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 《重生之红嫁衣》 作者:云华朵朵 文案: 叶清珂重生了,上辈子她没来得及嫁给徐锦超就死了。 这一辈子她决定好好爱徐锦超,再也不矫情了。 她会在最美好的年华里披上嫁衣,嫁给他,和他一起蒸一笼白胖包子。 阅读指南: ①甜甜甜宠文 ②架空设定,勿拍砖。 ③幼年的描写较多,但一定会长大的,么么哒。 内容标签:甜文 青梅竹马 布衣生活 主角:叶清珂,徐锦超 ┃ 配角:徐华蕊,赵彬,李飞薇 ┃ 其它:甜蜜 ================   ☆、第1章 窗外连绵的雨像银灰色的、湿黏的蛛丝,织出一片细密的网,有意无意地网住整个世界,乌云压住了天的边缘,压抑地好像要塌下来一般。 风穿过树叶的缝隙,了无痕迹,偏又留下无尽的湿和冷。只有窗花下的一盏明亮烛火,勉强带来了一丝暖意。 夫人姑娘们都躲在屋子里,或是半躺着,或是靠坐着,喝着热茶绣着花,惬意极了,没有一个人在意外边的恶劣天气。 只除了…… 叶清珂飘在半空中,全心全意地盯着底下的莲花池,雨滴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啧,死得真惨。 嫌弃地撇着嘴,叶清珂试图让自己飘得近一些,以方便查看自己身体的细况,不料用力过猛,整个人都贴到自己的尸体上。 虽然她一只鬼什么也碰不到,但穿过自己尸体绝对不是一种美妙的体验。 抖了抖臆想中的鸡皮疙瘩,叶清珂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轻飘飘的身体,费了极大的功夫才找到一个绝佳的位置去观察泡在水里的尸体。 尸体身上穿着鹅黄的云纹绉纱长裙,长了眼睛的人都能认出这是她来。 府上的丫鬟衣物统一是蓝色,姑娘们要么穿白衣,要么穿青衣,会五颜六色穿过去的只有她。 早上精心绾好的头发早就被水浸散了,飘在水里就跟水藻似的,单看的话还挺有美感的,奈何配上尸体,就只剩下惊吓了。 这还只是脸朝下的模样呢。要是把尸体翻过来,估计还能更吓人。她还牢牢记着自己脸在假山石上划了一道,流了许多血,如今被水这么一泡…… 叶清珂默默掩了脸,不忍心继续深想下去。 她得丑成什么样诶。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下来,唯独屋檐处还在滴着水儿,在阳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很有些意趣。 绿澜却没有要欣赏的闲情逸致,她脚步细碎地穿行在重重的回廊里,除了满腹的怨气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发誓,府里的任何一个姑娘都没有二姑娘能折腾!这雨才刚停,到处都凉飕飕湿哒哒的,尤其是花园,这一踩一个泥坑的,二姑娘居然要赏雨后莲花。 也不想想等她采回去,这莲花不就跟没下雨的时候长一个样了。用她娘的话来说,二姑娘就是小时候吃奶撑着了,闲的作! 在青石板上跺了跺脚,绿澜心里再不愿意也还是进了花园,谁让她是奴婢呢。 莲花池里的睡莲有三种颜色,玫红、浅粉和纯白,由深到浅一圈一圈地荡出来,遭受了风雨无情的击打之后,它的美丽也没有逊色半分,反而更添晶莹。唯独一抹的鹅黄横亘在浅粉和纯白之中,突兀极了。 绿澜向来自诩在丫鬟中眼神儿最好,这也是二姑娘独独挑中她去采花的原因。所以几乎是莲花池映入眼眸的第一瞬间,她就发现了那抹鹅黄。 当然也认出了那是人的尸体。 “啊!!!!”不可抑制的尖叫轻易突破了绿澜的喉咙,穿过云霄,传入了四周人的耳朵“来……来人啊……死人啦!” 伴随着这一声,迟阳叶府像是一锅烧开的滚水般沸腾了起来。 迟阳叶氏乃闻名天下的望族,自古以来出了许多有名的人物,虽然渐显颓势,但仍是一只庞然大物,一举一动皆为人关注着。 叶府死了姑娘的消息眨眼就传到外头去了,叶氏族长也没让人拦着,左右是要报官的,叶氏行的正坐得端,何须遮遮掩掩。 当务之急是把尸体打捞起来,待官府查明真相。 叶氏族长行事迅速,却有人比他速度更快。 徐锦超负手立在莲花池边上,没人注意到他是如何出现的。 等到他们发现徐锦超的存在,莲花池里的尸体已经被几名黑衣人放到了岸上,整齐地摆在草席上。 叶清珂生前天生丽质,但那尸体可不是什么可爱的存在,不仅整个肿胀得失了形状,眼睛圆睁凸起,面部的一道极深的伤口也是狰狞至极,外翻的皮肉在水里泡得发了白,隐隐透着青色。 细节处看着恐怖,组合起来只有更加恶心。 徐锦超却一点儿也不嫌弃,他拨开了其他人,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把叶清珂的尸体抱入怀里,紧紧地箍着。 鬼魂状态叶清珂本来在走神,一点儿也不在乎下边因她而起的动静。直到徐锦超出现,还抱着她的尸体,叶清珂才又有了反应,她晃荡着飘下去,一低头就看到了自个的正脸,当真是——钟馗都比她的死相好看了。 她自己都没勇气看了,也不知道徐锦超哪里来的勇气抱着她。 而且,徐锦超似乎不是打算只抱一下,他不仅不松手,还越抱越紧了。 “抱就抱呗,干嘛那么用劲,都要勒出水来了!你就不能轻一点儿嘛?”叶清珂绕着徐锦超飞了几圈,见他仍旧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便故意做出恶狠狠的表情作势要掰徐锦超的手。 叶清珂是个受不得苦的,死前的彻骨冰寒像长在了魂魄里,甩也甩不掉,叫她不自在极了。徐锦超这样抱着她固然让她心里好受一些,但她却不愿意让他一直盯着她难看的尸体。 徐锦超是谁呀?他可是桃李满天下的帝师徐太师的嫡长孙,大长公主的亲儿子,是皇帝嫡嫡亲的外甥,也是太后娘娘唯一的亲外孙。 她又算什么呢?虽说是迟阳望族叶氏之后,名义上是嫡支,但其实早就分出去了,而且还是个不学无术的商户女。即使心里同样爱着徐锦超又如何,麻雀变凤凰的事情连话本里都少有写的,人人都叫她少些妄想些不现实的事情。 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气想要迈出和徐锦超在一起的第一步了,却惨死在莲花池里了。 即使徐锦超其实看不见她,叶清珂还是对徐锦超摆出一张恶狠狠的脸,若非她成了鬼,她肯定是要对徐锦超恶语相向,直到把他赶走的。现在她丑得人样都没有了,还毁了容貌。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她一点儿也不愿意徐锦超看到她尸体的模样。 况且,京城里哪个人不说徐锦超喜欢她是因为她的皮囊好? 可下一瞬,故作厌烦表情嫌弃的叶清珂就再保持不住刻薄的嘴脸了,她跟见鬼了似的盯着从徐锦超眼角滑落的泪水,慌手张脚的伸手去擦他的脸,明明什么也触碰不到,她却觉得落到她尸体上的那滴泪重逾千斤:“诶,你、你别哭呀。” 她认识徐锦超那么多年了,不管遇到什么,即便是刮骨剜肉,他也是面不改色的,别说哭了,半个脆弱的表情那都是没有的。 徐锦超听不见叶清珂的声音,也看不见她愈发柔软的神情。 他只能看着怀里的尸体,轻轻呼吸着雨后湿润的空气,明明初入鼻腔时还是一阵清冷,待入了肺中就又都成了一片燥热,像是火把一般烧着,又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猛地穿透了他的肺部,一下又一下地割着他的心。 “查清楚了?”徐锦超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他细致温柔地用手擦着叶清珂脸上的污渍,可她模样真的太惨,理干净了以后也没有好看多少。 “是。另外,叶姑娘的……消息,叶氏本家已经通知了叶家二老了。”凑到徐锦超身后的是他的得力下手徐康。 徐康从小跟着徐锦超,到现在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书童了,身上同样负者官职,若非徐锦超急召,他也不会撇下差事跑到这里来。 叶清珂也听过徐康的大名,据说是被徐太师挑中跟在徐锦超身边的,资质顶尖,会那么快查出事情的真相实乃正常。更何况她死的可简单了,一点没有阴谋诡计的,徐康半天不到的时间就能查出来真相实乃意料之中。 说起来也是她倒霉,心心念念想要回迟阳本家混个高一点儿的身份好嫁给徐锦超。 正好她想要回来也有现成的理由——迟阳叶氏的老太君九十大寿,叶氏族人八方来庆,她本来是该在下月月初和父母亲一块儿回来的,可她心里有别的打算,就随意寻了个借口先回了本家。 然人算不如天算,迟阳这会儿正是为了一个太子良娣的位子争得水深火热的时候,她不请自来无疑是撞到枪口上了—— 人人都以为她起了贪心,要与族长家的姑娘们争。 好嘛,刚回来没两天,脾气火爆的五姑娘在花园里拦了她质问她“人心不足”,她不耐烦理会,正要避开呢,五姑娘一时情急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她没站稳嗑假山上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脸,划出来可大一个口子。 五姑娘吓傻了,机灵的丫鬟可没有傻,连忙跑去把五姑娘的胞姐大姑娘请了过来。 后来……后来各方面包括心狠程度和胆量都极为出色的大姑娘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五姑娘离开现场,留下两个丫鬟把她按在池子里淹死了。 简直明目张胆。 叶清珂回忆的时候,徐康也在把调查到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字句之间平淡无起伏。徐锦超安静地听着,怀里叶清珂的重量沉甸甸的,压得他心口发疼。许是恨到了极限,以至于他听的时候没有一点儿要疯狂的冲动,而只有无边的冷静。 他甚至有闲情去想替他的珂珂出气报仇的计划,想好了怎么样毁掉叶五的脸,要让叶大一块儿做这莲花池的水鬼。 也想好了……等做完了该做的,他就陪着他的珂珂走一遭黄泉路。 徐锦超低头凑近叶清珂冰冷的脸,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脸上,衬得温温的,好似活过来了一般。他亲上叶清珂的额头,献上此生唯一虔诚的吻。 鬼·叶清珂当下就被糊了一脸懵逼,她瞪大了眼,全程围观了徐锦超对尸体·叶清珂的上下其手。 “你……你……”叶清珂震惊得说不出话。徐锦超这是干什么呢,她面目全非的脸,便是再爱她也不必做到如此啊!她又不会因为他少做一分,就觉得他不爱他了。 起初,徐锦超一听到她的死讯就赶来,还毫不嫌弃地抱她的时候,她是有感动的,但也只是感动而已。不过—— 就在刚刚,徐锦超对着她的尸体下嘴的时候,她忽然就后悔之前自己的矫情劲儿,反正最终都会愿意嫁给徐锦超,她不如一开始就和徐锦超携手面对呢! 现在想想,她竟还在过去的日子里怀疑过徐锦超对她的真心。可如果不是真爱,谁能亲尸体呢?徐锦超又不是疯了。 那时,徐锦超早跟她说过一定以正妻的身份迎她进门的,她却固执着自己的不学无术,用身份之差束缚着自己,私自在两人间画下不可逾越的鸿沟,丝毫不信徐锦超的诺言。 等后来她也真心爱上徐锦超,每每想起就觉得她是可恶且罪恶的。 她如今死了,却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徐锦超,她回本家是为了能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嫁给他……她留给徐锦超的似乎全都是折磨,连生别离、互相思都做不到,直接阴阳两相隔了。 她后来的愿意嫁给徐锦超再没有了意义,徐锦超记在心里的,永远都只是对她的求而不得了。 叶清珂咬着唇贴到徐锦超背上,心下一狠,暗自立誓:今生纵使阴阳相隔,她叶清珂也要黏紧了徐锦超,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 至于她一介鬼魂会不会损了徐锦超的阳寿……她自私惯了,也不愿意管别的许多了。她要等到徐锦超死的那一刻,然后和徐锦超一块儿过奈何桥,投胎转世再续前缘。 所以,徐锦超你别哭啊,叶清珂会舍不得的,你的珂珂会舍不得的。 她念了一遍又一遍,可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叶清珂发着发着呆,眼前忽然就换了景色。 起先叶清珂还迷迷糊糊的,疑惑怎么眨个眼的功夫就换了个地方,她发着愣打量周遭陌生又熟悉的环境,恍惚间感觉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硬物,半垂了眼去看,便见着了一只晶莹剔透的蝙蝠形状的玉佩,她记得蝙蝠的肚子里是有一抹独一无二形似茶枝的翠绿的,可……怎么不见了? 这玉佩原是她一直贴身带着从未拿下来过的,只不知怎的竟从脖子上拿了下来,而且还变了模样,若非挂着玉佩的红绳她认得,恐怕也看不出这块玉佩是她的,会不会是有人悄悄换了? 她心里存了疑惑,便想先把玉佩挂到脖子上再细究原因,只她很快又发现玉佩上有许多细细碎碎的裂缝,再没有了以前的灵气…… 叶清珂一惊,想要把手里的玉佩扔出去,可是刚抬起手她就被吓得一个激灵——握着玉佩的手只有丁点儿大,小巧圆润的蝙蝠状玉佩在其中镶得满当当的,不管是横着看还是竖着看都是幼童的小手。 她……她这是…… 叶清珂咬了咬唇,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也不管玉佩的异状了,慌慌张张地将玉佩挂到脖子上,身子一扭,笨拙地从床上滑落下来,蹬蹬儿跑到妆镜面前打量自己——左右不过四尺多高,粉雕玉琢的如同画里的仙童一般,一双明眸满是灵气,却也改变不了只有七、八岁的事实。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就光着脚跑下来了?”程奶娘在外边听到声响,连忙掀了帘子进来查看,还没来得及眨眼呢,就见的叶清珂赤脚站在妆镜面前。 听见女子清脆的声音,叶清珂警惕地回头,就看见年轻了许多岁的奶娘半跑着过来把自己抱起来了。 “以后大姑娘醒了就唤一声,奴婢就在外面呢,咱们穿好了衣服鞋子再做别的可好?”程奶娘细致地替叶清珂擦了脚,又拿出一双精致的镶珠的小绣鞋替她穿上,嘴里叨叨絮絮地说着话:“太夫人挂念小姐,方才还请人来问了呢。” 叶家是皇商,虽然带了一个皇字,但到底脱不出商贾的范围,规矩上也如同商贾之家一般宽厚许多,远不如官宦人家那样阶级分明。因此,程奶娘对自己一手奶大的孩子是亲昵多过尊敬的,常常就忍不住与叶清珂说上许多。 这个时候叶清珂已经彻底呆住了。她虽有些不学无术,但长久跟在长辈身边多少还是练就了眼界的,此情此景……世说玉有灵,她有直觉,是这块打小就跟着她的玉佩给予了她重回幼时的机会。 佛祖显灵,让她保留了以往的记忆!   ☆、第2章 叶清珂心思千回百转,呆呆地任由程奶娘动作,直到被程奶娘抱到了长春堂外才勉强收回了神思,她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奶奶请安的,今日必然也是如此。 叶太夫人手里转着佛珠,模样不过四十来岁,身子骨清爽,看不出半点儿老态,正使人备上茶点吃着,好不惬意,听的外面人声响动,脸上顿时现了笑意:“珠姐儿来了?” 珠姐儿指的是叶清珂,“珠”是叶太夫人专门给起的小名,意取如珠如宝,她对膝下第一个嫡亲孙女儿也如她亲起的小名儿一般很是看重,如珠如宝地养着。 叶清珂盯着屋里靠坐在椅子上的叶太夫人,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开口唤道:“奶奶!” 这下可把叶太夫人给逗笑了。叶清珂人小脾气可不小,每次起床都要生好一会儿的气,不哄上一会儿不乐意说话的,本来不哭不闹已经是叫人出乎意料了,今儿竟然还乐呵呵地主动唤了奶奶,着实少见得紧。 “这睡了一觉就长大了?珠姐儿今天不生气啦?”叶太夫人从奶娘手中抱过叶清珂,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 “不生气了,我昨晚吃了糖酥蒸酪,今天就是大人了。”叶清珂开心地在叶太夫人怀里打了一个滚儿,随口胡扯道。她受佛祖眷顾回到年幼的时光,却不是真的连心智都变得年幼,随意闹脾气的事情再做不出来的,唯独撒娇驾轻就熟。 幼时的事情她记得不多,唯独爱了十几年的糖蒸酥酪记得清楚,拿这个打马虎眼准没错。 叶太夫人拍了拍叶清珂幼小的背,心里对儿媳妇愈加满意。前头琭哥儿聪慧懂礼,如今珠姐儿也被教的极好:“大人可以在今天可以吃两碗糖蒸酥酪,珠姐儿一会儿可以多吃一碗糖蒸酥酪。” 叶清珂眨眨眼,顿时想起来因为她嗜甜,家里人担忧年幼的她吃坏牙,不论吃什么糕点都会特别严格地限制。这会儿叶老夫人给她松了箍,许她多吃一碗糖蒸酥酪,她必须得表现得兴高彩烈才行。 “噢!太好了!”叶清珂笑眯了眼,嘴上应得响亮,心却在想别的要紧事——她刚死的时候许给了徐锦超下一辈子。不过她这么一回来,也不必等投胎转世了,现在开始就好好争取麻雀变凤凰吧! 叶老夫人看她拍个掌也心不在焉的,心里也跟着有了计较——珠姐儿这模样,可像是受欺负了啊。叶老夫人面上不显,抱着叶清珂嘴里喊着心肝宝贝就是一阵亲香。 叶清珂难得害羞了一回,把小脸埋到叶太夫人怀里,声音都闷了一层,叶老夫人就知道她害羞了。叶老夫人把她从怀里挖出来,哄着问道:“珠姐儿今天都跟谁玩了呀?” 叶太夫人面上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态度,眼底却盛满了严肃——若是是哪个不要命的下人敢跟珠姐儿嚼些不知所谓的舌根,看她怎么治! 叶清珂故作沉思,实则在心里数了三秒的数以后,对着叶老夫人耍赖皮道:“我不记得了。” 从珠姐儿这里问不出来,叶老夫人也不着急,收回扫视底下丫环的眼神,只等过会儿询问常照顾叶清珂的奶娘。她慈爱地摸了摸叶清珂的额头,道:“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你爹爹娘亲并你哥哥一会儿就该过来用膳了。咱们到外边等他们。” 叶老夫人说的过一会儿,实则是要过上好几个时辰,日头偏西了其他人才过来。叶清珂的耐心差,叶老夫人便时常拿话哄她。叶清珂保证,过一会儿她再问起,叶老夫人也还是一样的回答。 不信你看——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叶清珂从手上的翻红绳子醒过神来,仰头问道:“奶奶,娘亲还没有过来吗?我想娘亲了。” “你娘亲现在还忙活呢,一会儿就过来了,珠姐儿先跟奶奶玩儿啊。”叶老夫人头也不抬地回道。 “那哥哥呢?”叶清珂再问。 “琭哥儿在读书呢,一会儿就来了。”叶老夫人继续道。 “……”叶清珂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把对话继续下去:“爹爹呢?” “爹爹一会儿就回来了。” 叶清珂也是真无聊了才跟叶老夫人说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她垂头看看手指上挂着的红绳,招了一个模样娇俏的小丫环过来陪她翻红绳。 叶父整日忙活,只有晚膳的时间才会回来陪家人用上一顿。当然,叶母也不轻松,家里上上下下的账本都要过她的手,叶家是皇商,家大业大,开销自然也大,常常一日下来就顾着理账本了。 叶清珂小时候都跟在奶奶身边,然而叶老夫人年纪大了,没有那些个精力陪她闹,通常都是把叶清珂放出去玩。今天叶清珂自己不乐意出去,就只能枯燥地呆着了。 “娘!”叶清珂耳边想起一道惊雷,原来是叶承恩回来了,他同叶老夫人请安以后,便抱起叶清珂逗弄。“让我瞧瞧,珠姐儿今天有没有偷吃糕点。” 爹爹!”叶清珂乌溜溜的眼珠子对上叶承恩英俊的脸,裂开嘴甜甜赞美道:“你今天真好看!” “当真?”叶承恩一脸严肃的盯着她,好像她敢说半句假话就要松手让她摔地上,半点儿也不怜惜。但其实呢,叶承恩才不舍得松手呢,“珠姐儿莫不是哄爹爹呢?” “才不是,爹你今天是长得特别好看,比以前都好看!身上的衣服也好看”叶清珂以前也是个嘴甜的,但甜成这样还是第一次见,就跟灌了蜜糖似的,瞅到哪儿就揪着哪儿夸。 叶承恩心满意足地把叶清珂放回榻上,满脸笑意地回头与后面跟着进来的叶夫人夸耀道:“珠姐儿都夸我好看,只你嫌我穿紫色不好。” 跟着叶承恩站在后边的叶夫人“哼”了声,道:“我看着太鲜艳了些,仔细勾回来一屋子的小娘子。” 生意人在外边总容易遇到一些乱七八糟的女子,叶老夫人可不希望府里住进来历不明的女人,闻言顿时皱眉站到叶夫人那一边,道:“你媳妇说的是,在外行走还是穿得朴素些好。” 叶承恩在亲娘媳妇那儿讨了没趣,便拎起叶清珂找安慰了:“我跟珠姐儿好。咱不跟不讲理的人说话,珠姐儿对吧。多好看的衣服,偏你奶奶和娘亲不喜欢。” 叶清珂其实不觉得亮紫色的衣服好看,她只是乍然看到变得年轻的叶承恩受冲击才说了许多夸赞的话,而且,她既然夸人了,当然得夸全套的,只夸脸算什么呢? 叶太夫人柳眉一竖,肃着脸开始训儿子了:“别教坏了珠姐儿!”叶承恩的审美偏了,可不能把她的珠姐儿带歪了。 叶承恩一手抱着叶清珂,另一手无奈地摊开,辩道:“我这不是就事论事吗?”他只在家中穿这衣服,就是貌比潘安了,又哪里勾得来小娘子。府里的下人可没有爬床的胆子。 “去和外边生意人就事论事,我可不要和你就事论事。”叶太夫人不兴跟儿子讲理,况她也不知道叶承恩打的主意是只在家里穿,瞪着眼睛气呼呼的,作势要拿桌上的如意杆打叶承恩。“亲娘的话你也不要听了吗?” 叶承恩避开如意杆,急道:“娘您别气,我这就去把衣服换了。”说着,叶承恩就往外边去了,临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叹气——圣人诚不欺我,世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叶清珂只躲在角落里捂嘴偷笑,瞧亲爹的乐子瞧得意犹未尽。 用晚膳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天青色袍子的叶承恩开口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商量要把叶清珂送书院读书的事情:“珠姐儿今天正好是入学的年龄,错过今年就要比别家的孩子大上一岁进书院了。” 叶清珂双眼一亮,暗想自己回来的时间段恰恰好。书院在当下是十分神圣的,想要名正言顺地麻雀变凤凰、鲤鱼跃龙门,书院便是那个能实现梦想的地方!不管什么样的人,从书院里走一遭出来了,那身份就不一样了,再不分|身份门第的,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但这书院也不是谁都能想进去就进去,想出来就出来的。 她都想好了,只要她努力些,必定能在书院里找到立足之地的!等她从书院毕业了,她就能不让世人盯着她的身份看,名正言顺地嫁给徐锦超,以前设想中会有的阻碍也会消失个大半。 幸而叶清珂还记着要等其他大人发言,勉强按捺住了不说话坐着继续吃东西。奶娘看叶清珂夹菜夹得艰难,上前一步想要替她布菜,却被叶清珂拒绝了。 “奶娘,我自己来。”叶清珂也不是真小孩了,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让别人布菜喂饭呢?就是再笨拙,她也得自己来。 舀一口饭喂到自己嘴巴里,叶清珂密切关注着大人们的谈话。想来这回有她主动配合,她去书院的事情该是板上钉钉了——对的,上辈子叶承恩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叶清珂耍赖不愿意去书院,后来不知怎地就推迟了,八岁的时候才被叶父强压着上了书院,但也只读了一年,就因为考核没过被退了回来,从此在家学厮混。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不知不觉,珠姐儿也到了读书的年龄了。”叶老夫人感慨,“日后就要到书院里过清苦日子了。” “爹爹,我今晚要跟娘亲睡觉。”叶清珂看见叶老夫人脸上心疼的表情,立刻见缝插针地提要求。 叶承恩皱眉:“七岁了还离不了娘,你今年都跟你娘睡多少回了!” 叶清珂一听,脸红气粗地回呛道:“一回都没睡过!每次爹爹都说话不算话!”她肯定提了很多次要求,但她爹肯定都没真正答应过! 小时候她爹每每答应她让她与娘亲一起睡,天黑了便又反悔,把她扔回奶奶这儿。她别的事情不敢说自己占了全部的理儿,这件事情却一点儿不心虚! 没有跟娘亲睡过一张床,简直是人生遗憾好么? “你都七岁了,别总粘着你娘。”叶承恩老脸一红,心虚地训道。 叶老夫人还在因为叶承恩衣服的事情生气呢,听见叶承恩跟叶清珂大小声,心里又不痛快了,紧跟着道:“不是才七岁么?又不是琭哥儿,犯得着你处处拘着啊?” 她略过低头听训的叶承恩,直接跟叶夫人说:“你今晚留在我这儿,陪我解解闷,也带珠姐儿睡一晚上。” “嘿!”叶清珂觉得吧,果然是自己小时候段数太低了,这不,再来一次她不就成功跟她娘睡一块儿了嘛? 次日,叶清珂给叶老夫人请完安就提出说要去找叶清琭要文房四宝:“我要上书院了,哥哥昨晚答应要给我文房四宝的。”她哥哥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她用上他的文房四宝,也好让她沾沾书卷气儿,这是习俗,也是她美好的祈愿。 七岁的小孩正是奶气重的时候,拖着音儿说话特别可爱,叶太夫人揽着叶清珂,摸着她头上的两个小包包叮嘱道:“让奶娘跟着你一块儿去,奶奶这里也给你备着新的,回头一块儿用啊。” “好。”带上了奶娘,跟上了贴身伺候的小丫鬟,叶清珂挥别了叶太夫人,走上前往前院的路。 这一走,她就遇上了一点儿小问题——用惯了长开了的身子走路的叶清珂换上七岁的身体以后显然很不习惯,平路上面走得稳妥,遇上台阶一类的就量不准高度了,还以为自己的腿长呢,这不,折腾得自己差点儿从台阶上栽下来。 也就是有奶娘护着,不然一准儿摔一个狗啃泥。   ☆、第3章 叶清珂扑在程奶娘怀里缓了缓小心脏,还处在惊魂未定的阶段呢,一抬头就看见过路丫环的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话她,脸一热立时又埋到奶娘身上去了,她怎么就这么丢人呐? “珠姐儿这是怎么了?”程奶娘一下一下轻拍着叶清珂,又是捏耳垂又是摸头的,生怕她惊着了“咱不怕啊,奶娘抱着珠姐儿走啊。” 原本还像小兔子似的缩在奶娘身上的叶清珂闻言立刻把自己拔了出来,猛力摇头:“我要自己走!” 废话,要是被奶娘抱着走了,那她肯定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见到大哥,但脸也捡不回来了! “小祖宗,奶娘想抱着你呢。”叶清珂显然高估了一个七岁孩童的话语权,程奶娘也是担心她,抱着她完全没有要放下的意思,一边嘴上哄着一边往前院走了。 叶清琭年长叶清珂五岁,自幼聪慧懂事,和叶清珂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的人。这会儿前院来了客人,叶承恩在书房里招待大人,他便移到了花厅里练字。 “这是怎么了?”叶清琭一眼就看见了被程奶娘抱在怀里的叶清珂,见她眼睛红红的便关心地问了一句。 “大姑娘吵着要来找你,小的便大着胆子抱着来前院寻你了。”程奶娘对叶清琭也熟悉,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回话道“今儿大姑娘还得了太夫人的夸赞,奖励姑娘多吃了一碗糖蒸酥酪呢。想来是心里高兴,路上一时没看见台阶险些摔了,这会儿有点儿受惊。” 叶清珂与叶清琭互相之间并不算太熟悉,他二人年龄相差太大,叶清珂出生时,叶清琭已经大了。 在叶清珂的记忆里,他要么在书院学习,回了家也都在前院跟着叶承恩行事,与她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少,因而叶清琭待她向来是宠爱有余亲近不足的。 叶清珂心里还记挂着在徐锦超面前犯蠢的事情,只是略抬了眼无精打采地唤道:“哥哥。” 叶清琭哪里知道自家妹妹心里的小忧愁,见她一副恹恹儿的样子只全当她还没有缓过神来,牵起她的手道:“今天哥哥带着你玩儿。” 他一向嫌弃叶清珂年龄太小,从来不肯带她玩的,像今日这样倒是少见。 叶清珂是直到长大也没能和哥哥亲近起来的,重生一回,叶清琭愿意带她玩,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她也没忘了自己原来的目的,仰着脸认真地叮嘱着叶清琭。“哥哥,我准备去书院了,你昨晚答应了我的,一会儿可记得把你用过的文房四宝分出一份给我啊。” 兄妹两人还没把话题展开,从书房里转出来的叶承恩大手一招,一下就把还在和叶清琭说话的叶清珂逮到了怀里,心情颇好地掂了掂重量:“珠姐儿可是想爹爹了?” “才没有呢,我来问哥哥要文房四宝。”叶清珂低头对着手指左扣扣右扣扣,不老实想要从叶承恩怀里逃出来,难得她哥愿意带她玩,一会儿她哥走开了怎么办。 “爹爹要伤心了,再给爹爹多抱一会儿啊。”叶承恩没抱够不愿意撒手,拍着叶清珂的背拿话哄她,脸上还应景做出有点儿伤心的表情。叶清珂勉为其难地抬头看了眼叶承恩,身子乖乖不动了,然后……然后她就贱贱地伸手扯了一根爹爹的胡子。 “嘶——!”叶承恩疼得下巴一抽,想捂下巴又担心摔着叶清珂,无奈只能继续吹胡子瞪眼倒吸气:“当真是——!爹爹的胡子不能拔,会疼的。” 叶承恩又爱有气地把叶清珂放到地上,暗叹也不知道珠姐儿这性子像了谁,琭哥儿小时候都没有扯过他胡子,反而给闺女扯了。“走,爹爹带你去商会玩!” 叶清珂并叶清琭被叶承恩带到了商会里,叶清琭跑得快,早没了人影。叶清珂却要等人抱下马车,不想刚落地就遇上了叶承恩的熟人。 “哈哈!这便是雄松的小女儿了?”后头一个穿着深蓝色袍子的男人打量着叶清珂,他的模样很贵气,声音也很和蔼。叶清珂脖子都仰酸了才看见男人的脸。 “下官见过徐巡抚,”叶承恩放下叶清珂,拍了拍她的头,寒暄道:“下官带小女出来见见世面。”叶承恩是御封的皇商,头上顶了个从六品的官名,时常要与朝中官员应酬,徐巡抚回京后偶尔也会到商会里替皇帝办事。 叶清珂不知道徐巡抚的来意,但她认得徐巡抚呀,他是徐锦超的父亲,常年四处巡察官员,一年也不见得有几天是在京城的。 想了想,叶清珂对着徐巡抚露了一个笑脸。 徐巡抚没有什么官架子,他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头,拿了一个见面礼给她,便与叶承恩说起别的事情来了。 这时代风气较为开放,男女间合乎礼法的相交、女子在外做些合适的营生都是可以的,因此商会里出了男子,还有穿行其中的各色女子。叶清珂被一个妇人捏了脸也不在意,她被刚到手的白鹤佩吸引了注意力,觉得自己捡到了大便宜。 这玉佩的款式她见过的,徐家的孙辈——也就是徐锦超那一辈都有一个戴在身上,她手上的这个白色的也不知道是给谁准备的,说不定是徐巡抚身上没别的东西可送了才拿出来的。 管他原本是打算给谁的呢,既然给了她,她就好好收着了。把玉佩往怀里一揣,眼睛咕噜咕噜转着继续试图搜寻徐锦超的身影。 然而她并没有在附近看到长得像徐锦超的男孩儿。叶清珂失望地收回目光,想来也是,徐巡抚来这儿约莫是有事要办,怎么可能把徐锦超带过来玩。 不过,叶清珂没在商会里面见到徐锦超,却看到了站在荷花池边上四处张望的李飞薇,李飞薇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她看见叶清珂的时候目光定了一瞬,很快就移开了,还装作望风景的样子望得可起劲。 叶清珂小时候跟李飞薇是欢喜冤家,吵闹间玩出来的感情。叶清珂一看李飞薇的样子就知道她和李飞薇两个人肯定是刚吵过架不久,李飞薇还拉不下脸和她亲热呢。 索性叶清珂这会儿没心情理会豆丁样的李飞薇,离荷花池二十来步远的时候果断转身,避开李飞薇往商会的大堂去了。 商会的大堂里有许多供来往的人吃的糕点、糖果,叶清珂打定主意要趁机会去蹭一顿,不然在家里被大人拘着,她见都见不着。 叶清珂垫着脚尖扒拉桌上的糕点盘子,一个一个拉到近前,坐到高凳上一本满足地吃着,脑袋里回忆整理从上辈子带过来的记忆。 上辈子的时候,她是到十三四岁上头才认识的徐锦超,所以,现在没有见着徐锦超她纵然有些失望,但同时也安了她的心——现在没见到人,就说明她重活的这辈子跟上辈子是一样的。 此外,毕竟她对幼年版的徐锦超不熟悉,若是她干了什么事情一不小心让徐锦超对她的感官有了偏差就不好了。 叶清珂想得正入神,一个小男孩从外边走了进来,坐在她的对面,眉心的一点朱砂让她想忽视都难。 几乎是第一眼,叶清珂就认出了这个男孩儿是徐锦超。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是真的。 于是,叶清珂一瞬间就丢开了自己前边“不遇到徐锦超也是好事儿”了的想法,转而痴痴地捧着脸想——世间的缘分果真是最奇妙的,她刚刚处心积虑地要找徐锦超的时候,始终没有看到徐锦超。等她相通了不抱希望了,老天爷就又把徐锦超送到她眼前了。 真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刚重生的时候,叶清珂设想过很多次和徐锦超见面时她该做些什么,然而这会儿真正遇到了,她才发现她连自来熟地凑上去自我介绍都成了难事。 徐锦超没有关注眼前陌生的小妹妹,双手拿着茶杯喝水。他受同窗郑学子的邀请来商会玩儿,因而才会出现在商会里。而这会儿进来大堂,则是因为他在外边玩得渴了,郑学子让他来大堂喝水。 “小哥哥,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叶清珂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凑过去了,她发出疑问引起徐锦超的注意力。 然后装成秉着“出于问别人身份之前先自报家门”的礼仪指着自己自我介绍:“我叫叶清珂,父亲是商会会长叶承恩。你可以叫我珂珂。” 以前她比较希望徐锦超称呼她珠姐儿。但现在,她更乐意延续徐锦超以前最喜欢的叫法。 徐锦超低头去看人还没有桌子高的叶清珂,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没有犹疑地回答了叶清珂的疑问:“我是徐锦超,郑河带我进来玩的。” 郑河……叶清珂当然知道郑河。以后她爹还会收郑河当徒弟呢,不仅如此,她爹还把商会会长的位子交给郑河了。 当然,她爹此举并非忘了他还有个亲儿子,而是她哥叶清琭不愿意走经商的路子,但皇上又下了命令要她爹带出来个人继续给他当随时提款的私库,她爹百般无奈之下,这才另收了徒弟培养。 叶清珂想得入神,一时半会就没再理会徐锦超。徐锦超喝完茶水,想跟新认识的叶清珂道别,又见叶清珂明显在走神,便有些犹豫要不要直接放下茶杯走人——不告而别不好,但打扰人沉思也不好。 恰逢这时,窗户外边有一个和徐锦超差不多大的男孩儿趴在窗栏处探头探脑地往里找人,“徐学子!你还没有喝好水吗?” 徐锦超听见声音侧头看去,也看见同窗了,他再没有心思犹豫,弯了弯眼角,对郑学子说:“我马上来。”说完就放下茶杯匆匆跑了出去。 “……”被两人的对话带回了神思的叶清珂只来得及目送徐锦超的背影离开。啊……她好不容易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徐锦超,结果连话也没多说一句的说…… 只是自我介绍顶个什么用呢。 “珠姐儿。”叶清珂正失落呢,就见叶清琭从外头进来,他拍拍叶清珂的头,问:“说好了今天要带你玩的,还跟不跟我一块儿?” 叶清珂勉强带起精神,大声道:“跟!”既然徐锦超已经跟他的同窗已经没了踪影,那她还是专注于攻略上辈子关系不很亲近的哥哥吧。 叶清珂刚在小孩聚集的空地露头呢,一眼就看到坐在石凳上的李飞薇了,这孩子还强行装成刚见到她的样子,嚷嚷道:“咦?我道叶家哥哥牵着谁来了呢,原来是你啊,叶清珂!你不躲在家里哭鼻子了?” 这个李飞薇呐,是绫绸布庄的掌上明珠,淘气程度是叶清珂的两倍。小时候商会里的小孩儿掏鸟窝爬墙头捣蛋多半是这人带头起的份,后来长大了拳打流氓脚踢纨绔的主儿,很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叶清珂以前其实都是被李飞薇压着欺负,长大了也是李飞薇保护的她,不过她现在不怕了,她的壳子里装的灵魂和以前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眼睛一转,叶清珂就来主意了,她当仁不让地指着李飞薇笑道:“哈哈,李飞薇,你昨晚是不是又尿裤子了?杨姨还没有给你缝尿布吗?” 她一点儿也不在意当着别人的面泄露李飞薇的短处,李飞薇自己就够没脸没皮的了,还要别人帮她做脸么? 果不其然,被揭了短处的李飞薇一下就气短声弱了,嘟囔道:“当着别人的面呢,就说我坏话。” “不是你先笑我的么?”叶清珂冷哼,李飞薇还敢委屈上了,可真能耐啊。 李飞薇一听就不愿意了,丹凤眼一眯,急道:“谁笑你了!你就是哭鼻子了嘛”她强势惯了,一言不合就忍不住大声起来。 那你不也真的天天尿裤子吗?叶清珂无语地偏过头,再不打算理李飞薇,她可不耐烦跟七岁的豆丁吵架。 况且李飞薇的小时候的性子是什么德行叶清珂还没有忘记,虽然给半分颜色就能开染坊了,但是不理她,她也很快就能消停下来。 叶清珂仰头去问叶清琭:“哥哥,我们准备玩什么?” “珠姐儿和薇薇玩。”叶清琭忍笑呢,他知道珠姐儿和李飞薇玩得好,吵吵闹闹地相处是常态。于是指了指李飞薇,示意叶清珂和李飞薇一块玩。 不过即使没有李飞薇,叶清琭也并没有真的打算带着叶清珂拖油瓶加入大孩子间战况激烈的游戏就是了。 叶清珂顺着叶清琭的手指看向李飞薇,脸上的不乐意半点儿都不掩盖的。 “……”李飞薇瞬间不高兴了,她自认是叶清珂最好的朋友,是……是那什么手帕交,不就是前儿打了叶清珂一顿嘛,居然就不理她了! 叶清珂往李飞薇的方向瞥了一眼,没理她的不高兴。 李飞薇被叶清珂轻蔑的小眼神一撇,心里那个气呀,憋闷得不行。那怎么办呢?不用过脑子李飞薇就给出了行动—— 打呗! 李飞薇乃商会一霸,打架乃是家常便饭,经常和商会里的小孩儿互相打得眼泪汪汪都是有的,但打完该怎么好就还是怎么好。所以她解决事情的方法通常都是打。 叶清珂不和她玩,打一顿就好了。 叶清珂后退一步,看向叶清琭意图求救,可叶清琭抛下她参与到大孩子的游戏里了,一点儿不带理她,这是她亲哥啊,她要被人打了都不见给点儿反应的。 叶清珂转身就跑,半点不给李飞薇扑到她的机会,一边跑一边喊道:“李飞薇你消停点儿啊,别乱欺负人,小心我真不跟你玩了!” 李飞薇卯着劲横冲直撞追叶清珂,途中牵连无数人,见叶清珂为了躲她还往远处人多的地方跑,更是咬着牙加快了脚步,路过一根靠在墙上成年男子腿腕粗细木棍时也不知她怎么想的,故意用力推倒了它。 叶清珂听见声响回头看,猛然就发现那木棍倒下的方向向着自己,正想往侧边跑开,又见前边个男孩儿往这边退。 叶清珂也没看清楚是谁,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大力把人推开,直挺挺站着迎接了当头来的木棍—— 叶清珂长得矮,木棍落下来力道就更重些,听着砸脑袋的声音可响,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身体自个儿“哇”地一声哭了。而且貌似有些停不下来。 李飞薇远远地站在棍子旁边,整个人都被吓傻了,愣愣瞪了一会儿,终于是发现自己闯了大祸了,“哇”地一声跟着嚎啕大哭。   ☆、第4章 十二岁的叶清琭也是半大的小孩,见妹妹出事脸都吓白了,但好歹还没慌张到极点,急急忙忙跑过去查看叶清珂身上的伤势,把跌坐在地上的叶清珂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检查伤口,见没出血才又松了一口气,他把叶清珂放回地上,脸色极差地瞪了一眼李飞薇,再看看徐锦超,迈开步子跑着去找叶承恩。 被叶清珂推了一个踉跄的人是徐锦超,他这会儿也回过神了,转过身就看见叶清琭走远的背影,又见叶清珂坐在地上哭。 其他人关切地围在叶清珂四周却并不敢乱动,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蹲在叶清珂身旁。 徐锦超当时是背对着叶清珂的,并不清楚事情的具体经过,然身边的人视线总往他身上瞟,他臆测着,便隐约觉得这件事与自己有大关系。 “本来叶家妹妹是可以躲开的,不过她推开了你,就被砸到了。”正面目睹了事情经过的郑学子犹豫了一会儿,附到徐锦超耳边,轻声道:你先躲起来,别被大人抓到了,我一会儿偷偷带你去和叶家妹妹道歉。” 郑学子与徐锦超的关系好,不愿意徐锦超被大人骂,说话的时候还特意避开了几个大嘴巴的小孩。 “嘿,我听到了!”一个和叶清琭关系比较好的小男孩恰好听了一耳朵,平常虽然不多话,但是这会儿他可不会帮着害叶清琭妹妹受伤的人,况且,他也看到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李飞薇和这个徐锦超都是罪魁祸首,是戏台子上演的共犯!他看着郑学子,不停地用眼神警告他。 □□岁的孩子看着懂事了,但事实上,在他们眼里仍旧多数只有亲近不亲近之分。 商会里的孩子自小就和叶清珂玩在一起,天然就偏到了叶清珂这一边,即使叶清珂是主动推开的徐锦超,但在偏了心眼的孩子们眼里,无论原因,总之结果是因为徐锦超,叶清珂才没能躲开木棍的。 其实,便是和徐锦超同窗的郑学子,他以为他是在帮徐锦超,但也是偏了心眼的。不然,这件事情与徐锦超有什么关系呢。 三个看着一般大的小孩站成三角形对峙,徐锦超被两个人一带歪,以为自己也是有份害叶清珂受伤的,一时间小心脏沉重极了,渐渐地、渐渐地在心底汇聚了浓厚的愧疚之情。 他沉着小脸,拒绝了同窗让他躲起来的建议,而是在大人们过来处理事情的时候,主动站到叶承恩面前,低头道:“……对不起,是我害珂珂被砸到的。” 叶承恩着急闺女的安危,还得抽空哄徐巡抚的儿子,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他努力放缓了神情,哄道:“没事,都是小孩子的玩乐,这是意外,不是谁的错。” 叶承恩早在叶清琭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把事情经过了解了大半,心知是真的不怪徐锦超。真要说什么,他也该说自家女儿懂事,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会推开其他孩子。 况且,商户家的孩子,尽管吃穿用度上都比着勋贵人家的孩子来,但平日教养、玩耍的事情上基本上还是和农家孩子那样糙养着,由着孩子爱怎么野就怎么野,就是打架了,商户们也从不认为小孩子能打出什么花来。 尽管叶家往上追溯两代是书香世家,可叶家现在处的大环境如此,叶承恩也不好让自己的儿女搞特殊,所以这回,莫说是问责无辜的徐锦超,便是下手不知轻重的李飞薇,他也不好说得太过分。 叶清珂被安置在商会一间闲置的房间里,她躺在床榻上自我调整了一会儿,渐渐止住了哭泣。大夫已经替她把过了脉,也给她的脑袋上了药,这会儿正在外间小声回话:“回大人的话,姑娘头上的伤不重,喝几剂药,再涂些化瘀的药好生养半个月就能好了……” 叶清珂歪头听了两耳朵,觉得自己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便开始打量围在她床榻边大大小小的孩子,当头的是叶清琭,就坐在床边,看模样是还沉浸在自责当中,一时半会是没空理会她了。 再看别人……被她目光扫到的小孩儿一个个都特别激动,这个说:“叶家妹妹,等你好了,我请你到我家酒楼里吃宴席!” 那个说:“叶家妹妹,你安心养病吧,我刚刚替你揍了李飞薇!她现在肯定比你疼!”李飞薇是家中独女,日后是要招婿的,所以商会里的小孩都不完全把她当姑娘家看待,该下手时就下手,不带怜惜的那种。 这次也不例外,叶清珂前脚被木棍砸了,后脚就有几个熊孩子对着还在惊吓状态下的李飞薇上拳头。 …… 声音叽叽喳喳的不停,每一句话都格外暖心,但这些都不是叶清珂最期待的。 她微微抬起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朝人群的外围望过去,好半天才找到角落里的徐锦超。徐锦超抬着眸子,眼睑上一圈浓密纤长的睫毛,瞧着格外温和,他悄悄看着她,愧疚又歉然。 两人的视线碰撞到一起,徐锦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想要和叶清珂道歉,又因和叶清珂不熟悉,担忧叶清珂生了他的气讨厌他,百般犹豫之下最终什么也没有来得及说,被浮动的人群掩去了身影。 他看着近处人的背影,心中不禁生出不敢靠近的叶清珂的疏离来。 叶清珂眨了眨眼,被徐锦超撇开了视线的她有些茫然。她怎么忽然觉得……她跟徐锦超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点点亲近忽然之间荡然无存了呢? ——大概是错觉吧? “疼吗?”叶清琭从自己的思维中走出来,总算记起了要正面安慰一下妹妹。 “可疼了。”叶清珂可不是会故意委屈自己的性子,觉得脑袋的包还疼着,她就直白地说疼了。 听见叶清珂说疼,叶清琭不敢轻易动,坐在边上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叶清珂:“是哥哥不好,早知道就不让你和李飞薇玩了。” “不怪哥哥。”叶清珂无心理会叶清琭,心不在焉地回道。她脑袋里头满满都是以前对她一见钟情的徐锦超和现在一块玩了大半天了依然和她处在不熟状态的幼年·徐锦超,同一个人的两个形象不断交织,最后竟让她呼吸都困难了。 她和他仍旧在熟悉的陌生人的阶段,重来一回却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自来熟,更没有所谓的一见钟情*。 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和徐锦超还有漫漫长的时间呢,但人受伤了就比较脆弱,这会儿也不见徐锦超来安慰她,只远远地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顶什么用,所以叶清珂她玻璃心了,黯然神伤地地挪了挪自个儿的位置,贴到叶清琭身上,赌气似地故意不看徐锦超的方向。 叶清琭也由着床上的一小团压在自己身上,见妹妹闭上眼睛有睡觉的意思,他连呼吸都放缓了,只为了不惊到她。 纵有叶清琭的体贴,叶清珂在睡梦中依旧不怎么安稳。她做着噩梦,梦见这辈子与上辈子完全不同,她与徐锦超形同陌路,再无交集,庸庸碌碌地过完了一辈子,始终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 这样的梦让叶清珂多伤心啊,即使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己的房里,还有奶奶亲自陪着,也没有安慰到叶清珂半分。她愣愣地盯着不远处的珠帘,看它们在风的吹动下轻轻晃动,好久砰砰直跳的心才安稳下来。 “珠姐儿在看什么呢?”叶老夫人担心叶清珂,一直就坐在榻上没动过,叶清珂醒的第一时间她就发现了。“可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事儿,奶奶我已经好了。”脑袋上的小伤叶清珂完全没有当一回事儿,她以前胡闹的时候天天磕磕碰碰的,经常一个不经意就嗑出来一个包。大夫都说了,她脑袋养上半个月就能好全了。叶清珂不在意地摆摆手,吭哧吭哧翻起身就要往叶太夫人身上爬。 “哎哟,这病着呢,赶紧躺好了。”叶太夫人拍了拍叶清珂的小屁股,把她放回了床上,还使了点儿力不让她乱动。“你娘给你熬粥去了,一会就能喝上了。” “哦。”叶清珂听到有叶母熬的粥喝立刻就安分了,小手捏着被子好生乖巧,含着雾的眼睛把人看得心都要化了,压根看不出刚刚顶着脑袋上的大包到处乱爬的那个人是她。 叶清珂期待的样子可和叶夫人的厨艺有着极大的关系。叶夫人家中出过御厨,连带着叶夫人也有一手好手艺,可惜叶夫人不常下厨,要吃上一次还真的挺难的。 说曹操曹操到,叶母挑了珠帘带着一阵香风进来,与叶太夫人行了礼以后就抱上了叶清珂,心肝肉儿地叫了起来:“娘给你煮了粥,喝完身子就好能好起来了啊。” 从前的从前,叶清珂是真的以为叶母煮的鸡蛋粥包治百病,直到后来残酷的事实告诉她,鸡蛋粥除了美味之外,其实就是娘亲的一份心意而已。 叶清珂喝上第一口鸡蛋粥的时候,忍不住感叹,她娘亲的手艺也是有一定的境界的,这鸡蛋粥的味道十年如一日地好吃。 “回头可不能再跟着李家的姑娘胡闹了,下手没个轻重,这都上手推木棍了,下回要换成扔石头可怎么办?”叶太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是真的不赞成叶清珂再与李飞薇往来的。 李飞薇是家中独女,为了日后招婿能压得住人,特特被养得性情乖张。她的珠姐儿多乖呢,李飞薇一准儿还得欺负珠姐儿。 “飞薇不是坏蛋。”叶清珂虽然也觉得李飞薇难弄,但她玩得好的手帕交就这么一个,而且李飞薇也没有恶意,只是小时候野蛮了点儿,再过几年,等李飞薇学会护短了,她就是被李飞薇护着的那个了。 况且,她和李飞薇都十几年的交情了,要是重来一遭说断就断,那她也太不是人了。 叶太夫人和叶母都不说话,一个安静的喂叶清珂喝粥,一个坐在一旁看着,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叶清珂再和李飞薇一块儿玩。叶清珂见状在心底盘算了一下,心知两人是心疼自己,也就专心喝粥,不在两人跟前提这件事了。 不过,叶清珂不提,仍有别人心心念念着要解决这件事情。当日下午,绫绸布庄的当家人李昌直接绑着李飞薇上门道歉了,叶清珂躺在房间里养脑袋无缘得见,但听下边的丫头描述说李飞薇身上绑了许多根藤条,都快扎成樵夫背的柴捆了。 丫环描述得生动,叶清珂一时没忍住,竟生生笑了一盏茶的时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好悬没碰到脑袋上的伤。 别人都上门道歉来了,叶老夫人和叶夫人心里再不高兴,也不好继续端着,说了会儿话就同意揭过此事。但不计较归不计较,两人心里还有气呢,一点儿没把李飞薇放进叶清珂的房间,拘着李飞薇在前面玩了一会就把人送回去了。 徐府那边,在询问过徐锦超事情的经过以后,尽管叶承恩再三说了与徐锦超无关,但徐锦超叙述的“事实”摆在那儿,徐府怎么也不相信,坚持着送了好几车药材过来,徐夫人还打发了身边的亲近人来问候叶清珂的情况。 见状,叶承恩也不好再拒绝,只是和叶夫人商定邀请徐夫人到不久之后的“由皇家主办、叶承恩策划”的花卉展上做评委一事。 紧接着,徐夫人就收到了来自叶府的帖子。 这样的帖子徐夫人当然不会拒绝。她刚跟着徐巡抚从京外回来,正是需要一个契机融入京城的夫人圈子。而花卉展恰恰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尤其花卉展的评委都是精挑细选的,多数由宗室里的夫人担当,只有极少的机会落在旁人的头上,她得了评委的名头将会是是极有脸面的一件事情。有个这个名头,她必能稳稳当当站到京城最中心的圈子。 徐夫人是个通透人,她接下了来自叶府的橄榄枝,出门的时候就特地带上了一双儿女,徐锦超和徐华蕊,准备折节与叶府结交。 徐夫人上门做客的那一日,脑袋上的包消得七七八八的叶清珂被叶夫人打扮一新,准备作为小主人招待小客人——这件事情本该让年长的叶清琭做,但此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的关键都在叶清珂身上,叶夫人和叶老夫人商量以后,就把重任交给小豆丁叶清珂了。 叶清珂跟着叶夫人站在门口迎接徐夫人,脑袋里塞满了客人的各种资料,这会儿还在反复地背。关于徐锦超的她早就记在心里了,只徐华蕊的叫她有些为难,她上辈子从没有和徐华蕊接触过, 这下当真是要重头摸索了。 关于徐华蕊,叶夫人反复强调了两点要叶清珂记住的。 一是徐华蕊是徐锦超的继母后头生的妹妹,和她一样的年岁,生日只差了一个来月,但这个妹妹比她娇贵千百倍,她一定不能带徐华蕊吃家里的任何东西,防止徐华蕊在她家惹坏肠胃。 二则徐华蕊是跟在徐巡抚身边长大的,自小就在京外,对京里的事情不熟悉,她要多给徐华蕊讲讲京城里的事情,简单点来说,就是卖人情给徐夫人。 她身上背着任务,从早上睁眼就不自在到如今。 不过幸好,徐华蕊本人并没有像叶夫人描述中的那么让叶清珂难搞。 徐华蕊是典型的官家小姐,下马车后只乖乖喊了人,此后便一直依偎在徐夫人的身边,可安静了。 “珠姐儿好些了?”徐夫人声音轻柔,模样生得也是一瞧就知道是个温柔娴静的大美人儿。官宦人家在人际交往上的行事最是周全的,不然她只要答应做花卉展的评委便是,压根不必屈尊来叶府。 “多谢夫人关心,我已经大好了。”叶清珂仰头对徐夫人笑,麻溜地背出昨晚叶夫人教的话。 “珠姐儿可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徐夫人便对叶清珂夸奖了两句,还道:“我家蕊姐儿怕生,还要麻烦珠姐儿耐心带她玩呢。” 叶清珂特别识相,当即主动牵住徐华蕊的手,嘴特别甜地夸道:“妹妹长得真漂亮。” “谢谢。”徐华蕊微微红了脸,小声道谢。 叶清珂继续对着徐华蕊笑了一会儿,很快就把视线转移到徐锦超身上。徐锦超在徐夫人左侧站着,比初见的那日还要沉默许多,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从未见过叶府的人呢。 叶清珂见徐锦超不怎么说话也没多想,右手拉着徐华蕊,左手牵上徐锦超的手就往花厅走。   ☆、第5章 依照往年旧历,叶承恩把这些夫人都请到一处,说一些需要夫人们自己协商的事情。因此叶府今日来的人并不止徐夫人,还有其他要在花卉展上当评委的夫人。 叶清琭日后是要撑起门面的,后院里不需要他帮忙招待小客人,叶承恩就直接把他带到前头去长见识了。 这厢叶清珂打着先聊会儿天熟悉一下的主意把两人带到花厅里面排排坐着说话。但很快她就发现徐锦超有些不对劲…… 也不是说怎么样,就是徐锦超好像一直都没有玩开,说了许久的话了,他和她别说有渐渐熟悉的兆头,徐锦超连个笑容都不带给她的。 叶清珂心里疑惑,却只压下不提,转而道:“我带你们去玩好玩的。”她决定换一个方法和徐锦超交朋友。 “玩什么?”徐华蕊小姑娘虽说性子是有点儿羞涩,可真的只是有点儿而已,三两句话与叶清珂略微熟悉以后就格外落落大方了,“去书房描红吗?” “不!”叶清珂摇头,心想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官家小姐的生活是多么地无趣了,大好的童年时光,娱乐活动竟然是在书房描红。 她抬了抬小下巴,心里忍不住悄悄得意了一番,这玩乐啥的,她估计得赢八条街:“我们去捏泥人!” 说干就干,叶清珂着人调好白泥,亲自做了示范——上边捏一个小圆,下边再接一个大一点的圆,晾干以后就是各凭本事地给它画头发画五官穿衣服。 徐锦超和徐华蕊两人还真的没有玩过这个,俱是瞪大了眼看着叶清珂捏——他们从前顶多是在街上远远看见了有人卖这个,下边的丫环婆子买回来给他们赏玩。 可现在想想,那怎么能比的上自己亲手做的乐趣呢。 徐华蕊亲眼看着人调的白泥,知道这是干净的东西,不消叶清珂说,自个儿双眼亮晶晶地伸手就揪出一团白泥,兴致勃勃地玩开了,不一会儿就沾了一身的泥。 倒是徐锦超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叶清珂眼角的余光还看见他偷偷挑了一个离她特别远的位置站着,她便越发觉得徐锦超奇怪了。 叶清珂抿抿唇,不明白徐锦超忽然就不愿意跟她一块儿玩了。初见的那天不是好好的么?她想,也许她该更主动些亲近徐锦超。 一边想着,叶清珂一边动了动手指,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拖起徐锦超,带着他的手插|进白泥里,咧着一嘴的白牙无辜地盯着他:“一起玩。” 两个人的手叠着埋在了泥里,徐锦超缩了缩手,没能抽出来,半晌,垂着眸子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答应道:“……好。” 徐锦超取出一团白泥,放在案桌上揉捏,心思却没有放在捏泥人上。 那日,徐锦超在叶承恩跟前主动承认了“错误”以后,其实并没有被叶承恩的话开解到。 大约是因为徐锦超从小就没有娘亲,自然而然就比同龄人要早慧一些,所以他在家中经常可以感觉到成人对孩童的敷衍。 面对叶承恩的时候也不例外,他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叶承恩并没有很认真地对待他。从叶承恩这里走不通,徐锦超就想要找叶清珂道歉,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可那天人太多,他没来得及道歉就被挤开了。 错过最好的道歉时机的徐锦超对叶清珂愈发愧疚起来,以至于生出不敢面对的心思,所以,徐锦超从叶府门口到现在的一言不发,其实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开口道歉。 道歉的话,他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珂珂说不定会觉得他没诚意。可不道歉,珂珂一定会讨厌他的吧? 愧疚之情对于成人而言,是一种会时刻促使他们补偿对方,加倍对对方好的情感。然而对于小孩来说,过于浓重的愧疚之情会让他们有做错事不敢面对对方的感觉,徐锦超正是处在这一个心境下,所以才会看起来十分疏远叶清珂。 但叶清珂不知道徐锦超的心思啊,她一直以为推开徐锦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完全不知道有人把徐锦超的认知歪曲了一番。 所以……徐锦超和叶清珂要想真正两小无猜地玩在一块儿,依旧是任重而道远的。 叶清珂是个捏泥人的熟手,三两下就出了雏形,见别人都没做好,她就转头看徐锦超捏,而徐锦超顾着捏泥人,今天难得没有躲开叶清珂的视线。 叶清珂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做出来的泥人除了上下两个圆接在一块儿,还给在头上弄了两个小包包——就和徐华蕊、叶清珂头上的一模一样。 她还在猜徐锦超是想要做什么样的泥人,就见另一侧的徐华蕊举起手上的泥人,双颊红红的瞧着格外可人,她问:“接下来呢?我们用什么给泥人上色?”徐华蕊做的和叶清珂是一个款的。 叶清珂示意徐华蕊稍安勿燥,等着徐锦超捏好了泥人,方带着他们俩转到另一边的桌子上,打开暗格,露出里面摆得满当当的各色浓稠颜料,还不忘提议:“咱们看谁最后做得好看啊。” 小孩子之间的游戏,比赛几乎是固定的模式。叶清珂为了徐锦超,都要把幼年的记忆都挖了一遍。 “我想,应该是哥哥的好看。”徐华蕊刚回京城,她和徐锦超的熟悉程度并不比叶清珂好上多少。她记起徐锦超画工很好,然只是悄悄瞧了一眼徐锦超,连夸奖都不敢太直白。 叶清珂看向徐锦超,忍不住点点头,赞同了徐华蕊的观点。 徐锦超上辈子可是丹青圣手。她一直觉得丹青上的造诣很需要天分,所以,徐锦超肯定是三个人里最好的,就现在没上色的泥人,徐锦超的都比她们两个的多了发型呢,上色以后肯定更突出。 不过,叶清珂有理由相信,自己的水平肯定能把徐华蕊甩来一大截。她嘿嘿笑了两声拿起笔,喊了声开始,便用笔沾了黑色的颜料,一落一提间特别浓墨重彩地给泥人添了双眼睛。 完了以后她还抽空去看徐华蕊,看完以后就忍不住抽嘴角了。徐华蕊给泥人的头顶上了一大坨黑色,也看不出来什么发型,况且她涂的的颜料太多,滋溜溜地滑下来,一道一道的,直接毁了泥人的下面部分。 叶清珂觉得再看下去眼神说不定要瞎,赶紧转过头打量自己的泥人,心血来潮之下给泥人的头顶点了两排共六个黑点,而后又换了红色的颜料,预备给泥人点嘴巴,点的时候还不忘念叨:“擦上胭脂,亲起来甜甜的。” ——她要不是点了那六个点,还没有人知道她是给小和尚擦胭脂! 守在一边看着的叶府下人被叶清珂的举动闹得脑门青筋直跳,暗道小儿妄行,佛祖莫怪。她们家大姑娘才七岁呢,哪里懂得敬畏这回事。 徐府跟着过来的徐华蕊的奶娘也跟着听见了叶清珂的话,一个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这叶府的姑娘还真是可爱,给和尚上胭脂,好好儿的泥人小师傅被她扰了六根的清净。 徐华蕊还在孜孜不倦地毁泥人,被奶娘的笑声吸引了注意力,立刻转动着小脑袋去看四周,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挂了颜料,五颜六色的精彩极了,问道:“奶娘,你笑什么?” 徐华蕊的奶娘还没有回话,叶清珂对上泥猴似的徐华蕊,也跟着憋起了笑,她比徐华蕊的奶娘厉害些,没笑出声来。 “……”本来在走神的徐锦超回过神后也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徐华蕊是什么时候把自个弄成这副样子的。 徐华蕊也不是真要奶娘回话,她找了一圈没找着好笑的地方,便低头继续兴致勃勃地给泥人上色。 做泥人是很费时间的,上好色以后还得阴干。叶清珂不耐烦等,领着徐锦超和徐华去找别的乐子。 “我玩过这个!”徐华蕊家里也有的,但她年纪小,徐夫人拘着她从来不让她自己玩,每次上去都是奶娘抱着她轻轻荡两下。不过徐华蕊没见过别人玩秋千,一直以为秋千就是慢悠悠的动一动而已。 叶清珂看出徐华蕊的兴致,歇了带她和徐锦超去玩别的游戏的心思,停在秋千面前,道:“徐家妹妹最小,你第一个玩呗。” 徐华蕊便去看奶娘,等着奶娘抱着她上去玩。奶娘早前得了徐夫人的吩咐,有意让徐华蕊和徐锦超的关系更亲近些,因此站在原地并不动,而是和徐锦超商量,想让徐锦超带着徐华蕊荡秋千。 徐锦超原是想要答应的,但念头一转又想到自己刚刚捏了那么久的泥人依旧没敢和珂珂道歉,简直卑鄙极了。他都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珂珂肯定也讨厌他,不想带无耻的他一块儿玩。 心里沉重的徐锦超抿着嘴把几乎脱口而出的答应咽回去,生硬拒绝道:“……不。” 徐华蕊期待的小眼神转为失望,只能重新看向自己的奶娘。 “这……”徐华蕊的奶娘也没想到会碰到钉子,有意继续劝说徐锦超又心疼身上冒着失望的气息的徐华蕊。 徐锦超本质是一个春光般温暖的男孩,他伤心叶清珂肯定不愿意看到他玩秋千之余,又不忍心看妹妹失望,犹豫着反悔:“那,只能荡一小会儿。” “好。”徐华蕊才不在意是荡很久还是荡一会儿,能和哥哥一块儿荡秋千的惊喜一下点燃了她心中的喜悦之情,眉眼之间全是笑意。 徐锦超在家里见过徐华蕊荡秋千,知道她向来都是轻轻荡几下,脚都不带离地的,他便也学着那般,伸着脚轻轻摇秋千,脸上同徐华蕊般挂着温暖的笑意。 徐华蕊很自觉,说好了只荡一小会儿,她就当真只一会儿就主动要求下来了,还对叶清珂说:“珂珂,轮到你了。” “好~”叶清珂从一旁的石凳上站起,走向秋千。徐锦超看见她走近,慌忙站起身躲到一旁,生怕惹了叶清珂不高兴。叶清珂见状顿时一僵,不明白为什么徐锦超躲灾似的躲着她。 徐锦超见叶清珂看着他,以为是自己站的近了惹叶清珂不高兴,躲闪着目光朝后连退了三步。这一下,叶清珂便是再迟钝也能看出来了——徐锦超大概是真的不喜欢她,或者说讨厌她,才会这样避着她。 叶清珂单手握着秋千的绳子,忍不住想起上辈子徐锦超对她的好来,眼圈都憋红了。 徐锦超偷偷瞄着叶清珂,不明白为什么叶清珂看起来会那么伤心。她……难道不是讨厌他么?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大人那头遣人来叫了,两人撇开各自的情绪,和徐华蕊一块儿麻溜地跟着来人去了正院。 一入院子,便惹来了叶夫人和徐夫人哭笑不得的注目礼。尤其是徐华蕊,小脸和身子的精彩程度几乎令徐夫人傻眼,上边都是泥和颜料。徐夫人愣了一会儿,直喊人拿衣物来替徐华蕊更换。 叶夫人张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与徐夫人解释道:“前儿外子给珠姐儿捣腾了个屋子,专找了瓷泥给她捏泥人的,不想她尽带着超哥儿和蕊姐儿去那儿胡闹了。” 徐夫人闻言神情微变。 “那泥是上好的瓷泥,颜料也是干净的,不然我也不舍得让珠姐儿胡闹,小孩子自己做,总比外头买来的要有意思。”叶夫人是从书院里毕业出来,与许多官家小姐打过交道,徐夫人心里的想法她也能猜到一二,但却不在意,只是出于善意宽了宽徐夫人的心。 而后,徐夫人脸上的笑容总算真实起来,瓷泥她早年在书院里也接触过,琢磨着叶夫人说的话也挺有道理,便抛开不管了:“很是这个意思。” 小孩不知道外边俩女人打了一圈太极,换了衣服凑在面盆跟前洗脸。 徐锦超被培养的独立自主,换衣洗脸都是自己完成的,叶清珂自持年纪大,见状也撇开奶娘同样自己来,唯有徐华蕊是别人帮着换的衣服,等到洗脸的时候就不乐意了,小声和奶娘商量要独立洗脸,她的奶娘拗不过她,只能松了手。 三个人一人拿了一条小毛巾,统一了动作似的同时拿起来拧水抹脸,再放回去重复一遍,看着可乐得不行,刚刚的不愉快似乎都成了泡影。 日头偏西的时候,新做的泥人赶在徐夫人家去之前晾干了,要想长久地保存还得放窑里烧一回。 叶清珂的红嘴大眼小和尚形状最好,外形勉强算意趣十足,不过也就是仗着自己是小孩子,别人不会往歪处想,不然她哪里还能乐呵,早被叶夫人拎着揍了。 而徐华蕊的泥人身上颜色糊成一团,跟调色盘般,没有呈现出模样来,不过她自己倒是很欢喜,拿在手里谁也不给碰。而徐锦超,他的泥人是个女娃娃,瞧不出来是谁。 徐华蕊在叶府玩得太高兴了,简直就是解放天性,而且她今天还跟徐锦超一块儿荡秋千了,上马车前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又看,和徐夫人商量:“娘,我下回还来玩,行么。” 徐夫人承诺道:“嗯,蕊姐儿喜欢,咱下回就还来。” 丈夫的差事与叶家有大关联,而且她今日来了,日后就更少不了交际。徐华蕊喜欢和叶家的闺女玩,她也乐得借着这个名头和叶府来往。 左右小孩子间的交好是最不碍事的,日后若叶府有什么事,她抖抖手就能抽离出去了,一点儿粘连都不会有的。 叶清珂跟着叶夫人把徐锦超等人送走,转头就又被叶老夫人抓回床上躺着休养,然她心里装着事儿,月上梢头了也没有半分睡意。她始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才会让上辈子爱她的徐锦超这辈子讨厌她。 世上许多事情都是想得越多心里就越委屈的,叶清珂也不例外,不知不觉就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弄得难受到了极点。 她忍不住摸黑躲开奶娘跑花园里找到秋千,坐上去把秋千荡得高高的,一边荡一边哭。   ☆、第6章 叶清珂自来就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但凡换一个人讨厌她,她都能立刻撇开当成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个人。 唯独徐锦超,她心里认定了徐锦超,便如何也不肯丢开了,消沉数日以后,半是自我安慰半是不折不挠之下,总算是强迫自己想明白——她如今才七岁,徐锦超也才九岁,日子慢慢长呢。待到了学院,她有的是机会令徐锦超对她改观。 想通归想通,叶清珂的精神却没有那么快恢复过来,叶老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还以为是叶清珂伤了元气,拘着叶清珂躺在床上休养,一躺就躺到了进书院的日子。 叶夫人说起去书院一事时,叶老夫人瞧着叶清珂没有精神的样子还皱着眉道:“是不是该让珠姐儿多些修养些时日,我瞧着珠姐儿瘦了许多,读书清苦,珠姐儿如今的身子怎么受的住呐。” 