人,甚至都不如一些寒门子弟。   那时他们将柳瑶形容的连烟花之地的女子都尚且不如,甚至若是一般人听了,都觉得活在这世上都觉得是一件幸事,可见那些人的言语该有多么过分。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群草包   而如今,他们又一个个重新聚集在这里,说柳氏阿瑶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有本事,竟然连皇帝司马永和都高看一眼,这其中虽然同该女子貌美有关,但更多她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商讨一番之后,谢氏家主开口道:“虽然柳氏阿瑶曾经救过齐儿一命,可到底是后来齐儿帮她不少,加之他们柳氏也借此重反朝堂,我们两家也不算是生疏。不如这样,且随便派个子弟去求娶了如何?只要她成了我们谢氏的媳妇儿,怎样支配都无所谓。”   “那依家主所言,让谁去比较好?”谢公面无表情,他说出这些话后,所有人都稍稍退后,远离家主身边。   家主走到谢公面前深深一拜道:“想那柳氏阿瑶也不是那等目光短浅之人,自然知晓嫁入我们谢家是何等荣耀。”   “哼!你这样说未免太过异想天开,当世谁都知晓,少年第一名士乃王氏平之,而我们谢家因为你们的争斗让家齐落了第二……让人看了笑话不说,若不是柳氏女将其救下,现在你连站在这同我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如今连王氏都派了王平之去,难不成你谢氏就高人一等?”见谢公发了火,那些人更是噤若寒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谢氏家主脸色青白一片的站在那里,身体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僵硬的很。“阿公说教的是,茨已经知道错了!可让齐儿去……”若是让那个谢家齐去,那么他的地位就更难动摇,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白做了!   “哼!知道错了?你身为家主,竟然记性如此不好,你谢氏族人奚落柳氏族人在前,尔后又背后辱骂柳氏阿瑶失德在后,隔墙有耳啊!我曾经告知你多少次,不要在背后说人坏话,你身为家主,竟然连这个都做不到!”谢公长叹一声,看向如老僧入定般安然坐在侧位的谢家齐说道:“家齐啊!你有何想法,说出便是,阿公为你做主。”谢公说完,转头在那些人脸上扫过,族老们见一直温和待人的谢公都发了火,又言之有理,纷纷羞愧的低下头。   谢家齐缓缓抬起眼睑,扫过站在他不远处的族老们,淡淡道:“我说过,谢家齐早就在半年前死在汝城,你们当我不存在便好。”   “谢家齐,你别太过分!”终于找到发泄口,谢氏家主大步走到谢家齐身旁,抬手就要打他,却被谢公喝止住。数年来谢家齐一直养在家主身边,吃他苦受他罪不计其数,身手打骂自幼便有,直到谢家齐闯出些名堂,他方才有所休止如今气急之下,竟还要动手。谢家齐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嘴角微微勾起,身子却是一动未动,那神情看在别人眼中,好似他便任由家主打在脸上。   “谢茨,你今日若是打在他脸上,那么明日你这一脉,就给我滚出谢氏!”谢公气的伸出在半空中的手颤抖不已。   “阿公!”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能置信的看着那坐在主位,一脸铁青的谢公。这是整个谢氏地位最高的人,曾经立下过赫赫战功,即便是当今皇帝司马永和站在这里,都要恭恭敬敬给其行个礼,然后奉其为主位。当年若不是谢公,恐怕整个东晋都不复存在。谢家能有今天,这位老者的功劳最大。   这样的重话都能说出口,其一有谢家齐刚才那句死在汝城,其二谢公也觉得是时候该让那些心有异议的人知晓,即便不同心协力,也不能手足相残,以至于家族落败。   谢家齐闻听此话,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好似众人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寻常。   众人齐齐将目光落在谢家齐身上,想看看他听到这句话是什么反应,然而他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看着茶盏里的茶叶。   “家齐!你也别总将此事挂在嘴上,经此一事,他们已经知晓错了,都是血亲亲人,该放下的时候就要放下,若是缠绕太久,对谁都不好。”谢公转头,又来警告他。   然而谢家齐却是不买账,如今在他心中,这原本温情脉脉的家族,如今就如深潭里的冰水,无论多深,无论多宽广,始终都是凉的,他原本还以为,凭着自己或许能将那些人的心温暖过来,现在方才明白一切不过是徒然。他们早已经被这冰冷的深潭同化,无论有多热血的人沉下来,都不会温暖一池深潭,更不能温暖他们的心。   谢家齐挑了挑眉,放下手中茶盏,沉声道:“谢氏之所以会有今天,是因为出了这些草包。而更悲剧的是,你还委以重任与他们!我说过,谢家齐早在汝城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如今还站在这里,只是完成身为这一代少年名士应完成的任务,来报答族中对我的栽培!你们最好别将主意打在我身上,若不然我保不准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他顿了顿,阴冷的目光缓缓看过众人,沉声道:“若是来个玉石俱焚,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家齐……家齐……”身后传来谢氏族人的呼唤声,然谢家齐却充耳不闻。   出了正厅朝自己的院落走去,他站在梅林之中看向柳瑶府中的方向,从天空俯瞰下来,两人隔着数层厚厚的墙体,竟是遥遥相望。心猿意马,说的便是他二人吧!   明明站在梅林之中都是强迫自己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事的,可偏偏大脑不听使唤,想着想着便想到马车上那个意乱情迷的吻,那般情不自禁,一向自制力极强的他竟然把持不住,若是柳瑶没有清醒过来,真不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天色已经有些阴暗,桃心拿着披风给柳瑶盖在身上,轻声道:“女郎,天色暗了,该用膳了!”   柳瑶收回目光放在怒放而开的梅花上,说:“桃核,你说我应该相信他吗?”   桃心闻言一震,袖袍里的手在不住的颤抖着,良久才压下心中激荡,低头回道:“王郎同谢郎最大的不同便是一个有心,一个无心!”她的声音同桃核听上去相差无几,桃核音在沉稳,而桃心的声音却有些像小孩子。   桃心一说话柳瑶就听了出来,可桃心这般有见解,她却是没有料到的。她转过头看向桃心,桃心抬起头目光丝毫不惧的同她对视,轻声道:“女郎,姐姐能跟随你,桃心亦能。”   “不!”柳瑶果断转身,她承认,没有桃核在身边有些事做起来很麻烦,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在身边更是被动,可桃核已经死了,并且是为了保住她而死,她不能如此自私更没有任何权利来剥夺哪怕是一个签了死契的仆人性命。他们也是人!没有失去过生命,就不会知道生命有多珍贵,珍贵到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女郎!”桃心砰的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仰起头,目光坚韧。“早前奴婢同姐姐一同入府,可女郎却只选姐姐一人为左膀右臂,奴婢虽愚钝,却自认论聪慧不在姐姐之下。奴婢知道女郎不重用奴婢是因为答应姐姐保全奴婢,可奴婢却想放手拼搏,知晓自己究竟有多大能耐,即便是死,若能证明也足矣。”   “竟是胡说!”柳瑶眉心蹙起,面色冷峻,硬声道:“你姐姐已因为此事丧命,若是你再出事,将你母亲祖母置于何地?又将我置于何地?”   “是我自愿的!”桃心见柳瑶不答应,心中焦急,竟是连连叩头在地,不一会儿额头上就青紫一片。   柳瑶见她如此顽固不灵,心中却也隐隐松了口气。她抬手扶起桃心,轻声道:“你真的决定了?要知道有些路一旦踏上去就没有回头的余地,我给你两日时间,若是你后悔,或是办不好我吩咐的差事,那么你就安心呆在内宅之中。”   “是!奴婢定当尽心尽力为女郎办事,绝不会有半点马虎。”桃心闻言大喜,顺着柳瑶的手站了起身。   第二日一早,谢家便来人相请,谢家刚刚到,王氏也来了人,而桃心也去尚衣坊将柳瑶定做的裙子拿了回来。   卧房内,桃心站在门前,等待着柳瑶出来。衣服送进去之后她就被撵了出去,今天的天气一样极好,就如那日姐姐桃核死的时候那样,阳光明媚,尽管是瑟瑟冬日,可站在暖阳之下,丝毫不觉觉得冷。   那身衣服样子极为干净,可干净中却又带着几分媚意不知穿在女郎身上又是何等模样。她从来都是素雅如兰,可那日一身黑衣却又凸显出一种惑人的美,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吱嘎——门被缓缓打开,随即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就出现在她面前,只一眼,桃心就看直了眼。   不由自主的,她张口轻喃:“好美啊!”跟在柳瑶身边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即便是王桐当初她也只是略有惊艳,又从汝城来到建康城这一路,见过美人不计其数,即便是王郎谢郎那样杰出的俊俏郎君也比不了眼前的这位美女。   说她俗媚,可却在那媚意中难掩几分清纯,可仔细一看却又惑人无比,墨发飞扬间,少女肌肤白若美玉,细若如瓷,十指纤纤如葱白,腰肢如柳轻摇曳,随意走动间,万种风情尽显。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派相争   正厅内,王谢两家族人相对而坐,笑语声声,好像两家的关系极好,有些人热络的简直是相见恨晚哥弟相称,根本不似结怨已久的两族。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那笑容中又透着几分阴狠,那称兄道弟中又带着咬牙切齿,看似热闹无比,实际是在暗中较劲。   一面寒暄着一面注意门外的动静,脚步声刚刚响起,众人便噤了声齐齐朝外面看去,只见一粉衣少女缓慢从不远处走来,步履优雅轻盈,貌若如仙。清雅中带着几分妖媚,魅惑中又带着尚未及笄的青涩,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明眸极是黑涩,点唇如樱,少女微微福身,声音宛若黄鹂。   “柳氏阿瑶见过各位,不知各位一大早前来柳园所为何事?”等那些人面色不一的还了礼,柳瑶才走到主位落座。   桃心带领仆人上了茶水之后,在柳瑶身边站定,微微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某乃谢氏……”   “某乃王氏……”两方的话都没有说完,被对方打断,他们今日前来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求娶柳瑶。   “这位兄台,是在下先同柳小姑说的话吧?”王氏族人高傲的抬起头,目露不屑的看着谢氏族人。因着谢家齐的地位低了一等,连带着整个族人在王氏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来,毕竟是因为族中内部斗争,传出去自己都觉得丢人。   这般想来,谢氏族人更为痛恨那些暗中对谢家齐下黑手的人,心中怨恨难挡。   谢氏族人眼珠一转,躬身行礼说道:“谢鑫今日前来,是有一事。”他摆摆手让身后的家丁将礼物摆放在桌子上,说道:“当日汝城西街救下我家郎君,家主一直想亲自带人前来感谢,奈何俗事缠身,加之郎君这件事影响深远,族中长辈更是忙于周旋,因此耽搁下来。还请小姑看在我家郎君的面儿上,多多担待。”   “小郎客气了,当初救下谢郎也纯属巧合,阿瑶从未想过要收受财帛,还请告知家主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请将重礼收回。”   “这……小姑也别为难我等,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谢鑫一脸为难之色,那高贵的身子微微弯曲着,竟是拜倒在他们口中常说的贱民面前。   相对于谢氏,柳瑶在看向王氏时,目光却是有些淡漠。她轻叹一声,那轻微的叹息声弥散在空中,带着淡淡的馨香,让人感觉此时不是身在有些冷意的正厅,而是身在花海之间。   “如此,阿瑶就却之不恭了!”   谢氏族人见柳瑶收下礼物,示威般的看了一眼王氏族人那边,转身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该如何动作。   王氏的领头人王庭自是瞧见谢鑫的眼神,微微蹙了蹙眉,眼珠一动,计上心来。他走上前几步,躬身行礼说道:“我家郎君差遣晓得给小姑送些汝城特产。”东西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送出去,柳瑶能不能收下,这关系到他们回去能不能交差。   柳瑶闻言眼前一亮,轻咦了一声说:“你家郎君真是有心了!”说罢轻轻一叹对桃心说:“从汝城出来至今,也已有四五个月之久,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这般长的时间。父亲常说,建康城才是我们柳氏的根,可我却不那么认为。我自幼生在汝城长在汝城,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是啊!就如我等,根也不在这里。”谢鑫听到这话眼神一黯,他们的家原本都不在这里,可朝廷腐败战乱连连,以至于他们只能在异乡安家落户,即便是等到将来死了,都不能魂归故里,亦不能埋骨家乡。   所有人心中都有一把热血,可是在这样的世道,却终归不能燃烧。   他这句话让柳瑶多看了他两眼,潜意识中柳瑶就觉得谢氏族人比王氏好的多,最起码他的心思没那么坏,没那么无情。或许,这便是他们始终输于王氏的其中一个原因吧!   有的人说,太善良者,总是瞻前顾后目光短浅,却不知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长久存在。而无情无义者,最终会被家族抛弃,会被世界抛弃。   王庭瞥了一眼谢鑫,不满的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却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急促而整齐,常年生活在建康城又是两大门阀士族的子弟一听便知来者何人。   谢鑫低声同身边的人交代一句,那人便后退几步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正厅回去报信去了,而王庭这边亦如此。等两人分别派人出去,整齐的队伍已经停留在正厅门前。   “大胆柳氏阿瑶,皇上驾临,还不出来迎驾!”柳瑶正在发愣的功夫,皇帝司马永和的太监陈福高声一喝,连忙迎了出去。   让所有人,即便是柳瑶都没想到,王谢两家都伸手过来,连皇帝亦不能免俗。   司马永和坐在龙辇上,俊朗面容隐藏在皇冠珠帘后面,看不到脸上神情,只感觉他的目光如刀,没了那日一见的明朗如阳光,而是阴霾如地狱魔鬼。   “妾柳氏阿瑶,见过皇上。”柳瑶只是微怔,便拜倒在地。王谢两族子弟随着她拜下,高呼皇上万岁。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司马永和没有说话,太监陈福走上前去,仔细看着王庭的脸端详一番说:“皇上,是王氏王庭。”   “谢氏谢鑫!”谢鑫闻听此言连忙道明自己一行人的身份,那陈福一听,阴笑两声说:“我道是什么好日子,竟然聚集的如此之齐。回去告诉你们的家主,就说皇上说了,要派人求娶柳氏女也派了像模像样的来,整这一群草包来作甚?”   司马永和这才开口说道:“你们这般不将她放在眼中,又何必来求娶?送些俗礼便想得了这天下,简直是做梦。”这句话谁说都无所谓,但从司马永和的口中说出,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王谢两家想将柳瑶娶到手是安了谋反之心,若不然为何在听说柳瑶有预知能力之后,就趋之若鹜?   王庭谢鑫闻言连连叩头便是忠心奉主绝无二心,谢鑫更是拿眼神求救柳瑶,让她说句话。柳瑶感受到谢鑫的目光,看向王庭,只见他眉头紧锁,但却没有看向自己,显然根本不将柳瑶放在眼中。   王平之表示若柳瑶能嫁给她,即便正妻之位,她都能得到。而谢家齐却连个保证都没有,他说希望她对他牺牲,可她问谢家齐究竟想要什么谢家齐却是不说,并且通过他的言谈,柳瑶也发现,他这个人无欲无求,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地位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那么他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是想知道他未来是什么样的,还是想知道谢氏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王平之所求就简单很多了,他只是想让族中更被皇室忌惮,往大了说,若是有了柳瑶这枚棋子,简直是如虎添翼,将来王氏取司马氏代之也很有可能。   所以就解释了司马永和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外界传言他昏庸无道,可如今看来,他还是有些脑子的。   不管她这个女人,到底能不能被世人所重视所承认,她此时都不适合开口的,因为再被重视,她也只是一个身份在中品的世族,即便皇室在东晋的地位真的没有王谢两家高,但在她这样的晋人面前,却还是要在皇族面前恭恭敬敬的。   “哼!将刚刚那些话都传回去,告诉你们的家主,都给朕好生呆着,若是再让人抓到你们来烦扰阿瑶,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年轻皇帝的声调始终都没有太大起伏,即便是生气,面色也依旧安静,那双邪恶的眸子里,淡漠一片,恍似在谈论天气一般,而不是在嗜血人命。   王庭谢鑫对视一眼,连连应是后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等他们一走,司马永和便从龙辇上下了马车,随手摘下皇冠仍给太监陈福,摆摆手道:“你们都退出去到外面等着朕。”他说着,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柳瑶。“起来吧!他们跟着跪你也跪,地上不凉吗?真是不知道爱惜身体的女人。”孩子气的,竟然有些埋怨。   柳瑶心中尚有他刚刚蔑视生命的余悸,此时只得露出一丝僵硬笑容尴尬赔笑,司马永和也不是傻子,瞥见她的不情愿,皱眉道:“难不成我帮你出头,你还不愿意了?”他话风一转,又道:“难道你也怕我?”   “不、不是!”在如孩子一般的青年皇帝面前,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人家一心为她好是真,柳瑶心中虽然害怕他的身份,但也不能表现太过。   “真不怕?”司马永和忽然停住,跟在他身后的柳瑶一头撞在他身上,鼻子一疼,眼泪险些掉下来。“那叫声永和来听听?”   柳瑶疼的眼泪在眼圈里直转转,鼻音浓重的嘟囔道:“鼻子都要掉了,还叫什么叫啊!”   司马永和一愣,他虽然让柳瑶叫他的名字,可这般类似撒娇的语气,还是让他一时间有些不适应,那些近身侍卫太监们更是个个惊讶的张大嘴巴呆呆的看着柳瑶。司马永和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掩口轻咳一声道:“你们先下去吧!将门守好了,别再让一些不相干的人闯进来。”   众人齐声应喏,柳瑶捂着鼻子跟在司马永和身后,桃心强自镇定的给司马永和倒茶后连忙退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腹黑君主   要说百姓对于王谢两族同司马皇室之间,在面对王谢两家人时是崇敬,而在面对司马皇室的时候却是敬畏,桃心这等平民初次得见天颜,自然是又敬又怕,此前能站在这里已是极限,柳瑶自然不会说什么。   “他们来找你做什么?”司马永和拿着凳子坐在她身边,见柳瑶委屈的在擦眼泪,像个小孩子一样,讪笑两声道:“那个,不好意思,朕刚刚是没看到。”   柳瑶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说:“还能来做什么?就因为那所谓的先知。”   司马永和闻言转了转眼珠说:“那你究竟能不能先知啊?”他似乎有些不信,但眼神里光芒却闪烁不定。   柳瑶心中警铃大响脸上却做委屈状,那一身粉衣衬托那张如花娇颜显得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煞是让人心中不忍,司马永和偏了偏头,便听见少女轻声说:“那你相信不相信?”   “信与不信,要分谁说的。”他连忙接话,却没有瞧见柳瑶的目光飞快闪过一丝厉色,但很快,那漆黑如墨的瞳眸里一片黑色,幽深不见底。   “王郎说的您便信?”不自觉的,她用上敬称。或许是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精明让她察觉到眼前的这个看似万事好说话玩世不恭的青年皇帝,可实际上很有可能是个满腹计谋的腹黑君主,所以不管真相如何,她一定不能承认。   “信!因为他从未骗过朕。”司马永和说完站起身,围着柳瑶走了两圈说:“看你这样子,还未及笄,又常年从未出过汝城,怎么还练就出这样的本领?”这样说,将她计划好的所有可能都一下掐死了,一时间竟让她没了声音。   如果她现在说一切都是假的,那么王平之就是罪犯欺君,尽管王氏不会得到惩罚,可依旧会对王平之有所影响。那么她接下来要面对的,不止是眼前这个喜怒不定的皇帝的盛怒,还有王氏整个家族的欺辱,届时整个柳氏也将会随着她遭殃,甚至牵连更广。   自东晋以来,王谢两家独大,将司马皇室的锋芒都掩盖了去,皇室想要打击他们已不是一日两日的想法,而如今司马永和得到这个送上门还不用得罪人的机会,自是巴不得要,倒是所有的错都让她柳氏一脉承担,王谢两家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随便一个借口,都能将整个柳氏灭族来威慎世人。   只想一想,柳瑶就冒了一身冷汗。知晓她有先知的人越来越多,先是谢家齐,然后又是王平之,继而先知又是皇帝,虽然已经有人在尽量压制,可传言这东西只会越传越玄乎,如今已经有人说柳瑶简直就是在世仙神来保佑东晋的。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推到整个天下的风口浪尖,届时不仅是东晋来的世家跟皇室争夺她,其他的小国也会打她的主意……   有人会说,得柳瑶者得天下……这样的传言一出,只怕这天下难有人不动心。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呢?”柳瑶微微抬眸,压下心中恐惧。重生归来后,她算计着如何被世人得知,却第一次怕被世人知晓。   司马永和闻言淡淡一笑,挑了挑眉说:“如果真是误会就好了,省的那几个小子跟朕争夺。阿瑶,今日若是没事,我们出去玩吧!朕昨儿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地方,还能泡温泉。”   如果说之前在覆舟山上的皇帝司马永和是那样的大气爽朗,而如今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柳瑶,却知道这是一只蛰伏在身旁的老虎,随时都有可能伸出利爪将企图从他身上获取利益的人杀死。   “我身子有些不舒坦。”柳瑶轻轻抚着额头,脸色有些苍白。   司马永和闻言遗憾的说:“既然如此,那你便去休息吧!朕在你这宅子里转转,早前这宅子可是非常有名的。前些日子听无尘说你要修葺院子,他还将你的设计图纸给朕瞧了,你一个女子,在设计方面如此别出新裁,让无尘都另眼相待,等天气回暖了,朕亲自派人来给你修葺院子。”   柳瑶闻言笑着道:“那收费不?”   司马永和闻言一怔,随即哈哈一笑说:“免费的!你是朕的朋友,修葺个院子还能问你要银钱不成?只是下一次朕再来的时候,你可别又推说不舒坦。”他说着,站起身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柳瑶被他如此直白的言语说的脸一红,低下头说:“我本就是不舒坦嘛!那些人来闹了一早晨,任谁心里都不舒坦的。”   走在门口的司马永和闻言回过头说:“你说的是!这样吧,朕派些人来保护你,一些不相干的人,直接就拦在外面了。还有今天早朝,你家柳公同朕言柳书意等人要迟些去往南阳城,可是你要求的?”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试探了!   柳瑶点点头,面色冷然说:“我怕他们这一去便不会回来了!”   “此话怎讲?”青年皇帝闻言诧异挑眉,目光如炬。   柳瑶闻言苦笑着说:“您别误会,这同先知一点关系都没有。”说到这里,她眼神陡然间凌厉起来,咬牙道:“皇上应当知晓,谢郎之所以会有今日是因为什么原因吧?”   司马永和点点头,这事他不仅知道,并且还参与其中。   柳瑶沉声道:“从我父兄等人被告知要参与家主竞争之时,这件事应当是在二十多年前,我父亲就同现在柳氏家主之间有罅隙。先是在族中小打小闹,紧接着我父亲去了建康城并宣布退出家主之位他才罢休。后来因我顽劣不堪,父亲为了让我有母族撑腰,于是又带着哥哥重新返回朝堂夺得家主之位,如今……此番脱颖而出的只有我哥哥,还有三郎还有他的儿子,我哥哥有我又有柳公支持,他的儿子一无是处并且还无恶不作能成为家主吗?”   “自是不能的,可这样又同晚几日离开南阳有什么关系?”司马永和返回坐下,目光紧紧锁定着柳瑶的脸,连她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曾错过。   “关键的不是他们何时离开,而是只要他们离开南阳城,以柳靖远的性子,绝对不会让他们有命再回来!”   “不会吧!你们家族委实没有什么可争夺的,又为何要自相残杀?”司马永和忍不住嗤笑出声,不是他有心想笑话柳氏,而是柳氏如今真的没什么可争的,再争斗下去,恐怕连现在的地位都保不住。   虽然她认为自己已经脱离柳氏,可这般听别人带着鄙夷言论起来,心中还是不舒坦的,因此脸色又阴暗几分。她道:“柳氏现在落败,不代表日后不会再东山再起。”   瞥见她的脸色,司马永和打了个哈哈说:“能不能重新被重用也不是谁说的算,只要他们别在这般争斗下去,家不安宁,何以安天下?”   “皇上说的是,谢家因那些争斗已经吃了一个亏,所以我将这些同柳公一说,柳公也有所担忧。”她说到这里,面上全是忧色。“即便知晓,可又能怎么做?”   “不如这样,朕多派些人跟着怎么样?”司马永和抬起头,一脸真诚的看着她。   柳瑶闻言脸上做了感激状,心中却一阵冷笑,多派些人,说的好听。谁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放弃南阳城了,现在派过去那些人,也都是他准备放弃的人。南阳城注定沦陷,不肯能因为他派过去的一部分人就能得到救助。她记得前世听来的传言,说若是南阳城内再有两万兵马,或许能保住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她灵机一动,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委实没有必要改变历史,还不如让柳书意按照锦囊里说的做。   “皇上派过去的人,是去打仗还是去保护哥哥的呢?”   “这个……”   没等司马永和回答,柳瑶又道:“皇上即便是派两万兵马,也不是保护哥哥的,即便是保护哥哥的,人心在财帛面前最是不可靠,为了让他的儿子继承家主之位,他曾无所不用其极。”   自古以来那些门阀士族内部都有过争斗,不过都是在暗中进行,可如柳氏争夺的这般厉害的还是少有。   “那你打算怎么办?”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能将手伸到谁的家中去,更何况他目前同柳瑶的关系,根本不值得他出手,即便是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他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做一些于自己没有任何利益的事。   “能怎么办,拖延一天算一天。不过我想,这几日王氏同谢氏,会忍不住出手了吧!今天早晨,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司马永和点点头,柳瑶说的不错,如果她真的有能力,就不会任由柳氏迫害他们一家人。但他并不相信柳瑶根本没有先知的能力,她只是不想表现出来而已。一个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晓得,一旦自己有能力会被天下人觊觎,要么不被人知晓,知晓后就得学会隐藏学会装疯卖傻,这样才不会被有心人推到风口浪尖。   柳瑶有先知的事情一定要被压下来,若不然就不单单是皇室同王谢两族的争夺,而是这天下人的争夺了!他心知这件事根本瞒不了多长时间,所以一定要快,在那些人知晓消息之前将柳瑶的婚事定下来。   第一百九十章 坠落凡尘   司马永和低着头,说:“明日我派人来接你,这就先离开了!”   “恭送皇上。”柳瑶微微福身,司马永和点了点头,朝外面走去。   他的确留下来不少人守在柳园,说好听点是保护,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监视,柳瑶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如果不出她所料,司马永和打的主意同王谢两家的主意相差无几,他们都是聪明人,所以用的方法都是一个……   她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这个年纪最是容易春心萌动的时刻,都是品德兼备的出色儿郎,若是能得到她的欢心,那意味着就得到可以预知天下的能力!这便是所有女人的弱点,为了喜欢的人即便付出生命也是值得。   