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华裳天下   作者:晏菲   作品相关   流年三部曲之二,华裳天下,主角萧一珍,正是第一部《难逃深宫》中女主沈夕菡的女儿。不过没看过第一部的亲们也不用太担心,因为在情节上虽然是接着上一部来的,但是主角不同,故事自然也救不同,整个故事是以一珍的视觉来讲梁国的生活,是一珍的人生,中间也会回到齐国,或是通过别人之口来讲述齐国的生活,夕菡和萧豫的生活,萧毅和莫邪的生活等等。   这部书存稿不多,写的却比第一部累许多,因为太凝重。之所以这么快就发上来,只是因为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可是又怕写不下去,断更了,亲们请谅解一下吧,因为确实很累。   本书妃嫔制度   以唐代妃嫔制度为原型,稍加修改。   正一品 贵妃 一人   从一品 夫人 二人   正二品 妃 四人   从二品 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   正三品 婕妤,婉仪   从三品 贵嫔   正四品 容华,芳林   从四品 嫔   正五品 顺仪   从五品 美人   正六品 才人   正七品 宝林   正八品 选侍   正九品 采女,奉仪   楔子   “你是谁?”   “我是大齐国的昭和公主,殿下。”   “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来做您的妻子。做梁国的太子妃。”   “太子妃?太子妃是什么?”   “您是太子,我是您的妻子,就是梁国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皇后?当皇后不好,会很辛苦。”   “是的,当皇后会很辛苦,但是作为您的妻子,我必须忍受,我要辅佐您,让您成为最伟大的君主!而我,也将成为梁国史上最伟大的皇后!”   第一卷:从昭和公主到太子妃   和亲(一)   如今,正是梁国天圣二十一年,国君邢明,已当政二十五年了,他的儿子邢风,梁国的太子,刚刚十八岁,迎娶齐国的大公主,昭和公主。   昭和公主萧一珍,年方二八,是齐国国君萧豫和皇后沈夕菡的第一个女儿,也是最得宠的公主。   她的相貌继承了母亲的绝色天姿,性格却继承了父亲的沉稳野心。对于一个普通女子来说,这不是件好事,但她是公主,而又是未来的皇后,所以她的一生,注定是不平凡的。   (一珍)   我叫萧一珍,是父母亲的掌上明珠,可是在十六岁这一年,我却离开了我的父母,离开了我的家,虽然母亲常说那是一处冰冷的地方,但我生长在那地方,所以我一直认为那是天底下最温暖的家。我嫁到了梁国,嫁给了那个病怏怏的太子,当梁国的太子妃,将来就是梁国的皇后。   对于我的婚姻我没有过多的选择,因为那绝非出于我的自愿,但我却并不抵触嫁给一位太子,因为我渴望权力,我曾经害怕父母会将我嫁给远离朝廷的地方,那样使我恐惧,所以,当朝臣们说梁国需要用和亲来解决战乱的时候,我答应了,答应做和亲的公主,答应嫁给那个病太子。   八岁的时候我就见过他,那时候我从未想过他会是我未来的丈夫。他恨瘦弱,脸色苍白,身形也很瘦小,虽然他比我大两岁,可是比我还瘦弱的样子。第一次看到他,他就在不停的咳嗽着,我真担心他会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那样子真可怜。   那时候我便知道,他不喜欢我,我也知道那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他的父亲爱着我母亲,我甚至在他父亲的寝宫里看到我母亲的画像。当时我很生气,因为那是我母亲,是我父亲最爱的人,她的画像怎么能出现在别的男人的卧室里呢!我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淡淡的说了一句:“你父皇还真是多情呢!”   他的脸色也很难看,剧烈的咳嗽起来,我不忍心,上前去轻轻的拍他的背,他很抵触的站到一边,靠在柱子上皱着眉咳嗽。并且断断续续的说:“我父皇,不是多情,只是,太痴情罢了。可这样的痴情,却误了我母后。”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父皇仅仅是需要一位皇位继承人,所以才娶了他母后,生下他之后就没有再碰过那可怜的女人,因此那可怜的女人郁郁而终了。我心里长叹了一口气,那可怜女子像极了我大舅母,我对那可怜女人还是有些同情的,也难怪邢风会那么讨厌我了。   这对我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那就意味着,我的婚姻生活不会幸福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我来这里,只是想做一个太子妃,将来做一个合格的皇后,而不是什么贤妻良母,与丈夫举案齐眉。   皇室的婚姻不需要爱情,如果在权利中掺杂了爱情,那么这婚姻注定是个悲剧。   和亲的路途总是那么遥远,雪鸽在我的头顶上盘旋,我害怕躲在阴暗里的大鹰会冲向它们,伤害他们。莫叔叔保护着我,我才会觉得安全。莫白,这个可怜的男人,一生陪伴着我母亲,却始终得不到母亲的爱。   我不愿意做向母亲那样的女人,得到太多的爱,所以失去的也多。   其实虽然身为母亲的女儿,可是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同了,她憎恨权力,而我,却深切的渴望它!   到达梁国太子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我曾经看过心若公主出嫁的场面,也看到过男方家里的积极,所以我一直以为,结婚的盛况是多么空前,何况还是公主的婚礼,而且对方是梁国的太子。   可是,为什么这里如此冷清呢,若不是到处都是大红色,我甚至不知道我今后要住的是这个太子府。   “不过是个战败之国的和亲公主,有什么资格大操大办?按理说,太子妃之位就不该是她的……”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在一旁低语,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我能够听见,我已从轿子里走出来,盖着盖头,被喜娘搀扶着进去,可以透过帘幔下面看到红色的饰物,却听不到任何喜庆的乐声。   我知道陪嫁来的丫头采叶是个急性子,听不得这些话,连忙拉住她的手,果然觉得她的手在战栗,抬起头,微微的冲她微笑。旁边的雪女个性温和,低声对她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采叶你先静一会儿。”   所以,采叶这才平静下来,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她的怒气。   不错,我从小就是上阳宫中最受宠的公主,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编排过?我循着声音望去,看到那个说话的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穿着华丽,虽然看不清面貌,却能感觉出她的贵气。   到了这里,可以说人生地不熟,所以我会尽量掩饰锋芒,不会太急于做出什么动作来。   到了大堂,我听到了那熟悉的咳嗽声,眼前晃动着站立不稳的脚步。邢风,我们又见面了。   和亲(二)   为什么不去皇宫行礼呢?又或者,为什么皇上不亲自过来?难道,仅仅因为我是战败之国的公主,所以就受到这样的冷遇吗?连基本的礼节都如此怠慢?我的心里涌起一阵不悦,但很快又压制下来,一切都要稍安勿躁,现在还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   我的盖头被掀开了,竟然就在大堂里!   这是很不符合规矩的,我听到周围低低的笑声,她们在笑什么?我的出丑吗?我无惧的仰起头,眼前的珍珠帘子有些碍眼,我把它挂在耳后,一一打量起周围的人。   我的眼神冷冽,目光如炬,所有的人都不敢和我正视,有的甚至露出了胆怯的神色,低下了头。   然后我再看着我的夫君,邢风,他不停的咳嗽,我看到了站在他旁边搀扶他的女人,她是个很美的女人,但我自认为比不上我,因为我看到她眼里的惊艳,和在场所有人一样,她也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只匆匆一瞥之后她就低下了头,柔若无骨的手轻拍着太子的脊背。   “风哥哥,你怎么样……”她的声音柔美,关心的问。   风哥哥?我的嘴角一丝浅笑,看着邢风虚弱的摆摆手,示意喜娘将我送进房去,然后那女子就陪着他走了。   难道,连行礼也不需要了吗?   “太子身体抱恙,公主,您就先歇息吧。”送至新房,喜娘笑容可掬的说道。   我抬手示意她下去,然后命采叶将我的凤冠摘下,换上了轻便的服装。   “公主,现在换装是否不合适,待会儿太子还要过来……”雪女犹豫的问。   我微微冷笑,轻声道:“你以为他还会过来吗?我看我们主仆还是自行吃了晚饭睡觉是正经。”   采叶和雪女都愣住了,她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默默的按照我的吩咐办事。   他那么讨厌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洞房花烛,又怎么会来呢?   他就是要用这种热闹之下的冷遇来羞辱我,我不仅是战败之国的和亲公主,我还是他父皇心爱之人的女儿,所以,他恨透了我吧?   小时候就不怎么待见我,可是小时候他父亲就很喜欢我,时常邀我到宫中玩耍,我就是在一次无意的玩耍中,遇到他的,他带我去看母亲的画像,在他父皇的寝宫里,那一刻,我很震惊,慢慢开始抵触他们。但我始终喜爱皇宫,喜欢到这里来长住。   那个女人,大概就是她——安若怡,总是跟在太子身后,永远叫他风哥哥的女孩子,小时候就不喜欢她那调调儿,现在看到她,果然还是一样的厌恶。   思绪过后,我把采叶和雪女叫到身边,对她们说:“在这个太子府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是从我们的国家来的,那些随侍的仆人,我不知道他们中有多少是忠于我,但是,你们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明白你们的忠心,在这个地方,只有我们主仆三人能相互依靠,以后的日子会很长,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因为我们不但代表了我们自己,还有国家!”   她们听了很感动,都说会誓死效忠我,我微笑着点头,我知道她们会的。   那个晚上,就我们主仆三人睡在寝室里,她们睡在外室,我独自一人睡在内室那张宽大的床上,眼前的一切都是红色,红的太刺眼了!   我狠狠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只有睡眠好,才不至于让皮肤看上去失去光泽,我,要保持我的好面容。   第二天,我要和太子一起进宫去拜谒梁国皇帝邢明。   我穿着五彩锦衣,头戴珍珠宝石堆砌的凤冠,慢慢走出房间。今天的阳光很好,虽然风吹的有些冷,但和煦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还是觉得暖洋洋的。   我又听到了那咳嗽声,鄙夷的转过脸去,看到我的夫君,由那柔若无骨的手搀扶着出来,他们?难道要一起进宫吗?   我的心中忽然伸起一股寒意,看到他们相互扶持着走进前面的宫辇里,竟然毫不知觉的握紧了双拳。   他始终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公主,上轿吧。”雪女打开帘子,让我进去。   孤独的轿子,我慢慢跨进去,坐好了。   起轿,轿子走的很慢,也很平缓,把头伸到外面,看着街道边的景致,很熟悉的景致,和八年前没什么两样,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又端坐着,闭目养神。   很快,我们就到了皇宫,即使坐在轿子里,我也能听到宫门打开的声音,我能想象的出,那是朱红色大门嵌着金色的狮子门把手,我感到一阵欣喜,皇宫,我喜爱这里。   下轿的时候,我那位太子夫君,意外的停下来等我。   他终于看了我一眼,但很快的,极其淡漠的移到了身边那个娇小女子的身上。   “父皇在福祉宫等我们。走吧。”他竟然向我伸出手,但却不看着我。   我冷笑了一下,因为看到安若怡脸上不可思议的神色,难道她不明白,觐见皇上的是我们这对父亲,是太子和太子妃,而不是她这个侧妃吗?   将手掌放入他的手中,想不到他的手如此冰凉,不过,比不上我寒冷彻骨手,我感觉到他明显的一震,然后象征性的握住,一起走进宫殿。   和亲(三)   福祉宫里很温暖,我们对着皇上行礼,还有身边的荣阳夫人,就是那天说我是战败之国公主的贵妇人,据说她是已故皇后的妹妹,难怪这么嚣张!   坐在下首的是一个妃子,我听别人称呼她如妃,抬眼看她,她也在看我,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之后,又露出了那温和的笑容。她的女儿明月公主站在一边,七八岁的样子,很是可爱。   礼毕,我们坐在皇上身边,等待开宴,皇帝忽然问我:“你看如妃和你母亲长的像吗?”   我一愣,继而仔细端详去那位如妃来,脸似鹅卵,眉若远山,眼含秋水,唇如樱桃,确实有几分形似,只是脸型不怎么像,我母亲是瓜子脸,而她是鹅蛋脸。但我还是轻轻的说:“娘娘确实与我母亲有几分相像呢。”其实在我心中,世上哪有女子能与我母亲媲美?就算长得相似,神韵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的。   皇帝低低的轻叹了一声,说道:“就算再像也不是你母亲……不过,你和你母亲到是很像呢。开宴吧!”   我怔怔的看着这位武功盖世的皇帝,有些不敢相信,在那眼神深处,竟有那样的柔情……乐声大作,舞娘开始跳舞,我回到现实中来,慢慢举杯,饮了一小口,再看我身旁的夫君,他不喝水酒,而喝一点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据说这酒对身体有好处。   (邢风)   我很不满意父皇给我安排的那门亲事,明明已经胜券在握,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用和亲来解决战乱呢?   战争是不好,伤及无辜,可是,难道就要为了停止战争而毁了我的婚姻吗?   父皇明知我爱的是若怡,为什么只给她一个侧妃的名位,而逼我娶一个我憎恨的女人呢!   小时候第一次见她,觉得她很美,比若怡还美,她很轻柔的握住我的手……我感到一阵温暖。可是,为什么她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呢?   父皇爱那个女人,以致为她放弃了城池,耽误了母后。如今,也是为了她,放弃了乘胜追击的大好机会!还要我娶她的女儿,难道真如父皇说的,他和那女人无法在一起,就让儿女走到一起吗?真是!莫名其妙!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若怡,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我爱她如爱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但又超出了兄妹之间的感情,我知道那是爱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情。所以当我们得知我要娶的是萧一珍的时候,我艰难的去看她,却看到她的坚强。   “风哥哥,没有关系,至少,我们还是能够在一起,不是吗?”若怡温柔的望着我,轻声说。   是的,我们还能够在一起,这就足够了。不管怎样,若怡,虽然给不了她正妃的名分,但我一定会给她全部的爱。   婚礼那天,我尽量不去想这就是我的婚礼,大婚?不,姨娘说的对,不过是个战败之国的和亲公主!我的咳嗽越来越严重,原本就必须多休息,现在还要为这些琐碎的事操劳,真是烦透了。   看到那抹红色的身影,我忽然生出要戏弄她的想法,于是,我拿起秤杆,挑起那红绸布,扔在了一旁。   可……她的美貌简直不可方物……   我只撇到那珠帘后的绝色容颜,便不敢再正视她,而俯下身痛苦的咳嗽起来。   她的确很美,和小时候一样。   若怡轻轻的拍着我的背,我握住她的手,会心的一笑,然后不顾身后的新娘,和若怡一起进去了。   第二天要去皇宫向父皇行礼,我尽量不和她走在一起,为的就是向父皇声明:我不需要这门婚姻,我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女人,纵然她是如何倾国倾城。   而父皇并没有在意我的表现,反而十分注意我的新娘,是的,她是和她母亲长的很像,带着那淡淡的傲气,不管是宫里还是太子府,没有哪个女人有那气质,父皇喜爱她,因着她母亲,可是,为什么要毁了我母后呢?   想到母后,我就恨父皇,继而讨厌萧一珍,所以,在新婚以后的日子,我都住在若怡的房里,我尽量的去冷落新婚妻子,甚至一连十几天,我都没有见她一面,当然,她也没有要见我,安静的好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冬天的皇城很寒冷,所以除了上朝的时间,我都窝在房里,静静的看着书,若怡在身边,帮我添茶,然后静静的看着我。红袖添香夜读书,想必就是如此,我看着若怡洁白如玉的面容,总是感到很安心。我冲她微笑,她也微笑着看我,然后我再低头看书,她在一旁做着针线,这些原本不该她做的活儿,可是她总怕那些绣娘绣的不合我心意。的确,只有穿戴着出自她手的东西,我就会觉得特别的温暖呢!   那天下了点雪,我下朝回来,看到若怡正站在门口等我,我的心里涌着感动,下了轿就扑到她身边,嘻嘻笑着看她,丫鬟撑着伞,她微笑着用绢子擦我眉毛上的雪花:“瞧你,到像个白眉道人。”   我揽着她的腰,她从丫鬟手里接过伞,我们就这么一步一步走着,踏着刚落下的还为成形的雪花,慢慢的走,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却先听到一阵笑声,我诧异的看向那边,是她?   谋事(一)   (一珍)   在太子府里的日子很平静,很冷淡,但这正是我需要的,我花了两天时间研究完整个府邸的情形。   进门三间大房,是正厅和太子的居室,书房,绕过走廊,后面是太子妃,也就是我的居室,卧房,再往后才是侧妃安若怡的居室。所以每次,太子要去她那里,我总是能够看的清清楚楚,不过他也不常去,因为安若怡就住在太子的卧室里,很少回自己的居室。   太子府里面还有一些厢房,庭院,阁楼,轩榭,还有一片池塘,但是没有多少人住,倒是下人很多,加上陪嫁过来的百名奴仆,齐国的人到比梁国人还多些,所以,有人提议是否将这些人送到宫中去,因为他们都是宫中来的,我们早晚也要到宫中生活,我也乐意,亲自挑了一拨人送往宫中,为今后的生活做好打算,没人怀疑我的初衷,只当我随和。   我对下人也做到宽严有力,恩威并行,做一个严厉的主子,她们会怕你,不会真心为你做事;而做一个柔和的主子,他们会以为你好欺负,会爬到你头上,所以,要做一个成功的主子,不是那么简单的,幸亏我在齐国宫中早已深谙此道,在这里训示也绰绰有余。   身为太子妃,身边的下人不能太寒碜,需要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一个年长的管事姑姑,另外两个护院,两个杂役,两个内侍,两三个老妈子。大丫头自然是雪女和采叶,小丫头我在陪嫁丫头中挑了两个,一个伶俐一个老实,伶俐的叫兰儿,老实的叫阿罗,另外我也从原先太子府中的丫头里选了两个,一个叫小红,一个叫金哥,管事姑姑是太子府的老人儿了,原先照料太子的饮食起居,现在我来了,就拨过来照料我,原本名叫荣娘,因重了荣阳夫人的名讳,就改成福娘了。   福娘是个外表敦厚,实则严厉的人,她虽然对我毕恭毕敬,但从不苟言笑,对待丫鬟们也是极其严苛。大家都很不喜欢她,大概太子也是,所以特意把她打发到我这里来吧?我到十分欣赏她,因为像她这样的人,跟了哪个主子,就会忠于她,不会再生异心。   金哥那个丫头总有说不完的话,每次都像竹筒倒豆子似的,说的比谁都多,当然,她也喜欢吃豆子,嘎嘣儿嘎嘣儿的响,一边吃,一边说。   “安良娣很小的时候就在宫中了,她是护国将军的遗孤,护国将军一家被奸人所害,只剩下她这么个女儿,被皇上接入宫中,和太子一起长大,您也知道,咱们太子那时候是宫里唯一的孩子,所以有了个伴儿之后,就高兴多了,殿下和安良娣可谓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她瞥见采叶瞪她,连忙住嘴不说了。   我笑了笑,说道:“到是挺有趣,你接着说吧。”   金哥见我并未生气,反而觉得有趣,她心地单纯,就又说了起来:“原本太子殿下想娶安良娣为正妃,可是……”她看到我的脸色忽然变了,这才停下话语,   我冷笑一声,说道:“这么说来,我这一嫁过来,到误了他们?”   金哥大惊,以为触怒了我,连忙跪下说道:“储妃赎罪,奴婢一时失言,求娘娘宽恕。”   房间里只有她和雪女采叶在,雪女递上一杯茶,我捧在手心慢慢的喝着,脸上冷然的神色渐渐散去,她不停的磕头求饶,我看差不多了,才唤了一句:“起来吧,别磕了,女人的脸是最重要的,要是这脸上多了伤疤,男人怎么会喜欢?不过,女人的嘴也很重要,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掌握分寸,祸从口出,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是……”金哥低低的哭泣着,答应了一声。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敢在我面前多言一句,只有我问什么,她才答什么。   而旁人见我原先很喜爱金哥,却只因为她多说了一句话就被责难,所以那些仆人也不敢在我面前如何越礼。   后来,我问福娘:“我对待金哥的态度,是否太过严苛了?”   福娘答道:“不会,储妃是为她好,让她长记性,为以后进宫做打算,储妃心地善良,绝不是对奴仆刻薄之人。”   她说话直白,也能把握分寸,看清时局,我对这一点相当满意,她知道我们如今虽身在太子府中,但早晚要到皇宫里生活,所以事事小心留意,方为上策。她对我能说出这样的实话,可见我未看错她,知她是个忠心的人。   但,看人也不能看表面,如果不给她一点实际的恩惠,她也不会长此以往。所以,我让采叶去调查福娘的底细,发现她有个妹妹在宫中当差,也算是个执事,但苦于无力打点,所以如今只能留在偏殿那样冷清的地方。于是后来我几次进宫,都会和总管太监多说几句话,他自然明白,这皇宫今后的女主人是谁,所以,到极为买我的面子,几天之后,福娘的妹妹就从偏殿调到正殿来了。   从福娘对我的态度中就知道,她已明白了我的用意,到也不用刻意掩饰,自然更无须多言,我就这样收了一个可用之人。聪明人之间就是简单,不用费唇舌,多用点脑子,就彼此明白了。   谋事(二)   平时我都呆在房间里,我的房间非常的古朴,因为我尤喜爱仿古的风格。家具全是清一色的紫檀雕花小件木器,不像旁人都爱用大件木器显得粗笨,椅子上铺着紫色缎子的靠垫,两边两座镂云似的木架子,高低上下,左右弯曲,随着格子,上面摆放着一些玉石古玩,文房四宝。   我和母亲一样喜爱紫檀木,也唯有这样的木能衬托出高雅。所以我的屋子里,尽量都是这些木器,这中间又有一架紫檀木的屏风,白色的绫子上,画着四大美人图,端的栩栩如生,就算是不识货的人,也知道没有好价钱是买不来这玩意儿的,只是这东西并不是我从齐国带来,倒是皇上赏赐下来的。   太子府里的一切我已经很熟悉了,那些用以表示喜庆的红色也渐渐被拉了下来。而我不愿总是呆在太子府里,再加我每日都得到宫中去请安,皇上又极其乐意见到我,所以,我呆在宫里的时间到多一些。   那日,眼见天就快下雪,皇上便留下我一起用膳,太子早已下朝回去,皇上欲留他,他以别的理由拒绝了,我知道,他是要回去陪安若怡。   虽然我并没有太多的伤心,但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毕竟,他是我的丈夫啊。   皇上似乎看出我的不开心,象征性的问我:“风儿对你还好吗?”   我没有急于回答,只是低着头,眼里却已含着泪,但还是抬起头微笑着说:“多些父皇挂念,太子对珍儿很好。”   他笑了笑,说:“珍儿在朕面前何须隐瞒呢?”   我不再开口说话,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已少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但仍具有敏锐的目光和超人的智慧,所以,在他面前我也没必要隐藏什么,可是有些话从他口中说出和从我口中说出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朕知道,让你嫁到这里来,是委屈了你,不过,”他温和的说了几句,继而话锋一转,“你是太子妃,也是未来的皇后,有些东西,你必须隐忍,你,要如你母亲那样,隐忍,她比谁做的都好,但却……”他没有说下去,开始闷闷的喝酒。   我知道,一个男人得不到他心***,是怎样的感受,一个宁愿放弃权利的男人,至情至性的让人心疼。   “父皇教训的极是,珍儿铭记于心,一定会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我轻轻的说,希望他能从悲伤中回来。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好,珍儿既然如此懂事,朕总该赏赐些什么给你才好。”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沉吟了一会儿,笑道:“听说你喜爱紫檀木,就把那扇四大美人屏风赏赐给你吧。”   我的心里一惊,小时候我见过那扇屏风,母亲也很喜爱,知道它的价值。心想,若非母亲喜爱,不知他是否会愿意送给我。   后来我更加知道,这扇屏风是荣阳夫人求了多时却求不到的,可是皇帝却将它轻飘飘的就送与了我,荣阳夫人对我,更加的愤恨了。   荣阳夫人是宫里的一品夫人,也是位分最高的女人,不过,如果先皇后没有死,她什么都不是。   这里似乎有很多人恨我,都是因了我母亲,她们都恨我母亲,其实,那也不能叫恨,那是嫉妒。   邢风,荣阳夫人,也许,还有如妃,那个与母亲有几分相像的女子。   虽然她每次看到我,都很和蔼的点头微笑,可我总能感到那笑脸之后的不甘。不错,她只是我母亲的替代品。和栀华夫人一样,当她知道我父皇口中的“稚儿”并不是在叫她时,她是何等的崩溃。   如妃知道皇帝为什么宠爱她,所以,虽然她恨,却不能表露。我甚至觉得,她,比荣阳夫人更可悲。   我倒是很喜爱明月公主,听说她正是在满月当天降生的,皇帝正对月抒怀,宫人报告说如妃生产了,是一名女婴,因为皇帝只有邢风这一个儿子,所以得到一个女儿,他也非常的高兴,便当场封为明月公主。   和我小时候一样,她一出生便被封为公主,从小到大都备受宠爱。因为她无须卷入皇权的争斗中去,所以我想,幸而她是个女孩,若是个男孩儿,必定不会活的这么幸福了。   谋事(三)   为了答谢皇帝的赏赐,我也要回赠些什么才好,但是若要送珍奇古玩,宫中绝不会比太子府的少,所以,我便决定亲自做两样精致的点心,一来可以拿的出手,二来也能表示我的诚心,而且这些,都是母亲爱吃的。   天一直阴阴的,又要下雪的样子,前几天下了一阵雪珠子,还没形成积雪,就停了,让人觉得怪没意思的。我还是比较喜欢银装素裹的感觉,那样的天地格外的纯净,无暇。   做好点心的时候,已下了些雪花儿,采叶说道:“公主,下雪了呢,要不等雪停了再送去吧?”   我笑着说:“那不成,刚做的点心,就得趁热送去才行,快放进食盒子里去,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况且现在大概刚下朝,父皇一定有点饿了,我们得抓紧些才是。”   说着我们便往外走,谁知到了院子里,兰儿送伞来,眼没瞧的清楚,“哧溜”一声滑了一跤,大约摔的不是很痛,因又忙不迭的爬起来,蹬着脚骂道:“好没眼力劲儿的石头路,见我给娘娘送伞来,到摔我一跤,哎哟哟。”   我见她模样滑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们到也随着我笑了几声,又一起顿住了,我诧异,回头一看,见是太子和安若怡,正撑着一把伞,他揽着若怡的腰,正向这边看来。   我感觉到心往下一沉,这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随即就回到现实中来。走上前去,微屈膝行礼,笑道:“太子爷回来了。”   邢风“唔”了一声,不说话。安若怡见我行礼,先是一愣,继而也行礼道:“储妃有礼。”   我忙上前搀扶,她却本能的缩回身子,我笑了笑说:“姐姐多礼了,这儿风大,姐姐还是和太子爷回房去吧,我去趟宫里,这就回来。”   他们没有再说话,擦肩走了,我仍挂着微笑,由雪女搀着上了宫辇。   送上点心,皇帝果然很开心,他兴奋的说:“这是你母亲爱吃的,这也是,还有这个,这个……”他像个孩子似的,一样一样品尝着这些点心,   看到他竟这样兴奋,我有点不知所措,他的年龄有四十多岁了,可是却在我面前显露出这样的纯真,我不安的低着头,想这些点心送的用意未免有些明显,随即就后悔起来。   幸好皇帝并未觉察,他还沉浸在喜悦里,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安静下来,静静的望着这些点心出神。   我躬身问:“怎么了,父皇?是否这些点心不合您的口味?”   他摇摇头,说道:“不,这些都很好吃,你母亲在梁国的时候,也时常做来吃,她说旁人做的都不合她口味,你做的到有几分得你母亲的真传。”   “谢父皇夸赞,珍儿就是在那时候向母亲学的,工夫不到家,还请父皇不要见怪。”   他微微点头,不说话,继续出神。   总管太监李公公来报:“荣阳夫人在外求见,特意送上点心,请皇上享用。”   我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安,看向皇帝,果然,他挥手道:“朕吃了珍儿送来的点心,已经很饱了,让她回去吧。”   李公公应了一声便出去了,我跪下说道:“珍儿不知荣阳夫人也会送点心来,恐怕珍儿此举会让夫人误解,请父皇……”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就爽朗的笑道:“不会的,珍儿一片好意,就算旁人误解,朕也知道珍儿的孝心。”   既然皇帝这么说,即便荣阳夫人在日后发难,我也算有了保证。于是,我也不敢再在此地逗留,说太子等吃饭,就退了出来。   谁知,刚走到外廊上,就被荣阳夫人堵住了去路。   她冷笑着说道:“我料的没错,果然和你娘一路货色,狐媚子霸道的小贱人!”   我听到她竟然辱骂我母亲,心中顿时怒火中烧,双拳紧握。但我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屈身行礼道:“夫人有礼,珍儿给您请安。”   她继续冷笑道:“好个修养,被骂了娘亲却能这么乖觉,你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战败之国本来就无立足之地!何况本夫人在宫中的地位无人能及,你最好有些自知之名,不要和本夫人作对,哼!”   我紧咬银牙,但仍微笑道:“是,夫人教训的极是,太子还在府中等着珍儿用膳,珍儿不便久留,就此告退。”   我又福了福身子,她冷哼一声,先从我身边走过。等她走了,我才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对她说:“风大雪重,有些地方湿滑,还请夫人小心走路,莫要摔着才是。”   她回过头来瞪着我,我不再看她,径自走了。   回到府里,太子他们哪儿会等我开饭,早已用了,我只能吩咐厨房热些饭菜来,主仆几人在房里用了,心中不免仍气闷不已。   自从成亲以来,太子从未踏进我的居室一步,府中的人尽知我这个太子妃不得太子的心,虽然有皇上宠着,但皇上毕竟在宫里,管不了那么多府里的事儿。所以,有些仆人便对我不是很恭敬,我也不计较,都随他们去了,只是有时候采叶和兰儿都是调皮的,看不过去骂两声,也就罢了。   隔了几天,我便听说荣阳夫人在雪地里走的时候摔了一跤,似乎摔的还挺重,太医说得卧床休息好些日子方能下床呢!   采叶高兴的说道:“真是活该!老天长着眼睛呢,这样恶毒的人,就该摔死她才好!”   我看了她一眼,悠悠的说:“你这么诅咒她,老天若长眼,打雷下来劈你不可。”   采叶吐了吐舌头,我不允许她们再说关于荣阳夫人的事,此事便不提。   谁知,荣阳夫人摔伤的消息刚传进我耳朵里,宫里就有人传我进宫。   我早知有此一事,已做了准备,来人通知不必再带丫头,虽然众人怀疑,但不敢不从,我随意整了整衣衫,看了雪女一眼,就随那人进宫去了。   囚禁(一)   (雪女)   我是公主的贴身大丫环,雪女,公主第一次看到我,就惊讶的说:“呀,你生的雪团儿一样白!莫不是雪神的女儿吧?”   其实,我不过是入了奴籍的婢女,哪里是什么雪神的女儿,只是皮肉白些。可是公主却十分喜爱我,要我到昭阳殿去当宫女,我刚入宫,没有什么钱财打点,以为只能被分到最辛苦的地方做粗使宫女,可是我一来就被公主选上了,以后的日子就不用那么辛苦,真是太好了。   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什么是知遇之恩   公主是个很漂亮的女孩,美的就像画中的女子,她深得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宠爱,不仅因为她是宫里唯一的公主,更是帝后第一个女儿。   她的血统高贵,举止文雅,在宫里永远是最受瞩目的一个。   可是后来,皇后娘娘被迫离宫,她也跟着走了,她不能带我们一起走,当时,我就和采叶哭成了泪人。但是公主却坚强的说:“不要再伤心了,现在只是遇到一时的困境,这里是我的家,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回来!”   公主说的没有错,两年之后,她就回来了。不仅愈发的漂亮,而且聪明,坚强!   直到两国交战,她牺牲自身的幸福,换来了和平!这就是我敬重的公主,无论为了她做什么事,我都愿意!   可是那天,她忧心忡忡的对我说:“雪女,我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好发生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正是她从宫中送完点心回来的日子。   我安慰她说:“公主不要担心,荣阳夫人再嚣张,还有皇上帮着公主您呢。”   她苦笑了一下,对我说:“她早晚要对我下手的,雪女,不管发生什么事,如果有人招我进宫,当晚我若没有回来,你一定要想法子救我。”   我听了很难过,哭着说:“公主怎么会这么说呢?您是公主,就算嫁到这里来,他们也不应该对您这样啊!您放心,雪女就算舍掉这条命,也不会让公主您受伤的。”   事实真的如公主所料,荣阳夫人摔倒的消息传来,就立刻有人来招公主进宫了,我看到公主古怪的笑了一下,看我一眼,轻声说:“这绝不是皇上的人。”   我的心“怦怦”直跳,公主既然知道这不是皇上的人,为什么还要去呢?可是,她不去也没办法,我只能求老天保佑,别让公主吃什么亏才好。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公主还没有回来,我着急的不得了,塞了一些钱给一个杂役,让他到宫门口去看,可是,直到宫门都已经关了,公主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   这下我彻底慌了,公主说过,如果她晚上不回来,就一定是出事了,我必须想办法救公主,可是,我不过是个丫鬟,能做什么呢!   采叶和兰儿都哭了起来,我慌的手脚冰冷,又得去安抚她们。这时候,福娘对我说:“我从我妹妹那里得来消息,公主没有被皇上召见,而是去了荣阳夫人宫里!”   这个消息一出,我更觉得天地昏暗,看来公主真的是着了荣阳夫人的套儿。福娘说道:“为今之计,只有请太子帮忙了!”   太子?不,他那么厌恶公主,怎么会轻易救公主呢?   可是,如今也只有去求他了,难道指望我们这些奴仆吗?   想到这里,我立刻跑到前面太子的居室外,恳求见太子一面。   在我的再三恳求下,太子让我进去,他正看着书,安良娣站在一旁添茶。   “我想,大概是姨娘和你主子相谈甚欢,所以留她过夜了吧?”太子淡淡的说。   “荣阳夫人一向不喜欢公主,怎么会详谈甚欢呢?太子殿下,我们公主肯定是出事了,否则不可能这么晚还不回来的,殿下,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公主吧!”我一边说,一边磕头。   可是我磕了好久,都没听到太子说话,反而是安良娣说道:“你快起来吧,这样磕下去,头会破的。”她过来扶我,我执意不肯起。   其实我的头已经破了,每一下碰到地面都撞的生疼,地面上遗留了一些血渍,可我顾不了不那么多,我只希望太子殿下看到我这么诚恳,能去救公主。   我听到安良娣轻轻的对太子说:“风哥哥,这么晚了,你就去看看吧,万一真的出事可就不好办了。”   这时候,我眼角的余光才看到太子衣袍的一角动了一下,他站起来说:“好吧,我这就进宫去看看,你先回去。”   我内心激动,又准备磕头:“多谢太子殿下……”可是我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囚禁(二)   (邢风)   我始终忘不了她的笑。   可我爱的只能是若怡,所以我加倍的冷落她。   父皇送了一架很漂亮的屏风给她,那正是姨娘一直想要的东西,当时我就知道,以姨娘的性格,这次必定不会轻饶她,可是后来,不知何故,姨娘竟然摔了一跤,摔的还挺重,躺在床上休养。   我去看她,只见她狠狠的说:“那个小贱人!必定是她捣地鬼,我饶不了她!”   我不知道姨娘口中的“她”是谁,就问了句:“姨娘在说谁呢?谁有这么大胆量和姨娘捣鬼?”   “哼,还能有谁,就是萧一珍那个贱人!前天莫名其妙让我小心地滑,今天我就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幸好有翠缕扶着我,不然摔倒池塘里去,淹死了也未可知!”   我面上宽慰道:“姨娘莫要多心了,她整日在太子府里,怎么会知道姨娘走哪条路来害您呢?”   却听姨娘更加愤恨的说道:“别提这事了,原本我也没想从那儿走,只因听得有人说皇上要在池塘边赏梅,我当了真去见皇上,谁知皇上没见着,到摔了一跤,你说,这不是存心有人要害我嘛!”   我心下一动,想这未免太凑巧了些,但还是说道:“姨娘多心了。”   后来,我回到府里,知道宫里有人把一珍请去。我的心里其实也怀疑是她要害姨娘,只是又想,她才来几日,怎么会有这样手眼通天的本领,身在太子府,却能掌握宫中的事宜?   我本不欲理会,可是到了晚上,她的贴身大丫头雪女,就跑过来求我救她。我当时心里并没有多想,一珍这丫头既然这么不让姨娘待见,就让姨娘教训一下消消气,也许往后她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   可是雪女仍不断磕头,在她看来,她们的公主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虽然我心里也有些担心,但总不能现在去问姨娘要人吧?   若怡有些看不过去,轻声对我说:“这么晚了,你就去看看吧。”   我看着她温柔的眸子,心里一阵触动,握着她的手说:“好,我听你的。”她冲我一笑,我起身,准备往宫里去。   雪女晕了过去,若怡忙让人把她扶下去,我叹了口气,有这样忠心的奴仆,看来萧一珍为人处事并不是那么令人讨厌的。   到了宫里,我特意问了李公公,父皇今晚在谁处过夜,情理之中而又在意料之外的,父皇在荣阳夫人出过夜。   姨娘……她还是有些手段的,一方面软禁一珍,另一方面竟然留父皇过夜,这样一来,今晚我是见不到姨娘,更救不了一珍了。   无奈,我只能回府,等待天明。   希望一珍那丫头不会有事,否则,我真的会愧疚。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去拜见姨娘,少不得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姨娘的气也消了,让我去见一珍。   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蜷缩在角落里,因为已到了冬季最寒冷的时候,她的全身冰凉。当一丝光亮照进关着她的黑屋子的时候,她睁开眼,看到我。我的心里很难受,抱起她,她竟然笑着对我说:“我知道你会来的,你一定会来的。”   说完她就昏了过去,可是双手还紧紧抓住我的衣服,我的心忽然之间很痛,痛的我不住咳嗽,可是我却不想把她放下来。结果,那天我没有上朝,而是和一珍一起,被抬回了太子府。   若怡在床边握着我的手,眼里含着泪,半带责怪半怜悯的说:“既然知道自己身子弱,又何必亲自动手呢?让别人抱储妃回来不也一样?你看你,这下子也一起病倒了。”   我冰冷的手指触摸着她的泪珠,笑着说:“还不是听你的话才去救她的么?对了,她怎么样?”   “太医刚来瞧过,说是惊慌过度,又冷又饿的……我说姨娘也真是,何必呢?”她叹了一口气,哀怨的说,那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里含着泪水。   我轻轻的“哦”了一声,又剧烈咳嗽了起来,若怡柔柔的拍着我,我笑了笑,闭上眼,心烦意乱。   为什么会觉得心烦意乱呢?以往有若怡在身边,无论外面怎样,都会觉得安心的。   可是现在却这么烦躁,而不能表现出来。   我知道,因为,萧一珍。   (一珍)   我病了,从皇宫里出来之后我就病的不轻,太医说我惊慌过度,再加上饥寒交迫,以致高烧不退,气虚体弱。   这些话我都不想听,我只想知道皇上有没有问起我,因为我一连好几个早上都没有去请安,可是得来的消息却是,皇上虽然问了,但只知道我生病,却不知道我为何而病。   这怎么可以呢?如果皇上不知道我被荣阳夫人软禁的事,我又怎能扳倒她!   囚禁(三)   采叶端来一碗药,福娘把我扶起来,我摇头,我不愿意吃药。   “公主,您不吃药怎么会好呢?”福娘温和的对我说。   我虽然发着高烧,但思想还很清楚,我对福娘说:“我若好了,荣阳夫人就会逃过这一次,我的苦,雪女的苦,不都白受了吗?”   福娘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公主何必急在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仍摇头,说道:“这样的机会都放过了,以后再难遇到,何况,我不愿意等。”   采叶不知所措的望着我,我对她说:“你去照顾雪女吧。”然后,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如果皇上还顾念我是母亲的女儿,就算他不亲自来探视,也会派人来的,而这个人,轻不得,重不得,最有可能的,就是总管太监,李公公!   皇上身边的人,是必须要交好的。   因为有时候他的一句话,就能抵你说十句二十句,否则,有那么多朝代限制宦官当权,就是惧怕他们有这样的能力。   幸亏我是在皇宫中长大的,所以对这些,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我早就和李公公打点好了一切。   首先,就要送给他一些拿的出手的东西。   这样东西不能太寒碜,但是贵重的又不能太起眼,   我第一次送给他的东西,是一颗南海黑珍珠,有拇指那么大小,色泽浑厚,形状圆润,表面浮着一层淡淡的紫色,若将它慢慢转动,还能发现有轻微的彩虹光芒闪耀着。   李公公一看到它,双眼就放出光彩来。   我笑着说:“听说李公公最近睡的不是很好,这南海黑珍珠最易让人睡眠安稳了,公公就笑纳了吧。”   他先是推辞了几下,就接受了,笑道:“可不是嘛,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要为主子们操心。这么贵重的东西,难为储妃了,老奴这就收下,日后若有什么差遣,储妃尽管吩咐。”   我微笑着点头,要的就是这句话。   等我久病在床,他来看我的时候,我对他说:“李公公,一定要帮我啊。”   他回答道:“老奴受了储妃的恩惠,自然会报答公主,不知公主有何言语要捎给皇上,老奴一定带到。”   我想了一会儿,李公公大概以为我会说出一些有关我被囚禁的事,但我只淡淡说了句:“告诉父皇,就说珍儿很想念他,这几日没法子给父皇做点心吃了。”   李公公诧异的盯着问,不确定的问:“储妃……就这些吗?”   “就这些,有劳公公了。”我加重了语气,然后又睡了过去。   李公公不知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返回宫中去了。   第二天,皇上真的亲自来到太子府看望我,我已断断续续饮用了几日的汤药,所以病情时好时坏,知皇上要来,我又断饮了一次。当然,这些别人是不知道的,除了福娘,甚至连采叶都不知道,采叶虽然是我的心腹,但毕竟不够聪明。   皇上摸了摸我的额头,看着我嘴上都起了泡,眉头越皱越深,他的目光凌厉,扫视着跪在地上的太医。太医们战战兢兢的跪着,不敢抬头。   “怎么回事,为什么病了这么久还没起色,说!”邢明怒气冲冲的对下面的太医吼道。   “回……回……皇上……老臣……老臣……”太医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他们早已被荣阳夫人买通,自然不会告诉皇上实话,若是说出我是因惊慌过度,再加饥寒交迫而引起的重病,皇上一定会大发雷霆。   “一群废物!”邢明的脾气向来暴虐,他见太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跤踢在为首的太医肩上,把那太医踢翻在地。   众人更加不敢则声,一个个匍匐在地。   “父皇……”我轻轻叫了一声。   邢明回过头,看着说,温柔的说:“珍儿,父皇在,你怎么样了?快告诉父皇。”   “珍儿……珍儿……真的没有害……害,荣阳夫人……”说完这句话,我自然觉得委屈非常,眼泪顺着脸颊流到枕巾上,止也止不住。   邢明听了一愣,采叶忽然闯了进来,对着邢明跪下磕头,痛哭道:“求皇上为储妃做主!”   我知道我成功了,当时邢明的脸色异常难看,虽然在太子府了不好做什么,但他临走时对我低声说:“珍儿放心,朕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后来,我才知道,我果然还是太年轻,纵然以身涉险,也不能将荣阳夫人一举扳倒!   邢明杀了那个得到荣阳夫人贿赂,隐瞒我病情的太医,惩处了荣阳夫人宫中几个奴仆,另外,也只是将她连降了三级,贬为昭仪。   玉簪(一)   (一珍)   我的病很快就好了,邢明派了另外的太医前来,说是如果储妃的病再无起色,多少无用的医官,去一个杀一个。   我想,即便是为了这个新来的年轻太医,我也得配合一点儿,好的快一些吧!   原本在病中的时候,邢风天天都来探望我,可是自从荣阳夫人被贬,他大概已知道是我的计策,所以,不再踏入我居室半步,我也并不在意,虽然最终的目的没有达到,但是毕竟荣阳夫人,不,该称呼她为荣昭仪了,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嚣张跋扈,如此对我忌惮三分,这就足够了。   自从皇上亲自来探望之后,太子府里的人开始对我另眼相看,   太子的宠爱算什么?真正能主宰天下的,是那个坐在九纹龙椅上的人,梁国国君!何况他正直壮年,不知会当政到何时?可是,只要他在一日,我知道,我的恩宠就不会减。   毕竟,我是堂堂的太子妃,即便是战败之国的公主,我的血统,绝不会因为一次的失败而受到贬低,公主与太子,那是再合适不过的血统交融。   寒冬之际,我的病却好的异常快,那个前来诊治的年轻太医,据说出自杏林桓家。   世家,我知道所谓世家,便是那些自认高贵的士族。比如,在齐国的时候,叶家就可以称得上是世家,沈家还不能算,只因外祖父的出生低微,不像他们那些家族,个个的族谱上都能上溯到祖宗十八代似的。   不过,世家的概念,在齐国并不是很鲜明,齐国的开国皇帝萧氏一族,就是出身世家的人,深深知道世家敛财聚势的能力,尤其是声名,所以,他们一方面打压世家子弟,一方面却又任用之,叶家就是最好的例子,不过最后却成为镇压外戚专权的牺牲者。   可是梁国不一样,他们的开国皇帝不是什么世家子弟,而只是一介莽夫,所以需要大群无聊的自恃很高的人来辅助他们。   比如:南海温家,善书法,温家的子弟一个个都是精通书法的样子,每日挥毫尽兴,据说他们中的每个子弟都有一个书房,而书房里的笔墨就已占了一大半的空间。平阳宋家,善乐器,宋家的每一个子弟有些能精通一两件乐器,有些甚至能弹奏所有的乐器,宫廷的乐师们,基本上都是平阳宋家的人。   而这位名叫桓知秋的年轻医官,便是出自临安杏林桓家。据说他是桓家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子侄,所以皇帝才放心让他来医治我。   自然,宫中大半的太医,都是临安桓家的人。   而安若怡也是出身世家,武阳安家,历代是出将军的家族,只不过安家的人死的差不多了,只留下几个旁支,若怡算是安家嫡亲的,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而且还是那么柔弱的女子。柔弱的让我都能生出几分怜爱来。   这些世家的概念都是小红告诉我的,当我知道若怡竟是出身武将世家的时候,真可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了,我知道是她的出言相劝才让邢风去救我,所以,我总该要谢谢她才好。   桓知秋说:“嫡妃的身子已大好了,只是整日闷在屋中并不好,外出走走,对嫡妃的身子有好处的。”   我便依了他的话,更准备邀请安若怡,趁着快过年,街上热闹,大可出去逛逛。   对于我的邀请,若怡有些惊讶,但那丝诧异在眼神中一闪而过,继而笑着说:“储妃身子大好,真是可喜可贺,只是外面天冷,储妃该静养才是。”   我微笑道:“姐姐真是客气,什么储妃侧妃的,叫着麻烦又拗口,不如以后咱们都姐妹相称,如何?”   她愣了一下,笑道:“既然储妃不嫌弃,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我笑道:“才说着,姐姐怎么又忘了?若是姐姐不愿意认我这个妹妹,那就叫我珍儿吧?”   “怎么能说不愿意,妹妹。”她走过来,轻轻叫了一声便低下头。   她这样子,到真是我见犹怜呢……   “姐姐,咱们出去逛逛吧,不用在乎我的身子,桓太医说了,要呼吸新鲜空气才好呢!趁着热闹,好吗?”   见我如此盛情,若怡笑道:“好啊,不过,是否等风……等太子回来再行打算?”   我浅笑道:“那到不必,他回来,咱们姐妹就去不成了。”说着,我便命她的丫头前来,穿戴好了,拉着她的手就外出去。   玉簪(二)   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好,街上也非常热闹,我们俩下了轿子,都是穿的清一色银鼠皮的大毛衣服,手拿兔毛暖手筒,脚蹬掐金绣云鹿皮小靴。   只是我头上梳着双樱髻,戴了八宝累丝攒珠钗,她梳着惊鸿髻。戴着双福字金钗,两边各贴着花钿。两人身后都跟着贴身丫头,采叶因要照顾雪女,我就让兰儿和小红跟着前来,她们也好久未出来,兴奋的了不得似的。若怡身后跟着她的侍女墨纹和杏儿,名字极有诗意,人长的也清秀。   我们这样标致且贵气的人往人群中一站,立刻引来目光无数,我到是见怪不怪了,只是若怡很是局促不安,我握了她的手轻声道:“姐姐不必紧张,他们也是看我们长的好,若是长的不好,人家还不看呢!”   她捏了一下我的手,说道:“就你促狭,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快快离了这里吧,怪害臊的。”她对我已没有先前的防范,似乎亲近了许多。   我笑了两声,拉着她穿过人群,进了一家首饰店。   这是一家玉器首饰店,里面的玉器各有种类,簪子,手镯,扳指儿,玉环,玉带等等。   我向来爱玉,也如母亲一般,母亲尤爱紫玉,而我爱的就多了,羊脂白玉,绿玉,墨玉等,这其中都是新疆那边的和田玉,还有岫岩玉,不过岫岩玉太过凝重,我不是很喜欢。另外还有独山玉,南阳玉等。   其实,我来这家店,无非是想给若怡挑件礼物,虽然我那里的宝贝也多,但毕竟是我的嫁妆,而且,要当着她的面挑选,才算有诚意。   东家一看我们进来,知道是大主顾,立刻放下手上的活儿,跑到我们身后,忙不迭的问我们看中了什么。   若怡随意的看着,我并不问玉,只笑问:“老板看我们像什么人呐?”   老板点头哈腰的说道:“贵人,瞧两位小姐的打扮,自然是贵人了。”   “那你说我们身上的玉石怎样?”我故意玩着耳朵上的两个小玉坠,漫不经心的说,这玉坠通体碧绿,毫无杂色,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上等绿玉。   老板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的耳坠,谄媚道:“好,好,好……”   我笑道:“老板别光说好,老板的东西我们还没见到好的呢!”   他立刻醒悟过来,说道:“两位贵人稍后,小的去去就来。”说着,他立刻闪身到了后堂。   若怡看着我,诧异道:“我瞧这里的东西都是不错的,妹妹怎么知道还有好东西呢?”   我笑道:“姐姐有所不知,但凡这些店家,总会把镇店之宝给藏起来,非遇着识货之人,且出的起价的,是不会拿出来的。我要送姐姐的东西,怎能是这些凡夫俗子的玩意,自然是最好的。”   若怡还要说什么,却见掌柜的拿了东西出来,见是一个红绸子包着的,他笑请我们过去看,他一层一层的打开,里面是个长条的锦缎盒子,又笑看我们一眼,才将这锦缎盒子打开。   里面赫然躺着一支羊脂白玉的簪子,我的眼前一亮,这可不是一般的羊脂玉,这簪子名叫“小荷才露尖尖角”,是周朝的古物了。   我立马合上盖子,悄声道:“出个价吧!”   东家两样放光,欲语还休的样子,我笑了笑,说道:“你只管开价,我自然要看合适不合适,若是合适,咱们就成交了,若是不合适……”   “好商量……好商量……”他打着哈哈,伸出了一根手指。   若怡惊讶的说:“不过一根簪子,再好也没有一千两的道理呀!”   我笑道:“姐姐误会了,掌柜的说的是一万两。”   “什么!”若怡惊的说不出话来,然后立马拉我的手就走。   我是没看出来她的力气竟有这么大,被她拽出店去,好容易挣脱开她的手,嗔道:“我说姐姐,你哪儿来这么大的气力,拉的我手都疼了。”   她红着脸说:“妹妹,太贵了,咱们还是走吧。”   我一边揉着手,一边笑着说:“好姐姐,那是妹妹孝敬你的东西,你别管贵贱,只管收下便是。”说着我又要往里面走。   她急得一跺脚,脸愈发的红了,说:“那样贵重的东西,我戴着也不安稳,区区一个簪子,无非挽着几缕青丝,何苦费那个钱?”   我笑道:“那要看是挽着谁的青丝了,姐姐的青丝,就值这个价。”   她又拦着我,却不知说什么,我又道:“姐姐何必跟我较这个真儿?我的命都是姐姐救的,若是这点东西姐姐都不收下,妹妹以后怎么报答姐姐的救命之恩呢?”   她见我这样说,只得让我过去,跟着我进了店家。   谁料那锦缎盒子已不放在桌子上,而到了一个人的手里。   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因他是背对着我们,正和掌柜的说着什么。只是看他的穿着极为考究,身材也很修长,拿着盒子的手非常白皙,一看就是……大概世家子弟都有这样的气质吧?   玉簪(三)   “老板,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不悦的看着笑容满面的店家,问道。   他一看到我,连忙笑嘻嘻的上前道:“哟,不好意思了二位贵人,您瞧,就这一会儿工夫,这簪子呀,就被这位公子定下啦!”   那位白衣公子正好回过头来,我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惊艳!对一个男子,竟然也能用“惊艳”这个词来形容。以前在宫中,常听人说当初温香公子是如何邪魅,宛如谪仙在世,可惜我记不起他的样子,可是眼前这个男子,分明就犹如温香公子一般,邪魅的让人窒息。   我与他的目光相接触,这才发现,他的目光柔和,即使在这样的寒冬,也如春水流淌一般。他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我被他看的有些局促,皱眉道:“这位公子,可否将手上的簪子让给我呢?”   他莞尔一笑,如春天里最明媚的阳光,让人觉得温暖,他缓缓说道:“这该如何是好,在下难得遇见这样的好东西,怎能说让就让呢?”   若怡在一旁低声道:“妹妹,算了,既然这位公子先到一步,可见这簪子与我们无缘,我们走吧。”   我冷笑道:“我生平最厌什么缘分不缘分的话,若是一定要说缘分,这簪子明明是我们先看到,欲买下的,只是出去商量了这么一会儿,店家却将它转手了,掌柜的,你莫不是要哄抬物价?”   店家连忙摆手,说道:“不敢不敢,小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庾公子面前这般呀!嘿嘿,嘿嘿嘿嘿……”他一面说,一面讪笑着望着那位庾公子。   “哦?”我睨他一眼,说道,“公子是庾家的人?可惜,我到不知道周边有哪个名门望族姓庾啊?”   谁知,我这么一说,店家的脸色僵住了,那位庾公子到神态如常,他身后的小厮却不满意起来,嚷道:“你这姑奶奶真是,连庾家都不知道,我们老爷是……”   庾公子瞪他一眼,他立刻闭嘴。   我觉得可疑,看着若怡,若怡先是懵然,继而脸色一变,拉我到一旁,说道:“他虽然不是世家的人,但是……当朝宰相就是姓庾的。”   我一愣,然后想起来,当朝宰相庾信墨,虽然不是出身世家,但非常得皇上赏识,据说他能文能武,不仅在文官中的威望很高,在武将中也有一定地位,是邢明不可或缺的一个帮手。他在朝中没什么依靠,却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但是却不结党营私,他的亲属基本上没什么官位,是个清廉典范。   我微一沉吟,又上前道:“不管公子何姓,总之,今日这簪子,我是势在必得的。要怎样,你才肯让出这簪子?”   庾公子微微一愣,笑道:“姑娘到是个直爽人,在下也不是那强硬之辈,只不过……这东西实在难得,若故你能赏脸与在下一起用餐,这簪子就拱手相让了。”   我笑道:“这有何难,不过吃顿饭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那就却之不恭了。”也顾不得若怡在后面拽着我的衣服,其实我心里自有打算,若能交好宰相家的公子,那是再好不过了,我不求教他,他到来主动亲近我,真是预料之外的事。   他没想到我这么爽快就答应了,眼里立刻流露出欣喜来,高兴的说道:“如此,敢问小姐爱吃哪个菜系的菜肴呢?在下也好去安排馆子。”   “那到不必麻烦,我也是刚来不久,并不知道哪里馆子好吃,只是我口味淡,爱吃江南小菜。”   “那就吃苏菜吧?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馆子,苏菜做的极有名的,小姐若是愿意,在下这就去安排。”他抚掌说道。   我微笑着点点头,若怡又拉过我去,急道:“你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我们不过与此人萍水相逢,就受邀赴宴,未免太过唐突了,若让风哥哥知道,就大不好了。”   我心里细想,她说的有理,忙对那位庾公子说道:“公子先不必忙,今日怕是不合时宜,还是改日再去吧?”   他的脸上立刻暗淡下来,低声道:“可是……”   我冲他一笑,说道:“公子放心,这簪子我是要定了的,不如约个时间,地点再请吧?”   他先是愣住,眼看我们要走,忙道:“小姐慢走,那就约着明日,就在旁边的得月楼,如何?”   我被若怡拉着上轿,回头对他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进了轿子,路上我就想着,谁知一根簪子就引出一顿饭来?   可是,我又怎知道,这一顿饭真引出一个宰相公子来,又牵扯出以后的许多事,甚至,在我通往权力最高处的路上,有着许多故事。   小宴(一)   (庾怀苏)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是庾怀苏,当朝宰相庾信墨的独子。   今年的冬天很奇怪,小雪花总是飘个不停,等到地面上刚有些积雪的时候,天又开始放晴。   秋天的时候齐梁两国有一场仗,打的不痛不痒,最后竟然用和亲来解决了战乱。就像这雪,下的淅淅沥沥。据说那位和亲的太子妃倾国倾城,我是没见过,倾国倾城?有那位小姐美吗?   昨天我的精神都是恍惚的,就因为她的笑。   仆人们不敢亲近我,总说我性格多变,就连父亲,也说我很怪异。   是长相,还有性格。   我的长相太像母亲,而性格像父亲,父亲的话并不是贬低,应该是喜爱。   犹记得我成年后随父亲一起进宫参拜,看到我的人都露出惊讶的目光。   “真是异像……”   “什么异像?简直就是妖精!”   我听着那些贵妇人在议论着,还有那些闺阁小姐偷偷的盯着我,我心想,盯着我做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我比你们还要美吗?   我的名声自那一次才开始真正散播开来,庾家公子,不仅文武双全,更是颜色动人。   可是,昨天那位小姐似乎并不认识我的样子,我看着窗外还黑漆漆的天,微微叹了口气。   既然睡不着,就起来练枪吧!   雪花飘了下来,我出枪了。   雪花飘到树枝上的时候,我出了三十九枪,   雪花飘到我衣襟上的时候,我出了七十二枪。   雪花落到地上的时候,我出了九十三枪。   然后,我开始喘气。   “怀苏,”是父亲的声音。   我惊异的转过身,看到父亲穿着妥当,站在走廊上,我上前一拜,问道:“父亲起的早。”   他微笑道:“已四更了,就要上朝去,你今日似乎有什么心事。夺命银枪一出手便是一百零八招,你却短了几招,这是为何?”   我低头不语,心中却愈发烦躁,并未察觉父亲轻笑了两声,他又说道:“为父上朝去了,你就在家中,若是心绪不宁,就不必再练下去。”   我答应了一声,送父亲出门,方才回到院子里,抬头看天上的雪花飘落,心想:这雪这样落,不知那位姑娘今日会不会赴约了。   天渐渐亮了,雪越下越大。   我想这雪一定是疯了,明知我要和那位姑娘相会,它却下的这么肆无忌惮,难道是存心让大雪封路,阻止那位姑娘前来吗?   我的心里急躁,愈发觉得时间过的缓慢,竟提前了一个时辰去得月楼等候。   我定的包厢是得月楼最大最精致的,进去就是一架琉璃屏风,隔着外面的凉气,里面撒花帘幔被卷了起来,袅袅轻烟飘来,透出清雅的香气。桌子靠近窗户,打开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正是街上往来的热闹人群,只是今天因下了大雪,人烟稀少。我不由得又担心起来,她会不会不来了?   这一个时辰仿佛一年那么煎熬。   一个时辰到了,我站在窗边,看楼下的雪地,却没看到任何人或者轿子。   再站了一会儿,店家来问我是否上菜,我木然的摇摇头,她还没有来。   又一炷香过去了,桌上的四冷拼盘真的好冷。   我坐在桌前,呆呆的看着撒花卷帘。   可是,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忽然听到店家招呼客人的声音,接着,便听到店家打开包厢的门,直至掀开卷帘,我看到那梦寐以求的脸。   “真是对不住,因为雪大,我来迟了。”她笑盈盈的说。   “不,不迟,我也是刚到。”我连忙站起来说,内心激动,不,简直就是感动的快要流出泪来。   小宴(二)   (一珍)   回到府中,兰儿那丫头一直在喋喋不休的才念着那位庾公子,说他如何俊美,把女子都比下去了。采叶和雪女听了,都怔怔的看着她,说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男人。   兰儿鼓着嘴说:“你们要是不相信就问娘娘,我可曾骗过你们,要是连娘娘都说美,那就一定是美的,娘娘你说是不是呀?”   我一边换上家常衣服,一边笑着说:“哪有你说的夸张,只是还算清秀罢了。”   采叶和雪女都笑了起来,兰儿涨红了脸,扯着衣服角低声道:“确实很美嘛。”   福娘见我们这样,神色一动,悄声问我:“储妃可是见到庾宰相家的公子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呢!”   福娘忙说自己多嘴,我摆摆手,让她们都下去。   看他的容颜和气度,必定就是宰相家的公子庾怀苏了,我并不是不知道他,作为太子妃,我不仅要知道太子府和皇宫里面的情形,还要知道朝堂上的形势,就算不是十分了解,也要知道一二,这样才能为以后做一个称职的皇后做好准备,   如今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的,一个是自负过高的世家,另一个便是独挡众世家的庾宰相,能以一己之力和他们抗衡这么多年,真是很不简单的人。何况皇帝是那么信任他,邢明本身就是个聪明而多疑的人,他能信任并且委以重任的人,一定是相当厉害之绝色。所以,我现在虽然还不能直接和宰相洽谈,从他的儿子下手,到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而且将来也不会授人以柄。   想了这些,我就等着明日相会。   第二天,竟意外的下起了大雪。   我看着地面上白茫茫的一片,没想到昨晚的雪下的还挺大。这么一夜工夫,积雪到挺深的。我穿戴的时候,福娘笑吟吟的说:“真是瑞雪兆丰年了,今儿必定是个好日子,这雪下的好呢。”   我将胭脂膏子倒在手心里,慢慢的磨着,抿着嘴笑道:“前几日都是不痛不痒的,下的人怪难受,今天总算堆积起来了。”   兰儿凑过来笑道:“有句诗云‘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雪花开’。”   采叶纠正道:“是梨花开,不是雪花。”   我们都笑了起来,如此笑闹了一阵,吃毕早饭,我站在门口看雪。此时,门口的径上已被人扫出一条道儿来,旁边也有号几个大脚印。我玩心顿起,也去踩了几脚,“咯吱咯吱”的还挺响,众人怕我摔着,都在后面叫我小心。我也不管,尽管玩。   天空还在飘着小雪花儿,漫不经心的下着,过了一会儿,雪花又大了起来,如鹅毛一般,这雪像烟一样轻盈,像银一样洁白,纷纷扬扬,飘飘摇摇。有的落在我头发上,有的落在我鼻尖上,凉丝丝的,一会儿就化了,我用手等着飞到掌心,看着太融化,然后变成水,流走了。我看着树梢上,屋顶上都舍这白色的精灵,“咯咯”笑出声来。   “公主,您可真美……”雪女站在门口,笑着看我,。   我也笑着看她们,其实,放到外面,她们哪一个不是美人胚子?只是在这府里,有我,有安若怡,于是身份上她们低一级,容貌上她们又低一级,所以,就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美不美,而只会说储妃是个美人,侧妃也是个美人。   我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吟出晋朝才女谢道韫的诗:“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只可惜这位才女生错了时代,虽出身名门,但也命途多舛,   “好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这诗句从妹妹的口中说出来,真是别有一番韵味呢。”安若怡笑着走来,她披着大羽纱面的猩猩斗篷,后面跟着杏儿打着伞。   我连忙过去,笑道:“姐姐早安。”   她拂了拂我身上的落雪,笑道:“你这丫头真会疯,这么大的雪也不打伞,是她们偷懒不成?”说着,她指向雪女兰儿等人。   我忙道:“哪里,是我不要她们打伞,姐姐进来坐。”   安若怡和我一块儿进屋去,她现在对我已丝毫没有戒心了,还和我笑闹,这正是我想要的。   她进屋就让丫鬟脱了自己的披风,屋子里的暖气熏出阵阵香风,她吸了一口,知道是紫檀的香味儿。我看她里面穿着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她的小脸儿白皙,愈发显出颜色鲜艳。   我们俩在里屋说话,让丫鬟们自己玩去,她听我说今日果真要去赴宴,惊讶的望着我,说道:“妹妹真要去么?这怎么好呢?他是宰相家的公子,若让太子爷知道……唉,你是不知道这些的,我一时半会儿也和你说不清楚,毕竟我是个妇道人家,有些事太子也不会和我说的太明白,可是,妹妹,你听我一句,今日这宴,你还是不要去的好呀!”   我歪着头笑道:“这是为何?我们也不能肯尼他就是宰相家的公子呀,就算是,我也要去,那簪子还在他手里呢,我说了要为姐姐夺回来的。”   她急道:“那簪子我不要了,谢谢妹妹的心意,若是因那簪子,让太子知道,妹妹不痛快,我真是太不对了。”   我站起身笑道:“若是得不到那簪子,我才不痛快呢!好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我都答应了人家,不能反悔啦!”   她叹了一口气,看我这么倔强的样子,只好说:“好吧,待会儿太子回来,我就说你去宫里了,你回来可千万别说漏嘴。”   我忙笑着谢她,她只是摇头叹气。   小宴(三)   雪下的太大了,轿夫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我不耐烦,掀开帘子说:“这么磨蹭到什么时候,我下来走吧。”   小红连忙说:“那可使不得,主子这样金贵的人,可不能在雪地里走,主子放心,一定能到的,就算晚了些,也不打紧的。”   我看了看地上的积雪,只好在轿子里慢慢的等着。   好不容易到了得月楼,我却放缓了脚步,慢慢踱了上去。店家打开包厢的门,绕过屏风,掀开帘子,我看到那俊美的男子,庾怀苏,很奇怪的,我看到他眼里流露出那样的感情,我笑了。   看来,男人还是喜欢长相漂亮的女人呀!   只是这区区的一面,我就已感觉到他对我的热切感情了。   这样的眼神我不是没见过,在齐国的皇宫里,到处都有将要捕捉我身影的眼神,只要我路过的地方,那些侍卫,王孙公子,没有一个不对我流露出这样的神采。   他殷勤的给我倒了一杯茶,笑道:“这是上好的普洱,怕你觉得苦,就在里面和着蜂蜜,杏仁等甜食,希望小姐你不会不喜欢。”   我笑了笑,端起茶杯来泯了一口,说:“很香。”   他又笑了,竟然像孩子一样纯真,然后他让店家上菜。   菜很快就齐了,非常的丰盛,都是很具苏菜特色的,如:松鼠鳜鱼,糖醋排骨,咕咾肉,鸡油菜心,卤汁豆腐干,碧螺虾仁等,汤是香菇炖鸡汤,主食是蟹黄面,后来上了一些点心,有松子糖,枣泥麻饼,猪油年糕等。   我每样都略吃了一点,他只是看着我吃,介绍每一道菜的做法调料等。我笑着问:“庾公子莫非是个厨子,怎么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   他一愣,腼腆的笑了笑:“厨子到不是,不过自古有云‘民以食为天’,所以在下对这些略有些心得,小姐……呀,叫了这么久的小姐,还不知道芳名呢?”   我夹了一筷子鱼,低头慢慢咀嚼了,吐了刺,说:“敝姓萧。”   他点头:“哦,萧小姐,这是个好姓,诗云‘对潇潇暮雨洒江天’‘潇潇暮雨子规啼’。还不知小姐芳名为何?府邸何处?”   我摇头道:“恕不能告知。”   他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我心里暗笑,又道:“你刚才既然吟了那两句诗,就是我的名字,你就叫我潇潇好了。”   他眼睛一亮,高兴的说:“是么?如此甚好呀!”   然后我们继续吃菜,他一直劝我吃,而我也只是浅尝辄止,他很窘迫的问我是否不爱吃这些菜,我当然说不是了,已经吃的很饱呢。   其实,这些菜我的确很喜欢吃,但是,我一向吃的很少,不为别的,只为保持我的好身材罢了。   女人,她的资本就是年轻,美貌,智慧。   但是男人看不到你的智慧,他的感官决定了他的印象,何况,男人也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女人要懂得如何装傻,而且要像男人期望的那样傻。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提那根簪子的事,但他没有忘记,临走的时候,他拿出簪子来,交到我手上,说道:“潇潇姑娘,在下一言九鼎,你与我一起用餐,这簪子是你的了。”   我向他致谢,然后命小红收起簪子,转身走了。   他仍在身后喊道:“潇潇姑娘,以后怎么找你啊?”   我回头一笑,说:“我们会见面的,很快。”   我不知道他还在后面看了多久,我上了轿,他一直站在那里,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他的仆人不解的说:“公子,价值一万两的簪子呐!您就这么送人了?”   他先是不语,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你懂什么,别说是万两,就是万金,我也为她舍得!”庾怀苏不顾旁人说什么,忽然一阵狂奔,溅起一路雪花。   仆人愣愣的看着,忽而说道:“怪道人常说漂亮女子要不得,这样的女子,大概真是红颜祸水,像商周的帝王,为了女子连江山都舍了,大概我们家公子,就是这样的人,幸而他不是生在帝王家咧!”   回到府中,我迫不及待的将簪子拿到若怡的房中,一边走一边说:“姐姐,你看,我说要得到这簪子的,果然被我得了,你快出来瞧呀!”我绕过卷帘,没看到若怡,却看到了邢风。   他穿着明黄的九纹蟠龙长衫,腰系银白宝石腰带,两边各垂下镶着美玉的如意涤,头戴紫金宝玉冠,面沉如水。   就在我发愣的那一刹那,他从我手里夺过簪子端详着,好半天才说:“昨日我听说庾宰相家的公子得到一件稀世珍宝,连皇宫里都没有的周朝羊脂玉簪,怎么会在你手里?”   他目光如剑,直逼着我,我躲开,心中念道,想不到昨天的事,这么快就传到太子的耳中,看来宰相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也相当微妙呀!   “回答我!”他用手捏住我的下巴,眼光凌厉。   “放开我!我怎么知道!”我甩开他的手,他捏的不是很重,轻易就被我打开了。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簪子怎么到你手里的,你给我老实说出来!”他说完这句话,又开始咳嗽。若怡连忙跑了出来,看到我们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这簪子是昨日我们去买的,但,没带够钱,所以今日妹妹才去买了回来,是不是呀妹妹?”若怡一边焦急的解释,一边冲我使眼色。   可是邢风面向她,看不出表情,却听出声音的悲哀:“现在你也开始骗我了吗?你不是说她去了宫里么?”   若怡一时愣住,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他,我心底愤怒,说道:“你既然知道,为何又来问我们?不错,我今日的确是拿这簪子去了,但,我并不知道对方就是宰相家的公子。”   “你果真不知道么?”邢风看着我,冷冷的说,“像你这样的女人,刚来没多久就能摸清宫中的情况,甚至可以成功陷害姨娘,你……会不清楚朝堂上的情况?”   我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眼里的冷然,仍谁看了都会战栗。   “我不知道。”吐出这四个字,我转身离开,只听到后面邢风剧烈的咳嗽,还有若怡焦急的安慰声。   元日(一)   (一珍)   元日很快就要到了,宫里传来话,要我去挑选节日做新衣的布料。   所有人都觉得奇怪,因为太子府的年例向来都是宫中内务府分派下来的,皇上不会亲自过问,可是,我来了,这惯例就打破了。   因为那簪子的事情,也因为邢风的态度,我好久没有到宫中去,皇上说他很想念我做的点心,于是,我赶紧准备材料,换上衣服进了厨房。   我做了一样千张包子,一样酥油卷,一样豆沙香酥饼,还有一样枣泥红豆糕。带着这四样点心,让阿罗捧了食盒,兰儿和小红在后面跟着,我换上宫装,匆匆进宫去了。   皇上在甘露殿等着我,织锦司的人站在两旁,手里拿着好些绸缎。   他见我来了,很高兴,说道:“珍儿,来,看看喜欢哪一匹,”   织锦司的人立刻和宫女们一起,将一匹一匹的绸缎摊开,让我观看。我慢慢的走过去,这些五颜六色的布匹真是让我眼花缭乱啊!   颜色有桃红,粉红,石青,松花等色,也有宝蓝,月白,海棠,葱黄等色,亦有大毛的如羽纱面,猩猩毡,银鼠皮等。花色工艺也很多,有缕金、刻丝、撒花、起花、二色金、销金、掐金、湘绣、盘金、彩绣、镂金等,非常之精细。   我一一看过去,眼睛停留在一匹百蝶穿花衣上,邢明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好眼光,这上面的花纹和蝴蝶,都是由苏州所有十四岁的绣娘亲自绣成,她们的双手,从一出生就没有碰过其他东西,除了绣线和针。你是这皇宫未来的女主人,理应用这匹布曲做衣裳,呵呵……”   我低下头,谢过他,觉得他一直盯着我,诧异的迎上他的目光,他深邃的说:“听说,你认识了宰相家的公子,还和他一起下馆子?朕不是要干涉你的生活,只是……你毕竟是太子妃,而他是宰相公子,身份上的微妙,若让旁人知道,必定会对太子不利!幸亏……你是我邢明的儿媳妇,若是嫁给了旁人,不知怎样才能抑制你的野心呢!”   我心里一惊,他,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我和庾怀苏的事?竟然能看到我的野心吗?   连忙跪下,颤声道:“父皇恕罪,珍儿知错了,但珍儿绝无那样的心思,当初并不知道那位公子是宰相家的,珍儿只会做一个女人,只会永远站在太子身后。”   他扶起我,拉着我的手说:“朕知道,朕没有选错人,太子的身体不好,谋略也远远比不上你,以后就交给你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不知他话中何意,这时候,李公公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点点头,对我说:“珍儿,朕还有正事要处理,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东西,随意挑了。”   我答应了,又谢过皇帝,他就匆匆的离开甘露殿,李公公带走了点心,回头对我看了一眼。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们出去,然后也走了。   走在廊子上,远远的就看见荣昭仪和如妃往这边过来,如妃穿着一件月白委地锦缎长裙,外面招着银鼠皮的披肩,裙摆与袖口浅粉绣花滚边,群面上绣着大朵的鸢尾花。荣昭仪上身穿着玫瑰紫缎子水红锦袄,绣了繁密的花纹,衣襟上皆镶真珠翠领,下身穿粉霞锦绶藕丝缎裙,迎着头上的八宝金钗,更显得华丽闪烁,我心想,她虽然地位低了,可还是这么张扬,原想回避一下,只是阿罗说了一句:“主子何必惧怕她们,日后她们在宫中还要仰仗主子您呢!”   我回头看了她一样,见她微微颔首,低眉顺目,长相虽然不算貌美,但也很清秀,平时她在我身边话不多,所以以前却是没发现,这丫头倒是有那么一点聪明。   我笑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如妃先看到了我,向我微微一笑,我上前行礼:“给两位娘娘请安了。”   荣昭仪看到我脸色立刻就变了,如妃笑问道:“不知储妃今日进宫是做什么来了?”   我答道:“父皇让珍儿挑选过节的衣料呢,想必两位娘娘此时去也是为了这个吧?”   荣昭仪的脸色又是一变,当然,以前第一个挑选料子的人必然是她,可是如今,位分不仅贬低了,这样的殊荣当然不会再有。她冷笑道:“看来皇上对你这个儿媳妇还真是关爱有加,幸亏皇上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多出几个来,其他儿媳妇岂不是要吃醋?”   我亦笑道:“是啊,谁让皇上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呢?不过,也幸好如妃娘娘给皇上生下了明月公主,父皇也算是子女双全了,昭仪您说是么?”   荣昭仪至今都没有孩子,这是她的短处,所以当我将话锋转向皇帝子嗣的时候,她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如妃正向打圆场,我见太子带着若怡来了,就说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不是太子爷嘛。”   元日(二)   邢风带着若怡来了,他们先向两位妃嫔行过礼,我象征性的对他屈膝,他也不看我,只是神色凝重的说:“你们可知道,瀚哲王回来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当然,也包括我。   瀚哲王,一听就不是中原的封号,而他的姓氏,更加证明了他血液中的勇猛善战,他姓赫连,名云睿。   赫连云睿的家族,原是刑氏一族的旁支,但因邢明一直在打压刑氏旁支的力量,规定所有刑氏旁支都只能从母姓,而瀚哲王的母亲,正是赫连族王室的公主。   本身的王室血统,英勇善战,再加上赫连族庞大的支援,瀚哲王的势力在关外如日中天。邢明为了限制瀚哲王在关外的势力,特意派他去南征北战,那场决定我婚姻的战争,就是由于瀚哲王的统帅三军,而使齐国溃败,死伤无数,所以,我对他,总怀着某种敌意。   一直以来,邢明不仅限制他的权力,也会限制他的行动,除有圣谕,他是不能踏入关内半步的,而且,若要进入皇城,所带的军士不能超过一万入关,进入皇城的,也只有几个随从。连邢明都如此惧怕他,看来他,真的比想象中的还可怕,简直如洪水猛兽一般,光听名字都足以使人生畏!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这时候,明月小公主一蹦一跳的来了,她看着我们站在这里发呆,奇怪的说:“你们怎么都站在这里呀?我们快去给父皇请安吧!”   她的一句童言将我们惊醒,大家都尴尬的笑了笑,我说道:“是啊,咱们傻站在这儿做什么,明月,我们去给父皇请安,父皇那里有好东西吃呢!”   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我说:“真的吗?是姐姐你做的吗?上次我偷吃了一个,真的很好吃。”   如妃连忙呵斥了一声,讪讪的看着我说:“小孩子家,就是嘴馋。”   我到并不介意,反而觉得如妃这样对待孩子过于严厉了,就过去拉着明月的手,说:“没关系,明月,以后你想吃了就和姐姐说,姐姐马上就做了给你,来,咱们先到父皇那儿去吧。”   明月先是怯怯的看了如妃一眼,见她没有什么意见,就跟着我走了,其余人也在后面,慢慢的走向延嘉殿。   一跨进延嘉殿,就看到有个身穿戎装的高大男人站在殿中,正在滔滔不绝的说些什么,皇帝坐在龙椅上,眯着眼睛,静静的听着。   “父皇,我来吃点心啦,你吃完了没有?有没有留一点给我啊?”明月稚嫩响亮的声音,打破了那个男子的陈述。   邢明睁开眼,吃了一惊:“明月?你怎么来了?珍儿也来了?”   明月跑过去,但却停在瀚哲王的身边,仰着头看他,甚至还用手摸了摸他的盔甲,然后又赶紧缩回了手,嗲声嗲气的问:“好凉啊!你是谁呀?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呢?”   瀚哲王久经战场,大概还没被小孩子这么问过,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皇帝向明月招招手,明月跑过去,被皇帝抱在怀里,笑着说:“你怎么没见过他呀?你出生的时候,他还抱过你呢!”   明月又奶声奶气的说:“这怎么可以呢?男女授受不亲的嘛!父皇你怎么不惩罚他?”   皇帝哈哈大笑,瀚哲王也笑了起来,我始终站在后面,太子等人也进来了,听到笑声,荣昭仪先问道:“皇上,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是不是瀚哲王又打胜仗了?”   瀚哲王这时候才转过身,我终于看到了传闻中鼎鼎大名的赫连云睿,原以为他是个胡子拉扎的鲁莽汉子,年纪最起码有三四十了,可是却不想竟是个剑眉星目的英挺男人,年纪大概三十不到的样子。他抱拳向我们行礼,我匆匆撇过他的容颜,竟感到一股震慑的威力,不仅在那饱经风霜的脸上,也在那戎马半生,不怒自威的眼眸。   他虽然没有看我,但我仍能感觉到那眼神里透漏出来的凌烈。   他,有一种游离于王者与杀手之间的气质!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这是一个危险的男人!   “你们,都来啦?”皇帝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织锦司把料子都放在甘露殿了,你们去那儿吧,珍儿,你过来。”   众人的眼神都落在我身上,包括赫连云睿。   明月在一旁开心的吃着点心,什么也不管,也不愿意和她母妃去挑衣料。其余人都退下了,皇帝走下玉阶,拉着我的手,走到瀚哲王面前,说:“这是朕的儿媳,风儿的太子妃。”   瀚哲王的眼里闪过一丝怪异的情绪,我看不出那是什么,继而他象征性的抱拳道:“赫连云睿见过太子妃。”   我亦还礼:“瀚哲王多礼了。”我的位分算是比他高,虽然我是女眷,但却是储妃,是未来皇后,所以,我不能称他为“王爷”,只能称呼“瀚哲王”。因为,像“爷”“上”这样的尊称,是不能随便叫的。比如:太后,太妃之类的长辈就不能称呼皇帝为“皇上”。皇帝皇后等就不能称平辈的封王为“王爷”。而对长辈的封王可以称呼“皇叔”或者“王爷”。   邢明握住我的手,对我含笑说道:“云睿是一个出色的武将,也是一个英明的藩王,你以后,要向他多多请教。”   英明,是否,也可以理解为野心呢?   我自然维诺应允,虽然,我不是很明了他的意思,但我隐约能感觉到,皇帝要彻底制约瀚哲王的权力了。   元日(三)   元日很快就到了,那天早上我被炮竹声惊醒,原本除夕的晚上睡的就晚,因此早上起来精神就不太好,但因为是节日,所以强打起精神头儿来,让雪女她们给我穿衣打扮。   “公主,您这身衣裳,还真是适合您呢,瞧,多漂亮呀!”采叶一边围着我转,一边夸赞道。   我看着穿衣镜里的女子,发髻由两边向上挽着,左右各用三根金钗固定住,再将后面的其余发丝陇上,贴着璀璨的花钿,雪女又在我头顶上插了一只流苏金钏,一直盖到了额头上方。身穿百蝶穿花衣,裸露出脖子至锁骨一大块,没有一丝装饰,幸好是在室内,若是到了外面,必定极冷。   阿罗已经准备好了白毛披肩御寒,我换上小靴子,接过暖手筒,采叶打了帘子让我出去,迎面一阵冷风吹来,面门只感凉意,腰上的如意缔被风吹的飘荡起来,上面挂着的小饰品立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出了我院子的门,就见那边太子和若怡在等着了,若怡看到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轻轻的点点头,这有什么,太子至今还没碰过我,即便他昨日在若怡的住处过夜,我也毫不在意。   我们一行人一起进宫,给皇上请安,拜年。   中午的时候,大家又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除了宫中和太子府的人,当然也有瀚哲王,还有瀚哲王的正妃,据说她是荣昭仪的某个亲戚,算起来还是邢风的表姐。她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样子,应该是个贤惠的妻子,不过,我虽然看到了他们的相敬如宾,却也看到了他们之间的疏离。   就好像我和邢风一样,但至少他们之间还有些话语,而我和邢风,纵然此时坐在一起,他始终不向我这里看一眼,而我,也只是面含微笑的坐着,适时的夹些菜放在他碗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当然不好意思拒绝,可是,他只用那柔和的目光,看向安若怡。   在座的人都不是瞎子,可以说个个都是聪明人,他们大概都看出了太子对我的冷淡,比貌合神离还要疏离的冷漠。   “太子和太子妃还真是恩爱呢!”荣昭仪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我抬眼看她,见她嘴角均是得意的冷笑。   站起来举起酒杯,对她笑道:“未若娘娘长宠不衰。”然后,我一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长宠不衰?也许我来之前有这个可能,但现在……她当然明白我的含义。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不好发作,只是她咄咄逼人的气势,高傲的自尊,使她放不下架子,头扭向一边,不去理我。   而这样,却令皇帝更为不满:“珍儿敬你,你怎么也不理?这么没规没矩!”   我知道她现在满心怒气,只见她站起来,握着酒杯的手在颤动,声音似乎也有如咬牙切齿的说:“承储妃吉言!”说完,她也一口喝下去。   这出闹剧就算结束了,而我和荣昭仪的嫌隙越来越深,似乎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梁子,两个人都骑虎难下,就算一方向偃旗息鼓,恐怕也是不能够的了,而且,如果我稍有不妥,就会被她揪住小辫子,以她的个性一定会将我狠狠打击,因此,我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的。   下午,大家一起看了几个节目,皇上又和我们一起赏雪,逛了半个冬园,到了暖香坞的时候,荣昭仪拉了瀚哲王妃摸骨牌,我不会玩儿,因此就让如妃和若怡参加,我就带了明月在外面堆雪人。   我听父皇说过,他对母后动心的那一刻,就是和她一起堆了个雪人儿,母后还用雪球去砸他……那时候,母后比我现在还小吧?大概只有十四岁,就觅得了她一生的良人,而我呢?不知何时才能够……   “姐姐,你看,太子哥哥躲在那里呢!”明月压低声音,指着那边的松树后面,对我悄悄的说。   我往那边瞧了瞧,好像是看到了衣袍的一角,我又仔细看着,看清楚是绛红色的,上面还有一条龙尾巴!今天邢风确实穿了一件这样颜色的衣服,而且,除了他还有谁能在衣袍上修龙纹呢?   “我们去吓吓他,好不好?”明月古灵精怪的说。   我心中一动,笑嘻嘻的说:“好啊!”   于是,我们俩绕到那棵树后,明月差点笑出声来,我连忙捂住她的嘴,自己也觉得好笑。趁他还没发现,我对明月打手势,两个人一起跳出去吓他,明月点点头,我用手指数到三,跳了出去,他正好回头。   “嘿!”我大叫出声,然后笑容凝固,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冷不防脚下一滑,向后倒过去。   “姐姐……”明月吓了一跳,叫了起来。   那人立刻冲了过来,揽住我的腰,将我轻轻托起。我凝视着他的眼,脑海中一片空白。   “得罪了,请储妃恕罪!”他把我放下,然后单膝跪地。   这个人不是邢风,而是赫连云睿!   灯节(一)   (一珍)   元日那天真的是太失误了,我只知道太子穿着绛红色的衣服,却忘了瀚哲王也是那样的打扮,只是颜色略深一些,而他是王爷,自然也可以在衣袍上绣上龙纹。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感觉自己的脸像火烧一样烫,明月扯着我的衣角,带着哭腔说:“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我回过神,牵着她的手:“没事,没事。”我轻咳了一声,看到瀚哲王还跪在那里,便说道:“多谢瀚哲王出手相救,否则,这一跤可摔的不轻呢!”   “储妃言重了。”他仍低着头,沉稳的说。   “好了,本宫要带小公主去玩儿,今天的事,希望瀚哲王不要对外人道。”   “是!”   我拉着明月,迅速离开这里,然后蹲下身子,对明月说:“明月,你会为姐姐保守秘密的,对吗?”   明月认真的点点头,说道:“恩,我为姐姐保守秘密,不然别人知道那个坏蛋欺负姐姐。”   我低下头,低语:“他没有欺负我……”   “啊?可是……”明月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我窘迫的样子,马上很乖的不说话了。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我避免在宫中和瀚哲王相遇,如果实在避无可避,我也是低着头匆匆走过。   我这是怎么了?竟然因为一个陌生的男子,就把我沉稳的心态彻底打破,这真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因此,节日后的几天,我都留在太子府中,哪儿都不去,也不去皇宫。   如此在府中闷了十来天,就到了上元灯节。   早上我吃了几个汤圆,就在房里看书,若怡来探望我,看我这么闲散,就问道:“你真是愈发的懒了,这些日子都不见你进宫,也不外出走动。今日是上元灯节,晚上可要出去逛逛?”   我合上书,半倚着榻上的茶几,挑着几颗松仁吃,懒懒的说:“那要看太子爷的恩典了,若是他老人家不许,我哪儿有胆子出去呀?”   她用绢子掩着嘴笑了笑,也伸手来挑松仁,边吃边说:“瞧你这气性,还在怄气呢?若是如此,我代太子爷给你赔不是,让你消消气。”   我见她拿眼睛看我,似笑非笑的样子,我笑道:“哪用得着姐姐来赔罪,难得姐姐有兴致,咱们就去逛逛。”   谁知她摇摇手,说道:“我是不能陪你的,今晚有个本家请我过去看戏,可我又怕你冷清,所以特地请了太子陪你呢!”   我愣住,她却不等我反应过来,早已轻笑着离去,走到门口还传来她的笑声:“妹妹晚上就屈尊一回,陪陪咱们的太子爷吧!”   我真是哭笑不得,要追出去却已晚了,心里着实有些懊恼。   我的丈夫,竟然要经过别人的祈求才能陪伴我,在我感觉,那简直就是施舍。   心底多了一份凉意,但还是必须强颜欢笑,只要有机会和他亲近,就可以化解我们之间的芥蒂,虽然我不会特意献媚,但对于我今后的路,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是至关重要的。   我不希望他讨厌我,但也不需要他爱我。   听说晚上可以出去,最兴奋的莫过于采叶了。前段时间她一直忙着照顾雪女,所以都没有能出去,而她又是个爱玩的,一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怎么能不高兴的跳起来呢?   吃午饭的时候,她就不停的在啰嗦:“公主,听说皇城在上元节这天特别漂亮呢,街上两边都挂满了花灯,所有的店铺都热热闹闹的做生意,店铺门前还有很多小商贩,卖各种玩意儿。还有猜灯谜呢!公主,您不是最喜欢猜灯谜的吗?猜中了灯谜有奖品拿的,还有很多小吃,公主,您不是最喜欢吃小吃的吗?”   我放下筷子,看着福娘说道:“这蹄子越发烦了,存心不让我吃饭,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福娘笑道:“储妃要罚她,不如等她逛了灯节再罚,这二十大板下去,恐怕以后可没机会看灯咯。”   众人都笑了起来,采叶吐了吐舌头,连忙给我碗里舀了汤,我夹了两块腌的青瓜鸡丝,吃了几口饭,也就饱了。这才命她们撤了席,让她们下去吃饭。   我因才吃饱了饭,不能躺下,只好到外面去走走。   府里已经有人开始悬挂灯笼了,府中的大总管刘安在指挥人挂灯笼,看到我来忙不迭的向我请安,我怕妨碍他们做事,又悄悄的走开了。   前院有树梅花开的正好,清香怡人,我走到梅花前,深吸了一口气,尤记得当年母后也写过一首梅花词,我兴尽而发,吟出一首梅花诗来:“芳菲犹未娇,凌寒先已笑,群艳何比拟?万物失鲛绡。”   身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接着就听到了邢风的声音:“凌寒先已笑,万物失鲛绡……咳咳,你还真是,自信的很。”   我冲他笑了笑,说:“今晚上元灯节,你去吗?”   他楞了一下,继而点头。   灯节(二)   傍晚时分,我开始准备穿衣打扮,换上了一件较为轻便的衣服,竖领箭袖窄腰,裙摆过膝,下面穿了一双高帮的靴子,头发挽上去一些,用簪子固定,其余不用饰物,再放一些发丝垂于前胸,看上去到很精明干练。   采叶和兰儿小红笑了许久,纷纷说围上那条围巾,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的样子了。   我也觉得好玩,以前并未这样穿过,在镜子前转了几圈,愈发觉得自己英明神武。   “怎么穿成这样?换下来吧。”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人,大家诧异的一看,竟是邢风。   众人纷纷跪下行礼,而我只是呆立在那。因为,这是我嫁到这里以来,他第一次跨进我的院门。   他穿了一身白衣如雪,愈发显得他面如冠玉,只是有些苍白,嘴唇也没有那样红润,浮着一层紫色。脖颈处围了一圈兔毛,到很可爱,胸前依稀用阴线绣了龙纹,不仔细辨别是看不出来的,腰带也是银色的,右侧配了一块上好的白玉,白玉垂下流苏,脚蹬皂靴。   我低头看了看自身的打扮,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他摇头,指着他放在桌上的衣服说:“我们是微服出巡,你换上这套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说着他便走了出去。   雪女拿过来一看,竟是一套男装。身形小些,大概是太子以前的衣裳。   我笑了笑,说道:“罢了,换上吧。”   这是一件宝蓝色的长袍,上面绣着浮云图案,宽袖窄腰,衣袂飘飘。雪女帮我挽上发髻,插上白玉簪,又用一根淡色玉带固定在发簪上,玉带一直垂直背部。我又让她们挑选了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嵌在腰带上。这样看来,我立刻从一个干练女子变成了一位翩翩佳公子。   雪女她们纷纷赞扬,兰儿更说道:“娘娘,您若是个男子,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要对您芳心暗许,心碎憔悴了。”   我笑了起来,这衣服很合身,看上去真的很英俊。   打点好了行装,我便到门口和邢风会合。他看到我的时候明显一震,然后迅速恢复到以往那冷漠的表情,我并不在意,冲他笑了笑,说:“你给我选的衣服很合适呢。”   他淡淡的说了句:“走吧。”   按照他的意思,我们俩出门只带了一个随从,于是我就放了采叶她们的假,让她们随意出去玩儿就是,只要别忘记回府的路,子时之前务必要回府就是了。   此时天已黑了,街上慢慢变得热闹,我们还没有吃晚饭,于是我提议到街上的一家馆子里吃饭。   邢风却说:“这个时候下馆子,最没意思,不如到这些小摊贩那里吃点,这些小吃很有特色。”   这样,我就跟着他,来到一家馄饨摊前,各要了两碗馄饨,因为我确实有些饿了,而且这馄饨确实很鲜美,所以我一会儿就吃完了。   抬头看邢风,他正一脸诧异的看着我,而他碗里的馄饨,才少了一小半。   “你怎么不吃呀?”我问。   他笑,嘴角的弧度很优美。“想不到你还挺能吃的。”他说。   我的脸微微有些发烫,窘迫的笑了笑。   等他吃馄饨的时候,我又吃了两串炸豆腐皮。   这就算我们的晚饭了,不过,我沿途看到许多好吃的,总要买一些来尝尝,而邢风只在一边默默不语,看着我吃各种小吃。   “你看,前面围了好多人。”我指着前面说。   “那是猜灯谜比赛,你都忘记了吗?”他淡漠的说。   我愣住,是呀,我都忘记了吗?   当初和母后住在这里的时候,有一年的上元灯节也和他一起逛过灯市,吃了很多小吃,看了很多花灯,猜了很多灯谜。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回去就闹肚子,直到第二天才好。   想不到这些他都记得。   他轻咳了一声,走到我身边说:“你要去猜灯谜吗?”   我浅笑着说:“看看就好了。”   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轻轻的拉起我的手,把我引到人群那里。我的手冰凉,而他的手也不怎么热,两个这么冷漠的人,就算手牵着手,也不会感觉到温暖,我心底忽然涌出一丝悲哀,原想找到一个可以温暖你我双手的男人,就像母后那样,可是到最后,却还是放在了这样冰冷的手掌里。   我已经没有心思再看花灯,猜灯谜,可是,忽然觉得前面的人群冲散开,挤得我们不停的往后退,我紧张的看着前面,这才发现有展大花灯着火了,引燃了周围好几个花灯,天干物燥,火势迅速蔓延开来,烧到了几根爆竹,顿时炸了起来,人们纷纷尖叫着四处逃去。邢风用力的呼道:“珍儿,抓紧我!”我奋力抓住他的手,可是抵不过人群的冲力,我们很快被冲散了。   我被人群冲到了路边,我躲在一个石狮子后面,过了一会儿,人们都散了,官兵来控制了火势,我才敢出来,可是早已找不到邢风的身影。   “邢风——邢风你在那儿呀?”我带着哭腔一边喊一边找,眼泪急得打转,他身子又弱,万一被人伤着可怎么办!   堂堂一国太子,就这么不见了,这……   我走到刚才起火的地方,那里还在燃烧着,没有人受伤,我心里暗自庆幸,也许邢风被人群冲到某个角落了,我正准备去找,忽然听到身后有奇怪的响声,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一个大灯笼火球滚滚而来,直扑我的面门。我当场吓的脚软,早已忘了逃跑,那火球很快就到我面前,我脑中心里都是一片空白,以为我萧一珍要命丧于此,谁知这时候,顿觉有人拦腰将我抱起,飞的老高,一直飞到旁边那棵树上,我定睛一瞧,原来是他!   灯节(三)   青玉案?元夕 宋 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庾怀苏)   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又遇到了她,而且在这样一个环境里。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元夕的时候竟然发生了火灾,等人们散去之后,我却看到了一个少年站在那个着火的大灯笼下面,我有点担心,正准备上去提醒他,可是,那个滚圆的灯笼掉了下来,顺着道路一直滚向那个少年,他可能是吓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施展轻功,抱起他就飞向旁边的老槐树,等到我们站稳了,我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少年,而是那日笑语盈盈的潇潇!   “是你!”我们同时惊叫出声。   我笑了,她也笑了,露出洁白的贝齿,在火光的照耀下,她的小脸红红的,更增添了几分妩媚。   “你说很快见面,我们就真的很快见面了。”其实距离上次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来,我每日饱含相思之苦,却又无从查起,不知她到底住在什么府上,动用权力去查,京城里原本姓萧的人家就不多,可是一一过去拜访,却没有一个是她家。   “是啊,却想不到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庾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她在我怀里显得有些扭捏,我知道她不好意思,连忙抱着她落到地上。   “恕在下冒昧了。”我放下她,作揖道。   “没关系,我应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她也向我作揖。   “你已经谢了两次了。”我微笑着说。   她低下头,我看见火光照耀下,她抿着嘴唇微笑。我的心怦怦直跳,呼吸也有些不顺畅了,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所见的美貌女子甚多,却从没有人能给我这样的感觉。   