叶夫人是做人媳妇的,闻言虽觉叶清珂身子已经大好,却也不好反驳,只能调头让叶承恩来劝。叶承恩也干脆,直接去外边请了大夫来给叶清珂把脉。 得了大夫再三保证叶清珂的身子健康没有一点问题以后,叶老夫人终于放下心里的担忧松口放人了。 叶清珂还在想着徐锦超的事儿,坐在榻上无意识地扒拉匣子里的玉珠,直把玉珠弄得“哗啦啦”作响。 “珠姐儿这是在干什么?我听得脑袋疼。”叶承恩被叶清珂闹得脑袋疼,放下茶盏黑着脸瞪了她一眼。 叶承恩的声音其实没有多凶,但叶清珂被吓住了,僵着小身子,手也不敢瞎搅弄珠子了,低眉垂眼地看着叶承恩,乍一看可乖可乖的。 一旁坐着的叶夫人不赞同地瞪了一眼叶承恩,直接就把叶承恩瞪软了。他嘿嘿笑两声,道:“赶紧收拾收拾,我送你上书院。” 其实吧,叶承恩自己看到叶清珂被吓住,不消叶夫人说,他自己早心疼起来了,他想了想,加了句安抚:“珠姐儿听话,你哥哥今日也和你一起上学,再不出门就要晚了。” 这一下大声一下小声的,叶清珂还真有些不习惯,她暂时把心里的事情抛开,从椅子上下来,穿好鞋子,然后特别光棍地对她爹说:“我好了,咱们走吧。” 本来么,她在自己院子里就穿好院服了,早膳也在奶奶那儿用过了,偏她爹急。 叶承恩愣了愣,他身上还穿着家里边的衣服,翠绿翠绿的,叶夫人绝对不许他穿着出门,只好哄叶清珂:“你先上马车等我,我去书房给你找两本书带上。” 叶承恩从商前是在书香世家长大的,书本的收藏很是可观,叶清珂心思不在身上,轻易就被糊弄过去了,乖乖的去马车里等他。 马车停在角门,叶清琭已经先一步在那儿等着了。叶清珂跟哥哥互相打了招呼以后就安静下来,无聊了也不打扰他看书温习,自行掀了帘子往外看。 然后就看到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堵住了巷子口,李飞薇拖着一只大篮子立在马车前,歪着身子艰难地往巷子里走。 “李飞薇,你提着篮子堵我家巷子口想干什么啊?”叶清珂露出一个头,冲李飞薇喊道。 李飞薇听到叶清珂的声音,扔下篮子抬头,双眼发亮地跑到叶清珂家的马车下面,眼巴巴道:“叶清珂,我给你带红鸡蛋来了。” 早前就能看出端倪,这两小孩从来不兴亲昵来亲昵去,都直接管对方叫全名。 “那红鸡蛋呢?”叶清珂跳下马车,瞅着李飞薇的手问。她摔着脑袋之后,李家受徐府启发,跟不要钱似的送补品过来,今天改送红鸡蛋了? 李飞薇也跟着低头瞧自己的手,惊道:“哎呀,我给忘了!”于是立刻又跑回去,捡了篮子吭哧吭哧地一步一拖。她家的丫鬟也不帮忙,由着她拖。 估计是家里边大人交代了,不给帮衬。 “嘁,仔细哪天你就把自己扔大街上忘记回家了。”叶清珂跟着她,从篮子里捡出一个红鸡蛋剥着吃,嘴里不忘说两句风凉话。 李飞薇和她闹惯了,下意识回嘴道:“你就嘴欠吧,当心被我家鸡蛋噎……啊呸”还没说完呢,她就后悔了,闭上嘴给叶清珂剥了颗鸡蛋“你别介啊,我记着呢,我爹不让我跟你吵。” “原来你不仅怕娘还怕爹啊。”叶清珂把手得的鸡蛋塞到李飞薇嘴里,找来叶清琭把篮子提到马车上,还对叶清琭说:“哥哥,一会你也装一些带身上,在书院饿了吃。” 叶清珂又犯糊涂了,书院里的吃食自有书院备,这篮红鸡蛋是进不去的。 叶清琭不反驳她,点点头帮她把篮子放暗格里,夸赞道:“珠姐儿真棒。” 叶清珂见着李飞薇以后心情上来一些,也有心情跟叶清琭调笑了,回道:“那是,我哪儿哪儿都棒!” 嬉闹间,叶承恩已换好了衣物出来,手里果真拿了三本书,身后还跟着一个书童打扮的小丫头。他看了叶清珂兄妹二人一眼,把目光放到李飞薇身上,温和地笑道:“薇薇也在呢。” “叶伯父好。”李飞薇规矩地站好,乖乖叫人。自打闯了一回大祸被家人三天两头地绑着上叶府道歉,李飞薇看着收敛了很多。 “珠姐儿,这是你的书童。”叶承恩让了让身子,把身后的小丫头露出来,蹲下身子领着叶清珂看人。 小丫头十一岁的模样,落落大方地对叶清珂行童子礼:“奴婢湘语,见过姑娘。”和平常的侍女不一样,异常有书童范儿。 “以后你就跟着我啊。”叶清珂打量了湘语两眼,丁点大的人儿,垫着脚尖拍了拍湘语的头,一副老大的样子。湘语看着面前的小豆丁笑弯了眼,点点头站到叶清珂身侧。 叶承恩不理会她们小儿的互动,把她们送到书院里,拜见山长以后就准备离开,他低头嘱咐叶清珂道:“珠姐儿,读书了就是大孩子了,不许欺负人了知道吗?” 叶承恩知道自家闺女,虽然会被李飞薇欺负,但到了外头,就不知道谁欺负谁了,左右交代一句准没错。 叶清珂失落于和徐锦超的关系不仅没有进步,反而后退了一大步,但她心里憋了一口气,想着念着要在书院里改善两人的关系,叶承恩的话让她顿生豪情:“爹爹,你放心,我一定会乖的!” 叶承恩心里仍旧放不下,但眼看书院就要到开课的时间了,只能把满腔的话咽回肚子,这回是真的走了。 “叶学子,李学子,跟老夫走罢。”山长道,按说他是不必亲自送学子去学堂的,只他恰巧顺路,便捎上两人了。 叶清珂下意识仰脸去看他,竟觉得山长的嘴脸格外慈祥——黑发掺着白发,蓄着一把山羊胡子,不高大,很有文人的清雅。 “叶学子怎么了?”山长见叶清珂一边仰慕地看着他一边着急地跟着他的脚步,觉得这定是个好学的学子,这般想着的山长心情不禁好起来,他停下脚步,用不那么严肃的声音问道。 “无事!”叶清珂当年可没少被山长拎着训,山长温和地跟她说话了,她反倒紧张起来,手贴着衣面两脚并拢目视前方,笔直笔直的站着。 山长暗自点头,心里对叶清珂的评价再上一层楼——不特意讨巧奉承,目光清澈,假以时日必有文人之傲骨。他却不知叶清珂这是怕他才这般表现,上辈子,他还说过叶清珂朽木不可雕来着。 这般阴差阳错的,山长对叶清珂的印象好了又好,不仅改了上辈子的评语,还觉得姑娘倍有灵气。把人送到辛学堂外时,他拍了拍叶清珂的肩膀以示鼓励,道:“去吧,莫耽误了学习的时间。” 叶清珂以前可没有过这待遇,那时候她被叶承恩强绑着过来,心里不情不愿的,跟她爹闹腾的时候还趁乱扯过山长的胡子,还不认真学习,以至于山长见了她就糟心。 学堂里已经坐了一群和叶清珂差不多大的学生,叶清珂还在里边看到了徐华蕊。徐华蕊也看到她了,对着她招手道:“珂珂快过来,我给你留了座位呢!” 叶清珂拉着李飞薇走过去,当即就坐下了:“你真好,还记着给我留座位。” “我哥跟我说的。位置也是他提醒我给你留的。”徐华蕊并不揽功,微微一笑直接把徐锦超供出来。 叶清珂猛地一怔,紧接着就愈发迷糊起来,徐锦超早前分明表现得不喜欢她,为什么这会儿又贴心地给她留座位了呢? 想不明白的事情叶清珂索性暂时抛到脑后,指着李飞薇朝徐华蕊介绍道:“这是李飞薇,可会玩了,比我厉害得多。” 叶清珂是用玩乐上的新奇与徐华蕊熟悉的,说起李飞薇的时候,就特地突出了李飞薇这一优点。 徐华蕊却不如想象中的热忱,她看了眼李飞薇,兴致缺缺回道:“我是徐华蕊。” 事实上,徐华蕊并不是好接近的人。她出身高,虽然是被培养得德容言功全面发展,但心气摆在那,又是小孩儿,有点什么就都表现在脸上——书院是打着学子不问出身,人人平等的口号,然士农工商在里头还是有点儿区别的。 徐华蕊愿意和叶清珂玩,那是有徐夫人带着,又有徐锦超和她一块儿,一来二去才成为好朋友的。 “小蕊儿~”李飞薇神经粗,一点儿没听出来徐华蕊话语间的疏离感,特别自来熟,自顾自给徐华蕊起了小名儿,捧着一张包子脸也不知在想什么,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嘴巴一点儿不留情:“小蕊儿你长得真好看,哭起来肯定也好看,你哭一个给我看呗。” 李飞薇熊惯了,遇着人不撩两下都能憋死了去。 “……”徐华蕊从来就没见过李飞薇这种无赖,一下就被震傻了,这、这,叶清珂的朋友怎么一上来就欺负人呢,太不讲道理了!   ☆、第7章 白鹿书院及各地大小书院,均以分年常式教学的模式分设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个学堂,盖因男女所需掌握的知识技能不尽相同,有一、二班之分,大课两个班混在一块儿上,小课则分开上。 其中,每个班皆配有女官管理大小杂事,而书院里的夫子只负责传授学识。 负责叶清珂所在的辛学堂二班的是一位圆脸和蔼的女官,在临近夫子开课的时间之前,她领着堂里的姑娘围成圈坐在一块儿说话。 一开始是自我介绍,待堂里的姑娘们都互相熟悉了,她便开始把话题引到选学使上了——学使主要负责收集堂里学生的作业交予夫子,以及每日里带领学子晨读,对小孩而言挺光荣的一件事情。 “那么,有谁愿意做学使呢?”罗女官笑眯眯地看着跟前的二十四个小姑娘。徐华蕊可积极了,唰地一下举起手。紧跟着她的步伐的还有三个小姑娘,无一例外都是官宦家的小姐。 “为什么想要做学使呢?”罗女官又问。四个人对视一眼,显然是早有了准备,一个接着一个似模似样地言辩了一番。 李飞薇扭着屁股笑嘻嘻地看着已经坐回位子的徐华蕊,附到她耳边挤眉弄眼道:“哎,小蕊儿,要没人给你投票,我给你投啊。” “乌鸦嘴!”徐华蕊顾不上计较李飞薇叫她小蕊儿的事情,跟李飞薇碰头碰脑,着急地辩道。她早就在家里跟前练过了,家里人都说她表现得好的,和她哥一样好! 徐锦超从辛学堂开始就是学使,到现在的己学堂,已经连任了两年了,估计这第三年也会是他。徐华蕊被教导着要向徐锦超看齐,一入学院就对学使的位置势在必得。 叶清珂斜睨一眼李飞薇,并不打算理会她和徐华蕊的官司,在自己的纸条上写上徐华蕊的名字上交给女官。 罗女官一个个念名字,然后统计票数,到最后是徐华蕊得的票数最高。 不过也不奇怪,小孩子么,心思都简单,也没有大人那些弯弯绕绕,男孩儿崇拜强者,女孩儿喜欢漂亮的东西。徐华蕊在四个人里面生得最漂亮,刚刚言辩的时候又口齿伶俐,能得那么多的票数实属正常。 “好了,徐学使,领着学子们到中间的大教室,夫子要来上大课了哦。”罗女官拍拍手,对新鲜上任的徐学使徐华蕊说道。 夫子是个年轻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站在门口和女官打了声招呼,等着徐华蕊及一班的学使带着人都坐好了,他才咳了一声在讲台处坐下。 “敝姓韩,今日讲三字经。”韩夫子说话特别简洁,说完就自顾自摇头晃脑地念了一段三字经,也不去管下面的学子有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我念一句,你们跟着我念一句。” 辛学堂学的东西简单,大都是学子们在家就学过的,书院为了让学子们习惯书院的生活,也是用心良苦了。 哟,三字经。叶清珂坐正了身子,两手放在桌上,丝毫不敢因自己肚子里可怜的三两点墨水里有三字经的存在就放松,摇头晃脑地跟上韩夫子的节奏:“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韩夫子。 “性相近,习相远……”幼儿朗朗的读书声渐渐从辛学堂里传出来,叶清珂的声音混在里边,显得意外地清脆好听,另有一番积极向上的味道。 这一念就念到了午间,中间休息了几次,韩夫子也不拘她们是否明白所念字句的意思,只管教她们念熟了。左右是刚开始学,待会读会念会写了再解释也不迟。 “回去以后把第一页到第四页的内容背熟,不会认的字可以问家中父母,或是做好标记问我,后日检查。”韩夫子踩着书院里敲起的钟声合上书本,“放课。” “喔!吃饭咯!”李飞薇磨了一上午的屁股,这会儿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放课时间,也顾不上同桌的叶清珂了,连蹦带跳地往外面冲去,猛地撞上了正要进来的女官。 “李学子,学堂里不许胡乱跑跳。”罗女官被撞得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蹙着眉头训道。 李飞薇可不管罗女官的黑脸,被罗女官压着肩膀跑不掉就开始挣扎,有多大力使多大力:“我要饿死啦!我要饿死啦!你放开我,我要饿死啦!” 罗女官被李飞薇乱挥的手捶了好几下,她估计也是没遇上过那么难搞的学子,手下一松,结果人就溜了个没影。 这下可好,女官本来是要带着一群七岁的小姑娘去食堂的,但李飞薇没头没脑地跑开了,她也不能不去找人,毕竟学院到处是嶙峋怪石、湖泊高楼,要万一出了意外…… 罗女官犹豫了一会儿,把辛学堂二班的学子留给了与她交好的夏女官,亲自去寻李飞薇了。 夏女官负责的是辛学堂一班,一班的学子都是男孩儿,个顶个的调皮,她也就比罗女官看起来要严厉,她堵在门口把两个班的豆丁集合到一起,急行军似地把他们带到了食堂,“进去吃完以后便出来,我就在门口等你们,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小孩儿的声音嫩,拉长了声音回话的样子特别可爱,夏女官目光放柔了些,立在原地目送他们进去。 徐华蕊在食堂里搜索到徐锦超的身影以后,贴上去邀功道:“哥,我当上学使了。” “蕊姐儿真厉害。”徐锦超夸赞道。 湘语动作快,徐华蕊和徐锦超说话的空档间,她已经帮叶清珂领到了食盒。叶清珂站在饭桌边看食盒里的菜色,再转身就看到徐华蕊并徐锦超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 徐锦超依然站的离她远远的,只徐华蕊挽着叶清珂的手,开口邀请叶清珂:“珂珂,我们一块吃午饭吧。” “好。”叶清珂瞧了一眼徐锦超,有心寻找徐锦超表现异常的原因,立即点头答应了。 书院提供的菜挺清淡的,三个人一样都是一碗米饭、一碟白炒鸡肉、一碟青菜,还有一小盅汤。 叶清珂夹了一块鸡肉,咬了一口嚼半天也没咽下去,膈喉咙膈得慌,最后只能苦着脸吐出来。她一直记着她小时候被养得格外精细,平日里的每一项吃食都是又嫩又细腻的,但她没想着她会咽不下一块老母鸡的肉啊。 上辈子她是怎么解决的来着?哦,对,上辈子她直接就没吃过食堂的东西,蹲书院门口等家里下人给她送饭去了。 徐锦超面上不显,暗地里却一直关注着叶清珂。叶清珂把鸡丝吐出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发现了。他用藏在桌下的左手扯动徐华蕊的袖子,想让徐华蕊开口问叶清珂怎么了。 然而徐华蕊还没点亮心灵相通的技能,眼神奇怪地看了好几回徐锦超,始终没理解徐锦超的意思。 徐锦超无奈,处于担心,纵使心里担忧叶清珂不喜他,却还是开口问了:“你怎么了?” 叶清珂抿嘴,没好意思说自己娇生惯养吃不动鸡肉,便一直埋头挑着青菜就饭吃,回道:“没事。” 徐锦超不信,索性自个儿夹了一块鸡肉吃,却没吃出哪儿不好来。 徐华蕊吃了两口饭,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附在叶清珂的耳边说:“珂珂,你别忘了谢谢我哥给你留座位呀。” “……”叶清珂捏着筷子,心情略复杂——她一边觉得徐华蕊是神助攻,一边又觉得徐华蕊是猪队友。辛学堂二班的那一个小教室统共就三排,坐最后头跟坐第二排其实是没区别的。 虽然徐华蕊的举动恰好能帮她缓和自己和徐锦超的关系,但她该找什么理由谢,要是谢得多余了,她和徐锦超的关系会变得更差的吧? 徐华蕊急道:“别不说话呀。” 徐锦超被徐华蕊突然的大声吸引,朝她们两个看过来,叶清珂无法,只能硬着头皮扯话:“超超,小蕊儿说座位是你帮我留的。谢谢你啊,你人真好。” “不用谢。”徐锦超也跟着放下筷子,难得露了一个笑容,眉心的血色朱砂像活过来了似的,炫目极了,“我以后还帮你留座位。” 叶清珂盯着徐锦超忽如其来的笑容,被勾得一颗心砰砰直跳,耳朵根都红透了,鬼使神差地,她就把心里藏着的话问出来了:“你、你,原来你不讨厌我呀?” 徐锦超愣了愣,下意识回道:“我怎么会讨厌你呢?”他说完以后就意识到不对了。他因为做错了事情又没能跟叶清珂说对不起,所以担心叶清珂讨厌他。可……叶清珂怎么也担心他讨厌她? “我很喜欢珂珂的。”徐锦超解释。 “那你为什么都躲着我。”叶清珂嘟着嘴,可不高兴了。合着她多日的担惊受怕都是白费力气。 “……”徐锦超噎住,在肚子里细细地组织了语言,缓着声音开口:“那日……在商会里的时候,我害你没有躲过那根棍子,对不起。” “我明明做错了事情,还一直拖着没跟你道歉,我以为你会不乐意跟我玩的。”所以,他躲开只是不想让她不开心,并不是讨厌她。 叶清珂听得一愣一愣的。感情徐锦超小时候是这么可爱的啊……叶清珂捂着小心脏,觉得自己更爱徐锦超了。她的手不经脑袋同意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递到徐锦超嘴边—— 徐锦超不明所以,盯了一会儿近在眼前的鸡肉,启唇含住筷子,把鸡肉吃到嘴里,细细嚼了咽下。 叶清珂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刹时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猛地抽回还在徐锦超嘴里的筷子,紧张地看着徐锦超之余还不忘做贼似的扫视周围周围。 虽然、虽然男女间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相处很正常,但是徐锦超还小呢,她这般举动会不会教坏小孩?——这姑娘显然又忘了自个也才七岁的事实了。 “我一点儿也没有怪你,那个时候你没有阻碍到我,我是故意把你推开的。”因为调戏了幼童所以莫名心虚的叶清珂给自己喂了一口饭,完全忘了筷子上沾了徐锦超的口水。 徐锦超闻言,心里长时间压着的大石总算去了,他点点头,朗声道:“那就好。” 徐华蕊完全没有心思理会叶清珂和徐锦超在说些什么,她被刚刚叶清珂喂食徐锦超的一幕整得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还能这样玩。 她以前只试过被奶娘和娘亲喂饭,却没试过自己给别人喂饭,一时间有些跃跃欲试,她夹起一根青菜送到叶清珂嘴边,轻声问:“我可以喂你吗?珂珂?” 叶清珂心思转得飞快,觉得这是洗白自己调戏幼童的行为的机会,伸头把筷子上的青菜一口吞了。 徐华蕊眼睛一亮,又夹了一块鸡肉。 这……鸡肉她吃不动啊。叶清珂打心底拒绝这块鸡肉,刚把嘴里的青菜咽了就忙不迭瞎掰道:“你的菜太咸了。” “真的吗?”徐华蕊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筷子,不信邪地自己把鸡肉吃了,疑神疑鬼之下竟也觉得鸡肉咸了,再吃青菜,也觉得青菜咸了,她犹豫着缩了缩筷子,怂了。   ☆、第8章 甲、乙、丙、丁四个学堂因为课业繁重,向来要比其他学堂要迟上半个时辰放课。因此叶清珂与叶清琭兄妹二人只在食堂门前匆匆打了个照面,叶清珂便被罗女官带着去歇晌了。 每个学堂的格局都大致相似,拿辛学堂为例,中间一个特别宽阔的屋子作为大教室,两旁有一班、二班的小教室依附而立,其后方是一排整齐的矮房,乃书院提供予求学的学子午歇的地方。一班的男学子占了在靠左的一边,二班的女学子则在靠右的一边,中间以篱笆隔开,方便两班的女官管理。 供辛学堂二班使用矮房有八间,罗女官笑眯眯地把分配的事情交给了新鲜出炉还在热腾腾状态的徐华蕊。 徐华蕊在上学之前就被徐夫人手把手教着摸清了京城里同龄小姑娘之间的大致关系,罗女官把权利交给她,她便毫不怯场地行使起来,间或问询班里小姑娘的意见,三下五除二地把关系好的拨到一个房,自个儿拉着叶清珂住进了最边上的那间。 在成人看来或许并不是最好的分配方式,但对于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姑娘来说,已经可以算是不失妥当的方式了。 叶清珂坐在床上仔细打量四周,感受着窗户边上缠|绵着卷过来,暗叹一个房间两个人用,当真是连空气都要比别处房间清新上几分。 不过,她也就能高兴这一个中午了。 先前李飞薇在学院四处乱窜,发现有人寻她以后还故意躲到了假山里面,叫罗女官一阵好找。最后究竟是怎么找到的叶清珂也不大清楚,反正李飞薇被拎回来的时候手上被戒尺打了十下,这会儿正饿着肚子、肿着手在外边罚站呢。 徐华蕊的牺牲精神值得赞扬,在其他人隐约对李飞薇表示排斥的时候,她大包大揽地接下了李飞薇。 因此,等李飞薇罚站完,这间屋子就会变成三个人共用了。 叶清珂想了想,趴到门上透过门缝偷瞧李飞薇,特别不厚道地笑出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看你遭殃,我也就放心、高兴了。 “你这样是不对的。”徐华蕊凑过去把叶清珂从门上撕下来,皱着小眉头道,小模样特别有徐锦超的范儿,言语间已然担起了学使的责任:“我们要关爱同窗。” “没事儿,李飞薇皮实着呢!”叶清珂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还想贴到门上。 徐华蕊的凤眼都快瞪成杏仁眼了,显然她不很认同叶清珂的行为,强调道:“我们不能这样做!” 叶清珂被她看得一阵尴尬,留恋地瞄了眼门板,挠挠头妥协了,牵起她的手往床的那一边走:“不看了,睡觉睡觉。” 辛学堂的课程几乎都是大课,下午的时候,叶清珂等人依旧在大教室里上课,只是从跟着夫子念书换成了写大字,写的还是三字经。 叶清珂认真的势头不减,照着夫子教的方法纠正了运笔的方式,垂眸一笔一划地写字。 然而因为贸然改了习惯,她写出来的大字在原本丑的基础上还加上了别扭,看上去简直一言难尽。 有点儿被打击到的叶清珂扭头望了望左边,发现李飞薇写的大字丑得花样百出,再看右边,小姑娘也没有好到那儿去,顿时就是一乐,自信心又回来了,继续沉下心练字——这么一看其实她还是有机会追赶上去的么,练着吧,总有一天她也能写出来令人交口称赞的字。 晨钟暮鼓,书院里由缓至急的鼓声响起时,叶清珂统共写了十张大字,她仔细叠好了,也不舍得放到书袋里给湘语拿着,跟抱宝贝似的把大字抱在怀里准备带回去。 叶清琭牵着她,看她拿得辛苦想要帮忙都被她拒绝了——这是她今天努力的成果,得亲自拿回去给她爹看,省的她爹老觉得她无心向学。她这辈子可认真了好吧! 叶清珂念叨着叶承恩,忽然一个腾空就被叶清琭举到马车上,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回过神以后小心脏就扑通扑通跳了,她吸着气对叶清琭说道:“诶诶诶,哥,你抱我上马车先跟我说一声,冷不丁来这么一下,我要被吓死了” 正说着话呢,她身后的马车门忽然被拉开,一双手把她抱了进去,叶承恩的声音从头顶处传出来:“珠姐儿在闹你哥哥呢?就不怕以后哥哥不疼你了,恩?” 叶清珂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跟着上了马车的叶清琭,见他脸上犹有笑意,心便放下了,猫咪似的和叶承恩呼噜道:“要是我哥不疼我了,那他肯定就得娶一个嫂嫂疼我。” 叶清珂一直觉得叶清琭的天赋没随了叶承恩,感觉他这辈子的技能点都点在了文学上,尤其一张面皮薄如纸,叶清珂的话没让叶承恩有反应,他先从头顶红到了脚尖,跟煮熟的虾似的:“瞎说。” “对啊,我瞎说什么大实话呢,你说对吧,哥哥?”叶清珂成了窝里横,盯着她哥哥的囧样,一拍脑门说得更起劲了。 “……”叶清琭背过身子,再不能与叶清珂说下去了。 叶承恩看着兄妹二人的互动,心里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这怎么他生的崽子该男不男,该女不女的,珠姐儿都把琭哥儿欺负到角落里头了。 他手上用劲拎起叶清珂,作势要打她屁股,唬道:“小窝里横,给我消停点儿,什么时候竟学会欺负你哥了。” 叶清珂不乐意了,嚷嚷道:“我才没有窝里横!”她要是认真横起来明明在哪儿都挺横的好吧。 叶承恩都要被小家伙儿的理直气壮给气笑了,手一松,由着叶清珂摔倒腿上,闭目养神再不理叶清珂。 叶清珂才不会放过他呢,翻身爬起来就去翻他眼皮,兴冲冲地道:“我今天写了大字,您给看看?” “……”叶承恩。 见叶承恩不理她,叶清珂兴头起来便来了一下狠的,扭过身子揪着他的眼皮用力往上一折。 “嘶……!”叶承恩眼珠子一凉,再忍耐不住睁开眼,“好好好,我看,珠姐儿的大作在哪儿?” 叶清珂献宝般把纸举得高高的。她爹和她爷爷虽然是商户,但她爷爷可是迟阳望族叶氏的嫡支子孙,君子六艺一项不差的,拿迟阳叶氏的长老的话来说,可惜最后脑袋里的筋打错了,自甘堕落成了商户。 她爹尽得她爷爷的真传,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写的字也顶好看了。 叶承恩也不敷衍,来回翻了涂满了大字的宣旨,评价道:“不错,每日坚持练着会更好。”小孩都需要鼓励,虽然在叶承恩眼里,满纸都是乱七八糟的,他还是揉着闺女的脑袋小小夸了一句。 叶清珂的虚荣心被她爹满足了一把,乐滋滋地翻出李飞薇早上给她带的红鸡蛋,往矮桌上敲得“磕磕”响,等把整个鸡蛋的壳都敲得碎碎的,才慢吞吞地剥开吃了,转头烦起叶清琭来:“哥,我给你背三字经,好不好?” 叶清琭放下手里的书,坐正身子,道:“背吧。” 叶清珂就摇头晃脑地背起来了:“人之初,性本善……”她也不背多,就背了韩夫子要求背的四页。 叶清珂其实挺聪慧的,就是点子没用在读书上,惯会偷奸耍滑,当年一本简单的三字经背了两年,到最后三字经跟刻在她骨头上了般,过了许多年也还是张嘴就能背出来。 “这是今天刚学的内容吧?珠姐儿现在就能背下来,比哥哥当年厉害多了。”叶清琭比叶承恩捧场得多,丝毫不管这是未进书院时就学过的内容,从手里变出一颗糖喂给叶清珂,狠狠地赞扬了一番。 叶清珂鬼精的人,刚尝到甜味就扑过去扒叶清琭的袖子:“糖藏在哪儿了?我还要一颗。”叶清琭变法术的小把戏偏偏真小孩还成,她这个假小孩还是算了吧。 “没有了,只有一颗。”叶清琭把手举起来以示清白。那颗糖是他临时起意从家里带的,身上是真没有了。 叶清珂斜睨着叶清琭,摆明了不相信他。不过叶承恩没有给她搜叶清琭身的机会,马车一停就捞起她下了马车,还不忘把桌上摆着的大字塞她怀里。 “去给你奶奶和娘亲看,让她们也高兴高兴。”叶清珂高兴了一路,家里边的女人们肯定都爱看的炫耀。 叶清珂囧着脸被她爹扔在通往后院的青石小道上。她又不是真觉得自己多了不起,只是路上无聊找事情做么,不然这点子早学会了的东西,她哪里有脸拿出来显摆。 不过,既然叶承恩吩咐了,她也不好听而不理,索性仰起小脑袋捧着三字经去她奶奶那儿张扬,后又跑到正院给叶夫人找乐呵,依葫芦画瓢地又给她娘亲展示了她写的大字、背三字经。 她这回,也算是彩衣娱亲了。 不过,要是她知道,她奶奶居然把她涂的大字收了起来,并且在日后翻出来给徐锦超看,她还能放开了把自己的黑历史现于人前么? 只怕会藏起来谁也不给看吧? 即使徐锦超早看过她的丑字了,但练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肯定不如这时的丑。 所以,依然是妥妥的黑历史呀。   ☆、第9章 叶清珂身上有一个好处,但凡她决定了要做一件事情,必定不会半途而废。 比如说,上辈子她说讨厌读书,就当真身体力行地讨厌了一辈子,前前后后不知道被叶承恩骂过几次驴脾气。 再比如说现在,她决定要好好在书院里改造……啊,不,读书,她便能长久地保持着热情,过了半年也不见消退,每日都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最终混成了女官眼中活泼可爱的乖孩子,夫子眼中的好学子。 然而,不管她这段时间如何表现,她依旧是叶承恩眼中长不大的闺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自从叶清珂上了书院以后,他不管再如何忙,始终坚持每日亲自送叶清珂来书院。并且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把叶清珂抱下马车,每日照例叮嘱:“今天在书院里也要听话,珠姐儿听到了吗?” “知道了……”叶清珂趴在叶承恩的怀里撇着嘴应道,她爹怎么就那么啰嗦呢? “叶学子一贯是十分听话的。”罗女官替叶清珂说了句话,她今日站得出来些,叶承恩交代叶清珂的话她也听得清楚,心道,别的学子要能有叶学子一半听话就好了。 这个别的学子特指李飞薇。 “就是!”叶清珂在下边理直气壮地点头,对叶承恩表示极大的不满,她多乖啊,就她爹觉得她坏! 叶承恩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一声,没有说自己只是交代习惯了,道:“还请女官多照顾小女。” “应当的。”罗女官微笑着点头。 叶清珂才没有兴趣看两人没有营养的寒暄,也不等叶承恩与她告别,一甩小脑袋领着湘语自行进了书院。一路飞快地略过了在外面玩投壶的同窗,径直进了二班的小教室,然后就接到了徐华蕊甜美的问候。 “珂珂早。”徐华蕊抱着昨日的作业,见叶清珂来了便分了一叠给她,让她帮着一块儿发。经过半年的磨练,徐华蕊的学使做得愈发得心应手,其身上为数不多的怕羞属性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愈发显出大家的气质来。 尤其的,徐华蕊以前还会对阶级不同的学子有偏见,只秉持着学使的责任才和出身低的学子玩在一起,但现在她已经能真正对着堂里的学子一视同仁了,人缘也变得特别好。她不仅会主动调和学子间的关系,还十分热衷于把手里的事情分给大家做,小小年纪就隐隐显现出长袖善舞的气质来。 但叫叶清珂说,徐华蕊其实是和徐锦超一路的奸诈人,奴役了人还让人对他们感恩戴德的,不知道多可恶呢! 可偏偏学堂里只有她看透了徐华蕊和徐锦超如出一辙的路数。叶清珂盯着像快乐的小燕子般穿梭在教室里发作业的几个同窗,忍不住大叹了口气跟着分发起来——她跟徐华蕊关系那么好,就勉强不拆徐华蕊的台了。 找人帮忙归找人帮忙,徐华蕊还是时刻保持着学使的自觉性的,她给自己留了最多的任务,别人都发完手里的份了,她手里还有挺多的。后面手里的作业分发完了,她又开始绕着教室走了一圈以检查有没有分发错的。 如此这般地折腾了一通,徐华蕊好不容易能闲下来了,学堂外边忽然传来一阵哭声:“呜……”紧跟在小姑娘哭声后面的是李飞薇得逞的笑,可大声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高兴。 得,这件事情也归徐华蕊管。叶清珂特别不厚道地捂嘴偷笑,看着徐华蕊从座位上站起来跟一班学使一起试图追上跑路还不忘扬着发带的李飞薇。 可李飞薇是惯犯,第一第二次能被徐华蕊抓住,往后就练出水平来了,再也没有被追上过,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她藏哪儿去了。 徐华蕊茫然地张望四周,不明白李飞薇怎么突然又不见了,但她也不着急,停在原地喘匀了气息以后转身扑向叶清珂,满怀希望地问道:“珂珂,告诉我李飞薇藏哪儿了?” 叶清珂跟李飞薇的交情,那得是李飞薇小时候尿了几次床都能给数出来的地步,李飞薇这会儿会藏在哪儿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只见她笑眯眯的指向后面的矮房,卖李飞薇卖得毫无压力。 原本叶清珂还会为李飞薇闭紧口风,好让她逃过一劫,但自李飞薇藏着藏着睡过去,差点儿错过开课的时间之后,她便再也不帮着李飞薇了。 徐华蕊目光凛冽地看向叶清珂手指的方向,身子一转出了学堂,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把李飞薇押了回来。 “李飞薇,你赶紧跟阿婉道歉。”徐华蕊把李飞薇往周学子跟前一推,让她跟被扯了发带的周学子道歉。 “周学子,对不起,我错了。”李飞薇向来是“积极认错,屡教不改”的典范,每次道歉都特别干脆,但下次她肯定还会犯事儿。 披着一头乱发的周婉抽噎着点头,声音小小的、软绵绵的:“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徐华蕊再找来罗女官替周学子重新梳好发,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倒不是徐华蕊或者罗女官包庇李飞薇,实在是扯人发带这件事算不上大,没有触犯院规堂规的,顶多就是把人惹哭的行为有些不厚道。 周学子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心情似乎还有些低落,反观李飞薇,罗女官前脚刚走,她扭头便又乐呵起来了,先前道歉时候的愧疚跟装出来似的,看得徐华蕊直咬牙,念叨着定要想办法治住李飞薇。 叶清珂趴在座位上,心道李飞薇可算比上辈子长进了。可不是么,上辈子她是因为不愿意读书被书院退了学。李飞薇是因为满书院的打架,最后退学的时候还闹得特别难看,绫绸布庄的生意也因此一落千丈。 如今却不同,有她时不时压着李飞薇的跋扈劲儿,李飞薇是干不成打架这种会被退学的大事了。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失去了打架的乐趣以后,李飞薇开始致力于惹哭二班女学子的事业,还给定了个目标——评出辛学堂二班谁哭得最好看。 总而言之,李飞薇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地混成了辛学堂的小霸王,每日和几个调皮程度相当的一班男学子玩闹,活出了风里来雨里去的气势。 “小蕊儿别忧心了,不就是想让李飞薇吃个教训么。”叶清珂回过神的时候,徐华蕊还在那儿咬牙切齿地纠结,她拍拍徐华蕊的肩膀,决定提醒一下徐华蕊。 徐华蕊闻言望过去,一眼便看到叶清珂脸上挂着坏坏的笑容。叶清珂笑着对她说:“一会儿的年中考核,你就等着看李飞薇怎么哭吧。” 徐华蕊起初还有些迷茫,但很快就恍然大悟了,转头同样不怀好意地对着李飞薇笑。 白鹿书院入学的门槛低,不论是哪家的孩子都能进来,但要想能真正待下来,每一次的考核都要过关才行。而且,书院里的夫子可不会照顾那些学业跟不上的学子,每每出试题都是比着聪慧的那几个来的,但凡有哪个学子考核得不到中等评价,便只能等着被退学了。 李飞薇虽不至于拿不到中等,但被肯定会被试题折磨一番的。 欢乐地奔跑着的李飞薇揉了揉鼻子,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随着开课的钟声响起,韩夫子拿着一叠宣纸进到大教室里头,扫了一眼安安分分坐在位置上等待的学子们,淡淡道:“考试。” 叶清珂很快就拿到了写了试题的宣旨,她左右翻看了下,发现前边都是些简单的背诵默写,只要平日认真完成了韩夫子的布置,肯定都能做下来。 唯有最后一道题是要求解读《弟子规》,到昨日为止,韩夫子只教了《弟子规》的背诵,他会在试卷上出这道题恐怕是存了考验人的意思。 叶清珂执起毛笔凝了心神,一笔一划地答题,一路做下来并没有遇着难处,最后一题也是答得顺利,时间没过去多久就写完了。 然而她依旧不敢放松心神,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对照过去地把答案反复检查了两遍,确定了没有问题才交给韩夫子。 像这种普通的考试,夫子是允许提前交卷子的。 交了卷子就不能继续呆在学堂四周了,叶清珂稍作整理就出了大教室的门,往前走了数十步,徐华蕊正坐在石头上等她。 徐华蕊露出甜美的笑靥对叶清珂招手:“珂珂,来这里。” 叶清珂走近后,徐华蕊又亲昵地拉着她一同坐在石头上,兴奋地对她说:“我刚刚出来的时候,李飞薇还在那儿愁眉苦脸呢,哼,她肯定想不到她也会有被欺负的一天。” 叶清珂心照不宣地眨眨眼,没有告诉徐华蕊,真正能把李飞薇压得一句话不敢说的必须是李飞薇的母亲,刚刚的试题和杨姨比起来,压根就是大巫见小巫。 不知道叶清珂其实还是偏心李飞薇的徐华蕊得了叶清珂的眼神就非常满足了,邀请道:“等我哥考完出来,你跟我们回家呗?我跟我哥都去你家玩多少次了,你还没来过我家呢。” “好啊。”叶清珂一点儿不客气,徐华蕊刚说完她就应下了。她脚尖点地从石头上跳下来,跟着把徐华蕊也拉下来了,“走,咱们去己学堂看超超考试,这样他一出来就能看到咱了。” 徐华蕊眼睛一亮,主动和叶清珂手牵着手去己学堂,两人的书童还在埋头苦答试题,两人身后空荡荡的,也没人管束她们,说要去找徐锦超就当真去了。   ☆、第10章 叶清珂和徐华蕊垫着脚尖趴在己学堂的窗台上探头探脑地往里边瞧,试图从一众黑压压的脑袋中找出徐锦超,大大咧咧的,一点儿没有在做坏事的自觉。 也就是己学堂的夫子的注意力全在埋头做题的学子身上,一时没看到这两只隐隐从窗台边上冒尖的脑袋,她们两个才没被赶走。 “小蕊儿,你看到超超了吗?”叶清珂就着趴在窗台上的姿势艰难地往徐华蕊的方向挪。她们俩选的窗户不好,只能看到一片后脑勺。 徐华蕊的身量和叶清珂半斤八两,甚至要比叶清珂矮上些许,她站在石头上尝试着蹦了蹦,却依旧没能找出徐锦超来,只能摇头道:“没看到。” “算了,我们去前头等吧。”叶清珂撇嘴,不耐烦继续白费力气了,跳下石头背着小手往前头走。 “欸,你等等我啊。”徐华蕊连忙跟上去。 白鹿书院中,除辛学堂仅开一门“书”外,其余的七个学堂均开了六门课,分别是君子六艺中的礼、乐、射、御、书、数。 早前几天,甲、乙、丙、丁、戊、己、庚七个学堂就已经开始考核了,到今日恰恰和辛学堂一块儿考核最后一科。 叶清珂和徐华蕊坐在石凳上没等多久,就看见己学堂的学子三三两两陆续交了卷子出来,其中就有徐锦超。 “哥!哥!哥!你考完了啊。”徐华蕊别提多积极了,跟迎接天神似的蹦跶过去,一声声“哥”别提叫的多甜了。 叶清珂跟在她身后磨蹭,不多时也走到徐锦超跟前,把刚刚从口袋里摸出来的糖果塞到他嘴里,问道:“甜吧?” 自她和徐锦超解开误会以后已经过去了半年,然而她和徐锦超的友谊并没有加深多少,真要认真算的话,大约是在徐锦超心中,她的地位等于妹妹徐华蕊的好同窗?也许还能再加个前缀,徐锦超认识的、妹妹徐华蕊的、同窗? 总之,离叶清珂想要的青梅竹马不知道隔了不知道几座山头。这让叶清珂非常挫败。 “甜的。”徐锦超点头,含着糖忍不住笑了。他记得珂珂有个特别可爱的理论,高兴了得吃糖,不高兴了也得吃糖,前儿还给他和徐华蕊说了一通理由,说得头头是道,都可以写出来一篇策论了。 徐锦超牵着叶清珂走在前头,徐华蕊在后头拉着徐锦超的衣角,盯着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的手假意控诉:“哥,你看你偏心了,就知道牵着珂珂。” 叶清珂正沉浸在和徐锦超手牵手的喜悦当中,闻言忍不住扭过身子反驳:“刚刚是谁不乐意超超牵来着?难怪刚刚非要扯超超衣角,原来搁这儿等着逗我们呢!?” “你又发现了?”徐华蕊左手扯着徐锦超的衣角,伸出右手去点叶清珂的额头。 叶清珂抻着身子跟徐华蕊嬉闹,被牵着的那只手抽了大半出来都不自知。徐锦超由着她们俩闹,低头动了动手掌重新把叶清珂滑落到外面的手重新包到掌心内,认认真真的带着她们走下略显陡峭的山坡。 隔得远远的,那边坐在马车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打发时间的徐家车夫就打望到在下阶梯的自家的哥儿姐儿了,他把嘴边的狗尾巴草胡乱地团了扔到袖子里,主动迎上去:“郎君,姑娘,到这边来。” 三人跟着车夫到了马车边上,徐锦超率先踩到凳子上,却并不上马车,而是张开手小心护持着徐华蕊和叶清珂上去,自己才在后头跟着上去。 徐华蕊打开车厢暗格拿出一套小小的茶具,似模似样地沏了一壶果茶,分别倒了三杯,与徐锦超和叶清珂一块的喝起来。 徐华蕊喝完果茶以后靠坐在垫子上,眼神在茶壶上流连,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回味道:“酸酸甜甜的最好喝了,可惜娘亲只许人准备泡一壶的量,不然我们可以再来一壶。” 叶清珂正从车窗出往外看,闻言动了动嘴里的小舌头,特别赞同徐华蕊说的话。 徐锦超把三个人的书袋子整齐地排放到暗格里,路上他已经知道叶清珂要上他们家里做客了,想了一路要怎么招待叶清珂,这会儿终于打好了计划,他回头对叶清珂说:“咱家新来了个厨子,做的八珍烧鸡很有味道,一会儿到家以后让他上一道。” 叶清珂素来最贪口腹之欲,闻言笑得牙不见眼,只一个劲地点头,心神全想烧鸡去了。 可怜小书童湘语,交完卷子一抬头就不见了叶清珂,四处打听之下好不容易问出自家姑娘的下落了,却只来得及看到扬尘而去的徐家马车,以及别人家书童的一句:“叶姑娘留了话,说是让你跟叶家郎君说一声,她上徐府玩了。” 徐锦超和徐华蕊带着叶清珂进了徐府,却没往后院去,三个人在前院徐锦超的专属小书房里玩,也不要别人跟着。 叶清珂上辈子加这辈子第一次来徐府,进了书房就站到窗台边上,左看右看很有些新奇——徐府与迟阳叶府相似,却又有很大的不同。 迟阳叶氏清贵之下更多的是大家族的沉冗,徐府却是一草一木都透着欣欣向荣,气息不知要自在多少倍。 徐华蕊看叶清珂瞧得起劲,还以为外面有什么好玩儿的,也跟着凑过去,发现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就开始扯叶清珂了:“外边多无聊啊,咱们来描红呗。” 叶清珂也把风景打量得差不多了,并不执着继续站在窗台边上,笑嘻嘻地顺着徐华蕊的力气坐到书桌前,开始体验官宦人家的小儿娱乐活动。 徐锦超找人去厨房点八珍烧鸡,见两人在描红,他坐在一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觉得有趣便也翻了一本出来跟着描。 叶清珂很少玩这些静态的活动,速度远不及徐华蕊这个熟手,徐华蕊都描了五页了,她还在蹙着小眉头跟第三页纠缠。 “珂珂。”徐锦超比徐华蕊还厉害些,这会儿已经描了六页了。他看见叶清珂皱眉的样子觉得可爱。 徐锦超心知叶清珂大约不爱描红,他自个儿又起了调皮的心思,便拿笔沾了朱红喊叶清珂,等叶清珂抬头看向他的时候飞快地伸手轻轻一点。 叶清珂眉心一凉,还迷茫着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呢,徐锦超指着自己的眉心,眸光轻轻浅浅,深黑的眼瞳清澈极了,里边盛满了笑意,像是最醇正的酒,轻轻地漾着,不知不觉就让人醉了:“看,和我的一样。” 徐锦超眉心上的朱砂痣是他脸上画龙点睛的一笔,令他略显寡淡的面容转瞬美得窒息。叶清珂看着他,心里忽然就对他眉心的朱砂痣起了执念,着了魔地伸手去摸,笑道:“朱砂的颜色没有你的好看。” 朱砂的颜色固然艳,却偏向暗红,而徐锦超眉心的朱砂痣颜色极为鲜艳,任谁看了都会被这触目惊心的朱砂痣吸引心神。 徐锦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叶清珂,也跟着拿手去碰自己的眉心,两人的手毫无征兆地碰到了一起。 叶清珂与徐锦超的手接触到的肌肤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惊慌地缩回手蹦远了解释道:“这个,这个,我就是……”她心里着急,偏偏关键时刻想不起来托词。 半晌,憋出来一句:“我就是看它好看,才想摸摸看的。”话落,叶清珂都想巴掌抽死自己了,这还不如不说呢,跟调戏良家妇女似的。 “那……”徐锦超犹豫,他还挺喜欢叶清珂摸他眉心的朱砂痣的,试探道:“要不你再摸一下?”这般细腻的接触,让他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徐锦超的亲娘去得早,家中的男性长辈即使疼爱他,也不会经常与他有特别亲密的接触,更多的是严肃地教导人生道理。 而继母徐夫人……彼时大长公主不幸仙逝,宫中太后和圣人心疼徐锦超年幼失怙,精挑细选选中了品德面貌都极好的徐夫人给驸马做填房。为了保证徐夫人能真心诚意待徐锦超,太后把徐夫人召进宫躬亲教导了一年半,而且,徐夫人出嫁时的陪嫁也被太后换成了宫里的人。 有了这一遭经历,徐夫人不管是打心底里愿意对徐锦超好,还是她不得不对徐锦超好,她都不会与徐锦超太亲近,自然也就没有了过分亲昵的举动了。 认真计较起来,叶清珂还是第一个摸他眉心的人呢。 徐华蕊做事情的时候总是会把十二分精神都放进去,叶清珂和徐锦超的对话完全没有没打搅到她,还是她自己描完最后一笔抬起头才发现两个人在说话。 她也没关注两人说了些什么,抬起头的瞬间视线全被叶清珂眉心和她哥一样的红点吸引了,张嘴问道:“珂珂,你怎么也长朱砂痣了?” 叶清珂正被徐锦超的话惊得三魂不定,徐华蕊发出的疑惑简直救了她一命,她悄悄松了口气,移开与徐锦超对视的目光,回道:“不是长出来的,是超超拿笔给我点上去的。” 徐华蕊小姑娘闻言眼睛一亮,伸手拿起笔,眼含希望地看向徐锦超,特别自然地求道:“哥,也给我点一个呗?”徐华蕊现在跟徐锦超十分亲近,半年前的生疏早不知道被丢到哪个角落里了。 徐锦超便接过笔给徐华蕊在相同的位置点了一点艳红的朱砂。 徐华蕊感觉到眉心凉凉的,心里就像绽放了节日里才会有的烟火一般,又是兴奋又是高兴。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捧住脑袋,一点儿也不敢乱动,直到她觉得眉心的朱砂干了,才跟解了禁似的开心地四处乱转,在小书房里翻了块铜镜对着猛照,还颇为认真地道:“我和哥哥长得一样啦。” 此外,她还强调:“以前过节的日子,娘亲给我贴的花黄一点儿也没有这个像。” 叶清珂捂着嘴痴痴地笑,不忍心打破徐华蕊美好的幻想。就算点了一个朱砂痣,徐华蕊和跟徐锦超的长相也不相似。徐锦超长得像皇家的人,而徐华蕊长得像徐夫人,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两个人的长相中间差着一个娘。 徐华蕊才不知道叶清珂在想什么,她照着照着镜子,心里忽然起了新的念头,她拉着叶清珂,非得要换男孩子的衣服,“我们和哥哥穿一样的衣服,束一样的头发。” 别说,两人换了装束以后和徐锦超站在一起,还真的有点儿意思。只一点,徐华蕊和叶清珂穿的都是徐锦超的衣服,徐锦超和两人的身高差摆在那儿,衣服穿在她们身上就有些松松垮垮的。 徐华蕊还好,翻出来徐锦超一双旧鞋子套上了,但徐锦超就这一双旧鞋子留着了,所以叶清珂脚上还穿着自己的绣花鞋,瞧着不伦不类的,也就是样子长得好,不然一准跟戏文里专门负责逗人笑的丑角一模一样,谁看了都得指着笑一通。 叶清珂自来就不是很爱计较小节的人,捞起袖子往徐锦超身边一站,笑嘻嘻地问徐华蕊:“好看么?” “好看。”徐华蕊点头,表情认真没有一点儿敷衍。她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当然是好看的,而且,她是真的觉得穿着徐锦超的衣服的叶清珂特别好看,多美啊,长得跟她哥似的。   ☆、第11章 “去把郎君和姑娘们都请过来。”徐夫人亲自把八珍烧鸡放到圆桌上,笑着使人去前院把徐锦超、徐华蕊、叶清珂三人叫来。 纵使三人留在前院玩,徐夫人仍旧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徐锦超和徐华蕊带了叶清珂回府做客的消息,在徐锦超点了八珍烧鸡后,她便直接把烧鸡截到她那儿了。 “哎哟,超哥儿和蕊姐儿上了书院果真就不一样了,都会点菜招待小客人了。”钱奶娘也跟着笑,话语间全都是与徐夫人的亲昵和不见外。她照顾着徐夫人长大,如今又看着府里的小孩儿长大,花白的头发以及脸上的皱纹全都是时间的见证。 徐夫人心疼自己的奶娘,一直留着她在身边,平日里只说说话,身上再没有担着差事的。 “超哥儿倒可能有这份心。蕊姐儿还没有腰高呢,想来只是跟在超哥儿后边胡闹。”徐夫人嗔道。蕊姐儿的能耐她还不清楚。自打蕊姐儿和超哥儿熟了以后,超哥儿干什么她都要跟在人屁股后面,超哥儿说什么都是对的,亲娘说的话还得排到后面。 “夫人说的话小的可不爱听,咱们蕊姐儿聪慧着呢。”钱奶娘心疼着徐华蕊呢,嘴上从来都只有夸的,耳朵里也不愿意听别人说徐华蕊的不好。 “可不是,大嫂未免太谦虚了,您教出来的超哥儿和蕊姐儿可是连宫里的圣人都夸赞的。”过来串门子的徐府二房太太吴氏坐在一旁拿着茶盏,语气酸溜溜的。 她这个大嫂也就是命好,别人一辈子都挣不来的体面,她不过是白捡了徐锦超这个便宜,就在圣人和中宫那儿记了名,连带着生的女儿也分外尊贵了,到哪儿都有人捧着。 “弟妹这是哪儿的话。”徐夫人只作没有听出吴氏话语间的酸气,吴氏可以不懂事闹脾气,她作为徐家的冢妇却要在不损利益的情况下保证府里的关系和谐。 她轻轻将嘴一抿,装着恼羞成怒的模样伸手抢了吴氏的茶盏,娇嗔道:“弟妹占着好大的便宜,喝着我的茶竟还调侃起我来了。” 吴氏一噎,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漏了心底里的酸意,忙顺着徐夫人话讨饶道:“别别别,我的好大嫂您可饶了我吧” 见徐夫人还是不把茶盏还她,她连忙又补话,道:“我下回不敢了,快快把茶还给我,你知道我最贪口腹之欲的,可别叫我再喝不着大嫂的茶了。” “这回且放过你。”徐夫人把茶盏塞回吴氏的手上。 一来一去,吴氏的拈酸吃醋便就成了关系极好的妯娌之间的调笑了。 “见过母亲,叔娘。”徐锦超站在最前边,身后跟着徐华蕊和叶清珂,三个人站成一排给屋里的长辈请安。 “见过二位长辈。”叶清珂与徐府的夫人不熟,况官宦人家说话都要多讲究几分,她为避免犯了他人的忌讳,便只以长辈代称。 徐夫人一眼就瞧见三个人眉心上差不多的红点儿了,她把徐华蕊抱到怀里,又拉过叶清珂,仔细打量了以后看向徐锦超,问道:“她们俩的红点儿是怎么来的?方才你们走进来,我恍眼以为是观音座下的仙童下凡了呢。” “方才我们在书房里描红,我贪玩给妹妹们点上的。”徐锦超被徐夫人热切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面对徐太师时也不带怯场的,所以羞涩只是一瞬,徐锦超很快就调整过来,面不改色地回话。 徐夫人抱着徐华蕊又是一阵打量,还拿手摸了摸,赞道:“真是个妙主意,比贴花黄逼真得多了。” 往日年节的时候,徐夫人会给徐华蕊在额上贴一个红色圆形的宝石花黄,看着既和徐锦超相似又倍显喜庆。只她却不知朱砂的效果更好,今日一看,即使比不上徐锦超的朱砂痣灼眼,但也比花黄逼真许多。 “娘,我是不是跟哥哥长得一样啦?”徐华蕊护住眉心的红点不让徐夫人继续碰,怕被人碰掉红点就没了。 徐夫人一阵好笑,哄道:“哎,蕊姐儿和哥哥一样眉心有朱砂痣了。”她没有正面回答像或者不像,只说两人眉心都有一颗红点儿。 吴氏从没见过叶清珂,叶清珂和徐华蕊牵着手进来的时候,她多看了两眼,打量之下觉得叶清珂长得精致又贵气,隐约还能看到手腕上戴着一只价值不菲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 也不知吴氏是怎么想的,只凭这一面之缘就以为是哪个勋贵人家藏着未见人的千金了,她看着叶清珂身上的衣服,热切地搭腔道:“蕊姐儿和这位……姐儿穿的是超哥儿的衣服吧?” 徐夫人知道叶清珂的姓名来历,叶清珂就没再做自我介绍,因而吴氏并不知道叶清珂的底细,只以姐儿代称。 “许是蕊姐儿胡闹着要换男装,前院里又没有她的衣物,便找了超哥儿的衣服来穿。”徐夫人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和吴氏做了数年的妯娌,早摸清了吴氏是怎么样的人,压根不愿意在吴氏在场的情况下细究此事。 她放开徐华蕊,转而揽着叶清珂爱怜地上下摸了摸,道:“也就珠姐儿愿意和蕊姐儿胡闹,珠姐儿跟蕊姐儿一块到后头换一件合身的衣物,穿着这件大衣服可累坏了吧?” 叶清珂可乐意穿徐锦超的衣服了,当然不觉得有什么累的,但徐夫人都开口了,她也只能乖乖点头,并徐华蕊一同跟着丫环去屏风后面换衣服了。 吴氏本来是想用衣服的事情和叶清珂结个善缘的,等回头勋贵问话的时候,叶清珂提上一两句,她便能在外边记上名了。她是府里的庶媳妇,从前大嫂不在的时候,有头有脸的交际向来是徐太君亲自上的,从来轮不到她。如今大嫂回来了,她就更出不了门了。 为了二房,她少不得要自己寻些出路,等日后自己有了交际,可不是比出门参加个宴会都得仰仗着大嫂要好? 她心里想得好,可徐夫人竟直接把她的话头截了,没留半分机会给她!这下可好,别提劳什子善缘了,叶清珂一个小小的人儿,看没看清她的脸都是个问题。 叶清珂确实没注意吴氏,她换了合身的衣物出来,得了徐夫人的允许以后就和徐锦超、徐华蕊一块儿围着圆桌大快朵颐吃烧鸡去了。 主动帮他们夹菜的钱奶娘特别够意思,三个人得了一碗儿堆成了尖儿的鸡肉,而且钱奶娘还悄悄地给她们说:“这回你们只管可着劲儿地吃,有奶娘搁这挡着,夫人看不见呢。” 虽然这个八珍烧鸡不是完整的一只鸡,三个人一人分了一小碗以后就没剩了,跟平常被限制着的量一样,但钱奶娘的这句话还是让三个小孩觉得特别舒心,就跟真吃了一整只鸡似的。 却不是三个人真的蠢,钱奶娘一句话就能把他们骗倒了,而是钱奶娘说的话太得他们的心,起了画饼充饥的功效。 吴氏在上边坐着,叶清珂文雅的吃相挠得她心痒痒,越发觉得叶清珂的身份不低,忍不住道:“大嫂,这个小客人是哪家的孩子,我瞧着……竟分外贵气。” 徐夫人笑看了吴氏一眼,仿佛看穿了她所思所想,轻声道:“珠姐儿是蕊姐儿的同窗,皇商叶家的大娘子,正是前些时候超哥儿不慎害得受了灾的姑娘。” 吴氏记得这件事情,但当时她一心借着徐锦超在长辈那儿卖好了,压根没有关注事件中心的另一个女娃娃——要知道,区区一介皇商之女还不值当她放在心上。 谁知……谁知竟会遇上今日的境况,她有眼无珠,把小小的皇商之女错认成了勋贵人家的姑娘……大嫂看着平和亲切,但这会儿心里肯定不知如何嘲笑她出身低没眼界了。 吴氏的娘家比不过徐夫人,嫁到徐府来以后又因是庶出二房,以前对上徐太君她心里连怨言都不敢有,但被迫事事仰仗着徐夫人却不是她乐见的。始终在徐府出不了头的吴氏一直以来最恨、最害怕的就是被人看不起。平常在徐夫人面前都是要刻意板直了腰杆的。 这会儿她在徐夫人这儿闹了个大乌龙,脸立刻就僵住了,喉咙也像梗了块石头,说不说话都难受得够呛。 其实吧,错认叶清珂身份的一事,当真不是吴氏的眼界太窄。叶清珂一家的根是迟阳望族叶氏,尽管近年没有人出仕,但过去的清贵沉淀下来,说句可比宗室也不为过的。 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后代混得再差,也不会沾染上市井间的泥土气息。况且叶清珂还占着容色好的便宜,不暴露本性的时候,外表是尤其唬得住人的,吴氏自己又装着别的心思,自然轻易往勋贵上头想了。 小孩子们从不理会大人间的机锋的,吃完美味非常的八珍烧鸡,徐华蕊提议到花园里投壶,她是这样说的:“难得今天咱们穿得一样,就到花园里投壶玩呗,说不定有人看到以后会大吃一惊哩,家里可从来没有三个哥儿。” 依然是小孩子家的奇思妙想,但她这一番话说得叶清珂都侧目了——徐华蕊怎么忽然说话跟个小大人似的了? 不过下一瞬徐华蕊就破功了,她指着叶清珂跳脚,一副被背叛的小模样:“哎,你们怎么又背着我擦嘴了?!”说好的三个人一起呢? 叶清珂微微抬着小下巴,仔仔细细地把每个可能沾油的角落都擦一遍,斜睨徐华蕊道:“究竟是谁抛下谁,小蕊儿你刚刚可是有奶娘帮你擦了嘴的。” 徐锦超垂着眸子也在擦嘴,动作可细致了,摸完以后觉得还有些油,便又浸了一回帕子,拧干了继续擦,直到他觉得干净了,把帕子放回铜盆里,方才开口安抚徐华蕊:“你刚刚擦过嘴,我们就没叫你了,不是故意撇下你一个的。” 徐华蕊不甘,小眼睛瞅着两个人,心里可委屈了:“那你们怎么不帮我阻止奶娘呢?”她的心底里,其实是更喜欢和亲密的朋友们一块儿的,才不要什么事情都是奶娘、奶娘、奶娘!奶娘虽然好,却不是她的同龄人呀。 “……”叶清珂被徐华蕊的奇怪逻辑打倒了,手里捏着的毛巾不自觉落到了铜盆里。 徐夫人把三个小孩儿的对话听到耳朵里,坐在椅子上憋笑憋得整个人都没了力气——怪不得世人都追求多子多福,要不是叶清珂来做客,自己又亲眼看着,她还不知道惯常表现得聪慧懂事的蕊姐儿也有这么糊涂可爱的时候,有趣极了。 徐夫人正开心呢,眼角的余光撇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然一脸不自在的吴氏,心里就忍不住叹气,得,让孩子们出去玩吧,她还得应付妯娌呢。 “娘的傻蕊姐儿,哥哥和珠姐儿一开始没注意到奶娘帮你擦嘴呢,咱不闹脾气了啊,不是说要去玩投壶吗?娘给你们找一个最漂亮的壶好不好?” 徐华蕊被徐夫人一提醒就想起自己的小点子了,再顾不上为前面“背叛”的事情生气,一手牵着徐锦超,一手牵着叶清珂去花园投壶了。   ☆、第12章 小孩儿们还在的时候,吴氏还能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叶清珂等人前脚刚出了门,后脚吴氏就再忍不住了。 许是为了掩饰心里的自卑,她说话时斜着嘴角,面容看着分外刻薄,冷声道:“大嫂究竟是如何想的,便是做了填房心里委屈不甘愿教导超哥儿,也该心疼自家女儿罢?竟是由着蕊姐儿把市井里的牛鬼蛇神都往府里带,也不怕蕊姐儿沾了一身铜臭。” 吴氏嘴下不停,开始损到叶清珂身上:“那商户女也是没教养,以为什么人家都是她可以攀扯的?仔细污了徐府的清贵!大嫂日后还是让府里的郎君姑娘们远着点儿不三不四的人,你不担心,我还担心我刚出生的越哥儿学坏了呢!” 吴氏一开始是秉持着什么样的心思说这些话的不得而知,本来她还有些心思,越说就越觉得自己有理,府里的男人肯定也不乐意看到后代子嗣跟商户女来往,吃了雄心豹子胆不顾身份跟徐夫人呛声。 她就不信了,徐夫人一个填房,干了错事府里还能继续捧着! 徐夫人面色不改,耐心听完吴氏的话,眼底的怒火被她极好地压在眼底,只凉凉的语气以及端庄仁厚却狠诛着吴氏的心的话语够窥见一二:“我却不知道,吴氏你这么多年的书院都白读了,‘书院学子不问出身’这句明明白白地刻在书院门口的圣人教诲你都没能记清楚了。” 长嫂有权利训诫弟妹,徐夫人说了,吴氏就只能乖乖竖起耳朵听。 于是,沾沾自得的吴氏一瞬间被徐夫人的话打回了原形,一瞬间心底升起的难堪比错认叶清珂身份之初还要多得多。 她不自觉地弯了腰,而后更是被徐夫人的话钉得抬不起头来:“若一定要论身份,吴氏你区区正四品文官的女儿,其实也不过尔尔。” 徐夫人简直太有资格说这句话了,她生为正一品太傅之女,又是皇帝的青梅竹马,若非大长公主去世,她被太后钦点了给驸马当填房以照顾年幼的徐锦超,便是入宫当贵妃都是委屈了她的。 况且,太师只有虚衔,太傅却是有实权的,徐夫人嫁到徐府算是低嫁了。 吴氏害怕什么,徐夫人自来看得清清楚楚,想要一针见血实在太简单了。她这正院除了钱奶娘,哪一个不是宫里面太后娘娘和圣人的眼线。 吴氏都能当着宫人的面这样说她,她自然也是丝毫不在意吴氏一脸的生无可恋,继续道:“或许,我告诉你,珠姐儿除了是皇商之女,还是迟阳叶氏嫡支的三姑娘,会不会让你不那么担心越哥儿被带歪了?” 比起当朝兴起勋贵和走科举路子起来的官员,不知经历了几个朝代却始终传承下来的望族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 偏偏这些望族始终不足以威胁皇族的江山,又常有大量的能人出仕辅助皇帝治理江山,算的上是历代皇帝眼里的大宝贝,轻易不肯动的,属于另一种意义上的身份尊贵。 迟阳叶氏极重血脉,家中出来的郎君混成什么样他们可以狠心不理,姑娘们再落魄,叶氏却都是要接回本家,亲挑了人家嫁出去的。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每一位迟阳叶氏的姑娘背后,都代表了强大的文人关系网。 果不其然,徐夫人的话一说完,吴氏便彻底偃旗息鼓了,她心里十分清楚,迟阳叶氏的姑娘都是要接回本家说亲出嫁的,单这一层她就不敢再把叶清珂单当成单纯的商户女看待了。 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的吴氏心念一转,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起徐夫人说话不说清楚了。早说那珠姐儿背后还有这一层不就没后边这些污糟事了么,非要看她丢了丑才乐意。 吴氏认为徐夫人藏奸,存了心思要看她丢脸的,自然就分外不愿意继续在大房的正院里呆,心慌慌的总觉得徐夫人还得算计她,冷脸扯着帕子说了句回去抄经反省就匆忙走了。 路上的时候,吴氏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到花园又听到大房孩子的笑声,终于再忍不住回身对着大房正院唾道:“得意什么,出身再高也是给宗室养孩子的命!” 吴氏忽如其来的粗鲁吓了下边伺候的人一跳,忙拉着她劝:“二夫人慎言!” 吴氏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敛了神态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加快脚步离开。却不知她的丑态已经被人收入眼底。 “哥,叔娘怎么了?”徐华蕊没听到吴氏说的话,只看到吴氏的行止和神态不雅。 徐锦超收回目光,继续专注投壶:“不知道,蕊姐儿莫看。” 叶清珂就更干脆了,看也不看吴氏,专心玩投壶。吴氏这样的嘴脸,她上辈子在市井里见得多了去了。 徐华蕊见两人都不理会吴氏,便也跟着把吴氏抛到脑后,她捏着一根箭,信手一扔,没中。再扔一根,依旧没中。 叶清珂看见了忍不住提醒道:“你站近一些,自然就能投中了。” 徐华蕊依言走进两步,忽然想起什么来,侧头问叶清珂:“珂珂,你中秋节家里有什么安排吗?”年中的考核之后便是中秋佳节。 中秋是团圆的节日,书院素有成人之美,每年都会在年中的考核结束后给予学子五天休沐的时间。 徐太师早前提过要合家到京外的别庄住上两日,徐华蕊记得这事,这会儿就有些好奇别人家是怎么安排的了。 叶清珂歪着头稍作回忆,迟疑道:“大约就是在京城里呆着,我们一个小家乐呵着过吧?”她没来得及问娘亲今年的中秋佳节有什么节目,只她记得家里似乎每年都是在京城过的中秋节,想来这次也不会例外吧? 听叶清珂说的无趣,徐华蕊有些失望,不再纠结于别人家的中秋节,转而说起自己家的安排来了:“我娘亲说,我们家明天要去京外的别庄上住两天,在中秋节的前一天回来。中秋节那天……我们家要入宫参加宫宴。” 说到这个,徐华蕊托着下巴很是惆怅,她凑到叶清珂的耳边说悄悄话:“宫宴的礼节可繁琐了,而且一点儿也不好玩。哥哥还能去跟皇子表哥们玩,我就不行了,娘亲总把我拘得死死的。” 叶清珂不忍心看她不高兴,附耳安慰道:“你娘亲担心你嘛,不好玩你就趁机多吃点儿好吃的,回头跟我描述一下,我还没吃过宫里的菜呢。” 当朝需五品或以上才能给家中母亲、妻子请封诰命,叶承恩是正六品,叶清珂等一众叶家女眷是无法入宫参与宫宴的。 “好。”徐华蕊点头。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听见叶清珂从来没有参加过宫宴,便反过来安慰叶清珂了:“其实宫宴一点也没有八珍烧鸡好吃。” 叶清珂一愣,开心道:“那你记得我请我吃几次八珍烧鸡。” “必须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叶承恩亲自到徐府接回了叶清珂。 叶承恩单手托着叶清珂上了马车,父女二人分别坐定了,便听他开口道:“珠姐儿今日可玩的开心?” “开心。”叶清珂趴在垫子上昏昏欲睡,垂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应道。 “你倒是开心了。”叶承恩冷哼一声,替叶清珂理了理垫子,让她趴得更舒服些,“却不知道要把湘语带上。独自一人就去了徐府,当真不怕徐家把你卖啦,恩?” “那不是要给你们留话么,带走了湘语,你们就没人知道我去哪儿啦!”叶清珂蹭着软绵绵的靠垫,替自己辩白,“到时候你们不是更担心。” “……”叶承恩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要怎么反驳自家闺女。 叶清珂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我说得对吧,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承恩伸手略揪两下叶清珂头上扎得整齐的包包权做出气,道:“是是是,珠姐儿真聪明。” 等叶承恩松了手,心里的火苗苗消失,他就又心疼叶清珂了,抱起叶清珂,轻声问:“珠姐儿今天在徐府有没有被欺负?” 世人多目光狭隘,自有士农工商之分,便有了只瞧的起读书人的愚人。徐太师固然令人尊敬,但这并不能担保徐府里头没有那等眼皮子浅的人物。 叶承恩这般一提,叶清珂就想起吴氏来了。那吴氏一开始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春光一样温柔,她还以为是什么和善人呢,后面徐夫人点明她的身份,她虽没有回头去看吴氏的脸色,但轻易就能感受到,吴氏简直是想把视线变成利剑,不戳死她不罢休了。 叶清珂心思转了几转,却没提吴氏狗|眼看人低的事情,只对叶承恩说:“没有被人欺负,不过……”她顿了一下,趴到叶承恩的耳朵边上嘀嘀咕咕“我在花园里玩的时候,看到徐府二房的太太吐口水了。” 叶承恩闻言顿时皱眉,忙不迭教导自家闺女:“珠姐儿绝不能学她,知道了吗?” 叶清珂咧嘴笑的灿烂,爽快地应下她爹的话:“放心吧爹爹,我知道那样是不对的!” 会计较言行雅致的人家可不只有地位顶尖的勋贵、官宦人家。可以说,只要是有点儿身份的人,哪怕是乡野间的农妇,也不会愿意和一个过分粗俗的人打交道。 就吴氏的身份来说,她接触不了与徐府地位相当或是排在徐府上面的人家,但朝中四品往下的人家,却都是她出面交际的。 这些人家的妇人,只会更不乐意和粗俗的人有交际,哪怕面上功夫做的再好也不成。 吴氏不是不喜欢身份低的人么,叶清珂便想着发发好心,替她散播一下“美名”,断了她与身份低的人家来往的杂事。 想必,吴氏也是很乐意的。   ☆、第13章 “珠姐儿,赶紧穿好鞋子,跟娘亲去接你姑姑。”八月十四这日早上,叶夫人难得的亲自来唤叶清珂起床,叶清珂刚跟衣服奋斗完,叶夫人便轻拍两下她的屁股催她穿鞋子了。 “姑姑?”叶清珂爬下床榻,一边着急地穿鞋一边发出疑问。 “嗯,你姑姑要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妹妹哦。”叶夫人看叶清珂穿得辛苦,没忍住伸手替她把鞋跟带上,“日后你就能多一个玩伴了。” 叶清珂当然知道这个姑姑,姑姑是叶老夫人的长女,也就是叶承恩的亲姐姐,她的亲姑姑。姑姑十六岁上头时被迟阳本家强接回去婚配,对外面说的好听,叶氏的姑娘无论好歹都有本家抬着,必能嫁个好人家。 但其实际如何,也就只有叶氏自己知道了。 叶清珂的姑姑叶承蕙是商户女,却也是本家嫡嫡支的姑娘,最终是被配了个家境贫寒却人口庞大的王姓举子。 本来这也没什么,叶清珂她们家什么都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钱,叶清珂爷爷怕长女吃苦,给陪了能让王姓举子一家三代衣食无忧的嫁妆一块儿嫁过去。 她姑姑过门后不足半年便有了身孕,而且还是两个男孩儿,只是孩子太弱了没养住,但此后的日子漫漫长不是,子嗣的事情有一就能有二。 王举子本身也争气,不是书院读出来的,但也从一众野路子的学子间脱颖而出,考出了举人,过三年考了进士,便就同书院出身的学子一个起点了,若是前三甲就更不了得,那可是能直接被跳过在太学熬资历的阶段,直接被皇帝起用的。 然而问题出就出在王举子身上。 王举子在姑姑过门的第六年参加了考试,过五关斩六将成了探花郎。这是好事。偏王举子考试时熬坏了坏了身子,领了圣旨以后“哐当”一下死了。 姑姑并五岁的小女儿的一下成了孤儿寡母,兼之王家高堂均不在了,只剩了下头王探花的兄弟们。 这下可好,王家一下乱了套了,有甚者还仗着过去供养王探花读书的情分要瓜分姑姑的嫁妆,说是还要姑姑还人情! 这群人也不知道张眼看看,叶家的人是这么好欺负的么? 姑姑并表妹的孝期一过,她爹就派人派车去把姑姑和姑姑的嫁妆一块儿带回来了! 这一些都是上辈子叶清珂长大以后才从长辈那儿偶尔听到的,她那时是纯纯地从小孩儿长成的,长辈没提,她也就不知道她姑姑具体回来的时间。 今天叶夫人叫她了,她才知道她姑姑是在她七岁上头的八月十四到的。 还是小豆丁的叶清珂当然不应该知道里边藏的事情,她这个年龄,该是连姑姑的模样都没见过的。 在门口枯等着未免无聊,叶清珂秉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念头跟她娘亲扯话题:“娘亲,姑姑长得什么样呢?是不是很漂亮的?” 