她曾经就是那样的不是吗?为了讨得袁亱的欢心,竟然亲自杀上战场,像男人一样战斗,奋勇杀敌。   可如今啊,她确是不会了,天下男人一般同,她再笨也不会轻易被牵着鼻子走,亦不会轻易付出她的一切……即便是她相信谢家齐,也不会将自己的全部都告诉他。   第二日,王谢两家的人果然又来了,不过这一次来的却不是那些小辈,而是王平之亲自前来。谢家因为谢家齐不肯来,派了年轻的公子谢二郎谢元。   谢元同谢家齐乃同辈,他是当今谢氏家主的儿子,在族中排行老二,字琅山,在诗词方面造诣极高,只堪堪在谢家齐这等文武全才之下。谢琅山长相同谢家齐有见几分相似,本身他这样的人也是极高傲的,同父亲性格更是相差甚远,加之他同谢家齐关系还不错,更不可能去抢弟弟的心仪女子,奈何孝道压身,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前来。   名士王平之就坐在他对面,为了得到柳瑶,他连最起码的骄傲都抛弃了,连谢琅山心中都鄙视起来,心中直懊悔,当初自己怎的就崇拜起这样的人?简直是将士大夫的脸都丢尽了!   柳瑶漫步走进来,今日的她依旧是那身桃粉色的衣裙,尤其是那张娇颜上着了些淡妆,看上去更加魅惑迷人,简直是让一些修为浅薄的郎君都看直了眼。   “阿瑶见过各位郎君。”   “阿瑶?”王平之的脸色极为难看,白皙如玉的容颜上一片冰霜。昨日派去的人回来说他还不信,所以今日亲自前来一看,果然是这般。这个女人她想要做什么,难道非得弄的天下人都知道不成?果真是红颜祸水。   柳瑶闻言目露疑惑的看着他,笑言:“郎君可是有事?”   “你跟我出来!”王平之站起身,抓住她的手将她带了出去,一路出了正厅朝梅林方面走去。这个宅院他比柳瑶还要熟悉。当初之所以宅院会传出闹鬼一说,不过是他想给自己留下,免得那些人没事便来烦他一烦,后来柳瑶来到汝城,他便给柳墨元写信说了利害,于是柳瑶便成了这个宅院的新主人。   那时候,他的心还不会乱,那时候,或许已经有种子在心中萌芽,可他却没有这般清醒的想要得到,并不是为了那劳什子先知,即便是没有,他也会想办法得到,或许是心中潜在的不甘心吧!   之所以会选在梅林,是因为这个地方放眼望去百米之内都是梅林,即便是想偷听都不可能,除非能飞天遁地。   站在梅林中央,柳瑶掰开王平之的手,他刚刚的力气很大,大到此刻手腕定然已经青紫一片。“郎君这是做什么?”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穿成这个样子是要给谁看?”王平之冷着一张脸,那清澈出尘的眼一片阴霾,早没了往日的淡然无谓。好像从他在她面前露出真正的情绪开始,他在她的眼中,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祗,只是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阿瑶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像郎君通告不成?”她说着,向前凑近了些许,微微抬眸,看到少年刮的干干净净的下巴,洁白的肌肤,如上好羊脂白玉。   那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上,激起满身疙瘩。   王平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些许,白皙的面庞染上些许红晕,别过头去不去看柳瑶清澈的瞳眸。“阿瑶,别玩了!如今这件事知晓的人太多,难道你还想让整个天下都卷进来吗?”   柳瑶闻言仰头一笑,随即竟是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郎君说笑了!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阿瑶也是没想到的。不过郎君不应该想不到,因为一开始就是郎君告知皇上的呀?如今怎么又埋怨起阿瑶来?”   “我自己设下的局,我自是能解的。”王平之上前一步,抬手放在她的脖颈上轻轻的摩擦着,道:“阿瑶,别在玩了,这场斗争一旦开始,就会有死人……你那么善良,不会允许有人死的对不对?”   “我不善良!”柳瑶打掉他的手,冷眼看着他。“我善不善良郎君最是清楚,倘若我真的善良无比,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更不会用残忍的手段杀了荣素……”她重新凑近他,笑嘻嘻的说:“你应该知晓荣素死的是怎样惨吧?一刀一刀所谓凌迟,不过如此。”虽是在笑着,可那墨色的眸子里却冰冷一片。   荣素如何死的他没看见,不过却是听说,那手段即便是一个男人看见了脸都吓白了,更何况亲自下手的人呢!   见王平之绷紧面皮,柳瑶很纳闷他是如何能解决的了这件事,可看他的脸色,并不打算告诉她。   “阿瑶,别在玩了,若是太过,即便是我都不能收的回来,趁着现在时间还早,知晓的人都不多,嫁给我如何?你且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住你的,保住你的父母哥哥,一定不会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等将来你哥哥成了家主,让他们重新被皇室重视起来也不是难事,你收手吧!”   “我收手?郎君是在说笑吧?阿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郎君不会不清楚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吧?”她轻轻勾起嘴角,挑了挑眉说:“阿瑶虽然是个女子,可若真有这本事,自然想要的更多……郎君能给阿瑶的,别人或许能给的更多……”   “不会的,在你有价值的时候,你想要天下都能给你,一旦从你身上得不到东西,那么你将会成为刀下魂。”王平之摇摇头,闭了闭眼,似乎在为柳瑶的固执而痛心,痛心她不知道爱惜自己,不知道如何选择对的给自己。   “即便嫁给你,难道郎君就能保证日后在阿瑶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抛弃吗?”   王平之闻言看了一眼柳瑶,叹息着说:“至少我能保证!”   “你犹豫了!你现在说的再多,不过是托词而已。这便是女人的命运,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将会被捧的高高的,等没了价值,自然就会被放弃。即便是你,也不能违抗家族的命令,因为将有更好的女人为你而准备着,因为她们能给家族一个更好的未来……就如我现在的价值一般。郎君,其实你我都清楚,所谓的保证不过是建设在利益的基础上,倘若没了这些,就是空口白话。”   这是第一次,巧舌如簧如王平之,在她面前哑口无言。她看的太透了,将这世间的人性看的清清楚楚透透彻彻。她也太警惕,将周身能下手的地方全部警戒起来不给人一个点来钻空子。   王平之第一次觉得颓败,他身为少年第一名士,在一个女人面前,却输了!输了什么连他都说不清楚,或许是第一次相见少女眼中的貌似恭敬让他感觉受到了侮辱,想找回场子,好像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开始走入他的心里。   良久,王平之才轻轻一叹说:“你说的对,我的保证根本不值钱。”说完,他转过身,脚步沉稳的朝前走去。他的背影依旧那般直挺,可相比之前却有所不同了,可他习惯了隐藏,因此让人看不出,也看不到,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   “你好像对他真有看法!”王平之离开不久,谢琅山就走了过来,他这等聪慧的人,自然能看出王平之同之前的变化。   柳瑶微微侧目,他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位谢家郎君,但他的事她却是知晓一些的,也知他虽然是谢氏家主之子,但却不赞同父亲的为人处世,同谢家齐关系还不错,早年谢家齐被人欺辱的时候,他帮了他不少。   他这样熟络的语气,并未让柳瑶意外,她收回目光,淡淡道:“我对他的看法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了!怎的,你们家今日派你出来,难不成你将是求娶我的那个?”   谢琅山摸了摸鼻子笑着说:“你可别逗我了,倘若我真的说了这句话,那回去还不得让家齐收拾死。”   柳瑶挑眉诧异的问:“这同谢郎有何关系?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   谢琅山你笑道:“有没有什么别人不知道,我也不知晓,这些同我都没关系,我今日前来不过是来走个场的。你应当弄个后门,届时我再来就从后门悄悄离开,省的给你添麻烦。”   “谢郎同我说过你,他说你同这世俗格格不入,如今看来果真是这样的。”柳瑶轻声说着,眸光带笑,语调轻松。   第一百九十一章 置办嫁妆   “连这都同你说了,再说你们没有关系只怕谁都不信。不过我瞧着王平之那样子,对你可不是利益交换那么简单。”话风一转,他直直的看向柳瑶的眼说:“他说过的话,一定能做到。”   柳瑶闻言目露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能在此时替对手说话。谢琅山道:“我这个人素来恩怨分明,更欣赏能人异士,王郎之所以能站在今天的位置上心机手段固然重要,可也要有真才实学。他那般聪慧人,又怎么能空口白话?这样的人不会轻易保证,一旦保证绝对会做到哪怕豁出性命也会完成。”   “你这样说,是想让我嫁给他吗?不管我将来嫁给谁,那对方都会成为众矢之的,这天下能接受群起而攻之的,只有王谢两族,即便是皇室,也不行。”少女含笑而立,目光如炬。   “不!我只是站在个人立场上,那么下面我将转换为世族立场。阿瑶,你同家齐的关系,早在家齐还未回到建康城的时候我等便已经知晓了。”   “那时候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柳瑶微微垂眸,抬手接住被风吹落的花瓣,落在手心轻轻的软软的,还微微的痒。粉色的花瓣带着刚刚被风雪洗礼后的纯净,就那样落在地面上,等着明早被洒扫的仆人收起洒在根部,来回报孕育它的枝干。   “确切的说你是在来到这里之后才被关注,但这事家齐之前便同我说过,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   “特别?”柳瑶轻笑,她的确很特别。   谢琅山没有注意她的表情,继续说道:“家齐应当同你说过,所有的事情他都不想参与。”   “这同我有什么关系?郎君的意思是说,谢家要放弃得到我的机会?”她相信即便是他们有这个想法,谢家那些长辈也绝对不会同意。他们已经落后王氏一点,若是让王氏得到她,简直是如虎添翼,谢氏绝对不会给王氏做大的机会。   如果这场戏码玩到最后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那么她丝毫不会怀疑,她将来会死在他们任何一族的手中。   这是人类的通病,当得不到一件东西的时候,不介意毁掉也让别人得不到。   “其实我今天来目的其一是因为孝道在身,其二就是来帮家齐传个话,他让你后日早晨去往覆舟山,到时他自会想办法见你。”谢琅山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说:“这个给你。”   “谢谢!”柳瑶接过信,并未在他面前打开,两人又闲聊几句便回了正厅,送走谢琅山一行人之后,柳园可算是安静下来。   “桃心,你去联系牙行的人来。”柳瑶饮下一杯茶,温凉的茶水下肚,舒舒服服的舒了口气。   桃心闻言蹙了蹙眉低声问:“女郎是要买人还是卖人?”她想到了柳瑶要再买一些婢女回来,毕竟现在只有她一人在身边伺候,再者女郎说过她答应过姐姐,说一定要保她周全,此时定是想找别的婢女来代替她如今的位置。   柳瑶闻言抬了抬眉说:“桃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知道,你上有七旬祖母,还有年迈老母,你同你姐姐都是聪明人,应该知晓如今的我再也不似从前那样风光不说,反而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桃心,即便是现在王郎谢郎这样的人物都来求娶我,尤其是此前皇上还来插一脚进来,难道你看不出,现在的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了吗?一旦我松口,要么我死,要么得到我那个世家成为众矢之的,届时谁都逃不了一死,你身为我的贴身婢女,等待你的下场并不会比我好多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柳瑶的脸色很难看。   桃心不雅的张着嘴,呆呆的看着柳瑶,半晌才别过头去轻声道:“奴婢同姐姐一样,自从决定跟随女郎开始,就从未想过要退路。您的那句话,奴婢始终记得,有些路一旦踏上去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从奴婢一家卖身给女郎开始,生死就已经抛却了!女郎,奴婢跟随您这么长时间,荣华富贵都享受过了,如今该是回报的时候,奴婢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何您却如此介怀呢?”   柳瑶深吸口气咬牙道:“你应该知晓,你姐姐是因何而死,我答应过她,一定要保住你!桃心,一个桃核已经够了,我不想有人再为这件事牺牲。”   “可我愿意呢!”这是第一次,桃心用了‘我’这个自称,这个时候她不是柳瑶的婢女,只是一个寻常的人,想要帮助她,因为她知道,看似风光的背后,实则暗潮涌动,可能明天就会死,可她还是选择了!   是因为心中的信仰,是因为相信柳瑶是个善良的人,是因为她的一句保全……或许因为太多,多的她甘愿为她付出生命,即便她们家这一脉就此断绝,也要成全心中的感念。   “桃心!”柳瑶这下坐不住了,桃心那种赴死的眼神让她感到很不安,她已经失去姐姐了,便是因为她啊!她怎么还能值得她们姐妹双双付出生命呢?她这种烂人根本不值得的!   “女郎,我虽然年纪还小,可善恶却分的清清楚楚,你我年纪相差不多,你能为自己做打算,我亦能!”桃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目露坚定的抬首说:“女郎,让奴婢代替姐姐的位置,成为您的左膀右臂。”   “好!”柳瑶伸手扶起她,搂在怀中,轻声道:“即便是我死,也会尽量保住你。”她将叹息埋藏在心中,却压抑不住眼角的酸涩。   桃心扬唇一笑说:“现在要做什么?”如同桃核一样,从不问为什么,只知道执行。   “先去找到牙行的人,将这个宅子卖了!”   “卖了!这可是你花重金买的啊,还有库房里的那些檀木家具,若是卖掉,岂不是损失很大?”桃心惊讶的张大嘴巴,惊讶过后她便沉思起来,说:“女郎的意思是……”   “置办嫁妆!不管未来如何,如今样子还是要做。再说,眼看就要过年了,年货还没有置办,我们手上没有多余的银钱。”她给柳书意的锦囊是在半月后,年后不长时间,而所有的一切,都要在过年之前定下来!   时不待我啊!虽然现在消息闭塞,可有心人若是想要将消息传出,不过几日便能传出东晋。   她的时间并不多!他们也不会给她那么多时间。   桃心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了。阿蛮这时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折子,见柳瑶眉宇紧蹙,轻声问:“女郎,可是有事?”桃核死后,他便再也没有回来柳园过,派去的人回来告诉她,阿蛮守在寺庙周围,说这几日王桐要有大动作。其实柳瑶明白,他是在介意桃核的死,他们两人互有情愫,都想寻个机会将这事同柳瑶说了,可现在却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柳瑶将目光落在阿蛮身上,数日未见,他瘦了很多,眼中布满细密的红血丝,身上的衣服却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她知道阿蛮为了见她特意收拾的,桃核死的那些日子,他衣不解带的蹲守在寺庙周围,不是为了盯着,只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想到那个女子……   “对不起!”柳瑶闭了闭眼,她待阿蛮一直当朋友,从未看做过下人。   “没有对不起!女郎,阿蛮不怨你,桃核也不怨你,怨只怨我们缘分太浅薄。”他说着将手上的折子放在桌上说:“王郎让我送来的,自从桃核死后,那里的一切再没人动过,这几日王郎差人将从里面带出来的东西都送了回去,临走时那人告诉我里面的一切都回归原位。还有,王桐希望见您一面,您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是请她到府上来还是您到袁府上去?”   “阿蛮……”柳瑶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阿蛮却是转过头,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或许他口上说并不怨恨柳瑶,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怨言的!她明明该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却还是将她推了出去……   柳瑶见他不原谅自己,低下头将叹息声压制在心中说:“我知晓了,明日我会送上拜帖。”   “那小的先下去了!”阿蛮说着,不再给柳瑶说话的机会,快步离开了正厅。   他的背影消失好久,柳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背脊僵直,连眼都没眨一下,这温暖如春的正厅,她却觉得寒冷无比,好像她赤裸着身体站在外面,接受天寒地冻的考验,冷的呼吸都是涩滞的。   晚饭的时候桃心将牙侩带了过来,牙侩一听她是要卖这栋宅子,眨了眨眼笑嘻嘻的说:“小姑莫非是在逗弄在下?”   桃心闻言一脸诧异的说:“你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转头又见柳瑶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轻咬贝齿说:“今儿一下午奴婢都在找牙行的人说要卖宅子,可问了一个人人都说奴婢是去找麻烦的,问他为何这般说却又不说,连续走了多家,到最后奴婢只说想买人来,这才将人请了来。”这也说明为何她去了一下午的时间。   “你说我逗弄你,我不过是卖个宅子,为何要逗弄你?”柳瑶点点头,目光落在牙侩身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两情相悦   那牙侩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长相倒是憨厚的很,闻言躬身说道:“三日前王氏来人交代,若是小姑卖宅子,谁都不能买下,无论这个宅子价格多低。”   原来是王平之搞的鬼!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是想用这些小恩小惠来让她感恩吗?做梦!她不过是当个听响的罢了!   “如此,那你便回去吧!”柳瑶摆摆手,抚着额头,感觉有点累。   那牙侩闻言又行了一礼说:“小姑不卖宅子,难道不想买人?小的这一路走来,并未见到几个下人,再言小姑身边伺候的,不能只有一个婢女,小的这有几个根子不错的,刚刚送过来,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给口饭吃就成。”   柳瑶本想不买,可桃心却在一旁小声说:“女郎,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呢!”她是想提醒柳瑶,这样的人最是好掌控。   柳瑶闻言看了她一眼说:“如此,你便带过来让我瞧瞧。”牙侩走后,柳瑶便让关好大门,她带着容妪桃心点一下手上所有的银钱。   既然是买了死契的,那需要的银钱定不会少。容妪拿过来今日王谢两家送来的礼品,打开来一看,吓了一跳。“女郎,您看!”   闻听容妪的声音不对,柳瑶主仆连忙看过去,只见包装精致的礼品盒里装的满满都是金灿灿的金叶子,看数目绝对不少。两家竟同时送来银钱,王平之有心想帮她想讨得她欢心她倒是能理解,可谢家送来的金叶子就有些怪了!   “有救了!”桃心轻轻松了口气,抱着金叶子同容妪点数去了。   谢氏,谢家齐坐在房间里一个人在下棋,一手执一子,良久才落下一子。门被推开,谢琅山缓步走进来,见他如此,笑道:“这般寂寞,不如跳过这重墙去。”   谢家齐闻言头也没抬,落下的棋子方向一转,砰的一声向谢琅山弹去。   “喂!我可是你哥哥,有你这么对长辈的吗?”谢琅山将棋子抓在手中,揉着被棋子弄疼的地方,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说:“我见过你那小情人了,果然是极好的!只不过要可惜了!”   “情人?”谢家齐闻言放下手中棋子,淡淡一笑说:“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还好,若是出去说,我同阿瑶有染这一事,又将被人传出去了!”   “你不是想要传出去,传的越开越好,传到天下人都晓得你们之间关系暧昧。”话风一转,谢琅山道:“喂,眼看就要过年了,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还在等,她并不信任我。”谢家齐抬手将面前的棋盘拨乱,其实他的心比这盘棋还乱。   “是不是你对她不够好?”谢琅山闻言想了想说:“你同我说过你们之间虽有羁绊,可你的性子我太过了解,不管心中有多在乎,总是压抑,而她呢!虽然我只见过她一次,不过却是能看出,她是那种爱恨分明重感情的人。”   “哦!你的眼光倒是很毒辣吗!确实,一旦有人对她好,不管那人的目的几何,她都会滴水之恩涌泉报。”   “你说的是王雪?”谢琅山笑着说:“为了你,她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听说这几日一直跟随在无尘身边……”“姬无尘喜欢她,阿瑶也知晓,那是个心思玲珑的女子。”谢琅山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柳瑶的欣赏,直说的某人心中略有不爽。   “嗯!”谢家齐淡淡的应了一声说:“你说她会怎样抉择?”   “玉石俱焚!”谢琅山抬眸看了他一眼,轻轻的吐出这四个字。谢家齐一惊,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在地上。“不会的!”头也没抬,他说的极为笃定。   “我不知道她做了这么多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但我知晓,她等不了,同样的,王氏同皇上也等不了!你若不出手,更待何时?”谢琅山伸手包住他的手帮助他一起拖稳手中的茶盏,轻声道:“家齐,想做什么就做,家族还有我呢!”他知道谢家齐根本无心这些,但他知道,身为谢家子弟每个人都有义务为家族做贡献,即便家族内太多人对不起他,他也一定不会背弃家族。   谢家齐猛的站起身,放下手中茶盏,深深看了一眼谢琅山说:“二哥!”这个称呼,多年未叫了,谢琅山一听就笑了,却红了眼圈。   “大恩不言谢,这么多年你帮了家齐多少,家齐都点滴记在心中。将来若是有需要,可派人寻家齐。”名士一诺,性命相抵。   谢琅山伸手在谢家齐身上捶了一下说:“行了,知道了!你去吧!我们是亲兄弟,说那些做什么?不过,你尚且有太多的事需要从长计议,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你现在首要做的,就是将你们的退路安排好,知晓吗?”   “嗯!”谢家齐再也坐不住,深深看了一眼谢琅山,重重一拜,快步离开了房间。   疾驰高低起伏的房顶上,到处都是岁月刻画的痕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那个算计着救他一命的少女有了别样心思?是从第一次相见少女眼中的惊讶,亦或是少女眼中精明背后的萧瑟,亦或是少女的步步为营,又或者是她明明那般讨厌却强自装作的欢喜,又或者他们本身就是同样一种人,内心带着仇恨,却得不到纾解,也好像是那个忘情的吻,或许从他对她感兴趣开始,她的身影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入了他的心……   原本只是有所感觉,他没有去控制,就如他对她说的那句话,他的妻子,不要这天下最好的,却要这天下最独特的。他想,这世间的女子,最独特的,莫过于她!   可能是从知道她的秘密开始,命运就将他们之间的红线系在一起,紧跟着是他的心,从好奇、相偎、猜疑、关注、惊讶、震撼、到最后的疼惜,还有那想知道她的一切包括她隐藏在心底的秘密,想要彻彻底底的了解她,保护她,让她不再受委屈,不再一个人难过。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她在他心中位置不一般了呢!是从家族那些人对她的鄙夷开始……明明不屑人的身份地位,可还是要巴结……   身手利落的翻/墙过院,稳稳的落在梅林之中,不远处就是她的卧房,从这里看去,甚至能看到她投落在窗户上的剪影,娇娇如柳,可他却踌躇不敢上前,是怕面对她眼中的透彻,还是怕面对她的质问?   “女郎,该歇了!”他的耳力极好,柳瑶坐在书桌前不知在写什么,难道是想给他回信?这般想着,他凑近了些许,听见柳瑶说:“你说,谢家怎的也送银钱来?”   他听着嘴角微微一翘,便听到桃心笑着说:“其实女郎都明白,何必再问奴婢?”   柳瑶笑了一下说:“你个小蹄子,年纪不大,倒什么都明白!”   “谢郎对女郎的心思,这院子里谁都知晓,又不是奴婢说的。”柳瑶站起身,在桃心的服侍下钻进被窝中,桃心吹了灯,只留下一盏小夜灯。她说:“过了年女郎就及笄了,女郎想请谁来?”   柳瑶没有回答,桃心唤了一声柳瑶才说:“这个年能不能过去还不知晓呢!你先下去吧!”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谢郎一定会想办法救您的。”桃心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想安慰她她却又出口将人撵了出去,心中委屈哭着小跑了出去。   谢家齐勾起的嘴角慢慢放下,快走几步站在窗前,柳瑶的声音便传了出来:“站在外面那么久,天气难道不冷?”   谢家齐打开窗子跳了进去,淡淡道:“阿瑶总是最知晓我的。”   “这么晚你来做什么?”她伸手捞起屏风上的大麾系在身上,请他坐下。“见你!”   “不是约好后日在覆舟山见面吗?”柳瑶给他倒了杯茶水,言谈间带着淡淡的生疏。   “阿瑶!”谢家齐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说:“仇我帮你报!”   拿着茶壶的手一抖,慌忙转开头避开他期待的目光,“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淡淡的,轻轻的提醒着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纵然是重活一世,纵然口中说着再不相信所谓爱情,可管得住理智却管不住心,如他一般,从最开始的惊讶、好奇、利用、相知,到最后,在他一次一次的援手之中,一颗心便沦陷了!   如他们所愿,她重新为少女怀春,恋上的,却是她要仰头也无法企及的。   红颜祸水,以往她一直不明白这四个字的意义,因为这四个字自来是与她无关的,可如今她却是知晓了!她现在同谁在一起,谁都会被天下人怒骂指责,谁便会成为家族罪人,因为她所求的,永远不是那么简单,而她如今已经画好一个圈,将她所有的仇人都圈进来,一个都不放过。   “现在连王平之都抢着要娶你,你而今的身份地位早已不同往日,连王平之都能娶你,为何我不可?况且,这世间没人比我更了解你,我知晓你心中痛苦,更知晓你其实想要的只是一个现世安稳,阿瑶……这些我都能给你。”   “你跑来只是要跟我说这些的吗?”她缓缓抬头,目光淡漠一片,冷冷的看着他。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负如来便负卿   “谢郎,你糊涂了?”她站起身推开他的身体,走向窗边打开窗子指着外面对他说:“怎么来,怎么回去!我已经没有退路,你也给不了我退路。阿雪是个好女孩子,你跟她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我即给不了你幸福,甚至还能给你带来灾难,你从来最是知晓如何才能明哲保身。回去吧!这里以后不要再来了,不欢迎你。”她决绝转身,背对着他,不让他看到她眼中的痛惜。   对不起!既然连开始都不可能,何必给对方念想?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   这天下之大,伤心人又有多少,她不希望他是那一个。   “你撒谎!”谢家齐走到窗边拉住她的手,随手将窗子关上,咬牙道:“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短,足够你了解我是个怎样的人。所以我认定的事,一定要做!既然你怕,你担心,那么现在就让这些都消弭。”他说着,大力将她拖到窗边,用力推倒在床上。“柳瑶,我今日就让你成为我的女人,我想他们即便是再想得到你,也应该不会要一个已经不是完璧之身的你!”   “你疯了!”听到他的话,柳瑶尖叫一声,可转眼间谢家齐就扑在了她身上。虽然有功夫在身,可如今这素来灵巧的身子也不知怎的了,一碰到他的手就一寸一寸软了下来,不过被他压在身下,竟是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阿瑶……”谢家齐微眯着双眼,压住她的手在头顶,朝着那嘤咛不断地红唇印去,红艳艳的,饱满欲滴,诱人非常。   “放、放开我!即便你今日得到我……”她艰难的喘了口气,他便将那诱惑的小嘴堵住,将她接下来的话含在口中,如那日一般,甜甜的,像是林间甘露,他急切的想要得到更多,微微抬眸,却见那眼角落下一滴泪。   他忽的就怔住了,这般强迫夺来的,她愿是不愿?她定是不愿的,没有女子在没媒没聘的就跟了一个男人,这是苟且。他这般注重名声的人,怎的就可以轻易的毁了别人的清白?更何况,身下的人儿,是他心中欢喜的女子,他想要保护的人。   