是不是因为她太美了呢?   我正想问问她的府邸到底在哪儿,却见到从另一边走来两个男子,走到我们身边,那白衣男子诧异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潇潇姑娘说:“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有没有受伤?”说着,他关切的拉着潇潇的手臂仔细看了看。   “我没事,太……哥哥,这位庾公子,就是上次,我跟你说过……”她浅笑着和白衣公子介绍我。   白衣公子似乎有些不满的打断她:“我知道了,这里危险,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说着他就强拉着潇潇要走。   我连忙拦住,施礼道:“这位公子,我有话要和令妹说,可否让在下把话说完呢?”   白衣公子皱眉道:“无需多言,”然后他看着潇潇姑娘,用很不好的语气问道:“你走不走?”   潇潇吐了吐舌头,冲我笑笑,就跟着他走了。   我很不明白,作为哥哥怎么对自己的妹妹这么凶。看着他们的背影即将消失,我才回过神来,边跑边叫:“潇潇姑娘,以后我怎么去拜访你呢?”   白衣公子的随从很快将我拦下,我只看到潇潇在火光里,回眸冲我浅笑。   回眸一笑百媚生。   回到府中,我想她想了许久,看着天上的圆月傻笑,却不觉父亲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怀苏,你在想什么?”   “啊,父亲。”我慌忙回国神来,给父亲请安。   父亲捻着胡须,笑咪咪的看着我,我知道我的样子很窘迫。只听到父亲吟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父亲!您……您就不要取笑孩儿了。”   “哈哈……”父亲大笑起来,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怀苏,你已过弱冠之年,婚姻之事,是迟早的,你母亲去的早,为父早该为你操心这事情。”父亲低沉了嗓音,想到母亲,他总是这样悲伤。   “父亲……”我扶他坐下,怕他再伤心,其实父亲真的对母亲很好,母亲去世这么多年了,他从未想过续弦,虽然府中有几名姬妾,但父亲也只有我这一个儿子。   “怀苏啊,你告诉爹,看上哪家姑娘了?咱们不管她家世如何,只要是正经人家的女子,身家清白的,就算家世地位低下,爹也为你求来。”父亲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我低下头,小声说道:“其实孩儿并不知道她是哪家府上的……”   父亲一定很诧异,但他咳嗽了一声,又问:“那,姓什么总知道吧?”   “她说她姓萧……”我抬头看这父亲。   “萧?”父亲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京城萧姓人士并不多,名门望族中更没有这个姓氏。”   我点头道:“孩儿知道,不过,孩儿和她只有两面之缘,她不便如实相告,也是应当的。”   父亲点了点头,忽而大笑道:“怀苏,你若和她只见了两面,却这么朝思暮想,想必这位姑娘的容貌一绝,你画工极佳,为何不将她的容貌画下来,一来可解相思之苦,而来,父亲也好为你找寻找寻,你说如何呀?”   我大喜过望,站起身作揖道:“多谢父亲提点,我这就画来。”   父亲连忙拦住我说今日已晚,明日再画不迟,我哪里肯,等到父亲走后,我连忙准备好笔墨,画了起来。   调理(一)   (一珍)   上元灯节回来之后,邢风免不了又把我骂了一顿,其实,也不能说是骂,算是责备吧。   静静的听他边咳嗽边责备,若怡边拍着他的背边冲我使眼色。   而我,慢慢的品茶,微笑着看茶里沉浮不定的叶子。   等到他不说话,只剩下咳嗽的时候,我双眉一挑,问道:“说完了?”   他瞪我一眼,若怡像是在求我:“妹妹,你就赔个不是吧。”   我笑道:“是,我听姐姐的。”然后,我端起一杯茶,走到邢风面前,说道:“刚才说了这么久,您一定渴了,来,喝杯茶润润喉咙,若是说完了,就赶紧回去睡觉,若是还没说完,喝了茶继续,我听着呢。”   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我真怕他这样咳啊咳的会死掉,可是我就是做不了像若怡那样,什么都顺着他。   他终于被气走了,我在心里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然后吩咐雪女盥洗睡觉。她们这群小蹄子还真是能闹腾,我们回来之后好一会儿她们才回来,不过没超过我规定的时间就好。   上元灯节之后,瀚哲王就要返回关外了,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带走瀚哲王妃,而将其留了下来。   是作为人质吗?为了让邢明放心,他瀚哲王是忠于梁国的?   可是这样未免多此一举,瀚哲王妃原本就是梁国人,况且还是邢风的表姐。以我看瀚哲王对待王妃的态度,并不是十分恩爱的,难道,瀚哲王为了避人耳目才故意冷淡王妃?   这些都是我的胡思乱想,过了几天,瀚哲王离京之后,皇帝诏我进宫。   进宫之后,只见一大群太医围着皇帝,我吃了一惊,以为皇帝生病了,正准备上前问安,谁料那群太医看到我,纷纷扑了过来。   我着实吃惊不小,他们一个个将我按在榻上,为我轮流诊脉。   可是,我并没有生病啊!   他们诊脉结束之后,皇帝焦急的问:“怎么样?”   其中一名老太医回到道:“储妃娘娘的身体无恙,也无喜脉。”   我一震,看向皇帝,分明感到他眼中的失望。   另一名太医说道:“不过,皇上也不必太过忧虑,储妃尚且年轻,好生调养时日,必定能怀上龙脉。”   怀孕?呵呵……这怎么可能,太子从去去我房中,我能怀上才怪。   邢明微微点头,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桓太医,你深谙妇科之医道,知道该怎么做吧?”   这位桓太医当然不是那个年轻的桓知秋,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太医,据说是太医院右院判,是个妇科能手。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里的太医,十个有八十是姓桓的,若不是那人应声,我还不知道是哪一位太医以后要为我能不能怀孕操心呢!   太医们都退了下去,皇帝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叹道:“珍儿,朕知道如此时委屈了你,只不过……不过,朕希望能早日抱孙子。”   我低下头,虽然心中免不了光火,但还是强忍怒意,说道:“是珍儿不好,嫁来数月,还未能有孕。”   “唉……这不怪你,朕也知道风儿那孩子的身体,但,正因如此,朕才更加着急。”   “父皇有话,不妨直说。”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瀚哲王妃怀孕了。”   我一惊,难怪……   “那瀚哲王知道吗?”我问。   他的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神色,恐怕我此时所想正是他要说的:“现在还不知道,等他到了关外,朕自然会派人通知他。”   我深吸一口气,迎着他的目光,问道:“那么,父皇,这个腹中的孩子,您是希望留,还是去?”   他眼中的赞赏似乎变了味,我也意识到自己太露锋芒,慌忙低下头请罪:“珍儿失言了,请父皇责罚。”   他扶起我,盯着我说:“你是朕的儿媳,站在朕的立场,这话无罪,朕也可以告诉你……”他压低声音,说了最后一句,我听完,愣愣的看着他。   他忽然笑着说:“好了,你就体谅一下朕想做祖父的心情吧,回去,好好和风儿说说,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宽慰一下。”   我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皇帝再没有什么说的,我这才回府去。   他之所以希望我能怀上太子的骨血,无非是因为我是太子妃,是正统,而且更因为,我是母亲的女儿!   否则,以别国公主的身份,怎能为太子亲自孕育骨血呢?   他希望他的后代,有母亲的血液在里面。   调理(二)   路过太医院的时候,右院判将我拦了下来,塞给我一大包的东西,透出一股子药味儿。他支支吾吾的说,这是桓家世代祖传的孕药,只要按疗程服用,必定能顺利怀胎,他还告知我,哪些是我该吃的,哪些是太子该吃的。   我虽然心里没好气,但面上微笑道:“有劳太医费心了,太子和我都会感激太医的。”   他连忙说不敢不敢,这是分内的事。   兰儿小红帮我拿着药,我真是满心怒气,但想到瀚哲王妃已然有孕,却免不得一阵担心,父皇那句话,分明是留有余地的,只不过……那实在要看王妃的命运了。幸亏,瀚哲王也是个注重血统的人,否则,他身边的几名姬妾,恐怕早就怀孕了,他虽然不是世家,但却身为两方皇族,比那些世家更注重血统,这是好事,也不完全是好事。   “娘娘请留步。”转角处忽然跳出个人来,把我吓了一跳,我仔细一看,是那位年轻的桓知秋,桓太医。   “桓太医?你有何事啊?”我平复了一下,问道。   他并不回答,只是看了看我身后,我会意,对兰儿她们说:“你们先到宫门口等我吧,我和桓太医叙叙旧。”   她们应了退下,桓知秋这才说道:“不知娘娘最近的身体怎样呢?微臣实在是怕娘娘上次的病症未愈,从而影响娘娘怀胎的计划。”   我心里的怒火更上了一层,看着他一连诚恳的样子,笑道:“哦?桓太医到很是关心本宫的病啊?不过桓太医也该对自己的医术有些信心,本宫在太医的调理下,早已恢复健康,太医就不必挂怀了,至于本宫怀胎的计划……你的叔父向来很用心钻研妇科之道,本宫……必定能够一举怀上。”   说着,我就要走,可是他却又打断我。   “恐怕,就算娘娘将那位桓太医的药都喝了,也未必就有效果。”   我猛然回头,瞪着他说:“桓太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仍然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说道:“微臣所言,其实娘娘再清楚不过了,能否怀上龙胎,根本不在于娘娘,所以娘娘纵然将所有汤药都喝了,也无济于事。”   我笑了笑,问:“那依桓太医之见,怀胎之事不在于本宫,在于谁呢?”   “太子!”他的语气加重了些,   天空中偶尔有寒鸦飞过,发出尖锐的叫声,我站在城楼上,迎着冷风,看着楼下的皇宫。这真是一座伟大的建筑,虽然比不上齐国皇宫的伟岸,但仍有一种压倒万物的气势。   “娘娘……”桓知秋站在身后,“不知微臣所言,娘娘觉得如何?”   我的鼻子里哼了一声,微笑着看向前面,说道:“既然桓太医都知道了,本宫,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低下头,不说话。我继续说:“良禽择木而栖,这是好事,只不过……本宫很不喜欢那些,自以为是而又锋芒太露的人,如果你能够在三年之内做到像你叔父那样,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处事圆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尤其……是在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本宫,自然会答应你的要求。”   “三年……”他默念了一遍。   “怎么?觉得很久吗?”我嘴角一丝冷笑。   “不,不久,当初叔父们用了好几个三年,才达到娘娘对我承诺的地位,微臣用一个三年就可以为娘娘效忠,实在算不得久。”   我看了他一眼,笑了两声,然后走下城楼。   到了宫门口,兰儿问了句:“储妃,那个桓太医……”   我笑了笑,边进轿子边说:“没什么,年轻人嘛,总是沉不住气。世家?能出才子,也能出狂人。”   不管是才子还是狂人,能够为我所用就可以了。   像桓知秋这样的年轻人,懂得未雨绸缪,我还是有那么一点欣赏的。   回到太子府中,我就对兰儿说:“去,让厨房的人把药煎了,待会儿送到太子书房里,就说,这是皇上的意思。”   吃了饭,又过了一会儿,雪女把药端了来,并说,兰儿已经将太子的药送过去了,我默默的点点头。   雪女吹了吹药汤,又用勺子舀了一点,自己先喝了。   我问:“这药味儿如何?”   雪女答道:“药性苦,略干涩。”   我点头,接过药碗,仔细闻了闻味道。却放在一边不吃,采叶奇怪的问:“怎么?这药有问题吗?”   我微笑摇头:“没有,只不过你们也知道,我最怕吃药了。”   兰儿从前面回来了,一进门就咋呼道:“储妃,太子把药碗砸了,怎么办?厨房已经没有多余的药了。”   我笑了笑,说:“那就算了,他是太子,谁能逼他?”然后我端起我的那碗药,走到盆栽面前,倒了进去,转身看着一脸诧异的雪女等人,我微笑着说:“你们都看见了,这药我已经喝了。”   她们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异口同声的说:“是。”   调理(三)   当晚,邢风就来到我房中,说要在此过夜。   雪女她们都露出惊喜的表情,打点好一切之后,连忙退了出去。   他坐在桌旁,我亲自沏了一杯茶,放到桌上,然后坐到旁边,浅笑着说:“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   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咳嗽了几下,冷面冷霜的说道:“你耍的好心思,想出的好计策!”   我震住,继而冷笑:“太子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他迅速站起来,指着我说道:“你不明白还有谁明白?今日你进宫见父皇,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带了这些东西回来……你,一个战败之国的公主,有什么资格孕育出……”   “够了!”我大声喝道,打断了他。   他愣在那里,因为激动胸口起伏不定,脸也涨红了。   我想我的脸色比他好不到哪儿去,纵然我的教养再好,也不能容忍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我知道那是什么后果,我一定压抑不住的。   外面有人敲门,兰儿端着药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   邢风跨出门槛,回头看着我说了一句:“我只会和我爱的人生孩子。”   我冷笑几声,高声道:“兰儿,去,把药端给安良娣,希望她服下之后,早日为太子爷诞下龙种,也不辜负了圣上的一片苦心!”   邢风漠然的回过头盯着我,那眼神里的冷然,竟让我看了有些战栗。   他就是这么讨厌我,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无论我为了谁,他依然会讨厌我。   (邢风)   我就是那么讨厌她,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我总觉得她的心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假如我从若怡眼中还能看到一点清明的话,那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她的眼里看到任何东西。   可是有时候,我又会觉得那里很清澈,但如果我要仔细去探究的话,却又发现那里的清澈只不过是幻影罢了。   当我气急败坏的从她房里出去,在书房里静坐了一会儿,我想我那句话是伤到她了,其实我并不想这么说的……但是我绝对不会和她有孩子,因为我不想,不想让我孩子的身体里,有那个女人的血液!   所以我才会说,我只会让我所爱的人怀孕。   可是,我却又那么害怕,有朝一日,我真的会爱上她,萧一珍。   我去了若怡房里,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药味,我心里一惊,难道那个臭丫头真的……   若怡定定的坐在桌旁,桌上两碗药,散发出令人讨厌的味道。   “若怡……”我连忙走到她身边,看到她赶紧用手帕擦眼角,我的心里一阵疼痛。   可是她立刻换做一副笑脸,站起来说道:“风哥哥,储妃的好意,咱们不能辜负了她,”说着,她便端起一碗药,准备喝下去。   我的心从悲痛又转为愤怒,一掌打落她手中的药碗,药碗掉在地上,立刻四分五裂,药汁流了一地,那股讨厌的味道又浓烈了许多。   “风哥哥,你这是做什么?”若怡饱含泪水的大眼睛,惊恐的盯着我。   杏儿闻声赶来,看到地上的碎碗,知道我又生气了,连忙打扫干净,我又让她们将另外一碗药也拿出去,免得再被我摔碎。   “风哥哥……”若怡握住我冰凉的手,颤抖着说,“你怎么这么傻呀?这并不完全就是储妃的意思,这是皇上的……”   “父皇?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难道说我也和死去的母后一样,只能作为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吗!这太可笑了!”我的心底悲凉,又怒又气,低下头剧烈咳嗽起来。   若怡连忙掏出帕子给我,我感到喉头一股腥味,吐到帕子上,那痰里赫然夹着血丝!   “啊!”她害怕的叫了一声,又慌忙用手捂住嘴。   我也愣住了,杏儿听到叫声又慌忙跑进来,若怡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帕子,拽在身后,对杏儿说道:“没什么事,太子有些不舒服,快去请太医来。”   因为我时常不舒服,请太医也是经常的,所以杏儿并没有觉得异常,答应着走了。若怡从床底拉出炭盆,然后把那占了血的手帕放上去烧了。   我恍惚着等太医来,心里想着,其实不怪父皇会那么着急的想要抱孙子,我这样的身体,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加上瀚哲王的权势越来越大,若不留下一点血脉,江山迟早旁落。   太医开了方子,命人去煎药,又嘱咐了几声,让我不要动怒动气,不然病症会越来越严重。若怡亲自送太医出去,然后回来陪我。   她低低的饮泣,我浅笑着拉住她的手:“哭什么,还没死呢。”   她连忙捂住我的嘴,抽泣着说:“不许说,不许那个字,你可知道,你这样……我,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用力捏紧她的手,说了句:“若怡,等我好了,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她盯着我,止住了哭泣,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也不动。   春暖(一)   (一珍)   天气渐渐暖起来的时候,我往宫中去的次数便多了起来,自从上次邢风病倒之后,他就断了孕药,而我每日都要让人煎出两碗来,一碗端到我房里,一碗端到若怡房中,皇帝知道后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不太高兴,但由于邢风的病症忽然加重,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而我每隔一段时日,都要到宫中去请脉,伴随着御医的屡次摇头,皇帝脸上的失望表情也越来越严重,只是那表情一闪而过,是怕我看见了多心,其实我已然看到,只是一笑置之。   男人都是这样,不管是什么原因,没有他们想要的结果,错误全部是女人的。   那天太医请脉之后,又是摇头,皇帝笑着对我说:“并不是父皇心狠,只是急了点儿,你喝了这么久的药,父皇也知道你辛苦,待会儿让太医拿些蜜饯给你,那药想必一定很苦吧?”   我笑着作答:“并不十分苦,只是嘴里总觉得干涩,很难下咽。”   皇帝和太医的眼神交换,太医略略点头,皇帝这才露出会心的微笑,说道:“如此,桓太医,你就去拿些蜜饯送到太子府上去吧。”   那位桓太医答应了,我又略坐一会儿,方告辞离去。   刚出太极殿的大门,采叶就舒了一口气,说道:“幸好那天公主让雪女尝了尝味道,不然,刚才就要露馅儿了。”   “露馅儿?露什么馅儿?那些药我都喝下去了自然知道味道。”我回头看了采叶一眼,她连忙改口道:“是,公主每日都将药喝尽的。”   我抬头看着天空,嘴角一丝冷笑,幸好?这可不是运气好就能躲过的,如果我没有那么多心思,怎么逃的过皇帝多疑的眼睛!   邢明,他从未对我放心,我既是他心爱之人的女儿,亦是他情敌的女儿啊!   走过太极殿,穿过御花园,步上荷花池上的九转廊桥,迎面正遇上荣昭仪和瀚哲王妃。   由于已褪去冬装,瀚哲王妃穿着杏黄色的春衫,小腹已突起了一些。她的脸上挂着甜蜜的笑,一只手按在小腹上,一只手搀着身旁的侍女。   “姨娘好兴致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称呼荣昭仪为娘娘,而直接随了邢风,称呼她姨娘了。   “哟,这不是太子妃吗?太子妃又来请脉来啦?”荣昭仪脸上不乏讥笑,她穿着紫红色大牡丹盘花的薄衫长裙,袖子从臂弯出垂下,露出月牙白的衬衣里子。   瀚哲王妃看到我,冲我笑了笑,真是像做母亲的人了,对我也这么温和。   “上次见到瀚哲王妃的时候,还是两个月前,想不到两个月一过,王妃的身子变化这么大。”我笑着说,眼睛看着她小腹突起的部位。   “太子妃不住在宫里,就是进宫也少有机会见面,我自己也觉得惊奇,这肚子就这么一天天的大了。呵呵,许是褪了冬装的缘故,如此明显。”瀚哲王妃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小腹,其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我心中一动,又想起那天皇帝的话,也不知这孩子能否平安降世,就算平安降世了,也不知能否安然长大。   “太子妃是贵人事忙,哪有时间和我们闲话家常?又要忙着照顾太子,又要忙着进宫请脉。依我说呀,这能不能怀上,也不是多喝几副汤药就能济事的,哎呀,王妃啊,你之前也没喝过汤药,哦?”荣昭仪冷笑着放出这些话,还故意问瀚哲王妃。   “我……”瀚哲王妃不知该如何回答,尴尬的冲我笑笑。   “王妃,您该进药了。”身后的侍女提醒了一下,瀚哲王妃连忙向我们告辞,转身回去了。   荣昭仪冷哼一声,正准备从我身旁穿过,我说道:“姨娘请留步。”   “怎么了?”她不耐烦的瞪着我。   我笑指那边的亭子,说:“站在这儿未免太醒目,不如咱们到那亭子里去说会儿话吧?”   她先是皱眉想了一会儿,然后才说:“好。”   距离上次我被她拘禁的事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虽然皇帝对她冷落了许多,但最近却又开始宠幸她,并且也如先前一般,似乎她的荣宠又恢复了。   其实当初我就知道,荣昭仪不是那么简单的人,果然被我言中,她如今又蒙圣宠,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她荣阳夫人的称号。   可是她如今也懂得修身养性,已没有以前那么嚣张,她大概知道我的手段,所以没有在皇帝面前说其他的什么,但我知道,她一定是用了什么法子,否则,皇帝不会那么快就对她回心转意,也不会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我的肚子上。   春暖(二)   皇家园林里,永远少不了的便是亭台楼阁,而亭之所以排在最前面,就是因为它的造型优美,看上去轻巧活泼,而且具有一定的实用价值,既可小坐休憩,又可纳凉避暑,再加上亭子周围的美妙景色,更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我们所在的的地方叫做湘东苑,这苑中的亭子名叫隐士亭,只因其隐于大片茂盛的四季常绿植物中间,外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最是商谈秘事的好地方。   我和荣昭仪来到此亭中,她立刻警觉起来,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我笑了笑,示意她坐,自己先坐下来,她犹豫了一下,缓缓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我说道:“姨娘最近怎么没和如妃一处呢?”   她愣了一下,双手抱在胸前,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在一处?只不过最近,她要去照顾明月,我也要照顾瀚哲王妃。”   我笑道:“明月那么大的孩子,并不太需要有母亲在身边,而且,如妃以前从未如此上心,却在这时候……”   荣昭仪秀眉一挑,说道:“这时候?你指的到底是什么?”   我微笑道:“瀚哲王妃怀孕,不知皇上有没有和姨娘说什么?姨娘这么维护王妃,不知道有没有考虑后果呢?”   荣昭仪就算再笨,也知道我话中的含义,瀚哲王的势力早已威胁到朝廷,王妃本来就是朝廷利用的棋子,可是现在却怀上了这个心腹大患的孩子。可是荣昭仪不知避忌……但毕竟,那是她的侄女,将来若能平安诞下孩子,瀚哲王绝对不会亏待她的,有了瀚哲王这个靠山,还怕宫里宫外有人会对她不利吗?   我猜到她心里所想,冷笑了一声:“姨娘真以为,您的侄女会平安诞下孩子吗?”   她如遭雷打,猛然抬头望着我,厉声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依旧淡淡一笑:“这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她愣住了,没错,皇上!瀚哲王是他的心腹大患,现在又有了血脉,怪不得,怪不得皇上会那么急着让太子妃受孕!   我放缓语气,诚恳的说道:“姨娘,你是邢风的亲姨娘,我又是邢风的妻子,我真的不忍心看你有事。姨娘,过去的咱们就让她过去吧,何必让邢风夹在中间为难呢?若是皇上知道我们和睦相处,一定很高兴,一定会说姨娘你通情达理,贤淑大方的。”   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我继续说道:“姨娘,以前是我这个做晚辈的失礼,还请姨娘不要放在心上。”说着,我盈盈一拜,她慌忙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半晌,她扶我起来,满脸堆笑着说:“瞧你,还行这么大的礼,哎呀,算了,咱们毕竟都是为了太子,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你的提醒我会记着的。”   我们相视一笑,也算冰释前嫌了。   后来我专门挑了一些名贵首饰给荣昭仪送去,她也回了一份礼。雪女趁众人不在的时候,悄悄问道:“公主莫不是真的要和荣昭仪站在一条线上吗?”   我笑道:“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在宫里,我不想找太多麻烦。”   而采叶她们的态度则没那么好了,一直对我被囚禁的事耿耿于怀,我说了她们几句之后,她们也不敢在我面前多言。   有一天,我们还一起给皇上请安去了,皇上看到我们俩一起来,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说道:“难不成今儿太阳从西边儿出来的,你们俩怎么到一起来了?”   荣昭仪笑道:“瞧皇上您说的,咱们怎么就不能到一处来呢?珍儿这样的孝顺,一口一个姨娘叫着,我若不应着,岂不是太不知礼数了吗?”   我低眉浅笑道:“以前都是珍儿的过错,冲撞了姨娘,姨娘不介意这些,珍儿自是感激。”   邢明哈哈大笑道:“你们能和睦相处,那是再好不过了。”   接着几个晚上,邢明都一直宠幸荣昭仪。   过了几天,我看准时机,请皇帝恢复荣昭仪夫人的称号,皇帝应允了,而荣阳夫人也对我感激不尽。   她大概也从皇帝那里得来消息,不再往瀚哲王妃的住处去了,但碍于以往的交情,有时候让人送去一些补品之类的。   我闻之晒然一笑,依然仰着头看窗外的天空。   父亲,母亲,弟弟们,珍儿很想你们,不知你们过的好不好,还记得我这个远嫁别国的亲人吗?   “公主,看,雪鸽!”采叶惊喜的叫道,顺着她指的方向,我真的看到了雪鸽!   “是不是六殿下来了?否则雪鸽怎么会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呢?”雪女也欣喜的说。   我摇摇头,淡然一笑,不会的,离弟弟他不会来的,只是当初雪鸽送我远嫁,知道我在这里孤孤单单,所以来看望我。我伸出手臂,让它落在我的肩膀上,我抚摸着它的羽毛,它发出“咕咕”的叫声。   兰儿她们觉得好稀奇,都过来看,还拿来一些玉米来给它吃。   玩的正兴起的时候,福娘神色匆匆的走了过来。   我笑着问:“怎么了福娘?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么惊慌?”   福娘看了看兰儿她们,上前低声道:“娘娘,瀚哲王妃出事了。”   春暖(三)   人们常说多事之秋,而春天是最慵懒平淡的季节,所以不会有什么坏事,可是我嫁来梁国的第一个春天,却发生了这样不吉利的事。   那天晚上,瀚哲王妃刚刚喝下汤药准备就寝,却感到一阵腹痛,点灯一瞧,下面已有些流红,连忙叫太医来诊治,也幸亏太医来的及时,胎儿才得以保全,但瀚哲王妃因为惊吓过度,而且体质太过虚弱而晕死过去了。   太医们不得不进行抢救,整个过程花了一夜时间,甚至惊动了圣驾。邢明严密封锁了消息,不允许对外泄露半分。   封锁消息?我浅笑许久,这宫禁里最藏不住的,就是消息!   既然皇宫内苑自以为严实,那我也不去过问,只在太子府中安静度日。每日只是在庭前闲坐,或到若怡处玩耍,她并不介意我当初送药之事,说是体谅我的一片苦心,并且这段时间的药,都按时服下。她甚至红着脸说,她真的很想为太子诞下麟儿。   我用袖子掩住嘴角,但仍掩不住我眉眼处的笑意。   她红着脸说:“妹妹取笑我呢!”   我连忙说道:“哪里的话,我也希望姐姐能一举诞下麟儿,这样,不仅太子府里有了保障,咱们也不至于太冷清,呵呵……”   我看着她羞红的脸蛋,真不知道她是真的就这么天真这么善良,还是故意装作这样,而其实心机深厚?   但我只能静观其变,尽量处处小心,免得我现在误信了她,看错了人,到时候万劫不复。   “妹妹,妹妹?你在想什么呢?”若怡打断我的思绪,好奇的盯着我。   我回过神来,冲她笑了笑:“没什么,姐姐,这天气这么好,不如我们到外面走走吧?我听说清远寺的香火很旺盛,不如咱们去拜拜?好求菩萨赐姐姐一个孩儿,你说好不好?”   一听到求子,若怡哪有不愿意的,自然十分欣喜,只是今天若要准备,只怕晚了,我们二人便决定今天收拾好了,明早再去。   这一夜到也没什么事,宫里的太医还在为瀚哲王妃诊脉,检查了那汤药到没什么问题,至于其他的还没查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若怡出去了。   虽说已是春日,但早上还是有些凉意,我们俩都披着披风,我的披风是浅粉色的,上面绣着略深一些的小碎花纹。她的则是淡青色的,绣着鸳鸯。到了寺中,我们进去上香,虽然我们来的还算早,但是寺庙里已经有好多人在求神拜佛了。看他们一个个都诚心膜拜,再看眼前慈眉善目的菩萨,心里不免触动。   若怡跪在蒲团上,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我也跪下,双手合十,心中所想,不知菩萨可曾听到,如果听到了,就该原谅我才是。   上过香之后,我们一起去添了些香油钱。   坐在古刹幽深的院子里,我笑问若怡:“姐姐刚才可是许愿,求菩萨赐个孩子呀?”   她笑道:“不是你说……”这才发现我在一旁偷笑,恍然大悟我在取笑她,笑骂道:“你这小蹄子,看我不咯吱你……”   “哈哈……”   我们俩真是不像话,在这样幽静的环境里,追逐笑闹起来。   所以,很快就有和尚来制止我们了,那位长着花白胡子慈眉善目的高僧向我们施礼道:“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佛门清净之地,请不要在此喧闹。”   我和若怡相互看了一眼,吐了吐舌头。   那位大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脸色忽然变了,眼神中也出现莫名复杂的情绪,他指着我,竟然说不出话来:“你……”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然而他很快又垂下眼睑,默念道:“罪过,罪过呀……”然后他才带着身后的僧侣离开了。   这和尚的反应让我起疑。但我又不能问个清楚,就算我去问,恐怕他也不会说。   “潇潇!”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却是庾怀苏。   若怡连忙拉着我就走,边走边说:“哎呀,怎么又遇到他了,咱们快走。”   庾怀苏很快就赶了上来,拦在我们牵头,我们只得站住,他行礼过后笑道:“两位怎么如此形色匆匆呀?难道是不愿意见到在下吗?”   我忙笑道:“哪里,刚才并不知道公子就在附近,又想起府中还有些事,所以赶着回去。”   “如此……在下也正想往贵府中拜访,不知可否让在下一起同行呢?”他干脆和我们并排站在一起,走到了我身边。   我吃了一惊,和若怡相视苦笑,心想,这人要是死缠烂打起来,还真是麻烦。   我不想和他纠缠,更不能让他真到我府上去,于是板着脸说道:“不知庾公子到我府上有何贵干?”   他笑道:“自然,是去拜访令尊令堂……”   我冷笑道:“你满口胡说,我父母根本不在这里,庾公子还是请回吧,我们小门小户,怎好高攀宰相家的公子呢!”   他愣住了,见我要走,又拦住说道:“潇潇姑娘,我并不是有心欺瞒,只是……只是……”   我见他急得说不出话来,连忙拉着若怡离开,又说道:“咱们不过萍水相逢,公子又何必唐突?公子不必跟来,否则小女子也不会因为公子有宰相大人撑腰而有所顾忌。”   说完,我们匆匆离开,丝毫不顾愣在当场,满脸神伤而又手足无措的庾怀苏。   我这样做,是否太过绝情了?   可是现在,我实在没有心思去应付他,我要等待,等待宫里的消息!最迟,就在今晚了。   阴谋(一)   (一珍)   晚上躺在床上,一直辗转到半夜也无法入睡,这是我从未有过的,因为要保持自己的好皮肤,所以一向很注重养生之道,可现在竟然烦躁成这样,我知道,宫里的消息一刻不传出来,我的心境一刻也无法平复。   终于,我听到了福娘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感觉到亮光。福娘打着灯笼来了:“娘娘……”   我霍的一下起身,打开帐子就问:“怎么样?”   想必她是奔跑着来的,还在喘息,但尽力平稳下来,说道:“果然不出娘娘所料,今夜太医在瀚哲王妃的进补药物里,发现了异样。”   “皇上知道了吗?”   “是,皇上已经命人去彻查此事,不过,很快就有结果了,宫中的一应事物,领取转送,都是由专门记录的,刚刚已查明,那些药物,正是出自……荣阳夫人”   果然是她!   我的心境总算平复下来,嘴角一丝冷笑,随即收回,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对福娘说:“你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福娘答应了退下,我也躺下,不知怎的,困意袭来,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我就被急招入宫,安然的梳洗完毕,福娘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亲自用手拿起螺子黛,然后研开了画眉。   不知为什么,今天早上刚起床就觉得府里的感觉怪怪的,大家都似乎忧心忡忡的样子。就连平时机灵的兰儿也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吓得她容颜失色,不停的磕头道歉,我轻轻一笑,让她收拾了下去。   真是奇怪,她们有什么可担心害怕的呢?   难道是因为太子的一句话?那位才从病中恢复的孱弱男子,得知父皇急招,立刻强撑着来到我的房中,盯着我说:“你可知道昨夜,姨娘被软禁了么?”   彼时我正在穿衣,闻言也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这我怎么知道呢?”   他很不满意我这答案,抑或我这态度,只见他挤进门来,边咳边说:“你竟然会不知道?这些日子你不是和姨娘走的很近么?”   我淡淡的看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整理衣服上繁琐的结扣,难道他认为我有什么阴谋吗?无缘无故的和荣阳夫人亲近,让她和瀚哲王妃疏远一些,不,这些都只是为了荣阳夫人好呀。   那个时候若不知道避忌,皇上会怎么看待她?况且我还帮助她恢复夫人的称号呢!不管是谁都可以看得出我至善尽孝,不计前嫌。   除了邢风,大概没人会怀疑我有阴谋吧?   他的话真是让我伤心。   不过,就算有阴谋,那又怎样呢?   对着镜子,将头上的珠钗正了正,我这才进宫去。   邢明在太极殿等我,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见到我之后便说:“珍儿今天来的有些晚了。”   我微微一笑,说:“是父皇心焦了吧?”   他愣住,然后说道:“大概是吧。”他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下,诺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空空荡荡的。   这时候,他反而不见了焦急的情绪,踱到椅子上坐下,右手指关节轻轻的敲击着桌面,然后注视着我,好像要看到我心里去一样。   他还真是个美男子呢!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那依旧俊美的脸庞,不仅没有因为岁月的冲刷而有所改变,反而更加令人想往。   我真是愈加佩服起母亲来了,这样的男子,优秀,俊美,痴情……竟也不能让母亲动心,那么父亲,若不是朝夕相对,日久生情,父亲这一仗还真是赢的很险呢!   对于他的注视,我无惧的迎上目光,让他看到想看的。   许久,他好像只能看到我眼中的清澈,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对我招招手,让我坐到他旁边,然后才说:“你可知道荣阳她,犯了怎样的一个错误!”   我假装着急,问道:“姨娘她出什么事了吗?”   他又摇头叹息:“后宫中的女人,只会耍些小聪明,却不能够顾全大局!真是令朕厌恶!那天她说不会和瀚哲王妃太过亲近,以免朕疑心,朕还夸她明事理,还告诫了她几句,可是,朕万万没有想到,朕的告诫,竟然让她对瀚哲王妃的胎儿起了歹心!”   我一脸惊诧,忙问道:“这……这不太可能吧?姨娘她可曾说过什么?”   “她自然是不承认!不过她也说那药材是她送的,只是里面的红花不知从何而来!”   “会不会……会不会是姨娘误将红花当成了其他药材,所以?”   “这绝不可能!那红花被研磨成极细的粉末状,若不是处心积虑,怎么会想的这么周到,让人看不出来!”   我无言以对,看来皇帝是认定了荣阳夫人的罪行了,多说无益。   “她还大喊冤枉,真是可恨!她可知此举为朕招来多大的麻烦!”   “父皇的意思是?”我小心翼翼的揣摩着问。   “关外的瀚哲王……如果知道他的孩子差点就死了,你说,他会不会一怒而起兵谋反?”   我瞪大了眼睛,惊愣的不知该说什么。   阴谋(二)   “如果瀚哲王有心谋反,不管这孩子有没有保住,他都会起兵,而若他忠于我大梁国,就不会因为这个‘差点’而做出大逆不道的事。父皇,现在的问题是,瀚哲王他有没有知道宫中的事?”   我的话刚说完,李公公就着急慌忙的冲了进来,邢明刚准备呵斥,却见李公公跪趴在地上,颤声道:“启禀皇上,瀚哲王的使者到了,说要见皇上。”   我和邢明对视一眼,心想,来的真快!   邢明冲我使了个颜色,我明白,立刻躲到了屏风后面,他这才坐到龙椅上,传那位使者觐见。   我在屏风后面,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只能听到一两句话,幸而那人是武将,所以声如洪钟,他的声音我能听的清清楚楚。   “皇上,瀚哲王在关外浴血奋战,无暇顾及王妃安全,所以才将王妃安置宫中,可是如今,宫中也不能保王妃周全,瀚哲王不知该不该信任陛下您!”   好狂妄的口气!一个区区的将领,也敢用这种口气和皇帝说话,看来瀚哲王的嚣张真是到了一定境界了!   想必皇帝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吧?   但我听不清楚皇帝说了些什么,而那位武将之后说了句:“请陛下严惩凶手,好让末将对王爷有所交代!”   严惩凶手?这么说,任谁也保不住荣阳夫人了。   那位使者走出太极殿,邢明呆坐了一会儿,方唤我出去。   “你都听到了?”   我低下头:“听到了一些。”   “唉……拥兵自重!赫连云睿!想不到朕的身边早已有了他的耳目!”他的声音狠狠的,   我猛然抬起头,原来他并不是为了荣阳夫人感伤,而是因为瀚哲王的兵力烦恼!   可是荣阳夫人毕竟陪他走过这么些年啊!明知她的性命不保,竟然一点悲伤也没有……   “李德全!”邢明冲外面叫了一声。李公公连忙跑了进来,“传旨……荣阳夫人,赐死。”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有如何的变化,不错,死了一个女人,能安抚赫连云睿的不忿,好像也是很划算的。   “毕竟是风儿的姨娘,让她走的时候别那么痛苦。”   “是。”李公公应了退下。   宫人把大殿的门开着,和煦的春风吹进来,左走两侧的帷幕被吹的飞舞起来,我头上的珠钗也被风吹的叮当作响。阳光不知何时偷偷溜进来,洒满金色的地板,发出熠熠的光彩。   邢明和我一起站在这一片阳光里,很暖和。   真是没想到,这样一个温暖的季节,皇宫里也难得如此灿烂,却还是有人会死去。   “我想去送送姨娘。”   “难得你一片孝心,去吧。”   我迈着小碎步走在通往荣阳夫人宫殿的地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声凄厉的长嘶。   “皇上不会杀我的……”这声音还真是声嘶力竭呀!皇上为什么不会杀你?你以为你是谁?   “姨娘,”我浅笑着站在门口,看着披头散发如疯妇一般的荣阳夫人,她这个样子,到让我想起一个人来,栀华夫人,那个在我十岁那年就被我和毅弟弟逼疯最后自尽的女人,   得罪了我们萧氏一族的人,能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荣阳夫人,你也不例外!   可是她看到我却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匍匐着到我脚边,用力去抓我的衣服,我厌恶的向后退了一步。可是她还说道:“珍儿,皇上那么疼你,你去求皇上,让他救我,救救我吧!”   我冷笑着,把她的手踩在脚下,慢慢的用力,她惊恐的看着我,又发出惨叫声,我笑道:“既然皇上已下旨杀你,又怎么会救你呢?难怪皇上会说你蠢,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蠢呢!”   她的脸忽然扭曲了,眼神也变得无比凶狠,尖声叫着:“是你——”   “是我,”我笑着打断她,脚上却更加用力了,“现在,你是不是又想骂我小贱人了?”   “啊……贱人……贱人!”她不顾疼痛,还要逞口舌之快。   我一脚踢在她的面门上,她的身子向后翻了过去,可还是倔强的抬起头,不甘心的看着我,我走上前,蹲下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她立刻发出凄厉的叫声。   “娘娘,是时候该送荣阳夫人上路了,皇上等着呢。”李公公垂手立在一旁,恭敬的说。   我放手,站起身笑道:“是啊,让她好好上路,待会儿,她的头颅还要送给瀚哲王的使者,让他带回去,悬挂在关外的城门楼上,这样才能消了瀚哲王的心头之气呀!”   想象得出荣阳夫人此时的表情了,我大笑着走出去,却还能听到她在身后诅咒我:“萧一珍,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鬼?鬼有什么可怕的,三界里,最可怕的是人,而不是鬼!   阴谋(三)   我眯着眼坐在院子里,沐浴着春日带来的美好阳光和雨露,这一片草地上还沾着露珠儿,脚踩在上面,能感觉到一丝丝的潮湿,它们经过整个严冬的封闭,现在开始奋力生长了。   风并不是很大,旁边桃树上的花被风吹起几片花瓣,慵懒的落到地上,我一偏脑袋,有个调皮的花瓣就从青丝上滑落,掉在了茶碗里。   我睁开眼,满园的新绿,嫩绿,鲜绿,翠绿,这些绿里偶然透出些粉红,桃红,玫红,淡黄,浅紫…… 这些柔和的色彩,胀满了我的眼帘,亦填满了我的心。   惬意的伸伸懒腰,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雪女为我换了一杯茶,笑着将我头上的花瓣摘下。   “春天,真是一个很好的季节呢!”我笑着说。   “是啊,公主这几天好像都很高兴的样子,只不过……”雪女似乎有话要说。   “别吞吞吐吐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太子这几天都很伤心,是么?因为他姨娘死了呀,可我姨娘还活的好好儿的呢!我有什么必要和他一起伤心?而且,荣阳夫人她罪有应得,若我此时伤心,岂不是和圣上过不去。”   雪女低下头,不敢言语了。   头顶上响起了“咕咕”的声音,我欣喜的抬起头,果然看到了雪鸽。太正落在屋檐上,啄自己的羽毛呢。   我撒了一把玉米粒在地上,它立刻飞下来啄食。   看着它慢慢的吃完了,我把它捧在手心,抚摸着它自言自语:“还好有你在,否则,我的消息怎么送给赫连云睿呢,也幸亏你机灵,没让那些军中的将士们射杀了,真是辛苦你了。”   一旁的雪女惊讶的看着我,半晌才鼓起勇气问:“公主,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笑了笑,把雪鸽放在肩头,看着雪女,意味深长的说:“但凡问当讲不当讲的话,最后都会讲出来,雪女,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实在没必要说这么拐弯抹角的话,既然你想知道,就问出来,但是在问之前,一定要想清楚,这话,到底该不该问。”   她又低下头,说了声是。   我又笑问她:“现在,你还想说什么,尽管说,以后,我恐怕没这么好的兴致了。”   她愣了一会儿,然后说:“奴婢是想说,其实荣阳夫人当初迫害公主,但后来也并没有和公主为难,公主何必要让她死呢?”   我严肃的看着她,说道:“雪女,如果那晚你不去求太子,而太子第二天不去救我,你觉得荣阳夫人会放过我吗?”我抚摸着她额头上的伤疤,是那晚磕头留下来的,“更何况,她不仅侮辱了我,她还……辱骂了我母后!”如果拘禁我,我的报复不会要她的命,但是,她竟敢出口伤害母亲,那是我无法容忍的!她的一时口舌之快,就是她惨死的最直接原因,怪不得我!   振臂一挥,雪鸽扑棱棱的飞走了,我仰着头,遥望着它的身影,在天空中慢慢变成一个点,然后不见。我想,父亲,母亲,还有弟弟们,一定没有忘记远在异国的我,否则,雪鸽也不会飞来助我一臂之力,铲除了荣阳夫人这个祸害,以后宫里还有谁敢与我为敌?   如妃吗?不,她是个懂得进退的人,纵然她对我再不满,也不会表现出来,因为她只是个替代品。但我恰恰要提防的就是她,言行咄咄逼人,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的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无论如何都对你微微笑着的人。   现在,我的面前就出现了这样的人,安若怡。   “哎呀,姐姐,你来了,我倒是没注意你呢。”我忙笑着请她坐。   她坐下,雪女奉茶,她浅浅的呷了一口,对我说道:“你好惬意,独自在这里悠闲,你不知道咱们那位爷这几天怪伤感的,唉,也实在没想到姨娘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她兀自伤身了一会儿,又看着我问:“前些时候你和姨娘那样亲近,就没听到她说什么吗?”   我心底冷笑,脸上淡淡的,说道:“这种事,怎么会对别人说呢。”   她也觉察出自己说错了话,有些讪讪的,怔怔的坐了一会儿,才说:“你去看看太子爷吧,他最近怕是病症又重了。”   一片花瓣落在我手边,我用手指拈了把玩,依旧淡淡的说:“只怕他看到我,病症会更加严重呢。”   她看了我一眼,兀自叹了一口气,强笑道:“罢了,我先回去了,你且坐着。”她站起身,却站的不稳,有些摇摇欲坠,一手扶着头,另一只手紧抓着座椅,杏儿慌忙扶住她。   我扶她坐下,看她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关切的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她摆摆手,笑着说大概是这几天照顾太子有点累了,不碍事的。   我心念一动,回头对雪女说:“快进宫传太医去。”又宽慰若怡道:“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身上有什么不好及早治才是。”   她也不反对,点点头,我扶着她进屋。   过了一会儿,院判桓太医来了,小心的给若怡诊脉,又问了这个月的信期是几时来的,杏儿说还没来。我心中所想,莫非真的是……   果然,桓太医笑着抚须道:“那就要恭喜良娣了,也是皇恩浩荡,呵呵……”   我浅笑着问:“果真的么?那就该禀告父皇,让他好好高兴一下了。”   其余人都莫名其妙,只有我和桓太医笑嘻嘻的,我想,那隐在帘幕后面的若怡,脸上一定也是羞涩的挂着笑吧?   孕子(一)   (一珍)   邢明很快得知了若怡怀孕的事,他显然很高兴,只不过,对于我迟迟未见动静也有些遗憾。他让人带去赏赐后,便随我一起漫步在宫廷花园的小路上。   “这天气真是怪,说热就热。”邢明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和我说话,而我不知他意下如何,所以不敢贸然回答他。“日子总是过得这么快,难怪朕最近觉得自己老了。”   “父皇正直壮年,怎么会老……”   “是人都会老的,人老了才会感慨,朕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他回头笑了笑。我亦回他一笑。“我最近常常想起你母亲,距离上一次见她已经七年了……你听过我和你母亲的故事吗?”   我摇头,我只听过母亲和父亲的故事,但我没说出来。   “呵呵……她那时候还没有你现在这么大,只有十五岁,却敢冒充你父皇,甚至大言不惭的说要杀我,可是她不知道,我是她师叔。她那时候很调皮,也很任性,谁也不放在眼里,当然,除了我那师兄,也就是你母亲的师傅。你肯定没见过我师兄吧?那是个很吸引人的男子,你母亲也被他吸引了,不过可惜……”他没有说下去,而对于母亲的师傅,我一向没什么印象,那好像是齐国皇宫里的禁忌,父皇不允许任何人提到。“你母亲被我当作人质留下来,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像人质,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她,眼睛就挪不开地方了,我就是想和她在一起,就算让我放弃皇位,也在所不惜。”   我怔怔的听着他说这些,跟随着他的脚步,心里浮现出他和母亲在一起的画面,奇怪的是,那些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像母亲和我讲她和父皇在一起时的情景,我会随着故事而喜怒。   “珍儿,你明白那感觉吗?”邢明回头看我。   “我……”我尴尬的摇摇头,那感觉,是爱吗?我还没有爱过,怎么会明白呢?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又说道:“风儿不喜欢你,朕知道,但是,朕很希望,你们能永远走下去,不仅是因为你聪明,珍儿,只有你才能辅助太子,”他忽然转身,双手按住我的肩膀,用一种无比坚定的眼神看着我说,“虽然这次你没有为太子怀上身孕,但朕希望,将来梁国的储君,必定是你和他的儿子,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真的一点也不明白,但是我一定会做到,我一定会让我的儿子登上帝位!   所以,我点头,那神色也是无比坚定的。   他满意的微笑,在暖春的阳光照耀下,异常的绚烂。   只是我的心底仍有些失落,这次荣阳夫人的死,邢风认定了是我的阴谋,所以更加的恨我了。如果要为他生下孩子,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我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陪着邢明用了膳,方才回府去。   回到自己房中,就看到采叶气鼓鼓的坐在那里,我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理。兰儿的脸色也不好看,抱怨道:“公主,您是不知道,今儿皇上赏赐了好些东西给安良娣,她是没说什么,不过她下面的两个丫头可了不得了,还说什么良娣现在怀孕了,要多几个伺候的人,奴婢想着这府里伺候的人还少吗?可她偏要从我们这儿要人,还有金哥那臭丫头,忙不迭的过去了。”   金哥,就是那个原先很讨我喜欢,后因说错了几句话就被我罚到院子外打扫去的丫头。   我笑了笑,说道:“人各有命,既然她想去就去吧,若你们觉得跟着我也没什么前途,大可都去了,我不会拦阻你们。”   众人闻言纷纷跪下,兰儿忙说道:“奴婢该死,奴婢绝没那样的意思,奴婢们都是和公主一起来的,绝不会背叛主子。”   福娘也跪在其中,说道:“奴婢虽然不是随主子来的,但主子对奴婢有恩,奴婢绝不会忘记,不会背叛主子。”   我点头道:“你们都起来吧,我自然相信你们的忠心,至于金哥,以后看到她不要为难她,让她去伺候,也是我应允了的。”   她们答应了告退,然后雪女采叶伺候我睡下,如此一宿无话。   第二天,我到若怡房中呆了一会儿,无非说些注意身体的话,她一脸的幸福,说那日在清远寺求神真的很灵,让我再去进香,也能如愿的。   我笑笑,说有空就会去的。   从她房里出来,顿时觉得有些空虚的难受,为**,为人母,这是每个女人最终的归宿,可是我……不算真正的**,也不知何时才能做到人母,难道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不幸吗?我使劲攥紧拳头,上天还真是公平!对谁都不失偏颇,让我得到了权利地位,却得不到丈夫的爱。   孕子(二)   懒懒的躺在床上,怎么也不想动,外面早已日上三竿了,可哪儿也不想去,连书也懒得拿,就这么躺着。雪女在屋里做着针线,采叶等人都在外面玩,福娘端着一些丝线回来,递给雪女之后就到我床边来,笑着说:“我的主子,外面天儿可好了,您就不出去走动走动?”   我眯着眼睛,慢吞吞的说:“怪懒的,动也不想动呢。”   此时兰儿她们笑嘻嘻的闯进来,说道:“公主,外面有人在放风筝呢,咱们去瞧瞧吧。”   我咕哝一句:“风筝有什么好看的。”但随即想起小时候,和毅弟弟,离弟弟在宫里放风筝的场景,不觉笑了笑,说:“那咱们就去看看吧,可惜离弟弟不在,不然他就会画风筝扎风筝呢。”   采叶兰儿兴奋的连忙帮我穿衣洗漱,我随意用玉带将发丝挽了,再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住,换上新绿色的薄衫,颈子里挂着一串祖母绿的宝石,也不施粉黛,就这么样和几个丫头窜到后巷去,果然看到天上有好几个风筝在比高。   “公主,咱们跟去看看吧。”采叶巴巴的说。   我也来了兴致,说好啊,几人便一起从后门溜出去,顺着风筝的方向追了过去。   追到一片空地上,见放风筝的是几个小孩子,舒心的笑着,还是小孩子好呀,就像我小的时候,和弟弟们一起玩耍,一时好一时恼,每次都让父皇母后哭笑不得。   兰儿过去和这些小孩子搭讪着:“你们会扎风筝吗?不会?那你们从哪儿买来的呀?”这丫头,是玩心大动了。   其中一个小孩子,腾出一只手,往那边一指,说:“湖边有两个大哥哥,一个给我们画,一个扎,你们去嘛,不要钱的。”   我们都笑了起来,采叶也不等我,就跑过去了。我们也过去,果然看到湖边有人在扎风筝,周围还有好多小孩子围着他们。我走近了一瞧,那画风筝的,便是前些日子在清远寺被我冷落的庾怀苏。   我顿觉尴尬,正想转身就走,谁知他眼力忒好,先看到我了,“潇潇!”他撇下那些小孩子,丢了画笔,跑到我身边来。   “潇潇姑娘,上次……”他急于解释,可那些孩子围过来,嚷嚷着让他继续画。   我笑着说:“你快给他们画好了吧,别让他们着急了。”   采叶凑过来说:“画好了也帮我们画一个,公……小姐,您喜欢什么图案啊?我想好了,我要一个西施那样的美人,哦不,要小姐这样的美人,嘻嘻。”   我啐她一口,她吐了吐舌头,庾怀苏有些羞涩似的笑笑,然后帮那群孩子画画去了。   我站在湖边随意的走走,又看那群孩子放风筝,眼光落到那个扎风筝的年轻人身上,他和庾怀苏差不多年纪,长相虽然不如庾怀苏,但也堪称的上时隔美男子了,他的十指修长,那几根竹篾在他手中灵活的变动,不一会儿就扎成了一个风筝框架,再将那些图画粘在上面,一个风筝就成形了。   “好厉害呀!”兰儿也注意到了,由衷的赞叹道。   我笑着看她:“你在说谁呢?”   她红着脸,低头说:“两个都很厉害。”   我心底笑着,等庾怀苏帮那群孩子画完了,采叶凑过去让他画我,他支吾着不下笔,我说:“采叶,你别难为人家了,就画个蝴蝶啊什么的吧,我看也挺漂亮的。”   庾怀苏笑了笑说:“那怎么行呢,我也会画美人,不过要长些时间,潇潇姑娘若不介意,可以多等一会儿吗?”   我点点头,采叶说:“小姐,要不您先画吧,您要画个什么?”   庾怀苏看着我,我心头一动,问道:“你见过我姐姐的,能画她吗?”   他一愣,然后脸摇摇头,我也不勉强,说道:“那你会画什么美人呢?不管你会画什么美人,画个大肚子的美人吧。”   他很奇怪,我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坐在一边,看着他,他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摊开纸画起来。   “那个扎风筝的你认识吗?”我问。   “他是我的伴读,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他开始勾勒出模样,边画边说。   “那之前几次怎么没看到他呢?”   “前一段时间我父亲派他到别的地方办事情去了。”   “哦。”   然后,我就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画,顺便提醒他,别画成我的模样,他腼腆的点头笑笑。   等他画好了,我看了一眼,真挺漂亮的,然后交给他的伴读,不多一会儿一个大着肚子的美人风筝就做好了,庾怀苏递给我的时候说:“希望上次,你不要怪罪于我。”   上次明明是我的态度不好,他却认错了,想必是隐瞒身份一事吧?可是我也有所隐瞒呀,所以忙说:“没有,是我不好。”我把风筝交给兰儿和采叶,让她们去放,她们很高兴的拿去了,很快的,我就看见我的风筝飞上了天,和那些蝴蝶啊雄鹰啊飞在一起。   “为什么要画大肚子的美人呢?”他问,浅浅的笑着,已不像往常那样唐突,大概是上次被我呵斥的缘故吧。   “因为我姐姐怀孕了嘛。”我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风筝。   “哦……是想为她祛病去灾。”他点头说道,因为放风筝也叫放晦气,风筝线一断,就说明那些疾病和灾祸也一并放走了。   我冷冷的笑着,那天空中忽左互右的美人,似乎感觉到了我眼中的凌厉,竟然开始摇摇欲坠了。   “呀!风筝线断了!”采叶嚷嚷起来。   孕子(三)   (庾怀苏)   那风筝坠下去的时候,我看到她眼里的焦急,然后听到她很小声的说:“可不要掉到府里去才好呀!”虽然我不知道她和她的姐姐有什么嫌隙,但做出这样的风筝总是不好的。   我对她说:“别担心,看我的。”然后我纵身一跃,脚尖点在树枝上,再一跃,顺着那风筝坠落的方向飞过去,那风筝就快掉到一家院落里,我凌空一个跟斗,立刻抓住了风筝,脚尖点地,腾的一下飞起,然后迅速回到湖边。   把风筝递给她,她冲我莞尔一笑,说了声谢谢。   接下来的情景,我以前从未遇到过,从没有哪个女孩子,脸上带着微笑,却在做一件近乎发怒的事。   她接过风筝,好好的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她开始大力的将风筝撕成一片一片的,她的手很用力,脸上却带着冷漠的微笑,可是我也看的出来,她的眼睛里带着怒意。她就这么撕着,所有人都愣住了,她的侍女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等她手里攥住一把纸片,就把那些纸片往空中一撒,纸片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被风一吹,好像轻盈的花瓣。   “你这是在做什么!”文渊,我的伴读,呵斥了一声,然后过去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继续这么做。我正想让他放手,谁知他很恼怒的说:“不管你有多厌恶这风筝上的美人,你也不该这么做,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既是拒绝了画风筝人的心意,也……也拒绝了扎风筝人的心意。更何况,更何况你这样,是对公子的不敬。”我明显感觉到他说到最后,有些底气不足。   “是么?”她冷笑着,抽出自己的手臂,“你也想用宰相的官位来镇压我吗?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世上除了皇帝以外,还没有人是我不敢得罪的。”   “文渊,退下!”我斥了一声,文渊低下头退到我身后,然后我去向她道歉,真是的,我为什么要向她道歉呢?可是冥冥之中,我要这样做,因为真的很害怕她会生气。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她冷漠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她的侍女说:“我们走吧。”   我不想这么快又看不到她,再次大着胆子将她拦下,可我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怔怔的看着她,然而她叹了一口气,对她身边的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她的侍女先是一愣,然后都很听话的走了。   于是,我们俩顺着湖边缓缓的走着,文渊跟在我们后面,保持了一定距离。我们俩谁也不说话,就这么走着,一直走到桥边,她大概是有点累了,坐到湖边的青石板上,看着湖水发呆。   柳条儿垂的很长,有几根调皮的柳梢已经垂到了我们脖颈里,很痒。我拿开她头顶的柳条,她又冲我笑笑,这笑却很无奈。然后她说:“我姐姐,怀孕了。”   “我知道啊。”   “我们共侍一夫你可也知道?”   我惊呆了,这……怎么会……   她继续说:“我才是他的正房妻子,呵……妻子,有名无实的妻子,怎么才能怀胎呢?”   “有名无实?”我低低的说了一句。   “恩,”她听到了,看着我笑了笑,很无所谓的样子,“他那么讨厌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碰我吧?可是他父亲却希望我能给他生孩子。”   我们一起沉默了,我真的想象不出来,这世上还有男子会讨厌她,我猜那个男人不是瞎子就是傻子,如果换做是我,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她,给她全部的爱和一切,也绝不会娶别的女子!   (一珍)   那天,我们一起坐了很久,但是谁也没有说话,也许是因为春天的缘故,人容易多愁善感吧?我竟然也会这样,对一个陌生男子,说我自己的故事。   其实我的心中的确不满,不甘心!   可是要我放下身段去迎合我那丈夫,我也做不到!   嫁过来也快半年了,可是我们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说独处的时间了。   他到底要冷落我多久,难道真的是一辈子吗?   有什么样的恨,能持续一辈子呢?   现在,安若怡又怀了他的孩子,他更加不可能好好的和我相处了,也许他还在防范着我,防范着我不去伤害若怡和她腹中的骨肉。   我可没那么傻,除了偶尔去看望她之外,我尽量不去她房里,免得她看到我心惊胆战却又要装出一副受用的样子,累得慌!   而这段时间里,我只担心着宫里的瀚哲王妃,不知她腹中的孩儿能否平安降生。当初陷害荣阳夫人时,一方面也想保住这个孩子,因为有了前车之鉴,邢明就不会匆忙的让这孩子消失,那么,至少这孩子能够等到出世,但是出世之后……   当初邢明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是:“留女不留男。”   如果是女儿就可以留着,而如果生下了男孩子,就一定会死。   那么,希望老天怜悯,让瀚哲王妃生下的是女儿吧!   夏秋(一)   (一珍)   春天很快就过去了,夏天的时候邢风和若怡去避暑山庄避暑,而我独自一人留在帝都,因为并不是很怕热,其实主要是我不想和他们在一起,虽然皇帝因此不太高兴,但也随我的意思,让我一个人留守。   其实我也并不是一个人,陪我度过炎炎夏日的,正是庾怀苏   他仍然不知道我的身份,虽然知道我是个有夫之妇,但这并不阻碍我和他之间的相处。我们仍和以前一样,一起沿着湖边散步,在有树荫的的地方闲坐,或者到郊外的荷花池去,池子上铺着木栈道,木栈道一直通向中心的一座亭子,大多数的时间里,我们在那里度过。他会画很好看的画,也会弹奏很美妙的音乐,而我,则默默的坐着,想一些自己的事情。   “潇潇,你热不热,这是冰镇的西瓜,文渊刚刚运过来的。”   “吐子好麻烦,不想吃。”   “那……我把子都挖掉,你吃瓤就好了。”他笑着说。   我轻轻一笑,并不说话,他像是得到了应允,用牙签一颗一颗的将那些子都挑出来,然后将没有子的那一块用汤匙挖起来放在一边的小碗里。   我也用银质的小汤匙一点一点挖着红瓤吃了起来,觉得很是爽口,就说道:“在这样的酷夏还能有冰镇的东西吃,真是新奇呢。”其实以往在宫中也少不了这些,只不过没想到身在异国,还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并且,对方还是宰相家的公子。   “因为府里有冰鉴(盒状,两层,夹层中放冰,里面一层的盒子里放食物)嘛,不过这些冰都是宫里赏赐来的。”他笑着说。   “那就要感叹身在富贵人家的好处了……”我无意这么一说,却看到他的脸色微微一变,想必是多心了,于是我又连忙说道:“像我的夫家……就到避暑山庄避暑去了呢。”   他侧头沉思道:“哦?避暑山庄可是皇帝的行宫呀,家父也去了,看来你的夫家也是极有权势的人呐。”   “唔……”我嘴里含着瓜瓤,模糊的说。   “潇潇……”他欲言又止。   “恩?”   “要我去你和你丈夫说吗?”   “说什么?”我不明白。   “让他放手……既然他不爱你,为什么要霸着你呢?而且,他还有了别的女人,潇潇,如果你愿意……”   我很吃惊的望着他,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很快觉察到我的惊讶,连忙闭嘴。我咽下口中的西瓜汁,忽然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会异想天开呀!”我笑了一会儿,看天上热辣辣的太阳,周围没有一丝风,只听到烦躁的蝉鸣。我的额头上有许多细密的汗珠,用手帕擦了擦。身上却没有什么汗,但还是感觉到闷热,这样的天气,我该呆在家里才是,可还是莫名其妙的跑到这里来了。   庾怀苏好像不会感觉到热,脸上身上都没有汗,难道,武功高手真的能控制肌肤的温度吗?听说有人在大雪天能保持身上寒冷,这样雪落在身上都不会化掉。   我又吃了一块冰镇西瓜,然后叹息道:“唉,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我就不可能和你在这里了。当初嫁来并不是我所愿,做子女的婚姻向来都是父母的意思,何况……不仅是我父亲母亲,还有那么多需要用我的婚姻来拯救的人们。如果现在我说要走,不知道会惹来多大的麻烦呢!”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背,我诧异的看着他,却看到他眼里的一片深情!   “原来潇潇你真的是迫不得已的,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离开,只要,只要能这样和你在一起就好了。你可知道我……我日日夜夜……”   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向我表白。   可是我决不能让他把话都说出来,不然,以后我怎么好再见他。   慌忙抽出手,想必我的脸上一定很红,我站起身,说天太热要回去了。他也有些不自然,让文渊送我回去,而我却慌不择路的逃掉了。   回到府里的时候,雪女们看到我满脸通红,都以为我中暑了,连忙准备帮我解暑,而我只是躲在浴盆里。   这个庾怀苏,还是那么会唐突人!   躲在水里想,我十七岁,在成亲之后第一次听到别人的告白,而那个人却不是我的丈夫,可笑而又可悲的事实。   “哗啦”一声,我冲出水面,大口的喘着气,不,我不需要爱情!我接近他,只是因为他是宰相家的公子,以后对我会有那么一点用处而已!   我要做的是皇后,而不是一个憧憬在爱情里的小女人!   夏秋(二)   傍晚时分,天气异常闷热,大概马上就要下一场大暴雨了,我刚从浴池里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福娘立刻为我披上浴巾,浴巾很长,一直垂到我的脚后跟,我光着脚,踏着地板,慢慢走到床边,吃着桌上的冰食。   “公主真是国色天香呀,不施粉黛的样子更美呢!这样好像那句诗‘清水出芙蓉’对吧,公主?”兰儿笑嘻嘻的说。   我看了她一眼,福娘来为我梳头,我接过她手里的桃木梳,自己梳了起来,挥手示意她们都下去。   桃木梳细细的齿接触到我的发丝,头皮,慢慢的顺着长发滑落下来,水滴也顺着发梢滴落,水珠儿一滴一滴的掉到地板上。我用两根手指夹着发梢,让水滴的更快些,然后将梳子放在一边,又拿起装冰食的小盏,慢慢用匙子舀了吃。   天忽然全部暗了下来,原本闷热的天气已不在,转而刮起了大风。窗外的树木张牙舞爪的乱舞,窗户也被风吹的撞击在墙面上“怦怦”直响,外面的侍女连忙关上窗户,又把纱窗放下,这样我既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又不会被风灌到。这样的风持续了一会儿,渐渐小了些,这才开始出现一丝丝的闪电,闪电过后便是雷鸣,刚开始还在远方,并不是很大声,后来慢慢的逼近,最后那闪电和雷声仿佛就在眼前似的,闪电越来越亮,而雷声也越来越大。   听父皇说,母后很害怕打雷。   而我却一点也不害怕,相反,我觉得很有气势。   母亲害怕的还有下棋,说是费脑子,而我却很喜爱下棋,看那一颗颗黑白棋子在棋盘上厮杀,你来我往,你进我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好惬意哉!   想着这些,我微微的笑了笑,看窗外的大雨倾盆而下,哗啦啦……闪电没了,雷声也小了,大雨下了很久才停。   雨停了,我穿上衣服,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享受着这刚刚被洗礼过后的院落,泥土的腥,花草的香,鸟儿的叫声似乎格外欢畅。   雪女拿了条薄被披在我身上,我闭上眼,小睡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雪女们没有叫醒我,她说我很久没有睡的这么踏实了,因为这府里的人都走了,而只有我们这个院子里还有人,并且都是自己人。   我笑笑,说大概是空气很清新的缘故。然后我用了晚膳,比平常多吃了一些,雪女她们就很高兴。   “要是公主能一直这么开心就好了。”雪女感叹道。   “那就让那些令公主不开心的人别出现就好了嘛。”采叶翻了个白眼说。   我看了她一眼,说:“什么叫另我不开心的人?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虽然我的语气轻柔,但还是透漏出威严。   采叶连忙不说话了,小红和阿罗上前撤了桌案,我在院子里随意的走走,这时候才觉得府里有些冷清。   原来我还是喜欢热闹的场面啊,像在齐国皇宫里,所有的人都围着我转一样,看来我真的是太自我为中心了,只能在皇宫那样的地方生存,并且,永远都保持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   夏天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了,但是回想起来,和庾怀苏在一起的日子里,大多是开心的,若不是他那么唐突的表白,我也喜欢和他这么呆着。   一直到秋天,我都躲在府里没有出去,一是因为我害怕看到庾怀苏,二是因为梅雨季节里总有下不完的雨,而且那雨淅淅沥沥的,天天都在下,可是天天只下那么一点,真是令人烦心。   原本心情就不好,这样的天气更加让人心里不痛快,所以我整个人都是懒懒的,而刚过了梅雨季他们就从避暑山庄回来了,我免不得要去接驾,真是麻烦的很。   最主要的是,我不想在接驾的时候看到庾怀苏。   幸好这时候我身上来了月信,所以躲了过去,只等身子耐烦了再到宫中去请安。   岂料我刚一进宫,邢明就将我招进了勤政殿,勤政殿是帝王和大臣商讨国家大事的地方,后宫女眷是不可以进来的,所以我一进来,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大臣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很不怀好意的盯着我瞧。   “是朕让太子妃来的,以后这地方,恐怕她会常来,各位卿家就不会觉得太奇怪了。”邢明向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然后当众递给我一份折子。   诧异的看着他,他让我打开看。   我打开那份折子,首先看到的就是瀚哲王的名字,心里一跳,接着仔细看看,心跳的更厉害了!原来这是有人弹劾赫连云睿在关外拥兵自重,勾结宋国,意图谋反!   夏秋(三)   谋反之罪,是要灭九族的,如果邢明将此事当真,免不了又有一番恶战。   宋国一向和齐国交好,如果此事牵扯到宋国,想必一定和齐国脱不了干系,若因此再生战事,那我这个和亲公主岂不是枉担虚名了吗?   合上奏折,轻轻一笑,邢明盯着,问道:“珍儿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我迎上他的目光,并不谦虚,朗声道:“自古以来,但凡手握兵权的将军在外征战时,这样弹劾的折子不知皇帝会收到多少份呢!”   此时有一位大臣站出列来,说道:“太子妃此言非虚,但瀚哲王拥兵自重,在关外更是蠢蠢欲动,奏折上的事想必并非子虚乌有,皇上,臣以为……”   他还没说完,另一位大臣也出来说道:“皇上,太子妃说的对,这样的折子向来数不胜数,若没有实际证据,怎好轻易对瀚哲王有所行动呢?”   他这么一说,别的大臣又不同意了,于是,大臣们分为两派,一派要彻查瀚哲王,调回他的兵权;一派却认为这些都不足为惧,先稳住瀚哲王再说。这样子吵来吵去,邢明也不搭理他们,只是静坐在龙椅上,看他们吵。   我注意到,有一个身着紫色朝服的人并没有参与吵架,而和邢明一样,安安静静的站着,这样气度的人,穿着这样的官服,想必是……   “庾相,你来说说,该怎么办呀?”邢明端着茶碗,忽然发问,朝臣们立刻安静下来,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庾宰相,就是那个一直不说的人。   “回皇上,老臣窃以为……太子妃所言极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他的意见带过,枪头又转到了我手上。   我睨他一眼,还真是个老狐狸呢!   偷眼瞥见邢明诡异的一笑,说道:“既然庾相和珍儿的想法一致,朕甚感欣慰呀!诸位也不必再议了,此事就交给庾相来处理,庾相,你可不要辜负朕的一片苦心呐!”   “老臣遵旨。”   大臣们怏怏的退了,宰相也退了下去,邢明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道:“瀚哲王妃就快生产了,你若有空,就去看看。”   我愣住,我和瀚哲王妃并无交情,为何要我去看呢?   初秋的天气还是那么闷热,但当我到了外面,脑袋却异常的清醒。   原来,在勤政殿议事,不是商讨如何对付瀚哲王,而是看宰相对我的态度,看来邢明似乎很满意宰相的态度,而那老狐狸也不傻,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   至于让我去看瀚哲王妃,邢明是要将这件棘手的事交给我了,如果她生下的是个女儿那还好一点,如果是个男孩儿,恐怕我的手上就要沾满鲜血了!   我靠在柱子上,有些轻微的发抖。   对于那些得罪我的人,我会毫不留情的除掉,但是对于一个未出生的婴儿……我实在下不了手!   “娘娘,不管怎样,您现在得去看看王妃才是。”阿罗在一旁提醒我,她的语气平淡,带着冷清。   我看了她一眼,右手轻轻的握紧些,深吸一口气,镇定的往瀚哲王妃住的宫殿走去。   自从荣阳夫人死后,这里就鲜有人来慰问,但是皇帝却又下令用最好的太医,最好的饮食起居来伺候她,以致不遭人话柄。   我过去的时候,里面冷冷清清的,走到窗户边的时候,听到瀚哲王妃轻轻的哼着小曲儿,伺候她的侍女看到我,慌忙通报。   瀚哲王妃看到我很吃惊,正欲行礼,我看她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连忙挽住她的手,让她坐下。   闲话了几句,自然将话题扯到孩子身上,她依旧用那慈爱的目光看着腹部,左手轻轻的在上面抚摸,叹道:“希望这孩子出世之后,能和他父亲团聚,我们原本住在王爷的府邸,很少能和王爷碰面,我想若是多了个孩子,王爷应该会常回来看看我们的,太子妃,您说是不是?”   我木然的点点头,她又笑道:“听说安良娣的月份也不小了,我闲时做了些小孩的衣物,太子妃若不嫌弃,帮我捎带给安良娣吧。”说着,她就让侍女进屋拿来东西交给我。   我随手交给雪女,脸上的神色亦是淡淡的,看着她圆鼓鼓的肚子,我忍不住上前抚摸了几下,摸着那柔软的部位,鬼使神差的,我竟然慢慢的开始用力……   “啊……”她痛的惊叫起来。   我猛的一跳,立刻把手缩回来,愣愣的看着瀚哲王妃痛苦的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幸好我及时收手,并没有大碍,但瀚哲王妃吓得不轻,我给她道歉,然后马上离开她的院子。   跑到外面的时候,我伏在栏杆上大口的喘着气,雪女心疼的轻拍我的背,我转身握住她的手,说道:“我不想那么做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雪女一边点头一点心疼的擦拭我额头上的汗珠,我看到阿罗怀里的小衣服,一把夺过来,我越看越刺眼,撕扯了几下没有撕破,于是,我一挥手,将那些衣服全部扔到了池塘里。   回到太子府里的时候,我一个人狂奔到房间里,然后关上门,背靠在门上,慢慢的蹲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伤心,伤心的竟然流出了眼泪,泪水滴落在我的手上,冰凉冰凉的……   做母亲的人,她们的眼神是那么温和柔软,看着隆起的肚子的时候,那幸福和慈爱就在脸上,都是因为那快要降生的孩子,她们多幸福啊……   可我的眼神总是这么冰冷,每当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拥有绝世的容颜,也同样拥有冷漠的眼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她们那样,抚摸着腹部的时候,也能流露出温柔的样子。   绑架(一)   (一珍)   秋末初冬时分,瀚哲王妃的预产期就要到了,我每天都要去她那里问候,可是她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就开始对我有所警觉了,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依旧每日必到。   这期间她痛过几次,可是等到太医来的时候却又不痛了,太医说离生产还有些日子呢,教她安心等待。   我悄悄的问过桓太医,此胎是男是女。   桓太医回答我,以他行医二十年的经验来看,应该是女胎。   我稍微的放了心,想必他和皇帝也是如此一说,不然皇帝怎么会到现在还不动手呢?   瀚哲王妃生产是在晚上,那天白天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的小雨,冬季的雨冷的紧,冷雨夹着冷风,从天上飘到地上,人们呼出白色的热气,在这样清冷的雨里,并没有显得温暖,而却有些寂寞似的。   白天我在宫里忙了一会儿,等瀚哲王妃躺下来,我才回府,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福娘叫醒我,说:“瀚哲王妃这次怕是真的要生了。”   我立马爬起来,让雪女她们帮忙穿衣服,所有人的脸色都是肃穆的,没有谁问我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要进宫,她们默默的快速收拾东西,然后出去预备轿子,等我都准备好了就进宫。   邢明曾经给过我一张令牌,出入宫门的时候只要出示令牌,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进去,哪怕像现在,宫门已经关了。   在夜幕的笼罩下,走廊上的灯笼显得明亮许多,我带着两个侍女急匆匆的走在廊下,一直走到瀚哲王妃的院落里,宫女们垂首立在两旁,李公公上前拦住我,说:“储妃请留步,产房里可不能进呀,等王妃顺利生下孩儿,您再进去不迟。”   我点点头,李公公扶我到旁边的房间里等着,又吩咐人加了些炭来。其时并不是很冷,只是白天下了一天的雨不止,现在又开始下了起来。   “下雨天生的孩子,想必都是女孩儿吧?”我站在门框里,看着那边屋子里的灯火通明,自言自语的说道。   “是呀,大家都这么说呢。”李公公在我身后,跟着说了一句。   然后我们都沉默下来,只听到外面的雨声和那边屋子里传来瀚哲王妃阵阵的喊声,她,正在经历着最伟大也是最痛的时刻。   不知道她喊了多久,我的脚有些微微的麻木了,原本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极厉害,现在也没了感觉,这才听到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   我打了一个激灵,立刻大步走向那间屋子,也不顾李公公的阻拦,推门进去。绕过屏风和帷幕,走进卧室里,正看到稳婆用剪子剪掉孩子的脐带,然后,我听到了最想听到的一句话:“恭喜王妃娘娘,是个小郡主呢!”   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瀚哲王妃因为长时间的疲劳,脸色有些发白,但听到这句话,还是露出了开心的微笑。她用力伸出双手,要去抱那孩子,稳婆用温水将孩子洗干净了,用干毛巾擦了,再用棉布裹起来,递到王妃手中。她触摸到孩子的那一刹那,流出了泪水,她的脸贴到孩子脸上,泪水也流到了孩子的脸上,孩子又“哇”的一声哭了。   我好像在梦里一样,这时候才醒过来。走过去对她说:“王妃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回禀父皇,让父皇告知远在千里之外的瀚哲王爷,他做父亲了。”   王妃把孩子交给旁边的侍女,见我转身要走,感激的说道:“谢谢你。”   我回头冲她笑了笑,我知道她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所以我的笑,也是真诚的。   邢明并没有睡,他站在空荡荡的太极殿里等着我。   “生了?”   “是。”   “是个女孩儿?”   “是。”   沉默,烛火忽忽的闪着。   “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最后,他对我说,声音里充满了疲倦。   我稍稍一顿,也说:“是,父皇您别太累了。”   他挥挥手,嘴角一丝苦笑。   我知道,他不希望这个孩子降生到世上来,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多了一个孩子,我们更加多了一个筹码,父皇,难道没有这么想过吗?”我忽然开口说道。   他转过身看我,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许久,他才说:“你千方百计保住这个孩子,就是希望多一个筹码?”   我低下头,不置可否。   “呵呵……”他笑了,然后他说:“珍儿,你太不了解赫连云睿了。”   的确,我现在是不了解他,但我以后会慢慢了解他的。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绑架(二)   既然孩子已经平安生下来了,那皇帝就不会再为难这孩子。   果然,孩子生下之后不久,邢明就派了几个年长的宫女过去伺候,并且专门挑选了乳母,又命人制了好些孩子的小衣服,小玩意儿送过去。   就连安若怡也非常开心,挺着个大肚子也往宫里跑,回来的时候,总说新生儿长的好丑,五官都皱在一块儿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情不自禁的抚摸着腹部,虽然还是皱着眉头,但我看的出来,她的嘴角扬着笑,眼神里也是温柔慈爱的。   可我讨厌那目光!   我避开她的眼神,看着外面深绿色的植物,其实自从孩子平安生下来,我就没再去皇宫。   直到一个多月之后,安若怡要生了,我不愿意呆在府里,才进宫看到了那个孩子,并不像若怡说的那么丑,小脸儿倒是粉嫩粉嫩的,就是鼻子有些塌,呵呵……我抱在怀里哄着,她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看看我,然后又睡着了。   “好可爱。”我发自内心的说。   瀚哲王妃躺在床上,看着我们笑。   “想不到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孩子就长这么沉了,当初那么小,现在也变大了一些。”我笑着说。   外面开始飘雪花儿了,大概是我说话的声音吵醒了孩子,她皱皱眉头,睁眼看看我,这回不再睡了,眼睛骨碌碌的转,看到了外面的雪花。   “咦?她好像要到外面去。”我猜测道,然后看着王妃问,“可以去外面吗?”   “恩,过了一个月就可以的,外面没有风,出去也没关系。”   我很高兴的抱着孩子出去,隐约听到乳母在和王妃说:“真是奇怪呀,之前小郡主哭的那么厉害,若是被吵醒了肯定要哭很久,不是您这个亲娘抱着是不会停止的,想不到太子妃到很有孩子缘,好像明月小公主也十分喜欢她呢!”   我站在走廊上抱着孩子看雪,身旁走过两个侍女看到我,向我行礼请安。我微微点头,又看到她们身后的内侍,正低着头行走,可是,我总觉得他的眼神闪烁,不停的瞥向我和孩子。   我不由自主的抱紧了孩子,紧盯着他,他走到我身边,行礼道:“给娘娘请安。”   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虽然我不常来这里,但是对于这里的内侍也见过几个,眼前的似乎毫无印象,难道,是新近调拨来的吗?   他起身走到我身后,我猛然知道了那不对的地方,可是,已经晚了!   我忽然感到后背一股钻心的痛,刚想叫出声来,却觉得眼前一片晕眩,我本能的要护住孩子,渐渐感到自己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谁敢在皇宫大院里行凶?又有谁有这个能耐将晕过去的我和孩子带出宫去?   但我分明感到自己的身子凌空一沉一浮,好像是被什么人背着,在空中跳跃一样。不知这样沉浮了多久,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好像做了无数个梦,好像奔跑了无数里路,好像在马背上,又好像在车上,这一路的颠簸,却怎么也没办法把我弄醒,我的意识从毫无感觉到迷迷糊糊,一会儿又昏昏沉沉。   直到我腹中饥饿,口渴难忍,醒了过来,而我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孩子!   “孩子……”我的声音沙哑,似乎要用尽全力才发出了那么一点声音。   “哈哈,不愧是母女连心呐!一醒过来就要孩子。”我抬眼看到一个身穿破旧棉袄的大汉,在我面前大笑着。   就是那个向我行礼的太监,那时候感觉到的不对劲,就是声音。   男人和太监的声音,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不过,他说什么母女连心?难道,他将我误当作瀚哲王妃了吗?   孩子的哭声传到耳朵里,我挣扎着要去寻,可是身子却不听使唤,头也晕晕的,好饿……好痛……   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即便是小时候和母后逃离皇宫,也没有这样的痛苦,至少那时候,有母后和弟弟在身边,还有莫叔叔,汀兰姑姑她们。   可是现在,我又饿又累又痛,还不知道身处何地,绑架我的人,到底是谁?   “格老子的,这娘们儿还真是绝色,老子怎么没听说过赫连的女人这么漂亮?该不是弄错了吧?”另一个汉子凑上前来,粗暴的抬起我的下巴,淫笑着说。   我狠狠瞪着他,他并没有退缩,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行啦,别折腾了,让她吃点东西,好给孩子喂奶,这倒霉孩子哭这么久,肯定是饿了,嘿嘿……”刚才那个大汉不怀好意的笑着,然后递给我一碗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碗粥,可是有点糊,我闻着味道就不想吃,可是肚子很饿,所以干脆别过脸不去看。   “妈的,给你脸不要脸,老子煮的东西还不吃?吃!你给老子吃!”他蹲下来,扳过我的头,把我的脸凑近那碗糊粥,我死命的往后缩,可是无奈没有力气,脸差点就被摁到碗里去。   我咬住嘴唇,我不想哭,可是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这些混账!如果让我回到宫廷,我必定灭他们全族!   可是现在,我连他们是那路人马都不知道,而且,我怎么到了这里也不知道,更不知道我要怎么逃脱这里了。   “放开她。”清冷的声音传来,那大汉立刻放开了我,毕恭毕敬的站到了一边,我知道,这个说话的人,一定就是他们的头目。   绑架(三)   我的头发凌乱,两侧垂下的发丝上,还粘着一些糊粥,而我趴着的地方,是一片乱稻草,我愤怒的双拳紧握,手里抓到的,只是一把乱草。   眼前出现了一双皂靴,顺着靴子往上,是质地极好的棉袍。我极力仰起头,看到的是一张年轻而洁净的脸,想不到,这群鲁莽汉子的头目,竟然是这样一个英俊的年轻人。   他的嘴角带着笑意,蹲下身子直视着我,笑道:“的确没想到,赫连云睿竟然娶到这么一个绝色女子,可你们夫妻似乎并不和睦……赫连眼中还真是无人!”   我用力想说话,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他微微一笑,伸手在我身上点了两下,我立刻觉得一股气从喉咙口冲出,咳嗽了几下,这才发现我能说话了。   “恐怕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瀚哲王妃。”我冷冷的看着他,低声说。   他的脸色一变,回头看着那个大汉,而那大汉脸色僵硬,年轻人迅速转过脸看我,笑道:“如果这是你的计策的话……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我依旧冷漠的瞧着他,心中思虑着,不能说出我的身份,目前他们的身份还未明确,如若贸然说出来,恐怕会更加危险,既然他们认为我是瀚哲王妃,就让他们这么觉得好了,至少先套出他们的话才好。   “你要是不肯吃饭,就先给孩子喂奶吧!”原先那粗鲁汉子又开始嚷嚷起来。   我一脸的鄙夷,轻蔑的说道:“还真是一群贱民呢!”   他们又要勃然大怒,我说:“皇室的规矩,生育子女的女人用不着亲自哺乳,你们若想让孩子停止哭泣,最好去找个奶娘来!”   我看他们一个个气得要翻白眼,尤其是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恨不得要把孩子摔了才好。但是那个年轻的头目横了他一眼,接过孩子,塞在我怀里,说道:“这里没有奶娘,如果你不想让孩子饿死,就快点喂奶!”   我抬头看看他,忽然笑道:“你们这么紧张这个孩子,看来她对你们很有用啊!”   年轻人捏住我的下巴狞笑道:“不仅她对我们有用,你也很有用!”   我不反抗,眼里流出笑意:“哦?那你们想怎么利用我呢?”   他轻蔑的一笑,放开手,说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打断他:“你是想以我们作筹码,让瀚哲王帮你们做事,对吗?”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我,我继续说:“你和瀚哲王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我肯定要比现在痛苦十倍,但你们也不是什么朋友,不然我也会比现在舒服十倍。最有可能的,你只是想利用我们,要挟瀚哲王为你们做事。”   一片寂静,许久,那年轻的头目说:“你很聪明。”   这时候,外面跑进来两个人,在他耳边叽咕了一阵,他的脸色一变,锐利的眼光从我脸上划过,我的心里一惊,却见他上前两步,一指点在我胸前,我感到浑身酥麻,又晕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了,期间他们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牛乳,冲水给孩子服下,孩子就不哭了,而我也在昏睡时被他们灌了一些吃的,所以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虽然还是有些饥饿,但也恢复了一些气力。   迷迷糊糊的,我听到他们说,已远离京城了,现在正在通往关外的路上。   我躺在马车里,孩子就在我身边,至少让我感觉到一点安慰。   “还说你不是孩子的娘,这么紧张她!”那个年轻的头目也和我在一辆马车上,看到我醒来就护住孩子,讥笑道。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是谁了吗?”   “可以,”他低沉着嗓音说道,“其实你猜的都对,我们的确要利用你们,让赫连帮一个忙……当初梁国差点让我们做了亡国奴,幸亏有齐国相助,但是齐国现在和梁国联姻了,谁来帮我们报仇呢?我们宋国不过是弹丸小国,若要报仇,就要借助别人的力量,赫连现在手握重权,我们曾经想借他的兵力策反,可是他竟然拒绝了!所以,现在只好委屈你了,王妃……”   我听得心里“怦怦”直跳,这么看来,他就是宋国人无疑了,那么,当初那个弹劾的折子说的也并不是没有的事!但没想到赫连竟然不同意?我才不相信他会真的终于邢氏呢!   “就算凭你宋国和赫连的力量,也未必就能打败梁国。”我颤抖着说,心里那个猜测蠢蠢欲动,而我想从他嘴里套出的事实,果然被他说出来了。   “你的确很聪明,”他赞赏似的看我一眼,说道,“齐国已经答应我,只要策反赫连成功,就愿意借兵,到时候里应外合,左右夹击……”   “住口!你骗人!”我激动的吼道,孩子马上被我吵醒了,哇的哭起来,我连忙哄着她,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着了。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他孤疑的望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现在齐国国君已经不问朝政许久了,而且……他的女儿是梁国的太子妃,他怎么可能……”   “你是说萧豫吗?他确实不可能,但不保证他的儿子就安于和梁国做亲家!”他沉声道,“齐国储君萧毅,现在才是真正主导齐国的掌权者,他的野心不亚于当初的萧豫,所以……”   “我不相信!”我一边极力克制住声音,一边又愤怒颤抖的流着泪说,“我不相信……毅弟弟怎么会不顾我的幸福,不顾我的苦心呢!”   “你说什么!”他先是错愣,继而怒喝一声,掐住我的脖子。   我顿时呼吸不了,但我的眼里全是仇恨!我一字一顿的说:“我,是大齐国的昭和公主!梁国太子妃,萧一珍!”   脱困(一)   (瀚哲王)   关外的冬天总是格外的冷,兄弟们跟随我多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严寒。不过那天从京城传来的消息,着实让大家兴奋了一段时日,馥香生下了一个女儿,我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所以,当听到她平安诞下孩子的时候,非常的高兴。兄弟们也是,说以后军中多了个孩子,就不会这么单调了。   我心里存了侥幸,那时候鸽子传来有人要害馥香的时候,我将信将疑,但还是派人过去查探了,结果确有此事。以致我一直担心,馥香她会不会有事,孩子会不会顺利生下来,但现在我总算放心了,母女平安,足够了。   虽然我仍不知道那个送信的人是谁,有何目的?我想,那绝不是单纯的为了救馥香和孩子,一定还有别的企图!   我站在坡上瞭望远处,弟兄们在练兵,天空的云霞呈现出酡红色,好像喝醉了酒的人脸。这一片土地,有时候离天很近,有时候又很远。这里有无边的旷野,也有连绵的雪山,旷野里长着枯草,雪山上堆积着白雪和风化的岩石。   我就在这里成长,有人说我的骨子里不是人的血性,而是狼!   很好,我喜欢狼!聪明,机智,勇敢,忠贞!   “王爷!”身后传来副将张勇那大嗓门儿,好像还挺急的样子。   “什么事?”   “有封信。”他递给我一个信封。   信封很普通,上面上写着“赫连亲启”的字样,我心中一动,拆开信封,里面好像包着什么东西,我看了一眼,心揪了起来,再看上面的字,心更加提到了嗓子口。   上面写着:若希望令嫒无恙,今晚三更桦树林见,单独前往!   落款是姬约。   姬约?那个宋国的储君,上次煽动我谋反不成,现在竟然想来威胁我!   “王爷,这是什么?”张勇指着包着的那东西问。   “胎毛。”我简短的回答了声,然后大步走向营中。   张勇也大踏步跟上前来,急道:“胎毛?莫非是小郡主遭人虏劫?王爷!”   我随手将信递给她,叮嘱道:“此事不可声张。”   他迅速看了书信,怒喝道:“姬约这王八蛋!策反王爷不成,如今竟然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招数,呸!”随即他又问道:“莫非王爷真的要单独赴会?”   我深沉的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翘首一望,天边的云霞渐渐隐没了光芒,黑夜就要来临了。   (一珍)   他说他叫姬约,姬姓是宋国的国姓,莫非他还是皇族?   对了,应该是皇族才对,否则不会这么忧国忧民。   我嘲讽似的笑笑,想出这种点子来的皇族,也未必就高贵到哪儿去!   当我告知他我是萧一珍的时候,他很恼怒,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狞笑着说:“这样更好,如果邢明知道自己这么中意的儿媳妇死在了赫连的手上,想必会对他恨之入骨,哈哈!”   我看着他不自量力的笑容,也笑道:“的确很好,如果我父亲和弟弟知道我死在了你的手上,不知道是会出兵相助,还是会兵临宋国城池下呢?”   他愣住,转而暴怒,一把抢过我怀中的孩子,举的高高的。   孩子啼哭起来,我怒急攻心,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哼,你别忘了,赫连并不知道你是萧一珍!”   不知道我是萧一珍,那么就会以为我是他妻子,有可能,因为妻儿,他会背叛吗?   不等我思索,他又一指将我点昏,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被反剪着双手,浑身五花大绑,嘴里也被塞了一团破布,这帮混蛋!竟敢这么对我!要想报仇是吗?我送你们一块儿见你们的列祖列宗去!   大概到了半夜时分,姬约和那帮人不知道商量着什么,时而有人进进出出,过了一会儿,他们中的两个人来,一个架着我,一个抱着孩子出去,孩子不知道被他们灌了什么,竟然不哭不闹,我担心孩子的安危,只能配合他们。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片树林中,前方先有人去打探,探子回来禀告说,并没有埋伏,众人再等了一会儿,探子又回来禀报,瀚哲王单人单骑,来了。   我心头一震,想不到瀚哲王竟有如此胆色!   姬约看了我一眼,在我耳边轻声道:“他还真当你是他的王妃呢!”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表示我的不屑。   其实,若有这样一位夫婿,那才是我萧一珍的期盼。   金戈铁马,踏平山河,气吞万里如虎!   姬约看出我眼中的不屑,冷哼一声,将我推推搡搡的扔到前面,就在前面,那是瀚哲王骑着汗血宝马伫立着。   “赫连云睿,好久不见了。”姬约笑着说。   赫连跳下马背,朗声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交易,何必要惊动其他人!”他的目光扫向我,可是,我的脸上被涂了墨汁,嘴里又被堵住,很难辨出我的容貌,我看到那目光里,闪过一丝柔和,莫不是,莫不是他真的将我当成王妃了吧?   姬约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我痛的发出一声悲鸣,姬约大笑道:“哈哈,王爷心疼了吗?待会儿还有让你更加心悸的呢!”   只听身后一阵婴儿的啼哭,我回头一看,顿时惊吓的魂飞魄散,原来他们将孩子放在一个网兜里,然后吊在半空中,一人手牵一根绳子拉着网兜,若那人放手,孩子必定摔的个脑浆涂地了!   我奋力挣扎着要去救孩子,姬约扣住我的脉门,低声喝道:“你再乱动,我立马将孩子摔死。”   我被吓得不敢动弹,只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赫连,希望他快点想想办法,救救孩子!   岂料赫连竟然冷笑道:“你拿个半大的孩子来,以为我会相信那就是我的孩子吗?”   姬约面色一变,冷然道:“你不信?那我立马摔死她!”说着一挥手,那抓绳子的人就放开手,网兜迅速掉了下来。   “住手!”赫连脸色铁青,暴喝一声。   “哈哈……”姬约大笑起来,又一挥手,孩子又被提到空中,“这回相信了吗?怎么样,立下盟约吧!”   脱困(二)   赫连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听耳畔“嗖”的一声,利箭飞来,正中那个抓住绳子的人的咽喉处,那人应声倒地,手中的绳索还未来得及脱落,又是一声“嗖”,一支箭飞来,将绳子定在了树上,孩子在网兜里摇摇晃晃的,没有坠落,我提到嗓子口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是,这只能坚持一会儿呀!   