叶夫人过门时,叶清珂的姑姑已经出嫁快两年了,自然是没有见过大姑子的,家中也没有人会将已经出嫁的大姑子的画像拿出来显摆,她做人媳妇的也特地问人要画像,故而,她与大姑子虽神交已久,但熟悉程度仅限于年礼往来间的家书。 她摇摇头,轻声说:“娘亲也没有见过姑姑,一会儿咱么一块儿看姑姑长得美不美,啊。” 叶清珂安静了一会儿,又问:“姑姑从哪里来?” “从江南来,要先坐一个月的船,再坐半个月的马车才能到我们家。”叶夫人不仅告诉了叶清珂她姑姑是从哪儿过来的,还把路途的遥远给她说了。 “哇……”叶清珂捂着嘴作惊讶状,把童言童语发挥到极限,“坐了那么久的船和马车,姑姑累不累的?” 叶夫人远远瞧见自家的马车,便知道是大姑子要到家门口了,她笑睨了一眼叶清珂,点着叶清珂的额头对她说:“喏,你姑姑来了,一会儿等她下马车了你问她去,叫她亲自告诉你累不累。” 叶清珂朝她娘亲吐了吐舌头,哼声道:“那我就问姑姑呗,一会就问。” 然而叶清珂的姑姑下了马车以后只顾着牵着叶夫人的手伤感了,进了门一路走着一路说,没留了半点机会给叶清珂问一句。叶清珂在下边仰脸看着,也不抱能插话的希望了,转头打量牵着姑姑衣角走在靠后位置的小表妹王茹宝。 瞧名字就知道肯定是叶清珂的表妹了。叶清珂出生时,叶老夫人给起了名叫“如珠”,取的“如珠如宝”的寓意,后来叶老太爷给起了“清珂”做大名儿,“如珠”就成了小名了。 叶清珂的姑姑在家书里知道了之后,就给和叶清珂只差了一日生的女儿起了“茹宝”的名字,而且一直没再取别的名字了。 王茹宝长得像王家举子,一双柳叶眼清凌凌的半含秋水,气质却像极了迟阳本家养出来的嫡姑娘,一派柔和之中藏了一股折不屈的韧劲儿,通俗点讲,就是像枝头上的白梅,没有半分艳色,而只有清雅之风,和叶清珂的甜美娇俏压根不是一国的。 当然,这长相和气质都是日后的事情,全凭叶清珂回忆上辈子的王茹宝来的。如今的王茹宝,就和叶清珂一样是个脸颊带着幼肉的豆丁,要长大还得等上□□年呢。 “宝姐儿。”叶清珂朝王茹宝俏皮地眨眼,适当表达了自己的热情和友善。 王茹宝闻声看向叶清珂,只凭着本能对叶清珂露出一个微笑。 见状,没得到王茹宝活泼的反应的叶清珂有点儿失望——原来王茹宝从小时候就是这副比大家小姐还要矜持的模样啊,她还想着趁王茹宝还小,给她掰掰性子呢。 现在也别白费功夫了,由着她吧,反正这样的王茹宝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长春堂 “老夫人,姑奶奶来了!”叶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欢喜打起帘子,还不待走到叶老夫人近前就喊了一声喜讯。 “到哪儿了?”叶老夫人直起身子,不停地往门口处望盼,好几次都想起身,但终归是忍住了,只她紧紧握着扶手的手露了她焦急的心思。 “您瞧。”欢喜面带笑容让了让身子,露出后边的门来,王叶氏就站在门口处。 “娘!”一路上平静且脸上带有笑容的王叶氏见到叶老夫人以后忍不住失了态,她再不顾得其他,松了女儿的手飞奔过去。 “蕙姐儿!”叶老夫人抱着趴在自己膝盖上的王叶氏,一声蕙姐儿竟唤得老泪纵横,“我苦命的……蕙姐儿!” 叶清珂牵着王茹宝站在下边,听见叶老夫人悲怆的呼唤,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时间与空间如同错乱了一般。 她仿佛回到了死去的那个时候,看到满头华发叶夫人趴在已经封棺的棺材上,又是疼痛又是绝望的呼喊她:“我苦命的珠姐儿啊……你回来啊!!”几乎把她的魂儿都要叫回去了。 王茹宝感觉到身边的叶清珂身子微微晃动,恍惚间还往前迈了一步,她侧头看了眼,伸手轻轻拉扯了一下叶清珂的袖子,轻轻细细的声音里有疑惑也有担忧:“珠表姐?” 叶清珂被扯的这一下,是真真切切地有种灵魂被拉回来的感觉的,她愣愣地眨眼,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刚才自己陷入幻觉了。 “嘘……我没事。”叶清珂没忘记把自己扯回神的王茹宝,回过头安抚性地露出一个笑容。 两个小孩儿间小小的插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厢王叶氏被叶老夫人的一声唤弄得僵了身子,好半晌才艰难地、缓慢地抬头,咬着下唇,泪一滴一滴地落下,仰着脸再喊了一声:“娘亲……” 母女二人还来不及互诉思念之情,便已落了满襟的泪,到后来更是抱着头痛哭出声…… 叶承恩和叶夫人坐在下首,早不忍心地侧过头,两人亦是眼底盈满泪水。感性的叶夫人更是捂着嘴又是心疼地哭又是喜悦的笑,瞧着十分的狼狈。 小小一只的王茹宝被气氛感染,本身又是充满了诗意的性子,声儿也没出,只管静静地跟着大人掉泪珠子,不知道多心疼人。 叶清珂拿着帕子替王茹宝拭泪,擦着擦着也跟着哭起来。 一时间,长春堂里的大大小小竟都在落泪。 王叶氏出嫁的前几年还好,王举子懂礼,年年都会带着王叶氏回娘家省亲。可自王举子身子每况愈下便不成了,仔细算来,叶老夫人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王叶氏了,尤其王叶氏在王举子去后在夫家并不好过。 走了一遭鬼门关生下来又含辛茹苦十几年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出嫁后命苦成这样,世间哪个当娘的不疼得心肝肺都颤抖呢? 也就是王叶氏有叶承恩这个好弟弟了,愿意把王叶氏从火坑里拉出来接回家养着,不然,叶老夫人还不知道自己的蕙姐儿会怎么样呢! “娘,大姐,娘子。”叶承恩毕竟是男子,他背过身子抹了眼角的泪花,咳了两声清开嗓子,把叶清琭、叶清珂和王茹宝都牵上,带着叶夫人走到叶老夫人身边,声音沉稳坚定地道:“中秋节来了,咱们一家团圆了。” 叶夫人闻言也擦干眼泪,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欢喜道:“是啊,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咱们一大家子以后都不会分开了。” “是啊……”叶老夫人流着泪大笑,“别看我哭,我却是高兴的哩!”   ☆、第14章 八月十五中秋节又称拜月节、女儿节。每到了这日,人们便会在月亮升起之后祭月、赏月、拜月、吃月饼、赏灯、赏桂花、饮桂花酒,以月之圆兆人之团圆。自古以来,无数诗人会在这一日赋诗,为寄托思念故乡思念亲人之情、为祈盼丰收和幸福、为儿女情思。 叶府清早便见忙忙碌碌的身影,及至晚间,叶府已经被布置一新,府里的主人、下人也都换上绣有中秋寓意的衣服。 叶清珂和王茹宝两个漂亮的小女孩儿穿了一样的衣服,都打扮得如同月亮上的玉兔一般,白嫩可爱,饰有白色绒花的双丫髻上还系了数颗小小的金铃铛,这是一会儿要出去观潮、燃灯,家里大人害怕一不留神走丢了给系上的,而且,走起路来叮铃铃响,亦另有一番童趣味。 祭月作为被摆在头一项的中秋节俗礼,自然是重之又重的。在月亮出现在天边的第一时间,叶府上下便聚集在花园里准备祭月。由叶老夫人领头,叶承恩次之,紧随其后的是叶夫人和王叶氏,再有叶清琭、叶清珂、王茹宝几个小辈,最后的是家中的奴仆,每一人都肃穆有序地站着。 叶老夫人身前三步远的位置有一张大香案,其上摆有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柚子等祭品,其中月亮神像和月饼位居正中,西瓜被切成莲花状围在四周,月亮神像放在面向月亮的那个方向,案桌两侧红烛高燃。 叶府众人依次拜月,男子期望丰收,女子祈愿美貌。及至最后一排的人拜完,叶老夫人上前三步执起桂枝切开团圆月饼,娴熟地切出大小一致、数量恰好的数十份月饼,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珠姐儿,月亮漂不漂亮?”叶夫人瞧见叶清珂目不转睛地仰头望月,抱起叶清珂满是笑意地哄逗。 “漂亮。”叶清珂点头。今年的月亮特别大,黄橙橙的近在眼前,“月亮离我好近,我一伸手就能碰到月亮啦。” “月亮上面住着嫦娥仙子和玉兔,珠姐儿有没有看到她们啊?”叶承恩也起了恶趣味,捏着叶清珂的手好一通讲述嫦娥仙子的故事,惹得一旁的王茹宝一边满是憧憬地看着月亮,一边心疼嫦娥的孤单。 反倒是叶清珂,她早知道了嫦娥的故事,此时听了也不觉得新奇,只故意配合着叶承恩的话认真地找了一番,摇头道:“没有。” “哈哈,那一定是嫦娥仙子害羞躲起来了。”叶承恩从叶夫人手里接过叶清珂,颠着叶清珂的小身子爽朗道。 王茹宝没有被自家舅舅的爽朗感染,她忧心地看着月亮,轻声说:“嫦娥仙子一个人在月亮上面一定很孤单吧?” 就像她,在家的时候,堂姐堂妹们都不和她玩,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屋子里。 叶清珂从叶承恩的怀里探出头,笑嘻嘻地和王茹宝说话:“宝姐儿心疼嫦娥仙子呀,那你要不要变成玉兔去陪嫦娥仙子呢?这样她就不孤单了哦。” 王茹宝被叶清珂哄得一愣一愣的,小眉头就纠结起来了,半晌,她跑到王叶氏身边问:“娘亲,我要怎么上去呢……?” “上哪儿?”王叶氏和叶老夫人经过昨日的痛哭之后感情比王叶氏未出阁时还要亲密上几分,赏月的时候她一直陪着叶老夫人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孩儿那边的动静。 王茹宝傻的可爱,王叶氏问了,她便答:“我要变成玉兔上月亮陪嫦娥仙子,可是我该怎么上去呢?” 王叶氏闻言,下意识回头去看叶老夫人,见叶老夫人也是同自己一般被王茹宝的童言稚语弄得哭笑不得。王叶氏和叶老夫人对视,忽而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王叶氏把王茹宝揽到怀里,轻声和王茹宝说:“这个啊,娘亲不想告诉我们宝姐儿呢。” “为什么呀?”王茹宝不解,她不愿意让嫦娥仙子一个人在月亮上孤单呀。 “因为啊……”王叶氏忍笑忍得辛苦,勉强拿帕子压着嘴角才没有再笑出声来,“宝姐儿要是到月亮上去陪嫦娥仙子了,娘就再也见不到宝姐儿啦,宝姐儿舍得娘亲吗?” 王茹宝当然舍不得。 可是嫦娥仙子也很可怜,她想陪陪嫦娥仙子。 “不可以每天陪一小会儿嫦娥仙子,然后一大会儿都陪着娘亲吗?”王茹宝还不太会计较时辰,权衡之后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充满希望地问王叶氏。 王叶氏摇头无情拒绝了她的提议:“娘亲和嫦娥仙子只能选一个哦。” 这下可把王茹宝纠结坏了,她低着头搅了好一会儿的手指,而后扑到王叶氏的怀里小声啜泣:“我舍不得娘亲……” 叶清珂趴在叶承恩的肩膀上看王茹宝,笑得都要岔气了,头上的铃铛声声清脆,如实反映她的欢乐之情。 要不怎么说叶清珂狭促呢,打从回来了,她就时常逗李飞薇、逗徐华蕊,如今更是连乖乖的、小脑袋里充满了诗意的王茹宝都要逗弄。 “那我们宝姐儿不去陪嫦娥仙子了,娘带你去看灯笼好不好?”王叶氏见王茹宝哭了,顿时心疼起来,连忙亲着王茹宝的额头哄道。 “好。”王茹宝脸上的泪被王叶氏拿帕子擦了,只余下一双眼眶微红的眼睛,瞧着更像画里的玉兔了。 自古燃灯助月色,中秋节这日,街上会有大小商户自发组织的灯会,京城大大小小的街都会被果品、鸟兽、鱼虫形及‘庆贺中秋’等字样的各色灯笼充满。更有灯谜会上集各种巧思,非对上灯谜不可买的漂亮灯笼。久而久之,当朝的人便称这一盛景为赏灯会。 人们会在赏灯会上各凭能力买下一或两盏带回家中,燃烛用绳系于竹竿上,高竖于瓦檐或露台上,或用小灯砌成字形或种种形状,挂于家屋高处,形成‘树中秋’或‘竖中秋’的美景。 寻常百姓家数颗灯笼高挂,极显温馨。富贵之家悬灯笼高数丈,富丽堂皇。无一例外的,家人聚于灯下欢饮为乐,满城灯火不啻琉璃世界。 叶清琭、叶清珂、王茹宝三人手腕上被绑上了绳子,另一端紧紧系在奶娘的手上,唯有如此,他们才被允许用自己的双脚在等会上行走。 叶清珂最喜欢的莫过于热闹,她两眼放光地看着路边的漂亮灯笼以及络绎不绝的行人,随意选了一个摊子扯着奶娘的手带头钻进去。 这是个普通的灯笼摊子,出钱就能买下一盏心仪的灯笼。但即使如此,其上的灯笼也是新意百出,很能满足众人的需求了。叶清珂纯粹是看热闹的心思,看完一圈以后一个也没有买,转眼泥鳅似地钻到下一家。叶清琭紧跟其后,发现叶清珂看的还是一个普通的摊子,拉着叶清珂的手开口道:“珠姐儿,这些摊子不好玩,我们去前面吧。” 前面有猜灯谜的摊子,对上了谜底才能买灯笼,这样才有趣哩。 “成吧,那我们去前面看。”叶清珂无所谓逛的什么样的摊子,叶清琭一提,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叶清琭挑了街上最大的一个灯笼摊子,带着叶清珂挤进去。 “咦?珂珂?”一道熟悉的声音忽而从叶清珂身侧响起,叶清珂回头看去,发现原来是徐锦超。 徐锦超拍了拍仰头看灯笼的徐华蕊,示意她看叶清珂。 “小蕊儿,超超,你们也来看灯笼呀?”叶清珂笑弯了眼,一边朝徐锦超和徐华蕊挥手一边往二人身边挪,她没有忘记前几日和徐华蕊的约定,此刻特特问徐华蕊:“今年宫宴上的东西好吃么?” 宫宴上的食物可真不怎么样,以徐华蕊的教养做不出撇嘴的举动,但也是皱起了小脸小小声回答叶清珂:“都是冷菜,不好吃。”八月份已经初见寒意了,徐华蕊在这个时候更想要吃热腾腾的饭菜。 “嘿,没关系啊,一会儿我请你到酒楼上喝热汤补偿你。”叶清珂还挺乐呵,她好久没看到徐华蕊皱眉皱脸的表情了,今天见了就觉得稀奇,扭着身子隔空指着自家的酒楼,笑吟吟的道。 “好呀。”徐华蕊知道那家酒楼,常常有夫人会选在那儿小聚,徐夫人都带她去过好几次啦,东西可好吃了。徐华蕊知道那是叶清珂家里的产业,叶清珂愿意带她去吃,她当然是高兴的。 “这条街上就这个摊子上的灯笼最漂亮了,我跟哥哥在这里看了好久,每一个都好喜欢。珂珂你喜欢哪个灯笼?帮我挑一挑呗”徐华蕊拉着叶清珂问。 徐锦超也看着叶清珂,侧耳等待叶清珂的答案。 叶清珂仰起小脑袋随意扫视,不想一眼就看到了一只玉兔捣药的灯笼,她觉得这个灯笼长得有趣,而且和她今天打扮的玉兔模样很是相称哩。纵然有些小心动,叶清珂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太久,她提议道:“这些灯笼都很漂亮,我也挑不出来最好看的那个,不如这样吧,我们不拘挑哪一个灯笼,从左边往右边、上边到下边,每一个灯笼都猜一遍,谁猜对了就谁买下来,回头都带回去挂上?” 徐锦超听着也觉得好,赞同道:“这个好。我们再分个组,我和蕊姐儿一组,珂珂你和你哥哥一组,咱们比着猜。” “要是加上彩头不是更有趣?”叶清琭被点到了名,也不介意其他人都是比他小许多的小屁孩儿,兴致勃勃地加入,“输的一方改日要请赢的一方在酒楼里吃东西。” 王茹宝跟在后头听着,心里也很是意动,她小心拉了拉叶清琭的衣角,轻声问:“琭表哥,我可不可以一起玩?” 徐锦超听见王茹宝的声音,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和叶清珂打扮得相似的女孩儿是和叶清珂一块儿的,不必叶清琭开口,他便怀着歉意地补充道:“这个妹妹也和珂珂一组,为了公平,我这边加上我的书童可好?” 徐锦超的书童是徐康,叶清珂早看到他了。徐康长大以后很厉害,但现在还是比叶清琭矮的小豆丁呢。况且,她哥哥叶清琭也不赖的。 向来都不是很在意输赢的叶清珂点头,同意了徐康这个大助力加入徐锦超那边。 两方的比赛开始,第一个猜的是一个莲花状的西瓜灯笼。摊主是一个年轻的文人,觉得叶清珂等人的小比赛有趣,主动给他们降了难度,还许他们每人向外边求路人帮助一次。   ☆、第15章 灯谜是要求以作一句有中秋寓意的诗句的,但摊主考虑到几个小孩儿的年龄,主动给他们降了难度,只要念出三句相关的诗句就算过关。 叶清珂一听眼睛就闪亮闪亮的,这个、这个她擅长呀。她前世被逼着背了可多的东西了,虽然可惜没能化成自己的,但好歹都背住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是苏轼的《水调歌头》。 “天上若无修月户,桂枝撑损向西轮”米芾的《中秋登楼望月》。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的《静夜思》。 别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呢,叶清珂张嘴就上来三句诗,中间连停顿都不带有的。 “好!小娘子果然聪慧过人!”摊主摆的这个摊显然是出于心中的雅思,而非为了赚钱养活家中。听完叶清珂背的诗句,他立刻大笑着拍掌叫好,没有一丝犹豫地把相应的灯笼拿下来递给叶清珂。 叶清珂难得羞涩了,嘴角的两个小酒窝轻轻浅浅的,配上嫩红的脸颊,特别惹人疼。她这不是占了大便宜么,得了灯笼便罢,当不得别人这么大的夸奖:“在家里爹爹和娘亲教我背了的,所以才那么快说出来。” 徐锦超觉得叶清珂红着脸的模样可爱,用手轻轻捏了捏她头上的丫髻,笑道:“那珂珂也还是很厉害。”他在家也有背中秋节的诗句,但反应一点儿没有叶清珂快。 “嘿嘿。”叶清珂被徐锦超这么一夸,就更害羞了,不仅如此,因为心里对徐锦超的小情思,她连心跳都加快了许多,神思恍惚接连错过了三个灯谜。 这三个灯笼,两个被徐锦超那边得了,一个被叶清珂这边得了。这么一来,两边便又和开始时一样了。 “嫦娥奔月的灯笼,灯谜刚刚这位小娘子也念过的。小娘子再念一遍好不好?”摊主打开卷着灯谜的纸笑眯眯地递给叶清珂,示意她把灯谜读出来。 叶清珂接过白纸看了眼,张嘴脆生生地念:“举头望明月。打一中药名。”念完她就去看叶清琭了。她以前不爱玩猜字谜,这会儿刚重活了不到一年,成了辛学堂的学子。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必学就能对猜字谜开窍。 这会儿只能指望叶清琭,看他能不能猜出来了。 叶清琭也不过是九岁的孩子,纵使聪慧,对上面向大人而出的灯谜,他也被难住了。他顶着珠姐儿和宝表妹的目光抓腮想了一会儿,试探道:“沉香?” “有点儿道理。”摊主摇头“但不是沉香。” 叶清琭失望低头,继续绞尽脑汁,企图从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药材里挑出一个真正符合灯谜的来。 “谜底可是怀熟地?”徐锦超自小学的东西杂而且多,他常跟着徐太师四处访友,其中有一个享誉天下的神医每每见到他都会教他一些医术上面的东西。到现在,别的不敢说大话,药材徐锦超却是认全了的。 “正是。”摊主性情高雅,从不吝啬夸奖的,徐锦超答对了,他便说些夸奖的话,叶清琭方才答错了,他也是用言语加以激励,不愿看到叶清琭失望的样子。 “接下来是月宫灯笼。这个灯笼是这儿最好的一个灯笼,也是灯谜最难的一个,郎君娘子们可要跳过不计?”摊主用手指隔空点着占了摊子三分之二的位置的大灯笼, “你让我们试试。”叶清珂被摊主的话勾起好奇心,不禁想要看看最难的灯谜是怎么样的。 “那便来了。”摊主也就是一说,叶清珂要求要看,他自然是乐意把灯谜念上一遍的,左右不费什么功夫。“上搭棚,下搭棚,开黄花,结青龙。” “……”叶清珂等了一会儿,没见摊主的后文,顿时满头雾水:“没有了吗?” 摊主把写着灯谜的纸亮出来,示意他确实已经念完了,他说:“既然是最难的,自然只有题目没有提示。” 本来么,有提示叶清珂都大半是猜不出来的,这没有提示,叶清珂就更成了无头苍蝇了,她看向叶清琭,发现叶清琭同样是一脸茫然。 再看徐锦超,徐锦超也是只有茫然。 摊主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几个小孩儿。这道“上搭棚,下搭棚,开黄花,结青龙”的灯谜是摊主下了巧心思的。 在中秋节的赏灯会上,会来这种需要解灯谜才能买灯笼的摊子的只有读书读得好的文人,或是一些贪爱新奇的富贵人家的孩子。其他水平大约止步于识字的人,譬如专心务农的农人,都会选能直接购买的摊子。 而这灯谜的谜底其实是“丝瓜”。丝瓜这种农作物,常年和作物打交道的人自然是知道的,不必多大的能耐,听见这么一句“上搭棚,下搭棚,开黄花,结青龙”的描述,他们张嘴就能说出来是丝瓜。可对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来说却变成了难题——他们顶多在饭桌上见过丝瓜,哪里能知道长在地里的丝瓜是什么样的呢? “看来是没有人知道了?你们要不要问问场外的人,除了我之外的人你们都可以……”摊主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看他们既没有答上来也没有说放弃,便提醒他们还有一个权力没有用掉。 “……丝瓜。”一直都没有说过话的王茹宝半个身子都被叶清琭掩住,她歪着身子从叶清珂身后露出头,仰脸望着摊主,小声说了句什么,叶清珂和叶清琭离得近都没有听清楚,但摊主竟然听见了。 摊主停下话头看着王茹宝,和善道:“小姑娘,你把刚刚的答案大声说一遍好吗?”摊主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的目光轻易让王茹宝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王茹宝双眼亮晶晶的,大声道:“谜底是丝瓜!”她在家里的时候,看到过大伯父家的院里外面有种的,就是长得灯谜上说的模样。堂姐们最喜欢在丝瓜棚下玩了。 “哈哈哈,好!好!好!”摊主看起来很高兴,哈哈笑着连说了三个好,看着王茹宝的目光分外热切,“读书正当如此,不仅要读圣贤书,还当知道民生大事!若走出去连地里种的东西都不认得,如何能行!” “小娘子,你师从何处?”摊主从摊子后走出来,蹲到王茹宝身边。 “以前在应天书院辛学堂读书,娘亲说,我日后会在白鹿书院读书。”王茹宝的性子并不是怕羞之人。她被王叶氏和王举子教导得婉约,回答摊主的话时音量虽小,但坦荡大方,很让人高看。 “很好。”摊主伸手摸了摸王茹宝的额顶——这是书院里的夫子常对学子表示夸奖时做的一个动作,“一会儿这个月宫灯笼我会着人送到你家,你记得让家里大人开门拿。” “好。”王茹宝点头。 最大的月宫灯笼被王如宝赢了,但剩下还有许多小一些的灯笼呢,叶清珂等人的比赛还是要继续的。 摊子上大约还有二十个灯笼,除去前面已经答对了的,两队一共答对了八道灯谜,其中徐锦超那边得了五个,徐锦超占两个、徐康占两个、徐华蕊占一个;叶清珂这边得了三个,全都是叶清琭答对的。 “你们得的灯笼多,你们赢了。下回我请你们到酒楼吃好吃的啊。”叶清珂点清楚灯笼数目,宣布徐锦超、徐华蕊和徐康赢的时候还挺乐呵,没有一点儿输了垂头丧气的样子。“现在我们去喝热汤,小蕊儿和超超的肚皮只装了凉菜,多难受呀,是不是?” “对!”徐华蕊主动牵着叶清珂的手,还给叶清珂打小报告:“我哥只吃了两口凉菜就不吃了,现在肚皮肯定又冷又饿了。” “哦……超超不乖!”叶清珂长长地“哦”了一声,小嗔了一眼徐锦超。 “原来哥哥也会任性的。”不同于叶清珂心疼徐锦超不好好儿吃东西,徐华蕊比较倾向于发现新事物的惊奇,徐锦超在她眼里向来是特别完美的,没想到也会有挑食的时候。“我们罚不吃东西的哥哥好不好?” “是该罚!”叶清珂重重点头,龇着牙齿可凶了,“我们罚超超吃一大只鸡腿!” 徐锦超并不恼徐华蕊和叶清珂,相反地,他看着两人,心里暖洋洋的:“我再自罚一碗糖蒸酥酪?” “你说的啊!”叶清珂蹦跶着凑近徐锦超,小手指按着徐锦超丰润的嘴唇,脸上尽是娇俏的笑意。 “嗯。”徐锦超笑弯了眼,微动的嘴唇不经意间含住了叶清珂的指尖,他自己也没有注意,依旧是那么高兴,眉心的朱砂像是要绽开变成一朵血莲一般,灼眼夺人。 叶清珂的脸颊浮上两抹红霞,她把手指从徐锦超的嘴里夺回背到身后,加快了脚步。只是她到底舍不得徐锦超,在前面走了一会儿又悄悄慢了下来,重新与徐锦超并肩而行。   ☆、第16章 自家的酒楼,叶家自然是有专门的包厢的,不过叶清珂等人一致觉得有大人们在会少很多乐趣,因此没有去专门的包厢,而是一群小孩儿另开了一个普通的包厢玩儿。 叶清珂坐在高凳上,小脸严肃,吩咐店小二:“要一大份带鸡腿儿的山药木耳鸡汤,还要一碗糖蒸酥酪!”酒楼里的菜都有雅名,叶清珂不爱叫,直接点明了要什么样材料的汤。 店小二是认识东家的郎君和娘子的,况以他长期受到的训练也让他一点儿不敢因为他们小孩而轻忽了态度。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白布,店小二拿出十二分的谄媚态度,语速极快地重复了一遍在座的人点的菜名:“小郎君小娘子们听着可对?” “哎,都对了。”叶清珂满意点头,想了想,从荷包里拿出一颗金瓜子放到店小二的手里,算作是给店小二中秋节还要辛苦的补偿。她不大喜欢谢来谢去感恩戴德的那一套,因此也不等店小二说谢,直接挥手让店小二下去了。 “珠姐儿真棒!”叶清琭坐在一旁看叶清珂的行事,直觉得自家妹子小大人似的模样懂事可爱,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奖叶清珂。 “嘿,那是!”叶清珂可喜欢被人夸了,听见叶清琭的夸赞顿时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她也不害臊,当即捧着小脸得意极了。 几个小孩儿绕着桌子围成一圈坐,叶清琭年纪是在场的几个小孩里边最大的,菜都上来以后,他也不要别人帮忙,特别自觉地给在座的弟弟妹妹们一人盛了一碗汤。 “哥哥,别忘了给超超的碗多加一条鸡腿!”叶清珂晃着小腿,一丝不苟地监工,就为了轮到给徐锦超盛汤的时候提醒叶清琭别忘了徐锦超答应要吃的鸡腿。 “我记着呢。”叶清琭也纵容自家妹妹,一点儿不在意她对自己指手画脚,除了依言给徐锦超添了一只鸡腿以外,他还特别贴心地给徐锦超加了一小勺汤。 叶清珂满意地看着满满的一碗汤,伸手亲自端到徐锦超面前,用期待的小眼神看着他:“超超,这是你的汤。” 徐锦超拿着调羹,被叶清珂直勾勾的看得心里发毛,无奈主动舀起一勺汤送进嘴里,道:“好,我一定会把它吃完的。” 那就好。叶清珂得了徐锦超的保证,别提多高兴了,小身子一蹦一蹦的,旁边看着的人都替她担心会不会从高凳上掉下来。 搞定了徐锦超的事情,叶清珂也开始跟着喝汤,她嘴馋着呢。她前边提议要到酒楼吃东西可不是单纯为了徐华蕊的小肚子,她私心里惦记酒楼的吃食不知道惦记了多久,今日可算叫她找着理由了。 酒楼里的碗比家里的用的碗要大,但里面装的鸡汤依旧没有撑多久,叶清珂依旧是三两口就喝光了,只留了炖得香香软软的金黄色鸡肉在碗里。她挑着吃了两块,觉得光吃鸡肉没意思,又叫叶清琭给她添了一勺鸡汤,拿鸡汤配着鸡肉吃。 徐锦超奋斗了很久,好不容易把汤和小块的鸡肉都吃了,甫一抬头就看到横在碗里的鸡腿。 “……”他定定地盯着鸡腿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继续埋头吃。 叶清珂注意到,心里顿时就起了坏心思,她捧起碗一口把汤都喝光,推着小半碗剩下的鸡肉到徐锦超面前,等徐锦超把鸡腿上的肉解决了,便指着碗里的鸡肉和徐锦超撒娇:“超超,我吃不完了,你帮帮我嘛。” “好。”徐锦超弯弯眼,纵容了叶清珂对他的小坏心眼。 “哥!哥!”徐华蕊听见徐锦超的这个“好”字,就跟听见了救赎似的,整个人充满希望地从汤碗里抬起头,“你也帮我把鸡肉吃掉呗?” 她在宫宴上无聊,想着叶清珂说让她多吃宫宴上的菜就当真每样菜都塞了好多进肚子。这会儿饱着呢,喝碗汤是享受,但再把鸡肉吃下去就是折磨了。 徐锦超笑容不变,摸着徐华蕊的头道:“蕊姐儿乖,自己吃掉,啊。” 当真是,区别待遇也不带这么明显的。 “诶诶诶!哥,你不带这样的啊,怎么还没嫁人就胳膊往外拐了?”徐华蕊老大不高兴了,嘟着嘴指责她哥。她前些日子偷听到徐夫人笑话她大表姐“人还没有嫁过去胳膊就拐过去啦”,也不管这句话能不能用在男子身上,遇到相似的事情就急吼吼地把话套到徐锦超身上了。 “噗……”这话叶清珂爱听,简直是太爱听了。她一边觉得徐华蕊的童言童语可爱,一边朝徐华蕊投去赞赏的眼神儿——徐华蕊越来越会说话了啊。 她前些日子还琢磨是不是徐锦超年纪太小没有开窍,所以才一直没跟她亲近起来,但现在徐华蕊一提,她觉得徐锦超还是有那么点儿意思的,这不,都会维护她啦。 “瞎说。”徐锦超一点儿不客气地赏了徐华蕊脑门一个板栗,把她今早特地点的朱砂都给弄掉了。 徐华蕊恹恹儿闭上嘴,连谴责的眼神都不敢丢给她哥半个。徐锦超不管她委屈的小眼神,手持调羹转战叶清珂剩下的鸡肉。 叶清珂被徐华蕊的话哄得心花怒放,她拉着高凳坐到徐锦超身侧,从徐锦超正在吃的碗里扒拉出一块鸡肉,“我帮你一块儿吃。”这脸皮也是厚比城墙了,这碗鸡肉分明就是她扔给徐锦超要徐锦超帮她吃的,她现在倒反过来说要帮徐锦超了。 徐锦超闻言让了让身子,把碗分出一半,和叶清珂头碰头地把鸡肉分着吃光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几个小孩囫囵着分吃了鸡汤,没来得及享用甜点就被各家大人寻过来,要各自接了回去赏桂花。 叶清珂被叶承恩抱在怀里,只来得及回身从叶承恩的肩膀上露出头不舍地看了眼桌上的糖蒸酥酪,就被抱远了。 临上马车前,叶清珂忽然听见徐锦超唤她的声音。她回头看去,便见徐锦超拿着一盏灯笼站在不远处对他笑。 他扬起手里的灯笼,笑着问她:“珂珂,我想把这个灯笼送你。” 叶清珂万没有拒绝的道理的,当即挣脱大人牵着她的手,迈着小步子跑到徐锦超面前,几乎要撞上徐锦超才停下往前冲的脚步。 她看也不看徐锦超要送她的灯笼长的什么样就直接接过灯笼,露出两个漂亮的酒窝,“你为什么想送我灯笼啊?” 叶清珂只是随口一问,她整个心都被蜜糖浸起来了,哪里在乎徐锦超是因为什么送她灯笼。 徐锦超却用那双极清润的目光看着她,极为认真地回答:“因为……因为我知道珂珂你喜欢这个灯笼啊。” “……嗯!谢谢你。”叶清珂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要说谢谢。 “我该走了。你也上马车吧。”徐锦超没过多的停留,陪着叶清珂站了一下就挥手往徐府马车的方向去了。 叶清珂望着徐锦超的背影无声点头,抱着灯笼上了自家马车。 徐锦超送给她的灯笼是那只玉兔捣药的灯笼。。在摊子上的时候徐华蕊问她喜欢哪个灯笼,当时她也只是较看其它灯笼多看了这个灯笼一会儿,并没说自己喜欢的是这个灯笼。没想到徐锦超会细心如斯,不仅发现了她对这个灯笼的喜爱之情,而且还记到了心里,特特把灯笼送来给她。 其实,自打重活了这一回,叶清珂是越来越不喜欢拿上一世的徐锦超和这一世的徐锦超比较的,她总觉得这样做对这一世的徐锦超不公平。 可是……就在刚刚,她前所未有地认知到——不论上一世的徐锦超,还是现在的徐锦超,其实都是同一个人啊。 他不会因为她重活了一回,就从徐锦超变成另一个人。 就如同,他上一世会因为她多看了玉兔捣药的灯笼一眼就特地解了灯谜送了灯笼给她,这一世也还是会因为同样的原因把玉兔捣药的灯笼送给她一样。 尽管不是同一个灯笼,但也足够了。 “珠姐儿在想什么呢?这一脸沉思的。”叶夫人盯了叶清珂一路,全看她摩挲着灯笼傻笑了。眼看叶府就要到了,叶清珂还没有要回神的意思,叶夫人便忍不住开口唤她了。这是遇着了什么欢喜的事情呐? “没……”叶清珂连忙收住歪到外边去的神思,端正了身子坐好。只安静了一会儿就又没忍住举起手里的灯笼跟自家娘亲炫耀:“娘亲,你看,是玉兔捣药的灯笼。” “这是徐府的超哥儿给你的?”叶夫人仔细打量叶清珂手里的灯笼,心里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还不如珠姐儿自个解开灯谜的那盏莲花西瓜灯笼别致。 “是呀。”叶清珂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咪,半眯着眼蹭了蹭手里的灯笼,道:“我要把它挂到竹竿最上面去。” “不挂你自己的那盏?”叶夫人说的是莲花西瓜灯笼。 “不要。”叶清珂摇头,爱怜地摸着手里的灯笼强调:“我最喜欢的是这个玉兔捣药的灯笼。”   ☆、第17章 五日的休沐过去,叶清珂带着书童湘语被叶承恩准时送到白鹿书院门口。这一次与往日有点儿小的不同,她的身后跟了一条小尾巴——王茹宝。 是的,从今日起,王茹宝就是叶清珂的同窗了。 “珂珂!”书院的告示处围了许多人,透过黑压压的人头勉强可以看见上边的张贴的红纸,徐华蕊就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朝叶清珂挥手。 叶清珂拉着王茹宝小跑过去:“干什么呀?” “年中考核的成绩出来了。”徐华蕊显得有点小激动,她先是指着告示处的红榜,待叶清珂好奇望过去的时候又神秘兮兮地凑到叶清珂耳边,小声对叶清珂说:“不过我们不用跟他们挤,女官已经把辛学堂的成绩单子都给我啦。” “那你怎么不跟他们说?”叶清珂目光略带惊异地看了一眼徐华蕊,手里有成绩单了还放任辛学堂的学子在告示榜前胡乱挤可不像徐华蕊的平日的作风。 “我瞧他们挤得开心,就想着让他们挤过瘾了再说嘛。”徐华蕊笑得更加灿烂了,她伸手推着叶清珂往辛学堂二班的方向走,“李飞薇也在里面,听周学子说她还下了豪言要把每个女学子的成绩都记下来呢。” “哦……”叶清珂斜睨着徐华蕊,声音拉得长长的。原来是李飞薇在里面呢!她露出坏坏的小笑容,戏谑道:“小蕊儿,你学坏啦。” 徐华蕊小脸一红,:“哪有的事!我这是体贴人呢。”贸然打断别人挤告示榜才是坏人会干的事,她可是好人。 叶清珂不说话,只调皮地对徐华蕊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华蕊嘿嘿一笑,率先进了辛学堂二班。她没有急着要去看刚到手的成绩单,而是给新学子王茹宝安排了座位以后,才领着叶清珂和王茹宝到她桌子那儿看年中考核的成绩。 红纸展开,第一个名字俨然就是叶清珂的。徐华蕊看着被用馆阁体写的名字无不羡慕地道:“珂珂,你真厉害,你是辛学堂的第一呢。” “……”那是占了大便宜才得的第一。叶清珂可不敢挺起小胸膛自豪地接受徐华蕊的羡慕,她转了转眼睛,点着排在她后面的沈剪春的名字道:“沈学子才是厉害呢。” 沈剪春是农家女。 叶清珂尝听人说,沈剪春因为是女子,在家里边并不很受重视。因而沈学子除去在学院时能有空捧着书看以外,其余在家的时间都得帮着家里干活。 不过其实大多数的农家女的遭遇都和沈剪春一样,由于各方面的因素,她们往往没有办法像其他学子那样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面,故而成绩总是不十分尽人意。 沈剪春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脱颖而出,正正是证明了她的不凡。 徐华蕊比叶清珂还要清楚沈学子的事情,叶清珂一提,她便想起沈剪春的许多身不由己来了。顿时点着头赞同道:“嗯!沈学子是最厉害的那个。” “我排在第四。下次我要像你和哥哥一样考第一。”徐华蕊的小手指往下滑,指着自己的名字积极地定下了她未来半年的目标。 “肯定可以的。”叶清珂紧跟着鼓励道。 三人继续盯着成绩单看。年中考核排在第三的是辛学堂一班的一个男学子。素来男学子在背诵上面向来要比女学子吃亏,排得靠后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倒是李飞薇,叶清珂看着最末尾的那三个字,禁不住捂住脸,感叹——简直就是大写的吊车尾! 徐华蕊也看到李飞薇的名字了,笑道:“瞧李学子下次还敢不敢闯祸了,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小心下一次大家就把她甩后面去了。” “那她肯定再也不敢了呀。咱们监督她,让她好好儿学,辛学堂二班的学子可不能有人掉队了。”叶清珂笑眯眯地顺毛捋。 班里的其他学子陆陆续续从外边进来了,李飞薇冲破堵在门口的人群,仰着头像只骄傲的小公鸡宣布:“我把大家的成绩都记下来了,刚刚没看见的人来问我啊。” 还当真有好几个学子围过去问她了。徐华蕊看在眼里,有心成全她,便也就没有急着把成绩单贴出去,由着李飞薇和班上的学子交流。等李飞薇说的差不多了,才拿着成绩单悄悄出去,装着刚拿到成绩单的模样重新进来。 “啧啧,小蕊儿这善良的姑娘诶。”叶清珂摇摇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在说什么?什么善良?”已经回到座位上的李飞薇把脸凑到叶清珂近前,好悬没把人吓一跳。 叶清珂皱着眉把李飞薇的大脸推开:“没什么,我就嘴巴闲着了随便说两句话。” “那……”李飞薇眼睛闪亮亮地继续往叶清珂那边挨,给出了个主意:“那我陪你说话呗。” 瞧这馊主意!开课的钟声都响了,夫子也进来了,说小话是妥妥要挨罚的节奏。 叶清珂狠翻了个白眼,小手指往前边一指,道:“韩夫子来了。” 李飞薇反射性地看向前面,立刻就噤声了。李飞薇被韩夫子罚得多,现在怕韩夫子怕的不得了。 中午夫子放课以后,罗女官来说了一件分外有趣的事情:“白鹿书院决定组织一个笔友的活动,是整个学院的人都参加的。而且呢,学院的所有人混会在一块儿抽取花样,不拘是哪个学堂,也不分男学子女学子,但凡抽到相同的花样了,就能在学院女官、夫子的帮助下互通书信。说不定,你们能在这个活动里找到你们的知交哦。” “知交”二字在人的一生中是很重要的存在。辛学堂的学子还小,但也常听家中长辈把知交挂在嘴上的。一时之间,原本安静听女官说话的辛学堂二班响起了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全说的是知交的事情。 罗女官并不打断她们的讨论,给予学子们充分的时间去发酵对这个活动的热情。 待辛学堂二班再次安静下来,罗女官才继续说话:“辛学堂最幼,学院秉着尊老爱幼的原则安排我们堂第一个去广场抽取花样。徐学使,组织好学子们排队,我们马上到广场上去。” “是。”徐华蕊从座位上站起,十分有效率地组织班里的学子排好队,跟在罗女官的身后走。 白鹿书院的广场正中央多了一个大大的木箱,中间有一个足以让成人的手伸进去的洞。罗女官站在木箱的旁边吩咐她们:“每一个人都只抽一个花签,抽好以后不要给别人看,好好儿收起来。” 叶清珂排在徐华蕊的后面,她没故意去看徐华蕊抽的花签,只在轮到自己的时候把手伸进木箱里面晃了一圈,随手拈了一个花签,取出来的时候稍稍瞄了一眼就放到袖袋里面。 “叶清珂!你抽的是什么?”李飞薇争着排在第一个抽的花签,这会儿正站在队伍最后面探头探脑,问叶清珂的同时还伸手去扯她的袖子。 “不告诉你。”叶清珂躲开李飞薇的突袭,把手背到后面对李飞薇吐了吐舌头,一下转身躲到徐华蕊身后藏着。 却不想徐华蕊也好奇她抽的签子,瞬间叛变到李飞薇的阵营,伙同李飞薇把她擒住,笑嘻嘻地挠她痒痒:“快说,你的花签长什么样子?” 叶清珂最最怕痒了,徐华蕊和李飞薇刚上手挠了两下,她就软着身子哈哈笑着投降了:“别……别!我说,我说还不成么?我的花签是……” 两人放开她,等着她的下文。 可叶清珂是多鬼精灵的人呀,她才不会真的乖乖地把自己的花签贡献出来呢!这厢李飞薇和徐华蕊刚松了手,那厢她眼睛都不带眨的,身子微动一溜烟就跑远了。 李飞薇和徐华蕊反应过来的时候,早追不上她了。 她一边跑着一边儿回头看,见李飞薇和徐华蕊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也不敢停下脚步,直至再看不见她们的身影了才停下脚步,躲起来仔细翻看她抽到的签子。 她抽的是一张茶花花签,上面的那朵茶花用朱砂涂得红艳艳的,像徐锦超眉心的朱砂痣的颜色,光看着就能叫她心里万分欢喜了。 “也不知道超超会抽到什么花签。”叶清珂把花签收到随身的香囊里,嘴上不忘轻声念着徐锦超。 世上的人或者事都是经不起念叨的,今天叶清珂还在好奇徐锦超的花签呢,隔日她就自然而然地知道徐锦超抽的签子是什么了—— 话说白鹿书院的效率向来是十分快的。中午放课的时候辛学堂抽了花样,待到下午放课时,甲乙丙丁戊己庚七个学堂也都跟着抽好了花样了。 也就是说,这个笔友的活动开启了。 在下午放课前,辛学堂的罗女官交代叶清珂等一众辛学堂的学子回家以后把与笔友的第一封书信写好,明日来到就可以寄了。 叶清珂也积极,她完成课业以后的第一时间都给她不知名的笔友写了一封厚厚的自我介绍信,写完以后还特别贴心的附了一份礼物——用香囊袋子装着的自家做的花瓣糖。 不仅如此,转日到还亲自给送到书院新布置的书信屋以表诚意,全程下来一点儿没有劳烦湘语。 白鹿书院弄的书信屋有点儿像药材铺子。里边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以及一个年轻的文人,再往后就是齐屋顶高的柜子,分有许多的小抽屉,每一个抽屉外边都挂了一个花签,和叶清珂昨日抽的花签外形一样,只上边的图案各式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可巧的是,书信屋里负责书信的收取的年轻文人还是叶清珂认识的。 叶清珂踮起脚尖趴在桌子边上,笑呵呵地跟人打招呼:“灯笼摊的摊主,你好呀。” 年轻文人约莫十六七岁,显然是读完太学以后被上边放到书院里面历练来了,他手里把着一把折扇,听见叶清珂的话以后用折扇轻敲她的额头,声音可温柔可温柔了:“小学子,你得叫我赵夫子才对。” 叶清珂从善如流改口:“赵夫子。” “小学子是来寄信的?”赵彬见来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娘子,脸上的笑意更真了。 “对。”叶清珂点头,连忙把跟包裹似的信放到桌子上。 “小学子你的书签呢?”书信屋每次只能进一个人,并且,每一个人都要出示相应的花签才能寄取信件。 叶清珂从香囊里把花签翻出来递给赵彬,顺口问:“赵夫子,我有信件吗?” 赵彬从后面高高的柜子里找到茶花标签的抽屉,先是从里面拿出来一封信,然后才把叶清珂的信件放进去:“有哦。” 叶清珂两眼晶亮地从赵彬手上接过信件,下意识捏了捏,便发现里边估计只有薄薄的一层纸了——看来她这个笔友可能不是很热情啊。 再翻看信件外边,也没见署名。要不是上面有蜡封,叶清珂都要忍不住以为这是一只空信封了。 “好了,你该出去了。”赵彬轻抚一下叶清珂的额顶,示意她出去。 外边有人排队,叶清珂滞留多一分,外边的人就要多等一分。 “哎!”叶清珂扬扬手上的信件,十分爽快地跑出去。不仅赵夫子要忙,她也急着看信呢。 回到辛学堂二班,叶清珂三两下拆开信,刚打开信纸她就忍不住笑了,这不是—— 徐锦超的字迹么?   ☆、第18章 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经此一事,叶清珂觉得,她跟徐锦超的缘分妥妥是修了百八十辈子的。不然三百分之一的概率,她怎么就能和徐锦超一块儿抽中一样的花签呢? 她摆弄宝贝似地翻读徐锦超写的信件,上边寥寥数语的自我介绍恨不得给念出花儿来了,尤其是最后的一句,在她眼里都要浸出蜜来了—— 不知汝安否? “自然是安好的。”叶清珂把信件捂在心口的位置,满脸甜意对着空气喃喃答道。 李飞薇看她一副痴傻的模样,伸手在她眼前晃两下,毫不客气地问:“叶清珂你撞鬼啦?怎么魂不守舍的。” “呸!”叶清珂嘴一嘟,对着李飞薇就是一声唾。她才不乐意听这种倒霉话呢!“我这是收到笔友的信件高兴的!高兴的!” “嘿嘿,那上面写什么了啊?让你笑得那么开心。”李飞薇挠挠脑袋上的包包,探头探脑地往叶清珂手上瞄:“告诉我呗,也让我笑笑。” “才不理你呢。”叶清珂把手背到身后,脸上还挂着不高兴的表情。 李飞薇跟叶清珂多熟啊,她一看就知道叶清珂是故意跟她闹呢。装着困扰的样子绕着叶清珂走了两圈,一拍脑袋提议道:“你给我看信,我去找周婉,让她哭给你看!怎么样?” “周婉哭得可好看了!”李飞薇觉得这样很公平,平常她还不让人看周婉哭呢。 叶清珂觉得自己最近是爱上翻白眼了,不然她这会儿怎么又想翻了呢:“一点也不怎么样!” 李飞薇这家伙自从把周婉欺负哭一次之后就爱上周婉的哭相了,三天两头变着法子欺负周婉让周婉哭,还霸道地只能她一个人看。 按照李飞薇的说法,周婉哭起来,那必须比天仙还好看!很可惜叶清珂体会不来。要她说,人还是得笑的时候好看。 偏偏周婉也是个神奇的人物。李飞薇这么见天儿的欺负她,也不见她怎么样。每次李飞薇事后道歉,周婉都能毫无芥蒂地原谅李飞薇,就跟街边包子铺卖的包子似的。 为了防止李飞薇真把周婉拉来,叶清珂一反平常地主动开口说起信件:“我的笔友也没写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简单的给我说了他的喜好和日常的活动。除此之外,连名字都没有说。” 李飞薇狐疑地盯着叶清珂:“真的?” “当然是真的。”叶清珂仔细叠好信件,头也不抬地应道“我笑是因为我觉得我跟他很有缘分。” “什么缘分?”李飞薇离开窍远着呢,哪里知道叶清珂的小女儿情思,叶清珂说了,她就跟着直愣愣地问了。 叶清珂来了兴致,索性直起身子掰着手指头给她数:“第一,我跟他抽到了一样的花签。第二,不仅他给我寄信了,我今天也给他寄了一封信件。第三,我们两个都是给对方写的差不多的东西,并且同样没有提自己的名字。这里边是不是都是大大的缘分?” “嗯……”这回轮到李飞薇傻了,眼神直愣地盯着前方思考叶清珂忽如其来的一通缘分论。 叶清珂也不理她如何发傻,扭过小身子做自己的事情。 当然,别看叶清珂今天一天也在努力学习当中,其实她心里时刻惦记着徐锦超呢。这不,下午夫子一放课就暗藏着小心思去打探徐锦超收没收到笔友的信了。 “收到了。”徐锦超站在马车下,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信,叶清珂一眼就认出来是她自个儿写的信了。“珂珂想看?” “不想!”叶清珂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边摇还一边后退。那信就是她写的,她才不好奇里面的内容:“我就是好奇你收到没有。中午都没看你拿呢。” 只要徐锦超收到了她的信件,她就安心了。 徐锦超眼神一软,叶清珂的关心让他十分感动,他给叶清珂解释:“中午午歇前我拿到的,后面一直放在学堂里。” “那就好。”叶清珂笑得眉眼弯弯的,背着小手一步一蹦跶,慢慢回到自家马车上。 徐锦超站在原地,目送着叶清珂上马车。徐华蕊掀起马车帘子,露出一个头,催道:“哥!你还不上来吗?天色都晚了。” 徐华蕊不知道刚刚叶清珂来过,她也收到了来自笔友的一封信,一整天就顾着拿信兴奋了,一放课就往马车上冲,急吼吼地要回家看信。见徐锦超不上来,她还以为徐锦超是干呆着呢。 徐锦超踩着矮凳上马车,问她:“你今天怎么那么着急?珂珂来了也不见你下来说话。” “哎?珂珂来啦?”徐华蕊愣了一瞬,随后打起帘子往外张望,试图找到叶清珂的身影。 徐锦超把她牵回来按到软垫上,无奈道:“她已经回去了。” “哦……”徐华蕊有点小失望,不过很快又振奋起来了,兴冲冲地跟徐锦超说话:“哥,我跟你说啊,珂珂今天也拿到笔友的信了,不过她可神秘了,一点儿不给别人看,就跟你一样。” 接着又道:“我拿到的信上面写了笔友的名字,叫……顾孟平!回头你帮我查查,顾孟平是谁,好不好?” 徐锦超听了以后拍拍徐华蕊的小脑袋,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当然不给别人看。你也不要给别人看,这是对笔友的尊重。” 徐华蕊仰着小脑袋听,虽然似懂非懂,但她很认真地把徐锦超的话记在了心里,改口道:“那哥你也不要帮我查顾孟平顾学子是谁了,我要自己来。” “嗯。”徐锦超点头。 月上梢头,徐锦超跟着徐太师在书房里完成额外的功课,身子稍稍抽长的孩童面向墙壁而站,面色严肃地在墙上的宣纸留下一个接着一个的字,仔细跟着读上两句,就能发现他写的是王羲之的《兰亭序》。 写完最后一个字,徐锦超微微松了口气,转身把毛笔放回桌上。不远处正在看书的徐太师似有所感,抬头扫视一眼,目光如鹰,语气平淡:“字初具风骨,仍大有不足。” 说完便继续低头看书,丝毫看不出来他是在夸奖徐锦超还是在批判徐锦超。 徐锦超也习惯了,自家爷爷是做帝师的人,皇帝舅舅都少得他夸奖的,他能得了这一句就已经不错了。 今天的功课完成了,往常徐锦超都会与徐太师告辞,回去后院练一套拳准备就寝,但今天他犹豫了一下,一反常态地没有离开,而是走到自己的小书桌前坐下,拿出笔友的信件仔细读起来。 “你的小笔友给你写的信?”徐太师放下手里的书,踱步到徐锦超身后,低声问道。 徐太师是知道白鹿书院这两天开展了一个“笔友”的活动的,他还知道这个活动是被赵老头子扔到白鹿书院历练的赵彬鼓捣出来的。 这个赵彬啊……是个有冲劲的年轻人,好想法也多。要不是他不好跟赵老头抢人孙子,就凭赵彬的这份慧根,他是必定要收入门下的。 徐锦超看了看半开的香囊,再看厚厚的信,点头道:“嗯。她是个很热情的人。”初次的信件就有五六张之多,而且还有礼物。 徐太师并无探究自家孙子的信件的意思,粗粗略过眼,评价:“挺好,还给你送香囊了。” 末了砸砸嘴补充:“就是字丑了些。” 他转身在书架上抽出一本字帖,翻动两下便给了徐锦超:“这个字适合她,你回头给她捎上,让她练起来。” 徐太师尤其见不得人字不好,看到信件上难登大雅之堂的字,瞬间好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也不是说徐太师这样不好,能得帝师指点是多大的荣幸呢? 只是做这事的人换成徐锦超就显得不那么得体了。 徐锦超一个七岁小儿,哪里就能对别人的字指手画脚了呢。 “……”徐锦超捧着字帖,心情复杂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字帖放到手边,应下了徐太师的要求:“好。” 他在信里添上解释,说明这本字帖的来历,想来笔友会理解的。 叶清珂自是不会介意。她甫一看到那本字帖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了——上辈子早闻言徐太师好为人师,特别乐意指导人的书法。这辈子能得徐太师指导也是她的荣幸了。 她给徐锦超回信,安慰徐锦超不要担心,她其实一直想要合适她的字帖。此举不仅没有令她觉得困扰,相反还是雪中送炭。日后她一定勤练字帖,希望能得到徐锦超家中长辈更多的指点,如此云云。 除此之外,隔了大约半个月,叶清珂还特地在信中附上了一份自认临摹得最好的大字,以示自己当真觉得能得徐太师指点是荣幸的。   ☆、第19章 自叶清珂重生,她和徐锦超的关系虽有进展,然未免过于缓慢,一直都是那么样不温不火。也不知是因为徐锦超还没有在思慕上开窍,还是他此时的审美还没有放到叶清珂身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清珂嘴上不提,心里却不知道多着急。幸而有了书院办的、神助攻一般的“笔友”的活动,在一封封感情真挚的信件下,两人的感情终于开始了迅速的升温。 利用信件互通往来的短短时日里,两个生理年龄相加起来不超过十五岁的小孩儿竟互相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不仅是徐锦超觉得自己遇上了情投意合、能够交心的知己,便是早知道徐锦超身份的叶清珂,也觉得要比以前更爱徐锦超了。 她无比地庆幸重活了这一回,令她能够参与到徐锦超的童年中,亲身了解全部的徐锦超。 在临近九月九日重阳节的某一日,叶清珂正在辛学堂内给徐锦超写信,坐在前边的徐华蕊忽然转过身满脸期待地对她说:“珂珂,顾学子约我重阳节一块儿登高。” 徐华蕊口中的顾学子指的是她的笔友顾孟平。顾孟平是戊学堂的一名学子,上都护府副都护之子。 和叶清珂、徐锦超的匿名套路不同,这两人给对方的第一封信就标明了姓名,第二封信就互相约着在学院里的广场见了面。在叶清珂看来,他们的做法完全破坏了学院举办“笔友”活动的美好意图。 不过不可否认的,徐华蕊跟她的笔友顾孟平玩得非常好——以前徐华蕊是徐锦超坚定不移的跟屁虫,到现在,叶清珂已经很久没见她跟在徐锦超身后了。 就连中午在食堂用膳,徐华蕊也脱离了三人的小团体,抛弃叶清珂和徐锦超奔向顾孟平,半点儿不见她留恋的。 “这很好啊。”叶清珂点点徐华蕊眉心用朱砂点出来的红点儿,自从那次她在徐府玩儿之后,徐华蕊便爱上了点朱砂,日日都要在眉心点上一笔的。 叶清珂特别支持徐华蕊和顾孟平相约登高,她上辈子没有关注过徐华蕊的事情,也不知道徐华蕊日后是和谁成就了姻缘。但现在看着,徐华蕊和顾孟平说不定有戏。君子素有成人之美,她亦有成人之美:“刚好我的笔友也找我见面呢。” 徐华蕊被叶清珂的话一勾,顿时起了兴致。在对待笔友这件事情上,叶清珂一直神秘兮兮的,她至今没见过叶清珂笔友的字迹呢!于是连声问道:“你答应了?” 叶清珂笑眯眯地摇两下毛笔,干脆利落地道:“当然没有。” 徐锦超不知道是不是在徐华蕊和顾孟平的事情上得了灵感,竟出乎叶清珂意料地在今日的信上邀她登高。 要知道,她和他至今是连姓名都没有相互告知的。忽然一下跳到见面上去,还真的有些令人措手不及。 况且,叶清珂其实是不愿意两个人的见面那么平淡的。 “就这么见面多没意思。我打算跟他约定,九月九登高的那日,在遇到的第一棵红豆树上采一枝树枝。届时我跟他都拿在手上,以此为记。”叶清珂单手托着下巴,一双杏仁眼都笑成了两弯明月了,嘴里不忘给徐华蕊继续说自己的想法:“届时,不必特地约定,我们就能够再山顶处见到对方,并认出对方来了。” 还有什么比“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更让人惊喜且难以忘怀呢? 至于为什么是红豆树枝,那自然是有她的小私心在里面的。而且正好京城附近人们惯常登高的那几座山均有红豆树,叶清珂也不必找别的理由了。 “珂珂,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珂珂。”徐华蕊听完以后有些惊奇。在她的印象里,叶清珂一直是比较直来直去的人。她还以为只有茹宝才会有这样的小心思呢,没想到叶清珂也会特地为了一个小小的见面安排这么多东西。 都快排出一本戏本来了。 “等以后你就懂了。”叶清珂没兴趣跟一个五岁的小孩解释什么是女儿家的情思,拿出大人的语气,语重心长地敷衍了一句。 徐华蕊听出来叶清珂的敷衍,撇了撇嘴没说话。只在后来和徐锦超闲话时说起叶清珂难得的精心打算,末尾附在徐锦超耳边稍稍抱怨了一句:“珂珂说等我以后就懂了。其实我现在就懂。她遇着知交了,想要和知交有一个美好的见面嘛!”——徐华蕊说的时候有点小得意,她跟在娘亲身边学了很多东西的。 徐锦超耳尖微动,轻易就想到了笔友写给自己的信,似乎……徐华蕊说的和信上写的一样。 心里存了疑的徐锦超面上不显,暗地里把新收到的信重读了一遍,越发觉得珂珂很有可能就是他的笔友。他没有直接去问询叶清珂,而是悄悄自己观察,先问了珂珂重阳时会登哪一座山,发现是和他家一样是清源山之后,就更沉得住气了。 清源山是京城有名的山,登高这日还会有皇军守山,谨防有人趁乱作案。因为它的安全,所以各家对幼童的看管也比较松容,只要有人陪着,便不拘着他们一定要跟大部队走。 徐锦超问徐夫人讨了自己的茱萸以后便找借口留在了上山必经之路的第一株红豆树下,摘下一枝长在低处的红豆枝,藏到石头后开始守株待兔。 叶清珂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笔友识破了,这会儿还在幻想着徐锦超见到她以后惊讶的模样,在山脚下蹦蹦跳跳的往山顶进发,头上戴着一串茱萸,果子娇嫩嫩如同她脸颊上的两抹红霞。 “珠姐儿,你别跑的太快,小心摔着了。”叶夫人走在后面,看叶清珂在山路间跑跳起来,小手还牵着走得磕磕绊绊的王茹宝,心一下揪起来,生怕叶清珂脚下一个不稳。 “好……”叶清珂应得响亮,一路上雀跃的脚步终是慢下来,一小步一小步地往上走。“宝姐儿记得帮我一块儿看周围有没有红豆树。” 王茹宝点头,也不问叶清珂为什么要找红豆树,只认真地四处张望,寻起红豆树来。 林间树木繁盛,地上落了许多金黄的叶子,树上也有许多半青不黄的叶子,风一吹,偶尔还会飘下一两片来。在这样的风景下,转角处的一株红豆树便异常显眼了。□□月恰是红豆结果的时间段,树上轻轻巧巧地挂着一粒粒赤红的豆子,和别的树特别不一样。 “哈!找到了!”叶清珂眼睛尖,刚上了斜坡就看到了红豆树,拉着王茹宝欢快地奔过去。 “这一枝好。”王茹宝一眼就相中了一根枝丫造型独特的红豆枝,指着它眼巴巴地看着后来的王叶氏:“娘,你帮我采好不好?” 王叶氏身材修长,是标准的美人胚子,走到王茹宝身边微微一伸手就把红豆枝折了下来,她把枝条递给王茹宝,看向叶清珂:“珠姐儿喜欢哪一枝?姑姑折给你。” 叶清珂把右手举起来,展示手里的红豆枝:“我已经采好啦,我喜欢红豆多一些的。” 叶夫人走到王叶氏身旁,笑道:“大姐,咱们也摘上一枝,改明儿做两条红豆手串,一块儿戴着,不知多好看呢。” “好。今天我们也来年轻一回。”红豆手串多是未出阁的少女喜欢做的,王叶氏出嫁多年,许久都没有做过红豆手串,叶夫人一提,她便意动了。 叶清珂双手捧着红豆枝,并不打扰长辈回忆往昔,领着王茹宝往山顶走。 王茹宝有些儿担心,频频往回看,小声道:“我们自个儿先走没关系吗?”长辈们都还在后边没跟上来。 “没事没事,有奶娘跟着我们,不会出事儿的。”叶清珂大胆惯了,半点不把随意在清源山上走动放在心上。 “真的?”王茹宝犹疑,脚步不停地跟着叶清珂。 …………………… 叶清珂带着王茹宝菜红豆枝的场景被躲起来的徐锦超看了个正着,兼之前面的种种对照,徐锦超心里百分百确定他的笔友就是一直相熟的叶清珂了。 “郎君,你为什么不过去?”徐康跟着徐锦超一块儿躲着,眼里盛满了疑惑。明明郎君都已经知道叶家小娘子就是笔友了,可人都要走了,也不见郎君跟人相认。 这要换成他,早第一时间拿着红豆枝出去了。 徐锦超摇头,目光沉静而温柔,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眼底轻轻流转的笑意:“我和她约好了在山顶相认的。” 珂珂定是期待了许久的,他怎么忍心打破这精心的安排呢? 想来珂珂也不知道她的笔友就是他,他愿意和她一块儿完成这个惊喜。 徐康不懂徐锦超对叶清珂的纵容,他忍不住催促道:“郎君,我们该跟上去了。”这人影都看不见了啊。   ☆、第20章 清源山的山顶上有一棵传说有一千四百多年树龄的银杏树,也不知是哪位古人种下的,至今已经长成了十人环抱的参天大树。 秋风过后,谢落了满地的金黄色叶子,放眼望去,瞬间就有一种繁华落尽、满城遍布黄金甲的错觉,再没有比这更美的风景了,它的恢宏,是大自然的恩赐,是人工雕琢的景物远远无法相比的。 不管看几次,依旧那么叫人为它痴迷。 叶清珂拿着红豆枝站在树下仰头望树顶,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下来,掉在她的鼻尖上,为她添了一份娇憨。 不知道过了多久,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 忽而有一人踏上了满地的金黄,穿过纷纷飘落的银杏叶,走到叶清珂身后,在她的发间轻轻插上一枝红豆枝。 叶清珂若有所感地转身,第一眼就看见了徐锦超眉心殷红的朱砂痣,在这古朴的金黄色之中,它仿佛要活过来了一般,比这沉淀了千百年的景色更叫人着迷。然后是那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里面倒映着她的身影,只有她的身影。 她听见他唤她:“珂珂。” “超超?”叶清珂歪着脑袋,全身都洋溢着灵动的气息,脆生生的声音特别可爱。 徐锦超变戏法似地变出一枝红豆递到她面前:“你认出我了吗?。” 叶清珂抿着唇,并不故作惊喜,而是平静地接过徐锦超手里的红豆枝,然后把自己的红豆枝放到徐锦超的掌心,轻轻地、甜甜地笑:“认出来了。”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了,她和他,互相都知道对方是谁了。 “你的茱萸插好了吗?”徐锦超问。重阳节这日,人们会在登顶以后选一处插一株茱萸,以祈祷家人来年身体健康。 “没有。”叶清珂摇头。她心里惦记着此处的美景,刚到了山顶就来这儿了,压根没记起还有插茱萸这事儿,若不是徐锦超提,她还真的很有可能会想不起来。 “那珂珂要跟我的插在一处么?”徐锦超主动牵起叶清珂的手,得了叶清珂欢欣雀跃的点头以后,带着她去他插茱萸的地方。 徐锦超的茱萸插在山顶东面的一从万寿菊旁,他看着叶清珂把茱萸插到和他的并排的位置,特意解释为什么自己要选在这儿:“万寿菊有健康长寿的寓意,我们把茱萸插在这儿,神明们一定会感受到我们的诚意,保佑我们家人平安长寿的。” “超超你懂得真多。”叶清珂蹦跳着回到徐锦超的身边重新牵住他的手,道:“我爹爹也说,神明们都住在东方。这里是清源山东面,离得近。可见我们的诚意一定会被神明们接收到的。” 徐锦超接住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叶清珂,摸摸她的头顶,轻声问:“接下来珂珂想要去哪儿玩?” 他约了她今日见面,自然是要一天都陪着她的。 “我们回银杏树那儿吧。”叶清珂把清源山的各处景色在心底过了一遍,始终还是觉得银杏树最吸引她。 “好。”徐锦超点头。 然而两人都还没有迈开脚步呢,就听到李飞薇的一声吼了:“叶清珂!原来你搁这儿呐?” 叶清珂眉头一抽,侧过身子准备正面迎上李飞薇,谁想她一抬头差点没噎着——主要吧,她不仅仅看到了李飞薇,还看到了李飞薇身后跟着的徐华蕊和顾孟平两个人。 “咳咳咳……李飞薇你干嘛?”叶清珂好一顿咳嗽 “来找你一起玩啊。”李飞薇爽朗道“我路上见到小蕊儿,就把她也拉上了。” 叶清珂没忍住悄悄捂脸,李飞薇的神经究竟多大条呢,都不会注意后边徐华蕊和顾孟平脸上大写的尴尬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不乐意跟别人一块儿玩好么,难得她跟徐锦超独处呢! “我们准备去银杏树下玩。”叶清珂试图拒绝李飞薇。 “那一起去呗。”李飞薇满不在乎地挥手,表示自己不介意在哪儿玩。 叶清珂垂下肩膀,无奈妥协:“叫上宝姐儿。” 同在辛学堂的徐华蕊、李飞薇熟悉王茹宝,但徐锦超与王茹宝见面的次数一个手都数得过来,更妄论说话了。 因此,王茹宝和几人汇合以后,叶清珂主动给徐锦超介绍了王茹宝:“宝姐儿是我姑姑生的表妹,超超你也叫她宝姐儿就好。” “我记得宝姐儿,中秋灯笼摊上我们还一起玩过游戏对不对?”徐锦超一贯很和善,他略一想,便记起了中秋节的事情。“你还赢了摊上最大的灯笼。” 王茹宝从前在王家面对的恶意太多,徐锦超的和善一下就让她红了小脸:“嗯……我、我也记得你,你很厉害。” “瞧,我带了毽子!”李飞薇从怀里拿出一只毽子,展示给众人看的时候特地抛了抛,染得五彩缤纷的鸡毛在空中轻轻颤抖“我们轮流踢,看谁踢得多。”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大都喜欢颜色鲜亮的东西,在场的女孩儿瞬间就被吸引住了目光,两个男孩也起了兴趣,围到李飞薇身边。 “谁先踢?”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顾孟平是武将家的小孩儿,经历过太多玩游戏为了争先后打得鼻青脸肿的事情,这会儿特别有先见之明地提出来。 李飞薇才不关心这个问题呢,毽子是她的,自然是她先踢。不等顾孟平排出一二三,她往上一扔毽子,踢起来了:“我开始了啊。” “1、2、3、4……37”王茹宝站在一旁帮李飞薇计数。李飞薇擅长这个,足足踢了三十七个毽子才落了地。 “珂珂,轮到你了。”李飞薇和叶清珂好,本身又是霸王性子,捡起地上的毽子直接就塞到叶清珂怀里。 叶清珂也喜欢这样,与其为了先后顺序争论个半天,倒不如随意些。王茹宝看着叶清珂,叶清珂开始踢,她便跟着开始数:“1、2、3……61……” “珂珂,你好厉害。”徐华蕊看得都要呆住了。 “那是!”她当年可是练过的,打遍天下无敌手!要不是体力限制,她还能踢更多。叶清珂一勾唇,脚上使出一个漂亮的花样,轻巧地把毽子递给徐锦超,异常狂霸拽。 徐锦超踢的时候,叶清珂还寻了一块石头坐着认真看。但轮到别人,她的耐心瞬间消失,只两眼就没了兴趣。 叶清珂站起身,叫徐锦超陪她在银杏树下绕圈子,时不时看看繁荣茂盛的银杏树。最后,索性拉着徐锦超跑到银杏树下量身高。恰好银杏树有一根枝丫不知怎地垂到地上生了根,细细的,恰好能让人在不伤害银杏树的前提下做记号。 她递给徐锦超一根红丝带,站得笔直背部贴在银杏树上:“超超你帮我看看到哪儿,然后把丝带绑上去呗。” 徐锦超站在叶清珂身前,身上的气息彻底把叶清珂包围住,把手伸到叶清珂头顶处,轻轻在那儿系上红丝带:“好了。” 他打量了一会儿红丝带,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同样在自己身高的位置绑上。叶清珂仰脸看着,竟觉得分外奇妙起来:“我比超超矮好多。” 李飞薇远远看见了两人的举动,连蹦带跳地跑过来,人还没到就能听见她嚷嚷的声音了:“我也来我也来!” “叶清珂你帮我啊。”李飞薇特别自觉,不消别人说就自己站好了,还把脑袋上的一根缎带扯下来举到头顶的位置,示意叶清珂给她绑上。 其他小孩儿被李飞薇的大嗓门引起了注意,顿时扔下毽子,一窝蜂地围到银杏树的主干处,排着队也要量身高、绑缎带。 银杏树下,独属于小孩的清脆动听的银铃笑声渐渐蔓延开来,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可爱的童言……   ☆、第21章 在辛学堂的一年,李飞薇始终没有摆脱成绩垫底的命运,年末的考试尤其过得惊心动魄,但凡差上那么一点,她就该家去混私学了,也就是被她捡到了,才能继续留下来。 不过,世上的事情均没有绝对,隔年跨过辛学堂这个坎儿,李飞薇忽然就像开了窍一般,成绩突飞猛进,再寻不着从前岌岌可危的痕迹。 其实无他,自庚学堂始,较辛学堂增设了礼、乐、射、御、数五门。 李飞薇自小性子就野,射、御二门对她来说实在简单,自小就玩着这些长大的,哪有不好的道理,自然是回回甲等的评价。 乐之一门,她选择了专修琵琶,弹得铮铮作响,恰恰合了她不羁的性子,教导她的夫子尤其喜爱她弹奏时的意境,着重教导了指法,久而久之,便在几个学琵琶的学子中鹤立鸡群了。 至于数术,李飞薇就更是如鱼得水了。试问哪一家的商户女不是自小就在算盘堆里长大的?在这上面,若是要比个高下,士农工商四个阶级,绝对是工、商之家出来的孩子更擅长些个。 剩下不擅长的书和礼,早在其它四艺的弥补下不足为道矣。 叶清珂比李飞薇还要厉害许多。原本辛学堂时成绩好,还能说她是占了重活一回的便宜。可庚学堂往后的的礼、乐、射、御、书、数样样不落于人,就显出她的努力和天赋来了。 毕竟,有一些东西,她上辈子学的是绝对算不上好的。 且说如今吧。 书,叶清珂思路新颖,敏捷灵动比较起王茹宝的秀外慧中,蹡蹡傲骨、沈剪春的朴实亲民、徐华蕊的大气典雅,丝毫不见下风。只能说是各有千秋。过许多年了,韩夫子也没择出个最好来。 礼,自不必说,徐华蕊学的是最好的。她年年都要进宫,又因着徐锦超的缘故常与皇室接触,早养出了一身非皇公贵族不可比的气质,便是站在公主身边也不显逊色的。 叶清珂则占了外貌的好处,学了礼仪是锦上添花,未正式接触礼仪时同样能唬得住人,否则当年吴氏也不会误会她的身份,最后闹出一通笑话来。 乐,叶夫人是古琴的大家,叶清珂尽得她真传,上辈子一手古琴弹得极为漂亮,这辈子自然也不例外。 射和御,及至十二岁,叶清珂已经能在三十步外射中靶心了,戊学堂时领到的小马也长得十分精壮,和她亲昵得不得了。 数术,这大约是叶清珂能够把沈剪春和王王茹宝甩在身后,和徐华蕊并肩的最大原因了。她在这上面的天赋,是连徐太师都赞不绝口的。 这么样一路发展,横看竖看都是极好的。叶清珂也小有自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付出了努力,可不就收到成果了? 然而,大约人总是没有办法十全十美的。叶清珂毫无防备地在十二岁这年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短板——女红。 她大概是真的跟女红犯冲。绣棚上的花样底子明明画得灵气十足,可一旦她上了针线,再有灵气的花样,都会被她绣的呆板。 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叶清珂盯着自己绣的帕子出神。 “噗呲……”李飞薇侧头趴在绣桌上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我说叶清珂,你这也太能耐了,能把描好了花样的帕子绣成这样。” 叶清珂转头看着李飞薇,目光平静无波。女红这门小课开了八个月了,前半段画花样的时候她还是信心满满的,那时她如何能想到后半段——绣了百八十条帕子,条条呆板,全都丑出了一个模样。 李飞薇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被叶清珂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直起身子随手从绣桌上扯出来一条新帕子,放到叶清珂眼下绣:“你别气馁,看好了啊。” 李飞薇作为绫绸布庄的大小姐,那是路都不会走的时候就开始跟布料打交道了,但凡跟布料有关的东西,就没有她不擅长的,各色绣法她自然也是了如指掌,小小的一根绣花针被她捏在手里,仿佛就长成了她指尖的一部分。 为了提高叶清珂的绣艺,她不仅从各个角度讲解了要怎么对布料下手,一个个地方说明要用多大的力度扯针,还特地放慢了绣花的速度。 大约十来针以后,李飞薇担心讲得多了叶清珂会忘,停下绣花的动作,翻出来一条一模一样的帕子递给叶清珂:“现在你试试,绣好了咱们再接着讲。” 叶清珂犹疑着接过帕子,深吸一口气提了提信心,凝神下针。 然而…… “啊……”叶清珂看看自己跟着李飞薇的步伐绣出来的帕子,好好儿一朵月季花被她绣得胖乎乎的。再看看李飞薇绣的帕子,那明晃晃的对比顿时令她整个人都呆滞了。 “李飞薇,你说,为什么世界上会有绣花这种东西。” 只愉快地打打络子不好吗? 叶清珂头上罩了一顶乌云,平日里溢满周身的灵气也恹哒哒的,李飞薇猛翻白眼,站起身夺过叶清珂新绣的帕子往叶清珂堆在桌上的帕子上一拍,挥舞着手脚安慰叶清珂,道:“叶清珂,你拿眼睛好好瞧瞧是不是有进步了?没事在那瞎绝望什么?!” 叶清珂便去瞧,这一眼过去,还真看出明显的差别来了。跟李飞薇绣的栩栩如生的月季花是没法比较,但跟她以前绣出来的东西比,胖乎乎的月季花可一点儿也不呆板,反而显得憨态可掬起来。 “满意了?”李飞薇挑眉。 叶清珂忙不迭点头:“满意。”她自己琢磨了那么多天,也不及今日的进步大。 “啧啧,王夫子也是不会教,按她那个教法,还不如直接一人发一本绣法大全回家看好了。”李飞薇显然是对教女红的王夫子很不满意,还在学堂里呢,就吐槽起王夫子来了。末了不忘叮嘱叶清珂:“你就每天练着,有我看着呢,日后你女红肯定差不了。” “我听你的。”叶清珂只是一时受挫,有了李飞薇的鼓励,很快就又振作起来了。 “珂珂。”徐华蕊从外面走进来,十二岁的姑娘身量刚刚开始拔高,已然有了大孩子的模样。 她坐到叶清珂对面,托着腮说话:“你明天来我家里,我们一块儿练女红。” 这些年叶清珂去徐府玩的次数不知凡几,熟悉得都跟回自己家似的,徐华蕊更是直接把叶清珂当自家人,从不稀罕下帖子,向来是说一声就把叶清珂往徐府里拐。 不过,这次却不是徐华蕊要拐叶清珂,而是徐锦超吩咐的。 叶清珂不善女红的事情,在叶清珂第一次绣出帕子时,徐锦超便知道了,是徐华蕊告诉的他。当时徐锦超并没有多大反应,事后也是隔了许久都不见他提起,徐华蕊还以为他没有放在心上呢。 谁知昨天他忽然让徐华蕊请叶清珂上徐府玩,还特地吩咐她要记得陪珂珂练女红。 徐华蕊好奇她哥到底想干嘛,所以她今天在夫子那边一忙完就跑回学堂里了。 “好呀。”叶清珂甜甜地应了声,心里面暖意十足,先前还像猛虎一样可怕的女红转瞬就不那么吓人了——毕竟,李飞薇和徐华蕊都念着要帮她提高绣艺,再厉害的猛虎也抵不过人多势众。 “既然是练女红,那不如叫上茹宝和婉儿?”李飞薇很自觉地把自己也加进去徐府玩的队伍里了“人多了练起来才有感觉。” 徐华蕊一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点头道:“那干脆我给你们都下个帖子,就当是我办的宴会,我娘最近念叨了好多次了。” “小蕊儿你还不承认你学坏了?”叶清珂停下绣桌的动作,开口打趣道:“都学会拿我们充数糊弄你娘亲了。” “我娘亲让我亲手办个宴会,请亲近的手帕交去顽。”徐华蕊微微侧头,坐的特别端庄,神色无辜:“你们莫不是我的手帕交?” 叶清珂被她堵得没话,收回手指嘟囔道:“是是是,我们都是你的手帕交。小蕊儿,你现在都不跟小时候一样可爱了。”小时候多好糊弄,现在都会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驳她了。 李飞薇听不下去了,她最看不惯叶清珂忽如其来的感叹的,立马伸手捏住叶清珂右边的脸蛋,嗤道:“每天都说些老气横秋的话,小蕊儿小时候不是你小时候啊?真是……大家不都一个年纪长起来的,说谁可爱呢?” 叶清珂拍开李飞薇的手,胡乱揉两下脸蛋扑到李飞薇怀里咯吱她,动作之猛,以致于李飞薇屁股下边的凳子都移了位,发出刺耳的响声。 李飞薇才不怕呢,敏捷地按住叶清珂乱动的手,挑着眉得意极了:“嘿嘿,叶清珂你又忘了我不怕痒痒了吧?” 叶清珂被完全压制住,只能把杏仁眼瞪成荔枝眼,不一动不动盯着李飞薇瞧。最后还是徐华蕊厚道,出言把她从李飞薇的爪子下救出来:“天色不早了,咱们早点儿回去罢。”   ☆、第22章 略有寒意的秋风轻柔地带动小树小草一起翩翩起舞,惬意而优雅,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拿着网兜在花园里扑蝶,精致裙摆随着她们身子的扭动像一朵美丽的花儿般缓缓绽开,风悄悄拂过,在裙边一触即离,如同母亲的手一般,似是不忍丝丝凉意惊扰了她们。 “叶清珂,它在你后边!”李飞薇着急地挥动网兜,恨不得自己跟叶清珂换个位置,亲自把蝴蝶逮住。 叶清珂反应迅速,都不必往后看,直接反手把网兜一甩,连人带兜一块儿扑过去了。只是可惜什么也没有抓到。 反倒是西南方向站着的周婉捡了漏,蝴蝶直接飞到她手里的网兜里了,得来毫不费功夫。李飞薇顿时把手里的网兜扔开,跑到周婉身旁帮她把网兜的口子扎住,手舞足蹈地让其他人过来看。 “果真是和树上的枯叶一模一样。”王茹宝垂眼打量许久,越看越觉得这只蝴蝶和枯叶长得像。 “我也觉得实在是像。”徐华蕊十分认同王茹宝的话,隔着网兜逗弄蝴蝶“说不定就是枯叶变的妖精。” “可不就是像,不然我们也不至于抓了许久。”叶清珂喘着气,刚刚李飞薇就光指挥她抓蝴蝶了,把她累得够呛,最后蝴蝶却撞周婉手里了。这会儿难免愤愤不平,挤到几人中间娇嗔一眼李飞薇,道:“只你眼尖,看见了也不动手,光指挥我去抓了。” “不关我的事!我想亲自抓来着。”李飞薇喊冤“实在是蝴蝶就爱往你身边飞,你说我能有办法嘛。” “是我独得蝴蝶恩宠成了吧?下回我一定叫它雨露均沾啊。”叶清珂解开网兜,把蝴蝶放出来:“抓也抓过了,就让它继续自由自在地在天地中做一片枯叶,乘着风去远方游玩。” 枯叶蝶狠受了惊吓,忽然重得自由也没来得反应过来,在网兜上呆了好一会儿才慌乱着扑腾翅膀,重新隐入纷纷落下的暗黄色枯叶中,再寻不着踪迹。 “啊……”李飞薇看着蝴蝶飞走的方向,十分可惜的样子:“我还没玩够呢。” 叶清珂毫不客气地一扯李飞薇耳朵,一边拖着她走回亭子一边说:“说好了今天陪我练绣花的,你怎么能被蝴蝶移了性情抛弃我?” 徐华蕊和周婉捂嘴偷笑,王茹宝却有些心不在焉,频频朝后张望。 “怎么了?”徐华蕊为人细心,很快就发现了王茹宝的异状,停下脚步挽住王茹宝的手问道。 王茹宝伸手指了一下假山处,立马收回手,小声道:“假山里有人在看我们。”她对视线十分敏感,扑蝶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人躲在假山里看她们了。 徐华蕊不着痕迹地拍拍王茹宝的手,示意她和周婉先去亭子,而后自个儿往假山的方向走:“谁” 假山里久久没有动静,若非徐华蕊明显看到了变幻的光影,都要以为王茹宝看错了,她蹙起眉头,示意丫环檀香进去查看。 不多时,檀香从里面牵出一个五岁的小郎君,与徐华蕊回话:“姑娘,原来是二郎君躲在里头玩耍。” 徐锦越任由檀香牵着他,一张小脸冷冰冰的,唯独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他的紧张。 “二郎君,快跟姑娘问好。”檀香轻轻推动徐锦越,让他和徐华蕊更靠近。 徐锦越撇开头,低声唤了句“姐姐”,看似不情愿,微红的耳尖却早出卖了他的害羞。 “越哥儿要跟姐姐一块儿玩吗?”徐华蕊蹲下身子问徐锦越。吴氏视大房如猛虎,向来拘着徐锦越不让他靠近。但此刻徐华蕊并不显出半分生疏,亲昵地牵住徐锦越的小手。 “……好”徐锦越微不可见地点头。 亭子里,叶清珂等人重新绣起了花,一人捧着一个绣绷极为认真,徐华蕊带着徐锦越进来的动静也没有引她们回神。 “越哥儿喜欢玩九连环对不对?”徐华蕊从匣子里翻出来一枚幼时玩过的九连环,声音和善得令人升不起一丝防备。 “……”徐锦越沉默着没有说话,拿过徐华蕊手里的九连环,低头动作着手指。 徐华蕊见他独自玩开了,犹豫了一会儿便取过绣绷坐在他身边绣花。 徐华蕊给的九连环是徐锦越玩过的样式,他只花了一点点时间就解开了,抬头发现徐华蕊在忙,他也不去打扰徐华蕊,把解开了的九连环放到桌上,安静地坐在原地。 半晌,徐华蕊绣完一条帕子又换了一条,徐锦越始终等不到她空闲下来,扭扭屁股悄悄滑下了石凳,四处张望以后,竟挪到了看上去最不好接近的李飞薇旁边。 他扯了扯李飞薇的衣摆,惹得李飞薇看向他了,便踮脚拿了一张帕子,目光渴望,偏偏不说一句话。 “你想要?”李飞薇觉得徐锦越挺得她眼缘的,破天荒地对徐锦越异常和颜悦色,温柔的让人心惊胆战,这可是叶清珂都没有过的待遇。而且她还把桌上绣好的一叠帕子都给徐锦越,随便他挑。 徐锦越眼睛微亮,勾起嘴角一张张帕子翻看。 就在这时,吴氏像一阵风一样刮进了亭子,保养得当的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从徐锦越手里抢过帕子,用力往池塘的方向一扔,伴随着的还有她尖利刺耳的责备声:“谁让你碰的!” 在场的姑娘们被吴氏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周婉和王茹宝还被绣花针扎了手,她们却无暇顾及,全部的心神都用来紧张地盯着吴氏了。 吴氏却像没有感觉到旁人的视线一般,在飘扬的帕子间准确地抓住徐锦越的手,“啪”的一声把徐锦越的手打得通红,怒骂道:“你就不怕沾上一身铜臭味再也洗不干净?娘平常是怎么教你的?说了千百万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平日让你和读书人家的小孩玩你不愿意就算了,还专门往下等人身上靠!你这是要逼死娘啊!啊?” 李飞薇的暴脾气可不会忍让吴氏扔她帕子,更不会由着吴氏用话羞辱她,眼尾一勾,眉毛一挑,撸起袖子就想干架。叶清珂连忙拉住她的手腕,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婶娘,李学子是我请回来的客人。”徐华蕊对小时候的事情印象不深,不记得吴氏曾经就因为叶清珂闹过一回,心里纳闷最爱讲究的婶娘怎么如此失态,蹙着眉头好歹没有对着长辈发作怒气。 吴氏看也不看徐华蕊,扭头骂自己的陪嫁:“傻站着干什么,没看到越哥儿手脏了?还不去打水给越哥儿洗手!” 李飞薇目光凛冽,指着吴氏嘲讽道:“叶清珂,你让我忍她?” “当然不是。”叶清珂并王茹宝把李飞薇拉出亭子,把空间留给徐华蕊处理事情,冷声道:“那妇人是小蕊儿的庶婶娘,我们再占理也不好直接对长辈出手。” “那你说怎么办。要我忍气吞声?——绝对不可能!”李飞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继续撸袖子扎裙摆。 “你看我的。”叶清珂把李飞薇撸上去的袖子重新给放下来,下了巧劲儿按着李飞薇,裙摆一下也没让李飞薇碰着“别折腾你衣服了,皱巴着多难看。” “檀香。”叶清珂小声招来徐华蕊的书童,小声吩咐她:“你去给府里主事的长辈都说一声,尤其是太君那儿。” “哎,我马上去。”檀香回头看一眼亭子,那头徐华蕊不知道说了什么,吴氏歪斜着嘴脸回呛,半点没有要解决事情的意思,越哥儿闭着眼双手捂死耳朵,脸色瞧着铁青铁青的,显然是被吓着了。于是再没有半分犹豫,拔腿跑起来去找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和徐夫人闻声赶过来的时候,吴氏恰好拿起茶杯摔到徐华蕊脚边,炸起的茶水溅湿了徐华蕊的裙摆。徐华蕊见说道理说不通,神色一凛带出五六分徐夫人的气势来:“婶娘,我尊你一声婶娘,可不代表你能把我的脸面踩到地上。七出之罪你怕不怕?” “啊哈!还有没有天理了!就许你大房耍坏心,还不许人说道?”吴氏嚣张地很,直起脖子还想说什么,眼角的余光扫到徐老夫人往这边走的身影,神色顿了顿,立刻变了嘴脸嘤嘤哭泣起来—— 哽咽着道:“你……你……蕊姐儿,你……竟是要不尊长辈吗?” “这是在干什么!”徐老夫人重重敲了两下拐杖,厉声斥道:“吴氏你怀的什么心思,公然在府里搅风搅雨,闹到姑娘面前来!” 在正经婆婆面前,吴氏再猖狂也不敢和徐老夫人对骂,抖索着肩膀委屈道:“是大嫂和蕊姐儿不安好心!什么污糟的人都往府里带,意图把我的越哥儿带歪!” 徐老夫人一个正眼也没有给吴氏,显然是不打算听吴氏说话了。她看着徐华蕊,严肃的脸放柔了几分:“蕊姐儿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第23章 徐华蕊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愤怒,力求公正地把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然十二岁的姑娘到底缺了火候,最后没忍住强调:“皇后娘娘出身玉匠之家,圣人亦说莘莘学子不问出路,婶娘却比圣人还要讲究六七分。便是如此,她也不该闹到我面前来!” “好、好……”徐老夫人强势了一辈子,长公主在时也给她三分脸面,明面背地都是敬着她的,临了临了反倒是庶子儿媳妇当着她的面儿胆敢骑到嫡出姑娘的头上。三日不发威,二房都把她当成病猫了!“吴氏,你给我把妇德背一遍。” “母亲冤枉,您怎能轻信大房的一面之词!分明……分明就是大房想害了越哥儿!”吴氏哪里能依。在她看来,今天的事儿,除了闹到姑娘家面前过分了些,余下的,可都是她占理。 那什么李学子,没有叶清珂的背景能叫人忌惮的,蕊姐儿往日偏要带到府里便罢,横竖人家亲娘都不关心蕊姐儿会学坏。可千不该万不该,蕊姐儿竟包藏祸心,要带坏越哥儿,让越哥儿和商户女接触,这是要挖了她的心啊! 这么些年过来,她想尽了办法让越哥儿和书香世家、勋贵人家的孩子相处,就是盼着越哥儿学好。但大房干的这是什么事?大嫂自个儿放着公主、郡主不让蕊姐儿亲近,非把女儿忘下等人堆里推,难道也不看不得她的越哥儿学好? 越哥儿后边还有一群庶出的狼崽子等着,非要眼睁睁看着那些小|贱|种踩到越哥儿头上,大嫂才能舒心? “看来你是把闺阁里学的东西都扔干净了!”徐老夫人当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近百年的书香也没把她从农家女熏陶出佛性来。见吴氏不仅没有背妇德还试图狡辩,她当即不再给吴氏机会,直接使了身后的丫环:“玛瑙,你来给二夫人背。” 徐老夫人身边的丫环出来背,自然不是简简单单的背一轮就作罢,随着玛瑙出列的还有一个手握竹片板的粗壮婆子——叶清珂上辈子有幸看过类似的手段,约莫是要丫环背一句妇德,婆子掌一下吴氏的嘴。 接下来的场景不大适合姑娘家看,更不适合让外人看。徐夫人想着要支走她们,徐锦超正好赶过来,不消徐夫人吩咐,他大步流星走过来,抱起躲在角落里没人管的徐锦越,隐者身形轻声对徐华蕊说:“蕊姐儿,你带各家姑娘去花厅里喝会茶。” “嗯。”徐华蕊还在气头上,若非徐锦超说,她是真想留着,和李飞薇等人一块儿看吴氏的下场。俗话说家丑不外扬,但婶娘早闹到外人面前了,也不消这一看不是? 李飞薇却不如徐华蕊咬牙切齿。她的暴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亲自动上手确实不爽快,不过看现在也能预知吴氏绝对不会被轻轻放下,因此不必叶清珂劝,她自己就主动跟徐华蕊走了。 花厅里,徐华蕊亲手给李飞薇、叶清珂等人倒了茶,重新落座,张了张嘴,轻声道:“对不起,我……”她特地下了帖子把人邀请来,最后却闹得个不愉快。 李飞薇不爱听客气话,当即就拍桌子打断了徐华蕊酝酿已久的话:“小蕊儿,你要真的道歉,就是跟我们见外了啊。” 当事人开了口,剩余的人便找到缺口了,叶清珂小抿一口茶,跟徐华蕊说道起来:“叫我说,不过一块儿玩的时候遇到不长眼的人罢了,做什么生疏起来,我们继续绣花,我今天得了好几条满意的帕子,回头给你们一人做一个荷包。” “就是,而且那谁不也没得了好嘛。”李飞薇笑嘻嘻的,咕咚咕咚灌了杯茶,拉着徐华蕊的手挤眉弄眼:“听见没有?叶清珂要给我们做荷包吶。到时候我们戴身上,逢人就说是叶清珂送的。哈哈哈哈……” 世间一大损友,说的就是李飞薇这样的,叶清珂的心意,全被她用来调弄气氛了。 王茹宝爱茶,见不得李飞薇糟蹋上好的六安瓜片,翻着白眼夺过李飞薇的茶杯,猛地倒吸一口气转头对徐华蕊说:“小蕊儿你赶紧让人随便上壶井水,随便李飞薇喝。省的她成日牛嚼牡丹,看得我心口疼。” 徐华蕊见她们是真的不在意,微微松了口气,把坏心情扔到脑后,配合着和大家一块儿热闹,笑着把一块上好的玉蚕丝帕放到王茹宝手里,道:“哪用得着井水,你当着她的面把帕子撕了,保管她不敢再拿茶当白水喝!” 王茹宝爱茶,李飞薇爱各种布料啊,两个人都是一个样儿,时时刻刻心疼着心爱之物。 果不其然,徐华蕊的话音刚落,李飞薇就弹起来了,捂着王茹宝的手不让她乱动,生怕王茹宝真的把帕子撕了,连连保证:“诶诶诶,放着帕子别动!我下回一定慢慢喝,认真品!” 叶清珂悠悠道:“这保证听了太多回了,我们听得耳朵都腻了,李飞薇你好歹换一个说法,也让我们继续纵容你出尔反尔。” “……这回是真的!”李飞薇受到会心一击,讷讷心虚好一会儿,才气短地反驳。她害怕别人不相信,搂住周婉寻求赞同:“婉儿你说是吧?” 周婉这才有空把投放在徐华蕊身上的担忧的目光移到李飞薇身上,无条件道:“嗯,阿薇下次肯定不会了。” 李飞薇和周婉的对话都快成经典了,这么多年过来,也就只有周婉能一边被李飞薇“欺负”,一边无条件地信任李飞薇下次会改。 叶清珂等人放弃和俩一唱一和的人辩论,默契地低头认真绣花。 徐锦超不好掺和到姑娘们的对话里,他坐在花厅的另一边,抱着徐锦越耐心地哄着。然而花费了许多功夫,能想到的招都用了一遍,徐锦越还是紧闭眼睛捂耳朵,甚至还时不时屏住呼吸,直把一张苍白的小脸憋得又红又紫。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哥儿眼见没一点儿好转,徐锦超心下越发地凝重起来,他皱着眉放下徐锦越,走到桌边写帖子遣人去宫里请太医。 幼儿易夭折,绝不能掉以轻心。徐锦超想着现状不是他能够妥帖应付的,挥一挥手打发徐康去前院找徐太师。 徐华蕊缓和了小姐妹之间不甚愉快的气氛,有了闲暇注意徐锦超那边的情况,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越哥儿的状况明显不对劲:“越哥儿怎么了?” “惊着了。”徐锦超重新抱起徐锦越,让徐锦越靠在肩膀上“越哥儿的奶娘在奶奶那边不好走开,蕊姐儿把你奶娘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徐锦超是郎君,家里只让奶娘照顾他到六岁上头,这会儿只能盼着徐华蕊的奶娘有法子缓和一二,等太医来了就好了。 徐华蕊为难,无奈道:“实在不凑巧,奶娘家里的孩子病了,昨天刚跟我告了两天假。”这可如何是好?徐老夫人和徐夫人在处理吴氏,指不定是什么样的场面,她们去而复返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但越哥儿拖不得…… “让我试试?”李飞薇看不顺眼吴氏,却不忍心把对吴氏的喜恶转嫁到徐锦越身上。李飞薇的娘亲在安抚受惊的小孩上面很有一套,邻里都喜欢找她娘亲帮忙。她看得多了,自问三脚猫的功夫还是有的。 李飞薇一提,叶清珂也想起来杨姨的手艺来了,她亲眼看过杨姨把一个丢了魂的小孩儿唤醒:“李飞薇的娘亲在安抚受惊的小孩上很有一套,李飞薇说不定也能行,先让她试试,不行我们请杨姨来。” 李府和徐府只隔了三条街,怎么着也比太医从宫里出来快。 徐锦超对叶清珂微微点头,毫不犹豫地把徐锦越交给李飞薇:“尽力就好。” 李飞薇回想着娘亲的动作,垂眸用手抚摸徐锦越的额顶,带着徐锦越靠到她的怀里,带着薄茧的指尖缓慢下滑到徐锦越手掌下饱满的耳垂处,一边轻轻揉捏一边凑在徐锦越的耳朵边说着什么,声音极小极温柔,离得最近的叶清珂听不真切她说了些什么,只看到李飞薇一改平日爽朗不羁,从神情到气质都透出满满的母性光辉。 不多时,徐锦越在徐锦超、徐华蕊关切的目光下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展开蜷缩的身体,躲在李飞薇的怀里“哇……”地大哭出声。 李飞薇顺着徐锦越的背部轻轻拍打,笑道:“我娘说过小孩儿哭出来就没事了。不过一会儿大夫来了,还是给额……越哥儿把把脉,吃两剂药汤,你们好更放心些。” “阿薇,你可真厉害!”周婉两手交握胸前,极为崇拜地看着李飞薇。 “哎!”李飞薇无所谓地摆手,解释道:“我娘家里世代靠着这点神神叨叨的手艺过活,我简单跟我娘学了两手罢了。实际上就跟我家里的绣艺、婉儿你家里雕木的手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说完便又低头继续哄徐锦越,她是当真不把三脚猫一样的把戏当成本事,她娘亲才是真的厉害。   ☆、第24章 “郎君。”徐康小跑到徐锦超跟前,背对着叶清珂等人说话,声音轻的仿佛他其实没有说话似的。 檀香在徐康后边走进花厅,同样附在徐华蕊耳朵边小声说话,旁人一点儿偷听的机会都没有。 徐华蕊不动声色地听完,顶着叶清珂、李飞薇、王茹宝、周婉四个人好奇的目光笑道:“我奶奶让吴氏的娘家来把吴氏接回去。” 叶清珂和王茹宝无不惊异地对视一眼,李飞薇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被夫家遣回娘家,和主动下帖子回娘家拜访或者夫婿陪着上门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后者是脸上有光的好事,前者却要仔细被夫家休了! 尽管知道吴氏受到了重惩十分大快人心,但……这样的下场会不会太过了点儿? 不过,关于吴氏的事情,她们听了便听了,因着心里的惊讶而把着讨论却不成,叶清珂暗地里捏了下李飞薇的手心,阻住李飞薇想脱口而出的话,另一只手则指了指窗外:“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天,看天色我们也该回家啦,一会儿天黑了路不好走。” “我送送你们。”徐华蕊放下绣绷站起来,没有像往常那样挽留人。她看着被李飞薇抱在怀里满脸依恋的徐锦越,心下叹道,家里越哥儿的事情肯定还要处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平静得下来。 “越哥儿来,檀香姐姐抱你。”檀香上前想要接过徐锦越,不想徐锦越避开她的手,往李飞薇怀里钻得更深了些。 “姑娘……这……”檀香不敢生掰徐锦越,束手束脚的,半天也没把徐锦越抱到手。 徐华蕊被檀香看得头皮发麻,可她也没法子,徐锦越现在看着是不哭了,但是万一强行分开他和李飞薇,他又哭了呢? 还是李飞薇有办法,她给徐锦越喂了一罐子的甜言蜜语,还给徐锦越保证:“我下回还来和你玩。” “下回是什么时候?”徐锦越的小脑袋可聪明了,才不会被区区一个没有期限的“下回”给糊弄住,立刻抓紧李飞薇的袖子追问。 “下回就是……”李飞薇看向徐华蕊,试探道:“三天后?”把时间说远了哄不住小孩,说得太近,徐府未必能把徐锦越放出来野。 “对,三天后姐姐就带你去找飞薇姐姐。”徐华蕊意会到李飞薇的意思,蹲下身子比出三的手势。 “好。”徐锦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松了手。 徐锦越被带到徐老夫人那儿去了,徐锦超和徐华蕊送四人出府,临到角门的时候,徐锦超忽然握住叶清珂的手,道: “珂珂,你跟我来。” 叶清珂感觉到手腕一紧,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徐锦超,却没有疑问,直接点头跟着徐锦超的脚步走:“好。” 其他四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清珂和徐锦超交握的手,她们几人都知道叶清珂和徐锦超打小就关系不一般,露出戏谑的笑意以后,不约而同地捂上眼睛背过身,示意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李飞薇调皮一些,手指叉开一条缝隙偷看,嘱咐道:“我们在这儿等你啊。” 叶清珂回身娇嗔一眼李飞薇,被徐锦超带着走远了。 徐锦超并未牵着叶清珂走得太远,只转过一从银桂堪堪避开其他人的视线,他从袖带里拿出一个匣子交给叶清珂。 叶清珂仰脸望着近来像树木一般快速抽长的徐锦超,他已经具备了少年人的身形,隐隐靠近成人,胸膛已经足够宽阔能把现在的她整个包起来,以至于他站在她身前的时候,让她有一种别样的、压迫性的安全感,她把匣子握在手里,翻看两下问他:“这是什么?” “珂珂。”徐锦超抓住叶清珂不安分想要直接打开盒子的手,不让她轻举妄动,变声期的嗓音沙哑粗嘎“你回去再看。” 叶清珂抬眼,不知怎地就起了坏心思想要逗弄难得害羞的徐锦超,于是像一只撒娇的猫儿一样盯着徐锦超,故意把声音放的软软的:“可是我想现在看。” “……咳。”叶清珂以为徐锦超会坚决拒绝她任性的要求,没想到徐锦超清了清喉咙之后,轻易点头答应了。 他就着抓住她的手的姿势,和她一块儿把匣子打开。里头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本线装书,封面是空白的。叶清珂翻开书面,首当其冲就是徐锦超的字迹,细看之下,发现里头一页页写的全部都是关于绣花的技巧,而且条理清晰,由浅至深——徐锦超必定是花了大心思整理出来的。 便不是他亲手整理的,那也是他念着她才出的主意,不然谁还有这份心呢。 叶清珂扑到徐锦超的怀里,环着他劲瘦的腰接连跳了三下,说话的声音甜得都要浸出蜜来了:“超超,你真好。” “……”徐锦超摸了摸叶清珂的头顶,他近来嗓子一直难受,声音也不大好听,便不爱说话,只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叶清珂。 “等我练好了,我就给你绣一个荷包。”叶清珂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恨不得马上把绣绷拿到手上,开始练习绣花。 “好。”徐锦超想象了一下,发现自己很期待珂珂绣的荷包。他想了想,对叶清珂说:“现在就可以绣。” 即使是丑丑的荷包,他也会很喜欢的。 “现在可不行,我绣得太丑了。不过……”叶清珂把目光放到徐锦超腰间的玉佩上“我现在可以给你打一条络子。” “那就络子,络子也很好。”徐锦超注视着叶清珂,轻轻道。 徐府世安居 “蕊姐儿的小姐妹都散了?”徐老夫人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如意杆,闭目问琥珀。 “回夫人,大姑娘送她们去了角门,现在该还没有上马车。”琥珀脸上挂着笑意,一点也看不出来先前给吴氏背妇德时的严肃。 “嗯……”徐老夫人随手把如意杆放到桌面,睁眼道:“给几位姑娘都备一份礼,李家娘子的厚三分。” 她当初糊涂,一时看庶子不顺眼就使手段给庶子娶了个假清高的妻子。如今庶子是后宅污糟了,可不长脑子的吴氏也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一个错眼就闹到嫡姑娘面前,搅风搅雨弄得徐府家宅不宁。 莫说大房的面子不是吴氏能碰的,但凡有点儿把徐府当家的意思,吴氏就不该闹今天这一出。 她罚了吴氏,到头来还得替吴氏善后! “是。”玛瑙行了一礼,取了库房的钥匙退出去。 “老夫人,你看……越哥儿怎么安排?”徐妈妈偷眼看喝过药躺在榻上熟睡的徐锦越,小脸稚嫩,隐约还有徐太师的影子,心下一软,便提了一句。 二爷主动请求把越哥儿抱到世安居养着,徐太师也点头了,但具体怎么样……还待徐老夫人开口。 说好,那自然徐锦越就能像宝贝一样被人供起来。说不好,徐锦越日子只怕会比在吴氏身边更难过。 徐老夫人向来容不得庶子,视而不见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好待遇了,现在让她帮庶子教养小孩,她如何能愿意,面色一沉,百般不情愿地道:“养着吧。” 紧接着补充道:“白天送到前院去,晚间再接回来住。” 徐妈妈是徐太师的人,到底不愿意徐太师的血脉过得太差,故意问:“就跟超哥儿那样?” “嗯。”徐老夫人年纪大了,听徐妈妈说也没深思,只记起徐锦超自幼也是白日跟在徐太师身边,晚间才回后院休息。 “小的这就去安排。”徐妈妈得了徐老夫人的点头,示意琥珀抱起熟睡的徐锦越。 待出了正厅,她沉声警告在场丫环:“都听见了?老夫人说了,日后越哥儿的起居比着超哥儿的来,要是你们胆敢不敬,就洗干净了等着发卖吧。” 徐妈妈在丫环面前积威甚深,丫环们通放下手里的活儿低声应是。琥珀跟在徐妈妈身后,明知道徐老夫人多半不是要贵养着徐锦越,但她是徐妈妈的干女儿,只全当不知徐妈妈假传徐老夫人的旨意,沉默着一言不发。 另一边玛瑙领着几个小丫环捧着礼脚步匆忙地赶到角门处,恰好叶清珂和徐锦超说完了私话回到人群中。 玛瑙屈膝行礼,把手上亲自捧着的礼交给李飞薇,笑意吟吟的模样十分亲切:“老夫人十分喜欢几位娘子,今早还念叨着要让姑娘带各位娘子给她见一见。没想到娘子们走得那么急,老夫人忙遣了奴婢给娘子们送见面礼,吩咐奴婢一定要交代娘子们,下次来玩一定记得到她那儿喝茶吃糕点。” 说完侧开身子,让后边的小丫环把礼给其他几个姑娘。 “我一定记得。”伸手不打笑脸人,明知道玛瑙说的是客气话,李飞薇还是配合着露出濡慕的神情,看向徐华蕊狡黠道:“我可算等到太君的话了,下回我肯定一来就吵你带我去给太君请安,小蕊儿你不许拒绝啊。” “是是是。”徐华蕊被李飞薇逗笑了,捂着嘴轻轻推了下李飞薇的肩膀,道:“你要是愿意留在我家用膳,我保管现在就带你去给我奶奶请安。” “等下回,等下回。”李飞薇嘿嘿笑着躲到马车上,从帘子后面露出一个头继续跟徐华蕊贫嘴:“今天我就不跟你抢太君了啊。” 徐华蕊撇嘴,扯着叶清珂寻求赞同:“珂珂,你说飞薇的嘴巴怎么那么坏呢?” “下回她再贫嘴,你就别理她,直接糊她一脸碎帕子。”叶清珂多狭促的人呀,眼睛一转便出来一个馊主意。 “哎,叶清珂你别瞎教坏人了啊,赶紧上马车!”李飞薇在马车里把叶清珂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唰地一下掀开帘子,跳下来把叶清珂给抓到马车里。   ☆、第25章 刚出徐府的时候温度还算适宜,过了一条街,寒风就呼呼地刮起来了,湘语伸手到窗沿试了试,转身从暗格里翻出一件披风替叶清珂系上:“姑娘,天越来越冷了,仔细着凉。” 天气凉……叶清珂本来是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听见湘语的话之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睁开眼问湘语:“今年是甲子年?” 湘语被问得一愣,点头道:“去年是癸亥年,今年是甲子年没错。” 叶清珂没再理会湘语,素手无意识绕弄披风的带子,神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她险些忘了,上辈子甲子年十二月,北地严重雪灾,不知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当地丽正书院的学子有许多困于雪灾,还未来得及发光发热就丢了性命。异族也趁此机会连夺北地三座城池…… “姑娘?” 湘语的声音唤回了叶清珂的神思,她打起帘子往外望去,街道车水马龙,人人安居乐业,是盛世下才有的繁华景象。 可是甲子年以后,京城就会少一些热闹了。 “湘语,你喜欢现在的京城吗?”叶清珂问湘语。 “喜欢啊。在京城里,即使是贫民们,也能够做到三餐饱腹,也有机会到书院读书,改变自身境遇。”湘语坐在车窗的另一侧,她跟着叶清珂的视线望出去,看见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站在摊位前,相公替娘子插了一根银钗,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 叶清珂放下帘子,她知道湘语在成为她的书童之前生活在贫民区,因此,湘语的这番话让她感触更深:“我也很喜欢现在的京城。” 所以,让她做点儿什么,让大家一直这样快乐下去。 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叶府的角门,车夫在外面敲了敲车辕,恭敬道:“姑娘,叶府到了。” 湘语率先下了马车,站在车下摆上矮凳,扶着叶清珂下来:“姑娘,我们先去老夫人那里请安?” “不,我们去前院。”叶清珂入了叶府,脚步匆匆地略过后院的回廊,踏上通往前院的青石路。 大约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叶清珂停在叶承恩的书房外敲了敲门。 “进来。”叶承恩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书房里面清晰地传出来。 叶清珂推门走进书房,转过瑞雪图的屏风,站在离叶承恩三步远的位置请安:“爹爹。” “珠姐儿回来了?”叶承恩抬头见是叶清珂,目光顿时柔和起来,放下笔走到茶桌边上坐下,拍拍对面的位置示意叶清珂坐“今天在徐府玩得开心吗?” 叶清珂走过去给叶承恩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茶,她坐到叶承恩对面,茶杯捧在手里转了两圈,踌躇着把路上想好的说辞给她爹说了一遍:“爹爹,我今天在徐府听徐家郎君说,钦天监夜观星象,发现今年十二月中旬,北地会天降雪灾。” 第一次对着父亲说谎,叶清珂的底气严重不足,偷眼瞧着叶承恩的脸色补充道:“徐郎君说是徐太师昨日晚间提起的。” 叶承恩和自家闺女打交道,当然不可能用商场上的那套手段,闻言不疑有他,放下茶杯追问:“徐郎君还说了什么?” 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往往说得越多,破绽也就越多,叶清珂不敢多言,摇头道:“没有说别的了。” “……”叶承恩陷入沉思之中,食指有节奏地敲击了一会儿桌子,猛地站起身背手在书房内绕圈走。 叶承恩在朝廷的位置十分特殊,他不沾政治,只为皇帝一人服务。皇帝给予他在全国无限制行商的特权,随时可以获取各地官员无条件的配合和帮助。相对的,叶家不仅每年要向国库缴纳一笔巨款,平常遇到用钱的地方也需要第一时间冲锋陷阵。 他能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自然不可能是皇帝好心情顺手给的。经过这些年的经营,皇帝早离不开他,或者说,离不开他的钱。 却不是叶承恩大言不惭。实际上,皇帝治下的盛世确实得有一半是叶承恩用金银砸出来的。 叶清珂抬手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借着喝茶的功夫长长出了一口气——既然她爹已经相信了她的话,那么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剩余的事情以她目前的能力和号召力实在鞭长莫及,与其在这儿杵着影响她爹爹的思路,不如早早告退,“爹爹,我先回后院,奶奶和娘亲还在等我过去请安。” “嗯,去吧。”叶承恩无暇理会叶清珂,随意点点头让她离开。假若叶清珂带回来的消息是真的,他少得不得要提前准备一番,最好能说动皇帝把百姓迁移出北地。如果不能,至少各种赈灾的物质必须是充足的。 此后几日,叶承恩果真在皇帝那儿得知了北地今年会降大雪的消息,不过皇帝没有提及雪灾,并且对此事表示了瑞雪兆丰年的憧憬。见状,叶承恩压下原本准备好劝说皇帝迁民的腹稿,只悄悄准备起了各类冬日里必需的物资。 叶清珂全心全意地相信叶承恩能把雪灾的事情给办到力所能及的最好,自把北地雪灾的消息告诉了叶承恩,就没有再过问,每日安安静静地窝在闺房里练绣艺。 “姑娘,门房刚刚送了帖子过来,小的看到有徐娘子的,就自作主张拿过来了。”湘语右手拿着一张帖子,拨开珠帘避开地毯上散落的珍珠和宝石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和叶清珂说话。 叶清珂蜷缩着腿坐在一堆软垫间,身旁有一张矮桌,上面摆有一本摊开的书,书页上右边字迹笔精墨妙,左边图案栩栩如生,仔细看还能看出那图案是由一个个点组成的。她低头绣花绣得认真,只偶尔翻看书本,湘语进来的动静也没有让她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帮我看看小蕊儿帖子里面写了什么?”叶清珂头也不抬地说道。 湘语依言打开帖子,细读了一遍以后语言简洁地总结:“徐家娘子邀您明日到明月庄吃鲜鱼。” 明月庄是徐锦超名下的庄子。叶清珂绣花的手一顿,问道:“帖子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不过徐家娘子似乎只邀请了您。”湘语看了一眼帖子确认。 叶清珂好心情地抿了抿嘴,露出颊边的酒窝。小蕊儿从不会自作主张邀请人去明月庄玩,所以,这个帖子必定是超超假借小蕊儿的名义给她下的。 正好她有事情想要找超超——北地丽正书院的学子却必须要想办法移出北地,避开这次天灾。叶承恩碰不着书院,徐锦超却又大把的人脉和方法。 明天当面说肯定要比她写信来的快捷。想到这儿,叶清珂便有些迫不及待起来了。 恰好这时桌角处的沙漏漏完了最后一点儿沙子,昭示着她今天的绣花时间结束了。 叶清珂当即放下绣绷,站起身子走到妆柩前借着铜镜打量自己:“奶娘,你说我明天穿什么衣服好?” “池塘风大,姑娘穿厚实点好。”程奶娘笑眯眯的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浅碧色的冬衣,道:“这是今年新做的衣服,颜色活泼有生气,姑娘穿着肯定好看。” “那就穿这个,奶娘的眼光一向好。”挑选完要穿的衣裙,叶清珂又花了半个时辰选首饰、发型,直到把自己捣腾得满意了才收手,换回家常穿的衣物去长春堂跟叶老夫人和叶夫人请安,顺便说一声她明天受邀去明月庄玩的事情。   ☆、第26章 明月庄原是皇帝赐给大长公主的陪嫁,其内风景优美,即使是萧条的秋冬二季,也有无数的野趣等着人们发掘,十分适合游玩。 叶清珂来过明月庄许多次,但独自前来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她站在明月庄敞开的大门前,遥遥望着徐锦超俊美的面孔,心里暗搓搓觉得还是一个人来比较好。 要是和别人一块儿凑一撮来,她就遇不着徐锦超亲自到门口接她的好事了。 “珂珂。”徐锦超任由叶清珂盯着他发呆,直到叶清珂回过神了,他才极尽温柔地唤了一声。 “超超。”叶清珂的眼睛都要笑成两轮弯月了,她脚步轻快地走到徐锦超身边,声音清脆活泼:“我就猜肯定是你给我写的帖子。” 即使是小蕊儿代笔写的,她也知道是他。 徐锦超并不反驳,宽大的袖摆微动,和叶清珂十指交握,带着她往庄子里走:“你用过早膳没有?” “用过了。我吃的薏米红枣粥,可甜了。”叶清珂顺着徐锦超的脚步穿行在梅花树林间,心情如同冬日的太阳般温热干爽。 忽然,树林的右侧传来徐华蕊的笑声,她下意识看过去,便见到徐华蕊和顾孟平——小蕊儿坐在梨花树下的秋千上,顾孟平一下一下把秋千推得高高的,俩人间气氛非常好。 “小……”叶清珂想和徐华蕊打招呼,却被徐锦超轻轻捂住了嘴。 “嘘……”徐锦超从后面环着她,微微弯腰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今天只有我们两个。” 他的大手散发出一阵阵热气,明明还有好大一段距离才会触碰到她的腰,但她却觉得腰间的软肉要着火了,连带脸颊和耳朵都开始止不住地发烫。 这个忽如其来的拥抱,叶清珂一点儿也不想推开,她咽了一小口唾液压下如擂鼓般的心跳,想要回头去看徐锦超,嘴唇却意外擦过了一片温软。 叶清珂实在太恍惚了,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其实碰到的是徐锦超的嘴唇,就听见徐锦超轻轻笑了一下,低沉而勾人。 紧接着,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凑过来,蜻蜓点水般地亲了她的嘴角一下! “咳……”前不久刚过了生日,将将满十五岁的徐锦超还是比较青涩的,他越过五年来恪守的牵手界限亲吻叶清珂的嘴角已经是极限。一亲完,方才天大的勇气便泄光了。 不过大抵男人在某些方面总是比女人更有天赋、更厚脸皮,徐锦超纵使心中羞涩,面上却丝毫不显,只耳尖上微微的红色能看出一二。 他把叶清珂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带着她继续往庄子深处走:“我们去湖里游船。” 徐锦超说的湖,其实是明月庄养鱼的池塘,不仅挖得又深又宽阔,里边还种了一大片荷花,真计较起来,确实是说湖比较合适。 叶清珂心神大乱,站在船头吹了好一阵冷风才勉强定住了心神,结果一回过头看到徐锦超丰润的嘴唇的瞬间又呆怔起来,整个人红得跟虾子似的。 她被亲的嘴角……似乎还残留有徐锦超的味道。 “别怕,这是亲近的表现。”因着叶清珂比他更害羞,徐锦超的勇气忽然又回来了,他摸摸叶清珂的发顶,一本正经地忽悠道:“最亲近的朋友都会这样。” “……”叶清珂可疑地沉默了。上辈子她在李飞薇的带领下特别不羁爱自由,所有可描述的、不可描述的话本都研究过一遍,别说亲吻了,就是更那什么的内容她也是知道的。 所以,超超你这样骗人真的好吗? “珂珂你试试?”徐锦超倾身把嘴角送到叶清珂嘴边,引诱她亲吻他。 叶清珂抿嘴,鼻尖避无可避地闻到更加浓郁的沉香味,她抬眼与徐锦超对视,他清澈的眼底下星星点点的笑意刺激着她,令她恶从胆边生,伸手攀住徐锦超的肩膀,踮脚对准徐锦超的唇心印上去,伸出粉嫩的舌尖小舔了一下,虽是一触即分,也让徐锦超的嘴唇染上了一抹亮色。 她以为她很放肆从容,但其实颊边早已染上了酡红的春色,漾着水光的眼眸微眯,长睫不住得颤动,但凡她抬头看一眼徐锦超的眸子,就能知道此刻她在徐锦超眼底究竟是何等模样了。 “亲吻只能亲一个人,我亲了你,以后我就只会亲你一个人。”徐锦超的左心房一下一下悸动着,升起一种熟悉的、无法言喻的情感。这种情感驱使着他把珂珂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说着霸道的话语,“你也一样,以后只能亲我一个。” “……好”叶清珂把脸埋在徐锦超的胸膛里,声音闷闷地应道。 初冬时节其实不适合游湖,刮过湖面的风刺骨冰寒,吹得久了容易得风寒。只在船上不容易有人打扰,徐锦超才会把两人独处的地点选在船上。他一直站在风口处挡住冷风,侧开身子之前伸手替叶清珂拢拢肩上的披风,并不打算让她在船舱外呆得太久:“我们到船舱里说话,外面风大。” 船舱里边添了暖炉,刚走进去叶清珂便觉周身的寒气都被驱散了,她坐到圆桌边上,忽而想起自己答应徐锦超的络子,连忙解下腰间的香囊,从里面翻出一根络子,道:“我前头说要送你的络子打好了,我替你把玉络上呗?” 徐锦超闻言点头,把腰间的玉佩解下递给叶清珂。 叶清珂接过玉佩,三两下把玉佩原来的络子去了,然后编上新的:“好了,你要戴上吗?” “自然要。”徐锦超不消叶清珂说,自己就把玉佩重新戴回了腰间,眼底满满的都是喜爱的之意:“珂珂的手真巧。” 叶清珂不以为然,娇嗔一眼徐锦超,道:“我的手要真的巧,也很不必为了绣个帕子、荷包头痛了。你别总是哄我。” 徐华蕊前前后后都给顾孟平送了不知道多少个荷包、汗巾了。只她,总共加起来就送了徐锦超一根络子…… 心里着急着要在徐锦超身上昭示领土权,叶清珂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把徐锦超送她的书带过来,这会儿翻开了让徐锦超挑一个喜欢的花样:“超超你挑一个你喜欢的花样,回头我盯着练,先绣出一个荷包送你。” 徐锦超隐约能猜出叶清珂的心意,他并不着急着依着叶清珂的话挑喜欢的花样,提议道:“你把你现在会的花样都绣一遍给我看,我挑一个喜欢的,好不好?” 叶清珂微愣,知道这是徐锦超体贴她,心里感动,不再提自己现在能绣的都是些简单的花样,俏皮地眨左眼:“那你看好了啊。” 船舱内的物品一应俱全,包括姑娘家绣花用的东西也有,徐锦超从柜子里拿出来,解释道:“上回蕊姐儿带上来绣帕子,忘记拿一直放这儿了。” 叶清珂把书翻到第一页,指着上面的抽芽的小草图案道:“我现在绣这个,然后往后边翻。” 她这段时间的苦练还是有一定的成果的,更何况,徐锦超特地为她整理出一本书,每一次看到这本书,她就忍不住投入十二分的心神练习,这种情况下,如何能没有进步呢? 前面八页她都绣得很不错,虽然比不上李飞薇绣的出神入化、栩栩如生,但和徐华蕊、王茹宝之流相比却是不差什么了。 徐锦超有心陪着叶清珂练女红,因此并不打断她,而是由着她一页一页往下绣,目光温柔如水。 叶清珂卡在了第九页。第九页是生在青石旁边的竹子,青石绣得很好,偏偏竹子只见精致不见挺拔不屈的气势。她愁的颦住了眉,第二根竹子怎么也下不了针。 就在这时,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从她的指尖拿走了绣花针,小巧的绣花针拿在大大的手里显得十分可笑,可就是这只手带着绣花针穿插,一根堪称完美的竹子悄然跃于帕子上…… 叶清珂抬头看看徐锦超,再看看他两三下绣出来的竹子,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像徐锦超这般十项全能的人会一个小小的绣花其实很正常对不对? 绣得比她好也很正常……个屁啦!叶清珂扁嘴,不死心地问:“超超你特地学过绣花?” “没有。就刚刚看你绣……”徐锦超说了一半,发觉叶清珂的脸色不大好,试探着改口:“其实挺难的。” 叶清珂抚着受伤的小心脏,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徐锦超一个大男人的女红都比她好这个事实,十分不耻下问地把手里的绣绷放到徐锦超手里:“超超你教我绣好不好?” “我试试看。”徐锦超自无不应的道理。他想了想,坐到叶清珂身后,让她捏着绣花针,自己则包着叶清珂的手,带着她一针一针往下绣“绣不同的花样,用的力道应当是不一样的,只有把握好了力道,才能绣出不同的感觉……” 徐锦超教得认真,叶清珂也学得认真,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渐渐靠近,几乎要重叠到一起。   ☆、第27章 邀请叶清珂来明月庄的帖子用的是品尝鲜鱼的借口,自然午膳是少不得鱼的。叶清珂和徐锦超相对而坐,间或说上一两句话。 “超超,我听说观澜书院的学子到华林书院进行为期三月的交流学习,是真的吗?”叶清珂动动筷子给徐锦超夹了一块鱼肉,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 “嗯,是真的。”徐锦超就着饭把鱼肉吃了,回夹一块鱼肉给叶清珂。 “真好呐,什么时候我们书院也有学子来交流就好了。”叶清珂满脸的羡慕,道:“丽正书院离我们书院就挺近的,可惜从来都没有类似的活动。” 叶清珂提起这个的时候,确实是怀抱了要借助徐锦超的人脉把丽正书院的学子移出北地躲灾的想法的。 但她一点儿没想到当时没有表态的徐锦超动作会如此神速。不过半个来月,丽正书院的学子就包袱款款地来白鹿书院“交流”了。 彼时叶清珂正趴在窗栏上发呆,猛地就看见一位面生的女官领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女学子朝她这边走过来。 “哟嘿,这是打哪来的一群小美人儿。”李飞薇从后边扑到叶清珂身上。 叶清珂被背上的重量压的身子一沉,胸口撞上木制的窗栏,顿时疼得龇牙咧嘴的,话也说不全了:“嘶……你就不能……轻点吗?” 李飞薇举起双手以示无辜,辩解道:“叶清珂你多跑动跑动,成日弱不禁风的,也不至于一扑就倒。” 叶清珂懒得理会李飞薇,丢下一句话便疾走着去寻徐锦超了:“那些学子身上穿的是丽正书院的院服,你说她们是哪里来的?” 徐锦超在书院后山的马场里边跑马,远远地就瞧见叶清珂的身影,于是拉住缰绳,控制着身|下的马匹往马场的入口走。叶清珂左右看看发现四下无人,扬着甜美的笑靥放肆地扑到徐锦超怀里,兴奋的抱着徐锦超的腰又蹦又跳:“我看见丽正书院的学子了,是你对不对,是你让她们来的对不对。” 徐锦超扶着叶清珂的腰以防她摔倒,待她不那么兴奋了才点头道:“上次你说想书院像别的书院那样搞一些活动,我去找了赵夫子,和他一块儿策划了这次活动。” “你真好。”叶清珂太激动了,马场有其他人来了都没有注意到,她推开徐锦超,把目光移到高大的黑色马匹上,伸手拍拍马屁股,见黑马好脾气地回头舔她的手,立刻就想要爬上去骑。 “珂珂,你小心点儿!”后来的徐华蕊蹙着眉,十分不赞同叶清珂莽撞的行为。她们可还没有学过骑术,胡乱爬上去把自己惊着了是小事,把马儿弄生气了可就危险了,“你就怕不摔断腿么?” 不是徐华蕊恶意要咒叶清珂,实在是前些时日丙学堂二班的李满满瞒着人来马场跑马,结果摔了一身伤,罗女官特地警告过她们在书院开相应的课程之前,绝不能偷偷骑马的。她作为丙学堂二班的学使,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叶清珂明知故犯呢。 “呸呸呸,小蕊儿你别乌鸦嘴,我会骑马!”叶清珂的骑术是打上辈子带过来的,在闹市里骑都没有问题,遑论在马场里跑圈了。 “有我看着珂珂,不会出事的。”徐锦超手里还牵着缰绳,叶清珂刚在马上坐稳,他立即跟着跨上马去,显然是不打算让叶清珂一个人骑马。 叶清珂的背部贴着徐锦超的胸膛,两人的体温悄无声息的缠绕交换着,叶清珂放松了身子靠在徐锦超身上,手指前方,道:“出发!” 徐锦超依言挥动马鞭,驱使黑马扬尘而去。 徐华蕊站在原地看着,忍不住有些羡慕了——她也想要骑马。顾孟平已经从白鹿书院毕业将近一年了,今天特地回书院找徐华蕊玩的,他站在徐华蕊身侧,同样有些意动,提议道:“我们也骑马吧,就像他们一样,我带着你骑。” 徐华蕊犹豫了一下,理智最终没有抵过想要和意中人骑马冲动,点头由着顾孟平带她上马。 “超超,小蕊儿也和顾学子一块儿骑马了。”叶清珂一点儿也不安分,扭过身子朝后看,小脑袋还一晃一晃的,大声喊道“小蕊儿,我们来比谁跑得快!” 徐华蕊的性子比较稳重,并不受叶清珂的鼓动,仍然是和顾孟平小声交谈,马儿慢悠悠地小跑着。 叶清珂倍感无趣地撇撇嘴,放松自己趴在徐锦超的手臂上。 “珂珂。”徐锦超拉动缰绳把速度慢下来,腾出一只手把叶清珂的身子掰正,才又重新出发:“乖乖坐好。” 在马场里被徐锦超护着疯跑了十几圈,叶清珂下|马之后发丝四翘,徐锦超觉得这样的叶清珂十分可爱,替她整理头发的时候没忍住亲了一下她的眉心,轻声问:“今年的元宵你会在京城里吗?” 叶清珂每年都是跟着父母、哥哥去迟阳过新年,有时候元宵前就会回来,有时候则要晚些回京城,向来没有规律。不过今年北地有雪灾,她爹爹肯定要急着回京城办差的。 “今年肯定能在元宵节前回来。”叶清珂不喜欢迟阳叶家,尤其不喜欢迟阳叶府的莲花池,每年去了迟阳,她几乎都是歪腻在叶夫人身边,极少跟同龄的姑娘们接触。 “元宵节和我一块儿逛灯会?”徐锦超把叶清珂送到丙学堂二班的门口,低声预定叶清珂元宵节晚上的行程。 “那你来接我。”叶清珂眉眼弯弯,牵着徐锦超的袖子轻轻晃动。 “好”徐锦超摸摸叶清珂的头顶,极为宠溺地应道。 丽正书院的学子一番修整以后,被带到各自对应的学堂和白鹿书院的学子见面。丙学堂来了十六个丽正学院的学子,其中有六个男学子,十个女学子。 叶清珂对丽正书院的学子还是很感兴趣的,毕竟上辈子闻名天下的女工部侍郎周瑾虹正是丽正书院出身,可惜周瑾虹比她要小一岁,这会儿在丁学堂里的学子才能见到她。没有周瑾虹,有其他丽正学院的学子也很好啊。 丽正书院能出来一个周瑾虹,想必其他学子也是极好的。 “好无聊。”李飞薇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只用嘴型和叶清珂说话。她对丽正学院的学子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还不如让她出去跑两圈来得有趣。 台上的学子似乎并不习惯自我介绍,每一个人说话的时候都自带着尴尬的气氛。就算提前有了好感的叶清珂也快要失去耐心了。 “马上就结束了。”叶清珂强忍打哈欠的冲动,侧过头同样用嘴型回道。 大概叶清珂对丽正书院学子的新鲜感就是被这一场充斥着迷之尴尬的自我介绍给消磨没的,总之,到放课的时候,她心里的激动之情消失殆尽,再没有一开始的兴奋。 “宝姐儿,我明天跟我娘亲回娘家,你要一起吗?”叶清珂倚在马车壁上,眯着眼睛将睡未睡,今天中午的跑马累着她了。 明天是书院的休沐日,学子们难得有的空闲时间。王茹宝早几日答应了要陪自家娘亲去走访铺子,本来她也想问叶清珂要不要一起去,谁想两人都有各自的事情忙,无奈之下拒绝了叶清珂的邀请:“我答应了我娘要去逛铺子,下次吧。” 王茹宝和王叶氏要去逛的是王叶氏的陪嫁铺子。也不是要去干什么,主要是有家红妆铺子的掌柜是王叶氏的旧交,王叶氏想去和旧友说说话罢了。 休沐日当天,还处在迷迷糊糊没有睡醒状态的叶清珂前脚被叶夫人拎着回娘家,后脚王茹宝就挽着王叶氏的手出门了。 红妆铺子的掌柜许娘子见到许久未见面的王叶氏十分高兴,招呼着王茹宝在前边看首饰、胭脂以后,就拉着王叶氏的手要去铺子后边喝茶说话:“我这盼星星盼月亮的,可把蕙娘你盼来了,这都大半年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怎么敢忘了你……”王叶氏少有的露了笑模样,两人说话间就进了铺子后面。 店小二给王茹宝搬来高凳,摆出一堆红妆铺的新品让王茹宝赏玩:“小的记着姑娘的喜好,自作主张把这些摆上来了,姑娘看看合不合心意?” 胭脂水粉、钗环裙袄素来是女儿家的心头好,王茹宝也不能例外,偏偏她还不到用胭脂水粉的年龄,因此,这些东西对她的吸引力只多不少。她随手从香囊里拿出三颗银瓜子打赏店小二,而后低头逐一赏玩。 王茹宝尤其爱胭脂,若是遇到特别喜欢的颜色和香味,则会拿到手里细看。她看得入神,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店铺的一角忽然传来争吵的声音……   ☆、第28章 王茹宝放下手中的物件,巡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一男一女,再仔细看,便认出来是昨日刚见过的丽正学子,男的名莫晟和,女的名冯娟。这两人正在为了一支钗子争吵不下。 冯娟看起来很激动,她拿着那根钗子,嘴巴像放连珠炮弹般:“你就是这样跟我在一起的?当初要跟我在一起的人是你,现在你跟我上街,连根钗子的钱不愿意出,还是不是男人啊?啊?” “这……娟儿,你看我现在身上没带够银子,刚刚不是跟你说装银票的荷包漏在家里了吗?你先自己出好不好,回头我补双倍的钱给你。”莫晟和搓着手赔笑,不厌其烦地又解释了一遍。 “我呸,我看你他娘的就是不想给!”冯娟一点儿也不相信莫晟和的说辞,官员的儿子会没钱?她不自觉拔高了声音,冷笑道:“知道我逛街要花钱,所以才故意不带银子是吧?” “诶,娟儿!”莫晟和连忙伸手拉住满脸怒意想要转身离开的冯娟。却不想,冯娟顺着他的力道转身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在红妆铺子的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为防事态扩大,店小二已经悄悄喊来了护院,但凡这二人有破坏店铺的行为,护院就会第一时间把他们轰出去。 不过很显然,莫晟和并没有要和冯娟动手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被大庭广众之下抽耳光的怒火,温言劝道:“娟儿,我现在让家丁回去取钱,咱们先看其他的好不好?等一会儿就能买了。” “哼,得了吧。”冯娟不为所动,甩开莫晟和的手往外走,半刻也不愿意等。 店小二看两个“唱戏”的角儿走了其中一个,松了一口气示意护院四散开去,各自回到岗位上。谁知走到门口的冯娟迎面撞上了一个熟人,顿时停下脚步,敛了怒火笑靥如花地道:“鲁邦,好巧。” 冯娟身形修长,眉眼十分清秀,自来在丽正书院中有众多的追捧者,这个鲁邦同样是她的裙下之臣,他遇到冯娟只有更高兴的份儿,喜滋滋地挠头道:“娟娟,你来添置首饰吗?” “是啊,可惜我最近囊中羞涩,喜欢的买不着,便宜的我又看不上,唉……”冯娟低头叹气,露出一副小女儿娇态,比她平常大咧咧的姿态更吸引人,“你愿意帮帮我吗?” 鲁邦被迷得七晕八素,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怕冯娟收回主意不给他表现的机会,他着急地连连应道:“好好好,我给你买。” 就这么打了一个转的功夫,冯娟便又挽着鲁邦回来了,她一丝丝眼角的余光都不带分给莫晟和的,直直地越过他,拿起桌上的缅甸玉镶嵌淡黄珍珠的如意钗,对鲁邦说:“只要这个就好了,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那等贪心不足的人。” “娟娟你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美好,其他人怎么能和你比呢。”鲁邦长得黑黝黝的,一张嘴却甜得很,专捡好话夸冯娟。他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一叠一千面值的银票,数了三张给店小二:“多的也不必找补了。” 接着,他把手里剩下的银票叠整齐塞给冯娟,笑呵呵说:“剩下这点儿小钱就给娟娟你当零花钱。” 冯娟悄悄数了数,发现银票至少得有二十张,脸上的笑意更甜了,她把刚到手的钗子拿出来,对鲁邦说:“鲁邦,你帮我插上吧?” “嘿嘿,嘿嘿,好。”鲁邦觉得今天简直是自己的幸运日,开心得恨不得到街上撒钱了。 “我们去别的地方再逛逛。”冯娟主动挽住鲁邦,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只在经过莫晟和的时候故意甩了甩手里厚实的银票,慢悠悠地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啊。” 鲁邦长得人高马大的,莫晟和不敢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冯娟和鲁邦离开,等到人影都见不到了,他才敢对着店铺门口的方向瞪视。 “现在的小郎君小姑娘都这么孟浪了,大庭广众的就能闹这么一出。”店小二摇头嘀咕,啧啧称奇道:“可怜我二十一、二岁,媳妇的影儿都没见着。” 莫晟和不够胆子找鲁邦的麻烦,心里的恼火没发出去,回过神又听见店铺里疑似讨论他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巡视一圈,大步冲着目前店铺里头唯一的姑娘家走去。 “操你娘个奶奶的,看什么看!没看过男人吗?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莫晟和这会儿哪里还有刚才在鲁邦和冯娟面前的怂样,耀武扬威得鼻孔都要上天了。 可怜王茹宝早早把目光收了回来,后边冯娟去而复返的事情她也就是听了一耳朵。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看的绝对都比她要多,可偏偏莫晟和就挑上了她,一把扯住她披在肩膀上的头发开骂。 “你……你干什么……谁看你了!”王茹宝被吓得满脸茫然,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在背对着莫晟和一群人看胭脂的同时,做到拿眼睛看他的。她皱着眉头娇斥道:“你扯痛我了,松手!” 王茹宝温温柔柔的性子,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多少狠劲儿,完全吓不住莫晟和,他不顾背后冲过来的护院,扬起手想要打王茹宝:“你还不承认是吧?我看你就是欠打欠骂!” 训练有素的护院们当然不会放任莫晟和对东家的姑娘动手,一个个瞪着铜铃眼龇着牙就要压制莫晟和。然而有一双骨节分明,修剪完美的手比他们更快,那手先是抓住莫晟和高高扬起的手,接着一左一右卸了他的手腕,转眼之间,莫晟和就只剩下了哀嚎的份儿了。 得救的王茹宝扶着心口转过身,甫一抬眼便看见了徐锦超俊美的脸庞。 “啊啊啊啊啊……断了断了!”莫晟和垂着手,心底的爆发出狠劲儿,坐在地上吼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你居然敢伤我,小心我爹弄死你!” 徐锦超斜眼瞪视莫晟和,并不理会莫晟和趾高气扬的叫嚣,冷声道:“滚!” “这位……郎君?我们侯爷让你滚呢,你看是不是别在这儿碍眼了?”说话的是和徐锦超一块儿进来的八皇子,他笑眯眯地走到莫晟和身边,拿脚踢了踢莫晟和。八皇子本来就是跳脱的性子,看到莫晟和因为“侯爷”两个字怔愣更觉有趣,弯腰故意让莫晟和看见他的皇子腰牌,眯眼危险道:“如果侯爷的分量不够你爹的大,那本皇子让你滚成不成?小心我爹弄死你哦。” 天大地大,也没有皇帝大。如果徐锦超身上的侯爷爵位只是让莫晟和吓得不敢再叫嚣的话,那么八皇子的身份便是让他自动屁滚尿流地滚出去了。 万一……万一皇帝生气斩了他呢? “你没事吧?”徐锦超问王茹宝。 “多谢徐郎君相救。”王茹宝起身行了一个学子礼。 “珂珂没有跟你在一起吗?”徐锦超救王茹宝只是举手之劳,他更关心的是叶清珂。 王茹宝摇摇头,道:“珂珂表姐今天陪舅娘回娘家了。” 徐锦超闻言拱手:“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王学子下回出门务必不要孤身一人。” “好。”徐锦超走得快,并没有看到王茹宝悸动的眼神里,满满地印着他,再没有装下其他人。 八皇子倒是看见了,他跟在徐锦超身边,走出了挺远的一段路,开口打趣道:“表哥,英雄救美,你就不怕小娘子要以身相许?” “不会。”徐锦超斜睨一眼八皇子,淡淡道:“她是珂珂的表妹。” 八皇子等着看好戏,并不说破,只摇头晃脑地说:“难说,难说。” 却道王茹宝这边,她胡乱扯着帕子出神,心底里不可抑制地一遍遍回放着徐锦超为她解围的场面,明明知道这是不对的,徐锦超和叶清珂情投意合,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横插一脚。可她的心却依然不断地冒出一阵阵欢喜而陌生的情感。 这一纠结,便足足纠结了两三天。心不在焉的,夫子的讲学都许多没有认真听了。 “新来的丽正学子,喏,就是跟我们同用一个学堂的那些,他们跟我说了冯学子和莫学子的事儿。”李飞薇向来跟男学子混得好,跟新来的丽正学子们玩,也是和男学子玩得好。所以她的八卦来源是丽正的男学子。她绘声绘色地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说了一遍,啧啧嘴总结道:“……也就是莫学子痴情才受得了冯学子,换一个人,早就该把冯学子甩咯。” 徐华蕊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过她听来的版本和李飞薇的不一样,她也把事情说了一遍,着重说了细枝末节,低声道:“可是,也是莫学子做得不够好啊。哪里能在外面这样下姑娘家脸面呢。” 叶清珂托着下巴,听着完全天差地别的版本,精辟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知道哪个是真的呢。反正莫学子和冯学子不是互相发了话,说要老死不相往来了吗?既然如此,那就成了陈年旧事了。宝姐儿你说是吧?” “啊?”王茹宝一惊,从心事中脱出神,完全不知道叶清珂问了什么的她只能敷衍而心虚地应了一声:“……嗯,嗯。” “你这两天怎么了?总是走神。”叶清珂颦起眉,盯着王茹宝水光潋滟的眼睛,逼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瞒着我。” 李飞薇被叶清珂一提醒,也发现王茹宝的不对劲来了,伸手搭着王茹宝的肩膀,道:“茹宝你有事情就跟我们说,我们帮你解决啊,光一个人闷头想顶什么用。” 王茹宝也想有人帮她想想解决的办法,可是偏偏,她心里存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能透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听。 但凡她说了,她们还不得一人一口唾沫吐死她。肖想表姐的恋人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王茹宝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一点儿小事,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杀鸡焉用牛刀,等我真正遇到解决不了的大事以后出动你们。” “成吧,你自己看着办啊。”李飞薇拍拍王茹宝的肩膀站起来,“我去外边跑两圈,老坐在椅子上不动弹,我闷得慌。” 王茹宝想出来的办法其实是个笨办法。 书院并不阻止男女不逾越礼法界限的相交,尤其是丙学堂往上的,都是能开始相看婚事的半大小子了,能在书院里遇到互相喜欢的也是好事,日后过的和和美美的,岂不比盲婚哑嫁来得好。 在书院上下的集体默许下,常有人用隐晦的方式表达喜爱之情。譬如徐锦超,基本上每日都能收到好几条新绣的帕子,偶尔还能见到荷包。 王茹宝不打算放任心里刚刚萌芽还不知道是崇拜还是爱情的情感发展,可要她什么都不做就掐断,她又不甘心。所以,她思来想去,决定给徐锦超送一条帕子,到时候混在其他人送的帕子里,谁会知道那是她送的呢。 她……就让她用这个方法祭奠一下即将消逝的情感吧。 书院下午放课之后,王茹宝坐在马车里,犹豫着找了一个借口倒回书院里边:“我的功课忘记拿了,珂珂表姐你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倒回去拿。” 叶清珂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王茹宝以前所未有的灵活下了马车,生生把一句“让书童去拿就可以了,何必自己跑一趟”堵在嘴里。 “宝姐儿今天真的好奇怪。”叶清珂打起帘子瞧了一眼王茹宝急冲冲的身影,小声嘟囔道。 王茹宝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甲学堂外,仔细察看确认四处无人之后才推开甲学堂一班的门走进去。 徐锦超的抽屉里边已经有了六张帕子和一个荷包,还有一张帕子绣的花样和她的是一样的。王茹宝想了想,准备把自己的帕子和这张帕子叠在一块儿放在中间,力求让自己的帕子尽可能不显眼。 