他已经失去太多太多想要保护的人,以前是没有能力,如今有能力了,却要亲手毁掉吗?   柳瑶缓缓睁开眼睛,便见到他愣愣的看着自己,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微微垂眸,站起身,说:“对不起!”   傻瓜,没有对不起!这句话在她脑中倏然过了一遍,冲口而出,两人都愣在当场。谢家齐眼睛登时就亮了,险些灼伤了她的眼眸。她在他心中位置特别,而他在她心中,位置又堪比寻常?可他却是别人喜欢的人,而那个人,曾经与她有恩。她发誓过,这一世,要还尽她的恩情。   “你走吧!今天这件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她整理好衣服强自镇定的看着他,目光却不曾看向他的眼。   “你难道在担心王雪?我说过,我跟她根本不可能。阿瑶,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欢喜的是你。”冲口而出的表白,却不能让她回心转意。见她根本不为所动,谢家齐皱眉道:“你难道已经有抉择?是王平之?”没等她回答,他一脸不置信的说:“就是因为那仇恨?”在他的眼中,她从来不是那种为了报仇而不择手段的人,一直以来她都是从容而理智的,可如今却被仇恨迷惑了双眼。   柳瑶没有吱声,她别过头。他又道:“你应该毁掉的不是他,而是袁亱啊!最后是他们一家人害死你的,是他们贪图利益富贵杀害了你。你难道就从未反省过,前世之所以会变成那个样子,你自己本身不是有问题的吗?身为名士品评一个人太过寻常,阿瑶……你在这个社会活了两辈子,难道还不明白,能被名士品评上一句,不管是好是坏,人都会接受不是吗?如你这般,反抗的又有几人?而这世间,能重生归来的又有几人?你有这个机会让失败的人生重来一次,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去毁了自己新的人生?难道你就对得起那庙里的菩萨?你就对得起为你而死的母亲,还有为你宁可陷入重重争夺中的父兄吗?阿瑶……难道真的甘心就这样再一次被他毁了,再一次毁在你自己的手里吗?”   他走上前几步,将她颤抖的身子圈禁在怀中,搬过她的脸让她面对着他,摩擦着她的脸轻声说:“还是你对他的心,早已从恨演变成另一种情愫?”   “不可能!”她想都没想便否认了,从始至终,她都是恨他的,即便是现在,她依旧是恨,可是她却忘了,当念一个人久了,不管是爱是恨是怨是嗔,那人的影子都在心上深深烙下印记,然后终身难忘。   “阿瑶,难道你没听说过吗,你长期恨一个人,以至于那个人的影子在你的心底越印越深刻,到最后都挥之不去。阿瑶,你的初衷已经改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报仇,若不然,你为何苦苦抓住他不放?”   “是因为他不仅能给我我想要的,甚至还能帮我报仇。”   谢家齐一愣,惨然一笑说:“是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因是他种下的,这世间除却他,没人能结的了这个果。”话闭,他又吼道:“难道他会为了你毁掉他妹妹的婚姻?”   “会!”她笃定点头说:“你瞧,为了表态,连庙宇都还给我了,更是知晓我急于用钱,连银钱都送了。王桐已经失去价值,被家族放弃,他的为人你最是清楚,你认为他会为了王桐而至家族而不顾吗?不会!你我都知晓,所以不过是死了丈夫,能成全她的未来,即便是王桐也是乐意的。”她冷静的分析着,将人性给分析的透彻无比。   “如此,你是怎样都不回头了?”他松开她,连连后退几步站定。   “是!从重生回来,我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对生死也不那般执着。”   “所以,你要负我?”他看着她的眼,想从那里面看到慌乱心痛的情绪,可是他失败了,那墨色深深的眼,一如从前般深邃,好似从未变过。她的心始终清明无比,重生回来,只是为报仇而活。   “郎君说笑了,你我根本没开始过,又何谈谁负了谁?”她淡漠一笑,眸色里一片漠然。   谢家齐闻言闭了闭眼说:“成!今日就当我没来过这里。”他转身推开窗子,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隐藏在黑暗中的少女,那微弱的灯光并未照亮她的心,反而将她仍进另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谢家齐走了,她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   谢家齐对她的心,她早就有所察觉,她不是傻子,更不是那些未经历过情爱的少女,她曾经轰轰烈烈的爱过,更是被自己深深陷进的爱情所伤,所以在谢家齐可能不知晓自己心中所想的时候她便已经察觉到了!因为他的眼神,不再似从前的事不关己,而是认真,认真的想要了解她看到他的内心,而她在他面前可悲的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轻而易举的被他闯入。   脑中的思绪很乱,一会儿是谢家齐,一会儿是王平之,又一会儿是父母,一会儿是哥哥,一会儿又是王雪,还有姬无尘看向王雪的目光,将所有的爱恋全部埋藏在心底,或许姬无尘是知晓的,可在王雪的心中谢家齐的位置又那般深切,深切到她的心根本容不下第二个人……那么她究竟知晓不知晓,姬无尘对她的心呢?   迷迷糊糊中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桃心过来伺候她梳洗打扮,说司马永和派过来接她的人已经到了约有一个时辰,听说她还未醒也没敢打扰。桃心还说如今连皇宫里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看来危险的同时却能享受一把此生享受不到的。   柳瑶知道她说这些话是想要安慰她,告诉她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是个目光短浅的人,只享受眼前的利益,不去管未来如何。只是想让她心中好受一些。   那日只做了一身桃粉色的衣裙,如今那件换了下来,又只能穿上水玉色衣裙,那点点俗媚又被压了下去,看上去那略有憔悴的面容竟又是优雅淡然,出尘如仙。   换好衣服用了早饭,她方才姗姗而去,那些人丝毫没有恼怒不说,诚惶诚恐的将她扶上马车,稳稳的出了柳园往覆舟山方向去了。   出了柳园桃心借着偶尔掀起的帘子看向外面,转过头小声说:“是王谢两族的人。”见是司马永和将人带走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远走了。   “女郎,你嫁给皇上,是不是就全解决了?”桃心跪伏在柳瑶跟前儿,轻声问。   柳瑶闻言轻轻抬眸,摇摇头说:“即便他是皇帝,即便他真的不似表面那么简单,可他依旧不能奈何的了王氏。如果我嫁给他,那么王氏一定不会任由我活着!但如果我嫁给王郎,那要我命的就是谢氏跟皇上,如果我嫁给谢氏……那么结果同样。”   “怎么会这样?”桃核惊讶的张大嘴巴,怎么都想不通,为何结果会是这样。“那为何昨天晚上谢郎要带您走您不走?”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人之本性   “你想让他成为家族罪人吗?我能害的了王郎,可却对谢氏下不了手。”她也是今早才想明白,想通了,她方才闭上眼睛睡了一觉。   “那怎么办啊!”桃心颓然的坐在地上,瞪大眼睛不住的喃喃着。难道这的要死了吗?难道真的连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吗?   “你放心,无论如何你们都会没事的。”他们的后路,她早就安排好了!桃心闻言猛的抬起头说:“女郎,奴婢没后悔,奴婢只是担心您!”   “我没事!人这一生终是逃不过一死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我早就看开了。”她拉起桃心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边上,轻声道:“说说当初为何要卖身吧!看你祖母言谈似乎是书香世家出身,你母亲虽然大字不识,可进退却极为有礼,可你们一家最后竟然卖身,还卖的是死契。”   “女郎说的不错,早年我家确实有些薄产,可父亲死后剩下我们一家女子,家丁们表面还都规规矩矩,可实际上却安了猥亵心思。奴婢同姐姐年幼,母亲又手无缚鸡之力,手上所剩钱财亦是不多,祖母又重病在身,卖身死契也是为了日后生计。”   “也难为你们姐妹了!”柳瑶握了握她的手说:“你为何从不问,我为何要针对王氏跟袁氏吗?”   “因为女郎是主子,主子做事,做下人的不因问缘由。”她将入了柳府容妪告知她的身为婢女的本分说了出来。又说:“这些是说给别人听的,有一段时间奴婢也曾怀疑过,后来姐姐说,人心不古,表面上看那些人各个品德高尚实则道貌岸然禽兽不如,竟是仗着身份做一些伤天害理之事。明明同样都是人,却自认为比别人高一等。姐姐说,自降身份接触曾经瞧不起的人都是有目的的,那人不管身份多高,此时也连贱民都不如。”   她没想到,桃核会对自己的妹妹说这样一番话。她们这样的人,不是该认为名士就有权利随意品评别人吗?他们的言行不是世人的准则吗?不是所有人都崇敬他们吗?为何桃核会有这样一个想法?   桃核,该是多么的懂她,该是看的有多透彻?   “主子,到了!”太监称呼柳瑶为主子,桃心听在耳中怒喝道:“你叫谁主子呢!谁是你家主子,别胡说八道坏我家女郎清白。”说着掀了帘子下了马车,狠狠瞪了一眼那太监说道:“女郎,请下车。”   柳瑶扶着桃心的手下了马车,才发现已经到了覆舟山一带的皇室别宫。   别宫依山而建,高大重叠的皇宫连绵不绝,占地面积足有半个建康城那么大。即便是建康城的皇宫都没有这里的奢华庞大,不知晓的人会以为山上这个才是真正的皇宫。   从玄武湖引进的护城河在山上山下倒流一圈之后回归玄武湖,依山傍水,取之绵延不绝之意,山有龙脉,钟灵毓秀,果真是一处绝佳宝地。   “小姑请!”不知是桃心那句话声音太大被人听了去,亦或是那些人怕惹恼了柳瑶,再称呼柳瑶的时候就换做小姑了!桃心抿着唇,神色高傲的扶着柳瑶的手走进一处建造豪华的宫殿,一进到里面一股馨香热气铺面而来,霎时间身体上的寒气都被吞噬的干干净净。   桃心尽管极力在压制,可还是惊讶的四处乱看。整个宫殿里被氤氲的雾气弥漫着,犹如仙境。柳瑶知道这便是司马永和所说的温泉,这哪里是发现的,分明就是皇宫内才有的,他这般说,不过是寻了个借口将她带到这里,变相的讨好罢了!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两人朝那边看去,只见一群身着白色仙女衣裙的少女踏着优美舞姿缓缓而来,走动间舞动着手上的长稠,手腕上戴着精致铜铃,让人感觉如踏步在瑶池仙境一般,而她便是行走在瑶池上的仙子,身姿聘婷,腰肢如柳,踏步而行,被少女长稠围绕。   柳瑶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桃心勾着嘴角,带着少许嘲讽,似乎并不将这些放在眼中。若是之前她或许会感动,想说皇上为了讨女郎欢心,竟是安排了这样一个犹如仙境的地方,让人感觉走在里面,变成了仙女,又寓意柳瑶便是那个仙女。   而如今在他们心中,女郎真是这样的,她是一个仙人,一个恐怕这世间所有人都比不起的仙人。   “女郎……”桃心有些不安,这宫殿看上去不大,可她们向前走了一会儿看到的不是氤氲雾气便是踏雾而动的长稠,走了许久也不见尽头,更不见温泉池。身边的舞女越来越少,到最后竟然全部隐退在雾气之中,只剩下桃心扶着柳瑶慢慢前进。   “无妨!”柳瑶握了握她的手,让她安心,仔细聆听这周围的动静。很安静,安静的只听到细微的潺潺流水之声,温泉在整个宫殿里缓慢流动,再加上底下本身有着地龙,自然雾气缭绕,看上去让人如置身仙境,那偶尔透露出的建筑镶嵌着白玉美石,有碧绿的植物点缀期间,这样独特的设计手法,柳瑶几乎可以肯定是出自姬无尘之手。   啪啪啪!三声掌声响起,迷雾尽头,一身金黄衣袍的司马永和一脸笑容的拍着手说:“果然不愧是柳氏阿瑶,心坚似铁啊!”   柳瑶快步向前走了几步,见了礼,笑语:“皇上说笑了,阿瑶不过是忙着欣赏风景,无暇顾及其他而已。”   “阿瑶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朕说的是什么吧?”他摆手让身边的婢女下去,又让桃心下去,自己扶着柳瑶的手进了温泉池。桃心担心柳瑶,却见柳瑶飘过来一个眼神,心道自家女郎最是有主意的,她道安全那便安全,再说此时,谁都不会动她一指头吧!   柳瑶抿唇一笑,抬头打量着拥有温泉的宫殿。泉水果然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在中间的地方正汩汩的冒着温热的泉水,甚至还有一些淡红色的鱼儿点缀其中,那些鱼儿争抢着到温泉口去可却被冒出来的水带向一边,即便是这样,它们仍然徒劳无功的往前冲,直到筋疲力尽而身死。   见柳瑶看着温泉池发呆,司马永和牵着她的手朝前走了几步说:“为何不同谢郎离开呢?他或许能给你个安稳的未来也说不定,据我所知,他暗中可是有很大势力的,即便是家族都不敢得罪他!哦,朕亦是。”见柳瑶不语,索性便敞开了说。   “皇上难道希望阿瑶同他走?难道皇上也信那些人的话,阿瑶同谢郎是有情的?”柳瑶嗤笑了一声说:“对他,犹如对王郎一般。阿瑶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不过是想嫁的更好而已。而谢郎同王郎相比,自是没有王郎好的,皇上若是妾,想必也会选择王郎吧!”谈笑间,便将少年第一名士推上风口浪尖。   司马永和眯了眯眼睛,问:“你的意思是,想选择王平之了?”以往称呼的是王郎,而今却直呼其名,从这一点上,司马永和就已经暴露了本性。   “也不是,妾想,即便是王氏也不能耐皇室如何,或许会选择皇上也说不定。”她说着,眸色中闪过一丝难过。   司马永和转过她的肩膀,蹙眉问:“阿瑶心中难过?如你今日的地位,只要一句话,即便是付出任何代价,想必王谢两族都会想尽办法做到,朕亦是,你有什么难解心结?”顿了顿又道:“你是在担心东郊柳氏?”见柳瑶咬着下唇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摸着鼻子笑了。   “朕曾说过,能否被重新重用不是他们说的算,如今朕告诉你,也不是朕说了算,说的算的是这天下的百姓。”司马永和打了个哈哈说:“瞧我,从未关心过政事,如今到因为你破格说起这东西来,真是扰心。”说罢牵了她的手指着温泉说:“阿瑶你要不要下去泡泡?”   柳瑶摇摇头,司马永和登时如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般跳了起来说:“那个,你别误会,朕没想偷看你。是这样,那边……就那边看到没有,有个屋子,里面一点也不隔音但却能隔目,你在这里泡一会儿,朕过去那里等你。”他搓了搓手一脸认真的保证说:“放心,朕是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偷看的。”   司马永和说完便转身走了,他前行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柳瑶,却见她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复又回转握住她的双肩将她往温泉边上推搡,口中喋喋不休的说着。“哎呀,女人朕后宫佳丽三千,比你美的有都是,你这般好像朕要占你的便宜一样。再说你还是青黄孩童,朕怎么能对你有兴趣?”司马永和探视性的在柳瑶身上打量一番,最后停留在那微微隆起的胸脯上讪笑两声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还是有二两肉的嘛!”   司马永和也是有少许功夫在身的,他又是一个男人,温泉边上水又滑,柳瑶被他推搡着一个不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撤掉便掉下温泉。司马永和在池边指着犹如落汤鸡的柳瑶哈哈大笑说:“真笨!哈哈……你不是会武功么,里面的水也不深。嗳,旁边的柜子里有换洗衣裙,出来的时候换上。”司马永和说着便退了出去,转眼间便隐藏在雾气之中。   第一百九十五章 往事重叠   在听说柳瑶被司马永和接进覆舟山的别宫之后,似乎在王平之等人的意料之中,王氏族老一日之内来了三次催王平之想个办法,每次去都见王平之正神色淡然的在作画,笔下是那日他同柳瑶游玩覆舟山的场景,两个人手牵着手,表情柔和,相视微笑,似一对远离世外的神仙眷侣,让人看着都心生羡慕。   王氏族人摸不清他的想法,去了数次也不见他有所停笔,无奈之下找到正沉迷于学习建筑的王雪,希望她出面见一见柳瑶。   此间王雪正在观看柳瑶的设计图,姬无尘说她的设计很清新,王雪一心想建造一个能真正放松身心的地方给她跟谢家齐,姬无尘说柳瑶的设计图若是真能完全建造而出,那便是坐落在尘世之中的世外桃源,成就名利不过是眨眼之间。柳瑶这个宅子既然能得到认可,必然有过人之处,她请姬无尘一一指点,她记得姬无尘问她为何要建造一栋比柳瑶图纸上宅子更好的,她答曰为了心爱之人,于是姬无尘再不言语,将自己所学全部倾囊相授。   只是她永远不会忘记,姬无尘当时的目光,像是冲天而去的烟火,灿烂后迅速飞逝,变成死灰落下。只是再难忘记,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心是属于那个男人,从一开始,一直到最后,所以只能辜负,因她始终知晓,这世间任何人或事都难以得两全。   家族长辈最是知晓王雪心思,同她说只要柳瑶同王平之再一起,将同谢郎再没有机会,因为她为了柳氏为了王氏两族的面子,一定不会做出苟且之事,能成全家族又能成全她的心思,何乐而不为呢?   王雪闻言沉思片刻,抬起头道:“你们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不过一个女子,值得吗?”   族老们老脸一红,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值得,阿雪,你身为王氏族人,又是族长之女,应当知晓族中发展为大要,身为族人,有责任为家族壮大奉献力量……”   “我不认为家族壮大因为一个女子就可以,不管那女子身上有什么异能,总有用尽之时,或许今日还有,明日便没了,到那时你们怎么对她?是弃之如履还是继续为族中之人?”王雪放下手中图纸,一脸冷然。先是王氏族人,又是柳瑶好友,她先为族中考虑,后方才为柳瑶考虑。“假若将她娶回来没了那异能,你们还能不顾天下悠悠众口将她丢之弃之吗?不怕被天下笑掉大牙吗?”   “王雪!”王氏族长阴沉着脸大步走了出来,沉声道:“我知你同那柳氏阿瑶乃好友,你别忘了,你是王氏族人!你的一切都是家族提供给你,良好的教养,高贵的身份,这些得来并不容易。俗话说盛极而衰,家族已经走向巅峰,这几年虽然表面依旧,可如今的司马皇室已脱离掌控,实际上更是落于谢氏之后,你若还想有现在的一切,就应该主动帮助家族,因为那也是在帮你自己……”   “是吗?”王雪冷冷一笑,一脸失望的看着亲身父亲,闭了闭眼说:“原来,我们家族只能靠着一个普通女子复兴。父亲大人,阿雪真的很失望!”她缓缓看过那些站在父亲身后的族老们,轻声道:“原来,家族已无可用之人,原来只能求一个女子而已。”   “你……”族老们涨红着脸,想要说话却被家主打断,家主面无表情的看着疼爱的女儿,淡淡道:“你说的是,所以你现在便要去别宫。”说着,让出一条路来给王雪,微微抬了抬下巴说:“阿雪,不管你怎样鄙夷家族,它都是你强大的后盾,当你被世界无情伤害时,只有这里才能是你得到庇护的地方。而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所谓友情,不拿来利用天理难容。”   王雪不可置否的哼了一声,抱着图纸离开。   她回到自己的小院儿不久,族中便派了两个婆子过去,她像个木偶一样被摆布着,沐浴净身,换上一身桃粉色的长裙,略施粉黛之后上了准备好的香车,一路快而稳的朝覆舟山别宫行去。   历史的重叠永远不是偶然,而是早就注定的必然。王雪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要有这一个劫难,不过这一次,她却真的做到同她一起面对,当年执起的温暖的手,如今还是温暖如初,从未改变。   若人生之若初见,一切当如愿。   院子里,王平之在听说王雪上了马车被送走之后,轻叹一声放下笔,拿起印鉴盖了上去,冉灵走上前来问:“郎君可要装裱?”   王平之吹干墨迹,摇摇头道:“不了!拿去烧了吧!”   冉灵一惊,拿起画作的手一抖,有些激动的说道:“郎君这副画若是拿出去,定叫世人有所念想,也定叫那人心中膈应,目的岂不达到?”   王平之伸手拿过画,手落在那相携的身影上,轻轻摩擦,末了一叹说:“不是真的,不过强留于心,又有何用?收起来吧!”   冉灵微微蹙眉,轻手轻脚的收起来了,心中想着郎君并未说装裱否,那便装裱起来,若是有心人将其传出,倒也遂了他的心愿,于是乐颠颠收起来了,准备着个时间送去装裱。   温泉池的水温度不高不低,这样泡在里面,浑身上下的毛孔好似都张口了,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已经被推到里面了,她索性将身上的衣衫褪了干净,只着了一个水玉色的肚兜靠在池边闭着眼睛,面容平和,如她的心一样,一片空白来享受着难得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好像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睛随时拿起柜子中的衣衫,吓了一跳,登时脑中一片清明,暗骂一声死狐狸,竟然拿这种衣服给她穿。   手上拿着的衣服是淡淡的红色交织着金色丝线,上面刺绣着大朵大朵的玉锦牡丹,雍容华贵给人成熟之感,这身衣服穿在身上若是走出去,只怕难免会让人多想,加之她并不确定司马永和是否在这别宫之中,若不然即便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柳瑶赤脚上了池边,温温的,洁白如玉的脚落在上面,越发显得晶莹剔透。   伸手又在柜子里翻找一通,除却红色便是粉色紫纱,皆是些宫锦飞纱,穿在身上本就会给人俗媚之感,她本身的容貌有缺,故而拿在手中犹豫不决。瞥了一眼被仍在一旁的衣服,湿漉漉的,在这个环境即便是晾干,恐怕也得三两天的光景。   咬咬牙,她将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将最里层那淡红色的宫锦纱抽出来,尔后又将别的衣服的最里层抽出一件一件穿在身上,虽然麻烦些,但好在颜色都很浅淡,拿起木簪挽了下头发,她神色淡然的赤脚走了出去。   刚一走出去,便有宫女提着金色绣鞋给她穿上,又有宫女给她披上紫金色狐裘披风,恭恭敬敬扶着她的手朝外走,此情此景俨然极是皇帝妃子沐浴后离开。   她被宫女一路带着进了偏殿,人还未走近,便听到一阵丝竹之声,想来便是那司马永和在饮酒作乐了!若不是偶尔露出些个性,怕是连她都要认为这个皇帝是个草包皇帝了!   她的脚步刚刚上了台阶,丝竹之声便听了下来,只听司马永和说道:“不错不错!犹如瑶池仙女之姿!来人啊,赏!”   “多谢皇上赞赏,阿雪献丑了!”阿雪的声音柔柔的,带着一股子媚意。   柳瑶一听到她的声音,脸色登时苍白一片。她身旁的婢女见她脸色难看,轻声道:“是否刚刚吹了风?要去偏殿休息一下吗?”   柳瑶摇摇头,拖了她的手大步走上台阶进了司马永和所在的偏殿,刚一现身,眼神便直直的落在中央的那一抹桃粉色的身影上,身姿如柳,媚媚如妖,美人如玉,便是微微转身都带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优雅高贵。   柳瑶的出现王雪并不意外,柔柔一笑说:“没想到阿瑶也在这里。”她目光淡淡的打量她一番,转身笑语:“皇上这会儿还想看什么舞?惊鸿如何?”   “一瞥惊鸿,撩心求兮,朕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撩不撩这颗心!”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位,将目光放在殿前的柳瑶身上,笑语:“阿瑶归了,可是心境澄明了?”   柳瑶闻言抬起头,目光清冷,唇角薄凉,淡淡道:“此情此景,心境难澄明,只怕更浑浊不堪,恼怒不散。”   司马永和没想到柳瑶会这么说,他是何等聪明之人,略略一想便知其中答案,转而笑语:“如此,那这温泉池倒是可以撤去了,本以为可以助阿瑶尽早做决定呢!毕竟早些决定,也免得胃口被掉的太高反而没了兴趣。”   王雪闻听他们的对话,脸有些发白,心中暗急,柳瑶这般说若是将他逼急了,到时受伤害的只能是她。故而开口说道:“阿瑶心中有何郁结,不如闲暇时说与阿雪听听,或许可解心中所惑也说不定。”她回头看向柳瑶的目光,满是担忧不赞同。   她越是这样柳瑶心中越恨,前世时她不知晓王雪是如何被推到司马永和跟前儿的,可此时她却是明白了,原来并非是她的家族无情,而是门阀世家根本就没有感情存在,永远是利益至上。   抱歉亲们,亲戚出了车祸,人便赶去了,两天才归。刚买的车啊,还没开十天就撞报废了,索性人员受伤不重,雪天路滑,有车的亲要注意安全,一定不能急……更不能油门当刹车踩,真伤不起的一次车祸。。恢复更新,对不起,抱歉撒~~东北的雪好大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行宫谢氏   司马永和坐在不远处的銮座上,微微侧仰着,身旁坐着两个打扮妖艳的锦衣女子,酥胸半露眉目含春煞是惹人心动,他的一只手还在身旁女子的胸上轻轻揉捏着,目光看向两个还未及笄的姑娘却是毫无收敛之意,柳瑶看在眼里怒火中烧却半点方法也无。   王雪这般柔媚低贱的送上门来,此时即便她身为王氏嫡女在皇帝眼中,也不过是同那些争宠的妃嫔一样廉价。眼看柳瑶的愤怒在脸上越来越明显,王雪心中微暖却暗自着急,其实她心中更明白,柳瑶同司马永和闹的越僵于王谢两族的好处越大,而她来前心中虽然总告诉自己要将家族放在前面,可话一出口却全是为了柳瑶而盘算。   “阿瑶,我们回去再说!”王雪忍不住轻声呵斥,而柳瑶听到她的话微微皱了皱眉说:“皇上撤不撤去温泉是皇上自己的事,不过此前皇上不是想同阿瑶聊天吗?这般场景又是何意?”   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司马永和笑着说:“阿瑶不觉得这样能更好的沟通吗?”   “阿瑶不知道在歌舞声中如何同人谈事,阿瑶是女人,不是男人,享受不了美女,更享受不了美酒佳肴。”柳瑶向前走了几步越过王雪身边小声道:“回去!”   “不!”王雪抬起头,目光坚定却透着一股死气,在柳瑶走进过来的那一瞬间,她便决定……其实更多的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家族。她是王氏嫡女,此时不是任性的时候,而家族跟皇室也不会给她时间任性,箭矢射出去了,就抽不回来了!她现在便是那射出去的箭,已经牢牢的钉在了皇宫的靶子上,拿不回来了!   王雪说着,伸手扯下那厚厚的衣裙扔在地上,露出最里面的薄锦宫纱,那宫纱轻薄如蝉翼,抬手间便轻轻飘动,衣带挥动间偶尔露出凝如白玉的肌肤,大红色的肚兜清晰可见,胸前的两点挺翘而出,那容颜更桃红诱人,眉目含春,眼波流转间,就让司马永和直了眼。   柳瑶闭了闭眼,她即便是有所依仗,可在司马永和面前还是不敢太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雪将自己脱的只剩下一点遮羞物,跳着大尺度的舞蹈吸引着司马永和的眼球,也成功的,让司马永和眼中再没有她这个人。   王雪机械性的舞动着手臂腰肢,软软的犹如水云流过,轻盈如蜓,便是同身为女人的她亦是看的目不转睛,惊鸿而舞,这般身段这般容姿,当真一瞥惊鸿。   “皇上……”门外太监的声音传进来,人还未到,便听那太监又说道:“谢郎,皇上正在宴请宾客。”   谢郎?谢家齐?听到太监的话正在跳舞的王雪一僵,柳瑶瞥见她如玉的容颜闪过一点惊慌,可只一下,便面无表情的,如机械一般继续舞动着,只是舞姿多少有些僵硬,目光游离。   柳瑶心中一痛,便听见谢家齐夸张大笑说:“皇上真是偏心,竟不唤上家齐。”   太监虚笑一声连忙应道:“皇上近日有些劳累,突然决定来行宫休息,见一位客人,今日这位客人,郎君也是熟悉的。”   “哦!是这样啊,难道是平之兄?他最近可是大忙人!”谢家齐摇摇头,随同太监的脚步走进偏殿之内。他的身影刚刚出现,王雪便轻呼一声,紧接着那跳舞的身影却是一顿,四肢僵硬再难舞动。   司马永和将王雪的表情看在眼中,眯了眯眼笑着道:“跳啊,怎么不跳了!难不成你还看人直了眼不成?”   王雪身子更僵,面如死灰,微微转动呆滞的眸子,如机械一般的开始舞动起来,可是她舞着舞着,便有眼泪从眼角落下。   谢家齐看到王雪也很意外,但却引起不了他的任何情绪变动,只是有些意外罢了!他走进殿内,似乎没有看到站在王雪不远处的柳瑶,径直走进宫殿内对着皇帝行了一礼说:“皇上宴请宾客?怎的不唤上家齐啊?”   司马永和拍了拍手让太监给谢家齐上坐,举杯说道:“您现在可是大忙人,哪里像朕整日里闲人一个!”   谢家齐哈哈一笑说:“还闲人呢!最近被一些事委实闹听的紧,这不,听说皇上也逃来这行宫,因此便追来了。”装模作样的往下一瞥,似才瞧见柳瑶一般指着她眯着眼睛说:“阿瑶?”   柳瑶神情有些僵硬,硬邦邦的答应一声,目光却依旧落在王雪身上,企图透过目光让谢家齐能对王雪施以援手,毕竟她是那般的喜欢他,为了他也付出太多,即便真的不能回报她什么,至少保住她别被司马永和玷污。   谢家齐目光闪了闪,似是没有看到柳瑶的目光一般,拿起酒杯饮了杯酒笑问:“你不会就是皇上的客人吧?”遂嗤笑道:“一个女人而已,当得皇上敬重而宴请?我瞧你这身装扮,以为是皇上的哪个妃子呢!”   司马永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阴冷,脸上的笑容却越加柔和,摇头说道:“柳氏阿瑶德行高仪,便是连朕都慕名已久。本想赐小姑御用温泉,岂料池边水太滑而失足而落,没办法,朕只能寻了爱妃的衣服来给小姑穿戴,索性身量大小一般,倒也合身。”   随便一句话,便将柳瑶说成是同那些被世人尊重的士大夫一般,同样被皇上敬重,而不是同那些献媚而上的女人一般被人轻贱。而司马永和因不想明面得罪他,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却也正好将柳瑶放在同寻常人一般的边缘,而不似她是个女人,因换了一身衣服而被人说三道四,从而保住了她的名声。   他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却以为她而走入争斗之中,将家族同他一起陷入这场争夺之中。   