于此同时,赫连拔出佩剑,往我和姬约的方向冲了过来,姬约暗骂一声,带着我迅速后退,他身后的及各随从立马上前与赫连厮杀起来。   我尽量挣扎,想拖延他的时间,他怒了,一掌掴在我脸上,我顿时觉得火辣辣的疼,但我口中的破布也被打了出来,我怒道:“姬约,如果你不想宋国被齐梁两国联合覆灭的话,你现在最好就放了我!”   他一震,但目光中随即流露出凶狠来,一把亮出身边的短刀,指着我说:“你这个贱人,我现在就杀了你!”   寒光掠来,我本能的往后躲,但刀刃还是划破了我胸前的衣衫,我感到撕裂的疼痛,原来胸前已被伤到,流出了鲜血。   他再次举刀,正欲往我头上砍去,却听身后传来马蹄之声,是赫连云睿!   赫连云睿骑在马上,一个俯身,将我抓起,放在马背上,正欲逃脱,我焦急喊道:“孩子,快救孩子!”   他策马奔到绑住孩子的树下,此时又一箭飞来,射断了绳索,孩子掉下来,正落在他的怀里,他朝我看了一眼,一手抱住孩子,一手拉马缰,迅速离开了树林。   刚一出树林,就见副将张勇手拿拓木弓,背上背着雕羽箭,身后跟着一列精兵,严阵以待。   “王爷!”张勇看到我们立刻迎了上来。   赫连把孩子交给他,夸赞道:“张将军的百步穿杨,果然好!”   张勇接过孩子,笑道:“王爷谬赞了,姬约那群乌合之众,在树立里设下的埋伏,已被我们一网打尽,想必此时姬约还在纳闷是谁泄露了计划呢,哈哈!”   我在马背上迷迷糊糊的,听到他们说这些,不免觉得奇怪,难道他们早就洞悉姬约的计划,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救出我和孩子,而且将他的部下一网打尽呀!   我昏昏沉沉的就快晕过去,胸口一直在流血,仍听到赫连说道:“快将太子妃送往军营,她受了伤,一定要及时救治。”   太子妃?他知道我是太子妃……   带着惊愣,我彻底晕了过去。   昏迷中,我隐约感到自己到了一处温暖柔软的地方,然后有人撕开我的前襟帮我疗伤……   不要碰我!军营里没有女人,不许碰我!   只是意识愈来愈弱……   又不知昏睡了多久,才被对话声惊醒,但仍闭着双目,听那对话。   “王爷,姬约已逃入宋国边境,追杀不成了。”   “罢了,让他走吧,回去未必就有活路,也省得弄脏我的宝剑。”   “是,王爷,只是此番王爷孤身犯险,若是有何闪失,末将难辞其咎。”   “我有闪失不要紧,关键是储妃的安危……你先下去吧。”   接着,我便听到垂帘上的珠玉簌簌响动,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双颊微微有些发烫。   “睡着了也会脸红吗?”他语气沉缓,却令我不知所措。   我的脸烧的愈加厉害,他的身影近在咫尺。   “我知道你醒了,这一次,委屈你了。”他走到床边坐下,缓缓说道。   委屈我了,的确是委屈我了,想到这些,我睁开眼,挣扎着要起来,但却无法动弹。   他看到我睁开了眼睛,似乎想起来,就托着我的背,将我慢慢的扶了起来。我低头一看自己的伤口,已被人包扎好了,但是衣衫褴褛的样子……我不禁又羞红了脸。而此时,他竟然伸出手来娶碰我的胸口!   “放肆!”我厉声喝道,随后一记耳光打过去,但我手上无力,纵然打到他也不会痛。   可是,他并没有避开,生生的受了我一掌,然后惊愣的看着我,接着,他恼怒的说:“我只是想看看你刚才有没有牵动伤口,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我震住,垂下眼皮,紧咬嘴唇,不吭声。   但我随即感到伤口一阵疼痛,忍不住呻吟出声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抱住了我,我感到一股温暖……还有男性特有的气味,尤其是久经沙场的男性气味。   我任他查看了我的伤口,始终不敢看他的眼睛,“还好,没有裂开,你不要再动了,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姬约的余党呢?”我问。   “已全部处死。”   “我要他们碎尸万段。”   “可以。”他沉吟了一下,说道。   可惜我不能亲手杀了那帮混蛋!   脱困(三)   他转头唤了一声,军医和医师进来,手里端着药碗,军医欲上前查看我的伤势,我躺在赫连的怀中,不愿抬头。   “她的伤没什么大碍,把药端来。”赫连知道我的意思,接过药碗,放在我唇边。   我立刻闻到一股难闻的药味,皱眉呢喃道:“我不喜欢吃药。”   “不吃药身体怎么会好。”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柔和,我诧异的抬头,正迎上他那幽深的眸子。   仿佛还是元宵节在宫里摔倒在他怀中的情形,眼前也是这样的眼眸,如不能见底的深渊。我好像还没有仔细的观察过他,现在才发现他面如刀削,浓眉星目,鼻梁挺直,嘴唇微薄,果然很有男子气概,而且不怒自威。   我的脸又红了……   谁知他竟笑了起来,露出好看的牙齿,“看够了的话,就吃药吧。”   我有些恼羞成怒了,但还是乖乖的将药喝下,他又拿来一杯清水给我漱口。   口中还是残留了一些药味,我的身子软软的靠在他身上,对着那名垂首立在一旁的军医问道:“是你给我治伤的?”   军医微微一愣,随即上前道:“是、”   我点头,轻飘飘的说:“拉出去,斩。”   军医震住,他亦震住。   我冷笑道:“本宫千金之躯,岂是你能碰的!”   军医立马跪下,磕头求饶。   赫连喝退他,低声道:“储妃莫不是以为这里还是皇宫内院?这里甚少有人知道储妃的身份,您这么急着耀武扬威吗?”   我恼怒的瞪着他,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可是一动却有伤口剧痛,拗不过他,可能也是药力上来了,觉得头有些晕晕的。他将我轻轻的放下,头枕在枕头上,又帮我盖上被子,这才离去。   我的任性,在他眼里,好像并没有多大影响。   忽然想起什么来,我虚弱的叫住他:“孩子,孩子呢?”   他看着我,温和的说:“孩子很好。”这才走出营帐,还吩咐两边的人,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我。   真是奇怪呀,他也有这样细心温柔的时刻,而我更是奇怪,那明明不是我的孩子呵!   之后数日,我每天喝药,而总在药力的作用下昏昏欲睡。   赫连没有再来探望我,具体的说,除了那个战战兢兢的军医偶尔来给我把脉之外,没有人来过。就连换药,也是我忍着疼痛自己来的。   我怎么会这么倔强?   难道是因为,从未和哪个男子如此亲近过吗?   所以不愿意别人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我一向都很坚强,不愿示弱。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是坚韧的。   但是,鬼使神差的,我竟然会想念他。   有一天晚上,我正打算换了药睡觉,外面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我紧张起来,就听到赫连的声音,他问:“储妃安寝了吗?”   接着,他就抱着孩子进来,我连忙用被子挡住身体,他看到了,稍微一愣,眼睛看着孩子,说道:“这孩子总是哭,我想让你抱会儿可能会好一点。”   我为难道:“我正换药呢!”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若是储妃信得过我,就让我来帮你吧。”   我不说话,有些尴尬,但我想,为了孩子也好,她的嗓子都快哭哑了,这些男人哪个会抱孩子呢!   于是,我沉默着点点头,他将孩子放在床上,来给我换药。   药很清凉,我闭着眼,感到他拨开被子下的中衣,手指触摸到我的肌肤,我不自主的一阵战栗。   “冷吗?”他问。   我摇头,睁开眼看着床上的孩子,她竟然停止了哭泣,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俩,我冲她笑笑,她也冲我笑笑。   “名字你想好了吗?”我侧头问他,   他点头,却没有说什么,我就没有再问。   换好药之后,我把孩子抱在怀里,哄她睡觉,一边问赫连:“这些天你是怎么喂饱她的?”   “这里到处都是野兽,随便找来一只母兽即可。”   我一惊,这孩子竟然是喝母兽的奶,难怪会这么沉呢。   “上次听你说,姬约回去未必就有活路,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问出了这几天一直在心中的疑问。   他冷笑道:“当然没有活路,你以为宋国国君就他一个儿子吗?那些觊觎他这个储君之位的人大有人在!”   我心中又是一惊,蓦然道:“难怪……”   他笑着问:“难怪什么?”   我也笑了笑,说道:“难怪你会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地,这么快就成功的将他的余党歼灭,皆是因为宋国有人向你通风报信了。”   他点头,眼里流出赞赏之情,说道:“不错,你果真不愧是萧豫和沈夕菡的女儿,聪明!不过这次真是委屈了你,我并不知道他们会将你掳劫来。”   我骄傲的仰起头,叹道:“我可从未丢过他们的脸……这回,宋国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若是让毅弟弟知道,想必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他的脸上阴晴不定,大概是烛火的阴影在他脸上跳动。我们俩都不说话,孩子睡着了,我也躺下,过了一会儿,我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爱情(一)   (一珍)   我从未想过,我会在十几天的时间里,爱上一个男人。   又在床上躺了些日子,我的伤势渐渐好的差不多了,赫连再来看我的时候,希望我能下床走动走动,他说这样一味躺着,反而于身体无益。   他说这些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瞥我一眼,却让我心神不定,不等他过来搀扶,我兀自下的床来,谁知脚刚一沾地,便觉得松软无力,摇摇向一边倒去。恰被他伸手扶住,笑道:“你躺的太久了,来,我扶着你,出去走走。”   我低头不语,身子无力的倚在他身上,霎时就闻到了他身上厚重的男子气息。他的气息很特别,不像京城的那些贵胄公子,衣服上都用熏香,我记得毅弟弟钟爱伽南香,离弟弟爱沉香,邢风身上的香……他常年抱着药罐子,算是药香吧。就连庾怀苏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丁香味。可是赫连身上的气味,却是如此温暖而阳刚。   走到外面,寒意扑面而来,早就听说关外一到冬天就严寒逼人,这风象刀子一样,吹在我脸上感到有些痛,难怪赫连的脸是如此的坚毅,塞外的风霜,早就将他磨练成一个英勇不屈的男子汉。   “不习惯吧?”他笑着问。   我倔强的仰起头,看着天空刺目的太阳,说:“不会。”话刚说完,就觉得肩上一暖,我诧异的低头一看,原来他将自己的风氅披在了我的身上,我心中亦一暖。   关外其实真的没什么可看的,到处都是枯黄的杂草,远处是山,山上是积雪。除了偶尔有牧人经过外,其他的就什么都没了。   “塞外苦寒之地,储妃恐怕觉得毫无意思吧?”他似笑非笑的问。   “的确毫无意思。”我不喜欢这里,这里过于冷清清苦了,我还是喜欢宫廷的温暖热闹,虽然这里可能与世无争,而宫廷向来都是尔虞我诈的,但我还是喜欢那里,也许是从小在那里长大的缘故,我与生俱来的皇家典范,不仅让我心思细密,还让我骄傲到了骨子里。   “我想也是。”他说,“其实你和那些千金小姐也没有什么区别,都一样的自傲。”   我听了非但不生气,反而莞尔笑道:“自傲又有什么不好?”   他愣住,也笑了起来:“的确,你有资格自傲。”   我紧闭双唇,默默不语,微微仰起头,仍风吹在脸上,脖颈里,冷而疼痛。我想,如果不是那场战争,我就不会嫁作他人妇……   可是,那场战争,他却是主将!   “一年以前,你在齐梁边境,和我父亲麾下的兵士们浴血奋战,死伤无数,若不是你的功劳,想必齐国不会败退的这么厉害,我也不会被当成和亲的工具,嫁到这里来。”   我的语气,如这塞外的寒风一样冷冽。   沉默,他有些黯淡的问:“你恨我吗?”   我的心一阵抽痛,也许……以前也许恨过,但现在……   没有回答,我转身离去,   塞外能有这样晴天的日子很少,大家都显得懒洋洋的,大锅里煮着肉糜,香味儿飘了很远。   经过这些日子,我已经习惯了一些,这里的食物和人。   他们粗狂,但很善良,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他们偶尔会开我和赫连的玩笑。   听到这些的时候,我与赫连都面无表情,只有张勇异常紧张,一边呵斥着那些人,一边偷看我的脸色,他是怕我回去和皇帝告状,赫连就会落下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其实,我怎么会呢?   他已触动了我心里最柔软的一部分,远离了宫廷和权谋,原来我也会这么小女人的,如果是以前,我必定分外厌恶现在的自己,可是,在他面前,我宁愿自己是个小女人,让他能够好好的保护我。   和他在外面走了一圈,果然觉得身心舒畅了许多,晚上睡觉也觉得分外踏实。第二天醒来,身边还有他昨日为我披上的风髦,心里不知不觉流过一丝甜蜜,我穿好衣服,用玉带随意挽了头发,看着镜子里的我,白衣如雪,缎子似的乌发从两肩垂下,若不是面色有些苍白,下巴也瘦削的尖细了,那必定堪称倾国倾城了,微微一笑,喂孩子吃了一些加热过后的奶水,抱着她到外面走走。   赫连正在练兵,他站在城楼上,指挥着城下战士排兵布阵。他高高在上,身上的战袍被吹的猎猎作响,战旗所向,兵锋所指,他目光如炬,坚定而望,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出他的英勇神武。   我暗自叹了口气,正准备回去,张勇上前来,抱拳道:“夫人,王爷请你上城楼观看。”   爱情(二)   我和他并肩站在城楼上,看将士们气势如虹,心中想到,难怪赫连身经百战,却从不曾败过,如此阵势,怕是连邢明见了,都要忌惮三分吧!   看到这样的阵势,我亦惊觉他的野心!   是呵!他是藩王,而我是储妃,我的丈夫将来需要他的扶持,但是更需要提防他,而我,现在却与他在这里……   他也是我要提防的人啊!我的名分不会改变,我怕终有一天,会与他反目。   想到这些,我的心不由得刺刺的痛。   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我们都默默不语的站着,天空中的太阳渐渐隐去了光辉,淡淡的乌云慢慢的飘来,那云离地面很近,我站在城楼,似乎一伸手就能触摸的到。孩子无缘无故的哭了起来,我连忙哄着,抬头看了赫连一眼,站在这里总归不太雅观,于是我抱着孩子回去了。   这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孩子也哭个没完,外面的天气愈来愈冷,风愈来愈大,人们纷纷躲进了家门,就连操练的士兵也休整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外面整片原野都看不到人了,我将孩子哄睡着了,自己在一旁静坐。   赫连进来,先去看看孩子,又站到我面前看着我 。   “怎么了?”我脸上一红,诧异的问,心中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京城来信,过两天请储妃回京,我会派人护送你安全抵京的。”他简短的说了几句,然后把信给我看。   怪不得有这样糟糕的感觉,原来,我就要离开他了。   我并不看那封信,只是坐着,胳膊架在桌子上,眼皮垂下看着桌子角,咬咬牙,我说:“也许我并不想回去呢?”   他震住,亦在我对面坐下,说道:“这是万万不可的……”   我立马打断他,看着他说:“你可以说,萧一珍已经命丧暴徒之手,这样我就不用回去了。”   他的表情复杂,紧抿着唇不开口。   我继续说:“反正这里知道我身份的人很少,你就当……你就当是从别处救来的乡村女子,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我一定是疯了,怎么会说出这些话呢?我不是一直都不愿意离开宫廷吗?我不喜欢这里的,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又想留下了呢?为了孩子吗?不,不是……   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希望他能如我所愿,可是,他……摇头了。   “不行!我已上表朝廷,我的部众救下了储妃,如今正在营中养伤,等到伤势痊愈,就立即送储妃回京,不得有误!”他的语气坚定,眼神却闪烁的不敢看我。   “为什么不行?”我霍的起身,怒道,“你赫连云睿说的话,谁敢不听?朝廷如今忌惮你,将你的王妃留在王庭,你也大可将储妃留在你身边,何况……何况也是我愿意的!”   我看到他的表情瞬间变化,随即他也站起身,厉声道:“储妃请自重!朝廷可以扣留小王的王妃,但小王无论如何也不敢留下储妃,就算储妃您自己愿意,小王也担待不起!”   他……他竟然如此决绝!难道我的一片真心,就换来他的一句自重吗!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屈辱,从来我萧一珍想要的,没人敢说个不字,可是他赫连云睿,竟然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眼前赫连的面孔越来越模糊,当眼泪落下的时候,我冲出了门,他在后面呼喊:“你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但是门口拴了一匹马,我解开绳索,跳上马背,双腿狠狠一踢马肚子,马儿仰头长嘶一声,迈开前蹄,狂奔起来。我双手紧紧抓住缰绳,伏在马背上,一个劲儿的让它快跑,跑出了赫连的营地,还在一路狂奔着,天色愈来愈暗,而我毫无察觉,只觉得两边的风呼呼的响,眼前迷蒙,看不到前方的路,但我非但不放缓速度,反而让马儿越跑越快。   对于长居塞外的赫连云睿来说,这样的天气预示着,今晚会有暴风雪。   所以当我策马而去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慌了,立马让人牵马来,跨上马背,顺着我的方向追了过来。   过来很久,我看着四周,一片漆黑,马儿累了才停下来,而这里我一点也不认识,只看到黑乎乎山峦的影子,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风愈来愈大,夹杂着雪花,不,这不应该叫做雪花,这是名副其实的鹅毛大雪啊!   马儿烦躁的打着响鼻,头甩来甩去,我牵着它的缰绳,差点被它摔倒,它的蹄子在地上乱踩着,头往另外一边猛的一偏,我的手里吃痛,放开缰绳,它立马往别处跑了,我连忙去追,可是无奈风雪太大,很快的,马儿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而我只能趴在地上不被大风刮走。   谁来救救我?我从未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事,是不是暴风雪要来了,而我独自一人在这里……远处传来狼的嚎叫声,我害怕的缩成一团,冰凉的雪花灌进我的脖子里,而四周的地上很快就积起了厚厚的雪层。   赫连云睿,你在哪儿啊?快来救我……   我腹中饥饿,两腿毫无力气,跪在地上,觉得越来越冷,而冷风夹杂着冰雪朝我身上打来,听着远处的狼叫声,我害怕的失去了意识。   爱情(三)   (瀚哲王)   萧一珍,那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傲气的齐国公主,就这么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我原本不喜欢那些所谓的侯门千金摆出的自傲样子,可是见了她,我不由得觉得,她就该是这个样子的,那冷傲的表情在她眼睛里,简直就是天生的,她的气质就合该那样,仿佛不骄傲就不是她了。   可是她不仅骄傲,而且聪明,勇敢,调皮。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能发觉她的眼神凌厉,扫过我的面容时,她的嘴角显出一丝笑意,是不屑吗?难道我堂堂瀚哲王,在她眼里只是一抹嘲笑?   第二次,她准备吓我的时候,却被我吓到了,她僵硬的倒在我怀里,我看到她的脸红了,却还要装作镇定的样子,我在心里笑,这哪像储妃,到像个孩子。   第三次,我看到她衣衫褴褛的被那些匪徒五花大绑,纵然她脸上涂着墨汁,但我认识那眼神,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看错那眼神。   原来,爱情只在十几天的时间里便可以萌发。   有些人在一起一辈子,恐怕也只能做朋友。可是有些人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互生情愫,相处不久便会情根深种。   我和萧一珍,大概就是后者。可是,世上总有那么多无奈,我是藩王,而她是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我要对她俯首称臣。   我们之间的情意谁也没有提及,也许就这样,也很好。   可是她最终不愿意离开这里,不愿意离开我,这是万万不能发生的,朝廷本来就对我虎视眈眈,如今我将太子妃留下,朝廷以为我是扣押了她,一定会认为我起兵谋反,势必会有一场血战了。   所以,我只能委屈她,可我没想到她那么倔强,竟然在暴风雪来临之前跑了出去,我真后悔没有告诉她,如果在暴风雪的时候困在塞外,活着的机会是很渺茫的,我只能奋力去追赶她,在原野里被困,连个藏身之所都没有,结果可能不是被饿死冻死就是被野兽咬死。   她此时一定很害怕,我不管前面的风雪是多么急促,马儿不能在雪地里狂奔,而我只得下马来徒步前进,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她。   雪下的很大,狂风肆虐,很快我也不能辨别方向了,可是我不死心,仍然按照以往的方法继续寻找,之前也曾遇到过这种恶劣的天气,所以我也算有点经验。终于,找了好久我才发现她的踪迹,她晕了过去,已经快冻僵了,我立刻将她抱到一处小土丘后面,那里的风小一些。我一边呼喊着她的名字,一边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一边用手摩挲着她的脸和手掌。   一珍,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我紧紧抱住她,脸贴在她的脸上,不停的呵气,我从没这么紧张害怕过,即使以前深陷敌阵也未曾如此!我不怕死,可我却害怕她不能醒来。   我在心中默默的祈祷,一珍,醒过来,只要你能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哪怕让我背叛朝廷!让我把你留在身边!求你,醒过来吧!   好久,风雪似乎小了一些,我感到怀里的人有了轻微的动作,连忙低头看她,果然看到她的眼睛睁开了。   “云睿……”她虚弱的叫了一声,我浑身一颤,更加用力的紧紧拥住她。   (一珍)   “云睿……”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叫他,叫他的名字,以前总是称呼他为瀚哲王或者他的姓氏,赫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醒过来,发现我在他怀里,发现我身上裹着他的衣服,而他身上已是落满了积雪,可他围着我,不让积雪飘到我身上,我的心里充满了温暖,鼻子一酸,差点又哭了,而口中就这么呢喃出他的名字来,他再次将我紧紧拥住。   我何时这么脆弱过……   虽然外面还在刮着大风,下着大雪,虽然有可能今晚我们不能回去,远处还有阵阵狼嚎,但是我在他怀里,一点也不害怕,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我又闭上眼,头昏昏的想睡觉,耳边却传来他的声音:“珍儿,不要睡,千万不要睡着,不要睡着啊。”   可是我迷迷糊糊的,虽然很努力的想睁开眼,可是眼皮沉重,头也痛起来。他的声音变得飘渺,模糊,最终听不见了。   我好像又做了一个悠长的梦,醒来的时候,是在瀚哲王府邸的客房里,周围很温暖,燃着炭炉,床上是厚实的锦被,床边还有两名侍候的婢女。   原来那天,瀚哲王的部下发现他出去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但后来被风雪阻碍住,迷失了方向,找了好久才找到我们,而那时我们已经被风雪埋住了大半个身子。那些士兵发现我们的时候,我们仍相拥着,瀚哲王没有睡着,他坚持住了,可是半个身子僵住,手臂也僵住,后来慢慢用火烤,我们才得以分开。   其中一个婢女说完这些的时候,笑着说:“夫人,我们王爷从未对谁如此痴情过,就算豁出他的性命,也要保护夫人你呢。”   另一名婢女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胡说什么,这位夫人是朝廷的贵客,王爷怎能怠慢,夫人,您再休息一会儿吧,王爷在前厅见客,待会儿就来。”   我一边喝着参汤一边听她们说完,然后微微冲她们一笑,说道:“多谢,我不休息了,坐一会儿就行。”   这时候,门开了,赫连走了进来,我正准备叫他,却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人,而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位是京城来的使者,专门来接您回宫的。”他示意那两名婢女退下,然后说道。   那名使者上前见礼,而我呆呆的坐着,一声不响的望着他。   京城来的使者?这么说,我是必须回去的了。   我不能连累他,所以我不能留下,我本来就没奢望着一生会有爱,而赫连却给与我了,我应该知足,而且我知道,那晚在雪地里,我和他相拥,经受天地的考验,这对我,对他来说都是未曾有过,并终身难忘的。   休息了几日之后,我就带着孩子回去了,登上马车的那一刻,我朝他微笑,他也对我微笑,只是我们俩的笑,都异常苦涩。   我想,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呢?   直到两年之后,邢明退位,邢风登基,我又看到了他,只不过,那时候我已贵为皇后,穿着朝服坐在后座上,接受他的朝拜。   ……………………………………………………………………………………………………………………………………………………   PS: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而是明知真爱无敌,却假装毫不在意。   第二卷:深宫权谋里的皇后   宫闱(一)   (一珍)   梁国天圣二十三年,也是齐国苍佑十九年,我十八岁,毅弟弟也十八岁,该是大婚的时候了,可当我听到从齐国出来的消息时,震惊了许久,因为,毅弟弟娶的,正是离弟弟的青梅竹马,莫邪。   我很怕他们因为一个女人而失了兄弟间的和睦,但我多虑了,既然离弟弟能将莫邪让出来,就不会多生枝节,他就是那样温和的一个人,如永远立在他肩上的雪鸽一样,洁白而纯洁。   据说毅和莫邪婚后还算和睦,两人以礼相待,相敬如宾。我苦笑,相敬如宾不相睹呀……恐怕在莫邪的心中,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可是邢风连做做样子也不肯,大概朝廷和民间的人都知道,我是个不受宠的储妃,何况,在我被劫的时间里,安若怡顺利生下一个男孩,这是邢氏皇族里的第一个孩子,邢明的第一个孙子,邢风的第一个儿子。他是整个皇宫和太子府的焦点,他的出生意味着,如果我一直不受宠,那么这孩子就有可能在邢明退位后被立为储君!   而我嫁给邢风已经快两年了,如果在第三年我还是不能诞下孩子的话,就说明我这个储妃是废物!按照祖制是极有可能被废的。   对于这些,我真是痛苦而又无能为力,一方面我不想对一个我不爱的人献殷勤,以期盼能为他生个孩子;另一方面,我更不想等着被废掉,而另我的父母蒙羞,让齐国子民失望,要知道,我可是他们心中最受敬仰的公主,为救他们于水火的救世主。如果我就这样被废掉,实在是太不堪了。   等到天圣二十四年,亦是我嫁来的第三年,父皇退位,随母后一起过自由的生活去了。这消息一公布,不仅齐国上下举国震惊,就连梁国风闻此事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有些人甚至一度认为我母后是个迷惑君王的红颜祸水。   而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邢明得知这一消息后大怒,并且宣布也要退位,在交代了一干事宜之后,他果真离开了梁国,销声匿迹了。   这下,我母后彻底成了妖物,比妹喜妲己褒姒都可怕的女人。   我对这些流言置若罔闻,即便那些人在背后或者当着我的面对我指指点点,我也视若无物。他们这些庸人,哪里知道我母后的魅力,更不会知道我父皇和邢明这两个男人都对我母后用情至深,令人敬佩呀!   还记得邢明将我召进宫时的情景,那时他刚刚得知我父皇母后的消息,非常生气,我以为他会迁怒于我,可当我看到他时,却发现他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父皇……”我颤声呼道。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对我招招手,我走到他面前,他说了一句话,就这样将整个梁国丢给了邢风和我。   他说:“我要走了,以后梁国就交给你们了。”   我惊讶的瞪大眼睛:“父皇,您这是……”   “我等了一个又一个十年,她都不肯回到我身边,而和萧豫走了……她要的自由我也可以给她呀!难道萧豫会为她放弃皇位,我就不会吗?”   我看着他愤怒的脸,犹豫着说:“也许,您同样可以给她自由,但并不是爱情……”   他怔住,盯着我,问道:“珍儿明白什么是爱情吗?如果你明白,就不要阻止我,我要去寻你的母亲,我要看看,当我和萧豫一样,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她会如何选择。”   我心中长叹,我并没有阻止你呀,只是,我父皇母后毕竟那么多年的夫妻,就算你去寻找了,结局也未必就如你所愿啊!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爱还是这么炙热。   “珍儿,答应朕,好好辅佐太子,好好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他看着我,无限期盼的说。   我苦笑:“只怕太子未必就需要珍儿的辅佐呀!”   他沉吟道:“你是说,你至今没有诞下子嗣的缘故吗?没关系,朕留有一道密旨给你,无论如何,风儿都不可以废你,这下,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我苦涩的微笑,点头。这就意味着,我即将要成为皇后,成为这座皇宫的女主人。   一个月之后,邢明宣布退位,太子邢风继位,我为皇后,安若怡为贵妃。   不仅如此,邢明走之前,将庾相之子庾怀苏任命为正四品御前右亲卫,保护新帝的安全。我听了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要知道他之前从未提过庾相的儿子呀!   他笑的老谋深算,说道:“朕早就知道庾相的这个儿子,长的太美,武功太高,最重要的是,他是庾相唯一的儿子,庾相和风儿早就势如水火,我怕我这一走,他们必定要斗个你死我活。让那个庾怀苏留在风儿身边,一来可以保护风儿,二来,也牵制了庾相。”   以庾怀苏的个性,他不会对邢风不利,说不定还真的会好好效忠于他。而且,万一邢风真有什么好歹,矛头就直接指向了庾相,他这么聪明的人,一定不会让邢风有事。想到这些,我不得不佩服邢明的城府之深。   可是这样,我的身份就无法再向庾怀苏隐瞒了。   听说他到现在还没成亲,庾相很着急,为他定了好几门亲事都被他拒绝了。   我心头酸涩,庾怀苏,就当是我欠你的吧!   宫闱(二)   梁国隆佑元年,新帝邢风继位,尊邢明为太上皇,云游四方,尊太子妃为皇后,侧妃为安贵妃。   同年,齐国上元元年,新帝萧毅继位,尊萧豫为太上皇,沈夕菡为圣母皇太后,云游四方,尊太子妃莫邪为皇后,弟萧离为临川王,萧衍为临淄王,萧恩为平川王。   梁国皇宫里,皇后居住的地方叫做紫宸宫,紫宸宫里又有含凤殿,紫薇殿,瑶光殿,仪和殿四大殿,另外还有沐凰阁,锦瑟居等亭台楼阁。地方很大,只是闲置了许久,宫人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清扫完毕。而我搬进去之前,几乎把太子府里我住的院落搬了个空,再加内务府织锦司等进贡给我这个新皇后许多玩意儿,一时间,紫宸宫被填的满满的,而且都是上等金贵而又高雅的东西。   比如我的卧室里是清一色紫檀木的小件家具,而外面其他房间里,要么是清一色的大梨花木,要么就是清一色的楠木,总之都是上好的实木。而摆放在这些上等木器上的东西,也都是极好的,要么是多年的名玉,要么就是汝窑烧制出来最好的瓷器。首饰桌上有戴不完的金银首饰,衣柜里有穿不尽的林罗绸缎。   因为我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天下的国母,大梁国第一贵妇!如果连我用的东西都不是最好的,还有谁有资格拥有呢?   东西都添置完毕了,接下来便是紫宸宫的宫人,按照分配,这里的宫人最起码有百十人,但我总不能一一过目,所以,我要挑选信得过的放在我跟前,不能让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在眼前晃动,那样我可保不了安全。   首先,紫宸宫里要选出一个总管太监,以前的总管太监因为年迈出宫了,我对其他人又信不过,所以让李公公给我推荐了一个,李公公因为侍奉过太上皇,所以原本邢风是不肯用他的,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而我提议继续由他任职,邢风不置可否,算是答应了。   这一点,李公公深知是我的成全,跑来谢恩,我笑道:“李公公真是客气了,本宫到是有一件事要劳烦你,你也知道,这皇帝皇后身边都需要一个大总管,而这差事是马虎不得的,就拿李公公你来说,本宫就是放心不下别人,所以才让你继续留下,要不,以咱们皇上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他忙讪笑着说多谢我的提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劳烦实在说不上。我又笑道:“其实也没别的事儿,我这不是信得过你才找你的么,麻烦你给荐一个人来,我这儿不也少个总管不是,只是这事儿你可得上点儿心,太伶俐的不要,倚老卖老的更不要,关键一点就在于忠心,就像李公公你,要不是看在你忠心的份儿上,皇上也不敢留你,你说是不是?”   原本他伺候着邢明,我会忌惮三分,但现在他伺候的是邢风,而邢风那个人向来对这些太监就没个好脸色,所以他如今算是没有以前的风光了。所以,我要让他看清楚形势,是效忠那个看不惯他的皇帝,还是我这个欲揽大权的皇后。   他是个乖人,怎么不知道我的言下之意呢?当下,他便诚惶诚恐的说道:“娘娘说的可不是么,当奴才的,最重要就是忠心,再者,就是选对了主子。主子您放心,奴才这就给你挑一个如奴才这样对您忠心耿耿的人。”   我微笑着点头,他的这一声“主子”叫的我是非常满意,这样就意味着,他已经选择站在我这一边了,若是我现在不拿出一些做主子的态度来,别人岂不是会小瞧了我去?   接下来便是执事女官,内外各一个,这里面的当然是福娘无疑了,而当她过来谢恩的时候,见地上还跪了一人,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瞧,可不是她的亲妹妹,槐娘嘛。   我笑眯眯的说道:“姐妹俩以前是难得见面,如今在一块儿共事,就方便多了吧?”   她二人哽咽着道谢,我笑着让她们各自下去了。这种掉眼泪的场面,我可不愿意见到。   采叶笑嘻嘻的说:“公主可真是体贴下人呢!”   我瞪了她一眼,低头饮茶,兰儿笑道:“如今不能再叫公主或者储妃了,要叫皇后,主子您说是不是?”   我正色道:“兰儿说的对,采叶雪女,还有兰儿阿罗,你们是从齐国跟我过来的,以后千万记住,不要再称呼我为公主,否则让别人听去,恐怕会小题大做,说我这个皇后还在恋着齐国,不把梁国当会事儿了。”   她们忙说记得了,以后不会再犯。   对于她们,我足够放心,采叶和兰儿虽是调皮的,但对我一片真心,雪女和阿罗都不怎么说话,雪女会在我伤神的时候奉上一杯香茶,而阿罗则会在我苦恼的时候提点一两句。这样的局势我非常满意,而对于小红,我则将她放在外面,和槐娘一起,一来可以让槐娘看着她,试试她的忠心,二来也可以让她学点东西,权衡各宫利弊。   至于内侍太监,原本我带来的人被安排在宫中的,我召回来几个,近身的夜就小连子和小路子二人,其他的则和带来的宫女一样,安排在皇宫各个角落。   过了几天,李公公推荐的总管来了,他没有侍奉过什么主子,只在内务府任职,我一边问了李公公,他的底细有没有查清,一边又让槐娘去查探他的底细。   采叶觉得奇怪,问道:“既然娘娘这么信任李公公,为什么又让槐娘重新调查这位王总管的身份呢?”   我兀自一笑,说道:“并不是我不信任李公公,只是我不能单凭他一人说辞,就去相信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人,同样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眼中,可是大大不同的。”   采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而我等待槐娘带来的消息之后,确定王总管没有其他背景,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做我的正宫娘娘。   宫闱(三)   新帝继位三个月后,要在各个大臣的女儿里选几个进宫为妃的,这天,我正在和后宫里几个内命妇查看各大臣家千金的画像和生辰八字性格爱好等。   “这个周贵敏是周老将军的女儿吧?年已十八,怎么还没定人家呢?”我翻出一张画像问道。   一命妇笑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周大小姐呀,心高气傲,别的不曾学什么,到学了一身好武艺,京城里无人敢惹,所以更无人敢娶,这一耽搁就误了待嫁的年龄。”   我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就让她进宫陪伴皇上吧,我到要看看,凭她怎么心高气傲,难道连堂堂天子也入不了她的法眼?”   众人皆笑,于是便将她的名字记录下来。   我又用手指着一张画像说道:“这位陆小姐是枢密使陆大人的女儿吗?”   命妇们看了一眼,说是,我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记下名来。”   这时,一命妇笑道:“娘娘,如此只看画像和这些文字,反而不好选出真正可心的人儿,,奴婢倒是有个法子,让娘娘不必如此费心。”   “哦,你到说说看。”说实话,这样看,的确看不出什么来,如果那些一心想进宫的女子专挑好的写,我就不知道了。   “过几天就是花朝节了,娘娘不如请这几位小姐进宫赏花,一来可以得见真颜,二来观其行为知其品行,也省得娘娘操心,您说呢?”   我微笑点头,说道:“果然是好办法,那这事就交由你来办,告诉那些官宦小姐们,好好准备,莫不要让本宫失望才是。”   她高兴的应下,忙不迭的筹备去了。   这时候,李公公来说皇上驾到,我不免整整衣冠出去迎接。他进来一看到这些画像,无不讥诮的说:“皇后真是有心,这么快就要为朕安排新宠了。”   我笑道:“臣妾无德,不能为皇上诞下麟儿,这后宫之中只有安贵妃一人得蒙圣宠,臣妾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免不得要操心一番了。”   他冷冷的睨我一眼,不再说话,我兀自一笑,命人收起这些画像,又说了过几天花朝节一事,他可有可无的说一切我来做主,他有国事要忙,不会在场。   入主皇宫一来,他说我自从当了皇后就变得阴阳怪气儿的,比以前更加不待见我,除了按照祖制在初一十五到紫宸宫来以外,其他日子是不会来的。而就算是初一十五,他也只是吃个晚饭,略坐一会儿便走,从不在此过夜。   今日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他这一来,我少不得以为出了什么事,可是问了他,他却说没什么事。   这下我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淡淡的说:“难道,朕就不能在下朝之后过来看看朕的皇后吗?皇后闲适,都做些什么呢?”   我浅笑着说:“无非看书习字,做些无聊事罢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听说,皇后小时候是和齐国国君一起上学的是吗?”   我一愣,然后点头,当时只是因为父皇宠爱,并没有其他想法,可是如今这事若让别人知道,那是大大的不妙啊!但凡普通皇子也不能和太子一起授课,何况一公主乎?再加我小时候抓周抓住传国玉玺已被人传得神乎其神,这样的经历,实在太惹人注意了。   “这么说,皇后对国事也应知道一些,既然如此,不妨多往勤政殿走走,以前父皇也说过,那地方,你应多去的。”   我明白了,前几天就听说他这个新君和宰相有些不和,庾相一气之下在家称病不理朝政,有些该宰相行使的权力不能很好的运转,所以……他急了?不还有个庾怀苏在手里吗?不,庾怀苏一定会很肯定的说:“家父确实抱恙在家休养。”   想到这里,我收起笑容,轻轻的说:“臣妾只要管好后宫的事就可以了,至于朝堂上的事,还是皇上拿主意吧,勤政殿本就不是女人该去的地方,以前是因为父皇宽容,现在臣妾已没有那个殊荣了。”   他听我说出这些,怏怏的看我一眼,咳嗽几下,随即拂袖而去。   采叶怪我太不给皇上面子了,好容易来一趟,就这么把人赶走了。   我笑了笑,忽然说道:“外面天气不错,咱们出去走走。”   走到外面,果然阳光明媚,处处鸟语花香,御花园里更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我四处走走看看,心中才觉得惬意许多,可是看到满园春色,不免又想起塞外苦寒,悲从中来。   赫连在新帝登基时曾回来朝拜过,但呆了两天就走了,而我不能和他说话,更不能投入他的怀抱,只能远远的看着,假装微笑,假装我很满足的样子,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觉得我过得很好。   因为在一别两年之后,他看到我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过得好吗?”   当时匆匆一面,我被心中的万般惆怅压抑着说不出话来,而只能微笑着以作回答,可是刚一转身,眼泪就掉下来了。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一人跪在前面请安,将我拉回现实,我定睛一看,竟是他,庾怀苏。   他现在看到我,已没有了当初的震惊。“起来吧。”我淡淡的说。   他起身伫立在一边,我看着他愈渐清瘦的脸,心中又是一阵难受。“你此时不在皇上身边,怎么在这里了呢?”   他恭敬的答道:“皇上去了安贵妃宫中,让臣不必跟着。”   我微微冷笑,对了,好像在我这里受了气,都会跑到安若怡那里去似的。   看他垂手立在一旁,我低下头轻轻的说:“怀苏,你又瘦了,是否最近太累?”   他好像身子一颤,说道:“为皇上尽忠,微臣不敢言累。”   我顿了一顿,眼睛看向别处,喃喃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没有说话,而我说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真是有点残忍了。   临走之前,我若有若无的说了句:“若是有中意的女子,早早定下了吧。”   花朝(一)   每年的二月十五是花朝节,花朝节简称花朝,民间称为花神节。这一天,家家都会祭花神。所有的闺阁女子都会剪了五色彩笺,取了红绳,把彩笺结在花树上,谓之赏红,还要到花神庙去烧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   (一珍)   隆佑二年,我二十岁,对于即将在皇宫里注入的新鲜血液来说,我老了。   外界大概对我很好奇,一个嫁给皇帝三年多的女人,却没有生下孩子,并且皇帝也没有要废我的意思。他们一定觉得我和我母亲一样,也拥有蛊惑君王的能力,那个被叫做文德皇后的女人,我的母亲,让两个国家的君王同时放弃了皇位,这样一个女人的孩子,一定也是可怕的。   否则,为什么皇帝一边冷落我,另一边却不肯废我呢?   其实这并不是因为那道密旨,邢风不知道他父亲给我留下的这道密旨,只是他从未提过要废了我,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什么我迟迟未能生育。   试问一个处女怎么生育呢?   我坐在梳妆镜前,慢慢的用桃木梳梳着头发,梳头姑姑立在一旁,用询问的口气说道:“奴婢今日为娘娘梳一个四环抛髻如何?”   我微微点头,她便接过梳子,帮我梳头。她将我所有的头发都盘于头顶,再分四份,三股直向上盘成三个环,另一股环状较大,且向旁成抛状,髻前斜插步摇,抛环上饰珠翠。   接着,我自己挑选了一件玫红色广袖对襟长衫,里面淡蓝儒衣,上面绣着金黄色的凤凰图案,橘色腰带,上面绣着祥云图案。在长衫外面,着宝蓝披帛。   整装完毕,我却并没有急着过去,而是等到槐娘过来禀报,那些小姐们已经都在御花园中等着了,我这才动身,姗姗而去。   远远的,就看到那里花团锦簇,和这御花园里的花一样,姹紫嫣红。   她们见我来了,慌忙跪下请安,我笑着让她们起来,等我坐下之后,她们这才一一落座。   我微笑着端详她们,这次请来的女子都是高官世家之女,总共也就五六位,除去我中意的周大将军之女周贵敏,枢密使之女陆元瑶,还有参知政事之女谭佳玉,礼部尚书之女冯遇之,大理寺卿之妹梅春晓等。   其中,枢密使和参知政事向来不和,所以我若看中了陆元瑶,就必须让谭佳玉也一起进宫来。否则,参知政事就会在气势上输给枢密使,以为皇帝偏于枢密使这一边。而大理寺卿是众多高官之中最年轻的一个,他父亲以前就是刑部尚书,他自己在刑狱方面也相当在行,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至于他妹妹梅春晓,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物呢?而冯氏是在这么多女子中,是最漂亮的一个。这么多女子,各有千秋,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取舍了。   在众多女子中,除了周贵敏已经十八岁之外,其余女子年龄均是十五六岁,看到她们年轻鲜活的脸,我不免又觉得,我真是老了。   “大家不用这么拘谨,”我见众人端端正正的坐着,不发出一点声响,气氛似乎不那么融洽,就笑着说,“请大家来无非是想和你们一起过花朝节,你们都带来彩笺了吗?待会儿咱们用了点心,就一起赏红吧,瞧着满园春色,咱们可别辜负了。来,王富贵,赐酒。”   王富贵就是李公公推荐来的大总管,他听我吩咐,连忙领着太监给这些闺阁小姐们倒酒。   “这酒叫做‘百花蜜’,味道可甜了,最适宜在这样的节日里饮用。”我举起杯,向大家致意,然后说,“来,咱们大家满饮此杯。”   众人纷纷举杯,随我一起饮尽,然后我夹起一块糕点吃了,她们这才动筷。   此时,我才看见安若怡缓缓的来了,轻轻一笑,对众人说道:“瞧,安贵妃来了,咱们到忘了等她来了才开席。”   众女脸色微变,纷纷站起身,等安若怡对我见礼完毕,她们才给她请安。   “真是对不住姐姐,我还以为姐姐不来了呢,所以就先和大家喝了一杯。”我冲若怡笑道。   若怡落座,她的座位就在我旁边,梢下首一点,闻言笑道:“妹妹多虑了,皇长子哭闹个不休,我好容易哄着他,才得以过来,是我来晚了,当罚一杯才是。”   我浅浅一笑,皇长子,邢亦儒,今年三岁,从出生开始就是整个皇宫的焦点。大概是太受宠了,所以听到关于他最多的,就是皇长子又哭了,或者皇长子又病了等语,真怕他将来长大了和他父皇似的,也是个病秧子。   随意吃点东西,看大家的情绪总是高不步起来,就笑道:“罢了,放你们去玩吧,到像我们拘束你们了,都去赏红吧,本宫和贵妃在这儿坐坐。”   听到我如此说,有几人脸上便显出高兴的神采来,我和若怡相视微微一笑,便放她们去,我们坐在一边观察起来。   “妹妹有没有看中哪个呀?”等她们都置身于百花之间,若怡问我。   我一边看着那些个女子,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倒是看中了两个,只不过不知道姐姐的意思如何?”   她叹了口气,说道:“咱们都老了,皇上身边是该多个年轻贴心的人,不知妹妹看中了哪两个?”   我晒然一笑,说道:“周贵敏和……冯遇之,姐姐以为如何?”   “哦?”她秀眉一挑,神色却不动,“妹妹的眼光向来都是极好的,这两人想必实在不错。”   我微笑不语,她亦不再开口,两人看似静坐,实则眼神都盯着那些赏红欢快的少女们,这些即将和我们共侍一夫的人。   花朝(二)   周贵敏,十八岁,鹅蛋脸,浓眉大眼,鼻梁高耸,嘴巴不大不小,身材高挑。她的脸部轮廓像她父亲,尤其是鼻子这一块儿,身形也和他父亲一样,想必是常年练武的缘故。她不和其他女子一处玩笑,只是手拿彩笺,撇开那些花丛不见,径直走到一颗玉兰树前,抬头看了看高大的玉兰树上,被风吹得微微而动的白玉兰。随后便见她纵身一跃,迅速将彩笺挂在枝头上。   我哑然失笑,这个周贵敏,真是胆大包天,御花园这样的地方,她也能如此旁若无人,难怪别人不敢娶她!看来真得让她进宫来磨练一下,去其锐气!   陆元瑶,十六岁,瓜子脸,下巴很尖,而且她和人说话时总喜欢扬起她那好看的下巴,显得极其高傲。不知是刻意还是天生,那嘴唇虽然小但是非常鲜艳,仿佛刚吸了人血似的,更衬得她小脸儿煞白。眼睛细长,她扬起下巴的时候,同时喜欢眯起眼睛,所以看不到她瞳仁的色彩,一副官家大小姐的气派。   我皱眉沉思,这样的人若到了宫中免不得会有一些争执,但她父亲枢密使是最高政务长官之一,直接受皇帝命中书省传达圣旨,官职等于是副宰相,如果不拉拢一下这位陆大小姐,从而间接控制陆大人,那于刚刚登基的皇帝恐怕没什么好处。又听说陆大人极疼这个女儿,看来,她是必须进宫的了。   谭佳玉,十六岁,圆脸,眼睛大大的很神气,皮肤白皙,一笑就露出洁白的牙齿,而且她很喜欢笑,笑声爽朗,是个直爽人。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也很懂礼貌。   我满意的点点头,这样的人很好相处,不会兴风作浪,但也不会十分受宠。她父亲参知政事,和枢密使一向不和,虽然官职也相当于副宰相,但是据说经常在朝堂上和枢密使吵得面红耳赤,他人又耿直,藏不住话,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之所以能一直在朝廷上还能站的住脚,主要是他以前曾给邢风当过一段时间老师,但并未真正拜师,所以算不得太子太傅。为了平衡陆,谭两边的势力,谭佳玉是一定要进宫的。   冯遇之,十五岁,肤色雪白,眉毛弯弯,眼角微微上翘,透着一股媚态。她是个纤细的美人儿,行动作风都较婉约,如果陆元瑶堪称大家闺秀,那她就是标准的小家碧玉。此时她正静坐在一棵茶花树前沉思,春风吹动她薄薄的青色纱衫,绸带被风吹的轻舞飞扬,宛如仙子降世,美不胜收。   梅春晓,书卷气极浓的一个女孩儿,样貌并不十分出众,只是周身透出一股书香门第的气息,让人不由得觉得钦佩。   我蹙眉,这两个人,我该如何选择呢?   冯遇之固然很美,美的让宫中所有的女人都会嫉妒她,这样的美在宫里是种罪过,恐怕不会长久。梅春晓那一股书卷气更不适合这样个皇宫了,若真让她困于此地,恐怕会污染了她心中的那一方净土。   这可真是两难呀!   “皇上驾到!”李德全尖细的嗓音传来,接着就看到皇帝从龙辇上下来,由李德全搀扶着过来。   我心底一笑,他不是说不来的么?来了也好,我正犯难呢,让他自个儿选了倒也不错,免得到时候不满意还要怪罪于我。   “吾皇万岁!”我们都迎了过去,给他行礼,我和若怡半屈着身子,其余人都跪在地上。   “起来吧。”他淡淡的说道,然后伸出手。   我看都不用看,那手绝对不是对我伸出的。果然,若怡也伸出手,放在那只苍白的手上。我象征性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谁知他正也正看着我,我抿嘴一笑,真是奇怪,看我做什么,我早就习惯你们俩的恩爱甜蜜了!   众位女子一字排开站在邢风面前,我笑着说:“皇上瞧瞧,这几位可人儿,个个是年轻貌美,也不知道皇上喜欢哪一位,不如咱们就留下来,如何呀?”   眼见陆元瑶脸上出现欣喜之色,低头得意的笑着,周贵敏俨然有些生气的模样,而其他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皇后看着办吧。”邢风淡淡的说了句,“后宫的事还是皇后多操心,朕就不干预了,皇后喜欢哪位,就留下哪位来,反正以后和皇后你做姐妹才是。”   我听了气结,这个邢风,我在这后宫守活寡就算了,听那口气,难道也要让别人跟着守吗?正打算反唇相讥,谁知邢风已然站起身来,挽着若怡的手说道:“朕还要和贵妃去看看皇长子,不奉陪了。”   “恭送皇上!”众人屈膝行礼,而我怒目远送!   不过这一下,我算是有头绪了,该选哪些人伺候皇帝,过几天就见分晓。安若怡,我从来都不相信,在我的眼皮底下,后宫里有人能够长宠不衰!   花朝(三)   “皇上有旨,宣周氏进宫侍君,立为贤妃……”   “皇上有旨,宣陆氏进宫侍君,立为惠妃……”   “皇上有旨,宣谭氏进宫侍君,立为淑妃……”   “皇上有旨,宣冯氏进宫侍君,立为昭仪……”   虽然旨意是皇帝下的,但却是我的意思,邢风在这些问题上,大都不怎么管,所以我直接让中书省拟旨,再放到邢风面前,让他过目之后盖个印儿就行了。   原本众人都会以为我既然选中四人,那这四人便能占尽四妃之位,但惟独冯氏只落得昭仪。其实并不是我对她有何成见,只是四妃中的德妃之位,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占上的,只因我母亲为后之前,就被封为德妃,这世上,除了我母亲之外,没有人能胜任这个“德”字。   所以,我只好将冯氏封为昭仪,虽说排不上四妃之位,但能位列九嫔之首,也算不错了。   册封仪式就在几天之后举行,那天不仅是个黄道吉日,而且天朗气清,春光明媚,蝴蝶翩翩,落英缤纷。   贵嫔及以上的妃子在宫中才算是正经的高贵位分,需祭告太庙,授金册、金印,而正一品四妃的金印则称之为“金宝”。只是太庙只在祭天、册后和重大的节庆才开启。平日妃嫔册封,只在宫中的太庙祠祭告略作象征即可。   四人跪于太庙祠内祭告,宫仪念过四六骈文的贺词,册封礼正副史户部尚书和门下侍郎取硃漆镂金、龙凤文的册匣,覆以红罗泥金夹帕,颁下八页金册。然后以锦绶小匣装金印颁下,金印为宝篆文,宽四寸九分,厚一寸二分,金盘鸾纽。   礼毕,她们四人这才到太极殿来拜见我和邢风,邢风身着明黄龙袍,极力端坐,不时用帕子掩住口鼻咳嗽两声,我穿着雪白素锦儒衣,淡黄外袍,上面绣着七彩鸾凤,杏黄披帛从两臂垂下,神色肃穆。等她们见礼之后,我正色道:“尔等四人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尔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她四人均叩拜谢恩,然后我笑着让她们起身,回眸看着邢风:“皇上还有什么话要吩咐没有?”   他咳嗽了几下,冷漠的说:“皇后该说的都说了,朕还有什么可说。”   我一笑,略显尴尬,问道:“那这四位妹妹的住所……”   他斜睨我一眼,不满道:“这事还需问朕吗?皇后做主便是,皇后不是说只管料理后宫么?”   我一愣,不禁莞尔,原来他还在为那天我不愿到勤政殿议事和我怄气呢!我就纳闷儿了,原也没得罪他,还巴巴的为他找女人!   轻咳一声,我便说道:“原本四妃住处都有所定,贤妃,你就住在玉堂宫、在本宫所住紫宸宫之北,惠妃你就住凌桂宫、在玉堂宫东面,而淑妃你,就住在鼓簧宫吧。你们四宫为主位,不会有人再去。至于冯昭仪你就住在枍诣宫里的丽正殿吧。”   她们四人记住之后退下,我少不得命内务府的人准备物件送去,那三位嫔妃所赠的,都是金屑组文茵一铺,五色同心大结一盘,鸳鸯万金锦一疋,枕前不夜珠一枚,含香绿毛狸藉一铺,龙香握鱼二首,精金筘环四指,若亡绛绡单衣一袭,香文罗手藉三幅,碧玉膏奁一盒。各色时新宫缎各八匹,各色异域进贡小玩意四盒,而对于冯昭仪,我只略少了锦缎和异域玩意儿,其余的都与众人无异。   安排好这些,我免不得问邢风:“今夜算是这四位妹妹的大喜日子,不知皇上想在何处过夜,臣妾也好安排敬事房总管准备一下。”   他漠然道:“朕今日还有奏折没有批完,就不去了吧。”   说完,他就摆驾回勤政殿去了。   我呆呆坐着,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我若和他生气,真是苦了我自己。到现在也该知道他那脾气了,暗自叹了一口气,也回我的紫宸宫去了。   到了晚上,仍是不放心,便不急着卸妆更衣,让人去问了李公公,今晚皇上翻了谁的牌子,结果李公公回话说,皇上果然还在勤政殿批折子。我心中一动,不知安若怡在不在,那传话的小太监加了一句:“安贵妃得知今晚陛下有新宠,已早早睡下了。”   我微微一笑,让人打赏了他,然后将早已准备好的百花糕放在食盒里,命人捧着,我这就过去勤政殿。   远远的,就听到邢风的咳嗽声,这么多年来,虽说我已听习惯了,每年春秋二季,他总要咳嗽一阵才好。但现在听来,心里仍不免有些发怵。   庾怀苏站在门口,看到我来吃了一惊,行礼过后,他侧身让我进去。   邢风看到我来,似乎有些赌气似的将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推到一旁,然后靠在椅背上喘着气。   “皇上……”我微微屈身,算是行过礼了,“皇上若是觉得厌烦,不如先吃点东西吧?”   他懒懒的看着我,“什么东西?”   “百花糕呀。”我笑了笑,“皇上莫不是忘了,前几天花朝节的时候,臣妾说过要做百花糕给皇上吃的,就是将百花花瓣和着糯米一起捣碎了,再蒸着吃。”   “哦,朕想起来了,皇后是说过。”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我亲手夹了一块糕点递到他面前,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咽下去之后又吃了一口,直到我所夹的这一块都吃完了,他才说:“果然很好吃,难怪父皇在的时候就很喜欢吃皇后做的点心,只可惜朕就没这个口福了。”   我笑道:“皇上若是喜欢,臣妾到可以时常做,对了,听说淑妃也很会做点心呢……”   “是么?”他的表情立刻变得淡淡的,沉吟一会儿又说,“皇后是希望朕今晚去宠幸那位淑妃吗?”   我的脸色微变,反驳道:“臣妾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皇上这几年独宠安贵妃,朝廷上已经有人非议,若是皇上再不愿雨露均沾的话,恐怕那些好事之人会将安贵妃比作独霸龙床的红颜祸水了。”   他的脸色也变了,冷笑道:“红颜祸水?这话从皇后口中说出未免太可笑了!天下人都知道,皇后你才是最可怕的红颜祸水所生的女儿吧!”   他说完这些,我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而他更是咳嗽个不停。   李德全连忙上前说道:“皇上,皇上小心龙体呀……皇后娘娘,您请先回宫去吧……”   我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他到现在还恨着我,就因为我是母后的女儿!但身为文德皇后沈夕菡的女儿,我从未后悔!   嫌隙(一)   (一珍)   自从那日和邢风争吵以来,我们没有再见过面,这话说出去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紫宸宫距离皇帝的寝宫只有那么点的距离,而皇帝却不肯屈尊前往,却要绕道很远,到贵妃的关雎宫去。   新来的四位妃嫔每日都要到我这里来问安,其他三人都还好,只是陆惠妃每日前来,都要向我抱怨,说皇帝从不到她的寝宫去,进宫以来,能得见龙颜的次数真是少的可怜。   她说这些的时候,掩饰不住脸上的怒气,而其他三位却不以为然,除了淑妃脸上有些戚戚焉,贤妃是彻底的不在乎,而冯昭仪依旧那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坐在那儿不吭声。   我心中一动,没错,最该引起皇帝注意的,是她才对。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悲戚的表情,我苦恼着说:“想想也是本宫没用,虽然在皇帝面前提了好几次,让他多往众位妹妹的寝宫中走动,可是……唉,你们也见到了,皇帝连我这里也甚少来过,只一味的往……”说了一半,我抬起衣袖遮住脸,悄悄擦拭了一下眼角。   采叶慌忙递上帕子来,说道:“娘娘切勿悲伤,凤体要进啊。”   那四人也说让我小心凤体,兰儿在一旁也叹道:“众位主子有所不知,皇上他眼里心中只有安贵妃一个,哪里还容得下旁人,自从皇后娘娘和皇上进言,请皇上雨露均沾,皇上就生了娘娘的气,自此都没有来过这里……”   “住口!”我沉下脸来,“这话怎么能在众位妹妹面前说呢?安贵妃和皇上情深意切,怎么是本宫能必的?”   我的话刚说完,陆惠妃就抢先说道:“娘娘竟是如此委屈!臣妾真是看不下去了!我到不信,那个安贵妃有什么妖法能如此迷惑皇上?我说,众位姐妹,不如咱们到关雎宫去瞧个究竟,看看安贵妃怎么把皇上迷得服服帖帖的,如何?”   看她那架势,哪像去讨教的,到像是去打架的。于是,我连忙拦阻道:“众位妹妹这是做什么?安贵妃一向得皇上宠爱,连本宫都要忌惮她几分,你们新进宫来,怎么好……”   陆惠妃站起身,冷笑道:“皇后娘娘太好心性儿了,您受的了那样的气能忍,咱们可看不过去,您放心,我们过去,不过是拜见一下而已,众姐妹以为如何?”   那周贵妃向来傲气,听我说了安贵妃如何受宠,本就心里不大痛快,此时也说道:“好的很,我也想看看安贵妃如何能耐呢!”   谭淑妃性格本就和气,见她们都去,不好说不去,所以也要随了去。   只有冯昭仪,扭扭捏捏的似乎不愿意去的样子,她三人也不勉强,只是露出鄙夷的神色,向我行礼过后,都跟着过去了。   我冲采叶使个眼色,她会意,立马跟在后头。   冯昭仪也准备回去,我笑着挽留道:“妹妹稍等,她们三个风一样的,你别跟去才好。对了,你没见明月长公主吧?我也正要去颐祥殿看望如太妃,不如我带你去见见?”   她欠身微笑道:“娘娘说的,可是那位在满月时分诞下的公主么?臣妾听家父说过,太上皇尤其钟爱这位公主,所以连封号都没有避讳太上皇的名号呢。”   我点头笑道:“正是,她如今也有十二岁了,出落的跟什么似的,可标志了。”   说着,雪女扶着我,我走到她面前,伸出手道:“走,咱们往颐祥殿去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也伸出手扶着我,一起出去了。   去颐祥殿的路上,要经过关雎宫,待到关雎宫的时候,我忽然“哎呀”叫了一声,冯昭仪忙问我怎么了。   我抱歉的笑笑,说道:“瞧我这记性,说好要带一样东西给明月的,怎么就忘了,你在此稍等一会儿,我去拿了就来。”   冯昭仪不愿意一个人呆着,就说道:“娘娘让下人去拿就得了,何必要亲自走一趟呢?”   我笑说道:“她们不知道我放哪里了,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完,还不等她反应来,我立刻转身回去。   回到紫宸宫,我也不急着找东西,只是坐着。   过了半晌,采叶回来了,她满脸笑嘻嘻的,一回来就说:“娘娘算的果然精准,那惠妃刚到关雎宫的时候盛气凌人,谁料两个回合下来,她到不吭声了,只有贤妃能说几句话。这次,她们都算两败俱伤,不过娘娘,您说渔翁得利的是谁呀?”   我笑了笑,不作回答,过了一会儿,李德全来了。   “李公公有什么新鲜故事不成?跑到我这里来说?”我笑着问他。   他亦满脸堆笑,说道:“可不是新鲜事儿嘛!话说奴才刚同皇上下朝,正往关雎宫去呢,谁料路上就等着一人,说是等皇后一同去看明月公主的,奴才瞧哪里就有皇后的影子在呢?不过皇上倒是对那位主子上了心,瞧着人家怪可怜的,就陪她先去了,奴才就过来问问,皇后还去不去看明月公主了呐?”   我笑道:“正要去呢,因落了东西在家,回来取的。”一面说着,一面让雪女拿来个小玩意儿,说道:“带给明月的玩意儿,咱们就走。”   李德全恭恭敬敬的候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颐祥殿去,路过关雎宫,悄悄问他:“安贵妃就没随皇上去么?”   他低声道:“皇上未曾见到安贵妃的面,直接陪同那位去了。”   我满意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嫌隙(二)   到了颐祥殿,还没跨进院门,就看到明月往我这里冲过来,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撒娇嗔道:“皇后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呀,人家等你等的好辛苦呢!”   我被逗的呵呵直笑,领了她往里面走,待走到如太妃面前,笑道:“瞧太妃养的好女儿,愈发娇惯了,就会冲着我撒娇。”说着递了玩意儿给明月,她欢欢喜喜的拿着玩起来。   如太妃抱歉的笑道:“可不是么,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教导无方,她这脾性是越来越怪了,不过,也是皇后你太宠惯她,有什么好东西都拿来,我这儿光是她的玩意儿,就快放不下了。”   众人皆笑了起来,彼时我才注意到,除了皇上和冯昭仪之外,瀚哲王妃和珠颜郡主也在,珠颜郡主比皇长子一样大了一个月,但不像皇长子那样终日啼哭,笑嘻嘻的很是讨人喜欢。   我向皇帝行了礼,对冯昭仪巧笑道:“我说怎么没见到妹妹等我,想必是和皇上一起来了?”   她红着脸低下头,喃喃道:“臣妾并不是有心如此……”   皇帝看着我,目光冷峭,问道:“皇后是在怪昭仪,还是在怪朕呢?”   我微微一笑,说道:“臣妾哪里敢怪皇上,更不会怪妹妹了。”我也不看他,对着珠颜招招手,她笑嘻嘻的往我这里跑,钻到我怀里,也撒起娇来。   瀚哲王妃笑道:“你们瞧瞧,怪道是从小护着的,连我这个亲娘也快要比下去了。”   如太妃也接茬儿说:“就是,这宫里的小孩子呀,就是喜欢皇后,皇后也这么喜欢小孩子,不如自己也生一个来?”   众人脸色微变,如太妃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到是无所谓的笑笑,依旧逗弄着小珠颜。   成亲四年以来,我不受宠,更没有孩子,外界已经在传言,我是个不能生育的皇后。而因为我的容貌未曾有过变化,所以,更有人说,我是得到我二姨娘的真传,修炼了驻颜之术,能永葆青春,但终身不孕。   我听了一笑置之,这世上无聊之人太多了,若是事事上心,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忽而听到外面有明月的叫嚷声,原来我们只顾自己说话,她跑出去了也不知道,众人都立起身来要去寻她,听她嚷嚷声,似乎与何人发生了口角。   寻出去一看,原来她正搀着庾怀苏不知说什么,而庾怀苏满脸窘迫。细听之下,原来是要他帮忙做个风筝。   我们面面相觑,哑然失笑,如太妃嗔道:“明月,你回来,怎么这么不知礼数?庾亲卫是保护皇帝的亲卫,怎么能为你做风筝呢?”   明月不答应,又过来求我,“姐姐,你让他做个风筝给我嘛,今天天气这么好,不放风筝多可惜呀!”   我微笑道:“他是你皇兄的亲卫,你该求你皇兄才是。”   明月听了有理,便去求邢风,邢风挥手道:“不过一只风筝,给你做了便是。”明月听了,挑衅似的看了庾怀苏一眼。   庾怀苏无法,只得说道:“臣只会画风筝,不会做风筝,若是公主想要,不妨让亲卫队中的文渊来做,他以前是臣的伴读,很会这些。”   明月嬉笑道:“不管你们谁做,总之能给我就行。”   庾怀苏看着邢风,邢风点头道:“就顺着公主的意思吧。”   也就用了一会儿的功夫,文渊就带来了一只风筝,明月高高兴兴的拿去玩了。我看着天空中忽上忽下的蝴蝶风筝,不仅涌起百般惆怅。   想当初,湖边小憩,绿柳婆娑,相顾却无言。   如今,深宫内院,纵然近在咫尺,却似隔着重重阻碍。   冷不防发现庾怀苏也怔怔的看着天上的风筝,心里真不是滋味。   “皇后在想什么呢?”耳畔传来邢风的声音,不知何时,他立在我右侧,瞧着我说。   我猛然一惊,随即笑道:“没什么,只是看明月放风筝,有些羡慕罢了。”   不知他可有觉察出我的异样,好在此时,安若怡来了。   我微微冷笑,她的行动到快。我见她眼圈儿红红的,立刻抢先一步上前说道:“姐姐可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该去请了,你瞧,咱们都在这儿呢,难得皇上如此高兴,看明月放的风筝飞的多高呀!”   安若怡一肚子委屈正欲诉说,被我这席话全都堵了回去,又见邢风确实很高兴的样子,即便在风里也没有咳嗽,她便换上笑脸,走过去说道:“皇上在风里站着,不怕着凉吗?”   邢风握住她的手,笑道:“无妨,今日高兴。若怡,你的眼圈怎么红了?”   若怡一愣,我笑着说:“想必是风大,迷了眼睛吧?”   她讪讪笑道:“正是,风大,迷了眼睛。”   听她也这么说,邢风便不追问,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天上的风筝渐渐多起来,不知别处还有什么人在放。   “呀,缠起来了。”冯昭仪惊叫了一声,果然看到明月的那个大蝴蝶风筝和旁边的风筝缠在了一块儿。   大家觉得很有趣,笑闹着说找到那风筝的主儿治罪,后来,不知怎的,那两个风筝摇摇晃晃的断了线,不知飘哪里去了。   明月很是惋惜,不过也算尽兴了,如此众人一起在颐祥殿用过午饭,都各自回宫。   晚上,李德全差人来禀,今晚皇上翻了冯昭仪的牌子,已到丽正殿去了。   我听了浅笑许久,然后命福娘准备好明天的贺礼,看了会儿书就睡下,如此一宿无话,不提。   嫌隙(三)   第二日,冯昭仪前来请安,我见她梳望仙髻,斜插金簪流苏步摇,步摇上的流苏串一直垂到耳际。身穿宝蓝广袖对襟长裙,两边对襟绣着嫩黄色祥云,领口微立,镶金丝滚边。她屈身时耳朵上蓝宝石的坠子闪耀出如海水般湛蓝的光晕。   待她抬起头来,满面含春,我笑问道:“这坠子可是皇上赏赐的?”   她浅笑着点点头,我赞道:“极好,本宫也有东西要赏赐于你呢。”遂命人取出来,赠送于她,她连忙谢我,我又留她多坐了会儿,闲话几句,王富贵便说其他三位娘娘来了,她慌忙起身要走。   我见她满脸红晕,诧异道:“妹妹怎么了?快坐下吧。”   她央求道:“娘娘还是让臣妾先走吧,若是让三位姐姐知道,莫要……莫要取笑了我。”   我微微一笑,说道:“罢了,你从后门先走吧,免得和她们照面,让你不自在。不过,以后你们见面的日子有的是,你可要有心里准备才好。”   她忙谢了恩,如逃一般从后门走了。   我摇头叹道:“可惜了,不是个能长久为我所用的主儿。”   此时,贤妃等三人过来请安,惠妃免不得又将冯昭仪数落一顿,而我只是静静听着,不加评语。末了,她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便不再说。   她们略坐了会儿也就散了,我也准备到外面走走去。   这日我实在心情大好,天气也极晴朗,昨日还有些风,今日却没有,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甚是惬意。   我悠悠的漫步在御花园里,准备采摘一些花瓣做点心用,却见安若怡也在采摘花瓣。   她看到我,不像之前那样笑盈盈的,似乎有些怨艾。   我满脸得意,轻笑着看她,问道:“姐姐昨晚睡的好吗?听说昨晚皇长子又哭了一夜,皇上可曾去看看?”   她此时完全不掩饰脸上的怒意,恨道:“皇上昨夜在冯昭仪那里快活,怎么会管关雎宫里的人死活!”   我收敛笑容,正色道:“贵妃此言差矣!皇长子因身体羸弱,本宫才特赦将皇长子安置在关雎宫由你来抚养,说到底,你虽是他亲娘,但也算庶母,本宫才是他的正经母后!”   她未料到我会如此一说,愤怒的表情转而变成了悲戚,她走到我面前,垂下头,低语道:“妹妹,我从未想过要和你争,我知道你恼我……可是,可是我是真心爱着风哥哥的,我实在……实在不想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她说完这些就匆匆的走了,而我愕然不知所措。   安若怡呀安若怡,你是真傻呀!   在这里,你可以宠惯后宫,但你千万别指望得到君王的爱!   他宠你,你最多会受到其他妃嫔的嫉妒,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能保住性命。可是若他爱你,你真的会必死无疑了!   否则,为什么我母后要千方百计的逃离皇宫呢?   因为在这幽幽深宫里,帝王的爱是承受不起的。   我斜倚在榻上,闭着眼,槐娘两指按着我左右太阳穴,慢慢轻轻的揉着。   紫宸宫外的牡丹花开的正旺盛,而蔷薇也开的袅袅婷婷,其余如丁香芍药之类的就稍逊几许,阵阵花香氤氲透过茜纱窗传来,屋子里甚至用不着熏香,这样的花香带着暖意,熏得人昏昏欲睡,加上槐娘的手法极高,我隐约有些困倦,就快进入梦乡。   雪女蹑手蹑脚的走近我,轻轻披上一件薄衫,却不想她这样轻缓的动作,到把我惊醒了。   “春困睡昏昏,这日子过的无聊,躺着躺着就要睡着了。”我坐起来,笑道,“槐娘的手艺忒好,被你这么一按一揉的,我到觉得舒服许多。”   阿罗递上一杯茶,我接过来,漫不经心的喝着。   槐娘笑道:“娘娘操劳,这后宫的事都要娘娘做主,娘娘小心凤体才是呀。”   我兀自一笑,摆摆手让她下去,定了会神儿,忽然长叹道:“风体要紧?这后宫里人人都让我小心凤体,可是真正将我放在心上的又有几人呢?”   众人不知我何意,不敢贸然回答,我看了她们一眼,问道:“最近皇上可是常去冯昭仪那里?”雪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笑了笑,“果真,皇上就是喜欢这些温婉柔和的女子,像本宫这样的,怕是一辈子也得不到他的宠爱了吧?”   我见她们大气也不敢出,我不再为难她们,让她们都退下,独让阿罗陪我到院子里走走。站在一棵牡丹花下,随手摘了一朵大红色的,说道:“世人尤爱牡丹,皆因其象征富贵,而它又是百花之王,所以常常栽种在皇后的寝宫里,意喻皇后是六宫之首,就算不能艳冠群芳,但是威仪仍在。”我将这大红色的掷了,对阿罗说:“回头让那些工匠们找些新奇的来,这样红的谁爱看,牡丹有独一无二的绿色与黑色,紫宸宫中若不能有,其他地方也别种了!还有,多栽些山茶,海棠来,免得看到蔷薇那么势大碍眼!”   阿罗答应了是,半晌,轻声问道:“娘娘既然知道牡丹是花中之王,又何必为了那些蔷薇烦恼呢?”   我冷冷一笑:“你不觉得这宫里的蔷薇盛开的有些过分了吗?以前一直和牡丹平分秋色也就罢了,如今竟有盖过牡丹的势头……”   “娘娘就没想过除去这些蔷薇吗?”   我顿住:“没有,本宫从没有那个想法。”   “所以娘娘就栽些其他品种的花木,来引开蔷薇的势头?”   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呢喃道:“蔷薇妄想独尊,这念头一出,本该必死无疑,就算牡丹不介意,其他花木也会将它逼死。”   参政(一)   (一珍)   春天快过的时候,邢风的病情好了许多,并且他也不再执拗,已经慢慢开始宠幸其他三位妃子,而除了安若怡之外,他最宠爱的就是冯昭仪,另外谭淑妃和周贤妃也承宠不少,只有陆惠妃一人落的下风,惠妃每日来我宫中问安,都要抱怨一番,我少不得开解于她。   可是她本跟不顾我的告诫,仍要往安若怡那里寻衅,我见她冥顽不灵,气道:“妹妹如此气性,难怪皇上不喜欢。”   谁料她秀眉一挑,抬起下巴,冷笑道:“臣妾的气性确实不好,可皇后娘娘您这样的好脾气,也没见皇上多往您这儿跑!要不是如今齐国与两国势力均衡,皇上和众大臣不敢把您怎么着,要不然,您这个中宫之位,恐怕早就要旁落了。”   我不想她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顿时心头气结,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沉声道:“妹妹说话倒是实在,的确,本宫有一个国家的势力可以依靠,可是妹妹你们不过只有一家之力,何况现在皇上越来越不待见陆大人……倒是对谭大人有所依傍,其实,后宫和前朝,向来都是分不开的,妹妹也该知道什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吧?”   她听了脸色微变,立刻放缓语气,说道:“臣妾也是一时情急才说出这些话,请皇后不要责怪,只不过……只不过皇上对臣妾未免太过薄情了,”   我微笑道:“本宫不会责怪妹妹你的,对了,上次你父亲说你还有个哥哥在外任官职,求了本宫想办法调他回京。其实,本宫说了可不算,还是妹妹你去求皇上才行。”   她欣喜道:“娘娘见过家父?是了,臣妾的哥哥在并州那样的地方任职,臣妾只有这一个哥哥,父母也只有这一个儿子,若不能时常侍奉在父母左右,实在是……”她说这些事情真意切,恨不得现在就让她哥哥回来。   我见她如此动情,笑道:“所以,妹妹你,只好暂时收敛一下你的气性了。”我慢慢起身,走到她身边,抬起她纤纤玉指,赞道:“好一双手,这样的手,最适合弹奏美妙的音乐了。”   她得意的说道:“那是自然,臣妾好歹也是书香门第,自小就被家父请了老师来学习琴技……”   我打断她,轻声说道:“哦?安贵妃也弹了一首好琴,真不知和妹妹的技艺相比如何?”   她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低眉道:“可是皇上根本不肯见我……”   我回到座位上,侧躺下,鬓发磨在湘绣软枕上,上面的珠钗发出叮当的响声。“本宫有些困倦了……听说皇上每日午后都要到荷花池边走走……”   我的提醒已经很明显,她自然明白,立刻欣喜着道谢,然后急忙行礼告辞。   虽然闭着眼,但前几日枢密使陆大人来拜见我的情形仿佛又在眼前。他年纪四十多,正是当官当的最过瘾的年龄,膝下有一子一女,算得儿女双全了。听说前几月还娶了一房美妾,以致被人弹劾到朝堂上去了,邢风原本于这些事上不大管,就没有说什么,倒是我说了几句,男人到了四十岁,最得意的三件事莫过于升官发财死老婆,他的结发妻子早年过世,一直都没有再娶,如今只是纳妾,有什么可说三道四的?   正因为陆元瑶从小没有母亲,所以她父亲分外疼她,脾气坏一点也在所难免。陆大人和我说这些的时候,不像朝堂上那样义正言辞,到有些畏畏缩缩。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多多提携元瑶,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却摇头叹道:“这事可不太好办呀,元瑶的个性,实在太倔强了。”   他听了我的话,微一沉吟,说道:“娘娘虽有齐国可依靠,但是恕臣直言,如今当政的已不是您的父亲,而是您的弟弟,您的这位弟弟作风实在和以前大相径庭,万一将来齐梁两国再起冲突,微臣难保他不会为了利益而置娘娘你于不顾呀!”   我的心徒然一沉,想起之前毅弟弟与姬约密谋的事,不仅心有余悸,不错,以毅弟弟现在的个性,恐怕真的会那么做。   陆大人见说动我心事,又继续说道:“只要娘娘肯助小女一臂之力,微臣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犬马之劳?只怕到时候,陆元瑶得宠,他这个当父亲所效犬马之劳的人不是我,而是陆惠妃吧!只不过陆元瑶毫无心机可言,脾气又坏,即便得宠也很难上位。如此心中一计较,便露出微笑,轻轻点头。   当天下午,皇上果然在路过荷花池时听到湘东苑里传来袅袅琴音,大概以为是安贵妃雅兴,谁知循声过去一看,却是陆元瑶,而陆元瑶已没有往日的骄纵之气,一反常态,露出小女子的温婉可人,遂将皇上留下,再抚一曲。   想不到的是,皇上为了听琴,竟然连下午在勤政殿接见大臣商讨政事都没有前去,只说身体抱恙,取消议事了,我虽然听了诧异,但也没有过问。   当晚,皇上便在惠妃的凌桂宫过夜了。   真是难以预料,陆元瑶还算有点本事的,这么快就让邢风前嫌尽弃。不过纵然她再聪明也还有我在幕后操控,即便再得宠,前面还有一个安若怡和一个冯遇之呢!   参政(二)   我原以为我的一切安排都很好,邢风在后宫中雨露均沾,不会再独宠安若怡一个,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安若怡那样柔弱的面孔后面,也藏着阴晴不定,一个被爱情冲昏头的女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元瑶被宠幸的第二天,众人都来请安,只有元瑶最后一个到,我以为昨晚她们睡的迟了所以今日起的也晚,正打算取笑她两句,却发现她的脸色异常难看。   她满脸怒容,先向我行礼之后,怒视着安若怡。   安若怡只是自顾自的喝茶,并不理她。   “贵妃娘娘,劳烦问一句,昨日皇长子得了什么重病,要您亲自抱着他到我的凌桂宫去面圣呢!”元瑶的声音颤抖,极力克制着愤怒问道。   我心下一惊,忙问若怡:“怎么啦姐姐,皇长子病的很严重吗?”   安若怡放下茶杯,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淡淡的说:“也没什么,只是哭闹不休,一个劲儿的叫着父皇。”   时已初夏,安若怡穿着一身浅粉纱衣,里面隐隐露出藕荷色儒衣,上面零星绣着乳白色的小花。眼波流动,丝绸般的墨色秀发挽成望仙髻,髻上斜插着一支蔷薇花簪子,垂下一串细细的银流苏。后面的乌发上点缀着几颗乳白色的璎珞,刘海儿斜斜的散着。略施粉黛,穿着简单,气质清雅却不失高贵。她坐在楠木椅子上,手肘依着扶手,神色淡然,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我火从心起,她越是这般淡然,我只觉得她心中越是有鬼。沉声道:“皇长子哭闹一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又不是什么大病,何必要你亲自抱着去打扰皇上呢?本宫真是没看出来,姐姐有这样的心思。”   她不说话,只是轻瞥了我一眼。   周贵敏忽然说道:“自古以来,用孩子来吸引君王的注意力不在少数,据说前朝有位妃子为了吸引皇上的注意,就不停的拍打孩子,让孩子哭闹,谁知后来那孩子时常哭闹竟然死掉了。”   众人闻之色变,安若怡脸上更是青白阵阵,只听她幽幽的说道:“本宫以为周贤妃出身武将之家,不通文墨,想不到竟然能说出这样的典故,真是令人佩服!”   贵敏正欲发作,我睨她一眼,她立刻按耐下来,脸别向一边。   元瑶冷笑道:“贵妃不也是出身武将世家吗?真是奇怪,武将世家里还能生出贵妃这样的人物,真是……哼哼!”她没有说出来,但大家都知道她的意思,安若怡从小就没有家人,对外虽然说她是武阳安家的人,但是谁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也有人曾怀疑过她的身份,却碍于邢风的面子,没有道明。   安若怡闻之果然脸色极其难看,我怕再这样吵下去会不可开交,只道:“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本宫乏了。”   众人行礼之后欲离开,我又说道:“姐姐且慢,妹妹有几句话要单独对姐姐说。”安若怡怔住,只好留下,元瑶和贵敏走时,狠狠瞪了她一眼。   待人都走了,安若怡问道:“妹妹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何必要等众人走了之后再说呢?”   我冷笑道:“和你单独说,是不想让别人看轻你!”我走下凤阶,站在她面前,冷冷的盯着她:“本宫很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本宫安排好的一切,最讨厌别人去破坏!姐姐能利用皇长子来破坏皇上宠幸别人,本宫到真是没看出来!”   她并不避开我的目光,语气柔和却严厉:“你以为,上次你派人在冯昭仪那里拦住我的人,我不知道么?就因为知道,我昨日才亲自出马,我到要看看,风哥哥他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还是心心念念我这个旧人!”   我们都恶狠狠的瞪着对方,谁也没说话,但随即若怡就垂下眼睑,叹道:“一珍,我和你说过的,我爱风哥哥,爱是自私的……我真的,真的做不到把他往别的女人身边推,你不爱他,所以你能做到。”   她的声音哽咽,令人听了心疼,我也放缓语气,说道:“姐姐,就算我爱他,我也必须把他往别人身边推,因为我是皇后!而且,珍儿再次提醒姐姐你,很多人觊觎后位,但有时身处后位并不危险,危险的是离皇上最近的人,你那么受宠,那四个人嫉妒你怨恨你,尤其是元瑶,你昨日如此行径,恐怕她真要恨毒了你呀!”   谁知她竟笑了笑,轻声道:“陆元瑶?她未必就奈何的了我。”   我心底冷笑:也许陆元瑶奈何不了你,但枢密使一定能奈何你!   送走她,我立刻摆驾去勤政殿。   此时,大臣们刚下朝,有几个事情紧急的要到勤政殿去和皇帝再行商量,所以殿内只有邢风并几个首要大臣在列。   我已顾不了这许多,径直走进殿内,众人已不觉得稀奇,因为太上皇曾经和他们说过,如果新帝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问问皇后的意见,而皇后出入勤政殿自由,早就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只是新帝登基一年来,我还未到过这里。   众人见我来,纷纷下跪请安,我摆摆手,算是免礼。走到邢风面前,我俩之间隔着一张御桌,李德全看到我的脸色立刻紧张起来,以为我又要和皇帝吵架,慌忙使眼色让大臣们出去。   有几个乖觉的马上闪身出去了,可还有几个或有急事,或不明事理的人仍等着。   “皇上昨夜没有宠幸惠妃吗?”我不想和他废话,单刀直入的问。   他眉毛轻轻一扬,不耐烦的说:“昨日皇长子病了,朕前去探望。”   我怒道:“皇长子病了请太医即可,何劳皇上亲**问!”   邢风慢条斯理的说道:“皇长子是朕唯一的儿子,朕当然会多多关照一些。”   “皇上若肯雨露均沾,后宫之中不出一年必定能为皇上多添子嗣,臣妾也是为了皇上为了国家着想,若是皇上再一意孤行,独宠贵妃,莫要怪臣妾行中宫大法!”   邢风未料我会说出这样的话,瞪着我,良久才沉声问道:“你到底想怎样!”   参政(三)   “不是臣妾想怎样,而是皇上您到底想怎样!”   长时间的静默,我们彼此都用怨恨的眼神瞪着对方,我的眼睛酸的要掉出眼泪来了。   直到身后的一位老臣战战兢兢的跪下来,颤声道:“皇后所言极是,皇上,臣等已多次进言,望皇上多行恩泽,绵延后嗣,切不可为了一介女流,而……而置后宫于不顾……”   邢风打断他:“当初父皇不也是为了一介女流而置后宫于不顾吗?”他看着我,我知道他说的是我母亲,心底一阵刺痛。   那位老臣只好说道:“皇上此言差矣,太上皇当日并未弃整个后宫于不顾,先后亦有几名妃嫔,又有荣阳夫人,如妃等,而且,陛下您不也有个妹妹,明月长公主吗?再说……”   “行了行了,”邢风不耐烦的打断他,不悦的说道:“朕知道了,朕这不是正和皇后商量着么……你怎么还在这儿?”   那位老臣本来已经站起来了,这会儿又得跪下,说道:“臣,臣正在等皇上批复的折子……”   邢风不悦的皱眉道:“你老糊涂了是不是,哪有当天递折子当天批复的道理?”   那老臣支吾答道:“老臣的折子,是三天前递的……”说完立刻低下头去,好像做错了事的人是他。   另一大臣也跪下说道:“臣的折子是四天前递的,皇上答应昨天就给臣批复,可是皇上昨日为了皇长子又说今日给臣,所以臣……”   邢风忽然猛烈咳嗽了一阵,众人纷纷下跪,请皇上保重龙体。   我心中冷笑,这个邢风,他到底还想不想当皇帝了!我也算明白安若怡为何那样,只因他二人都沉浸在儿女情长里,一个忘了自己是皇帝,一个忘了自己是贵妃!从小的耳鬓厮磨注定他们两人的心中只有彼此,所以就算邢风今日接受了别的妃嫔,而他心中也只有安若怡一个。可惜……谁让他生在了帝王之家呢?   等他咳嗽停止了,抬头看我,然后说道:“父皇当日有言,朕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请皇后看看,朕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众人不敢阻拦,任他去了。   我长叹了一声,看着等待批复的几位大臣,苦笑道:“把几位大人的折子找出来,本宫这就批示。”   梁国的开国皇帝是个莽夫,大字不识几个,但却有个贤德的皇后,不仅帮助皇帝管理好后宫,还帮助皇帝处理朝堂上的政事,甚至和皇帝一起临朝听政,更别说在勤政殿召见大臣了,而且这位皇后先后辅助了三代明君,直至去世。但梁国再没有出过这样的皇后,所以勤政殿已很多年没有女人来过了,但是如今我又站在这里,却没有被群臣反驳,一来是因为开国皇后的先例,二来也是太上皇的首肯。   与他们商讨过后,我便将他们递的折子一一批阅,末了,有两位大臣不肯离去,细问之下,知道他们所递的折子都是为了同一人,一个是弹劾,另一个则是贬低,这人正是枢密使之子,陆元仪。   我听了笑道:“刘大人弹劾他,是因为他目无尊长,刚愎自用,年纪轻轻就如此放肆,仗着身后有枢密使撑腰,对吗?那么刘大人真正要弹劾的人是这位并州县令,还是枢密使大人呢?”   看着刘大人的脸色僵住,我又笑问吴大人:“吴大人说这个陆元仪不怕权贵,敢于直言,深得乃父真传,那么吴大人是想褒奖陆元仪,还是因为你和枢密使交好,所以……”   两人同时下跪,声道:“皇后圣明……”   我摇摇头,说道:“得了,起来吧,既然这个陆元仪这么让两位大人看得起,不如就带到本宫面前来看看,是奖是罚,待我思量一番来。”   两人谢过之后,方慢慢退了出去。   如此,我又开始批阅奏折,希望今晚批完之后,明天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我手头的奏折还有许多。雪女添了几次茶,又催促着让我吃过晚饭再看,我笑着摇头,用手揉了揉额头,又继续看了起来。   权力,谁都想要,可是权力会改变一个人,如果既要权力又要万人称颂,那你只能委屈自己。   当初坐在膝头伴随父皇去上朝,听那些大臣们互相指责互相推脱,开始觉得好玩儿,日子久了也觉得无聊。而下朝之后还得应付这些文字,唉……要当一个好皇帝真是很累呀!   我伸了一个懒腰,这才发现早已掌灯多时了,虽然已是夏日,雪女端上来的饭菜也早已凉了。   “雪女,辛苦你了。”我冲她笑笑。   “奴婢不辛苦,只是奴婢看娘娘这样,才是辛苦呢。”   “唉,那有什么法子,谁让咱们那位皇上……对了,皇上今晚在何处过夜?”   雪女忙唤了敬事房太监过来,这才知道皇上在惠妃那里,已经睡下了。我心中才算安稳,又让人去看着安若怡,别让她再生出事端来。   如此安排好,我才匆匆用茶泡了饭吃了两口,然后继续看折子。   “你可知道,这样吃饭,胃会受不了。”忽然传来轻轻的男声,我讶异的抬起头,看到了庾怀苏。   我笑着冲他点点头,然后说:“这样吃才能快些,你瞧,我这儿还有一些。”   雪女退了下去,诺大的勤政殿里只剩我和怀苏两人,他上前来按住我的手说:“这本不是你分内的事,你又何必辛苦你自己呢?”   我抽出手,轻声说道:“虽然辛苦,但……也许是我喜欢做的事。”   他怔住,继而悄悄的走到一边,看着我。   我不理他,继续看折子。   “你不怕朝臣们说你干政?”他过来帮我挑掉蜡烛油,随口问道。   “没什么可怕的,这可是太上皇和皇上两人的意思,何况……”我指给他看,“这一摞是无关紧要的,我先批了,这一摞是比较重要的,要皇上自己审批的。我,分得清轻重。”   这下,他便不说话,静静的立在一边,偶尔来帮我挑亮宫灯,让光线更充足一些。   疏离(一)   窗外已有了蝉鸣,是那种低低的,弱弱的蝉鸣,想必是今年的新蝉。躲在枝叶繁茂的槐树里,也有的躲在高高的柳树中,那柳树已经不像春天的色彩,嫩绿变成了新绿,新绿变成了碧绿。柳条儿也不像春日里的细小,已变得粗而长。风轻轻的吹过,柳条儿不自主的摆动着,湖面上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被柳条儿拂的,荡漾着层层涟漪。   傍晚时分,站在碧纱窗下遥望,远处的荷花池上仿佛笼罩了一层烟雾。   下雨了,微微斜斜的雨,好像仍眷顾着春天的初夏,熙熙朗朗的传来偶尔的蛙鸣声,有人在下棋,棋子落下的声音还在回响。   站在窗边的人仍看着窗外,荷花池里的小荷被风吹的飘零,孤单。   那人走了出来,迷蒙的雨丝里,还能看到她深红色的宫装,裙摆已拖到了地上,旁人都跪了下来,有丫头给她撑伞,她不需要。   榴花含苞待放,这火红色的花朵,尚未展开,已经令人触目惊心。   她走到水瓮边,伸手去摆弄里面养着的睡莲,雨水落在荷叶上,形成珍珠一样的水滴。她的纤纤玉指触摸到上面,水滴碎了,滚到荷叶边上,流到水里,荷叶上没有水渍,好像从未有过一颗那么美的水珠一样。   (一珍)   今天是十月,按照惯例,邢风今晚要到紫宸宫来用膳,一大早的,福娘就命人将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下,选了上等的新鲜食材,让御膳房的人做了,都是皇上爱吃的菜。   昨天下了一天的小雨,还好今天放晴了,太阳落山之后,月亮悄悄的爬了上来。   我依旧坐在屋里,等待皇上到来。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亦有上好的西域葡萄酒。看了看时辰,皇上也应该来了,果然,不多时,就听到李德全的嗓音,伴随着这嗓子,首先进来的不是邢风,而是一堆奏折。   诧异的看两个小太监将一堆黄皮折子抬进来,邢风跟在后面。   “皇上今晚要在这里批阅奏折吗?”我笑着问他。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摆手让小太监下去,只留雪女采叶等伺候。   “今晚月色不错,皇后陪朕喝一杯吧?”他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圆月说道。   月色的确不错,可是不远处仍有乌云浮动,随时都会将月色淹没。   除了有宴会,平时我是不会喝酒的,但看他兴致这么高,我想了一会儿,便说:“好。”   雪女拿来两个夜光杯,在杯子里稍微倒了一点葡萄酒。   邢风端起酒杯,微微摇晃两下,然后凑近轻轻嗅了嗅。他冲我举杯,脸含笑意。   我略微一怔,但很快亦拿起酒杯,冲他一笑,略饮一口。   接着,我们随意的吃菜,但谁也没说话,就像之前很多次的初一十五一样。   等到吃的差不多了,邢风忽然开口说:“你的笑还真是像你母亲。”   我愣住,放下筷子,看着他。   他继续说:“父皇今日来信,已寻到你母亲了,她和你父亲过的很好……听说你母亲又怀孕了……我真不懂父皇为什么那么傻。”   我心底莫名其妙的滋味,一边为母亲高兴,一边又为之担心。   “以前父皇的寝宫——现在是朕的寝宫里,挂着你母亲的画像,后来被收起来了,朕一直找不到,今日找到,被朕一把火烧了。”   我的脸色微变,左手紧紧握住桌子一角。   “这么大的皇宫,竟找不到一副我母亲的画像!除了在她死后,画师随意画了一张,挂在历代帝王画室里,告诉大家,这是孝慈皇后!她的脸上面无表情,看上去和那些挂在墙上的历代皇后没什么区别!朕甚至怀疑那画师画的是不是我母后!你知道么?她在我父皇,在整个梁国人的心中都是那么微不足道!”他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脸色红白阵阵,他站起身指着我,“一切都是因为你的母亲!因为她!这个……红颜祸水,妖妇!”   “够了!”我再也忍不住,霍然起身,瞪着他,“请你不要侮辱我母后!如果你每月两次来这里,都是要在我面前侮辱我母后,那么,我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你!”   听到我们吵架的声音,李德全忙屏退所有人,只剩下我和邢风两个。   见到如斯情景,邢风离开餐桌,走到那些奏折面前,冷然道:“你以为朕喜欢来这儿吗?要不是遵循祖制,要不是对父皇的承诺!你以为朕愿意看到你,看到你就想起你那妖精母亲,想起我母后是怎么郁郁而终的!”   我气的浑身颤抖,冲过去一把抓起那些折子,狠狠摔在地上,冷笑着说:“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勉强自己呢!免得您装的难受,我看的也难受,您是堂堂的九五之尊,就算不遵守这些,也没人敢说什么!你口口声声说我母亲怎样,可是我母亲到底怎样了?只是因为你父亲爱她?她就有罪吗?还有我,我有什么错?就因为我是她的女儿,所以你就恨我?我选择不了做谁的女儿!我选择不了长的像谁!但是我也要告诉你,我从不后悔做她的女儿!从不后悔我的血液,我的长相,都有我母亲的因素在里面!”   他怔在那里。我扑过去,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我有错吗?我有错吗?就因为这样,你要葬送我一生的幸福!你可以恨我,侮辱我!一辈子不碰我!让别人嘲笑我是个废物皇后!”我的泪水在眼中打转,终于忍受不了,哭泣了起来。   他忽然一把抱住我,嘴唇狠狠的落在我唇上,用力的吮吸着。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   (TMD以下省略五百字,原来是有的,之前看过的读者就知道,现在为了整顿风气,这种文字就不好上传了啊哈,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夫妻间正常滴事儿哈,这样应该不会被河蟹吧?我闪)   疏离(二)   一阵疯狂过后,四周静谧的只剩下我们的喘息声。   我的胴体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邢风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脊背,指尖触及到的地方,让我不自主的战栗。   其实,我很痛。   “以后,不会有人说你是废物皇后了。”他在我耳边轻轻的说,然后他开始吻我的耳垂。   刚刚退去的感觉又来了,酥酥麻麻的。   我不知道他的精力竟是这样的充沛,他接连在我身上发泄了四次。   整整一夜,他不停的予取予求,好像疯了一样。最后,他倒在我旁边,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看着他的容颜,竟然生出一种厌恶的情绪。   这才算是我的新婚之夜,却迟来了四年!   (邢风)   我终于占有她了!   看着她在盛怒之下近乎扭曲的脸,我心里真是快慰极了!   萧一珍,你现在知道了吗?当我母亲被父皇冷落时,父皇心里藏着别的女人时,那是怎样一种心情吗?   为什么你是沈夕菡的女儿,如果不是,我会好好的珍惜你。   母亲去世的时候对我说:“风儿,将来你一定要好好对你的妻子,即使你身边的女人再多,你都要记着,她是你的妻子,要和你共度一生,同甘共苦的人……不要,让她活得像我这样……”   我以为若怡会是我的妻子,可是,竟然会是萧一珍!   我真是痛苦极了,一方面我不想违背母亲的愿望,而另一方面我却又无法做到,面对她时我总能想起她母亲!   所以,我不想碰她,这样,她就只是我名义上的皇后,并不算真正的妻子,如此,我的心里至少有一些安慰。   她的隐忍终于在四年后爆发了,这可比我预料的时间要长,可是,当她歇斯底里控诉的时候,我竟然发觉自己错了。   是的,她没有权力选择自己身为谁的女儿,也没有权力选择长的像谁。可是我,却要因为这些她无法选择的事恨她,讨厌她。我和当初的父皇有什么区别,甚至比父皇更加恶毒,我竟然这样对待一个无辜的女子……   如果第一次进入她的身体是想阻止她痛哭流涕,让她成为我真正的妻子。那么后来的几次……我发现我真是很喜欢她的身体。   我从未如此疯狂过,而她是第一次……   所以第二天,我们俩都没能起来。   这是我登基以来第一次不上早朝,朝臣们议论纷纷,后宫里的女人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因为据后来若怡说,后宫传闻,帝后在紫宸宫大吵,甚至到了动手的地步,皇帝可能因此而废后,因为就算皇后,也不能对皇帝动粗,那是大不敬!   我听了尴尬万分,却又哭笑不得……   甚至我康复后上朝,有朝臣上书皇后谦恭仁德,是个好皇后。我不免觉得奇怪,但想起后宫那些废后的流言,便知道前朝也传开了。   我一边看着底下跪着的枢密使和参知政事,一边轻轻敲击着脑袋,真是怪了,这两个人平时可以为了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吵得不可开交,如今竟然为了一珍而共同上书?   萧一珍,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让两个死敌一样的朝臣动容?   仅仅在我称病不上朝的短短几天时间里,她代为理政,就能树立如此口碑吗?   想到这些,我不禁有些踟蹰,到底是该继续相信她,让她帮我打理朝政,还是该立刻停止她干政的动机呢?   朝堂上除了参知政事,我没有什么值得特别信任的人,尤其是宰相!如果太傅还在,也许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但是太傅早已告老归家,朝堂上虽然仍有他的门生,但毕竟没有他当年的威望了。   一珍,她毕竟是个女人,而且,她是我的女人。   想到这些,我不仅又露出笑容,父皇留给我这样的女人,就是为了辅助我,我该好好对她才是,就算弥补我之前几年,对她的亏欠吧!   (一珍)   大概是纵欲过度,那晚之后,他就病了。   而我第二天连床也下不了,福娘慌忙让人去准备补品,对外一概不准伸张,可还是传出了帝后大吵的场面,幸而更加不堪的没有传出去。   我很快就恢复了,而他继续躺着,暗自着桓太医来问诊,开了药方,并授意其不能泄露半句。   想想真是可笑,正经的帝后夫妻,竟然要为这种事遮遮掩掩。   还好我有心腹太医在,就是三年前要拜在我身边的桓知秋,如今,他已从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医师升为正三品御医,是太医院里最年轻的御医。   而另一方面,既然皇帝不能上朝,我只好暂代政务。大事都交给宰相处理,小事情我就帮着解决一下。   至于勤政殿议事,是推脱不开的,枢密使和参知政事又吵得不可开交,我被他们吵的头都大了,也没能解决潜在的问题,所以只好让他们都退下。   到了晚上,桌上仍堆满了奏折。怀苏还像之前那样,陪伴着我。   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叫的我更加烦躁。   一把推开面前的黄皮子,问福娘:“皇上吃了药没?”   福娘回答:“已吃了药,睡下了。”   我微微点头,让她们都下去,独留下怀苏。   “枢密使和参知政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若只是政见不同,又何必吵成那样?”我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问他。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听我父亲说,原本他们之间也没有闹的怎样僵持,只是谭大人有一位千金——自然不是宫中的这位,名唤佳妍,与陆大人的公子是有婚约的,但是这位女子英年早逝……陆大人的公子还因此自愿调离京师,几年未归,陆大人就一直对谭大人有所愤恨。”   “原来如此……”我听罢,略略点头,若有所思。   疏离(三)   陆元瑶来请安的时候,我特地将她留了下来。   “昨儿个京兆尹到青州去任刺史了,现正空缺了这个官儿,我让吏部先帮我预留着,等你哥哥回来,看他能不能升任。”我舒服的倚在楠木椅子上,眼睛看着手指,采叶刚给我染的凤仙花汁儿,鲜艳欲滴。   我料她必定极高兴,果然,她连忙笑着谢恩,又说回头她父亲留了好东西。我笑笑:“缺儿我是给你哥哥留下了,只是怕他不愿意回来呢。”   她怔住,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我见她这样,便说:“若说是本宫传召,他不得抗旨,只好回来,不过……若是不肯担任京官,你看如何是好?其实你不说,本宫也知道他的那段故事。”   她的脸上出现了恨意,怒道:“那女人死了就算了,还要拖累哥哥!本就没有过门,凭什么要将牌位供到我们陆家来!谭家人真是不知好歹!”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我说好端端的陆元仪为何要远走他乡,原来是他爹不愿意佳妍的牌位进门。   我笑了笑,说道:“这事儿也拖了好几年了,你哥哥的脾气执拗的很,你父亲想必又抱孙心切,而你在宫中无所依傍,若你哥哥回京来,你也有个依靠,本宫说的可对?”   她惊愣的看着我,不可置信的问:“娘娘,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依旧笑道:“本宫总不能糊里糊涂的就被人利用吧?元瑶,本宫可是已尽力帮你了,回去和你父亲说说,是要多一个孝顺儿子,还是多一个政客敌人。”   言尽于此,我不便多说,看到元瑶脸上怒气腾腾,心下一笑,她毕竟年轻,还不知道其中的利益关系,不过她父亲自然是知道的,所以这一点,我也没什么可担心。   果然,没过几天,枢密使就宴请了参知政事,谈妥了牌位放置一事,那日正是陆元仪奉旨进宫的日子。我召见了这位年轻人,不仅风度翩翩,而且知书达理,不像外人说的那样倨傲。不过,我却也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毅然,他毫无惧色的望着我,一点也不因为我是皇后而对我卑躬屈膝。   我赞赏的点点头,朝廷需要这样的人,真是想不到枢密使那么圆滑的人竟能生出这样一个有正气的儿子。   我例行公事的问了他一些问题,他一一作答了,对他所管辖的地方非常的了解,的确是一个好官。   待他走后,我又命人将赏赐送达陆府。   过了两天,枢密使进宫谢恩,我笑盈盈的说:“陆大人有心了,本宫只是微尽绵力,重要的还是大人你,懂得如何进退。”   他忙说不敢。   我又笑道:“等过些时日,本宫帮看看,有哪家女子聪慧可人的,指于你儿子吧!本宫见他极好的,定要好好为他选一门亲事。”   他的嘴巴都要笑裂开了,忙不迭的说:“有劳,有劳娘娘了。”   很好,朝廷中的心腹,我总算收服了一个。   可是元瑶看到我,就没那么高兴了,气嘟嘟的说:“让谭家人得了逞,想想真是憋屈,娘娘您是不是偏心眼儿啊!”   我也不理她,既然她没大没小惯了,我就惯着她!赏了她盒进贡的胭脂膏子,不紧不慢的说道:“用这个擦脸去,瞧瞧你脸上那狰狞样儿,皇上前儿个还和我说呀,咱们元瑶,不生气的时候倒是挺招人喜欢,这一生气,可就……”   “可就什么?娘娘,您快说呀!”她急着问。   我扑哧一声笑了:“还要我说出来么?你自个儿照照镜子去。”   她还真去照镜子了,然后回头对我说:“罢了,反正这样子,再怎么样也讨不了他的喜欢,哼,我先走了。”即便说走,也没忘了桌上的胭脂。   我微微一笑,也准备出去走走。   因是歇了中觉才起,和元瑶说了会儿话,到也不觉得困倦。虽说是初夏,但即便在下午将近傍晚时分,也能感觉到一股热浪袭来。   择了一片阴凉的地方坐下,雪女为我轻轻扇着薄扇,头顶虽是一片清凉,但蝉鸣声却响亮的紧,一声盖过一声。   远远的见那边人影晃动,走近一瞧,竟是安若怡。   “皇后娘娘万福。”她朝我行了个礼,阳光下,她的皮肤白皙,树叶的阴影打在她脸上,露出几点光斑,看不清表情。   “我和姐姐真是有缘,诺大的皇宫,这儿也能遇到。”我似笑非笑的说道。   她走到我面前,冷冷道:“不是偶遇,臣妾有话要和皇后说呢!”   “哦?”我诧异的看她一眼,她示意两边侍女退下,然后坐在我对面。   大理石的桌面凉飕飕的,手臂放在上面到挺舒服。   “皇上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在你的紫宸宫安养?为什么不清院判和院正,而要让一个御医问诊,并且连药方也不让人看?”她盯着我,一连问出这许多问题来。   我静静的看着她,这样的神情,可和原来的安若怡判若两人啊!想不到,她也会计较的这么清楚,这么的咄咄逼人。   “别看着我了!”不过,就算是发脾气的时候,也好像显得很柔弱的样子……   我笑了笑,“怎么了?值得姐姐这么生气,皇上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天两头儿的……”   “莫不是被妹妹你气病了吧?”她话锋一转,又变得和往常一样的温和柔弱,“谁都知道那晚你们大吵了一架,第二天谁也不能见人,只是……你恢复的到快。妹妹,你老实告诉姐姐,风哥哥他到底怎么了?”   我真是受不了她这样的变化,起身道:“确实没什么,姐姐稍坐,我得回去了。”   站起身还未走两步,就觉得衣袖被人扯住,我回头诧异的看着她,她站起来,贴紧我的耳朵,说道:“妹妹,你何必也要和我争呢?”   我怔住,微微皱眉。   “好妹妹,你真不该和我争的,旁人到也罢了,为何偏偏是你呢?”她说的凄切,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我冷然道:“为何不能是我呢?”   她浑身一颤,离了我,泣道:“真的是你……你明明不爱他,何必要如此……何必要让我伤心?我真拿你当妹妹,可你为何一次次的让我伤心呢?”   我只觉得莫名其妙,看她哭的不成样子,忙唤了人来,将她送回去了。   满心孤疑的回到紫宸宫中,福娘就说,皇上已搬离紫宸宫,到关雎宫去了。我听了怔怔的发愣,心底一点点的冒寒意。   果然……自此之后,邢风再没来过,连去避暑山庄也没有叫上我,说是让我留下打点朝政。   我只是一个女人啊!打点朝政不是我的职责!   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我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身孕(一)   (一珍)   炎热的夏天还未过去,避暑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就回来了,只因冯昭仪有孕,在避暑山庄水土不服,皇上体恤,八月还未到,就早早的回来了。   此时正是最炎热的七月中旬,我的胃口很差,因为到了夏天,总觉得吃什么都吃不下,所以这两个月来,我只是随意吃点,每日进食的分量都很少,而朝政上的任务全部都交给了我,我的身体愈渐消瘦。   怀苏很担心我,这个夏天又是他陪我度过,我很不好意思,他却笑着说:“这又有什么呢?已陪你度过了两年,习惯了。”他说这些的时候,一点一点的用牙签剃掉西瓜子,用水晶小碗盛了让我吃。   我只想吃冰凉的东西,像冰镇的西瓜,绿豆汤,酸梅汁儿等,而对于米饭之类的,看着就难受。   以往我也是这样,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特别的严重。   可能是从女孩变成女人,就会有这样的变化吧?   只不过,冯昭仪有孕,总算是件好事。   我想想那么小的一个女子,才十五岁,就要忍受分娩的痛苦了。可是对她来说,只要顺利诞下孩子,便是更高的殊荣,不管她生下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邢风只有一个皇长子,如果是生下的是位公主,也一定受宠不浅。   想到这些,我微笑许久,安若怡,我注定你的宠幸不会长久,这后宫之中,你一人独大的情景不会再有了。   队伍回来之前,我派人打点好一切,冯昭仪怀孕,必定会晋封,可是她已是九嫔之首,若是再晋,就是四妃之一了,我不愿意别人涉足德妃之位,而如此看来,只能让她连晋两级,位列夫人之尊了。   虽然这样别人有可能会不服气,可谁让她们不能怀上呢?   我叹了一口气,慢慢整理手中的金册,着钦天监夜观星宿,看哪一天是个好日子,好让冯昭仪晋封。   日子选毕,其他事物也一应完毕,只等她们回来。   一大早,侍卫就来报,队伍已经到了城门外,不一会儿就到宫门。   我坐在梳妆镜前打扮,一边说知道了,一边笑盈盈的挽着头发。   采叶抱怨说:“娘娘怎么到这么高兴?到像是娘娘自己怀上了似的。”   她拿来一盒钗环让我挑选,我一个个挑了往头上比划,最后选定了一个和身上衣服相配的攒珠步摇,笑道:“我能不高兴吗?这些孩子生下来,要正经叫我一声母后,都是我的孩子,当然得高兴了。”   她嘟着嘴不说话,帮我整顿好了,扶着我起来。   刚站起来的一瞬间,头有些晕,摇晃了两下,众人连忙扶着我,福娘要去请太医,我笑着摆手:“这两下也用不着,许是最近忙了。”   兰儿抱怨道:“肯定是娘娘把身子忙坏了,瞧您这段时间瘦了多少,等皇上回来呀,让她好好犒赏咱们娘娘。”   我一笑,心道:他如今又要当父亲了,只怕未必会想到我的功劳呢,惦记着那有孩子的人也未可知。   早早儿的在宫门口等候,见大队回来了,上前拜见,又道恭喜数声。   邢风下了轿,走到我跟前,亲自扶我起来,看了我半晌,说道:“这阵子,辛苦你了。”   他从未在众人面前表现的如此亲密,到让我有些吃惊,忙笑道:“皇上见外了,哪里就辛苦呢。”   他握着我的手仍未松开,陪我一直走着,大队人马在后面跟着,我们俩一起走回宫中。我心中诧异,他怎的如此?   背对着众人,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轻轻的说:“珍儿,你可知道,我为何急着回来?”   我笑答道:“那自然是因为冯昭仪她有孕在身,而又水土不服呀,臣妾刚才不是恭喜过皇上了嘛。”   他摇摇头,仍是轻轻的说:“不是,因为朕想你了,两个月未见,朕,真的很想你。”   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这样露骨的话,我的心“怦怦”直跳,不知该如何回答。可又不免觉得奇怪,他不是很恨我的吗?而且,离开之前他对我的态度又不见得哪里好……   心中满腹疑团,我们俩彼此都不说话,就这么一直静静的走着。   直到走到福祉宫门口,众人都散了,只有若怡在那里等着,瘦弱的身躯在早晨不太强烈的光线下,显得尤其的单薄。   她在冲他笑,他亦是笑着的。   我看着他们的笑,犹如芒刺在背。   “以后,朕会好好待你的。”他说,微笑着,“只要你以后,别再难为若怡就好了。”   我像被什么重重的锤击了一掌,身子变得凋零,只觉眼前的阳光太刺眼了,刺的人眼睛睁都睁不开。   原来,他对我的好,是有条件的……   怪不得,怪不得……   那日他会从紫宸宫匆匆的搬到关雎宫去,连避暑也不带我去……   我含泪笑道:“皇上放心,我是一定不会,再为难姐姐的。”   他满意的笑着点头,然后向若怡走去,我看到他们的手握在了一起,就好像刚才他握着我的手一样的紧。   他们转身走了,若怡回头对我笑笑,那么柔和,和平时都没什么两样。   身孕(二)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我在想,我是否要狠下心,除掉安若怡?   可是我又觉得这样很没有必要,毕竟她没有对我起过歹心,她没有对不起我,如果只是因为她和邢风彼此相爱……不,不,我不可以这么做,毕竟她还是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   定了定神,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外面的蛙声此起彼伏,房间里放了冰块,身下的凉席透出的也是热气,福娘坐在我床边,轻轻的扇着薄扇。   纱帐缓缓的晃动着,偶尔传来蚊虫的嗡嗡声,我微皱了眉头,迷迷糊糊的就要睡着。   睡梦中,福娘挪动了身子,停了扇风,我顿时觉得热起来。外面好像有人在说话,强撑了眼睛要起,就听福娘的声音近在咫尺。   “娘娘……”她的声音微微的颤抖,好像害怕惊醒我,又好像不得不叫醒我似的。   “怎么了?”我的口齿不是很清晰,呢喃着问。   “冯昭仪的孩子……没了……”   “什么!”我立马惊的跳起来,也顾不着没穿衣服了,一骨碌爬起来,赤脚走在地板上。   “娘娘,小心着凉。”福娘拿来衣服给我披上,雪女等也被惊醒,慌忙拿了鞋让我穿。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皱着眉,手忙脚乱的穿衣和鞋。   “说是半夜里喊肚子疼,喊着喊着下面就流红了,忙着去请太医,太医来时孩子早没了。”福娘快速的说出这些来。   我微一沉吟,问道:“之前可有什么征兆没有?”   福娘想了一会儿,说道:“下午的时候直喊腰疼,想是一路颠簸,也无甚在意,谁知道……”   她欲说下去,我摆摆手,稍微理清了思路,又问道:“皇上可知道了?”   她先是一愣,继而如实说:“皇上此时在关雎宫,李德全已去通报了,怕只怕……”   我脸上冷笑,道声:“知道了。”便立刻带人一起去了冯昭仪住的丽正殿。   行至丽正殿,就见到皇上的龙辇还有关雎宫的宫人,我心中愈加鄙夷,心道,你来的到快!众人见我,纷纷下跪,我也不理,径直走进去,就听到安若怡哽咽的声音:“妹妹,可苦了你了……”   定睛一瞧,只见躺在床上那个形容消瘦的人儿,可不是遇之是哪个?我实在不敢相信,一个那样标致的美人儿,竟然会在一夕之间就变成这个样子。若怡正扶着她的手垂泪,邢风站在一旁,询问着太医,桓太医战战兢兢的跪着,不知说些什么。   我走过去,邢风脸色铁青的看了我一眼,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帮庸医!竟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说罢,负手背立着。   若怡看到,慌忙起身走来,柔声安慰道:“皇上,先别急,太医也说了,可能是旅途颠簸,您也知道,像妹妹这样身子的人,怕是坐不住胎……”   我打断她:“昭仪的身体怎么了?难道在避暑山庄的时候就不好么?”   她瞧我一眼,叹道:“唉,谁知道在那里会水土不服呢,总是吃喝不下,况且……要不是那日不小心摔了……”   “你说什么?”我和邢风异口同声的问道。   两人相互一看,再一起看着若怡,她情知自己说错了话,用手掩口,央道:“我……我也不是知道的十分清楚……”   邢风一步跨到冯昭仪身边,轻柔的问道:“遇之,你有什么委屈,为何不对朕说呢?”   遇之原本气若游丝似的,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皇上,那日……和惠妃游园,不知怎的摔了一跤,请了太医来瞧,这才知道有了身孕,太医说无甚要紧,臣妾害怕皇上担心,所以就没有和皇上说。”   邢风听了满脸怒气,原本他就不怎么待见陆元瑶,如今听这么一说,立刻喝道:“把惠妃叫来!”   我心中生疑,既是那日摔跤之后才知怀孕,那元瑶之前应该并不知晓……这一跤摔的莫名其妙,恐怕连元瑶自己都难以想象。何况,那日的事,何必要拿到今日来说?不见得那日摔跤,非要等到今日才保不住胎呀?   元瑶很快就被带来了,果然,她失口否认那日在避暑山庄知道冯昭仪怀孕并害之摔倒的事,我见她满脸泪痕,果真又急又怒,可能心下以为是遇之要陷害她,也不顾人家刚失了孩儿,就指着遇之大骂起来。   邢风厌嫌她,见她这般模样,更是露出了憎恶的表情。   眼看这样下去审不出个什么来,我轻喝一声:“别吵了!”众人都安静下来,我缓缓说道:“就快天亮了,皇上还要早朝,昭仪妹妹也要多休息,此事,本宫自有定论。桓太医,你跟本宫过来,惠妃,你也来。”我对惠妃的话加重了语气,她惶恐的看我一眼,低下头跟着我。   回到紫宸宫,我屏退所有人,眼睛直直的看着地上的桓太医和元瑶。果然,桓太医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颤抖着伸出手,他的手握成拳状,颤抖着说:“娘娘,请过目……”   我冲雪女使个眼色,雪女会意,上前查探,忽然惊叫一声:“娘娘!”   桓太医手中紧紧攥着的,赫然是一撮麝香!   我霍然起身,这东西真让我觉得害怕!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这一小撮的东西,竟然害怕的想向后退,无奈后面仍是椅背,我只能紧贴着椅背,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身孕(三)   这后宫里保不住孩子的事儿多了去了,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个大问题,何况还是腹中毫无依附的胎儿。   我有些颓废的坐在椅子上,雪女为我泡了一杯安神茶,我定定的吃着。   给他俩赐了座,桓太医低着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而元瑶则一屁股坐上去,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说有人要陷害她。   我瞅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你得罪谁了?人家要来陷害你?”   她闻言气结,说不出话来,她的个性确实张扬,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可若真要说出一个来,又不至于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要用别人的孩子来陷害她!   “我知道了,娘娘!”她腾的一下跳起来,嚷道。“这人是想一举两得,既害死那个孩子,又陷害了我!”   我狠狠瞪她一眼,低声喝道:“你要让别人都听见不成!”她赶紧闭上嘴,我心中冷笑,一箭双雕不假,害死那孩子也不假,可是要陷害的对象也不会是元瑶!   看着桓太医,当初他受命给了我许多孕药,只可惜我一直未能怀上。他是桓知秋的叔父,我知道此人胆小怕事,之所以藏起这一小撮麝香,想必另有原因。   “桓太医,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回,回娘娘……微臣是从冯昭仪的床底下,发现的。”他一边回答一边擦汗。   我笑了笑,说道:“有那么热吗?太医别光顾着擦汗呀,既然你发现了这东西,为何当场不呈给皇上,而要偷偷摸摸的给本宫呢?”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臣有罪,臣有罪……臣,臣受命于太上皇时,太上皇曾说,皇上他柔韧有余,但……但刚劲不足,所以,若遇到棘手之事,尽数向皇后请教。”   柔韧有余,刚劲不足?不就是说他优柔寡断么!   我微微叹气,说道:“你知道事关重大就好,这可是关乎皇嗣的大事儿!虽说在宫里发生这样的事也见怪不怪了,但……这毕竟是新帝登基以来,除了皇长子之外的第一个孩子。可,说没就没了……”   “是,是。”他忙不迭的点头,“臣知道该怎么做了,臣心中有数儿。”   我又笑了笑,问道:“太医知道什么了?”   他一愣,然后抬头看我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说:“臣,臣其他的都不知道,但只要娘娘说什么,臣就知道什么。”   我哈哈一笑,说道:“到是看不出来,桓太医你,真不愧是知秋的叔父。罢了,兹事体大,若为了这一小撮东西,弄得后宫里鸡飞狗跳不得安生,本宫不想见到这样的情景,你这回,总该明白了吧?”   他连连磕头道:“是,是,其实臣真的并未发现什么,昭仪之所以小产,皆因气虚体弱,加之旅途劳顿,所以……”   我满意的点头:“你明白就好,今晚的事,莫要再伸张了,免得人心惶惶。”   他又忙不迭的点头,我挥挥手,雪女送他出去。元瑶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些,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桓太医走了,她才愕然问道:“皇后娘娘,这事……就这么算了?不找出真凶来吗?”   我横她一眼,说道:“本宫相信你,不代表别人也相信你!这事只能到此为止,若要继续追查,恐怕后果太不让人满意!到时候若皇上也像你这样,非要找出个真凶来,你说,那个幕后真凶会不会真那么笨被人揪出来,还是会找个替罪羔羊,最好再来个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她听的小脸儿煞白,一动不敢动。   我语重心长的说道:“本宫从小就在这深宫大院里长大,什么样儿的勾心斗角没见过?若非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本宫有什么能耐稳坐这后宫之主的位子!就凭你嚷嚷两句,旁人就会相信你吗?”   她嘟囔了一句,也不再辩驳,打了个呵欠说:“不查就不查呗!这一夜折腾下来,真是累死人了,臣妾还想再回去睡一会儿才是。”   我看她踱出去,似乎仍心有不甘的样子,   她说的那句话虽然很轻很含糊,但我仍听清了,她说:“安贵妃也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   指尖把玩着那一小撮麝香,感到心口阵阵的恶心。   雪女打了帘子进来,轻声道:“娘娘,已是寅时三刻了,您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   我抚了抚额角,额角竟有些冰凉,吃力的一笑,雪女忙上前来扶我,我只觉身子瘫软,倚在她身上,竟毫无动弹之力,她惊呼着,我看到她嘴唇一张一合,竟似听不到一点声音。   雪女,你怎的如此惊慌?你在说什么呢?   为什么我的肚子这么疼?好像有什么东西抽离了我的身体一样。   眼前愈来愈黑,是谁把宫灯灭了?还没有天亮,你们灭灯做什么?   是谁要害我?谁要害我!   疑云(一)   云淡风轻,荷影重重,硕大的莲叶上蹲着一只大青蛙,呱呱的叫个没完。这样的黑夜里,这些活物毫无睡意,仿佛夜愈黑,它们叫的便愈起劲。   月明星稀,树影婆娑,湖边悄然走近一个女子,手拿宫灯,缓缓而来。宫灯印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显得无比的诡异。   即便这宫灯再灼人,与月色相比,也有些相形见拙。   于是,她干脆灭了宫灯,独自一人坐在湖边,听那可恶的蛙鸣!   她顺手捡起身边的一块石子儿,准确无误的投在那只青蛙所在的莲叶上。只听“扑通”一声,青蛙跳进了湖里,蛙声不再,瞬间安静了许多。   可是,忽然的,仿佛是约好了似的,在或远或近的地方,同时响起了蛙鸣。   她愣愣的坐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月亮,长叹了一声。   (一珍)   我想我真是太疏忽,也太任性了。   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桓知秋略带责怪的语气响在我迷迷糊糊的耳边:“娘娘的月信迟了那么久,为何不让臣来把平安脉呢?”   依稀听到雪女焦急而又慌乱的声音:“娘娘往年到了夏天都有积夏之症,月信时有延迟,且没有胃口,所以,所以奴婢们也未有留心,大人,您,您只说有没有的救……”   有的救?救什么……   难道我就要死了吗?   挣扎着张大眼睛,采叶首先注意到了,惊呼了一声:“娘娘醒了!”   桓知秋立刻走到我床前,为我号脉,我虚弱的问道:“我怎么了?”   他皱眉沉吟半晌,然后说道:“娘娘已有身孕,为何还要接触麝香这样的东西?微臣素知娘娘的脾性,若无甚病痛是不愿意让微臣来请脉的,但娘娘有了身孕也不知道么?真是……好糊涂也!”   他说的痛心疾首的样子,虽然这样怪罪我是对我的大不敬,但我知道他发自肺腑,而且一旦我的胎儿有难,他也脱不了干系,见他如此情急,我又惊又喜又担心,慌忙问我腹中胎儿如何?   我一边问他,一边将手伸到小腹处,并没有感到隆起或是扁平,似乎和原来没什么两样。但我也知道,麝香那东西,是孕妇最忌讳的!   “你老实告诉我,孩子,能否保住?”我忽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指甲狠狠掐着他的皮肉。   他吃痛,微微皱眉,沉声道:“娘娘放心,下官既然答应娘娘要用三年时间谋得此位,必定不会让娘娘你失望。只不过要委屈娘娘,金针刺穴虽然有些痛,但能保住娘娘的胎儿不损,不知娘娘可愿承担呢?”   我冷笑一声,放松了手上的力量,说道:“你可知道,我腹中的孩儿,是皇上的嫡子,将来就是太子!”   他点头道:“下官明白。”说时,已抽出了我的手,命令只留下雪女为我备热水毛巾之外,其余人等都在外等候,他这才从药箱里拿出一排银针,从中抽取一根。   我闭上眼,等待他说的那一点疼痛。   先是左边手臂上一点,好似蚂蚁轻咬,随即蔓延整条手臂。再是耳后一点,顿觉浑身都痛了起来,接着刺了两针,我竟痛到毫无知觉,最后额上一针,我整个人都虚脱了,汗水顺着刘海滑落到两边的枕头上,右手紧紧拽住床单,汗湿一片。   许久,我才觉得身子慢慢的轻盈起来,疼痛感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娘娘,您现在觉得怎么样?”桓知秋擦拭着银针,含笑而问。   我知道孩子没问题了,亦笑着作答:“从未如此舒坦过。”   雪女总算长长舒了一口气,拿毛巾来给我擦拭身体,桓知秋立刻退到屏风后面。我这才解开衣衫让雪女擦拭。   “今天的事,有人知道吗?”我问道。   雪女回答:“早起只说娘娘有恙,免了众人的请安,桓太医来了,也没人会说什么,待会儿皇上就下朝……”   我摇头叹息道:“就怕他下了朝也未必就来紫宸宫,去丽正殿的多数。对了,我忽然想起来,昨日进丽正殿时,就觉得里面的香气过于浓郁,还以为是遇之她喜欢熏香,现在才知道,是有人为了掩盖麝香的味道!”   雪女一愣,然后点头道:“怪不得,她那样通透的一个人,竟会不知道,真是可惜了的。”   我沉默不语,桓知秋忽然说道:“麝香的威力没有那样猛烈,若非时间久远,只一朝一夕是不会让胎儿不保的……”   我心中一怔,恍然道:“那本宫的孩子……”   “这真是下官想要知道的,”桓知秋起身,将银针塞入包裹,在屋子里踱了一圈,目光又落在床上,只是他并没有看我,而是看着床顶挂着的小玩意儿。我素来害怕蚊虫叮咬,所以在床顶挂了一些驱蚊的香包,难道说,有人会在这里面做文章?可是我自己才知道有孕,旁人又怎会得知?   除非……这人压根儿就不希望我怀孕!   雪女顺着桓知秋的目光,看到了那些香包,脸上惊疑不定,但立马全都拿了下来,递到他手里,并说道:“这些香包都是奴婢和阿罗亲手做的,奴婢绝不会害娘娘。”   桓知秋一一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赞道:“针脚很密,看来雪女姑娘的女红真是不错。”   我淡淡一笑,说道:“那是自然,我的陪嫁丫头,必定都是出类拔萃而又忠心耿耿的。”   他挑出其中一个鹅黄色绣着夹竹桃的香包,笑道:“可惜,也未有完美的,瞧这一个,上面不是开了线,不知有什么好东西掉进去了呢。”   我和雪女的脸色俱是一变,这可是我的内室卧房!能进来的也就那么几个,怎的会……   桓知秋悄悄卷起那香包,塞到袖子里,拱手说道:“娘娘稍安,容臣回去细细查阅一番。还有一事,下官斗胆进言,日后,娘娘和右院判的接触,最好能免则免,下官自信医术不至于就和右院判相差太远。”   我挥手让他退下,又低声对雪女说道:“你和阿罗都是本宫信任的人,我知道不是你们俩,但保不了紫宸宫里就没有别人的眼线!查出来!一定要查出来!”我双拳紧握,关节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我心中那个疑问,真是可怕到了极点!   到底是谁要害我?谁最不想我生下孩子?这后宫里,有谁恨我恨到如斯地步!   疑云(二)   我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元瑶她们立马就来了,也带来了许多珍贵礼品。   元瑶一心攀附于我,所以我怀孕她也很高兴,还神神秘秘的问我用了什么法子能够怀上。我低眉浅笑,说道:“本宫和皇上成亲四年来,一直未有身孕,想不到如今却能怀上,一定是上天眷顾吧。”元瑶不愿意听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但她也知道淑妃和贤妃在此,我不能多说什么。   淑妃圆圆的脸上一双大眼扑闪着,笑嘻嘻的说:“真正要恭喜皇后呢,原本以为皇上失去了一个孩子,现在又回来了。”   我斜睨了她一眼,元瑶亦冷笑了一声,正准备发难,周贤妃却先说了一句:“的确要恭喜娘娘,成亲四年未有身孕,岂料皇上一离宫,您就有喜了……”   元瑶大怒,起身指着她的脸喝道:“贤妃这话什么意思!”   我脸色不变,缓缓道:“惠妃坐下,贤妃妹妹一向心直口快,本宫不会计较,后宫一向子息单薄,冯昭仪好容易有孕却不慎小产,本宫当初选择众位妹妹,只希望后宫中人能为皇上延续血脉,慎言慎行。本宫在此也要提醒众位,本宫的孩子,是龙裔,是嫡子!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我愈说愈加重了语气,说到最后,端着茶碗的右手狠狠一顿,碗底立刻破碎,茶水流了一桌子。   众人屏息不敢言语,元瑶得意的看着她们冷笑,淑妃低着头,贤妃虽然对我嗤之以鼻,但见我如此,也不敢造次。我知道,她不愿意进宫,一进来就仿佛困兽似的,所以恼我当初为何选择了她。   兰儿慌忙上前收拾了,重新泡了茶,退到了一边。   此时,一缕幽香飘进来,我侧头一闻,立刻皱起了眉头。福娘看向我,点头会意,冲外面问道:“这个时候还有谁用香呢?”   外面进来一个宫女,是一直打点香料的奉香,她慌忙跪下说道:“娘娘恕罪,以往此时,一向是由奴婢添点香料的,不想今日冲撞了娘娘。”   福娘朗声道:“去把这香料换了吧,以后,不要再用香料了。”   奉香女官微微一愣,说道:“可是……”   福娘又提高了声音:“没有可是,以往是因为娘娘没有身孕,现在,没什么比娘娘的身子更重要。”   女官听了连忙退下,过了一会儿,整个殿中果然闻不到一丝香味了。   我微笑着用茶碗盖拨弄漂浮着的茶叶,室内安静的只有瓷器碰撞的轻响声。   李德全匆匆的跑进来,说皇上和安贵妃来了,我低低的“哦”了一声,元瑶高兴的站起来,出外相迎,我和淑贤二人跟在后面,等邢风进来,欠身迎接。   他走到我身边,扶起我,淡淡的说道:“既然有了身孕,就不要乱动了。”   他的语气一向都是这样淡淡的,至少,对我如此。   “妹妹,恭喜你了。”若怡盈盈笑着,她的语气竟和邢风如此的相似。   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奇怪的想法……   她没有靠山,她所依仗的,无非是帝王的宠爱而已,而这,却是最虚无缥缈的。   你说,她会不会也在暗地里和朝中之人勾结,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就算不为了她自己,也会为了皇长子呢?   不,不会,邢风对她的,可不仅是宠,那可是爱!   他落座的时候,玉佩相撞发出悦耳的声响,我一个激灵被惊醒,脸上立刻浮现出惯有的沉稳笑容,坐在他身边。   “太医请脉有没有说什么?”他问道。   “一切安好。”   “恩,那就好。”   如此,我们之间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没有太高兴,也没有其他情绪,好像,我怀着的这个孩子,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元瑶撒娇儿似的央求他多往凌桂宫走走,他随意的敷衍着。   我的眼光触及若怡,她仍笑盈盈的望着我,我亦回她一笑。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将这孩子平安诞下,因为,这孩子长大以后,就是梁国的皇帝!   邢风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众人也随之而去。   不多时,内务府就派人送来皇上的赏赐,宦官谄笑道:“皇上有旨,命奴才送了各色玩意儿共九十九件,请娘娘挑选。”   我暗自奇怪,紫宸宫早在我入主之前,就摆满了我喜爱的玩物,怎么如今又要充斥这些呢?   那宦官仿佛知道我的意思,笑着说:“皇上说,这物件若娘娘现在用不着,暂且放着,以后可以留给小皇子摆弄。”   我哑然失笑,他竟已想的这么遥远了。还是,在向外人彰显,我一旦有孕,是多么的受宠。   想到也许是日后孩儿需要的,便尽力挑了几样小动物形状的玉石玩物,另外一些高贵雅致的,和一些古朴清韵的。   不过我想想也觉得可笑,这么早就赏赐了这些,等到孩儿诞下想必又有一番更大的赏赐吧?   也许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我腹中的孩儿,好似我也认定,这腹中的孩儿就是个男胎,将来一定会荣登大宝一样。   我在心中祈祷这是个男孩儿,可症状却不尽人意,虽说已怀孕一个多月,却一点呕吐的反应也没有,头胎就这样安静,似乎太奇怪。   桓知秋让我尽量放宽心,也让宫人们多多小心,不要让旁人钻了空子,一面也开了药方每日请脉吃药。   过了几日,紫宸宫就嚷嚷出来,有人潜入我的卧室放入麝香要害我的胎儿,王富贵听了大怒,誓要查出真凶,送往刑部论罪,一时间弄的人仰马翻,谁料半日还没过,紫宸宫一个打扫庭院的小太监自尽了,在其住所发现了还未用完的麝香。   我冷笑,又是一个替死鬼!   一个小太监哪儿来的胆量进入我的内室,而又如何得到那么名贵的香料呢!   我命王富贵彻查这个小太监的来历,和哪些人来往,可竟一丝线索也没有。   如此,这事儿愈发毫无头绪,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嚷出来也好,至少让那人知道,我已洞悉他的阴谋,能让他安分一段时日了。   而接下来并未让我省心,因为这事之后几天,便传来冯昭仪不慎失足落水而亡的消息。   疑云(三)   遇之就这样死了,那个坐在茶花树前沉思的纤细女子,弱不禁风的让人生怜,却就此香消玉殒。   说是那一日刚传了晚膳,丫鬟们却遍寻不到昭仪的身影,寻了几处都没有,最后有人在荷花池旁发现了她的一只绣花鞋。   众人这才慌乱起来,侍卫们下去打捞至半夜,终于将她的尸体捞上来,身子已泡的浮肿,眼耳口鼻处皆是淤泥、水草,竟是狼狈的不成样子。   福娘等人不愿意我听到了对腹中胎儿不利,所以那些让人难堪的画面就没有描述给我听,只是当我听到她溺死的消息,我仍觉得胸口憋闷的慌。   后宫里从来都不会缺少这样的悲剧,我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我的腹中有一个新生命,她的腹中亦曾有过,不免让我觉得悲伤了一阵。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有人在宫中制造谣言,说遇之的孩子是被我腹中的孩子克死的,遇之她思子心切,恍惚间失足落水。   我气的发笑,素来知道人多嘴碎,可若没有人授意,谁会编出这样一套鬼话!再者说,遇之到哪里思子不好,偏偏要到荷花池那里去!   我的悲伤气愤,却引来了邢风的慰问,这实在让我惊讶。   面对邢风,我却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平静而坐。   秋老虎实在怪异的很,都到了这样的时节,仍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邢风只在这儿略坐了一会儿,就下起了急雨,这雨伴着丝丝凉意,向殿中侵来。   他没法儿回去,我欲留他下盘棋,他犹豫了一会儿,说:“下棋太费脑子,你如今怀着孩子,还是少动些心思,我们就这样坐着看雨,也很好。”   我微微一笑,侧身坐在他旁边,双手交握放在膝头。   看着窗外的雨,不知他在想什么,亦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手上忽然感到一阵温暖,原来他轻轻的将手掌放在我的手背上。我诧异的望着他,他也望着我。   “这样的冰凉,难道会冷吗?”   我没有回答,垂下眼睛看他胸前绣着的蟠龙,张牙舞爪的样子。   “真的会冷吗?”他又问了一遍,然后顺势揽过我的肩,将我拥在怀里。   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这样的感觉很奇怪。   记得他曾经说过,他会对我好的,只要我不为难若怡。   于是我对若怡处处隐忍,所以,这算是他履行对我的承诺吗?   闭上眼,忽然觉得心酸,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下来,落在他淡蓝的衣衫上,我竟连强忍的时间也没有,就这么默默的哭泣了。   “眼泪对孩子不好,”他轻轻的说,然后低下头,吻我的眼睑,我的脸颊,我的唇。   这样的吻很轻柔,好似花瓣飘落一样。   我想,也许,我是误会他了。   (邢风)   她变了,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皇后,一个母亲。   她好像一直都在变,在太子府的时候,她是狂妄的太子妃。得罪她的人都会受到惩罚,荣阳夫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进宫之后,她是贤德的皇后,为朕分担朝廷的忧虑,为后宫增添新宠妃嫔。那太子妃式的嚣张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定沉稳的浅笑,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而现在,她是一个母亲,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甜蜜。   看到那笑容的一刻,我的心微微一颤。这笑,是整个春天里,整个皇宫中盛开的最美的花朵。   天下都会为之倾倒,何况于我?   初听她有孕的消息,我的心突的一沉,想着,怎么会这么快,就那么一夜啊!难道是命中注定,她要诞下一个流着那个女人血液的孩子吗?   可我转念又一想,我说过不会再怪她,不会再因为她的母亲就憎恨她,那么,这个孩子更加是无辜的了,毕竟是我的骨血,毕竟。   猛然间听到有人要加害她,在她的香包中放入麝香,我的心立刻揪紧了,无缘无故的感到紧张害怕,但后来却查不到什么,只有一个小太监畏罪自尽了,有人说,那只是皇后欲盖弥彰罢了,但我知道,那绝对不是。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遇之和我的孩子,后来,我连遇之也失去了。   在这期间我听到许多流言,宫中怨气太重,所以孩子时常保不住,而皇后的孩子带有血煞,若宫中其他妃嫔也怀孕了,那这孩子就会死掉,否则冯昭仪不会从避暑山庄回来就小产了。   诸如此类众说云云,我听了之后不免烦恼,着李德全严查此事,并不允许宫人们再传出此言。   最重要的是,如果皇后听到一丝一毫,有伤龙裔,绝不轻饶!   我这样的命令一出,宫中顿时安静了许多。   若怡问我:“风哥哥,你到底是心疼她,还是她腹中的孩子呢?”   我怔住,无言以对,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呢?   若怡轻柔的抚平我皱着的眉心,微笑道:“有那么艰难吗?瞧,都皱成这样了,既然不愿意回答,就不用说,我并不是一定要知道。何况,就算知道了,大概也未必就如我所愿。”   是的,无论是哪个答案,都未必会如她所愿。   我抱歉的拥紧她,想宽慰她几句,但最终只说出了几个字:“你不要多心。”   她轻笑几许:“我有什么值得多心的。”   后来,我去紫宸宫的次数便多了起来,因为我忍不住的想去看一珍。   那一次看到她落泪,我竟心痛的快要窒息,我轻轻的吻她,她却啜泣的越来越厉害,我知道她心中委屈,却无能为力。   即便她怀着孩子,我也想和她欢好,喜欢拥着她美妙的胴体入眠,这样才会睡的踏实。   是因为喜欢她的身体吗?   难道只是因为喜欢她的身体吗?   不,这多不可思议呀!   我竟然爱上了她……   中秋(一)   (一珍)   中秋节快要来临的时候,我和邢风的关系越来越融洽。   我的身孕已有两个月了,害喜的症状慢慢显露出来。我每天都要吃很多青梅,御膳房就跟着每天准备一些青梅果,梅子汤,还制成各种梅脯,梅干,腌的熏的都有,而我每次出行,兰儿总要抱一罐子在手中。   一次,邢风见我吃的欢实,也忍不住捻了一颗放入口中,谁料他立马变了脸色,慌忙吐出来,用茶水漱了口,眯起眼睛说:“朕的牙都快酸掉了,难为你吃的下。”   我咯咯笑个没完,采叶笑嘻嘻的说:“皇上,酸儿辣女,想必娘娘这一胎一定是个皇子呢!”   邢风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但随即笑道:“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一样很喜欢。”   我半开玩笑的说:“也许生下个公主,会更得皇上的宠爱呢?”   邢风只当我真的玩笑,也一笑了之,随意聊了会儿,他便说道:“中秋就要到了,瀚哲王也该回京了。”   我的心剧烈的跳动着,捻着梅子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但我极力克制住自己,尽量不显出异样的表情,缓缓说道:“是该让他回来了,毕竟王妃和郡主都在,中秋节,原本就是团圆的日子。”   邢风冲我莞尔一笑,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我还以为上次因为他的缘故累你被劫,你会心存芥蒂呢。”   我淡淡一笑::“怎么会?”   顺手将梅子含在嘴里,却觉得这一颗无比酸涩,酸的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中秋祭月,不管是在齐国还是梁国,都有着十分古老的传统。而在齐国皇宫里的祭祀活动更加的盛大,因为这样的仪式叫做夕月,是我大姨娘的闺名,而母亲的家族又极其受宠,所以那一天的排场,有时甚至能比得上新年等盛大节日了。   而在梁国,祭祀的活动就没那么严肃了,只是帝后等在湘西苑中摆上大香案,香案上摆放着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其中月饼和西瓜是绝对不能少的。西瓜还要切成莲花状。在月下,将月亮神像放在月亮的那个方向,红烛高燃,帝后妃嫔等按照等级依次拜祭月亮,然后由正宫皇后切开团圆月饼。只用切一刀,其余的就留给司礼官,司礼官要预先算好合宫参加祭祀的共有多少人,不能切多也不能切少,大小要一样。   如此过后,祭祀就算结束了,众人便可安享晚宴,观看歌舞等节目。   瀚哲王提前了几天回来,我因有孕在身,不便和他相见,所以直到中秋晚宴,我才看到他。   较之两年前,他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个英姿勃发的赫连云睿。   妻女皆在左右,言笑晏晏,瀚哲王妃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指引着珠颜叫瀚哲王父亲,可是珠颜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后躲,对于这位陌生的父亲,她实在很难叫的出口。瀚哲王也不介怀,蹲下身子,伸出手臂去抱小珠颜,可是珠颜被他抱在手里,忽然哇的一声哭了。瀚哲王妃慌忙将她抱过来,轻轻的哄着。   瀚哲王尴尬的站在一旁,如太妃笑道:“想是瀚哲王与珠颜许久未见,小郡主认生了吧?”   我见他低头苦笑,心中亦觉得苦涩,为人父母,当然希望能陪伴孩子长大,无奈……   宴会前来这样一段小插曲,大家笑过一阵之后,便观看着歌舞。我因有孕不能饮酒,所以只喝青梅泡的茶。我与邢风端起酒杯,众人也纷纷站起,共饮了一杯。   落座后,邢风无不感慨的说:“朕的印象中,就没有过分热闹的中秋节,当年父皇将与他争夺皇位的兄弟要么处死,要么就流放到远方,如今,与朕亲近的叔伯兄弟几乎没有。”说完,他长叹了一声。   我笑道:“如若没有父皇当年的决绝,就没有皇上您今日安享的太平了。”   他一愣,随即说:“的确,凡事都有两面。”   若怡坐在我们下首,也听到这番对话,向我们笑道:“等皇后妹妹诞下麟儿,亦儒就有伴儿了,以后各宫的妹妹们多生下几个皇子,可不就热闹了嘛。”   邢风笑笑,可是这笑似有深意。   我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安若怡呀安若怡,幸好当初我没有太相信你!   我这一怀孕,外面的流言蜚语更加多了起来。梁国向来不拘立储的规矩,立长,立贤或者立嫡都可。安若怡的孩子是皇长子,我的孩子是嫡子,所以,我和安若怡的孩子都有可能被立为储君。除了像邢风这样没有兄弟的,这样的制度在每一朝都会引起众王争夺储君之位的惨剧。   默然的抿了一口梅子茶,眼神无意间瞥到瀚哲王,好似那一刻,他也看着我。只是匆匆一瞥,我们都收回自己的目光,假装镇定的看着场中的歌舞。   我想,我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我了,不会再意气用事,让他将我留下,不会再任性的策马扬鞭。   如果,没有那一夜的风雪,我一定不知道他对我的心意。   不知道反而更好呢,我到希望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这样,痛苦的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   我忽然明白了母后的无奈,因为她和我一般,是皇后,是母亲。所以就算她再想离开宫廷,就算她当初三番四次的私自离开,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地方,若无父皇的陪伴,只怕她一辈子都逃不开那个地方啊!   中秋(二)   “娘娘,这是御膳房特意为了娘娘所制的梅子月饼,您要尝尝看吗?”雪女在一旁轻轻的碰了我一下,示意我看面前的果盘子。   我低头一看,果然看到桌子上多了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碗,碗里盛着一块青色的水晶月饼,看上去娇小可爱,又很有食欲的样子。我笑着对邢风说:“御膳房的人越来越会讨人欢心了,制出这么好看的点心。”   邢风看着也很喜爱,说道:“这不是因了你有孕的缘故么。”   我微笑着点头示意,雪女拿出银针试毒,确定安全之后,才用筷子夹了一点,让我品尝。我细细咀嚼,果然觉得松软可口,不仅酸甜适度,而且咽下去的时候顿时觉得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涌上,想来就算口中无物,也会齿颊留香吧。   见我面露微笑,满意的点头,邢风侧头对李德全说:“赏!”   李德全会意,立马派人赏赐给御膳房做这道点心的厨子。   邢风又对我说:“朕还有样东西要送给皇后。”说着,他冲李德全使个眼色,李德全双手击掌两下,这时,场中的歌舞退去,众人正纳闷间,有两人抬上来一座屏风,我细看之下,那屏风不就是摆在我宫中的四大美人屏风吗?   我诧异的看了邢风一眼,却见他得意的一笑,这时,场中又来一人,衣袂飘飘,向我们略一作揖,便从腰间拿出一个酒壶,仰头饮了一大口。我心中奇怪,此人看似无礼,但一定大有来头。   果然,等到太监奉上笔墨,那人立刻在屏风上挥毫起来。   我知道了,原来这个人,就是南海温家的子弟,而看他饮酒挥笔之兴来看,他一定就是颇负盛名的狂生温白鹤!十六岁就以一跟笔杆名动天下的狂傲男子,不惧权贵,率性而为,是温家最突出的一个子弟,如今他好像才二十岁都不到吧?可是,邢风用什么方法请的动他的呢?听说他挥毫只为兴趣,从来不会为任何权贵折腰。   邢风见我有疑问,便笑道:“再放浪不羁的人也有弱点,朕只是拿准了他的弱点,对症下药,由不得他不愿意。”   我听了心中一怔,颇有兴趣的问:“那么皇上是抓住了他什么弱点呢?”   他微微一笑,说道:“温白鹤,一是爱笔墨,二嘛,就是嗜酒如命。”   我听了扑哧一笑,这下算是明白了,以酒做饵,引来笔墨,如此果然甚妙!   我们玩笑了几句,那边温白鹤已然完成了一副墨宝,屏风抬上前来,我一看,一是迎合了今日的主题,也是我极其喜爱的李太白的诗,正是那首《月下独酌》,我惊愣的看着邢风:“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他挥手让人退下,握住我的手低声道:“珍儿可还记得,你八岁那年和我第一次相见,看到父皇宫中的太白集,很是爱不释手,说最爱他的风格。”   我莞尔一笑,真是想不到,这些他都还记得。   无意间又撇到安若怡的目光,正定定的看着我和邢风交握的双手,我心中快意的笑,这笑从心里蔓延到脸上,更加的绚烂。   只是我自鸣得意之际,却忽视了我的笑容也落在了旁人的眼中。赫连云睿,他也看到了一切,看到我如此开心幸福,他的心里,一定很痛吧?   我连忙收敛了笑容,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来,心里慌乱的要命。赫连云睿,你千万不要误会……   可是,邢风才是我的夫君呀,我和丈夫之间的恩爱,那不是很正常的吗?我却那么在意别的男人的心情,只因那个男人,才是我的真心所爱。   晚宴还没结束,我就借身体不适为名离席了,按照惯例,邢风今晚是要在紫宸宫过夜的,但我不愿意强颜欢笑,早早的睡下了。   一夜无眠,及至第二日也起的很早,不想惊动他人,只想一个人安静的走走。   湘东苑旁边有一片非常美丽的红枫林,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一片火红的枫叶镶嵌在一片绿色之间,分外耀眼。我信步走向那篇红枫林,坐在落叶亭里,依着柱子,一手抚着腹部,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小径。   偶尔从树上飘落下一片叶子,一半红,一半黄。我弯下腰拾起,怔怔的看着,多少红枫寄相思,叶落人亡两不知……   我何时变得这么伤感了……   小路上传来窸窣的声响,我猛的抬起头,就是这么的巧,那魁梧的身材,饱经风霜的脸庞。   他看到我明显一怔,嘴唇蠕动,轻轻的说了句:“你一切都好吗?”   咋听到,心中一酸,忍不住又要落泪,   但我仰起头,正色道:“瀚哲王起的好早,本宫还以为此处只有我一人在此,想不到瀚哲王你也有此雅兴,既然这样,本宫就不打扰了。”   说完,我跨出落叶亭,大步走开。   蓦然间听到,身后的他跪下说:“恭送皇后娘娘!”   眼泪还是流了出来,我真是没用!   让他以为我幸福吧!让他以为我绝情吧!我一个人痛苦就可以了!   中秋(三)   小的时候我敬佩母后,不仅仅因为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更重要的是,她追求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自由。   不是每个人都能舍得下荣华,放得下所爱的,为了肩负的责任,很多人宁可牺牲自己的幸福。母后曾和我说过,一旦嫁入皇室,那就意味着你肩上的责任异常重大,这些责任,让你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   我曾经以为,我要的幸福,就是在邢风正妻的位子上屹立不倒,可是遇到赫连之后,我才知道,一个女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回到紫宸宫的时候,我脸上的泪水已经没有了,而且我还很舒服的补了一个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一觉却很踏实,一直睡到中午时分,大概是已经认清,我和他之间的不可能了吧。   自从怀孕之后,邢风为了能让我安心养胎,免了众人的晨昏定省,所以我这些日子,都是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好似这般贪睡,也没人会说什么。   刚刚睡醒,雪女就神神秘秘的来到我身边,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我,轻声道:“娘娘,方才有个小太监塞到奴婢手中的,敬呈娘娘过目。”   我诧异的接过来,发开一看,竟然是瀚哲王约我今晚二更在红枫林相见的信函,我脸色微变,沉住气问:“雪女,这封信你看过了吗?”   雪女连忙跪下说:“奴婢岂敢偷看娘娘的信。”   我扶她起来,叹道:“雪女,事关重大,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你知道……”我心如乱麻,和瀚哲王之间的情事,我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并不是我不相信她们,只是实在无从开口。可如今,他要与我幽会……难道早上的态度,他还看不懂吗?又或者,他也想和我做个彻底的了断?   我看着那封信,喃喃自语:“雪女,我能相信你么?”   吃过晚饭,我便早早的歇息了,雪女对众人说道:“娘娘已经安歇,大家各自休息去吧,内室有我来照顾娘娘即可,没有娘娘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来打扰!”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都退下去了,雪女则闪身进了内室,然后我们俩都开始脱衣服。   我一个人明目张胆的出去未免太张扬,只有换上雪女的衣服,就不会太引人注目了,而外面的众人以为我已经睡下,只好让雪女代替我,睡在这张床上。   换装完毕,等到将近二更时分,雪女翻身上床,用被子蒙住头,而我拿着雪女的帕子,掩住口鼻,笑问道:“娘娘,雪女这样子成吗?”   雪女瞧我一眼,吃吃笑了几下,说道:“这样子,谁还看得出来?公主,这招李代桃僵的计策还真不错。”   我轻轻一笑,然后准备出去,雪女轻呼:“公主,一切小心啊!”   我微笑颔首,低下头,刻意用帕子掩住嘴唇,悄悄的走出内室。众人休息的休息去,值夜的也没有在意到我,我正庆幸间,采叶走了上来,说道:“雪女,你怎么出来了,娘娘那里不要人照看着吗?”   我顿时心慌,别过头去,谁知这丫头凑却到我面前来,我狠狠瞪她一眼,沉声道:“既然你这么关心娘娘,就进去伺候着吧!”   她看出是我,差点就惊呼出声,但看到我的眼色,立马会意,退到一边,颤声道:“也是,娘娘那里没个人怎么行,我还是进去,要是有人打扰娘娘,还可抵挡一下。”   我心中赞她机灵,微一点头,就快速跑了出去。   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我略略放宽心,直奔到红枫林。   月色朦胧中,我看到了他,他站在落叶亭里,不安的走动着。周围都是沉浸在月光下的枫树,将他的身影包裹的紧紧的,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亭子里。   “云睿……”我轻轻唤了一声,真是奇怪,我明明是要和他了断的,此时此刻,我的心却如此柔软。   “珍儿……”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叫出我的名字。   我扑到他怀里,激动的抽泣起来,他紧紧抱住我,嘴唇一遍遍的亲吻着我的发丝和额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的说:“真是想不到,一别两年,珍儿你也要做母亲了。”   我倚在他胸口,含泪而笑,是啊,我要做母亲了,只可惜,你不是这孩子的父亲。   他摩挲着我的发丝,叹道:“早上你对我如此,我还以为……可是当我收到你给我的信函,字字情真意切,我就知道……”   我猛然推开他,脑中“轰”的一声炸了,“信函,你说什么信函?”   他也觉得诧异,连忙说:“不是你让人捎信给我,让我二更时分在此相会么?”   圈套!竟然中了别人的圈套!   来不及细想,正欲告知他我们的处境,却听赫连低喝一声:“谁!”   我恐慌的回头一看,有人从林中走来,待那人走近一看,我惊呼道:“怀苏!怎么是你!”   月色清冷的光辉洒在他身上,显得华美而又落寞。我看不清他的脸,却分明能感到他幽深的眸子里那一闪而过的哀伤。   想必,刚才的一切他都已看到了吧?   他上前抓住我的手臂,说:“快走。”   赫连见状,也上前抓住他的手臂,问:“到底怎么回事?”   他看了我们俩一眼,说道:“皇上接到密报,后宫中有女眷与男人私通!”   我们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远处传来喧哗之声,怀苏急道:“快随我走!”   赫连放开他,也催促道:“珍儿,走吧!”   我又急又气,低声道:“那你呢?”   怀苏一把拉过我,边将我拉出去边说:“只要你不在,他一人在此有何关系,走啊!”   我回头绝望的看了赫连一眼,侍卫们已经将落叶亭层层围住,而怀苏抱着我飞过了红枫林。   圈套(一)   (一珍)   怀苏将我送至紫宸宫外就匆匆离去,而我自身难保,不便留他,立刻冲进宫内,幸好无人察觉异样。   待我跨进内室,雪女和采叶仍在,我急急说道:“雪女,快换衣服,晚了就来不及了!采叶,你去将王富贵叫来。”   雪女采叶不知何事,但见我脸色有异,不加细问,只按照我的话去做了。   王富贵来了,隔着数重帘幔和屏风,所以看不到里面我和雪女的情形。   我已经脱下雪女的衣服,躺到了被窝里,平稳心绪,说道:“王总管,你是我紫宸宫的总管,你效忠的是我这个皇后,以往本宫不知你的忠心,所以不能对你委以重任,如今,是你表露忠心的时候了,你愿意么?”   我听到他在外磕头有声,答道:“娘娘尽管吩咐,奴才一定万死不辞。”   我冷笑道:“用不着你死,你只要将皇上拦在外面就可以了。”   “皇……皇上?”   “不错,怎么,怕了吗?本宫再说一遍,你效忠的人,只有本宫一人!”   “奴才遵命。”   采叶和雪女立在一旁,问道:“公主怎么知道待会儿皇上会来?”   我盖好被子,闭上眼睛说道:“今日的圈套,原本就是为本宫而设,你们说,皇上能不来兴师问罪吗?”   她们低下头不作声,我亦心中揪紧,虽然紧闭双目,内心却难以平复。   王富贵刚刚出去,就看到李德全匆匆的跑了进来,他神色一紧,问道:“怎么了这是,李大总管怎么这么慌张呀?”   李德全瞪了他一眼,喝道:“还能怎么了,皇上来了!”   王富贵将他拦下,说道:“娘娘早已睡下了,纵然是皇上来了,也不能惊扰了娘娘。”   李德全大跌眼镜,但随即明白,王富贵是皇后的大总管,理应效忠皇后,但如此出言不逊,想必是受了皇后的旨意。他低声喝道:“还不快让开,别怪我没提醒你,皇上这回气可不小。”   谁知王富贵压根儿就不买他的帐,仍是气鼓鼓的横在那里。   李德全气的要大骂他一顿,只因他此时来也是为了报信儿的,谁料遇到这么个……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家伙脾气这么倔!可是又不能言明他自己也是皇后的人。   正说着,邢风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来了,只见他满脸怒容,怒气冲冲的走来,也不管什么通报不通报,一把推开王富贵,直接冲了进去。   王富贵还要上前阻拦,被李德全扯住,已是来不及了。   邢风径直冲到我的卧室,看到我躺在床上,面色一僵。我虽然早料到他会来,但还是装作惊讶的样子,说道:“皇上?您怎么来了,也不让人说一声。”   他佯装镇定的说道:“朕来看看皇后,谁知那帮奴才却不肯让朕进来,朕一时情急,就闯进来了。皇后今晚,睡的可好呀?”   雪女扶起我,我倚着靠枕,莞尔一笑道:“被皇上这么一惊扰,怎么能说睡的好呢?”   他一愣,随即问道:“是么?难道皇后今晚没有出去走走?太医不是说,一味贪睡也不好么,还是要出去走走的,红枫林那里的枫叶长势正盛,皇后没有去欣赏一番?”   我面色毫无变化,沉稳的一笑,说道:“红枫林再美丽,也要等到白天观赏,晚上就算有月色照耀,也难能辨别红枫的美貌,皇上您说呢?”   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上前一步说道:“皇后敢说你刚才没有去红枫林吗?”   我摇头,坚定的对上他的目光:“没有。”   他走到我床边,一把掀开我身上的衾被,露出我只穿着亵衣的身躯。   我和他都怔忡在原地,只这么片刻,雪女立时反应过来,慌忙为我盖好被子。我冷笑道:“皇上若是想看臣妾的身子,何必这么着急亲自来呢?臣妾会自己动手,虽然臣妾有孕在身不便行房,不过如果皇上喜欢,臣妾也会满足皇上的。”说着,我掀开被子,站在邢风面前,脱去身上的亵衣,完全**的站着。   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复杂的神色,雪女和采叶慌忙跪下哀求:“娘娘,保重身体要紧啊!”   他这才反应过来,亲手给我披上衣服,愧疚道:“是朕不好,朕不该听信谗言,误信小人,朕不该怀疑你,珍儿,都是朕不好……”   我抽泣着落下几滴眼泪,哭道:“你什么时候相信过我?好端端的又来我这里吵什么?到底有什么不顺心的你大可说出来,何必这样羞辱于我?”   他抱着我,忙不迭的道歉,又说道:“是朕糊涂,是朕不好,珍儿,你莫要怪朕……朕并不是有心要如此对你。”   我心中窃笑,邢风,我早就洞悉了他的个性,吃软不吃硬。所以像安若怡那种性格,才会让他爱不释手。如此,我就委曲求全,以弱者面目对待,加上他也没有确凿证据,只当是误会了我。   想必我此时楚楚可怜的模样,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会我见犹怜吧?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您不能进去!”正在此时,外面就传来福娘焦急的声音,接着,我便看到安若怡直直的闯了进来。   她看到邢风抱着只披着亵衣的我时,惊愣的说不出话来,脸色紫涨的非常难看。邢风连忙放开我,我恼怒的瞪了她一眼。   而她也狠狠的瞪着我,完全没有以往那柔弱娇媚的样子。   这是我第一次和安若怡的正面冲突,因为她,我失去了一个心腹,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心腹嫁给我最爱的人。   我恨她!我真是恨死了她!   如果之前蔷薇之势将要盖过牡丹时,我没有产生要除去蔷薇的念头。如今,蔷薇之势已不如牡丹,但却让牡丹的枝叶受损,我发誓,一定要除去这个眼中钉!   圈套(二)   “臣妾还以为皇上是来此地兴师问罪的,却原来是来这里怜香惜玉的!皇上,臣妾在红枫林捡到一样东西,还请您过目。”安若怡冷笑不断,得意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望着邢风。   我心中一惊,不知她在红枫林发现什么了?同时我也奇怪,为何她也会在那里出现,难道说,这个圈套是她下的?可是,她怎么知道我和瀚哲王的事情呢?   “是什么?”邢风微一皱眉,他大概很不习惯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安若怡吧,殊不知眼前这个她才是真正的本性呢!   “这个,”安若怡掏出一块手帕晃了晃,那是一块淡蓝色的手帕,上面绣着乳白色的小花,手帕的角上,绣着小小的一个“宸”字。   我做事向来谨慎,从不允许我的宫人将自己的名字绣在手帕上,为的就是在发生今天这样的事的时候不被人抓住马脚,但也为了不在别的事上让人抓住把柄,所以所有宫人都一律用紫宸宫的宸字代替。   这样一来,只能证明这块手帕出于我宫中,却不能直接证明遗失手帕的人就是我。   果然,邢风接过来看了看,说:“虽然是紫宸宫中的物品,但并不能指名就是皇后的。”   安若怡笑道:“就算不是皇后娘娘的,那也是她宫中之人所为,皇上,这宫里的女人,不管是妃嫔还是宫女,都是您的女人,在您没有允许之前,她们和别的男人暧昧,那都是犯了私通之罪的!皇后娘娘……恐怕难免会落得个管教不利之罪吧?”   我倒吸一口凉气,安若怡,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邢风怔怔的看着安若怡,又看了看我,这才说道:“皇后,此事,你必须给朕一个交代。”   “皇上……”无言以对,我知道我是非交出一个人出去不可,这样才能保全我自己,可是,这个时候我该牺牲谁呢?   “皇上,奴婢死罪。”一个身影出现,跪在邢风脚下。   我感觉身上的凉气直冲头顶,跪下的人,竟然是雪女!不,无论牺牲谁,都不可以是她!我正打算阻止,却听雪女从容的说道:“皇上,雪女对瀚哲王一片真心,请皇上成全。”   邢风讶异的看着她,安若怡更是诧异,而我,则目瞪口呆。   “你说的,都是真的?”邢风问道。   雪女点头,安若怡走上前,笑着说:“雪女,你可不要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人……”   “贵妃娘娘,今晚紫宸宫里除了我之外,没人外出过,不信的话,你可以一个个的盘问。不过,有皇后娘娘在此,想必也用不着劳驾贵妃娘娘你。”雪女波澜不惊的说出这些话,安若怡面色僵硬的站到一边。   雪女又对邢风磕了一个头,说:“皇上,奴婢是趁着皇后娘娘睡着之后偷跑出去的,皇后娘娘并不知情,还请皇上念在皇后娘娘有孕的份上,不要怪罪。至于奴婢……愿接受一切惩罚。”   我的心揪紧了,此时此刻,我才觉得自己多么无助。   “雪女,你说你对瀚哲王有情,可是真的?”邢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雪女一咬牙,点了点头。   不料邢风却笑了,说道:“这是好事儿啊,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了你们,将你赐给瀚哲王成婚吧!皇后,你觉得如何?雪女毕竟是你的人。”   我如在梦中,此时才有些醒转,微笑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臣妾怎么好阻拦呢,皇上赐婚,是雪女的福气……”说完这些,我感觉全身冰凉,脚下无力,倒在了一边。   这一夜,因为我的疏忽,不仅让我所爱的人遭到不利,还失去了一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心腹,而且,要开开心心的看着他们成婚……   待我醒来,已是第二天了,采叶红着眼圈儿说,皇上已经下旨让瀚哲王带着雪女回塞外完婚,而瀚哲王妃也一同前往,但是珠颜郡主必须留下。   我怔了一怔,这一定又是安若怡的诡计!原本瀚哲王妃作为人质是不能回去的。但是如今雪女就要嫁给瀚哲王……依照雪女的身份,她只能做妾,而这毕竟是皇上赐婚,也许有可能当上侧妃。可是,瀚哲王妃在这个回去,分明就是不想让雪女和瀚哲王在一起呀!   我迅速穿戴好,然后对采叶说:“采叶,去请皇上来,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采叶去了不多一会儿,邢风来了,我笑着将我的想法告诉他,他惊讶的问:“什么,你想认雪女做你的干姐姐?”   我微笑着点头,雪女是当今皇后的干姐姐,身份不再低微,可以名正言顺的当瀚哲王的侧妃。当年我救过瀚哲王妃和珠颜小郡主一命,看在我的份儿上,瀚哲王妃应该不会对雪女太过分。   “皇上不答应吗?皇上您可不要忘了,雪女曾经救过臣妾的命呢!若不是她,臣妾早就被荣阳夫人……”我欲言又止,眼中含泪。   他心一软,柔声安慰道:“朕也并没有说不准嘛,你喜欢的话,就认她做干姐姐,如此,她到了那边,当个侧妃,也没人敢欺负她。”   我甜甜一笑,乖顺的倚在他怀里,他从未想过我也会为了一个婢女求她,并且会有这么小鸟依人的一面,好像我和安若怡的个性完全调换了似的。   如今还有一事要他应允,就是瀚哲王妃走之后,由谁来抚育珠颜小郡主。我必须在安若怡之前,得到这个筹码。   圈套(三)   我来到瀚哲王妃的住处外,隐隐听到里面有女人和孩子的哭泣声,我定了定神,抬脚走了进去。   瀚哲王无奈的坐在那里,看到我来,吃了一惊。   “你怎么来了?”他的眼睛深邃,透出一丝忧伤,瘦削的脸庞显得更加的棱角分明,紧抿的嘴唇有些干裂。   我用力挤出一脸笑容:“我来看看王妃和珠颜。”   王妃抱着珠颜出来了,看到我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救星,竟然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流着泪说:“皇后娘娘,请您大发慈悲,让我带着孩子一起走吧!如若实在不行,我……我就不回塞外了,我宁愿留下当人质,只要能让我和我的女儿在一起……”   我也忍不住落泪道:“王妃,恕我不能答应你,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会照顾好小郡主的。在此,也恳求王妃你能照顾好雪女。”   她一边摇头一边哭泣,怀中的珠颜也呀呀的哭着。赫连将她扶起来,略带责备的说:“你又何必为难皇后娘娘呢?”   她止住哭泣,泪眼婆娑的望着我,说道:“娘娘恕罪,臣妾无意冒犯,只是……臣妾知道娘娘是个善心人,当初若没有娘娘,这孩子的命说不定早没了,臣妾相信娘娘一定会照顾好她的。”说完,又咬着嘴唇流下几滴泪。   我心中释然,上前欲将孩子抱来,王妃却不肯松手,挣扎了两下,她最终还是放开了手。我抱走孩子的那一刻,她转过身,伏在赫连怀中哭了起来。   我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牵着珠颜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珠颜毕竟已经三岁,知道离别在即,不停的向后张望。我使了个眼色,小连子和小路子两人一左一右的夹着她,才把她带着跟在我后面呢。   回去之后,我用了好多点心和玩具才将她哄的不哭了,幸好这孩子对我没有太大的抵触,大概是哭累了,过不了多久就睡着了。   雪女一直避着不见我,而我又何尝不是不敢见她?   是我对不住她,虽然表面上看来她要做王妃了,但塞外那样辛苦的地方,和流放在外的罪人又有什么分别?   但她就要走了,我总得要交代她一些话,遂命采叶把她叫来。   她来到我面前,跪了下来。   我一把拉起她,握着她的手,哽咽着说:“雪女,是我对不起你……”   她惊讶的抬头看了我一眼,复又跪下,泣道:“娘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奴婢有机会报答娘娘,奴婢心里舒坦,只不过……当时事出紧急,奴婢,并不是真的就对瀚哲王有情,公主……”   我掩住她的唇,含泪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只是……苦了你。”   她一个劲儿的摇头:“奴婢不苦,奴婢还要谢谢公主呢,奴婢一直把公主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可是奴婢怎么高攀的上,现在好了,奴婢成了公主的干姐姐,多好啊……”   我们都哭了起来,采叶在一边也是偷偷的抹眼泪。   过了一会儿,我擦干眼睛,正色对雪女说:“雪女,你这次嫁过去,一是解了我那晚的困境,二来,我也有事情要交代你做。”顿了一顿,我压低嗓音继续说,“瀚哲王在塞外兵力太强,就算他没有野心,保不了他的手下就没有,你一定要帮我盯紧他……”   她一边听一边点头,等我说完,她才说道:“公主放心吧,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前儿个六殿下的鸽子飞来了,以后有什么消息,奴婢就用它来报信,没人会怀疑的。”   我笑着一点头,从身旁拿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箱子,对她说:“这个盒子里有一些银子和首饰,虽然那地方贫寒,但你们住在瀚哲王的府邸,也需要用这些来打点,若是短了什么就说,别委屈了自己。”   她并没有拒绝,因为她也知道,自己孤身一人,没有客帮衬的人,这些东西,确实能帮她一些忙。   采叶也走了过来,递上一个荷包,上面绣着姊妹花,勉强笑道:“时间仓促,熬了两个晚上绣的。你往日常说我安静不下来,你瞧,我不也安安静静的绣了个东西出来?虽说针线上确实不如你,你就将就着戴吧,就当……留个念想。”   她的话一说完,两人便都抽泣了起来,我也默默不语。   紫宸宫里但凡和雪女交好的都送了她东西,有的即使没有接触过,但都是齐国带来的人,也略表了心意。其他人不知道,都以为雪女找到了好归宿,纷纷来恭喜她,就连安若怡也派人送了东西来。   金哥笑嘻嘻的说:“毕竟那时候在一处过,雪女姐姐,你莫要嫌弃,金哥没有东西送,咱们娘娘可有好物件儿呢!”   采叶和兰儿看不惯她的嘴脸,骂了起来,雪女阻止,笑道:“多谢贵妃娘娘的好意,若不是贵妃娘娘,奴婢哪有那么好的命,一下子当上了主子,成了侧妃呢?原该好好谢谢贵妃娘娘的,无奈事多,就有劳你帮忙传达一下了。”   金哥面上讪讪的,留下东西就走了。   雪女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进了屋,   如此过了几天,雪女便随瀚哲王一起走了。   在他走之前的一个晚上,我又见了赫连一面。   “好好待雪女,她是为我而去的。”我对他说。   他点头:“我会的。”   我们之间再无其他话,只是背对着背,默默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忽然,我感到身后一暖,他竟然从后面抱紧了我。口中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脖颈里,让我的身体变得柔软。他低下头,他的唇仿佛雨点一样落在我的颈上……我一动不动,他迅速站到我面前,抬起我的下巴,霸道的吻上了我的唇。   他的舌尖火热的撩拨着我,我的脑海中又陷入了空白的状态。   迷乱中,我听到他的呓语:“如果嫁给我的人是你……”   如果嫁给他的人是我……那就是一个错误,并且大错特错!   有些人犯了错可以改,可是有些人是不能犯错的,因为一旦错了,想改都改不了,只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的一个错,就让雪女离我而去了……   反击(一)   湘东苑里的树叶渐渐离开了树枝,慢慢飘落在雾气弥漫的泥土上,青石板铺成的小径上也堆满了枯黄的落叶,宫人们低着头扫地,将落叶都扫成一堆,扫把用力的挥舞着,发出“刷刷”的响声。   这个秋天似乎特别短,人们还没完全从秋天里反应过来,就进入了寒冷的冬季。内务府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准备大批的冬装,而秋天的夹衣似乎都未曾穿过就搁置在那里,他们于是马不停蹄的准备过冬的布料衣物,准备好之后又忙不迭的送到紫宸宫先让皇后挑选了。   紫宸宫里,自从雪女离开之后,一珍的身边就少了一个得力之人,但她并没有急于提拔一直都很亲近的兰儿和采叶,只因她们的性格都太过外露,而一珍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可以取代雪女位置的人,就是阿罗。   阿罗平时都很安静,不会多说一句,也不会多笑一声,只会在一珍需要的时候,给出一些适当的提醒。一珍身边需要这样的人,以前之所以没有太重用她,是因为一珍还没有准备在后宫中大展拳脚,可是现在她发现,皇宫这种地方,就算你不去害人,别人也会来害你,倒不如争取先机,主动出击!   于是,阿罗就从一个侍奉茶水的侍女,升到紫宸宫的二品女官,接替了雪女的位置。   再说如今后宫的形势,皇后萧一珍,惠妃陆元瑶是一派,周贵敏和谭佳玉又是一派,既不忠于皇后,也对贵妃没什么好感,所以现在后宫里等于三足鼎立之势,谁也占不了先机。   一珍下定决心要对付安若怡,但元瑶性格冲动,不算是个好帮手,不过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出面,让元瑶去办,也未尝不可。   这不,趁着内务府巴结自己的时候儿,也叫上元瑶来挑些布料。   元瑶没想到皇后会这么看得起自己,兴奋的不得了,不过还是谦虚了一阵儿:“臣妾就说娘娘疼我呢,这么多料子,怎么挑的过来?娘娘您先挑些吧,剩下的,臣妾可才敢染指。”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掩住嘴巧笑个不断。   一珍用手指轻轻滑过一匹银红面子绣金花的棉袄,随手递给元瑶,果然见元瑶眼中露出喜欢,便说:“我知道你喜欢这样的,若是让旁人挑去可就不好了,你就拿着吧。”   元瑶道了谢,仔细摩挲着光滑的缎面,笑道:“娘娘可看上什么了?”   一珍笑了笑,指着那件玫瑰紫二色金银鼠皮说:“这颜色做个外罩的坎肩背心到不错,你挑一件吧?”   元瑶忙摇头说道:“这怎么行?这颜色只能配得上娘娘您。”   宫里的规矩,只有皇后能穿正色衣服,比如大红,而妃嫔只能穿淡色一类的,如粉红玫红等。   一珍并没有说什么,又让元瑶挑了一些,然后两人坐在暖阁里喝茶用点心。   元瑶看着一珍的肚子,笑问:“娘娘这胎有四个多月了吧?正赶上明年春天落地呢。”   一珍抿了一口蜂蜜枣花儿茶,说道:“是啊,只要能平安落地,我这颗心,也总算能安下了,唉……”说完,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元瑶纳闷儿,问道:“娘娘何故叹气,是担心什么吗?”   一珍伤感道:“我是想起遇之来了,当初那么标致的一个人儿,就算孩子没了,也不能……唉,你说不是可惜了的么。”   元瑶一愣,忽然放下茶杯,凑上前轻声嘀咕了一句:“娘娘,其实,遇之的死,太可疑了……”   一珍心中一惊,抬眼问道:“怎样可疑?”   元瑶怔住,看了看一珍身后的阿罗,一珍笑道:“无妨,你只管说。”她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说道:“臣妾虽是个粗人,却在无意中得知一些事,所以怀疑冯昭仪的死可疑。丽正殿有个宫女,是侍奉冯昭仪的陪嫁丫头,她曾经愤愤的说过,遇之不可能溺死,因为遇之外婆家在江边,而她从小就在外婆家长大,不可能……”   一珍大惊,道:“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说?那个宫女呢?”   元瑶摇头说道:“臣妾也只是无意间听说的,待臣妾想去找那宫女的时候,她早已被人遣送出宫了。”   一珍怒道:“遣送出宫?这是谁的主意,本宫竟然一点也不知情!”   元瑶撇了撇嘴说:“还能有谁?当然是安贵妃了!她把丽正殿所有伺候过遇之的宫人都遣散了,那些贴身伺候的,要么在她的关雎宫里,要么找了理由逐出宫去了。也难怪娘娘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您为了雪女的事儿,不也挺头疼的吗?臣妾也没敢来叨扰。”   一珍双手紧握成拳,眼中欲喷出火来,虽然她早就怀疑遇之的死有问题,可是苦无证据,自己也没有心思去彻查,想不到安若怡竟然……想必,遇之小产,就更加可疑了……可惜那时避暑自己美跟去,否则也能探究出个一二。   慢着!如果安若怡这么容不下一个孩子的话,那么自己卧室中带有麝香的香包难道也是……   “娘娘,娘娘……您可别再想了,小心身体呀!”元瑶唤了几句,她真怕一个闪失,皇后腹中的这块肉也被人害了。   一珍平息了怒气,冷笑一声,说道:“元瑶,你先回去吧,至于遇之死的疑点,光咱们两人知道可不好……”   元瑶眨了眨眼,说道:“娘娘,臣妾明白,您好好休息吧,臣妾告退。”   待她走后,一珍狠狠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阿罗连忙上前阻止,低声说道:“娘娘是想让惠妃传出安贵妃害死冯昭仪的消息吗?可是这样一来,那个流落宫外的女子,恐怕就不能活命了。”   一珍冷冷笑着:“皇宫不是个平常的地方,说了不该说的,听了不该听的,都要为之付出代价。安若怡和我一样,都是在这种地方长大,那个宫女知道的何止这一些,恐怕她还没来得及说,就命丧黄泉了。好在,遇之生长在她外婆家的事实无人能诋毁,只不过,就算水性好的人,也有被溺死的。所以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那娘娘此举?”   “做惯贼的人,难免会心虚。”   “奴婢明白了。”   一珍忽然有些后怕的抚着小腹,心有余悸的想着:也许是老天眷顾,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有了孩子,希望老天能一直帮助我,一定要平安产下孩子呀!   反击(二)   没过几天,后宫里就传的沸沸扬扬,说冯昭仪的死和安贵妃有关,有可能昭仪的孩子也是安贵妃害死的。   紫宸宫里,珠颜坐在一珍的膝头,被一珍手里的玩具逗的咯咯直笑,采叶和兰儿也在两边逗她。阿罗奉茶来,在一珍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采叶耳朵尖,依稀听到了关键的几个字:“安贵妃”,“大怒”。   一珍听了微微一笑,采叶奇怪的想着,安贵妃那样的人,也会大怒吗?不过,宫里传成那样,也难怪她会不高兴。什么安贵妃面若桃花,心比蛇蝎,害死昭仪腹中的孩子,又害死昭仪,甚至还想加害皇后娘娘腹中胎儿,妄想皇长子一人独大等等。这些传言被人说的有板有眼的,由不得人不信似的。   “好了,珠颜,天晚了,你可该去睡觉了哦。”一珍把珠颜放到地上,让福娘带她进去睡觉。   “不嘛,抱抱,母亲抱抱。”珠颜赖在那儿不肯走,还拉着一珍的裙角,这孩子从小喜爱一珍,自从她的亲娘走了之后,就叫一珍母亲,一珍也不反对,反而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珠颜乖,天这么冷,母亲也要去睡啦,母亲肚子里的弟弟也要睡了哦。”一珍轻轻拍了拍小腹,笑着说。   “弟弟,爱哭。”珠颜一边含着手指头一边说。   众人都笑起来,只因她说的是皇长子亦儒,比珠颜少不了几个月,却爱哭的要命。   一珍打发了福娘带孩子去睡了,她自己却独坐在梳妆镜前,抚摸着一串洁白晶莹的珍珠项链。这串项链由二十八颗珍珠窜成,每颗珍珠都有食指大小,色泽光滑,圆润饱满,个个都是珍珠中的上品。   这串项链是内务府孝敬来的,但据她所知,世上还有一串一模一样的项链呢!而这项链,就安安稳稳的躺在关雎宫安贵妃的寝宫里。   “娘娘,您怎么还不睡呢?外面好像飘起了雪花儿,怪冷的。”福娘捧着暖炉进来,放在我的床榻下面。   “哦?这天气变的太快了,这么早就下雪,也好,明儿个能赏雪了呢。”一珍笑着说,“珠颜睡着了吗?”   福娘说小郡主已经睡下了,她这才将项链收起来,准备宽衣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采叶和兰儿就兴奋的说,昨晚下了一夜大雪,今早却停下了,正是赏雪的好辰光呢!   兰儿笑嘻嘻的说:“娘娘,宜雪苑里的梅花开了,今儿个趁着赏雪,也能赏梅。”   一珍才洗脸,听这两个小妮子讨论,便也笑道:“罢了,既如此,就知会各宫的娘娘们,去宜雪苑去赏雪赏梅,也让内务府和御膳房准备一下,中饭就在鸿芦里用吧。”   兰儿高兴的领命去了,福娘给珠颜穿好衣服,又来给一珍梳头。今日梳了个鸾凤凌云髻,两边各簪上六叶金钿宫花,头顶戴着大红色牡丹头花一朵,髻上插着掐金点翠金凤步摇,步摇上垂下细细的金丝流苏。因皇后有孕,所以头上不能戴过重的饰物,而穿的衣服棉袄,一律都是上等的精致棉帛。蜜合色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面穿翡翠撒花细折裙。   出门的时候,福娘又给一珍披上青缎面大毛披风,一珍牵着珠颜,珠颜穿着新黄色大毛斗篷,头上戴着兔毛帽子,只露出小脸儿,煞是可爱。   来到宜雪苑,众人早已在那里等待,就连一向不爱热闹的如太妃,也带着明月长公主来了,看到皇后缓缓而来,纷纷上前请安。   明月笑嘻嘻的走上前来,说道:“皇后姐姐,我这个小侄子要什么时候才出来呀?我可等急了。”   众人都被她逗笑起来,一珍拉着她的手说:“恩,明月啊,等到明年春天,积雪都化了,树上开满花儿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你这个小侄子咯。”   明月拍手笑道:“太好了,等他出来就可以喝我们一起玩儿了,宫里没人陪我玩儿,亦儒就会哭,珠颜光会笑,真没劲……”   珠颜还是笑呵呵的,只有安若怡脸色微变,而大家听她这么说,又都笑了起来。   也算是人齐了,大家便一起踏着雪赏梅,说些有趣的事儿来。似乎,后宫中许久未这么融洽了,只是各人面上带笑,心里又自有一种想法。   如太妃披着褐色的披风,头上戴着镶嵌了一颗绿宝石的昭君套儿,和这么多年轻女子在一起,一点也不显得老气,反而多了种成熟的韵味儿。元瑶穿着银红的刻丝袄,独她没有穿披风,及膝的裙子,下面露出一双掐金挖云鹿皮高帮子小靴。安若怡自然又是素雅的玉色撒花小袄儿,外罩银红披风。而众人最为突出的,便是都梳着望仙髻,戴了金步摇,一块儿走时,步摇上的金钏流苏一同发出悦耳的响声。   皇后和如太妃在前面边走边聊,后面跟着贵妃,再后面是淑妃,贤妃和惠妃,明月长公主和珠颜,亦儒落在后面玩耍。若怡不时的向后张望着,皇后和如太妃有说有笑的欣赏着两边的梅花。   红梅,白梅,腊梅争相开放。一珍凑上前轻轻的嗅着,笑问道:“本宫记得,太妃以前也很喜欢梅花儿呢,父皇在时,就命人栽了许多在您的院子里,可是么?”   如太妃一笑,淡淡的说:“其实哀家对梅花并没有多大喜欢,若说喜欢,皇后您的母亲,才是真正喜欢的人呀!”   一珍愣住,讪讪一笑,便不再多言。   众人正走着,忽听身后传来皇长子亦儒的哭声,都回过头去,见亦儒摔倒在地上,又扯开嗓门儿嚎了起来,明月和珠颜愣愣的站在一边。安若怡连忙奔了过去,一珍看到珠颜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请唤了一声:“珠颜……”遂也走了过去。   谁料还没走到孩子身边,一珍却觉得脚下踩到一颗圆圆的东西,“哧溜”一声,滑了一跤,直直向后倒去。   “娘娘……”只听采叶一声惊呼,冲过来欲托住一珍,只是她还没弯腰,却被一人抢了先。   一珍只觉天旋地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孩子!   这一跤摔了下来,恐怕孩子不保呀!   她沉沉的摔在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顺势一抱,一托,她又稳稳的站起来了。定睛一看,却是庾怀苏。   “珍儿,你没事吧?”说话的却不是怀苏,而是皇帝。   不知何时,邢风来了,他站在桥边看这一簇姹紫嫣红,正准备上前来打招呼,却看到刚才惊险的一幕。他看到一珍快要倒下去时,心都提到了嗓子口,连惊呼都没有,就看到身后冲出一条人影,迅速救了皇后。   反击(三)   一珍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双腿发软,一手用力捂住小腹,看着邢风:“孩子……孩子不会有事吧?”   邢风也被吓得不轻,冲李德全吼道:“愣着干什么!传太医,快传太医!珍儿,你哪儿不舒服,告诉朕。”   “我……”一珍摇头,除了心脏极度刺激之外,身体上到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必只是惊吓过度,但惊吓也会对孕妇和胎儿不利,所以她不敢掉以轻心。   怀苏从雪地里捡起一颗珠子,正是刚才害皇后差点摔倒的罪魁祸首,他将珠子交到皇帝手中,说道:“皇上,请过目。”   邢风拿来仔细一看,这颗珠子有食指大小,如果有二十八颗一模一样的珠子做成的响亮,肯定会非常美丽。   “这颗珠子。”一珍指着珠子呢喃了一句,“和臣妾的项链上的珠子一样,项链放在臣妾宫里了,不过,还有一条,内务府送给……”她看向安若怡。   邢风顿时大惊失色,眼神锐利的看着安若怡。安若怡刚才目睹了邢风对一珍的爱意,本就妒从心起,根本没在意颈中断裂的项链还残留在脖子上。   元瑶冲过来,一把扯掉她脖颈上的断线,仔细看了看,冷笑道:“贵妃娘娘,这害人的功夫到做的不浅呢!”   邢风闻言,也上前查看,果然看到那断线的切口平整,明显是有人故意弄断的。他愤怒而痛心的看着安若怡,竟失望的说不出话来。   安若怡双眼含泪,辩驳道:“皇上,臣妾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害人?贵妃娘娘,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敢说没有?”元瑶冷笑着,厉声说道,“你就那么不待见别人的孩子?先是遇之的孩子,再是遇之,如今,你还想让皇后娘娘一尸两命不成!”   邢风听了元瑶的话,哪里还有心思考虑,怒目瞪着安若怡,痛心疾首的说道:“原本宫人们传言,说你容不下别人的孩子,可是朕不信,朕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善良的若怡,可是……朕亲眼所见……朕亲眼所见,你这么的不择手段!你太让朕失望了!”   安若怡百口莫辩,“扑通”一声跪倒,哭道:“皇上,皇上既然这么怀疑臣妾,臣妾无话可说,只求皇上看在亦儒的份儿上,从轻发落臣妾吧!”   亦儒还在哭,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莫名其妙,当他看到他父皇呵斥他母后的时候,怔了一怔,然后又继续哭了起来。   邢风被他哭的心烦气躁,又担心一珍的身体,悻悻说道:“安若怡听旨,今日起,削去贵妃头衔,将为昭仪,禁足关雎宫内反省,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去探视!”   说罢,立刻转身走到一珍面前,握住她的手,并肩走了。   安若怡定定的跪在雪地里,看着他们的背影,看着萧一珍回头冲她微笑……此情此景,竟是如此熟悉……曾几何时,她也是走在帝王身边的那个人,温柔的冲身后的落寞女人胜利的微笑。   身边的人三三两两的走了,亦儒的哭声慢慢止住,她从冰冷的雪地里站起来,拉着亦儒的手,弯下腰对他说:“亦儒,你看到娘今天受的耻辱了吗?你一定要争气,一定要争气啊!等你长大了,你一定要为娘报仇!”眼泪簌簌的落下,却还流露出凶狠的目光。   亦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在他小小的心中,那个挺着大肚子,被叫做皇后的女人,是这世界上最坏的女人!   一珍回到宫中,桓知秋早已在那里等待,号脉之后,确定胎儿无恙,只是有些受惊,便开了一些方子,然后亲自去取了药来,命采叶去煎。   邢风一直在一珍身边,知道她没事之后,总算放了心。   “皇上,其实,安姐姐她……”一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却被他打断了。   他皱着眉头,粗声粗气的说:“别提她!”随即发现自己的态度不好,又柔声说道:“珍儿,你好好安胎,别想这些,朕知道怎么处理。朕,知道以前亏欠了你的,朕会慢慢补偿给你。至于若怡,就让她反省一阵子吧!”   一珍微微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她早就知道,邢风不会那么快就对安若怡反感的,就算知道她所犯下的罪行,恐怕也会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不会过分苛责于她吧?   青梅竹马,果然是有好处的。   邢风走了之后,一珍又坐了起来,阿罗端来药,她一口气喝了。   “娘娘今天,可是行了一步险棋呀。”阿罗将药碗放在一边,低声说道,“如果皇上没有从旁经过,如果庾亲卫没有及时救助娘娘……”   一珍眯着眼,轻轻笑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况且,你以为皇上就真的那么巧,从那里经过吗?”   阿罗的眼睛猛的睁大,看着皇后,心中愈发的佩服起她这个主子来。但随即又出现了一个疑问:“可是娘娘,安贵妃,哦不,应该是安昭仪的项链为何会被人扯断呢?”   皇后漠然道:“当然是她自己剪的了,只要剪一点点,在奔跑的时候,项链承受不了冲力,就会断裂的。”   阿罗低头退了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么多,也不能问这么多。   一珍躺在床上,盯着屏风后面,忽然开口说道:“怀苏,多谢你了。”   屏风后面的影子动了一下,回答道:“为了皇后娘娘,微臣做什么都是愿意的。”他顿了一下,又说道:“另外告诉娘娘,关雎宫里伺候安昭仪的宫女,杏儿,自尽了。”   一珍的嘴唇往上扬了扬,说:“可惜了,这么一个忠心的奴才!”   杏儿是安若怡最亲近的侍女,以前在太子府里,是和墨纹一起伺候的,不知她做错了什么事,竟然要自尽?   宫人自尽总是不吉利的,何况还是亲近的宫女。   “本宫要好好安葬杏儿,她生前受了委屈,死了可不能再受委屈了。”   庾怀苏出了紫宸宫,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飞过的寒鸦,又回头看着浸在寒冬腊月下的紫宸宫,无比的肃穆,也无比的冷漠。   是的,皇后娘娘,无论你让我做什么,只要你好好的,我都会去做,哪怕是死,哪怕是万劫不复。   冬逝(一)   一珍捧着暖手炉,在听到福娘的禀报之后,将手炉重重放在楠木桌子上,面沉如水,周围的宫人包括福娘和阿罗都噤若寒蝉,不敢则声。   “哼,安昭仪被禁足,皇上暂时不赦免她,而趁着本宫有孕,竟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不过一个低贱的宫女,也敢在这时候狐媚子霸道的勾引皇上!”一珍怒气不减,站起身来,托着沉重的腰身,欲往外面走。   距离上次安若怡被禁足又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邢风果然没有去见她,宫人们自然懂得如何见风使舵,扒高踩低。安若怡早就没了以往的光彩,这样寒冷的天气,她的关雎宫里也没有上好的木炭取暖。   元瑶上次来得意洋洋的说:“终于让我出了口恶气,哼,看她如今怎么嚣张的起来!我已经关照关雎宫的下人了,让他们好好伺候昭仪娘娘,哈哈!”   一珍听着她尖锐的笑,亦浅笑道:“你这么做,不怕皇上恼你么?”   元瑶满不在乎的说道:“怕什么?皇上那么对她,还指望有朝一日能赦免她?何况就算皇上知道她过得不好,与我何干?”   一珍听了不语,她没有元瑶那么目光短浅,安若怡如今的情形只是一时的,邢风现在念在自己有孕的份上,还有那日对安若怡的怒气,可是一旦这怒气消了,保不好就会对她回心转意,倒是安若怡一旦复宠,想必气焰必定会比以往更甚。所以,现在既不能让邢风对安若怡回转心意,又不能让其她女子趁虚而入,尤其是关雎宫中的女子!   不过一个区区的侍药宫女,也敢在御花园里身着碧纱裙起舞?安若怡,这就是你复起的筹码吗?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也亏那丫头,这么冷的天里,穿的这么少,到也不怕冻着!”一珍冷笑着说。   “娘娘,皇上已经看到过那个宫女,只是没有找到,如果被皇上知道那是关雎宫的宫女,安昭仪一定会利用这次机会……”阿罗提醒道。   “哼,那宫女想先引起皇上注意,然后引得皇上追查,这一查就查到关雎宫去……这一招真是不错。可惜,安若怡她算差了一步,她大概还不知道本宫在宫中的耳目遍布各处,就连她的关雎宫也不能幸免!”   “那么,娘娘,您现在是打算做一个贤德皇后,将这名宫女引荐给皇上,还是……”   “难道本宫不让皇上查到这名宫女就不贤德了么?”一珍轻笑,随即收敛笑容,正色说道:“本宫现在不想在众人面前摆出贤德皇后的姿态了,本宫要做自己,要做以前的萧一珍!”   阿罗抬眼看她,目光炯炯有神,她知道自己的主子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她的心中充满了希望。   “采叶,传那位不怕冷的宫女儿来见我!”一珍厉声道。   采叶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带来一名宫女。   那名宫女看到皇后,不急不缓的下跪请安,一珍微微冷笑,沉声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那名宫女抬起头,无惧的看着皇后的眼睛,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屑。一珍静静而笑,丝毫不为她的无礼而恼怒,双眼目不转睛的望着下面昂然的小宫女。这名宫女算不上是绝色,顶多算的上清秀而已。   那名宫女在皇后的注视下,渐渐有些不自在,她感到皇后眼中虽然平静但却有种令人恐惧的寒意,她慢慢垂下眼眸,脸色也有些发白。   一珍满意的微笑,说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吗?”   宫女这下不敢抬头了,维诺答道:“奴婢……”   一珍立刻收起笑脸,喝道:“你好大胆子!竟敢不顾身份,勾引起天子来?堂堂天子岂容你一个小小奴婢能染指的?来人,杖责五十!”   “皇后娘娘!”宫女害怕的抬起头来,看到皇后一脸冷漠,知道此罚难免,五十大板!这五十大板打下去,她还有命活吗?“皇后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她凄惨尖利的叫声响彻紫宸宫内外,可是她的人早已被两名内侍拖了出去,用棉花塞住了嘴巴,发不出声音来了。   接着,只是传来棍棒击打的响声。   “娘娘,这等声音刺耳,娘娘要不要回避一下?”福娘轻声问道,此时此刻,她方才见识到这位主子的狠辣。   “不必,本宫爱听这声音,”一珍坐了下来,又拿起暖手炉,捧着静静的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棍棒声停止了,王富贵进来禀报,才杖责了三十,那名宫女已经气绝身亡。   一珍冷笑一声,食指轻轻的拨弄着暖炉上的手柄,和着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她清冷的吐出两个字:“继续。”   王富贵眼角一挑,随即躬身道:“奴才遵命。”   接着,便又听到了那令人心惊肉跳的棍棒声。   “本宫要让她知道,她让本宫受的委屈,本宫会一一还给她!”她一手拿着暖炉,一手托着腰身,冷冽的说着,她心中想到:母后,娘亲,以前的珍儿,是否让您太失望了?   自从那日折损了安若怡,一珍心里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杀死栀华夫人,陷害荣阳夫人的快感又回来了!   “娘娘,那贱婢的尸体……”   “这种事还要来烦扰娘娘吗?还不拉到乱葬岗去。”采叶厌恶的皱皱眉,这个小连子,真是不懂的办事。   “不,”一珍抬手,“送回关雎宫去。”   众人大惊,愣愣的盯着她,小连子哆嗦道:“这,这恐怕……”   “送回去!”一珍斥了一声,也不管他们的反应,让阿罗扶着,进了内室。   小连子呆呆的站着,采叶骂道:“还不快去!别惹娘娘生气了。”说完,赌气似的瞪了他一眼,也闪身进了内屋。   小连子苦笑一下,只得吩咐人去抬了尸体去,幸好他是皇后跟前的人,这种事不用亲力亲为。   冬逝(二)   金哥一路小跑,跌跌撞撞的跑进关雎宫,扑通一声跪在安若怡面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下来,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的抽泣。   安若怡正在绣一幅画,看到她这个样子,心往下一沉,但仍镇静的问:“怎么了,金哥,你哭什么?”   “娘娘……”金哥刚叫了一声,便控制不住,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彩儿她……她被皇后娘娘打死了……尸体,被送了回来,就放在院子里头……”   “什么!”安若怡手中的刺绣掉在了地上,因为惊怒而不小心用针扎了手,手指处流出殷红的鲜血,她也毫不在意,她心中想的,只是随着彩儿的惨死,她的计划也付之一炬。“萧一珍……你真的好狠呀!”   她想起小时候在宫里,太后还在世的时候就对她说过:“皇宫里没有那么多廉价的同情心,当你落难的时候,只要不落井下石已是万幸,更别提什么雪中送炭了。”   萧一珍,我毕竟帮过你,你何苦今日对我如此狠毒呢?   难道就为了一个雪女吗?还是为了……你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稳定一下心神,沙哑着声音对金哥说:“金哥,你原本就不是我身边的人,当时也是皇后她不得势,如今,你若还愿意回去,我想皇后她不会怪罪于你的。”   金哥帮她包扎了手指,咬着牙说:“娘娘,当初既然择了娘娘,哪有今日背主的道理?原先就有人说奴婢是攀上了高枝儿,奴婢就攀着娘娘您了,您可别赶奴婢走呀!”   安若怡苦笑一下,说道:“你这傻丫头,如今我已不是贵妃了……当贵妃的时候就没斗的过她,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昭仪,还指望斗过她去?跟着我,只怕你要受苦。”   金哥垂泪道:“旁人不知道,难道奴婢就不知道?合宫上下的主子,哪个似娘娘您这么心底宽大的?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他日等皇上气消了,娘娘您还是皇上的心头好。”   “心头好?”安若怡凄冷的一笑,又想起那日,他伴着一珍并肩而走的场面,心揪揪的疼,眼神骤然变得阴森可怖,“什么心头好?也经不起别人三言两语的挑拨……”   窗外窸窸窣窣的开始下雪,不是一点点大,而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雪下的很快,用不了多久,就将青石板的路上覆盖了厚厚一层。   金哥就着炭盆烤火,炭盆里的木炭虽然不是上好的木,但也不至于像前几天那样是冒着黑烟的湿炭。墨纹凑了过来,将一双袜子放在上面烤,那自然是她们这些下人的袜子。   “作死了,烤的臭烘烘的,满屋子都是臭味儿!”一个胖乎乎的管事姑姑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骂了两声。   墨纹横她一眼,也不理,只管烤自己的。   金哥笑道:“嫌屋子臭你就别呆在里面呀,外头香着呢,反正这身皮袄厚实的紧,不怕冷。”   那管事姑姑变了脸色,却又不敢发作,继续骂了几句,见没人理她,怏怏的拿了东西到别的屋子里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墨纹和金哥两人,炭盆里的火忽明忽暗,木头被烤着发出“吡啵”的轻响声。   天黑了许久,雪越来越大,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墨纹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有些虚无缥缈,她面无表情的望着蓝色的火焰,嘴唇动都没有动,好像一个恐怖的幽灵。   金哥笑嘻嘻的,没有回答。   “杏儿是你害死的,对吧?”墨纹凄厉的看着她,“你是皇后的走狗!”   金哥收敛笑容,双手拍了拍裙子上的灰,说道:“杏儿是畏罪自尽,我亲眼所见,她和皇后那边的王总管接触,还得了一笔银子,她死之后,银子可是你从她床底下搜来的。”   “你胡说!”墨纹的脸色变得苍白,眼神恶狠狠的瞪着她,“杏儿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人我知道的很清楚,她绝对不会为了钱财出卖主子!”   