可谁知,她刚刚从袖带里把帕子拿出来,就有人从背后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沉声问她:“你在干什么?”   ☆、第29章 也许在多年以后,王茹宝在夕阳下回想起现在的事情会一笑而过,为年轻的美好而感叹。说不定还会把这件事情当成趣事和自己的孩子说。 但是此刻,王茹宝只觉得心脏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僵在半空中的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帕子大咧咧地从她手心垂下来,一点躲藏的余地都没有。肩膀上的玉手犹如千斤之石,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后面的徐华蕊脸色特别差,她在王茹宝身后站了好一会儿,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看见,怒意盎然地伸手扯过王茹宝手里的帕子:“你明明知道我哥和珂珂情投意合,还能干出这种事?” 王茹宝慌张地扭身,扑到徐华蕊身上想要阻止她查看帕子的行为,眼瞳都颤抖起来了:“还给我!” 徐华蕊身量比王茹宝高大半个头,她把手举得高高的,王茹宝就如何抢不到帕子了。徐华蕊清楚自身天然的优势,侧身单手压制住王茹宝,另一只手在高处松松抖开帕子,然后便忍不住冷笑了:“心悦君兮知不知?果然是一句好诗。茹宝,你背着珂珂做了几次这种事情了?” “不是这样的……”王茹宝意图解释,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急的冷汗都出来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组织出语言,深吸一口气,道:“小蕊儿你听我说!” 徐华蕊看着她,侧耳等她解释。 “徐郎君从不看这些帕子,这个大家都知道。所以,即使我放在这里,他也绝对不会看的。”王茹宝神情变得倔强,仰着头对徐华蕊说:“左右不会影响到他和珂珂表姐,为什么不能让我悄悄表达一次思慕之情?我保证,仅此一次。” 徐华蕊惯常与人为善,说话皆留有余地,但今天她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开口警告王茹宝:“朋友妻不可欺。我们是一块儿长大的,你还是珂珂的亲表妹。看着我哥和珂珂一直以来的感情还能对我哥起心思,我也是不懂你。” 不等王茹宝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她又道:“今天的事情我会当成没有看见,但是帕子我不会还给你了。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否则,我会把帕子交给珂珂,让她看看你的真面目。”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便你好了。”王茹宝死咬下唇,红润的嘴唇泛出青白色,骨子里的傲气不合时宜地冒出头,她直挺挺站在原地,由着徐华蕊带着怀疑离开。 空荡荡的甲学堂一班只剩下王茹宝一个人,她的心底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没有装,又好像装了太多的事情。初冬的寒风吹过来,勾着她心底压抑的情绪,一股脑全部爆发出来,让她心里边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再顾不得离开甲学堂,王茹宝捂着脸蹲在地上啜泣,她不想出声的,但还是哽咽出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茹宝哭得整个人都迷糊起来的时候,一道沉稳轻微的脚步声朝她靠近,衣物摩擦的声音之后,她感觉有谁蹲到了她身侧,来不及抬头便有一只大手覆在她的发顶,声音温柔:“王学子,别伤心。” “……”王茹宝沉默了一瞬,最终没有忍住继续呜呜哭泣。 来人似乎很有耐性,王茹宝哭了多久,就在她身边蹲了多久,一步也没有挪动。王茹宝平静下来,渐渐止住哭泣,那人方又复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偶尔哭一哭挺好的,我不开心的时候,也喜欢躲起来哭一场。” 这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可他把哭鼻子说的那么云淡风轻,好像真的一点儿以为耻。王茹宝忍不住去看他,只一眼就认出这是书院里最受欢迎的夫子赵彬,她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赵夫子,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时。”赵彬接了后面的半句,叹道:“世人总是容易忘记后半句。真到了伤心的时刻,战场上的铁血男儿也会泪流满面啊。好了,不说这个。你愿意和夫子说说你为什么伤心吗?” 赵彬的声音没有一丝侵略性,轻易就让王茹宝有了倾述的欲|望,她今天遇到的事情有些儿复杂,详细说的话也实在难以启齿,因此,精辟地总结道:“我今天干坏事被人抓到了,还被教训了。” 赵彬并不深究事情的经过,他遥遥指了指月亮升起的方向,语气轻松:“天暗下来的时候,那里会有月亮。可是只有初一十五才有月圆。人也一样,一生之中,完美的时候少,有缺点的时候多。” “上古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赵彬拉着王茹宝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道:“没有人会永远记着你的错处,回去吧,滞留在书院太久可不好。”   ☆、第30章 北地的雪落下来,一层一层覆在地上,最终酿成一场空前的自然灾难。没有人再像前几日那样为“瑞雪”而欢呼,人们的脸上开始染上愁容,北地官员发往皇帝的御桌上的折子一次比一次急,情况一次比一次危急。 当厚雪压断第一根屋梁,造成一死三伤之后,北地百姓的惊恐之情达到最高,越来越多的人想方设法地往外走,宁愿做流民也不愿意留在北地送命。 御书房里皇帝不停地召见官员,每日里来去的官员就像流水一般。北地雪灾来临的第四日,叶承恩被皇帝急召入宫,转日就带着浩浩荡荡的赈灾物资去了北地。 叶承恩走得急,只遣了家丁给叶夫人带话,家丁站在下边,低着头不敢对上叶夫人杀人的目光:“夫人,老爷说他此去准备充分,绝对不会有事的,请夫人在家里安心等候他归来。闲暇时候可以替琭……琭……”哥儿可以香香软软的媳妇…… 家丁纠结半天,始终没能照着原话说出来,只道:“替郎君相看媳妇。”老爷让他带的肉麻话!他要真的按照老爷吩咐原样回给夫人,不就成了调戏夫人吗? “嗯,下去吧。”叶夫人挥手让家丁退下,瞧着心平气和的模样,谁知道转眼就起了满嘴的燎泡,显然是急上火了。叶清珂见了好悬没有吓一跳,连忙赶湘语去请大夫。 “别忙活了,大夫来过,我刚吃了药。”叶夫人把手里的清单给管家,出言阻了叶清珂的动作,她扶着把手站起身:“跟我去你奶奶那儿,这个时候就别乱跑了。” “哦。”叶清珂倒不如叶夫人等人担心。她经历过一世,早笃定叶承恩会平安归来。何况,这一世的情况远比上一世要好,尤其叶承恩早些时候就作好了迎接雪灾的准备,上个月还让人借着修整的名义把北地商会的房屋全部加固了一遍,此行只会更加顺利。“娘你别着急,爹爹素来稳妥,此去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王茹宝心里其实和叶夫人差不多虚,但她心知这会儿不知跟着担忧的时候,跟在叶清珂后面开口道:“我娘也说过舅舅十一二岁就跟着外公走南闯北,见过的大场面不知凡几。我相信赈灾之行舅舅必定也能手到擒来的,舅娘你放心吧。” 两个半大姑娘的话并没有令叶夫人安心,她望着廊外飘落的细碎雪花,深深叹气。叶承恩带着叶清琭去了北地,一旦……一旦出事,她们这一群妇孺如何能承受。 偏偏她说不出一声责怪的话。国之大义,前头已经有其他朝廷命官打头阵控制局势,后头的事情……千百条人命的大事,不单是叶承恩义不容辞,便是北地用得着她,她也会抛开一切往前冲。 长春堂内一片寂静,叶老夫人开了小佛堂和王叶氏一块儿在跪在佛前祈福,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接到叶承恩去北地的消息就开始跪了。叶夫人屈膝跪到叶老夫人的左侧,轻声示意叶清珂和王茹宝:“你们两个也跪下一起祈福。” “是。”叶清珂和王茹宝对视一眼,在叶老夫人身后跪下,双手合十。 不只是京城叶府气氛沉重,暂住在白鹿书院内部的丽正学子同样不能平静——北地是他们的家乡,一生的根都在那儿了,虽然没有亲身感受,但是雪灾给他们带来的冲击远远大于京城里其他人的感受。 他们的亲朋好友还在北地受灾,兼之还有最新传来的消息——丽正书院部分学堂的房屋崩塌。 按照丽正书院一贯的习惯,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所有的学子都会直接住进丽正书院内,无偿享受书院提供的地龙。若非他们受邀外出交流,今日说不定会和学堂一起变成废墟。 对家乡亲人的担忧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交织在一起,心中滋味始终难言。 北地的赈灾效率很高。叶承恩到达北地的第一时间就把一部分房屋岌岌可危的百姓挪到事先准备好的坚固房屋内,和其他官员一块儿组织当地百姓用最快的速度修整房屋,用碳作为酬劳,但凡参与修整除雪工作的百姓都能够得到一份棉袄、棉被。 在受灾相对严重的地方,叶承恩派人整理出一块地方,收留暂时无家可归的人们,为他们提供食宿,互相扶持。 此外,还有镇守北地边城的士兵自发参与到救援工作中,从白茫茫的雪地或利用工具、或徒手挖出被困的百姓,将他们送到大夫的大本营处理身上的伤口。 北地的风雪仍然在吹,但在人们的努力之下,渐渐有了欣欣向荣的气息,天灾还没有结束,便有了歌颂当今圣人英明神武的声音,一道更比一道高。 “不要担心,叶大人的差事办得很好,精神头也好。”徐锦超跟着徐巡抚去了一遭北地,回来的第一时间便来见了叶清珂,把叶承恩的消息告诉她。“这次回来,叶大人说不定还能升官。” “那就好。”叶清珂嘴上说不担心,其实心底一直提着一口气,直到现在才真正放下了心,脸上露出笑模样,道:“果然抄了三四天的祈福经书都是值当的。” 徐锦超握住叶清珂放在桌上的右手,动作轻柔地为她揉捏:“累不累?” “累的哦。”叶清珂将手加倍往徐锦超的手心里塞,让他的手心包裹住她的手。“我给你抄了六卷。” 徐锦超被叶清珂后半句话取悦,眼神放柔了千百倍,似乎要融化了一般:“嗯,谢谢珂珂。” “我们两个谁跟谁呀,不用说谢谢。”叶清珂换了一只手给徐锦超揉:“这只手也酸。” 徐锦超依着叶清珂的意思,耐心地为她按压手上的穴道,闲聊道:“圣人御下有道,北地的灾情不重,虽有人亡,但只是极少数。我去往北地的路上也少见流民,听负责相关事宜的官员说,大部分流民自发回了北地,准备和其他百姓一起克服困难。” “嗯,丽正书院的学子也有一小部分回了北地看望家里。有一位和我同年的邓嘉颖学子父母皆受了灾,”虽不能说出来,但叶清珂自个儿想着就觉得足够美滋滋的了,重重点头认同徐锦超的话,道:“今年的雪灾没有民乱,想必惯爱趁机捡便宜的异族也不敢来挑起战争。” 北地平安无事,精力十足的将士们的威力可不是北边的异族承受的住的! “不……”徐锦超略带担忧的抿唇,否定了叶清珂的想法,叹道:“北边的异族联合了一群红发绿眼的怪人,前几日已经在北地城外扎营,圣人下军令说要全力逼退他们。今年的战争不可避免,如今只能盼着开春的时候能够结束。” 叶清珂顿时瞪大了眼,她于军事上的见解只限于纸上的孙子兵法,依照她的想法,异族该是不敢宣战才是的,怎么…… 徐锦超看出叶清珂的疑惑,解释道:“异族生活在一片荒漠之中,开春干旱,以至于颗粒无收是常有的事情,掌权者为了保证子民能够熬过去,只能趁着冬天,到周围的富庶之地抢夺物资食粮。” “原来如此。若只是为了子民的生计,何不直接归顺进来。像西边的疆和部落,如今生活得多好。这般隔上几年就挑起一次战争,非要弄得家破人亡才甘愿。果真是权利害人心,掌权者无非就是舍不得手中与圣人相近的权利。” “圣人仁慈,朝中也是主和派比较多,异族这颗毒瘤朝廷始终下不了狠手祛除。”徐锦超性格比传统文人的要开明许多,对于异族的存在向来是存着降服的心愿的。往日还能沉默不语,但今年……“顾孟平定下去北边参军了,你若是得空,便多陪陪蕊姐儿吧,她少不得要为此事伤神。” “好。”叶清珂对顾孟平的感官不深,平日也极少说话,只知道徐华蕊真的是喜欢惨顾孟平了。 否则,徐华蕊也不会无视朝中文武官的微妙关系,公然和顾孟平亲近了。 顾孟平从书院出来近一年的时间都没有要往外发展的动静,她还以为顾孟平是打算在京城里考一个武散官,安安稳稳地和徐华蕊过一辈子。 没想到……不过,男子都是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的,顾孟平选择去北地也不出奇,只有真正的战场,才能快速地攒军功。否则,武将和文官统没有区别,都是熬资历罢了。 “明月庄的梅花开了,陪我赏梅吧。”徐锦超站起身,牵着叶清珂往梅花林走。他低头看着叶清珂的侧颜,状似不经意地道:“我们有大半个月没有见了,我很想你。” “是十五天又六个时辰没有见了。”叶清珂单手比了六强调。她抱住徐锦超的胳膊,盯着他微红的耳尖,软声道:“我每天都很想你……”   ☆、第31章 徐锦超五官舒展,低头与叶清珂额头相抵,不知不觉褪去了粗嘎的嗓音动听极了:“等日后……不管去哪儿我们都在一起……” 哦最后的话语消失在两人轻轻贴在一起的嘴唇之间,徐锦超唇角微动,大胆而放肆地含住叶清珂的唇珠吮吸。叶清珂被徐锦超的动作惊动,抵在徐锦超胸口的手用力想要推开徐锦超,却被徐锦超钳制了手腕。 “嘘……你的嘴好甜的。”徐锦超含糊不清地道,语气里尽是诱哄,他带着叶清珂的手环住他的腰,一点一点加深了这个吻。 叶清珂被徐锦超扣在怀里,有一种充实的安全感,她想她也许应该矜持一点儿,但她偏偏生不起挣扎的力气。 到后来,她连心底仅存的一丝丝纠结也抛开了,闭眼享受这份亲昵。 一吻毕,徐锦超盯着叶清珂红艳艳的嘴唇,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叶清珂羞恼地抿唇,扭开身子嗔道:“嘶……你把我咬疼了!” 徐锦超是第一次,而且还不是先从书上学了的。这无师自通之下又是十五岁的年龄,一个激动就没有注意力道,使了大力气吮吸。闻言,他把逃开的叶清珂拉回怀里,心疼地查看,发现叶清珂的唇珠破皮了,想了想,试探地问道:“要不……我再亲一下?” 叶清珂斜眼,一点儿也不为徐锦超所骗,冷漠拒绝:“不要。再亲只会更疼。” “那涂点儿雪莲生肌膏?”徐锦超从暗格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瓷盒。 “好。”叶清珂抻着身子嗅了嗅,觉得味道挺好,主动凑到徐锦超手边,方便他替她涂嘴。 这份雪莲生肌膏是徐锦超自己配的,他自小就跟着闻名天下的神医学习医术,如今虽然还未出师,但区区配一份药,还是手到擒来的。原本徐锦超打算一会儿分别的时候送给叶清珂,没成想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徐锦超的指尖沾了莹白色的药膏在叶清珂的唇心涂抹,带起一阵清凉和不可言说的酥麻,叶清珂忍不住伸出嫩红的舌尖,想要舔去这份异样的感觉。 “咦?”叶清珂发现舌尖甜甜的,隐约还有一股清香缠绕,顿时重新伸出舌尖又舔了一遍,直把徐锦超替她涂抹的雪莲生肌膏吃的一干二净,亮着眼睛惊喜道:“好吃!” “嗯,里边的药材都是可以吃的。”徐锦超宠溺地看着叶清珂,耐心地重新替她抹了一层。 叶清珂紧跟其后,迅速地把嘴唇上的药膏吃光,仰着小脸满是期待地看着徐锦超,等着他再给自己涂。 徐锦超也由着她胡闹,轻轻笑了声,给她涂上又一层的药膏。 好几次之后,他才遮了叶清珂的眼眸,坚定了语气狠心道:“这回不许吃了,再吃小心我惩罚你。” “怎么惩罚。”叶清珂抛开了矜持,胆子就愈发肥壮起来,踮起脚咬了一口徐锦超的脸颊,调皮极了:“咬我啊?” 徐锦超无奈叹气,扣住叶清珂的腰低头擒住她的小嘴儿,轻声呢喃:“不咬你,亲你。” 叶清珂无辜地眨眨眼,心里暗想,这样的“惩罚”她不介意徐锦超来一打,多美的事情呢,超超的嘴巴触感可好了。 “胡闹。”徐锦超被叶清珂的厚脸皮闹得没了脾气,只能道:“还有好几盒,回头你带回去吃,现在先涂嘴巴,都要肿起来了。” 叶清珂嘟嘴,不满地戳戳徐锦超的胸膛,撒娇道:“这个明明是你的锅。你怎么能扣到我头上来呢!” “嗯。下回肯定不会弄伤了。”徐锦超保证道。 打情骂俏归打情骂俏,徐锦超交代的事情叶清珂怎么都不会忘了。此后几日,她连连找徐华蕊说话谈心,意图开导徐华蕊。 奈何徐华蕊不愿开口与人说自己的女儿心事,每日见了叶清珂皆以笑脸相迎,甚至比往日还要热情。 徐华蕊大概是想要表现出无事的假象。偏偏正是这份过分的热情才让人轻而易举地看出她的不同来。 况且,叶清珂还有来自檀香的告状。 “叶家娘子,你想办法劝劝小姐吧。昨晚她又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宿,今儿早上眼睛都肿了一圈了。”檀香拿徐华蕊没有办法,只能从别的地方使力,寄望于叶清珂。 叶清珂也愁,眼见徐华蕊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这样干憋着硬撑迟早要坏了身子。她想了想,银牙一咬决定剑走偏峰,吩咐檀香从徐家的酒窖里面偷了一坛烈酒,自个儿抱着去寻徐华蕊。 俗话说的好,酒后吐真言,一醉解千愁!没有事情是一坛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坛! “我今儿心情不好,是朋友就陪我把它喝了!”叶清珂把酒坛子往徐华蕊面前的桌子一放,拍开泥封,豪气万丈地怂恿徐华蕊喝酒。 徐华蕊往酒坛子里望了一眼,疑惑道:“你哪里来的酒?” “你管它哪里来的,就说陪不陪我喝吧。”叶清珂流氓起来连自己都怕,她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两只海碗,拎起酒坛倒出来满满的两碗酒。 “你今天怎么跟李飞薇似的,要不是确定你是珂珂没错,我都要以为是飞薇假扮了来骗我的了。”徐华蕊打量叶清珂,惊奇道。 叶清珂不理会徐华蕊的疑惑,抓起自己面前的海碗,直接灌了一碗酒。放下海碗的时候已经是双颊通红,眼神儿都迷蒙起来了:“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比李飞薇牛气多了!她得叫我姐姐!你喝啊,不能不讲义气的!” 徐华蕊心里其实存着喝酒的兴趣,眼见叶清珂率先喝了,她索性也抛开会被大人责骂的忧虑,学着叶清珂的样子把碗里的酒喝光。喝了一碗还不算,徐华蕊给自己倒了第二碗。 叶清珂上辈子的酒量练就了千杯不醉,这辈子虽然是第一次喝酒,但也不至于一碗倒,她张着樱唇,瞪大了眼看着徐华蕊以更加豪迈的姿态喝完第二碗。 徐华蕊一丝目光也没有分给叶清珂,打了个酒嗝,摇晃着身子倒了第三碗,顺便给叶清珂的海碗满上,举着海碗对着空气道:“珂珂,你怎么不喝了?不是你说要喝酒的嘛?” 这分明是喝过头了的表现,叶清珂胡愣愣的,也处在半醉不醒的状态,彻底忘记喝酒的初衷,举起海碗“咕咚咕咚”跟着喝了个精光。 “珂珂果然好……好酒……量。”徐华蕊抱着空掉的海碗,终于找对了叶清珂所在的地方,只来得及笑了一下,便倒头呼呼大睡,彻底醉死过去。 “小蕊儿?”叶清珂还有点儿意识,伸手摇了摇徐华蕊,发现徐华蕊没有反应,好歹还记着要找人伺候徐华蕊。随手把海碗扔在桌上,脚步偏来倒去地走出去,一边走一边喊:“檀香!檀香!” 檀香起初被叶清珂留在外边守门,这会儿听见叶清珂的呼唤,顿时手脚麻利地跑进去:“叶娘子,有什么事情吗?” 叶清珂没有停下脚步,恍若站在自己跟前的檀香是一坨空气或者别的什么障碍物,绕过檀香继续呼喊:“檀香!檀香!檀……香!” “叶娘子,诶……”檀香连忙跟上叶清珂,试图引起醉酒状态的叶清珂的注意力,“叶娘子,小的在这儿,话说我家姑娘呢?” 檀香实在叫不住叶清珂,心里又记挂着可能同样喝了酒的徐华蕊,不时回头看内室。 “亭玉、亭丹,你们快拉住叶娘子!”眼看叶清珂就要走出门口了,檀香赶紧喊了惯常在外间伺候的丫环拉住叶清珂。 “呀!大郎君。”亭玉和亭丹动作慢了一步,没来得及拉住叶清珂,以至于让她撞到徐锦超怀里。两人顾不上叶清珂,直接软了膝盖跪下身子请安——她们二人是宫里出来的宫女,日常最是敬畏徐锦超:“大郎君恕罪!” 徐锦超鼻尖一阵酒香萦绕,他紧了紧手臂稳住叶清珂,皱眉问:“怎么回事?” 亭玉和亭丹皆不知实情,偷瞧了一眼檀香后低头道:“奴婢不知。” “檀香你说。”徐锦超看向明显知情的檀香,示意她开口。 徐锦超凛冽的目光和他手上温柔的动作一点儿也不相符,就跟分裂成了两个人一样,檀香缩了缩肩膀,不敢有丝毫隐瞒:“姑娘近来心情不佳,叶娘子想了个喝酒的法子开解姑娘,然后……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呜……不许你抱我!”叶清珂眨着没有了焦距的杏眼,辨认了半天没能认出来抱着自己的人是徐锦超,顿时不停地激烈挣扎,抗拒眼前看不清脸的人抱她,而且还特别义正言辞地和徐锦超强调:“我告诉你,只有超超才能抱我,别人都不能!你,你松手!不然我打你哦!” 叶清珂的醉言击中了徐锦超心底最柔软的部位,他放柔了目光,直接把叶清珂打横抱起,温柔诱哄道:“乖,我抱你去休息。” 叶清珂歪头听徐锦超说话,愣了一会儿伸手攀上徐锦超的脖颈,傻笑着摸索徐锦超俊美的脸庞:“我知道你是超超,我知道……这儿长着朱砂痣!” 徐锦超亲了亲叶清珂戳在他鼻尖的食指,把她放到榻上盖上厚实的被子,宠溺地应道:“嗯。” 叶清珂抓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乖巧地盯着徐锦超。徐锦超摸摸她的发顶,起身准备去看看另一个小醉鬼的情况。 谁知刚转身,叶清珂就从榻上蹦起来抱住徐锦超的腰,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般,直把徐锦超抱得喘不过气来。她不发一言,忽然嘤嘤哭泣起来,哭得徐锦超的心都揪成了一团,一抽一抽地疼。 “珂珂?”徐锦超使了巧劲回身正面抱起叶清珂放到膝盖上,坐在榻上轻柔地一下一下为叶清珂顺气“跟我说说话吗?” 叶清珂却只是把脑袋埋到徐锦超的肩窝,悄无声息地用眼泪浸湿了徐锦超的衣服。好半晌,徐锦超以为叶清珂不会说话了,她又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瞪着徐锦超,大声吼道:“超超!你以为我不敢嫁给你吗?你等着!我、我明天就嫁给你!” 她上辈子不嫁给他才不是因为害怕退缩,她那是来不及嫁给他!要是徐锦超敢嫌弃她,她就把徐锦超绑回家做压寨夫人! 徐锦超被叶清珂这么一吼,简直又惊又喜,还未整理好纷杂的思绪,叶清珂便捧着他的脸贴得极近,呼出的气息尽数扑在他的脸上,她问他:“……超超,我娶你好不好?”   ☆、第32章 叶清珂捂着脑袋醒来之后回想了半天,只依稀记得她为了鼓励徐华蕊借酒浇愁,自个儿先喝了一碗酒,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她的记忆像被用剪子剪掉了一段儿,完全的空白。 “湘语,这是哪儿?”叶清珂眯着眼把被子拉过头顶,挡住刺眼的光,闷在被子里的声音沙沙的,不似平常的清脆动人。 “姑娘可算醒了。”湘语从桌上倒了一杯解酒茶,递给叶清珂,低声道:“这里是徐府,徐娘子院子的东厢房。” “发生什么事了?”叶清珂脑袋一阵一阵发疼,勉强坐起来,接过醒酒茶蹙着眉头一口气全灌了。“再倒一杯,我脑袋疼得要裂开了。” 她都多少年没尝过宿醉的滋味了,突然来这么一下,实在是折磨。 湘语目色奇怪。叶清珂和徐华蕊喝酒的时候,她正巧走开了,所以,她其实比站在院门口的亭玉、亭丹还要不知情。不过,她却是有幸听见了叶清珂要“嫁人”的豪言壮语。她犹豫了一番,决定把不小心听到的话也忘到脑后,诚恳道:“姑娘和徐娘子喝酒,醉酒以后睡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叶清珂不疑有他,恹恹儿点头,遗憾道:“所以我白醉了一回啊。” 她想着问的东西一件没问,小蕊儿该憋着的还是这么样憋着。 她怎么就忘了,有人喝醉了会哭会笑会耍酒疯,但有的人她……会睡觉啊! “姑娘,太阳快要下山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徐锦超在外面,几个时辰之前叶清珂刚接着酒意“调戏”了人,湘语实在不忍心让自家姑娘直面徐郎君。 “小蕊儿醒酒了吗?”叶清珂有点儿不甘心,不愿意承认自己瞎忙活了半天啥事也没干成。 “徐娘子喝得多。”湘语摇头。 叶清珂于是觉得,自己还能再拯救一下:“我们去看看小蕊儿再回去。” 既然她已经错过了引导徐华蕊情绪的机会,就让她将功赎罪,照顾醉酒的徐华蕊吧。 “姑……”娘。湘语徒劳的叫了一声,眼睁睁看着衣着整齐的叶清珂踏了绣花鞋跑出去。 半晌,寂静的屋内响起湘语无奈的叹气声:“姑娘啊,徐郎君在外面守着,你怎么就直接冲出去了呢。” 现在可好,她都不忍心出去看了,早知道方才她就不让姑娘和衣而睡了……罢罢罢,且让姑娘直面尴尬的人生吧。 其实叶清珂遇上徐锦超并没有湘语想象中的尴尬——一则叶清珂压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二则徐锦超神态自然,除了比平常要更温柔以外,并没有提叶清珂醉酒之后的表现。 “珂珂醒了?怎么不多躺一会儿?”徐锦超放下手里的棋子站起身。 叶清珂停下急匆匆的脚步,侧头看去:“超超。我想去看看小蕊儿。” 徐锦超缓步走到叶清珂近前,体贴地用手帮她揉捏,心疼道:“小蕊儿还没有醒,你先回床上躺着。” 叶清珂嘟嘟嘴儿,任性道:“可是,我想要找小蕊儿。” 徐锦超不忍心拒绝叶清珂,百般无奈地用手指弹了一下叶清珂的额头,牵着她去找徐华蕊,路上嘱咐道:“下回不要再喝烈酒,不然会难受的。” “好。”叶清珂拿手盖着额头,羞涩地抿出两个酒窝,诚恳地保证:“这次是我用茬了方法,我保证,肯定没有下次了。” 徐华蕊神态安然,看不出一点儿醉酒的痕迹,见状,叶清珂悄悄松了一口气。小蕊儿要真喝出什么好歹来,那她可就罪过了。 徐锦超看出叶清珂的愧疚之情,安抚道:“无事,蕊姐儿常喝桂花酒。” 这一回醉得这般彻底主要还是因为徐华蕊喝得太急。 “要是小蕊儿醒过来之后还是没有醒酒,我亲手照顾她。”叶清珂托着下巴趴在徐华蕊的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徐锦超聊天。 徐华蕊在睡梦中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动了动眼皮,迷迷糊糊睁开眼,以手掩嘴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摇晃着身子坐起来,推开叶清珂的大脑袋,道:“别用这种愧疚的眼神望着我,醉酒而已,多小的事儿呢?” 她每回入宫参加公主们开设的小宴,哪一回不是被灌醉了送回来的?只这次醉得爽快、彻底些。 “真的没事?”叶清珂不信。 “真的。”叶清珂总把她当小孩对待,可徐华蕊经历的远比叶清珂想像的多。真要比较起来,徐华蕊的世界其实更加地复杂深沉。 她从最初就知道叶清珂带酒过来是打着帮她发泄的主意,也知道叶清珂自小就没有沾过酒,但叶清珂为了她,直接就把一整碗的酒干了。 这样柔软的珂珂,她怎么忍心责怪。 “你很担心我对不对?”徐华蕊勾唇微笑,轻声道:“这样吧,你今晚留下陪我,然后明天你和我一块儿去送孟平。” 近来她确实是心情不佳,可绝对没有到达觅死觅活的地步,顾孟平是去建功立业,又不是去送死,她还是很看得开的。 珂珂过分担忧了。 “好!”叶清珂下意识地应了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徐华蕊说了什么,蹦起来抱住徐华蕊,可激动了:“啊啊啊啊!我就知道喝酒有用!” 一醉解千愁,小蕊儿醉过一次,总算不把事情都憋在心底了。 徐华蕊失笑,抬头狡黠地对徐锦超说:“哥,接下来我要彻底霸占珂珂了。” “嗯。我去前院忙,你和珂珂说说话。”徐锦超十分疼爱这个异母妹妹,见徐华蕊难得露了轻松的样子稍稍安下了心,把空间留给两个姑娘家说私房话。 徐锦超走后,徐华蕊拉着叶清珂摆出要深谈的架势:“我知道我哥和你,以及飞薇、茹宝听到孟平决心要去参军的消息以后都很担心我,但是我真的很好啊。异族猖狂,孟平作为男儿能有保家卫国的志向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这证明我看上的男人是一个有担当的冲劲的。我……只是有些不舍罢了。” 叶清珂安静地侧耳倾听,并不急于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本来想着,你们看到我没有为孟平参军的事情困扰,自然就会放下担忧了,可是你们好像更担心了。”徐华蕊靠在软垫上,露出略带苦恼的表情。 叶清珂轻轻掐了一下徐华蕊的脸蛋,笑靥如花:“对嘛,下回记得一开始和我们说,不管是喜悦还是悲伤,让我们和你一起面对。” “嗯。” 隔日,叶清珂陪着徐华蕊去了京郊的十里亭送别顾孟平。叶清珂远远地站着,把时间留给徐华蕊和顾孟平这对即将分离的恋人。 十里亭内,徐华蕊与顾孟平相对而站,沉默无言,最终是顾孟平率先打破了沉默:“蕊儿,我……” 徐华蕊仰头与顾孟平对视,等待他的后文。 顾孟平模样长得风流俊雅,除了比同龄人稍稍健硕的身材,没有一处武将家出来的孩子的痕迹。若硬要说,大约偶尔会冒头的憨厚也能算是武将风格?他被徐华蕊沉静的凤眸盯着,瞬间就忘了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尴尬地挠挠头又复把手放下:“我不记得我要说什么了。” “你此去,务必要照顾好自己,上战场的时候记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尽量少受伤。”徐华蕊无奈叹气,从香囊里拿出一个护身符系到顾孟平的脖子上,细致地交代“这个护身符是我去清风观求回来的,看着大是因为我在里边缝了一块玄铁,你放在心口的位置不要挪开。” 玄铁千古难求,徐华蕊能拿到婴儿巴掌大小的一块,还得亏了徐锦超。 “你放心吧,我幼时曾在北地的边城长大,也曾在城墙上观过战,此去必能平安归来。”顾孟平把护身符妥帖地藏到心口的位置,而后从怀里拿出一支金步摇,声音柔和得要化成一摊水了:“这支步摇是我母亲交给我,让我送给以后的媳妇的,你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等我回来了,你戴着它嫁给我。” 徐华蕊被顾孟平的话惹红了眼圈,她接过顾孟平手里的金步摇,把步摇圈得死死的,却不舍得用上半分力气,背过身子哽咽道:“你还不快走。” “我可以……抱抱你吗?”顾孟平走到徐华蕊身后,低声问道。 徐华蕊矜持,即使和顾孟平在一起了,俩人最亲密的行为仅仅是一个月前在书院马场内同骑过一次。 徐华蕊不说话,低着头转身直接抱住了顾孟平,闷声道:“傻瓜。你要早点回来。” 顾孟平像是抱着绝世的珍品一般,轻柔地抱住徐华蕊,一字一句许下承诺:“蕊儿,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娶你。若有违背,就叫我不得好死。” “你!”徐华蕊猛地抬头瞪顾孟平,怒道:“谁许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誓言了?” “好,不说。”顾孟平笑呵呵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觉得即使徐华蕊是生气的样子,他也喜欢得紧。 再不舍,也总有分离的时刻。日头升到天空的正中之后,顾孟平不得不回军营集中,准备出发往北地边城。 徐华蕊孤零零地站在十里亭内,怅然之间又夹杂了甜蜜。叶清珂离得远,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但这并不妨碍她打趣徐华蕊:“顾郎君说了什么甜言蜜语哄我们家小蕊儿啊?” “珂珂,你怎么就那么坏呢?”徐华蕊斜睨一眼叶清珂,拉着她往马车走去“我的伤感都要被你弄没了。” 叶清珂捂着偷笑,一双眸子咕噜咕噜地转:“那不正好?”   ☆、第33章 顾孟平到达北地后不久,便托人寄回来一封信并一箱子的北地边城的特产给徐华蕊,信里写的内容叶清珂无从得知,但徐华蕊一天好过一天的心情,以及两人间频繁的信件来往,叶清珂总算是真正放下了担忧,相信徐华蕊确实没有事。 十二月二十日,也就是年二十,北地的雪灾终于告一段落,北地外虽有异族虎视眈眈,但情况尚算乐观。皇帝派遣画师到北地观摩并记录百姓齐心协力重建家园的场景,发往各地衙门张贴,让全国的百姓了解北地的情况,稳定稍有动荡的民心。 年二十四,叶承恩回京,叶府众人欢天喜地地办了一场接风宴为叶承恩洗尘。席间,皇帝下达圣旨,大赞叶承恩赈灾有功,连升其四级,封为殿中丞,赏赐如流水一般进了叶府。叶清珂眼尖,发现了好几件原来从自家出去的物件—— 感情她爹献上去的东西是到国库遛了一圈又给送回来了? 但赏赐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一卷明黄的圣旨,以及荣升殿中丞的叶承恩。所以,除去叶清珂,并没有人把注意力分在眼熟的赏赐上面。 叶老夫人、叶夫人、王叶氏几个女眷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包括叶承恩本人,也是红光满面,领着叶清琭、叶清珂去叶老太爷的牌位前磕头,将这光宗耀祖的事儿告诉叶老太爷的在天之灵。 而叶府原本小小的接风宴被临时增添了好几桌,阖府吃喝以谢皇恩。 后一日,叶承恩、叶夫人、叶清琭和叶清珂四人前往迟阳本家过新年,顺便躲开频繁上门拜访的人。本还有叶老夫人也要去的,但叶老夫人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如今还未好全,索性留在京城与王叶氏、王茹宝一块儿过年。 “珠姐儿路上休息的时间记得多下马车走走,不能总闷在马车里,知道吗?”叶老夫人经过昨天的喜事后,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不大一样了,丝毫看不出风寒未去的模样。她虽高兴能留在京中和女儿过年,但心里同样放不下宝贝孙女儿,叶清珂等人临出发前站在马车下拉着叶清珂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在迟阳乖乖地跟在你娘亲身边,少说多看,咱不兴跟本家的姑娘争长短啊。” 京城叶家是地位低下的商人,哪怕顶了个奉命行商,在一些清高的读书人眼里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迟阳叶府里,年长的人不会明着说什么,年纪小的郎君、姑娘就不一定了。万一有哪个眼高于顶的欺负叶清珂,说些不好听的话,岂不是委屈了她的珠姐儿。 “哎,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会跟紧娘亲,娘亲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保证不胡闹!”叶清珂举起三根手指,一脸严肃认真地保证。 “珠姐儿,你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东西,赶紧带上,该走了!”叶承恩检查完后边车队装载的东西,驾马走到最前面,喊了一声还在和叶老夫人说话的叶清珂。 叶清珂头也不回地应了声“知道了”,伸手替叶老夫人拢了拢披风,轻声道:“我和爹爹娘亲要出发啦,奶奶你回去歇着吧,别在外面干站着,仔细风大。” “宝姐儿,你要连着我的份儿一块看顾奶奶,每日晚上别忘了伺候奶奶吃燕窝。一定要亲自看着,换了别人,奶奶肯定又偷偷不喝了。”一如叶老夫人放不下叶清珂,叶清珂也记挂着叶老夫人,明明知道姑姑和宝姐儿定会照顾好叶老夫人,但还是忍不住交代一番。 “好。”王茹宝点头,关心道:“你在迟阳要好好儿的。” “你这孩子,怎么还在磨叽呢?”眼见整个车队就等叶清珂一个人,叶承恩翻身下马,赏了叶清珂后脑勺一个栗子,把叶清珂赶上马车,自己则扶着叶老夫人:“娘,我先把你送进去。” “爹,就你总催我!”叶清珂抱着脑袋,跺跺脚不甘不愿地上了马车。 这厢叶老夫人抽出手不让叶承恩扶,瞪着他道:“现在换成你磨叽啦?也想为娘的赏你一个脑门崩子是不是?赶紧走、赶紧走。” 叶承恩无奈退开,示意王叶氏过来扶着叶老夫人,一边上马一边道:“娘你别总是帮着珠姐儿,小心宠坏嫁不出去咯。” “宠坏了就自家养着,花不了你几个钱。”这话叶老夫人可不爱听,她的珠姐儿多体贴的人,都叫叶承恩说坏了“再说了,珠姐儿特别懂事,我看你为老不尊才是真的。” “对对对对,是儿子不好。娘,我们走了!”叶承恩朝叶老夫人拱手,而后扬起马鞭在空中抽动两下,带领车队出发。 迟阳离京城不算远,大约往南边走四五日就能到。离迟阳越近,叶清珂心情就越复杂——上辈子在迟阳经历的死亡在她的心里终究留下了阴影,从前年幼,她对同样五短身材的大姑娘无感,丝毫兴不起要报仇的念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人都在往记忆最深处的模样靠近,她沉淀了多年的仇恨、怒意、委屈也跟着复苏了。 尤其是近两年,她只要看到亭亭玉立的迟阳叶氏大姑娘叶清玳,就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不,刚到迟阳叶府,她脸上惯常有的盈盈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她从来都是面瘫一般。 “珠姐儿,一会儿见到老太君,不仅要给老太君请安,也要和其他人见礼,知道么?”穿行在迟阳叶府的花园里,叶夫人余光撇到叶清珂面无表情的脸,顿时不放心地低声嘱咐。 “知道。”叶清珂挽着叶夫人的手,不着痕迹地拍拍叶夫人的手背安慰她:“娘,不必紧张,实在不行,还有爹爹和哥哥在。” 今时不同往日,叶承恩区区不才从五品上殿中丞,在叶家同辈中官职最高,又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勉勉强强算是有权有钱有势。再有,叶清琭走的是读书路子,如今虽只在翰林院整理文书,但叶清琭今年得以拜在太傅门下,可以说是前途一片光明。她们一家子很不必看本家某些人的脸色。 “嗯,不论如何,该到的礼仪要有。”叶夫人望向走在前面的两个高大身影,神色稍事轻松。 迟阳叶家的老太君是叶承恩嫡嫡亲的奶奶,七十六岁的高龄依然精神飒爽,得知叶承恩一家今日到,早早就起来等着了。 本家的媳妇儿们出身或高或低,皆是来自书香世家,内里如何不知道,表面都是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见了叶承恩等人,热情一些儿主动打招呼说话,清高一些的仅仅点头见礼,最不济的,也只是面无表情,惯没有一句露在嘴边的不好的话的。 族长夫人是个周全人,眼见屋里屋外的人都见了一轮礼,老太君也和叶夫人说过话了,便不落茬地开口道:“五弟和五弟妹来得巧,老太君刚问你们什么时候到,你们便露了面,恰恰应了‘说曹操曹操到’的名句。” “正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争先恐后地来,个个都想比别人早,好在老太君跟前讨个好,却都不如你们巧,我们这么些人拍马也赶不上,叫你们得了老太君的开怀笑。”叶二夫人手里捧着一盏茶,清浅的眉眼恰到好处地露出三分羡慕。 “是这个理。五嫂,喝完这盏茶,你可得陪我下一盘棋补偿我。”叶六夫人年轻,比前边的夫人们要多几分鲜活气息,说的话也俏皮些。她仗着自己坐得离叶夫人最近,一张嘴就把叶夫人占住了。 这可不得了,老太君的博雅园像飞来了一群歌唱的黄莺,这个说要叶夫人一同赏花,那个说要叶夫人共弹一曲儿,叽叽喳喳的,热闹非常。 归根结底,夫人们不同寻常的热情不过是因为叶承恩和叶清琭的身份地位改变,她们想要从中获取利益罢了。 尽管是与往年都不一样的境遇,,叶夫人也没有怯场,只见她盈盈望向老太君,满眉满目的濡慕,轻轻道:“老太君,她们人太多啦,您来帮我分说分说,叫我先陪谁好?” 下边一群人看似打闹,实则是在拍老太君的马屁。老太君听得身心舒畅,眉目慈祥地断道:“我瞧着,还是陪我这个老妪好。” “是了,我陪老太君。”叶夫人轻轻一合掌,笑眯眯地应下。 “不着急,你们这一路风里尘里的赶来,先好好休息一日。明日再来陪我。”老太君笑呵呵的,她素来最心疼幼子,而今幼子去了,一厢情感便都转移到幼子的后代身上,不忍心叶夫人拖着劳累的身子应付着满屋子的人。她扫视一圈下边坐着的妇人,道:“你们也都回去吧。” “喏。”众人起身行礼,如潮水般褪去,眨眼间便全都出了博雅园。 “五弟妹保养得真好,不仅不见皱纹,肌肤还跟玉石似的。可是有什么秘方?”博雅园外,叶三夫人顿了顿脚步,特意等了叶夫人,挽着叶夫人的手亲昵地问。 “三嫂子谬赞了。”叶夫人摇头,和善道:“哪里有什么秘方,只每日早睡早起,维持心情舒畅罢了。” “是么?”叶三夫人并不信。 “五弟妹,我命人收拾好了褚玉苑,我送你过去吧。”族长夫人打断两人的交谈,遥遥指了褚玉苑的方向。 “有劳大嫂了。”叶夫人带着叶清珂走到族长夫人身边,跟随族长夫人的脚步。 叶三夫人的嫡长子到了要出仕的年龄,明年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若是叶清琭能够在太傅跟前美言几句,官途必然一片舒畅,因此,叶三夫人不管有没有人叫她,直接厚着脸皮跟上族长夫人的脚步。 她身侧跟着一个做妇人打扮的妖娆女子,这名年轻妇人公然翻了个白眼,停下脚步不屑道:“五夫人说得轻巧,实则她的年轻还不是用钱堆着保养出来的。” “芳姨娘,噤声。”叶三夫人侧身看向芳姨娘,扫过去一个严厉的眼刀。 芳姨娘却不吃叶三夫人这套,仗着自己得宠,礼都不行,慢悠悠地扭着腰离开,闲闲道:“夫人,小的累了,就不陪夫人贴着别人家的冷屁股跑了,哎哟,昨儿伺候了一晚上三爷,我这腰啊……”   ☆、第34章 叶三夫人被芳姨娘的作态气得差点儿没把满口银牙咬碎,低声恨恨道:“也不知哪儿来的狐媚子,没得污了满门的清气。待夫君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罢!” 众所周知,叶三爷惯爱红袖添香,也最是喜新厌旧。这些年,三房不知道打发了几打的姨娘,也就芳姨娘是外地来的,才把叶三爷的一时新鲜当真爱,以为自己是三房里头最拔尖的那个。 “夫人何必和一个下人较真,这么些年来,明眼人都知道,三房里能稳坐不倒的女人只有夫人。”贴身伺候叶三夫人的章妈妈声音又平有稳,当真是不把芳姨娘放在眼里的“夫人,大夫人和五夫人要走远了,咱们快点儿跟上罢。” 前边的族长夫人和叶夫人离得其实不远,叶三夫人这边的动静她二人俱听见了,族长夫人叹气道:“五弟妹不在本家,只怕不知道三弟的荒唐,我打眼看着,三房来去的姨娘起码得有二三十个。三弟妹也是个苦命的,外边不知情的人一个劲儿败坏她的名声,都说她是毒妇,容不得人,唉……” “竟有如此之事,三哥也不回护一下三嫂么?”叶夫人确实极少打听本家的事情。当年叶老太爷执意要经商,被其父亲打得半死分出了本家,正是因为此事,叶老太爷伤了筋骨,早早地逝了。也就是有叶老太君在,否则有这个疙瘩隔着,叶承恩未必愿意和本家有往来。 叶三夫人走到近前,恰恰听见叶夫人的话,冷笑道:“乱花渐欲迷人眼,他哪里顾得上我,疼他的红颜知己都不够了。” “三嫂不必伤心,三哥不记挂你,还有我们这些妯娌疼你。”叶夫人不愿因这等事闹得不愉,轻描淡写的绕过叶三爷的话题,邀请叶三夫人道:“三嫂赏我个脸子,到我那儿小坐一会儿? 琌哥儿和琭哥儿差不多年龄,正好让他们一块儿玩。” 叶三夫人为的就是这个,笑眯了眼道:“就等着你这句话了,我使人去把琌哥儿叫来。” 到褚玉苑作客的不只有族长夫人和叶三夫人,叶二夫人领着二姑娘跟着前脚顶后脚的也来了。 要知道,往年可没有这个热闹劲儿。叶清珂没兴趣听长辈之间的虚与委蛇,在她看来,这还不如冷脸相对呢,当即热情地拉着二姑娘叶清環,道:“二姐,我陪你,咱们到花厅玩儿。” 叶清環清泠泠地看了一眼叶清珂,很有些意外一贯爱黏着叶夫人的叶清珂会主动提议移到花厅玩,点头应下:“远来是客,该是我陪你才对。” 叶清珂习惯了叶清環的性子,并不介意她分外端着、时刻充满仙气的样子,从花厅的圆桌上摆着的糕点里拿了一块儿碧玉妆成糕,十分随意地吃起来:“二姐,你近来读什么书?”——挑读书的话题和叶清環说一准儿没错。 却见叶清環肃着眉头看她,读书的话题也没能吸引了叶清環的注意力。 叶清珂被叶清環盯得浑身一寒,不由自主地停下把手里的糕点放到帕子上,迟疑地问:“……二姐,怎么了?” “唉……四妹妹,碧玉妆成糕不能这样吃。吃糕点正如品茶,该是充满诗意的。这碧玉妆成糕,就该从碧色的一端吃起,把胭脂色留在后边,否则,岂不是破坏了妆成二字,更莫提玄而又玄的意境了。”叶清環让贴身丫环绿澜把叶清珂放在帕子上吃了一半的糕点收走,用探讨高深学术的态度给叶清珂说了一通关于吃碧玉妆成糕的艺术性。 叶清珂隐晦地抽了抽额角,顿时没了吃糕点的心情。她喜欢玫瑰味的糕点,先吃有玫瑰花瓣一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其实吧,喜欢不起来本家的姑娘实在不是她的错啊…… 叶清環不知道叶清珂的腹诽,依旧纠结在碧玉妆成糕上:“四妹妹,你试一下。” “哦。”叶清珂实在拒绝不了叶清環火热的目光,无奈地拿起一只碧玉妆成糕吃掉。最后,不忘感叹一通以堵住叶清環糕点论的后续“果真如二姐所说,是我狭隘了。” 叶清環满意地点头,忽而想起花园里的红梅,于是问道:“四妹妹,你进府的途中可有见到傲雪红梅?不如我们去赏梅可好?昨日落了雪,我们这时去赏梅想必是极好的。” “外边天冷呢。”叶清珂实在喜欢不上迟阳叶府的花园,况且她记得花园里的红梅是跟莲花池子毗邻的。 “是我考虑不周了。既如此……”叶清環吩咐绿澜:“绿澜,你且到花园里采几支梅花插在瓶子里带回来,记得,必须要是带雪的。” 绿澜熟知自家姑娘矫情的本性,但这次是当真被为难到了,两只脚就跟长在地上了一般,一动也不动,犹豫道:“二姑娘,这屋里有暖炉,只怕小的把梅花带回来,雪花已经全部溶成水了。” “这……”叶清環只顾着想风花雪月了,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现实的问题,绿澜一提,她便忍不住颦起一双清淡的雾眉,走到窗前看了看,回身对叶清珂道:“我实在不忍心四妹妹错过此等美景……” 说着,竟是要垂泪了。 绿澜可不敢让叶清環在临近过年的时候落泪,跺跺脚着急道:“二姑娘,你等着,奴婢给您想办法!” 叶清環瞬间破涕为笑,喜道:“绿澜,你真是我的好绿澜。” 不过是梅花罢了,叶清珂在京城里不知赏过几次,何苦如此刁难一个丫环,连忙开口道:“二姐不必为我遗憾,我在京城有幸赏过几次雪后梅花。” “这不一样。四妹妹,你怎知京城的梅花与迟阳的梅花是一个景色。还是让绿澜去想办法吧,总不能叫你错过了。” 叶清珂从上辈子就知道迟阳本家的二姑娘是个神奇的人物,但她是真的不知道叶清環奇葩到这等地步。怜悯地看了一眼绿澜,摊手示意自己无能为力,任由叶清環折腾了。 绿澜想的办法不是别的,她不能对自家娇弱的二姑娘下手,就只能委屈远道而来的叶清珂了——她特地去正厅以叶清珂的名义请示叶夫人,问叶清珂能否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和二姑娘一块儿去花园的暖亭里赏梅,得到允许以后,又问叶夫人取了一件叶清珂的加厚的披风。 长辈令不可违,于是乎,叶清珂硬生生被赶鸭子上架,怀揣着满怀的不情愿去了花园。只不过,叶清珂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在进花园之前,她特地指了能够绕过莲花池的小道,对叶清環说:“总走铺就好的路有什么意思,我们不如专寻了偏僻的道走,来一回雪海寻梅。” 叶清環最是喜爱阳春白雪,叶清珂的提议恰恰是正中了红心,哪有不应的道理,甚至还主动带着叶清珂来了一回芳野寻踪,远远避开莲花池,来了一回“迷路”。 可惜的是,叶清珂躲过了心理阴影莲花池,却没有躲过杀身仇人叶清玳。她和叶清環看见两颗缀满了梅花的红梅树的时候,叶清玳着了一袭飘逸的青衣站在梅花树下,显然也是在赏梅。 梅花树下不远处还有年方九岁的五姑娘在追着兔子玩。 叶清珂、叶清環和叶清玳三人遥遥相对,叶清玳率先开了口:“二妹妹也来赏梅吗?” “大姐姐。我心心念念的便只有这两株红梅了,今日自然也是要来看看。”叶清環与叶清玳不熟悉,言语间很是生疏。 “是了,我镇日跟着夫子学礼仪,竟忘了二妹妹的喜好。”叶清玳稍作回想,大约三四息的时间便露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而后,她把目光移到叶清珂身上,仿佛才刚刚看到叶清珂,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四妹妹也在。” “是,好久不见大姐姐。”叶清珂轻轻点头,垂下眸子掩盖住晦涩不明的目光。她轻易就可以看出叶清玳一举一动间俱是比着宫中的礼仪来的,原来……叶清玳十五岁就开始为进太子的后院做准备了吗? 不,这会儿八皇子还只是八皇子,还远远不是太子,所以,大约叶清玳只是把目光放在皇室而没有具体到哪一个皇子? 这时,一心一意追着兔子玩的五姑娘叶清瑛忽然啜泣着跑过来找叶清玳:“呜呜,姐姐,怎么办,兔子的腿断了,娘亲一定会罚我的……我不想跪祠堂不想抄书。” 兔子是老太君养的,差不多是心头宝一样的存在,今日叶清瑛撒娇从老太君那儿求来玩,谁知她不过是丢了个石头,就把这只呆呆的兔子砸中了,兔子的腿上还出了血。 “当真断了?”叶清玳心道麻烦,从叶清瑛手上拎过兔子检查一番,发现兔子的腿当真断了以后随意往地上一扔,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叶清瑛的奶娘,声音平淡没有丝毫欺负,仿佛只是在说天气不错一般:“刘奶娘,把兔子扔莲花池里淹了。” 老太君有多看着这只兔子叶清玳是最清楚的,为了这只兔子,老太君曾发卖了两个不懂事的丫环。如今她的亲事还得仰仗老太君,她们姐妹二人绝不能惹老太君不高兴,免得出什么意外。 要解决这件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这只兔子彻底消失,让老太君记不起它来。此外…… 叶清玳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瑛姐儿,来,跟姐姐来。”眼见刘奶娘把兔子按进了莲花池,叶清玳面目柔和地诱导叶清瑛跟她走到莲花池边,叶清瑛分外信任叶清玳,看也不看刘奶娘手下的那只可怜的兔子,只满眼看着叶清玳。却不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推进水里:“姐姐,我们要做什……啊!!”   ☆、第35章 一切发生得如此猝不及然。 叶清玳对待兔子的态度令叶清珂遍体生寒,当年……叶清玳就是这般待的她。 她该阻止叶清玳的,像拯救当年的自己一般把那只可怜的兔子从刘奶娘手里救出来。可她的脚像灌了千斤的泥石,一步也迈不出去。 叶清珂咬紧下唇,激烈的与自己的畏惧心理做斗争。 然而,她远远未能克服心底的阴影,便见叶清玳把叶清瑛推进了莲花池! ………… 大约恐惧超过了临界点就会变得不足为道起来。叶清珂再看叶清玳,只觉得她面目可憎,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哪里还找的出先前的逃避和无措? “你究竟是要干什么?!”叶清珂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莲花池握住叶清玳的手腕,压抑着声音质问她。 叶清玳不把兔子的命放在眼里,她能够理解,毕竟人乃万物之灵,喜恶各异,她不奢望人人都能善待动物。再者,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她也能够理解叶清玳轻视商户女生命的优越感。 但叶清瑛可是叶清玳同母的嫡亲妹妹!究竟要怎么样的冷硬心肠,才能在着天寒地冻之中把一个九岁的孩子推入满是碎冰的池中! 叶清玳对叶清珂的愤怒不以为然。 她不紧不慢地把食指比到唇心,脸上带着清浅温婉的笑意:“嘘……不要告诉别人,不然……” “别人会相信谁还不知道呢。你说是吗?二妹妹?” 瞪大了眼吓得浑身哆嗦的叶清環捂着嘴连连后退三步,她惊恐地摇头,示意自己绝对不会乱说话。 叶清玳满意了,她动了动手甩开叶清珂,唱作俱佳地呼喊,神情和言语之间满是担忧,任谁也看不出她就是把叶清瑛推下水的罪魁祸首:“来人,快,瑛姐儿落水了!刘奶娘你还不快点儿去找人来救瑛姐儿!” 但凡叶清瑛出了事情,刘奶娘就是背锅的首要人选,她虽然是叶清玳的人,但她也不会轻易就为了叶清玳送命。她会凫水,也不需去找人了,扔开手底下不知死活的兔子,自己脱了外衣入水去寻溺水的叶清瑛。 叶清玳不满刘奶娘无视她的命令,她轻飘飘地瞧了一眼在水里沉沉浮浮的刘奶娘,转头吩咐贴身的丫环:“你去四周都喊一喊,越多人知道越好。” “是。”叶清玳的贴身丫环似乎很习惯这样的事情,头也不抬地行了一礼,转身跑出去两步,形容苍白而慌张:“救命啊,来人啊,五姑娘落水了!” 大家族的消息流通往往更快,又有叶清玳的特意宣传,不多时,府里各房都知道了叶清瑛“意外”落水的事情。 褚玉苑里,听完丫环口齿伶俐的回复的族长夫人惊得花容失色,坐都坐不稳了:“怎么会落的水?不是有奶娘看着吗?” 叶夫人理智一些,扶住族长夫人,劝慰道:“大嫂不若先命人备上热水、姜汤和干燥御寒的衣物,如今赶紧去看看五姑娘的情况,待五姑娘无事了,再行追究。” “我的二月园离得近,先拿二姑娘的衣物过去用着。”叶二夫人经叶夫人一提醒,心里也定下来,怜悯地叹息道。 迟阳叶府作为一个书香世家,娶回来的媳妇或有学问好,或有性子好,但未免不沾俗务。让她们吟诗作对写文章是手到擒来,但真正遇上大事,就不一定镇得住场子了。族长夫人经事不足,愣愣好半晌才抖着手站起来,喃喃道:“是,是。凡事分个轻重缓急,我先到莲花池去看瑛姐儿。” “娘……”叶清玳揪着手站在莲花池边上,一见到族长夫人就扑到族长夫人怀里柔弱地啜泣,声音之悲凄,真真是闻者伤心见着落泪,偏她还能言语清晰地描述前因后果:“老太君的兔儿非往池边跑,瑛姐儿担心它,想要到莲花池边把它抱回来,我正和二妹妹、四妹妹说话,也未看清她是如何落的水。娘,是我没有照顾好妹妹,你罚我罢。” “玳姐儿莫哭,这事不怪你。瑛姐儿救上来了吗?”为母则强,族长夫人强忍住抹眼泪的冲动,温柔地拍打叶清玳的背,同时着急张望四周,企图找到叶清瑛的身影。 “找到了!”刘奶娘潜水摸了最久,整个人冷得面色青白,但好歹是寻着叶清瑛了,她费力地搂着叶清瑛的脖子,在其他人的帮助下上了岸。 族长夫人激动地放开叶清玳,不顾仪表地跑动起来,蹲到池边紧紧抱住叶清瑛。府里的丫鬟婆子也行动起来,会压肚的上前替叶清瑛把肚子里的水压出来,捧着姜汤的托起叶清瑛的下巴给灌了满满一碗的姜汤。还有人把在场的家丁清走,打起帘子围住叶清瑛,替她更换身上湿重的棉衣。 叶夫人瞧着族长夫人只抱着叶清瑛摆出一脸惊魂未定,除此之外竟半点儿不会动了,再看其他本家的夫人,也是没事了的放松感,无奈开口问章妈妈:“大夫来了吗?五姑娘在冰水里泡得久,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 幸而,尽管本家阖府的夫人都不大靠谱,起码还有一个靠谱的章妈妈。章妈妈一个人忙得都要喘不过气了,胡乱点头应道:“我请了府里的大夫在风华居等着了,待五姑娘换好衣物,小的就抱五姑娘回风华居让大夫诊脉。” 既有明事理的章妈妈,叶夫人便不再说话,同其他夫人一块儿安静地站着——本家的事情,很不必她出风头。 下人们忙忙碌碌的时间里,侧着脸不愿看叶清玳假惺惺的作态的叶清珂眼尖望见莲花池边顽强挣扎的兔子,兔子身上的毛贴在身上,看起来更像没长全毛的白毛老鼠。 她扫了圈四周,见无人注意,悄悄把兔子捞起来藏到披风下面。兔子也乖巧,仿佛知道叶清珂是要救它一般,乖乖地趴在温热的暖手炉上一也不动。 另一边,叶清瑛的状态实在不大好,刚换上干燥温暖的衣物不一会儿就发起了高热。明明浑身都是烫的,可叶清瑛却一直喊冷,又是暖炉又是棉被的也不管用。 章妈妈咬牙,掰开族长夫人的手,道:“夫人,在这里待下去不是办法,赶紧让小的把五姑娘抱回去给大夫看病。” “哦,哦,好。”族长夫人这才如梦初醒,松开手让章妈妈把呓语的叶清瑛抱走。 章妈妈脚程快,又特特选了离莲花池最近的风华居,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安顿好了叶清瑛。 老大夫坐在床前,搭着叶清瑛的脉不住地皱眉:“去厨房取些火姜,切开替五姑娘擦身子。在药熬好之前不要停。暖炉再多加一个,把右边的窗打开透气。” 老大夫顿了顿,严肃道:“退烧以后也不可轻忽,五姑娘体内的寒气务必要祛除干净,否则,只怕会影响日后的生育。” 十二月的大冷天,便是身体强健的农妇也受不住池水的浸泡,更别说一个千娇百贵养起来还未长成的小姑娘了。 族长进来的时候恰恰听到大夫的这句话,本就皱起的眉头顿时像打上了死结,再分不开:“……大夫,还请大夫全力为小女调养身体,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在下一定去寻来。” 老大夫却只是说:“先等五姑娘熬过来再说吧。” 九岁的小姑娘,能不能在高烧中活下来,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第36章 叶清珂从妆匣里取出徐锦超给的金疮药,亲手替兔子上了药,把它放回狐狸皮铺就的兔子窝里边,过了三四日,兔子腿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了。 “姑娘,我们真的要替大姑娘隐瞒吗?”湘语不满地嘟囔道,在她看来,叶清玳压根就是披着人皮的禽兽!五姑娘可还没有醒过来呢! 叶清珂垂着眸子,用手轻轻抚摸乖巧地蜷成一团的兔子。 她要帮叶清玳隐瞒?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她或许是没有那份心狠让叶清玳一命还一命了,但是,她有另外的一千种方法能让叶清玳求而不得,永远过不上她想要的生活。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她在迟阳叶府里边没有根基,不宜正面与叶清玳起冲突,但叶府之外,市井之中,布满了她们家的商贩。叶清珂轻轻地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道:“今儿我们去家里的商铺看看吧。” “……姑娘!”湘语不满叶清珂避而不谈的态度,拉长了声音唤叶清珂。 “我的湘语姑娘,快快跟我走吧。你还不知道我么?我是那种人吗?”叶清珂自己穿好外出用的披风,拉着湘语悄悄出府,府门外,她回头看着叶府的大门低声道:“我不仅不会助纣为虐,我还要整个迟阳都知道叶清玳的真面目!。” 湘语经叶清珂这么一提点,也隐约明白了叶清珂的计划,只是她不懂,为什么要用那么迂回的方法,直接到老太君那儿告发不是更好么? 前些日子,老太君不是训斥了叶清玳么? “我只问你,你愿意相信我多一些,还是相信你亲生姐姐多一些?”叶清珂轻飘飘地问道。 湘语纠结地皱起眉头,半晌,犹豫着小声道:“相信我姐姐。” “那就是了。”叶清珂挑眉。她和叶清玳之间,老太君必然会选择相信叶清玳,所以,她何必白费力气,去干那等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 叶清珂要去的商铺是茶楼,离得不远,只与叶府隔了半条街。茶楼是所有商铺中人|流量最大的一类,许多人在闲暇的时间都会到茶楼里喝茶、听书,尤其是年节的时候,还会阖家过来小坐。 “珂珂。”叶清珂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寒风在她的鼻尖绕了一圈,隐隐带了那人身上惯有的清淡熏香味道。 叶清珂惊喜转身,睁大了眼看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徐锦超:“超超?!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于是便来了。”徐锦超走到叶清珂身边,帮她拢了拢被风吹乱了发丝的鬓角。“你看起来不开心,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徐锦超其实是听到暗卫回报的消息以后才紧赶慢赶地过来的。他自己都舍不得让珂珂受委屈,又如何能容忍其他不相干的人欺负叶清珂。 叶清珂没有遇事隐瞒徐锦超的习惯,当即嘟起嘴,拉着徐锦超进了茶楼,把近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最后总结:“我才不怕她的威胁,等着瞧吧!”新仇加旧狠,她可不会手软了去,必须要让叶清玳吃个大亏。 徐锦超宠溺地笑着,安静地听完叶清珂形象生动、义愤填膺的述说。 叶清珂对上徐锦超的目光,对着空气挥拳的手顿了顿,脸红道:“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是不是太肤浅了。” 散播流言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别人玩剩下。但是、但是,她只能想到这个了啊。 “你还有我。”徐锦超轻声道“我帮你教训她。” “好!”因为是在雅间,叶清珂大胆地抱住了徐锦超的腰,双眼亮晶晶的,一点儿也没有之前的沉郁。 徐锦超低头,亲吻上叶清珂宛若漾着春光的眸子——自从他第一次亲吻了叶清珂以后,他便越来越喜欢这种亲昵的行为,怎么也亲不够似的。 叶清珂不由自主地闭上眼,身子朝后倾斜:“我脸上抹了脂粉,你别吃到嘴里去了。” “那不亲,你让我好好看看,你的眼睛很漂亮,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要漂亮。”徐锦超低声笑开了,身体微微震动,他的额头抵着叶清珂的额头,眼里盛满了叶清珂,再装不下别人。“我的珂珂也到了涂胭脂的年龄了。” “是呀,再过三年就要嫁人了。”别的女孩儿面对婚姻一事都会羞涩地避而不谈,但叶清珂偏不,她这辈子就只是徐锦超的了。 她要他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 徐锦超将叶清珂的手包入手心:“是啊,珂珂马上就能嫁给我了。” “咦……不害臊!”叶清珂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明明她先没脸没皮的,这会儿倒笑起徐锦超的厚脸皮来了,当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八皇子跟我说,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脸皮就是要厚一点儿。”徐锦超抬手喝了一口茶,陪着叶清珂胡闹。“我难得来了迟阳,不知这位美丽的姑娘愿不愿意陪我一块儿逛逛迟阳呢?” “唔……看在你那么俊美的份上,我勉为其难愿意吧。”叶清珂眨眨眼,脸上尽是调皮的笑意。 有徐锦超出手,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叶清珂预想中的要顺利——流言同时从叶府内部和市井之间悄无声息地传起来。叶府的中馈分在好几个人的手里掌管,其中并非所有人都偏向叶清玳,因此,虽然有人出手压制,却始终没能彻底封住下人的嘴。 最后是惊动了老太君,才止住了这股不利于叶家姑娘名声的流言蜚语。老太君活了许多年,手里掌管着叶府后院最大的权利,自然不是傻的。凡事不会空穴来风,流言兴起的原因要么是有人要对付叶府,随意拿了叶清瑛落水的事情往叶清玳身上泼污水;要么是叶清玳当真做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老太君看着叶清玳从呱呱落地的婴儿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下意识就认定了是前者,为防万一,她把叶清玳唤到近前,问得委婉:“玳姐儿,告诉奶奶,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叶清玳心底一个咯噔,知道老太君问的是流言的事情,藏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捏紧,抬起苍白的脸摇摇头,假做不知:“孙女近来并没有得罪人。” 老太君不疑有他,心疼地拍拍叶清玳的手,轻声安慰道:“那边是外边惹来的了,玳姐儿莫怕,清者自清。” “是。”叶清玳垂首应道。 老太君的态度瞒不了人,府里隐隐的异样目光收敛了许多,外边如何不提,府里却大有不当一回事的意思。叶清珂发现后立刻找了还滞留在迟阳的徐锦超,用的仍然是去家中商铺的理由。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徐锦超早留了后手,只等着一环扣一环地引出来。本来这事情全权交给徐康处理就行了,但徐锦超见叶清珂担忧,便带着叶清珂去了刘奶娘的夫家。 甫一进门,刘奶娘并刘奶娘的儿子便热情地喊了徐锦超一声恩公。原来,刘奶娘泡了池水以后发起了高烧,然叶清玳为了隐瞒叶清瑛落水的真相,以护主不周的名义把病重的刘奶娘遣回了夫家。 刘奶娘的夫家只是平常人家,又有叶清玳的交代,一时间竟没大夫愿意上门替刘奶娘看病。后家中又无故起火,若非徐锦超,不仅刘奶娘,只怕刘奶娘一家都要入土为安了。 徐锦超示意徐康阻了刘奶娘等人的下拜,而后指着叶清珂道:“我只是受人之托,若当真要谢,便谢叶四姑娘吧。” 刘奶娘看向叶清珂,愣了一瞬后,跪下道:“四姑娘,不知四姑娘出手救了小的一条贱命,是要小的做什么?” 刘奶娘在叶府当了九年的差,早见识了大户人家的阴私手段。她自认不是好人,惯是个有奶就是娘的小人,既然叶清珂救了她,她就愿意倒戈到叶清珂这边。 叶清珂下意识看了一眼徐锦超。 徐锦超握住她的手,对刘奶娘说:“聪明人说聪明话,我们也不跟你绕圈子。下午会有人安排你入叶府,你只需在老太君跟前告发叶清玳。做完了,就去别处生活吧。” 刘奶娘今儿一早就注意到了屋后隐蔽处的马车,现在又得了徐锦超的话儿,顿时心下大定,当即磕头道:“只要大人和四姑娘能保小的一家性命无忧,小的万死不辞。” “珂珂,你此行回去以后,可以尝试说动叶二姑娘。”为避人眼目,徐锦超只将叶清珂送到叶府不远处的巷子处。他在叶清環处布了暗棋,只等叶清珂把叶清環推到明面上来。 叶清珂眨了眨眼睛,回想起叶清環这几日频频喝安神茶的事情,坏坏地勾起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用食指点点徐锦超的胸膛,道:“超超你好坏的……”居然让人扮鬼吓人。 她其实有点儿愧疚的,要徐锦超配合自己耍阴谋什么的,总感觉拉低了徐锦超的格调呀。 “我……你陪着我做这种背地里算计人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好?”叶清珂问。 徐锦超却不在意,在他看来,男子汉大丈夫,不仅仅要善用阳谋,对阴谋的了解和运用也不可或缺。唯有这样,才能同时着眼于朝廷和后院,不至于被某些不怀好意的女人蒙蔽双眼,伤害到不应该伤害的人。 他轻轻弹了一下叶清珂的额头,温柔道:“在瞎想什么呢,小傻瓜。快回去吧,该用午膳了。”   ☆、第37章 回到府里,叶清珂指着新带回来的各色胭脂,让湘语领着底下的丫环分好给府里的夫人姑娘们送去,自己则带着一大盒子的胭脂去二月园找叶清環。 叶清環身上还是那一袭青衣,素来寡淡的面容上气色显而易见地差了许多,叶清珂并上好的胭脂也没能让她展露笑颜:“四妹妹来了。” “我今儿得了胭脂醉新出的胭脂水粉,看到几个颜色很适合二姐。”叶清珂坐到叶清環身旁,直接把盒子打开,给叶清環看里面的胭脂“二姐不如试试?” 但凡姑娘家,就没有不喜欢这些能增添容色的物件的,只一眼,叶清環便被吸引住了,爱不释手地拿了一个杏黄色的胭脂,头也不回地吩咐绿澜去取妆镜。 “我替二姐涂上试试?”叶清珂主动道。 叶清環见叶清珂脸上未来得及卸下的妆容精致非常,心里边有些儿意动,半推半就地把手里杏黄色的胭脂放到叶清珂手里。 因着王茹宝的影响,叶清珂对胭脂水粉也有一些儿研究,抬眼打量了一会儿叶清環的脸庞,手法娴熟地给叶清環上妆,“二姐喜欢什么颜色的口脂?” 叶清珂带来的盒子的第二层是口脂,同样是一些清淡又不失味道的颜色。叶清環亮着眼睛仔细挑选,最终微微红着脸递给叶清珂一个珊瑚色的口脂:“我……我想试试这个颜色。” 叶家的姑娘里边,就属叶清珂长相最为出色,叶清環嘴上不说,心里边其实还是羡慕叶清珂明艳动人又不失清雅的模样的。比着叶清珂嘴唇的颜色,她下意识就挑了颜色最为接近的口脂。 叶清珂依着叶清環的意思,替她上了珊瑚色的口脂,而后又替她描眉画眼,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个容色上好的小美人就从叶清珂的手下诞生了。这时候绿澜从库房里取来了一只可以拿在手上的西洋妆镜。 “我记得这个好东西,是五叔送来的,府里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个。”叶清環拿起妆镜,前所未有地清晰瞧见自己此刻的模样,比以往漂亮的模样很好地取悦了她。只她过分矜持的性子不允许她做出顾影自怜的事情来,因此,她很快就放下了镜子,热情地与叶清珂说起话来。“四妹妹上妆的功夫比我娘身边的映月还要好,可是特地学了的?” “我也是胡乱来的罢了,实是二姐容色好。”叶清珂感觉到叶清環变化的态度,既然用胭脂打开了话题,那么后面的话就好开口了—— 她怔怔地欣赏了一会儿叶清環的妆容,忽而改了进来时候的笑脸,愁容满面地叹了一口气。 好听的话谁不爱听,叶清環被叶清珂的一记马屁拍得舒服,见叶清珂叹气,顿时更加热情地关心起叶清珂来了:“四妹妹缘何叹气?” “我想起了五妹妹,若没有出……那事,想必她也能和我们一块儿赏玩胭脂了。”叶清珂说到那日亲眼目睹的事情时含糊带过,一脸忧伤地望着叶清環,像个寻求姐姐做主的妹妹:“二姐,我们当真装聋作哑,假做什么也不知道吗?” 她们二人可是什么都看见了。 叶清環不自在地将目光撇向一边,要是往前几日,叶清環畏惧叶清玳的威胁,或许会果断地表示要帮叶清玳隐瞒。但现在……每逢叶清瑛陷入病危,她就会在当天晚上看见窗外有飘荡不定的白影,那说不定就是叶清瑛离魂之后的…… “二姐?”叶清珂不让叶清環有犹豫的时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道:“我昨晚去看了五妹,她看起来特别不好,脸色和衣服雪白成一个颜色了。” 叶清環听见“衣服雪白”四字,直觉背后一阵寒气袭来,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偏她不容自己有惊叫这等失礼的行为,生生把害怕压回心底,抖着声音道:“别说了。” “……好吧。我只是怕……”叶清珂不慌不忙地添了一把火“五妹她会怪罪我们。” 话本里从来不缺身亡的人化身恶鬼寻仇的故事,叶清環本就深受鬼神之扰,叶清珂的这句话简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叶清環身子一颤,心底的害怕达到顶点,原本就犹豫着要去跟长辈坦白实情的,如今更是坚定了意念——比起活人的寻仇,她更害怕叶清瑛死后化身恶鬼缠着她。 “我们去找老太君,把事情都告诉老太君!”叶清環大力抓住叶清珂的手,看向风华居的眼眸盛满了恐慌。她如同自我安慰一般地低喃:“我们有两个人,大姐姐只有一个人,她奈何不了我们的。对,一定是这样的。错在大姐,我、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五妹妹被欺负。” “太好了,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叶清珂用另一只手握住叶清環的手,期待而信任:“二姐,你在老太君身边长大,比较好说话,说出真相的事情还是要靠你。” 叶清環除了平时比较作,心底的责任感还是很强的,被叶清珂鼓动着壮起胆子以后不怕长姐叶清玳了,就更觉得责任重大。她主动走到前面,牵着叶清珂求见老太君。 恰好老太君刚听完刘奶娘的告发,只信了刘奶娘三分的老太君用压迫的眼神紧盯刘奶娘,想从刘奶娘身上找出说谎的破绽来。 小丫环们不敢上前打扰老太君,最终是白妈妈通报的:“老太君,二姑娘和四姑娘在外面求见,说是……和五姑娘落水的事情有关。” 老太君闻言忍不住捏了捏鼻根,疲惫道:“把刘奶娘带下去。请她们进来吧,老身先见见她们。” 叶清環关键时刻没有掉链子,她恭恭敬敬地向老太君请了安,用通俗易懂又不失文雅的语言条理清晰地叙述了一遍叶清瑛落水的起因、经过、结果。 叶清珂则负责在后边抖着无辜的小眼神补充叶清玳是如何如何用可怕的语言威胁她们二人的,她并不居功,一再申明是叶清環通晓大义,带着她来揭发没有姐妹情谊的叶清玳。 末了,她还补充道:“老太君的兔子被我救起来了,它根本不是自己落到池里的,是大姐让人扔下去的。” 前有贴身伺候叶清瑛刘奶娘,后有与叶清玳同为姐妹的两个姑娘。老太君就是再信任叶清玳也该动摇了,更何况,她本就觉得叶清瑛落水的事情有疑点:“去把玳姐儿唤来,让我好好问问这个好孙女儿!” 然而叶清玳并不承认,她站在老太君跟前,看也不看被老太君重新抱在怀里的兔子,倔强地挺直了腰板。用看不懂事的孩子的目光看着叶清環和叶清珂:“我早已答应了会包庇二位妹妹,不告诉别人五妹妹是和你们打闹争抢兔子才落的水,你们……这样颠倒是非黑白又是何苦呢?” “那么,刘奶娘的说辞又是怎么回事?”老太君不为叶清玳所动,命人把刘奶娘带上来,不咸不淡地问道。 “老太君吃过的米比我们这些小辈吃过的盐还多,不会不知道要买通一个下人是多容易的事情。”叶清玳轻飘飘地瞥了眼刘奶娘,似是不屑地轻笑“当时在场三个妹妹,我单挑自个儿的亲妹妹推下水?简直是笑话!” 老太君沉默,叶清玳说的也确实有道理,放着叶清環、叶清珂不推,单推自己的亲妹妹,怎么也说不通。但,人证在这摆着,她也不能不怀疑叶清玳。沉思半晌,道:“等瑛姐儿醒来,让她自己说。瑛姐儿总不会替犯错的人说谎。在此之前,你们三个都回去自己房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三个姑娘对视一眼,每个人眼底都充满了自信,异口同声道:“谨遵老太君教导。” 也不需等太久,当天晚间,叶清瑛总算退了高热醒过来。而且,叶清瑛主动要求要见叶清玳。她刚醒来还很虚弱,起身的力气都不大足够,但态度却异常坚决。仔细看,还能在她眼底发现恨意。 族长夫人素来温婉,一心担忧叶清瑛的她未觉出叶清瑛说起叶清玳的时候神色有异,挥手让人去通知叶清玳并府里各房。 叶清玳因为离得近,早一步到了叶清瑛的房内。 彼时房里只有叶清瑛和一众伺候的丫环。叶清瑛躺在床上,一双眼眨也不眨地死盯叶清玳,声音轻微却不容忽视:“我要告诉爹和娘,是你把我推下水的。” 叶清玳处境本就不容乐观,叶清瑛一句话轻易就令她感觉雪上加霜。她慌张地望向四周,发现除了她并没有人听见叶清瑛的话,不由松了口气,弯腰耐心地抚着叶清瑛的脸颊,道:“瑛姐儿不生气好不好?姐姐也是为你好。” “你别碰我!”叶清玳虚假的面孔让叶清瑛觉得恶心,她艰难地挪了挪脑袋,避开叶清玳的手。 “瑛姐儿!”见安抚不管用,叶清玳大声喝止住叶清瑛的歇斯底里,待叶清瑛安静地用警惕地眼神看她之后,才又温柔地说话:“我把你推下水,是为了我们俩个好。你想想我是你的亲姐姐,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你呢?如果我不把你推下水,现在我们就要因为一只兔子而被关在祠堂里抄经,而且还会在老太君那儿留下坏印象……” “……”叶清瑛沉默,闭上眼不发一言。 叶清玳以为叶清瑛妥协,放松了神色抚摸叶清瑛的额顶,轻声道:“乖孩子。” 她却不知,孩子的心是最难挽回的。府里上上下下聚集在叶清瑛的房里看望叶清瑛的时候,叶清瑛喝了一碗清粥补充体力,不消准备问话的老太君开口,冷不丁道:“是大姐姐把我推下水的。我把老太君的兔子弄伤了,她就让奶娘把兔子扔到水里淹死,为了掩盖兔子死掉的事情,还把我也推了下去。” 为了避免老太君的厌恶,把她推下水转移视线……叶清瑛只是年纪小,而不是傻。叶清玳对她做的事情,她全记在心里呢! 叶清瑛的话一出,阖府哗然。 “居然是真的……” “我还道是谁无聊传的消息!这、这……” 先前即使有叶清珂等人告状,老太君也还是压着消息不让其他人知道。但是现在,老太君冷漠地看着叶清玳,问她:“玳姐儿,你还要狡辩吗?” 叶清玳张嘴,她想开脱,自然有无数的说辞,但老太君摆明了不相信她,那她说干口水也没有用,倒不如干脆承认:“我……是我干的。” “好!好!好!”老太君不耐烦再看叶清玳,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族长,道:“你当初非要娶自己看上的女人,我心疼你是长孙,背负了太多的身不由己,便由了你。你媳妇不会管家、不能生儿子,我看在她性子和善的份上忍了!可你现在看看!你媳妇教的好女儿!我叶家怎么就出了这个丧心病狂的种,这要传出去,叶家的姑娘还要不要嫁娶了?” 族长也被叶清玳气得二佛升天。他忙于差事,从来没有关注过叶清玳的成长,怎么知……平日里看着分外优秀的女儿背地里竟然长歪至此! 然而自己生的女儿,再如何也要护着。族长面向老太君跪下,请罪道:“是孙儿没有教好女儿,孙儿这就把她关回屋里,教好了再放出来。” “很不必了!”老太君冷哼“趁着我还能动弹,我亲自教导她们,免得叶家的女儿全烂在了自家手里!还有叶二、叶三也挪过来,我一块儿教!” “……”下边冷眼旁观的小辈们面面相觑,心里虽有不满,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不。 又听老太君道:“三儿媳妇,日后大儿媳妇手里那部分管家活计都挪到你手上来。我们家还轮不到一个下人管家!”说完,已有所指地看向族长夫人和其身后同跪着的章妈妈。 “是。”叶三夫人才不怕得罪人,蹲蹲身子就把权利揽到手里。   ☆、第38章 今时不同往日,其他人虽有异议,却迫于老太君的威压敢怒不敢言,只能隐晦地朝叶三爷和叶三夫人投去嫉妒的一睹。 族长并族长夫人更是不敢露出半分不满,他二人心里虽对叶清玳的谋害亲妹的行为恼怒,但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为了手心不要手背。奈何老太君一句话断了他们回护叶清玳的可能。事到如今,他们只能表现得乖巧一些,以求老太君从轻处理,对叶清玳重拿轻放。 “自古以来,佛法教人慈悲,佛法教人宽爱,我不精佛法,自认无力教导玳姐儿。明日,白妈妈你送玳姐儿去慈安寺,让慧明大师好好儿教导她,什么时候慧明大师认为玳姐儿学会了友爱仁善,那玳姐儿就什么时候回来。”老太君铁了心要把叶清玳掰回正途,族长和族长夫人就算请来王母娘娘,也不能让老太君改变主意。 老太君无视族长夫人的惊慌脸,对一脸沉重的族长说:“若是她一辈子都没把骨子里的血捂热,那便让她常伴青灯。左右,你也不缺这一个女儿。”迟阳叶氏族长有五个女儿,两个嫡女三个庶女,唯独没有儿子。当朝重孝,无后为大,真要死板地计较起来,族长算是大写的不孝了。 “是。”话是这么说,但第一个孩子总是不同的,族长的这一声“是”应得艰难。慈安寺的慧明大师从不打诳语,一便是一,二便是二。如果叶清玳不能真的改过自新…… 叶清玳顺从地磕了一个头头,不辩驳不畏惧,抬头后盈盈地望向靠在软枕上精神不济的叶清瑛:“我会每日为五妹妹抄经祈福,悔过自新。五妹妹,待姐姐回来,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叶清瑛撇开眼,轻轻哼了一声,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清玳自请今晚跪祠堂反思错处,明天一早还劳白妈妈走一趟祠堂。”叶清玳眸光渐渐变得暗淡,似乎是为叶清瑛不理会她而感到后悔和痛心。可叶清瑛落水的事情尚且历历在目,人们并不为她的姿态心软,直至她走出门口,也没有人为她说半句软话。 “好了,都散了吧。瑛姐儿暂时在这里休养,身体好了以后再搬到博雅园。大孙媳妇,你回自己的院子好好地反省半年,想想到底该怎么为人母亲,为人妻子,乃至,为叶府宗妇!这人,总不能永远都活的像未出阁的姑娘家。” 族长夫人脸色愈发苍白,连日来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太大,几乎要令她的人生观念重组一番,她搀着章妈妈的手站起来,垂首道:“我这就回去反省。” 叶清珂全程沉默着围观了这一场“闹剧”,叶清玳被人半押着出去的时候,她的心像腾出了一块大石,陡然轻松了,却也空落落的,好似,一切都是梦一般。 良久,她感觉到自己与娘亲交握在一起的手,心情重新落到实处。路过莲花池的时候,她下意识看过去,幸运地看到了久违的阳光。这一抹阳光,拨开了连日的阴霾,也照亮了笼罩在莲花池上方的阴暗气息。 “珠姐儿,你傻笑什么?”叶夫人停下脚步,忍不住问忽然对着空气傻笑的叶清珂。 叶清珂收回目光,脸上的甜美笑意不变,道:“没什么啊。” 她啊,只是觉得,这一辈子,真的全部都不一样了。 第二日叶清玳离开得悄无声息,待府里的人们起床活动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府里了,想必,是凌晨时分走的。 迟阳叶府好似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叶清玳而发生变化,前院的爷们依旧每日兢兢业业地做学问,后院的夫人们一日既往的和睦,偶尔还会去看望被关禁闭的族长夫人。叶五姑娘渐渐恢复了活力,仍然是熊孩子一枚。 至于叶二姑娘,也还是那个叶二姑娘,时不时矫情一下,给丫环绿澜制造点儿小烦恼。 只有走到深处,才会知道其实一切都和以前不同了。不过,这跟叶清珂再没有关系——她要回京城了。 临走之前,叶清環自觉和叶清珂有了不一样的情谊,亲自出来送别叶清珂,难得放下素来端着的姿态,像普通的小姑娘一样说话:“四妹妹,你下回再来,就能见到三妹妹了。” 叶三姑娘跟着自家父亲去了地方上任,已经三、四年没有回来过了。据老太君说,叶三姑娘今年的九月会回来本家。 “好,替我跟三姐问好。”叶清珂微微笑道,没有留恋地上了马车。 马车内,叶清琭正在闭目养神,叶清珂坐下之后,忽然开口问道:“徐家郎君呢?” 叶清珂愣了愣,随即想到,她和徐锦超明目张胆地在自己的商铺里见了几次面,父兄要不知道还真的挺难:“他先回去了。” 如今还未过元宵节,徐锦超本就是忙里偷闲来的迟阳。因此,在依着她的意思帮她安排了对付叶清玳的计划后不久,他留了一个看起来很平凡的丫环给她便赶回了京城。 “嗯。你与他相处的时候要注意分寸,别让我抓到他对你不规矩,否则……”否则他绝对不会顾忌徐锦超的身份,先套麻袋打一顿再说。 叶清琭自打从白鹿书院毕业,每日都忙着历练,与叶清珂交流的次数寥寥无几,现在想要嘱咐叶清珂,不自觉地就带了几分说不出口的疏离。 “……”叶清珂心虚地红了脸。她、她和徐锦超亲了嘴来着,这个算不算不规矩? 叶清琭闭着眼,不然肯定要能从叶清珂明显的表情里看出端倪。现在他只是感叹,其语气大有家里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意味:“当初你只是襁褓的大小,如今也会和外边的郎君交好了。” 叶清珂的心虚一瞬间就被打破了,不说这个还好,说起来了,她就想起自家哥哥至今没和任何一个姑娘走得近过,斜睨着叶清琭戏谑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带嫂嫂回来见我们啊?你瞧我都到了会跟外边郎君交好的年龄了,你是不是也到娶媳妇的年龄了?” 这不,瞧她娘亲愁的,前些日子还带着她一块儿挑画像了呢,就为了给自家没有和任何一个姑娘交好的哥哥挑媳妇。 闻言,叶清琭那厢瞬间就没有了声音,仿若睡着了一般,再没有理会叶清珂。   ☆、第39章 逗弄叶清琭不成,叶清珂深感无趣地趴在矮几上。还是小时候好,那个时候她哥逗一逗就会脸红了,哪像现在,一言不合就假装听不见。 叶承恩受皇帝急诏而归,叶清珂等人的马车在其后稍慢前行,回程的用的时间也比来时短了足足两天。马车的的轮子裹了了许多层兽皮防震,但多日的疾行之下,叶清珂觉得全身都要颠簸的散架了,躺在马车宛如一个废人:“让我好好瘫一会儿。” 叶清琭虽然心疼妹妹,可终究不是会对叶清珂怜香惜玉的徐锦超,他陪着叶清珂在马车上坐了一盏茶的时间,下马车之前强硬地把叶清珂拉起来,逼迫她坐好:“回屋子洗漱再躺到床上好好休息,岂不比赖在马车上好。” “哥哥……”叶清珂意图撒娇,然而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叶清琭一个眼神杀了回去,乖乖地闭上嘴,不情不愿地蠕动着下马车。 叶清琭瞧她委委屈屈的样子,心软道:“你乖乖听话,我改天带你去玩儿。” “那我要去骑马!”叶清珂闻言顿时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活力百倍地要求道。她都多少年没正经骑过马了,这回可算逮着机会了。 “好。二月二那天我们一家一道骑马踏青。””二月二日龙抬头,是传统的踏青节日。距离现在半个月左右,不算很远。叶清琭应该是早早打算好了的,现在提前拿出来哄叶清珂。 “我先回房了,下午记得去给奶奶请安啊。”叶清珂不知道她哥如今随便切一块露出来都是黑的。从叶清琭嘴里得了具体的出去玩的时间,便好心情地哼着小曲儿回房准备好好儿睡一觉,把赶路消耗的精神全都补回来。 叶清琭失笑,摆摆手往前院走:“知道了。” 此时恰恰好是午休的时间,叶承恩未特地通知府里其他人,故而,叶老夫人和王叶氏是不知道他们四人回来的。叶清珂的如意算盘打得好,想要给叶老夫人一个惊喜。却不想,被来访的客人打乱了脚步。 她将将洗过澡,头发还半湿不干的,就见叶夫人的贴身丫环琳琅急匆匆来找她了:“姑娘,府里来客人了,夫人让你过去一道帮忙招待。” “琳琅姐姐,劳请娘亲稍等一会儿,我梳好头就来。”叶清珂遗憾地看了一眼注定与她无缘的柔软大床,从妆匣中取出一个淡蓝的华盛压好头发,转一圈确定自己的仪表没有问题便提着裙摆去叶夫人的院子。 “来的是什么人?”叶清珂抽空问来客的身份,一会儿好作出应对。 去叶夫人院子打探完情况回来的湘语低声快语道:“是司郎中夫人并她的女儿程燕阳。” 叶清珂的脑海随即浮现出程燕阳的资料——十五岁,性格柔和沉默,喜棋。于是吩咐:“去库房里挑两套棋子,一套送到正院的花厅,一套包好,送予程姑娘作礼物。” “哎。”湘语顿了顿脚,与叶清珂错开方向,去了库房。 “奶娘,你让人到厨房看看,取两样偏甜的糕点。”程燕阳口味偏甜。叶清珂来不及寻小丫环吩咐,只能劳烦程奶娘了。说完这句话,她露出亲善的笑意入了正院的门。 “清珂见过娘亲,见过程夫人,程姑娘安好。”叶清珂目不斜视,一一与长辈请安、与同辈见礼。 端坐在程夫人身边的程燕阳也起身和叶清珂见礼:“叶姑娘安好。” 程夫人满面笑意地跟叶夫人说话:“叶姑娘真真是钟灵毓秀,叫我看了好生羡慕。” “哪里的话,令媛娴静优雅,岂是小女拍马能追上的。”叶夫人笑眯了眼,不遗余力地夸回去。 叶清珂大大方方地做到叶夫人的身侧,熟稔地对程燕阳说:“你瞧咱俩的娘亲,也不怕咱们脸红,只顾着自己怎么欢喜怎么夸。” 然后又对叶夫人说:“娘你那么喜欢程姑娘,不如同程夫人讨了做干女儿?”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叶夫人嗔了一眼叶清珂,却不见生气,点着叶清珂的额头说:“你怎么不说让我把你送给程夫人当女儿?人程姑娘可是程夫人的心头宝。” 叶清珂多厚的脸皮,当真顺着叶夫人的话问起来:“成吧。娘,程夫人那么欢喜我,你把我送程夫人当几天女儿呗?” “……”叶夫人想必是极无语的,木着一张脸看叶清珂,仿佛第一天认识自家女儿似的。 程夫人拍着手直笑:“叶姑娘,赶紧叫你娘亲点头,一会儿我就要把你带回家哩。” “不着调。”叶夫人当然也不舍得叶清珂。赶她带程燕阳去顽,回头与程夫人道:“小女被我宠坏了,竟然贫嘴到长辈面前来了。” 叶清珂便拉着程燕阳,邀请她一道下棋:“早听闻程姐姐棋艺一绝,今日可算有机会见识一番了。程姐姐可得好好儿指教指教我。” “我让你三子。”程燕阳对自己的棋艺十分有信心,并不故作谦虚。她跟随叶清珂来到花厅,第一眼就看见了摆在矮桌上的棋盘,顿时惊喜道:“好棋!这是用高山玉石做的棋子吧?入手微凉,触感温润,成色透亮……” 程燕阳是真的特别喜爱棋,不论是棋子还是棋盘,她都说得头头是道,完全是痴迷于其中的模样,全然没有平常的寡言。好一会儿,她才从上好的棋盘、棋子中抽回心神,歉意道:“叶妹妹,实在对不住,我忘形了。” 叶清珂自然不介意,佩服道:“程姐姐果然是爱棋之人,只一眼就能认出来棋子和棋盘的材质,我还差得远呢。话不多说,我们开始下棋吧。” 程燕阳的棋艺好,叶清珂的棋艺也不逞多让。两人分执黑子和白子,你来我往间,棋盘上的气势渐渐带到了身上,偶尔交错的眼神宛若有杀气在碰撞。一旁观棋的湘语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显然是被棋局的气氛给渲染了。 最终,是叶清珂落了下乘,输了三子。再看最初程燕阳让了叶清珂三子,因此,实际上叶清珂是输了三子。 “下棋还是要与旗鼓相当的人一块儿下才有意思。”叶清珂托着下巴感叹。她跟叶承恩和徐锦超下棋从来都是一面倒的局势,除去在丙学堂内,她第一次下得这么痛快。当然,她也没忘了一开始的说辞:“程姐姐,你觉得我下棋还有哪儿可以改进的?” 程燕阳不是扭捏的人,叶清珂问了,她便直言指出叶清珂棋路的不足:“棋路单一,心慈手软。好几次明明能将我的棋子置于死地,你却下不了手。”下棋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在棋局之中,少有人能带着伪装的面具。一局棋下来,程燕阳自觉叶清珂是个好人,虽然还是寡言,但已然和叶清珂亲近了很多。 “唔……”叶清珂用食指压着一颗棋子陷入沉思。 程燕阳放缓了呼吸不打扰她,随手从桌上拿了一本棋谱读起来。 好半晌,叶清珂终于回过神,却来不及跟程燕阳有更多的交流——程夫人和叶夫人聊的差不多,准备打道回府了。 “程姐姐,回头我给你下帖子,你记得来玩。”叶清珂站在程府的马车下,依依不舍地道,恨不能拉着程燕阳住下。 “难得你我投缘,放心吧,我一定会来的。”程燕阳微微点头。马车轮子动起来,她的脸随着马车渐渐消失,最后再看不见。 湘语奇怪叶清珂对程燕阳与众不同,问道:“姑娘,你怎么对程姑娘那么热情?”从前也有同龄的客人来,可从来未见叶清珂又是挽留又是送礼。 “大概……是因为她是我上辈子的嫂子吧……”叶清珂望着街道的尽头,低喃的声音被吹散在风中。 这辈子有太多的事情与上辈子不一样了,程燕阳不一定还会成为她的嫂子,但她忍不住对她好上几分。万一,程燕阳还是她嫂子呢?那她多能为叶清琭拉好感度啊。 “什么?”湘语没有听清。 “没什么,回去吧。”叶清珂转身进了门。 司郎中一家的拜访并不是个别现象。自打叶承恩升官以来,他就从皇上身边的红人进化成了皇上身边红的发紫的红人了。不仅仅同级和下级争相巴结交好,上级官员也常下帖子或邀请叶承恩或邀请叶夫人到家中做客。就连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面对太傅都能摆谱子的那位,见着叶承恩,也开始笑脸相迎起来。 叶清珂从迟阳奔波回京城之后好好休息的想法彻底变成了奢望,连带王茹宝也不得闲,每日跟在叶夫人身后奔波,要么在家招待来客,要么去别人府上参加宴会。忙得脚不沾地的,要不是徐锦超来了信,叶清珂都要忘了元宵节与徐锦超有约的事情了。   ☆、第40章 元宵节这日一早,叶清珂被徐华蕊神秘兮兮地带到了一处她从未去过的庄子,在下马车之前,徐华蕊非让她把眼睛蒙起来。 叶清珂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徐华蕊,用眼神示意徐华蕊说理由。尽管她和徐华蕊的情谊足以让她无条件相信徐华蕊,但她实在好奇徐华蕊为什么忽然要她蒙眼睛。 莫非……是超超准备了什么惊喜? 为了让叶清珂把怀疑的目光收回去,徐华蕊举着白布条强调:“这是我哥要求的,我觉得吧,他肯定是想要给惊喜给你。” “什么惊喜呀,不能让我直接下去就看到吗?”嗯……英雄所见略同。叶清珂嘴上说拒绝,身体却很配合,十分顺从地让徐华蕊在她眼睛处绑上白布。 “你下了马车就知道了。”徐华蕊也是第一次来这里,除去徐锦超的交代,她和叶清珂一样不知情。 徐华蕊亲自牵着蒙住了眼睛的叶清珂下马车。叶清珂刚在地上站稳,就发现徐华蕊的声音离得远了,再然后,一只熟悉的大手接替了徐华蕊牵住了她。 “超超。”叶清珂勾起嘴角,露出两个酒窝,十分肯定地叫道。 “嗯。”徐锦超应了一声,带着叶清珂往前走了三步,他站在叶清珂的身后,动作轻柔地将叶清珂眼前的白布解下“喜欢吗?” 映入叶清珂眼眸的,是四宜园敞开的大门,顶上是皇帝亲笔提的牌匾,里边各色拥簇的花团,它们被精心修建成了拱门的形状,温柔地等待着客人,然而,在第一眼看不到的地方,它们又保存了野性,自由自在地伸展出去,覆盖了锁住它们的高墙,又从上面垂下来,枝叶浓密得纠缠在了一起。 四墙之内,一切都显得那么精巧,几乎令人分不清到底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是工匠们的杰作。在这里,阳光变得更加明媚,蓝天更加亮丽。 她仿佛受到了蛊惑,慢慢、慢慢地——走了进去。蝴蝶们成群结队地在花朵的周围舞动,时而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有一只蝴蝶落下来,停在她的肩膀上,好奇地打量这个新来的陌生人。她回头看它,它顷刻拍着翅膀飞走了,藏在花丛里一副繁忙的模样。 “现在……不是冬天吗?”叶清珂把声音放得极轻,仿佛害怕惊扰了这个宛如仙境一般的地方。 她想,她大概知道为什么这个庄子要称之为园了。 “现在是冬天。”徐锦超紧紧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往更深处走,他们在四周走了一阵,经过一个暖亭,停下来。“这是今年年宴上圣人新赐给我的庄子,据进献的人说,四宜园四季如春,不受外边气候的干扰。” “好神奇……”叶清珂坐到石凳上,脚下踩着略微湿润的苔藓,她没有感受到臆想中的滑腻,这些绿色的小点点牢牢地抓在地上,只给人以野趣十足的体验。 “我昨日四处瞧了瞧,这里三面环山,又有一处热泉,想必是这个原因,才有了庄子的神奇之处。”徐锦超伸出手,示意叶清珂站起身“我想带你去一处地方。” 徐锦超说的地方,是一座建在水榭畔的画楼。叶清珂在前,他在后,两人一道进去—— 刚踏进去,叶清珂只一眼,便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这份震撼,绝对比她第一次看到四宜园的时候来得多。 她徒劳地捂着嘴,瞪大了眼睛回头看徐锦超。 画楼是圆形的,墙上面从左到右挂了十二幅画,有尚未结发的小姑娘,也有渐渐长成的女子。再过去,便又是留白的墙壁了。 重点是,这几幅画,画的都是她。 “你的生日是明天,我考虑了很久要送你一份怎么样的生辰礼物,我觉得,我想让你看到这个。”徐锦超慢慢地说,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之内,他牵着她看完了十二幅画:“这一幅画,是十三岁的你,你在船上钓鱼的模样很吸引人。这一幅是十二岁,你拿着策论来请教我,抱着书的样子就像小鹿一样可爱。这个是十一岁的时候,你冒着雨给我送来了生日礼物。” 叶清珂目光盈盈,接过徐锦超的话,一块儿辩认、回忆:“我记得,这是十岁的我,我们一道儿去看桃花,我穿的就是这身粉色的裙子,你给我摘了一枝桃花插在头上。” “九岁,你和我一块儿采莲子。八岁这幅画……是陪我一起过生日,我们一起吃长寿面。”徐锦超怀念地抚过画卷,手指最终停在最后一幅画上:“七岁,我们最初认识的时候,你坐在椅子上,把糕点盘子推给我。” 他忘记了他是如何爱上的她,好像他和她的每一个回忆的瞬间都是悸动,让他一辈子也不愿意放开她。 深沉的感动在叶清珂的眸子深处打了个转儿满溢出来,她把手放到同一张画上,紧密地靠着徐锦超的手:“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画的?” “我十岁的时候,爷爷教我画人物,我画了你。”徐锦超记得很清楚“后来,我每一年都会画一张你的画像。最后这幅是前年补上的。” 确实,每一幅画都肉眼可见地比前一幅画好,不论是技巧、意境、还是感情。 他低声说:“以后,我每一年都给你画一幅,一直到我们俩白发苍苍,再也动不了,好不好?” “好。”叶清珂仰头和徐锦超对视,她想,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现在你给我画一幅吗?我马上要十四岁了。” 徐锦超有些羞涩,他少见地拒绝了叶清珂,动了动手掌与她十指相扣:“等你真正到了十四岁再画。” “也行呀。”叶清珂踮脚亲吻徐锦超眉心的红痣“不能只有我,你也要有画才行,我们俩的画一块儿挂在这里,一块儿长大,一块儿白头。” “你给我画?”徐锦超问。 “我给你画。”   ☆、第41章 叶清珂画画的功底比不上徐锦超,但画一个传神的人物还是不成问题的。她花费了两个时辰的时间画了徐锦超距今年龄最近的三幅画,分别与徐锦超画的画相对应。 她放下毛笔,笑嘻嘻地说:“超超,改天你把它们裱起来,放到你为我画的画旁边。这样,我们在画里也可以成双成对啦。” 徐锦超站在她身边观看,轻易就把画中的自己与记忆中的场景对应起来,心里顿时暖暖的,弯了一双眼睛道:“你都还记得啊。” “当然啦,我记得每一个你。要不是时间不够,我能一口气把十二幅画都画出来呢。”叶清珂背着手,得意地扬起小鼻尖,娇俏的模样令人心头酥麻。她扫视一圈墙上的话,轻声说:“你不也记得每一个我嘛。” 画中的墨干了,徐锦超满目温柔地将三幅画一一卷起,珍而又重地收到装画的瓷瓶中,准备明日亲自装裱。 他转过身,正面面向叶清珂,话语间隐含期待:“八皇子约我到凤仙阁用晚膳,珂珂,你愿意陪我去吗?” 这是徐锦超第二次想要带叶清珂进入他的另一个圈子。上回叶清珂因为叶老夫人身体不适拒绝了,这一次,她如何也不忍心拒绝他,更何况,京城最上层的圈子,她早晚都是要接触的,早一点总比迟一点好。 她回视徐锦超,带着一点点儿笑意:“我愿意的。” 徐锦超将叶清珂拥入怀中,亲亲她的额头,揽着她的要带她走出画楼:“现在里晚膳还有很久,趁这段时间,我们去泡热泉。” 叶清珂身子弱,常常到了季节变换的时候就会患风寒,徐锦超得了四宜园以后,便打定了注意要让叶清珂多到四宜园泡热泉。 热泉分别引到两个池子,中间以长势密实的碧玉竹隔成两个露天的房间,既没有浓墨重彩的人工痕迹,又巧妙地隔开了两方的视线和通路,显然是考虑到了男客和女客的需求。 “我在左边的池子,你在右边的池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就使唤里头伺候的丫环。”徐锦超停在分岔路口,明明只是分开泡热泉,却被他和叶清珂二人的依依惜别弄出了离别的气氛。 “好。”叶清珂捏了下徐锦超的手心,眨眨眼走上右边的小道。徐锦超目送她进了竹子做的门,大步沿着左边的小道进去左边的热泉池子。 池子上热气蒸腾,萦绕着一股奇异的硫磺味道。叶清珂蹲在池边用手探了探,水温很奇妙,比平常的洗澡水热,却一点儿也不烫人。 “姑娘,小的伺候你脱衣罢?”一名丫环打扮的女子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叶清珂身边,俯首帖耳与叶清珂说话,礼仪分外严谨,想必是宫里出来的宫人。 叶清珂侧过脸,拒绝了丫环的提议:“不必了,我自己来便好。” 有喜欢人处处伺候着的主子,自然也就有喜欢不假他人之手的主子,丫环习以为常地退下,隐藏到角落里不发一言。 叶清珂站起身,大大方方地把身上的衣物除干净,小心地扶着装饰用的石头入水。池水不深,将将到她的腰间,她新奇地捞了两把池水打湿心口的位置,而后选了一处坐着泡澡。 四处寂静无声,忽而,叶清珂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入水声。她这才发现她坐的位子上是能够听到隔壁的动静的。 刚刚的水声……是超超入水吧?叶清珂不知道想了什么,忽然晕红了脸颊。 “珂珂?”徐锦超的声音经过碧玉竹的阻隔以后不很明晰。他知道左右两个池子能互通声音,入水以后轻轻唤了一声叶清珂。 叶清珂交握在胸前的手一紧,双颊更红了一些:“嗯……嗯!” “不要害怕,我看不见你的。”徐锦超听出了叶清珂的紧张和不自在,再说话时声音隐隐带了笑意。 “我、我知道。”她进来的时候就检查过了,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叶清珂用脚丫子轻轻踢水,好像这样就能掩盖她的羞涩一般。“我们说说话么?一个人泡好无聊。” 碧玉竹后响了一会儿水声,大约两息的时间才再度传来徐锦超的声音:“蕊姐儿应该还在四宜园里,我让人把她叫来和你一块儿泡?” “……”超超你抓错重点了啊喂!叶清珂在脑袋里沉思,徐华蕊来和她一块儿泡热泉的话……貌似会迷之尴尬吧? “珂珂?”徐锦超有些担忧地叫道。 “嗯,我在。”叶清珂回过神,嘟着小嘴闷气道:“你……就不能是我们俩说说话么。” 非得那么不解风情呀? 徐锦超也意识到问题所在,轻咳了一声,道:“你要吃点东西吗?泡热泉时吃东西是很享受的事情。” 叶清珂觉得自己实在不饿,抱着膝盖摇了摇头,摇完头才想起来徐锦超看不见,连忙道:“不要了,我早膳吃得多。”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明明都是一些很平常很无聊的事情,竟也聊出了热火朝天的气氛,好像,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一切都能变得有趣起来,就像十个有趣那么有趣。 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徐锦超低声说:“热泉不好泡得太久,泡久了会胸闷头晕,我们一道出浴吧?” “好。”叶清珂从热泉中站起,蹚着水走到岸上。离开了热泉池子,隔壁的声音便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一点儿也听不见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大感此处的神奇。 一直隐在暗处的丫环捧着一个托盘再度出现,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套衣服并一套首饰:“姑娘,这是郎君亲自挑选的衣物。您穿好衣物以后,小的替你梳妆。” 徐锦超为叶清珂挑选的是一套烟云蝴蝶裙,这种裙子的布料既保暖又看起来轻薄,穿在身上像裹了天边的彩霞一般,柔软到心底的最深处。 他似乎很喜欢她穿正红色的衣物,几乎每一回,他都是给她挑的正红色的衣物。 “姑娘穿正红色真好看。”丫环深谙伺候人的道理,在帮叶清珂梳妆的途中,嘴巴一直极地说着话,好似她与叶清珂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相处了多年的主仆似的“小的从来没有见过把这个颜色穿的那么好看的人,姑娘绝对是第一个!” 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呢,叶清珂被丫环一刻不停的马屁拍得心花怒放,两颊的小酒窝就没有消失过。这个丫环的手也巧,一连梳了好几个时下极兴的发式,每一个都非常适合叶清珂。 “姑娘喜欢哪一个发式?要是都不喜欢,小的还会其他的。”丫环拿着梳子,颇有些跃跃欲试。 “就现在这个双平髻吧。”叶清珂喜欢简单一些的。 “好嘞。”丫环拿起首饰,手脚麻利地一一插到叶清珂的发间,而后打量了一会儿叶清珂的脸周,回身选了与衣裙同色的口脂:“姑娘的气色好,肌肤如雪,只要擦点儿口脂就极美了。真真是天生丽质。” 她小心地看了看四周,附在叶清珂的耳边,兴致勃勃地说:“小的伺候过公主,不骗姑娘,宫里头的公主没有一个比的上姑娘的。” 这话说的未免夸大了。 叶清珂笑呵呵地听了,全然不往心里去,只从桌上摆着的自己戴出来的首饰里挑了一根蓝宝石的手钏赏给丫环:“辛苦你了。” 丫环见叶清珂没有反应也不失望,不骄不躁地收下手钏,恭敬地将叶清珂送到外边的小道上,“郎君在前面的分岔路上等着姑娘,姑娘自去罢,恕小的不远送。” 果如丫环所说,叶清珂只走了约莫十一二步,便见到垂手站在路边的徐锦超。 “我们走吧。”徐锦超朝她伸出手。四宜园地处偏僻,离京城内的凤仙阁有一段距离,现在出发该是正正好的。 徐华蕊已经在马车里边等着他们二人了,她独自在四宜园内玩耍倒也自在,还别出心裁地编了三个花环,自己戴了一个,叶清珂和徐锦超上马车之后,直接往他们头上套了一个。 “怎么样,我编得漂亮吧?”徐华蕊微微笑着,似乎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 叶清珂睁着圆溜溜的杏仁眼儿打量徐锦超头上的花环,确实很漂亮,忍不住低头把自己头上的花环取下来看:“漂亮的,你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现学现卖。”徐华蕊矜持地抿了一口茶。 “真厉害!”叶清珂低头闻了闻花环上的花朵的香味,突发奇想,把自己的花环也套到徐锦超的头上,看着满头是花的徐锦超笑得不能自已:“哈哈,超超,你是花仙子吗?” “噗……”徐华蕊及时用袖摆掩住嘴,却还是没忍住发出了笑声。无他,徐锦超满头花的模样一反他平日端方君子的形象,平添了十二分的风流气息,眉心禁欲的朱砂痣也跟着变得轻佻起来。实在是…… “狭促鬼。”徐锦超抬手取下花环,无奈地叹了口气,由着她们俩个形象全无地在马车里跌笑。   ☆、第42章 马车驶到凤仙阁的大门时,已经是接近约定的晚膳时间了,徐锦超、叶清珂和徐华蕊三人下马车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八皇子派出来查看的下属吴长望。 “哎哟喂,侯爷,小的可算把你盼来咯。您这要不来,八皇子准得把我派到太师府接您了。”吴长望热情地小跑过来,欢欢喜喜地给徐锦超行礼,抬头之后看见后边的徐华蕊,脸上的笑意顿时又深了两分:“徐姑娘,八皇子特特给您点了好几道爱吃的菜,刚刚还在跟小的念叨您呢。” 目光再落到叶清珂身上,依然是不变的热切:“这是叶大人家的叶姑娘吧?果真是位和令尊一样钟灵毓秀的人物,小的给您请安咯。” 这当阉人的,第一项功夫就是认人。不说京城里的,就说是小县城里的九品芝麻官,吴长望也必须把他家里人都认全咯。再说了,他不认得谁也不敢不认得眼前这位啊。人家爹可是当今跟前的第一红人!要不是当今不好男风,又有皇后娘娘在跟前杵着,这满朝上上下下的都得以为叶大人是当今的……咳咳,不好说啊,不好说。 总之,他师父可是说了,遇着叶大人或者和叶大人相关的人,就得自个儿好好儿琢磨态度,叶大人的耳边风,可比后宫的枕边风厉害得多呐。前边的大官能不以为意,他们这些宦官可不能不以为意。但凡能猜准圣人心思的,都是他们要好好伺候着的! “吴公公客气了。”叶清珂微微点头。 “我远远瞧着是谁,原来是表哥。”十皇子晃着脚步过来。当朝皇子和公主混在一块儿排序,他是行序最幼的那位,又是皇后所出,行事自来没有前面的皇子稳重,颇有些随心所欲的意思。他草草和徐华蕊打了声招呼,着重打量了叶清珂,揽着徐锦超的肩膀道:“我说,表哥你可算把人带来给我们看了。再藏着掖着,我可要怀疑我们是不是兄弟了。” 徐锦超和叶清珂交好的事情,宗室圈子大都有耳闻。十皇子和徐锦超关系好,又因为皇后出身同样不高,所以天然就对叶清珂有些许好感。 好感不多,但也足够让十皇子对叶清珂保持友善了。 “好好站着,成日没个正形,一会儿又该被骂了。”徐锦超朝叶清珂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目光。他动动肩膀盘开十皇子的手,一点儿也没有待叶清珂的温柔,直让十皇子喊差别待遇。 “诶,表哥你怎么就对我严肃,这不成啊。”十皇子怕亲哥八皇子,听了徐锦超的话以后好歹是有了正形,嘴上却还是一样地吊儿郎当,对着徐锦超的背影跳脚。 徐华蕊认真严肃地看了一会儿十皇子,道:“大概是因为你熊吧。”说完不等十皇子反应,跟上徐锦超、叶清珂的脚步入了凤仙阁。 “十殿下,请吧?”吴长望笑眯眯地躬身走到十皇子身边,话语里也带了点儿打趣的意思。十皇子最没有架子,向来喜欢和众人打成一片,吴长望也敢在规矩里头稍微放肆一些。 果不其然,十皇子拧了一下他的耳朵,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你小子行了啊,记住一会儿别给八哥告我黑状。” “小的听您的。”吴长望捧着自己的耳朵,好似那里刚得了稀世的珍宝,一边点头弯腰一边尾随十皇子进雅间。 十皇子进去的时候,里面正围绕着叶清珂说话,他大大咧咧地坐到八皇子和徐锦超中间,听见八皇子问徐锦超:“表哥,你真定下要和她在一起了?” 徐锦超不咸不淡地看了眼十皇子,没有理会他闹出来的大动静,直接越过他,和八皇子说话:“还能有假?” 十皇子今年十三岁,当真是比熊孩子还熊的年龄,闻言吹了声口哨,嬉皮笑脸地道:“那可不一定。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啊,你看四哥前年不跟一个农家女打得火热,现在那个农家女在哪儿都不知道。” 八皇子可不像徐锦超那么客气,一巴掌拍十皇子的额头,把他给拍老实了,低声训道:“别逮着机会就翻天。还能在哪里,自然是在四哥的后院里。” “嘿,哥你看在未来嫂子的面上,今天少拘着我点!”十皇子捂着额头蹬脚,最终没敢挑战八皇子作为哥哥的威严。委委屈屈地捂着额头乖乖坐好了:“还有蕊姐儿也在,你不怕她以为你家暴?” 八皇子一个眼刀扫过去,十皇子顿时一噎,换气都不敢大声了。 在场的不只有皇子,还有几个跟皇子关系亲近的宗室子,以及三公主和六公主。郎君们跟叶清珂见过礼,再跟徐锦超友善地调笑两句就算过去了。 但两位公主不同啊,抓着叶清珂就是一通问,简直要把叶清珂和徐锦超相处每一个的日常都挖出来。 “你觉得表哥喜欢你哪点。”叶清珂正回三公主的话,一旁的六公主神色倨傲,想到什么就直接问,一点儿也不委婉。她也没有理由对着叶清珂委婉。 三公主坐在左边,同样是一脸好奇。 “小女觉得,我哪一点他都喜欢。”叶清珂摸准了两位公主的脉门,自信而张扬地答道。常年养尊处优的公主,在宫里见过了太多虚与委蛇,也听过太多人的自谦和吹捧,所有的虚假在她们面前其实不堪一击,倒不如露出足够的自信,让公主们对自己高看一眼。 两位公主奇异地对视一眼,六公主蹙着眉打量叶清珂,道:“你好自大。” 这个时候,常人都会下意识自谦起来。但叶清珂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因为她深知,但凡她展露了哪怕一点点儿的自卑,都会让公主看不起。 她俏皮地眨眨眼,笑得异常撩人:“不是自大,只是我很荣幸,刚好长成了超超喜欢的样子。” 六公主忽然笑了,她拍着手,赞赏道:“你的嘴果然和叶大人一样厉害。句句话都把着人的心坎!你叫叶清珂是吧?” 叶承恩在皇帝跟前的受宠程度,后宫亦有耳闻。她原来以为叶清珂会是阿谀奉承的性子,没想到,竟与众不同地豪迈。她就喜欢叶清珂这种张扬的性子。 “是。公主要是不嫌弃,可以叫我珂珂。”叶清珂直言道,一点儿不因为身份的差距而过分见外,态度熟稔又不失尊敬,很让人舒适。 三公主看着不声不响,其实比六公主还要任性张扬。她喜欢喝酒,心里初步认可了叶清珂以后,抬手就招来了一坛梨花白,一小壶一小壶装了摆在叶清珂面前,命令道:“痛快人就该喝酒。珂珂,陪我把这些酒喝了,不醉不归,敢不敢?” 徐华蕊担忧地看向叶清珂,前些日子叶清珂在徐府喝醉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公主发了话,小女自然奉陪到底。”叶清珂主动拿起酒壶,自倒了一杯,道:“先干为敬。” “诶,用小杯子有什么意思,直接用壶。”六公主看热闹不嫌事大,压着叶清珂的手,把她手里的杯子换成酒壶。 席上的其他人自然不会忽视这边的动静,顿时也跟着起哄。徐锦超记得叶清珂的酒量,想要站起身,却被八皇子压住了肩膀。 八皇子低声道:“三姐有分寸。”   ☆、第43章 叶清珂对徐府的醉酒案同样印象深刻,曾经顶过千杯不倒的光环的她怎么也不会甘心面对如今不堪入目的酒量,因此,早就暗暗下定了决心训练酒量,只等机会一雪前耻。 她朝想要上前替她解围的徐锦超投去一个安抚的目光,完全不在意手里拿的是酒杯还是酒壶,仰头悉数喝了。 “好!够意思!”三公主满意地看见叶清珂倒置在桌上的空酒壶,她叫了一声好,拿起一只酒壶同样喝得一干二净“还敢不敢来?” 酒桌之上,哪儿还有能退缩的余地,叶清珂不紧不慢地干完又一壶酒,脸上的笑意张扬而动人。 三公主在喝酒上就没有怕过人,叶清珂一往无前的气势激起了她的兴趣,微微前倾了身体,和叶清珂一人一壶不带停顿地喝。途中有自觉酒量尚可的人加入进来,一样大开大合喝酒。 六公主觉得干喝酒没意思,主动添了彩头:“把桌上的酒喝完还没有倒下的,我便把父皇赏赐我的十二生肖砚台送她,如何?” “既然如此,不如所有人一块儿喝,这才有悬念。”三公主招来足够所有人喝的酒。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敢玩敢闹敢舍敢得的世家子弟,桌上的酒也不算很多,平均下来一个人大约五六壶的量,三公主的话一出,纷纷响应号召一人执起一个酒壶。 唯独八皇子和徐锦超没有动,八皇子道:“早先说好了,我与表哥不喝酒,现在也不能例外。” “咱都记着,八殿下、徐侯爷,别介啊。”一名宗室子弟举了举手里的酒壶,匆匆说完话便开始和其他人一块喝酒。 大家都是半大的愣头小子,再好的酒量也有限度,第一壶下肚还有人硬撑,第二壶就不成了,面红耳赤地直摇头,退下四五个人,再到第三壶,人就更少了,还站着的人里也有好几个打着酒嗝眼看就要不行了的。 到最后,竟只剩了叶清珂和三公主,两个人都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只有唇齿间隐约散发的酒香能让人知道她们其实喝了许多了。 “这次便到此为止。”三公主没让人再上酒,及时喊了停,神色间不乏对叶清珂的欣赏:“你是第一个能跟我喝那么久不倒的人。” “彼此彼此,三公主海量。”叶清珂把手里的空壶倒扣到桌上,强压下冲上头的酒意。 没有人提谁输谁赢,众人张罗着开始用膳,其乐融融的模样好似先前嚣张拨扈的斗酒不曾存在过。 凤仙阁是叶家的名下的产业,掌柜发现东家姑娘的身影以后默不作声地多送了六道菜,全是叶清珂爱吃的样式。 席间,徐锦超夹了好几样能解酒的菜给叶清珂,以防酒气一股脑冲上来,叶清珂受不住那种难受的感觉。 十皇子爱玩闹,喝了酒后更放肆了,凑在徐锦超身边嚷嚷着要徐锦超也给他夹菜,惹得哄堂大笑。年纪小一些的笑十皇子长不大,年纪大一些的,则一脸暧昧地看着徐锦超和叶清珂,只差没有直接调笑徐锦超日后会是妻管严。 徐锦超全当没有看见,端坐在位子上巍然不动,依然故我地照顾喝了许多酒的叶清珂。叶清珂其实喝的有点儿懵了,用膳都成了机械性的事情,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别人的调笑,故而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好不容易清醒一些,饭局却到了尾声,大家都在拱手告辞了。 于是,她这一次喝酒的后遗症,大概是在不知不觉间和徐锦超秀了好大一把恩爱? 天色擦黑,街上已经有人摆开了摊子,摊上盛开的花灯闪动着莹莹的火光。徐锦超牵着她,慢步离开凤仙阁,把八皇子等人留在身后。 南康郡公世子靠在门上,瞅着徐锦超和叶清珂的背影,言语间颇为不屑:“徐侯爷当真是昏了眼,大好的世家贵女不要,非找个身份低的。” “这年头,谁都想要叶大人在皇帝跟前说好话,指不定……徐侯爷是看上了叶大人是圣人跟前的红人。”上柱国世子拢着手,好意劝道:“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位叶姑娘,真得罪狠了,她父亲保准能咬下你一层皮。” 南康郡公世子还待说些什么,忽然被十皇子从身后拎住衣领,十皇子用力往后一扯,把南康郡公世子扯得踉跄,冷着脸不悦道:“嘴巴吃|屎了怎么地,要是不会说话,就回去把舌头割了。下回别指望本殿下带你们玩。” “十殿下息怒,我打自个儿嘴巴还不行么?”南康郡公世子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头上的世子位本来就是圣人看在他跟十皇子玩的好的份上给的。见十皇子生气,才想起当今皇后娘娘做姑娘的时候身份还不如叶清珂。心底顿时升起浓浓的危机感,一边作势打自己的嘴巴一边追上十皇子的脚步。 不料被吴长望笑眯眯地拦了下来:“世子爷,殿下要休息了,您看您是不是改天再来?” 南康郡公世子如何肯依,真听了吴长望的话改天再来,他该要见不着十皇子的面了!他心里焦急,想要绕过吴长望去找十皇子,却被十皇子的马扬了一蹄子灰。 等他咳嗽完,别说十皇子,吴长望都溜得一干二净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伸长了寻找吴长望的脖子还没有收回来,他险些被两位公主的马车撞了,一时吓得脸色苍白,连滚带爬地躲到路边。 “哈哈哈,三姐,你看他像不像跳梁小丑。”六公主掀开车窗的帘子,指着南康郡公世子一阵笑。她与、八皇子、十皇子同为皇后所出,与十皇子一般,最憎恶别人拿皇后的出身说事儿。 三公主把六公主拉到位置上坐好,道:“你的那套十二生肖砚台给叶姑娘送去,改天我再请她喝酒。” “行。”六公主不在意地摆摆手,一点儿也不心疼即将送出去的东西。她深受帝后宠爱,随手一个东西就是御赐的,区区砚台并不能让她放在眼里。 随身伺候三公主的宫女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那叶姑娘远不能跟中宫娘子相提并论,公主为何……” “本宫瞧着她心里高兴。”三公主神色傲然。 六公主弹了弹指甲,附和道:“就是,即使是路边的乞儿,三姐和本宫看顺眼了,一样能抬举她做人上人。本宫说她好,谁敢说不好吗?” “不、不敢。是小的愚昧了。”宫女垂头,不敢再仗着三公主的宠爱造次。 那厢,徐锦超与叶清珂并没有急着逛灯会。徐锦超在苇河河畔寻了一处适宜落脚的地方,打算等叶清珂的酒意再散一些。 “超超,你今天开心吗?”叶清珂转头盯着徐锦超的侧脸,一双杏眼朦朦胧胧的,看见的徐锦超也是朦胧的。她的超超可听话了…… 她和徐锦超在来路上约定过,凤仙阁里的遇到的人和事都尽量让她自己处理。毕竟,徐锦超护得了她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总有她独自和人打交道的时候在。 徐锦超也照着约定没有插手。 “……”徐锦超用手遮住叶清珂期待的眼睛,既说不出开心,也说不出不开心。叶清珂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得到其他人的认可,更加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他为之幸福,却也疼在心里。 他轻轻唤了声:“珂珂。” “嗯?”叶清珂语调上扬,心情极好。 “珂珂……”徐锦超又叫了一声。 “嗯!”叶清珂用力点头,酒意微醺,映衬得双颊艳若桃李。 “珂珂。”徐锦超不厌其烦。 “……”叶清珂静默了一会儿,把徐锦超覆在她脸上的手拉下来:“你怎么光喊我。” 徐锦超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站起来:“以后让我保护你吧。”今天的事情,不会有下回了。 叶清珂醒了又好像没醒,反正她笑得傻兮兮的,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好啊,那你要保护我一辈子。” “一定会的。”他说。 灯会渐渐人声鼎沸,安静的河流上多了一盏盏随着水波飘流的荷花灯,它们承载着最美好的愿望,渐渐驶向不知名的远方。叶清珂和徐锦超也买了一盏莲花灯,像其他人一样,写了心愿装到里面,点燃灯芯以后放到水里。 而后便隔着三拳的距离并排随意在街上走动,经过庙宇时正好赶上了舞龙灯,观看的途中,借着人群的拥挤,两人悄悄拉近距离重新牵了手,一直到舞龙走远了,才百般不舍地松开。 这时候,已经接近戌时中了。 “走,我请你吃元宵。”临分别前,叶清珂眼尖发现路上的小吃摊上有卖元宵,兴冲冲地买了两颗,用小碗盛着,和徐锦超分吃。 吃元宵不仅仅要和家人一块儿吃,也要和徐锦超一块儿吃,然后才算是真正的圆满。 徐锦超吃了元宵,从袖带里拿出一只小狐狸的面具,替叶清珂戴到头顶:“小狐狸,你要回窝了。明天生日记得晚点儿休息,我给你带红鸡蛋。” 叶清珂摸摸头顶的木制面具,笑弯了眼,应道:“好。”   ☆、第44章 叶清珂十四岁的生日办得极简单。 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分,叶夫人带着长寿面来到叶清珂的小院,唤醒睡梦中的叶清珂。 叶清珂勉强睁开迷蒙的双眼,躲在被子里扭了扭身子,哈欠道:“娘亲。” “珠姐儿快快起来把长寿面吃了。”叶夫人推推她的身子,催促她起床。 “娘真早。”叶清珂怕冷,坐起来了也不愿意离开被窝,团着被子单手洗漱。 叶夫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缩着干什么,屋里烧了地龙,跟你的被窝没差。” 叶清珂嘿嘿笑了两声,慢吞吞地把另一只手伸出来,从丫环手里接过温热的帕子盖在脸上。 “冬日天亮得迟,已经不早了。”叶夫人摇摇头,道:“你生在冬天,要是像你哥哥那样在夏天生日,还得早上一个时辰起床。” “娘疼我嘛,肯定不舍得我抹黑起床。”叶清珂抱着叶夫人的手臂撒娇,穿了一半的夹袄将落未落地挂在身上也不管。 叶夫人用手指顶着叶清珂的额头推开她,笑道:“你今天怎么格外娇气,平时的懂事漏在元宵节忘记捡了?” “那不是。”叶清珂晃晃脑袋避开叶夫人的手指,咧嘴笑得开心:“我今天是寿星,当然要任性一点儿才有寿星的感觉。” “贫嘴!”叶夫人嗔道。 叶清珂吐吐舌头,总算愿意乖乖穿好衣服,一身整齐地离开被窝,主动坐到妆镜前等候叶夫人为她梳妆。 十四岁的生日虽不如十五岁的及笄那么隆重,但对姑娘家来说,十四岁的生日同样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这一天,她们要穿上母亲亲手做的衣物,坐在妆镜前由母亲为她们上妆,代表她们脱离了女童的身份,正式步入少女时期。此后,姑娘们能够随意上妆,以精致的妆容为自己增添颜色。 虽然是这样的说法,但绝大部分姑娘在临近十四岁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在家中父母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尝试抹胭脂。一般来说,如果没有整张脸上妆,长辈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谁都有小时候,看到她们,就像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一样的天真烂漫。 “胭脂水粉分许多种,上等的由各种花瓣和名贵的药材制成,可保养肌肤,延缓衰老。下等者有铅粉、面粉制成,面粉不贴脸,容易浮妆,铅粉初时仿佛能使皮肤嫩滑,其实不然,时日久了,反而会使人迅速衰老。”叶夫人手势娴熟地替叶清珂上妆,声音又轻又柔,带着一股子不容置喙:“不论优劣,它们最易害人,你一定要亲自保管,不能让旁人有接触的机会。” “嗯!”尽管早听过了一遍,但叶清珂依旧听得认真,一字一句地把叶夫人的话记在心里。叶夫人给她上的妆极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上过妆的痕迹,然她整个人的精气神和气质都变得更加鲜明,脸还是那张脸,却能一眼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妆要恰到好处,不是越浓越好,也不是越淡越好。里边的学问极深,你日后见得多了,慢慢就懂了。”叶夫人站在叶清珂身后,抚着叶清珂的脸,欢喜之间难免带了几分惆怅,她叹道:“娘的珠姐儿长大了……我还总记着你襁褓里的模样,小小的一只,一眨眼就变成了大姑娘。” 叶清珂不忍心看到叶夫人伤感的模样,转过身子故意打趣道:“我长大了多好呀,我长大了,哥哥也长大了,娘就差不多能抱孙子啦。” 叶夫人被她皮得没了办法,笑斥着赶她去吃长寿面。 长寿面看着满满一碗,实则只有一根,还讲究一口吃完不能断,非常考验功夫。叶清珂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为了吃好长寿面,强行被逼着吃了大半个月的面条当早膳,那滋味,当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成效也是显著的,叶清珂拿起红木长筷挑起长寿面的端头,一口气把面条全吸到嘴里,鼓鼓囊囊的艰难嚼细了咽下,再捧起碗把汤喝光,期间用的时间不到一盏茶,“我吃完了!” 她蹦跳着去拉叶夫人:“娘亲,我们去给奶奶请安!”长寿面只是今天一天的开始,往后的才是正题,她已经要等不及了。 叶老夫人的长春堂里头,王茹宝、叶清琭、王叶氏以及最为繁忙的叶承恩齐刷刷地坐着,手边放置着礼物,明显是为叶清珂准备的。 叶清珂也不怕羞,大大方方朗声请了安,直接道:“奶奶,我今天十四岁啦。” “哎,宝贝珠姐儿十四岁啦?”叶老夫人特别吃叶清珂这套,慈爱地把叶清珂招到身边,塞给她一个盒子,乐呵道:“生辰快乐,祝我们珠姐儿快高长大,身体健康。” 叶清珂低头亲香一下叶老夫人,抱着盒子一本满足:“奶奶,您真好。” 左下首的叶承恩咳了一声,道:“珠姐儿,过来。” “哎哟,赶紧过去,我瞅着你爹爹的礼物是这个。”叶老夫人近两年性格活泼许多,像个老小孩儿,这会儿看起来比叶清珂还兴奋,伸出手对叶清珂比了一个拇指,拍拍她的手,让她赶紧过去领礼物。 叶承恩准备的礼物是一只小猪形状的暖手炉子,非常玉雪可爱,单眼睛上镶嵌的两颗流光溢彩的黑珍珠就不能轻易用价钱衡量了,怪不得叶老夫人会跟她比大拇指。 “长大了一岁,就要更懂事了,乖乖听话,好好孝顺你奶奶。”叶承恩把暖手炉放到叶清珂手里,稍稍训了两句话。 手炉一到手,叶清珂就发现它是暖的了,想必是叶承恩体贴,特地烧了碳在里面。她想了想,给叶承恩单独磕了一个头:“谢谢爹爹,我一定会好好孝顺长辈的。” “好孩子。”叶承恩其实是偏疼闺女的,叶清珂长到如今亭亭玉立,再不能抱在手上,他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可看到叶清珂健康开朗的模样,他便又觉得百般欣慰了。 王叶氏送了亲手制的一套胭脂并一套时下最流行的头面:“珠姐儿是个大姑娘了。” 叶清琭则送了一条上好的马鞭,说是给她开学后学骑马的时候用。 叶清珂拿在手上挥舞两下,觉得分外顺手,高兴道:“恰好二月二出去踏青的时候也可以用,你答应了我要带我骑马的。” “那我可赶了巧了。”王茹宝的礼物是用托盘装着的,上面还盖了一块红布,她听了叶清珂的话以后赶紧掀开白布,露出里面的骑装:“瞧,恰好和马鞭配成了一套,你二月二踏青可一道穿了去。” 叶清珂挨着王茹宝坐下,笑道:“是了,可见你是用了心的。作为你的奖励,让你多点一折戏如何?”请戏子入府唱戏这一遭是叶夫人问过叶老夫人的意见以后决定的,也没有搭戏台子,就是简单地请三五个戏子到长春堂里唱几出戏。 王茹宝霎时眼睛就亮了,得了小寿星的话,当即拿起折子多点了一出戏,她也不贪爱自己喜欢的,直接点了大家都爱听的满床笏。 原本是每个人点一折,如今王茹宝再加了一折,便一共有了八折戏。戏子们轮换着唱,一直唱到了酉时。长春堂里的一众人,包括丫环在内,全都听得津津有味,若不是戏子们停下来,恐怕他们还能一直听下去哩。 叶承恩等人刚打赏完戏子让他们退下,管家就进来了,脸上带着喜庆的笑容,拱手道:“正正好,老夫人,老爷,夫人,姑奶奶,郎君和姑娘,请移步到膳厅用膳罢?” 晚间的膳食是特意为叶清珂准备的庆生宴,桌上俱是寓意极好的菜,席间叶老夫人来了兴致,和席上的人玩了几回行酒令。 一家人和乐融融,好不欢喜。 散席后,叶清珂独自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头顶上的月亮圆圆的,温柔地洒下银色的光芒,她伸脚踩了踩自己的影子,心底升起一股过分热闹后的空|虚感,喃喃叹道:“十四岁的生日就这样结……” 一道熟悉的呼唤声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珂珂。” 叶清珂下意识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有些惊吓地在右边的墙头上发现了徐锦超的身影,他穿着一身黑衣,躲在树的阴影里面,身形若隐若现。 她连忙走过去,小声道:“超超,你怎么坐在墙上。”她家的墙做的分外高,要是被人发现了或者掉下去,那多危险啊。 徐锦超朝她扬扬手里的红鸡蛋,心照不宣地微笑。他是来给她送生日吃的红鸡蛋的。 “你扔下来给我吗?”叶清珂走近两步,伸出手等着徐锦超往下扔红鸡蛋。 不料徐锦超却摇了摇头,弯下腰轻声道:“我想带你上来看一样东西,你愿意吗?不去别的地方,就在墙上。” 出于对徐锦超的信任,叶清珂毫不犹豫点了头,卷起繁复的衣袖从徐锦超放下来的绳梯爬上去,刚碰到墙头就被徐锦超护到了怀里。 “你想让我看什么?”叶清珂靠在徐锦超胸膛里,自由自在地晃了晃腿,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徐锦超手指向隔壁人家的院子:“那里有一片宽阔的草地,你认真看。” “一、” “二、” “三……” 随着徐锦超轻轻的数数声,原本漆黑一片的地方渐渐闪现出绿色的星星点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终与天空的星星相映成辉。 “萤火虫!”叶清珂惊叹道。她自家的院子也有萤火虫,但因为奇花异草居多,萤火虫大多藏在矮树中,即使特意驱赶,也从来不会一次飞出那么多来。 短短两日,徐锦超就带她看了两次奇景。 “你怎么发现这家人的院子里头有那么多萤火虫的?”叶清珂止不住心底的好奇,侧头问徐锦超。 “大概是,勘测你家地形和墙头的时候?我发现它是个空宅,就想办法买下来了。”徐锦超幽默了一回,他捏捏叶清珂的掌心,示意她继续看萤火虫:“一会儿就要消失了。” “哦……”叶清珂把头靠在徐锦超肩上,看着萤火虫重新一点点隐藏起来,最终重回黑暗。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口哨,徐锦超听到后把红鸡蛋装到叶清珂的袖袋里,摸摸她的发顶,道:“巡逻的护院要来了。” 叶清珂抻起身子亲吻一下徐锦超眉心的朱砂痣,利落地翻身下墙。落地以后听见徐锦超说:“珂珂,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唔……对,差点忘了,我回头得告诉我爹爹,让他加强防盗?”叶清珂眨眨眼,故意装作没听懂徐锦超的话,调皮道。 “……”徐锦超看出叶清珂的狭促,无奈只能自己开口,声音温柔:“珂珂,晚安。” “晚安,你回去路上小心。”叶清珂露出得逞的笑靥,靠在树上挥手与徐锦超告别。   ☆、第45章 叶清珂下葬那天,徐锦超在叶父叶母跟前跪了三个时辰,求来了为叶清珂钉棺的资格。 灵堂内,叶夫人哭倒在叶清琭的怀里,撕心裂肺恨不能从阎王爷手里夺回她的闺女儿,叶承恩的身子消瘦了很多,他站在灵堂门口赶走所有迟阳本家的人,背影佝偻。叶清琭亦是一脸的苍白憔悴,自知道叶清珂的死讯后,他便再没有睡着过。 唯独徐锦超是不同的。 他的眼神亮得惊人,一手沉稳地扶着钉子,一手挥舞着锤子,挺拔的身姿一下一下把钉子钉入棺木,仿若没事人一般。可他一夜之间全白了的头发,又叫人不敢说出他没事的话来。 相反,熟悉徐锦超的人都说,徐锦超疯了。 怎么不是疯了呢?好好儿年轻有为的侯爷,忽如其来地白了头,不仅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给自己娶了个鬼新娘,如今还穿着新郎的红衣在灵堂内为她钉棺。 棺材一共要钉九颗钉子,徐锦超听着钉子和锤子碰撞的声音,以及钉子入木的声音,只觉得钉子钉死了叶清珂的棺木,也钉死了他的心。 合棺以后是送葬。 叶清珂的送葬队伍很单薄,叶父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能去,叶清琭是长兄也不能去,到最后,能去的竟然只有王茹宝和叶清珂的小侄子。徐锦超无法替叶清珂扶棺,他沉默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一直到叶清珂入了土,才再次上前。 “徐郎君,你不走吗?”王茹宝的眼睛很红,临走前,她瓮声问一直立在原地的徐锦超。 “我想再陪陪她。”徐锦超摇头,他伸手抚着墓碑,就像叶清珂还站在他的身前。 “……”王茹宝沉默,不忍心打扰徐锦超,弯腰牵着小侄子离开了。 墓地最终只留下了徐锦超一个人,他靠坐在墓碑旁边,什么也没有说。直到天色擦黑,他才重新动起来,在墓碑前挖了一个小坑,埋下一对镯子。 迟阳叶家败落了,在徐锦超的手里彻底成了历史,在叶氏彻底散之前,谋害了叶清珂性命的叶清玳同叶清珂一般,淹死在迟阳本家的莲花池子里,无人收尸。 此后,徐锦超住进了四宜园,徐华蕊担心他,也跟着住了进去。可徐华蕊后来想,其实她不如不住进去。至少,她可以不去见证某些事情。 徐锦超把自己关在画楼里,每天都在作画——他在画自叶清珂,第一天是刚刚长成的十五岁少女,第二天是大约是十六岁的模样,第三天是十七岁,第四天是十八岁…… 开始徐华蕊以为他是在纾解悲伤,或者是在怀念叶清珂。她问过徐锦超,徐锦超也说:“我曾经和珂珂许诺,要和她一块儿白头偕老。” 大概是要以画的形式实现和叶清珂白头偕老的形式吧,等徐锦超画完了,想必就能走出来了。徐华蕊乐观地想。 直到徐华蕊在徐锦超脸上看到第一条皱纹的时候,她才发现了不对劲:“哥,你……” 徐锦超像是十分清楚自己的变化,平静道:“我说过,我许了她要一块儿白头偕老的。” 