而她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付出,如此真心相待?   “还愣着做什么,坐下啊!难不成你想让所有人都同齐一样误会你是皇上的妃子?”见柳瑶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谢家齐微微蹙眉,瞪着眼睛说道。   司马永和闻听他的口气笑道:“早听说二位早前就认识,如今看来传言果然非虚,阿瑶站的时间也久了,不妨坐下来休息片刻。阿雪……一曲惊鸿未停,何意而歇?”   阿雪的舞蹈不知在何时就停下来了,她像是坠落在无底深渊的幽魂,上上不去,坠落却永无止境,连同她的心,一同被丢进万劫不复之地。被心爱的人这般看着,却视若无睹,在她面前,心爱的人却为了另一个女人甘愿踏上风口浪尖,如何不伤,如何不痛?   阿雪转眼看向谢家齐,面色惨白,凄然一笑,抬手一舞,盈袖暗香,舞姿优美如天鹅,入的了眼,却入不了人的心。衣不蔽体,羞不煞人,王雪似乎感觉不到自己已经春光外泄一般,舞姿更为放肆大胆,胸前直颤,绿腰如蛇。   他们之间的故事,司马永和清清楚楚,他更是晓得,心越痛,做出的事情越出乎想象,因此指着跳舞的王雪对谢家齐说:“早闻王氏阿雪舞姿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郎君以为如何?”   谢家齐挑了挑眉笑着说:“皇上既然都说了倾国倾城,必是极美的,只是家齐素来对舞姿没有太大鉴赏能力,再美的舞姿在家齐眼中也不过尔尔。”   “是吗!”司马永和闻言眯了眯眼睛,暗道你也会心有不忍吗?那朕就要看看,你还能忍多久。   司马永和本以为谢家齐心中多少还是对王雪有意的,只是柳瑶太过独特,加之两人在汝城之时相识已久,更是天天见面难免会日久生情,此番回转见到比柳瑶漂亮的王雪多少还是放不下的,只是现在家族逼迫太紧,他不能表现太过。他不也说近日被家族逼的太紧,又听说王郎都拿出正妻之位相待,那么他即便是对王雪有情也只能压在心中,在这种场合为了做给柳瑶看,也不能表现太过,但心仪女子这般毫无羞耻之心的大跳艳舞,终是心中郁郁忍不住出口。   听到谢家齐为她说话,王雪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喜色,可随即却被司马永和的话给打击的体无完肤,他一句是吗,算是回答了谢家齐的话,却是没有结束她的命运,她只能继续如机械一般的舞动着,可却多少柔软一些。心想他果然还是在意我的,若不然也不会出口是不是?所以,他也定不想看着我被辱。   柳瑶坐在谢家齐对面,听到他们的话皱了皱眉说:“这般毫无体统的跳舞,当真是污了我的眼!皇上好意阿瑶心领了,请恕阿瑶无福享受。”说罢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司马永和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厉色,四平八稳的仰躺在銮座上哼道:“柳氏阿瑶,你难道是想以下犯上?”   谢家齐闻言一动不动,捏紧手中酒杯,微眯着眼看着坐在銮座上的男人,年纪略长他几岁,表面放/成性可实际上心机深沉,这么多年家族吃了他的暗亏可是不少,如今他插手此事,便是王平之早有准备也难免感觉棘手,只是不知王平之口中所谓的准备究竟能不能保全她!   谢家齐在内心轻叹,曾一度想要放手,可心却不愿。   第一百九十七章 纳为雪妃   柳瑶闻听此话,心中冷笑连连,转头目光淡然的看着坐在銮座上的司马永和抿嘴说道:“皇上如何说妾是以下犯上?纵声酒色阿瑶不喜,难不成还不能走?”此时的人性格随性,那些士大夫们更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即兴而来兴尽而返完全随着心情走,她这般说,无非是将自己放在另一个层次上,反倒让司马永和说不出话来。   谢家齐拍手笑道:“好一个不喜,阿瑶若走,那家齐也就不留了!”谢家齐说着站起身,看都未看站在不远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的王雪,她似乎不存在一般,也似乎柳瑶这般为了她根本就是即兴。   王雪目光幽深,定定的看着銮座上的司马永和,抿着唇一声不吭,听着谢家齐的话浑身一震,转过头目露震惊的看着他,又看了看站在门前的柳瑶,忽的起唇温柔一笑说:“是阿雪的舞不喜人吧!”敛衽一礼,一脸忧伤的说:“如此,那阿雪便退去了。”向后退了几步,她不相信司马永和会出言拦住她。   然而有些时候,天意往往不随人愿,司马永和目光一转,高声道:“王雪,谁允许你走了?”   王雪一震,转头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恭敬笑道:“妾的舞委实难以入了阿瑶等人的眼,就不在着班门弄斧了!”她越是这般想要退去,司马永和越是不允,越是想挑起他们三人之间的暗潮。   柳瑶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刚要开口却听见谢家齐淡淡哼道:“阿雪这样说是在说齐的欣赏能力不行,还是说我等就非要看你跳舞不成?”   王雪脸色一白,忙道:“阿雪不是那意思……”她咬着下唇,泫然欲泣的看着心爱之人,茕茕孑立,即便是身在宫殿之上,即便上有天子,他周身依旧像是有种神圣的光,她只一眼,便要终身仰望,难以企及。   眼见谢家齐对王雪有了意见,柳瑶皱了皱眉道:“阿雪,你先回去吧!”王雪闻言却是摇摇头,眼含泪珠的看着谢家齐,却是等不到那个男人的一点心软。   司马永和弯弯嘴角,似局外人一般的看着他们三人的好戏。谢家齐自是知晓王雪同柳瑶关系匪浅,他本不喜欢王雪,更同柳瑶一般对王氏族人没有好感,但此前又见柳瑶发了话,转头对司马永和行了一礼说:“本想同皇上好好说几句话,只是这般场合,阿瑶是个女子,恐怕不适合吧!”   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司马永和值得讪讪一笑说:“瞧着,本想看舞蹈,却不想阿瑶根本不喜,阿雪啊,你便下去休息吧!”他说着给身边的太监打了个眼色,那太监便扶着王雪的手退了出去。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若是谢家齐不来,或许事情会向另一方向发展也说不定,但绝对不会如现在这般让人心中难过,更让王雪对柳瑶心中多少留下些怨怼。就像是种在土壤里的种子,被司马永和每天施以水分,终有一日会破土而出。   将他们的一切表情都看在眼中,柳瑶迈步走进宫殿对谢家齐道:“既然郎君在这里同皇上有话说,那阿瑶便不打扰了!”说罢福身行礼,深深的看了一眼谢家齐,转身离去了。   这次再走,司马永和却是不拦着了!没有什么能让王谢两族生了罅隙的事情让他开心,此前王雪同谢家齐的关系闹的越僵他越是高兴,差点连柳瑶的作用也忘记了!   等柳瑶走远,司马永和亦是将身边的妖艳女子指一个坐在了谢家齐身边,谢家齐正襟危坐,目光不偏不移的同司马永和周旋着,而司马永和也乐得同他天南地北的胡扯,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司马永和招了太监备下膳食同谢家齐用过之后,竟然还没有放人的意思,等谢家齐主动提出说离开,司马永和方才淡淡说道:“王雪还在别宫之内,家齐是否一同带着走了?”   王雪还在这里在谢家齐的意料之中,不过他却是没想到司马永和如此沉不住气,竟然用一个女人来威胁他,而这个女人恰好还是他不在乎的。或许是因为柳瑶,也或许是因为他出事之时王家有些人的落井下石,连带着他对原本有些好感的王雪也欢喜不起来。听到皇帝如此说,反而局促一笑说:“皇上心中所想,齐如何不知?”   司马永和脸色不变,勾了勾嘴角说道:“家齐,这是一个机会,要知道机会这东西,想要的时候未必会有。”   “可这个机会齐实在不想要,齐只是想自己创造机会,而不是要别人给机会,要机会抓在自己手中才不是镜花水月。”月光下,少年眸色淡淡,负手而立,衣衫随风摆动间,颇有欲要乘风而去之感,年纪轻轻却有道骨仙风,让人望之舒坦。   司马永和眯了眯双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此,那朕要多谢家齐了!”说罢唤来太监送客。   谢家齐丝毫没有犹豫的便离开了,连头都没回一下,连身形也没顿一下,转眼间便消失在宫门前。   随身太监躬身道:“阿雪小姑已经准备好了!”   司马永和呜了一声问:“你说她会不会后悔?”   那太监闻言脸色越加谦卑,躬身笑道:“回皇上的话,何止会后悔啊!简直是悔恨终生呢!”   “哦?”司马永和挑了挑眉,一面往王雪所在的宫殿走去,一面说道:“如何是悔恨终生?难不成是跟了朕?”他故意这样说,以来让自己心中更为痛快。   那太监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咽了口唾沫说:“她悔恨是自己恋上了一个负心郎,更悔恨自己闺中密友横刀夺爱,恨家族对她弃之如履……这些加起来她如何不恨?更重要的是,她最恨的那两个人浓情蜜意天下时,会做出什么也说不定。”   司马永和闻言停下脚步,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太监,那太监不知晓是自己哪里说错了引得皇上不高兴,脸一白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奉承道:“皇上天威,饶奴才一命!”   司马永和眯了眯眼睛说:“你就跟在雪妃身边吧!”一句话便决定了王雪的命运。   前世的时候,王雪也是被家族抛到皇宫为妃,但那时的谢家齐还失踪不见,王雪却坚信他还活在世间,只是凭着那一口气坚持下来,可到最后却是王桐嫁给了谢家齐,而她最终也被家族抛弃郁郁而终,历史重叠,此生她却按照家族的意愿成了皇帝的妃子,而王桐却嫁不了谢家齐,终是她改变了历史。   第二日,覆舟山别宫便送出圣旨,纳王氏阿雪为妃,成为雪妃。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柳瑶正在用早饭,桃心正调教几个刚刚买回来的婢女,是牙侩昨天晚上送来的,苗子都不错,各个长相端正,不过有些营养不良,看上去淳弱可怜些,问及家世,都是在战乱中失了父母亲人的遗孤,柳瑶怜极这些孩子们身世凄惨便让容妪给她们做了几身新衣裳,多给些爱吃的东西,孩子们天性善良,见柳瑶带她们如此之好,自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效忠与她。   阿蛮站在门前犹豫不决,若是将这个消息告诉女郎,她一定会难过,可若是不告诉早晚又会知晓,正寻思要不要进去,柳瑶却是抬头瞥见了他眼中挣扎。当下唤了他进来,问他何事踌躇不定?   阿蛮一咬牙,躬身说道:“别宫一早下了旨意,纳王氏阿雪为雪妃。”   啪!   手中上好的景德镇汤匙落在地上,应声而碎成三瓣,只听柳瑶用强自镇定后依旧颤抖不已的声音问:“昨日是谢郎一个人从别宫回转的?”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人当真会如此无情!她更是没想到,司马永和竟然连一个女子都不放过……此时她却是忘记了,身为世家女,享受着世家带来的一切利益的同时,也要为世家的利益有所牺牲,若不然就会被弃之如履,若不想被抛弃,就要付出回报。   “备礼,上谢府,我倒是要问问,他如何能忍心,如何能对得起那样一颗真心。”双眼冷厉的站起身,脚步沉稳的向前走去。   根本不用马车,亦不用人通报,她带着桃心刚到谢府,小厮便恭恭敬敬将她请去谢家齐的院子,原来谢家齐之前便交代,若是柳瑶来不必通报,直接将人带进去便可。   谢家齐所在的院子名为棋院,倒不是他偏爱下棋,而是琴棋书画排下来的时候,他落的个棋字,在谢氏族中,一代中最为杰出的四个青年才会享有琴棋书画的院子,而其他的家族子弟,只能住在专门一般院落,可见其身份尊贵,在族中也是有明显区别待遇的。   院子外围种满了白玉竹,淡白色的鹅卵石铺就一条蜿蜒小径,向前走了约有数十丈左右,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小桥流水后白玉竹楼静静伫立,温泉流动期间,白雾散尽犹如人间仙境,这样的环境祝下去,就算是足不出户也依旧让人心境澄明。   一身黑衣的谢家齐站在拱桥上,同白玉背景格格不入却又给人一种相辅相成之感,乍看上去一切纯净之中有一点黑色,却恰好给人感觉像是谁人心中都有不愿示人的一面,这般感觉后,只让人平静。   第一百九十八章 执子之手   看着这样的他,心中怒火好像一下就消失个干净,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   白玉竹楼间,一身黑色长袍的少年眉目纯净,即便是沉重的黑色将他包围着,他依旧固执的守着自己心中的一片净土。其实,她该是了解他的,从救下他的那一刻起,她便清楚,其实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是一样的人。只是坚持自己喜欢的,围护自己在乎的,同自己无关的,若要插手还要看心情。   他曾说过她是烂好人,其实他还是不够了解她,前世的她曾自顾不暇,就算被人施以援手,也只能记在心中,若有机会回报,定要报的,所以此生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仍然愿意一试,可他却连试的机会都不给她。   脚步轻轻,似是怕惊扰了他的沉思,可终究还是惊扰了,他缓慢转身,是一张平静容颜。她问:“为何不保?”   唇角微微牵起,他漠然道:“与我无关!”   她嘴角微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转身欲要离开他却又道:“如今,我只能管你一个。”即便不解,即便有所怨怼,他还是不会解释,但这一句话,想必她也会明白。   可柳瑶转身,眼圈泛红,却固执摇头:“你应当知晓她对于我的重要性。”这世界他才是最懂她的不是吗?怎么能不理解呢?她已经欠了她的,为何还要越欠越多?   “不是这样的,阿瑶!”谢家齐皱了皱眉走下拱桥站在她面前,微微抬手,撩起她耳边的碎发,不意外的感受她的身体僵直,可却不在意,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她是王雪,成为雪妃不是你的错,而是家族……你明白吗?我们这样的人,生来注定是为家族谋利的,若是不愿下场或许不如草屑。”   柳瑶脸色苍白一片,脑中空荡荡的一直回转着那句话:为了家族,为了家族……又是为了家族,先是王平之为了家族而讨好她,甚至不惜以正妻之位相待,妻子啊!那可是要携手一生的人,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此生追随的,数十年朝夕相对,这般代价只为了家族……或许自小锦衣玉食,可却从未有过自己的生活。   见她双眼迷茫,神色凄凄,心有不忍,却做苦笑,他说的何尝不是自己?生在门阀世家牢笼,此生所为,不过是将一个小笼子扩展成一个更大的笼子,以此让心身都舒畅些,众人所为,不都是这般?   “所以,没的选?!”红唇轻启,三个字却道尽了苦涩。   谢家齐点点头,“她不会怪你的。”   柳瑶转头定定的看着他,抿着唇不语,直看的谢家齐诧异挑眉,便听见她说:“如何不怨,若不是郎君帮我,她也不会有这结果。”末了轻轻一叹,或许在昨日之前她还能幻想着终有一日能嫁给心爱之人,可现在却是不会了!   王谢两家还会结亲,但嫁给谢家齐的绝对不是已成为皇帝妃子的王雪,而她的命运便是等待年华消逝,红颜不在,最后成为一坯黄土,千里孤坟。   谢家齐不可置否的扬了扬下巴,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院子,淡淡说道:“都到门前了,不进去坐坐?”   柳瑶微微偏头看向那白玉竹楼,安静而落,温泉流动间散发的雾气将整个院子染上一点氤氲雾气,绿意点点间犹如仙境。能住在这里的人,也貌如仙人,品行高洁,她……便不入了,这般干净的地方,她配不起。   “不了!阿瑶还有事要做,先告退了!”说罢福身行礼,却被他抓住手臂。   那俊朗的眉目轻轻蹙起,略带不解:“阿瑶,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帮你!”   似乎早会料到他会这样说,她轻轻抬眸,轻笑出声问:“郎君为何要帮阿瑶呢?是因为欢喜阿瑶这个人,还是同情我?亦或是……为了家族?”   “我……我……”难得的,他也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或许是同情,也或许是好奇,心底的感觉太复杂,他也不知该如何说清楚,但所有的目标却是明确,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不能让她此生再郁郁而终,更不能让她被所有人联合推上没有任何退路的风口浪尖。   “是同情也好是欢喜也罢,我只想告诉你,并不是只有王平之才能给你想要的,也并不是你得到这些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能终结!阿瑶,你要明白,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一切都会继续,即便你是带着记忆重生而归。门阀世家在这个世界已经根深蒂固,即便是皇室也不能奈其如何,你不是神力量有限,做再多也不过是让其内耗一下,不会动其根本,何必执着于得不到的完不成的?”   柳瑶深深吸了口气,她承认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可此前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一旦她同谢家齐有任何牵扯,那谢家将会陷入皇室同王氏的两方攻击之中,即便谢氏有这个能力,可柳瑶却不想让他成为谢氏罪人。现在好啊!现在她周旋在这两家之中,两家便会对对方有所忌讳,而她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到最后的结果会如何,谁都不会得到想要的,因为她已经给自己想好了退路,一个没有未来的退路。   所以,她从来没将谢氏算进来。可如今谢家齐在昨日出现在别宫内,他的出现,就等于谢氏也参与到这无形的争夺之中来,而他们之间的暧昧关系最是会让人误会,柳瑶最后会嫁给谢家齐,不就是说谢氏有了造反或是其他心思?   “谢郎,你变了!”以前的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从不多问一句,即便是当时被情势所迫要同她携手办君玉阁,也是思前想后,可如今的他明知道前面的路并不好走,可依旧固执的握住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下去。   谢家齐闻言温润一笑,目光清幽,像是在看她,也似乎透过她的容颜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他摇摇头,轻声道:“从你救下我开始,我们的命运就已经牵扯到一起。”对她,更多的是同情吧!那样一个坚韧执着的女子,为了心中所爱付出太多太多,虽然她上过战场的事轻描淡写而过,可他却仿佛看到了太多血腥压在少女的肩膀上。   在少女惊讶的目光中牵起她的手,转身让她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清雅的音色慢慢散在空气中,像是泡泡一样在耳边一个一个破碎,啵啵的极是好听。“我已经参与进来了,更不会拿整个家族做赌注,所以相信我吧!”   相信我吧阿瑶!相信我能带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只是需要些时间……   白玉竹楼内,一切事物都用白玉竹打造,干净而清凉,暖炉散发的点点温度将房间内充斥的暖暖的,一进去所有的寒气都被侵蚀个干净,握在手心里的手温暖而干涩,有点痒,还有点大,她一动不敢动一下,傻傻的像个不安的孩子一样,两只眼睛四处乱看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不安。   客厅很大,比她的客厅小不了多少,竹椅竹桌子,便是连茶具都是用白玉竹子精雕细琢而成,上好的精贵家具点缀期间,绣着锦绣山河的白玉屏风,整个房间内的一切无不精致美丽价值连城,首架上放置着高大的紫金珊瑚树更是象征着主人家的品味跟奢靡,这样的宝贝,这样的地方,她曾经连想都没想过,可如今却是见到了,而且只要她一句话,就能得到,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见她盯着紫金珊瑚树发呆,谢家齐拿过茶盏倒了杯茶递给她转头对服侍的未子说:“待会儿把它送到柳园去。”   “是!”未子躬身应是,她是柳瑶的人,自是向着柳瑶的。   柳瑶闻言连忙摇头说:“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顿了顿又道:“今日你将我带进这里,只怕已将谢氏卷进来,同我一般已经没有退路了!”她说完转身走出厅堂,谢家齐忙追随她的脚步出来却被未子拦住。   未子道:“郎君,女郎也是为了您着想。”   谢家齐皱着眉头冷冷的看着他,直看的未子冷汗都落了下来,低下头默默的放下手臂,谢家齐却转身回了竹楼内,未子回头看了一眼,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   柳瑶还未回到柳瑶便让桃心去了王府,说要见王平之一面,而她自己回到小院儿之中让容妪将所有的银钱都准备好,置办些物件,容妪以为柳瑶想装扮院子,却不成想她递来采买的单子上,写的物品竟全是婚庆嫁妆一类的东西,而这边儿柳瑶又吩咐阿蛮将柳墨元夫妻请过来要商量她的婚事。   容妪拿着嫁妆单子的手有些发抖,经过这么多事,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目光短浅的村妇,此时的她知晓柳瑶如今即便身在建康城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她是看着柳瑶长大的,对她的性子最是了解不过。虽然不知道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什么事,可从这么多身份高贵的人进进出出柳园,便知事情不简单。   虽然女大当嫁,可女郎年纪小小怎就有人惦记?这般游走在男人之间终是不好的,更让她没法接受的是,柳瑶竟然不同父母商量便私自定下婚事,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何事?她心中暗想,她可不是老糊涂,自是知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故而手中拿着嫁妆单子,沉默一会儿方才躬身退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逐出家族   到账房上支了银子,带着新买的丫鬟翠儿出了门,却没有出乌衣巷,而是往谢氏府邸走去,转头交代翠儿说:“我们去问些郎君府上需要些什么物事,待会儿你就在这里等我。”说罢从兜里掏出块糖果放在翠儿手上。   翠儿心中纳闷,但因受着容妪的照顾,犹豫下伸手拿了糖捏在手心,嘤声应是。   门房一听是柳园来人,连忙去往棋院儿通报,片刻之后未子就将人迎了进去。容妪自是将柳瑶所做之事都同谢家齐说了一遍,未子惊声道:“难不成女郎是想嫁王郎?”两人目光希翼,齐齐看向谢家齐,却见他目光沉淡,薄唇微抿。   容妪跪在地上哭着道:“郎君,老妪虽然不知阿瑶这样做是为何,但老妪却是敢说一句女郎的心其实是向着郎君的,这样做无非是将谢氏推之局外,女郎如此为郎君着想,还请郎君念在昔日救命之恩的份儿上救一救女郎吧!”   谢家齐闻言蹙了蹙眉,淡淡道:“嫁给王郎算是阿瑶此生修来的福气,他比我地位崇高,容妪应该明白,阿瑶嫁给王氏要比嫁到谢氏要好的多。况且,不过充满算计的救命之恩,我何以要出手又是得罪王郎又是得罪皇室?这种赔本买卖,想必世间任何人都不会做的。”   听见他这种毫无感情的话加上一脸置身事外的态度,容妪脸色登时惨白一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明白之前还满心满意的为自家女郎打算,此时为何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明明昨天已经冒死赶去救援,可为何现在却变卦了?   容妪连忙看向未子,却见未子低着头,竟装作没有听见他话的样子。容妪心中更是无助未子不是阿瑶的人吗?为何在此关键之时不为她说话了?   “郎君你……”容妪想说,你忘恩负义,可话一出口却成了咽在心底的叹息,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脚步蹒跚的朝外走去,却是什么话都不说了。对于他的失望,让她连一句话都不想说,连一眼都不想看。   未子见此抬脚想要追上去,却被谢家齐一眼瞪了回去,只能悻悻站定内心轻叹。   容妪脚步蹒跚的出了谢府,翠儿见她脸色难看,担忧的问:“妪是否不舒服,不如先回去吧!”   容妪怔怔的回过头,看了一眼翠儿轻叹道:“怎能回去,主子交代的差事还没做好。”顿了顿又道:“翠儿,你记住了,既然卖身给主子,我们的一切都是她的,要想主人所想,主人未想到的也要尽量提前想到以替主子未雨绸缪。主子于的恩我们要谨记在心,因为我们已经是她的人,即便为她卖命也是应该的,你要谨记在心。”   这一番话翠儿听的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捏着容妪的手脆生道:“翠儿都答应您,您别难过了!”   容妪闻听这话忽的就回想起柳瑶小时候,那么懂事,那么乖巧,从不嫌弃她的身份低贱,即便是她手指烫伤都用小手小心翼翼捧着仔细吹,那样小小的手啊,白白的像是羊脂白玉一般可爱圆润,每次一想起她就满眼泪花,从开始就是她一直在保护着她,可如今她长大了,她却是已经保护不了了!心依旧是那颗心,只是没那个力量了!   听闻容妪出了乌衣巷,柳瑶放下手中的笔,站在窗前看着梅林,长长舒了口气。   桃心看了一眼柳瑶的脸色,不解的问:“难不成谢郎是不想管您了?”   柳瑶闻言微微一怔,淡淡道:“本就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又何来管不管谁之说?”   “话是这样说,可这般薄幸……”桃心说罢叹了口气说:“终是男子,皆都薄幸。”   此话听的柳瑶极是诧异的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解的问:“年纪小小怎的用这般老成的口气说话?好像你能看透这世间所有男人的心。”没等桃心反驳复又说道:“这世间之人不就是这样,有好人坏人之分的,也许也有那情深意重的郎君等着你去遇见。”柳瑶说着朝着门口呶呶嘴,桃心一脸疑惑的回头一看,不知想到了什么羞红了脸颊。   阿蛮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女郎,郎主同夫人已经请来了!”   柳瑶点点头对桃心道:“你去做该做的事吧!”桃心应了声是,走上前去同阿蛮耳语几声,两人便联袂而去了。   这厢柳瑶快步去了正厅,便见柳墨元夫妻已经等在那里,竟是连容妪也在。见到她进来柳夫人连忙迎了上去,拉住她的手一脸嗔怪的说:“阿瑶,即便是我们与你有愧,可婚姻大事素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的连知会儿一声都不做就让容妪去置办了嫁妆?”原来容妪去了谢氏一趟这一耽搁,这边儿阿蛮已经将柳墨元夫妻请了过来,两方在巷子里遇见,容妪便被截了回来。   柳墨元闻听妻子的话哼道:“她长大了,翅膀硬了,早就不将父母放在眼中。”瞪了一眼柳瑶说道:“如今的她,已当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若不然也不会已经决定了才来通知。”话一出口,就火气冲天。   这是柳瑶自重生以来第一次见柳墨元动怒,上一次即便被气成那个样子,过后儿还是一直差人打探她的情况,她带在柳家身边的家仆有不少是汝城柳府的家生子,自是以主人为要,柳瑶一般有何情况都被柳墨元夫妻知晓。到底是血缘至亲,即便是生气也是一时,可如今柳瑶这般做摆明是不将他们二老放在眼中,这让总是感觉对不起柳瑶的柳墨元又是愧疚又是气愤,可却无可奈何。   柳瑶闻言默了一默,冷冷的抬起头同父亲对视,皱眉说道:“阿瑶不过是想先置办嫁妆罢了,并没有说定谁家亲事,父亲何以如此责怪女儿?说到底父亲就是觉得女儿不如哥哥有用,是个赔钱货罢了!”   “柳瑶!”柳墨元气的站起身,颤抖着指着柳瑶喝道:“你竟如此大逆不道顶撞父母,当真不孝!你上有父母高堂家族,竟如此无视,自今日起给我滚回族中去。”   柳夫人一时间也很难相信素来乖巧懂事的女儿今日怎的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竟然出言顶撞起自己的父亲来!父母纵然有错,但尚情有可原,可如今这般冲撞却是大大的不孝,一时间怔在当场,愣愣的看着女儿一张俏脸含煞含冰,竟好似不认识了一般。   “如果觉得阿瑶不孝,不如逐出族中同族中再无牵扯岂不更好?”柳瑶站在当前,目光清冷,下巴微扬。   这般将家族撇开的直白言语彻底激怒了柳墨元。刚刚还站在主位前的柳墨元大步走到柳瑶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那巴掌直打的柳瑶头昏脑胀双眸模糊,身子晃了几晃终于还是稳稳的站在那里,柳夫人站在她跟前儿不远处,整个人似是傻掉了一般。   “我打死你个不孝女!”见她根本不为所动,双眼亦是不屈一眨不眨紧紧盯着他,气的柳墨元又是一巴掌扇去。   到底是女子,即便是有武功在身,这般毫无防备的被打还是一个踉跄,若不是容妪及时用自个儿身子托住她,只怕已经摔倒在地。容妪伸手将柳瑶抱在怀中,哭着哀求说:“郎主,求您手下留情吧!俗话说虎毒不食子,阿瑶已经够可怜了!”说罢擦了擦眼泪,伸手颤颤巍巍的抚摸着柳瑶已经红肿的脸颊,哽咽道:“自小您就一直带着大郎在外奔波,夫人又整日在道观修行,家中只余年幼的阿瑶一个……”   “还记得阿瑶小的时候总是问老妪,为何父亲大人还不回来,难道他不想阿瑶吗?妪就告诉阿瑶,郎主大人是忙着建造更牢固的家,刚开始的时候阿瑶总是会笑着说:那以后这个家一定很美好的……”容妪抽噎着看着柳墨元轻声问:“如今老妪想问一句,郎主这些年来,可给阿瑶一个美好而牢固的家?”   柳墨元扬起在半空中的手悻悻落下,嘴角微翕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容妪哭着说道:“老妪来替郎主回答吧!