金哥看也不看她一眼,站起身来跺跺脚,又拍了拍裙子上的灰,说了声:“我去伺候娘娘,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亲眼所见,一个死人,还不值得我去污蔑。再说了,若不是她心中有鬼,用的着上吊自尽吗?死了还被皇后厚葬,鬼都知道有问题!”   墨纹愣住,金哥原本就口舌伶俐,深得娘娘喜欢,自己说不过她,虽然怀疑杏儿的死因,可没有证据,也不能在娘娘面前揭发这蹄子!只能暗中留心,莫要让她伤到娘娘才好。   大雪下到第二天早上还没有停的趋势,邢风窝在床上不肯起,一珍催了好几次,邢风迷迷糊糊的说道:“大雪封路,朕放了大臣们的假。”   一珍哭笑不得,只得自己先起了,让李德全去宣旨,说皇上今儿不早朝了。李德全去了回来,说宰相有要事要奏,非要见到皇上不可,就算见不到皇上,和皇后商量一下也成。   一珍想了想,点点头,整理好衣装,便到勤政殿去见庾相。   也许是因为怀苏的缘故,庾相对一珍,总有种说不清的莫名感觉,有点讨厌,但又有点佩服。   那一年,庾相以为自己的独子终于长大成人了,谁知道,喜欢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了太子妃,如今的皇后。   原本他也不知道那是太子妃,庾相在这里见过这个女人,当时就惊的差点一屁股跌坐下去,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自己儿子画中的,日思夜想的女人。怪不得,凭借他的权势,在京城及周边都找不到这女人呢!   怀苏算是被她误了,竟然为了她,到现在都不肯成婚,而且一直求着自己在暗中相助于她,唉……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有这么个像自己的儿子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痛。   “庾相这么早,有什么事儿吗?”一珍让王富贵搀着,坐在邢风一贯坐的位置上,座位上铺了一层貂皮,很是暖和。   “回皇后,臣得到密报,宋国的细作已潜入帝都,人数多少尚不清楚,只知为数不少,因其化作商人,所以……”庾相压低嗓门儿说道。   一珍皱眉,道:“宋国与我大梁国素有嫌隙,此番派遣大量细作进京,必定有所图谋,庾相,你老实说,现如今可有朝中大臣受伤么?”   庾相眼皮子一跳,这个皇后,果然有点儿能耐,一猜就猜到点子上了。遂也不敢怠慢,悄悄的说道:“兵部尚书今天早上在上朝途中遇刺,好在伤势不重,只是伤到了皮肉。”   一珍冷哼一声,道:“哼,好大的胆子,前次掳劫本宫的帐还没和他们算呢!这次竟这么明目张胆的要杀人!去查,一定要查!”   庾相一颔首,说道:“臣自会尽力,不过,京城中的可疑人物,不只是宋国人,还有……”他欲言又止。   “还有哪国人?”一珍盯着他,语气不急不缓,仿佛早已预料到,就等着他开口似的。   “还有,齐国人。”   “是么?齐国向来与我梁国交好,宰相大人可不要抓错了人呀!”   “臣……知道了。”   庾相怏怏的走了,一珍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狡猾的很,只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人!   王富贵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悄悄递上一根卷了很小的纸条儿,低声说道:“娘娘……”   一珍拆开一看,顿时露出笑容,采叶见了,连忙打听道:“娘娘,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一珍睨她一眼,笑道:“该你高兴才对,你的表少爷要来啦!”   采叶愣住,继而羞红了脸,喃喃道:“他来做什么?”   冬逝(三)   隔了几天,大雪好容易不下了,梁国皇宫里便迎来了尊贵的客人,齐国镇国大将军沈俊的侄子,官居右武卫大将军沈烨,亦是梁国皇后萧一珍的表哥。   这件事虽然没有伸张开来,但一珍还是大大方方的在紫宸宫中宴请了他,见面时,沈烨含笑拉过身后的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说道:“珍儿,你看看他是谁?”   一珍屏住呼吸,盯着那男孩儿,克制住激动,笑道:“是……是衍儿,是衍弟弟。”她冲上去一把抱住他,摸着他的头,喜极而泣,“都这么高了,五年了……我走的时候,你才那么点大,如今,到像个大人了。”   萧衍挣脱开,笑嘻嘻的说:“我本来就是大人了。”   沈烨轻咳一声,说道:“你不知道这孩子……好,好,你不是孩子,我和你姐姐说话呢!珍儿,你不知道,他太无法无天了,姑母把他带在身边,他说不愿打扰姑母和姑父的二人世界,就跑回皇宫去,可是在宫里住了几天又嫌闷的慌,私自跑了出来,幸亏被我逮到,若是遇上那些亡命之徒,哼哼!”   “哼什么哼,我的剑法如今连母亲都说很好了,还怕那些人?”萧衍满不在乎的翻了个白眼。   沈烨顿时气结,一珍笑着看他俩斗嘴,只亲自添了热酒,微笑不语。   兄妹三人便一起闲话家常,一珍问了父母的情况,又大致问了宫中的情况,沈烨都一一作答,又笑道:“你公公……邢明,他现在经和姑母做了邻居,有空的时候就和姑父切磋剑法,还指点衍和恩的剑法,而且他目光远大,竟然盯上了姑母腹中的胎儿。说是姑母此胎生出来的孩子,一定要认他做干爹。”   一珍边听边笑,想不到邢明竟然开化的这么快,大概是见了母后,什么恨意都消失了,唯独只剩下了爱,却不知父皇会作何感想呢?   “至于朝廷中事……”沈烨压低声音,看了看周围。   一珍会意,笑对萧衍说:“衍儿,我让兰儿姐姐带你出去玩可好?”   萧衍撇了撇嘴,跳下椅子,说道:“我知道你们有话要说,我自己出去玩儿,用不着别人跟着。”说完,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一珍忙让兰儿等跟上去,又屏退其余人,才示意沈烨继续往下说。   沈烨轻咳了一声,说道:“皇上愈来愈暴戾,朝中许多大臣都渐渐开始疏远他,而且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上次……宋国的事情他不以为意,竟然连你的安全也不顾了……我多次提醒他也无用,看来,就算你这个和亲公主在,也未必就能保住齐梁两国的和平。”   一珍的心一凉,默默不语,但面上却无表现,见沈烨不说了,就笑道:“表哥,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何况还是和我同胞所生的亲弟弟,他的个性我自然清楚的很,你不必顾忌,说吧。”   沈烨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姬约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弟弟姬子光比他更加狠辣,据可靠消息,他和皇上已经结盟,意欲对梁国不利……”   一珍皱眉打断他,说道:“想必,这次梁国的行刺事件,也是那位什么子光的授意吧?恐怕,他的意图不止……”   沈烨点头道:“不错,那个子光和别人不同,野心极大,说不定和梁国某些人也有勾结,意欲挑起齐梁两国战争……你最近盯住些,梁国朝堂上如果有异动……”他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一珍略略点头,心中盘算,不知和子光有密谋的人,到底是谁?   话说一珍和沈烨在紫宸宫仪和殿内商讨密事,萧衍便独自一人逛起了梁国皇宫,他边走边看,看了半天,才感慨了一句:“难道世上的皇宫都一样,梁国皇宫和齐国皇宫也没多大区别嘛!”他原本还想在这里住两天尝个新鲜,这样一来,是没什么兴致了。   他正准备折回,却见旁边假山石后面藏着个人,他心中一动,悄悄走到那人身后,发现那人正凑近石头缝不知看什么东西。他好奇心起,也凑过去看,可是看了半天却看不出什么来,就问道:“哎,你在看什么呀?”   那人吓了一跳,猛的转过身,竟是明月。明月见面前这个英俊男孩子很陌生,穿着家常衣服,但看出来质地不错,既不是太监,又不是侍卫,难道是哪位大臣家的公子?可是没听说今天皇宫里有宴请大臣呀?   “你是谁啊?”明月警惕的问。   “我?我叫萧衍,你叫什么?”萧衍一看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就大大方方的说。   “我叫明月,喂,萧衍,我的兔子被卡在石头里了,你能不能帮我把它弄出来?”   “可以啊。”   萧衍虽然年纪小,但身材高挑,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看上去却有十四五岁的样子,比明月高出一个头。只见他拔出腰间佩剑,剑光一闪,石头顿时被劈成了两半,那只被卡出的兔子也露了出来。   明月欣喜的抱起兔子,发现它的后褪受伤了,忧心忡忡的说:“呀!我得给它去包扎伤口,萧衍,你自己去玩儿吧,我不能陪你了。”   萧衍见她要走,也不好拦她,看着她的背影傻傻的发呆,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才一拍脑袋:“糟糕,忘了问她是哪个宫里的,唉,看来,我得在这儿住几天才是。其实,这梁国皇宫还是有一点特色的嘛!”   他正洋洋得意间,忽听到身后一声厉喝:“大胆毛贼,竟敢毁坏这御花园中的山石!”   萧衍回头一看,却是皇帝来了,他身边那个太监正怒气冲冲的指着他呢!他顿时大感倒霉,自己只顾着帮那小姑娘,忘记自己身处异国皇宫了。在齐国,别说砍了一块石头,就是烧了一座宫殿,恐怕也没人会怪罪,可是在这里,唉……   邢风一看是他,原本不悦的脸色立马消失了,很和蔼的笑着说:“你是珍儿的弟弟吧?齐国的七王爷。”   他见皇帝没生气,就知道自己没事了,也笑嘻嘻的说:“拜见皇上,刚才事出紧急,就忘了分寸,请皇上不要见怪。”   邢风见他虽然年少,但很有种少年老成的味道,大概是久居江湖的缘故。兀自一笑,说道:“无妨,朕正要往你姐姐那里去,你和朕一起去吧。”   萧衍还想再转会儿,可是皇帝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和他一起返回紫宸宫中。   险象(一)   邢风是个很奇怪的人,确切的说,他是个很奇怪的皇帝。他讨厌庾相,但是更讨厌和庾相对立的世家,因为无论他要做什么,首先站出来反对的总是这些世家。   比如,他让皇后代为理政的时候,那些世家大臣们个个上书,说这样有伤国体。邢风不明白,一个女人,而且是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怎么会伤害到国家的根本。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这个国家的女主人。   但是那些世家们必须要跳出来说,好像不说就是他们的失职,文死谏,武死战。他们是文官,所以他们总喜欢冒着被处死或者贬官流放的危险站出来说话。虽然他们知道也许有的时候,他们说与不说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不,皇后依然在处理朝政,有时候甚至处理的比皇帝还好一些,但他们不甘于被一个女人主宰,所以总是变着法子的为难她。   邢风因此很气愤,他不明白他父亲怎么给他留下这么一群老古董,当初明明是父皇的意见让一珍参与朝政的,这些大臣们应该也明白,可是到了他的手中,似乎就不那么顺利了。   是他父皇太能干了,还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太无能了?   有这么一个强势的父皇在上,似乎他的所作所为,都没什么重要性,无论他做的再怎么出色,始终也胜不了他父亲,于是,他干脆丢开手,什么也不愿去管了,可他又心疼皇后,不想让她太操劳,毕竟还怀着胎呢。   前儿个桓太医又说胎儿似乎有些不稳,着实让他惊吓不小,毕竟已经快临盆了,这个时候再说胎像不稳,未免让人心惊胆战的。   幸好这段时间有她弟弟萧衍陪着她,她的心情好些,身体自然也就好一些了。至于朝廷上的事,邢风觉得很宽慰,因为就算自己不说,一珍也会主动询问,免得他总是头疼该采纳哪一位大臣的意见好。   “珍儿,娶到你,真是我三生之幸。”有一次,两人闲坐的时候,邢风深情款款的看着她,发出这样的感慨。   一珍第一次听到邢风这样的话,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她温婉的一笑,抚摸着小腹说:“你是说我总帮着你的缘故吗?可是,等孩子生下来,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帮你打理朝政了,我得照顾孩子。”   邢风看到她眼里的慈爱,轻轻一笑,跪在她面前,耳朵贴着她的小腹,说道:“孩子肯定懂事儿,知道他的父皇母后是世上最好的父母,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好好帮他治理他未来的国家。”   一珍微笑,这身子是越来越沉,预产期快到了,桓知秋的眉头却越皱越深,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似的。问他,他总说没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让一珍注意饮食之类的,一珍被他弄的有些心慌,但也按照他的话分外注意。   不过有些事,就算自己十分小心了,却还是不能避免的。   那天萧衍在御花园里见过明月之后,好像得了相思病,他姐姐看他整天愁眉苦脸的样子,觉得奇怪,就问了他,他急于想知道明月的身份和下落,就直言不讳的都告诉了皇后。   一珍听了哈哈大笑,指着他的脑门说:“你这个小鬼头,才多大,就动这些心思了?”   萧衍恼怒的瞪着一珍,说道:“别说我是小鬼头,我已经长大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笑的?”   一珍愣在那里,随即又爆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原来采叶兰儿和阿罗都掌不住笑了出来。阿罗手里端着的手炉差点掉下来,而兰儿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采叶正准备奉茶,这下干脆把茶碗放了下来,笑的直喊肚子疼。就连小连子小路子两人都偷偷溜到外面去笑了,连一向最严肃的福娘也笑岔了气。   “你今年才多大?十一岁,人家明月比你大两岁呢!就算撇开年龄差距,你们总得等到及笄之后再……成婚吧?”一珍好容易止住笑,可是说道成婚的时候又憋不住了,“她十五岁及笄,你才十三岁,差了多少呀……”   萧衍强忍住要发作的怒火,要不是看在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大姐,他肯定上前一顿暴揍。还有她说的什么年龄,他才不在乎呢!等他大姐说完了,他还是问道:“你只管告诉我她是谁得了,说那么多干嘛?”   一珍捶着胸口,假装叹道:“罢了,你们呀,也活该是一对,一个公主,一个王爷……要不,我今儿就到颐祥殿去打听打听,看如太妃舍不舍得把女儿嫁给你,呵呵。”   萧衍一听就眉开眼笑了,说道:“那好啊,大姐,一切就拜托你了,要是将来我娶了她,少不了送你的媒人钱。”说完,又脚底抹油,跑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再不跑,又得被笑声给震吓住。   果然,紫宸宫中再次爆发出一群女人的笑声。   恰在此时,邢风走了进来,他老远就听到里面的笑声,又看到萧衍惊慌失措的逃掉,不知道有什么好事儿呢。   进来一看,众人忙收起笑脸,邢风笑道:“刚才不都开心的很?这中间想必有什么故事,珍儿,你可得和朕说说,才刚看见你七弟忙不迭的跑了,可是因为他?”   一珍一边笑一边告诉了他萧衍说的话,邢风听了也大笑不止,道:“如今的孩子,是一点矜持也没有了,朕才从颐祥殿那里过来,明月好像也知道了你七弟的身份,嚷着太妃要宴请你们呢!”   一珍奇道:“好端端的请我们做什么?”   邢风笑道:“不是说你表哥和弟弟在嘛,你表哥要回去,七弟他总要在这儿住上一阵的,也到了腊月,在一处吃饭热闹些,原本就该是家宴,无非是凑个热闹,主要是给孩子们热闹一下。”   一珍听了,便笑:“好吧,既然他俩看对眼了,我们做大人的就从旁周旋一下,呵呵,说不定真能促成一对姻缘呢。”   两人便说笑了一阵,吃了晚饭睡下,如此一宿无话,只等过几日到颐祥殿热闹一番。   险象(二)   颐祥殿中,如太妃安然而坐,宫人们摆放着碗碟,明月不时的跑到大门口去张望着,如太妃看着这个女儿,无奈的笑笑,说道:“明月,你就这么急吗?那位七王爷难不成是个三头六臂,瞧你累的,这大冬天的,跑的出汗了。”她招招手,明月羞涩的一笑,倚在她怀里,她拿出帕子来给女儿擦汗。   “也没什么的,不过他的剑术很厉害,看他小小年纪,却能劈开那么大一块石头,要是他在宫里待的久了,我也想学呢!”   如太妃皱眉道:“你一个女孩子,学那做什么?”   明月扮了个鬼脸,笑道:“学了不让人欺负嘛。”   如太妃亦笑道:“你是堂堂大梁国的长公主,谁敢欺负你?”   明月正欲答话,门外却传来元瑶爽朗的笑声,边走边说:“太妃的好意,我怎么能不来呢?呀,我好像是来早了,怎么才我一个人?   ”明月好奇的看着她母亲,问道:“母妃,你怎么也请了别人?”   如太妃一面请元瑶进来坐,一面笑道:“这本是后宫的宴会,你以为是给你喝那位七王爷单独准备的吗?”   明月羞恼的瞪了她母妃一眼,知道元瑶是个嘴碎的,但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是长公主,谁能为难她?随即却嘟着嘴说:“只要安昭仪不来就行了,旁人我才不管。”   元瑶笑道:“她怎么会来?还被圣上禁足呢。”   明月笑着说:“皇帝哥哥也就做了这么一件好事儿。”   如太妃皱了皱眉,想起以前女儿也说过不喜欢若怡的话,有一次问她为什么,她只是摇头说:“不知道,只是看到她就有种不好的感觉。”那时候孩子还小,据说小孩子是清灵的,总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一面,却不知安若怡身上有什么让明月感觉不好的呢?   正说着,淑妃和贤妃两人也来了,照例客气了一番,便在元瑶对面的两张桌子旁坐下。   如太妃虽是主人,但不能僭越帝后,所以他们的座位是为首的两张桌子,皇帝的左下方是如太妃,皇后的右下方是萧衍的位子,明月的位子在如太妃的旁边,两人正好能面对面,下面一次是贤妃,淑妃,惠妃的位子,原本还请了沈烨,只是他说有事就不来了。   后宫妃嫔只有这些,所以并不十分喧闹,其中贤妃又是不怎么爱说话的,而淑妃佳玉说什么,惠妃元瑶总能反驳她,看来,就算她们俩的父辈们和好了,这两人是怎么也好不了的。佳玉的性子极好,皇后是很喜欢的,只是碍于元瑶,所以就不能多多提携了。   不过,明年春天,就到了选秀的季节,梁国规矩,新帝继位后三个月选出名门大臣们的千金,一年之后才能选出民间各个州府选送出来的秀女,这其中既包括官宦女子,也包括商贾之女,有点虽然贫寒,但被州府选上,亦能送入宫廷,但户籍必定要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否则,就算你是名满京城的第一艳姬,也不可能踏入宫墙一步。   过了一会儿,帝后二人齐齐来到,众人纷纷外出跪迎,萧衍跟在他俩后面,看到明月,就冲她做鬼脸,明月悄悄一笑,忙低下头。   邢风搀着一珍,一珍的肚子很大了,穿着绯色的棉袄长裙,头上没有戴凤冠金钗,只用简单的玉带挽住,纵然这样,也难掩其富贵娇媚之神态。而邢风下朝之后褪了朝服,只穿了一件淡银黄色的袍子,到显得清秀许多,大概是最近又犯了旧疾的缘故,脸色亦有些苍白了。   帝后二人落座后,晚宴才正式开始,如太妃命人端上各色精美菜品,殿中顿时飘出浓烈的香味,引得人是垂涎三尺呀。   但就算这些菜肴再好吃,众人也只不过是浅尝辄止,何况帝后对于每样菜都只能品尝三口,他们这些妃嫔臣属自然不敢僭越过帝后二人。   宴至一半,如太妃忽然笑说:“陛下,皇后娘娘,哀家看诸位只是享受佳肴,有些单调,不如为陛下和娘娘献上一曲如何?也好为酒宴助兴。”   一珍笑道:“怎么,太妃你莫不是要亲自上阵?”   如太妃笑道:“岂敢岂敢,只是最近新听到一首曲子,所以着人来弹奏,素闻陛下一向喜爱音律,不知可有雅兴听此一曲呢?”   一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邢风听了,却笑道:“那是自然,就请太妃献上仙曲吧。”   如太妃会意,便站起身来,击掌三下。这时,殿内宫灯全被灭了,众人来不及惊慌,却在一片帷幕后有了亮光,那亮光渐渐变大,照出一个女子的倩影来。只见那女子缓缓坐下,双手徐徐波动琴弦,一首美妙绝伦的乐曲顿时流淌出来,飘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好像被施了定身法,都被这音乐所吸引,只有一珍,狠狠的攥住拳头,指甲都嵌入了皮肉里,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到那一双眸子里欲喷出的火焰。   邢风听的不能自己,竟站起身来,慢慢向那帷幕走去。   待走到近前,琴声戛然而止,沉寂的大殿里,清晰的传来帘幕后悲戚的哭泣声。   邢风听的五内具伤,惊呼一声:“若怡……”   帘幕后随即传来安若怡娇弱的声音:“风哥哥……”   一珍顿觉站立不稳,身子摇晃了两下,被人扶住,那人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娘娘保重身体要紧啊。”   她苦笑:“太妃真是煞费苦心。”   如太妃叹了一声,道:“若怡这孩子,哀家看着心疼呢。”   心疼?你们心疼她,可有人来心疼我?   邢风早已握住安若怡的手,陪她一起回宫去了,殿内这才都掌起灯火,众人脸色阴晴不定,一珍无力的挥挥手,道:“大家都回去吧。”   元瑶急道:“皇后……”   “本宫也乏了。”一珍打断她,由采叶扶着,也走了。   险象(三)   “来人,来人啊!”是夜,三更时分,紫宸宫中忽然传来皇后娘娘的喊叫声,宫人们被惊醒,慌乱起来,值夜的福娘和阿罗连忙赶过去,发现皇后娘娘以手捂肚,面色苍白,泪如雨下。   福娘惊叫一声:“娘娘!”   “快,快传桓知秋!”一珍竭力喊道,然后跌倒在床,大口喘气。   阿罗连忙出去了,福娘急道:“娘娘怀胎才七个月,怎么会……难道要早产!”   一珍只觉小腹绞痛,双拳紧紧扯住床单,咬牙吐出几个字:“谁要害我……”   这是她在床头香包中发现麝香之后问出的话,如今又痛呼出声,她一直认为有人要害自己,有人要害腹中胎儿,加之今晚安若怡突然出现,她更是忧心忡忡,无奈,刚刚安睡片刻,便觉得小腹疼痛,怕是胎儿有恙。   桓知秋匆忙赶到,给皇后把脉,眉头皱的极深,皇后的脉象急促,怕是有滑胎之象啊!   “如何?”一珍紧咬牙关,问道。   “娘娘此胎有些异像,恐怕有小产之危。”桓知秋说出了实话。   “不可以,一定不可以,这孩子……一定要保住!”   “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桓知秋起身,拿出身边的金针。   “不管是何办法,只要能保住胎儿……”   “娘娘放心,微臣一定会保住龙裔。”桓知秋已开始准备施针,“微臣现在就给皇后施针催生,这样不仅能保住胎儿,亦可保的皇后娘娘您的性命。”   一珍点头,忍痛接受桓知秋施下的第一针,接下几针,越来越痛,一珍难以忍耐,几乎痛晕过去。   即便如此之痛,她也心思清楚,对采叶说道:“采叶,去告诉皇上,就说……本宫有些腹痛……”   采叶垂泪急道:“娘娘此时都这样了,还记挂着皇上,奴婢这就去禀报,就说娘娘疼痛难忍,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把皇上请来。”   一珍冷冷一笑,道:“不,你无须说本宫有小产之象,亦无须说的有多严重,你只要告诉关雎宫的宫婢,皇后小腹疼痛,怕是要生了。”   采叶惊道:“可是,可是娘娘……”   “快去!”一珍厉喝一声,顿时觉得五内剧痛,晕厥过去。   采叶泪水涟涟,不敢怠慢,只得去关雎宫,按照皇后之言告诉了守门的宫婢。那宫婢讪笑道:“皇后才怀孕七个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生产?莫不是看昭仪有宠,故意来刁难吧?”   采叶气得发抖,却不能违背皇后的意思,狠狠瞪了那宫婢一眼,转身返回紫宸宫去了。   皇后痛晕之后,桓知秋又将她就醒,说道:“娘娘再忍耐一些,千万要等到诞下孩子。”   一珍满头大汗,福娘连连擦去,鼓励道:“娘娘忍住,孩子就快出来了。”   “本宫一定会忍住,本宫才不会像汉代的许平君一样,被人害死在产房中!本宫要生下孩子,要将他抚养成人,继承大统……”   一珍一口气说出这些,脸涨的通红,稳婆在一边喊道:“娘娘用力呀,就快出来啦!”   桓知秋退了出去,他已经施针完毕,皇后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诞下孩子。可是,据他的诊治,皇后不可能这么快就生产呀?   他走到外面,拉住正在端水的兰儿,问道:“皇后今晚在颐祥殿吃了什么菜式,你可记得了?”   兰儿正要送水进去,急道:“不记得了,你问阿罗去,她记性好。”说完,又匆匆跑进去了。   阿罗此时刚好出来,看到桓知秋,就上前说道:“桓太医,奴婢有话要对你说。”   桓知秋微微点头,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阿罗说道:“今晚在颐祥殿时,有一道菜式是鲜贝,本也无甚特别,但奴婢觉得那道菜里有股特别的香味,但是奴婢私自用银针试过,确定并无毒害。”   桓知秋皱眉念道:“特别的香味……”他猛的一惊,忽然发足狂奔,也不理睬阿罗,径直跑到太医院。   “叔父,你如今,还在为那人卖命吗?”他走进一间房子,看到椅子上坐着的人,厉声问道。   对方轻咳一声,道:“皇后娘娘今晚就要临盆了吧?”   桓知秋冲上前,揪住那人的衣服,怒道:“叔父好狠的心呀!竟然意欲让皇后娘娘一尸两命!侄儿原本就奇怪,为何给皇后娘娘的安胎药里要放那样东西,虽然那是补药,对胎儿无害,但是如果遇到某种香味极浓的可制成调料的东西之后……”   “啊……”还未等桓知秋说完,桓院判一声惨叫,吐出一口鲜血。   “叔父……”桓知秋惊愣。   “没想到……他也会……杀人灭口……”说完这些,桓院判的脖子歪向一边,没气了。   “叔父!是谁!到底是谁!”桓知秋大声问着,可是诺大的太医院里,只传来他的叫嚣声,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回答他了。   半个时辰之后,皇后诞下一名男婴,男婴不足月,所以身形极小,就那么一点点大,一珍因为疲劳过度,又晕了过去,福娘将孩子身上的血水擦干,用柔软的棉布包裹起来,包裹的时候,她竟然在孩子的背上发现淤青。   “这是怎么回事?”她奇怪的问道。   稳婆看了一眼,说道:“哦,不足月生下的孩子,都会这样的。”   福娘孤疑的皱眉,包好孩子,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等过了好一会儿才哭了出来,声音也不像别的孩子那么洪亮,有些像小猫儿叫似的,令人听的心疼。   一珍喘了口气,抬眼道:“孩子,给我。”   福娘把孩子放在一珍手边,一珍的眼中再次流出泪水,她抚摸着孩子柔嫩的小脸儿,哽咽道:“我的宝贝,终于把你盼出来了……”   福娘悄悄退了出去,正遇到桓知秋,他满脸悲伤,福娘问道:“桓太医,未足月出生的孩子,身上都会有淤青吗?”   桓知秋答道:“会,不过也有可能是母体身上带着毒素,诞下的孩子身上也会有这些。福娘,你发现什么了吗?”   福娘心惊肉跳的说:“大概是奴婢多心,皇子身上的淤青有些不对劲……”   桓知秋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桓院判已经畏罪自尽了,此事你暂时先别对皇后提起,等到她休养一段时日了,我再对她言明。”   福娘一听桓院判死了,吃了一惊,而且说他畏罪自尽?这是何意?但她稍一停顿,随即说道:“好吧,我知道了。”   选秀(一)   皇后诞下皇子之后,原本想借助如太妃崛起的安若怡,又一次被打倒了。   因为,在皇后和腹中胎儿生死存亡的关键,她竟然不允许紫宸宫里的宫人觐见皇上禀告,皇上因此大怒,再一次降安若怡为充媛,已到了九嫔之末。   安若怡有苦说不出,原来以为一夜恩宠便可重新回到以前的地位,可是又被算计了一次,不仅如此,她还被迫从关雎宫中搬出,搬到离正殿较远的璟轩殿。   她匍匐在邢风脚下,哭道:“风哥哥,求你了,求你别把我赶走,亦儒还小,臣妾还要照顾他呀!”   邢风痛心疾首的说道:“你还好意思提亦儒?你心里有你儿子,难道你就不顾念皇后和朕的儿子吗?既然在那样危急的时刻也不让朕去探望……如果,朕说如果,皇后和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教朕心里怎么过意的去?你的良心,又如何过意的去呢?”   安若怡只管哭泣,根本毫无话说,难道要说是那个守门的宫婢自行做主,不让紫宸宫的人过来吗?皇上不会信的,现在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皇上都不会相信了。   “若怡,你还是朕认识的那个若怡吗?”   末了,邢风问出这样一句话。   安若怡已经觉得心如死灰,呆呆一笑,道:“恐怕不是了……”   以前,她以为爱情是容不下杂质的,所以她不愿意耍心计来破坏这份爱情。可是,爱情也容不下第三个人啊!为什么她爱的人,非要是皇帝呢?如果不是皇帝,如果没有别人……如果凭着心计手段就能得到,那,安若怡从今以后,再也不是以往的安若怡了。   邢风叹了一口气,再也不看她一眼,抬脚走了。   一珍得知这一消息后,浅笑许久:“跟我斗?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采叶和兰儿两人眉飞色舞的说道:“想想真是解气,皇上已经连降她两次了,这一回干脆将她赶到出关雎宫,看来呀,她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阿罗冷静的打断她俩,问道:“你们可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二人面色一僵,看向皇后,皇后微微一笑,道:“她不能死,阿罗,你不明白,一个死人在一个男人心中的地位。”   “死了,就完美了。”接这话的是沈烨,他说这个的时候,脸上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   “表哥……”一珍愣住,轻唤了一声,她知道,沈烨是想起生母了,因为大舅父一直沉迷在过往对死去前妻的怀念中,一直冷落着舅母,就算生下沈烨之后,舅母也得不到舅父的关爱,直到舅母去世,舅父才明白过来,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沈烨伤感的一笑,说道:“看到表妹如今的情况,我也安心了,我这会来,收益不小,过几天,就要回齐国去、”   一珍怔住,忙问:“这么快就要走?不多住几天吗?衍儿你也要带走吗?”   沈烨说道:“已经住了些日子,是时候该回去了,衍儿大概要留下,那孩子,谁也管不住他。京城里……”他压低声音,说,“那些细作已经差不多被我们的人解决了,珍儿,虽然齐国的暗使不那么光明正大,但有时候却十分有用,你在梁国孤身一人,就算宫中有这些奴才还不够,你还要往宫外发展我们的势力,培养一批暗人才好!我此行带来的这一批就不带走了,以后,就留给你应急用。”说完这些,他又凑到一珍的耳边,细述如何与这些人联系等。   一珍听罢,暗暗铭记于心,有些留恋的说:“好容易相聚一回,你这么快就要走了,今晚再宴请你一回,就当践行吧?”   沈烨笑道:“不必了,咱们自家兄妹,何必这么客气。”   一珍也不好强留,只笑着对采叶说:“你待会儿帮我送送表少爷吧?”   采叶涨红了脸,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沈烨苦笑道:“你打趣她做什么?”   一珍笑道:“表哥心疼了么?”   采叶一甩手跑了出去,一珍又道:“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两人在一处又说了会儿话,沈烨抱了抱孩子,没多久就和邢风等辞行离开了。   沈烨虽然走了,但萧衍留着,他在梁国皇宫里优哉游哉的过日子,闲了就和明月一起玩耍,到也过得十分舒坦,如此不觉,竟已过了数月,转眼就到了来年开春。   “人间三月,草长莺飞,正是选拔秀女,充实后宫的大好时候呀!”李德全笑眯眯的俯首说道,他的上头,正坐着帝后二人。   邢风皱眉,看了看一珍,一珍正往旁边奶娘怀里的孩子看着,自从这孩子生下之后,她的注意力大多都集中在孩子身上,就连朝堂上的事,也甚少关心了。   “皇后以为如何?这选秀之事,是后宫之事,需皇后你来操持。”邢风不冷不热的吐出这些话。   一珍笑了笑,道:“选秀是好事嘛,不过也用不着我亲力亲为,让李德全去办就好。”   邢风皱眉道:“皇后是准备撒开手不管吗?”   一珍忙道:“怎么会呢?这也是臣妾分内的事,左不过到了最后关头验验罢了。”   邢风哼了一声,气道:“是啊,皇后为大梁国诞下皇子,劳苦功高,连朝堂的事都可以不管,这等小事,何必费心呢!”   说完,他也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走了。   李德全连对皇后使眼色,皇后只是愣愣的坐在那里,过了许久,却莞尔一笑。   选秀(二)   三月初,各地州府送上待选的秀女名单,名单送至李德全手中的前几天,各秀女们已经在路上了,除了京城中的闺秀率先进宫学习礼节之外,其他周边地区的秀女也陆续到来,最后一批到来的则是较远的庐州选送的秀女。   这些秀女进宫之后,要经过层层选拔,才能成为小主。有些人很不幸运,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她们只好收拾包袱回家。而最后成为小主的人大概有数十甚至百位之多,梁国与齐国不同,齐国选秀,就算你不能被选上,还能充作宫女,运气好的能当上女官,但是梁国,一旦不被皇帝看中,那么你到死都是小主。   所谓小主,就是品级在正九品到正八品之间的采女,奉仪和选侍,如果你能顺利度过在宫中的重重考验,并且中规中矩,不存在妄想的话,也会很快升为宝林,但是除非你能承宠,否则,就没机会被封为才人或者美人了,当然,更别提更高的位分。   三月中旬,众秀女们已经陆续到京,经过选拔,最后留下的人有四十几位,她们都被安置在储秀宫中,一个院落里住了四位小主,她们在这里学学规矩,以待皇帝召见。   紫宸宫里,宫人们正忙忙的洒扫庭除,福娘抱着小皇子在沐浴,偶尔逗弄他一下,温暖的水流淌过孩子娇嫩的肌肤,孩子发出欢快的叫声。   皇后坐在梳妆镜前,采叶和兰儿正在为她梳妆,她今天似乎很高兴,饶有兴趣的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当时呀,只有离弟弟和母后画了那副母子连心图,我和毅弟弟没有,后来的两个弟弟也没有,我们可嫉妒了……哎,插这支钗,别总弄些金啊银的,俗气。不信你们去问衍儿,他可曾嚷着要和母亲画附图来?只可惜他大了,呵呵。我那时候呀,可急了,只觉得母后偏心,缠了几次,母后说,你这么大了,难不成还和弟弟争?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可不是总喜欢和弟弟们争么?选那件鹅黄色的衣裙吧,这样画师们也好下笔……离弟弟到很有风度,最喜欢和我闹的就是毅弟弟,大概是和我一胎所生的缘故,哎?你们说,我要是也生下个双胞胎,那该多有趣啊?”   采叶和兰儿纷纷笑了起来,都说很有趣。   一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撂起一撮头发,叹道:“你们说,我老了吗?”   采叶忙道:“娘娘,您怎么会老呢?您这么看上去可年轻呢!”   一珍笑了笑,说道:“年轻嘛?都是当妈的人了,还能年轻到哪儿去?”   兰儿笑嘻嘻的说:“您这样哪儿像生过孩子的人呐!”   一珍扑哧一笑,道:“不像吗?得了,你们也别拍马屁了,和那些十五六岁的秀女们一比,我可不是老了吗?行了,把孩子抱过来吧,画师还等着呢!我小时候没享受到这荣耀,也得让我儿子享受一回,咱俩也画个母子连心图。”   阿罗最后为皇后披上橘黄色的披帛,福娘将孩子递给皇后,这就簇拥着到了外面。外面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宫人们把背景设置成层层牡丹堆积的牡丹屏风。花丛前一张檀木椅子,古色古香。   皇后就抱着孩子坐在这张椅子上,画师们端详一阵之后,便开始提笔作画。   半个时辰之后,皇子早已在一珍臂弯里沉沉睡去,画师们有些也已经画好了,一珍把孩子交到福娘手中,走过去一一看着,却只是皱眉连连摇头。   “这就是你们画的母子连心图吗?”   “是。”那帮画师们诚惶诚恐的跪下了。   “真的是?那就怪了,我怎么觉着,你们画的到不是我,却像个慈眉善目的菩萨?还有小皇子,刚出生的孩子,眼睛有这么大的么?真是……迂腐!本宫要的是母子连心,我问你们,你们看的出来是连着心的吗?”   “皇后恕罪……”   “恕什么罪?老眼昏花罪还是迂腐教条罪?罢了,你们都下去吧,大概是在宫里呆久了,都养成这么一股书呆子气!过几日要帮那些秀女们作画,你们要是都画成一模一样了,皇上怎么选她们呀?哼!下去吧!”   一珍不满的挥了挥手,那帮画师战战兢兢的退下了。她也没了兴致,看了一眼布置好的背景,摇头叹道:“可惜了的,本来兴致挺高,都较这帮老……得了,看来我这愿望啊,是达不成了。”   众人忙又簇拥着她回去,只留下一片春光下的牡丹丛。   不远处,正站了一个绝美的男人,他目睹了眼前的一切,陷入沉思之中,过了好半晌,他才慢慢的踱走了。   到了晚上,一珍哄着孩子入睡,自己也准备安寝,邢风这几天忙着批折子,晚上都在勤政殿睡了。   这时,采叶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故作神秘的笑着说:“娘娘,您猜,奴婢给您带什么来了?”   一珍睨她一眼,懒洋洋的说道:“瞧你那兴奋劲儿,又到御膳房偷到什么好吃的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兰儿撒娇似的求饶:“娘娘!您就不能别再提那事儿了,哎呀,您瞧嘛!”说着,她从身后拿出一卷画轴,摊在一珍面前,   “母子连心图!”一珍惊喜的叫了一声,“果然形神兼备……”随即,她又沉下脸来,看着兰儿说道:“你又去见文渊了吗?”   兰儿吐了吐舌头,道:“恰巧路过……娘娘您先别生气,其实,是庾亲卫他……”   “行了,别说了!”一珍迅速打断她,其实一珍的心里清楚,能把她画的这么惟妙惟肖的人,普天之下恐怕就只有一个庾怀苏吧!“放起来吧,别让外人知道,否则……”   她看了众人一眼,长袖一挥,立刻将画轴掩上,自己也起身回内室休息去了。   选秀(三)   诺大的紫薇殿中,青龙兽吐出袅袅青烟,正是上好的檀香木味道,两边的纱窗开着,迷雾一样的光线从四周撒了进来。殿中的软榻上,皇后正躺在上面闭目养神,槐娘两指轻柔的按在皇后的太阳穴上,皇后满足的舒了一口气。   在另一边,王富贵正指使着几个得力的小太监搬东西,将皇后最近不喜欢的东西搬走,这样才能放进更多的珍奇玩物。   “王富贵?”皇后轻唤了一声。   王富贵立马使了个颜色让小太监们都退下去,槐娘也立刻蹑手蹑脚的出去了,王富贵顺势躬身站在皇后面前,弯下腰低声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眯着眼看了他一眼,懒懒的问道:“李德全那儿你去过了没有?那些画师可曾都把这些小主们的画像画好了?”   “回娘娘,奴才已经去问过大总管了,画师们都已将画像画好,放在如意馆中,大总管自个儿还没看呢,等他看了,自然会选出好的来给皇后您过目。”   “给我看做什么?该给皇上去看!哼哼,看来这些画师们又得收受不少的好处,李德全恐怕得到的会更多了。”一珍坐了起来,王富贵连忙上前搀着她的手,一珍下榻来走了几步。“依你看着,可有极为出类拔萃的呀?”   “哟,娘娘,瞧您说的,能有什么?就算再出类拔萃,也比不上娘娘您……呃,其实,到是有一个叫做燕骄阳的秀女长相出众,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皇后好像来了兴致。   王富贵讪笑了两声,说道:“可惜她太过张扬跋扈,已经惹恼了好多同行的小主,此时,恐怕那位小主的日子并不好过,受了好多排挤呢!不过她父亲是江浙一带最大的盐商,有的是钱能替她打通关系。”   一珍微微点头,道:“士农工商,她的身份算是卑微的,却这样张扬,到有些奇怪……她果真很美吗?”   王富贵一愣,然后尴尬的点点头。   一珍微微笑道:“比起当日的冯昭仪如何?”   王富贵想了一会儿,答道:“确实可平分秋色之一二。”   一珍浅笑,到不提其他,走到摇篮前,看这熟睡中的小皇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许久,才说道:“过几日的合宫觐见,提本宫推了吧!”   “可是,娘娘……这几日的训话,该……该由哪位妃嫔主持呢?”   “让惠妃去吧,反正她爱出风头!也让那些未经人事的小丫头们见识一下,这后宫里,可不是那么好的地方!”   她说完这些,就进去内室了,王富贵呆呆的站在外面,然后赶紧去传达皇后的旨意。   元瑶一听皇后让自己主持训话,兴奋的不得了,她原本就想得到这么个机会,好在那些秀女面前耍耍威风,还没等到她开口,皇后到先派了这差事,果然,跟着皇后是没有错处的。   这日,她盛装打扮了一番,头上尽是金光闪闪的头饰,身着紫色绣金掐云长裙,胸前绣着一团盛开的迎春花,手腕上也戴满了金镯子等物,整个人看上去都是珠光宝气的。   她一路趾高气扬的来到了储秀宫,秀女们都站在外面迎接,其实按照规矩,这样的训话应由皇后主持,可今日只是惠妃到场,可以不必那么紧张,但她们中早已有人打听过惠妃的为人,知道是一位难缠的主儿,所以她们到比对待皇后那样更加小心了。   随着惠妃的到来,众秀女们给她请了安,她坐在椅子上,倨傲的盯着这些年轻的脸庞。当她的眼睛扫到一张明媚异常的脸时,忽然僵住了,眼神也变得犀利。只见她冷笑一声,指着那名秀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秀女知道是在问自己之后,却一点也不惊慌,大大方方的站出列,答道:“回娘娘,妾身杭州燕骄阳。”   元瑶面上一寒,她也早听到了关于这个燕骄阳的故事,知道此女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不把旁人放在眼中,更兼容貌出众,自信有朝一日必定能够得到皇上的宠爱,从而独宠后宫。   “好名字!想必你父母都很疼爱你,取这么一个不同凡响的名字,可不知,你的人也同样不同凡响呢?”   燕骄阳也不是笨蛋,当然听得出这位惠妃的言外之意,顿时紫涨了面皮,若是平时,她早就按耐不住发火了,可眼前的这位是惠妃,和皇后交好,若是得罪了她,以后再宫里的日子,想必要难过了。所以,她忍住怒气,低头站在那里。   元瑶也不理她了,只把她晾在一边,又陆续问了其他几名秀女,而她们不是哆哆嗦嗦就是声音像蚊子一样,只有一名唤作如歌的女子神色平常,但样貌只能算中上,并不十分突出,所以元瑶也就放了心。   等到元瑶训话结束,她也乏了,便命众人回去,但惟独留下燕骄阳。元瑶冷冷的对她说:“你且在这儿站着吧!吹吹风,晒晒太阳,好让你清醒一些,别尽做白日梦!”   燕骄阳又怒又委屈,但却不敢反抗,只得站在外面,虽说现在天气和爽,但孤身一人站在这里,随时都要忍受宫人们的指点,还有那些看她不顺眼的秀女的嘲笑,真让她比死了还难受!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等她飞上枝头了,一定要让这些人好看!那个惠妃,也不例外!   秀女(一)   “听说,你前儿个罚一个秀女在外头吹了半日风?”一珍手拿剪刀,一边修剪着盆景,一边问身后的元瑶。   元瑶正吃着蜜饯,冷不防被这么一问,有点愣住了,但随即笑眯眯的说道:“什么事儿都瞒不过皇后您呢,也没什么,不过一个自以为长的好的秀女,不听话,让她自省一下罢了。”   一珍微笑着剪掉一根多余的枝桠,漫不经心的说道:“说起来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元瑶,你得记住,她们虽然是小主,但却是皇上的女人。一旦她们得宠,在皇上面前说你有意刁难,恐怕会令你我都难堪。”   元瑶冷哼一声,满不在乎的说:“瞧皇后您说的,她们之中谁能得宠,谁不能,还不是您说了算?别说现在皇上什么都听您的,就算……那不还有小皇子么、”   一珍不悦的瞥了她一眼,把剪刀撂在一边,但也不动怒,只是平淡的说道:“这后宫里,恐怕也只有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元瑶讪讪的一笑,要说这位皇后没有威仪,可是后宫里没人敢僭越。纵然自己总说些不经大脑思考的话,但也不至于没大没小。   皇后的性格,总是怪异的让人难以捉摸。   她有可能因为一句话就要了你的命,但也可能因为你的一个无心之举而让你整个家族都受到至高无上的荣誉。   如果说女人心海底针,那么身为皇后这样的女人,心思大概比海底的发丝还要细密吧?   并且,你永远也看不透大海深处到底隐藏了什么。   储秀宫中,各秀女都在自己房中休息,其中一个院落里,住着四位比较让人看好的秀女,一个便是前几日被罚的燕骄阳,另一个则是处变不惊的筱如歌,另外两个,是比较好动活泼的水灵灵,和很爱笑而且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何甜儿,两名女子都是名如其人,因为性格相近,所以相处的也很愉快。她们俩都不喜欢燕骄阳,所以都想和如歌要好,可惜如歌是个冷美人,对什么都淡淡的,似乎这宫里的一切,在别人看来很新鲜,在她看来都没什么兴趣。   她唯一有兴趣的,却是听她们谈论皇后和曾经的安贵妃。   “听说,当初安充媛可得宠了,一进宫就是贵妃之位,她呀和皇上从小仔一块儿长大,又生下了皇长子,谁知道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皇上忽然对皇后着迷起来,我说的奇怪嘛,因为以前皇上很不喜欢皇后的……你们说,皇后到底长什么样子呢?是不是真像外界传言的,是个妖……”水灵灵绘声绘色的说,眼看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她越是说的眉飞色舞,就连其他院落中的秀女也过来听她说故事了。“哎,不管是什么,明日的合宫觐见,就能见着真佛啦。”   “灵灵,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呀?”有一个秀女不解的问。   水灵灵得意的说道:“我有个远房表哥在宫中当差,是皇上跟前的侍卫,就和宰相家的公子一样,这些事儿啊,我当然知道了。我还听说啊,皇后以前和宰相家的公子还一起下馆子吃饭呢!”   “真的呀?”围观的人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声。   水灵灵得意的点点头,还准备继续说下去,却被一个声音冷冷的打断:“你可知道在后宫里妄议妃嫔是大罪,何况你们谈论的竟然是皇后娘娘!”   众人一看是如歌,有几个胆小怕事的赶紧回避了,只因大家平日里对她就有些敬畏,所以她一出来,众人立马就散了。   水灵灵吐了吐舌头,但还是倔强的说:“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啊!”   如歌冷笑着看了她一眼,说道:“皇宫里不会问你说的是否属实,只会问你说的话里,得罪了哪些人。你刚才说的那些,足可以死在皇后手下一百次了。”   水灵灵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甜儿在一旁听了也觉得害怕,连笑都不敢笑了,低声哀求道:“如歌姐姐,多谢你的提醒,只是这话,你莫要告诉别人才好啊。”   如歌不屑道:“我才没那么好事,但刚才那些听到你们议论的人可不好说了,所以我还是劝你们,若想在宫中活的长久,就管好你们的嘴。”   水灵灵和甜儿面如土色,维诺的答应了是。水灵灵更是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有拼命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哼,有什么好怕,皇后也是女人,所依仗的无非是皇上的宠爱罢了,等到有朝一日你们得宠了,还用得着躲闪吗?”冷不丁又窜出一个人来,三人诧异的回头一看,却是她……   秀女(二)   说话的正是燕骄阳,她一开始看到那些无聊的女人围着水灵灵的时候就觉得好笑,现在又听如歌说出这样一番话,更觉得她们太过自卑了。   虽然皇宫不是什么好生活的地方,但是也不用这么战战兢兢,只要有了帝王的宠爱,别说在背后议论,恐怕当着皇后的面说也无妨。   皇后,不就是别国的公主么?   这个奇怪的女人,以前也听说过她的事,好像她能容忍后宫里所有的女人,除了安充媛。   因为安充媛曾经是皇帝最爱的女人,原来贵为皇后,也会怕呀!   燕骄阳就想做另皇后害怕的那个人,但她不至于像安充媛那样蠢,和那样有心计的女人,怎么能够硬来呢?最好,让她把你当成朋友,这样一来,她会亲厚你,但也会怕你。   怕你夺走皇帝的爱,但,这又是必须的。   燕骄阳想:我比皇后年轻,漂亮。这些都足以战胜她了。   毕竟是涉世未深的那孩子,否则怎么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呢?   “你好像对自己很有自信嘛!”如歌冷笑着说。   燕骄阳傲慢的抬了抬下巴,如歌笑的更欢了,燕骄阳很不满的问:“你笑什么?”   如歌笑道:“我笑你这个样子,还真有点那天处罚你的惠妃娘娘的风范呢!”   燕骄阳脸色刷的一下变了,甜儿扯了扯灵灵的衣角,示意她离开,她们俩谁都不想成为这两人斗嘴的波及者,悄悄的回房了。燕骄阳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原装,说道:“她算什么!”   如歌不咸不淡的说:“是啊,的确不算什么,好似皇上最讨厌张扬跋扈的人,可这位惠妃却很受宠的样子。”   燕骄阳也冷笑了一声:“那有什么不好,皇上之前宠爱那位柔弱的安充媛,可是她现在呢?哼,有些人表面上是个好人,可是骨子里却坏透了!”   如歌不愿和她再多说废话,把玩着手中的如意缔,也转悠走了。   第二日,是后宫中所有命妇们的合宫觐见,当然,也包括所有的秀女。   依旧是个和煦的春日,蓝天,白云,碧波,青草,百花,群蝶。所有的色彩都是这么融洽,就像秀女们略带期盼的含羞笑脸,她们的衣衫也是各式各样的,儒衣,长裙,短袖外褂,纱衫。配饰更是应有尽有,双环如意缔,披帛,披肩,方巾,玉佩,铃铛等。色彩便和这春天一样,除了明黄和大红,其他颜色应有尽有。   其中未有如歌穿的最为朴素,而燕骄阳则最为富贵。   她们俩站在一起,真是明显对比,旁人总忍不住要瞧上一两眼。   燕骄阳满眼挑衅似的傲色,而如歌则是淡然加冷漠。   当四十多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列队站在仙居殿内,等待后宫妃嫔以及皇后驾临时,满屋春色旖旎,是何等的美妙。   只可惜这一室曼妙,却是皇帝无法看到的,因为今日的合宫觐见,只是参拜皇后,而听说皇后似乎身体抱恙,不愿前来,以致那些想一睹皇后芳容的女人,大失所望。   陆惠妃,周贤妃,谭淑妃先后来到,分别坐落在主座两边,虽然皇后不来,但位置是必须留下的。   等了一会儿,谭淑妃看了看空余的那张椅子,诧异的问道:“安充媛怎么还没来?”   惠妃不耐烦的皱眉厌恶道:“她如今还有什么面目见人?”她的目光盯在一个和她穿着同样颜色的秀女身上,而那秀女身量娇小,似乎穿的衣服比她更好看一些,所以她满心怒气,恨不得立刻让人把那秀女的衣服扒光了!   接着,司礼官来唱礼,虽然皇后不在,但礼仪是必须的。司礼官一一唱着,拜完皇后,秀女们要拜三位妃子,就这样在司赞尚仪的指导下,众人一一行礼。   仙居殿里正热闹着,紫宸宫中却有些不寻常。   “啪”的一声,一珍怒气冲冲的闪了站在她面前一人的耳光,只听她怒喝道:“金哥,你竟敢背叛本宫!”   被打之人正是璟轩殿的金哥,这一记耳光极重,她被打的立刻倒在了地上,嘴角也流出鲜血。   一珍的手颤抖着,阿罗连忙上前握住,道:“娘娘仔细手疼,这种事让奴才们做就罢了。”   “好!小连子,小路子,你们俩轮着掌她的嘴,看她还隐瞒了什么!”一珍指示道。   小连子,小路子两人原本就以为金哥是个叛徒,却不想她是皇后安插在安若怡身边的眼线,可如今看来,金哥的确是背叛了皇后娘娘,这还不得下恨手来打?于是两人卷起袖子,气势汹汹的上来就打。   金哥挣扎着说道:“皇后娘娘,奴婢也为您做过不少事,娘娘就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饶了奴婢一条贱命吧!啊……”她刚开始还叫的出来,到了后来,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一珍坐在椅子上看着,冷笑着,说道:“你果然知道自己是条贱命!哼,还有安若怡那个贱人,竟然怀孕三个月了没告诉任何人,她是怕本宫要了她肚子里那小孽种的命吗!想借她的肚子东山再起,门儿都没有!金哥,若不是本宫安排的人看到你偷偷带安胎药给她吃,你还想隐瞒本宫到什么时候!说,你是从何时存了异心的!”   金哥趴在地上,满嘴是血,口齿不清的说道:“奴婢……实在看……安充媛她可怜……”   “可怜?”一珍尖锐的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有善心了?别忘了,当初可是你亲手杀了杏儿!”   金哥一听,眼里顿时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后悔,愧疚还是怨恨……   “奴婢……死不足惜,只求,皇后高抬贵手,饶了奴婢的家人……当初,奴婢也是以家人的富贵……做筹码,换得娘娘给的机会,在安充媛身边……为娘娘打探消息,奴婢再不对,也和家里人没有关系,求……皇后娘娘,求求您……求您了……”   一珍的手指关节咯咯直响,她咬牙切齿的说道:“现在还不是你死的时候,本宫自有用处!”   金哥抬起头,她看到皇后眼中的森然可怖,仿佛随时都会吞掉一个人似的。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容忍不了别人的背叛,何况当初她还是这么的信任你!   秀女(三)   合宫觐见之后,皇后的赏赐也就下来了,每个小主都是一样的,均是一方绣帕,一把纨扇,一枚玉石戒指和一盒胭脂膏子。皇后是后宫之主,不能格外偏爱哪一个,所以送出去的东西不能太贵重,更不能多送哪位小主一些。   而其他妃嫔就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可笼络的小主一些额外的物件了。比如,谭淑妃就送了些首饰给她娘家那边的一个妹妹,名唤作秦可心的秀女。周贤妃虽然没什么亲戚,但她好像对如歌分外看的上,也送了些东西。而陆惠妃则送了很多贵重的礼品给了那天和她穿同样衣衫的秀女。   皇后曾经说过:“这些秀女个个力争上游,都想得到皇上宠爱,因此她们之间的斗争不亚于后宫妃嫔们,因为她们否要为成为妃嫔而努力。所以,最好的打压一个人的方式,不是侮辱她,而是孤立她,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让她成为所有秀女共同的敌人。到时候,用不着你出手,她就会死在别人的手里。”   惠妃听了之后,深以为然,便用这一招来对付那个秀女。不仅如此,她还命人将她的房间搬到一间宽敞明亮的单独房间里,换过所有衾被,甚至还派了两个奴才去照顾她。又让人传了话去,说她孤身一人在宫中,身子单薄,可怜见的,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找惠妃帮忙。   那名秀女正暗自得意间,却不知一干众人已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有些趋炎附势之辈到愿意和她交往,但亦不是出自真心。   过了几日,众小主便能觐见皇帝,有幸运者会被皇帝看中并且宠幸,位分就能更上一层。   这一日,众小主不能穿着自己的衣服,而必须穿宫中统一的秀女服装,梳统一的发髻,而且发髻上的饰物也有所限制。所以,她们只能在妆容上多下些工夫,淡妆浓抹,有些容貌出众的,自然就不必过于担忧,但也竭尽全力,为的就是让皇上一眼看中自己。   邢风在这一天下朝之后,就到了秋水榭,后宫妃嫔无须前往,只要皇后在场即可,但皇后再次托病不来。邢风有些不满,着李德全去紫宸宫请。   李德全来到紫宸宫外,被槐娘拦住,槐娘笑着说:“李大总管这时候不伺候皇上,到这里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来请皇后主子驾临秋水榭一趟。”   “哟,李大总管来的不巧,皇后娘娘刚刚歇息下,嘱咐了奴婢,不管谁来,都不许打扰呢!”   “这……既然如此,那老奴就不打扰了,只不过老奴有句话要烦扰槐姑姑你禀告娘娘,”说到此处,他压低嗓门儿,悄声道:“璟轩殿那边儿的动静有些大,还请皇后娘娘多提防着点儿。”   说完这些,还不等槐娘反应过来,李德全就匆匆走了。槐娘心中一个“咯噔”立马转身进去,向皇后禀明一切。   一珍的指甲轻扣着桌面,沉思半刻,她忽然猛拍了一下桌子,脸色微变,暗道一声:“不好!”她的眼神锐利的扫视过众人,见众人神色一片茫然,她才喝道:“快,摆驾秋水榭!”   此时的秋水榭中已乱作了一团,水榭本是坐落于池边的一座大木头房子,背面就是荷花池,正当皇帝一一看过这些秀女的时候,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众人这才发现池塘里飘来一具尸体。   从失神的腐烂程度来看,这人大概是昨晚死的,而再从尸体的服饰来看,这人是个宫女,而且还是个品级不低的宫女。   众秀女们早已被疏散回宫,邢风皱着眉头,在李德全的再三恳求之下,离得远远的,等到侍卫们将实体打捞上来,才有人来禀报,此人竟然是璟轩殿的金哥!   李德全看着皇帝,他沉吟了片刻,毅然说道:“摆驾,璟轩殿。”李德全呆住了,果然,她还是得逞了。   等到皇后来的时候,水榭早已没了皇帝和其他人的身影,只有几个侍卫和宫女。   “皇上呢?”一珍心中又充满了不好的预感。   “回娘娘,皇上摆驾去了璟轩殿。”   一珍仿佛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原本满心怒气,现在更加愤恨了。   “娘娘怎么知道秋水榭这里回出事呢?”阿罗不解的问。   “本宫不知道,本宫只是知道金哥那丫头必死无疑,李德全的消息送来的有些晚了,偏偏是这个时候!”一珍紧咬牙关,双眼狠狠盯着前方。   阿罗退到一边,她知道,在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触怒这个主子。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一珍回过头,见是一个穿着秀女服装的清秀女子,想必是今日觐见的小主,不知为何她还没有离去。   “你是何人?”一珍虽然没有闲情来管她们,但看面前这名秀女,似乎有些不同。   “臣妾是今次的秀女,名叫筱如歌。”   “筱如歌?”皇后默念了一遍,笑了笑,说:“这名字到很有趣。”   “是的,其实臣妾原来不叫这个名字的。”   “哦?那你原来叫什么?”   “臣妾……臣妾也不知道,只不过臣妾的主人赐予臣妾原来的名字,叫做萧如歌。”   “你姓萧?”皇后喃喃的问。   “是。”如歌此时才抬起头来,正眼看了皇后一眼,这一眼,足够令她臣服,威严之中的冷冽,凌厉之下的波澜不惊。不愧是大齐国最受敬仰的公主!   奸细(一)   夜,凉如水。   沉寂许久的璟轩殿里,终于迎来了帝王迟到的温暖。   安若怡在邢风怀中低低的哭泣着,邢风轻叹,温柔的用手掌抚摸着她的背,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愧疚与歉意,足以使安若怡脱离苦海。   “是皇后,一定是皇后娘娘杀了金哥!”即便在这种时候,安若怡还是不忘自己的初衷,不管怎样,都要把金哥的死和皇后联系起来。   如果是以往,她也许不会这么做,但是经过这么多事,被皇后整的这么惨,她忽然觉悟了。一味假装可怜也未必就好,必要的时候发出致命一击,比等待别人施舍更加奏效。   邢风的手僵在那里,但只是一瞬间,继而又是深深的叹息。   萧一珍做出什么事来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何况是假手他人,杀个把人呢?   但是,这一次的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她为什么要杀金哥?为什么一直死死咬住若怡不放?难道是因为嫉妒?她以为自己还爱着若怡吗?   “风哥哥,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是,你可知道,金哥是皇后派在我身边的奸细,就是皇后……陷害我,说我害死遇之妹妹,还说我要害她腹中胎儿……其实,我根本没有……金哥她还杀了杏儿……就是为了嫁祸给我呀!”安若怡好像看出来邢风不相信似的,一边说着,一边更加凄惨的哭泣着,“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怀孕,就是怕……前些时候她看到金哥偷安胎药给我,就把金哥叫去,痛打了一顿,金哥回来就对我说,她恐怕命不久矣,让我在她死后,替她伸冤!风哥哥,我求你了,你一定要为金哥做主,她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才惨遭毒手的……”   安若怡这样子可谓涕泪俱下,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何况又是心思不够细密,耳根子又软的邢风呢?   差一点,邢风就要暴跳如雷了,只差这么一点,他就完全相信了安若怡的话,那恨意,就要爆发出来了。   幸好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至少,他现在的心里,不是只有安若怡,他还是爱着一珍的,所以,他淡淡的说了一句:“明日,你就搬回关雎宫去吧,朕会恢复你贵妃之名的。”   安若怡从他怀中抬起脸,泪眼婆娑的说:“皇上,臣妾要的,并不是区区一个贵妃名号呀!”   邢风捧起她的脸,深情的说:“若怡,朕现在只能给你这么多,好吗?别强求朕,朕希望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吗?”   安若怡一愣,继而乖顺的点点头,他以为什么?他以为我要的是权利吗?不,如果你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你教我怎么像以前那样呢?   邢风又安慰了几句,推说还有奏折没有批阅,匆匆走了。   安若怡半躺在床上,墨纹上前伺候着,她低声对若怡说:“娘娘,桓院判死了之后,我们在太医院恐怕就没有信得过的太医了,钱太医他总是受着桓家人的排挤,这次肯站在我们这一边,相信应该不会有风险。”   “本宫当然相信他不会背叛本宫了,否则当初也不会找他来,说到桓院判……他的死,大概没人会想到本宫,而且本宫现在有个计划,能让萧一珍和皇上之间……”她压低嗓门儿,对着墨纹的耳朵说着。   墨纹边听边点头,最后,不得不佩服的说道:“娘娘这一招,果然很高!”   安若怡唇角勾出一丝冷笑,萧一珍,我看你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夜已深,紫宸宫中的灯火还亮着,一珍没有睡,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穿黑色斗篷的人,等那人解开斗篷,别人才看的出来,这人就是筱如歌,抑或,该称呼她为萧如歌?   “属下参见主人!”她用很江湖的方式和语言跪在皇后面前,低头,双手抱拳于头顶。   “你到底是谁?”虽然一珍这么问,但她心中有那个想法,若她猜的没错,这个自称叫做如歌的女子,应该是齐国暗使无疑了。   “属下曾是齐国皇帝的暗人,不过现在,属下的主人是您,公主。以后属下会全力效忠您,为您解决宫中任何一个对您有危害的人。”   一珍皱眉:“本宫觉得没那个必要,本宫知道如何对付本宫的敌人,本宫若没有这点能耐,就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皇后了。”   “可是,主人,有些人用不着您出手,而有些人就算您出手了,也一样除不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属下的意思是,安若怡即将复起。”   “哼,她已经复起了!”   “是,只要主人吩咐一声,属下这就会去要了她的命!”   一珍冷笑:“若本宫想要她的命,何必等到你出现?”   如歌低头不语,一珍继续说道:“稍安勿躁,这个游戏本宫知道还要继续玩下去,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你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一旦被别人知道……”   “属下绝不会连累主子!”她信誓旦旦的说。   一珍满意的点头,阿罗站在外面冲她使了个眼色,一珍忙让如歌从后面走了,这才出去,原来,皇上已到了紫宸宫外。   邢风看见一珍的那一刹那,有些怔忡,他一句话不说,让人打了洗脸水,默默的做了一切之后,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一珍说:“睡吧。”   他听到一珍微微的叹气,两人一起进了卧室,各自躺下,背对着背。   “你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一珍先开口了。   过了半晌,邢风才说:“我刚才去看了若怡,她说……”他忽然后悔了,这个问题真不该去说。   一珍很快打断他:“她说,金哥是我杀死的,对吗?”   邢风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没那么蠢。”像辩解,却又不是。等待对方肯定的回答,却等了许久,而答案却让人很不满意。   “睡吧。”   夜深沉的让人害怕,很多人早已进入了梦乡,可是这座宫殿最高高在上的男女主人,却各怀心思,久久不能入睡。   同床异梦,说的,也许就是这样。   奸细(二)   一大早,失而复宠的安贵妃就搬到了关雎宫,并且在第一时间里去给皇后请安。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盈盈一拜,随着身体的动作,安若怡头上的金步摇也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姐姐真是多礼了,你我姐妹,何必这么客气呢?福娘,快给贵妃看座,瞧你,人都瘦了,有了身子的人,可要注意些才是。”一珍满脸笑意,大方客气的说道。   “皇后放心,臣妾自然会注意的,不会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得逞。”安若怡亦是笑着。   两人虽然面上如此,但都心照不宣。   安若怡和别人不同,即便她下了狠心,也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但是如今,看她言语表情,好似已向皇后宣战,不仅话里带刺,而且眼神里也流露出怨毒。当然,这样的表情只会让皇后看到,在别人面前,她们还是亲如姐妹的两人。   秀女们觐见皇帝之后,虽然皇帝没有个个细看,但还是擢升了一些秀女为宝林,其中就有燕骄阳,筱如歌,水灵灵,何甜儿,秦可心等人。她们被提拔之后,自然就和后宫嫔妃一样,每日都要到紫宸宫请安,这样以来,她们就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皇后本人。   而这天,她们不仅见到了皇后,还见到了安贵妃。她们对这位先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后却失宠,而如今再度复宠的贵妃,还是有很强的好奇心的。所以她们一边偷偷的打量着皇后,一边细细观察着贵妃。   对于皇后,她们均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甚至有人在事后轻叹:“不愧是沈皇后的女儿呀!”   而对于安若怡,她平和的微笑,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好似她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贵妃,却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姐姐。这样的感觉,促使几位宝林暗暗偏向了关雎宫。   越是,关雎宫中变得史无前例的热闹,几位宝林都笑说贵妃毫无架子,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其中甜儿和灵灵尤其和她相厚。   虽然如歌是皇后的人,但是她们在别人眼中,并不是十分投契。反而和周贤妃走的很近。阿罗原以为皇后会重用如歌,但是皇后却说:“正因为她是本宫的人,所以本宫才要疏远她。”阿罗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个中玄机,而采叶和兰儿等人,压根不知道如歌是齐国皇帝派来的暗人。   燕骄阳独来独往惯了,但她也知道在皇宫里没有个靠山是不行的,所以她很快认准了方向,投到了皇后身边。皇后提醒过她:“这皇宫的水深的很,你刚进宫,还没有看清时局,最好不要站错地方,一旦你表明立场,就意味着你要和很多人为敌。”   燕骄阳却笑着说:“臣妾明白,但臣妾已经选择了皇后,就一定会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皇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目前,后宫的三足鼎立之势又得到了巩固,皇后和惠妃加上燕骄阳,吴巧玉,贵妃和甜儿,灵灵,周贤妃,谭淑妃和如歌,秦可心。   那位叫做巧玉的女孩,正是那个和惠妃穿了同样衣衫的人,惠妃一心想打压她消气,所以故意笼络她,等到有了机会,自然会将她踩在脚下。   后宫之势就是如此,偶有明争暗斗,而只是小风小浪,不足为惧。   再说朝堂上,邢风并没有因为金哥的死就和皇后闹翻,因为朝堂上还需要她的帮助,每日在勤政殿听政,都是帝后一同前往,但今日,邢风在听政之后一个时辰都留在殿中,而后才让皇后前往,过去之后,无非说一些小事,这让天生对政治敏感的一珍,有些疑虑。   幸而,她在皇帝身边,除了李德全只外,还是安排了人的。   因为,她从来不会完全相信某一个人。   刚跨出勤政殿大门的时候,有个小太监忽然凑上前来,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皇上今日召见过中书令,期间除了李德全进去送过一次茶水,其余没人在旁伺候着。”   刚说完这些,那小太监立刻消失了。   中书令,曾担任过太子太傅,邢风在朝堂上唯一信任的人。原本回乡丁忧三年,如今他又回来了,而且还担任了这么重要的一个官职。   秀眉一挑,皇后一边疾步走向紫宸宫,一边对采叶说:“请大总管来见我。”   皇后说的是请,采叶明白其中含义,立刻转身悄悄去了。   李德全匆匆赶到紫宸宫时,皇后一脸严肃的瞪着他,还没等到他开口,一珍就发话了:“李大总管,本宫自问一向待你不薄,为何此次发生这样重大的事,你还要对本宫隐瞒!”   其实一珍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此事一定事关重大,并且关乎自己,纵使不关乎自己,也关乎两国,否则邢风不会这么小心谨慎,而李德全又不肯相告。她这么说,无非是想让李德全心中有个数,都交代清楚了。   李德全一听,立马“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奴才不知皇后主子何故言此,还请皇后明示,老奴若是知道什么,肯定会如实相告,怎么会期满皇后主子呢?”   一珍心道,果然是个老狐狸,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肯说的,于是便沉下脸来,狠狠拍着桌子怒道:“你还想抵赖?李德全,金哥是怎么死的,你我都清楚!背叛本宫的人是什么下场,想必你知道的更清楚!”   李德全顿觉脊背发凉,汗如雨下,他用袖子擦了擦脑门,想了想,说道:“娘娘,不是奴才不肯说,只是,事关重大……既然娘娘问起,那老奴只好说了。不知娘娘可还记得年前,有大臣受到宋国奸细的刺杀事件?如今,有名奸细已经落网,而且中书令大人还查到,朝中大臣有人与奸细勾结……”   “这些本宫都知道。”一珍不耐烦的说。   “可是,皇后,与奸细勾结之人,正是庾相的至交,御史中丞韩大人!”   一珍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难道此事和庾相有关?”   李德全摇头道:“老奴不知,但皇上一向都想扳倒庾相,就算此事和相爷无关,恐怕皇上也会趁此机会将庾相等人一网打尽。”   一珍只觉寒从心起,庾相虽说势力庞大,但他却对朝廷忠心耿耿,若他一倒,还有谁能牵制世家?要知道,当那些世家联合起来,力量远远大于一个宰相,到时候,皇帝的掣肘之力更加巨大,就连一珍自己也更加施展不开了。   奸细(三)   庾怀苏急急忙忙的赶到勤政殿,那里只有皇后在等着他,像这样的夜晚,留在勤政殿中的人不会是皇帝,只可能是皇后。   “怀苏,”皇后站在那里,欣赏着一副字,看到他来,很亲切的说,“你来帮我看看这幅字,是刚刚林为民送来的,说是皮日休的真迹,你来看看,是不是?”   庾怀苏一愣,谦恭的说:“回皇后,微臣对于书法一向没什么研究,恐怕看不出来。”   一珍笑了笑,说:“书画不分家,你的画那么好,字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你只管看,即便说错了,本宫也不会怪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庾怀苏不得不去细细观察,仰头看了一会儿,郑重的低声说道:“皇后,依微臣之见,这幅字应该是真的。”   “哦?说说看。”一珍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其实微臣看不出来,只不过微臣听娘娘说,这幅字是林为民敬献给娘娘的,那么微臣就有八成的把握,认为这幅字是真的了。”   一珍的唇边始终挂着那若有若无的笑,此时,那笑更加明显了,“你是想说,林为民这个人,胆小怕事,绝对不敢拿一副假的笔墨来糊弄本宫,对吗?”   “没错,天下人都知道,皇后您对于书法非常喜爱,既然是喜爱,那就或多或少有些造诣。林为民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娘娘您撒谎。”   一珍又笑了,盯着庾怀苏,笑了许久。庾怀苏正觉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她开口问道:“这个林为民,是你父亲的门生吧?”   庾怀苏微微一愣,随即答道:“是。”   一珍点点头,然后拿起手边的宫灯,往前一推,正推在那幅字上,那幅字顿时烧了起来。   “娘娘……”庾怀苏惊愣的望着她,迅速端起茶碗将水泼上去,浇灭了火焰。   “无妨,只是个赝品。”一珍淡淡的说,“不过,你能不能保证,林为民给本宫献上这幅字,不是宰相的授意呢?”   庾怀苏呆住了,他不知道他父亲会献上一副赝品,而且是送给皇后而不是皇帝,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皇后比皇帝更加难对付吗?   “怀苏,你不用紧张,我知道你和你父亲是不同的,只不过……在宫里,你分不清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朋友,我知道你不想和任何人为敌,但有时候,人总会身不由己……甚至忠孝不能两全。”一珍叹了一口气,仿佛思虑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在你父亲面前,请他事事都要帮我,只不过……我的敌人已经很多了,虽然我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把敌人扩大化,但是,这后宫,还有朝堂……她们不愿我当着皇后,他们更不愿意!因为我比他们的皇上主子更加的……好了,我不说了,怀苏,你下去吧!”   庾怀苏抱拳行礼,然后转过身,向外面走去。他满心忧虑,但他不想看到一珍为难,他走到一半,忽然回头说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有个敌人已经危及到你自身了,希望你能看在我的份上,饶过他的性命。”   然后,他大踏步的走出大殿,却没有听到皇后的呢喃。   皇后靠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的说:“怀苏,我从未将宰相大人当做我的敌人。”   黑暗中,仿佛是幽灵一般,如歌的影子出现了。   皇后立马变成了那个雷厉风行的皇后,她正色对如歌吩咐道:“让京城里的所有暗人,去查出宋国刺客和宰相到底有没有关系。”   “是!”黑暗中的轻叱,接着便是风动影斜,而后万物归于平静,只留下烛火摇曳。   只可惜,还未等到如歌的消息带到,邢风已经开始着手倒相了。   那时候一珍才发现,原来邢风的速度也很快,他那副病怏怏的姿态,仿佛是最好的障眼法。   也许,当他想彻底除掉一个人的时候,精神头儿十足的好。   世家们就快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了,所以他们也在加紧布置着,一旦宰相倒了,总要有个人去填补这个位子才对。   当然,皇后自己也是不会闲着的,她知道,那个位子对她来说,也至关重要。   所以聪明如她,也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保不了宰相,至少得让他活着。即便庾相倒台了,她也能控制宰相的人选。   在那样的时代,身为女人也许是一种劣势,但有时候,在龙床上征服男人的女人,就要感叹身为女人的好处了。   倒相(一)   春末夏初,连绵的暴雨侵袭着整个梁国,帝都上空蔓延着乌云密布,好似天在悲伤的哭泣。这样的日子,总有无事生非的人拿来做文章,于是,帝都除了被雨天扰的忧心忡忡之外,又被传言弄的人心惶惶。   有人说,这样的异象,表示着朝中有人思变。   的确,朝中是有人思变,那位和宋国刺客勾结的御史中丞韩大人已经被收押候审了,但是,事情似乎一发不可收拾的蔓延开来,接连几本密奏传到皇帝那里,历数宰相的过失,言辞虽然保守,但已经在雷池边缘徘徊。   邢风当然不会放过这一倒相的机会,但这时候,又传来江淮一带闹水灾的消息。   江淮是国家的粮仓,如果那里闹了水灾,该有多少人会饿死?   似乎是前一段时间太过劳神,邢风明显感到吃力,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了,而每逢这个时候,他的病总会发作一段时间。   他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来慰藉他苦闷的心情,而这个人绝不会是皇后。   关雎宫里,邢风舒服的将头枕在安若怡的两腿之间,若怡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太阳两侧,唇边带笑,偶尔为嘈杂的雨声皱一下眉头。   宫外依旧是瓢泼大雨,侍卫们穿着银色的铠甲,毅力不动,眼神飘渺的望着前方,思想却已神游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大雨中疾步跑来两名身穿蓝衣头戴纱帽的小太监,其中一名太监手捧黄色盒子,上面盖着黄色的绸缎,另一名小太监打着伞,尽量不让雨淋到那盒子上,两人一边飞奔,一边高呼:“江淮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两人一路狂奔至关雎宫外,李德全接过盒子,两人都瘫了下去,想必是从宫门外一直跑来的。李德全示意他们下去休息,捧着盒子,却有些迟疑。   皇帝刚刚服了药睡下,贵妃娘娘吩咐过,任何人不能打扰。   但此事事关紧急……李德全稍微一迟疑,抬脚就走到门边,低声道:“皇上,江淮八百里加急文书到了。”   邢风宛然从梦中惊醒,腾的一声爬起来,他这几天实在弄的是精神紧张,一听到江淮两个字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随着他猛的起身,他的头又痛了起来,而且咳嗽也加重了。   安若怡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穿着薄如轻纱的外袍,绣着淡粉色小花的丝质裙边拖到了地上。她有些不耐烦的皱眉说道:“本宫不是说了,不要打扰圣上休息!”   里面立刻传来邢风的咳嗽声,她瞪了李德全一眼,转身进去,低声安慰道:“风哥哥,你别急,没多大的事儿。”   “江淮两岸那么多的百姓……咳咳,肯定有大事儿,不然……咳咳,不会八百里加急……咳咳咳咳……”邢风断断续续的说了几句,不住的咳嗽,一边用手帕掩住,一边对李德全招招手。   李德全会意,连忙把盒子递了过去。   邢风颤抖着接过盒子,打开看到里面的奏折,一口气读罢,竟然晕厥过去。   众人都慌了,连忙请来太医,太医院一大帮太医都来了,个个如临大敌。   皇后来了,其余妃嫔也不怕大雨倾盆,嚷嚷着要来,被皇后劝退之后,众人只好愤愤的望着关雎宫,暗自骂了一声:“狐媚子!”   一珍静静的立在一旁,看着若怡低低的哭泣,冷笑一声,道:“姐姐保重身体要紧,可别哭坏了身子。”   若怡不理她,仍自顾自的哭着。   一珍见太医们在诊脉,不好打扰,就踱到李德全身边,轻声问道:“皇上好好的怎么晕了?”   李德全从怀中掏出奏折,递过去,俯首道:“皇上是看了这份折子,江淮八百里加急,想必上头写了什么,娘娘请过目。”   皇后接过来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道:“苦了江淮两岸的百姓呀!”   “皇上,皇上醒了!”里面传来安若怡高兴的呼声,还有太医们一片跪倒的声音。   皇后将折子收起来,走了进去。   邢风的脸色苍白,安若怡跪在床边,握住他的手。他温柔的注视着若怡,好像在安慰她。然后,他才把目光转向一珍。   “皇后,朕……恐怕又要麻烦你了,刚刚的折子,你看了吗?朕的百姓,正在受着洪涝的危害,朕却……却没法子救他们……朕愧对列祖列宗啊!咳咳……咳咳咳……”   “皇上您放心吧,您只管养好身体,朝廷的事,臣妾就帮您拿主意了,这个时候,就别管其他有的没的了,行吗?”   邢风艰难的点点头,充满期望的看着一珍,一珍回以微笑,两人各自明白心中所想,都算安心了。   这样就可以了,一珍想,维系帝后之间良好关系的,不是爱情,而是同心,这心,是心系天下百姓的心。   接下来,皇帝养病,前朝由皇后掌管,她火速做了两件事,一就是提拔了户部主簿,升为工部侍郎;二是派遣大内亲卫文渊和工部侍郎一起,到江淮两岸去治水赈灾。   这两道旨意一出,朝廷上仿佛要炸开锅了,只因这两人,一个是宰相的门生,一个却是宰相公子的伴读,皇上明明要倒相,可是皇后却偏偏重用了这两个人?群臣反对,尤其是世家,竟然联合起来上书给皇帝,要求驳斥皇后的任命,并且不允许皇后再涉足朝廷政务,甚至有人再度提起了那四个字:牝鸡司晨!   “牝鸡司晨?这帮老顽固!”一珍坐在窗前听雨,榻上放着一具棋盘,残局了,白子胜,黑子输,而棋盘对面,却没有人,原来这盘棋,只是皇后一人分饰两角,却不知她心中属意的是黑子还是白字呢?   “皇上这回该看到世家联合起来的力量了吧?除了我这个皇后,没人会这么帮他的。”一珍惬意的喝了一口茶,含在口中许久,茶味散在唇舌之间,闭目而语:“好茶。”   朝臣们没有预料到皇帝驳斥的是他们,这让他们更觉得恐怖,如果说当今皇后只是效法太祖皇后在勤政殿辅佐皇帝,他们还有法可寻,但是如今,皇后已公然开始插手朝廷大员的调配,如果这样,是否意味着宰相能在她的庇佑下能得以保全呢?   这令他们觉得惶恐之至,因为她是皇后,是太子的母亲,将来就是太后。皇上的身体让所有朝臣们为之担忧,但他们更担忧的则是继承皇位的那个孩子,如果这孩子的母亲有足够的能力和野心,那么,梁国是否也会像赤焰国那样,被一个女人主宰?   赤焰国,好像是个遥远的传说,但这个国度分明曾荣耀一时,却最终被那位英勇善战的太上皇灭掉。   朝臣们就快忧思成疾了,为了梁国未来不可预知的命运,他们决定联合起来,先对付宰相,再对付皇后。   也就是说,倒相之后,就要废后了。   有些人迫不及待的要把皇后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她甚至等不到朝臣们动手对付宰相,也许,两个人一起对付,效率会更高一些。   倒相(二)   又是一个暴雨倾盆的晚上,小皇子扯着沙哑的嗓音,声嘶力竭的嚎哭着。奶娘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焦急无比的来回走动。   皇后从床上下来,不耐烦的问:“这孩子是怎么了?最近总是半夜哭醒,是不是吓着了?”   奶娘苦着一张脸,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呀,最近小皇子的食欲好像也有所下降,都是这连绵的雨天给害的,天上不出太阳,阴的很,娘娘,要不要请道士来做做法?”   皇后皱眉道:“道士有什么用?我就不信道士比太医的药还管用?去,把桓知秋叫来。”   王富贵领命,大半夜的去请了桓知秋,桓知秋冒雨来了,为小皇子诊过脉,说道:“小皇子大概是受惊过度,睡眠不足,这么小的孩子,微臣也不好下药,娘娘耐心哄着些吧。”   皇后挥挥手,正要让他下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叫住他:“慢着,知秋,本宫有事要问你。”   桓知秋站住,跟着皇后进去,皇后问道:“安贵妃那儿,是一位姓钱的太医问诊,对吗?”   “是,这个钱太医,并不是世家之人,在太医院默默无闻了十几年了,如今,却被安贵妃看中,也算是遇到了贵人。”   一珍冷冷一笑,道:“所以本宫到觉得奇怪呢,安若怡自己就是世家女子,为何不找同为世家的你们,而要去找一个被世家压抑的人。你说,一个被世家压抑的人,会对世家有好感吗?”   桓知秋愣住,随即明白过来,躬身道:“微臣明白,臣这就去查探这个钱太医的来龙去脉,等查到详情,就来禀告娘娘。”   一珍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他又行一礼,方才走出门去,拿了药箱和伞离去。   暴雨持续了大概有半个月,这期间,世家们并没有停止搜罗宰相秘密的脚步。而当皇后转战朝廷的时候,他们到也聪明的将折子递到了安贵妃手中,因为,皇帝一直在关雎宫中养病,加上贵妃素来与皇后不合,这些折子必定能传到皇上手中,而且说不定贵妃的枕边风,会让他们的收益更大。   果然,邢风就算是在病中也不能消停,而一珍忙于治水的事情,哪还有闲情问到这位夫君的心里想法,顶多会在下朝之后顺路去看望一下,询问太医们,皇上的病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即便心细如发的一珍都没有发现,君王脸上越来越变幻莫测的神色。   而一珍整日不是在帘子后面听朝臣们争吵,就是在勤政殿中看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   暴雨才停了一天,一珍就在朝上接到了江淮的加急文书,她看过之后,总算舒了一口气,虽然满脸疲惫,但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她从帘子后面走出来,满朝文武诧异的看着她,她举起手中的文书,高兴的说道:“江淮两岸的百姓们,得救了!”   众臣微愣之后,立刻欢呼雀跃起来,而后,他们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上,山呼:“皇后千岁!吾皇万岁!”   一珍看着脚下匍匐的大臣们,忽然想起,小时候坐在父皇膝头,也是这样看着她们,只不过,那时候并没有站的这样高,看得也没有这样清楚,心中也未有如此澎湃过。   不知为何,她的眼角,竟然沁出一滴泪。   也许是百姓们终于脱离了苦海,所以她才这么激动的吧?   正当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帝的时候,大殿外忽然传来李德全尖细的桑音:“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涌到门口跪迎,一珍微笑着款步走过去,屈膝行礼,邢风扶起她,说道:“皇后辛苦了。”   一珍笑道:“皇上,臣妾不辛苦,您来的正好,臣妾正要向您禀报……”   “朕都知道了,工部侍郎治水有功,朕会嘉奖他的。”邢风一面走向龙椅,一面说道,“当然,还有皇后你,你劳苦功高,朕不会忘记。不过,现在朕也要宣布一件事。”   一珍诧异的望着他,但看到他手中的圣旨时,心里忽然又涌现不祥的感觉来。她再次回到帘子后坐定,听李德全念出圣旨上的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宰相庾信墨,结党营私。且有勾结敌国奸细之嫌,其罪当株,但念其为朝廷出力治水,二十年为官清廉,判流放岭南,其家人亦流放塞外,钦此!”   “皇上……”一珍站起来,掀开帘子,看着邢风。   邢风转过头看她,低声道:“珍儿,朕的判决,已是很轻了。”随即,他看向玉阶下的宰相,问道:“庾相,你可有何话说?”   庾相当即仰天长笑,道:“老臣兢兢业业,为梁国,为陛下效力,如今……却落得个流放岭南的结果!伴君如伴虎,老臣总算尝到了个种滋味!罪臣无话可说,只求皇上,能将罪臣的家人,和罪臣一同流放岭南,罪臣年事已高……”   “准奏。”邢风不耐烦的皱眉说道,再看其余众臣,有的面露微笑,有的却忧心忡忡,当即心下不快,对李德全使了个眼色,李德全立马呼道:“退——朝——”   在回去的路上,一珍一言不发,邢风知她心中不悦,却问道:“皇后何故如此?江淮百姓得救,该高兴才对,朕预备今晚在宫中宴请群臣,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一珍冷笑道:“皇上说了算的话,何必来问臣妾?哼!臣妾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卸磨杀驴!”说罢,头也不会的快步走了。   邢风愣在当场,忽然露出恼怒的表情,愤愤道:“如果庾怀苏不是宰相公子,朕也不会这么快就倒相!哼!朕整天看着他在眼前晃荡却不能处置他,……李德全,你知道朕有多难受吗?”   李德全唯唯诺诺的点头答道:“是,是……”   “你知道什么!一个阉人!会懂什么感情不成!”邢风骂了几句,还是不解气,改变原来前往紫宸宫的路线,拐到关雎宫去了。   倒相(三)   一珍回到宫中,火速找来如歌:“宰相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如歌不答话,等皇后问的急了,才说道:“娘娘,不管宰相大人和刺杀事件有没有关联,他如今已不再是宰相了。”   一珍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歌低眉说道:“娘娘,梁国有这样一位宰相,对于齐国来说,是弊而不是利……”   一珍很快打断她,厉声喝道:“你效忠的到底是我,还是萧毅!”   如歌怔住,呆呆的望着眼前如发怒的母狮一样的皇后,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珍是个聪明人,她明白这些暗使直接效忠皇帝,忽然之间把他们调拨过来为自己效力,他们多有所不满。况且,说的好听些是效力,说的不好听些,根本就是监视!   “萧毅现在已经是一国之君了,还这么不知足!难道对我这个姐姐也有所防范?真是可笑!我是梁国皇后,不再是齐国公主了!我实在不明白,我有什么可威胁他的?他当他的齐国国君,我做我的梁国皇后,井水不犯河水!”一珍愤怒的在殿中来回走着,脸色变得铁青,“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谁愿意背井离乡到别的国家去!我承认,在我的心里还是向着齐国的,因为在这里,我找不到一丝家的感觉,到处是心计,到处都要斗!我苦苦支撑,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齐梁两国不再爆发战乱!更直接的说,我是为了他,我的弟弟,我希望他有生之年,能让他的百姓们,不再活在对战争的恐惧之中!可是他呢?竟然派人来监视我!如歌!我再问你一遍,你要效忠我那个远在千里的弟弟,还是好好的效忠于我?”   如歌被震慑住了,这样的女人……在齐国受到万民拥戴的公主,在梁国朝堂和后宫都能叱咤风云的女人,容不得她存有二心。   “属下知罪……”她跪了下来,前额触地。   “起来!”一珍余怒未消,喝道,“我这就写一封信给他,如果他还顾念我们的姐弟之情的话,他就不该为难我。”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书桌前,研好磨,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心口,挥笔直书,只用了一盏茶时间,两张信纸就都写满了。   等墨迹一干,她顺手塞在信封里,甩给如歌。   “拿去吧!不要再让别人看到,本宫这几天不想见到你,等你想清楚再来见本宫吧!”   如歌默默不语,磕了一个响头之后,转身离去。   一珍坐在那里怔怔的发愣,阿罗悄然而至,虽不愿打扰,但还是叫了一声:“娘娘。”   一珍打了个激灵,苦笑一下,说道:“似乎什么事都不顺心的样子……没想到,毅弟弟会那样对我。”   “娘娘,您不该把他再当成您的弟弟了。”阿罗提醒道,“您说了他是国君,那么您就该像对待别国国君那样对待他,要知道,您是梁国皇后,不管您是多么不喜欢这地方,您都是这里的女主人。”   一珍听着,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了。没错,阿罗说的对,一旦坐上了那个位子,那就和常人不一样了,他不再是自己的弟弟,自己也不再是他的姐姐。   他们的关系,仅仅局限于两国的皇帝和皇后。   其实,在她被绑架至塞外,而绑架者却没有得到萧毅的制裁的时候,她就该明白的,只是她固执的以为,他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所以永远都不会是敌人。   “阿罗,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一珍宽慰而苦涩的一笑。   “奴婢不敢当。”阿罗退到一边,又说道:“娘娘,庾公子今晚就要离京了,您要不要……”   “要,当然要,帮我准备一下,本宫去送送他。”   怀苏和宰相一起被流放,而文渊因为治水有功,仍然留在宫中,接替怀苏的位置,当上了皇帝身边的亲卫。   傍晚时分,天空中的云霞红彤彤的,染满了古道上两边的青草,亦写满了落寞。   古道上一辆马车,四个军人护送着。虽然犯人是不可以用马车的,但是岭南路途遥远,宰相又忽然病了。   皇帝特别赐了这两马车,让他们感到皇恩浩荡。   “怀苏,走吧!”宰相的声音嘶哑,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她不会来了。”   “再等一会儿吧,老爷,公子,她说她一定会来的。”文渊有些焦急的看着皇宫那边,今晚有宴会,但皇后明明答应了会来,他先来送他们,待会儿再和皇后一起回去。   远远的,那边驶来一辆马车,文渊开心的奔跑过去,怀苏的眼中亦显示出释然。   “娘娘,”文渊打开帘子,搀扶着皇后下来,跟着皇后来的只有阿罗一人。   “文渊,兰儿在宫中帮忙呢,好歹你反正不走,这么一会儿不见,应该没问题吧?”皇后穿着便装,好像一名普通的妇人,笑着说。   “娘娘说什么呢,公子就在那边,请。”文渊不习惯她的说笑,做了一个相请的动作。   一珍看向那边,看着怀苏,慢慢走过去。   待到走近他身边,两人却相对无言,许久,晚风吹过,怀苏的发丝有些凌乱的飞舞。   蛙鸣声夹杂着宰相的咳嗽声,离别的情绪有些许怪异。   一珍亲手将怀苏的乱发挂在耳后,微微的笑着,仿佛又想起了以往的那些夏天,他们在郊外,在湖边,甚至在勤政殿,一起度过的无数个寂寞的日子。   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有心意相通一般的默契。   怀苏握住她的手,有种想揽她在怀的冲动,却最终,没有这样做。   “我会等你回来。”一珍轻启朱唇,吐出这几个字。   怀苏苦笑:“我们还会见面吗?”   “会,”一珍提高了声调,不仅是在对他说,也是在对马车里的宰相说,“我说,你们一定会回来,我们一定会见面。”   宰相并没有探出头,却传来了他的声音:“皇后娘娘既然这么有把握,那老臣就留着这条命不死,等待皇后娘娘有朝一日,将我们父子俩迎回朝。”   “好,本宫一定做到!”一珍爽朗的回答,然后对怀苏报以微笑。   “相爷,公子,该上路了。”护送他们的都是皇后挑选出来的人,以前也是和文渊一起的,所以不会为难他们。   怀苏点点头,心中万般不舍。一珍艰难的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滞涩的摇晃两下,算是告别。怀苏苦笑,亦摇晃两下手掌,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得以转身踏上马车。   一珍立刻回头,坚决的登上自己的马车,文渊有些不忍,但他也知道,再待下去,只会更难受。   于是,他一晃马鞭,掉转马头,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透过马车一边的窗帘子,一珍仿佛仍能看到怀苏的影子,禁不住,流下两滴清泪。   奸计(一)   刚回宫换好衣服,那边李德全就来催促着,说道:“娘娘快着些,皇上可等着呢!”   一珍穿着低胸束腰宽袖长裙,大红色的上衣,滚金边的袖子,里面是绣着金色牡丹的儒衣,蓝色的腰带上,绣着祥云图案,下摆如鱼尾一样四散开去,拖在地上形成很大的一朵花。她披上水色缀银片的披帛,发出悦耳的响声。又戴上金丝网状点缀着的璎珞,两边各插上两支镶着红宝石的金簪。慢条斯理的整理着,缓缓说道:“那就让他等着吧!他那么多妃嫔,何须只等我一人?”   李德全急的抓耳挠腮,只好陪着笑说道:“瞧娘娘您说的,您是后宫之主,皇上不等您,那还能等谁呢?”   一珍冷冷一笑,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上回给你的治风湿的膏药,你用着可好?那么大年纪了,以后别往雨地里跑,到劳烦我来给你寻药。”   前些时候下了那么久的雨,李德全可被折磨惨了,幸好有皇后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膏药给他贴了几副,果然很有效果,他不仅又感动了老半天。   有时候,要收买一个人,无需过多的金钱财帛,人情,往往是最能让人铭记于心的。   好似这膏药,其实皇后并未花多少心思,只是在李德全看来,堂堂一个皇后主子还记挂着他这奴才,他能不感激涕零么?   李德全讪笑着说:“是是是,这宫里,也就皇后主子您还记挂着奴才,奴才感激不尽呐!”   一珍瞥了他一眼,说道:“别耍贫嘴了,告诉皇上去,我马上就到。”   李德全打了个千儿,嬉笑道:“是,奴才遵旨。”说着,就赶紧到西苑去知会。   一珍回头对下人们说:“采叶,阿罗,你们跟着我去吧,福娘要照顾小皇子,就不必跟着了。兰儿,你去看看文渊,宽慰着他些!想必他心里一定不好受,宰相和怀苏都走了,唯有他留下……去吧!”   兰儿感激的点点头,答应了是,眼见着一珍要走,慌忙上前,弯下腰很仔细的帮她整理了一下裙摆,笑道:“娘娘,这裙摆这么好看,可千万别弄皱了。”   一珍冲她笑笑,由阿罗搀扶着走了出去。   一群人簇拥着皇后款款来到湘西苑,皇帝和众嫔妃都在等着了,邢风见她来了,站起身去迎接她,一珍象征性的伸出手,两人一起回到座位,众嫔妃纷纷跪拜行礼。邢风和一珍对视一眼,淡淡一笑,示意众人平身。   因倒相而引起的帝后不和的消息,就被这么被皇帝的一起身,一牵手,而轻轻化去了。于是,史官们立刻记下:帝后同心协力铲除庾相一党,并在湘西苑设宴庆祝,感情至深,实乃大梁国之福。   坐定之后,一珍扫视一眼众人,发现左下首的位子是空的,不悦的问道:“贵妃怎么还没来呢?难道要我们这么多人等她一个吗?”   邢风歉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稍安勿躁,朕已经命人去请了,先头若怡说身子不好,想必是肚子闹的厉害。”   一珍冷笑道:“既然这么不舒服,就不要乱跑乱跳了,李德全,去告诉安贵妃,让她在宫中安心养胎,不必来凑热闹了!”   李德全愣住,支支吾吾的看着皇帝。   邢风见一珍动气,也不好说什么,冲李德全使了个眼色,喝道:“还不快去!皇后体恤贵妃的身子呢!”   李德全两边受气,忙脚不沾地儿的跑了。   如此,宴会就算开始了。参加的人无非就是后宫的嫔妃,也有今次提拔上来的秀女。水灵灵和何甜儿看到皇后当众斥责贵妃,而皇帝听之任之,她们却被吓得噤若寒蝉,只知道低头看着桌面。贤妃和淑妃都见怪不怪似的端坐着,惠妃得意的舒展了一下身子,她是皇后的人,皇后得势,就代表她得势。   只不过令人奇怪的是,那个名叫吴巧玉的秀女,先是很受惠妃的器重,可是后来不知怎的却被冷落,渐渐的,惠妃根本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她自己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整日以泪洗面,最后竟然病倒了。其余小主原先都巴结她,可是一看她不得宠,都纷纷疏远起来,就连伺候的奴才也给她脸色看。这一下,她更是病上加病,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后宫中这样的事例多的是,此名女子不过是因为一件衣服和惠妃重了,就受到惠妃如此打压,要一直在宫中凄冷度日,很可能性命不保,实在可怜。   不过,眼前这些端坐着的女人们,虽然个个表面光鲜,实则又有多少是真正开心幸福的人呢?   觥筹交错一番,歌舞升平,众人沉醉在这美妙的夜晚中,却不知,此时已有人魂归西去。   “娘娘……”小连子阴沉着脸,站在一珍身后,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一珍闻之脸色大变,但随即镇定下来,抚摸了一下额头,对邢风说道:“皇上,臣妾觉得有些不适,想先回宫休息了。”   邢风看她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对劲,忙说道:“既然如此,珍儿你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一珍浅浅一拜,正打算抽身离去,却听周贤妃说道:“既然皇后不舒服,臣妾就陪皇后回去一趟好了,也好有个照应。”   一珍正打算拒绝,邢风却道:“那到也好,贤妃你陪皇后回去,待会儿过来也罢。”   贤妃谢了恩,就跟在皇后后面,远远的离开了西苑。   