他说话的时候正在把今天完成的画挂到墙上,徐华蕊看得清晰,那大概是中年的叶清珂,和少女时期没有过大的区别,只是变得沉静雍容了。 “哥,你病了!我去请太医!”徐华蕊才不相信一个十九岁的郎君能够短时间内变老,她更乐意相信徐锦超是病了。 她请来了太医。可太医也没能阻止徐锦超一天一个样的衰老程度。皇帝来了,他试图让徐锦超停止作画,但没有用。 又过了三十天,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徐锦超“变老”的事实。徐华蕊疯了似地冲进徐锦超的画楼,把里面所有的画都毁了。她要把徐锦超逼醒,哪怕徐锦超打她,她也甘愿! 然而徐锦超没有出现。正确地来说,徐锦超失踪了。在人们翻找四宜园的时候,徐锦超去了叶清珂的墓地。而终于有人想起去那儿找他的时候,老态龙钟的徐锦超靠在墓碑上,手里抱着一幅画,已经阖然长逝。 徐华蕊看了那幅画,上面画的是白了头的叶清珂。她想,徐锦超是带着他的承诺去见叶清珂了吧? 在徐锦超死之前,他也许和叶清珂说了很多的话,也许什么都没有说,但都没有关系了,徐锦超疯了,也死了。   ☆、第46章 跨过元宵节后,京城日渐回暖,沉睡了一个冬季的草木复苏,抽出稚嫩的新芽,及至二月二,已是一片葱青。 京郊外的草场上处处可以见到各个阶层的人,偶有姑娘、郎君遇见书院里的同窗,还会停下脚步打个招呼。他们有的在放风筝,有的在徒步踏青,有的策马而行,有的在弹琴,还有的在听琴。 叶清珂骑着马走在宽阔的草场上,一手缰绳一手马鞭,她刚刚和叶清琭绕着草场跑了一圈,这会儿正是好心情的时候。因此,李飞薇赶着她的马儿冲到她和王茹宝身后,险些惊了王茹宝身下的马,她也只是瞪了眼李飞薇,难得没有出口磕碜她。 “我大老远就看到你们了,怎么样,咱们一块儿跑一圈?”李飞薇绕着叶清珂和王茹宝走一圈,跃跃欲试地提议。 “不怎么样,宝姐儿前几天刚学的骑马,李飞薇你悠着点。”叶清珂给王茹宝的马儿喂了一颗松子糖,到底没忍住对李飞薇翻了个白眼。 “嘿嘿,嘿嘿,我看到你们高兴嘛。”李飞薇向来神经大条,叶清珂说了,她才注意到王茹宝骑马的姿势分外生疏,连忙腆着脸道歉:“茹宝,对不住,我下回一定注意。” 王茹宝摇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既然王茹宝是骑马的新手,刚刚又受了惊,那么跑马的提议肯定不成了,李飞薇回身指向她来时的路,道:“我瞧见小蕊儿在那边下了马车,不如我们去找她玩?我可是一个多月没见她了。” 叶清珂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行。” 王茹宝也是点头。 家里的长辈不要她们作陪,刚到草场就赶着她们去自己玩儿。骑马虽然新奇有趣,但她们被叶清琭带着跑了几圈,过足了瘾头。现在在看,到底不如手帕交凑在一起说话来的吸引人。 叶清珂等人找到徐华蕊的时候,徐华蕊正纠结要干什么——她周围有许多年龄相仿的姑娘聚在一块儿玩,玩什么的都有,活泼点儿的抛绣球、踢毽子,娴静点的弹琴、作诗,可正是因为种类太多,才叫徐华蕊发愁。 三人的出现简直拯救了徐华蕊那可怜的选择困难症,她松开颦起的眉头,主动迎上来打招呼:“珂珂,飞薇,茹宝,你们来了。” “小蕊儿!”叶清珂翻身下马,牵着马儿走到徐华蕊身边,笑道:“我给你说个好事情,李飞薇方才跟我们说,她想你了。” 徐华蕊不信,她作为学使,从来都不曾假公济私,每每管着李飞薇,叫她经常不能随心所欲的做事,上一年年末,李飞薇还发了豪言壮语,扬言绝对不会在开学之前见她。“她躲着我都来不及了,珂珂你肯定骗我了吧?” “表姐没有骗你,是真的,我也听到了。”王茹宝连忙给叶清珂作证,表示叶清珂所言不虚。 徐华蕊便去看李飞薇,心里有些小高兴,谁知道李飞薇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还没来的及勾起的嘴角顿时又弯下去了,冷哼道:“姑且当她想我了。” “她是害羞。”叶清珂扯了一把李飞薇,把她推到徐华蕊面前,“是不是啊,李飞薇?” “诶诶诶,叶清珂,谁跟你说我害羞了!”叶清珂的话李飞薇可就不爱听了,她自诩厚脸皮,怎么可能害羞? 为了证明自己当真不是害羞,李飞薇伸手揽住徐华蕊的细腰,挺直腰板硬气道:“本姑娘就想你了,什么姑且不姑且的。” “刚刚躲在一边别扭的人原来不是你么?”徐华蕊手指微动,凌空点了点李飞薇方才站的位置。 李飞薇心虚地眼神四飘,准备胡乱搪塞个理由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了不远处挺着大肚子的吴氏,立时对准吴氏的方向翻白眼:“这不是看见了不讨喜的人么。” 李飞薇只是拿吴氏当借口,她不屑于记仇,早前的事情忘得七七八八了,如今吴氏于她而言和路边的陌生人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徐华蕊跟吴氏的梁子却是实打实地结下了的,她见李飞薇也注意到了吴氏,没忍住小声抱怨了两句: “她原来不是被遣回家了么,没想到那时候她怀了一个月的孩子,谁都不好再发作她。结果她回娘家转了一圈又平安无事地回来了。现在天天在家里转悠,怎么碍人眼怎么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眼不见心不烦。今天多好的日子,别理会她,我们去和同窗玩乐。”李飞薇就着揽住徐华蕊腰的动作,带着徐华蕊往姑娘们聚集的方向走,“人贱自有天收。再说了,她又不能揣一辈子的小孩,回头她生了,再犯到你头上,你也不用客气,该怎么治她就怎么治,啊。” “到时候,你要是觉得不够解气,我们逮准了机会套她麻袋,拖巷子里揍一顿,保准她亲娘也认不出她来。”流氓的人从来不止李飞薇一个,叶清珂也就是这辈子收敛了,要不然也是一个和李飞薇半斤八两的人物。这不,李飞薇还处在安慰徐华蕊的阶段上,她已经开始冒坏水出教训吴氏的主意了。 徐华蕊再多的气也被两个人哄没了,果断把暂时动不得的吴氏抛到脑后,把注意力放到玩乐上:“你确定咱们同窗是在这个方向?”都走了好远了,也没见到人啊。 李飞薇十分确定地点头:“我们没走错方向,只是隔得远,再往前走两步就能看见人了。” 丙学堂的学子们在穿过草场的小溪边上围坐成一圈,其乐融融地玩着击鼓传花的游戏,主持游戏的路凝凝率先看见了叶清珂等几个人,站起身朗声道:“徐学使,叶学子,李学子,王学子,你们要不要一块儿玩游戏?”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邀请: “二班就差你们四个了。” “我们在玩击鼓传花,可有趣了。” “来一块儿玩,我们大家隔了一个年没见了。” 有几个性格热情的学子直接走过去拉着四人走到圈子里坐下,路凝凝随即把绣球交给徐华蕊,道:“学使,你来给大家发球呗。” “好。”徐华蕊点头,鼓声响起的第一时间把绣球传给叶清珂。叶清珂几乎是不沾手地把绣球塞给下一个人。 就这么一个接着一个地传,也不知道是人们有意还是无意,鼓声停下,绣球又回到了徐华蕊手上。 “不知道徐学使要表演什么呢?”路凝凝笑眯眯地把徐华蕊带到中间,按照规矩,最后拿着绣球的人要表演一项才艺,不拘雅俗,但要有诚意。 “我看这里有瑟,我弹一曲吧。”徐华蕊在书院修的乐器是瑟,最擅长的乐器也是瑟。她抱着瑟席地而坐,双手灵动地拨弦,优美的乐声幽幽响起。 然而,刚弹了三分之一的乐曲,就被人冒昧打断了:“同窗们,你们好,我们可以加入你们吗?”   ☆、第47章 来人未免太不会看场面说话,在场的丙学堂二班的学子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悦——虽然徐华蕊还在弹瑟,但被人打扰过了,不管是弹者还是听者,在乐曲的意境上始终是有了不全之处。 “原来是同堂交流的丽正学子,请坐吧。”来者是客,丙学堂二班的学子不会因为对方的一点点儿不识相就拒绝人,不过很显然,代为开口的路凝凝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并没有很好。 丽正学子一方一共有五个人,领头的是冯娟,她的笑容灿烂,一点儿也没有觉出二班学子的不悦,直接挽着路凝凝的手坐下,刚坐好就迫不及待地:“丽正书院还在灾后修建,为了不耽误学业,山长上书让我们来白鹿书院读书,等开学以后,我们就是一个书院的同窗学子了。” 这个时候徐华蕊是还在弹瑟的,路凝凝瞥了眼冯娟,只轻轻“嗯”了一声,含蓄地用简短的回复来让冯娟暂时熄灭交流的想法。 但冯娟的热情不减,依然在滔滔不绝:“现在说是会另外分设小班,我们商量过开学之后要开一个小会,到时候你们一定要赏脸参加。” “能不能请你们尊重一下我们班学使?”李飞薇坐得近,冯娟的喋喋不休她同样听得一清二楚。她可不是路凝凝,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半天狠不下心甩一个脸子,当即不耐烦地扫过去一个凌厉的眼风,大有冯娟再吵就要撸袖子揍她的架势。 “……”冯娟一下噤了声,徐华蕊弹毕一曲回到位置后半天,她偷偷打量着李飞薇的脸色,替自己辩白道:“我没有不尊重徐学使。” 然而并没有人理她。 击鼓人变成了徐华蕊,她把绣球给了叶清珂,自己则绑上红布蒙住眼击鼓。击鼓传花的游戏很考验击鼓人把握时间的技巧以及传绣球的人的默契,唯有配合得好了,才能令每个人都有参与感而不至于被冷落。 前边大家一直都玩得很好,但这一次,徐华蕊停了击鼓的动作,刚解下红布就发现大家的脸色都有些怪异。 红绣球落在冯娟手里。徐华蕊扫视一圈,完全没有弄清楚她蒙着眼的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情。她用手肘悄悄撞了下叶清珂,小声问:“珂珂,发生什么了?” 叶清珂嘴唇微动,也是觉得挺无奈的:“冯学子一直拿着绣球没有给别人。”也不知道从冯娟拿到绣球的那一刻起到徐华蕊停下击鼓动作的半盏茶时间里,她会不会感觉到尴尬。 不管冯娟有没有觉得尴尬,其他人倒是挺尴尬的,即使急于表现自己,也不必做得这么……无法评价啊。 “冯学子,你要展示什么才艺呢?”路凝凝抽着嘴角,忽然想念起家中后宅和她娘斗得风生水起的姨娘们了,至少人家在很讲道理地使计谋争宠。 “我擅长舞蹈,给大家跳一段舞吧。”冯娟穿的衣裙分外繁复飘逸,正好适合跳舞:“孔雀南飞,献丑了。” 丙学堂的学子们面面相觑,有一部分还看向周婉——周婉舞蹈是堂里最好的,上年年末的考核中,周婉跳的就是孔雀南飞,还得了最高的评价来着。冯娟当时也是一块儿考的,不会不知情,所以……她这个舞蹈选得有些微妙啊。 周婉倒不觉得有什么,她还挺期待冯娟的舞蹈的。 “叶学子,劳烦你帮我伴奏了。”冯娟走到叶清珂面前,十分郑重地请求。她的话音一落,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周婉身上了,这个、这个,冯娟的司马之心昭然若揭啊。 当时周婉的孔雀南飞就是叶清珂给伴奏的,现在冯娟不仅要跳孔雀南飞,还要叶清珂伴奏。要有人说一切都是凑巧,丙学堂二班的学子一准跟他急! “……不好意思,我没带琴。”叶清珂摊手,示意自己帮不了冯娟。“贸贸然换琴未免落了下乘,与其让我伴奏,不如让琴的主人伴奏。” 换琴之前都要沐浴更衣、焚香洗手,草场上完全没有这个条件去做这些,更何况,她都看出来冯娟在挑衅周婉了,再出手帮冯娟伴奏? 呵呵,她又不是亲疏不分的傻子。 冯娟固然失望,但即使没有叶清珂的伴奏,她还是得把说出口的舞跳了。她定定盯了一会儿叶清珂,不甘地转身,对同为丽正学子的李莲花道:“莲花,你帮我伴奏。” “好。”李莲花把琴放在膝上,拨了拨琴弦。 冯娟敢明目张胆地挑衅周婉,自然是有一定的资本的,她的舞姿很有力道美,动作流畅,与乐曲契合在一起,分外赏心悦目。 但也仅此而已。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需要专门的舞蹈大家评判,随便一个人就能看出冯娟和周婉之间的差距来。 不能说冯娟跳的不好,可有了比较,难免就让人兴致缺缺了。 丙学堂二班的女学子们还是很善良的,冯娟一曲舞毕,没有人说好,也没有人说不好,安安静静地准备进行新一轮的击鼓传花。 就在这时,一道高昂的叫好声强势地插|进来,伴随着的还有急促响亮的鼓掌声,莫晟和眼神发亮,不遗余力地夸道:“好!跳的好!娟娟的舞姿真乃世间一绝!” “晟和!”冯娟毫不避讳,直接抱住了莫晟和的腰“你赛完马了?” “好一会儿了。我来找你,刚好看到你的舞蹈,美极了。”莫晟和微微一笑,风流倜傥的外貌非常具有欺骗性“你们在玩什么游戏?” “在玩击鼓传花,我的运气不好,第一轮就拿到了绣球。所以才会跳舞。”冯娟微微蹙眉,仿佛有些苦恼。 “他们两个……之前不是闹得好大,说要绝交么?”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的王茹宝瞬间疑惑了,尤其她还亲眼看了莫晟和和冯娟吵架的全过程,按理说,都吵成那样了,应该不会和好才对的。 王茹宝问的是叶清珂,但叶清珂的知情度比王茹宝低得多了,现在同样是一脸懵逼地看着抱在一块儿的这两位。最后是消息向来灵通的李飞薇替王如宝解了惑:“据说他们吵架向来雷声大雨点小,现在又和好了呗。” “哦……”王茹宝点头,依然觉得很神奇。 “我记得邓嘉颖邓学子的舞蹈也很好,她怎么没来?”不知道哪位学子随口提了一句,本来也不是个问题,没人理会也就过去了。 谁成想,竟成了捅马蜂窝的那根棍子。在场的五个丽正学子脸色立马就黑了下来,尤其冯娟,前一刻在和莫晟和恩爱,笑容温暖如春风,后一刻就冻起了冰碴子。   ☆、第48章 丙学堂二班的学子一脸茫然地看着冯娟,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不过她们也没有疑惑很久,因为冯娟很快就冷哼着给出了解释:“班里的集体活动她就从来没参加过,一点儿也不知道团结同窗,做事情不分轻重的,跳舞有我们班的活动重要吗?这次说是要跟白夫子进修舞蹈,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说不定是去跟野男人鬼混。” “……真的假的……”路凝凝不信。丽正学子里面她与邓嘉颖最熟,怎么看也不觉得邓嘉颖是这样的人。 “我跟她一个班,又跟她一块住,难道我会说错她吗?你们是不知道,自从雪灾以后,她就开始不跟我们说话了,见到我们就一副死鱼的样子,简直恶心人。”冯娟恨恨道,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述口,一股脑全部跟丙学堂的学子们说了“她有个自小定亲的未婚夫,肯定是那个未婚夫教唆的她,不让她跟我们交流。” 世上爱听八卦的人不知凡几,当即就有人追问:“为什么邓学子的未婚夫不让她跟你们玩?总不能是莫名其妙就……” “邓嘉颖那个未婚夫是太学的学子,一向鼻孔朝天,不就是太学第一么,每次看到我们都没有好脸色,估计是觉得我们这些一般人会拉低他的格调,所以看不起人呗。不然邓嘉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开始不理人。”冯娟说得起劲,干脆拉着莫晟和在圈子的中心盘腿坐下,挥舞着手地强调:“不信你们可以问程学子、黄学子,她二人也是和我和邓嘉颖住在一起的,而且也见过邓嘉颖的未婚夫。再不然,你们问晟和,晟和和我一起见过他们俩个的。” “娟儿说的是真的,明明娟儿和她关系那么亲近,都是住在一块儿的,但邓嘉颖和她的未婚夫俩个从来不会跟我们打招呼。”莫晟和附和冯娟的话,他似有痛心地说:“我们也尝试过劝邓嘉颖不要跟她未婚夫在一起了,免得最后一个交好的朋友都没有。可惜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也没有办法。反正现在我们几个是不把邓嘉颖当成我们的一员了。” 程晓宴也说:“提她干什么,管她去死算了。” 尽管冯娟等人说的绘声绘色、感情真挚,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持着怀疑的态度,不说别的,只说刚刚的那一轮击鼓传花,就足够让人窥见冯娟的品性了。从冯娟的角度说出来的事情,其公正性有待商榷。不过八卦嘛,听听就好了,实情如何很不必深究。 徐华蕊作为丙学堂二班的学使,无意让同窗们在这个无关的问题上纠缠,主动开口圆场道:“瞧我们,被冯学子的孔雀南飞吸引了注意,心神都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不知不觉日头都快到头顶了,赶紧地,快快开始新一轮击鼓传花吧。” 丽正的几个男学子也加入了进来,原本的圈子变成了更大的圈子,绣球传一圈都要费上很久,常常鼓声停了,绣球也还没有传到半圈。 击鼓传花这个游戏人少的话是玩不起来的,但人数过多同样会变得无趣,等候绣球传过来的时间未免太过枯燥,不过几轮,气氛就开始变得冷淡了,再不复之前的热闹。 “时候不早了,我该去找家里人一道用膳了,先告辞。”在击鼓传花暂停的当口,路凝凝找准了机会起身告辞,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开学以后还有许多机会,到时候我们再一道玩吧。” 萌生离开的想法的不只有路凝凝一个人,路凝凝前脚刚走,便有人陆陆续续地说要离开,理由也不另找,还是原汁原味的“要去和家里人用膳”。 “表姐,我们也走吧?”王茹宝小声道,她对冯娟和莫晟和的印象不好,一点继续留着玩游戏的兴趣也没有。 “成。”叶清珂点头。 叶清珂、王茹宝、李飞薇、徐华蕊四人是一块儿来的,自然也是一块儿走,临走前,李飞薇不容分说地把周婉一块儿带上了。 “飞薇,你抓疼我了。”大抵是因为在先前的事情中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沉默着走出去好远,周婉才敢扭着被李飞薇死死抓着的手腕低声抗议。 李飞薇蹙着眉松了几分手上的力道,轻柔地圈着周婉的手腕,嘴上却不留情地训道:“我不拉你你就不知道走了是不是?留在那儿等着人继续欺负你呢?” “没有人欺负我啊……”周婉傻愣愣地回道。她对那些拐弯抹角的事情实在不擅长,压根没觉出冯娟跳孔雀南飞是在故意挑衅她。 李飞薇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周婉,良久,深吸一口气好歹是把满腔的怒火压下去,一步一跺脚地继续走。敢情周婉就能发现她欺负人,别人的欺负都不是欺负! “薇薇,你别生气啊。”周婉无辜道。 李飞薇瞬间觉得自己要被周婉气炸了,要不是……要不是看在周婉太柔弱的份上,她一定要把她拖到小黑屋里揍一顿! 叶清珂和徐华蕊见状完全没有劝架的意思,从认识到现在李飞薇欺负周婉多少年了,也只见周婉和李飞薇两个的感情越来越好,没见哪一回真出问题过,何必她们白费力气。 幸而在场的还有王茹宝,她不忍心看李飞薇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模样,也不忍心周婉被压得像个小媳妇儿似的,主动开口转移李飞薇的注意力:“我记得我们家带了好几个纸鸢出来,薇薇,午膳之后要一块儿玩吗?” “要。”李飞薇抽出心神,没有迟疑地应道。然而区区纸鸢根本不足以平息她心内的火气,最后还是压着周婉挠了一通痒痒,才算是解气了。 徐华蕊捂着嘴笑了一会儿,拉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周婉替她理了理身上略微凌乱的衣物,然后小声对叶清珂说:“下午八皇子应该回宫了,到时候我问我哥来不来放纸鸢。” 徐华蕊给徐锦超和叶清珂牵了太多次线,如今不必徐锦超特地吩咐,她自己就主动抓住一切机会,为叶清珂和徐锦超制造相处的机会了。 叶清珂的脸皮一向厚,从来没有在徐锦超以外的人面前脸红过,这会儿当然也不能指望她能够因为徐华蕊的话露出小女儿情态,只见她微微勾唇,笑得比徐华蕊还要坦荡荡:“好啊。要是他来了,我有东西要送给他。” “珂珂,有了你这句话,不用问就知道我哥肯定来了。”徐华蕊说。 “嘿嘿。”叶清珂迈着轻巧的步子离开,和王茹宝一同回到家人身边用膳。 在外踏青,最不能缺少的是野餐。等叶清珂和王茹宝看见自家的车驾时,叶夫人已经命人在草地上铺好了餐布,餐布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里面还有叶承恩在小河里垂钓来的河鱼,隔得远远地就能叫人闻到它们的香味了。 “珠姐儿和宝姐儿回来了?”叶夫人听见动静转身,便看见自家两位嫩生生的姑娘回来了,她指着程燕阳,脸上全是笑意“快快坐到阳姐儿身边,你们姑娘家热乎热乎。” 叶清珂把目光放到程燕阳身上,转瞬就明白过来程燕阳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定是她娘亲为她哥哥相看中了程燕阳,准备让两人处处看,要是合适的话就定下来。 怪不得叶清琭只陪她跑了一圈马。怪不得叶老夫人和叶夫人要故意把她和王茹宝支开。 她顺着叶夫人的话走到程燕阳身边,甜甜地唤了一声:“程姐姐。” 王茹宝是第一次见到程燕阳,元宵节前程燕阳随母到叶府拜访的那天她正好不在,但这并不妨碍姑娘们之间的亲近,她一样挽着程燕阳的手,介绍自己道:“程姐姐,我叫王茹宝。” 程燕阳柔声回道:“我知道你,宝姐儿是珠姐儿的表妹吧?你和珠姐儿的模样长得都好。”她上回还唤叶清珂作叶妹妹,这次再叫,就变成珠姐儿了,可见叶清珂和王茹宝不在的时间里,她和叶清琭相处得不错。 王茹宝脸颊微红,程燕阳的夸赞让她感觉羞涩,连忙回夸道:“程姐姐也长得好看。” 至此,王茹宝和程燕阳便算是认识了。叶清珂一双杏仁眼儿笑得弯弯的,主动引领着三人间的话题,偶尔有意无意地提上一句叶清琭。说到程燕阳最感兴趣的棋时,她着重点出叶清琭棋艺上的造诣。 果不其然,自从了解到叶清琭棋艺高超,程燕阳好几次都不由自已地偷瞧叶清琭,一双沉静的眸子更加亮了几分。她小声道:“若是能与叶郎君下上几盘棋,那定然是极好的。” 叶清珂闻言,故意惊喜道:“哥哥也曾与我说,有机会定然要与程姐姐下棋呢。如此看来,程姐姐说不定能和我哥哥成为知己。” “可惜今日没有带棋出来,不然程姐姐大可直接和琭表哥在茵茵草坪之上交流棋艺。”王茹宝看了这许久,也看出点儿苗头来了,揣测出眼前的程燕阳大抵是与叶清琭有点儿什么关系,立刻跟叶清珂站到同一战线,努力为叶清琭制造机会,“你瞧后天如何,我们表姐妹二人下帖子邀请你来玩,届时,咱们一道下棋。” 程燕阳很是意动,但顾及到其他,便又有些犹豫:“这……会不会太叨扰了?” “怎么会叨扰?”叶清珂记得上辈子叶清琭和程燕阳的婚后感情很好,所以这会儿才会不过问叶清琭对程燕阳的感官,就直接不遗余力地撮合二人,她眨眨眼,调皮道:“想必我哥哥也是急乐意你来的。” 一如女方家人的态度极大程度代表了女方的态度,男方家人的态度多半代表了男方的态度。程燕阳本来就隐隐对叶清琭有意,再有叶清珂和王茹宝热情的态度,一张俏脸顿时红得彻底,连带着脖子也染上了好看的粉色,她低头绞着帕子,轻轻应了道:“嗯……”   ☆、第49章 另一厢,徐华蕊与叶清珂等人分开不久,便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八皇子、十皇子以及徐锦超。 “蕊儿,真巧。”八皇子率先开口,矜贵受礼地与徐华蕊说话。 “见过八皇子、十皇子,哥哥安好。”徐华蕊停下脚步,屈膝行礼。 “不必多礼。”八皇子上前亲自扶起徐华蕊,询问道:“你怎么独自一人?” “我刚刚和同窗分开,所以才会一个人。”徐华蕊回答“而且,檀香陪着我,也不算是我独自一人了。” “嗯,下回要多带两个丫环,只有两个人,有些不安全。”八皇子认真地看着她,问:“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要是没有安排,他想带徐华蕊入宫玩。 “下午和珂珂约好了放风筝。”徐华蕊交代,她邀请八皇子:“八皇子一起来吗?” “不了,我用过午膳要赶回宫。”八皇子其实很想要答应的,难得心上人主动约他放风筝——这几乎是恋人才会做的事情。可惜他的时间不允许。 八皇子喜欢徐华蕊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至于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那就说来话长了。 四岁以前的八皇子,一直对皇后娘娘,也就是他的母后衣物上金黄的凤凰有一种迷之喜爱,每天都恨不得摸上十遍八遍。忽然四岁的某一天,他记得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他遇上了三岁的徐华蕊。 他从没见过长得和凤凰那么像的小孩,她的脸小小的,眼睛是完美的凤眼,安静地站在那儿,脸上不高兴的表情也是那么地漂亮。她的头发很黑,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金色的微光,像凤凰的羽毛一样细软华丽。 她的气质也很像凤凰,矜贵雅致,和他的姐姐妹妹一般出色,可是却不会像他的姐姐妹妹那样刁蛮和任性,生气的小模样可爱又乖巧。 八皇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徐华蕊,心里满足极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彻底抛弃了皇后娘娘身上不会动的凤凰,全心全意地喜欢上了徐华蕊。 他接近她,和她说话玩游戏,听她甜甜地叫他八皇子。正当他想要把她抱回寝殿悄悄养起来,她的娘亲把她带出宫了。 这是简直是噩耗,八皇子伤心了很久,直到半个月后再次见到徐华蕊才又复高兴起来。 当徐华蕊从小小凤凰长成小凤凰,八皇子努力把自己变成徐华蕊最亲近的人,为把徐华蕊抱回寝殿养做全方面的准备。可是他仿佛永远也争不过徐锦超,在他的小凤凰心里,哥哥比他重要得多。 当徐华蕊越来越像他心目中完美的凤凰靠近,徐华蕊喜欢上了她的笔友,一个不知好歹的武将后代,名字也不好听,叫顾孟平。八皇子愁坏了,他舍不得徐华蕊哭,只能忍痛放弃养徐华蕊的计划。 八皇子长到十二岁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他的凤凰做了羞羞的事情。母后派来教导他通人事的宫女被他赶走了,再派别的来,他也一样不要。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那他想把徐华蕊娶回来。 长大了的八皇子有点儿闷骚,没有了以前喜欢就大声说出来的气势,见到徐华蕊反而矜持着一张脸,与徐华蕊正面相对时眼神永远都收的好好的,她背过身去以后,才会露出热切的、充满爱意的眼神,正如现在这样。 以至于,所有人都知道了八皇子喜欢徐华蕊,唯独徐华蕊不知道八皇子对她有意。 唯独徐华蕊不知道。 徐华蕊不知道。 这实在太悲伤了。 “哥,那你要去吗?”徐华蕊把视线转向徐锦超,错过了八皇子眼眸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爱恋。“珂珂说,如果你去的话,她有东西要送给你。” “嗯,去。”徐锦超唇边微微含了笑意,瞧得八皇子一阵眼热。这让八皇子更想去了,要是他去的话,徐华蕊是不是也会送东西给他? 可是不行,母后还在宫里等他回去剪发。 “姐姐,我可以去吗?”不知何时从徐府的马车边上跑过来的徐锦越仰着小脸问徐华蕊。 “当然可以。”徐华蕊不会因为和吴氏交恶就疏远徐锦越,相反,她会待徐锦越极好,一是不愿将恩怨衍伸到无辜的徐锦越身上,另一个,徐锦越亲近她,不正好可以让吴氏气得心肝肺疼?要知道,吴氏如今可是把大房视为猛虎的。 “薇薇会在吗?”徐锦越眸子微亮,饱含期待地问。他一直记着李飞薇,她是一个很好的大姐姐。 “在。”徐华蕊弯腰牵住徐锦越,“我们先用膳,用完膳你就可以见到薇薇了,在这之前,你能吃完一碗饭吗?” “能!”徐锦越大力点头。他的胃口一向很好,莫说一碗,一碗半都没有大问题。 八皇子在后面盯着徐华蕊看,眼里心里全部都装满了她,他对徐锦超说:“我们也走吧,莫让姑父久等了。”   ☆、第1章 .1城 “咱们要不要邀请程姐姐和琭表哥一起去放纸鸢?”午膳过后,王茹宝在丫环的帮助下从马车的暗格里拿出纸鸢。 一共有五个纸鸢,是前几天叶清珂和王茹宝学做的。 王茹宝没有让丫环拿,而是分了两个纸鸢给叶清珂,两个人亲自拿着。 用餐时间一过,草场又重新变得热闹起来,常有人来往过转,叶清珂踮脚望了望人群中有说有笑的叶清琭和程燕阳,有点儿犯愁,道:“可是我们只有五个纸鸢。” 她们原来有六个人,她和徐锦超放同一个纸鸢的话,五个纸鸢恰好够分,也就是说,再加上叶清琭和程燕阳,纸鸢的数量就不够了。 “加上琭表哥和程姐姐,我们有八个人,可以每两个人一组,比赛哪一组放纸鸢放得高,这样的话,我们还能多出来一个纸鸢。”王茹宝折着手指算了一下人数,提出了解决的方案。 闻言,叶清珂恍然大悟,她抬手拍了拍脑袋,懊恼道:“我真是糊涂了。”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捋顺。比起让丫环、小厮帮忙一块儿放,两两组队放同一个纸鸢不仅更有乐趣,而且还少了纸鸢数量不够的问题。 王茹宝用帕子掩着小嘴,吃吃笑道:“都说难得糊涂,偶尔犯犯无伤大雅的小迷糊还是好的。我猜,肯定是因为表姐你一会儿要遇着好事情了,所以才难得糊涂了一回。” “借你吉言!”叶清珂把自己手里的纸鸢往王茹宝怀里一放,二话不说拉着王茹宝去找叶清琭,“哥哥,程姐姐,一年只有一次二月二,咱们得放一回纸鸢呀。秋天可没有现在的好景色。” 叶清琭过了喜欢纸鸢的年龄,在他看来,有放纸鸢的功夫,还不如骑着马儿四处逛逛,感受一番浅草才能没马蹄的春趣。正想拒绝,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到程燕阳跃跃欲试的神情,到嘴的话便又换了一个说辞:“说罢,怎么个放法?” 他清楚自家妹妹的机灵劲儿,既然特地来选在这个时候来问他,必然不会是简简单单的放风筝。 “我约了其他人,两两一组比赛,我和宝姐儿各自组好了队。哥哥你可以和程姐姐一组。”叶清珂语速极快地说完,而后期待地看着叶清琭。 “……”叶清琭实在看不惯叶清珂打趣的眼神,抬手赏了她一个脑崩。对程燕阳说:“程姑娘,你挑一个纸鸢吗?” 叶清琭的言下之意是询问程燕阳愿不愿意和他放同一个纸鸢。 程燕阳抿唇,拿了一个大雁外形的纸鸢,退回叶清琭身边时顿了顿,轻声道:“我喜欢这一个。” “嗯,这个纸鸢很好。”叶清琭低头看着程燕阳,声音低沉动听。 放纸鸢需要一个平坦宽阔的地方,叶清珂和王茹宝走在前面,带着叶清琭和程燕阳朝约定的地方走去。 徐锦超、徐华蕊和李飞薇比她们到得早一些,已经坐在草地上等着了。 甫一见面李飞薇就开口告知叶清珂和王茹宝,道:“婉儿家里临时有事先回去了。” “嗯。”叶清珂愣了楞,“宝姐儿说我们可以两两组队放风筝,婉姐儿不在的话,就要有人落单了。” “我可以跟薇薇一组。”徐锦越的身影一直被徐锦超挡住,直到他从徐锦超身后出来,叶清珂才发现他也在。 他握住李飞薇的衣角,倔强地盯着其他人,许是害怕别人嫌弃他年纪小不带他玩,强调道:“我能跑的很快。” 六岁的小萝卜头一本正经说活的样子异常可爱,在场的人俱露了笑意。 “真的啊?那我就跟越哥儿一组,把纸鸢放得高高的,让她们谁也够不着,好不好?。”李飞薇揉揉徐锦越的头,语气夸张地哄徐锦越。 “嗯!”徐锦越自养在徐太师身边,性格比以前开朗了许多,虽然还是顶着一张冷冰冰的面瘫小脸,但眼睛比以前灵动不知道多少倍。 比赛只是一个形式,其本质还是朋友之间的玩乐,输赢并不重要,几人笑闹之间便定下了分组——叶清琭和程燕阳一组,徐华蕊和王茹宝一组,李飞薇和徐锦越一组。至于叶清珂,她向来是和徐锦超一块儿的。 “我们到最边上放,地方宽一点儿。”叶清珂从其他人挑剩下的纸鸢里随意取了一个。和徐锦超同放一个纸鸢才是重点,她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的纸鸢是…… “珂珂喜欢五彩的大公鸡啊……”徐锦超温柔地轻笑,单手举起叶清珂拿过来的纸鸢,可不就是一只羽毛炫丽,雄邹邹气昂昂的大公鸡嘛。 “额?”叶清珂其实压根没仔细看自己拿的是什么纸鸢,听了徐锦超的话顿时一囧,心想她好像不记得有带公鸡外形的纸鸢过来啊,侧头仰脸定睛一看—— “混蛋,那是我亲手做的鸾鸟!”叶清珂整个人都炸了,恼羞成怒地用粉拳捶打徐锦超的胸膛。 徐锦超极力遮掩笑意,大手抱住叶清珂的小拳头,把她抱入怀中,“嗯,原来是鸾鸟啊。” “就是鸾鸟!”叶清珂憋红了脸,跺脚强烈道。不就是她手艺差了点儿么,即使它和五彩公鸡长成一个样子,也不能改变它是鸾鸟的“事实”呀。徐锦超怎么能说它是五彩公鸡呢,纸鸢听到了会多伤心啊。 徐锦超毫无原则地陪着叶清珂指鹿为马:“是我眼差看错了,现在再看,确实是鸾鸟没错。” 当然,假如他说话的时候胸膛不要震动得那么厉害,可能会显得更加真诚一点。 名叫“鸾鸟”的五彩大公鸡很快就被放到了天上,和其他纸鸢一起在天空中翱翔。徐锦超熟练地收放线,顺顺当当地超过徐华蕊和王茹宝的纸鸢,直逼李飞薇燕子外形的纸鸢。 徐锦越在李飞薇的教导下一丝不苟地扯线,看见自己的纸鸢旁边多了一只新的纸鸢,顿时错了神,指着那只纸鸢惊奇道:“薇薇你看,那是谁的大公鸡?好神气!” 李飞薇沿着纸鸢线找了找,发现是叶清珂之后,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捂嘴哈哈大笑:“叶清珂,你哪里找来的大公鸡?” ……全世界都以为我的鸾鸟是公鸡。 叶清珂翻了一个白眼,没有辩解自己的纸鸢是凤鸾不是公鸡。其实她也好奇,为什么在画上还是身姿优美的鸾鸟,分解以后再组成风筝,它怎么就长胖了呢? 她目光幽幽,不紧不慢地对李飞薇说:“李飞薇,你的纸鸢掉下去了。” 李飞薇放肆的笑声嘎然儿止,再不顾上其他,连忙带着徐锦越手忙脚乱地拯救在天上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下来的纸鸢。不过,大概是因为老天也看不惯她笑得太嚣张,所以她的纸鸢最终还是直挺挺地落了下来。 “哼。”叶清珂对着李飞薇捡风筝的背影轻哼,吐舌头做鬼脸满满都是幸灾乐祸,比之李飞薇嘲笑她的模样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从徐锦超手里拿过线轴,豪情道:“超超,让我来,我要让我的大公鸡飞得比所有人的都高!” 大公鸡就大公鸡。她大概是与所有手工类的东西犯冲,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即使是大公鸡,她亲手做的才是最厉害的纸鸢! 她迅速调整了站位,左手微微抖动线轴使其快速放线,右手灵巧地收放风筝线,眨眼间,五彩的纸鸢被风带到最高处,稳稳地俯视其他纸鸢。 纸鸢飞的高也有纸鸢飞的高的坏处,叶清珂需要不断地变换位置以保持它的高度,尤其是风力忽大忽小的时候,否则纸鸢很容易就会落下来。就在她牵着纸鸢线不断往后退的过程中,猝不及防地被草地里藏着的石头绊了一下,挣扎着朝后倒去,眼看就要没有任何缓冲地摔到地上。 幸而徐锦超一直护在她身后,见状上前一步,稳稳地接住了叶清珂:“小心!” “嘶……”叶清珂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一半是因为受了惊吓,一半则是因为撞到徐锦超身上,撞得她背疼——徐锦超常年锻炼身体,外表看着清瘦,其实浑身硬邦邦的,撞上去像撞到墙似的。 “撞疼了?”徐锦超担忧道。 “一点点儿疼,现在好了。”叶清珂反手揉了揉背部,缓过劲之后发现其实只是疼了当时的一下下。 她遗憾地看着手里只余下一截断线的线轴:“好可惜,风筝线断了。” “没关系。”徐锦超拿开线轴,把自己的手放到叶清珂的手心,一双眸子盛满了柔情:“风筝飞走了,可是我还在你的手心啊。” 叶清珂握紧徐锦超的手,看也不看越飞越高,逐渐变成天空上的一个小点的纸鸢,轻声道:“那我一定会紧紧抓住你,一下下也不放手的。让你永远都逃不掉。” “这样……”徐锦超用力,指节分明的大手包住叶清珂柔嫩的小手,“你也逃不掉了。” 叶清珂靠在徐锦超的怀里,道:“大傻瓜,我才不会逃呢。”   ☆、第1章 .1城 叶清珂从怀里拿出一只深蓝色的荷包,踮脚放在徐锦超眼前晃了晃,而后背过手,巧笑言兮:“你猜猜里面装了什么?” “……糖果?”徐锦超沉吟了一会儿,开口猜道。叶清珂喜欢吃糖果,最常送给徐锦超的东西也是糖果。 “才不是。”叶清珂皱了皱小鼻子,把荷包再次放到前面来,“你看,它是扁的。如果是糖果,怎么会是扁的呢。” 徐锦超低头认真看了一眼荷包,就这么一眼,他便认出来这只荷包是叶清珂的手艺了:“珂珂,这只荷包是你绣了送给我的吗?” 不仅仅叶清珂着急要往徐锦超身上挂荷包昭示主权,徐锦超同样很期待叶清珂亲手绣的荷包。奈何叶清珂之前的女红太差,一等就等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 “你又知道啦,那你喜欢吗?”叶清珂歪头,特别想听徐锦超说好听的话哄她,所以明知故问道。 “只要是珂珂送的,我都喜欢。”徐锦超这么多年来说了很多次这句话,叶清珂没有听腻,他也没有说腻,两个人每每都乐在其中。 叶清珂脸上的笑意又甜美了几分,她把徐锦超腰间原有的荷包解下,系上自己新做的荷包:“那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收了我的荷包,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哦。” 她想了想,把刚系到徐锦超腰间的荷包解下来,打开结口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徐锦超看得分明,躺在她手上的是结了花样的、姑娘家的发丝。 “二月二是剪发的日子,今天早上我娘亲帮我剪了头发,我特地留了一小束,把它装在荷包里面,这样你戴着荷包的时候,身上就会有我的味道了,你可不能把它从荷包里拿出来啊,要一直随身带着才行。”叶清珂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在荷包里装自己的头发,有些霸道,却让徐锦超爱得不行。 他沉默不语,抽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割下一小束自己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发丝和叶清珂手心的发丝结在一起,然后收到荷包里。 叶清珂有些脸红,结发……是成婚那日夫妻为表永结同心才做的仪式呀,“超超?” “人说结发可使男女双方心有灵犀,我……我希望,即使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也能够时刻感受到我心底对你的爱意。”徐锦超也是羞涩的。他从不是花言巧语的人,却愿意为了叶清珂说尽世间所有的甜言蜜语。 叶清珂使劲眨眨眼,把因感动而起的泪意眨回去,笑道:“如果我们不管隔得多远都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那你肯定要被我烦死啦。” “因为,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念你,爱你啊。” “没关系,我喜欢你想我,念我,爱我,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也一定不会烦。”情到深处难自抑,徐锦超忘记了这里是人烟鼎沸的京郊草场,他情不自禁地倾身,想要亲吻叶清珂。 被徐锦超深情的眼神牢牢摄住的叶清珂几乎要浸溺在他的眸子中,随着徐锦超的靠近,下意识微微闭上眼,脚尖微踮。 “嗯哼!”叶清琭站在两人的身侧用力清了清嗓子。 徐锦超和叶清珂刹时像被烫到一般分开两边。 “你们在干什么?”叶清琭看徐锦超的眼神就像在看街边非礼良家妇女的流氓,就差扑上去制服徐锦超,把他送官了。 “叶郎君。”徐锦超缓过神,主动上前一步,把叶清珂护在身后,拱手行了一个平辈礼。 徐锦超的这一举动让叶清琭对他的感官好了一点点儿,但也只是一点点儿。叶清琭盯着徐锦超的眼神冷得能结出冰来:“说吧,你们刚刚想干什么?” “那个……哥哥……”叶清珂的左脚搓了搓草地,眼睛心虚地乱飘。 “你别说话。”叶清琭没忘了自家糟心的妹妹。之前还满口答应自己一切交往都会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转头就傻白甜得自己跳人嘴巴里了。 他把叶清珂拉到自己这边,让她离徐锦超远远的——天知道他看到叶清珂和徐锦超歪歪腻腻的场景有多受惊吓,急冲冲地把程燕阳丢在原地,自己冲过来。 刚刚在干什么,估计叶清琭一眼就看出来了,徐锦超也不大好解释出口,不过…… “待珂珂及笄,我就求皇上赐婚。”徐锦超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立下保证。怕未来的大舅哥不信,把身上最有力的信物交出来,还特地解释:“如今珂珂还小……” “原来你知道珠姐儿小?”叶清琭年前拜太傅为师可不是去吃干饭的,嘴巴尽得太傅真传,铜牙铁嘴一样的存在,一点儿不输御史台的御史,而且深谙辩话的技巧,徐锦超的刚说了开头的一句就被他截断了。 “……哥哥”叶清珂颇为担忧地扯了扯叶清琭的袖子,她哥哥看上去想要揍徐锦超一顿。 徐锦超师承徐太师,认真论起来,口才不比叶清琭差,要吵肯定能吵赢,但吵赢了大舅哥,媳妇儿可就要没了。 他微微垂首,目光清明,一副认真听训的老实憨厚的样子,不与叶清琭辩驳,而是乖乖等候叶清琭的后文。 “聘者妻,奔者妾,你要是真心待珠姐儿,就不该在没有定下婚约的时候逾礼。劳请拿出你追求珠姐儿正确的态度。至于你说的提亲,等珠姐儿及笄之后,事情尘埃落定再来与我分说。”叶清琭也不客气,徐锦超摆出了样子,他就顺杆爬上去,当即厉声训道。徐锦超的优秀他早有耳闻,对其君子品性也有一定的信任,不然他也不会放任自家妹妹跟徐锦超亲近。 但是今天,横看竖看,他怎么就觉得别人嘴里的端方君子像一头想要拱他家水嫩嫩的白菜的野猪呢。大舅哥看妹夫,越看越碍眼。叶清琭说完想说的,丢下一张黑脸,拎着自家“白菜”叶清珂大步离开。 “哥,你让我自己走。”叶清珂被叶清琭拖得脚步踉跄,一边跟她哥抗议,一边回头看徐锦超,眼神无奈又无辜。 徐锦超朝叶清珂微笑,没有半点不高兴,无声道:“晚点我去找你。” 叶清珂读懂了徐锦超的口型,刚胡乱地点点头,马上就被叶清琭发现了。 叶清琭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她,脚下的步伐更大更快:“别想见他,今天回去,我不会轻易让你出家门的。” “……”叶清珂一个字都不敢说了,一路上表现得特别特别乖。 王茹宝目睹了全过程,缩着脖子跟在叶清琭后面,直到上了马车,马车帘子把叶清琭的身影隔在外边,她才挨到叶清珂身边小声说话:“我第一次见琭表哥生气,他生气的样子真可怕。” “我也是第一次见我哥生气,简直像夜叉一样吓人。”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的第一次啊…… 叶清珂心有戚戚焉,小心地透过车窗偷看叶清琭,看他离马车远挺远,舒了一口气,拉拢着眉毛形容叶清琭在她心里的新形象:“他瞪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会吃了我。” “我倒觉得他比较像要吃了徐郎君。”王茹宝回忆了一下叶清琭看徐锦超的眼神,那真是既嫌弃又恼怒。 “……都怪我们俩个逾礼了,不然哥哥也不会那么生气。”在这件事情上,叶清珂还真理直气壮不起来。 “你和徐郎君其实还好。现在多少人有过背着大人偷偷牵手、亲吻的经历。我跟你说,上回我在红妆铺里就见到冯娟、莫晟和、还有一个……不记得名字的郎君上演两男争一女的戏码。我觉得,这个才是真出格。”王茹宝每每想起这段经历,心情都很不愉快。 “今天和我们一块儿玩游戏的冯娟吗?”叶清珂对冯娟简直太有印象了。 “嗯,是她。”王茹宝点头,评价道:“因为之前就见过她,所以她说的邓学子的事情,我一点儿也没办法相信。” “她们是一个地方的,又从小一起长大,应该说的只是一时气话。你看冯娟和莫晟和,年前都到互相喊话要绝交的地步了,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叶清珂猜想道,她不习惯轻易全盘否认人。毕竟,穷凶极恶的人里面,也还有为一饭之恩涌泉相报的。 北地与京城虽然离得近,但一个是繁华的都城,一个是与边疆毗邻的城市,饮食习惯和处事方式均有很多地方不一样。说不定丽正学院的人都喜欢闹脾气的时候雷声大雨点小呢? “嗯。”王茹宝若有所思,深以为叶清珂的话有道理:“你说的对,是我狭隘了。”但直接欺负过她的莫晟和,王茹宝是一点儿也喜欢不来的。 那样欺软怕硬,不知所谓的郎君,谁遇上了谁倒霉。   ☆、第1章 .1城 自打见到叶清珂和徐锦超过分亲密的场景以后,叶清琭升起了浓浓的妹妹要被拐走的危机感,回到叶府以后,铁了心要看住叶清珂,时刻紧迫盯人。 他倒不是反对叶清珂和徐锦超在一起,即使他心怀“偏见”,也无法否认徐锦超的优秀。更不觉得自家妹妹配不上徐锦超,不出意外,以叶清珂在书院的成绩,考上太学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而太学里的女学子,哪一个不是要么到朝廷给皇上当官,要么嫁到高门当宗妇的? 但是,他必须要让叶清珂明白保护好自己的重要性。 叶家的身份地位和徐锦超的身份地位相比,压根不值得一提,叶清珂和徐锦超一直好好儿的,自然没有问题,皆大欢喜。可一旦叶清珂吃了亏,说都没有地方说的。叶承恩是在皇帝跟前得脸没有错,但外臣和亲外甥,不必想也知道皇帝会偏向后者。 唯有守礼,才能保证徐锦超和叶清珂之间感情有变时,叶清珂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届时大不了一拍两散,从此各自嫁娶,两不相干。 当然,除去在这上面的担心,叶清琭的私心其实占了更大的一部分。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玉雪可爱、灵气十足的亲妹妹,怎么能让外边的男人轻易叼走了呢! 打个比方,你辛辛苦苦种的花儿,刚长出来一个花苞,自己都没有心疼够,外边忽然跑来一个陌生人抱着你的花,当着你的面调戏花苞,对你说:“这花归我了。” 即使你知道这盆花早晚都得是别人的,但肯定还是得举起锄头把人打出去。岂不是开玩笑嘛,就算要归别人,也得等它开花了再说啊。 叶清琭冒着满心的酸气,变成了大号的蜡烛,只要叶清珂出门,他一定跟在身后陪着,堵住所有叶清珂和徐锦超单独相处的机会。 不得不说的是,在叶清琭抽出大量的时间陪伴叶清珂之后,兄妹二人的感情直线升温,以至于,叶清琭更加对徐锦超咬牙切齿了。 叶清珂挺高兴她哥哥能陪她,即使叶清琭陪她的代价是牺牲大部分和徐锦超独处的时间,她也还是很高兴。不过后来的日子,叶清琭监督她和徐锦超相处的时候带上了程燕阳,于是,这就不怎么愉快了。凭什么她和超超得隔三步远说话,叶清琭和程燕阳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相处呀?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你单身一人还要围观其他人甜腻腻,而是你明明有可以恩爱的对象,却只能和他各隔一方,面对面看别人甜腻腻。 这是不公平待遇! 愤愤不平的叶清珂不乐意出去了,躲在府里自己玩。 叶清琭觉得这样也好,在自己家里,徐锦超没有帖子总不能穿墙进来勾引叶清珂了吧?这样想着的叶清琭稳稳地把心放到肚子里,出门办事去了。 他却不知……徐锦超确实没有穿墙能力,但是他能翻墙啊。 彼时叶清珂坐在花园里靠墙的大树下玩,她在沙盘上假装造花园。 她垒起小土堆,在上面放上一朵朵淡黄的迎春花,小土堆就又变成了花圃。做完这些以后,她又用手拨开细沙做出一条条花园的小径,把黄豆大小的珍珠和宝石当成鹅卵石铺在上面。 看起来她是想把她的花园打扮成梦境里才有的模样。 “你可以在中间的位置挖一个湖,用石头在里面堆一个假山。”叶清珂头顶的树冠里不知什么时候藏了一个人,他静悄悄地看了一会儿,觉得挺感兴趣的,突然开口用低沉悦耳的声音提了一个建议。 叶清珂被吓了一跳,她抬起头,清澈的杏仁眼底猝不及防映出徐锦超的模样,他屈起一只腿坐在树枝上,低头温柔地看她。 他从树上跳下来,俯身在叶清珂的发间插上一朵深红色的贴梗海棠:“也许你愿意让我和你一起在沙盘上建造花园?” 叶清珂抬手摸了摸头上的花,大眼睛弯成了一弯新月,惊喜极了:“超超,你怎么来的?” “我从那里来的,就像上次那样。”徐锦超的手指凌空点了点叶家高耸的墙头,“先到巷子里,然后爬过来。” 叶清珂在下面看不到,不过墙的另一边确实同徐锦超说的一样,靠着一张稳固的梯子,徐锦超就是靠着它过来的。 “现在可是白天,你不怕被我家护院抓到吗?”叶清珂听说徐锦超是爬墙来的,一下就紧张起来。 “我还有暗卫,他们会帮我看着的。”徐锦超说完,修长的食指抵在丰润的唇心,好看地让人颤抖:“不要让别人知道了。” “咦……超超你好坏的。”坏得太让她动心了。叶清珂让徐锦超坐到旁边的藤椅上,让出一半的沙盘:“你刚刚说要在中间挖湖建一座假山,那你就负责把假山建出来好了。” “嗯,好。”徐锦超点头。 两人为打扮花园忙活起来,互相没有说话,却是无声胜有声,脉脉温情在两人身周的空气流淌。徐锦超“挖建”好湖和假山,叶清珂往里面铺放了慢慢的齐整的蓝色宝石,假装是湖水,然后还有粉色的不知名野花——荷花太大,不适合放到沙盘上面来,只能用别的花代替了。 在徐锦超来之前,沙盘就已经被叶清珂装扮得七七八八了,假山和湖泊都算是额外加进去的,因此,做好了假山的部分,沙盘便算是彻底完成了。 这时,徐锦超又用矮桌上的竹签和蔓藤扎了一只小巧的亭子,放置在湖边。 “我们要不要再加一个桥?”徐锦超问。 “要。”叶清珂还是第一次造有亭子有桥的花园,她看着最终成型的“花园”,捧着脸笑得傻兮兮的:“我要把它放到我的窗边,每天欣赏一遍。” “花会枯萎,你大概只能看……两三天?”徐锦超说,“等下次有机会,我再陪你重新做一个新的。” “这个就很好了,多漂亮的花园呀。”叶清珂满足道“花儿凋了,我换成新的花儿。不过,我们可以再做一个,放在你那儿,我们俩一人一个。” “好,我改天准备好沙盘。”徐锦超抬头看了眼太阳,“现在我该走了,待太久的话,叶郎君回来抓到我就不好了。” 叶清珂才发现原来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了,她有些不舍得徐锦超离开,但更不舍得徐锦超被自家哥哥抓住。 “那你快些走,我都忘了我哥哥马上就会回来了,还有我爹爹!”她主动把徐锦超推到树干下,催促他爬树离开。 “嗯,我走了。”徐锦超好笑地伸手揉了揉叶清珂的发顶,觉得她着急的样子也很可爱。 叶清珂眨巴着眼看徐锦超,没忍住用手指捏住他的袖子——明明是她催促徐锦超动作快一些的,到最后又是她拉住徐锦超,她粉颊含春,羞涩又大胆:“超超,你不要亲亲我再走吗?” 以前每次分开,徐锦超都会亲亲她的。这次徐锦超好像忘了一样直接走,叶清珂心里落差有点儿大。 徐锦超回身握着她的手,一如既往的亲昵,他耐心道:“叶郎君说的对,我爱你,就该更尊重你,而不是仗着内心的悸动做一些轻薄你的行为。珂珂乖,等你及笄,我们就订亲,到时候……我再吻你。” 说完,他松开她的手,利落地攀上树。 叶清珂抿唇,一颗红心好像浸到了蜜糖里,甜得砰砰跳动,恨不能从嗓子里跳出来,抛下她跟着徐锦超一块儿跑了。 她望向空无一物的墙头,特别想让叶清琭也亲耳听一听徐锦超刚刚说的话,不过,要是叶清琭在这里,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棒打鸳鸯的吧? 要是叶清琭在……也就是他不在,不然叶清琭不仅要棒打鸳鸯,他还要叫上他的兄弟棒打擅闯民居的登徒浪子!管徐锦超是德高望重的徐太师之孙还是皇帝的外甥,先把这个不要脸的徐侯爷打了再说! 好吧,他确实不在。没有意外的话,叶清琭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家白菜都被人偷到菜园子里面来了。 “姑娘,你在看什么?”湘语捧着叶清珂点明要的红枣粥,刚从厨房回来就看到她家姑娘在高墙下面摆造型,顿时疑惑道。 叶清珂一甩袖子转身,淡定自然地道:“刚刚有只漂亮的鸟落在墙上,我走近了看看。” “哦。”湘语不疑有他,把红枣粥放到矮桌旁边,“姑娘今天的沙盘弄的真好看。” “那是。”叶清珂也觉得今天的沙盘很好看,吩咐湘语:“一会儿你让人把这个沙盘摆到我房里去,放在窗下,靠着水仙花。” “是。”   ☆、第1章 .1城 三月,白鹿书院开课。 盖因新增了丽正学子,新一年的白鹿书院显得格外热闹,院内宽阔的讲学祭坛周边人头攒动,学子们热情地小声交谈,直到山长背着手走到祭坛上,方才彻底安静下来。 “咳。”在学子们敬爱的目光下,山长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说了一番对学子们的激励、鼓励以后,着重提了丽正学子留读白鹿书院一事:“……天灾无情人间有情,任何困难也不能剥夺天下学子求学的步伐,经当今圣人审批,丽正书院丁学堂及以上的学子留读白鹿书院,并入各个学堂,老夫及各位夫子思及原丽正学子与书院的进度不同,分设三班、四班……” 山长的话还在继续,下边坐着的白鹿书院学子们纷纷朝从今日开始就会成为真正同窗的丽正学子们投去友善的一督。 “望各位学子在往后的日子里求学不倦,不骄不躁,与同窗互惠互助。下面,请学子代表发言。”山长望着下方学子们无声的举动,不着痕迹地满意点头,把讲学祭坛留给学子代表。 前几年的学子代表是徐锦超,今年徐锦超入读太学,白鹿书院的学子代表便换了新人—— 这个新人是叶清珂。 叶清珂缓步走上祭坛,心里很有些感慨。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只能远远地看着白鹿书院,追悔自己幼时任性,没能好好儿读白鹿书院,以至于想和徐锦超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而不得。现在,她却被山长以及夫子们选中,作为学子中最优秀的一员在祭坛上发言。 她站在祭坛上,轻而易举地找到自己学堂的位置,徐华蕊坐在最前面,笑容满面地看着她,难得活泼地对她做了一个“加油”口型。她弯了弯眼眸,回以笑意。 “寒意渐收,万物复苏,适其和展百事,俾不莫任肃纯恪也。吾侪今群聚于斯地……”叶清琭清脆动人的声音徐徐而起,明朗稳重,回荡在白鹿书院上空“正所谓,白苎新袍入嫩,春蚕食叶响回廊。禹门已准桃花浪,月殿先收桂子香。学海无涯,而今得更进一步,吾辈不敢怠也……” 叶清珂在白鹿书院内的名气或不如当年赵彬、安雯夫人等人大,但也能算是当代排的上名号的惊才绝艳的学子,她发言期间,不乏有学子用钦慕的目光注视着她,屏息听取她的发言。 发言再长,也有说完的时候,叶清珂不爱沉冗拖沓,利落地结束自己的话语,席地而坐弹了一曲琴,行学子礼退下祭坛。 乙学堂的学子们热情地用目光迎接叶清珂的归来,徐华蕊拍了拍身旁的椅子,示意叶清珂坐。 在讲学祭坛上还能端住高深莫测的形象,回到乙学堂的队伍里,叶清珂就忍不住在别人注意不到的角度里对徐华蕊挤眼。 徐华蕊侧头看她,轻轻捏住叶清珂藏在袖子里的手示意她注意,而后轻声道:“你做的很好,和先前准备好的没有出入。” 坐在叶清珂身后的李飞薇不甘寂寞,把下巴搁在叶清珂肩上,只差没有手舞足蹈了:“嘿,叶清珂你是没有看到,刚刚你弹琴,那些新来的三班男学子看你的眼神,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徐华蕊瞥了眼李飞薇,提醒道:“你嘴里的三班男学子就坐在我们不远的地方,你这样抹黑人家,小心人找你算账。” “谁抹黑他们了,本姑娘说的那是事实!”李飞薇撇嘴,万分不屑徐华蕊的“抹黑”说法,但好歹是收敛了许多,直接没了说话的声音,和叶清珂、徐华蕊对嘴型。 叶清珂把李飞薇的下巴从自己肩膀上搬开,私心里也觉得李飞薇在吹牛皮哄她开心:“如果我是国色天香的绝世美人,那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李飞薇。” “怎么不是国色天香的美人了!”李飞薇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祭坛上熏香准备讲学的徐太师身上,用两根手指挑起叶清珂的下巴,啧啧道:“瞧这唇红齿白的小模样,给我笑一个呗,嗯?” “哪儿学来的坏毛病,瞎调戏人呢?”叶清珂移开下巴,一点儿也不想和李飞薇这个小流氓说话,仰头看向祭坛,专心听徐太师说话。 徐太师的讲学是今年的第一个全校性的大课,大约持续了一个时辰,徐太师离开的时候,许多学子露出意犹未尽的神情,有一些胆大的官宦背景的姑娘还出言挽留徐太师。 可惜徐太师的行程早在之前就安排妥帖,再没有多余的时间空给白鹿书院的学子们。徐太师好为人师,见白鹿学子如此好学,心中大感欣慰,承诺道:“待老夫忙过这阵,约莫八月左右,再来给你们讲学。” 闻言,白鹿书院众学子起身,齐刷刷地行学子礼:“学生敬候徐太师。” 至此,白鹿书院便算是真正地开课了,学子们在各班学使的组织下,有秩序地回到学堂内,等待夫子开课,乙学堂也不例外。 不过,在夫子到来之前,乙学堂新设的四班的学使冯娟找上了徐华蕊以及一班的学使。 冯娟的衣服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得飘逸,白鹿书院的学子服穿在她身上,也是较旁人多几分轻薄飘逸的感觉,乍看上去,令人觉得仙气十足。 她微拂衣袖,带起一阵香风,说道:“我们初来乍到,虽有过一个月的学识交流,但始终是与大家不甚熟悉,为了更好地融入你们,融入白鹿书院,三班和四班商量决定办一回郊游,邀请一班和二班的学子一道参加,以促进我们之间的感情,不知两位学使意见如何?” “大善。”这样的邀请,徐华蕊和一班的学使都没有理由拒绝,对视一眼俱点头。只是他们虽然是学使,但并没有擅自替同窗做决定的权利,因此,徐华蕊和一班学使商量以后,开口道:“待我们与其他学子说过,再给予你确定的答案。” 冯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虽然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但还是点头道:“劳请两位学使了。希望你们能够早点问,毕竟我们准备郊游事宜也需要时间。” “这是自然。冯学使放心,我们现在就可以问。”徐华蕊和宫里的人打惯了交道,一眼就读出了冯娟自以为无人能觉微表情,她看了看时间,估摸着夫子还要一会儿才会来,索性直接走到讲台前,和其他人讲了冯娟的提议。 二班的女学子对冯娟的印象不算好,只郊游一事不单单只是牵及冯娟一人。因此,稍作犹豫之后全部人都答应了下来。 一班的男学子更为干脆,他们少与四班的女学子打交道,也不知道二月二日的不愉快,因此第一时间点了头。   ☆、第1章 .1城 “冯学使,若是有需要,请尽管叫我们俩帮忙。”徐华蕊笑得友善,郊游的活动是新设的三、四班的学子心意,同时也是乙学堂共同的活动,同为学使,她如何能揣着手置身事外。 冯娟顿了顿,似乎并不是很愿意徐华蕊和一班学使插手这件事情,僵着脸礼貌拒绝道:“我想,郊游的事情我们自己可以搞定,你们等着参加就可以了。” “嗯,是我多虑了。”徐华蕊不以为意,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李飞薇半趴在桌子上,身子歪歪扭扭没个正形,捂嘴戏谑地偷笑:“啧啧啧,小蕊儿,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啊?” 徐华蕊平常多受欢迎的一个人,她身上自带的亲和端庄总是令人无法疏远、拒绝她,冯娟这么明目张胆地觉得徐华蕊多事,真可谓是人世间的第一回见了。 “我在你身上吃的还少吗?”徐华蕊捏着李飞薇的小尖脸嗔她。 “哪有?!”李飞薇“哎哟哎哟”叫着,把自己的脸从徐华蕊的手里拯救出来,一边揉一边去和叶清珂求证:“叶清珂,你给小蕊儿说说,哪回是她在我身上吃瘪,而不是我被她治得死死的。” 叶清珂单手托着下巴,一双水润润的大眼迷茫又无辜地看着李飞薇:“……啊?” “……算了。”李飞薇在一阵短暂而可疑的沉默之后猛翻白眼,“叶清珂你今天怎么哪儿跟哪儿都不对劲,不是走神就是一脸忧伤。” “啊……”叶清珂淡淡道:“大概是因为今年书院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冷清吧?” 在同窗们热烈讨论郊游的背景音下,说冷清有点儿过分了吧?李飞薇顶着一张抓狂脸腹诽,她掰着叶清珂的脑袋巡视一圈乙学堂,呵呵道:“这个叫冷清啊?” “你不懂。”叶清珂满脸的明媚忧伤。她觉得的冷清,当然不是这个意义上的冷清,只是徐锦超不在白鹿书院了,她有种分外地寂寞的感觉而已。 以前即使不能时时刻刻见着徐锦超,但她和他都知道对方就在自己身旁的不远处,中午用膳还能在食堂相处一阵。现在,她和徐锦超能见面的时间恐怕只有休沐日和假日了。 “嗤。”李飞薇嗤笑,她和叶清珂打从不会走路开始就认识,难道就单单叶清珂了解她,她不了解叶清珂?别开玩笑了,叶清珂一说这话,她就知道怎么回事儿,“我怎么不懂了?不就是徐郎君去了太学嘛。” 她这话说的小声,听见的只有叶清珂和徐华蕊。 徐华蕊也跟着调笑:“哎,原来是这样,那以后岂不是有人和我同病相怜了?”北地边疆的战事正是最激烈的时候,顾孟平的归期遥遥不定,近一些的话,明年年底就能回来,远的话,可能需要两三年。 “也不一样。虽然你哥哥不在书院了,但叶清珂想见他,直接跟你回家就成了。”多简单的事情,李飞薇用脚趾头思考都能解决。“小蕊儿,以后你回家,记得把她捎上,省的她哪一天人比黄花瘦。” 叶清珂看不惯李飞薇的得瑟样儿,翻着白眼抬手赏了她一个脑门崩。 李飞薇捂着额头嚷嚷:“叶清珂你还爱不爱我了,我跟你讲,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夫子来了。”叶清珂才不要和李飞薇贫。 徐华蕊好笑地看了一眼李飞薇,跟着回身,准备听夫子讲课。 李飞薇不死心,蠕动着把脸贴到叶清珂手边:“你真的不考虑放课后跟着小蕊儿回家?” “不考虑。”叶清珂不咸不淡地回答,一点也不为所动。李飞薇尽出些馊主意给她,不说放课以后紧接着就是用晚膳的时间,贸贸然上门打扰是否妥贴这个问题,只说她哥哥叶清琭,保管第一时间就能黑着脸把她逮回去。 不知道叶清琭现在防徐锦超胜于防川么,上回李飞薇还为此拍桌子笑得岔气了呢! 白鹿书院和太学的休沐日一致,早在开课之前,徐锦超就写信与她约好了,本月的第一个休沐日一起去逛太学。今天她神思不属,不过是稍有不惯,哪有李飞薇说的夸张。 休沐日是每月的十五和三十。十五号这日一早,徐锦超亲自到叶府接叶清珂。 叶清珂仗着马车外边的人看不见里面的场景,甫一进了马车就扑到徐锦超的怀里:“超超,我哥哥可坏了,昨天我和他说了好久,他才愿意放我独自出来和你玩儿。” 徐锦超张开手,任由叶清珂抱着。 叶清珂盛了满目的笑意,仰起小脸想要亲徐锦超的脸,却被徐锦超眼疾手快地用手轻轻挡了嘴。 徐锦超眼底闪过犹豫:“珂珂,这样……不好。” “哎呀,你让我亲亲你嘛,我们都好久没有见面了!”叶清珂心下微恼,用力扯开徐锦超盖住她嘴的手。 “……”徐锦超推了推叶清珂,挣扎道:“我想娶你做妻子,如今,很不该……” “你那么听我哥哥的话,你娶他算了!”叶清珂是真的生气了,她拍开徐锦超的手,咬唇气呼呼地瞪着徐锦超,“况且,该干的不该干的,牵手、拥抱、亲吻,哪一样不是早做过了。现在你因为我哥的一句话,就想拉远我们的距离,是真的心疼我,还是想要抹嘴假装什么都没有,好不负责任?” 她越说越伤心,稍稍眨眼便落了泪:“反正都这样了,少一次多一次还有区别嘛?” 她重活的这一辈子,就是想和徐锦超好好儿过,她相信徐锦超的人品,不会做出那等始乱终弃的事情。即使知道缘由,她也不能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疏离。 徐锦超看不得叶清珂的眼泪,叶清珂一哭,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忘记了所有的坚守,干脆利落地丢掉了自己的底线,温柔地替叶清珂拭去眼角落下的泪水:“你别哭,珂珂,别哭。” 姑娘家无理取闹的时候总是显得那么理直气壮,叶清珂用脚踢了踢徐锦超的小腿,娇声问:“那你听不听我的话!” “听,我只听珂珂的话,好不好?”徐锦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哭得直抽噎的小人儿拥入怀中,一双铁臂不断加大力道,好似要把叶清珂揉入骨血中才甘愿。 徐锦超何尝不想对叶清珂做亲密的事情,他不仅想要抱她,亲她,还想要对她做更加过分的事情,想得心口都疼了。 面对心爱的人,能看不能摸绝对不是一个好的体验。 他自认从不是会为世俗禁锢的人,早先会为了叶清琭的一句话而强迫自己恪守礼法,只不过是担忧叶清珂嘴上不说,心底却也如叶清琭一般想法,认为他肆无忌惮地做出逾礼的行为是因为不把她当成未来妻子一般尊重。他绝非这样的人,然而,他害怕珂珂将他当成那样的人。 如果可以,他愿意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加诸于叶清珂身上。 “我要你亲我。”叶清珂抿紧的唇角透出几分倔强的弧度,她伸手抓住徐锦超的衣领,气势汹汹地命令道。 “……好。”徐锦超目光深邃,用右手的拇指轻轻刮蹭叶清珂柔嫩的嘴唇,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而后缓缓低头噙住叶清珂的红润,辗转吮吸。 两个隔了一个多月没有亲吻过,这会儿很有些*停不下来的意思,唇齿相交之间,明明是极尽温柔,又都有一种要把对方吞吃入肚的缠绵之意,无端地,车厢内的空气都火热了起来。 良久,两人分开,红艳肿胀的嘴唇间拉出一根银丝,断裂的时候仿佛发出了“啪”的一声声响,惹得叶清珂和徐锦超双双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庞。 “都是口水了,我帮你擦擦。”徐锦超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一如幼时那样,细致地为叶清珂擦嘴。 叶清珂握住徐锦超拿着帕子的手:“嘿嘿,我也帮你擦。” 说好了只是用帕子擦唇边的唾液,叶清珂把徐锦超嘴边的水光擦掉以后,受到蛊惑一般,没忍住化身痴汉,再次亲上去。 于是乎,两人又很是黏腻了一番,若不是外面驾车的徐康出声打断,两个人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分开呢。 “郎君,太学到了。” “嗯。”徐锦超松开叶清珂,就着托着叶清珂腰部的姿势懒洋洋地应道。他帮叶清珂打理好微乱的发鬓,方才牵着她下马车。 叶清珂不是第一次来太学,但却比第一次来太学要兴奋百倍,究其原因,许是身边的人是徐锦超的缘故。 她和他并肩而行,两肩之间不多不少正正好隔了三拳的距离,不至于显得太生疏,痛死也不会过分亲密得引来他人的注目。太学内有很大一部分是朝廷官员办公的地方,因此即使太学的学子们休沐,太学内也并不显得荒凉。 形形□□、或年老或年轻的官员穿行在走廊内,偶尔能见到穿着进士服的年轻郎君,那是今年通过科举路子获取官身的学子,按照惯例,他们要在太学进修半年,才会被圣人派遣正式的官职。