这么多年郎主一直想给阿瑶最好的,可偏偏阿瑶从小的时候就在等待,她还是个孩子,至今还未及笄的孩子啊!一年、两年、三年、十年过去了,阿瑶还在等待,容妪即便目不识丁也知晓这样的等待终是会靠干一个人的所有意志,更何况阿瑶那时还是个孩子……数年来,她一点一点的长大了,学会坚强,知晓等待并不能圆梦,所以她学会了筹谋,为自己打算。或许手段并不光彩,或许想要得到的东西也并非就能得到,可至少她努力了,是自己亲手在努力,而不是继续徒劳等待……”   这一番话说的正厅内静如只针,众人屏住呼吸,眼角发酸。即便是刚刚被买进来的小丫鬟们都双眼含泪,翠儿脆声说:“以前我爹爹也总是这般对我说,想要给我最好的,终有一日会得到,可是他最后却是去了,说过的话再也不能实现。”她这样一说,孩子们都呜呜哭了起来。   柳墨元瞪着眼睛,可眼圈却有些泛红。柳夫人抽泣道:“夫主,阿瑶不是小孩子了,如容妪所言,她已经学会坚强,不用我们庇护,不如放手!”   遥隔青山细语中,相顾却无言以续   第二百章 如愿以偿   “夫人!”柳墨元瞪大眼睛,不知为何此时妻子竟然出口劝他放弃,毕竟之前来的时候,她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沉住气,切莫同女儿计较。   “夫主……”柳夫人抽泣着握住他的手哽咽道:“夫主,我们已经失去阿瑶了,永远的失去她了!”说罢扶在柳墨元怀中哭了起来。柳墨元搂着妻子的手臂微微发抖,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柳瑶,眼眶发红微微眯起,沉声问:“柳瑶,我现在身为你的父亲问你,你是否真因荣华而抛弃父母兄长?是否真因富贵而抛弃家族祖宗?是否真的要同汝城柳氏一脉彻底断绝?是否真要独为一人?”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好像针一样扎在柳瑶的身上,每一个语调,每一个音节,都好像重锤一般敲响在她的心间……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有些东西,失去之后就再也拿不回来了!就算真的为了谁好,就算真的不想连累亲人,可心上的伤口,却永远不会愈合,即便表面完好如初,也始终会留下疤痕。   如今的她就像是亲自拿着一把尖刀,一下一下扎在亲身父母身上,凌迟身体也不过如此,更何况她此时做的,是扎在他们的心?如斯残忍,如斯无情。   宽大袖袍里的手不住的颤抖着,捏紧松开,松开捏紧如此反复数次之后,她慢慢抬起头,挑起眼皮,面容冷酷。那一瞬间,只让柳墨元感觉眼前熟悉的女儿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他到此时方才发现,原来真的已经失去了她。就如夫人所说,失去便是永远失去了,即便是费尽心力也不会重新抓在手上,即便心是好的,是想要继续呵护保护,可终究是再没有任何机会了。   原来,曾经不过是曾经,永远代替不了未来也预示不到以后,毫无关联。   “我,汝城柳氏阿瑶,因富贵荣华抛弃家族,背弃父母兄长,自今日起被逐出柳氏家族。”她目光冷淡,字字清晰,句句如刀。   “阿瑶……”   “女郎……”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大厅中央的娇俏女郎,一身浅色玉衣,不施粉黛,俏脸含冰,眉目如画却如仙如魔,那般矛盾却又出奇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矛盾的气质,如那出鞘的利剑却又如放置在锦盒内的美玉温和美丽,但不管是仙是魔,终归都是无情的。   柳墨元身子晃了晃,柳夫人更是两眼一闭倒在夫君身上。   “夫人……”柳墨元皱着眉头,眼泪在眼圈里转转,却固执的不肯掉下来。堂堂男子汉,即便是被人迫害,即便是被亲族人迫害到走投无路,他依旧没有落一滴泪,可现在却是很想哭,也很累,柳瑶的一句话,抽干了他的全部力气,也抽干了他的生机,所谓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   容妪低着头整个人傻掉一般,阿蛮瞪大眼睛,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一次议亲,却让女郎同郎主崩了亲情,若他知晓,怎会亲自将郎主夫妻请来?最后这般结果,是不是就是因为他?   阿蛮抬起头看向柳瑶,第一次,他不认识眼前的女郎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表面上是主仆,可实际上柳瑶待他却如亲人。而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便是女郎同容妪了,他曾想过,即便是柳瑶让他去死,只要她一句话,即便是桃核的死,他也只是郁郁了一段时间,毕竟桃核是为了女郎而死的,若不是桃核被交出,那遭殃的指不定是女郎……想通了,他便不再愿了,只是留下一抹遗憾。   他知道,她从在半年前就改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闯祸的姑娘。改变后的她,安静了,聪慧了,心思缜密了,再也不似之前那个蛮横无理的小魔女,而是人人称赞的心善菩萨,可她的心却是不纯洁了,她学会了盘算,目光放的更为长远,即便是王谢两族的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可这样的她,却再也不似从前那个干净而纯粹的姑娘,像是湛蓝天空上的一层乌云,只会让人感觉压抑。   站起身,深深行了一礼,阿蛮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的眼说道:“对不起阿瑶,我不知还能以什么样的心来待你。”说罢走上前扶住柳夫人对柳墨元说道:“郎主,我们一同将夫人扶回去吧!在他人府上,终是有些不便的。”这般说是彻底同柳瑶断绝了关系。   柳瑶闻听阿蛮的话有些发怔,等到大厅内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方才反应过来,她抬起自己的手,看向手心的纹路,愣愣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桃心拿着狐裘大氅披在她身上,握着她冰凉的手轻声道:“女郎,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柳家,我们没有退路。”   柳瑶轻轻抬起眼皮,好似那眼皮有千斤重,终于落在桃心的脸上,那张几乎同桃核的脸一模一样的容颜,那般亲切,无论她的手是怎样的不干净,总是不放弃,固执的牵着。“桃心……”她咬着下唇,大脑却一片空白,眼皮一合向后仰去。   她太累了,累到好些时日没有睡好,累到心力交瘁,累到连报仇的勇气都要失去了,就让她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时光若水,岁月荏苒,春去秋来又是一年,光阴好似流水,眨眼间就过去了。   好似不过一夜之间的事,她经历了死亡到重生,经历了从为人妇变成待嫁少女,不过眨眼之间的事。容妪将洗好的帕子搭在柳瑶的额头上,像是小时候一样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红红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可她睡了一天也不见醒来,想来是累极的,这般年纪却这般累,难不成她是无福的?   “如何?”王平只走了进来,一脸担忧的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柳瑶。   “一直不见醒来,这一天一夜了,这般睡下去,会伤身的。”容妪抹了一把眼泪,抬眼看向王平之说:“谢郎已经不管我家女郎了,郎君,您别放弃啊!”   王平之闻言微微凝眉奇道:“家齐放弃了阿瑶?”没等容妪回答,自语道:“这根本不可能,他的性格既然从一开始就插手,断不会放弃的,不会的!定是暗中有什么动作。”   容妪皱眉看着王平之,她第一次感觉,站在自己面前如谪仙一般的王郎,同寻常人一般,是充满市侩跟算计的,也低俗的可以。   好似才发觉自己的不妥,王平之连忙收敛表情,继续一脸担忧的看着柳瑶,蹙眉对长随冉灵说道:“去宫中将御用医者请来。”冉灵低声应是,心中盘算着这般去宫中请人,只怕会惊动皇上。   冉灵刚走不一会儿柳瑶便醒了过来,不过睡了一觉,却恍似过了几个世纪一般漫长。梦境中,她竟是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她死之后的一段时日。   叶紫苑在她死的时候怀孕,联合妯娌荣素将她同一双儿女馨儿玉儿在大年三十被撵出府邸,她为了给两个孩子保暖被当晚冻死,而两个孩子当时怕她担心,两个小小的身子紧紧的依偎在一起,所有御寒的东西又全部盖在他们身上,到底是保住了性命,而他们则是在两天以后被过路之人发现。   两个孩子被袁亱接了回去,而她则被袁亱暗中厚葬了!当时不知袁亱是如何想的,表面答应叶紫苑将她扔在乱葬岗,可实际上却是使了银子给她置办楠木棺椁,同一些陪葬品厚葬,并站在她的坟前整整一日直到日落西山方才回转。   柳瑶看到那个场景时,心中却是无悲无喜,只是多少有些唏嘘,想着他终是没有全丧了良心。可她终究还是走了,只在死后的得到他的一些垂怜,却也无用。   她很想看他们日后的生活是否美满,可大梦醒来,入眼处所见的是王平之担忧的双眸,还有容妪红肿如核桃的双眼,桃心站在一旁,脸色有点难看,目光却幽深似海。   她一惊之下坐起身,紧紧攥着王平之垂在身体两边的手。   这一切让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她死后不甘心的一场虚幻大梦,也或许那一切才真的是梦境,因为眼前的人体温温热,呼吸浅淡,更像是真的。   “你没事吧!”王平之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显然有些愣神儿,半晌才出声问道。   “没、没事。”有些慌张的,她抽回手,看着自己的手心,似乎那里还残留着一些他的体温。   “没事就好,这几日你也累的紧,眼看就要年关,一切事情等过了年后再说。”王平之坐在一旁,接过来桃心递来的水喂柳瑶喝了一口说道:“有些事不能太操之过急。昨日之事委实是你的不对,虽然我们都能帮你,可影响还是有的。”他在说昨日柳瑶同家族断绝关系一事,她知道,在注重名誉为生命的时代,这样大不孝的她会被全世界人唾弃。   她相信,年关过后,她柳氏阿瑶一定是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更相信,等过几日她同王平之等人议亲,不单单是族中个别人会阻拦,即便是皇室那边也会有所犹豫,而她的下一步棋,也是时候走了!   第二百零一章 一念执着   柳瑶昏迷过后不久王平之便来了,桃心将之前大厅内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他听后只对桃心说放心,此事对柳瑶断不会有太大影响的,他这般说,桃心便放下心来。毕竟王郎日后是要娶女郎的,若女郎名声品德真的不好了,那么天下人也不会允柳瑶嫁给他的,这个王平之自是知晓。   因此他断不会允许柳瑶有任何闪失。不过最让他想不通的是,柳瑶为何要同家族断绝关系?要知道她若是真的嫁给王谢两大家族或是皇室,都是要有母族在其身后支撑的,若然没有将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届时只会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不得安宁。   到此时,他总觉得自己有对柳瑶看不透的地方,从前他所认识的柳瑶是宁静如兰的,一点也不似别人口中所说的娇蛮任性,横行霸道。后来的熟悉之中,他更觉得少女言行根本不似本身年纪,如此成熟老成,连他亦是忍不住侧目,而渐渐熟悉之后,他更是觉得,她心思深沉,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那平静如水的双眸中偶尔在看向身旁之人也会难以掩饰一些戾气,那时他便忍不住去关注她……   不知是否真安下心来‘鸣金收兵’竟是一连几日都不见有人来上门,而素来活跃非常的王郎更是连个人也不曾派过来,好似所有人都遗忘了柳瑶一般。   转眼间便是年关,柳瑶休息了一日之后便将所有的节日礼品都置办齐全,将一些东西分别送到王谢两族同司马永和那里。便是姬无尘那里也有收到,而王雪那边她更是备了一份厚礼送了过去。   礼物送出的第二日,姬无尘便来了,此时距离过年不过两日了。   这是柳瑶第三次看见姬无尘,那样一个干净而纯粹的人,仿若世俗的一切在他身边都会被净化,他的眉目清朗,行止给人感觉如沐春风,让人一眼难忘,只觉此人当真如神仙一般的人儿,可这一次再见,柳瑶却是惊呆了,似是难以置信一般.   姬无尘好似感觉不到柳瑶目光中的惊诧,面无表情的坐下,淡淡说道:“难不成小姑不想与我些茶水?”   柳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吩咐桃心上茶水点心,借此将厅中之人遣退。她皱眉问道:“阿瑶敢问一句,这些时日郎君是怎样度过的?”   “与平时无异。”姬无尘口气淡淡,若不是他神情憔悴不堪,神色萎靡不振,柳瑶只怕会相信了他的话,可此时的姬无尘,委实让人难以联想到他这些日子过的事什么样的日子。心爱之人所嫁非所愿,他自是不能释怀。   柳瑶轻轻叹了口气说:“无尘又何必太过执着?要知道执着于注定得不到的,最后受伤的只能是自己,熬心熬力,何苦来哉?”   “小姑这样说,何尝说的不是自己?”姬无尘眉眼轻挑,看向柳瑶的目光隐晦不明。   柳瑶摸不清他来此的目的,但他借着回礼而来,自是不能拒之门外。见他这般神情心中也有些同情,只是出口却咄咄逼人,实在是让柳瑶迷惑。听他问出这样一句话,柳瑶诧异的挑了挑眉忍不住笑问:“郎君何出此言?阿瑶心中无所执着,无所愿,又有什么熬心熬力?”   姬无尘抿唇不语,只是拿眼瞧着她。   桃心这时走进来,见姬无尘这般直直的看着自家女郎,皱眉轻喝:“兀那登徒子,这般看着我家女郎是为何?”她站在柳瑶面前挡住姬无尘的视线,横眉倒竖,俏脸寒冰。   姬无尘抿抿唇唇道:“柳氏,有些话非要我说出口你才明白吗?”他的目光一闪一闪的,有雪亮的恨意划过。   柳瑶猛然一惊,幡然醒悟。闭了闭眼,轻叹一声看向姬无尘道:“郎君今日前来,是想质问阿瑶的吧?”   姬无尘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目光更为冷淡,直看的柳瑶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天之中,恍惚之中好似又回到那年死去的冬日里,时间一点一点的近了,很近,如前世这般安然的坐在房子里,同人说话。   “请恕阿瑶无能为力。”说罢甚为疲倦的站起身,对桃心说道:“桃心,送客。”   “柳氏,你难道真的要见死不救?阿雪若不是为了你,断不会去蹚这趟浑水。”姬无尘见柳瑶竟说走就走,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站起身大步拦住她的脚步。   柳瑶轻轻抬眸,目光清冷的看着他,嗤笑道:“你凭什么说她是为了我?你甚为姬氏传人,当是知晓身为家族子弟要做什么,应当做什么?想必这将是所有家族的祖训吧?要我背给你听吗?”   没等姬无尘答话,柳瑶道:“为家族之子,需为家族尽力之;为族之子,需为家族献命之;为族之子,需为家族献身之……王氏不会看着我跟着皇帝,他们会认为皇帝看上的只是我这个人,只要送过去一个比我貌美的,比我更出众的,而代替我。这个人必须要在家族之中有所分量,王平之的妹妹王桐已婚,便只有家主只女王雪了。她是为了家族,又同我有何关系?”   姬无尘闻言脸色更加苍白如纸,他哆嗦着唇看向柳瑶,微微垂眸说道:“她性子如何,你当是了解的,一入宫门深四海,她这一命,怕也只有你能救了!是无尘无礼在先,便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求您救一救阿雪吧!”说罢大礼朝她拜了下去。   柳瑶看着姬无尘拜在自己身前,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苦涩难言。以前她总是认为,世间男儿皆薄幸,其实不然,总有那么一些特别执着的人存在,他们执着于这世间的女子,执着于所谓的爱情,在情爱面前没有任何招架之力,不管最终能否获得期待的感情,可终归还是付出了,就如前世的她一般。   她所认识的男人之中,谢家齐她始终是看不透的,也不甚了解,但还是知晓他的性格若是认定什么事,会不惜任何代价付出的。而王平之,那是个为了家族利益可以付出一切的人,司马永和更不用说,滥情的可以,只有姬无尘是个例外,他心中欢喜王雪,虽是从未对其言过,但他却小心翼翼的为她付出,为她伤神,直到现在,不惜来求她。   “你高看我了!”良久,柳瑶才轻声叹息。她并非无情之人,亦并非有情之人,她不过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只是王雪走这一步,实在是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但她却是知晓,王雪此时怕是恨上她了。   “你难道真的不顾念姐妹情分,置她于危险之中?”姬无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王雪总是言她多少多好,可是此时她竟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难不成真是如传言所说那般无情无义?   “能救她的并非是我,而是王氏。”柳瑶轻轻抬眸,静静的看着他。   姬无尘张了张嘴,惨笑一声说:“我该是知道的,你这样的人能对母族无情,又怎能对一个他人有情?求你何用?”说罢踉跄转身,却在门前仰天长啸:“难不成只有一死才是出路?”   姬无尘的身形颤抖,脚步踉跄消失在不远处的转角,桃心走上前来扶住柳瑶的手说:“女郎为何不说,实际上您比他还着急?”   柳瑶看了她一眼轻声问:“你如何能看出我比他还着急?”说罢轻轻垂眸,让桃心看不出她的心思。   桃心皱眉道:“您不是还拿此事质问谢郎为何不救阿雪,您不是这几日也愁眉不展在想办法见她一面吗?”   柳瑶闻言冷冷的看了一眼桃心道:“你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些。”桃心一凛,低眉应是。   天黑的时候皇宫下来圣旨,后日晚宴请柳瑶入宫赴宴。桃心拿着手中的金绸圣旨,明明该高兴却是一脸无措,好不容易送走了传旨太监,急忙看向柳瑶,却见她站在梅林之中仰头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走上前来,轻声道:“女郎不是想见阿雪一面吗?此番进宫定是会见到的。”   “明日便进宫吧!我们能等,阿雪等不了,姬无尘一样等不了。”   第二天天刚刚亮,柳瑶的马车便出了乌衣巷。而她的马车刚刚消失,王谢两族便得到动静。   容妪虽然心中难受,但她却是离不开柳瑶的,在她的想法中,柳墨元夫妻有阿蛮照顾,而她的阿瑶却在那日之后便只有她了!她想这个世界任何人都可以放弃阿瑶抛弃她,唯独她是不能的。   道了皇宫之后亮明身份,柳瑶便被恭恭敬敬请了进去。这是柳瑶第一次来皇宫,作为皇宫是不能同别宫相提并论的,别宫胜在处之会让人心中舒畅,而一入皇宫却只让人感觉肃穆,给人以端庄沉稳大气之感,人处之中连呼吸都自觉放轻放慢,似是怕惊扰了谁人一般。   柳瑶的马车进了皇宫之后,她便给了带领的宦官银钱,让她将自己带到雪妃所住的鸾凤殿,并打听了一下王雪现在的境况。   宦官说王雪深得皇帝喜爱,自入宫以来皇帝每夜都会宿在鸾凤殿,还说王雪是直接被封为皇妃的,这是后宫佳丽之中少有的殊荣。宦官又言说王雪同柳瑶乃为好友,当应为王雪高兴。   第二百零二章 性格大变   说好听点是殊荣,其实不过是司马永和变相的在安慰王氏。争夺柳瑶一事,不过是暗中进行,大家心照不宣即可。   宦官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说着,柳瑶心不在焉的随意应付。很快便到了王雪的鸾凤殿,还没进去便听见里面一片吵闹之声,宦官脸色尴尬的看了一眼柳瑶,高声道:“柳氏阿瑶到。”   宦官的声音刚刚落下,殿内立刻没了声音。桃心便扶着柳瑶的手走了进去。   鸾凤殿如其名,富丽堂皇奢华非凡,刚一入眼看到的便是跪倒在地的数十位宫女兢兢战战的低着头,而不远处的锦缎帘子后便是雪妃,她歪倒在木榻之上,身穿近乎透明的翡翠色华丽长裙,坠地极长,梳着松松垮垮却极有韵味的公主坠,只插了一根白玉色的簪子,将那本就绝色的容颜映衬的犹如瑶池仙女躺在那里,美的令人窒息,难以移开目光。   不知是否成了女人的关系,再次见到王雪,只觉她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成熟,却更加有韵味,让人一眼难忘。   柳瑶站在她面前,都忍不住呆了呆后方才躬身给王雪行礼。雪妃摆手让婢女挑起帘子,神色淡淡却不失仪态的说:“起来吧,难为你有心,竟是想着来瞧我。”说罢轻轻抬眸对着那些跪着的宫女说道:“都下去吧,日后都小心些。”   “是!”宫女们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一眼柳瑶后退了下去。   柳瑶垂着眼眸,好似没有看到的样子,抬头看向王雪,抿了抿唇说:“阿雪,你过的如何?”   王雪轻抬臻首,懒洋洋的道:“如何,你不是瞧见了吗?我很好,皇帝很宠爱我,日日宿在我宫中,如今的我,说是万千宠爱为一身也不为过。这般模样,该不是你最想看到的吗?”   “我想看到?”柳瑶轻轻喃着,苦笑一声说:“我想看到的,不过是想姬先生不那般难过。我想看到的,不过是谢郎的对我不管不顾,我若真想瞧见,便不是站在这里,任由你指桑骂槐。”   王雪闻言冷笑数声,双眼闪过厉色,哼笑道:“那如今你站在这里,倒是同情我了?”顿了顿又道:“如此,我还要多谢你了,倒是不必。本宫如今过的很好,非常的好,至于姬无尘……他不过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他……是过客?”连柳瑶这般重复的时候,都忍不住一顿。她这般说,王雪眼中闪过一丝痛色,转而却不在意的笑了笑说:“你以为呢?用到的时候,是友人,用不到的时候,不过是路人罢了!”   “你当真如此认为?那谢郎呢?也不过是路人而已?”柳瑶说着忍不住走上前去,却被王雪跟前儿的两个宫女拦住。那两个宫女自是知晓柳瑶身份的,倒是不敢造次。   “谢郎……”王雪喃喃着他的名字,淡淡一笑说:“对,不过是路人罢了!”一句话,一句伤,他的名字,每在她面前提起一次便是一次凌迟,痛到呼吸都是困难,痛到满目苍凉。   “阿雪,何必……你今日这个样子,你怨我恨我都无所谓,即便是谢郎你有所怨怼也是应当。但姬先生这般为你,你却当他只是路人,他若是知晓,怕是会难过致死。”她说着轻叹一声对挡在身前的宫女说:“烦请两位姑姑先下去,阿瑶同雪妃有私语要说。”   桃心连忙走上前来,从袖子里拿出两片金叶子分别递给两位宫女,那两位宫女看了一眼王雪,只见她面无表情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显然是默认柳瑶此举,便跟随桃心一起退了下去,转眼间空旷的鸾凤殿便只有她二人。   柳瑶站在王雪面前,看着她说:“阿雪,我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好吗?”王雪轻笑着坐直身体,抬眸看着她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正是所有人想要的?”   “不!你现在这样不过是你们家族想要的。如今的你,同王郎一般,为了家族连自己的幸福都能抛弃,你能站在这里,并不全是为了我。”   王雪抬眸,冷冷的看着她,嗤笑道:“这些话谁教你说的?谢郎?”   “不是,是你兄长。他从一开始就告诉我,身为家族之子,享受着家族带来一切的同时,也要为家族振兴付出代价。王郎为了得到我不惜用正妻之位相待,而皇上为的得到我,不惜低声下气讨好,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利益,家族得到利益的同时,个人也会名利双收。你的命运,生来便是注定……”   “够了!”王雪猛地从榻上站了起来,抬手朝着柳瑶就是一巴掌,柳瑶灵巧的躲了过去,目露惊诧的看着气的胸口上下起伏的王雪。   “少在我面前说教。我也没说是因为你才站在这里,再说了!当日即便父亲没有找到我,我也一定会来的,因为我想要的东西,谢郎给不了我,姬无尘更给不了,只有皇上能给。”她这几句话,柳瑶便明白,是王氏家主让她来的,果真是家族逼迫。   “阿雪,你变了!不过几日之间,你便从一个干净而慧黠的姑娘变成一个内心充满邪恶的深宫妇人,你这般,即便成了皇妃,对家族也没有任何好处,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说完了吗?那就滚吧,我现在看见你就感觉恶心的很,真没想到你是如此阴险狡诈的小人,枉我曾真心实意的待你,如今想起来真是浪费的紧。”她说罢转过身,用直挺的背脊面对着她。   柳瑶摇摇头,再不言语转身离去。还未走到宫门前,便见到刚刚下朝的司马永和脚步匆匆的走进来,见到柳瑶委实一愣,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柳瑶看了一眼司马永和,他永远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眼中却深邃一片,隐藏着精明。   “我若不走,怕是走不了了!”柳瑶眸色淡淡,转头看向一边即便是在冬日里依旧开的灿烂的合欢花。   “此话怎讲?难不成爱妃吃醋,对你动了粗?”他笑嘻嘻的上下将柳瑶打量一番笑道:“你这模样,除却神情稍稍憔悴了些,同雪妃无甚关系吧?”   “有没有关系,皇上最是清楚不过。”说罢有些性子的越过皇帝,朝外走去。司马永和连忙追上去笑嘻嘻的问:“听说你因荣华富贵抛弃了家族?啧啧,你真是狠啊!莫说你还没有得到,即便是你得到了,依靠家族还来不及,竟然先将家族撇出去了,真不知道你是故意还是真心不知。”这话说的柳瑶脸色一白,暗道这人竟是如此精明,竟能感觉她是故意的来……   不管他心中有没有这般想,说出来就让够让她心惊胆战的了。柳瑶抿抿唇装作不在意的说道:“我家族的人什么样,皇上不最是知晓?用到我的时候将其捧上天,用不到的时候狠狠摔在地上。即便是身为王氏女,亦不能改变其分毫,我不如早早置身事外,省的也被家族连累了。”   “说得对,如此阿瑶这般做,到是为了以后省心。只可惜雪妃是个软性子,心中惦念着家族,若然有你半分也是好的。”两人说话间就出了鸾凤殿。王雪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走远,方才闭上眼睛重新躺在榻上,眼泪却流了下来。   今日这般结果,又该怨谁恨谁?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泪水已干,召唤人进来,交代说:“本宫要见母亲,速速派人将本宫的母亲请进宫来。”   第二百零三章 年夜之变   王雪变成这个样子,是谁都没想到的,柳瑶不愿在宫内多呆,更是不愿再同司马永和做多周旋,如今她只是想休息一下,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安静的待会儿。   司马永和见她情绪不好,也知有些事急不得,因此便派人送了她回来不说还给了很多赏赐,连同柳瑶的马车一起回到乌衣巷多了三辆马车。   回到院子之后,她便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呆呆的坐在桌子前发呆。   谢家齐这几日也很忙,忙于周旋在各个门阀士族之间不说,更是连日同友人们吟诗作画,从前不屑于参与的圈子,这会儿恨不得哪里有诗会哪里便有他的身影出现,而他每次离开一个聚会之后,所传言的,不过是谢郎德行多般宽厚,多般高洁。   一时之间,谢家齐风头正劲,名声隐隐正了过来,更有超过王平之的趋势。   司马永和见他这般活跃,于年关那日将他召进皇宫,同他商讨边境战事。眼看着疆土一日一日被胡人侵犯越来越小,司马永和更是着急于想要将柳瑶得到,只要将柳瑶掌控在手,他想知晓哪里有事提前将人聚集到那里,自是能保住也能安定边疆减少战事。   转眼间到了宫中赴宴那日,一早桃心便进宫来报告说柳瑶身体抱恙无法出席宴会,司马永和知晓她是因为王雪心中不舒坦,加之连日来一直传来的战败,心中烦躁也不计较这些琐事,于是所有人都来了,却独独不见这名动天下一时的柳氏阿瑶。   然就在宫宴进行到一半时,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碰巧,偏偏军报在这时上表,南阳城沦陷被胡人彻底攻下。宴会一下从高峰到低谷,然而不过一个时辰,第二波军报到达,报说南阳城被胡人攻下之后,坑杀此地百姓高达数万,其中儒人名士直接被斩杀不说,胡人更是以吃名士肉为荣,更有传言说吃了名士的肉,虽不能学得其全部,却也能有三分相似之处,倒是提高了胡人的品味等级。   司马永和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之上,雪妃将双手交叉安静的坐在一边垂着眼皮,偶尔抬眼看一眼殿堂之上,朝臣们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一些当朝大儒名士们站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阴沉着脸的司马永和。   太监见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凑到司马永和耳边小声道:“皇上,您倒是拿个注意,南阳城那边等待增援呢!”   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司马永和当即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怒喝道:“增援?如何增援,你给朕说说,都已经沦陷了还如何能增援的了?还如何能将死去的那些士族大儒们救活?”   陈姓名士躬身说道:“皇上,即便是不增援南阳城,胡人攻下南阳一旦站稳,只怕下一个便是荆州襄阳郡啊!皇上,还请三思啊!”   “是啊!皇上,即便现在不派兵增援南阳城,也要提前将胡人下一个目标给其增援。”