一珍回头笑道:“贤妃向来和本宫不怎么友善的,怎么这回子到关心起本宫来?”   贤妃笑道:“皇后此言差矣,臣妾一直都很关心皇后你呀!只是怕皇后不领情,所以……”   “不必多言,本宫还有事要办,你先回去吧!”一珍心中担忧,不想和她多言语,也不管她是否在后面跟着,疾步走了。   回到紫宸宫中,小红含泪迎上前来,还未开口,一珍皱眉问道:“人呢?”   小红手一指里面,哽咽道:“在里面……”   一珍大踏步跨进去,首先便看到福娘弯腰查看,兰儿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脸色发白,再一细看,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而文渊躺在一边,小路子扶着,早就晕死过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兰儿……”一珍失声叫道,慌忙冲上前去。   奸计(二)   “兰儿,告诉我,告诉我是谁?是谁!”一珍抱着兰儿滚烫的身子,近乎歇斯底里的叫道。   兰儿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珍,嘴角边露出一丝苦笑,伴随着一口鲜血,血流了下来,顺着唇边,一直流到一珍的衣服上,滴落在她金色牡丹的花瓣上,分外的娇艳。   “安……贵妃……”兰儿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一珍立刻觉得血气上涌,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捏紧,她看到兰儿胸前破烂的衣衫,连忙撕开一看,兰儿的前胸赫然印着一个血手印!   “赤焰掌!”不知何时贤妃站在一珍身后,看到这个手印禁不住叫出声来。   兰儿的眼中好像放出了光芒,她死命的抓住一珍的手,张着嘴巴好像要说什么,但却说不出来,一珍凑近她的嘴巴,只模糊听到几个字:“安……秘密,皇……上……”然后,一珍就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兰儿……”一珍终于哭了出来,而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只听到紫宸宫的宫人们低低的哭泣声。   采叶伏在兰儿尸体上,痛哭着;阿罗的眼圈儿红红的,背对着众人;小红和槐娘在大殿外面,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小连子和小路子一边照顾着文渊,一边哽咽着落泪;而福娘劝着皇后,自己也忍不住哭泣。   贤妃置身于一片悲伤之中,她身边的丫头荳官看到这样的情形,眼睛也红了。贤妃先去看了看兰儿,确定她是死在赤焰掌下,又去看了看文渊,发现文渊还有一丝气息尚存,连忙给他推拿几下,又名荳官回去拿药。   “幸好文渊有些功力,他暂时还死不了,而兰儿那一掌,能撑到现在真的是不错了。皇后娘娘,您请节哀吧!”贤妃镇定的说道。   一珍擦干眼泪,看着贤妃,道:“你真的确定,那是赤焰掌?”   贤妃点了点头,佩服皇后的心智,说道:“我父亲当年随太上皇征战赤焰国的时候,也曾被赤焰国的国主打过一掌,浑身如火烧一般,掌印也是如此,幸好有位神医给了他药方,他才能得以保命,不过他老人家现在还时不时发作,要用那药才能好。”   正说着,荳官拿了药来,贤妃立刻给文渊服下,果然,文渊的体温渐渐下降了一些。   一珍直勾勾的看着她,忽然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贤妃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佩服有胆识和智慧的女人,而皇后你就是这样的女人,我父亲常说,皇上有你的辅助,的确是梁国之福。就拿这次治水来说,就连我父亲都没有那样的魄力和智谋,那么快就控制了局面,大胆的提拔新人。虽然有人说那是为了保相,但我父亲明白,那不过是娘娘你知人善任罢了。”她言语间的钦佩,是装不出来的。   一珍苦笑一声,又看了看兰儿的尸体,对王富贵说道:“兰儿的尸体,尽快处理掉,本宫不想让别人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王富贵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娘娘,您不想让别人知道,兰儿姑娘死的冤枉啊!”   一珍冷笑道:“你以为说了就有用吗?谁会相信?安若怡会武功,谁会相信!”   众人不语,贤妃看着文渊,说:“至少,还有一个活口。”   等到文渊醒了,也许他所说出的话,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一珍摇头,无奈的说:“可惜,他曾是庾相的人。”   皇上对庾相积怨太深,对怀苏更是如此,何况文渊是怀苏的伴读,若不是治水有功,他早就随怀苏一同流放了,他说的话,皇上未必就会相信啊!   “这么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贤妃皱眉问道。   一珍握紧双拳,眼中含泪,目光如毒,咬着牙说道:“会有办法的,我一定会找出她的秘密,我一定会给兰儿报仇!”   夜色清明,初夏的夜晚,朦胧、静谧、美好,凉飕飕的晚风拂过还未开花的荷叶,摇曳着湖面碧波涟漪。如鼓点的蛙声,如琴弦的虫吟。   有人却在这样悠远的夜离去……   采叶耐心的帮兰儿擦拭着身子,她已不再流泪,面容和眼神都异常的坚强。她一边擦拭着兰儿渐渐冰冷的尸体,一边说:“从齐国来的这么多人,亲近的就我们几个,雪女走了,你也死了,就剩下我和阿罗。你常说和我不一样,没从小跟着主子,可是心却是一样的,一样的对主子忠心耿耿!你常故意闹出些笑话来让主子开心,我们常逗你,你也不恼……雪女走了,你比我们都难受,你说她常照顾着你……如今,也不等她见你一面就……你放心,你的仇,我们都会帮你报的!”   小连子和小路子走上前来,泣道:“姐姐放开些手把,奴才们要把兰儿姐姐的尸体运出宫去,找间庙安起来,不然,只能扔到乱葬岗去。”   采叶点点头,又看了兰儿一眼,这才别过头,不忍再看。   文渊还没有醒,但贤妃说他的伤势稳定,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桓知秋来看过,吃了一惊,他说从未见过这样的伤,诊脉之后,开了一些药方匆匆离去,说是要查些典籍才能对症下药。   第二天在朝堂上,邢风任命了原参知政事谭大人为右相,中书令为左相。原本以为庾相一走,枢密使陆大人胜券在握,谁知道竟让谭大人沾了光。   陆大人和惠妃不免有所抱怨,而一珍却淡然处之,因为旁人都不知道,其实谭大人早就在暗中成为皇后一派了。伴随着谭担任的暗中支持,贤妃和淑妃也慢慢向皇后靠拢,后宫的形势,渐渐就要被皇后控制。   安若怡觉察到这一点,但她并不急躁,反而很是悠闲,仿佛胜券在握,只等致命一击击中,便可永远除去心腹大患似的。   文渊在秘密调养期间,渐渐好转,在他清醒的时候,他知道了兰儿的死讯,并不十分惊讶,只是悲痛的说:“她是为了救我……”   然后,他断断续续的说出那天晚上再关雎宫无意间得知的秘密,而这秘密被一珍听到时,顿时觉得五雷轰顶,脚下不稳,差点摔倒。文渊痛心疾首的说出那些话,众人无不惊异,而一珍,除了震惊之外,还有愤怒,愤怒到足以立刻就想去杀了邢风!   奸计(三)   “原来从一开始,皇上就没有打算让皇后怀孕,所以才命人在皇后床上的香包里,放入麝香。桓院判就是皇上的人,从皇后的饮食中得知,皇后已经怀孕,而她自己却不知道,所以假借冯昭仪的事,让皇后接触麝香,如果不是桓知秋出手相救,此胎恐怕就保不住了。其实在皇后日常服用的保胎药里,桓院判授命加入一种药材,这种药材看上去是补身子的,但是长期服用,药性就会留在身体里,当遇到一种食材,两者就会相冲,毒性爆发的十分猛烈。若不是桓知秋,皇后很可能一尸两命。而那种食材,就是如太妃那晚请客时,里面的一道菜。如太妃,除了皇帝,还能被谁指使?皇上一心不想皇后平安生下孩子,不想让小皇子成为太子,甚至……想除去皇后……”   文渊一口气说出这些,喘了会儿气,又说道:“这些,都是我和兰儿无意间听到安贵妃和她的亲信墨纹所说的话,甚至还有如太妃……”   一珍静静的听完,虽然表面上她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是她的心里,仿佛有一把钢刀,在狠狠剜着她的心,一边流血,还一边撒盐。   “本宫不明白的是,就算你和兰儿知道这些,不至于被她杀人灭口!”激怒之下的她,还是有些清醒的,很快就认识到事情的不对。   “因为,”文渊深吸一口气,“安若怡的身份……非常的可疑,宫中藏着一名高手,这名高手,对此提到了……赤焰国,并且,称呼她为……少主!”   “是这个高手打伤你的还是安若怡?”   “那个高手发现了我们,安若怡命令他下了狠手,兰儿替我挡了一掌……我真是没用……”说到这里,他又恼恨的抽泣起来。   一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坚强的说道:“没事的,兰儿希望你活着,她宁愿舍掉自己的命也希望你活着……你不要辜负她……不要。”   文渊点了点头,看着皇后苍白的脸,知道她心里受不了。但是,事实总有公布于世的那天,早一天知道,也能早一点了结。   “从今以后,本宫,和邢风势不两立!”一珍握紧拳头,指甲陷进了皮肉里,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流了下来,她在心中反复的呐喊着:邢风,你欠我一条命!你欠我的!   寂静的初夏早晨,文渊的伤势好转的差不多了,大概是心存报仇的愿望,所以他恢复的特别快。   晨昏定省时,安若怡好像没事人似的过来请安,她挺着个大肚子,脸上依旧是那淡然的微笑,对谁都和蔼客气的模样儿。   水灵灵和甜儿不知情由的和她说笑着,而其他人则一脸厌恶的看着她,皇后似笑非笑的坐着,心里却有种难以克制的怒火,如果可以,她一定会抽出悬挂在那里的龙泉宝剑,一剑结果了这贱人!   “怎么瞧着皇后妹妹的脸色不大好呢?是不是最近太操劳了?对了,听说您的七弟和皎月时常到宫外去玩耍,如太妃常和我说,好好的一个公主,可不要让随便的男孩子带坏了才好,皇后,您该提醒您的七弟一声才是呀!”安若怡笑着说道。   皇后的嘴角微微一扯,亦笑道:“是么?本宫到觉得没什么,旁人能带的什么?不过做母亲的教的不好,到是会养出坏胚子来!话说回来,皎月也大了,是该给她寻个人家,及笄了就该送她出宫去!老这么胡闹算什么?姐姐你说呢?”   安若怡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说道:“我哪儿好说什么,如太妃才是皎月的生母,该问问她的意思才是。”   一珍恼怒如太妃做了邢风的帮凶,差点害了自己和腹中的胎儿,此时想着,是否也要让如太妃尝一尝失去亲人的痛苦,但又想着,皎月毕竟无辜,何况萧衍又那么喜爱她。果真是两难,不仅蹙起了眉头。   闲话说了些,众人就要告辞,一珍留下安若怡,说是有话要说。   安若怡满不在乎的坐着,懒洋洋的说道:“皇后该不会又有什么难听的话要说吧?臣妾怀着孩子,可经不起……”她只管低着头浅笑,殊不知一珍迅速拔下墙上的宝剑,直指她的心房。   她立马被吓得花容失色,定定的看着一珍手中宝剑的剑尖,距离她的心房只有一寸的距离。   一珍在逼她出手,这个世界上最伪善奸诈的女人!一珍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可以操控人的生死,可以预知人的想法,可是……和这个女人相比,她真是小巫见大巫,她真觉得自己太笨了!   安若怡又露出她那楚楚可怜的嘴脸,眼中含泪,凄楚的望着一珍:“珍儿,你这是要做什么?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可是,你怎么能这么……”   “住嘴!”一珍大吼一声,喝道:“你这个贱人,这里没有别人,不用装成这副模样!我为什么要这样,你知道的很清楚,你还兰儿的命来!”   安若怡的脸色僵持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很轻蔑的推开那柄剑,笑道:“就算你知道兰儿是我杀的,又能怎样?难道你真要杀了我不成?在这儿吗?好呀,你刺呀!对着这儿,刺下去呀!”   “贱人!”一珍暴怒,挥手一劈,正要劈在安若怡的肚子上。   门外站着邢风,他刚刚到,没有听到安若怡的话,只看到一珍的剑就要刺到若怡的肚子了。   “住手!”他喝了一声,快步走过去,挡在若怡身前。   “风哥哥……”安若怡哭了一声,紧紧抱住邢风的身躯。   邢风连忙抱住她,柔声安慰着。   一珍看着眼前这对男女,真想放声大笑,她的剑落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这世界上,最狼狈的就是现在的她了。   “皇后,若怡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对她?即便她真的做错了,你也不能……你可是皇后,凡事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邢风很不满的看着一珍,但看到她悲伤的样子,又不忍心说什么重话。   一珍冷笑着,说道:“皇上,您知道兰儿死了吗?”   邢风怔住,皱眉道:“朕听说了,这好端端的,兰儿怎么会死呢?”   一珍指着安若怡,怒道:“兰儿怎么会死,你最好问她!”   安若怡无辜的看着邢风,饱含泪水的眼睛诉说着不解。   邢风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后,朕知道,兰儿是你从齐国带来的,她死了你心里很难受,但是,这和若怡无关呀!”   “无关吗?哈哈!人就死在她的关雎宫里,能说无关吗?”一珍真的想笑,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   “这……这……”邢风无奈的看着他所爱的两个女人,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他只能放软了口气,对一珍说道:“珍儿,不管此事和若怡有没有关系,你都不要怪她好吗?就当,是朕欠你的,好吗?”   “哈哈哈哈……”一珍笑的前仰后合,泪水肆意的流淌在脸上。   邢风和安若怡不解的望着她,她笑够了,哭够了,噙着泪对邢风说道:“皇上,我只怕,到时候您欠我的太多,这辈子都还不了!”   废后(一)   钱太医面如死灰的站在那里,他刚刚给贵妃把脉,本来按照平时的说法,贵妃和胎儿一切安好。可是,贵妃不知怎的,忽然说她肚子有点儿疼,感觉到胎动有些不正常。   她这么一说,钱太医就汗如雨下了,因为那平稳的脉象,分明在告诉他,贵妃没有事,甚至在告诉他:贵妃没有怀孕!   他紧张,他在流汗,他害怕了,后悔了。后悔为什么当初要答应这个女人作假,那可是欺君之罪呀!   “娘娘的脉象平和,应该,应该没什么大事……可能,可能是积夏之症,无须用药,臣,臣觉得还是喝点安神汤吧?”钱太医哆哆嗦嗦的说了这些,准备起身去准备安神汤。   “慢着,”贵妃轻巧的叫了一声,语气平淡,柔柔弱弱的。“钱太医的两个儿子如今听说可出息了,医术已经能和杏林桓家相媲美,现在没人敢看不起他们了,真是孺子可教。”   “这多亏了娘娘提携。”他不明白,这时候怎么忽然扯上了他的儿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孩子,做父母的不管牺牲多大,都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的,你说是不是啊,钱太医?”   钱太医的腿抖如筛糠,脑门上的汗滴滴的往下流着,他举起袖子擦了擦,却很快又流了下来。   “娘娘,您有话不妨直说,老臣知道,自从老臣做了假之后,老臣的脑袋就不是自己的了。娘娘有皇上的宠爱,可以相安无事,可是臣……”   “钱太医,本宫也是为了你好,如今,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本宫到有个好办法,让咱们都不必那么心惊胆战的,只是要委屈一下太医你了。”   钱太医跪倒在地,磕头说道:“只要娘娘能饶恕老臣的那两个儿子,老臣就是搭上这条命,臣也不后悔。”   安若怡笑了,她一边笑的无比诡异,一边轻声说道:“太医,本宫就等你这句话了。”   夜晚,紫宸宫里异常的寂静,自从兰儿死之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了欢笑。那丫头最喜欢搞怪逗人开心,如今她不在了,众人总感觉身边缺了点儿什么,紫宸宫最受宠的宫人不是死了就是走了,大家都提不起精神来。   而皇后,因为文渊的那段话,整日活在对邢风的怨恨中,虽然现在没事了,但如果当初不是桓知秋救了自己两次,她和孩子,恐怕早就双双魂归离恨天了,让他们得逞,死的未免太窝囊!   一珍抱着孩子,看着小皇子洁净的面庞,口中呢喃道:“我的儿子啊,你可知道,你父皇容不下我们,咱们可真是命大呀!要不然,咱们母子只能到地府去伸冤了。儿子呀儿子,你若真喝母亲心意相通,将来,就要为母亲报这个仇!”   她只管自己呢喃,不觉身后出现一抹黑影。   那名影子站在她身后,忽然拜倒下去,低声道:“参见主人!”   一珍回头一看,知道是如歌,便问道:“你都想好了?”   如歌不起身,恭敬的答道:“是,从今以后,如歌只会效忠主人您,不会再理会旁人的命令!”   一珍点点头,把孩子放下,扶起如歌,说道:“很好,不过你要记着,你决定效忠于我,萧毅就不会容下你,所以,如果你一旦背叛,不仅本宫会要了你的命,萧毅也会找人杀了你。”   “属下明白!”如歌坚定的点头,随即问道:“不知主人此次安排给属下的任务是?”   一珍的眼中冒出火光,说道:“本宫怀疑宫中长期潜伏着一名赤焰国的奸细,不管你用多少人力物力,无比要将这名奸细找出来!此人的武功很高,连文渊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应该就藏在关雎宫左右。找到他之后,查明安若怡的真实身份,并且,杀了他!”   “属下领命!”如歌再拜,见皇后没有别的命令,立马起身,消失在浓浓暮色中。   只可惜,已经有人比她们快了一步,所谓先发制人,那人筹谋已久,就等这一招实行,让皇后再无翻身之日。   是夜,关雎宫的安贵妃忽然喊腹痛难忍,宫女们看见她的床上流了好多血,顿时惊慌起来,有人还算机灵,立马去请了一直为安贵妃把脉的钱太医。   当钱太医来了的时候,安贵妃已经痛晕过去,据说,贵妃晚上只是喝了一碗安神汤而已。   钱太医无所畏惧的说,安贵妃已经小产。   皇帝的亲卫们很快将大义凌然的钱太医拿下,而钱太医则大笑着好不抵抗,好似完成了一件很光荣的使命一样。   邢风看到从安若怡下身流出来的鲜血,顿时头晕目眩,他甚至隐约看到了一个未成形的胎儿——当然,这不过是一个假象,那个东西很快被埋了起来,没人敢多看一眼。   “皇上……”安贵妃醒了,痛哭流涕,假装弱者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戏,何况是这样的丧子之痛,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怀疑她。此时的她,更加是悲痛欲绝,哭的肝肠寸断,“咱们的孩子……孩子……”   邢风也陪着她一起哭泣,没有什么比自己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更痛苦的了,虽然那不是什么孩子,但他以为是,他一直以为,自己如此宠爱的女人一直都是那么的温婉可怜,却偏偏有人要害她。   邢风悲痛的同时,也在恨着,恨这个夺走他们孩子生命的人。他心中猜的**不离十的这个人,当然就是皇后,萧一珍。   废后(二)   钱太医被送到了刑部,原本他没必要受那些苦,因为不管他有没有被严刑拷打,他都会招出那个人来。但是,为了做做样子,为了众人能够更相信他,他还是咬牙经受了一些刑法,直到他那副老骨头实在是扛不住了,他才准备招供,这样一来,就显得很真实。   “说!是谁指使你谋害贵妃的?谁是你的幕后指使者?说!”刑部尚书青筋爆出,扯着嗓子喝道。   钱太医咧开嘴,凄惨的一笑,说道:“是……皇后。”说完,他用力咬断舌头,自尽了。   所有人都怔住,刑部主簿不知该不该将钱太医的供词记下,他知道,刑部是摆脱不了帝后两派的双面夹击了。   其实邢风心里也在犹豫,他希望钱太医不要招供,因为他真的害怕,如果那个害死若怡腹中胎儿的人真的是一珍,他该怎么处置她呢?   他想啊想的头又疼起来,本来这种天气不会让他的咳嗽发作,他却因为思虑焦心,咳嗽愈发的严重了。   再加上若怡整日在他面前哭泣着,一样一样的拿出那些邢风赏赐给胎儿的小玩意儿,还有准备好的小衣服鞋袜。她摩挲着上面可爱的图像,眼泪“吧嗒、吧嗒”的低落到上面,那悲痛的神情,恐怕是世上最负盛名的伶人也难以演出来,仿佛她真的失去了一个孩子,真的经受了母子分离的痛苦。   邢风一面安慰她,一面催促着李德全去盯紧刑部的人,要他们赶快将钱太医的证供呈上来。李德全当然会没日没夜的在刑部候着,但是他并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皇后。   皇后得知贵妃小产之后,分明觉得里面蹊跷,但她还不至于想到,从一开始,安若怡就是假装怀孕。她想去探望安若怡,却被皇帝挡在关雎宫外,直觉告诉她,皇帝对她的戒心,还有安若怡对她的憎恨。   她不也曾利用过孩子对付安若怡吗?但她从未想过会用孩子的命来交换安若怡的失宠,那样不值得。虽然她不太喜欢这孩子,她之所以生下这孩子,无非是想让他继承皇位罢了。   她一手抱着小皇子,一手牵着珠颜,她们站在火红色的石榴花下,看着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珠颜咯咯笑着去追逐那些蝴蝶,小皇子看着珠颜也在傻傻的笑着。此情此景在外人看来,很是温馨,但只要细心一些的人就能注意到,皇后紧蹙的峨眉,和忧郁的眼眸。   李德全不方便过来,所以遣了一名心腹小太监,那名小太监到了紫宸宫,看到皇后站在那里,悄悄的凑上前去,告知了皇后想要知道的消息,然后立马匆匆的走了。   皇后的脸色变幻莫定,抱着小皇子的手,却在暗暗的用力,小皇子吃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福娘连忙上前将小皇子抱走,深怕皇后一个不慎就伤到了小皇子。   “真是可笑,本宫和那什么钱太医连面儿都没见过,竟然污蔑本宫!安若怡,你这一招未免太狠了,连自己腹中的孩儿都不放过,就是要为了陷害本宫吗!”一珍掐了一朵石榴花,愤怒的挼搓碎了,花瓣沁出的汁液,将一珍的手指染的绯红,好像流出的鲜血一般。   阿罗站在她身后,眼光悠远的随着珠颜的身影而游弋,她徐徐说道:“娘娘,您是否想过,其实那胎儿本身就有古怪,只是碰巧让娘娘背上这个黑锅而已。”   一珍的心骤然加速的跳动,紧接着阿罗的猜测,她进行了更大胆的猜测:“也许,那孩子本身就是个幌子……快传桓知秋来见我!”   小路子火速前往太医院,传召桓知秋,却无比惶恐的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桓太医在外出采药的时候,被强人袭击,如今卧床不起,怕是有性命之忧啊!”   一珍心叫不好,想此番安若怡是做足了功夫要和自己拼到底了,她明知桓知秋是自己的得力助手……这个贱人!   来不及多考虑,正想叫如歌前来,却见惠妃匆匆的往这里赶来。只见她气喘吁吁的跑到皇后面前,连基本的礼节也顾不上,只是一味急道:“皇后,不好了,我父亲刚刚传过话来,说是以左相一派的人已经草拟了废后诏书,现在正在勤政殿,就等着皇上点头了!皇后,他们……他们这是要废了你呀!”   众人一下子围到了皇后身边,如临大敌。   事情来的太快,一珍感觉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邢风在安若怡和众位大臣的撺掇下,浩浩荡荡的往紫宸宫而来。   待走到紫宸宫门口,邢风却转头往后退缩。众人一把拦住,叫道:“皇上,皇上……”   “朕,朕头疼,头疼欲裂……”邢风双手敲着脑袋,脚步有些紊乱的挪动着。   “皇上,此等妖后竟然枉顾法纪,谋害皇嗣,实乃罪大恶极……若此次不将其拿下废黜,难以立后宫之法,堵天下悠悠众口,皇上……”左相等人纷纷跪下,声泪俱下,仿佛失去孩子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邢风经不住众人的再次跪求,只好硬着头皮往里面闯。   奇怪的是,紫宸宫的宫人们照旧洒扫庭除,丝毫不为之所动,各人脸上都是平静的面容,好像早就预料到这样的场景一般。   “李德全,朕和皇后成婚多久了?”邢风忽然问道。   “回皇上,有六,六个年头儿了。”李德全支吾着,心里还盼望着皇上收回成命。   “六年了,朕和珍儿都六年夫妻了……”邢风驻足,望着深宫里悠悠的叹气。   “皇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去晚了,恐怕皇后有所准备,就……”左相焦急的提醒道,他之所以这么着急的想除掉皇后,无非是因为,他自己知道,他没有把握对付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太强势,若今日不借皇嗣一事除去她,只怕日后在朝堂上,倒霉的是自己。   邢风叹了一口气,又往前走着,穿过大殿,一直到了紫薇殿后面的花园,皇后正带着小皇子和珠颜在那儿玩着,意外的是,皇后竟然换了一身平民妇人的衣裳,看上去质朴可爱。   一珍见皇帝前来,笑容可掬的上前参拜:“臣妾参见皇上。”   邢风稍微愣了一会儿,随即轻咳了一声:“咳,皇后,你怎么穿成这样子了?堂堂梁国的皇后,在宫中如此穿着,不怕被人贻笑大方么?”   一珍笑道:“因为臣妾知道皇上早晚会来,所以换好了这身装束。只不过……”她的眼睛扫视了一眼众人,众人除了左相,纷纷低下头去。“只不过,臣妾到没想过您会带这么多人来,您贵为天子,立后废后,都是您说了算。何必劳师动众,诸多大臣相陪呢?臣妾已换好了衣裳,就等着您宣读了诏书,臣妾好收拾行囊,齐国是回不去了,弟弟们不会接受我这个被废的姐姐,所以,臣妾就想,还是归隐田园山林,做个平凡的农妇为好。”   她的眼中慢慢的沁出眼泪,看着邢风,含笑道:“从此以后,皇上您继续做您的皇帝,臣妾,就过我小女子的清贫日子罢了。”   邢风动容,嗫嚅着唤道:“珍儿……”   废后(三)   左相见邢风立场不定,有些焦急,好容易走到了这一步,恐再生变。于是,他不得已跳出来说道:“皇后娘娘,废后不想您想的这么简单,如果作为一个皇后,没有履行做皇后的职责,没有统领好后宫,甚至在后宫中作出违反法纪的事,那么……”   “左相大人说的是钱太医的供词吗?”一珍轻蔑的看着他,“我和钱太医素未谋面,试问,我怎么可能让一个毫不认识的人来做这种蠢事?还有,他明明已经招供了,为何还要咬舌自尽?这些疑点,刑部的人还要继续追查下去,不敢贸然呈上定论,左相大人却如此焦急……皇上,臣妾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您知道吗?桓知秋桓太医,被人打伤了,如今生死不明,据说,打伤他的人,是宫里的。”   邢风错愣,问道:“这,有这回事?”   “因为有人要陷害臣妾,桓太医授命于臣妾查明钱太医之事,恐怕他发现了什么,才被杀人灭口……”   “但是钱太医为何要陷害皇后,他明明已经招供……”左相急忙辩驳。   “左相大人,您这么急做什么?其实,单凭一个在太医院不是很受人推崇的太医的一句话,怎么能判定一国之后有罪呢?”她看着左相,又看着皇帝,强笑道:“臣妾和皇上一起走过了六年的风风雨雨,为了皇上,臣妾不仅做到了一个妻子应尽的责任,虽然有时候和皇上意见相左,那是因为,臣妾不仅是您的妻子,也是您的臣子,为了能做到一个臣子应作的本分,臣妾往往顾不了那么多,只希望,能够秉承父皇的愿望,辅佐皇上成为一代圣君。若果皇上您也认为,单凭一个太医的污蔑,就能将臣妾定罪,臣妾毫无怨言……”   邢风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所措的看着跪下的一珍,她的眼中含泪,望着邢风:“只是臣妾就这么走了,膝下还有幼子,又有珠颜郡主要抚养,实在……心有不舍……”   此时,皎月带着珠颜过来玩耍,两人看到眼前的一幕,珠颜一听一珍说她要走,立马上前抱住邢风的大腿,哭道:“母后为什么要走?我不要母后走,我不要母后走……”   邢风彻底心软,上前一把扶住一珍,含泪而道:“朕错了,朕糊涂,一珍,都是误会,都是朕的错……”   一珍站了起来,心中大石落地,继而开始反攻,她微笑的看着左相,说道:“左相大人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左相只觉兵败如山倒,一边往后藏着,一边支吾着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是……是臣新近做的一篇文章罢了。”   一珍和善的笑道:“是么?左相大人先前为太子太傅,想必学问一定很好。皎月,你站在那儿做什么?你以前也一同授学于太傅大人,对吗?你过来,读一下这篇左相大人的新作,看看你的学问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众人没料到皇后会有此一招,都惊愣的说不出话来。   皎月不明所以的站在那儿,看着邢风,邢风背立过去,不敢看眼前的情景。皎月走到一珍身边,傻傻的拿起左相手中的诏书,开始慢慢的读了起来。   “诏曰:皇后萧一珍……”皎月怀着惊异一口气读完,左相一边听,一边苦笑,最后被众人扶着,竟站不直身子。   皎月读到最后一句:“朕谓此书,痛定思痛;忍痛割爱,废后悦天……”她惊叫一声,“啊!皇后姐姐,哥哥真的要废您!”   一珍含笑接过诏书,反复的看着,末了,评道:“果然不错,文风奇特,很有风范,不愧曾是皇上的师傅。”她又含泪望着邢风,道:“皇上是现在就算宣旨了,还是等到明儿到朝堂上去宣呢?”   邢风恼怒的瞪着左相等人,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一珍看着左相,笑问道:“左相大人,您还有事儿吗?”   话音刚落,一队紫宸宫护卫冲了进来,纷纷将左相等人拿下。   紫宸宫的戏码慢慢落幕,关雎宫却尚未开始,从紫宸宫通往关雎宫的路上,一名小太监正卯足了劲儿的狂奔,他一路奔至关雎宫,径直冲向宫内,跑到了安贵妃面前。   “如何?”安若怡焦急的问。   小太监无奈的摇头,喘着气说:“原本,一切都安排的好好儿的,谁知皇上又中途变卦了,加上皇后巧舌如簧,皇上进退两难,现在,连左相大人都被皇后的人,给拿下了!”   “什么?”安若怡瞪大眼睛,好像不相信他说的话。这怎么可能?那可是他的孩子呀!他亲眼看见自己痛晕在床,汗如雨下,泪珠儿直滚的场面,他竟然还是无动于衷吗?说什么严惩凶手,就那个女人说两三句话,他就全忘了吗?自己为了让众人觉得逼真,还服下了让小腹剧痛的药,这些苦,难道都白受了吗?   她猛然间看到桌子上的水果刀,然后,她扑上前去,在下人们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刺向自己的手臂。   “啊……”她吃痛叫了一声,匕首掉在地上,那小太监惊慌失措的看着她,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   墨纹一步上前扶住安若怡,安若怡奸笑着说:“你们别怕,你们都看到了吗?本宫的伤,是刚才那个刺客刺伤的。”   两人怔住,片刻间,那名小太监醒悟,转身向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有刺客!快来抓刺客呀!”   虽然有人质疑,大白天的怎么会有刺客,但是关雎宫还是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接着,便有人发现那名刺客逃到了皇后的紫宸宫内。   邢风刚刚坐定没多久,就听到了安贵妃遇刺的事情,忍着头疼,赶到关雎宫,却听说刺客逃到了紫宸宫不见了。他先是怔忡,继而挥手道:“那还不快去保护皇后,万一刺客伤到皇后,朕拿你们是问!”   天下本无刺客,这些侍卫又该如何是好,若是不去恐怕惹恼了皇上,若是去了又恐惹恼了皇后,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在关雎宫和紫宸宫的路上徘徊着。   “若怡,若怡别怕,朕来了。”邢风看到安若怡手臂上的伤,顿时心疼起来,忙把她揽在怀里安慰着。   “风哥哥,风哥哥我怕,我真的好怕……”若怡含着泪,伏在邢风怀里哽咽着,“风哥哥救我呀……我们的孩子没有了,为什么她还不肯放过我呢?为什么?”   邢风一边安慰着她,一边说道:“若怡,别怕,一珍不会害你的,她没有。”   “不,不……”若怡从他怀中挣脱,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他,“她不会放过我的,她真的不会……其实我从来没有泄露过她的秘密,真的……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呢?风哥哥,你一定要救我呀……”   邢风诧异的盯着她,问道:“什么秘密?”   安若怡的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她知道她要成功了,既然邢风不顾念自己和孩子,可见他有多么喜爱一珍了。一个男人,最容忍不了的,就是他所爱的女人,心中爱着别的男人!   虽然在用这一计划的时候,她有些心痛,有些嫉妒,但她知道,这是杀手锏,只要她说出来,萧一珍必死无疑!   “其实,那年在红枫林,我真的亲眼看到皇后和瀚哲王在那里幽会……所以后来,皇后才会想尽办法的要除掉我呀!”   邢风怔住,胸口仿佛被人重重锤击了一下,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双眼无神的看着安若怡,有些语无伦次的问:“你,你说什么?”   安若怡幽幽的说道:“我是说,萧一珍和瀚哲王有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啊……”邢风心中大恸,一口鲜血喷出,正喷在了安若怡纯白的丝质睡衣上。   “风哥哥……”安若怡尖叫着,她的心也好痛,为什么,为什么风哥哥这么难受,他就真的那么爱萧一珍吗?甚至超出了她的想象,超出了对她自己的爱!   第三卷:爱情?还是复仇?   疯魔(一)   皇后还在脱离废后的心有余悸中,前院又传来皇上咳血晕倒的消息,她匆忙换好衣服,准备前往照看,小皇子却在这时候哭闹起来,怎么哄都不停止。   一珍不耐烦,对福娘说道:“你不必跟着了,照顾小皇子要紧,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了,最近这么爱哭,可别越来越像皇长子似的。”   福娘连忙从奶娘怀里抱过孩子,哄着。   一珍无奈的摇摇头,疾步跨出紫宸宫大门,她不知道,她这一走,再没有回来的可能,再也见不着她的儿子了。   原本晴好的天气,竟一下子变得灰暗起来,天空中弥漫着浅灰色的云,低低的漂浮着,覆盖住耀眼的阳光,使得明媚的景象显出悲怆的晦涩。   忽然之间,起风了,大风刮着树枝上的叶子离开了枝桠,随风狂舞着。人们背过脸,用手挡着风,寸步难行。   过了一会儿,风停了,这风莫名其妙的刮起来,又莫名其妙的停下。   采叶和阿罗慌忙帮皇后整理衣衫,皇后的心中渐渐不安起来,她抬头看了看浮云,浮云被风吹散了,阳光又重新洒向大地。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天下将亡,必有妖孽!   却不知亡的到底是不是天下?谁又是那个妖孽?   “好像是个不祥的预兆……”她抬着头,呢喃了一会儿,但容不得她多想,已经有人来催促了,难道是皇上不行了吗?她心中想到,真是奇怪。   她加快了脚步前往关雎宫,嘴角一抹嘲笑,难怪会有这样不好的感觉,怎么皇上每次犯病都在这鬼地方呢!   来到关雎宫内室,皇帝躺在榻上,周围围了一圈太医,安若怡坐在床边,正给邢风喂药。   “皇上……”一珍顾不得行礼,径直绕过那些太医,站在榻前,轻轻唤了一声。   邢风的目光慢慢转过来,当看到一珍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睛忽然瞪的好大,好像所有的怒气都集中在那里,愤怒的要迸出火焰来了。   “贱人……”邢风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珍懵了,她不解的看着皇上,邢风好似不愿再看她一眼,脸上的表情除了痛苦就是厌恶。   安若怡把药碗放在一边,轻轻拍着邢风的胸口,柔声道:“皇上,您别急,有什么话慢慢儿的说,别急啊。”   邢风抓着若怡的手,指着一珍,喘着气说道:“你,废后诏书,你都看了。朕,差点儿误信了你,贱人!咳咳……朕要废了你,现在……就废了你!”   一珍看着他,又看了看安若怡,好像明白了什么。   心的那一块伤口又裂开了,阵阵的疼。   “皇上您最终,还是要废我?”一珍苦笑着问,刚才在紫宸宫中那样的凄婉,转过身去,旁人面前,又是一番景象。   “是!来人,将这贱妇拿下……打入冷宫……朕,朕不想再看到她……”邢风用手捂着口鼻咳嗽,大概是咳的太猛烈了,眼泪也一并流了出来。   亲卫门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将皇后拿下,毕竟,废后,真的不是那么简单。刚刚在紫宸宫说着要废后,被拿下的人却是左相,如今,皇上是不是又会有变故呢?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萧一珍拿下!”安若怡瞪着那些亲卫,喝道。   一珍看着安若怡,笑道:“贵妃莫急,就算本宫被废,也*不到你坐上皇后的位子,你,不配!”   安若怡亦冷笑道:“你以为我稀罕那个位子吗?也只有你……对了,我好像听你说过,如果风哥哥不是皇帝,你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对吗?”   一珍紫涨了脸色,待要反驳,却觉得毫无意义。   邢风听罢,心中更是又痛又怒,对着亲卫吼道:“还不拿下她!”   亲卫们这下都明白过来,皇上是动真格儿的了!于是,纷纷冲上前,围住皇后,亲卫统领本是文渊,文渊托身上有伤,告假几天,实则将兰儿的尸体护送回齐国去了。现在的这名统领暂代文渊之职,以前和怀苏,文渊都是相处很好的。如今,要他拿下皇后,他实在心有不忍,但皇命难违,他只好硬着头皮,道一声:“皇后娘娘,得罪了。”然后才命下属将一珍象征性的拿下,准备送往冷宫。   一珍眼中流泪,心底成灰,即便如此也没有减少丝毫皇后之威严。   她走了几步,蓦然回首,盯着邢风问道:“皇上,如果您先认识的是我,您会爱我吗?”   邢风怔住,忘记了咳嗽,忘记了痛。   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苦苦的惨笑道:“你先认识了朕,却何曾爱过?”   两人隔着各自的泪水相望,近在咫尺,却又如远在天涯。   最后,一珍绝望的回过头去,在皇帝亲卫军的带领下,来到远离皇宫内院的幽怨冷宫。   大概是荒废了许久,这儿到处是蜘蛛网,桌椅上布满厚厚的灰尘。   这里,到处透出一股腐败的气息,阴森,可怖。   一珍身上的衣服被人收走了,那些老嬷嬷还算客气,让她自己脱了衣服,然后扔给她一身粗布衣。   因为,她已经不再是皇后了,只是一个废后,一个罪人。连最低等的宫女都不如的废后,哪里有资格穿那么好的丝绸衣裳,戴那么名贵的金银首饰?   宫人们自不必说,已经被赶回紫宸宫,等着重新发配,运气好的给和气一点儿的主子使唤,运气不好的,给那些嫉恨皇后的人使唤,比如安贵妃,那以后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但是紫宸宫的宫人们不一样,她们大多数是皇后从齐国带来的,另外的则受过皇后的恩惠,立誓要效忠皇后的人。当然,她们当中也有聪明人,在危急关头能够看清时局,临危不乱的人,就像阿罗。   当众人都说要随皇后一起到冷宫去的时候,她理智的让大家不要这么冲动,毕竟,还有小皇子和珠颜郡主在,不管是谁抚养他们,都必须有亲信之人跟随,否则,难保两个孩子的安全。   “老天保佑,千万别让姓安的那个坏女人把皇子抱走,不然的话……”槐娘的祈祷还没有说完,前院就传来圣旨,由安贵妃抚养小皇子!   众人如坠冰窖,福娘的背上更是不停的冒冷汗,她一直照看着小皇子,疼他爱他,如今,这孩子的母亲刚刚被废,就要落入那歹毒女人的魔掌里去!   “不行!我不能让她把小皇子带走,不行……”福娘一把夺过孩子,全然没有往日镇定的样子,慌乱的叫着。   来传话的小太监狞笑道:“放肆!你以为你们还是皇后跟前的红人儿吗?皇后被废啦!杂家劝你们呀清醒着点儿!你们两个去把小皇子抱走,哼哼,放心,贵妃娘娘会好好儿的照看小皇子的!”   他指使着两个粗壮的管事姑姑上前夺了小皇子,福娘争抢不过,被推倒在地。阿罗采叶连忙去扶起她,采叶狠狠的瞪着那名得意的太监,骂道:“你们别得意的太早!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迟早会有报应的!”   那名太监狂笑着走了,福娘大哭了起来,众人从未见她如此模样,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罗皱眉思量了一会儿,对采叶说道:“采叶,惠妃和娘娘素来交好,你去求求她,若是她没有*子……就去找贤妃和淑妃。我要去一个地方,若是有人来分散咱们,务必要等我回来。”   采叶点点头,让小红和槐娘照看着福娘,刚准备出门,王富贵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说道:“不必去了,奴才刚去见了惠妃,她不肯见!如今指望着贤妃和淑妃吧!才李大总管给奴才传了话儿,已把奴才发配到辛者库了,说是目前只能让咱们委屈点儿,等过些日子,再送到好一点儿的地方去。”   小红当即大哭,道:“天不长眼,让那妖妇当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么*子可想啊?”   众人抱头痛哭,珠颜在一旁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一味哭着要母后,福娘一把搂她在怀中,哭泣不止。   且说阿罗急着去找如歌,指望如歌能想些*子,来到她宫外,一片寂静。一名眼尖的小宫女看到阿罗,慌忙上前拉住她,悄声道:“罗姑姑,小主正等着您呢,快随我进去。”   阿罗虽心下诧异,但还是跟着进去了,左拐右拐,拐进一件小房子里。外面虽是白天,里面却是黑洞洞的,隐隐有烛火的光芒。阿罗定睛一看,只见如歌全身素缟,跪在香案前,烛火印在她脸上,苍白的吓人。   “如歌……”阿罗胆战心惊的唤了一声。   如歌望向她,凄楚的一笑,道:“出大事儿了,对么?”   阿罗点头,道:“公主被废了……”   如歌的眼皮一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断断续续的说:“不是说……皇上心软了,不废了吗?”   阿罗哭道:“原先是这样,只是皇上回了趟关雎宫,就全变了。”   “这个妖妇!”如歌狂怒,又觉心口火辣辣的疼,俯下身吐了一口血。   “你的伤……”阿罗这才注意到,慌忙上前查看。   如歌推开她,道:“无妨,虽然折了我们不少人,总算将那赤焰国的高手杀了。我想,世人恐怕还不知道,这位安贵妃,是个怎样的人物!哼,赤焰国的余孽!”   阿罗大惊,随即想了一想,道:“若是此时将这消息告知皇上,说不定……”   如歌苦笑着摆摆手:“我们没有证据,这妖妇……隐藏的极好。”   “那现在怎么办才好?那妖妇夺走了小皇子,要知道,小皇子可是公主的全部希望呀!这是……”她此时才注意到香案上供奉的牌位,细看一眼,顿时惊得三魂丢了七魄。   “太上皇……”   “哪个太上皇?”阿罗颤巍巍的问。   “咱们效忠的是公主,还能有哪个太上皇?”   “啊……”   黑暗中,两个人呆呆的望着烛火明灭下,牌位上那几个字:太上皇萧之牌位。两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莫要让公主知道啊!   疯魔(二)   安若怡轻飘飘的在宫里转悠着,她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足以让她大为振奋的消息。但随之而来又得到一个消息,原本对她来说不是个什么好消息,但她听了却有些兴奋,她笑了两声,说道:“死的好,免得天天在我耳朵边念叨什么复国不复国的废话!”   她开心的甚至忘记了自己手上的伤,直到小皇子的哭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真讨厌!”虽然她长年处于皇长子的哭声之下,但一听到小皇子的哭声,她立刻觉得心烦意乱。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扼住小皇子柔嫩的脖颈,慢慢的用力。   小皇子的面皮立刻变得紫涨起来,哭声渐渐的变小……   但她很快停了下来,看着孩子哭着慢慢恢复如常,她冷哼一声,抽出手掌,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走了。   她走到殿中,问道:“墨纹,紫宸宫的宫人都是如何处置的?”   墨纹颔首上前,略带笑意的答道:“回娘娘,自总管以下等人都打发到浣衣局了,福娘因为小皇子被夺,有些不太正常,奴婢把她打发去倒恭桶了。至于其他人,那个阿罗和采叶死活要跟着去冷宫……”   “那就让她们去吧!可怜她们主仆一场。”安若怡笑着说,“毕竟是从娘家带来的,感情自不必说,何况,她们真以为冷宫那地方是什么安乐窝不成?她们要跟着去受罪,咱们到不准?做主子的被我们斗垮了,还怕两个不经市面的奴才!”   墨纹笑着点头说是,着人安排了去,自陪着贵妃准备了汤药伺候皇帝。   短短一天时间,梁国皇宫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曾经最为辉煌的紫宸宫变成了禁地。皇后被废,宫人被逐,里面的物件全部被内务府收回。   不仅是梁国,在齐国也发生了另人悲痛的事情。太上皇萧豫,在陪同太后沈夕菡游玩时,被一疯妇追杀,萧豫为了保护夕菡,与那疯妇同归于尽……   据说,那疯妇曾是萧豫的师母。   这消息在齐国引起轩然大波,很快传到了梁国,梁国刚刚废后,正苦于无*向齐国交代,此消息一来,邢风更加头疼了。   齐国不仅在忙着料理萧豫的身后事,那些朝臣们以及民众因不满皇帝萧毅的暴政,纷纷请求太后回朝主持朝政,若此时再将废后一事传达齐国,想必会激起极大的民愤,到时候,齐梁两国必定又会有一番恶战。   所以,邢风决定,暂且先不对外公布已经废后的事情。   但是有些事即便你不说,旁人就不知道吗?当初萧一珍在宫中安排了那么多的齐国眼线,就没有一个人传出消息的吗?   他们那么爱戴的公主被废,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愤怒,因此,早就有人将消息传到齐国,甚至传到了远在塞外的瀚哲王的耳朵里。   齐国上下正一片混乱,国丧期间要忙着处置暴君,又传来昭和公主被废的消息,顿时因悲愤而积聚起巨大力量,甚至梁国上下也非常同情这位失去了父亲的废后,毕竟这位皇后曾给他们带来了和平,颁布的一些*令也让民众感到实在。   邢风头疼欲裂,这两个最具实力的国家好像因为自己的吃醋心里要炸开锅了,原则上说,他不想废后,可是……那么不能容忍的是,萧一珍的心里爱着的竟然是赫连云睿!   即便他恨,他痛,但他还是顾念着一珍的心情,所以不允许任何人告诉身处冷宫的废后,她的父亲去世这一消息。   但有人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一珍心里崩溃的那一刻,伴随着另一个消息,也许萧一珍知道这两个坏消息之后,不仅会心里崩溃,还有可能会悲痛至死呢!   当然,她得先把这消息告诉邢风,毕竟,死的那个孩子,是他和萧一珍的儿子。   “风哥哥,都是我不好,我就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去换药,原指望奶娘给小皇子好好沐浴的,谁知道竟会将他失手淹死呢!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安若怡声泪俱下的哭着,面前放着小皇子冰冷的尸体,尸体湿漉漉的,头发上还在滴着水珠儿。   邢风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转过脸哭了起来,边哭边咳嗽,全身都在忍不住的战栗着。   他一边挥手一边呢喃着:“拿走,拿走……”   安若怡对墨纹使了个眼色,墨纹会意,抱走小皇子的尸体。   “风哥哥,不要哭坏了身子啊,你这样,若怡会心疼的,风哥哥……”安若怡含着泪,温柔的劝道。   “朕对不起珍儿……”邢风呜咽着,心中再度充满了对一珍的愧疚。   “是我不好,风哥哥,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安若怡也哭着,可是谁又知道这哭声中有多少虚伪和得意?若不是要在邢风面前维持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儿,她真想放声大笑,在她亲手溺毙小皇子的那个时候,她的心里升起了怎样的快感呀!   扼死未免太让人怀疑,溺死了可以说成是无意的,而且也可以嫁祸给其他人……   邢风已经无力去处理事情了,在若怡的再三劝说下,小皇子的葬礼就由她来全权处理。夭折的孩子是不能葬入祖坟的,所以这可怜的小皇子只能选择火葬的办*,并且将那么一点骨灰放进一个很小的罐子里。   安若怡迅速处理了两件事,一是将所有齐国来的宫人拘禁了起来;二就是小皇子的事情,甚至都没有让别的宫人着手,于是,那些和废后互通消息的宫人们都没有得知小皇子死去的消息。   “真是可怜呢,母亲犯了错,孩子就受到这样的苦难,那么不讨人喜欢,到死都没有名字……”   安若怡手中捧着那个精致的小罐子,笑的花枝招展。   她一路行至冷宫,看着晦暗的宫殿深处,竟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虽然在阿罗和采叶的照料下,这里被打扫的还算干净,但阴冷的气息仍不免让人心生寒意。   安若怡踏着寒冷走进来,看着伫立在窗前穿着白色棉布长裙的一珍,她好像愈发的瘦弱了,脸色也愈发的白皙,她站在唯一的一缕阳光下,带着浅浅的笑看着窗外飞舞的蝴蝶。   “在这样的地方,你还真有兴致,大概,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吧?”安若怡远远的站着,笑道。   采叶和阿罗发现了她,身上的神经立马绷紧了,她们千方百计瞒住萧豫去世的消息,就是不想让一珍太受打击,如今这个女人来了,会不会……   “难道是邢风立你为后了?”一珍轻蔑的看着她。   安若怡笑的很灿烂,她摇摇头,很直接的告诉她:“萧豫死了。”   采叶慌忙大叫起来:“不要相信她,公主,太上皇没有死,没有啊……”她呼喊的时候,忍不住悲痛的流下眼泪。   安若怡笑的更开心了:“看看她的反应,你总该相信了吧?”   采叶怔住,一珍也怔住,她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阿罗冲到她身边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采叶恨的直打自己的嘴巴。   安若怡走到她们身边,将小罐子塞到一珍手里,一珍麻木的看着她,眼神近乎迷离,好像不相信她听到的一切。   “还有一个坏消息,小皇子,你的儿子,也死了。”   一珍只看到安若怡的嘴巴一张一合,其他的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这是他的骨灰,你也知道,夭折的孩子是不能认祖归宗的,好好保存着吧!”安若怡拍拍她的手背,娇媚的一笑,站起身慢慢走了。   “公主,公主……”阿罗摇晃着一珍,看着她眼神中的一丝光线渐渐隐没,双眼如死灰一样,她已失去了知觉,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了。   直到冷宫中最后一点阳光也没有,整个宫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一珍好像魔怔了一般,阿罗狠狠掐着她的人中,她也毫无知觉。   采叶只能急的大哭,阿罗也没有办*,冷宫这样的地方,自然不会有太医愿意前来,只能任凭一珍呆呆的坐着。   到了半夜时分,冷宫周围的太监宫人等忽然听到宫殿深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那叫声尖锐,在黑暗中划破了寂静的天空,震动了人们的耳膜。   “不……”随着这一声痛彻心扉的尖叫,一珍一半清醒一半沉沦,既被强烈的痛刺激着心灵,又不愿意面对这些残酷的事实,她彻底的倒下去了。   营救(一)   冷宫的夜特别漫长,风整整刮了一宿,采叶迷迷糊糊的靠在椅背上睡着,阿罗蹲在床边,脸上还挂着悲痛,她不敢睡,也不能睡,公主睁着眼睛,眼神空洞而无力,嘴唇干得皮都翘了起来,一块一块的裂着,她已经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了,披头散发的躺在床上,整整一个晚上,连个身都没有翻,阿罗的左手紧紧的握着公主的右手。好像要把自己的力量灌输到公主体内一样,阿罗心里不停的祈祷:“公主,你可一定要振作起来呀,你要是倒下了,我们怎么办?我们还要为小皇子报仇啊,。。。”,但一珍丝毫没有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量,依然静静的躺着,一动也不动。。。   卯时早已过去,邢风呆呆的斜靠在床头,近几日发生的事太多、太快了,快得超出了他的身体承受范围,他连咳嗽都顾不上了,只感觉胸口像有块大石头压着一样难受,又像是有棉花堵着喉咙一样。。。   朝政已经无暇去打理了,邢风躺在关雎宫那张黄花梨打造的大床上就起不来了,满室都是中草药的气息,安若怡静静的坐在床边,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皇后被打入冷宫,小皇子也莫名其妙的溺亡,紫宸宫的荣耀已经不复存在。。。哈哈哈,还有谁能与她较高下。可是邢风却在双重打击中倒下了,这是她不想看到的。安若怡轻轻的握着邢风的手。   “风哥哥、风哥哥,好些了吗?来,把这碗药喝了吧。。。”   邢风喝完了药,继而沉沉的睡了过去。。。安若怡早已吩咐了太医,开的方子里含了安神辅助睡眠的中药。   “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我的吩咐,你们谁也不许进来打扰皇上休息。”   众人唯唯称诺,都退了下去,安若怡把大部分婢女和宫人打发了出去,只留下近身丫头在外堂,吩咐一有冷宫那边的消息,即刻进来禀报。   “嗯。。。”一珍的嘴动了动,阿罗慌忙爬起身来。   “公主、公主,您醒过来啦??”   采叶听到响动,也奔了过来,一珍茫然的睁着双眼,嘴巴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阿罗跟到外面炉子上,把那碗还温着的小米粥端了过来,用勺子舀了,递到一珍的嘴边,但一珍却一点也没有要吃的意思。采叶急的哭了起来。。。   “公主,求求您了,吃点东西吧,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求您了,吃点吧。。。”   一珍抬起头来,茫然的看着周遭。现在冷宫里除了采叶和阿罗,一个宫人也不见,桌椅虽被简单打扫过,但可以想象这里多久没有人住过了,一丝人气也没有。   “阿罗,快去把小皇子抱进来,别让他在院子里玩,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得了啊。。。”   “采叶,你去准备点小皇子爱吃的点心,打点水,让他洗了手再吃,快去吧”   阿罗和采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一珍看也不看阿罗手里的端着的小米粥,自顾自的下了床,采叶怕公主有个闪失,小心翼翼的在后面扶着。   忽然,一珍冲到床边,一把抱起床上的枕头,紧紧的靠在怀里,另一只手不停的抚摸着,轻轻的说:“别怕哦,别怕哦,外面那么吵,咱们到内堂里去吧,咱们去吃点心哦。”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李德全提着食盒,轻轻的走了进来,当他看到这一幕时,仔细的揉揉了眼睛,征寻的目光望向阿罗,阿罗伤心的别过头,用袖子擦拭着泪水。   “皇后娘娘,皇上近日身体欠安,在关雎宫静养,朝政暂由左相大人代理,请您保重身子,等皇上好些,自然会还皇后娘娘一个清白的”,李德全放下食盒后,躬着身子说。   一珍睁着空洞的眼神,仿佛从来没见过李德全一样。   “皇后娘娘从昨天到现在,就一直是这样了,不吃也不喝。”采叶说道。   “那奴才先行告退了。”李德全被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惊得不知所措。   李德全前脚刚走,贤妃就从外面进来,按照宫里的规矩,打入冷宫,是不容许外人随意探视的。贤妃怕是费了不少周折吧,但现在宫里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关雎宫,为了皇上的身体手忙脚乱的,也顾不上这许多。   贤妃轻轻的走到一珍身边,当她看到一珍的表情时,禁不住倒退了两步,一珍穿着棉白粗布衣服,披头散发的,神情呆滞,嘴里轻轻的哼着不知名的童谣。   “皇后娘娘。。。”贤妃试探性的叫着,但她没有看到往日皇后娘娘射过来的凌厉目光。   阿罗已经悲痛到说不出话来,采叶扶着一珍,无声的抽泣着。。。   “皇后娘娘怎么了??”贤妃望向阿罗。   “那个狠毒的女人把什么都告诉皇后娘娘了,连小皇子的骨灰都亲自送过来了”阿罗说起这些的时候,咬着牙,差点咬出血来。   “啊。。。皇后娘娘怕是承受不住打击,疯了吧?”贤妃刚一说完,就急忙用手掩住了自己的嘴。   “请贤妃娘娘救救我们家公主吧。”阿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但她也知道,贤妃是做不了任何事的。只是在这种时候,阿罗实在不知道能求谁了。。。   墨纹第一时间将冷宫的动静报告给了安若怡。   “除了李德全、贤妃,还有谁去过冷宫?”   “回娘娘,没有了,从贤妃走后,再也没有人踏足过。”   “很好,萧一珍,你也有今天,哈哈哈,这都是你应得的,哈哈哈。”   与此同时,潜伏在后宫的齐国暗使也将此信息第一时间传到了齐国皇宫。萧衍听闻此消息后悲痛不已。姐姐是为了整个齐国子民才和亲至梁国的,现在被逼迫到如此境地,大齐国子民如何能忍?   萧毅召集所有大臣商讨此事,有些大臣认为梁国上下一片混乱,邢风病重,不理朝政,主张此时集结兵马,讨伐梁国。有些大臣则谏言,齐国现在举国哀丧,太上皇萧豫的丧期还未过,若此时大动干戈,怕军心不稳,影响战事。此等大事应由皇太后来定夺。   朝堂上的争执整整持续一天,还未有结论。   但萧衍知道,姐姐不能等。一天也不能等。如果此时,齐国不想办*营救的话,拖下去,不知梁国冷宫中的姐姐会变成什么样。   “即刻飞鸽传书给我们在梁国的人”萧衍对身边的侍卫说。   如歌当天傍晚就收到了齐国飞鸽传来的信,要他设*保全公主。其实如歌早就安排了暗使蛰伏在冷宫附近,以防安若怡加害一珍。自从知道安若怡的真实身份后,如歌更加小心谨慎了。萧衍收到如歌的复信后,心情放松了不少。他立即率领身边武功最好的几个侍卫,带着一批暗使,八百里快马赶往梁国。   到达梁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萧衍众人顾不得疲惫,乔装易容后,化整为零的从各个城门潜进了梁国都城,按照事先约好的行事方案,如歌预先潜入冷宫中与阿罗、采叶会合,只等萧衍的侍卫一到,即护着公主逃出皇宫。   “有刺客,来人啦,抓刺客、抓刺客。。。”深夜里,巡夜侍卫的叫声惊醒了关雎宫的每一位宫人和婢女,安若怡坐起身来,发现邢风也睁着眼睛。   “若怡妹妹,别怕,有我在呢”邢风说道。   “风哥哥,我怕。。。”安若怡偎依在邢风怀里说道,她心里在想,会是什么人呢,难道是上次打伤的那个人?   一名黑衣人从关雎宫的屋檐上翻了下来。抬手一刀就砍倒了那个高声呼叫的侍卫,但更多的火把朝这边涌了过来。关雎宫的门口排满了手持钢刃的侍卫。黑衣人并没有逃跑,很快,火把群就把黑衣人团团围了起来,但黑衣人好像并不惧怕这一切,挥舞着长刀,跟侍卫们斗在了一起。不时有侍卫中刀倒下,但更多的人冲了上来。   关雎宫前一片混乱,原本守在冷宫外围的侍卫也赶过去增援。趁着这样的机会,如歌背缚着一珍,阿罗和采叶跟在后面,与萧衍及一众暗使会合,沿路并无太大阻碍,众人出了皇宫,朝预先布置好的地点奔去。   一圈一圈的侍卫倒下了,但黑衣人的体力也渐渐不支起来,挡开了前面的长枪,后背却中了一刀,接着脚下被一柄长钩撩倒。另一侍卫冲上来补了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但萧衍一众人已经护着一珍,出了梁国都城。   营救(二)   当东方的晨曦刚刚隐现的时候,在梁国通往齐国的一条僻静小道上,飞奔着一支马队,马队中间夹着四匹骏马拉着的一辆马车,骑手都是一袭黑衣,头裹面罩,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刚过梁国边境,太阳已经有一尺竿多高了,虽然沿途走的都是些偏僻小道,但此处已至齐国境内,不时有偶遇的行人透出诧异的眼光,这支奇怪的马队,为何如此行色勿勿。   “公子,咱们打个尖吧,现在已到了齐国,谅那梁国追兵也束手无策了。”领头的黑衣人折转身来,对着一个瘦小的黑衣人说。   “好,前面稍作歇息,换了这身打扮,再赶路。”瘦小的黑衣人说道,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但行事却十分老成。   路旁有座破庙,许是年久失修,连门楼都倒塌了,进了庙宇,众黑衣人立即换下黑色劲装,露出里面的短装打扮,瘦小的黑衣人则是换上了镶有金边的对襟长袍。   这队人马就是萧衍率领的侍卫和暗使,萧衍安排手下最得力的侍卫到关雎宫假装行刺,以吸引梁国众侍卫的注意力,然后里应外合救了一珍三人。   采叶和阿罗扶着一珍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沿途一珍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由阿罗喂着喝了点水。阳光从檐角射了过来,照在一珍苍白的脸上,一双无神的大眼睛从萧衍的脸上飘过,仿佛从哪里唤回了一丝记忆,她的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话。大家都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阿罗拿了一块送到一珍的嘴边,但一珍却无动于衷。   此时大伙都没有吭声,休息片刻后,萧衍默默的看着阿罗扶着一珍上了马车,低声命令道:“回宫!”,众人翻身上马,一路直奔齐国皇宫而去。   又赶了几天路程,快到皇宫时,内阁首辅陈光廷早已闻讯,慌忙去勤政殿禀告给萧毅。王春得知讯息,一路飞奔的跑到寿安宫告诉皇太后,昭和公主回来了……夕菡大喜过望,问道:“王春,公主现在何处?”   “回禀太后,公主现已到皇宫,应该安顿在昭和殿中,只不过……听说公主神智不太清楚。”   “掌嘴!神智不太清楚是何意啊?王春,你知道乱嚼舌头的后果吗?”夕菡大怒,她不相信,她最爱的女儿为何会神智不清?   “奴才不敢,奴才也是听梁国回来的侍卫说的。”王春低着头,汗如雨下。   “摆驾,去昭和殿!”夕菡起身就往外走,也不顾一直跪着磕头的王春。   昭和宫原本就是一珍未出嫁时住处,一应物什俱全,也勿需布置什么。临淄王萧衍此时正嘱咐着侍卫好生保护公主,不得泄露一丁点风声。采叶安排着婢女们铺设内堂就寝物件,阿罗扶着一珍坐在一旁。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后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殿外。   “珍儿,你在哪里?是你回来了么?”   众人一齐拜倒,采叶和阿罗更是哭泣了起来。一珍呆滞着望向她的母亲,虽然多年未见,但沈夕菡容颜并未改变多少,相反更显端庄威仪。往日母女相依的温馨印象刹时涌上了沈夕菡的心头,她快步走上前,伸手把一珍揽在怀里,也顾不得太后仪容。   “珍儿,我的孩子,你受苦了……”皇太后看到女儿变成这副模样,又想起夫君萧豫身亡,竟失声痛哭起来。   宫人和婢女们见到这副情景,无不悲切万分。   萧衍摆了摆手,众人会意,都躬着身子,轻轻的退了出来。   一珍伏在皇太后怀里,仿佛回到小时候沈夕菡抱着她晒太阳一样,温暖熟悉。   “母后……娘亲……”一珍终于哭出了声,压抑已久的悲愤此时终于迸发了出来。   萧衍站在一边,也禁不住的眼含热泪。   母女俩渐渐平息下来,皇太后搀着一珍的手,扶着她到内室床沿坐了下来。   “你此番回来,好好静养,其它的别多想,有你弟弟们会打理一切的”。   “母后,让您费心,是珍儿的错……只是珍儿自己的事,珍儿会处理好的。”一珍倔强的摇摇头。   “衍儿,好生照顾你姐姐,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外人只道珍儿已经疯了,但决计想不到珍儿这么快会到齐国,为避免两国在此非常时期多生战事,你要封锁消息。”沈夕菡转过头对站在一旁的萧衍吩咐道。   “此处安排的都是随儿臣一同赴梁国的侍卫,请母后放心吧。”萧衍回道。   此时外面传来:“皇上驾到……”,齐国国君萧毅领着一众大臣赶了过来,宫人和婢女不敢阻拦,萧衍本来想迎到门口,但已然来不及,陈光廷等内个内阁大臣拥着萧毅已经到了外堂。   “珍儿,你先躺会儿吧……”沈夕菡拍拍一珍的手,站起来走了出去。   “参见母后。”   “参加皇太后……”   沈夕菡沉着脸走到萧毅面前,眼光扫过陈光廷等人的脸。   “今日之事,你们且埋在心里,昭和公主自嫁往梁国后,从未回过齐国,陈大人,你们都清楚了吗??”   陈光廷等一齐躬身答道:“是,皇太后。。。”   “那都回去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夕菡摆了摆手,说道。   等众大臣退出后,夕菡转向萧毅道:“毅儿,你姐姐现在内室静养,你就别打扰她了,此事切莫声张,其中利害想必你也清楚,等她康复后,再定夺吧。”   “一切听从母后安排。”萧毅回道。   “那就请皇帝也回去吧。”皇太后说道。沈夕菡在外游历之时,听百姓们议论萧毅,因此对自己的大儿子这些年来的政绩很是不放心,他的暴政已经激起了文武百官的不满,百姓们每每谈论到这位国君的行事作风,总是摇头叹息。   夕菡又想起那天深夜陈光廷来寿安宫拜见的情形。   “太后,皇上近年来对于政事上的变化实在令下官们无所适从,并且处处防范着临川王,臣等递上去的折子,总是要核查多遍之后才有回复,而且,臣还发现……有暗使常常出没在朝中各大员府邸周围监视……”陈光廷因是沈夕菡父亲的门生,又一直和夕菡相交甚笃,说起话来也是直来直去的,一点也不避讳,直奔主题。   “什么?毅儿竟然派人监视你们?”夕菡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变得这么善变多疑呢?   “是,太后,众大臣一致推举微臣来请皇太后主政,以改变齐国目前现状,不知太后意下如何?”陈光廷低着头,不敢看沈夕菡听到此话时的表情。   “光廷,你先退下吧,你们联名的事,哀家已然知晓,会细细思量的。至于目前,最要紧的是办好萧大哥的后事……他对我说过,不愿意像那些皇帝一样,冷冷清清的葬在皇陵里,不要那么多的陪葬品……我要亲自去办,不管合不合乎祖制,这总是萧大哥生前的愿望……”沉默了半晌,夕菡含泪长叹一声,若有所思的回道。   齐国自从萧毅继位后,表面看上去国泰民安,实际上老百姓生活得并不是很好,萧毅性情多变,时而免几项税,时而又恢复,弄得民间怨声载道。陈光廷等几个内阁大臣曾联名上书:减去盐税的二成,废除一人犯罪,全家连坐的律*。但萧毅却压着折子,一直置之不理。   云州被梁国占领后,原本云州的人家很多都举家迁往齐国内地,也有些人家父母迁走了,儿子却被梁国征了壮丁。此类情况在云州边境常有发生。当地官府知晓此事后,都一一通知到户,让父母捎信至梁国军中,本为齐国壮丁,绝不可应征梁国士兵。   萧毅收到内阁大臣转呈上来的此类奏折后,大怒,下令把那些儿子在梁国当兵的宗族统统关押起来,如果限期内儿子不返回齐国的,全部处以极刑。那一年,边境线上斩了一百七十多户人家。   而且,他更加限制临川王萧离的权力,将他安置在王府里,但实则什么事都不管,身边尽是皇帝的人,萧离每日也只是喂养雪鸽度日。但皇帝怕以雪鸽传递不*书信为由,将京城中的雪鸽统统诛杀,并且不允许再养鸽子。   萧离对此虽有所不满,但也不明说,以免破坏兄弟之情。   回宫后的第二日,一珍醒了,首先便看到阿罗坐在床前微笑的样子。   “公主,您醒啦,谢天谢地,您这一觉可又睡了一天一夜啊!”采叶喜极而泣道。   一珍坐起来,看了看周围,确定自己是在齐国皇宫无疑,这才放下心来。她定定的看着一直紧紧拽在手中的小罐子,这里面是小皇子的骨灰,那么小的孩子,骨灰也就那么一点点……   一滴泪滑落在罐子上,但很快的,一珍擦了擦眼睛。她抬起头,看着采叶,说道:“我饿了。”   采叶愣愣的看着她:“公主……”   一珍威严的说道:“本宫说,饿了,你还不快去准备?阿罗,你去准备热水,本宫要沐浴更衣!”   采叶和阿罗很快对视一眼,然后露出惊喜的眼神,随即站起身,按照公主的吩咐去办。   等到一珍舒服的躺在了装满热水的浴桶里,她才满足的舒了一口气。   嘴角一丝苦笑,如果不用疯癫做掩饰,也许就不会这么轻易的逃出冷宫了吧?   谁会在乎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安若怡绝不会放过一个废后,但也许不会那么快就害死一个疯子。   毕竟,她还要享受胜利的快乐感觉呢!   但是那段时间,自己真的分不清是真的疯了还是在假装……   如果不是母亲的那一声轻唤,也许自己真的会沉沦下去。   母亲,珍儿又让您失望了,在您失去丈夫的时候,女儿不但没有保护好自己,还失去了孩子……   不过,这个仇,女儿一定会报的!   安若怡,邢风,你们都是杀害我孩儿的凶手!   只要我萧一珍在世一日,就不会让你们得到安宁!   塞外(一)   一珍端庄的坐于镜前,细致的描画自己弯弯的眉,她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也一向很爱惜。而这些天以来,她的脸色明显憔悴了,皮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嘴唇也没有以往那么细腻柔软。于是,她慢慢的将研细的胭脂膏子和着水,均匀的涂到脸和唇上。   “公主殿下,”身后,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官对她施以一礼,福了福身子。   一珍不回头,冲着镜子微笑着说:“本宫认识你,你是莫皇后身边的人,对吗?”   那名命妇恭敬的笑道:“殿下好眼力,奴婢正是皇后那边儿的人,皇后让奴婢过来,请殿下过中宫一叙,娘娘她因有事,所以不能亲自来请,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一珍宽宏的一笑,道:“我与莫邪妹妹多年不见,本应先去拜会她才是,只是她如今为中宫之主,想必琐事缠身,繁忙的紧,抽不开身来,本宫也深有体会,何况我与她姐妹情深,何来怪罪之说呢?”   这几句话说的不卑不亢滴水不漏,那命妇眼中亦流露出佩服的神色,躬身笑道:“公主殿下言重了,奴婢这就在外候着,稍后随殿下一同去往中宫。”   一珍微笑着点点头,继续不疾不徐的按摩着面部,等到那胭脂的颜色融入到皮肤里,使皮肤看上去粉嫩且有光泽,她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由宫人梳了一个轻盈的发髻,簪上一朵清秀的玉兰花,她这样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未出阁前,骄傲的昭和公主。   采叶和阿罗很高兴看到这样的主子,左右搀扶着她往中宫而去。   来到中宫外面,一珍定定的望着朱红色的大门,大门上赤金色的两个大字:中宫,   这里曾是她小时候玩乐的场所,除了上阳宫,就属这里的欢乐最多了。   而此时,中宫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一珍循声而去,只见中宫大殿上跪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而站在那里笑着的正是她的好姐妹,莫邪。   看那跪着的女子的装束,大概是一名妃嫔,她被两名太监押着,哀苦的向皇后求饶道:“娘娘,臣妾知错了,求您饶恕臣妾吧!臣妾以后绝不会在这样的日子伺候皇上,求您……”   她的话还没说完,莫邪冷笑一声,一挥手,旁边的一名太监上前掐着那妃嫔的脸颊,将一碗浓浓的药汁强行灌进她的口中。   一珍倒吸一口凉气,那药汁的气味分明是……   “姐姐,你怎么站在这儿?”莫邪不知是不是刚发现一珍,笑容可掬的迎上前来,“这些妃嫔太没规矩,本宫正教训她们呢!让姐姐您见笑了吧?”   一珍看着莫邪,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天真纯朴的莫邪吗?难道权力真的能将一个人的本性改变的如此彻底,连原先的一点影子都寻不见了。   她摇头,苦笑一下,道:“哪里会见笑,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莫邪轻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这该是姐姐的行事作风才对,在宫里生存,是大意不得的,否则,如姐姐这般聪明狠辣之人,不过棋错一着,竟也会落得如斯田地,妹妹正是吸取了姐姐的教训,对这些不知底里的东西,要更加严厉才是!”   一珍微微一愣,笑道:“我到成了妹妹的前车之鉴……”   莫邪忽然冲她使了个眼色,命下人们将那嫔妃拉了下去,自顾自的拉着一珍的手,不容她说什么,径直将她拉到内室,看众人都褪去,这才有些焦急的说道:“好姐姐,莫邪有事要求你呢!”   一珍诧异,不解道:“你刚刚如此铁腕,竟有事要求我?”   莫邪急道:“后宫是我的天下,自然可以不用顾忌,但是朝堂上……”她顿了一顿,又问:“姐姐回宫数日,可曾见过临川王?”   一珍心中一惊,不错,回宫这许久,众人都来见过,唯独萧离未曾来到,难道真的如外界传的那样,临川王被萧毅软禁了吗?   “母后已回朝,你有事,不妨去求母后。”   “太后忙于太上皇的丧葬,根本毫无闲暇来处理这些,更何况,太后离朝多年……”莫邪急的不得了,声音已显出一些哭腔。   一珍叹了一口气,道:“那就等母后闲了再说吧,两个都是她的儿子,两个都是我的弟弟……不过,邪儿,我至少还能看到一些你从前的影子了,至少,你心中还记挂着离弟弟,对吗?”   莫邪愣住,别过脸去,就那么一小会儿,她的脸上有某种温柔。   等她再看向一珍的时候,依然是那副冷漠而威严的面孔。   “公主殿下,不知此次回国,是准备报复邢风,还是准备就此消沉下去呢?”莫邪的嘴角有一丝讥讽,也有一些无奈。   一珍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浅笑道:“看来你我都是同样的人,既然心思都一样,何必多此一问呢?”   莫邪笑了笑,压低嗓音,说道:“你休想利用齐国来报复梁国,当皇帝的是我的丈夫,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被废的姐姐劳师动众!”   长久的沉默,一珍自嘲的一笑,“我早知道了,所以,根本没有指望用两国的兵力来解决我的窝囊!”   她长袖一挥,转身走出内室。   萧一珍还是以前的萧一珍,而莫邪再也不是以前的莫邪了。   因公主回宫的消息没有透漏出去,一珍的行动也只能介于昭和殿,中宫和寿安宫暖德殿之间,她从中宫出来,只觉得满腔委屈,便来到了寿安宫门外,想见见太后沈夕菡。   夕菡一袭白衣,默默的坐在那儿,暖德殿最高的榻上,这个位子上曾坐过很多的女人,所有的太后都曾坐在这个位子上,俯瞰她的儿孙们。   空旷的大殿里,也曾经摆放过很多物什,但如今,除了两边的烛台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   一珍的长裙拖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母后……”她轻唤了一声。   “你来了,”夕菡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坐在她旁边。“萧氏发生了很多事,这些事都很悲惨,而且,似乎并没有停止的趋势,还会发生很多事的……珍儿,不要停留在这里,我不想,不想把你也卷进来。   知道吗?你的小妹妹,我和你父亲在宫外生的孩子,是个女孩子,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我没有把她带进宫来,我真的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踏入这个地方……我不想让她活的像我这样,也不想让她去经历你曾经经历过的事,做一个普通的女人就够了。   珍儿,作为母亲,我不希望你再回到那个地方,不要去报复……但是作为一个皇后,一个曾经的皇后,我就要提醒你,回到那里,重拾你的尊严!拿回你应有的一切!”   “母后……”一珍抬起头,望着夕菡漆黑的眼眸,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她颤抖的握住夕菡冰冷的手,“您也希望我这么做,对吗?”   夕菡镇定的点点头,轻抚着一珍的脸,说:“不要软弱,不要犯我犯的错,你都看到毅儿的行径了,如果当初母后足够坚强的话……”   “这不是您的错,可是母亲,您打算怎么办呢?”   夕菡摇头,眼中有晶莹的泪:“不知道,但是现在,母后帮不了你,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我明白的。”一珍无所谓的笑了笑,“珍儿有办法呢!”   昭和公主回到宫廷的消息,很少人知道,而她离开宫廷的消息,竟没有人知道。   她带走了阿罗和采叶,没有其他人,临淄王萧衍要护送她走,但她不同意,她说,齐国将有巨变,萧衍必须留下,保护萧离,并且要站在母后一边,甚至不惜与皇上为敌!   齐国帮不了她,那么,她只能靠自己,但是,凭她一个弱智女子,没有兵权,没有后盾,她很难成事,不过,她知道一个人,这个人一定能帮助她!   只是,要他来帮自己回到那地方,要怎样的痛苦啊!   瀚哲王赫连云睿,要让他来帮助自己回到邢风身边伺机报复,他会同意吗?   当雪女把一珍被废的消息告知他时,他愤怒的差点起兵杀回梁国帝都,曾经有多少人希望他剑指皇城,他都没有这么做,如今,眼看着心爱的女人在冷宫那样的地方,甚至被折磨的快要疯掉,他真的想那么做了!   但他最终没有,在雪女的劝解和开导下,他渐渐明白,也许,让一珍离开那个懦弱无能的男人更好些!   他也在等待,等待一珍能来找他,这样能照顾她一辈子,也很好呀!   只是他没想到,一珍,她要复仇,要他亲手将她送回宫去,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   一珍不会用武力来解决,但她会用自己的柔情,既然她毁在安若怡的柔情之下,那么,她就要以牙还牙!   只是,他会同意吗?   或者,他会用自己的真心来感化她,让她忘记复仇,留在自己身边吗?   塞外(二)   夏天的塞外是比较暖和的,这里常年都是寒冷的冬季,好容易到了这样的季节,雨水充沛,温度适合,但这样的好日子只能维持两到三个月,三个月一过,又到了那枯黄草叶寒冷飘雪的季节了。   即便如此,在靠近山顶的地方,还有一些经年的积雪没有融化,看上去白雪皑皑,和着风化的岩石,很是美丽。   刚刚经过雨水的洗礼,牧草变得非常的肥沃,天上的云压的低低的,好像时刻都会飘下雨丝一般,牧民们赶着各自的羊群,贪婪的享受着难得的碧绿嫩草。   如果有人注意到天空,苍穹下掠过一只苍鹰,从九霄之上凌云直冲下来,抓起一只奔跑的兔子,将它带上天空,又狠狠摔下。苍鹰并不是因为饥饿,只是在享受抓捕的乐趣而已。   那站在猎猎风中的英武男子,口中响起一阵尖利的哨声,苍鹰闻声,立马又冲了下去,然后稳稳的落在那男子的肩上。   男子刚毅的脸庞仿佛是雕刻出来的,那饱经风霜的眼眸透出不怒自威的神采,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的望着远处缓缓而来的三匹马。   马铃声清脆悦耳,远远的传了过来。   男子身旁也有一匹全身漆黑泛着光泽的骏马,优哉游哉的吃着脚下的牧草,不时打着响鼻,刨两下蹄子。   等那三人的马儿渐渐靠近,为首那人解开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头乌发和清秀的脸。   男子的呼吸瞬间急促,他猛的跨上那匹马,肩上的苍鹰受惊,呼的一声冲入云霄,围在飞奔的男子头顶上盘旋着。   他骑着马狂奔到那三人面前,直勾勾的看着为首那名美貌女子。   女子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眼里沁出泪水。   两人久久相望,男子下得马来,走到她身边,将她抱了下来,又把她扶上自己的马,然后纵身跃上,从后面紧紧拥着她,脚下一蹬马肚子,马蹄四起,两人一马,转身飞驰而去。   “公主……”身后,另一匹马上的女子叫了一声,却被旁边的女子拦住,那女子笑道:“多年未见,让他们好好说说话吧!”   马儿一路奔跑,直到雪山脚下,山顶是连绵不绝的积雪,山脚下却是碧绿的青草,这样旖旎的风光,在别处是很难见到的。   一珍站在山脚下仰望着,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体内无比舒畅。   赫连从后面拥住她,呼出的气息吹起她的发丝飘舞,他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说道:“你是自由身了。”   一珍浑身一震,曾几何时,她曾无限缱绻的说过:“如果我不是太子妃……”   现在,她不是太子妃,也不是皇后,她是自由的,她可以选择自己所爱,但是,如果那样的话……朝廷不会放过赫连的。   她转身,抬头看着赫连乌黑的眸子,莫名的恍惚,随即低下头,略有些心虚的说:“可你还是瀚哲王。”   朝廷和藩王之间原本就是那么的复杂,如果废后离开皇宫而投入藩王的怀抱,就算藩王没有谋反之心,恐怕朝廷也会借机镇压。   更何况,一珍还不知道,邢风为什么忽然要废了自己。   若不是怀疑她和瀚哲王之间的暧昧之情,邢风是不会痛下决心的,那么,一旦他知道一珍没有疯癫,而和瀚哲王过着神仙眷顾的逍遥日子,他是不是会倾尽兵力来剿灭赫连呢?   赫连充满爱意的看着瘦弱的一珍,搂她在怀,慢慢的感受着她身上特有的气息,   他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还有两房妾室,但他从未像这样抱过一个女人。或者说,他从未如此迷恋过一个女人。   一珍忽然推开他,有些慌乱的说:“珠颜,珠颜她……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她,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贤妃会好好照顾她的。”   赫连的心又痛,她的孩子失去了,却还记挂着珠颜,和她毫无血缘关系,却只因为那是他的女儿,所以,她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抚养。   “没事,没事的……”他安慰着她,虽然心里也会担忧,但更担心她,他听说她疯了,焦急万分,但看到她现在很好,心里总算放心,也许她不是真的疯了,只是为了逃离的障眼法。   他们手牵着手,一起漫步,就在雪山脚下,谁也没有说话。   一珍不习惯让他握着手,但他执意要如此,真是奇怪,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柔情了?   是希望她留下吗?   天渐渐暗了下来,为了打破沉默,赫连轻咳了一声,说道:“我听了很多关于你小时候的事,有些还是很有趣的。”   一珍低头浅笑,掠了掠额前散发,道:“没有让你讨厌吧?”   赫连笑道:“怎会?到愈来愈觉得喜爱了。”   一珍的脸微微泛着潮红,眼神凝望着前方,这才惊觉二人已离开雪山,周围都是广袤无垠的狂野,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二人,风刮着牧草,中间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随意的摆动着。   暮色四合,远处,有零星的火光,大概是牧民们的毡房,和着风声,传来阵阵欢快的歌声。   “看来我们走的太远,今晚只得在外面过夜了。”赫连正色道。   一珍有点儿害怕,她想起那年冬天在雪地里迷路的时候,听到过狼嚎声,心有余悸的问:“不会又有狼群出没吧?”   赫连哈哈大笑,道:“难道你光只是怕狼,却不怕人?”   一珍的耳根子忽的发热,亦觉得脸上的潮红越来越明显,慌的侧过头去,口中啐了一声,心里却有一丝甜蜜悄悄溜过。   天色已经很黑了,两人顺着火光到了那些牧民的毡房外,牧民们看到有客人来,非常的热情,准备了肉汤羊奶和酒来招待二人。   众人一起围着篝火而坐,完全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场面,一珍虽有些不习惯,但也被他们的豪情感染,喝了点儿羊奶,吃了羊肉。他们的语言她也不懂,但赫连毕竟在这里生存,而且还有一半赫连族的血统,所以可以和他们交流。   只见一个小伙子端着一大碗酒放在一珍面前,说了一大通的话,一珍面带微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等他说完了,她才问赫连:“他说什么?”   赫连笑着说:“他说,按照规矩,凡是有客人来,都必须喝光大碗里的酒,一滴都不能剩,否则就是看不起这帮牧民兄弟们。”他看到一珍的脸色变了,随即又笑着说:“不过,因为你是女子,而且是汉人,所以……”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珍端起面前的碗,凑到嘴边,憋着气大口喝着,一直到喝光了为止,一滴也不剩。   一珍挑衅似的看着赫连,骄傲的说:“不要小看女人,有时候,男人能做的事,女人未必就不能做到。”   赫连愣住,那帮牧民看到一珍如此豪爽,纷纷喝了酒,冲她笑嘻嘻的竖起了大拇指。   只是现在一珍的脸色已经不是因为害羞而显出红色,那完全是喝了酒之后的酡红色,这样的色彩非但没有让一珍看上去不雅,反而增添了一种别样的妩媚。   她眼波转动,望着男男女女围着篝火唱歌起舞,大概是酒气上涌,觉得有些目眩。   她的身子软绵绵的倒下,正倒在赫连宽广厚实的胸怀里。   眯着眼抬头看他,分明看到他眼中异样的情欲。   美人在怀,以前因为她是有夫之妇,所以不能碰,但是现在,她是自由身了。   牧民们哄笑着,冲他们说着一些一珍听不懂的话。   “他们……又说什么?”一珍呢喃着问。   赫连笑了笑,扶着一珍起来,说道:“没什么,我们该走了。”   两人辞别了牧民,一起跨在马上,慢悠悠的沿着路途返回赫连的营寨。   天际,闪着璀璨的星光,那些星星好像和他们特别的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宁静的狂野里,歌声渐渐变小,只能听到马蹄有秩序的响声。   赫连拥着一珍,一珍抬头仰望浩瀚的夜空,夜风吹拂下,脸颊依旧有些发烫,心中仍澎湃着激情未退。   “喜欢这里吗?”赫连温柔的问道。   “恩,喜欢。”一珍的回答发自真心,“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星空,也好久未有如此开心快活过了。”   “那,你可愿意让我陪着你,周游列国,踏遍山川,看奇峰险峻,观潮起日出,游烟雨江南,赏红枫满地。天地万物之美,必让你流连忘返……”赫连深情的说着,仿佛眼前所到之处,就是他们心中所盼望之地。   一珍满腹心思,无以作答,只能无声叹息。   赫连等待许久,却没有等到一珍的回答,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低头在一珍的额上轻轻一吻。   他知道,她还是放不下,心结太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但他不会退缩,他会继续让她感到开心,感到和他在一起,是世上最快乐的事。   一珍沉沉的睡着了,在马背上,赫连的怀中,她睡的无比安稳,好像已许久未睡的如此香甜   缠绵(一)   第二天,一珍醒来,发现自己在赫连的营帐里,想起昨晚的情形,不仅脸又红了好久。   采叶和阿罗进来,笑嘻嘻的说道:“公主,昨晚让奴婢们好找,还以为让狼群给叼去了呢!”   一珍瞪她们一眼,佯装怒道:“还耍嘴皮子,没见我起了吗?还不打水给我洗脸来!”   两人相对一看,吐了吐舌头,然后采叶去打了水来,阿罗给一珍穿衣打扮,只是略微盘了一个松散的慵妆髻,斜斜的插了一支碧玉簪子,身上穿着朴素的棉质对襟长衫,颜色是单调的青色,没有花纹。脸上也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模样,反而更显纯真美丽。   梳洗完毕,一珍一边嚼着干硬的馒头,一边假装漫不经心的问:“王爷呢?”   采叶还要与她玩笑,便问道:“公主问的是哪位王爷啊?”   一珍的脸又泛红,啐道:“小蹄子,此处还有哪位王爷?自然是……”   此时,营帐的门正好打开,赫连走了进来,笑着说:“你才起吗?不知昨晚睡的如何?”   采叶和阿罗向他行了礼,识趣的走了出去。   “这两个小蹄子,是越发没规矩了。”一珍兀自说着,眼睛却不瞧他。   赫连呵呵笑道:“她们也希望你能开心罢了。”他坐到一珍旁边,看着她有些慌乱的往旁边挪了挪,潸然一笑,道:“今日想怎样消遣呢?还是回都城去?你许久未见雪女,可想念她?”   一珍蓦然一顿,沉吟了片刻,低声道:“她如今是你的侧妃,我想,她过的应该还好吧?”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酸的,自己对不起雪女,当初为了保全自己,将她推向赫连的怀抱。和她那么多年以来的主仆之情,胜过姐妹,虽对她有愧,但在心里,却不免羡慕。   “若是你想先会城去,我让张副将去安排,只是,我还要在这里留些日子。”赫连深沉的说。   一珍诧异道:“你不回去吗?若你不回去,那我也不。”   赫连看着她倔强的样子,笑了几声,道:“我猜你也是,所以今日,我正好安排了陪你去策马,不知公主殿下意下如何?”   一珍面上一红,刚才真是太过焦急了,遂起身背对着他说:“不就是策马么?小时候皇家御苑里的马,我哪匹没有试过?还会怕了你不成?”   赫连哈哈大笑:“我的公主,皇家御苑里的马怎能和塞外的军马相比,来来来,随我去吧,先挑一匹马来,看看你眼光如何。”   一珍紧跟着他,到了马厩,早已有士兵等候,马厩里有十几匹上好的军马,个个膘肥体壮,有的雪白,有的棕红,有的乌黑。一珍循着马,一匹一匹的看过去,仔细观察了他们的毛色,牙口,蹄子,又挨个儿摸了摸它们的鬃毛,最后停在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马面前,指着它对赫连笑道:“我就选它了。”   赫连对那士兵点了点头,士兵将那匹马牵了出来,快速的上好马鞍橛子,把缰绳交到一珍的手中,一珍拍了拍白马的背,冲赫连一笑:“我的眼光如何?”   赫连笑着说:“不愧是公主挑选的马。”   “到底好不好嘛?”一珍故意问道。   “哈哈,毛色是不错,足够漂亮,所以一看就是公主挑选的。不过若想和我那匹追影比脚程,恐怕要略逊一筹了。”   一珍不服气似的撇撇嘴,说道:“那可不一定,策马除了马儿要好,骑术也要相当,我就不信我的骑术也比不了你。”说完,她立马跨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肚子,马儿长嘶,前蹄飞起,落地之后风一样的向前奔去。   赫连在后面看着,大笑道:“好,先让你百步!”   一珍知道他驰骋沙场多年,骑术必定在自己之上,所以不敢掉以轻心,卯足了劲儿的要和他一较高下,虽然知道自己胜算不大,但也不想输的太惨。   毕竟,若是这个男人处处都在她之上,她那皇室贵胄特有的奇异自尊心又要作怪了。   奔出营寨不多远,赫连就追了上来,那匹追影的确神速,来势磅礴。   追影愈来愈近,一珍不敢怠慢,扬鞭催马,白马的速度又提了上去。谁料赫连也紧紧相逼,不多时,黑白两骑并驾齐驱,奔向了广袤天地。   赫连侧过头看一珍,满目笑意,朗声说道:“这不是那日急着寻你,你也不是懊恼出走,何必这么较真儿?”   一珍浅笑,任长风猎猎吹散了她的发髻,赫连伸手一夺,将她发髻上的簪子拔了下来。一珍如瀑布般的长发飘落下来,被迎面吹来的塞外之风卷起,仿佛绸缎在风中飞舞。   她从小和弟弟们一起教养,骑术甚至在众兄弟中堪称一绝,整个齐国皇宫都找不到一个对手。可是如今与赫连一比,她顿时觉得自己甘拜下风。   飞奔了如此之久,她已气喘吁吁,坐下的白马也有些力不从心。而赫连却还气定神闲。追影更是毫无疲态,反而愈渐神勇。   一珍慢慢勒住缰绳,让马儿放缓速度,赫连也慢慢缓行,一珍喘着气,笑道:“罢了,算你赢了。”   赫连亦笑着拱手,道:“公主承让。”   一珍拂了拂发丝,惊叫道:“我的玉簪!”   赫连呵呵一笑,跳下马来,走到一珍面前,伸出手掌,掌心上赫然一支通体碧绿的簪子。   一珍放心一笑,也跳了下来,站在赫连面前,挽起长发。   赫连温和的凝眸而望,见她发髻盘绕,自己亲手将簪子斜插于如云发髻之间。   “累了么?”他温柔的问道。   一珍点点头,气息还未平定。   赫连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握住她的手,两人慢慢的踱着步子。   湛蓝的天空中,洁白的云朵漂移,天空下碧绿的草地,草地上牵手的两人,和闲散的两匹马。   “为什么要一直在这里安营呢?”一珍奇怪的问。   “因为,要抵御外族的侵略,就必须有一支精锐的军队。”   “可是现在是太平盛世,还会有外族侵略吗?”   “太平盛世下,往往隐藏着罪恶。有些部落,虽然当时已经被铲除了,但还留有余孽。”   一珍的心中一动,想起了什么似的,恍惚的问道:“你可知道,曾经有个国度叫做赤焰国?”   赫连的手忽的一僵,侧头看着一珍:“你怎么会问起这个国家呢?”   一珍深吸一口气,断定赫连必定知道赤焰国的事情,她缓缓说道:“因为,害死我孩子的人,很可能是赤焰国的余孽!”   赫连怔住,握紧一珍的手,说道:“赤焰国,曾经非常的繁荣昌盛,在女国主蜜苏丹姬的统治下,更加的蒸蒸日上,但是,毕竟那是一个女人,她曾经在梁国生活过一段日子,被一些反对她的人得知,她在梁国有一段孽情,所以被审判,当时,邢明趁着赤焰国的内乱,联合我们族人一起将赤焰国歼灭了。”   “为什么要联合你们?”一珍很惊诧。   “因为,这里,曾经就是赤焰国的国度,与赫连族比邻,他们……太强盛了,赫连族的族人早就想铲除他们,好独占这片土地。”赫连指着周围,“如今虽然什么都没有了,但我仍能想象的出当时的繁盛。”   “那,那个女国主呢?”   “她死了,临死前,她都没有交代出,她在梁国留下的那段情,和那个男人的真实姓名。”   两人一起沉默了,许久,一珍说道:“为了爱情,她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和国家,她很伟大。我想,也许我,做不到吧。”   赫连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住她。   “那么,女国主有没有什么继承人?”   “有,但是,那个女孩儿在那场战乱中死去了。”   一珍的心怦怦直跳,她颤抖着问:“那场战役,是武阳安家的安老将军主战,对吗?”   赫连惊讶的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一珍的身子微微的颤抖,双拳紧握,继续问道:“听说,安老将军的夫人一直未有生育,到了晚年才得一女……”   赫连知道她心里在怀疑什么,打断她,轻声说道:“珍儿,安老将军的夫人怀胎十月,生下安贵妃,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当时,安贵妃满月,正是安老将军大破赤焰国之时,时间上,是不可能有冲突的。珍儿,我知道,过去的事对你打击很大,只不过……”   一珍怔怔的听他说话,却进不了脑子里,思绪胡乱的跳跃着,脑海中一下子涌进许多人许多事,安若怡的笑声,小皇子的哭声……   “不要……”她蹲下身子,用力抱住头,痛苦万分的嘶吼着。   赫连连忙蹲下,搂住她,抚摸着她的背说道:“好,我不说了,别想了,珍儿,不要想了。”   一珍猛的推开他,跳上马背,狠狠用鞭子抽了一下白马,白马受惊,飞奔起来。   这毫无预兆的行为着实让赫连吓了一跳,他忽然想起阿罗的话:“公主虽然恢复了,但一旦想起小皇子惨死,还是会做出一些过激行为来,有时候她真的很难控制自己。”   他立刻驾着追影赶了上去,一珍在白马上东倒西歪,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他暗叫不好,这才发现一珍没有抓紧缰绳,甚至没有踩好马镫。   眼见前面一个陡坡,一珍脱离了马背,向旁边摔去,赫连纵身一跃,接住她的身子,两人一起跌落,从陡坡上滚了下去。   慌乱之下,赫连护住一珍的头面,尽量不让她受到伤害。   两人滚到坡下,一珍此时才清醒过来,只觉头晕目眩,干脆就躺着仰望天空,口中微微的喘着气。   赫连爬起来,仔细看了一珍的脸和衣衫,见没有伤到,这才吁了一口气,笑道:“还好,没有受伤。”   一珍顿时觉得胸中暖意流淌,不自主的冲他笑了笑。   这一笑,百媚千娇,赫连立时定在那里,怔怔的看着她。   缠绵(二)   天很蓝,云很低,一珍躺在草丛里,身子和头周围都是泥土和青草的气息。青草上还有露水没有蒸发,贴在脸上,湿湿的。   她的手胡乱的抓着一把草,心跳的很快,好像要撞破胸膛飞出来。   一珍看着赫连的两只手撑在草地上,她瘦弱的小身躯就在他伟岸身躯的覆盖下,他越来越近,俯下身子。   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他了,他看着自己,眼神迷离,她连忙紧紧闭上眼。   赫连慢慢靠近她的脸颊,让他温润的唇落在她的眉心,眼睑,最后,落在她微张的樱桃小口上。   他的舌尖缓缓探入她的口中,轻轻的撩拨着,继而用力紧紧卷住,舔舐着她的齿和舌。她完全的意乱情迷,没有抵抗,任凭他从温柔到强势的吻。   接着,他的唇离开她的,慢慢的顺着纤细的脖颈吻下去。   她轻轻的发抖,久违了的男性气息在她身体上蔓延,她不敢睁开眼,不敢动,她的脑海又陷入一片空白的状态。   真是奇怪呀,明明已经接触过男性了,明明已经有过床第之欢了……可是这感觉比以往的要强烈许多。   一珍很不适合的想起了邢风,接着便产生了一阵厌恶。   赫连已经解开了她的衣衫,她猛的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是赫连云睿,是她爱的人。   赫连注意到她的表情,停下手中的动作,“如果你不愿意……”   一珍没有容许他说下去,仰起头,吻住了他的唇。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一个人,幸好,是她爱的人。   虽然已久做人妇,但她的吻实在有些笨拙。   赫连吃吃一笑,继而缱绻含住她的舌尖,两人又如此缠绵起来。   一珍知他在笑什么,忽然恶作剧似的咬住他的唇。   他吃痛,迅速离开她的身体,惊愣的看着她。   她笑着看他,云淡风轻,眼神却里是挑衅,但脸上的潮红依旧未退。   赫连苦笑着站起来,伸手拉她,一珍把手掌放在他掌心,他用力一拉,一珍整个人都被他拦在怀中,不顾她的反抗,他的唇快速的占据了她的,细细的咬噬,她又痛又酥麻,沉醉在这霸道的吻里。   一珍的呼吸又变得急促,不久便全身瘫软。   赫连脱下风髦,铺在草地上,然后将一珍抱起,轻轻的放下,衣衫已解,他的手掌隔着薄如蝉翼的中衣,温柔的抚摸着,最后覆上胸前。   一珍忍不住申吟出声,娇小的身躯轻微的颤抖,却更增添了赫连挑逗的乐趣。   赫连见一珍双眉紧蹙,有些不忍,便很快褪去她的长裙,进入她的身体,那一刻,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身体抖动的很厉害。   她的眼里含着泪水,哽咽着喘息。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赫连云睿的脸,如此模糊。   赫连云睿一边轻柔的动作,一边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儿。   天空偶有苍鹰飞过,和煦的风吹拂着牧草,追影和那匹白马在远处嬉戏着,他们也爱这样的风光,脖颈交错,时而你追我赶。   马蹄声分明,草地上的两人十指紧扣,热情渐渐平息了下来。   “这样,喜欢吗?”赫连云睿遥望着天空。   “恩。”   “那,留下,好吗?”   沉默,然后,“好。”   赫连云睿一下子跃起,抱起一珍旋转着,口中欢呼起来。   一珍呵呵笑着,等他停下,笑着问:“你说的是什么呢?”   赫连云睿深情款款的看着她,说道:“是我们族的语言,意思是,你是我的女人!”   一珍的脸又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子,赫连哈哈大笑,放下她,帮她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披上风髦,一起走了。   如果她成了他的女人,也许会忘记过往的一切,会追寻眼前的幸福,他这样做,有自己的私心,希望她留在身边,但他也希望,她能真的振作,真的去寻找幸福。   但是他不知道,萧一珍,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啊!   她天生就是为了权力而战,一旦失去权力,那她的生命里就会失去色彩,别人眼中的幸福,与她是毫无关系的。   两人回到营寨,赫连命张副将进城把雪女接来。   “不是说让我回都城吗?为什么又要接来雪女呢?”一珍不解。   “若你回去王府,恐怕别有用心的人从中作梗,所以接来雪女,到时候再寻个好地方安顿你,你看怎样?”   一珍无所谓的笑笑,道:“你不都安排好了么?我听你的便是。”   赫连云睿爽朗的笑了笑,又正色说道:“今晚有个突袭,你待在营中不要出来,以免担惊受怕。”   “知道了。”一珍微笑着回答,“你只管去,无须担心我。”   赫连云睿点头,又抚了抚一珍的额角,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一珍头也不回的对阿罗低声说道:“去查清楚,他们今晚要突袭的是哪路人马。”   阿罗领命而去,她知道用什么方法套出那些许久未见女人的士兵的话,或许,只要勾一勾手指头。   果然,很快的,阿罗就带回了消息。   “今晚,瀚哲王要去扫平赤焰国余孽的老巢。”   一珍的眉心一动,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丢下一句话。   “我要活口。”   傍晚时分,张副将把雪女接了过来,一珍在远处瞧着,她果然比以往要富态些,想必身为侧妃的她,日子过得的确不错。   