众人纷纷附和,司马永和脸色稍稍有所缓和。   雪妃在一旁轻声说道:“前些时日柳公曾言让柳三郎同柳书意前去南阳城增援,但却在即将出发的前一日被柳氏阿瑶挡了下来……”她拉长了声音,抬首看了一下殿堂之上的大臣同名士等人的脸色,落在谢家齐脸上的时候,轻轻一笑说:“说是在过十日便让他们启程去往南阳……皇上……”这一句皇上引得司马永和眼色不明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看得王雪脸色发白,但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变。   司马永和本想将这件事压下,但未曾想这个王雪竟是恨柳瑶如此之深,反倒弄巧成拙让所有人的知晓柳瑶有其特别本事才被他们注意起来,这下柳瑶不仅会因为他们之间的争斗而被世人所关注,殿堂上登时肃了一肃,方才炸锅起来。   王雪脸上飞速闪过一丝阴森笑意,却正在这时被司马永和看过来,连忙敛了笑意一脸愁容的说道:“如今这天下,怕是只有阿瑶才能救的了了。”   众朝臣哗然脸色各异,但心中明白这件事已有皇室同当朝两大家族参与其中,其他人即便想染指也没那个本事,因此激动过后,不过是死一般的静寂,但心中却有了希望。名士大儒们先前心中也有激动,可他们却不敢过多染指江山,因此都沉默着。   人人都知晓柳瑶之前同雪妃关系匪浅,两人友情之深,说是柳瑶为了王雪连谢郎都能抛弃转而投入王郎怀抱,又有人说柳瑶不过是因为王郎比之谢郎名声更大方才择优录取是卖了王雪一个人情,然人王雪却是心要富贵荣华转而将谢郎抛弃,说谢郎如此活跃不过是想在名声上超过王郎然后准备重得美人心。   “雪妃娘娘,这事,还得麻烦您了!”朝臣们唯唯诺诺不敢言语,倒是姜姓名士默了一默这般说道。   王雪脸色微微有些难看,遂轻笑着说:“先生说笑了,阿雪便是同阿瑶再好,如今相见一面也是难。”这般说来,两人感情不似从前了!不管怎么说,以前两人或许能稍有平级,可如今柳瑶见到她却是得行礼了。昔日的好友如今却有礼数横在中间,也终是会多多少少影响感情的。   王雪这样说,引得司马永和又看了一眼高声说道:“今日之事朕看也商量不出个结果来,不如就此散去,你们给朕商量一个妥善的方法,即便夺不回南阳城,也要给胡人一个下马威……”他顿了顿将目光放在王平之等名士身上,一脸痛心惋惜的说:“朕经不得失去如此之多的栋梁之才。”   “皇上……”名士们动情的行礼,宴会便在众人心思各异中逐渐散去。   “阿雪,扶朕回宫吧!”司马永和捏着王雪的手,捏的王雪脸色青白,双眸泛恨。柳瑶,我王雪此生跟你誓不两立!   鸾凤殿当晚传出来的叫声凄厉无比,众宫女听的脸色发白,待司马永和离去之后,赶紧纷纷入到殿内将遍体鳞伤浑身上除却脸孔之外没一处好皮肤的雪妃扶到床榻之上,又将染血的鞭子等一切伤人器物都轻手轻脚的收拾起来,虽然每天都如此,可众宫女们还是忍不住落泪。   原来,司马永和同王雪并未有过任何肌肤之亲,她所饱受的,全都是非人折磨,能咬牙挺下来,不过是凭着那对柳瑶谢家齐的恨意。鲜血染红了鸾凤殿,宫女们用热水给她轻轻抹身,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去,每次一疼她都身体一阵痉挛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娘娘,若是痛,您便哭出声吧!”宫女拿着棉巾的手不住的颤抖着,那样深的伤口,还有未好又裂开的伤口,刚刚合上却又被抽打而开,一次一次,一鞭一鞭,他脸色狰狞声音怨毒,哼笑着说:“王雪,你有今日之果,怨不得别人,怨就怨柳瑶,若不是你王氏想得到她,便不会将你推到我身边饱受非人折磨。”   起初她还能反驳几句,可渐渐的,他的言语却像是魔咒一样入了她的心,尤其谢家齐后来再对她不管不顾之后,她心中更是怨恨非常,她暗自发誓,即便不为了家族,为了她自己的心,也要让这两人名誉扫地,然后被家族逐出永远成为下品人。   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还没开始打,柳瑶却出人意料的主动同家族撇清关系,知情人说她是为了保全家族,不知情只说她怕家族分享自己的富贵而抛弃家族,薄情女子而已。别人不知,但她却或多或少知晓一些这其中要害,柳瑶此举只怕是想保住其家族,未来发生任何变故都不会连累家族。   朝堂上发生的事包括司马永和同王雪之间的真正关系柳瑶都不知晓,她总以为王雪是因为谢家齐不管她而怨恨她,却不知晓这一切都是司马永和在虐待王雪的时候所说都是她的名字,久而久之之下,王雪倒对谢家齐无甚恨意却对柳瑶恨不得食尔肉饮尔血。   年夜,柳瑶让容妪安排在大厅中央放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然后将大门一关,所有的岗位都安排好之后将大家聚集在一起,吃饭喝酒玩乐,一时间气氛好不欢快,直到天空破鱼肚白方才逐渐散去,以至于第二日有人来敲门的时候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开门。   王氏仆人见没人应声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便回家报告王平之,王平之便联想是昨日王雪的一句话让柳瑶陷入危险之中,此前怕是已有人先动手,于是带领一干人等破门而入,庭院内果然静悄悄一片,到了正厅见不少人都醉倒在地,方才哑然失笑。   等柳瑶醒来,已经是初二的早晨了,王平之正站在窗前等着,毕竟柳瑶有预知未来一事已经败露,如今各方人士正火速赶往建康途中,柳瑶未来安危,委实让人担忧,年关过后他便带人守在这里,加之皇帝司马永和也派人驻守,想来也应能护她周全。   不过他始终觉得,自己同谢郎名声在外那些人想要打主意也得多番思量。   窗前人影绰绰,柳瑶以为又是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谢家齐,随口说了句:“你来了!”语气有点撒娇还有些埋怨,听的王平之愣了一愣后方才‘嗯’了一声,柳瑶一惊挑起帘子见是他,虽然飞快掩饰脸上神色,可他还是看见她脸上的失望之色,遂淡淡一笑不在意的走过去,心里的刺就被拨弄了一下,有些难受。   第二百零四章 来提亲吧!   “你醒了,可还有不适?”他亲自动手洗了棉巾递给她抹脸。   柳瑶低着头接过,嗯了一声张口就要唤来桃心,王平之却开口道:“这些日子,你还是安心呆在柳园之中,至于你父兄也一切安然,你大可放心。”   他一开口还在这里等她醒来,柳瑶便觉得事情似乎在她沉睡这几日超乎掌控之内,即便是身为神童王郎也只能慢慢策划。然而究竟是什么能让他们乱了阵脚,无非是她有先知一事被天下人知晓,皇   室联合王谢两族定会想办法将此事压下,而这段时间还是保住她的性命是为要。   这天下,想要她性命的人一下就增加了。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谁最恨她,谁最看不得她好过……便是王雪,若不是见她一面,她也不至于喝的酩酊大醉两日不醒而不知天下事。   默了一默,她闭着眼睛说:“我知晓了!”她知道,王平之能站在这里就说明了这三族一定能保证她的安全,就如她那日杀了数十人都没能进入乌衣巷一般。倒不是说她武功高强,只是乌衣巷如今   是所有人晋人心中的神明,亵渎不得动弹不得,自然会豁出性命保其周全。   “是不是阿雪?”良久,她背着他穿戴完毕,尽管略施粉黛,尽管休息两日,可她却还是神情憔悴,似是疲惫不堪。   “嗯!”鼻音浓重,他也没想到王雪如此不懂事,若不然他们当有很多时间周旋其中的,不至于被天下人逼迫。“听说袁亱在醉吟楼同歌姬厮混被人乱棍打残,下半辈子便只能躺在床上度日了。”   转而,他便交代起这几日行动的成果。   “嗯!”她自是知晓,为了讨好她,王平之一定会有所动作,而她一直安静的等着,总有一日他会为她做了这些。这也说明了王桐等人的好日子到了!   “至于阿桐……她毕竟是我妹妹。”王平之语气有些不忍,顿了顿又道:“我知你不喜是袁家,也不喜阿桐,所以不会让她留在建康,便……回汝城去吧!她这一辈子,想来也不能再嫁他人。她性   子如何,你最是了解,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你我都不知晓。”   柳瑶点点头,王平之又道:“能做的便只有这些,那庙宇若是想要修葺,可随时告知与我。”   “多谢!”柳瑶诚心诚意的对他说了声谢谢,不管他这个人怎样差劲怎样无情,说到底都是因为有所求,也不过是为了家族,他并没有错,他只是太过无私,以为自己得到家族所带来的一切就有义   务为家族振兴做付出,不过如此罢了!   说到底,都是些可怜人,说到底,都是身在权利的沼泽无法抽身,只能一点一点淹没,遗憾而终。   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默下来,王平之站在窗前有些尴尬,却也不想就此离开。他想了想说:“你同皇室与我这两族之间的事,也要尽快定下来才是。”   “不如,找个媒人来说亲吧!”柳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仰首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闻听此言饶是王平之都忍不住瞪大眼睛吃惊的望着她,半晌才垂下眼眸说道:“阿瑶,你可要想好了,一旦找人说亲,你我便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此后不论生死,富贵荣华都共有,还有惜之如   命的荣誉。阿瑶……你要想好了,若然后悔还来得及,我……当没听过这句话。”   柳瑶闻言别过脸去淡淡一笑说:“后悔?王郎……你言娶我,可曾后悔过?”王平之微微蹙眉,神色不明的看着她。没等他答话,柳瑶轻笑道:“你为了家族都能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我为了想   要得到的富贵荣华,不过是卖了身罢了!与你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王平之微微皱眉,轻声道:“我何曾言过,娶你是为了家族?”   “难道不是?”她微微转头,面带嘲讽之色。“若不是为了家族,你我能站在这里说话,亦或是能上同一艘船?王郎,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没等王平之说话,她猛然抬眸惊道:“难不成你是   想戏耍天下人?”她忽然想明白,王平之何以能站在这里还有恃无恐。   王平之闻听这话脸色闪过一丝傲气,淡淡道:“既是我种下的因,必然能让这果圆满结果,若不然我这少年第一名士的名头便是虚名了!”   宁负天下人,也要得到她。试问天下能有这等魄力之人,恐怕也只有王平之谢家齐这等杰出名儒了!   心中想到这里,多少是有些难受的,只是脸上却扬了笑容,道了声原来如此,难怪能这般安闲自在了!   “那么……你愿是不愿?”王平之两步走到她面前,挡住从窗子上射来的光线,背着光的五官显得有些模糊,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隐晦不明起来。他身上有淡淡好闻的熏香味,闻着就让人感觉舒服   ,可不知为何,她却很讨厌这种味道。   向后退了几步,她皱皱眉方才答非所问的说:“你身上的味道,我不喜欢。”   王平之挑了挑眉,应道:“既是不喜,明日我差人换掉便是。”脸上隐隐有了些淡淡笑意。这样的笑若是细看便能瞧出,多少是与以往有些不同的。以往他的笑总是很完美,不达眼底,可眼中却似   盛满笑意,可这一次,却是发自内心的笑容,给人感觉不假,真实的有些让人意外。   “你院中的装饰,我也不喜。”   “我们成亲之后,你想住在哪里,便住在哪里。”他语气轻快,听的柳瑶抬眼看了一眼,这一眼却是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在心中冷笑,口中却继续说道:“还有,我不想侍候公婆。”   王平之顿了一顿说道:“我不会同父母住在一起,即便是侍候,也不过成亲那几日而已。”   “我与阿桐之间的恩怨,不说也罢,但自此之后我希望你不要管她。”   王平之微微蹙眉,看着柳瑶说:“她毕竟是我妹妹,即便是她曾经有再大的错误,如今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他的话没有说完,却迎来柳瑶一记凌厉目光。   “她做过的那些事,即便是死都不足以弥补,不过是区区丢了名誉,只要性命还在,又算的了什么?”   “是不是只要我答应这些,今日便可以着媒婆来提亲?”他深吸一口气,问道。   “是!只要我的条件你全部答应,日后只供你差遣。”她答应的极是干脆,果断的让他的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或是苦涩,或是难受,亦或是两者都有,只不过太复杂。   “我不同意!”   两人正说话间,却见谢家齐同司马永和大步走了进来,司马永和阴沉着脸,身后跟着脸色不明的谢家齐。这句话是司马永和轻喝而出。   王平之转头给司马永和行礼,司马永和却视而不见,只是哼了一声就有些孩子气的说道:“王爱卿,你这是在趁人之危啊!说好是三家公平竞争,你却在这里先下手,感情是丝毫不将朕同谢氏放在   眼中啊!”   这般犀利的言辞听在王平之眼中如烟耳毫无感觉,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谢家齐,眸色中闪过一丝冷涩,柳瑶分别给二人行了礼,淡淡说道:“我已有所决定。”她抽空看了一眼谢家齐,却见谢家齐   正在看向窗外,仿佛没有看到她在这里一般。   “阿瑶,你要想好了,无论你嫁入哪一家,结果都是得罪另外两家。”司马永和凑过来,目光幽深的看着她。有些话倒是可以说,但有些事却不能做。他在提醒她,他才是主宰这天下的王者。   第二百零五章 非卿不可   柳瑶偏着头,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但司马永和却是知道,她是听到的,并且心中正在反复思量。纵然是想答应王平之,不过是因为王平之先在这里,并且一定是许诺了什么,而王平之能许诺的,不过是他们之间的事,那些事他也是知晓的,但却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便是因为那些事,才让他们之间有更多的说话机会。   顿了顿没等柳瑶答话,司马永和凑近她小声说道:“只要你想要的,任何朕都能给你,包括家族荣耀。”他在家族荣耀上刻意加重,言罢便紧紧盯着柳瑶的眼,果然见她的眼中飞过的闪过一丝心动。他在心中冷笑连连,即便表现的好像真的同家族断绝关系,但这个时代的人,都知晓,家族荣耀乃一人荣耀。   “容我在考虑考虑吧!毕竟是我的终身大事,怎样都不能急的。”她看着王平之,一脸歉意的说道。   王平之自是知晓此时该如何表态,因此欠了欠身说:“无妨,如此,我便告辞了!”他说着朝司马永和同谢家齐行了礼,转身离去了。   待王平之一走,谢家齐也识趣的说告辞了,他临走的时候眼神不明的看了柳瑶一眼,虽然他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可柳瑶就是感觉他很不高兴,很失望,情绪很复杂,却都是负面情绪。她低着头,便听见司马永和说:“是朕考虑不周让你陷入如此境地,不过你放心,相信我大晋定能护你周全,但这些时日,你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我……能不能出门一趟?”柳瑶咬着下唇,眼神楚楚的看着司马永和。   这样软软的口气,配上那清纯动人的表情,想必是个男人都不会拒绝。司马永和微微一笑点点头说:“成,不过身后要加强守卫了。这些时日尽量别接触家族,若不然你会连累他们的。”   柳瑶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口气却淡淡的说道:“即是已经脱离,便没了接触的必要。”   司马永和看了她一眼说:“如此便好!”他招招手让门前的太监过来吩咐下去带人保护柳瑶,尔后便离开了。   等他们都离开了柳园,柳瑶收拾一下便带着桃心去了庙宇。之前之所以王桐会带人收拾庙宇内的东西,其实不过是想让柳瑶着急而已,王平之再暗中跟踪柳瑶的时候发现这个庙宇对柳瑶似乎很重要,于是便用了一些伎俩,不过他也许没想到这里有一日还会原封不动的还给她。   庙宇内的一切都没有太大变化,她甚至还走到她死前的草堆上,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划过,她站在当前,轻声说道:“桃心明日进宫去找皇上说修葺庙宇。”她走到已经剩下半身的菩萨像前虔诚叩拜,心中轻声说:“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谢谢您给信女一个重生归来的机会,可信女满手血腥却怎么都洗不掉满身罪孽。修葺庙宇不求菩萨原谅,不过是想菩萨保佑天下太平再不会有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另保佑父母安康哥哥健顺。”说罢叩拜下去。   柳瑶回到柳园的时候,谢家齐正在看信,看完之后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眼中都盛满笑意,未子见他这样,有心想问一问,可见自家郎君看完信件之后便用烛火销毁便紧闭嘴巴,眼睁睁的看着郎君步履轻快的离开了。   天一点一点黑了下来,柳瑶安心的呆在柳园之中同桃心闲聊,看着容妪将她的嫁妆点一遍分类一遍还吵着让她试试嫁衣。这时的女子都是自己绣嫁衣的,不过她的功夫……不敢让人恭维,所以容妪连提都没提。不过容妪倒是说了一嘴柳夫人给她做了嫁衣,但柳瑶坐在那里并未予以答复便识趣的闭嘴,只是心中多少有些遗憾罢了!   没了阿蛮在身边,心中多少是有些想念的,只是容妪看着柳瑶这般可怜,心中想着要去见一见阿蛮,毕竟都是一家人,柳瑶又是有苦难言,再说……阿蛮原来欢喜桃核,可桃核已死,生活却是还得继续,以前倒没觉得桃心这姑娘也是顶好的,再说两人若是能成亲,也能共同跟随在柳瑶身边,自是极好,这般想着,容妪站起身借故告辞出府去找阿蛮去了,心想着要在关坊门之前回来。   柳瑶心不在焉的并未发现容妪的特别,只当她年岁大了容易疲倦摆摆手让她去了。可没等多长时间,容妪便踉跄着白着脸回来了。   “女郎……”容妪红着眼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道:“没想到,那也是个负心的。”   柳瑶同一干人等听的糊涂,想问一问却见容妪哭的很是伤心,桃心赶紧上前给她抚背,轻声问:“妪慢些说,您这样说,连女郎也是糊涂的。”   容妪一听这才抽抽搭搭的说:“我刚准备去东郊柳氏去见阿蛮想劝说他回来,可刚刚出门便见谢府门前围了一群人……”她说道这里看了柳瑶又看了看桃心,桃心背着柳瑶朝她眨了眨眼睛,容妪擦了擦眼泪方才继续说道:“说是……说是谢郎玷污了王氏女的清誉,如今王氏虽然还未有人出面,但谢氏却必须要给人一个说法。”   柳瑶微微偏头问:“玷污了王氏女的清誉?是王氏谁?又有何人瞧见。”不知怎的,心中对王氏的厌恶一点一点的增大,这般为了得到她而阴损,真真是让人心寒。   容妪喘了口气说:“是王氏家族最小的女儿王钰,听人说是王钰正在沐浴谢郎就闯了进来,当下……当下便将王钰看了个光。”说道这里容妪啐了一口说:“定是王氏给谢郎下的圈套。”   是圈套,想必全天下人都知晓是圈套,可却没冤枉你谢家齐,毕竟你看了人家姑娘身子。说道这个,柳瑶便忍不住苦笑,王平之对于他们连这个都算计到了,不可谓是不用心,不可谓不说对她真的报了势在必得的心思。若不是谢家齐进她的房间从来不敲门,若不是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太多防备,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说到底,这个机会是他们携手送到王氏手上的,若是她站在王平之等人的角度上,也会同样做吧!   见柳瑶沉吟不语,桃心想了想说:“女郎,谢郎一定会想办法的。”   柳瑶苦笑着说:“能有什么办法,王氏嫡女同他门当户对再合适不过,嫁给他也不会委屈了谁,也必是许王钰正妻之位。若是没了正妻之位相待,我若是个势力的,要么选择成为皇妃要么选择成为王郎的正妻,对谢家齐即便是有心思,也会伤心难过因此转而投奔别人怀抱。”   第二百零六章 绣球选亲   “女郎,这件事定是有误会在,谢郎也是身不由己。”容妪见她说的这般无力,心疼的走上前握住她的手。   柳瑶摇摇头说:“我不在意,我只是感觉可惜罢了!或许最开始是因为王桐,接着又是表里不一的王郎,继而又是阿雪……对于王氏的人品,我失望透了。现如今只是觉得谢郎这等风华的男子,携手一生的却是王氏女,也不知,他心中是否好受。”   桃心走上前说:“女郎,您说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柳瑶闻言微怔,已经被看光了身子,并且顷刻间便被街坊知晓,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唯一的余地便是王谢两族在自此之后在明面上撕破脸,但谢氏也将陷入被动,陷入被天下人的误解当中。这个局,简直完美的让人惊叹!   “除非……”桃心刚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柳瑶一句话给顶了回去。   “不可能!”她抬头看向黑漆漆的夜,直接说了这么一句话。即便是因为她,谢氏也不会现在就同王氏撕破脸,因为自古门阀世家都是相依而存,而如今,谢氏再拿不出同王氏皇室争夺的筹码,如今这方舞台谢氏已经远离。   “都下去吧!”柳瑶站起身扶着桃心的手回了卧房,收拾一番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睁眼看着青碧色的承尘,水玉色的床帐被月光晕染的如雾如烟,可这样的颜色,她却是不喜,太素净太悲情,没有鲜艳颜色的那种喜庆,让人看着就心情大好,而这样的颜色,只会让人觉得压抑。   再过两日哥哥他们便会启程了吧!若是他们按照锦囊走的话,即便不立下大功也会被世人所歌颂,届时再回转,成为家主便不会再有人阻拦了!   自从言罢同父母断绝关系,现如今也不知晓他们过的如何,母亲那样一个要强的女子,听自己那般说,定是很伤心吧!还有父亲大人,他一直觉得对不起自己,如今自己这般模样,心中最痛恨怨怼的不是自己亦不是家族,而是怨自己没有顾好女儿,他定很自责吧!   她知晓,随着被世人关注的提高,同父母的意愿背道而驰,越离越远,可她就像是射出去的箭矢,没有任何回头余地。即便没有今日这样的结果,想要瞒过王郎几乎是不可能,所以她早就做好死亡的准备不是吗?再说,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啊!已经知道死是如何,便没有任何痛苦了,不过是又死了一次而已……   想着想着,有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而出,无声而落。即便是再看得开,在知晓自己何时会死时,也是脆弱的不堪一击。脑中倏然闪过那日谢家齐的言语,脸上不知不觉绽出一抹笑容来,至少此番重生归来,她终有人真心相待。   她想起了孙宇,那是个很爽朗的男子,也是第一个对她表白的男子……桓清,他对自己很失望吧!不久前听说他年纪轻轻,便成了古琴圣人,早前世提前了好些年……她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人只有经历过真正的感情,方才能领略人生真谛,乐者奏动听乐章,诗者为圣人也。可如今她却是没有机会了……她却忘记,唇边的笑容还未散去便成苦涩。   心中有太多太多的遗憾,有太多太多的放不下,可她却习惯了隐藏,将所有的想法都埋藏于胸,然后任其腐烂掉。   天空渐渐泛白,她方才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没觉得睡多长时间便被桃心一脸急色的唤了起来。   “女郎,出结果了!”桃心脸上虽有急色,可却并未有难过,柳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她这个样子连忙清醒过来问:“怎样了?”表面再怎样掩饰,可心中还是着急的。   “听说谢郎当即给那女人一巴掌,还说她是青楼女子来勾引人的。”桃心喘了口气说:“街坊还说当时随同谢郎一起进去的还有谢琅山。”   柳瑶闻言有些发怔,桃心唤了她两声,她的脸就红了,桃心在心中暗笑,嘴上却道:“谢郎真厉害,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都能给反转了,女郎……”她的话没有说完,容妪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女郎,听说郎君明日便要离去了。”容妪擦了把眼泪说:“您跟郎君都是妪自小带大的,俗话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纵然是有错在先,但也是血亲兄妹,郎君今日一早派人送了信件,说希望明日能在十里亭见一面。不管怎样,还是希望您去一趟。”   柳瑶闻言蹙了蹙眉道:“妪难道不知晓,如今的阿瑶站在风口浪尖上,一旦同谁过多接触,都将会给那人带来灾难。”她顿了顿看着容妪原本从伤心变的呆呆的样子,心有不忍,但为了耳朵日后着想,还是说:“谢郎不就是一个例子。”   “容妪,有些事急不得,您想谢郎在如此困境之下都能反手,他断不会就此让女郎嫁了王氏的,您大可放心。”桃心走上前凑近容妪耳边小声说了这么一句,容妪垂下眼睑说道:“女郎,若是不去,也容妪送郎君一程吧!”   “能不去,最好不去。”容妪走到门前,柳瑶说了这么一句。   当天,皇宫又下来赏赐,随同而来的还有雪妃给下的帖子,桃心拿在手中仔细看了又看说:“女郎,雪妃如此着急的要见你,必是打的什么坏主意。”   柳瑶没有答话,帖子下的匆匆,并且还要求她今日便进宫,如今天色已过午时,这般急切所为何?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仔细过了一遍,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炸开,猛然反应过来,得不到便毁灭,这一招一是让谢氏退出争夺,又成功将王氏女嫁给谢氏,可谓是一举两得。王雪啊王雪,也为难她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告诉来访的公公,说我前日醉酒还未醒透,昏昏沉沉怕冲撞了宫中贵人,便不去了。”说罢看了容妪一眼,容妪连忙投了个面巾放在她头上,还真像那么回事。   因被软禁在柳园之中,闲来无事柳瑶吩咐园中之人将园子里一些能自己动手的东西都动手整理了一遍,容妪出去一趟回来,却并未将阿蛮带回来,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很开心的样子,哼着小曲儿给柳瑶做了她最爱吃的紫鱼糕。   柳未央离开建康城她并未去十里亭相送,即便是容妪最后也没去,不过两个人一个站在梅林一个站在屋里,各自看向十里亭的方向看了好久方才收回目光,其实都心照不宣,谁都不说而已。   三日之后谢氏传出同王氏结亲的消息,自然是谢家齐偕同谢琅山闯入正在洗漱的王钰房间,谢琅山先走过去,便给王钰扇了一巴掌,紧接着谢家齐便说王钰乃青楼女子……说这一切不过是误会而已,乃是谢郎不明状况,实际上是谢琅山说王钰给她写信让他来一叙……不过是两个情投意合的男女想要私定终身而已。   聘礼的队伍从朱雀大街头一直排到尾,排场不可谓不大,五日之后王钰便过门嫁入谢氏。说起来这件事倒也没委屈了王钰,谢琅山的名头即便比不上谢家齐,但到底是谢氏嫡子,怎么都是门当户对的。   这几日柳瑶安心呆在柳园中,将一切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便在园子里发呆了。听说那日柳瑶拒绝了雪妃的邀请,雪妃气的将整个鸾凤殿都砸了,皇帝安慰了好长时间赏赐了许多珍宝方才让她安静下来。   这样安静的日子,柳瑶却知晓这样的日子不多了。   果不其然,王谢两族结亲之后,王平之便来了,他前脚刚刚到,司马永和也到了。   相比于王平之坐在厅内一言不发,司马永和摆手让所有人都下去,一脸认真的说:“阿瑶,这件事我们堪堪能压下来,但你可要做选择了!”   柳瑶微微抬头,目光快速掠过王平之,他也正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而后各自收回目光,柳瑶便说道:“其实这件事我也没个主意。”顿了顿又道:“眼看年要过了,再没几日我便行及笄礼,不如这样,我便效仿古法抛绣球吧!”   “只是要委屈皇上了!”这样的作法公平又公正,便是连司马永和都不能挑出错来。   司马永和点头说:“那阿瑶想在哪里进行?”说罢看了一眼王平之,他们两个的身份不允许他们太过张扬,若真的抛绣球的话,只能在小空间下进行,如此柳瑶想了想说:“便在后院的竹楼上吧!”   “既是如此,若是定下,亲事便在二十之前定下吧!”王平之站起身看了柳瑶一眼,对司马永和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这次因着王钰的事,没了谢氏的事儿,朕知晓你们之间关系非同一般,簪者便有谢郎担任吧!”说罢对身边的太监说道:“将朕珍藏的羊脂暖玉簪明日送过来。”   “是!”   “这几日你好生休息,虽然事情压下了,但皇室同王氏两方制衡携手才完成,你今日的方法很好,既不得罪王氏也不得罪朕。”尔后话他没有说,但柳瑶心中却是泛着嘀咕,这绣球若是真抛,便只能抛给皇室了?   柳瑶默了一默说:“奉贤巷袁老太太,昔日曾欺辱与我……”   “朕晓得了!”司马永和满意的勾起嘴角,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第二百零七章 放不下   柳未央离去五日之后,东郊柳氏却得到了柳未央等人全部失踪的消息,柳墨元当即便带着人赶去,阿蛮便急匆匆的从东郊柳氏来了乌衣巷柳园将这件事告诉了柳瑶。   柳瑶听罢心中咯噔一下,柳靖远还是没有死心啊!他千方百计的想让柳未央等人出去立个所谓的功绩回来,说好听点是为了日后当上家主累积功绩,其实不过是想趁机将柳未央等对家主之位有竞争能力的人全部一网打尽,如今他们甚至可能已经遇难。   不过五天他便忍不住下手了,难不成是得到什么小道消息?她想不明白,不过却是不能坐以待毙了!   “晚上你趁夜到蛮熟胡同去见一见未子,告诉他我有急事想见谢郎一面,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来一次。”阿蛮脸色凝重的点点头,快步出了柳园回了东郊柳氏。   晚上的时候便来到蛮熟胡同,果真见到了正在买糕点的未子,两人嘀咕一番,未子便离去了,他也回到柳氏等消息。   子夜的时候,屋子内有衣料的摩擦声响起,柳瑶赶紧起身,果然见窗前一个伟岸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她不知怎的,只感觉眼角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整日里不上不下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落了下来,只因为这一抹身影带来的不止是能为她做一切,还因为能给她安心。   房间太黑,幸好能稍作掩饰,不过谢家齐还是能感觉坐在床上的少女有些异样,他压低声音问:“发生了什么事?”   柳瑶擦了擦眼泪将阿蛮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谢家齐沉吟片刻说道:“你且再等几日,我这就回去差人去打探。放心,凭着我对柳靖远的了解,他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如此做,所以你哥哥等人性命应该还在。”   柳瑶哽咽一声说道:“谢谢你!”   谢家齐没有吱声,只是透过浓郁的黑夜看向坐在床上的少女,半晌才开口问道:“阿瑶,你真的要嫁给他?”   “嗯!”鼻音重重的,或许别人问的时候她还能答的理直气壮,可他问出口,她却是回答不出。   “可绣球招亲,总是不准的,你若是欢喜他们其中一人,我给你在绣球上做个……”   “不必了!”柳瑶深吸口气看着他说:“我没有欢喜谁,一切都顺其自然吧!”虽然明知道他感受不到自己的目光,可她还是认真的看着那隐藏在黑夜中的身影,那般静静的站在那里,便能让她安心,让她所有的委屈不甘都心甘情愿的向他吐露,是因为信任,是因为她的秘密只有他才知晓,是因为所有人接近她都是为了从她身上牟取利益,只有他顾念她的安全。   “好!我尊重你!”半晌,他方才这般说着,这样浓郁的黑夜,能最好掩饰两个人的表情,这一刻都不会再继续伪装,因为没人能看见。谢家齐忽然发现,他是这般喜欢黑夜,不只是能掩饰一切,也是最好的放纵。   从最开始的相遇,到后来的相信,相知,他们走过了这么远的路,命运让他们的手从一开始相互牵着,就没再打算放开过,可最后她还是决定放手。   “你今日同皇上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阿瑶,为了报仇,牺牲未来的幸福当真值得?”他向前走了几步,可她却出声打断他前行的脚步。   “你不是我,根本不了解我心中的恨意有多深。我重生回来,便是来报仇的。”   她的固执,他自动忽略。“听说你要修葺庙宇,你可曾知晓,菩萨是念你前世受苦太多方才赐予你这个重生回来的机会,只是让你把握幸福,别再犯糊涂,你为何偏偏执着于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便是这个仇恨报了,你又能释怀了?你以为袁亱真是因为王平之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太天真了!阿瑶,即便是他许诺你再多,也不能全为你做到。”谢家齐的声音有些激动,他甚至已经走到柳瑶面前,刻意压低的声音却不能掩盖从心底迸发出的怒意。   他愤怒这个女人的固执,他痛恨这个女人太过无知,难道不知这条路就是一条不归路吗?愤怒这个女人太傻,太天真,为那样一个渣男付出两生两世,值得吗?   值得吗?这句话她也曾问过自己,可每一次,心底的回答都是不值得,可明明知晓不值得,每次一回忆过去,心都痛的好想死掉,恨不得没有重生,恨不得那些事从未发生过,   越是回想往事,越是恨,便越执着于报仇,便越陷愈深,挣扎在仇恨的沼泽里,永世不得翻身。   “可只要我不将那些所知晓的事情全说出不就没事?”她梗着脖子,一脸的无所谓。   闻听这句话,谢家齐恨不得抬手狠狠抽她一巴掌,可他更知道,即便是将她打个半死,她这认死理的性格都不会知晓事情有多严重,那些人为了利益连自己的终身幸福都能牺牲,届时将她的秘密掏空之后,一句妖人便可随意诛杀……到时候即便是司马永和都不能左右。   这天下说是司马家的天下,可实际上却是王谢两族在背后操控,司马皇室不过是傀儡罢了!   “阿瑶,只要你一句话,我……”他说着已经走到她身边,看着那在黑夜中模糊不清的娇美容颜,轻声道:“我只要你一句话,你会后悔否?”   “不会!”她说的极是痛快,因为黑夜能帮她掩饰所有的破绽,眸中所有的不甘心,心中所有的怨怼。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谢家齐连着退后了三步,她这两个字,将他这些日子所做的努力都贬低的一文不值,连同他对她的心也毫不留情的扔在地上摔的粉碎。   “我走了,行了及笄礼就代表你成年了,很多事情都能自己处理。”谢家齐说道这里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黑夜中的少女轻声道:“我忘记了,你早已成年,早已能自己做决定……阿瑶,你要记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被琐事缠绕太深,再高贵到最后你也只能是一个凡夫俗子。”谢家齐说完再不迟疑,踏上窗棂几个闪身便离去了。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柳瑶便瘫软在地上,而桃心这时走了进来掌了灯后连忙伸手将她扶起,哽咽道:“女郎,你这是何苦?郎君这般为你,难道你感觉不到他的一点真心?”   “别说了!”柳瑶长长出了口气,声音竟是有些虚弱。   “怎能不说?您不知道……您不知道这些日子郎君为了您清减了多少,为了您的事情跑前跑后……”接下来的话桃心没说完,便被柳瑶厉声打断。   “你说什么?”   桃心哭着摇摇头,她这才想起,未子交代过,这件事一定要瞒着女郎,因为只有瞒着女郎让她按照她所想的走,才能成全谢郎最后的计划,若不然便会引起皇帝跟王氏怀疑,这也是为何这些日子谢氏同柳瑶疏远的原因。   “女郎,谢郎说他想退出了,他太累了!”桃心抽抽搭搭的低声说。   “桃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柳瑶的头有些晕乎乎的难受,呼吸都是涩滞的,她知道是因为哥哥柳未央始终上了大火,明日能不能起身还是个未知数。   “没事,只是这场棋局,终究是要下完的。”她给柳瑶盖好被,轻声道:“女郎,其实虽然您没说,但奴婢知道您心里苦,您心里背负的东西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少。您为什么不想着放下?执念放下,万般自在,为何不让自己淡忘那些扰人事?”虽然她知晓的事情还不如桃核的多,可跟在柳瑶身边久了,终究还是会发现些问题。   “我累了,你下去吧!”她颤抖着手将她从榻上推开,将被子盖过头顶,闭上眼睛,却叹了口气。   桃心行了礼退了下去,她也不敢在此时同柳瑶说太多,会引起她的怀疑,她现在只希望谢家齐能赶快将女郎救出这个是非之地。其实天大地大,多出去走走看看,也许真如郎君所说,她心中执念会真正放下,郎君说放下执念的女郎就像是破茧重生的蝶,会美的让人炫目,美的让人窒息。   在听说柳未央失踪的消息之后,王平之同司马永和并未前来看他,但王平之却派冉灵送了信件来,信件上说若真的放下,便漠不关心。只有这一句话,却让她心中大定。   转眼间过了数日到了正月初十,谢家齐差人给身在东郊柳氏的阿蛮送信,晚间的时候阿蛮便到了乌衣巷柳园见了柳瑶,随同他而来的还有一个中年男子。   两人进到厅中给柳瑶见了礼,盯着那中年男子,柳瑶只觉得他有些眼熟,但想她重生回来见过的人太多便没有在意,可阿蛮却在她耳边说道:“未子送来消息说郎君等人并未有生命危险,只是……只是被人关了起来。”说罢指着那中年男子说道:“他便那山庄的人。”   “先生,可否亮其身份?”阿蛮走到男子跟前儿,微微行礼。   男子还了一礼说道:“在下早年受过谢郎恩惠,如今谢郎找到在下,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柳瑶闻言连忙请人上座,方才出口问道:“先生是?”   第二百零八章 往事如烟   “哦!在下严子峰是严家庄的人。”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是这样,半年前庄子上来了一伙儿人,说自己是建康柳氏仆人,因同主人走散,没有盘缠便在山庄住下,这一住便是半年。就在十日前柳家小郎途径严家庄,自称是建康柳氏,那些人一听并没有前去相认,还对家主说他们习惯了庄子上的生活,不想回到建康了!当时我们的人还说他们傻,可柳小郎等人并未认出他们,我们便没放在心上,可第二日柳小郎却身体不适倒下了……”   男子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这我们也没觉得怪,只当他水土不服,可他在庄子上一住就是三日看了多少医者却并未有任何好转迹象,可还不严重,可第四天头上儿,却被家主扣了下来,连同柳氏所有人都给关了起来……”男子叹了口气说:“说起来严家这一代家主委实是个扶不上墙的,若不是实在嫡系一脉无人继承,也不会落到他身上……”   男子一脸痛心疾首的说道:“仔细打听之下,才知晓那自称为建康柳氏仆人的一伙人鼓动家主绑架了柳小郎的等人,而柳小郎之所以身体不适,不过是那些人在饭食中下了药。”严子峰走到柳瑶跟前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是庄上的不是,但遇上这样的家主,在下也是没有办法。在下昔年承了谢郎君大恩,如今谢郎有话,在下定会尽全力帮忙,只求女郎一件事……”   严子峰口口声声说承谢家齐的恩情,想来这恩情定不会小,他性子那般高傲的人,若真施恩于人,断不会自己开口,可如今却为了自己……柳瑶心中感动,连忙将严子峰扶起,轻声道:“先生不必如此大礼,您能前来相告哥哥人身尚且安全,我就放心了,至于先生担心的事,只要哥哥等人平安归转,只会记恩不会记仇。”   “小郎等人的安全女郎大可放心,说起来这任家主虽然糊涂,但却生了个好女儿,锦亭小姑是个心性善良的,有她在小郎等人身边,在下才可放心来到建康。”   柳瑶请他先坐下来,才说道:“先生言说那歹人同庄主商量才扣下哥哥等人,又为何等了几日?这其中可是有蹊跷在?”   严子峰道:“听锦亭小姑说是那歹人连夜给建康送了一封信,等接到回信之后才将柳小郎等人扣下,至于其中如何,关键是在那信上,只可惜锦亭小姑被家主生了疑心不让其参与,若不然也能找出其中问题来。”他说道这里脸红了红说:“将柳小郎等人扣下之后便送来信件,说是要赎金二十车米粮一百万金。”   没等柳瑶答话,严子峰一脸怒色的说道:“女郎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在下同锦亭小姑还有山庄一些人联手,定能将小郎等人成功救出并且半分赎金不用,不过却是要等上几日,还请女郎不要心急。”说道这里脸上闪过一丝恨色,咬牙道:“届时女郎便说要的太多,不能一次性给了……”   “成!如此就拜托先生了!”柳瑶站起身,朝严子峰行了一礼,倒是给严子峰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的告辞了。   严子峰走后,阿蛮走上前说道:“这件事依我看,还是去看一下比较好。”说罢看了桃心一眼说:“这些日子我不在东郊柳氏,你随时去那边听一下消息,我亲自前去。”   “嗯,这件事也就你出面我才能放心。”阿蛮前后来了几次,柳瑶才知晓他用心良苦,若不是当初他跟着父母走了,那边的消息她也不会如此快的知道。她就知道阿蛮不会背叛她,心还是向着她的。   阿蛮连同严子峰一同回了严家庄,这边儿转眼便到了柳瑶行及笄礼的日子。一大早容妪便将今日穿的吉服送过来,亲自给她梳了云髻,这是时下最流行的头型,带上簪子也极显气质,如今这样一打扮,看上去果然成熟了许多,那双深墨色的瞳眸深沉的让人看不透彻,却再不复重生回来时的清澈。   竹楼旁,王平之同司马永和两人同样身着盛大吉服对面而坐,谢家齐携一干长者坐在竹楼正对面,这样安排也不知是谁做的,不知情的人以为柳瑶要直接对谢家齐扔绣球呢!司马永和眯着眼睛坐在那里,目光时不时看向坐在竹楼上的柳瑶,只见柳瑶淡然而立,正在同容妪等人说话,丝毫没有看向下面的意思。又看向她对面的谢家齐,却见谢家齐也同他身后的长者说话,头都没抬一下。   相对于这样的他们,坐在他对面的王平之却微微阖目,好像在小憩一般。司马永和扯起一抹冷笑,也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静静等待吉时到来。   柳瑶转过头,见他们这样,也将目光落在谢家齐身上,却恰好迎来他的目光,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转眼吉时便到,太监宣读圣言,桃心扶着柳瑶的手从竹楼上走下来坐在正中央,谢家齐走上前去拿起白玉暖簪,随着太监的圣者之言轻轻插在那乌发之间,而此时,柳瑶再不掩饰成为妇人之后的成熟妩媚,一身淡红色吉服的她,看上去妖娆如仙,妩媚如妖,直让人感觉昨日的少女好似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像是已经绽放到极致的花朵,可以任君采摘了。   司马永和咽了口唾沫看向王平之,果然见王平之的眼中也飞快闪过一丝惊艳,暗想这般美貌的女子,娶回家也不吃亏。   谢家齐目光复杂的看着柳瑶,轻声道:“终于,不再掩饰了!”说罢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转身朝外走去。   柳瑶咬着下唇看着谢家齐的背影越走越远,抿了抿唇对桃心说道:“准备绣球吧!”听她这样说,坐在竹楼下的人均都眼前一亮,翘首以盼。   沉甸甸的绣球拿在手中,只感觉沉重的扔不起来一样,想着手上的这个东西即将决定自己以后的命运,那秀美到极致的脸上绽放一抹苦涩,抬头看见不远处越走越远的身影,她漫步走上前去,轻轻抬臂,绣球就脱手而出,而也就在这时,容妪忽然冲回来一把夺回即将要飞出去的绣球,脚下一个不稳朝身边的柳瑶摔去……   第二百零九章 怕是不妙   此时的容妪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动作会给柳瑶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她心中只想着柳瑶不能就这么嫁给王平之,即便是嫁进皇室成为皇妃也是不成,这么多年她看柳墨元夫妇的感情如此之好,一心只想让柳瑶嫁的也好,而如今只有谢家齐这么一个男人这般为她,即便是破坏他们的计划,要怪就怪在她一个人身上吧!   几乎是下意识的,柳瑶伸手将她扶住,可容妪摔下来的力气不小,是先腾空之后又摔落在地上,而柳瑶身前儿便是竹楼上的栏杆,昔年这个竹楼是用来唱戏用的,自然是高台,栏杆也有些年久失修,众人尖叫之中,容妪的身体扑通一下掉在柳瑶身上,而柳瑶重心不稳向前倾去,只听咔嚓一声,栏杆碎裂,没有遮挡的柳瑶身体就像是被抛出去的绣球一般飞了出去,而说时迟那时快,竹楼下的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柳瑶的身体又被拦在中央之前用作挂旗子的铁棒上撞了一下,嘭的一声又朝下落去,这才被飞奔而来的王平之接住,而此时柳瑶已经昏迷不醒了。   竹楼上的尖叫声还未停止,小丫鬟们战战兢兢的挤在一起,尖叫声一声压过一声,还有桃心等人从竹楼上跑下来时踩在楼梯上的蹬蹬声,容妪见柳瑶被自己撞的生死不明之后急火冲心晕倒在地上小丫鬟们的尖叫声,司马永和等人的轻喝声……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而抱着柳瑶的王平之却冷着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司马永和,两个人竟是因为谁带走柳瑶而争执不下。   “让开!”王平之看着柳瑶,声音冷冷沉沉的,像是有怒气在硬生生压制一般。   司马永和昂着头,丝毫不惧的对他说:“平之啊,如今谁不知你心思,可你这时将她带走,是否有些失礼?”他四处环顾一下说:“这毕竟还在阿瑶府上。”   而这时刚刚消失在转角便听见这边异动的谢家齐带着未子匆匆跑了过来,一见场面如此混乱而王平之同司马永和站在竹楼前争执不下,他们身边的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默的站在一旁,帮谁都不是。   一面是主宰天下的王者,一面是被天下人所敬重的少年第一名士王平之,两方侍卫都得罪不起,自是站在   一旁看着两人争夺不下谁都不得罪。   谢家齐走过来的时候就见着这样一幕,桃心一脸急切的在外围挤不上去,侍卫们虽然不能得罪王平之二人,但却要拦住桃心不让她凑上去,若是皇帝他们发起火儿来,谁都承担不起,因此桃心的哭声几乎都快压过竹楼上小丫鬟的声音了,可王平之二人却像是听不见一样,谁都不肯让步。   柳家的仆人们战战兢兢的守在竹楼前,有心想上前但一看那些侍卫气势汹汹的样子,哆哆嗦嗦的站在那边干着急。见到谢家齐跑过来的时候,连忙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听说柳瑶从竹楼上摔了下来,谢家齐只感觉脑袋嗡的一下,就一片空白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上去,然后将挡在跟前儿的侍卫们一个一个扔白菜似的从自己跟前儿扔出去,然后冲到司马永和二人面前,一把推开他,然后从王平之手上夺过柳瑶,并狠狠的给了王平之一拳头。   王平之刚想发飙,但他忽然间就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已经抱着柳瑶冲出去的谢家齐,身子不受控制的晃了晃,幸好及时被王氏族人扶住,他站定之后深深的吸了口气看向司马永和说道:“她命如何,看造化了!”   司马永和皱着眉头有些狼狈的扶着侍卫的手站定身体,喝道:“你胡说什么?”   王平之没有说话,却扬了扬自己的手,霎时间场面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只见王平之手上鲜红一片,小指上的血液正滴答滴答的往下不住的掉落,他刚刚只是感觉温热,只当是碰触到柳瑶的肌肤,却没想到刚刚撞了那铁棒一下,竟是撞到了身上,这会儿生死未卜,而他们却在争执谁将她带走,谁能借此机会在柳瑶跟前儿立功表现争取得到她的心……   所有人都沉默了,桃心恶狠狠的瞪了王平之等人一眼,哭着朝谢家齐的脚步追去,柳氏的家仆们看都不看王平之等人,径直上了竹楼去将容妪带下来,虽然柳瑶是因为容妪受伤,可此时见容妪昏迷不醒心中也只是有些戚戚焉。   谢家齐一面快步狂奔一面低头看着怀中少女,乌发云髻,羊脂白玉暖簪,肌肤如瓷细白,秀眉轻蹙,脸颊一片惨白之色,抱着她的手只感觉温热的血液一波一波的流下来,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一排鲜红的血液,那些血液从他的手指掉落在地上,他感觉心血都要被抽干了一样。   “阿瑶,你一定会没事的!”强自镇定的口气,抱着少女的手却不住的颤抖着。   即便是被家族之人追捕的满天下逃亡,他的步履依旧从容不迫,即便是流落街头与乞丐为伍,他依旧高贵优雅没有半分狼狈。可此时,他的心却乱了,脑子里都是一片浆糊,一直以来在稳妥筹谋的他从没有一次如现在一样,一种害怕的感觉从心底升起,然后袭击他整个心智,好像流淌过指尖的风,吹过的时候抓都抓不住就流走了,这种感觉让他惶恐,那种失去一切的感觉又一次席卷他的心灵……   未子早前他一步已经去请族中医者,那谢氏族人一见谢家齐抱着一个身着吉服的女子这般急匆匆的回转,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好事之人到柳府一打听方才知晓今日之事,谢家齐将柳瑶带到他的院子不久,还未等来谢氏医者便等来王氏同司马皇室的御用医者的到来。   谢家齐知道在此时那两人的担忧并不比他少,尤其是柳瑶此时情况不明,顾不得生气,连忙让出空隙来给两位医者,纷纷上前去给柳瑶诊脉。而随后谢氏医者也到了,紧跟着他们脚步的便是司马永和同王平之,而此时两位医者纷纷退后,将位置让出给谢氏医者。   王氏医者看了一眼皇室医者行了一礼说道:“先生怎么看?”   皇室医者一直在皇室行医,自是要比王氏医者深谙处世之道,因此转头一脸担忧的对司马永和说道:“柳氏小姑的情况可能不妙。”   “很严重?”司马永和的手一哆嗦,看了一眼脸色隐晦不明的王平之,王平之却将目光落在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柳瑶身上,那目光很复杂,有些隐痛。   “有几成把握?”见王平之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司马永和向前走了几步,一脸威严的看着皇室医者。   那医者闻言躬身行礼说道:“说不好。”   “给朕说清楚,若不然砍了你的头。”司马永和发挥他狠辣的一面,他素来都是喜怒无常,就算没有滥杀无辜,但若是让他不高兴,日后总是会找个机会给除掉,所以那医者哆哆嗦嗦砰的一声跪在地上,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司马永和说道:“柳小姑那一下,撞在了头上。”见司马永和瞪大眼睛,那医者连连叩头在地。   司马永和气的一脚踹在那医者身上,喝骂道:“快给朕说,要不然朕砍了你!”   医者连忙道:“若是其他地方还好,只是头部流血过多,一时间又不知伤了哪里……”   “MD,赶快救啊!若是柳瑶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个都给她陪葬。”说罢气哄哄的走到一边,路过王平之身边的时候瞪了他一眼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争争争的,这会儿好了!”   头部受伤,若是真有什么事,都喝西北风了,还争什么啊!   王平之虽是睁着眼睛,可眼神却有些游历了,相比于司马永和,他常年游走各处,自然知晓一些头部受伤的事情,理智告诉他,他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柳瑶头部受伤会不会影响她的记忆,可心中却更担心她会不会因此有什么事。   他的心里甚至有一种想法,只要她能好好的,知道哪些不知道哪些又有何妨?这种想法一冒出来就先吓了他自己一跳,而这个时候他方才惊醒,原来对于躺在床上的少女,早已从一开始的争夺演变成另外一种心思。那种感觉就像是种在心底的种子,经过两人相处的阶段,然后慢慢开始萌芽,知晓自己可以正大光明的娶她为妻之后的破土而出,原本可以等到开花结果,却被一场天灾而打落他所有的希望……   谢家齐站在床边,协助着谢氏医者将柳瑶的身体翻了个儿,又拿着大碗酒将伤口清洗一番,一波波的血水和着酒水从她的脖颈处流下,被吸到她身下的被褥之中,那娇弱的身体疼的直抽搐,可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伤口清理的并不好,鲜血一波一波的流出,那谢氏医者看了看一脸担忧的对谢家齐说道:“情况恐怕不妙。”   第二百一十章 无法醒来   谢家齐道:“先生知晓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便是这句话,还是先将血止住要紧。”   谢氏医者回头对皇室医者说道:“听闻先生是止血高手,还是请先生出手吧!”那皇室医者闻言连忙站起身从药箱之中拿出来给银针消毒,然后给柳瑶施针,不一会儿便将不住流出的血液止住。   司马永和屏住呼吸看完,走上前去一脚将那医者从榻上踹了下来,喝骂道:“既是能止住流血,为何不早早出手?”   皇室医者一脸委屈的说道:“老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啊!”   皇帝闻言怒喝一声,不解恨的连连踹了那医者几脚说道:“朕不是说救不活就让尔等陪葬吗?来人呐!将他压下去,若是传出柳小姑死讯,便将他也处死了陪葬。”   谢家齐闻听这话转过头,冷冷的看着司马永和说道:“阿瑶现在生死未卜,你不但不帮她祈福,反而让她的生伴有血光,是居心何在?”   司马永和闻言嘴角微翕,转头摆手说道:“停下,就打五十大板吧!若不然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谢家齐收回目光,皇室医者这样做,他心中也是恼火不已,但却不愿再为她的生增添血光。看着谢氏医者处理伤口,伤口很大,不一会儿便被清理出来,紧接着上了紫玉黄金复合散,又包扎之后,谢氏医者方才擦了擦汗给众人行礼说道:“伤口很深,血又出了很多,但索性柳小姑身子骨健硕,又是练家子,因此只要过了这两日若是没事,当是无大碍了,只要静养便可。”   “什么叫过了这两日?”司马永和脸色难看的走上前去,看着丫鬟轻手轻脚的将染血的床单器物全都换了一遍,又依次退了下去,而躺在床上的少女脸色惨白,双眸紧闭,半点没有醒来的迹象。   谢氏医者低头说道:“外伤便是这样,头几日是最难过的,会伴随发热的症状,若是高热不退下来,人就随时会……”接下来的话不说谁都明白,众人登时安静下来。而自始至终王平之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般。   谢家齐一言不发的给柳瑶掖好被子,站起身对司马永和等人说道:“各位还是先回去吧!观阿瑶的情况,一时半会儿也不知何时能醒过来,若是各位不信任在下,也可以派个信得过的人在这里。但我要说清楚一点,这是我谢氏府邸,若是呆在这里,便只能在这一个小院儿内活动,若是没有吩咐出了小院儿,那么抱歉,我的人会毫不留情的将之斩杀。”   他轻轻抬眸看着司马永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无视之后继续说道:“呆在小院儿之中,不能打扰阿瑶,若是打扰,我也断不会客气,总之一句话,在我的地盘上,一切都得听我的。”   司马永和想要发作,但王平之却在这时伸手抓住他的手,开口说道:“既是如此,便让我的长随冉灵在这里守着。”说罢转身对冉灵交代一番,对司马永和说道:“皇上若是不放心,也留个人吧!”   王平之这样说让司马永和心中很不舒坦,什么叫不放心,他派人在这里不也是不放心吗?虽然事情就是这样,可如此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让他的老脸一红,哼了一声看了一眼身后的太监,那太监知晓皇帝在气头上,因此一低头,躬身应是。   王平之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没有半点醒来迹象的柳瑶,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他这一走,司马永和也不好再赖在这里,也带着随从走了。   他二人走后,冉灵随同太监走到谢家齐面前躬身说道:“有奴在这里守着柳小姑,请郎君放心。”   谢家齐闻言挑了挑眉,上下打量冉灵一番,直将冉灵看的莫名其妙方才面色清傲的开口问道:“你是女人?”   冉灵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话,愣了一下方才摇头。谢家齐又问:“你对照顾女人有经验?”冉灵复又一摇头,谢家齐便将目光放在那太监身上,那太监连忙摆手说道:“奴才什么都不会,只能照顾皇上。”虽然这句话听着让人心中不舒坦,但谢家齐还是大方的摆手说道:“我也知你们的任务,也不为难你们,便在门口等着吧!”   两人闻言如得到特赦一般,行礼后纷纷退了出去。   桃心端着水盆走了进来,一脸担忧的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柳瑶叹道:“如今郎君生死未卜,女郎又惨遭横祸,这可怎般是好?”   谢家齐坐在柳瑶身边,用手反复摩擦着柳瑶细白如瓷的脸颊说道:“我倒是觉得这般挺好。”他说着抬起头看向门外,轻声道:“她不知最后情况如何,但最终始终是撞在了头上,若是这一撞能免去命劫,即便是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一说起这个桃心就泪盈于睫,抽噎道:“可郎君原本不是说已经找到方法了吗?”   “方法再好,也没有这个能一劳永逸。为了讨好她,那些人该做的已经做了,后悔已经没有余地了!”谢家齐低头柔声说道:“阿瑶,你知晓吗?袁海叛族,将袁家的钱财都带走了,袁老太太知晓后疯了,如今日日留恋那庙宇门外被人唾骂嫌弃,还有袁亱在她身边,据说整日里被那些乞丐泼皮欺负,日子生不如死……你想不想知晓袁海的消息?那就醒来好不好?”   呼吸有些薄弱,浅轻的让人仿佛感觉不到,眉目紧闭,呼吸均匀,好似睡着了一般,舒朗的眉间会让人以为她只是睡着了一般,谢氏医者这时又走进来,见谢家齐如此,躬身说道:“柳小姑失血过多,即便是醒来,恐怕也得一两日的时间,郎君注意身体要紧。”   “嗯!有劳了!”谢家齐吩咐未子取了银钱给医者,那医者摆摆手说不收,晚些时候再来看柳瑶。   桃心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谢家齐,说:“柳园那边事情较多,女郎便交给郎君了。”   “让未子跟你一同回去,若是有问题,也好直接来找我。”谢家齐头都没抬,目光专注落在柳瑶身上。桃心见此,微微一笑,放心的回了柳园。   容妪在知晓柳瑶身受重伤之后,急火攻心也昏迷了,桃心回去的时候虽然醒过来,但却有些糊涂,拉着桃心的手只喊阿瑶对不起,喊的房间内的人雨泪连连。由此看来真是年纪大了,一旦遇见急事就受不了,一下就病倒了。   桃心见容妪这般模样,知晓在女郎身体大好之前,容妪是好不了的,但柳园不可一日无主,她交代后买的那些小丫鬟照顾好容妪,择了两个人在正厅看守,便随同未子去了柳瑶房间。   将柳瑶的东西收拾完对未子说道:“你留在这里看管柳园一切事宜吧,若是阿蛮那里有我家郎君的消息,也好第一时间告诉郎君。”   未子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终究是个外人,不好管事,你看着园中谁能做事……”   “我知晓你的意思,可人心难测,容妪又这样,你且先在这里盯着几日,明日我去东郊柳氏求求夫人……”桃心擦了下眼泪说道:“如今也不知晓夫人郎主知晓女郎的事情不,若然也会伤心的。”   “消息瞒不住,想来晚些就会过来,你也正好同夫人讨个人来。”