雪女披着昭君斗篷,走近营寨的时候,脱了下来交给身边的侍女,露出盘着鞭子的头面,脸色略显憔悴,身上外罩浅红纱衫,里面穿着白色锦衣及膝裙,裙子下面蹬着一双高筒皮靴,有点类似于塞外女子的打扮,   她一边走一边好奇的问道:“张副将,到底是什么贵客,王爷非要我来营寨?对了,我们公主的消息你到底打听到了没?现在我哪儿还有心思见别人。”   张副将一边憨厚的笑笑,一边朗声说道:“雪妃,你莫要着急,你且看看前面站在那儿的人,是谁?”   雪女站住,定睛向一珍这边儿瞧着,顿时愣在那里,继而热泪盈眶,奔跑过来。   一珍的眼中也含着泪,见雪女走到面前,傻傻的说不出话来,伸出颤抖的手,却不知该放在何处,   “公主……”雪女霍的跪下,伏在她脚边,失声痛哭起来。   一珍哽咽着抱住她,两人一起大哭了一场。   采叶和阿罗跟在后头,擦了擦眼睛,采叶上前道:“何苦来,见了面就哭鼻子,也不怕那些军士们笑话。”   两人止住了哭泣,相扶着起来,一珍又哭又笑,骂道:“小蹄子,你不常说想你雪姐姐吗?如今一见面就挖苦人家,也不知是真想还是真不想。”   采叶故意嘟着嘴,说道:“谁想她了,您没听见,她如今是雪妃了,到难为她还想着主子您。”   雪女一听,又哭道:“好妹妹,你是骂我不成,我何曾真当自己是什么雪妃,只希望能用这身份,帮到公主就行,公主,旁人不知我的心意,您还能不知么?”   一珍忙点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罢了,你们别在这儿斗嘴,小心让他们听见了,真笑话咱们。”   于是,四人相携着回到一珍的营帐内,雪女怕触及到一珍的伤心事,便没有问别的什么,只管将自己在瀚哲王府的情形说了一些,一珍细细观察,见她说到瀚哲王时,脸上洋溢着小女儿家的甜蜜柔情,心中顿时明了,忍不住又冒出些许酸意,但随即又压制下去,自嘲的想着,瀚哲王这样的男人,恐怕天下没有哪个女子会不为之所动吧!   雪女正说着,阿罗忽然轻笑了两声,众人诧异的看她,她笑道:“主子刚交给我一项为难的任务,我正愁没法子想,正好你来了,这事儿啊,可就交给你了。”   一珍心中一动,笑着不作答,雪女虽不解,但也笑道:“既然是主子交代的任务,你做我做也无甚分别,可不知是什么样的任务,连咱们的智多星阿罗都派不上用场呢?”   阿罗微微一笑,凑在她耳边如此这般,雪女顿时脸色就变了,怒道:“原来如此,我当初瞧着她就古怪,你们只管放心,只要能把她的秘密挖出来,为小皇子报仇,别说这个,就是要了雪女的命,雪女也在所不惜的。”   一珍笑道:“用不着你的命,只要发挥一下雪妃的本事便可以了。”   雪女面上一红,众人皆笑,如此笑闹一番,也很快到了晚上。   晚上,一珍早早的躺下,虽然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断断续续的,听到外面有群马奔腾的声音,马蹄声渐行渐远,营帐外又恢复了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珍有些模糊的快要睡着,蓦然听到营帐的门打开了,接着便是轻盈的脚步声,离床越来越近……   “是谁!”一珍轻叱了一声。   脚步声停止,那人轻笑道:“是我,想不到你睡的到挺警醒。”   一珍长吁一口气,“云睿,是你呀,到吓我一跳。”   刚刚说完,就觉得唇上温热,原来赫连云睿又吻住了她的唇,她很配合的挪动了一下身子。   赫连云睿将手探入她的怀中,她嘤咛一声顺势倒在他怀里。   营帐里伸手不见五指,不过,有些事在黑暗里做反而会效果更好。   缠绵过后,一珍摩挲着他厚实的胸膛,轻问道:“突袭如何?”   他的声音模糊,好像很累了,“跑了一个,不过,你不必担心,他受了伤,跑步了多远。”   一珍笑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反而放下心来,枕在他臂弯里沉沉的睡了。   疑窦(一)   在一珍看来,皇后和平民的区别就在于此:作为皇后要操心劳力许多事,要去猜很多人的心思,要保住后位不动,抑制别有用心的人生出事端。而平民,只需要享受和爱人之间的欢乐,每天都过的踏实安稳罢了。   不知不觉在这里已经过了一个月,瀚哲王安排好一珍的住处,就选在介于都城和营寨中间的一处僻静的地方,这里拥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载着高耸的树木,虽然只有三间瓦房,但足够宽敞明亮,住在里面也觉得非常的舒适干净。   赫连云睿用张副将的名义置办了房产,安顿好一珍等三人。又让雪女时常在此处住些日子,陪伴一珍,但仍要回到王府去。   赫连云睿对一珍的爱意从没有避讳旁人,即便有雪女在场,也会用爱恋的目光去看着一珍。   对于他长久的在自己身边徘徊,一珍往往会在欢愉过后发问:“若是正妃知道了,不会怨怪吗?”   他总是一边抚摸着她如缎的长发,轻吻着她雪一样白腻光滑的肌肤,顽笑着回答:“正妃叫的这样顺口了么?”   一珍娇笑,心中知他不会在意旁的女人,却把自己捧在手心,生怕一个不慎就会冲撞到自己。   其实,她哪有那么娇弱,不过,她确实也喜欢这样被人宠着爱着,至少,这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原来塞外到了酷夏也会这么炎热,一珍住的地方几乎每天都要准备热水给她沐浴,而水对于这里来说,是无比珍贵的。   盛夏的一天,赫连从外面回来,院子里寂静无声,他悄悄的走进一珍的卧房,果然见她正斜倚在榻上小憩,只批了件宽大的袍子,云鬓蓬松,香肩裸露。赫连云睿心中一动,待要上前戏弄一番,一珍却早已听到轻微的脚步声音,微张了双目,轻笑一声:“又来了……”   赫连云睿忍不住大笑起来,搂她在怀,亲吻了一阵,笑道:“快穿衣服,带你去个好地方。”   一珍喃喃道:“哪里有好地方?”如此说,便穿了衣服,随他到外面去了。   两人策马到了一处长满高高的杂草地上,下了马,赫连拉着她的手钻过这一片草丛,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水塘。   “呀!”一珍惊喜的叫了一声,冲到水塘边,见水质清可见底,又用手摸了摸,顿时觉得凉爽怡人,她欢快的叫了几声,也不管旁边可有人来,脱了衣服鞋袜只管往里面游。   赫连云睿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珍,虽相处月余,但也没见她如此开怀过,顿时又大笑了一阵。   一珍全身浸在水中,不知他为何发笑,也嘻嘻笑道:“多谢你为我寻了个好地方,很舒服呢!”   赫连也不答话,看她这样兴奋,干脆坐在一边慢慢欣赏。   此时,一珍注意到他的目光,这才羞怯起来,深恨刚刚自己太过放肆。不知不觉脸上就多了一抹红晕,而赫连看到,更觉得心神荡漾。   一珍嗔道:“转过去,我要穿衣服了。”   赫连笑道:“何必转过去,不是早已看过……”冷不防有水珠直扑面门,原来一珍恼羞,挥手泼水过来。   他又笑,转过身去,听后面水声起,知她上岸,情欲早已克制不住,又面向她,果然见她全身湿透,白色的中衣被水浸泡,全部紧紧贴在身上,玲珑身材顿显,凹凸有致,如此细看下,更觉得面红耳赤。   一珍惊觉时已晚,待要挣扎,已被他一把抱住,口中被堵,不能言语。   赫连动作之后,抱着她轻喘,一珍面上红晕未褪,心中忽的想起自己要阿罗查探之事,愠怒道:“好无耻的人,光会占人便宜。”   赫连云睿在她额前轻轻一吻,笑道:“占的便宜还少么?罢了,莫要生气,我送你回去,只是,以后若要来此处,可要教人陪伴才是,若是遇到那些登徒子……”   一珍边穿衣服边啐道:“你就是那登徒子,还说旁人!”   赫连云睿只管开怀而笑,等她穿戴妥当了,两人一同回去。   彼时阿罗已在院中等候,见到一珍时,微微冲她点了点头,一珍会意,对赫连云睿说道:“我乏了,你只管走吧,若是军营里无事,回都城看看正妃也好。”   赫连云睿轻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吻,柔声道:“我改日再来看你。”说罢,便提了军刀转身走了。   采叶从院子后面走出来,轻声说道:“公主,那人在柴房里。”   一珍快步走到柴房,见一男子双手被缚,鼻青脸肿的靠在一堆柴禾上。一珍回头问阿罗:“这就是那条漏网之鱼?”   阿罗点头,道:“雪女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救活,也算他命大,若张副将的神箭再偏那么一点点,他的小命可就难保了。”   一珍笑了笑,对那人说道:“你可听见了,你欠我们一条命呢!”   那人冷哼一声,道:“哼,是你们自愿要救我的,我可没求你们!”   采叶一听,便火从心起,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救了你还这么嘴硬,看我不……”   一珍却笑道:“好的很,看来你是个不怕死的,既这么着,我们只好将你再送还给瀚哲王了,看看他有什么好法子对待你。”   那人一听,立时变了脸色,但还是嘴硬道:“你们……你们若是真要把我送给瀚哲王,我……我立马咬舌自尽!”   一珍摇头道:“那恐怕不太好,你若死了,教你主子一个人,如何自处?你也知道,你们的族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唯独留下那么一个孱弱的主子在宫中,况且,她又是个最心软的,要是一时糊涂,听了那昏庸皇帝的甜言蜜语,可怎么好?”   那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盯着一珍,颤抖着问:“你,你怎么都知道?”   一珍笑道:“这么好猜的事,怎么会不知道?我要你一句实话,你们主子,可就是梁国的安贵妃?若你不说实话,我只好……”   “我说便是!看你也没能耐拿我主子如何,不错,当今的安贵妃,便是我赤焰国国主蜜苏丹姬的女儿,是咱们赤焰国的公主!”   三人似乎早就知晓,并不太吃惊,一珍又问道:“那么,她怎会成为安老将军的女儿?难不成,当年你们国主在梁国的那一段情债,就是欠安老将军的吧?”   那人急道:“放你的屁!我们国主何等英明之人,怎可能和那老头子……那老头子的女儿生下之后一个月,就得暴病死了,他夫人为此痛不欲生,但他没对外声张,那时候,正好我们公主降生没多久,当他杀入皇宫的时候,恻隐之心顿起,又想起自己夭折的女儿,干脆将我们公主藏起来,带回去充当了自己的女儿,就是这般!”   三人听了错愣,都说不出话来,那人又洋洋得意的说道:“瀚哲王就算将我们都杀了也没用,要知道,如今梁国皇宫里,生有一子的唯有咱们公主,皇后到是生过一个皇子,可惜死了,而且那女人又被废。后宫之中咱们公主可谓独领风骚!那昏庸皇帝重病已久,我看,也不久人世了,他一死,到时候继承大统的必是我们公主之子!哼!平分他梁国天下,恢复赤焰国之盛世,指日可待,哈哈,哈哈哈哈……”   “你想的倒是不错,”众人未察觉,身后忽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可惜,那一天,你是看不到了。”   “云睿……”一珍失声惊呼,眼睁睁的看着赫连云睿从她身后杀出,将那一柄明晃晃的钢刀,**那赤焰国探子的腹中。   “你疯了吗?赫连云睿,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这么一个活口有多辛苦!现在你把他杀了,我怎么回去拆穿安若怡的真面目!怎么为我儿子报仇!”一珍歇斯底里的冲赫连云睿嘶吼着,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冰冷而痛苦的眸子。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了小小的柴房,阿罗和采叶大气也不敢出,悄悄的退了出去,柴房里活着的那两人,一个冷漠痛苦,一个歇斯底里的彼此对望着。   “原来……你还想着过去,这么多天以来,都是假的……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报仇……都是,假的……”赫连云睿强忍住心中针锥一般的痛,一字一句的说。   一珍低下头,心里也在隐隐作痛,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唯一报仇的希望破灭了,她欺骗了赫连云睿……但是,她的感情是真的,这么多天的开心欢乐都是真的……她只是想报仇,想为儿子讨回公道,她不可能忘记过去,不可能安于现在的日子,她也想和他一起生活,像过去的一个月一样。   可是,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   现在,证据没有了,赫连的信任也没有了,她该怎么办?   看着赫连云睿悲伤的转过身,每一步都是痛苦的走出柴房,走出他们的小院。萧一珍的悲痛融化成苦水,再次嗅到房中那恶心的血腥味,她一下子伏在窗边干呕起来,泪水随着呕吐物一起流了下来,她终于断断续续的哭出了声音。   疑窦(二)   因为痛苦,连着好几天,一珍的身体消瘦的厉害,她吃不下饭,也睡不安稳,每日都精神恍惚,她陷入两难,一面害怕不能回宫指证安若怡,不能为孩子报仇;一面又害怕赫连云睿从此恨上自己,不愿再见她。   阿罗和采叶都焦急万分,当雪女来看望一珍的时候,她马上去城里请了大夫,为一珍诊脉。   一珍躺在床上,隔着厚厚的帘帐伸出纤细的手腕。那位鹤发白须的老郎中一边抚须一边诊脉,末了,脸上的褶子笑开了一朵花儿。   “以老夫行医四十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位夫人是有喜啦!”说完,他喜气洋洋的冲着目瞪口呆的阿罗和采叶拱手行礼。   阿罗先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多谢大夫了,请这边来。”   大夫走后,采叶掀开帘帐,见一珍满面泪痕,她惊慌失措的说道:“公主,你怎么了公主?”   雪女怔忡了片刻,走到一珍面前,说道:“公主,这孩子是……”   采叶打断她,说道:“必定是皇上的,公主,咱们可凭着这孩子回宫,到时候,便能为小皇子报仇了!”   一珍抬眼看了她一下,坐直身子,说道:“采叶,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雪女说。”   采叶欲言又止,看了雪女一眼,只好答应,退了出去。   一珍坐在床边,伸手对着雪女,雪女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挪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雪女,你会怪我吗?”一珍的声音有些飘渺,在雪女听来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   雪女哽咽着跪在一珍面前,泣不成声:“奴婢从没有怪过主子……”   “这孩子,是瀚哲王的。”一珍咬着牙,艰难的说出来。   雪女微微一愣,继而点点头:“奴婢知道。”   “你爱他吗?”一珍扶着雪女的肩,盯着她问。   雪女拼命的摇头,眼泪却如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奴婢不敢,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奴婢从来……从来都不敢奢望替代主子您在他心中的地位……”   “为什么不敢?你是我的姐姐呀!当初,你代替我嫁给他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姐姐呀!”一珍摇晃着她的肩膀,“你爱他,却又不能背叛我,我知道你活得痛苦,你心里比谁都难受,是不是?”   “是……”雪女逃开,坐在不远处的地上,泪眼婆娑的说,“他时时刻刻想着您,为了让他开心,我只好每天晚上都跟他说您小时候的事儿,说您过去的一切,您可知道,当他听到那些的时候是何等开心的?他笑的像个孩子一样。可是……他越是开心,我的心就越痛,因为他那么爱您,可是您……您感觉不到,甚至在利用他对您的爱,我也在利用……一旦他的军营里发生什么,我都会把消息传给您,公主,他没有异心的,纵然是为了您,他也会收起他的野心,他只希望您能做个安稳的皇后,当他知道您被废了,他差点儿就要起兵!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主啊!”   “够了!”一珍的心在雪女的控诉下一点一点的痛,“我只是问你,你爱他是不是?好,既然你爱他,而我,也不可能陪在他身边。你,就继续替我爱他吧!从现在开始,你要对外声称,你有孕了!”   雪女呆呆的听她把话说完,当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她站起来,盯着一珍,问道:“公主,你刚才说什么?”   一珍也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我要你对外声称,你,有孕了!”   “不可以……”雪女痛苦万分。   “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就把这孩子打掉。”一珍平静而对。   “不……公主,您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怎么可以……何况,这是您和他的孩子呀!”   “我说到做到。”一珍不再理会雪女的苦苦相求,冷漠的说道。   说了这些,一珍便不说话,安静的坐在床边,盯着雪女,等她的答复。   雪女悲戚的苦笑道:“公主,就算我肯答应你,瀚哲王也不会相信的,因为,他从未碰我一下。”   一珍倒吸一口凉气,但很快镇定下来,淡淡的说:“这种私密的事,别人可不会知道。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能得以回宫,绝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曾在这里有过一个孩子,雪女,你明白吗?”   “可是王爷他……”   “他会体谅你我的。”一珍淡淡的说。   她走到窗户边上,看着院子里那棵参天古木,有时候,她会忘了自己在哪里,但是,紫宸宫那奢华的场景,时常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女人,她可以交出自己的身,自己的心,唯独权力不可以!   天气渐渐变冷,院子里的那棵树飘下第一片落叶的时候,一珍的小腹微微的隆起,她时常坐在窗户边看那棵树,思绪不知不觉的蔓延,可当采叶问起她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她却回答不了,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前世吧,可能,前世我就在这里,在这棵树下。”她的眼神飘逸,轻轻的说,   采叶叹了一口气,又念叨开了:“公主,您总想那些有的没的,大夫说怀孕的女人通常会胡思乱想,可公主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您怀小皇子的时候不是挺好……”   阿罗狠狠掐了她的大腿一下,她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慌忙捂住嘴,眼睛偷偷的瞥着一珍。可是一珍好像根本没有察觉似的,已经望着那棵树,看树上枯黄的叶子飘落。   瀚哲王已经很久没有来了,自从上次他们争吵之后,他再没有出现过。雪女也没有来,只是差人带来消息,她已对王府的人说有孕,瀚哲王虽然觉得奇怪,但竟然没有问她。   没人知道赫连云睿是怎么想的,他对雪女带着一些感激,感激她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但也因为她是一珍的侍女,所以他没有过多的想法,他一直认为,雪女虽然嫁给了他,但他始终无法把她和自己的妻妾联想在一块儿,因为,每每看到她,就会让他想起一珍。   所以,当他得知雪女有孕的时候,他先是错愣,然后叹了一口气,不管那孩子是谁的,是他欠了雪女,就让她把孩子好好生下来抚养吧!可惜,她毕竟是皇帝赐嫁的,否则,他到愿意做个顺水人情。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其中又有这样一层关系,雪女没有怀孕,怀孕的是一珍。他认为一珍和他在一起只是想利用他,他们的感情不是真的,可是,他却总克制不住的去思念,这样却让他更加的痛苦。   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竟然会有这样的儿女私情,会迷失在这样纠结的心境里,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雪女很巧妙的用棉花包充实着自己的肚子,院子里的树变成光秃秃的树干的时候,她对瀚哲王说,府里有些闷,很想去陪伴一珍。   瀚哲王沉思了片刻,想起自己大概有好几个月没有去看一珍了,虽然他想去却不知道去了干嘛。于是,他对雪女说道:“你想去住些日子也好,只是万事要当心,莫要伤了身子。”   雪女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关爱的话,鼻子有点儿酸,勉强笑了笑,说道:“王爷放心吧,我自会好好照料自己的。”   她打点好了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看着瀚哲王。胸口发闷,心酸的问:“您就不问问吗?这孩子,是谁的。”   赫连云睿一惊,看着她,苦笑着摇头:“是我对不住你。”   雪女哽咽,很想大哭一场,却忍住,只是笑道:“这孩子,是你的。”   赫连云睿怔怔的看着她上了轿子,心中百转千回,忽然好像意识到什么,他立刻跃上追影,疾驰而去。   雪女坐在轿子里,看到赫连云睿飞奔而去,情知他会去哪里,心中又酸涩无比,又是释然,不觉落下两滴泪来。   一珍依旧坐在窗前,这个秋天,好像都没有移动过,窗户仍是开着的,屋子里没有丝毫的热气,她们甚至没有燃烧炭炉。   “我说公主,您不是最怕冷的吗?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还是把窗户关上,用炉子暖会儿吧?”采叶一边对着双手呵气一边说道。   一珍握着剪子,正专心致志的剪裁着一件小衣服,小腹隆起的幅度并不是很大。她的手冻的通红,脸上也被风吹的红扑扑的,塞外的冬天格外冷,而她好像毫无知觉似的,继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等她将衣服的样子裁出来,她笑着对阿罗说:“阿罗,你来帮我缝吧,采叶那丫头没耐性,我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   阿罗鼻子一酸,笑了笑,说:“好,公主,要不休息一会儿吧?”   一珍摇了摇头:“不行啊,若不趁着现在,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给孩子做衣裳穿了。”说完,她又低头剪裁另一件衣服样子。   采叶撇撇嘴,跺了跺脚,说道:“公主您真糊涂了,这孩子要在王府长大的,不是世子就是郡主,怎么会没有衣裳穿呢?”   阿罗恨不能再去掐她一下,无奈离她太远,只好作罢。而一珍却愣住了,呆呆的呢喃:“是啊,我真傻,这孩子的命好,不用跟着我受苦,王府里锦衣玉食,怎么会没有衣裳穿呢?”   采叶知自己又说错了话,红着脸说:“我,我去烧壶开水。”   阿罗低声骂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等采叶走到院子里,一珍就听到她惊叫了一声:“王爷!”   她全身僵住,抬头看向院中,果然见瀚哲王立在树下,仿佛隔了千年万世,却总被他寻了来。剪子掉落,她终是明白,这一世,是逃不开了。   隐忍(一)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既然一个人为了报仇可以等十年,那区区的四年又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四年的青春,四年的隐忍,四年的寂寞。让人觉得未免太过煎熬。   如果不是仇深似海,那么,一个不再妙龄的女子,如何能撑得过来?   遭受丧子之痛的人很少,而萧一珍,同时失去了儿子和父亲,在这之前,她被丈夫抛弃了。   这样惨痛的经历,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承受不了。   但,她挺过来了,只是,她放弃了爱情。   “你最终还是要选择报仇,对吗?”赫连云睿已经没有愤怒了,当看到一珍用毫无知觉的手裁剪小衣的样子时,他的心里只有痛和惋惜。   “是的。”一珍目不转睛的说。   赫连僵硬了片刻,把手搭在她的小腹上,加重了语气,问道:“为了权力,为了仇恨,你要舍去自己的孩子,对吗?”   一珍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但只是那么一下,她昂着头,笑着说:“不管做什么,总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赫连云睿不再说话,两人寂静相望,许久,他才艰难的点点头,说道:“好,我帮你。”   “只要你愿意等待,四年的时间,如何?”他又问道。   一珍初听他说愿意帮忙,有些震惊,但看他不像随便说说的样子,听他这么问,她说道:“四年的时间,对我来说,有点儿长,不过……”她话锋一转,“只要能重回宫廷,为我的儿子报仇,四年,八年,十年我都可以等!但是,你有什么法子让我得偿所愿呢?”   “我既然说的出,那就当然有法子了,”赫连云睿将她带到外面,指着远处的雪山,说道,“你可知道,在遥远的雪山之巅,有一位神人,他用十年的时间织就一件旷世华裳,而这件华裳在人的身上只能停留一个时辰……然后化作雪水。”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来,陷入沉思,也想看看一珍的反应。   一珍沉默了片刻,眼神飘向那雾气弥漫的雪山之巅,叹道:“用十年的艰辛,换一个时辰的成就,实在……”   赫连的嘴角微微弯曲,不知是嘲笑还是其他,淡淡而语:“你也说愿意用多年的隐忍来换得报仇的一时快感罢了,”   “我不一样,我是在为我死去的孩子讨回公道!”想到那被自己忽视,只是作为皇位继承工具的孩子,一珍的心再次抽痛,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再为人母,想必不会有那么深刻的感受吧?   赫连云睿紧抿着嘴唇,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搂在怀里。   “我们不说这个了,珍儿,想当初我有幸见到这件华裳的时候,是何等的震惊,当时,它还未找到它真正的主人,便融化了,实在太过可惜。于是,那人神人又在继续织就,距离上一次的成品,已过去了六年,所以,你只要等待四年即可。到时候,只要让邢风看到你和这件衣服,必定会接你回宫。”   一珍听了他的描述,也对那件被称为旷世华裳的衣服充满了好奇,于是,她问了一句:“你怎能保证我穿上那件衣服,邢风就会心动呢?”   瀚哲王只是淡淡的答道:“因为他是个男人。”   一珍愣住,继而苦笑道:“如果我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就不会被废黜了。”   他看着她的眼,正色道:“我从来都觉得,你是天下最美的女子,你的一个顾盼,就眸倾天下!如果你能穿上那件华裳,那么,任何男子都会拜倒在你裙下,除非,他是个瞎子!”   一珍笑了笑,算作回答。   他又凝神望着她,有些祈求的说道:“答应我,不要爱上他,不要爱上任何……别人。”   一珍也看着他,然后轻轻的靠在他身上,款款说道:“见识过深海波澜的人,还会去在意孱弱溪流么?”   赫连云睿轻叹,苦涩的笑道:“竟然,要让我将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如果,有朝一日,我起兵谋反,不顾后世骂名,只为你,珍儿,你会追随我吗?”   一珍握紧他的手,坦然道:“我不希望流血,所以,云睿,如果用我一人之力控制京城局势,我一定大开帝都之门,迎你铁骑入关!”   两人相视一笑,相互依偎,静静站在院中,遥望着远处的雪山。   四年弹指即过,用四年的时间等待,部署,并且查明了当初的很多困惑。   原来,一珍之所以被废,只是因为安若怡的一句话而已。   “好,既然邢风是怀疑我与你的关系,到时候,你就亲自送我回宫,我看他还有何话好说。”一珍满脸怒气,当初的她,虽然对赫连云睿有情,可是只局限于心中那一块隐秘的地方,从来不会表现,不会去触碰,她自认为已做好一个妻子,若不是丈夫的抛弃,她也不会与赫连云睿如此惺惺相惜。   “你又在为难我……”赫连云睿的表情痛苦,“我答应让你回宫,已是不易,何必又让我亲眼看见你投入别人的怀抱?”   “如若不然,他不会相信你我的关系,云睿,答应我,我们只需忍得这一时的艰辛,以后,我们会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好吗?”   想到了以后,赫连云睿只好按耐心中的不快,勉强点了点头。   只怪当初答应了她,答应帮她报仇,如果自己不是一时心软,凭着以往那强势的个性,怎容她如此……   这个女人实在很难驾驭,恐怕,一个不慎非但控制不了她,还要被她所擒。   “若要让邢风见到你身着华裳的场面,必要找一个画技高超的人将你的曼妙身姿画下来,而这个人,必须对你有所了解,这样才能画到形神兼备。”赫连云睿继续说。   “放心,我心中已有一人,只是,此人距离此处路途遥远,并且,他是流放在外的人,需花费一些周折。”一珍心中早就有了想法,既要画技高超,又要与她相识,此人除了庾怀苏,还有何人堪当?   赫连云睿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有何难,既然我们连宫中都能摆平,区区一个流放在外的人,来个掉包记也绝非难事。”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等此人将你的画像画就,我便刺瞎他双目!”   一珍惊道:“这是为何?”   赫连云睿皱眉说道:“那衣裳一个时辰便化作雪水了,他若一个时辰画不完,岂不是要看到你的……”   一珍失笑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小性儿了?”   赫连云睿愣了片刻,笑道:“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不知为何,自从遇到了你,我就小气了许多。所以,珍儿,你要知道,让我送你回宫,这是多大的痛苦啊!”   一珍低头伏在他胸膛上,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四年中,一珍生下她和瀚哲王的女儿,当然,外人只知道这是雪妃的女儿,并将这孩子取名为珠玉,和珠颜小郡主一样,朝廷一得知瀚哲王再添女儿,就立马将她封为郡主。   梁国无甚要事可说,只说皇帝邢风的身体每况愈下,朝廷大事都交给了右相谭大人,即是淑妃的父亲。当初一珍在时,铲除了左相,所以如今,右相可谓独揽大权,幸而他是个生性耿直的人,并且,他在暗中,也曾是皇后一派的人,所以,朝堂上的大多数消息,都是经由他传给一珍的。   后宫中的形势如今无话可说,可谓安贵妃一人独宠。只是先前一直投靠皇后的惠妃,如今很快见风转舵,投靠到了安贵妃手下。   而变故较大的便是齐国了,萧毅最终被废,带妻儿等一同流放到了偏僻的历城。沈太后与朝臣商议立次子萧离为敌,而萧离在位三年,可谓碌碌无为,整日以养鸽为乐,颁布法令,将鸽子视为神物,不允许任何人猎杀,如今整个齐国皇宫到处都是鸽子在飞舞,甚至建立了大型的养鸽场所,派专人侍弄。   就在一珍回宫的那一年,萧离用鸽子来决定两位大臣的建议时,被群臣弹劾,沈太后无奈又只好废了他。欲立三子衍,谁知这孩子带着美酒,游历四方去了,他在醉后给太后带回来一首诗,还自称自己是“天地闲人”,有诗云:“喜亦醉,忧亦醉,莫使人间愁相对。生死且乐一杯酒,管甚千秋与万岁。”   沈太后无奈,只得立四子恩,但新帝尚且年幼,太后不得已垂帘,朝臣们到也无反对意见。如此,齐国便因此进入了女人掌权的时代。   所以,沈太后的掌权,对一珍的归宿更加速了推动力量。   当那卷画轴也许是偶然也许是无意的呈现上去的时候,邢风的确是惊呆了,而不管是出于他的死心也好,或者是出于齐国强大的压力也好,他决定摒弃前嫌,接一珍回宫。   废后回宫,这是史无前例的,当然,废后不可能再是皇后,所以只能另外给她个封号。   好事者上言:“既然是因这旷世华裳得以回朝,那就封做华裳夫人吧!”   邢风深深喜欢这个称谓,在笑语一番后,说道:“卿言正合朕意,立刻着钦天监挑选良辰吉日,朕要在东直门亲迎华裳夫人回宫!”   这时,下面一片跪拜欢呼万岁的声音,这些人,他们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因为,四年的时间没有白等。   也许有人会反对,但反对的奏折已经被扣下,邢风甚至以为群臣一致同意,他并不知道,他的大臣里,有三分之二曾是皇后的臣子,如今,依旧是华裳夫人的臣子。   隐忍(二)   岭南,就是五岭之南,是百越族聚集的地方,自古被人们称作“蛮夷之地”,与中原隔绝,所以常常被视作犯人流放的好去处。这里夏长冬短,正和塞外的气候相反。这里雨水充沛,所以林木茂盛,四季常青,百花争艳,各种果实终年不绝。而最为有名的就是荔枝。这里既有气势磅礴的山峦,也有水网纵横的平原;既有岩溶洞穴,也有川峡险滩的奇景,更有海天一色的港湾风光。这里的人们与中原人不一样,除了水稻,他们多数养鱼、种果、植桑、养蚕。   庾怀苏手里捧着一篮刚刚采摘下来的新鲜荔枝,用清水过了,放在一名坐在藤椅上的老者面前。老者舒适的伸了个懒腰,用手捻了一枚,优哉游哉的剥开了,将晶莹剔透的果肉塞进嘴里,很惬意的品尝着,末了,再将核儿吐在一边,继而,又捻了一颗吃了。   此时,那边走来一个渔民,看到此情此景,笑道:“庾老爷子好兴致呐!还有这么孝顺的儿子,可真是幸事呀!”   庾怀苏朝那人看了看,微笑着点点头。他父亲笑着说:“苏翁不是说过,‘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么?我虽抵不上苏翁的境界,一日吃不了三百颗荔枝,但三十颗总吃得下,至于长做岭南人……”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站起来,用蒲扇拍了拍后背,叹道:“恐怕是做不成了。”   庾怀苏望着那匹快马近前,马上之人身手矫健的落在地上,向怀苏行了一个礼,“庾公子有礼了,在下是……”   “是废后的人么?”庾相又从里面出来,搬了张小椅子,“坐吧!”   那人脸上尴尬,见庾相坐在藤椅上,他只好也坐下,说道:“相爷,在下……”   “别叫我相爷,我早不是了,就是个糟老头子,荔枝,你吃不吃?”庾相捻在手中的荔枝,在那人眼前晃了晃,却自个儿剥开了,有滋有味的吃着。   那人吞了口口水,随即正色道:“昭和公主托在下问庾公子一句话。”   庾怀苏的脸色一变,看了看他父亲,又看着那人,这才问道:“什么话?”   那人脸色稍稍缓和,站起身,问道:“公子可还记得,当年的承诺了?”   庾怀苏怔住,当年的承诺?   “皇后娘娘,无论让在下做什么,在下都愿意,哪怕是死,哪怕是万劫不复。”   昔日的誓言仍在耳边回响,他的记忆也回到了无数个在勤政殿和紫宸宫陪伴她的日子。他虽然他经常的想起,但没有哪一刻有现在这般清晰。   “这么说来,废后是打算反击了吗?”庾相忽然迸出这样一句话。   庾怀苏却不理会,只是简短的问:“她要我做什么?”   庾相叹了一口气,慢悠悠的说道:“不管她要你做什么,不要忘了,怀苏,你我现在都是戴罪之身呢!”   那人立刻陪笑道:“相爷不必介意,昭和公主既然能出言相求,自然有办法让公子前往,只要公子答应,找个人在此代替公子,不是难事。”   庾相冷哼一声,又站起来,摇着蒲扇说道:“这样的法子,亏她想的出来!她是势在必得的,吃准了怀苏会答应!不过……她当初被废,老夫以为不会有回朝的日子了,想不到,她还能有法子反攻,这样看来,既然她有法子回朝,那我们父子沉冤得雪的日子,也不远了。”   他看着遥远的荔枝林子,微微的笑了笑。   怀苏淡淡的对那人说:“进屋再说。”   两人进了屋,如此说了一番,怀苏皱了皱眉,心道:瀚哲王?他们果真在一起了吗?即便在一起,她还是要回宫廷去,这个女人呐……要怎样才能猜透她的心呢?   “公子放心,公主和王爷已经安排好一切,公子和庾相绝不会有危险。”那人为了怀苏能定心,又加了一句。   庾怀苏点头,说道:“她的安排,我自然放心。我们何时启程?”   “现在。”   两人在路上一直快马加鞭,沿途虽然每到驿站都有换马,还是累死了三匹马,终于在半个月之后,从岭南赶到了塞外。   赫连云睿和一珍站在雪山脚下,那件旷世华裳已织成,就等着他们上到雪山之巅成就传奇佳话。   雪女带着三岁的珠玉来了,珠玉一看到一珍,就张开双臂,笑嘻嘻的叫着:“干娘,抱抱……”   一珍每听到她叫自己干娘,总忍不住心酸,此时,心中更加如巨石堵住,一把抱住她,差点儿就落下泪来。   还好这孩子聪明,不管是雪女还是瀚哲王妃都很疼爱她,瀚哲王妃是因为想念珠颜,看珠玉真如珠颜小时候的模样儿,所以愈加喜欢。一珍知珠玉深得众人的喜爱,也很放心。   “这孩子还是这么粘着公主,若知道公主要走……”雪女擦了擦眼圈儿,接过珠玉,“来,珠玉,娘来抱,干娘和爹爹有事去呢。”   珠玉在她怀中和一珍躲着玩儿,发出依依呀呀的笑声。   “他们来了。”瀚哲王指着远处,一珍看到两匹马奋力往这边奔来。   怀苏也看到了雪山脚下的几人,心中顿时激动起来,也不等马儿奔跑,径自凌空而起,踩着马头,施展轻功飞来。   待他落地,怔怔的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儿。   四年了……她可知道自己每日都在思念中度过,是何等的辛苦呀!   “怀苏,”一珍含笑轻唤。   他的眼前一片雾水迷蒙,差点儿就情不自禁,此时,他却注意到她和赫连云睿十指相扣……   心中那片温暖立时变得苍凉。   “是在雪山之巅吗?我们走吧。”他不再看他们,做好了登山的准备。   一珍与赫连相视对看了一眼,一珍又看了看珠玉,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方才决绝的转身,踏上了雪山的第一个阶梯。   到了雪山之巅,进得一隐秘的雪洞,又深入几许,这才发现一片空旷的溶洞,洞中漆黑,赫连云睿点亮了火折子,三人才发现洞中一人,正呆呆而坐,望着面前挂在石壁上的一件衣裳。   “这么黑,他是怎么织的?”一珍诧异。   “他是个瞎子。”赫连说道。   “哼,我虽然眼睛瞎了,心可没瞎,不像有些人,眼睛是好的,心却瞎了!来者可是瀚哲王?”那人大声说道。   “正是。”   “好,你终于来了,我的华裳已经织就,当年欠你一条命,如今让你得偿所愿,拿去吧!”之见他一挥手,那件衣裳稳稳的落在瀚哲王的怀中。   “也没什么特别呀……”一珍奇怪的说道。   那人冷哼一声,再一挥手,众人只感眼前一片刺眼,再定睛一看,那件衣裳竟发出了冰雪一样的光芒,顿时将洞中照了个透亮。   “从现在开始,还有一个时辰,你们可得抓紧时间,哈哈……”那人的话音慢慢变小,众人惊诧,他已消失不见了。   怀苏立马铺开画轴,将已准备好的笔墨一一拿了出来。   一珍也不敢怠慢,顾不了羞怯,脱去了身上的衣衫,将那件华裳穿在身上。   赫连云睿和庾怀苏都怔住了,一珍急道:“你们还看什么,快作画呀!”   两人都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赫连才惊叹道:“这件衣裳,大概世上唯有你穿上,才能算得上是旷世华裳!”   怀苏沉吟片刻,问道:“我记得,当初流传甚广的‘凤舞九天’是出自你母亲,沈皇后的手笔,不知你可会一二?”   一珍喜道:“你的意思是,穿这件衣裳,舞出‘凤舞九天’么?我虽然没有认真学过,但也见我母亲跳过好多次,虽然跳不到那么精致,但有些动作,我还是能模仿一二的。”   怀苏点头,一珍屏气凝神,回响当初夕菡的舞步,慢慢挥出了水袖。   两人再次愣住,幸而怀苏警觉,立马泼墨挥毫。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将过,怀苏的画作也接近尾声。此时,赫连惊叫一声:“快,衣服要化了!”   一珍不敢怠慢,连忙停住动作,怀苏却停下笔来。   “怎么了?怀苏,你怎么不画了?”   怀苏却看着衣裳的领子和裙摆渐渐化去,露出一珍的半裸香肩和玉足。   赫连爆喝一声:“庾怀苏!”便拔出手中军刀,向他走去。   一珍慌忙去拦,却不防脚下一滑,倒在地上,更露出半片酥胸,手臂却伸向赫连。   怀苏笑道:“好!”随即刷刷几笔,画已收尾。   赫连不管他,连忙脱下风髦给一珍披上,而那件华裳,顿时画作了一滩冰水。   一珍冲他一笑,披着风髦来到怀苏面前,怀苏正看着那副画作惊叹连连。一珍笑道:“敢情是你自己画的,还这么痴迷,来,让我看看。”   而当她看到画上的自己时,也呆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真的是我吗?”   怀苏肯定的点点头,说道:“肯定是你!”   赫连云睿却陷入沉思,久久才道:“看来,你铁定能回朝了。”   众人这才想起,都各自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吭声。   回朝(一)   梁隆佑四年,帝误信谗言,废后。   隆佑八年,帝偶得塞外一名画,曰:旷世华裳!惊见画中女子为废后萧氏,帝感其情,遂命人接回废后,重新封其为华裳夫人!   安贵妃得知这一消息,立马来到了勤政殿,不顾拦在门外的侍卫,径直冲了进去。   “皇上真的要接回废后?”她已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温柔相劝了,如果萧一珍再次回朝,当初她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说不定,那个女人还会带回什么消息,能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消息,不管如何,都要放手一搏,千万不能让邢风接回萧一珍!   邢风愣了一下,勤政殿可不是什么女人都能进的地方,除了皇后,即便是贵妃也不可以。他看到大臣们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若怡,你怎么来了?”邢风咳了一下,一面摆出皇帝的尊贵,一面又不想让安若怡太难堪。   “皇上,臣妾来阻止您做出一个帝王不该做的事,自古以来,从没有一个皇帝将废后迎进宫来,她已经被废了!她是我大梁国的耻辱!怎能轻易的因为一幅画就动摇君心呢?”安若怡义正言辞,仿佛在诉说一件惊天动地事,仿佛萧一珍回朝,就会动摇梁国的百年基业似的。   “贵妃所言差矣,昔日废后,皇上只是误信谗言,而这谗言出处,贵妃再明白不过!此等莫须有的罪名,就将皇后废黜,已不妥当,如今皇上已查明真相,废后毫无罪责,再接回宫,并不立为皇后,而是区区一夫人,贵妃何必如此危言耸听?”右相很不满的说道。   “谭大人,难道你是在指责皇上当年废后是错误的吗?”安若怡反唇相讥。   “就是啊,谭相,皇上的一言一行,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初废后,那也是和左相一起商量着的,难不成,你是在记恨当初没叫上你去,所以现在……”枢密使唯恐天下不乱的差了几句嘴。自从废后离宫之后,他就倒向了安若怡那边,他的女儿惠妃也成了安若怡的人。   邢风眼看两派大臣又要争吵起来,连忙咳嗽几声,李德全适时的递上一块毛巾,邢风用毛巾捂住嘴,狠狠的咳着。   众人连忙安静了下来,若怡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慌忙走到他身边,柔声轻道:“风哥哥,你没事吧?”   邢风刻意推开她的手,低声说道:“这种地方,怎么这么不知礼数,下去吧。”   安若怡怔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可是他却别过头去。安若怡这才瞥见御桌上的一幅画轴,她一把夺了过来,“霍”的一下打开,画轴从桌面一直滚落到地上,大臣们纷纷让开,两边的人们都看到了画上的女子。   众人立时呆住,继而一片惊叹的议论声。   邢风恼怒的看了一眼若怡,再看画轴滚落的部分正是一珍**玉足,酥胸半露的情景。再看那些大臣们流露出来的表情,顿时大怒,喝道:“统统跪下!”   大臣们一愣,然后赶紧得瑟着跪了下来,纷纷呼道:“臣有罪……”   “朕意已决,即日就派使者前往塞外,务必要将华裳夫人迎接回朝!如有违命者,杀无赦!”说罢,他长袖一挥,怒气冲冲的走了,李德全慌忙在后收拾了画轴,也跟着匆匆而去。   勤政殿内的大臣们一片唏嘘,安若怡定定的站着,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竟变得毫无知觉了。   迎接华裳夫人回朝的队伍终于来到了塞外,领头人正是枢密使陆大人的公子,惠妃元瑶的哥哥,现任礼部侍郎的陆元仪,虽然他妹妹惠妃投靠了安贵妃,但他本心还是对华裳夫人很是佩服,所以早在四年前,就随右相一起,成为了后党,虽然因此多与他父亲摩擦,但他常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身为臣子当舍孝道从忠义,而身为人子,他只好惭愧以对。   “圣上有旨,立萧氏为正一品夫人,赐号华裳!即日起,返程回京,进宫侍驾!钦此!”陆元仪面带微笑的将圣旨读罢,交给一珍,又笑道:“娘娘,当初承蒙娘娘相助,佳妍的牌位才能正式进我陆家,她也算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微臣早就想好好报答娘娘,可惜……如今却好,娘娘可以回朝,日后,微臣定当尽心。”   一珍笑道:“有劳你了,陆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若要我回宫,必当由瀚哲王相送才行,若没有他,我恐怕很难与皇上相见。”   陆元仪笑了笑,说:“来时,皇上也交代过,可让瀚哲王亲自护送。”   一珍微微冷笑一声,回头冲赫连云睿笑道:“有劳王爷。”   瀚哲王颔首,沉声道:“夫人言重了。”   陆元仪躬身退后,搀着一珍的手,扶她上车。   一珍跨上马车,回头相望,看着站在远处的雪女抱着珠玉,珠玉的眉眼模糊,看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心中顿时如锥刺般疼痛,但她很快转身,将心一横,进入车内。   没有过多的临别话语,没有过多的留恋,一珍带着复仇的决心,离开了生活四年的塞外,踏上了返回帝都的路途。   在马车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只听到有人的谈话声,马儿的嘶鸣声。   度过了数月的不眠之夜,她终于在这一年的冬天,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宫廷。   东直门外,邢风顶着寒风,焦急的等待着。   当仪仗远远的来到时,他激动的差点热泪盈眶。   “珍儿……”他的嘴唇蠕动,呢喃着唤出这个名字。   一珍在城外就换了轿子,四人抬着她的轿子走到东直门外的大街上,沿途百姓都跪着,虽然有人想抬头偷偷的看一眼这位传说中的华裳夫人,但被兵士发现,狠狠敲了一下脑袋,又被按了下去。   她款款从轿子里走出,含笑看着邢风。   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喜悦,却满怀即将大仇得报的期望,盈盈一拜,   邢风亲自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等她抬头望着他时,他这才发现,四年,真的不算什么,四年,竟然没在她的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也许是老天觉得亏欠她的太多,所以用青春美貌来弥补吗?   “珍儿……”   “陛下——”   若不是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和夹道百姓,想必邢风一定会控制不住将她搂在怀里了吧。   两人一起手拉着手,上了宫辇。   一珍能感觉到,邢风的手有些颤抖。   她在微微的冲他浅笑,这笑笑得恰到好处,丝毫没有做作的样子。   他的心也在颤动着,在宫辇上,他终于克制不住,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动情的说道:“珍儿,你真是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么年轻,美丽。”   一珍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哪有,珍儿老了,夫君的身边恐怕均是新人胜旧人了吧?”   邢风怔忡:“珍儿,你,你叫我什么?”   一珍浅笑,羞怯的低下头:“民间夫妻都是这么叫的,陛下若是不喜欢……”   “不,我很喜欢。”邢风浅笑道,“这样才亲近,珍儿。”   一珍又冲他笑,他捂着胸咳嗽了一阵儿,一珍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还未见好么?该寻个好大夫才是。”   他又握了她的手,道:“你不是不知,好不了的。”   一珍轻掩住他的嘴,嗔道:“不许你说不好……我既然回来了,就是要和你白头到老的,你若先我而去,我必定不饶你。”   她的眼里是含笑的责怪,邢风听了欣喜万分,白头到老,果真如此,夫复何求呢?   “珍儿,我日日夜夜的想着你呢,梦里全是你,只怕这辈子你都不肯见我了,谁晓得,老天眷顾,能让我弥补我当时的过错,让你回到我身边来。”他深情款款的说,看她摇头,听她说从未怪过自己。   他觉得她是变了,彻底的变了。以往的萧一珍,如此强势,是不会轻易委曲求全的,更不会这样温婉的和他谈情说笑。   也许,这四年的生活,她是不习惯的吧?毕竟,是从小在宫廷里长大的,一旦离开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她一定不习惯,所以,她才会用那幅画做引诱,回到这里来。   既然看出那幅画不是无意间到了他的手中,他自然知道是出自她的意下,这样,反而更加使他认为她想回到自己身边。   看她如今的态度,更加的明确了,她的心里是有自己的。   而当初因为怀疑她和瀚哲王有私情,那是万万没有的事,否则,她为什么不留在塞外,留在瀚哲王身边呢?   你瞧,她的眼睛根本就没有瞥向瀚哲王,而是紧紧地随着自己而动呀!   邢风的愧疚又涌了出来,当初是误会她了,甚至都没有听她的一个解释。再想起那可怜的夭折了的小皇子,心都要痛的不能呼吸了。他在心中暗暗的起誓,他一定会加倍对她好的,一定会给她之前所没有的!   “在想什么呢?”一珍软语相问,   邢风笑了笑,宫辇进了皇宫,他瞧着正前方新用朱红色油漆漆过的宫门,门上的两个狮子的门把手发出金灿灿夺目的光芒。回头说道:“回到这里了,喜欢吗?”   一珍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发自内心的说道:“喜欢,再熟悉不过了。”   回朝(二)   回到宫廷,她不再是皇后,因此不能住在紫宸宫里,而邢风为她选择了距离勤政殿和太极殿都很近的朱雀宫,朱雀宫非常的富丽堂皇,是邢风祖父最宠爱的妃子,也就是邢风的祖母所居住的宫殿,朱雀宫中也有四大殿,分别是锦瑟殿,清心殿,紫光殿和华音殿,一点也不逊色于紫宸宫,足可见当初那位宠妃的殊荣了。   邢风这么明目张胆的将一珍安排在这个地方,立即引来了无数猜想。难道,华裳夫人也会步那位宠妃的后尘,得以艳冠群芳,独宠后宫吗?   那么,先前那位贵妃呢?   按道理,华裳夫人入主朱雀宫,是要受到众人参拜的,因为,自从后位空虚之后,邢风没有再立皇后的想法,虽然朝臣和后宫中都有人提议,但他始终没有采纳。也就是说,如今,依旧是一珍的位分最高。   只不过她到京城时天色已晚,入主朱雀宫打理好一切,天已经黑了,一珍推说身体不适,不予接见众人,而独留下邢风过夜。   一夜缱绻缠绵,自是春光无限,不便细说。   只说第二日,皇帝便没有早朝,群臣虽有怨言,但也无计可施。   如此三日,皇帝均在朱雀宫中过夜,后宫中一片哗然。   直到第四日早晨,邢风依依不舍的别了一珍去上朝,一珍慵懒的起身梳洗,却见帮自己梳妆的人根本就不认识,她当下脸色一沉,说道:“下去吧,本宫要见李德全。”   李公公很快就来了,打了个千儿,陪笑道:“娘娘有何吩咐?”   一珍随手掷了一块石头样的东西在地上,说道:“捡起来吧,上好的西域水晶,过来,本宫问你话呢!”   李德全用袖子掩住水晶,悄悄的藏了,笑眯眯的蹭过去,低头听她训话。   “本宫以往的那些宫人,据说都被安贵妃贬斥了,是吗?”   李德全讪笑着说:“原先是这么回事儿,不过,奴才也不是那背主求荣的,早就吩咐过那些下人好生对待娘娘以前的宫人,还有几个,被贤妃和淑妃要到她们宫中去了,也算免了辛劳。其实,奴才那时候就大着胆子说过,不出多少日子,主子您必定能回这儿来。”   一珍把玩着一把小梳子,梳子上挂着小玉坠儿,发出脆响。她有些怔怔的说道:“多少日子?四年了……”   此时,阿罗走了进来,沉声道:“主子,各宫的娘娘都在外面候着呢。”   一珍点了点头,问道:“都来了吗?”   阿罗答道:“除了贵妃,其余人都来了。”   一珍冷笑一声,对李德全说道:“你瞧,还是那气性!罢了,李公公,烦劳你,把我以前的宫人都召回来吧,那些打发去了什么浣衣局,辛者库的,想必都是当日受我重用过的,至于被其他娘娘要走的人,就留在她们身边伺候着,好歹也算她们宅心仁厚。”   李德全答应了是,连忙着手去办了。   阿罗亲自帮着一珍梳了个四环抛髻,簪上了兔毛儿绒花簪子,另配了金步摇和昭君套,昭君套上镶着好大一块红宝石。   一珍尽量把自己打扮的雍容华贵,心想,四年不见,不知宫中各人境况如何,可千万不要输了阵仗!自己刚一回宫就将皇帝留在身边度过三个晚上,已算给她们一个下马威,看看宫中有哪些没有眼力劲儿的,再敢与自己为敌!   眼看着众妃嫔已就为,唯有贤妃和淑妃真心向自己微笑,一珍也冲她们浅浅的笑着点头,四年之前和她们并不是十分投契,只是后来才和贤妃洽谈不少,如今看来,竟是她们到还算真心。而惠妃元瑶,早投在贵妃之下,今日虽然也来到此处,未免心不甘情不愿的。   其中到着实添了不少的新面孔,她们大多年轻漂亮,都对传闻中的华裳夫人很是好奇,因此一起来瞻仰一下。   等见到她本人,众人无不屏息,这,还是快要三十岁的女人应有的面孔么?   甚至有人在心里感叹:真不愧是那妖后的女儿呀!   一珍的眼光慢慢滑过众人的面貌,停在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脸上,这名少女身穿裘皮大毛斗篷,斗篷下是石青色的银鼠皮对襟褂子,下面是一样颜色的裙子,裙摆处也是带着绒毛的。   光看此女的衣着,就知道她受宠不浅。   再仔细端详她的面容,那倨傲的神色,竟然和一珍自己有几分相似。   那女子也在观察着一珍,眼神所到,无不写满惊奇。   如歌站在一珍身旁,此时,在她耳边低语:“这位是去年新近的秀女,姓胡,刚刚升为婉仪。”   一珍笑道:“这么快就升做婉仪,想必皇上的眷顾不少吧?”   胡婉仪一听,知道是在说自己,鼻子里透出冷气,并不理会。   贤妃扯开话题,为了一珍高兴,就说到:“娘娘猜一猜,外面还有谁在等着呢?”   一珍偏头想了想,忽而惊喜的说道:“莫不是珠颜吧?”   刚说着,采叶就牵着珠颜的手进来了,珠颜如今七岁,起先还有些羞怯,但采叶笑嘻嘻的指着一珍让她瞧时,她便定住了。   “母后……”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随即扑到了一珍怀中。   “孩子……”一珍含泪拥住她,又仔细端详了好久,才缓缓说道:“竟比原先长了好多,可惜母后未曾看到……”说完,又啜泣起来。   众人纷纷安慰,独有惠妃冷笑道:“又不是自己的正经孩子,到这么亲热,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夫人和孩子的父亲有什么瓜葛呢!”   众人脸色一变,一珍倒不见恼,只是让采叶带着珠颜出去,才对惠妃说道:“我到忘了,妹妹如今是和贵妃一条心的,如今说起话来一样的带刺儿呢!怎么,本宫回来,怕是让妹妹老大的不高兴了吧?”   惠妃讪讪道:“我怎么会不高兴呢,夫人多心了,只不过,夫人总该记得自己的身份,您在塞外四年,皇上也不问问您过的如何?”   一珍这下沉了脸,正准备发难,贤妃却先一步指着惠妃骂道:“惠妃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皇上都没有过问的事,你竟然敢说三道四?”   惠妃见两人联合起来为难她,今日贵妃又不在,不敢如何,便撩拨着那名胡婉仪,冲她笑道:“哟,胡妹妹,你身上这件裘皮衣裳是皇上赏的吧?我们都没这么好的福气,到让妹妹你占了先机。”   那胡婉仪的脾气比惠妃还要强硬三分,一听这话,立时皱眉说道:“什么叫占了先机?姐姐这话听了刺耳,若说先机,那也是华裳夫人最为占先机了!哼,废后回宫,那是亘古没有的事情,想和我们一争高下,也不先看看自己身上的妊娠纹!”   她这话说的大胆露骨,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都惊惧的看着一珍。   一珍满脸怒气,此时再不立威,真以为她好欺负吗?   她狠狠摔了桌上的茶杯,怒道:“大胆!区区一个婉仪,也敢这么和本宫说话!来人,拉出去杖毙!”   众人一惊,竟没人敢劝,胡婉仪也是一时口快,却诶想到华裳夫人如此狠毒,眼见两名侍卫前来,押着她就往外拖,她这才惊呼道:“你不能打我,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一珍冷哼道:“要见皇上?好啊!阿罗,去亲皇上来!”   阿罗早就去了勤政殿,也不说别的,只说有个妃嫔冲撞了华裳夫人,口出恶言。夫人要教训她,她还在继续辱骂。   邢风一听就来气,自己好不容易请了一珍回来,再被那些个不知底里的女人气着可不好。于是,撂下折子就赶往朱雀宫,好在朱雀宫相距的近,走几步也就到了。   才到宫外,一珍就迎了出来,眼圈儿红红的,一见邢风立马拜倒,委屈的娇嗔一声:“陛下——”   邢风顿觉五内俱化,慌忙扶住她,焦急的问道:“珍儿这是怎么了?是哪个大胆的奴才冲撞了你?只要珍儿你一句话,打发了出去便是!”   “回皇上,刚刚胡婉仪出言侮辱了夫人,臣妾们有目共睹,夫人欲要责罚,她非要仗着皇上您的宠幸,不肯认罚呢。”如歌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道。   邢风听到是胡婉仪,先是一愣,再看到一珍梨花带雨的面容,顿时横下一条心,说道:“朕是太娇惯她了,就按华裳夫人说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胡婉仪顿时花容失色,待要求饶,已然被侍卫拖了下去。   这些侍卫都是文渊精心挑选出来的,一珍回宫之前,他就选了上好的侍卫二十名,就准备安排给一珍。   众人见如此有宠的胡婉仪竟因为一句话而香消玉殒,心中顿时对这位华裳夫人惧怕起来。   一珍因着此番也算在后宫中立威有度,从此,除了安若怡,果真没有人再敢对她以下犯上,纵然心中不服,表面上也不敢如何了。   反攻(一)   短短几天时间,华裳夫人在宫中的狠辣之名就传遍了,自那日起,宫中的妃嫔纷纷登门拜访,均带上了贵重的礼物,以示绝没有和她争宠的心思。   不管有没有心思和她争宠,这份心意,她是领下了。   一珍随便挑了几件看的过去的收了起来,其他的都分给那些下人了。阿罗一边清点着送礼者的名单,一边报给她听。   礼单报过之后,一珍沉吟片刻,笑道:“这么说来,这个惠妃的礼是最重的了?”   采叶在一旁不满的说道:“礼重有什么用,当初她看夫人是皇后,所以巴结着,可是后来见您失势,不是投到那边儿去了嘛!如今见您的隆宠在身,又送起礼来,真真是个墙头草!”   一珍笑道:“你个小蹄子,说话未免太呛了,我到觉得,她这么做,未必就是出自她的本意呢?”   阿罗眉眼一动,低声问道:“这么说来,枢密使大人已经找过您了么?”   一珍点头:“他才是名副其实的墙头草!哼!现在才来巴结本宫,晚了!”她偏头对阿罗说道:“授意御史中丞弹劾,就说枢密使贪赃枉法,结党营私!”   阿罗领命而去,采叶诧异的问道:“可是娘娘,这样的弹劾不知有多少,没有确凿的证据,皇上会相信吗?”   一珍浅笑道:“傻丫头,这样的弹劾不过是幌子,皇上早想除了他,哼,此人最会揣测圣意,唯独走错了一步!当初,就不该反对皇上接我回朝!明明圣意已决,那些反对的人,皇帝难道就不会怨怪吗?”   采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此时,小红奉茶进来,禀道:“娘娘,桓太医给您请脉来了。”   一珍面有喜色,忙说快请,来人金的殿中,此人正是那年被重伤的桓知秋,幸而他命不该绝,被文渊暗中相救,又得了贤妃的药方,所以保住了性命。   “微臣叩见娘娘。”   “快快请起,知秋,好久不见了。”一珍含笑说道,又赐他平座,这才询问起他这几年的生活。   桓知秋一一作答,并无甚特别,末了,说道:“皇上命微臣在家养伤,微臣的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所以微臣就有时间查探一些事情,不负娘娘所望,当年的一些疑惑,微臣总算能解答出来,如今可以面禀娘娘。”   一珍摆摆手,笑道:“不急,”她伸出如雪皓腕,对他说道:“先替本宫把把脉,本宫最近常常感到恶心头晕,食欲不振,不知是何病症?”   桓知秋呆了呆,并不立即把脉,只道:“怕是水土不服。”   一珍笑道:“望闻问切,你还没有诊脉,可别这么快就下定论啊!”   桓知秋只好伸出两指,搭在一珍的手腕上。   这一搭,可让他汗流浃背,因为,华裳夫人的脉象,分明在告诉他:她有喜了!   可是……她回宫不过数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   “如何?”一珍慈眉善目的笑着,好似根本不知道一样。   桓知秋如履薄冰,想不到,这个女人也会如此试探自己。稳定心神,说道:“无妨,娘娘只是有些劳累过度,再加上刚从塞外回来,水土不服而已。”   一珍抽回手臂,笑道:“你瞧,不过是在塞外过了四年,回来就水土不服了,真是奇怪。”   桓知秋面色毫无变化,淡淡的说道:“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塞外的气候地貌与帝都相差甚远,娘娘调养些日子,就会没事了。”   一珍点头笑道:“有劳了,对了,刚才你说这四年间查明了哪些事情?”   桓知秋一愣,继而说道:“微臣查明的事,恐怕娘娘早已知晓,微臣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一珍仍笑道:“知秋,本宫身在塞外,怎么会知道宫中的情形,有些事,还是你亲口告诉本宫为好。”   桓知秋深吸一口气,苦笑一下,她这声知秋叫的,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艘船了。“是,微臣一共查明了两件事,第一,当年娘娘生产小皇子时,小皇子背上的淤青,不仅是早产遗留下的,而是娘娘一直服用的慢性毒药,虽然微臣也知道当年事叔父一时糊涂,但那种药需遇到某种溶液才会有效,所以,当年害娘娘早产甚至滑胎的人,正是如太妃。”   一珍皱眉道:“这些本宫都知道,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如太妃并不是无心,而是有意,并且是授了某人的意。”   一珍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当初怀疑授意如太妃害自己腹中胎儿的人是皇帝,如今听桓知秋的语气,自然就不是了。   “这个人,是她!”   “是!”桓知秋面沉如水,继续说道,“第二,她,当年并没有怀孕。”   一珍沉默了,没有怀孕,却陷害自己害死她的孩儿,继而废后!   “有证据吗?”   “微臣拿到证据的时候,就被人打伤了,当微臣醒来,证据早就不知去向。”   一珍冷笑道:“很好!哈哈!还有没有让本宫惊讶的消息了?”   桓知秋点了点头,说道:“小皇子的死因,并不是因为奶娘的疏忽,而是被人活活溺死的。”   “娘娘……”只听阿罗惊叫了一声,桓知秋却见一珍的手中茶杯已碎,鲜血流淌了满手。   桓知秋慌忙拿出药箱里的纱布被她包扎,一珍动了动手指,茶杯的碎片抖落下来,血水顺着指缝慢慢流到了桌上。   “没事,我没事。”一珍轻轻的说。   桓知秋有些心疼,深悔自己不该这么直白的告诉她,帮她包扎好之后,轻声说道:“娘娘有什么让微臣做的,微臣绝无二言。”   一珍静静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先下去吧。”   桓知秋走后,阿罗不解的问道:“娘娘,四年的时间完全可以改变一个人,您让他诊脉,不怕他存了异心吗?”   一珍抚着受伤的手,说道:“若他存了异心,他就走不出这个门了。”   阿罗怔住。   邢风下朝回来,看到一珍的伤,很是心疼,又把那些下人责骂了一顿。一珍无所谓的笑道:“你骂她们有什么用,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   邢风爱怜的叹道:“唉,珍儿,你就是太善良了,自己受了苦,还不愿怪别人……以前都是我误会了你,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一珍微微一笑,倚在他怀里,假装无意的问道:“今日在朝堂上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邢风皱眉道:“你一提朝堂,我就头疼,也不知怎么了,什么事儿都在今日,御史中丞半道儿上跳出来弹劾枢密使,这就罢了,朕早看枢密使那老头儿不顺眼了!好端端的赫连部落忽然提出要朕派个公主过去和亲,嫁给他们的二皇子,皇宫里哪有这么大的公主呀!对了,还有,瀚哲王要回塞外去。”   一珍仰面躺着,静静的出神,半晌,才幽幽的说道:“皎月公主,也到了适嫁之龄了吧?”   邢风惊诧的说道:“那怎么行?皎月是我唯一的妹妹,也是父皇唯一的女儿,怎么能把她嫁到那样的蛮荒之地呢?”   一珍淡定的笑了笑,从容道:“当初,我也曾是父母唯一的女儿,上阳宫里最受瞩目的公主,我不也为了和平,嫁到梁国来和亲了吗?”   邢风摇摇头说:“这不一样,毕竟梁国也算一个富庶之国,但塞外那种苦寒之地……”   “再苦寒的地方,也有人居住,夫君,你刚才也说了,除了皎月,宫里哪儿有这么大的公主呢?难不成真要找个冒牌的?赫连部落与其他部落不一样,瀚哲王出自我梁国与赫连的皇庭,对我梁国的底细知道的一清二楚,父皇都那么顾忌他,若是嫁个假公主过去,势必会引起赫连部落的不满,还请夫君三思呀!”   邢风静静的听完,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在塞外的日子,辛苦吗?”   一珍微笑着亲了亲他皱着的眉,笑道:“心里想着夫君,就不会觉得有多辛苦了。”   邢明笑了笑,道:“心里想着国家,就更不会觉得寂苦了吧?”   一珍知道他是答应了,终于在心底浅浅的笑了。   如太妃,你做的孽,就让你的女儿来偿还吧!   第二日,瀚哲王来向一珍辞行。   珠颜蹦蹦跳跳的跟着一珍,在长廊上与瀚哲王话别,珠颜对这个父亲并不是很亲热,在她的印象中,父亲这一词非常的陌生,而母亲,只局限于这个美丽而冷漠的女人,以前叫她母后习惯了,现在,只能称呼她为母妃,若不是皇帝的特别应允,她连母妃都是不能叫出口的。   “珠颜,快和你父亲告别。”一珍拉着珠颜的手,对她说道。   珠颜别扭的给瀚哲王行了跪拜礼,怯怯的说道:“父亲一路顺风。”   瀚哲王看到女儿如此拘禁,苦笑道:“罢了,去玩儿吧。”   珠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冲一珍甜甜一笑,跑去玩儿了。   两人看着珠颜欢快的背影,都默不作声。   “我,要回去带兵杀进帝都……”瀚哲王威严的说道。   “不可以!”一珍打断他。   “为什么?当初不是说好了吗?”   一珍微笑,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说道:“因为,你要当父亲了。”   瀚哲王愣住,一珍继续笑得倾国倾城:“也许,是个小太子呢!”   反攻(二)   当天,邢风就在朝堂上宣布将皎月公主下嫁给赫连王室的二皇子,朝堂上没有过多的疑惑,也没有任何的不满,好像皎月长公主就是他们的命定人选似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后宫里正是因为没有别的公主,选择她,也是情理之中的。   没有人傻到用假公主去冒充,也没有人会想到那些被贬黜在外的刑氏旁支的郡主。   在圣旨传达到颐祥殿的时候,华裳夫人也盛情款款的到了这里,毫无意外的,她看到了来这儿安慰如太妃的安若怡。   “真是巧了,贵妃也在这里呢。”一珍笑盈盈的走进去,两边的宫人都卑微的低下头,微屈着膝盖。   安若怡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随即行过屈膝礼,道:“夫人来的到也巧。”   一珍笑着说:“不巧,本宫是特意来看如太妃的,哟?太妃的眼圈儿怎么这么红啊?”   如太妃哽咽着说道:“爱女即将远嫁,为娘的能不伤心么?”   安若怡轻拍着如太妃的肩膀,一边宽慰,一边也陪着伤心。   一珍冷笑一声,心想,若不是你这当娘的不尊重,皎月何必去吃这样的苦!但还是宽慰着说道:“太妃先不要伤心了,这是皇上的旨意,您这样,岂不是让皇上为难?”   如太妃拭了拭泪,道:“哀家若真有心为难皇帝,就不会在这里干坐着了,皎月是太上皇唯一的女儿,哀家就不信皇帝这么狠心,能把自己唯一的亲妹妹给嫁的这么远!难不成是有人从中作梗?华裳夫人,你一向聪明,不如帮我分析分析,是谁这么狠心,容不下我们母女呀!”   一珍瞧了安若怡一眼,提高了声调:“这是谁在太妃面前嚼舌根呢!让太妃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说了是皇上的旨意,难不成太妃是在怨怪皇上容不下你们?真是笑话!”   如太妃和安若怡都怔住,萧一珍真是变了,以往无论如何都是面沉如水,毫无表情的傲视一切,不会像现在这么嚣张。况且,竟一点也不顾忌两人的身份就在此训斥,看来,这女人是铁了心要和她们斗到底了!   如太妃立马变成凄苦哀怨的脸,低声求道:“华裳夫人,算我求求你,皇上他这么宠你,你让皇上收回成命吧!”   一珍又恢复了那漠然的神色,冷冷的说道:“太妃此言又差了,皇上一向都爱听贵妃的话,我才回宫没几天,怎好开口?您到不如求求面前的这位大神!”   如太妃和安若怡对视了一眼,安若怡的脸色微变,咬了咬嘴唇,愤恨的瞪了一珍一眼。   自从一珍回来之后,皇帝压根儿就没有去安若怡的关雎宫里过夜,甚至连面都不露。安若怡并并不知道,邢风是为了避免麻烦,也不想见到她那饱含泪水的眼,让他左右为难,他只好冷落起她来。   当然,也是为了能和一珍在一起,他自觉以前亏欠一珍太多,总想弥补,所以上次杖毙了那胡婉仪,他也没有责怪,反而事事都听她的。   安若怡不想再看一珍的嘴脸,愤愤的走了,如太妃还坐在榻上暗自垂泪。   一珍靠近她身边,弯下腰,她的脸距离她的很近,轻轻的说道:“听说,赫连族的二皇子,是个暴徒,他已经打杀了两位夫人,唉,真不知皎月嫁过去之后的命运如何呀!”   如太妃大惊失色,竟然“扑通”一声瘫软下来,哭道:“一珍,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要害就害我好了,何必为难我的女儿呢?皎月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求她过得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啊!”   一珍站起身,用了挥了一下被她拽住的衣袖,冷冷的说:“当初你和那贱人合谋毒害我儿的时候,何曾想过今日?”   如太妃猛然止住了哭泣,愣愣的看着她,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原来你都知道了……这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娘那个妖后!邢明之所以会要我,就是因为我长的像她!要不是有一个晚上他喝醉了,把我当成你娘,就不会有皎月!他在我身体上的时候,还在叫着你娘的名字!贱人!你和你娘一样,都是贱人!娼妇!啊……”   她捂着脸,透过泪看到一珍愤怒的面孔。   当一珍听到那个不堪的字眼,狠狠闪了她一个耳光,却觉得还不解气,蹲下身,掐住她的脖子,狠狠的说道:“看来,我得和二皇子打个招呼,让他‘好好’的照料皎月公主了!”   说完,她把如太妃摔倒在地,都也不会的走了。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房门后的皎月看的一清二楚,她们的谈话,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萧一珍,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如太妃还在身后歇斯底里的叫着,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女儿,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自己。   当晚,就传来如太妃自缢的消息。   按照规矩,双亲亡故,子女是要守孝三年的。   这三年,需得穿白,不能出行,当然更不能成婚了。   如太妃用自己的性命,换来女儿不受欺凌的婚姻。   “母爱还真是伟大呢,阿罗,你说是不是?”   当得知如太妃自缢的消息,一珍并没有太吃惊,只在微微的愣然之后,淡淡的说道。   “难道,如太妃自缢,也在夫人的掌控之中吗?”阿罗不解的问。   一珍摇头笑了笑,说道:“你也太高估你主子了,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步步都想得周全——我只知道如太妃一定会组织皎月远嫁,却不想用了这么极端的法子,也好,当初谋害我儿的人,好歹死了一个,现在,我就可以尽心尽力的去对付她了!”   寒冬的夜,慢慢飘起了雪花。   邢风匆匆的从颐祥殿回来,见到一珍,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走上前紧紧拥住她,许久都没有放开手。   “夫君……”一珍柔柔的唤了一声,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好像在拍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似的。   两人相拥而眠,邢风喃喃的说道:“朕十一岁的时候,如太妃才进宫侍奉父皇,很快就有了皎月。那时候朕很高兴,因为自己总算有个亲妹妹了,所以就经常到太妃那儿玩耍,太妃待人很温和,但我总觉得,她眉眼间,隐藏着和母后一样的哀愁——想必,她和母后一样,都因为得不到丈夫的心而难过吧。”   一珍伏在他胸口,听他说完,轻轻的说道:“死者已矣,夫君不必太过伤心了,只是,如今这么一来,皎月就需守灵,无须远嫁了。”   邢风长叹一声:“太妃是在怨怪朕啊!”   一珍温和的劝道:“这怎么能怪夫君呢?别忘了,您可是一国之君,做任何事,都是以国家为先的。”   邢风不说话,许久,还能听到他的轻叹声。   窗外的雪下的愈来愈大了,北风呼呼的吹着,鹅毛般的大雪被风吹的在空中打着转儿,直到实在承受不起,才缓缓的飘落到地上。   第二天醒来时,天地间的一切都包裹在一片银装中,邢风早早的去上朝了,临别时,浅浅的在一珍额上留下一吻,一珍回以甜甜一笑,继而又小睡了一会儿。   自缢总是件不光彩的事,如太妃的丧事没有太过铺张,简单的办理一下之后,就要将她的灵柩送到皇陵去。   毕竟是个太妃,不管她是怎么死的,总得让她死后有个好地方安葬。   皎月也要随灵柩一起去,还要在那儿待个三年。   邢风忙着安抚赫连王室的不满,又物色了百名美貌女子和金银财帛等送去赔罪,这才平息了对方的怒火。   皎月来朱雀宫辞行的时候,只有一珍一人在。   她一身素缟,披麻戴孝,眼睛红红的,脸色也很憔悴,想必是好几个晚上没有安睡,加上悲伤过度所致。   她不安的行了一个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一珍旁边的小桌子上。   一珍有些诧异,拿起来一看,是个白玉雕成的兔子。   “劳烦夫人,把这个还给齐国临川王。”皎月紧咬着嘴唇,眼睛一直盯着那个玲珑剔透的小玩意儿。   这还是萧衍在梁国小住时,带着皎月偷偷溜出宫玩耍,特意买来逗她开心的,那时候,两个人都还是孩子。   一珍的心微微的痛,劝道:“这是衍儿给你的,你为何不放在身边,留个念想呢?”   皎月摇了摇头,说道:“我与临川王缘分已尽,不需要了。”   一珍攥紧那冰凉的玉兔,叹道:“既然如此,你放心吧,我会帮你转交的,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皎月愣神片刻,随即摇头:“没有了,皎月告辞。”说完,又行了跪拜大礼,方才转身离去。   一珍如鲠在喉,看她就要远走,慌忙站起身叫住她,有些凄凉的说:“其实,赫连王室的二皇子,并不是暴徒,而是个风度极佳的公子。”   皎月并没有回头,她淡淡的说了句:“已经晚了。”   一珍看着她走出朱雀宫,忽然觉得全身乏力,跌倒在椅子上,静静的落了两滴泪。   反攻(三)   丧葬队伍很快就出城去了,自那以后,皎月没有再回过宫廷,可是,大概是上天注定,三年守孝期满之后,她还是避无可避的嫁给了那位二皇子,以致萧衍始终都不愿意原谅一珍。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眼前,一珍正忙着如何对付安若怡。   年关之前的一天,邢风在勤政殿批阅奏折,一珍给他送来鸡汤,他感激的笑笑,然后把折子放在一边,边喝汤边和一珍说话。   一珍四处走了走,看了看,随手翻开一卷卷轴,才发现那赫然就是自己身著华裳起舞的画作,她心念微动,看着看着,不免赞叹起来:“真是神乎其技呀!”   邢风笑着说:“画的好歹是你自己,你到如此感叹,也无怪当时朕的惊讶了。珍儿你真是天生丽质……”说着,他从后面搂住一珍,亲昵的吻着她。   一珍呢喃道:“那也要作此画的人技艺高超呢……”   邢风一时没听清楚,正准备细问,却听外面李公公来报:“皇上,刑部尚书赵大人求见。”   两人忙分开了,邢风传赵大人进来,赵大人进来后,先对皇帝行礼,后又对华裳夫人行礼。一珍对邢风低声说道:“陛下,既然赵大人有事禀告,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邢风却拉住她,笑道:“无妨,还和以前一般就好。”   一珍怔了怔,还是听他的话,站在一边聆听。   赵大人也不避忌,直接说道:“启禀圣上,微臣几日前得到消息,当年和宋国刺客勾结刺杀朝中大臣的韩烈偷偷的潜入帝都,微臣的手下刚刚将他拿下。”   韩烈?一珍差点就忘记这个人了,他曾是庾相的门生,后来却和宋国刺客勾结上了,以致害的庾相被牵连,反正邢风那时候对他很不放心,干脆借机把他流放了。后来拘捕韩烈的时候,此人早就得到消息逃了,想不到他还有胆子回来。一珍嘲笑着想,幸好当时机灵,很快将宰相和御史中丞的人都换做自己的人。   “是么?赵大人办事速度果然快了许多?他可有招供?”邢风不冷不热的问。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早没心思去过问,即便那人不招供,也照样是死了一条。   “是,回皇上,韩烈已经招供,勾结宋国刺客,均是他一人之过,没有幕后指使,微臣还找到一些当年的书信,证明他的话毫无虚言。”   邢风陷入了沉思,这个赵大人,还真是迂腐,如今说没有幕后指使,岂不是说他当年误判宰相了吗?   “呈上来吧。”他正恍惚间,却听一珍在旁开口了,他轻咳了一声,证物已然到了他手中。   他随手丢在一旁,说道:“不必看了,既然是赵大人主审,你看过就算了。咳咳……还有什么事儿吗?”   赵大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一珍,再看看皇帝,心想,难道皇上不明白?我就是来给宰相平反的呀,难道真要我说出来?华裳夫人怎么也不帮个腔?   他犹犹豫豫的没有说话,却听一珍说道:“陛下,臣妾有一事要向陛下认罪。”说完,她就走到下面,跪了下来。   地板冰凉,邢风哪里舍得她这么跪,连忙走过去扶她起来,说道:“珍儿何罪之有?即便有话要说,你我夫妻,也不用下跪呀!”   一珍含泪道:“珍儿有一事欺瞒了陛下……”刚说了一句,她就觉得心口一阵恶心,控制不住,干呕了起来。   “珍儿,你怎么了?”邢风心下生疑,连忙问道。   一珍哽咽着说:“陛下,当初思念陛下心切,一心想回到宫廷,所以……臣妾就……”刚说两句,实在受不了体内的酸水翻涌,慌忙跑到一边,扶着墙吐了起来。   “李德全!传太医!”邢风吼了一句。   李德全是个有眼力劲儿的,慌忙去太医院传了桓知秋,桓知秋匆匆的赶了过来,见一珍已回宫躺着了,邢风正坐在床边听她说些什么,依稀只听到“宰相”,“庾怀苏”等语,不敢怠慢,忙上前请了安,给她把脉。   桓知秋早就知道一珍怀孕的事,这次不过是让邢风知道罢了,所以立马装出一副笑脸,说道:“恭喜皇上,恭喜夫人,夫人已有了一个月身孕啦!”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德全就一脸喜气的说道:“一个月?那不是正好夫人回朝之后的几天嘛?呵呵,那几天,皇上可一直陪伴着夫人呐!”   邢风面上禁不住高兴,但又不想有损威严,就训了一句:“多嘴,珍儿的孩子,自然也是朕的孩子。”说完,又柔声对一珍说:“珍儿放心,你刚刚说的,朕绝不会怪罪于你,朕也知道,你很想回到朕的身边来。当然,朕也不会怪罪庾怀苏,若没有他的妙笔生花,朕怎能再见到你,又怎能当上父亲呢?”   他站起身来,轻咳一声,道:“传旨,华裳夫人有孕,免去一切繁杂事务,后宫中人不许打扰!着内务府挑选最好的食材和衣料来,御膳房那边,李德全你盯着点儿,还有御药房,桓知秋,珍儿所有的汤药你必须亲力亲为,若是珍儿和腹中胎儿有个什么闪失,朕第一个拿你们是问!”   两人都战战兢兢的答应了,这也难怪,这四年里,后宫中根本没有妃嫔再诞下子嗣,除了安贵妃的皇长子亦儒之外,连个公主也没有。更何况,当年小皇子惨死的景象,有时候还会出现在邢风面前,所以,他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既充满了期望,又充满了不安。   这个孩子,是他和一珍的孩子,千万不能再有闪失啊!   接着,邢风再次宣旨,将庾相一家,从岭南迎接回朝,依然任命他为宰相,只不过不像从前,庾相大权独揽,如今,一个左相一个右相,权力分施,加上右相谭大人对此事不大满意,邢风也就放心了。   如果谭大人赞成,说不定他还要考虑一阵儿,但是他反对,说明他和庾相不投契。   两个当朝宰相不投契,势必在政治上就有隔阂。   既然有了隔阂,那他们就会斗。   他们一斗,皇帝就可高枕无忧了。   自古以来,哪有臣子不斗皇帝能坐稳江山的?   所以,新年一过,皇宫里就操办了一场盛宴,既是庆祝华裳夫人怀有龙脉,又是庆祝宰相回朝的。   那场盛宴聚集了后宫和朝堂上的所有人等,当然,只是受宠的和位分高的,那些不受宠的常年见不到君王金面的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类宴会。   一珍不想见别人,唯独想见安若怡。   这一阵子忙着一步一步的安排,又忙着和邢风你侬我侬,竟然忽略了安若怡的态度。   所以,当一珍和邢风相携着手步入暖香坞正堂的时候,一珍故意轻轻瞥了她一眼。   那表情真是让人大快人心啊!   她以为邢风会对她永远的爱着吗?   自从小皇子死后,邢风自然而然的疏远了她好些。   那毕竟是他的孩子,就算他不知道是安若怡亲手杀死了他的孩子,那她也有失职之罪!   当初她求邢风答应,让她来抚养小皇子的时候,就是一个错!   她错就错在太心急了!邢风是个男人,更是个父亲!   她明知道邢风爱着一珍,明知道就算萧一珍不在这皇宫里了,他的心里,还是念念不忘这个人。   当初废后,也只是一时的气愤而已,等到邢风恢复了理智,自然会怀疑其中的关键。   更何况,小皇子还死了。   所以,每当邢风看到安若怡,总能想起小皇子冰凉幼小的尸体。   那时候真是一团乱麻,只听说废后疯了,后来被人劫走了,派人去齐国询问,却被骂了回来。   总之,萧一珍不在的时候,邢风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团儿。   他当然没有心思再管后宫的事,没有心思和安若怡像从前一样,情情爱爱个没完。   安若怡看着萧一珍的眼神,仿佛看着杀父仇人。   一珍却漂亮的冲她浅浅一笑,那样子,好像纯真的像个少女。   “我在的时候你就没斗的过我,我不在了,你一样得不到邢风的心,如今,我又回来了!”   那天在关雎宫外面,安若怡得知一珍有孕,怒急攻心,而这时候,一珍却对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而且,我的儿子,又回来了!”   一珍说完这些,高傲的笑着,她看到安若怡痛苦愤怒的快要变形的脸,真是惬意的说不出话来了。   她又用力拽进邢风的手,邢风关切的问:“怎么了,珍儿?”   她回以一笑,妩媚的说道:“没什么,好久没参加这样的宴会了,有点儿紧张。”   邢风爱怜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不用紧张,有我在呢。”   他也抓紧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正堂的最高处,齐齐坐了下来。   和之前许多个宴会一样,他和她并排坐着,俯瞰下面神色各异的人们。   那时候,他是皇帝,而她是皇后,他们名位夫妻,但貌合神离,心中各有所思。   现在,他是皇帝,她却不再是皇后,却这般般配,他的爱意,她的笑容,无不彰显两人的恩爱。   虽然这恩爱,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一珍威严的含笑,一一扫过那些毕恭毕敬的妃嫔们,依旧停在那个令她讨厌的人身上。   心中说道:安贵妃,你不要着急,更痛苦的,还在后面呢!   反攻(四)   邢风照例说了一些祝酒词,然后对大臣们说了一些新年的期望,然后又说道:“至于其他的嘛,朕希望两位宰相相互关照一些,多多为朝廷效力。还有嘛,就是希望华裳夫人,平安为朕诞下麟儿,呵呵……”   他如今当皇帝也有一定的章法,知道在怎样的场合说怎样的话,虽然这是群臣和后宫佳丽云集的盛宴,但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反而能促进君臣之间的关系。那些大臣都笑呵呵的,一时间,宴会上的气氛都非常的融洽。   庾相回朝之后,明显比以往苍老了,他对这位皇帝始终不太满意,当然,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回朝是华裳夫人的功劳,所以,在没有得到华裳夫人授意之前,他还不至于有太大的动作。   即便被流放在外将近五年,他对朝中的形势还是能够一眼洞悉。   他喜爱权力,有野心,但野心不至于大的想当皇帝。   只要能紧紧将权力攥在手里,其他的,对他来说,没什么分别。   酒过半循,气氛愈渐热烈起来,邢风看时机差不多了,就笑呵呵的对庾相说道:“庾相,怀苏也将近而立之年,何故还不婚嫁呢?可是还没有合适的人家?”   庾宰相气定神闲的出列,跪下说道:“回皇上,犬子在外侍奉老夫,为戴罪之身,实难觅得佳人为伴,还望皇上操劳成全。”   庾相一直对自己儿子钟情于一珍而迟迟不肯婚嫁的事耿耿于怀,他听皇帝这么一说,自然知道皇帝想给他儿子做媒,他乐得应允。   邢风一听,哈哈笑道:“既然庾相这么说,朕就来保此一媒,如何?”他看着一珍,若有所思的问:“朕记得,鸿胪寺卿的女儿,叫……叫……”   “叫姜佩蓉,陛下。”一珍含笑提醒道。   “对对,瞧朕这记性,”邢风一拍脑袋,连连说道,“此女已是待嫁之龄,听说不愿入宫,只愿觅得民间佳婿,朕看,怀苏他正是适合的人选。珍儿,你说是不是?”   一珍浅笑几许,说道:“那名女子,臣妾倒是见过,知书达理,性情温和,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女子。”   邢风起先以为她会反对,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的愁云就散了,忙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指婚……”   “陛下,”一珍从容的打断他,说道:“陛下不问问臣妾为何会见那位姜姑娘么?”   邢风一愣,问为什么。   一珍说道:“只因这位姜小姐已有意中人,求臣妾帮她做媒呢!”   邢风的惊愣不亚于坐下的任何人,当然也包括那位鸿胪寺卿。   “她,她的意中人是谁?”   只见一珍指着大臣中一名年轻人,说道:“元仪,你出来吧,那位姜小姐对你芳心暗许,你可知道?”   元仪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跪下道:“微臣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答应人家?人家一个姑娘家,难道让人家自己开口不成?”   “微臣……微臣愚昧……”元仪局促道。   “陛下,我看他们倒是挺般配的,您这么想帮您的臣子做媒,不如选定他们如何?既了却了姜小姐的心愿,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邢风支支吾吾的说道:“可,可是陆卿仍对其亡妻……这,不太好吧?”   一珍笑道:“怎么会不好呢?元仪也和怀苏一样,他们同为您的臣子,而最主要的,也是那位姜小姐的心意呀!”   邢风一时不知所措,看了一珍,叹了一口气,只好应允,这种骑虎难下的滋味,他以后可不想尝试了!   宴会结束之后,邢风有点儿醉,回去先歇息了。一珍独自一人来到勤政殿,翻阅着几分奏折。   怀苏缓缓的走了进来,凝望她许久,她的头并不抬,却好像知道他在看她似的,微微笑道:“别看了,再看,我可是会不好意思。”   他的眼睛垂了下来,看着摇摆不定的烛火,说道:“多谢。”   一珍怔住,继而笑道:“我大概猜到你不会接受,总不能让你当场驳了皇上的面子,那样,可不大妙。”   怀苏轻轻的说:“是,我不会接受。”   两人都静静不语,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庾相伴着微醺的步调踱了进来,他看着怀苏,有些不满,也有些不舍,还不等他开口,怀苏恼他今日的态度,略施一礼,就退了出去。   庾相看着怀苏的背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儿大不由爹了,相爷可是要这番感慨呀?”一珍带着一丝嘲笑问道。   “咳咳……”庾相咳了两声,不冷不热的说:“总有一天,他这个当儿子的会知道做爹的一份苦心。”   一珍慢慢的走到他面前,笑道:“恐怕未必。”   庾相狐狸一般的眼睛掠过一珍的面庞,看到一珍如猎人一般精细的眼神,知道她有话要说。   “我一直很奇怪,怀苏的母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能让庾相你这么相思不忘,提起那位夫人,就黯然神伤。像大人这样的男人,这世上还真是少有,不过,怀苏到有点儿像你。”   庾相听到她提起自己的夫人,有伤神起来,淡淡的说:“有时候,像我可不是好事。”   一珍轻轻的一笑:“可不是么?男人太痴情不好,若是怀苏像你这么有野心到也不错,可惜……不知道这方面是不是继承了他母亲的因素。”   庾相脸部的肌肉有些微微的抽搐,但他很快镇定了下来,徐徐说道:“娘娘似乎对在下的亡妻很有兴趣?”   一珍不答,忽然掉转话题,问道:“不知庾相对赤焰国有多少了解?”   庾相的脑袋大了,虽然是寒冬腊月,虽然勤政殿里的炭炉快要熄灭了,但他脑门子上的汗珠,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全部冒了出来。   一珍看到他的反应,知道自己已经赢了一半,继续不急不缓的说道:“据说,赤焰国的国主,蜜苏丹姬,是个角色女子,我虽然没有见过她,但知道她有一双异瞳,她的子女都不可避免的遗传了她的这一特征,黑色瞳仁周围,有一圈淡淡的红色……”   庾相的脸色惨白,不知何故,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好像记起,怀苏的眼睛……”一珍呢喃道。   “娘娘!请您住口吧!”庾相大声打断她的话,“安贵妃也有异瞳,娘娘您不也有吗?您的父母却没有,这就说明,异瞳并不是因为遗传,某些天赋异禀的人拥有,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一珍并不生气,只是莞尔一笑,道:“庾相知道异瞳的拥有者都是什么人吗?如果你不知道,我到可以告诉你。拥有异瞳的人,都是皇室子女呢!”   庾相死死盯住她,不再开口说话。   一珍轻叹一声:“怀苏,还不知道吧?”   庾相怔了片刻,缓缓说道:“娘娘,您要老臣做什么,直说便是,何必,要让怀苏那孩子……”   一珍摇了摇头:“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他,只是有些事情,是我的猜测,可我的好奇心又那么强,总想听当事人承认才罢休。”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许久,庾相才冷冷的说道:“好吧,既然你知道那些事了,我就告诉你。不错,怀苏的母亲,就是赤焰国的国主,蜜苏丹姬。”   一珍倒吸一口气,沉声道:“怪不得……原来庾相怀念的‘苏’,是这个意思。”她又苦笑了一下,说道:“庾相未免太大胆了,就不怕别有用心的人,把这些联系起来吗?”   庾相说道:“所以,我需要权力!娘娘,希望你我今天的话不要让怀苏知道。”   “那是当然,只不过,安若怡的身份,想必庾相早就知道了吧?”   他冷哼一声,道:“知道,又如何?她是丹姬……丹姬被那杂种侮辱生下的……哼!”   一珍不介意他这么粗鲁,淡淡的说道:“看来,你似乎不太喜欢你儿子同母异父的妹妹……放心吧,我是不会告诉怀苏的,免得到那时……我杀了他妹妹的时候,他体内的亲情血液泛滥,会阻止我下手。”   “娘娘好像已经胸有成竹了?”   “那还要宰相的帮忙才行啊!”   大殿内的烛火一明一灭,一珍走到那排蜡烛面前,用长长的竹签挑着火星子,一个一个的挑过去,蜡烛发出“吡啵”的声响,烛火渐渐稳定了下来,屋子里也亮堂了许多。   如歌悄悄的走了进来,“这么晚了,夫人操劳了一天,何不去休息?”   一珍背对着她,说道:“在等你的消息呢,都安排好了吗?”   如歌轻轻点了点头,还没有开口,却听一珍说道:“那就好。”   她吃了一惊,一珍回头冲她笑笑,说道:“用不着吃惊,我小时候就有这种本事,只要你盯着我,无论你站在那里,我都能感觉的到。”   如歌尴尬的笑了笑,望了望外面,快要天亮了,又提醒道:“娘娘该去歇息了,您不歇,也要顾及腹中的孩子呀!”   一珍听言,含着笑摸了摸肚子,说道:“是呵,走吧,本宫累了。”   如歌上前扶住她,慢慢走回了朱雀宫。   决胜(一)   一珍每日照例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这次怀孕,比以往的症状严重的多,除了恶心想吐吃不下之外,困顿的要命,有时候,她坐在那里坐着,都会睡着。   珠颜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羽毛,轻轻撩拨着一珍的面庞,偷偷的笑着。   一珍的脸痒痒的,她警觉的睁开了眼睛,看到珠颜捂着嘴偷笑。她轻轻一笑,向她招了招手。   “怎么不去玩儿?”一珍爱怜的摸着珠颜的头,问道。   “母后,这宫里越来越没意思了,以前皎月姐姐在的时候,我可以和她玩儿,可是现在,只有亦儒一个男孩子,而且,我不喜欢他。”珠颜好像很委屈的说。   一珍微笑着说道:“你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吗?”   珠颜开心的说:“当然想了,母后你是不是又要给我个弟弟或者妹妹啊?”   一珍点了点头,拉着珠颜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说:“在这儿呢,今年夏天,你就能见到他了。”   珠颜连忙小心翼翼的轻轻抚摸着一珍的肚子,一珍穿着厚厚的冬装,根本看不出来肚子是否隆起,但她还是视若珍宝一般,用小手慢慢摩挲着。然后她低下头,把嘴凑了过去,轻轻的说了几句话。   一珍的心里一阵酸涩,这腹中的孩子,正经是珠颜的亲弟弟妹妹呢!   “颜儿在说什么呢?”一珍看到她的样子,笑着问。   珠颜神秘兮兮的对一珍眨眨眼,笑着说:“不能告诉母后,这是我和弟弟之间的秘密。”   一珍又笑了,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是弟弟,不是妹妹?”   珠颜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苦恼的摇摇头,说道:“我就知道是个弟弟,不是妹妹。”   一珍觉得好笑,说道:“好吧,希望真如珠颜你说的,是个弟弟。”   这时候,邢风来了,珠颜连忙规矩的向他行礼过后,站在一旁。邢风和一珍闲话问她最近有没有特别想吃的,只管吩咐御膳房去做,看到珠颜在站在旁边,就说道:“还有,珠颜也不小了,该送她去上学了,宫里就亦儒一个孩子,正好有个伴儿。”   一珍看珠颜愁眉苦脸的样子,笑着说道:“男女同学,这总不太好,女孩子嘛,估计不会喜欢那些《战国策》啊《孙子兵法》什么的,还是另外请了命妇来教吧!珠颜,你过来,你告诉皇上,最想学什么?”   珠颜怯怯的走过来,轻声道:“但凭母后做主。”   邢风皱眉道:“怎么还叫母后呢?若让别人听到……”   一珍嗔道:“小孩子嘛,以往叫习惯了。”   邢风忙道:“珍儿,你别多心,朕不是那个意思。”   一珍摇摇头,又看着珠颜,说道:“你想学什么,就说出来,母妃和皇上,都会满足你的。”   珠颜看了看一珍,又看了看邢风,这才说道:“我……我想学武功。”   邢风和一珍都愣住了,邢风忙道:“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武功?”   一珍轻咳一声,道:“珠颜,你先去玩会儿吧,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母妃好吗?”   珠颜委屈的点点头,施礼过后,很无奈的走了出去。   “这孩子……”邢风皱着眉,摇头叹气。   一珍笑了笑,说道:“幸好不是你亲生的,不然,准要生气了。”   邢风尴尬一笑,说了些别的,一起吃了饭,随后两人到勤政殿去,有几位大臣正等着议事,两人在那里呆到晚上,吃了晚饭,庾相又来汇报事情,如此,到耽搁晚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珍只要看到那些奏折,不会像邢风那样觉得犯困头疼,反而会异常清醒,所以她呆在勤政殿里,到没有瞌睡过。   此时,后宫里一片宁静,贤妃和淑妃没事儿下棋玩,惠妃冲着下人发脾气,抱怨今晚的菜肴很不合口味,其余各个院落都很冷清,那些嫔级以下的女人们,都在痴心妄想,皇帝今晚会不会来宠幸她们。   而最为冷清的,就是关雎宫了。   其实关雎宫和其他宫殿一样,只不过,以前总是热热闹闹的,这忽然一安静下来,反而显得更加萧瑟。   皇帝多长时间没来过了?   一个月,两个月……大概很久了吧?   连安若怡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多久了?   好似那个叫做萧一珍的女人回来之后,风哥哥就再也没有踏足这里了吧?   即便她每日以泪洗面,即便她让皇长子到邢风面前哭诉,他还是没有回心转意!   “母妃,您怎么了?”皇长子亦儒看到母妃又偷偷的流泪了,他心疼的问。   “没什么,母妃没事。”安若怡连忙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勉强笑着说。   “您是想父皇了对吗?”   若怡抱起他坐在自己膝头,望着窗外的明月,叹道:“你父皇好久都没有来了……”   “父皇是不是忘了我们了?”亦儒呢喃着问。   若怡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孩子,很肯定的说道:“不会,绝对不会,父皇爱你,也爱母妃,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母妃,只不过什么呀?”亦儒紧追着问。   若怡长叹了一口气,含泪说道:“只不过,父皇如今被迷惑住了,那个女人……她回来之后,你父皇就被迷惑住了!”   亦儒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年冬天,在雪地里,父皇第一次冲母妃嘶吼的情形。然后,他和那个被称作皇后的人一起走了,他还看到那个女人回头冲自己和母妃胜利的微笑。   他的小手攥成了拳头,从若怡的膝头跳下来,狠狠的说道:“她是个妖精!哼!迷惑人的就是妖精!母妃放心,等亦儒长大了,帮你除掉这个妖精!这样,母妃就可以和父皇在一起了,母妃以后就不要再哭了。”   若怡抱住他,用力的紧紧抱住他,轻轻的哭了。   利用自己的儿子,这一招未免太过阴毒,可是,除了这样,她已经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母妃,你抱得我好紧,咦,你是谁?”   听到儿子问的古怪,若怡放开他,转身向后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你是谁!”她看到墙角处站着一个黑影,虽然心中害怕,但为了保护儿子,假装大胆的厉声问道。   那黑影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亮光下。安若怡这才看清楚此人的脸,只见他一身夜行衣,没有蒙面,露出阴郁的脸庞。两只眼睛里,满是凶光,左脸处还有一条从眼睛一直到嘴唇的刀疤。   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杀气!   若怡把亦儒挡在身后,她的害怕让她忘记了呼喊。   那人又往前走了一步,忽然,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于头顶,沉声道:“参见少主!”   安若怡又被吓了一跳,这才慢慢稳定了心神,沉声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没有起身,也不回答,只是抬头看着她,问道:“少主可还记得当初的誓言了?”   安若怡倒吸一口凉气,皱眉问道:“我问你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摇头,黯然道:“没有人派我来,我们的人……都死了。”   “你说什么!”安若怡轻喝一声。   那人的脸痛哭的扭曲了,答道:“是的,四年前,我们的人被瀚哲王都杀了,要不是小人命大,逃了出来……可是小人受伤严重,在外逃了四年,休养了四年,好不容易才见到少主……少主!你要为赤焰国报仇,为我们报仇呀!杀了那狗皇帝,再复我赤焰国当初的辉煌!”   