两人边说便往外走,迎面迎来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柳墨元夫妇。   多日不见柳墨元夫妇都清减了不少,尤其是柳夫人一双杏眼还是红肿的,想来这些日子因为柳未央的事情不少担忧,如今柳未央那边还未传来一点消息,二老被一连串的噩耗打击的食不下咽寝不能安,自是难过的紧。   一看到桃心,柳夫人堪堪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这一次即便是沉稳如柳墨元也乱了阵脚,柳夫人拉住桃心的手没等桃心反应过来就问了一大堆问题。   “阿瑶怎么样了?”   “怎么会从竹楼上摔下来?”   “是摔倒了哪里?”   “现如今人又在哪里去?”   桃心愣愣的看着柳夫人,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看着这样的柳夫人,想起女郎说脱离家族那几日的落寞,夜里隐忍的叹息声,她知晓女郎心中委屈心中害怕,却不敢上前去安慰。她甚至感觉女郎就是一直受伤的小兽,独自一人呆在黑暗的角落里舔着伤口,即便是痛的撕心裂肺,依旧隐忍不发一声。   柳夫人吓了一跳,以为柳瑶出了什么大事,柳墨元见桃心这个样子更是吓的身子晃了几晃,幸好未子及时扶住他道:“女郎没事,如今正在谢郎那养着。”   柳墨元不识未子,柳夫人却是知晓他身份的,拉着桃心的手看向未子说道:“不是说从竹楼上摔了下来,如今怎样了?”又看向桃心安慰道:“阿瑶没事,你哭做甚?”   桃心哭着道:“夫人你怎么才来呢!”这句话噎得柳墨元夫妇都没了声音,未子见此掩口轻咳一声打圆场道:“是从竹楼上摔了下来,索性落地的时候被王郎接到,但在下落过程中撞到了铁棒上,失血过多,性命无碍。”   第二百一十一章 是何企图?   这般说柳墨元夫妇/方才松了口气,桃心擦了擦眼泪趁机说道:“女郎不在府上,奴婢又须得在女郎身边照顾,容妪急火攻心病倒,柳园无主,夫人能派个人帮忙照看一下柳园吗?”   柳墨元闻言道:“怎说照看,说到底阿瑶是我们的女儿,阿西,你便在这里亲自坐镇,族中那边自有我呢!若是阿瑶有事,你也能第一时间过去。”   这话正是柳夫人想听到的,感激的看了自己夫君一眼,便说道:“如此,我便在这里。”说罢拉着桃心的手说道:“今日究竟发生何事,你且细细说与我听。”   柳墨元转头看未子说:“阿瑶从哪里摔下来的,你也带我去看看吧!”他心中想着柳夫人竟然不好奇未子是何人,便知晓是知其身份的,因此他也是知晓整个事情的经过,便带着未子去了竹楼。   桃心好不容易将柳夫人哄在柳园,便急急的带着柳瑶的东西去了谢氏府邸,她进去柳瑶所住的房中,却见那里有一妙龄女子正在给柳瑶喂汤水,那女子穿着华贵,又清雅干练,说是世家女郎又没有那种气质,说是婢女行为举止又不似,因此放轻脚步走进去,那女子便回过头,她一见,有些微怔。   这女子她是知晓其身份的,跟在谢郎身边,说是婢女,但身份又高于婢女,身份有些特殊,谢郎对她好似非常信任,但又有些疏远。   “阿彩姑娘!”桃心给阿彩见了礼,阿彩回头朝她抱歉一笑说:“郎君有些事出去了,我来照顾柳小姑。”她说着,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等到一碗的汤水都喂下去之后方才说道:“小姑吃不了东西,但食物却不能断的,因此喂些汤水给她。”   “多谢阿彩姑娘!”桃心又行了一礼,阿彩放下碗笑着说道:“桃心不必多礼,说起来我也是算是个婢女,不过没做寻常婢女做的那些事情而已,日后我便与你一同照顾小姑,断不用如此大礼的。”   桃心不可置否的一笑,放下手中的包袱归位,那阿彩眼珠一转,走上前帮桃心忙活起来。   她手上忙活着,嘴上却不闲着,似是闲聊一般的说道:“说起来我家郎君这次可真动了心思,若不然断不会冒着得罪王氏跟皇室两大门阀士族的风险而将小姑带回来的。”侧目看了一眼桃心,叹息一声说:“这下,族中不知晓要怎样怪郎君了!”   桃心闻听此言停下手中动作,转身正对着阿彩说道:“姑娘不必如此试探桃心,说起来我们都是希望他们两人能走到一起。”见阿彩脸色有些尴尬,桃心低下头一面整理东西一面说道:“我不喜欢王郎的利用,更不喜欢皇上的假装,说起来早些时间是我家女郎救下谢郎一命,两人之间在那时或许就情愫暗生,现如今两人若在一起,当是好的。”   阿彩满意一笑说:“如此,桃心姑娘是同意了!”   “我同不同意做不得数。”她放下手中的衣物,看向躺在床上的柳瑶说道:“我家女郎对外界的影响,即便是不知太多,我也知晓定很关键,所以,最后他们能否在一起,便不是我们能说的算了!”   “那也不一定。”阿彩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包药粉,从桌子上推到桃心面前,面带微笑,轻声说道:“这东西,能让人短时间内陷入呆傻状态……”   桃心闻言皱了皱眉头,挑眉问:“请恕桃心见识浅薄,不明白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阿彩闻言掩口娇笑两声,走上前去拉住桃心的手说道:“姑娘是聪明人,当是知晓姐姐是什么意思,有些话,说的太明白反而不好。”说罢将桌子上的药包拿起放在桃心手心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药效会持续三个月,一来能了结所有人的心思,二来能试验我家郎君真心与否,何乐而不为呢?”   “为什么要帮我家女郎……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是喜欢谢郎的吧!”桃心攥紧手心的药粉包,她知晓这个东西很重要,关系到女郎日后的命运。   阿彩闻言眼神一黯,微微偏头,忽而恬静一笑,再转头的时候却已经泪盈于睫。“我是欢喜郎君,可郎君却不喜欢我。以前我也想过,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要将郎君留在身边,可是现在……”她一脸苦涩的说道:“我已经没有资格在继续喜欢郎君了,我对他继续的喜欢,会污染了他那样圣洁的男子……”   “你……”桃心眉心高高隆起,不解的看着阿彩。她虽然同阿彩相处的不多,但知晓谢郎很信任她,作为谢家齐的贴身婢女,她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可为何……   桃心一问,阿彩低头说道:“昔年郎君被他们迫害失踪不见,我带人寻找许久未果,在回归途中被他们的人拦住……我带的人一个没剩下……他们知晓我同郎君关系暧昧……实际上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而已……所以他们就、就……”阿彩的话没能再继续说完,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紫檀木桌上。   桃心走上前去握住她颤抖的双肩,轻声说道:“对不起!”阿彩那么要强的一个女子,惨遭如此变故,能活下来,全凭着对谢家齐的满心爱意,为了心爱之人,即便被侮辱,她依旧能坚持,等到今天……   阿彩擦了擦眼泪抬眸说道:“如今,我已经不想那么多了!郎君回转之后性情大变,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将那些人都惩治一番之后,便沉寂下来了。有几日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不见任何人,后来我趁他出去见客的时候进去,见到了柳小姑的画像,方才知晓他已有意中人。”   “你当真能放下?”   “放下如何,放不下又如何?如今我已是残花败柳,只觉得喜欢郎君都是亵渎,又怎能继续呆在他身边……况且,他心有所属,而柳小姑也是欢喜他的,人家两情相悦,我为何不成全?”阿彩再抬头时,已是一片恬静笑容,放下一切的她,再也没有心结,只想成全他们二人,长长久久,携手白头。   “我替我家女郎谢谢你!”桃心说着朝她郑重行了一个大礼,阿彩坦然的受了。   “后面的事情我会替你安排,你且放心,这件事你知我知,一旦事情成了,他二人能远离这世俗,便告诉郎君真相,只是在此之前,一定要保守秘密,三个月,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说女郎不知何时才会好转便能让那些人放松警惕,到时郎君同小姑就安全了。只要郎君再不出世,断不会有俗世缠身。”   “多谢了!”桃心再一次郑重拜谢,将药粉放在贴身荷包之中,两人有说有笑的忙去了。   第二天一早谢家齐来看柳瑶,阿彩已经离去了,桃心便将药粉放在谢家齐面前,将昨晚的事情同谢家齐说了。   谢家齐看着那包药粉良久未语,就在桃心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谢家齐开口说道:“她被侮辱确有其事,我以为她能放下,却没想到她会执着至此。”说罢拿起药粉转身出去。   桃心皱皱眉头,也不拦着,相比于阿彩究竟安了什么心思,她更关心女郎何时能转醒过来。   谢家齐刚走谢氏医者随同皇室医者王氏医者三人联袂而来,三人先是客气一番,然后各自放下药箱,依次走上前给昏迷中的柳瑶诊脉,皇室医者在前,谢氏医者在后,几人诊脉过后各自不言,转头从药箱之中拿出本子仔细书写一番之后方才抬头,各自谦让一番皇室医者说道:“按照昨天开的汤水,加之柳小姑身子健硕,想来晚上便能醒来,几位有何其他见解,不妨说出。”   王氏医者附和道:“我所诊出结果同先生一样。”结果差不多,谢氏医者自然附和。皇室医者满意点头,几人商量一番最后决定继续给柳瑶用现在的汤水,便纷纷离去回去报告主子了。而这边谢氏医者却没着急离去,他将桃心叫到跟前儿,仔细问了一下柳瑶的情况,心情却是少有的担忧。   谢家齐回到谢府,便在门房见了一直等着自己回来的医者,他将其带到书房,一脸淡然的请医者坐下,倒了茶方才不紧不慢的问:“何事?”   医者道:“柳小姑的情况恐怕不太好。”谢氏医者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谢家齐的表情,只见谢家齐闻听此言只是微微垂眸,继续说道:“现在看只是失血过多昏迷不醒,但我看她眼神却有些游离,恐魂不在体。”   这句话说完谢家齐心里咯噔一下,他忽的就想起来阿彩给桃心的药粉,那药粉吃过之后会让人变成痴呆,虽然药粉是假,可确有其物……莫不成阿彩已经先一步给柳瑶吃了那药粉?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一片,宽大袖袍里的手用力捏紧,此时此刻若是阿彩在他面前,很有可能被他直接杀死。   眼见谢家齐的脸色很难看,医者以为他是怕柳瑶的异能会被其他人利用,便安慰道:“以柳小姑目前的情况来看,随时有可能醒来,但恢复到原来的程度可能很小。”   “你什么意思……”谢家齐猛地站起身,狠狠地捏住医者的肩膀,呲目欲裂的看着他。   大结局 永不相离,不言弃   医者何曾见过谢家齐发这么大的火,还以为他是可惜了柳瑶的异能,哆嗦着唇说道:“柳小姑恢复不到原来的聪慧了!”   谢家齐愣住,神情有些木讷的放开谢氏医者的肩膀,忽的又抬起头,目光囧囧的看着他说:“是因为被人下了药吗?”   事实证明,再理智的人碰到感情的问题,都会向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即便是再简单不过的话,听在他耳中都复杂无比,包含的意思太多太多,他不敢去想是好还是坏,所以当这样两件事碰在一起的时候,先入为主的观念告诉他,柳瑶这个样子,定是阿彩先对她下了药,桃心不是说,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阿彩正在给阿瑶喂汤水……   谢氏医者听的有些糊涂,但还是道:“柳小姑下坠过程中头部撞到了铁棒上,重创之下,即便是有命活下来,脑部一旦受伤,也不会如前的。”   “你的意思是说,即便不被下药,阿瑶也不会好转了?”他的声音再次恢复之前的镇定,只是目光却有些涣散。   医者暗叹一声说道:“某也知晓柳小姑有异能一事,只是经过此事,恐怕……”   “恐怕她再也没有了对不对?”谢家齐的声音平淡的让人听不出他的任何情绪,那谢氏医者点点头,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我知晓了,你先回去吧!”他转过身走向书桌后,谢氏医者行了一礼,离开了!他这厢刚刚离去,听到消息的王氏医者同皇室医者分别将今日之事同司马永和王平之说了,均说柳瑶经过此事即便会好,也不会再如之前的样子。   王平之有些疲倦的摆摆手让医者下去,独自坐在大厅里,呆呆的看着窗外。   相比于安静的王平之,司马永和则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并告诉那医者说:“你就给我呆在谢氏府邸,我倒是要看看,她柳瑶究竟有没有好转的一日。”说罢有些气恼的离去,去了雪妃的鸾凤殿折磨雪妃去了。   而听到柳瑶出事的消息,雪妃却高兴不起来,也不知怎的,她明明该高兴的,可又觉得悲凉无比。如今的她,面对司马永和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已经麻木了,司马永和到来之后,她自己摆手让婢女们都下去,勇敢的面对司马永和。   如今的她,心已经死了,再没有任何感觉,亦没有任何恨意。   在听到柳瑶可能会痴呆的消息,所有医者都选择人前不说,背后却将事情同主家说了一遍,让各自都有个思想准备。   王平之独自在大厅里静坐好久,方才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梳洗一番,去了谢氏府邸。而这边司马永和折磨完雪妃之后,也同他一般去了谢氏府邸看柳瑶。医者不是说了吗,如果醒来,也是这几日的事,但却不知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此时此刻,房间内一个人都没有,柳瑶没有醒来,在紧闭双眸,在沉睡之中。谢家齐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摩擦她细白如瓷的脸颊,轻声说道:“阿瑶,不管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他将柳瑶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轻一笑说:“阿瑶,我们隐居好不好,你喜欢哪里等你醒来告诉我,我们就住在那里,不出世,永世安享属于我们自己的太平。”他说着说着,脸颊上竟感觉有泪。   他不是后悔自己会隐世,而是在为她心疼,执着了一辈子,为此受了一辈子的苦难。好不容易有重生回来的机会,却又因为执着于报仇而差点毁了自己的一生……他总想问一问她,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从根本上来讲他们是一样的人,执着于永远得不到的,如今想通了,却在再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谢家齐坐在床边,一直描述着他们美好的未来,直到王平之同司马永和到来,他也没抬头。看到这样的谢家齐,王平之心中很不舒服,走上前去说:“你这样将她禁锢在身边,问过她的意思吗?”   “是啊,家齐,别再是你一厢情愿,等阿瑶醒来,若是她不愿,该如何啊!”司马永和说着走上前来,盯着柳瑶的脸仔细看,却见她从昨天晚上表情什么样,今天没有一丝变化。他转头看了一眼跟随而来的皇室医者,那医者悄无声息的对他点了点头。   “跟在我身边,比跟在任何人身边都好!”谢家齐轻轻抬眸,冷冷的扫视过众人。   王平之又道:“在我身边,也并不会怎样。”   司马永和也扬了扬头说:“对,我身边也靠谱。”   谢家齐闻言冷笑两声说道:“想得到阿瑶也成。”见两人目光马上闪过一丝亮色,他继续说道:“你娶阿瑶为正妻,并答应日后待阿瑶如同现在,不抛弃不放弃,更不言弃,要悉心照顾她,即便她日后成为痴傻人儿,都不会放弃对她的治疗,直到她好转,直到她百年归去……”这些话说的王平之脸色有些发白,说的司马永和直皱眉头。   谢家齐向前凑近些许,仰头看着他说:“最主要的,是要能为了她永远隐世,再不出世……你能做到吗?”没等王平之答话,他又将目光放在司马永和身上,说:“皇上若是想娶阿瑶,也不是不可,按照我之前说的,并许诺阿瑶为皇后,能否做到?”   “你不如直接说想把阿瑶禁锢在身边。”司马永和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王平之,淡淡道。   谢家齐无视他的口气跟表情,转身吩咐桃心去将柳夫人请来说道:“自古以来儿女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瑶最终花落谁家,我们也做不了主。便让桃心将柳夫人请来,她看好谁,条件如何,自有定夺,我说的这些,不过是柳夫人之前说的。”   司马永和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王平之,又道:“阿瑶已经同家族断绝关系,独立为一人,即便是身为她的父母,亦没有权利。”   谢家齐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司马永和抿抿唇没有说话,而自始至终王平之在柳瑶的归属只说了那一句话,便沉默了!   柳夫人一脸憔悴的扶着桃心的手走了进来,将在场之人都看了一遍之后落在柳瑶身上,却是对众人说道:“皇上说的对,阿瑶是同家族断绝关系,可她没有同父母断绝关系,如此阿瑶的未来如何,我同她父亲还是能决定的。”深深的吸了口气,她看向王平之说道:“那些条件都是我对谢郎开的,如若你们能做到我所说的,谁做的好,我便将阿瑶嫁给他。”   这样一说,司马永和方才沉默了,而王平之直接摇头说道:“家族不会同意……我不能娶阿瑶。”   司马永和沉思片刻也一脸不甘的说道:“我亦不能,但有一点要说明,阿瑶现在还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若是她醒来再议这些事也不迟。”   “说起来这件事我该谁也不能怪,怪就怪阿瑶福薄,可她如今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还要争论不休便是你们的不是……你们若是觉得不公,大可以出去言论,又何必在这扰人休息?”柳夫人走到柳瑶身边,趴伏在床上大哭起来。   司马永和等人被柳夫人说的涨红着脸,皱眉出了卧室。人刚刚迈出去不久,便被卧室内的惊呼声召回而去。进到卧室之中,只见柳夫人趴在床边,握住柳瑶的手呜呜的哭,而柳瑶的眼睛睁的很大看着床顶承尘一言不发,谢家齐站在柳夫人身后,神情有些激动。   “阿瑶醒来了?”王平之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可迈到床前却停止了脚步,呆愣当场,紧随他脚步而至的司马永和亦是愣住,随即再不言语,沉默着离开了卧室。   柳瑶睁着眼睛,不管柳夫人怎样嚎啕大哭,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谢家齐见柳夫人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连忙上前扶起她轻声安慰道:“不管怎样她能活着就好。”这话说的柳夫人将泪眼落在他身上,抓着他的手臂哭着说道:“你真的能做到如你所言的那些吗?”   谢家齐看了一眼睁眼游离的柳瑶抿唇说道:“一定,我会始终如一的待她,永远不会离开她!”   “好!我将阿瑶交给你。”柳夫人擦擦眼泪,坐在床边握住柳瑶的手说道:“阿瑶,母亲如今便将你交给谢郎,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他带你远走,永远不出世。”   柳瑶听见声音将目光放在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三日之后,柳夫人方才从谢府出来回了柳园,容妪在知晓柳瑶已经生命无碍的情况下,人虽然好转,但也恹恹怏怏的,柳夫人让她留在柳园帮忙打理园子。   外界传出消息,柳氏阿瑶变成痴傻人,她的利用价值也了了无几,有些人不相信,还特地到谢府前来一探,因此折损了不少人,五日之后王氏同皇室派人送来一些金银米粮的器物赏赐给柳瑶,而谢家齐也正式昭告天下宣布自此隐世。   远在晋安郡的桓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探一首自创的曲子,名为相思引,而他思念的人,如今已有归属……若不然,他过不了心底的劫,如今劫难已过涅槃重生他真正成为享誉天下的琴圣公子清。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孙宇已经踏上去往边境的路途……他想,总算没有白跑那一趟,那个男人,最值得她为之保护,为之倾情……而那个女人,也值得他放弃一切,因为他曾说过,阿瑶是世间少有的女子,被她爱上的人,是幸也是不幸,因为她的执着,伤自己也会伤人……只有爱她的人才能让她的爱情安全,既不伤己,也不伤人。   有些爱情,不是得到,不是生死相逼,而是包容,是成全,是原谅……是宁愿委屈自己,也要让她幸福,所以他宁愿放弃自己所拥有所经营的一切,带着她远离尘世琐事,远离喧嚣寻找安宁……   这一世,他要她只得安稳,不再如从前那般浮浮沉沉没有生机。   十年……这是个特别考验人的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日复一日在这百里无人的山谷之中,尽管风景优美,可呆久了总是会腻,可他却始终如一……正如他所言,从不言离去,更不言放弃……而她终有一日转醒,方惊觉,一切不过都是一场虚幻大梦……梦中,她从未遇见过那个让他心碎死亡的男子,只是在他身边,享受被捧在手心中的呵护,那么温柔,那么的小心翼翼……那么的珍惜……   阳光安好,空气清新,鸟语花香花雨纷纷,一身粉衣的少妇面貌如初,皓齿明眸,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褪去清华,她的美可以魅惑世人,轻易让人沉醉,却气质安宁,让人心驰神往。   “阿瑶……”一身玉衣的男子端着茶盘走上前放在桌子上,招手让少妇过来,少妇娇笑一声,快步跑到他身边,恬静乖巧的看着他动作优美的泡茶,气氛安静而美好,男子唇角含笑,忍不住轻轻抬眸。   四目相对,无尽情愫,缠绵悱恻……   “你后悔吗?”她问。   “在遇见你的时候,我便看到了未来……”放在她面前一杯清茶,他温柔的为她拭去头上的花瓣。   “什么样的未来呢?”   “只有你跟我的未来,在这小小山谷中,眼中只有你,只有我……如今我要问上你一句,你可曾后悔?”   “是你拯救了我,完成这注定输掉一切的救赎……阿齐,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相待?”她总是忍不住的问出口……   “是因为你是柳瑶!”他的唇印在她的眉间,却被小跑过来的童儿打断。“父亲又在轻薄娘亲了……”   薄唇勾起,他抿唇一笑,将她抱在怀中了,轻声说道:“不相离,不相弃,你都不曾放弃过我,我为何要放弃以生命去爱的你……”   浮华百世,她终于能执起一人之手,百首永久……   乱世浮华——自古以来多苦红颜斥问薄情郎   严家庄只是一个很小的庄子,庄上一共只有一百五十几人,但都是严姓人士,锦亭是严庄主的女儿,长的很乖巧漂亮,总是像个猫儿一样的跟在刚刚入住的柳未央身边,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   严锦亭还是个小姑娘,才十三岁,比他妹妹还小一岁,他将她带在身边,只当她是妹妹……   这几日他生病,都是严锦亭在他身边不顾流言蜚语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他不是无情之人,自是能感到严锦亭对他的情愫……可他只当她是妹妹,可严锦亭似乎察觉到他的意思,反倒更是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一步不落。   翌日,他带领柳氏族人准备离去,却被一伙儿人拦下,为首之人他甚是觉得眼熟,没想到那人大大方方走上前去任由他打探,咧嘴笑道:“郎君是否觉得在下眼熟的很啊?”   柳未央点头,他素来都是有礼之人,因此对着农户打扮的来人行礼说道:“阁下的确令未央眼熟的很,请问同未央在哪里见过?”   那人闻言仰头哈哈一笑,他这一笑,后面的人均都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严锦亭越过柳未央,指着那些人轻喝道:“休得无礼,这些位是我庄上客人。”   那人哈哈一笑说:“锦亭小姑,有些事该管得管不该管还是靠边儿去吧!来人呐,将他们都给老子抓起来,老子让她柳瑶知道,老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说罢一摆手,他身后的人便上前而去。   柳未央本以为他们人多势众,况且几乎各个有武功在身,怎能怕这些宵小,而那人一说话,他便想起这些人是昔日汝城柳家被赶出来的那些家仆,只是没想到他们来到这里落了脚,如今碰上他们,自然想要报复。他本想将这些人抓住然后直接带走治罪,却不成想严庄主在他们的食物里下了药,因此他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被这些人捆绑住关了起来,并且一关就是五日。   这五日,锦亭因为先前同他关系匪浅而被严庄主禁足,锦亭一直想办法送来安全的食物给众人吃,但她人小力微,带来的东西并不多,柳未央便让队伍中武功高强的人吃用,而他们就日复一日吃着带有散力药物的食物,这样终日无力有作为,自然只能等待建康柳氏出赎金将他们救回。   便是这样等了十日左右,他算计着妹妹柳瑶已经行了及笄礼,就是不知她最后会选择谁。他同所有人一样,最偏爱的是谢家齐,可阿瑶似乎对他刻意疏远,想来是为了保护他吧!若是嫁给其他人,她该怎么办?可恨他如今只能呆在这小小木屋中,一点忙都帮不上不说,还总是拖累她,为了保护他们一家人,她竟然还同家族脱离关系,阿瑶……你这是何苦?父母哥哥从未怕过,怕只怕你一个人孤军奋斗,没有人会施以援手……   时间日复一日的过去,终于他的人有几人已经恢复过来,正要准备反击之时,严锦亭跑来告诉他说,阿蛮随同庄上一个叫严子峰的人,可以跟他们一起将那些人治住,届时他们就能出去。柳未央欣然同意,因为阿蛮在外面,有自己的人总是好的,于是夜深之时,他们的三个人随同阿蛮严子峰一起将严庄主同那柳氏仆人制服,方才免了这场财劫。   而同时,他也对勇敢的严锦亭有了一点别样情愫,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了柳瑶成为痴傻人,谢家齐为其甘愿隐世的消息,这个消息震惊了所有人,便是柳未央听了,都对他深深佩服着。   那样一个拥有一切的男人,只为了一个女人,并且是一个已经丧失一切能力的女人,放弃了所有的荣誉,崇高的地位,这般无私,这般深情,谁人不为之侧目?   那天晚上,严锦亭来找他,鼓起勇气问他能不能带着她一起走……柳未央收回看月亮的目光,落在严锦亭稚气未脱的脸,微微笑着问:“跟随我,可会后悔?”   严锦亭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还以为他还会找各种借口推搪,愣了一下才笃定的说:“不会,只要你不抛弃我,我便不会弃你。”柳未央欣然张开双臂,严锦亭扑在他怀中,幸福而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是谁说自古情之一字多苦红颜,是谁又说,自古男儿皆薄幸?   然也,非也,是以也。。   究竟在他心中,是那一年寒风吹落枝头雪,梅香冷月洒满心,还是重生后的那年梨花落双眉,谁家少年频回眸,亦或是乱了浮生七月三,是谁难逃红尘劫,遥隔青山无语中,相顾却无言以续,而她最终在他的心头留下永恒的念想,只是早已没了年少时的冲动。   恍似经年前,他依旧是他的谪仙第一名士,而她依旧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女,他们两个出生在一个城市,生长在一个城市,却从未无缘得见。   那一年的夏天,是百年内少有的大旱,一句我是你卿卿,开启了他的劫难,穷尽一生都没有跨过去的劫难……   如果那时候他听了桓清的劝告,或许会放手一搏……不,她永远不会给他机会,因为她恨他啊!哪怕是他们已经走到议亲那一步,她的眼中从未有过他的面孔,即便是她的心里,他都从未走进过一步……总以为自己距离她很近很近了,可到最后才发现,原来遥远的即便是他追的再快,她都不会给自己一个回眸。   他的矛盾,他的挣扎都无人能看见,娶她,是因为这天下,只有他同谢家齐能保护她,然而她却亲手将谢家齐拒之门外……他甚至天真的认为,她是想跟他在一起,对谢家齐根本无半点男女之情……他知道这是在欺骗自己,因为他们曾多少次深夜相会,他同他的手下都看的清清楚楚,那夜无声的抽泣,一夜难眠,是为谁?   不过是在欺骗他人欺骗自己……这一场棋局,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输了,输得很彻底,虽然最后他赢得天下,可终究他从未没赢过他一次,从来他都是退让之后的凌厉一击就让他输的一无所有。   于柳瑶,他没有桓清的那无所顾忌的家世;于柳瑶,他更没有谢家齐的近水楼台;于柳瑶,他亦没有孙宇大胆直接,如果时光倒流,他一定会努力牵上她的手,尽管她永远只留给自己一个孤绝的背影……遥远的即便是伸手都无法触及……   如今他站在这高台之上,遥望着远处的山峦,时隔十年……所有人都会改变,却无人如他一般,依旧孑然一身,对她的思念,从未停止过,却也只能放在心中。   那年他听说她已经恢复常人的时候,心也悸动了一下,但他更听说,他从未对她离弃过,而他早在最开始就已经遗弃她了,遗弃自己的心,遗弃那恼人的爱情……如今的他,已经学会了成全,成全王雪同姬无尘,为柳未央的孩子亲自提名……为阿蛮同桃心办盛大的婚礼……所有同她有关的人,他都在默默关注,也默默的尽自己的力量保护……   而到如今,却从未有人注意过他是否还在思念着谁……那回眸一笑的身影,是否还在那里,早已无人关注……   本来想写个完结感言,但又觉得没太大用处,布布就在这里说一句了:咳咳,《蛇蝎弃妇》完结了呦,嘿嘿……想要抽打布布的,布布可俩巴巴的在看着你呢,下手轻点……   嘿嘿,布布是个懒人,追文的亲爱的们都知道,内个,见谅,见谅啊,其实布布表现还是很好的嘛。最后再卖个萌,新文下个月出,大家拭目以待吧~一定会让大家心血沸腾滴~~欧也 ——完—— -------------------- 本文首发纵横女生网,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