安若怡不停的做着深呼吸,听他说完,摇头说道:“我不会做出伤害风哥哥的事的,你回去吧!”   那人失声低吼:“少主!您,您莫不是真受了那昏君的蛊惑!好,好,好……既然少主不肯决断,小人就帮您去杀了那昏君,到时候,拥立皇长子为帝,哈哈……”   安若怡正要出声阻止,那人早已凌空一跃,逃了出去,直奔勤政殿的方向而去。   “不可以……”她来不及阻止,眼看他飞奔出去,自己也追了出去,边走边道,“不可以,你不可以伤害风哥哥……”   亦儒站在屋子里,傻傻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小脑袋瓜里,思绪混乱,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称呼母妃为少主呢?但是,他知道一点,那个人口中的昏君,就是父皇,那个人要杀父皇!   他也立马跟在若怡后面,奔向了勤政殿。   勤政殿里,庾相还在啰唆个不停,邢风打了个呵欠,手肘支撑着头,眼睛很努力的睁着,无奈,还是抵不住庾相啰唆的本领,眼皮子合了下去。   而一珍却兴致勃勃的听着,不时提出一两点自己的疑问,庾相都详细的一一作答。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侍卫的高喊声:“有刺客!护驾,快护驾!”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勤政殿的大门就被人踹开了,冲进来一名凶神恶煞的黑衣大汉,手握钢刀,指着邢风便骂道:“昏君,纳命来!”说完,他便直冲过来,当头一刀便要砍下。   决胜(二)   邢风此时完全清醒了,眼见一刀劈来,连忙滚落到旁边去,一珍忙扶他起来,对外面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庾相毕竟会点儿武功,上前和那人打了起来,但毕竟人老了,被那人一掌打在地上,爬不起来。   那人不管旁人,只管要取邢风性命,又一刀劈来。   邢风生怕他伤到一珍,连忙将一珍推向旁边,正要硬生生的受他一刀,却听外面脚步声杂乱,侍卫们都冲了进来,举起弓箭射杀。   那人凌空一跃,跃到房梁上,却还不死心。俯身冲了下去,又对准邢风,可是刀还在半空中,那人就感到虎口发麻,刀身已被人用内力牵制住,仔细一瞧,一名面容俊美的男子,飘忽而至。   那名男子伸手一掌拍在他的刀背上,他顿时觉得浑身一震,使不出力来,只能任自己的身体掉在地上。   众侍卫纷纷将他围住,他顿时动弹不得,眼睛死死盯着刚刚赶来的安若怡。   安若怡顾不了他,只跑到邢风身边,又急又心疼的问道:“风哥哥,你没事吧?”   邢风的眼睛只看着一珍,他立刻爬了起来,走到一珍身边:“珍儿,你怎样?可有感觉不适?快去传太医,快点儿!”   一珍微笑着摇摇头,示意邢风别这么紧张,又遥遥望着庾怀苏,说道:“怀苏来的及时,救驾有功。”   庾怀苏原本担忧一珍会受伤,正准备上前,却见邢风抢先了一步,迈开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堵在喉咙里的那一声“潇潇”最终没有叫的出来。   他略点了点头,转身扶起自己的父亲,查看父亲的伤势。   安若怡黯然神伤的站着,这才注意到地上的刺客,正悠悠的望着自己,她心里一阵愤恨,恼怒的瞪着他。   谁知他咧开嘴,死死盯着安若怡。长啸一声:“少主……复国无望啊!”说完,他一掌拍在天灵盖上,嘴角涌出鲜血,当场毙命。   安若怡愣住了,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刺客临死前的那一声少主,足可以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一珍的微笑始终挂在唇边,似乎是看了一场戏,她是幕后的导演。   她慢慢走向安若怡,指着那名刺客,微笑着问:“他刚才,叫你什么来着?”   安若怡面如纸白,头皮发麻,背后冒出丝丝冷汗,但还是倔强的看着一珍,却不回答。   此时,亦儒冲到一珍面前,狠狠瞪着她说:“你这个坏女人,又想害我母妃!我母妃是来就父皇的,那个刺客要杀父皇,所以我母妃来救父皇!”   他童稚的声音充满整个安静的大殿,人们脸上的神色原本因为刺客的临终所指而僵硬,现在又因这个孩子的话而变。   庾相咳嗽着说:“这么说,这名刺客早就在关雎宫出现过了?”   一珍盯着亦儒,问道:“好孩子,你告诉你父皇,这名刺客,是不是先去见过你母妃,才到这儿来的?”   亦儒毕竟是个孩子,他以为他说的能帮到他母妃,便脆生生的回答说:“没错,母妃不能让他伤害父皇,所以我们就赶来了。”   一珍满意的笑了,又继续问:“那,这个刺客叫你母妃什么呢?”   亦儒支吾着,安若怡闭上眼睛,吼道:“别问了!”   一珍冲着安若怡说道:“孩子是不会撒谎的,为什么不要问了?安贵妃怕他说出什么对你不利的话吗?那不知道安贵妃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安若怡咬住下嘴唇,狠狠的说道:“我不知道!什么话都让华裳夫人说满了,我还有何话可说!”   庾相“咦”了一声,走到那名刺客身边,从他身上似乎掏出了什么东西,咋看之下,大惊失色。他看着一珍,又看了看邢风。   邢风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呆了,又被亦儒的话怔住了,正不知所措时,见到庾相此时的反应,他很不满的说道:“搜到了什么东西,还不呈上来!”   庾相颤巍巍的把证物交给邢风,邢风一看,立马呆住,眼神痛苦的望着安若怡。安若怡还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却听庾相说道:“皇上,若老臣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赤焰国的镇国之宝,‘血色玉煌’,当年赤焰国国主将这东西留给了她的孩子,也就是赤焰国的公主了。”   邢风回到现实,强撑着自己,说道:“这件事朕也听太上皇说过,可是,为什么这里只有一半?还有另一半呢?”   “这……老臣就不知道了。”   安若怡忽然尖锐的喊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枚玉佩我早就……”   一珍打断她:“早就什么?早就藏起来了吗?皇上,我看,还是让侍卫们搜宫吧,查查安贵妃那里,到底有没有这类东西。”   邢风死死的盯着安若怡,半晌,他才吐出两个字:“搜宫!”   安若怡瘫倒在地,眼含泪水,呢喃道:“风哥哥,连你也不相信我……”   月色朦胧,初春的夜带着残冬的冷,清晰的扑向人们微薄的身子,勤政殿里的一切刚刚结束,侍卫们去搜宫了,刺客的尸体被处理,安若怡暂时被安顿在这儿,邢风皱着眉坐着,桓太医来帮一珍诊了脉,说没什么问题,又帮庾相治伤,幸好那人不是用的赤焰掌,不然庾相这么大年纪,恐怕会伤的不轻。   安若怡抱着亦儒,仿佛在等待宣判一样,她看着邢风,无比悲哀的说道:“皇上,臣妾知道有些话今晚不说,以后恐怕都没机会了。”   邢风愣了愣,终究心软,说道:“你说吧。”   安若怡想了一会儿,眼里流出泪,声音也沙哑了,道:“我和风哥哥从小酒一起长大,陪伴到如今,竟也有二十几个年头儿了,我们也有了孩子,亦儒……亦儒到了今年春天,就满八岁了,我记得,他六岁的时候,风哥哥还特别的感慨,说我们相遇的那年,你也六岁……呵呵,可是如今……如今因为一个刺客,他的一句话,风哥哥竟然不相信我……”   邢风听了大为感动,正准备说话时,一珍却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刚刚看了庾相的伤势,却听到安若怡在外说出这些话,便知道邢风会心软。   “此时说这些,未免太早了点儿。”一珍款款走出,面无表情的说道。她走到邢风身边,柔若无骨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温柔的说道:“夫君,要不要先进去休息一会儿,待会儿有结果了,我在叫你。”   安若怡一听“夫君”两字,顿时呆了,她看着邢风握住一珍的手,不知说些什么,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两个字的声音在耳中回响。   原来……原来她也会用这一招!   萧一珍,她完全知道了邢风的弱点,她现在终于知道改如何取得邢风的心!   怪不得呢!她以前一向自命清高,绝不会对邢风低头,可是回来之后,她就变得无比温柔,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才不是因为她爱邢风!   她是利用邢风对她的爱,来报复自己!   她知道邢风爱她……她都知道……   好狠毒的女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她忽然觉得很可笑,当她放声大笑出来的时候,那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母妃……”亦儒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安若怡忽然一把抱住亦儒,指着一珍说道:“你看好了,你看好这个女人,就是她把母妃害成这样的,就是她!她根本不爱你父皇,却要装成这副模样!哼,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亦儒的眸子里再次流露出怨恨,就好像那年在雪地里,他的母妃也是这么和他说的,眼前这个虚伪的女人,就是害了他母妃的人。   一珍冷笑道:“安贵妃利用孩子的本事到很有进步呀!以前利用未出生的婴儿……哦,不,我想起来了,那只是个假孩子罢了。”   安若怡想起前尘往事,表情僵住了。   “什么?什么假孩子?”邢风充满了疑问,他看着安若怡的表情,知道一珍的话里大有文章。   一珍不搭话,冷冷的注视着安若怡。   文渊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剩下的那一半玉煌,交给了皇帝。   安若怡似乎早就知道,根本不去注意那个玉煌,而是关注着邢风的表情。   邢风两手各拿一块玉煌,颤抖着合并到了一起,竟然毫无缝隙,合并的天衣无缝。   “你,你真的是……”他失望的抬头,看着安若怡。   他没有说完那句话就晕倒了过去,承受不住内心的震惊和打击,她,她真的是赤焰国的余孽!   她是赤焰国国主的女儿!她是赤焰国的公主!   过往的所以关于她身份的疑惑,好似都迎刃而解了。   难怪她会有异瞳,难怪父皇不喜欢她,难怪……   邢风昏迷的时候意识迷迷糊糊的,他的记忆又回到那一年,六岁,他和安若怡的相见。   可是……为什么这么模糊呢?   太子殿中明明没有那个女孩子,为什么,在脑海中的,是那个女孩子。   安若怡,她的印象在自己的记忆中,竟是如此的……模糊。   那个女孩子,是萧一珍呵!   决胜(三)   他的眼角沁出一滴泪,随之而来便看到了一珍真实的脸。   “若怡呢?”   一珍愣住,她没想到邢风刚一醒来,叫出的是这个名字,她眼里的焦急慢慢淡去,取之而来的是一种冷漠。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在关雎宫,没有圣上的意思,臣妾不敢把她怎么样。”   邢风叹了一声,感觉到一珍语气中的冷淡,说道:“朕,刚才在想,其实……若怡她,除了血统里的身不由己,她并没有错呀……”   一珍沉吟道:“是么,可惜,朝臣们不会这么想,他们……怎么容得下一个时刻准备复国的敌国余孽呢?”   邢风紧抓住她的手,连连摇头,说道:“不会的,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咳咳……”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支撑着坐起身子,弯下腰去咳嗽,他感到喉头一丝血腥味,吐出一看,果然见里面夹杂着血丝。   一珍似乎见怪不怪的说道:“陛下还是保住身子要紧,这些事,还是交给宰相他们去管吧!”说完就要走。   邢风抓住她的手不肯放,说道:“珍儿别走,朕不是有心袒护她……其实,在朕心里,没有人能比上珍儿,只不过……不过朕毕竟和若怡从小一起长大,有些情分,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割舍的。”   一珍轻轻叹了一口气,复又坐下,扶着邢风,拍着他的背,缓缓说道:“珍儿并没有别的意思,您是皇帝,万事都要以国家为重,倘若朝臣们被激怒,恐怕你我都收拾不了残局呀!”   邢风点头说道:“还是珍儿你想的周到,可是如今……如今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一珍微微一笑,道:“若是夫君信得过我,就按我说的去做,如何?”   邢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要如何?”   一珍说道:“先将若怡幽居在关雎宫,让其思过,这期间,不允许任何人去探视,夫君,为避免嫌疑,你最好也不要去才是。”   邢风道:“朕知道,朕不会去的,之后呢?”   一珍继续说道:“知道若怡是赤焰国公主的人不多,只要他们三缄其口……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那些侍卫都逐出宫去!至于庾相和怀苏,我想他们没有陛下的命令,是不会乱说的。”   邢风边听边点头,道:“珍儿想的果然周到,只要能保住若怡的性命,让她幽居在关雎宫就罢了,希望她能明白你我的一片苦心。”   一珍点头,心中冷笑,苦心?的确是我的一片苦心,只希望到时候,她不要后悔当日的所作所为!   安抚好邢风,天已大亮,皇帝如今的身体,是没法子上朝的,于是,当朝臣们在三跪九叩起身之后,没有看到龙椅上的皇帝,而看到了帘子后面模糊的华裳夫人,和站在龙椅两旁的带刀侍卫庾怀苏和文渊。   众臣错愣,李德全又像往常一样,卯足了劲儿的喊道:“有本速奏,无本退朝!”   群臣不出声,忽然的,朝臣里站出来一个人,用很不满的声音说道:“皇上不在,我们奏什么本?”   李德全尖声道:“皇上因病不朝,大人若有本奏,只管奏,华裳夫人在此便是!”   那老臣捶胸顿足的急道:“华裳夫人?历来只有帝后同朝,她如今可不是皇后了,怎能在此垂帘?”   李德全傻眼了,此时,一珍掀开帘子,挺着个大肚子缓缓走了出来,凌厉的目光射在那大臣面上,朗声道:“不错,本宫现在不是皇后,在此垂帘,的确不合祖制,要不这样吧?把这帘子撤了,本宫就不算是垂帘了,这帘子的确碍眼,本宫看不行众位大臣的表情,怎么知道众位的心思呢?”   两名小太监真的上来把帘子给撤了,一珍照例坐回去,见那名大臣错愣的站着,微笑道:“这位大人还有什么事儿吗?”   那大臣气的不轻,指着一珍便骂道:“你,你,你……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乘着皇上龙体不适,就在此……在此……”   一珍拿出一样东西,交给李德全,道:“念!”   李德全打开念道:“圣上有旨,朕躬违和,着华裳夫人同朝理政,百官应尽心效命,不得违抗,钦——此——”   最后两个字,拖得长长的音,把众位大臣的心也吊了起来,像庾相谭相那些曾经的后党,自然是无所谓的,只要他们能得到重用,只要他们能为百姓谋福利,谁当政,根本没有区别。   而像那些世家们,崇尚男尊女卑,自以为是的官僚,自然不会服气由女人来当朝。   于是,左边那一排大臣们纷纷跪下拥戴,而右边那一排大臣们便开始号啕大哭,甚至有人说国将不国了……   一珍懒得和他们计较,指着那个骂她的大臣说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好像很不满意圣上的旨意?”   那大臣当然不满意,还在骂道:“你这个妖妇!你要扰乱朝纲!我要见皇上!我们要见皇上!”   世家们在他的呼吁下,纷纷喊着要见皇上。   一珍懒得理他们,只对旁边的文渊说道:“把这为首的,拉下去!”   文渊授命,走下玉阶,揪着那大臣就要拖下去。   那大臣嚷道:“你不能拿我!你有什么资格……我要见皇上!”   一珍这时候怒了,道:“你不遵从圣旨,就是对皇上不敬!本宫就用大不敬之罪拿你,有什么不对?拉下去!”   那人懵了,边走边哭嚷着,说什么忠心耿耿之类,最后,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朝臣们大眼瞪小眼的站立着。   “你们,还有谁要像他一样的?”一珍冷冷的问道。   众臣相互看了看,由庾相带头,纷纷下跪,呼道:“微臣不敢——”   一珍微微一笑,仰起头眺望宫门之外的大好河山,虽然,她只能看到一片红墙金瓦,但是,她的心却无比满足。   如果,邢风对安若怡不是那么眷顾的话,也许她不会这么快就插手政事。   要彻底让安若怡翻不了身,后宫,朝廷甚至是民间,她要让她身败名裂!   下朝之后,一珍去看邢风,见他正在喝药,便对侍女说道:“我来吧!”接过药碗,用汤匙舀了,试了试温度,才放心给邢风喝下去。   “今天朝堂上,没什么人反对吧?”   “没有,圣上的旨意,谁敢违抗呢?”一珍微笑着说。   “那就好,我还担心呢,这下就放心了,”邢风叹道。   一珍冲他笑了笑,道:“皇上只管养好身子,万事有我呢!”   邢风感激的握住她的手,宽宏的一笑。   看着邢风服下药,安抚他睡着了,一珍这才离开。   初春的阳光很是暖和,她褪下冬装,换上明快的春衫,在众人簇拥下,来到了关雎宫。   关雎宫里,除了墨纹,所有的下人都被调离了,里面的所有家具也都被搬空了,窗户也被钉死,只留下一个大门可供出入。   这里,已经和冷宫没有区别。   守门的侍卫见到华裳夫人来此,跪拜行礼。   一珍问道:“可有人来过?”   侍卫答道:“冯昭仪曾来探望,被小的拦住了。”   冯昭仪,就是遇之的妹妹,沁之。她和她的姐姐一样的美,却比她姐姐要坚强的多。她之所以进宫,就是为了要查明她姐姐当初的死因,可是,她却受了安若怡的蛊惑,一度以为害死她姐姐的人是华裳夫人。   一珍点了点头,并不理会,带着文渊和怀苏进去了。   由于没有阳光的普照,关雎宫显得晦暗冷清,当一珍踏足这里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冷宫。   安若怡呆坐着,抱着皇长子,墨纹不知哪里去了。   “姐姐,”一珍笑着唤道。   安若怡抬起头,空洞的眼睛望着得意的一珍,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妹妹来啦?”   一珍微笑道:“是啊,姐姐,妹妹来看你呢!你在这儿,过的好不好呀?”   安若怡指着四周,说道:“你瞧,我过的很不好呢,好妹妹,你去和皇上说说,让我搬走吧!我……我不想呆在冷宫里面……”   一珍笑道:“恐怕不行啊!皇上为了姐姐的事,可生气了!要让姐姐在这里思过,不过嘛……”她看着皇长子,笑了笑,道:“不过,孩子总是无辜的,我来,就是把孩子带走,免得和你在这儿过这苦日子。”   安若怡的脸色立刻变了,紧紧抱住亦儒,吼道:“滚……你给我滚!我不会让你把亦儒带走的,亦儒不会跟着你走的!”   一珍呵呵笑了起来,说道:“到底是沉不住气呀!怎么不继续装疯卖傻呢?哦,对了,你的儿子还在,所以用不着那样做。不过,你离那日子,也不远了。”她冲文渊使了个眼色,文渊立刻上前拉着皇长子要走。   亦儒立刻发出嚎叫声,死命抱住安若怡不肯放手:“我不走,我不要离开母妃……我不要……”   怀苏上前一指点住,他立刻瘫软下来,昏昏欲睡。   若怡惊叫道:“庾怀苏!你对他做了什么!”   怀苏淡淡说道:“点了他的昏睡穴,免得乱动。”   文渊很快将亦儒带走了,安若怡瘫在地上,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只能大哭起来。   一珍走到她面前,揪住她乱蓬蓬的头发,笑道:“怎么样?母子分离的痛苦,你也尝到了吧?感觉如何呀?如今只是生离,真到了死别的那一刻,又不知是什么样子呢!哈哈哈哈……”   决胜(四)   安若怡使出蛮力,挥舞着拳头,正要狠狠一击,击向一珍的小腹。可是手还没碰到她,就被人抓住了。   庾怀苏怎么可能容忍别人来伤害一珍呢?他抓着安若怡的手,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许你伤她!”   一珍见她反击,顿时大怒,揪着她的头发就往后甩,岂料怀苏却拦住她,望着她一言不发。   一珍觉察出怀苏的异样,眼里射出冷冽的光芒,仰起头,问道:“你心疼了?”   怀苏避开她的目光,说道:“她已无还手之力,你又何必穷追不舍呢?”   一珍冷笑道:“哼,当初她可没有放过我!”   怀苏只是抓着一珍的手,不让她动,并不说其他。   一珍放开安若怡,又用力甩开怀苏,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走到外面,阿罗正等着,采叶带着皇长子回朱雀宫了,众人见一珍满面怒容,都不敢跟着,只有怀苏跟着她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   四下无人,一珍站住了,回头盯着怀苏,问道:“你都知道了?”   怀苏点点头。   “什么时候?”一珍的怒气消了,随之而来的是怜悯,怀苏,他终是知道了。   怀苏沉默了一会儿,眼神迷离的望着树林深处,缓缓道来:“小的时候,我曾经见过我父亲,手里拿着一枚断裂的玉煌,他拿着那东西的时候,满脸的悲伤,眼眸里都是思念的泪,我知道,那东西,一定是我母亲留下的。那天那个刺客身上的玉煌,分明是我父亲手中的那一块——父亲不知道,我曾偷偷的看过那东西。竟然和安若怡宫里的一模一样……你们都在瞒着我,既然安若怡是蜜苏丹姬的女儿,那我是谁呢?父亲——他所怀念的‘苏’,又是谁呢?”   一珍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你都知道,其实,你父亲是为了帮我,才那么做的,之所以不告诉你,只是为了不让你伤心难过……怀苏,你怪我们吗?”   怀苏摇了摇头:“不,这世上我最爱的两个人,一个是父亲,另一个便是你……无论你们做出什么来,我都不会怪你们的。”   一珍的心骤然收紧,那一刻,她真的有点儿感动。   肚子里的小东西却在这时候闹腾起来,她连忙扶着树,怀苏过来抱住她,忙问怎么了。   一珍含笑说道:“这小东西……还没出来就会这么折腾人。”   怀苏道:“我先扶你回去吧,再让桓太医来给你看看。”   一珍点点头,靠在他身上慢慢踱了回去。   桓知秋照例给一珍把脉,并说没有什么,此胎倒是有些活跃,八成是个皇子。   一珍浅笑道:“皇子?本宫要的是太子……知秋,这孩子即便是足月生的,旁人大概以为是未足月的,到时候,还得烦劳你……”   桓知秋打断她,笑道:“夫人的心机不浅,这么快就想着是太子了。呵呵……夫人得道,知秋的运气恐怕又得多走上几年。依微臣看,您最近还是不要往关雎宫去了,那里怨气重,万一冲撞了夫人,伤了胎儿就不太好了,要知道,胎儿被怨气冲了,恐怕会提早落地。”   一珍笑着点头,道:“如此,我就不往那边多走动了,只不过,那儿就像一块心病,扰的我心神不宁的。”   桓知秋边收东西边道:“既然夫人觉得那儿是心病,何不快刀斩乱麻,早早处理掉呢?要知道,有些药,能治人,也能害人……要让一个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觉,微臣倒是有些法子。”   一珍面色不变的笑道:“你还真是会操心呢,这么为你主子打算……只不过,让她就这么死了,未免便宜她,我倒是有更好的法子。”   桓知秋略施一礼,说道:“如此,微臣就先告退,夫人若有吩咐,让阿罗去知会一声便是。”   一珍点点头,目送他出去,便陷入了沉思。   仲春时分,天气格外的好,邢风的身体也在调理之下慢慢的恢复了,趁着鸟语花香的时节,一珍邀来后宫众人齐聚朱雀宫赏花。   邢风也兴致勃勃的参加,许久未这么开怀的他,看着满园姹紫嫣红,和众多佳丽云集,脸上,也有了少见的笑容。   皇帝和华裳夫人自然走在最前头,贤妃和淑妃在后面跟着,说些笑话儿,一珍和邢风不时的回过头和她们说两句玩笑,珠颜蹦蹦跳跳的跟着,她在一珍离宫的时候由贤妃教养,所以和贤妃也比较亲近。   一珍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时候听珠颜说想学武功,我正纳闷儿,如今想起来,大概是和贤妃在一块儿久了的缘故吧?”   贤妃爽朗的笑道:“不怕你恼,我确实教过她几路。”   邢风今日心情很好,到也不生气,笑道:“朕也奇怪呢,原来如此,既然她喜欢,贤妃你就多费心吧。只不过,女孩子打打杀杀的总归不好,教她点防身的夜不错。”   如此几人说笑着讨论起武功来,珠颜尤其高兴,缠着贤妃撒起娇来。   惠妃一人落在后面,她虽有心和一珍摒弃前嫌,但也没有把握,毕竟,她以前和一珍交好,可是后来却投到安若怡那边,一珍对她就一直很冷淡了。再说朝堂上,听她父亲说,由于华裳夫人的态度,朝堂上她的臣属们开始对他提防排挤起来,而世家那一面,如今不仅落了下风,对他也是没个好脸色,他夹在众臣之间,日子实在过的难熬,回家之后,还得和儿子大眼瞪小眼。   前些时候,陆元仪成婚,父子俩似乎谈了一些话,枢密使似乎摸清了一些门道,所以托人带话给惠妃,一定要得到华裳夫人的信任才行!   惠妃后面的是昭仪沁之,她也是安贵妃的人,那是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姐姐真正的死因,若她知道了,恐怕宫里又要多一个痛恨安若怡的人了吧!   “真是奇怪,都快三十岁的老女人了,竟然还这么讨圣上欢心。”沁之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和惠妃说话。   惠妃冷冷一笑,道:“你懂什么,她毕竟也曾年轻过,何况是皇上的原配夫妻。”   “哼,好人不长命,坏人遗千年!像她这样的人竟然还能回朝恢复隆宠,而我姐姐那样善良的一个人却……”沁之想起姐姐,不免又一阵心酸,“我一定要为姐姐报仇!还有我未出世的小外甥……”   惠妃面色古怪的问道:“你真不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死的么?”   沁之听她说的奇怪,道:“不是被皇后——就是华裳夫人害死的吗?”   惠妃笑道:“你真是傻子,你姐姐怀孕的时候还在避暑山庄呢,和她有什么相干?这些,都是安贵妃告诉你的吧?”   沁之的心“咯噔”一下,道:“不是说回来之后孩子才没了的吗?而且我姐姐自幼熟悉水性,怎么可能溺死湖中呢?”   惠妃皱眉道:“这也是我当时的疑问,后来你姐姐的贴身侍女被安贵妃遣送出宫之后,便莫名其妙的死了,是么?”   沁之大骇,惊叫道:“她不是被皇后遣送出宫的吗?”   她的声音传到了前面,前面正说笑的四人停了下来,回头诧异的盯着她。   沁之愣了一会儿,忽然走到邢风面前,笔直的跪了下来,说道:“万望皇上做主,查明家姐真正死因!”   邢风不知所措的站着,一珍淡淡一笑,道:“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查的?你若真要查,到不如先去关雎宫查查那位,她身上的人命官司,可不止你姐姐一人冤魂。”   贤妃忽然说道:“提起关雎宫的那位,人命官司,我到想起一个来,当年侍奉她的钱太医,说是皇后的指使害了她腹中骨肉,那位钱太医的夫人沦为官婢,就在家父府上,好似知道一些事情呢!”   邢风惊讶的问道:“你们,你们都在说些什么?”   朱雀宫内,邢风和一珍坐着,两边站了一干人等。   那位钱太医的夫人很快就被带了过来,贤妃站在一珍身旁,低声说道:“当年她被人追杀,差点就死了,幸好被我父亲救下,虽然活了,但却始终不肯开口说话,也是最近,不知怎么的到愿意开口了。”   一珍浅笑道:“那是因为,她知道她的两个儿子都从流放地被赦免回来,所以想为她死去的相公报仇。”   贤妃略略点头,邢风不耐烦的问道:“下跪何人?”   那妇人跪下说道:“老妇乃钱太医未亡人戚氏,叩见皇上,叩见各位娘娘。”   邢风道:“贤妃,此人是你带进宫来的,你来问吧。”   贤妃回道:“皇上,臣妾在问之前,想请一人前来。”   邢风挥挥手说道:“快点儿,朕的头怎么好端端的又疼起来了?”   一珍微笑着握住他的手,道:“圣上,别急,待会儿就好。”   侍卫很快带来一个人,正是安若怡,她穿着薄薄的春衫,头发蓬乱,面色惨白。   邢风一怔,看着贤妃,贤妃点了点头,说明她就是要请这个人来。   贤妃冲那妇人问道:“戚氏,我来问你,你丈夫死的前一个晚上,回去和你说了什么没有?”   戚氏战战兢兢的回答道:“是,他那晚回去,哀声叹气,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老妇就问了他,他说……他命不久矣……宫里有位娘娘,恐怕不让他活命了……”说道此处,她便哽咽起来。   贤妃又问:“他可有让你准备什么奇怪的东西?”   戚氏点头道:“有,我们家后院的猪快要生仔,他却让我把猪杀了,取出胎盘,还准备了一些新鲜猪血。”   贤妃连连点头,问道:“他可有说什么?”   戚氏泣道:“是,他说,这些都是宫里的娘娘要的,过了今晚,他恐怕就回不来了,但能保住两个儿子,死也无憾……他真的没再回来……”   贤妃又问:“后来,你发生了何事?”   “老妇被人追杀,幸得周老将军相救,这才……”   不等她说完,李德全就喊了一声:“周老将军到——”   周老将军不慌不忙的走了进来,行礼过后,贤妃问道:“周老将军,你眼前的老妇可是五年前被你所救之人?”   “正是,当时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那请问她身受何伤?”   “赤焰掌!”   贤妃满意的点点头,看着邢风,道:“皇上,臣妾要问的,都问完了。”   邢风一边听,一边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原来一珍说的假孩子,是这么回事儿……   “若怡……你竟然……”他已说不出话来,只能剧烈的咳嗽。   一珍轻轻的拍着他,回头对李德全说道:“请桓太医过来。”   桓知秋很快来了,但他来不是帮邢风诊脉,而是称述又一件人命案子。   一珍缓缓问道:“你叔父死之前,你就在他跟前?”   知秋答道:“是,叔父说,他没想到,那人会杀人灭口。”   “哦?为何要杀人灭口?”   “只因叔父被人指使,在娘娘的日常用药里下毒,让娘娘早产。微臣当时就觉得奇怪,小皇子生下之后,为何身上有淤青,其实,是因娘娘本身带有慢性毒药所致。”   一珍冷笑一声,看着邢风,说道:“皇上,您都听到了?”   邢风一边咳嗽一边抱住头,指着若怡,道:“你,你还有何话说?我真是没想到,你……”   安若怡表情冷冷的,从一珍等人面上扫视而过,说道:“就凭你们这帮人的空口无凭,就要本宫认罪吗?皇上,他们都是一伙儿的,怎能相信呢!”   身后传来一人更加冷漠的声音:“他们的话不能相信,那她的呢?”   只见文渊带来一人,众人一愣,那人不是旁人,而是安若怡最信任的贴身宫女,墨纹。   墨纹跪在地上,哭泣道:“皇上,我什么都说,求您……求您饶了我一命,还有,还有王大哥……”   邢风忍着头疼和咳嗽,问道:“你只管说,若你无罪,朕自然会饶恕!”   墨纹忙磕头道:“是,当初,跟随娘娘去避暑,娘娘让奴婢在冯昭仪的胭脂了掺了麝香,分量虽小,但昭仪回来之后便小产了,那胭脂在山庄用过,回来之后,娘娘送了一盒新的给她。所以,就没人知道。还有……娘娘让桓院判拿麝香给皇后娘娘……皇后床头的香包,是杏儿做的手脚,娘娘不希望其他女人生下孩子……所以,所以后来小皇子……小皇子不是奶娘失手,而是……”她没有再说下去,很害怕的大哭起来。   安若怡疯了一样掐住她的脖子,吼道:“你敢背叛我……你竟敢背叛我!”   邢风大呼一声:“朕的头……”继而又喷出一口鲜血,彻底晕了过去。   朱雀宫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哭声,喊叫声,传太医的声音,宫外的侍卫脚步慌乱,所有太医院的太医纷纷往这里赶来。   唯独一珍最是轻松不过,眼中却含着泪,独自走到外面,站在过道旁边,微笑着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人们,心道:我的孩子,总算为你报仇了!   怀苏走了过来,两人面对面站着。   “你总算了了心愿。”   一珍笑着说:“是啊,好像在看戏一样,是不是很精彩?”   怀苏叹了一口气,问道:“墨纹怎么会倒戈?那个王大哥又是谁?”   一珍笑道:“女子怀春,虽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不过……怀的不是时候,却是致命的!那个关雎宫的守卫,是文渊的亲信,文渊为了给兰儿报仇,不管什么事,他都会做。”   两人默默不语的站着,许久,怀苏轻轻的说道:“都结束了吧?”   一珍摇头,望着天空:“不,还没有结束。”   怀苏惊异的望着她:“还没有?你还想怎样?她如今的下场,还不够凄惨么?”   一珍笑了笑,道:“怀苏,你怎么了?就因为她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她害了那么多的人!她该下十八层地狱!”   怀苏苦笑着摇头,说道:“我没想到你的报复心这么强,皇上这回是不会饶了她的,她只有死路一条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一珍决绝的说道:“不,我这个人,若是恨死了一个人,就势必要将她打下万劫不复的深渊,我要让她死了都不得超生!怀苏,别拦着我,挡我者死!”   她大踏步的往前走,迎面看到匆匆而来的庾相和谭相两人,两人看到她,连忙奔跑而来,说道:“朝臣们正聚集在勤政殿不肯走,说要声讨赤焰国余孽,不能让安若怡再当贵妃!”   谭相说道:“还有,京城里的百姓纷纷在传扬,安贵妃是赤焰国的公主,在后宫中谋害妃嫔和皇嗣,意图让她的儿子登上帝位,到时候再重振赤焰国,百姓们要皇上下旨处斩这个妖妃,还有……皇长子!”   末了,谭相又说:“夫人,您赶快做个决断吧?不知怎么回事,谣言四起,并且传播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若这样下去,恐怕会激起民愤。”   一珍仍然面无表情,淡淡的说:“我怎么做决断,等皇上醒了,你们再说不迟。”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两名宰相面面相觑的站着,愣了一会儿,他们同时拔腿就跑,一个到勤政殿安抚那些官员,一个到朱雀宫看皇上醒了没。   朝堂,后宫,民间,萧一珍果然做到让安若怡身败名裂了!   那十几个被逐出宫的侍卫,哪一个不是文渊的亲信?十几个人在十几个地方,同时散播一个消息,其传播速度,势必不同凡响。   邢风在醒来后听到这一消息,差点又晕了过去,终于,他在悲愤之下,做出了决定:“斩!”   第四卷:寂寞华裳 成就天下   育子(一)   梁隆佑九年,帝于东市挥泪斩杀贵妃安氏。   后宫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历来获罪的嫔妃无非三个死法:“自缢,自裁,毒药。”为了保存皇家颜面,罪妃们都留有全尸,而安氏,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除了她在后宫中谋害皇嗣陷害皇后的罪名外,最主要的,是她的身份:敌国公主。   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就是这个,在他们眼里,敌国公主潜伏在皇宫内院里,潜伏在皇帝身边,那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一定是想伺机复国。   一个已经被他们心中最敬仰的皇帝灭掉的国家,怎能在他的儿子手上复起呢?那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所以他们一定要亲眼看着这个妖妃死去才甘心,他们才不管,这个女人是否真的爱他们的皇帝呢!   可他们的皇帝却不这么想,如果不是那些罪行,单单一个敌国公主的身份,不至于让他痛下狠手。   一珍了解他,所以才会将所有的事实都端出来,即便没有物证,所有的人证都指着她,何况,还有最有说服力的墨纹站出来。   至于皇长子亦儒,因为他的身体里流淌着敌国的鲜血,很有可能在十几二十年后的某一天,他会跳出来为他母亲报仇,甚至继承他母亲的遗志,继续为他们覆灭的国家奔走。   朝臣们也在议论纷纷,到底该如何处置这么棘手的孩子呢?   毕竟他是皇长子,有皇室的血液在,可是,他却又是个罪妇的儿子。   最后,听从华裳夫人的意见,将他流放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庾相对此耿耿于怀,私下里问一珍:“夫人不知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吗?您如今把他放走,就不怕日后多一个鲁莽的复仇者?”   一珍平静的说道:“有什么好怕的?他如今不过是个孩子,就算他以后翅膀硬了,我就不行,他有他母亲那样厉害?那样的女人都惨死在我的手里,何况别人?”   庾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很不满的走了。   她不是安若怡,不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下手。   虽然,她明明看得出,亦儒眼里流露出来的恨。   华裳夫人可谓大获全胜,安若怡的死,彻底击垮了邢风,他的病情急转直下,所以,朝堂上的事,只能拜托给一珍了。   那简直就是天下女人的全盛时代,不消说梁国由华裳夫人掌控,就是齐国,也在沈太后的控制之下,虽然当皇帝的是她的儿子,但是,那个孩子似乎对治理国家没什么兴趣,朝廷依旧掌握在女人手里。   皇室尚且如此,何况于民间呢?   在那个时代,民风越来越开化,女子可以和男子一样,不仅能在外面抛头露面,而且可以和男子一样,喝酒玩乐,看戏听曲,甚至可以骑马击剑。   人们生活的很富裕,也很快活,他们不会去考虑谁在当皇帝,只要他们能吃饱饭,睡好觉,有新衣服穿,管他坐在龙椅宝座上的是谁呢?   同年夏天,华裳夫人顺利诞下一名男孩儿。   后宫中已许久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了,那孩子来到世界的第一声啼哭,异常的响亮,邢风在听到那声音后,身体奇迹般的好了许多。   他强撑着来看他的儿子,并且在第一时间宣布里这孩子围太子。   群臣当然不会反对,因为这孩子如今是宫里唯一的皇子,所以,要提早立为储君,才能当做太子来培养成又一代圣君。   一珍在生下这孩子的那一刻,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这孩子,又是一颗她和瀚哲王之间的爱情结晶啊!   “你说孩子的名字叫什么好呢?亦字辈的……”邢风原本想了很多名字,可是一时间又记不起许多来,只好问一珍。   一珍幸福甜蜜的说道:“我早想好了,就叫亦智吧?”   “亦智?亦智……”邢风默默念了几遍,忽然说道:“怎么听着像和尚的名儿?”   一珍嗔他一眼,道:“胡说,什么和尚?智,这个字多好啊?古有大智若愚,智勇双全,足智多谋等,说明这孩子长大之后聪明。”   邢风笑了笑,说:“聪明倒在其次,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一珍道:“若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到希望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无奈他生在了帝王家,必须聪明,不然,他不聪明,怎么当得了太子,以后怎么成为圣君呢?”   邢风笑嘻嘻的说道:“孩子是你生的,你自然说什么都对,呵呵,亦智……”   一珍也笑笑,抱着孩子玩耍,阿罗走过来说,要抱孩子去喂奶,一珍连忙拦住,说道:“不,这孩子我要亲自喂。”   邢风却道:“没有这样的规矩,后宫里的女人,哪一个是自己喂奶的?”   一珍坚持:“规矩都是人定的,我现在就把这规矩改了,我要亲自给孩子喂奶,不用那些奶娘!”   邢风叹了一口气,知道她还在为小皇子的惨死耿耿于怀,所以也不再说什么,只有随她去了。   如此,一珍就彻底丢开了朝堂上的事,安心的喂养起太子来。而邢风的身体也有所好转,所以,他便开始上朝。   转而过了月旬,他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勤政殿内,秋天金黄的阳光照进大殿,邢风坐在龙椅上,眯着眼看从半掩的门缝里透进来的阳光,神情倦怠。   殿内一大臣,只顾低头念奏折,声音拖沓,呆滞:“陇有大旱,滴雨未降,恰逢魏水断流,灾情央及尚原、广延、西陵等六府。秧禾枯死,颗粒未收,民生艰苦,灾民总计十万余户,有西陵人聚众谋乱,与好商污吏勾结,囤积居奇,私分赈灾粮饷。工部诗郎林为民,奉旨赈灾杀奸商二十余人,惩办失职属员,开府库济民,民心大快。又平息叛乱,斩贼首五百,已而民心安定。继而又率众凿井济旱,旱情稍减,至八月,又率老髦、士绅及各州属员至会阴山乞雨,七日七夜,诚心感动天地,天赐大雨。臣以为林侍郎办事得力,诚心可嘉,应大加奖励。”   他说完之后,等待着皇上的回应,可是,过了许久,大殿上毫无声响。他偷偷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帝,却见皇帝双眼迷离,望着外面,顿觉尴尬。   庾相看出他的尴尬,轻咳一声,道:“林侍郎赈灾有功,忠心可表,应晋升大理寺散骑常侍,以辅佐议政大事,按例,应赏绢二百匹,结钱三千。”   邢风被庾相的声音惊醒,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底下的二人。   “准奏。”   邢风打了个呵欠,默不作声的望着下面众臣。   “没事了吧?没事的就退朝吧。”说着他正欲起身而走。   谭相出列,道:“圣上,臣没法子退,臣的折子,您还没批给臣呢。”   邢风面色僵硬,问道:“什么时候的折子?”   谭相伸出五根手指,说:“五天前的了……”   邢风皱眉,边转身看向后面,边问:“怎么回事?谭相的折子你没看吗?”这才意识到后面没人,咳嗽一声,怏怏的说道:“朕这几天不大舒服,你的折子,朕会给的,先回去吧……你们都退了吧。”   众臣只好散去,几人边走边说:“皇上说身体不适,不会又有什么变故吧?”   另一人道:“能有什么变故?反正有华裳夫人和太子在……”   庾相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像看见血的苍蝇似的,纷纷围了上去,忙问小太子最近如何等等。   邢风疾步走在通往朱雀宫的路上,那样子一点也不像个生病的人,他的脸色不太好,似乎刚刚和谁吵完架。   朱雀宫内,太子亦智已经安然入梦,他恬静的面孔被透过轻纱散射过来的阳光浸泡得红润而安详,一珍轻轻晃动着摇篮,她的表情洋溢着在任何一位普通母亲脸上都常见的幸福关爱以及疲惫的神情。   “自从有了亦智这孩子,什么事情都顾不上了,也不知道宫里现在忙不忙,皇上的病应该都好了吧?他是不是有日子没来过了吧?”一珍背对着阿罗,轻轻的问道。   阿罗笑着答道:“夫人还是放不下那些,瞧夫人的气色,好似不大好的样子。可能最近忙于照顾太子,有些操劳了。”   一珍笑着抚了抚脸,道:“就是个操心的命。”   两人正说着,邢风就走了进来,眉毛上扬,显得怒气冲冲的。   “皇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一珍站起身,诧异的问道。   邢风满腹牢骚,正想一吐而快,刚准备开口,一珍就捂住他的嘴,轻声笑道:“小声点儿,孩子睡着了。”说着,便拉着他的手,将他引致孩子的摇篮前,一起端详着。   邢风被孩子洁净的面容吸引住了,也不再想那些烦心的事,静静的看着他。   “瞧他睡得多熟呀,”一珍叹道。   邢风在一珍面颊上吻了吻,轻声道:“咱们到里面去说吧,免得吵着他。”   两人会心相视一笑,走到内室,若有若无的传来邢风的耳语:“不管这样,珍儿,你可得帮朕。”   育子(二)   隆佑十五年,太子满五岁。   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皇宫御花园里,一个身着明黄服饰的小男孩儿在恣意的奔跑着,他的笑声可以感染每一个人,但是,跟在他身后的十几个宫女和内监,却没有那么好的兴致听他欢笑,而是诚惶诚恐的追着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摔倒了。   “太子,太子您慢着点儿……”后面的宫女们一个个都这么叫唤着,脸上因为焦急,或者跑的时间太久了,脸颊上红彤彤的。   “太子爷,我的爷爷……您悠着点儿,别!那是湖,可不能靠近!”说着,一名小太监往前一扑,立马横在太子的面前。   小太子哼了一声,又掉转身,往旁边跑去。   “我的妈呀,我的祖宗,可不能上树……”又一名小太监眼见太子爷就要往树上爬,连忙死命的抱着太子的脚后跟,不让他上去。   太子有点儿生气了,为什么他去哪儿都得有人跟着,而他的姐姐珠颜郡主就不用?为什么他不能接近水,不能碰火,不能上树,而他姐姐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飞到皇宫最高处玩耍,也没人敢拦?   “放开我!你这个狗奴才!”太子一边叫骂,一边用力狠狠踢着那名小太监的肩膀和头,而那太监就算再痛,龇牙咧嘴的,就是不肯放手。毕竟,被太子踢两下,顶多疼一阵子,而如果让太子伤着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宫女们跑了过来,其中一名较为秀气的宫女笑嘻嘻的哄着说:“好太子,好小爷,就别难为奴婢们了,要是您刻着碰着了,奴婢们不好向皇上和交代呀!”   太子踩着那小太监的肩膀,笑着问:“你们是怕我父皇知道了罚你们,还是怕我母妃知道了,要你们的命啊?”   众人脸色一变,那宫女忙笑道:“好太子,求求您了,您既然知道夫人会要咱们的命,可就别为难咱们了,行不?”   太子故作沉思,然后叹道:“好吧,我不爬树了。”   然后他就从小太监的肩膀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说,忽然说道:“我不爬树,我要去荡秋千!”说完,一溜烟儿的跑了。   刚刚众人才舒了一口气,听他这么一说,心又提到了嗓子口,见他跑了,连忙又追了过去。   及至秋千处,已有人在那儿了,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珠颜姐姐。   “姐姐!”他大喊一声,然后站到秋千后面。   珠颜回头一看是他,连忙纵身一跃,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的落到他面前。   太子羡慕的看着她,发出惊叹之声:“哇——”   “聪儿,你怎么来了?”太子名亦智,小名聪儿。珠颜正奇怪间,看到后面那些个宫女太监,就明白了,“你又偷跑出来了吧?回头让母妃知道了,那些人免不了一顿打骂,还是轻的。”   太子叹了一口气,装作大人的模样,说道:“唉,可怜我小小年纪,就要被困在宫中,每走一步,都得有人跟着,真是……唉!”说完,他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珠颜听了,哈哈大笑,那群太监宫女追到面前,都跪了下来。   珠颜说道:“你们不必跟着了,下去吧!有我照顾太子呢!”   那群人支支吾吾的,珠颜双目一瞪,怒道:“怎么,你们是信不过我不成!”   他们连忙磕头道:“小的不敢。”   珠颜咧嘴一笑,道:“既然不敢,那都下去吧,待会儿我会给母妃求情,让她不要怪罪你们的。”   众人连忙拜谢,这才走了。   太子惊讶的说:“姐姐,他们怎么都这么怕你呀?我说什么,他们都不怕。”   珠颜捏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笑着说:“因为你还小嘛,他们担心你才跟着你的,你说,万一你哪里伤到了,母妃岂不是会很伤心难过,你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呀!”   太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哦——我知道,我会很小心的。不过,姐姐,我知道他们为什么怕你,因为你会武功,对不对?要不,你也教我武功,这样的话,他们不让我玩儿,我就打他们。”说完,还做出一个姿势来。   珠颜笑道:“小傻子,你若要打他们,用得着你亲自动手吗?别忘了,你是太子,是储君!储君,那就意味着将来的皇帝,试问,一个皇帝,要打杀一个人,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吗?将来整个梁国都是你的,你要去哪儿,还怕别人拦着你吗?你现在好好儿的,等长大了,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啦!”   太子兴奋的两眼放光,忙问:“真的吗?”随后又黯淡下来,说道:“才不是呢,现在天下是母妃的,父皇一点儿事情都不做,还和宫女玩儿……”   珠颜连忙捂住他的小嘴,变了脸色,轻声道:“别乱说,聪儿,这些事你可千万不能当着母妃的面说,知道了吗?”   太子原本还想问为什么,可是一看连珠颜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就很识趣的点了点头,也不问为什么了。   随即珠颜就笑嘻嘻的说道:“聪儿,你是不是要玩秋千啊?来,你坐上去,我来推你,不过你可得抓紧绳子,万一摔着了,母妃连我一块儿罚的!”   太子毕竟年幼,立马爬到秋千上玩了起来,也不想刚才的问题了。   远远的,华裳夫人站在御花园一角,看着玩耍的姐弟两人,嘴角勾起一丝甜蜜的笑。   “这俩孩子,到跟亲姐弟似的。”贤妃站在一旁,由衷的说道。   华裳夫人不接话,只是略带笑意的点头。   此时,来了一名太监,凑在一珍耳边,如此这番。一珍脸上的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愠怒。   “出什么事儿了吗?”贤妃问道。   一珍笑了笑,说:“没什么,你在这儿看着他俩,别摔着了,我有点儿事,去处理一下。”   贤妃并不过问,只以为是朝堂上的事,便仍在此看着,过了一会儿,走到那俩孩子身边,和他们一块儿玩起来。   话说一珍听了那太监的不知何话,怒气冲冲的就回了朱雀宫。   宫人们看出她的脸色不好,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则声,唯有阿罗采叶两人,见她回来,立马上前搀扶着。   一珍刚一落座,就指着等在原地的李德全骂道:“好一个李大总管,竟瞒着我做出那等龌龊事儿来了!如今可好,闹出人命来了,你瞧我怎么收拾!人呢?”   李德全不慌不忙的跪下说道:“夫人融禀,若是奴才有心隐瞒,如今到也不会告诉夫人了,无奈闹的这般,到也不是奴才所愿,毕竟……皇上那边儿,奴才不好交差,话说奴才正是怕闹的更大,所以才告诉夫人您来的。”   一珍冷笑道:“如此说来,你倒是推得干干净净?”   李德全忙道:“奴才不敢,只不过,当初奴才也只以为是万岁爷好玩儿的性子,可没成想,万岁爷对那丫头上了心,奴才前脚才把那丫头打发到浣衣局去,万岁爷就问奴才要起人来,奴才实在是……”   一珍道:“你到像是委屈了的,别管其他,我只问你人呢?”   李德全回道:“正收押着呢,只管听夫人您的安排。”   一珍一拍桌子,怒道:“还能有什么安排!趁着她肚子里的孽障没生出来,赶紧给我弄死!”   李德全不敢怠慢,忙站起身来要走,想了片刻,又回过头来问道:“可是夫人……万岁爷那边儿?”   一珍道:“这个我自有说辞,不会连累到你!”   李德全这才放了心,悄悄的带了两个得力的小太监,来到一处隐秘的居所,里面正捆着个大肚子的宫女。李德全讪笑道:“你可别怪我,谁让你喝那人长的有几分相像,又偏让万岁爷瞧见了呢?瞧见便瞧见了吧,又给宠幸上了,嘿,宠幸了一次就怀上了……这可不敢担保,这胎就是龙胎!哼,你身为宫女,竟然做出此等伤风败俗的事儿,罢了,还是赶紧送你去黄泉路上吧!免得让咱们夫人知道,到要洒家相陪!”   他挥一挥手,那两名小太监立马上前,抬起那挣扎的宫女,走到院子中,那里正有一口井,一个倒栽葱,便将那宫女扔了进去,随着一声水花响,想必人已经掉下去了,李德全往里张望了一下,这才走了。   话说过了几天,邢风穿着睡袍在寝宫里斗蛐蛐儿玩,一珍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除了她身上近乎明黄色的凤袍拖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她整个人都好似一缕青烟一般。   “皇上?皇上……”她叫了两声,可是邢风好像没有一丝感觉一样,专心致志的逗弄着他那两只宝贝似的东西。   “有个宫女死了。”一珍见他不理会,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刚侍卫们从井里捞出来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大概是走夜路不小心掉下去的,才十五岁,怪可怜的。挺着个大肚子……宫里竟有宫女犯了这样的宫规,是该整顿一下了,您说呢?”   邢风还是不理会,一珍笑了笑,说完了,转身就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听说,那宫女长的有几分像逝去的安贵妃,真是可惜了,皇上您是没见着。不过,从井里捞上来的时候,呵,哪儿还有个人样啊!”   邢风仍是默不作声的坐着,手里的棍棒逗弄着瓦罐里的蛐蛐儿,蛐蛐儿忽然感觉到,有两滴咸咸的水滴滴落在它们身上,更加奋力的厮杀起来。   育子(三)   隆佑十八年,太子满八岁。   夏天的不眠之夜,雷声大作,雨点很快落了下来,打在人们单薄的身躯上。   龙塌上,邢风奄奄一息的躺着,身旁跪了一地太医,太监和宫女们来回穿梭在整个太极殿内,大门就快被他们给踏扁了。   华裳夫人带着太子和珠颜匆匆赶来,嫔妃们很快也跪了一地,开始哀哭。   “桓太医,皇上的病到底如何了,你们快给我一个准话儿呀!”华裳夫人厉声问道。   地上虽然跪了一地的桓太医,但谁也不敢答话儿,都在期望华裳夫人问的不是自己,因为,一旦真的给了她准话儿,也就是说,皇上离大限不远了!   “别忙活了,”此时,邢风喘出一口气,抬眼看了看众人,可是,眼前却一片模糊,只依稀看到地上跪了一片人,耳边听到女人的哭泣声,而这哭泣里,分明没有他想要的那个人的哭声。“都下去吧,朕……闹得慌……”   一珍稍微的一愣,然后跨过众人,走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柔声问道:“皇上,皇上我在这儿呢,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邢风用力睁大眼睛,才能辨别出眼前的人是一珍,他的眼里瞬间出现了一丝光彩,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让他们都下去吧。”他指着跪着的人说。   一珍便对众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聪儿,你来。”她把太子拉到跟前,推到邢风面前,说道:“皇上,太子在这儿呢,我们的聪儿,你有什么要对他说吗?”   “父皇……”太子含着泪,哽咽的叫了一声。   邢风愣愣的看着他,却说道:“你也去吧。”   “皇上……”   “父皇……”   母子俩不明白邢风的意思,都叫了一声,他艰难的摆摆手,脸向里睡去。一珍沉默了片刻,这才对太子说道:“聪儿,你去吧,你父皇要和母妃说说话儿呢。”   太子懂事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榻上形容枯槁的邢风,这才走了。   外面依旧风雨大作着,殿内却异常的安静,宫人们都不在,唯独皇帝和华裳夫人。   “皇上,人都走了,就咱们俩,有什么话,进尽管说吧。”   邢风看着一珍,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望着大门,轻轻的说道:“这孩子,长的还真像他父亲呢,你说是不是?”   一珍愣住,继而缓缓说道:“你都知道啦?”   邢风苦笑了一下,说:“怎么能不知道呢?你就不奇怪,这几年,我为什么又冷落起你来了吗?就是……因为……我知道了。”   一珍不说话,邢风也沉默了。   许久,一珍才说:“既然知道了,为什么又放过我们?”   邢风叹了一口气,有些凄苦的问:“你不知道吗?我……”他没有再说下去,开始咳嗽起来,一珍连忙轻拍着他的胸口,紧紧抓住他瘦骨嶙峋的手臂。   窗户外忽然响了个大雷,像炸开了半边天似的,屋子里的人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接着,便又归于平静。   “我……要死了么?”邢风并不是疑问,只是在确定一件事实。   “别胡说了,您是天子,是万岁……”一珍仍宽慰他,可不知为什么,却就是没有悲伤的意味,怎么也难过不起来。   “呵呵,”邢风笑了两声,然后又咳嗽着,“这世上谁能活到万岁?能活到百岁就是稀罕事儿了……珍儿,我不怪你,真的,从未怪你……”   “皇上……”她又叫了一声,心里有点儿感动,鼻子有些酸酸的,她以为自己真的会落下两滴泪来,可是鼻子酸的只一瞬间,接着便没那么多的情感了。   “珍儿,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夫君,就像,你回宫那年,叫我的,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邢风极力睁大眼睛,想从一珍的脸上看到一点点的悲伤,或者,流一滴泪,落到他手上,都行。   “夫君……”一珍的叫唤,已十分悲戚了。   邢风听了,自己到先流起泪来,他抓住一珍的手,颤抖的哭着,像个孩子似的。   “若是有来生,我一定好好待你,这辈子,我知道,是亏欠你的,珍儿,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你恨着我呢。”他一边哭,一边说着,眼泪流到嘴里,真的好苦涩。   “都过去了,皇上,都过去了……”一珍反复的说着。   “珍儿……唉,让大臣们都进来吧,还有太子。”邢风叹了一声,勉强支撑起来,说道。   大臣们一个个跟了进来,也跪在地上哭泣。   邢风拉着太子的手,虽然他看不清面前的人,但还是指着他们说道:“你们以后,要好好的拥戴太子,要忠于他……凡事都要听华裳夫人的,朕……朕虽然不是个圣君,但,朕并不糊涂……元仪,你是年轻一辈里,最得厚望的,希望你以后,做个好官……庾相,你是个好宰相,但未免太过孤僻了,你要懂得如何与其他官员相处,知道吗?朕不喜欢你,但你的确是个人才……还有,谭相……说实话,朕对你很放心……你们,一定要好好辅佐太子……”   邢风一口气说了太多,继而剧烈的咳嗽起来,大臣们一片悲痛的呼唤声:“皇上……”   一珍远远的站着,等到他和大臣们的话都交代完了,她才走过去,依旧握住他的手。   邢风颤抖着摸了摸一珍的脸颊,忽而叹道:“朕,真是傻呀……临别,想要珍儿为朕流下一滴泪,你却,始终都不肯给我……”   说完这些,他垂下手臂,脸上仍留着悲伤的神情。   “皇上……”大臣们大声哭喊着,无奈,他们的皇帝终于去了。   钟声敲响,百姓默哀,整个梁国都城都一片白色笼罩。   隆佑十八年夏,皇帝邢风薨逝,谥号世宗。   隆佑十八年秋,刚满八岁的太子继位,尊华裳夫人为圣母皇太后,垂帘听政。   新帝在朱雀宫穿着龙袍,圣母皇太后早已准备停当,含笑等着他了。   “母妃,哦不,母后,这龙袍穿着一点儿也不舒服,勒死我了。”亦智皱着眉头说道。   一珍笑着说:“时间太仓促,只能这么着了,皇帝先将就一下,如何?”   小皇帝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朕就将就着穿吧,不过,内务府得赶快把新龙袍做好,若还是让朕不舒服,朕可不轻饶。”   一珍笑了笑,说道:“还真有点儿当皇帝的派头。”   亦智开怀一笑,说道:“那是当然,我要做一个好皇帝,比父皇还要好的皇帝!”   一珍欣慰的笑着,看他穿好了,于是上前拉着他的手,一起庄严的走向勤政殿。   大殿内,所有的臣工们肃穆而立,恭敬的等候着。   太后和皇帝缓缓走过,两边的大臣齐齐的跪下,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番外   番外 安若怡   华裳即将告一段落,暂定的结局就是一珍扶太子登上帝位,安若怡和邢风的番外结束后,开始继续更新深宫的外传,里面也会涉及到一些华裳里没有讲明的情节,请各位喜欢深宫和华裳的亲们继续支持~~菲菲不甚感激!   …………………………………………………………………………………………   苍天可鉴,我是多么爱风哥哥呀!   我的父亲,安老将军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虽然后来我知道,他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母亲后来也死了,于是,我被皇帝接到了宫廷,在那里,我认识了太子邢风,我未来的丈夫。   刚刚进宫的我很悲伤,很胆小,是他在我身边开导我,逗我开心。   他说,他的母后很早也去世了,父皇并不是十分注意他,所以,他和我一样,也是个孤独的孩子。   两个孤独的孩子在一起,就没那么伤感了。   我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渐渐的,我也没那么悲伤,忘记失去双亲的痛苦了。   后来,我发现,我慢慢的爱上了他,就好像,他也爱着我一样。   “若怡,为什么你眼眸周围会有淡淡的赤色呢?”有一次,他好奇的问。   我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并不深究,大概当时,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可是,我从未想过,这样的异瞳,会让我失去快乐!   赤焰国的人很快找到了我,并告诉我,我是他们的公主,是蜜苏丹姬的女儿,是他们复国的全部希望!   我恨我的眼睛!   我不要复国,我只想和风哥哥在一起快乐的生活!   我一次又一次的拒绝那些人,直到皇帝宣布太子大婚的消息传来,风哥哥要娶的不是我,而是齐国的昭和公主!   那个女孩我曾经见过,和我一样,也拥有异瞳,她眼眸周围的淡淡湛蓝,意味着她出身高贵,也意味着她骨子里的冷漠。   她一定不会得到风哥哥的青睐的,我这样告诉我自己。   果然,风哥哥讨厌她,冷落了她好久,这让我倍感欣慰,但也有点儿同情这个女人了。   她被荣阳夫人迫害,我让风哥哥去就她,并不是出于一丝怜悯,而是在告诉她,如果没有我,风哥哥才不会理你!   她竟然跑来谢我,真是可笑,既然你要和我做姐妹,那我就遂了你的意好了。   我不知道她有几分真心,总之,我对她,在最初的时候,是没有任何恶意的。直到,我顺利怀上风哥哥的孩子,并且看到了天上的风筝。   “娘娘,快来看呀,天上有个大肚子美人风筝,就要掉下来了。”杏儿在外面咋呼着,我跑到外面一看,果然看到一个风筝,画着的是一个大肚子的美人,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只当是谁玩笑。   可是后来,我无意间听到她的丫头们在说笑,那个风筝,是她放的,她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诅咒我和我的孩子吗!   我开始讨厌她了,之前我还傻到让她和风哥哥一起去逛灯市,风哥哥那晚回来,就魂不守舍的,一定是被她迷住了,一定是!   我绝对不会容许风哥哥对她有一丝好感,恰巧,荣阳夫人做了一件大蠢事,她竟然在瀚哲王妃的补药里下红花,不管是不是她,总之,她触怒了皇帝,皇帝已经决定将她就地正法。   我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告诉风哥哥:“奇怪,前一段时间姨娘和王妃很要好的,不知太子妃和她说了什么,她就变得这样快。”   虽然我的话只说了一半,但风哥哥是个聪明人,他怎么会不知道我的言下之意呢?所以,他更加的讨厌萧一珍,更加的恨她了!   进宫之后,她那么殷勤的在风哥哥身边安排女人,我知道,她是想让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来分走风哥哥对我的宠爱!你想都不要想!   那个叫冯遇之的女子,长的有几分狐狸样子,妄想勾引风哥哥,甚至还怀了他的孩子!   我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呢?幸好,桓院判受了我的恩惠,他知道怎么帮我把这个眼中钉去掉,顺便,嫁祸给萧一珍!   可我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利用!   风哥哥误会我了,罚我在宫中自省,他也不来看我。   我这才发现,他看着萧一珍的时候,眼神变了。   为什么要和我争呢?你根本我不爱他,可为什么偏偏要和我争呢?   为什么!   即便我利用如太妃得以见风哥哥一面,但还是很快被她打压了下来,我不仅被削去了贵妃之位,还被幽禁了起来。   贵妃之位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风哥哥竟然不相信我!   难道,我对他的一片真情,到最后,换来的只是这样的冷落吗?   我不甘心!   既然虚情假意能换来一切,那么,我又何妨再卑劣一次呢?   萧一珍,她够狠,对付她这种人,就要比她更狠!   我要把她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她的后位不保,不过,听说太上皇临走之前,有一道密旨留给她,声明皇上永远不可以废后。密旨算什么?我自然有法子把它偷出来,她大概没想到,她也会信错人吧?   如果她知道,帮我偷到密旨的人,是她曾经帮助并且信任的人,她的表情会是怎样的呢?   在那一刻,我终于知道,风哥哥爱她,他对她的爱,甚至已经超越了对我的爱,我的心好痛啊!所以,我才要不顾一切的除掉她!   如果没有她,风哥哥会像以前一样的爱我,她不在了,谁还能和我瓜分风哥哥的爱呢?   她被废了,我立马把小皇子带到了身边。   本来,我是不想伤害小皇子的,可是,他怎么这么爱哭呀?他怎么这么闹?他怎么长的这么像他那该死的娘啊!   看到他的脸,我又想起那个在冷宫里的女人,不知道风哥哥看到了,会不会也想起那个女人呢?   我抱起小皇子,慢慢的将他放进水里,我看到他在挣扎,我看到他的面皮变成了紫色,我看到……   这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彻底在我手中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   “不……”我晕过去了,因为恐惧,也因为自责。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我怎么这么残忍啊!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对墨纹说:“去,抱到皇上面前,让他看看。”   风哥哥,不要怪我,你和那个女人之间唯一的纽带都没有了,你以后还会怀念她吗?还会爱着她吗?   她疯了,走了。   废后疯癫,这样的丑事是不能对外宣扬的。所以,按照皇室规矩,要对外宣称,废后病逝,我想,只要宣布她死的那一刻,我和风哥哥之间,就再也没有羁绊了。   可是……风哥哥没有宣布,他说,他知道她去了哪儿,他知道她有朝一日一定会回来的,所以,他对外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他不说,那我来说好了。   京城的谣言很快蔓延开来,废后疯癫的消息传得很快,我以为这一次,他无计可施了。   可是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大臣站出来说,废后只是回到齐国去了,而齐国也派来使者,告诉朝廷,废后确实已经回国,并且宣称,齐梁两国的友好,不复存在,齐国一定会向梁国讨个说法!   我心里担心,我怕我的这个错误会让风哥哥更加头疼,不过后来,梁国虔诚的道歉赔罪之下,齐国并没有深究,也可能,他们本国的事情都没有处理好,哪有时间来对付梁国呢?   我以为我苦尽甘来,可是,她不在的日子里,风哥哥却没有停过一日对她的思念,他甚至连我的面都不想见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换回他的心啊!如果他不再爱我,那我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更可怕的是,四年之后,她又回来了!   她是回来报仇的!   我要加紧部署一切,已经毫无机会了,我身边没有可以帮助的人,惠妃见风使舵的本领比谁都强,沁之什么都不懂,只想着为她姐姐报仇,而一旦她知道她的姐姐是死于我手,会更加的恨起我来。   我被她的反击打的毫无招架之力,我不明白,一瞬间,刺客,玉煌,所有的证据都冒出来了,什么钱太医的遗孀,什么桓知秋的证词,一切的一切,好像从天而降似的,全部出来了。   我好像已经预示到了我的下场一样,我看到风哥哥绝望的眼睛,我看到他因为愤怒和失望而倒下,我的心碎了。   “斩立决?”   竟然是斩立决!   哈哈……我真想大笑几声,我所做的,只是想得到风哥哥的爱呀!他,竟然判处我斩立决!   风哥哥,我不怪你,我依旧是那么的爱你,真的……   只是我死的太不甘心了!我死了,她又可以得到一切!我不甘心!   风哥哥,如果有来生,你愿意娶我吗?愿意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吗?   我多想,多想回到太子府里,没有旁人,只有你我呀!   番外 邢风   一珍,你曾问我,如果最先遇到的是你,我会爱你吗?   一珍,你自以为聪明,可为什么在感情上,是如此糊涂呢?   至少在对我们之间的感情上,你看的不是那么透彻啊!   如果没有上一代的恩怨,你我,一定会是这世上最令人艳羡的一对吧?   我很小的时候,母后还没有过世,有一日,我看到她在寝室里偷偷的哭泣。要知道,她可是大梁国的皇后啊!她甚至是这后宫里唯一的女人,多少人嫉妒的对象!   “母后,您为什么要哭泣呢?”   “风儿,将来,不要让你的妻子流泪。其实,女子的泪,要比男子的泪更加珍贵。这世上,只有一个男子能让女子落泪,但是这名男子,是不会让他心爱之人伤心的。”   我始终记得母后对我说的话,所以,那时候我就暗暗发誓,要对我所爱的人好一辈子,永远都不会让她伤心难过。   那日,你含着泪问出那一句话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为什么你总是不明白呢?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你的心里,只有赫连云睿,对吗?   塞外的四年,你对他已经死心塌地了。   既然你爱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是要报仇吗?为了报仇,你对我笑脸相迎,你对我温柔以待,你可知你叫我的那一声“夫君”,曾让我在梦中哭泣吗?   我知道你对我是假的,你的所有爱意都是假的,否则,为什么你每次和我欢好之后,都要紧握胸口的那个狼牙挂饰呢?   那是他送给你的,对吗?   还记得我是怎样回答你那句话的吗?   “你最先认识的是我,却何曾爱过?”   你不爱,你恨。   你以为我爱的是若怡,我处处偏袒她,所以你处处为难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吗?   因为,我怕自己一旦不对若怡用心了,我会加倍的爱你,爱的不可自拔,而你,心里没有我,到那时,我一定会发疯的。   是若怡害死了我们的小皇子,我知道。   但我只能假装不知道,因为,我一直都在欺骗着她。   我对她的海誓山盟,对她的眷眷爱恋,因为你的到来而消失。   可是我,却又虚伪的告诉她,我爱她!   那也是告诫我自己的谎言,我不停的对自己说,我爱的是若怡,不是一珍!   小皇子死了,我也很悲伤难过,毕竟,那时我们唯一的骨血啊!   你假装疯癫,离开这里,我知道你是对我彻底失望了,你一定很恨我吧?恨我这个懦弱的男人,连自己的所爱和儿子都保护不了,都不敢承认!   我不愿意对外声称你病逝了,因为你还活着,你明明活着,我怎么能说出你死去的假消息呢?   可是若怡竟然这么做了,我很生气,秘密让人带话到齐国,你的母亲真是一位伟大的女性,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父皇会那么深爱她了,她给与我的答复非常的重要,她派使者过来,说你在齐国,她和你一样,血液里都有有仇必报的因子,你们这对母女,都是这么极致,把我们刑氏的男人,俘虏了。   四年,你知道我这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每天都沉浸在对你的思念里,只要有一个女人略略长的像你,我就会宠幸她,可是到了最后,她们都成不了你!   记得你刚刚见到胡婉仪的时候,就下令将她仗毙,你对我说:“既然真人回来了,还需要替代品做什么?”   你能感受到我那时的心情吗?我根本不在乎死一个人,你知道她是替代品,那么,你是不是也明白我对你的爱了呢?   可我在你眼里,看到的,只是虚情假意。   聪儿出生后,我真的高兴了好一阵子,直到那一个夏天,我没有午休,你以为我在勤政殿小憩,其实,我是忽然想你了,想看看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了。   于是,我撇开所有人,悄悄的溜进了你的卧室,我想看看,你酣睡的情景,一定十分诱人吧?   但你没有睡,你一边轻拍着聪儿让他熟睡,一边和阿罗聊天。   只听阿罗轻声笑道:“太子越来越像他父亲了,瞧这鼻子,多么的英挺啊,就和他父亲的鼻子一模一样。”   当时,我还很高兴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然后听到你说:   “是啊,毕竟是父子嘛,血脉相连的爷儿俩,能不像么?唉……我在这宫里,见不到云睿,但是,能对着咱们的孩子,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冻结了,即便是酷夏,但我竟然觉得浑身如坠冰窖!   怎么离开那里的,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只感觉到欺骗!   珍儿,我是多么的心痛啊!   可是我又是多么的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儿对你说:“我爱你!”   迟到了四年的表露,但是你,早已爱上别人了。   如果我在点儿对你说,是不是结局又会不一样了呢?   后来,我看到你把那颗狼牙挂饰挂在了聪儿的颈项里,那天我 发了很大的脾气,你还说我莫名其妙。可是,你可知道,我快疯了!   赫连云睿回朝的时候,我见到你看他的眼神了。   你,从没有用那样温柔而真挚的眼神看过我!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就醒之后,我开始沉沦。   我不想再处理国事,不想管一切繁杂的事,我沉浸在我自己的世界里。   你问,为什么我又开始冷落你了呢?   我大笑,没有回答,一切痛苦的根源,其实真正在于我自己罢了。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好好的爱你……   如果我不做那么多伤害你的事……   如果能鼓起勇气面对你我之间的感情……   如果在那个四年以前,我没有将你废黜……   也许今天,我是世上最幸福的皇帝,丈夫,父亲。   而你也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皇后,妻子,母亲……   可,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却总有这么多的但是。   那一年,你含着泪问我,而你的泪,最终没有落下。   我想,如果我死了,不知道你会不会还是那么吝惜。   谁曾想,你的泪,终是没有为我而流。   原来,我真的不是那个,你能为之落泪的人。   今生注定错过,但愿来生还能再为夫妻,我发誓,必定不会让你活得如斯痛苦。   深宫外传 续篇   故友重逢(一)   齐国上元元年,距离都城不远处的一个小镇上,人们热闹的赶着集市。人群中较为显眼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两个小男孩儿,那男子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妇人年轻些,虽然实际年龄三十五了,但是看上去,跟二十多岁的女子没什么分别,那两个小男孩儿,应该是他们的儿子,一个略大些,十岁左右,一个小些,七八岁的样子。   “母亲,您瞧,那个卖纸鸢的,好漂亮啊!还有那里,这么多人围着,是杂耍!八弟,咱们看看去。”那个大些的男孩儿兴奋的指着前面,然后拉着小些的被称作八弟的男孩要去看。   八弟抬头看了肯父母,并不跟着走,却说:“七哥,先问问父母是否同意,父亲,母亲,你们愿意去看看吗?”   那对夫妇相视一笑,妇人道:“你们爱看,那就去看看吧。”   说罢,一家四口就挤到人群里,看起了杂耍,那大男孩儿拉着他八弟像老鼠似的钻到了最前面,一边看一遍手舞足蹈。   “八弟,你看,民间就是比宫里好玩儿,难怪母亲要出宫呢!”大男孩儿口没遮拦的说道。   小男孩儿连忙朝四周看了看,见众人都在看杂耍,没心思听他二人谈论,便放了心,又扯着他七哥的袖子小声说道:“七哥,母亲叮嘱过好多次了,不能再说宫里的事儿。”   他七哥看的正兴起,胡乱答应了,忙着拍手叫好呢!   此时看台上的杂耍班子,正演到一个轻盈的女子,爬到了竹竿顶部做着各种高妙的动作,人群在底下喊着好,那大男孩的巴掌都要拍红了。   忽然,撑着竹竿的大汉手一滑,竹竿摇摇欲坠,顶上的女子眼看就要掉落下来。   空中忽然飞过一只雪白的鸽子,便见有人凌空一跃,轻轻的托起那名女子,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好!”人们惊魂未定,被这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随着一人带头叫好,其余人纷纷都喊叫了起来。   那妇人眯着眼,呢喃道:“是他……”   男子也意识到了,略一扬眉,握住她的手说:“快走吧。”   两人连忙找寻人群中的儿子们,男子上前一把抱住两个小家伙,迅速离开人群。   “父亲,您干什么呢?我还没看够呢……”大男孩儿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不耐烦的说道。   他母亲瞪了他一眼,说道:“咱们遇到不该遇到的人了,赶紧走吧,若被他认出来,免不了一番纠缠。”   大男孩愣了一下,咕哝着说:“世上还有您二老害怕的人么?真是怪谈。”   夫妇俩也不理睬,连忙奔出数米远,却听身后一声叱咤:“萧豫,哪里走!”   原来此夫妇二人正是离宫避世的萧豫和沈夕菡,当下萧豫只感到脑后一股劲风袭来,不及细想,忙将两个孩子交到夕菡手中,转身拍出一掌。   两人立马打斗了起来,夕菡护住两个孩子,仔细观战。   大男孩正是七皇子萧衍,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惊叹道:“母后,您可从没告诉过我,父皇的武功有这么精妙啊!”   夕菡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你父皇出招呢!”   两人正斗的难舍难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人们已经不去看杂耍了,纷纷来看这二人比划。   夕菡心下一想,这样打下去,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别惊动了官府才好,当下便上前说道:“别打了,故友重逢,不如找个地方喝两杯如何?”   那两人哪里肯听,一个也不住手,夕菡皱眉,冲上前去,挡在二人中间。二人正欲出掌,见她挡着,一起惊呼道:“菡儿!”连忙收手。   萧豫听他也称呼菡儿,瞪了他一眼。随即拉着夕菡的手,关切的问道:“可有伤到你?你怎么站到中间来了,万一伤着你了,可怎么办?”   夕菡冲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然后又对着另一男子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邢大哥?”   原来这男子竟是梁国国君,邢明!   邢明见她并不避忌萧豫,仍这样称呼自己,便笑道:“你以为呢?雪鸽早已将你的味道留给我了,有雪鸽引路,当然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他笑着看了萧豫一眼,见他正瞪着自己,当下更是得意。   夕菡浅浅一笑,说道:“此处人多眼杂,不如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叙叙旧,如何?”   邢明抚掌道:“如此甚好。”   城南的一条小巷子里,在巷子口就能闻到浓郁的酒香味儿,踏着湿漉漉的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两边都是低矮的屋檐,迎着酒香,看到巷子的最深处,挂着一展破旧的旗子,依稀能辨别的出,那上面写着一个“酒”字。   这家酒馆很小,里面就两三张桌子,一个掌柜的,一个老板娘,一个伙计,掌柜的负责酿酒,伙计负责卖酒,掌柜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子,他的妻子虽然不美丽,但是很贤惠温柔,伙计是他们的儿子,十三四岁年纪。   可是谁又能想象的出,就是这样一家破旧的小酒馆,里面有两个皇帝,一个皇后和两个皇子呢?   邢明首先浮了一大白,放下酒碗,抹了抹嘴,道:“好酒!萧豫,你是怎么找着这么好的一个地方的?”   萧豫微微一笑,道:“酒香不怕巷子深。”   邢明哈哈大笑起来,又倒了一碗酒,痛饮而下。   夕菡笑道:“当日听闻你也退位归隐,我着实吓了一跳,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没曾想,你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呵呵,真是冤家路窄呀!”   邢明盯着她,笑嘻嘻的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你知道我为何要那么做,哼!”说罢,又瞪萧豫一眼。   夕菡见他们两个大男人竟然在此争风吃醋,摇摇头,对两个孩子说道:“衍儿,恩儿,快去拜见你们师叔祖。”   邢明一口酒喷了出来,愣愣的看着两个小孩子正要下拜,“腾”的一声站起来,叫道:“师叔祖?沈夕菡,你这是什么意思?”   夕菡笑道:“怎么,难道不对?你是我师叔,我的孩子,当然得管你叫一声师叔祖了。”   萧豫听了只管大笑起来,邢明气鼓鼓的站着,看这两个孩子还算乖巧,摇了摇头,也不理会了,坐下又喝起酒来。   萧豫小心翼翼的问道:“你退位,难道也是为了归隐山林吗?依你的个性,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邢明冷哼道:“你可知,你俩离宫的消息一传来,我可是大大的生气了。萧豫,你以为,你能为菡儿放弃权利,我就不能吗?”   夕菡皱眉道:“说这些做什么?衍儿,恩儿,你们上街去,买些下酒的菜来,别贪玩儿,速去速回。”   两个孩子知道大人们有话要讲,萧衍那家伙正想上街玩会儿,拿了钱就走,走了两步,又表情怪异的看了邢明两眼,这才走了。   故友重逢(二)   三人静坐着,谁也不说话,两个大男人闷闷的喝酒,你一碗,我一碗,好像这样也在比赛似的。   许久,夕菡开口问道:“珍儿她,还好吗?”   邢明愣住,尴尬的点点头,说道:“还好。”   萧豫皱眉道:“还好是什么意思?邢明,你若敢怠慢我女儿,我必不饶你!”   邢明答道:“他是我的儿媳妇,我怎能怠慢她?我自然希望她活得开心,她如今也是皇后了,那样的聪明……哼,萧豫,你把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儿,教得那样聪明到也罢了,却让她充满了权利欲望和野心,若不是我儿子娶了她,谁敢要她!”   萧豫无言以对,夕菡叹了一口气,轻轻的说道:“我到只希望她能嫁个普通人,但是,我也知道,这个女儿,若没有权力,必定会活得不甚自在吧。”   三人又陷入了沉思,这会儿酒也喝完了,萧衍他们买了下酒菜回来,夕菡正奇怪,以衍儿的性格,必定要在外面疯个好一会儿,说让他们出去,无非是想支开他们,说些小孩子们不能听的话罢了。   萧衍见酒喝完了,笑嘻嘻的对店家说道:“掌柜的,再来一坛酒,我要陪我师叔祖,好好儿的喝一杯!”   掌柜的会意,连忙又进去搬酒来。   邢明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不可置信的指着这毛头孩子说道:“你?你也跟我喝酒?”   萧豫笑道:“你可别小看我这个儿子,他的酒量,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邢明哼了一声,道:“那我到要看看,掌柜的,拿酒来!”   掌柜的早已搬出来一坛子酒,放在桌子上,萧衍站起身,抱起酒坛子,对着邢明的碗里就倒,边倒边说:“师叔祖,您先请。”   邢明见他爽快,端起酒碗,“咕咚”一声全饮尽了,萧衍再倒,说:“师叔祖,您再请!”   邢明瞪着眼说道:“你怎么不喝,光叫我喝呀?”   萧衍嘻嘻笑道:“师叔祖,您是我母后的长辈,那就是我的长长辈,当然得先敬您三碗,容后我再喝。”   邢明只当这小孩子怕了,当下哈哈一笑,又连饮了两碗,喝完之后,就一直看着萧衍,看他如何。   萧衍看着自己的酒碗,又看着邢明,再看看酒坛子,虽不说话,脸上却漾着笑意,默念道:“五,四,三,二……”   邢明叫道:“小鬼,你在数……”还没说完,竟然一头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夕菡和萧豫都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邢明确实只是睡着了,萧豫查看了酒碗,和夕菡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瞪着萧衍。   萧衍却笑嘻嘻的说道:“那老板说的错儿,果然是三碗就倒,嘿嘿……”冷不防头上挨了一记,他痛的哇哇直叫,看着打他的母亲,嚷道:“母亲,您干嘛打我?”   夕菡瞪着他说:“这是谁教你的?竟学会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法,在人碗里下药!”   萧衍一边摸着头一边说道:“您不是说,这是个难缠的家伙吗?我帮您摆平了,您该谢谢我才是,怎么还打我呀?”   夕菡气结,又想揍他,萧豫忙拦住,说道:“罢了,我看衍儿也不是存心害人,这样也好,免得以后麻烦。”随即又对掌柜的说道:“麻烦你帮我们照顾这位朋友,他喝多了,等他醒来,不必告知他我们去了哪儿。”遂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给他。   掌柜的说道:“萧大爷放心,小的会照顾好您的朋友的,这钱就不必了……”   萧豫硬塞到他手里,笑道:“我这位朋友脾气不好,恐怕醒来会迁怒于你,若是打烂了什么东西,这点钱,就当赔偿。”   掌柜的一下子愣在那里,萧豫立刻携了夕菡和孩子们离开了。   不知何时,外面下去了蒙蒙细雨,青石板路上愈发显得湿滑,雨水飘洒而下,两边低矮的屋檐上,缓缓滴落下雨点。在这幽深的小巷中,溅起层层水雾,迷了人眼,看不清前方的路。   “父亲,母亲,咱们这是去哪儿啊?”男孩子问。   “去江南,一个很美,很富裕的地方。”母亲答道。   “咱们去那儿做什么?”小男孩又问。   “管他做什么,有好吃的好玩儿的就行。反正那位师叔祖得三天之后才醒呢,咱们有的是时间!”另一个男孩说道,冷不防头上又挨了一记,却不甚痛,“母亲,您怎么又打我?”   “去见你们的姨娘,还有表哥和表妹。”母亲并不理睬他,淡淡的说道。   三天之后,邢明终于睡醒了,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房子里,门窗紧闭,他爬起来,感到头还是有点儿晕,口干舌燥的,桌上放着一个水壶,他端起来,灌了整整一壶,才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径直推开门,外面的光线很刺眼,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景物。   依旧是那家小酒馆,但是……不好!   “掌柜的,他们人呢?”他果然很暴戾的揪着掌柜的衣领,怒问道。   “他们……他们……”掌柜的不敢回答。   邢明丢开他,冲到门口,望着缝隙一样的天空,嘶吼道:“萧豫,沈夕菡!你们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们!”   这时候,小伙计很不识趣的说了一句:“没用的客官,他们都走了三天了。”   “什么!”邢明大怒,一掌拍在门框上,门框顿时碎了,他深吸一口气,提起轻功飞奔了出去。   三天?怎么会昏睡三天?   这个小鬼头!萧豫,你教养的好儿子!   “阿嚏!”运河上的一条大船里,躺着两个小孩,大一点的在睡梦中,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摸摸鼻子,翻了个身,嘴里咕哝一句,“又是谁在背后骂我?”然后继续睡了。   夕菡轻轻一笑,帮他掖好被子,转身看到萧豫正盯着她,面上一红,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人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   运河风光旖旎,两岸都是如画景色,河上川流不息的驶过来来往往的商船和游船,所以他们这艘船并不显得突出,船上只有他们一家四口,和一个忠厚老实的船夫。   萧豫从夕菡身后拥住她,在她耳垂上落下轻轻一吻。   夕菡轻笑着别过头,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没个正经。”   萧豫亦笑道:“那怎么算个正经?夫人教教我。”   夕菡只含笑不语,忽闻身后又鸽子的叫声,两人诧异的回头,果真见邢明那只雪鸽落在船上呢。   “这回看来,邢明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咱们了。”夕菡走过去,抓起雪鸽,笑道。   “可见咱们衍儿有多聪明,你还时常怪我教的不好呢。”萧豫笑着说。   夕菡抚摸着雪鸽,看着它的瞳仁,忽然觉得头有点儿疼,脑海中有一丝凌乱的画面闪过。   “稚儿,你怎么了?”萧豫见她脸色不对,慌忙上前来扶。   “没什么,大概是有点儿晕船。”记忆随即消散,她勉强笑了笑。   “我扶你进去休息一会儿。”萧豫搀扶着她,慢慢走进船舱里。   故友重逢(三)   上元二年秋,江南赵府。   赵府还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几个调皮的孩子,几个孩子在一处玩耍,从长廊到院子的假山上,从池塘到墙角的树下。   满地堆积着落叶,踩上去发出“哗哗”的响声,奴仆们对这么树叶,根本就来不及打扫,刚扫过一片,树上又会落下一片来。   人常说岁月催人老,果不其然。   院子里种了几棵合欢树,粉扇一样的花早就没了,如今连叶子也离开了树枝,碎了一地的金黄。   合欢树下站着两个人,一个便是萧豫,另一个,便是身怀六甲的夕菡,两人站在树下,不知在说些什么,只零星听到“衍儿”二字。想必,他们又在为这孩子操心了。   只听萧豫说道:“你如今怀着身孕,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过几日是你的生辰,夕颜和飞扬正极力操办着,就是想让你过的开开心心的,若还为这事愁眉苦脸,他们岂不是要多心?”   夕菡皱眉,叹道:“我怎能够不操心?他是我的儿子,我素来知道他的脾性,你仔细想想,这些日子,总太古怪了,白天睡大觉,半夜三更寻不到他的人,你说,他该不会去做那见不得人的事吧?”   萧豫连忙宽慰道:“不会的,你也太胡思乱想了,他是咱们的儿子,又是堂堂的临淄王,能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不这样,今儿晚上,我找他好好谈一谈,问问他这些日子到底在做些什么,可好?”   夕菡却摇头说道:“我看这法子没用,他虽面上嘻嘻哈哈,但心思细着呢,又鬼灵精,可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套出他的话来的。”   “那你说如何?”   夕菡细想了一下,附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萧豫孤疑道:“这样好吗?”   夕菡说道:“就这样最好。”   萧豫沉思了半晌,便也点点头。   这时,夕颜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大声道:“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怎么还说悄悄话儿呢?”   两人相视笑了笑,看向夕颜,夕颜虽比夕菡年长几岁,但看上去却比夕菡更要年轻许多,想必她诞下两个孩子之后,又继续修炼起了驻颜术。   她的孩子一个叫平原,一个叫倩儿,此时正和萧恩玩的起劲儿呢!萧恩那孩子平时对谁都很客气腼腆,见了倩儿之后更甚,只不过,相处的久了,到和她玩得最是投缘。   “你瞧他们两个,到像对金童玉女,年纪也相仿,不如……咱们就亲上加亲如何呀?妹妹,”夕颜笑着问夕菡。   夕菡瞅着她,说道:“你倒是会打算,小小平川王,娶了江南首富的女儿,恩,蛮划算的。”   夕颜啐道:“好你个皇太后!做起生意来,头头是道,罢了,我不管了,他们俩若是愿意,你我说的,都不算。”   萧恩和赵倩跑了过来,倩儿笑呵呵的问:“娘,姨妈,你们在说什么呢?”   夕颜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说道:“我呀,正和你姨妈商量你和你恩表哥的婚事呢!”   倩儿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婚事?娘要把我嫁给恩表哥吗?”   夕颜笑着点头,说:“是啊,你愿不愿意啊?”   倩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回头看着萧恩,问道:“你愿不愿意娶我啊?”   萧恩的脸一下子红了,但经不起赵倩的再三催促,迟疑的点点头。   谁知赵倩却冷哼一声,撅着嘴巴,指着他说道:“你回答的这么不干脆,还迟疑了好一会儿,是不是根本不想娶我?”   萧恩愣住了,看着赵倩生气,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赵倩气鼓鼓的说:“我不理你了……”说完,还真的跑掉了。萧恩连忙在后面追着,好像在哄她。   三个大人看了,愣在当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夕菡摇头叹气:“现在的孩子呀……”   夕颜却笑道:“比你小时候好不知多少了,哈哈。”   两姐妹又回忆起小时候的种种,不觉莞尔。   晚上,大家一起用了晚膳,倩儿已经不生萧恩的气了,两个人好的很。萧衍照例匆匆扒完几口饭,闪身不见人影。   夕菡冲萧豫使个眼色,他自然会意。   两人回房之后,等到半夜,萧豫悄悄换上夜行衣,蹲到了萧衍的房门外。刚走到他门口,果然看到萧衍偷偷的探出一个脑袋,萧豫连忙隐蔽起来。   萧衍溜出房门,竟然一跃跃上了房顶,施展轻功跑了。   萧豫心下大惊,要知道,他和夕菡都没有传授武功给任何一个子女呀!萧衍怎么会轻功的呢?难道,他这些日子夜半偷偷出去,就是和什么人在学武功不成?当下,他也不及细想,连忙跟了过去。   跟到一片树林中,掠上树枝,依稀可见萧衍对着一个黑衣人磕了三个头,那黑衣人背对着他,转过身来,却是戴着面具,看不清是谁。萧豫心下虽疑惑,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接着,便见到那人开始比划起来,萧衍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等那人比划完了,萧衍再依着原来的路数练了起来,一遍过后,那人提点了几句,萧衍又练了一遍,那人才微微点点头。   他站在萧衍面前,好似在传授什么心法口诀,萧衍边听边点头。萧豫从来没看到过自己的儿子这么用心聆听的,所以觉得十分意外。   秋夜寂静,天干物燥,萧豫栖身于树上,不经意间一动,却听树枝折断,发出“咔嚓”一声。   没曾想,树下两人惊觉,萧衍抬头一看,看到是自己的父亲,当下便慌了。   那个传授他武功的人见是萧豫,也不逃走,好像故意等着似的,眼见萧豫来到面前,质问道:“阁下何人?为何要在暗中传授我儿武功?”   萧衍急道:“父亲,您可千万别伤害我师傅。”   谁知那人冷笑道:“谁是你师傅?只不过教了你几手武功,又没行拜师大礼,算不得师徒!”   萧豫皱眉道:“阁下到底是谁?”   那人仰天哈哈大笑,道:“既然看不出来,那就比划比划吧!”   说着,二人真的打了起来,萧豫愈往下打,愈觉得似曾相识,拆了数十招过后,萧豫猛然想起,停下喝道:“又是你!”   故友重逢(四)   那人干脆摘下面具,大笑道:“哈哈,就是我!”原来,此人除了邢明,还能是谁?   萧豫哭笑不得,说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缠着我们夫妻就罢了,如今却对衍儿有什么心思,你还不从实招来?”   邢明冷哼一声看着萧衍,问道:“小子,我对你可有什么心思?”   萧衍嘻嘻一笑,看着他父亲,说道:“父亲,我只是和师叔祖学几手功夫,没其他心思。”   萧豫摇摇头,瞪着他说:“幸好此事你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   “谁说我不知道?”萧豫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人从树后慢慢走了出来,正是夕菡,萧衍连忙往后缩了缩。   萧豫不顾那两人,跑到夕菡身边,柔声道:“你怎么来了,这怀着孩子呢,万一有什么闪失……”   夕菡笑盈盈的说:“能有什么,我在这儿好一会儿了,你们几个竟都没觉察的出来,真是怪哉。”   邢明看这她又大了肚子,不禁脸色一变,粗声粗气的说:“哼,又怀上了,你的儿子一个比一个能耐,你肚子里这个,我要定下,等他生下来,就收他为徒,你们一个也不许阻拦。”   萧衍急道:“那不行,你不肯收我,怎么到收一个骇没出生的孩儿?”   夕菡莞尔一笑,道:“恐怕不行,大夫说,我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个女孩儿,可惜呀,你就一个儿子,呵呵。”   邢明瞪大了眼睛,愣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好哇,好哇,女孩儿比男孩儿更好,我要的就是女孩儿!”   萧豫变了脸色,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邢明大笑道:“你想哪里去了,我们这门派是以阴柔为主,王风剑一直找不到传人,如今,是有望了,哈哈……”他笑了半晌,忽然僵住了,神情也变得有些古怪,自言自语道:“不对呀,师傅曾说过,我的王凤是传给了一个统一天下的帝王,难道……夕菡,你确定此胎是女不差吗?”   夕菡摇摇头,说道:“大夫只是说可能,并不一定,既然太师傅这么说,我看你还是不要太草率了。”   邢明沉思起来,众人都觉其中有异,都不再说话。   ——————————————————————————————————   同年十一月,夕菡顺利生下一名女婴。   第二年,萧豫身亡,夕菡被迫回宫,邢明带女婴远赴无名小岛,离开江湖与宫廷。   十二年之后,这名女婴长成了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儿。   邢明的剑法可谓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将他的毕生所学正慢慢的传授给这孩子,而他惊奇的发现,这孩子虽然年纪尚幼,但是天赋极高,凡是心法口诀与招数,只要看了一遍,便能尽数记住,而且可融会贯通,虽然现在她只有十二岁,武功修为却和一个成年高手相差无几了。   为此,邢明时常叹道:“难道,师傅在冥冥之中,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吗?”   女孩儿眨着清澈的大眼睛,问道:“您在想什么呢?”   邢明苦笑道:“没什么,宝儿,你想你母亲吗?”   女孩叹了一口气,道:“想有什么用,宝儿快连母亲的样子都忘记了。”   邢明抱着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不会忘记的,你可知道,你的容颜,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女孩惊奇的盯着他,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敢相信。   师徒俩站在海边,看着海那边的中州土地,女孩好奇的问:“那儿是什么地方?”   “那里是中州,是你我的故乡。”   “我们要回去吗?”   “我不会,而你会,宝儿,总有一日你要回去的。”   “为什么?”   “因为,你的母亲和姐姐,都在那里。”   这时,出海打渔的渔民们正好回来,其中一个看到他们,笑呵呵的说:“你们不知道咧,如今中州变成女人的天下了,梁国主政的是明嘉皇太后,她的儿子才八岁,上下都是她来打点,真是个厉害的女人哟!”   另一个笑着说:“这有什么,她的母亲更厉害,就是齐国的文德皇太后,她把自己当皇帝的大儿子流放了,第二个当皇帝的儿子废黜了,第三个儿子在外面不敢回去,如今,虽然当皇帝的是她的小儿子,可是军国大事全部都掌握在她的手中,保不住哪一天,她的小儿子也会遭殃呢!”   邢明闻言皱紧了眉头,拉着宝儿的小手说:“我们回去吧。”   两人一边走着,邢明不说话,宝儿抬头问道:“为什么您听到中州的事总会不高兴呢?”   邢明看了看她,缓缓的说:“他们说的,一个是你姐姐,一个是你母亲。”   宝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原来我还有这样厉害的姐姐和母亲啊!”   邢明点点头,苦笑着说:“也许将来,你比她们更厉害呢?”   ——————————————————————————————   更多精彩,敬请关注第三部,暂定名:《倾城帝:妖颜惑众》!   内个,大家表打我哦,这也只是暂定名,如果大家有什么好意见,可以提出来,最近几天为了取名字,头都大鸟~~   --------------------   本文首发17K女生网,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