上回叶清珂和叶清琭一块儿来的时候恰好碰上进士们全部出了太学的空档期,这次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一看之下,她发现当首穿着状元服的那位郎君长得还挺俊朗,他后边跟着的探花也是眉清目秀的,模样很吸引人眼球。 徐锦超在一旁看着,伸手捂住叶清珂的眼睛,不让她继续看,话语里隐隐透着一股酸气:“不要看他们,他们不好看。” 叶清珂当然发现了徐锦超在吃醋,她嗅着空气里弥漫的酸味儿,尽管眼前一片黑,但嘴角的笑容越拉越大,两颊醉人的酒窝掩都掩不住。 “嗯,他们都不及超超好看,在我眼里,超超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哦。” 她以人头担保,这句话绝对一点儿水分也没有掺。 徐锦超的耳尖瞬间红透了,他还是第一次收到叶清珂如此直白的赞美。他放下手臂,恢复两人间的距离:“既然如此,你何不一直看我。” 叶清珂龇着两只小虎牙,对上徐锦超因为羞涩而略带闪躲的目光,坏坏地笑道:“好,我只看超超。但是,超超也只能看我。” 都说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即使对方长得如同猪头一般丑,也仍旧无时无刻担忧对方被人抢走。她的超超长得如此国色天香,她当然要更紧张一些,最好……最好,超超的眼里永远都只看到她。   ☆、第55章 城 要说太学最吸引人的地方,绝对是它可以媲美皇家藏书阁的藏书量,在里面,你可以找到几乎全天下的书籍,有名的、或是无名的。 徐锦超和叶清珂在太学内逛了小半圈,来到了太学的藏书阁。 藏书阁被做成十二层塔的模样,越往上的书籍越高深,越罕见,顶层据说还收有古代大家的真迹,那向来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非一般人能够搜罗得到的。 以徐锦超作为太学学子的权限,他们最高可以上到第六层塔,徐锦超取出一块正面刻着“藏”字,背面刻了“六”字的檀香木牌,低头道:“珂珂,你想去几层?” “唔……上回我看到第三层的藏书,还余下一部分没有看过的书籍,这回,我们也去第三层吧?”叶清珂点着下巴回忆道。 第一层是日常常见的书籍,平常在家就能看,她从来没有在第一层呆过,第一次来就上了二层。到现在两年的时间,也只是勉强读到三楼而已。 “我们走吧。”徐锦超示意叶清珂先行,他落后叶清珂一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藏书阁。 “超超,这里的书你都看过了吧?”叶清珂很快挑选好自己要读的书,她抱着书站在书架前,歪头问徐锦超,“我拿好书了,咱们去上面吗?” 徐锦超在靠外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尚带墨香的游记,道:“不必,这里新收了几本游记,我以前没有看过的。”——每一年都有热爱游学的学子寻访祖国各地,把路上的见闻著成游记作为纪念,同时也让一些喜欢藏在家里做学问的学子们足不出户知天下。 他牵起叶清珂的手,带着她寻了一处靠窗的桌子,两人相对而坐。叶清珂刚坐下被盘窗生长的爬山虎吸引了目光,她伸手逗弄几下爬山虎伸到窗户里边的一根嫩绿的枝条,顾自笑得开心。 她热情地跟徐锦超介绍这根爬山虎:“这根爬山虎和我的院子里的真像,两根爬山虎都爱往窗户里爬,而且你赶它出去,第二天它又会跑到里面来,就好像是要进房间里探险的小孩一样。” “也许它是想进来看看书?”徐锦超配合地用手指摸了摸爬山虎的叶子,和叶清珂一块儿天马行空地猜想。 叶清珂一直以来都很有童心,她分出一本自己的书放到爬山虎的下方,顿了顿,贴心地把书翻开,“那我们让它和我们一块儿看书。” 藏书阁其实并不是一个约会的好地方,安静却远远不是独处,为了不影响到其他人,甚至不能够随心随意地大声说话,而且,照着叶清珂和徐锦超的架势,是要各自看各自的书本的意思的,培养交流感情显然是不可能了。 但是,在看书期间,两人明明全身心都在自己手上的书本里,连一瞬间的眼神的交错都没有,偏偏却有一种奇妙的气场连接了他们,颇有种细水长流、岁月静好的感觉。 只是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不一般的情谊,走近了,更是叫人钦羡不已。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矣。 徐锦超和叶清珂,他们两个人仿佛天生就是为对方而生似的,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所有的都是那么符合对方的心意。 小时候初初相遇或许还不明显,但随着时日的增加,年龄的增长,不需要惊天地泣鬼神的经历,不需要生死时速的过命交情,甚至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只是在无痕的时间里,他和她轻易爱上了对方,至死不渝。 徐锦超拿的游记很薄,看完之后他也没有换新的,只随意摆在手边,眼眸温柔缱绻地盯着叶清珂,熟悉地在心底描绘出她的模样。珂珂在读书的时候神情总是比别的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认真的模样常常带出与将士相似的凌厉感。 他记得蕊姐儿小时候跟他抱怨过,珂珂看书的眼神儿凶狠得像是要把书吃了,也不知道是在念书还是在与野兽搏斗。 但面对这样的珂珂,他总是容易移不开眼。 “嗯?”被盯了一盏茶的时间,再迟钝的人也该感觉到了,叶清珂抬起头,疑惑地发出轻柔短促的鼻音。 徐锦超立刻就被叶清珂的眼眸吸引了,她的眼睛是纯黑色的,在春光之下尤为晶亮,隐隐流转着动人的水光,在这双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前所未有地契合,仿佛天生就该倒影着他的模样。 他压下心口呼之欲出的奇怪悸动,伸手轻轻抚过叶清珂的眼睛,“你睫毛掉了。” 叶清珂直起身子望了望徐锦超摊开的手,里边盛着一根长而卷翘的黑色睫毛。:她恍然点头,站起身换到徐锦超身旁坐下,翻翻书把刚刚积累下来的问题一个一个重新挑出来问徐锦超,在徐锦超温雅磁性的声音的解答下,时不时在自己带来的空白本子上做笔记,记录相对繁重的内容。 夕阳斜照,徐锦超与叶清珂方才把书本归还到其原本的位置,离开藏书阁。走在回家的路上,叶清珂闲聊一般地提起乙学堂郊游的事情:“为了照顾丽正学子,书院不是留了一部分丽正书院丁学堂及其上的学子么。现在每个相应的学堂都增设了三、四班,开学那天,四班的冯学使来找小蕊儿商量整个乙学堂一起去郊游……” 叶清珂想表达的重点不是丽正学子留读白鹿书院的事情,关于这方面,徐锦超比她了解的多得多,她想说的是—— “超超,不知道这个月三十那天你有没有兴趣去清源山?”前几天,四班的冯学使通知她们郊游的地点定在清源山,时间是本月三十的休沐日。她顿了顿,慢悠悠地接道:“然后,和我来个巧遇?” 虽然是学堂活动,但叶清珂自私地想要约上徐锦超。集体活动固然重要,爱情也同样重要,在她与徐锦超相处的机会骤然变少的现在,她每一个休沐日都不想错过。 像是担忧徐锦超拒绝,她下意识勾起眼尾,展露出可爱的弧度,从下往上望向徐锦超。她知道只要她摆出这个模样,徐锦超就会无法拒绝她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小时候我们在银杏树下绑的缎带,和在东边插下的茱萸。” 徐锦超被叶清珂的无辜中又带着点儿挠的人心痒痒的小霸道的表情会心一击,宽大的袖摆下的手指动了动,最终没有忍住碰了碰她的粉颊,心甘情愿地道:“当然愿意,那么……红豆枝?” 红豆枝是当年她和他刚认识时的梗,叶清珂一直记着呢,徐锦超一提她就反应过来了,弯了弯眼甜甜道:“好,我会拿着红豆枝等你来相认的、” 年少时做过的事情如今约定再做,总是容易有一种别样的怀念感,原本就处于热恋的情感仿佛添了一把树枝,又或者像是浇了一勺热油,两人的心都沸腾起来了,叶府侧门,两人很是依依不舍了一番才勉强分开。 四月三十日对乙学堂的人来说是值得期待的一天,其中对叶清珂而言,又格外多了一层不同的意义,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盼望这一天的到来。 不过,四月三十日,来临之前,白鹿书院乙学堂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虽然不至于影响乙学堂的感情,可是,终究是在刚刚建立起来的情感之上蒙了阴霾。 四班的邓嘉颖被欺负了,明确地说,是被她同学堂又同班的学子欺负了。 起初只是一两件小事,并不算明显,除了当事人,根本就没有人看出来端倪。真正闹得乙学堂人尽皆知,是在某一日,冯娟特地绕了大半圈路过邓嘉颖的位置,故意把手里的捧着的砚台的墨水倾倒到邓嘉颖的策论上面。 在猝不及防之下,邓嘉颖的反应还算敏捷,她果断伸出双手遮挡住自己的策论。可惜除了沾了两手的墨水之外,于事无补。墨水的量太多,以至于透过她的手以后,仍然把她足足六张宣纸的策论浸润得彻底,几乎没能留出洁白的地方。 “哎呀,对不起哦。”冯娟夸张地做出惊讶的动作和表情,语气却分外敷衍,随便哪个人都看得出来她差到极点的态度。 冯娟表演得很起劲,她捏了捏耳垂,挑眉保持毫无诚意的惊讶,略带嫌弃地捏着担当了罪魁祸首责任的砚台。 “……”邓嘉颖连抬头看冯娟的动作都没有,对着毁得一干二净的策论沉默了一会儿,面不改色地动手收拾起来。 不知内情的人略带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生气也不反抗。那可是足足六张的策论,凝聚了多少心血啊,而且,下午放课就要交了,现在没了这份策论,下午怎么可能交得出来? 后来,他们才知道,不是邓嘉颖不反抗,只是她遭遇了太多类似的事情,今天的实在太小儿科了。 “……哼。”冯娟得意地冷哼了一声,直接把砚台扔在邓嘉颖脚边,摇着步子绕了大半个圈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班和二班向来是和睦的,也愿意对她人怀抱善意,但莫说他们一脸茫然不了解前因,三班四班都有一大部分的人不知所措地看着整个事件的发生和结束,完全不知道冯娟为什么忽然来这么一遭。 所以,一时间也没有人上去调解,整个学堂都诡异地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眼神交流,夫子来上课也没能改变这个尴尬的气氛。 大部分人在为乙学堂的插曲八卦猜测的时候,却不知道上午的事情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中午时分的食堂热闹非凡,饥肠辘辘的学子们有序地排队取饭,取到饭以后则有说有笑地寻找有空位的饭桌……就在这个当口,一道尖利的、明显属于姑娘家的叫声势不可挡地穿透了食堂。 “你走路不看路啊,我饭菜都洒了!”尖叫完的王妤娴恶狠狠地训斥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饭菜汤汁的邓嘉颖。 已经在吃饭的叶清珂被王妤娴刻薄的恶人先告状吸引了注意力,她盯着同是四班的王妤娴和邓嘉颖,满脸地莫名其妙——王妤娴和邓嘉颖不是午休时住在同一间矮房的么?包括冯娟,也是一起的啊。为什么……? “窝里斗呗,鬼知道一群丽正的是不是脑袋不正常。”李飞薇嗤笑。她坐在叶清珂对首,正好目睹了全过程,嘲笑着同叶清珂道:“我一路瞧着的,那个王学子拿到饭就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地找邓学子,一找到人,都不用犹豫的,直冲冲往邓学子身上撞,还没真撞上呢,手一抬直接掀了饭菜泼到邓学子身上。” 说白了,就王妤娴故意挑事。 李飞薇说话期间,那厢又起了变化。邓嘉颖转了转脑袋,轻易在王妤娴身后的不远处看到了看好戏的冯娟、程晓宴和莫晟和,一个个脸上全挂满了胜利者的幸灾乐祸的笑容。 泥人也是有三分火气的,邓嘉颖性格安静,不代表她能无条件容忍,她抿了抿唇,低声道:“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说完,抬手把手里的饭菜连盘带菜全部糊到王妤娴脸上,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开。 “邓嘉颖你这个贱人,给老娘站住!”王妤娴抹掉脸上的油和菜,跺着脚追上去,她身后还跟着冯娟等三人。 “我们去帮帮邓学子吧……”王茹宝颦着眉小声提议。 徐华蕊对人的戒备一向高,她看了眼邓嘉颖离开的方向,冷漠道:“谁对谁错还不一定,万一最开始的起因是邓学子错呢?” 李飞薇也说:“我去打听一下,很快的,回头再决定要不要帮忙。”这个世上,太多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现象了。 王茹宝求救似的看向叶清珂,叶清珂比在场的其他人多活了差不多一半的时间,邓嘉颖和其他人的冲突在她眼里就跟小孩子闹着玩一样,幼稚得无处吐槽,她犹豫了一下,捏捏王茹宝的手安慰道:“我们跟过去看看,但是帮忙的事情,还是等李飞薇打听清楚吧。” 王茹宝垂眸,低喃道:“可是我觉得,肯定不是邓学子的错啊。”她的声音太小,还来不及传入叶清珂、李飞薇和徐华蕊的耳朵便消散在了空中。   ☆、第56章 城 邓嘉颖等人走得太快,不一会儿就没有了踪影,叶清珂、徐华蕊和王茹宝三人几乎在书院里走了一圈,回乙学堂的路上才又看到邓嘉颖,彼时邓嘉颖已经梳洗过了,带着一身的水汽低头认真地在四班的小教室里面默写策论。 叶清珂看着她奋笔疾书的模样,最终还是心软了,她走进去,站在邓嘉颖的书桌前帮她磨墨。邓嘉颖感觉到她的到来,顿住笔抬头小声说了一声:“谢谢。” “……”叶清珂见她嘴角挂着的纯善的小小微笑,不由叹了口气,轻声问:“可以和我说说,你和……她们到底怎么了吗?” 她记得二月二日那天,冯娟抱怨过邓嘉颖无缘无故开始不理人,但是…… 邓嘉颖垂下头继续动笔,半晌才开口道:“雪灾结束的那一天,她们拉着我去庆祝雪灾的结束。然后昌大哥说她们不是好人,让我不要跟她们玩。现在,她们很生气我疏远了她们。” 叶清珂对邓嘉颖的事情印象很深,她是唯一一个家中父母亲人在雪灾中遇难的学子,当时她们一二班的学子还去看望了邓嘉颖来着。 这么说的话……冯娟等人拉着戴孝的邓嘉颖去玩乐,确实是天大的不对,也难怪那个昌大哥不让邓嘉颖继续亲近冯娟等人。 倒不是叶清珂轻信邓嘉颖的片面之词,主要是邓嘉颖的说辞和二月二那日冯娟的说辞大同小异,只是冯娟没有提过雪灾庆祝的事情而已。 “然后她们就这么欺负你了?”叶清珂有点儿被震惊到。 “没有。”邓嘉颖摇头,解释道:“昨天的聚会我没有参加,她们觉得我不够团结、热爱集体。” 叶清珂听见邓嘉颖小声补充了一句:“我也觉得很抱歉,不该因为夫子的传唤就放弃了聚会。不然,事情就不会闹到明面上来了。”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邓嘉颖是真的在苦恼,而不是在装腔作势、以退为进抹黑冯娟等人。 叶清珂下意识回头与徐华蕊对视,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神色。徐华蕊走到邓嘉颖的身侧,握住她抓毛笔的手,把毛笔抽出来,“邓学子,不必着急策论,我会帮你跟夫子说,请她宽容几天的。先去休息吧,养好精神下午还有课呢。” “好。谢谢徐学使。”邓嘉颖与徐华蕊对视,给予了徐华蕊百分百的信任。 “走吧,与我们一道到学堂后面休息。”一直沉默的王茹宝主动牵住邓嘉颖,她嘴拙,不会说什么话安慰邓嘉颖,只能以行动表达最大的友善。 三班四班分配到的矮房靠外,邓嘉颖住在第三间,转过路口走上数十步便能看见。邓嘉颖一路来脚步都还算轻快,偶尔还会主动和王茹宝说说话。但是,越靠近第三间矮房,她的脚步就越沉重,蓦然,她停在了第二间矮房的位置,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草地上散落的被子、枕头等物。 叶清珂和徐华蕊走在后头,见前面的邓嘉颖和王茹宝停下脚步,略感奇怪,问道:“怎么了?” “她们把我的东西扔出来了。”邓嘉颖死抓住王茹宝的手,整个人都有些儿发抖。 冯娟估计在门后面等了许久,邓嘉颖刚出声,她就甩着帕子走出来,侧头瞥了眼邓嘉颖,一步一踩地上邓嘉颖的东西。 这还不算,篱笆边的石头上坐着的莫晟和揽着冯娟的腰,特别大声地和冯娟说话:“娟儿,看我说什么了吧,这种自以为是的臭女表子,教训一顿就屁都不敢放一个了,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么,不是高高在上么,把她踩到泥里,她就永远都昂不起头来了,看她还怎么装天仙。” “哼。”冯娟冷笑了一声,“提她做甚,别脏了嘴,我冯娟最看不起这种遇事不分轻重缓急,不热爱集体,自以为是的人。” 两个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指向性实在太明显,是个人都知道他们在说谁。不待邓嘉颖有所反应,王茹宝先黑了脸,她冷笑道:“我们走,谁稀罕那点东西。” 邓嘉颖抿唇,无言地跟着王茹宝离开。 “冯……学使,还有莫学子,凡事适可而止比较好。”叶清珂想不明白,哪怕是邓嘉颖莫名疏远了他们,令她们觉得受伤了,冯娟等人也没有任何理由把欺负放到明面上面来。当真以为世界是以她们为中心的么? “你懂什么,别瞎管别人的闲事,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莫晟和满脸凶相,破坏了他的风流倜傥。 叶清珂就忍不住冷笑了,她没有资格管,女官总有吧?她也不回去休息了,拖着徐华蕊调头就去找女官。 本来么,大家上了丙学堂之后就很少麻烦女官了,大多数能自己解决的事情,都不会捅到女官那儿去。学子们的眼又不是瞎的,看不到他们欺负邓嘉颖,只不过是想着搞清楚内情以后帮着有理的一边私了罢了。 徐华蕊知道叶清珂心中所想,主动走到前边带路,低声道:“罗女官现在在山长那儿帮忙,我们得去山长那儿找她。” 白鹿书院的学子多了,管事的女官却没有变多,罗女官现在兼管乙学堂二班和四班。事实证明,书院里再多的不平,找女官解决一准儿没错。 “好,我知道了,徐学使、叶学子回去休息吧。”罗女官听完徐华蕊口齿清晰的复述之后,直接去找了冯娟、莫晟和以及王妤娴谈话。 具体谈了什么内容,其他人不得而知,但此后,冯娟等人确实收敛了很多,没有再了过分的举动,只依然对邓嘉颖没有好脸色。王茹宝不放心,强烈要求邓嘉颖午间换了房间,和她一道住。 当然,这些都过去了,大可不必再提。乙学堂在一片大好的春光之中迎来了期待已久的郊游。 三十日一早,叶清珂哼着小曲儿换上往日只在书院里穿的学子服,背上丫环们早早收拾好的行囊,带上湘语,和王茹宝一道儿乘上马车,在清源山脚下和乙学堂的其他学子集合。 三四月正是红豆开花的日子,清源山的风水好,别处十几年不见开一次花结一次果的红豆,在这里却年年都会开花结果,长势非常好。 叶清珂一直记得当年采摘的那一颗红豆树,这一次直奔了它,从树梢上折了一枝捏在手里,得到两个徐华蕊和李飞薇的调侃眼神。 有几个女学子看了觉得有意趣,也各自折了一枝,或学着叶清珂拿在手里,或当成簪子插入发间。 “哈哈,这个好,不如我们二班的学子,每人都折一直红豆枝拿着吧?”路凝凝提议,“多有特色啊。” “叶清珂,你跟徐锦超的浪漫要被我们学堂学去了,怎么办呀?”李飞薇晃了晃手里新折的红豆枝,嘴角的坏笑别提多惹人嫌了,叫人想给她一记直拳。 叶清珂哼了声,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拍开李飞薇幸灾乐祸的手,龇着小虎牙故意露出甜蜜蜜的表情,双手捧脸,梦幻地说:“有什么关系呢,不要说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拿着一样的红豆枝,即使是蒙着脸,超超也一定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我来的。” 李飞薇避无可避地被糊了一脸的恩爱,喉咙猛地梗住,好半晌才道:“闭嘴,叶清珂我告诉你啊,等哪天我招了婿,你就死定了。”也就是她现在找不着机会,不然,她一定要天天在叶清珂面前秀恩爱! “咦……我好怕哦。”叶清珂嚣张地吐吐舌头,大笑着跑开,“等你真招回来软萌萌的夫婿再来威胁我吧。” “叶清珂你站住!你还有没有良心了!说了给我站住!”李飞薇追上去,手痒痒想逮人,奈何好几次都被叶清珂泥鳅似的滑溜溜地溜走了。 一路打打闹闹,约莫巳时,乙学堂一群人总算是爬到了山顶。前两年清源山在皇帝的示意下新建了一座寺庙,自建成以来香火鼎盛,直逼百里外的百年老寺庙。 “计划我们会在清源山上停留一天一夜,这段时间我们要借住在清源庙里。”冯娟解释完,率先走到寺庙门口,对守门的小沙弥说:“小师傅,劳请你带我们去见住持。” 小沙弥站起身,双手合十,有模有样地问:“阿弥陀佛,不知女施主找住持何事?” “我们是白鹿书院的学子,特来清源山郊游,想在贵寺借住一晚,明日离去。”冯娟满面笑容地说明来意。 小沙弥愣了愣,道:“实在不巧。寺里满客,已经没有了空余的禅房供各位施主借宿。” 冯娟嘴角的笑容僵了僵,而后不死心道:“你带我去见住持,我与他说。” “阿弥陀佛。”小沙弥奇怪道“客满了就是客满了,就算施主见了住持,那也是客满了。施主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的话,请回吧。”   ☆、第57章 城 冯娟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小沙弥却不再理她,坐回门前的蒲团上一心一意地念经。 “冯学使,你没有提前问住持预约禅房吗?”有人不满地问道。在冯娟给她们描绘的郊游蓝图中,所有的活动都是立在她们留宿清源寺的基础上的。现在辛辛苦苦爬上来,结果没地方住,这不是搞笑吗? “……”冯娟没有说话,只是回过身不满地瞪了眼抱怨的人。 这样干站着也不是办法,徐华蕊看了眼冯娟,开口道:“既然没有了客房,我们不留宿便是,除去留宿,我们还是和计划里一般,该烧香的烧香,该求签的求签,一切都不会有影响的。” 徐华蕊的声音轻柔动人,带着一股额外舒心的气息,轻易抚平了众人心底隐隐抬头的不满。 她越过冯娟,弯腰与小沙弥说话:“小师傅,我们想进寺里礼佛添香油钱,你能为我们引路吗?” 小沙弥闻言睁眼,收起手里的佛珠,侧身道:“请。” 有了徐华蕊解决问题,乙学堂的众人松了一口气,尽管和想象稍有出入,行程必定十分仓促,但好歹不是白跑一趟。 “施主可以把身上的行囊放在偏殿,离去前再取回,小僧的师兄会看好门口,不会让陌生人进去的。”小沙弥没有直接把乙学堂的学子们带到佛堂里,而是先把她们引到佛堂旁边的一个小偏殿,“午时初有素斋提供,有需要的施主请不要错过。” “多谢小师傅。”冯娟整理好心绪再次站到众人的最前方,揽下领队的活儿。 “阿弥陀佛,施主自便,小僧告辞。”小沙弥目光端正,小小的身子严谨地朝众人行了一个佛礼才退去。 “你们放好东西以后自由活动,巳时末在这里集中,”冯娟朗声道。 “知道了……” 站在最后面的李飞薇对着冯娟的方向翻了一个白眼,一手拉着周婉一手拉着叶清珂,朝王如宝和徐华蕊眨眨眼:“一会儿我们去哪里好呢?嘿,我绝对不会让叶清珂抛下我们的。” 叶清珂撇嘴:“你不是说招婿以后要我好看吗?那去求姻缘签嘛,看看你的夫婿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她说的姻缘签本来不是佛家寺庙有的,而是一个长期借住在寺里的老道士鼓捣出来的玩意儿,不收钱,也没有正经的屋子,只看老道士的心情随意在寺里的某处摆出来。 这个老道士早年对当今圣人有恩,所以,即使他在佛家大肆宣扬道家的东西,庙里的一干和尚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正好,我也想求一支。”徐华蕊偷笑,“飞薇,我敢肯定,你看不住珂珂。” “怎么看不住了,你等着瞧吧。”李飞薇一如既往的立下豪言壮语,好像她曾经无数次没有看住叶清珂,偷偷跑去跟徐锦超约会的事情不存在似的。 叶清珂才不在乎李飞薇跟空话似的誓言,推动着她往前走,“我们赶紧去找老道长吧,要是他今天没有出来,我们也赶紧去干别的。” “你说,无为道长怎么就不住到圣人为他建的道观去呢,不然大家也不用像无头苍蝇似的,每次来求签都要先把清源寺走一遍,而且还不一定找得到。”李飞薇的嘴向来经不住闲,一路上嘟嘟囔囔地抱怨。 “找到了!”王茹宝的视线定在远处的寒潭边上,指着正在跟和尚下棋的老道士以及他身后看似廉价的摊子,激动道。 叶清珂也看到了,她侧头头看李飞薇,笑嘻嘻地说:“李飞薇,现在你可以去问无为道长为什么不住道观了。” “无量天尊,这位姑娘想要问我什么?”叶清珂等人走近,老道士和和尚正好结束一局棋,他放下手中的棋子,直直看向李飞薇。 谁也没有想到无为道长的耳朵会这么灵,李飞薇尴尬地挠挠头,道:“我们想问道长求一签。” “自行去吧。”无为道长也不知看没看出李飞薇的心虚,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身后破破烂烂的摊子,让她们自己过去摇签筒。 无为道长的解签一直很受欢迎,他从来不说那些故弄玄虚,连弄懂都难的话,每每解签都是直击重点,通俗易懂,偏偏又奇准无比。 叶清珂的签是上上签,老道长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道:“苦尽甘来,你今生会一世顺遂,心想事成。” 周婉是上签,老道长只说了一个字:“好。” “舍得舍得,有舍有得。姑娘,贫道还是那句话,不到最后,你怎么会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你的呢。”徐华蕊来求过不止一次签,每一次无为道长的话都是大同小异,他说的小声,又把其他人都赶得远远的,唯独徐华蕊听得见他的声音。 李飞薇拿到的是中签,无为道长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这一生,唯一的缺憾便是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李飞薇把无为道长的话反复咀嚼,始终没弄明白自己会求什么不得,她至今,未有执念在心啊。想不明白之下,她只能顶着一张茫然脸和无为道长道谢:“谢谢道长啊。” “咦?叶清珂呢?”李飞薇的茫然脸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便发现刚刚还好好儿站在徐华蕊身边的叶清珂不见了。“小蕊儿,叶清珂那厮跑哪儿了?” 徐华蕊用手指虚虚点了下东边,掩嘴笑道:“珂珂跟我哥走了。” “啊!!!”李飞薇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叶、清、珂、这、个、卑、鄙、的、家、伙!居然趁我不注意就溜走了!” 叶清珂才不管李飞薇的气急败坏,她拿着红豆枝,一蹦一跳脚步轻快地走在徐锦超身边,大有任由徐锦超带着她走到随便哪一个地方的意思。“超超,你怎么没有拿红豆枝呀?” 她和他不是说好了要拿红豆枝的? “在这里。”徐锦超停下步伐,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细长的木匣子,“你打开看看吗?” 叶清珂疑惑,就着徐锦超的手打开木匣子,然后便看到了一支做工精美,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红豆枝”——以墨玉为枝,红宝石为花瓣,盈盈造就了一朵朵盛开在墨玉枝上的红豆花。 “我帮你带上好不好?”徐锦超修长好看的手指拿起这支静静躺在木匣子里的簪子,低沉动听的声音带着点点沙哑,仿佛能使人的耳朵怀孕一般。 叶清珂微微低头,让自己的发顶更好地展露在徐锦超眼前,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好了。”徐锦超上下打量叶清珂,分外满意自己送的红豆花枝带来的效果。他一直觉得叶清珂分外适合红色,红色在她身上,总是明艳得仿佛能照亮全世界。 叶清珂也想看看自己带上簪子的模样,她四处寻了一圈,没有发现能够倒映的溪流或是别的什么,索性后退一步,踮脚勾着徐锦超的脖子让他低头,借着徐锦超眼睛里的、她的倒影欣赏自己。 半晌,颇为自恋地问徐锦超:“我是不是好漂亮的?” 徐锦超点头,眼底盛满了宠溺:“是啊,在我心里,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以后……就会变成最漂亮的妻子。” “你就知道哄我开心。”叶清珂嘴上嫌弃,面部的表情却骗不了人,心花怒放的,一看就知道她十分受用徐锦超的甜言蜜语。“肯定是在哪里学的吧?” “胡说,我说的明明是真心话。”徐锦超佯怒,一本正经地继续说情话。 叶清珂默默红了脸,心道,小时候不会说情话的人,长大了怎么嘴巴忽然就变得那么厉害了呢?不过…… 她喜欢。 “我们去佛堂,给佛祖上个香。”叶清珂要求去佛堂,当然不是单纯地想要给佛祖上一柱香。主要吧,她想起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这件事情在她心里藏了很久了呢。 她跪在徐锦超身旁,向佛祖虔诚的祈祷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找上了佛堂里边管事的大和尚:“师父,我想点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在本朝素来有保人一生平安、长寿的美好象征,同时也 “不知施主是想为何人点长明灯,生辰八字又是几何?”和尚双手合十,轻声问道。 “我想为名为徐锦超的郎君点长明灯,这个是他的生辰八字,劳请师父帮我了。”叶清珂把早早准备好的徐锦超的生辰八字并包在红纸里的银票递给大和尚。 “阿弥陀佛,点好长明灯需要九九八十一天,届时,贫僧会亲自上门通知施主,请施主上山还愿。”叶家是清源寺的常客,大和尚对叶清珂有很深的印象。   ☆、第58章 城 徐锦超上完香恰好听见叶清珂和清源寺大和尚的对话,“珂珂怎么忽然要给我点长明灯?” “那我想起了,就想替你在佛祖跟前点一盏嘛。长明灯能保佑人身体健康、逢凶化吉,祛除恶念呢。”叶清珂和大和尚道别,转过身专心和徐锦超说话,“年前我爹爹和娘亲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点了一盏长明灯,以求全家平安。我那个时候就想着要给你点一盏了,不过我当时没带够香油钱,所以才拖到现在。” 可不是故意在徐锦超面前帮他点长明灯,获取他的感动的。 “珂珂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徐锦超低头,亲昵地调侃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叶清珂扬起小鼻子轻松反击。 自古以来,神魔佛之说缥缈不定,有人盲目迷信,也有人将其当做心的寄托之所。叶清珂都能重生了,谁能保证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佛祖?她从前不信,现在却相信,佛祖一定在天上用悲悯的目光看着世人。 “嗯。”徐锦超发出一阵低沉悦耳的笑声,无条件赞同叶清珂的话,“谢谢珂珂时刻念着我。”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外走,却见一名身穿樱草色袄裙的丫环提着裙摆急冲冲的跑过来:“姑娘、姑娘,不好了!” 她停在叶清珂面前连连喘气,也顾不上礼仪了,快语道:“姑娘,宝姑娘让您赶紧去偏殿,四班的冯学使非说湘语偷了她的钗子,揪着湘语说要送官。” 叶清珂安静地听完王茹宝的书童的话,神色镇定道:“莫慌,你且前面带路,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小的一直和湘语在一起,中间湘语说要回偏殿拿自做平安符请高僧开光,下个月她母亲生日时作为生日礼物,后来,没过了多久,冯学使就说她的钗子不见了。”书童顿了顿,继续接道:“据庙里守偏殿的师父说,只有湘语一个人回去拿过东西。所以……” “……行了,你回去陪着宝姐儿吧。”叶清珂点头,快步到纠纷的中心,快准狠地抓住冯娟高高扬起准备落下的手,“冯学使,我自己的书童,就不劳你教训了。” “你要包庇自己的书童?”冯娟厉声质问叶清珂。 叶清珂加大了力道,握紧冯娟意图抽走的手,缓声道:“包庇?冯学使从我的书童身上搜出了证据?还是在她的行囊里搜出了证据?如果没有,冯学使还是悠着点儿比较好。” 冯娟似乎很不甘,叶清珂看见她咬着下唇毫不掩饰地瞪了一会儿自己,然后不情不愿地说:“我还没有来得及搜寻……但是除了她还能有谁?庙里的师父都说了,只有她一个人进过偏殿!” 倒是挺理直气壮的。叶清珂几乎要被气笑了,她问冯娟:“你丢的钗子是什么样式的?” “金累丝衔珠蝶形钗,慕黛楼最新出的,值两千两白银呢。莫学子昨天刚送的,今天就被你那个眼皮子浅的书童偷了。”王妤娴帮着冯娟答道。 “噗……”叶清珂一个没忍住喷笑出来“冯学使,你知道慕黛楼是我家的产业吧?只是一根自家产的钗子,当真值当我的书童去偷?” 不是她不够尊重冯娟,换了任何一家铺子,她或许还不会笑出来。只是慕黛楼?两千两白银的钗子? 未免也太搞笑了些。 “叶学子这话说的好笑,慕黛楼是你家的产业,我又没有说是你偷的。有钱的是你,不是你的书童。据我所知,你的书童是京城贫民窟出身的吧,偷东西实在是太正常了,只凭她是你的书童,凭什么证明她的清白。”冯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恨不得全炸出来,言行激利又刻薄。 “好。既然如此,湘语,你的行囊呢,打开给她们看看。”叶清珂侧头吩咐湘语。 湘语倔强点头,一点儿也不心虚地扯过自己的行囊,打开活结摊开在众人面前:“你们要自己检查,还是我一样样翻开给你们看?” 她的行囊很简单,只是一身换洗的衣物,和一点碎银子。 男学子在湘语打开行囊之前就远远回避了,余下在场的都是女学子。冯娟想了想,要求自己动手。 可惜的是,即使她把湘语的衣物全部翻开,一件件仔细用手摸过,也依旧没有她的价值两千两白银的金累丝衔珠蝶形钗。 “你满意了?我说过我没碰你东西。”湘语恶狠狠地从冯娟手里夺过行囊,毫不客气的呛声道。她除了是叶清珂的书童,同时也是白鹿书院名正言顺的学子,地位丝毫不必冯娟低,用不着在她面前低声下气,畏畏缩缩。 “那也不能证明你清白,谁知道你是不是偷了钗子藏到别处去了。”冯娟冷哼,脸上的怀疑丝毫不见减退,“换了我,我也不会把偷来的东西放在身上。” “看来冯学使是认定了湘语偷了钗子了?”叶清珂不耐烦继续跟冯娟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她拉住湘语的左手举起来,简单粗暴地露出湘语左手的镯子,“冯学使看到湘语手上的镯子了?紫玉滕花镯,区区不才五千两白银,我过年的时候赏给她的。” 她不给冯娟说话的机会,指着湘语脖子间的项圈道:“百合镂空璎珞项圈,两千五百两白银,我七岁第一次见她那天赏她的。” “碧玉滴珠耳环,三百两白银。我去年生日时赏她的。”叶清珂指尖上移,从湘语头上抽出唯一的一根簪子:“绿雪含芳簪,八千两白银,今年开学的那天我赏的。” 她顾虑着湘语的身份,赏给湘语的东西一向不打眼,但能到她手上的东西,或许样式比不上她爹送进皇宫里的华贵,但价值绝对差不了多少。反倒是模样简单,没有一定功底的人肯定是识不了货了。 冯娟的脸色精彩万分,叶清珂却不觉的满足,慢悠悠地道“除去耳环,哪一样不比你的金累丝衔珠蝶形钗值钱?我喜欢赏东西给身边伺候的人,也喜欢身边的人穿戴我赏的东西,莫说今日,便是随便换哪一天,湘语也看不上你的钗子。” 她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一只首饰盒子,特地打开让里面满当当的贵重首饰在冯娟的眼皮底下晃一圈,然后放到湘语手上,半点儿也不肉痛地道:“湘语,这匣子首饰送给你压惊了。” 她便就是暴发户的行径了,那又如何?能用钱砸得冯娟一句屁话也说不出来,就是值得的。 “谢姑娘。”湘语也很给力,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接住匣子。 三班的学使瞄了眼冯娟挂不住的脸,终究动了恻隐之心,出来打圆场道:“冯学使一时心急错怪了白学子,现在误会解开了,皆大欢喜。 我外出游学时也遇到过相似的情况,把祖母留给我的玉佩弄丢了,心乱如麻之下同样错怪了其他人,后来才弄清楚是我自己粗心落在了不知名的某处。虽然一直没有再找回来,但我在寻找玉佩的过程中看了许多大好的祖国河山,开阔了眼界,也平复了丢失玉佩的遗憾。 想来冯学使的钗子是在庙里走动的时候不经意掉了,我们一块儿在四处找找,顺便也看一看庙里的风……” “你闭嘴!你是不是每天就知道自己游学游学,一点也不知道干点实事?我拜托你,在这里说风凉话之前,好好想想你自己的责任,行、不、行?”不知道冯娟是心里的火气和尴尬无处发泄,还是早就和许学使积怨了。 她好似忘却了她刚刚冤枉过湘语,再不提钗子的事情,更不提向湘语道歉,而是全心全意地把炮火对准许学使,伤心透了一般转瞬就梨花带泪:“本来这次郊游就应该是我们俩一块儿负责的,结果从头到尾,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帮忙的人就只有妤娴、晓宴和晟和。怎么我们三班四班的人就那么不知道团结啊。” “冯学使,你别激动。当初你不是和我说好了,郊游的事情你会搞定吗?我不是故意不帮忙的,包括其他学子,也只是以为你能搞定,所以才没有过问的。”许学使好声好气的解释,并没有跟着冯娟一块儿激动起来。 “我没有说你就不会来帮忙了吗?你是什么?你是三班的学使,是三班学子的领头人,什么都要别人说你才去做,三班要你何用?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算了,现在事情没做好来怨我?这本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担子,如果不是我,郊游的事情只会更糟糕!”冯娟说话间不停地哽咽和尖叫,生生坏了佛门的清净,小沙弥频频往人群里面张望,最终小跑着去找能管事的师兄。   ☆、第59章 城 许学使大约是不想在佛门重地闹得太难看,频频退让,近乎安抚地道:“便当我做的不够好吧,冯学使,我向你道歉,也向乙学堂的所有学子道歉,是我没有办好事情。请你不要哭了。” “……”冯娟只是抹眼泪。 莫晟和折断手里的竹子,“啪”的一声为僵硬的气氛添了十分的火爆,他脸色阴沉地大步冲上前,提起许学使的衣襟,怒道:“许德发,你到底是不是郎君?惹哭了姑娘家一句道歉就想算了? 我警告你,别她娘的给我转移重点,你的责任心都被狗吃了吗?让你当这个学使是给你面子,整日只会耍威风算什么英雄好汉?天天在那里说你在外面怎么样怎么样,书院是学习的地方,你不主动营造学习的氛围就算了,还存着恶心心思用外面的浮华引诱我们,我还没有状告你打扰我们学习呢! 有时间就给我多干点实事,当富贵闲人我也会啊,没能力就给我滚下学使的位置。不知团结同窗,不知热爱学堂荣誉,能不能要点脸?” 许学使推开莫晟和,他面对冯娟退让,是因为冯娟是姑娘家,他自认是条汉子,不好跟姑娘家计较太多。但是莫晟和以为他自己是谁?天潢贵胄吗? 不不不,这条疯狗从来只会欺软怕硬。他不发威,莫晟和还真当他是软蛋了? “莫晟和,你找死是不是?”许学使冷笑,看了眼还在假惺惺地抹眼泪的冯娟,再看眼前一见到他气势起来就软下去的莫晟和,也不管文雅不文雅了,直接用上了市井间最污糟的恶言唾道:“疯狗配母狗,老子看你们俩也是人间绝配了。” 说完,许学使转身便走,再不管这里的任何事情。 “你……艹,把学堂关系搅得一团糟就走还有理了是吧。”莫晟和语气极冲,却不敢再大声说话,只敢在许学使身后小声唾口水。而后,他高高昂起头,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道:“娟儿的钗子没了,不是这个湘语,肯定也是其他某个人见财起意偷了去的,你们最好保佑永远都不要被我揪出来,否则……” 叶清珂疲惫地叹了口气,不明白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到底是怎么发展的,也没兴趣继续看下去,她侧头问抱着行囊的湘语:“湘语,你想要冯学子给你道歉吗?” “我不稀罕。”湘语气呼呼地道“姑娘,我才看不上她呢,许学使说的对,她就是一条……咳。” 她出身低又如何,在这个读书改变命运的朝代里,贫民窟的乞丐一样能平步青云,为宰为臣!就她冯娟北地小山村里出来的高贵,皇孙贵族也比不上! 叶清珂勾唇,轻声道:“我也瞧不起她。” 既然湘语不想要冯娟的道歉,这里就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了。叶清珂握紧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徐锦超的手,心里很是对不起徐锦超:“超超,我……” 徐锦超知道叶清珂想要说的话,他伸出右手,用食指抵住她的嘴唇:“嘘,没关系。今天很好,我看到了珂珂与众不同的一面,很……迷人。” 他曾无数次见过,她在树底下的细光碎影里明媚如花,在晨间的第一缕阳光下眉目细腻,在雾气缭绕间纯洁动人。而在这暮春之中,他第一次闻到了夏日的气息,他的姑娘,耀眼如阳。 “我们一起走下山吧。”徐锦超温柔的声音轻轻在空气中流淌,轻轻浸润了叶清珂的心。他会牵着她,走过人世间无数的春暖花开。 “是谁把学子间的关系弄的一团糟,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某些人在指责别人不帮忙之前,先把过去拒绝人帮忙的黑脸往回收一收,省的吃相太难看。”徐华蕊侧身看在夕阳下显得无限美好的两个人,被几个人莫名其妙的争吵破坏殆尽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她朝冯娟的方向投去厌恶的一督,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跟上徐锦超和叶清珂的脚步离开。 徐华蕊的身后,冯娟哭得更厉害了。但是谁在乎呢?在这个京城里,她会为公主、郡主退让,但难道还要为一个无权无势,只攀了一个有点儿身份的情郎就无法无天的姑娘瑟缩? 瞧冯娟说的是什么话,没人愿意帮她?早在冯娟提议郊游的那天,她和一班的学使就和冯娟说了有问题可以找他们俩帮忙。 不开金口还想让大家倒贴着帮忙?恶心人也不是这么个恶心法的。 郊游的不欢而散让还没有来得及真正磨合成一个整体的乙学堂出现了迷之尴尬的冷场气氛,不仅一二班和三四班泾渭分明,三四班内部也分成了两个小团体。 罗女官发现乙学堂整体的不对劲之后,已经找四个学使谈了好几次话了,然而没有人主动想要解决问题,乙学堂始终没有太大的改变。 没过多久,三班的许学使便提交了申请,到天下各地游学,只在固定的时间去当地的书院完成考核。 在叶清珂看来,许学使的这个决定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他本身就有走遍天下的志向,据小蕊儿说,他开学就在山长那儿提交了游学的申请。如今再有杵在乙学堂里的奇葩处处和他作对,选择直接离开实在是太正常了。 许学使走之前寻了徐华蕊。 “徐学使,很抱歉我们把学堂学子之间的关系弄得一团糟。我是个懦夫,没有想着解决问题而是选择了逃避,现在还厚着脸皮来找你说话。”许学使嘴角的笑意透着几许无奈和惆怅。 徐华蕊微笑:“你只是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不是吗?”别人不知内情胡乱编造,她却是知道游学是许学使早早决定好了的事情。 许学使挠挠头,想起自己特地约了徐华蕊不是为了抒发心中的积郁的,犹豫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道:“那个,我找你其实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你说。”徐华蕊愣了愣,不知道她有什么是可以帮到许学使的。 “是关于邓嘉颖学子的。你、你和二班的学子商量一下,接纳邓学子去二班吗?她在四班过得很不好。”许学子轻声道“邓学子是个好相处的姑娘,只是四班的情况你也清楚,并不是那么好呆的地方……” 徐华蕊对上许学使清正的目光,她起初以为许学使是对邓嘉颖有意才会在临走之前帮她一把,但认真看了,才发现这大概是一个真的很关心身边学子的好学使、好同窗。 她跟邓嘉颖短暂相处过,叶清珂和李飞薇对邓嘉颖的评价也不错,王茹宝更是恨不得把邓嘉颖当成知心人。所以,这个请求答应了似乎也没有关系。 徐华蕊将颊边掉落的发丝挽到耳后,点头应承道:“我答应你,二班的人数是单数,邓学子过来的话,二班便不会有人落单了。” “多谢徐学使。我会去与女官分说,徐学使并二班的同窗只需要等候结果便可。”许学使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他与徐华蕊行了一个学子礼,转身去寻罗女官。 事实证明,许学使并没有骗人,徐华蕊的决定亦非常正确。邓嘉颖虽然沉默寡言,但整个人纯净善良,心地柔软得仿佛蚌肉一般。二班的学子和她相处得非常好。 在冯娟等人嘴里心比天高的邓嘉颖的未婚夫,二班的学子也见过了,与冯娟等人的话相反,邓嘉颖的未婚夫杜昌非常明显是一个非常温和爱笑的人,他不仅会在路上主动和乙学堂的学子打招呼,还会在邓嘉颖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提醒邓嘉颖跟同窗打招呼。 两相对比之下,直叫人大呼人言可畏。若是她们轻信了冯娟的话,便就大大地冤枉了一个谦谦君子了。 往后的日子里,乙学堂内部勉强还算融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冯娟几个的嘴脸,总算是平安无事地渡过了一年。 次年,叶清珂一众升上甲学堂,成为白鹿书院当之无愧的大师兄大师姐。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白鹿书院的开学的第一天清晨,开学礼之后,甲学堂展开了严肃而又正式的堂会,开始新一轮的学使竞选。 随着学子年龄的增大,选学使自然不能同低学堂那般如同过家家一样儿戏,学子们也开始有选择地考量竞选者的各方面能力,不再看谁顺眼、喜欢谁就把票投给谁。与之相对等的,学使的责任也与日俱增,尤其是甲学堂的学使,时常要协助女官处理低学堂的事宜,说是会忙得脚不沾地,一点也不为过。 一班二班的学使并未变动,依然是往年的那两个人——丁游和徐华蕊。两个人的演讲都特别精彩,力压其他竞争者,而历年的表现也都摆在那里,有着百分百的信服力,几乎是没有悬念地当选。 让人比较感兴趣的是三班和四班的学使竞选。三班去年群龙无首将近整整一年,许学使离开以后就没有人提过要选新的学使。四班的冯学使,甲学堂的学子们嘴上不说,心内看不惯她的人多矣,这会儿要换学使了,每个人都满怀雀跃地期待冯娟下台。 也就是一班和二班的学子能不越过去给三班四班的学使竞选投票,不然,就凭冯娟公然得罪了叶清珂,折辱诬陷湘语,以及欺负邓嘉颖的行为,随便一个人上去和冯娟竞争了,都能以压到性的票数取胜。 四班的学使竞选排在三班的前面,冯娟果然是第一个上去的。 不过……   ☆、第60章 城 冯娟却不是上去竞选学使的,她总结了过去一年的她作为学使的工作,着重批判了学堂众人不够团结一心,然后,她发表了一通特别有激情的演说。 这个演说还挺有趣。 她先是踩在徐华蕊和丁游的脸面上,义正言辞地表示,纵使自己有能力,也不能一直霸占着学使的位置,毕竟学堂里有能力的人不只一个,还有许许多多想要为学堂做贡献的学子在默默地努力着。 接着又请所有人不要担心新学使能力不够不能带领学堂走向更好的明天,她会在新学使左右手把手地倾囊相授,直到新学使能独当一面。 “嗤。”李飞薇就忍不住冷笑了,合着冯娟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呢?还手把手地教新学使,她是罗女官吗,还是想当夫子想出癔症来了,谁需要她班门弄斧。“叶清珂,你说,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自我感觉良好的人?” 李飞薇的声音不小,她向来不是个怕事儿的人,在她的字典里,可没有小心奉承人的观念,叶清珂敢保证,李飞薇到了公主跟前,照样该是什么德行就是什么德行,绝对不会委屈自己。 便是李飞薇身份不够见不到公主吧,只说甲学堂里身份相对较高的徐华蕊、路凝凝,李飞薇也大胆调戏过,当初路凝凝还被她评为学堂内哭声第二好听的小姑娘,第一好听的是周婉。 “爹娘惯的呗。”叶清珂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小声应道。 “我要讲的都讲完了,请有意向的同窗们上来竞选吧。”幸好冯娟沉浸在自己的演说当中,不然她那么自傲的人,一准儿被这俩人的对话激到吐血。 “……”一片寂静。 这大概是甲学堂历来最尴尬的一次学使竞选。四班的姑娘们屁股好像长在了椅子上,稳稳地坐着,各自低头忙着做各自的事情,似乎对学使的竞选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依然没有人动哪怕一下。在新学使没有选出来之前,冯娟就还是四班的学使。在她一场富含激情的演说之后,却没有人响应号召,冯娟怎么可能丢得起这个人。 无奈之下,冯娟气势汹汹地重新上了讲台,语气也变得分外沉重起来:“大家积极一点,挑战自我,藏起来的优秀别人是看不到的,你们要用于展现自己,大声告诉别人你的优点。好了,不要害羞,想上来的都上来,没有人会笑你的。” 四班的学子们总算是抬起了头,四下张望了一下,但并没有人露出一星半点要上去的意思。 “啧啧啧,有人要下不来台咯。自己班的人都不捧场,她还有什么用。”李飞薇兴高采烈的挑眉,凑在叶清珂耳边嘀嘀咕咕,感觉冯娟的不高兴就是她最大的高兴了。 叶清珂脸上不显,心里其实也有点儿幸灾乐祸。冯娟说个话还要踩着人以显出自己的高尚品德,这下犯了众怒,平常跟她一丘之貉的王妤娴都假装没听见她说话了。 打量了一会儿冯娟的脸色,叶清珂心头浮现一抹狭促,附在李飞薇的耳边:“一会儿她肯定有要说,你们能不能团结一点,有集体荣誉感一点儿?一班二班的人看到我们这副面貌是什么……” 叶清珂这头还没有说完,那头冯娟便气愤而激动地开始了:“我们能不能团结一点,有集体荣誉感一点儿?你们就不想我们四班变得更好吗,拿出你们的奉献精神来,别一个个都低着头,桌子上有钱吗?一班二班的人都在,他们看到我们四班这副模样会有什么感想,晓宴,你上来。” 不得不说,冯娟爱说的话就那么几句,无怪乎叶清珂闭着眼睛都能把她要说的话说的□□不离十。无论大事小事,动不动就把事情上升到团结和不团结的精神境界。也不要小看了这一个层次的改变,在书院里面,学堂内不团结,是很重大的罪名了。 冯娟这回学聪明了,不再试图用冠冕堂皇的话语打动四班的学子,而是换成直接点名了。 被她点中名字的程晓宴学子是一名长相娇小的学子,身有缺陷,虽然鞋底厚度不一改善她长短脚的不便,但偶尔还是能很明显地看出她腿脚上的问题。 如果是程晓宴自愿上去的,她身体上的缺陷不足为道,偏偏是冯娟点名的,难免让人猜测冯娟是不是怀了不好的心思,想要故意看程晓宴上去出丑,尤其是当程晓宴被赶鸭子上架演讲完以后,冯娟紧接着就上去竞选学使,甲学堂内包括罗女官,看她的眼神都不那么对了。 “我还以为她有点儿自知之明不准备竞选学使了,结果折腾了大半天,是想找人衬托她的优秀啊?”这回连徐华蕊都听不下去了,她冷眼瞧着讲桌上春风得意的冯娟,轻声与叶清珂道:“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选她。” 叶清珂不怀好意地笑道:“四班的学子又不是瞎。这个冯娟也就只当过一年的学使,做不好谁会继续选她。” 四班学子确实不瞎,不过她们出人意料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参与投票,每次女官让举手投票的时候,一众四班学子就全部都去神游了。也就是说,她们既不选程晓宴,也不选冯娟,好似现在在举行的学使竞选和她们无关一般。 谁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呢? 四班不能够没有学使,罗女官皱了皱眉,四班的异样被她记在了心里,她思量了一会儿,干脆让二班的学子代为投票。 “哟吼吼,冯娟死定了。”李飞薇一边毫不犹豫地提笔写下程晓宴的名字,一边朝邓嘉颖挤眉弄眼。 邓嘉颖却没有注意到李飞薇的小动作,她忧虑地看着一同站着等候投票结果的冯娟和程晓宴,欲言又止,最后垂下眸子什么也没有说。 理所当然地,当投票权到了二班学子的手上,程晓宴以一面倒的全票完美胜过了冯娟。冯娟……冯娟强撑着脸色恭喜程晓宴,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三班的新学使是骆铭良,一位颇有能力和责任心却有点儿玻璃心的大男孩,他因为性格随和,和许多人的关系都很好,三班的学子们很高兴地把手里的票给了他。 “在升上甲学堂之前,想必大家便有所耳闻,甲学堂在六月六日有一场演出形式的结业考试,因此,四位学使除去平日的工作,还要额外组织本班的学子准备诸如女红、舞蹈、乐器、马术、剑术等小课的考试,届时在太学夫子面前一展风采。”罗女官一一把甲学堂的事物吩咐下去“考试的舞台布置也需要我们自己准备,届时,太学的夫子也会对舞台进行评分,并计入你们的表演成绩内,你们一定要精心布置,力求高分。” 舞台的布置任务十分繁重,不是单单四个学使就能做完全部的,罗女官把甲学堂四个班打混,选出小组长,然后随机分配组员。 一共有六个小组,组长分别是四个学使并路凝凝和叶清珂。李飞薇和邓嘉颖在徐华蕊那一组,周婉在叶清珂这一组,而王茹宝的运气不算太好,被分配到了程晓宴的一组,幸而冯娟和王妤娴几个不太好说话的人都不在。 值得一提的是,冯娟作为普通组员,和叶清珂一组。 “咦……珂珂你什么运气啊,不过不要怕,她要是敢欺负你,看我怎么收拾她。”徐华蕊没有善良的心扉,她更多地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的原则。她在叶清珂等人面前和善,那是因为她和她们的关系好。“实在不行,还有我哥在后边顶着。” “小蕊儿你放心,冯学子不敢欺负我的。”叶清珂托着下巴,优哉游哉地道:“像冯娟和莫晟和这种非欺软怕硬的人,被我在清源寺治过了一次,她们是不敢再惹我的。你看着吧,她在我面前,肯定比兔子还要乖巧。” “哈哈哈哈,叶清珂说的对,冯娟其实就是仗着莫晟和是官家之后才有胆子作威作福,至于莫晟和,那就是个专门欺负女人的软|蛋,向来只在女流之辈面前立得起来。”叶清珂猛地被从背后扑上来的李飞薇压的一个趔趄,差点没趴到地上去。 李飞薇这样评价莫晟和不是没有道理的,上一年大事没有小事不断,莫晟和经常欺负人,还专挑性格偏软的女学子,好几次有男学子和性格强硬的女学子看不惯他,结果还没对上,莫晟和就先软了,所以李飞薇每次提到莫晟和,都要特地提上一句,嘲笑他是软蛋。 “是是是,李飞薇赶紧从我背上滚下去,你好重!”叶清珂无力地动动肩膀,不明白同吃同住同玩的李飞薇怎么就能那么有力气,明明外表看起来和其他女学子一样柔弱无依来着。 李飞薇“嘿嘿”笑着松开手,讨好地替叶清珂揉揉肩膀:“别介啊,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   ☆、第61章 城 一如叶清珂所说,难办的不是冯娟和莫晟和。在绝对实力的压迫下,冯娟锐气全无,屁都不敢在叶清珂面前放一个,甚至开始小心避着叶清珂走,除了叶清珂开口让她办事了,不然,绝不去叶清珂面前找不自在。 比起和叶清珂共事,她更多地在四班的新任学使程晓宴身边跟前跟后,冷眼看着不像是冯娟自个儿说的要指导程晓宴,反倒是像程晓宴养的一条恶狗,逮谁吠谁,狐假虎威地公然行使学使的权利。 “程学使说小组要留下来开会,珠表姐,你先到马车上等我吧?”一日下午放课,王茹宝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着外边的即将西下的日头很是为难,“或者,你先回去也行。” 叶清珂轻轻敲一下王茹宝的额头,不满道:“我肯定在马车上等你啊,丢下你一个人回去怎么成。” 王茹宝抱着脑袋痴痴地笑,没忍住和叶清珂抱怨:“我们小组负责的是学子的上场顺序,不明白有什么必要现在就大张旗鼓地开会,还选在这个时候,天黑了路可不好走。” “程学使行事镇重总是好的。”叶清珂同样不理解程晓宴开会是何意。按照往年惯例,上场顺序都是在学子们准备得差不多了才会根据实情排兵布阵,力求每个学子都在最合适的时间和位置表演,取得高分。 “嗯。”王茹宝耸耸肩,染了淡色胭脂的嘴唇微微嘟起,她推了推叶清珂:“珠表姐快去吧,先着人通知家里,不然外祖母她们要担心了。” 程晓宴聚集人开会是为了讲明申请顺序的请愿贴的书写方式,她从四班过来大课室的时候,空荡荡的只有两三个人在等着她。 “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其他人呢?”程晓宴眉头微蹙。 “还没有过来。”丘荭笔答道。 “她们搞什么?说过了要开会要开会,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有到,女学子少一个人就算了,两个男学子一个人也没有,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最基本的准时守信都做不到。”程晓宴的声音很尖利,激动的时候难免令人觉得她有些刻薄。“不管他们了,我们先开会。” 王茹宝看得出来程晓宴是着急天快要黑了,但程晓宴说话的语气着实让人高兴不起来,“还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到约定好要开会的时间……” “所以呢?她们一定要踩着点儿来?他们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围着他们转的?机会稍纵即逝,他们自己不好好把握,错过了能怪谁。”程晓宴张口就堵住了王茹宝的话头,打开手里的帖子,问其他人:“请愿贴你们都看过了是吧?” “恩,有看过。”四班的赖欣学子点头。 “那好,废话就不说了,我直接教你们怎么填。”程晓宴抖了抖请愿贴,说话噼里啪啦的,语速快得让人几乎抓不住。“班里所有人的请愿贴都是由我们写,所以我们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你们要认真听。第一点,请愿贴的格式和平常家里收送的帖子格式一样,这个大家在戊学堂就已经学过了,我就不教了。忘记怎么写的人去问戊学堂的师弟师妹。第二点,请愿贴要一式二份……” 赖欣瞅准程晓宴说完话的空档,发出疑问:“你之前不是说,罗女官交代了要一式三份吗?” 程晓宴撇着嘴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她十分不耐烦地说:“关于要一式几份的这个问题,我今天清晨在讲桌前说过了,一式三份的要求是我弄错了,应该要一式两份才对,我已经道过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你自己没听到怨我吗?” 那态度,可谓是毫不客气。 王茹宝不明所以,抬头看了眼程晓宴,说要教她们怎么写请愿贴的是她,现在不许人提问的也是她,这个……有点儿霸权主义啊。 “……”赖欣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程晓宴扫视其他人,沉着脸严肃道:“第二点,请愿贴要一式两份,写好了全部交给我,我整理过没有问题再交给罗女官。第三点,无论顺序,请愿贴的最后一定要附上该学子的所有考试项目内容,包、括、笔、试、的几门。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和王茹宝一样是二班学子的潘芳芳点头示意明白,放下手里记笔记的毛笔,嬉皮笑脸地开玩笑道:“讲完了,好,散会!” 程晓宴却不是能开玩笑的人,潘芳芳的话直接踩到了她的雷点,许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侵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三个调,没有分给潘芳芳任何眼角的余光,背着身子,歇斯底里地强调:“到底谁是组长?我做组长的,我没说散会,就是还有没有说完的东西。当然,有些人要走我也不阻拦,那是你的人身自由,但是!以后有什么不会写的别指望问我,我说过了,请愿贴的写法我只教这一次。你们写不好的后果自负!” 若程晓宴是直接对着潘芳芳说这番话,或许还不会那么戳人心窝子。她这样一通睁着眼故意当着潘芳芳的面指桑骂槐,用有些人来代替,反而叫人分外气愤。 潘芳芳没有说话,她的感受如何,别人不知道。总之王茹宝是藏了一肚子火,简直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一时之间也没有人说话。程晓宴似乎很满意她的话带来的效果,趾高气昂地说完最后的话:“请愿贴写好上交给我之后,我会撰写好上场顺序表。好,天色不早了,都回家吧。” 王茹宝对着程晓宴的背影小声“哼”了一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迈着细碎、规范的步子离开。 叶清珂打着马车帘子,远远瞧见了王茹宝正在接近的身影:“宝姐儿可算来了。” “珠表姐,我可算明白了,为什么程晓宴和冯娟竞争学使的时候,四班没有人投票了。”王茹宝一上了马车就迫不及待地和叶清珂吐槽。 “怎么说?”叶清珂好奇道。程晓宴在当学使之前很少冒头,叶清珂基本上没有和她说过话,只知道她的腿脚不太方便,注定只能读完书院而不能升上太学。 “她们两个啊,半斤八两,谁也别想比谁好。”王茹宝嗤笑道,“程学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我们小组头上来了,言行之间整一个土皇帝,横行霸道。无缘无故在放课时间开小会就算了,还把自己当山长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拿着鸡毛当令箭,一个甲学堂内有四个学使,也没见小蕊儿端过啊,就她厉害,就她厉害,都厉害成皇帝了都。” 别看王茹宝平时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仿佛永远不会生气,那是没碰到她的反骨,实际上,她是有些儿偏激的,最看不得别人趾高气昂的模样。 她搅了搅手指,把程晓宴的言行的复述了一遍,学得惟妙惟俏的。 叶清珂听完,很有些咋舌,赞同王茹宝的话道:“确实,如果换了我,她敢这么对我,我直接就甩脸子走人了,谁要听她说废话。” 大家都是同窗,即使是学使,也不兴随便下人脸面啊。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被家中长辈训话,该虚心改正错处,被贵人训话,不好听也得认真听着。可地位平等的时候,谁愿意自己的面子被人压在地上踩啊。 在书院里,学子间可没有上下级身份之分。不然,地位低的学子,早过成奴婢样儿了。 “真是!最好别有下回了。别人会忍她,我可不会忍她。”王茹宝气哼哼地道,“不然,某些人要以为自己当个学使、做个组长就能只手遮天了。” 叶清珂从前和王茹宝一样看不得人趾高气昂,但她活得久了,有些事情就看开了,摇摇头安抚王茹宝道:“今天天气如此美妙,宝姐儿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她捧起王茹宝的脸,嬉笑着哄她:“宝姐儿,给你珠表姐笑一个呗。” 王茹宝被她这么逗弄,心里的火气瞬间泄了个干净,抿着嘴儿轻轻笑了笑,漂亮得紧,叶清珂装作看呆了的痴汉,晃着小脑袋嚷嚷着要亲王茹宝的脸颊。 王茹宝笑着挣扎推开叶清珂凑过来的脸,手脚并用藏到马车的另一端。可惜马车的大小有限,叶清珂稍稍转身,轻易就扑倒了她。 两人无忧无虑地在马车内笑闹,笑声清脆悠扬,如同黄莺的清啼、仿佛世间最青春洋溢的乐曲。再没有人关心程晓宴如何如何不好。 但是,程晓宴有本事惹王茹宝一次,就有本事让王茹宝第二次炸毛。距离最终考核的时间越来越近,在看过同窗们的彩排,她再次召开了小组会议。 这个小组会议的时间很有趣,比十个放课后开会还要有趣。她把时间定在了端午节的前一天下午。 这个下午属于端午节的休沐时间,王茹宝这个小组六个人里边首先就有一半的人定下了端午要去京城外过节。但程晓宴她不管啊,直接下达了通知,还做了一个红榜张贴到告示栏上边,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她是这么写的,用的还是庚学堂学子都能一眼看明白的大白话——各位日安,别忘了五月初四下午申时召开上场顺序安排的会议,罗女官可能会参加,所以没有紧急情况不可以请假,否则当旷会,我会记录。请假的人必须找人代替你决定学子上场顺序。 本来也没有什么,但是这一段话,再配上程晓宴尖利刻薄的说话方式和高高在上的态度,立刻就能令人浑身都不舒服不自在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强压着你的头逼迫你喝水一般。 王茹宝每次经过告示栏都会忍不住腹诽这个问题一堆的红榜,她还是第一次见人写榜用大白话的——大家都是读书人,用行文高雅的文言文写不好? 如果是担忧她们看不懂文言文,那还真是谢、谢程晓宴了啊。 虽然各种不满,当天下午王茹宝还是乖乖收拾妥当,准备去参加程晓宴强势要求要召开的会议。 不过,大概老天爷也看不惯程晓宴的不分时间的安排和决定,王茹宝还没上马车呢,就感觉身下一阵热流…… 她皱了皱眉,没在意这点儿异样,但没走两步,叶清珂便冲上来紧紧贴到她的背上,按着她的肩膀轻声惊呼:“天,宝姐儿别动,你葵水来了。” 叶清珂也是懵,她的葵水没有来,按理说王茹宝年龄比她小,不该比她早来才对,以至于她看见王茹宝身后一片红的时候,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湘语,上马车把宝姐儿的披风取来。”叶清珂仔细用身体遮盖好王茹宝的背部,侧头吩咐湘语。 “哎。”湘语手脚麻利地跑向不远处的马车,从马车里面取出来披风,重新跑回叶清珂身边,把手里的披风交给叶清珂。 叶清珂抖开披风,把披风系到王茹宝身上,安抚地朝迷茫惊慌的王茹宝笑,温柔道:“宝姐儿别怕,我们去找姑姑。” 王叶氏也是被吓了一跳,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幸而她也时常备着新的干净棉条,随时可以取用。不然,又得是一番兵荒马乱。 第一次来潮的王茹宝除了微微的慌乱并没有表现出不适感,面色红润地配合奶娘的动作,更换衣物,学习使用棉条的方法。 “宝姐儿,我代替你去罢?”葵水时期的女人要多不方便就有多不方便,脾性也会受到影响变得暴躁易怒。叶清珂不放心王茹宝去见程晓宴,这万一宝姐儿要被程晓宴气出个好歹来,她们可得心疼死。 王茹宝换了干净的衣物,也听过了王叶氏关于葵水方面的教导,知道女儿家在葵水时期最好不要出门。但是……她犹豫道:“我自己去罢,省的程学子又不高兴。只是开一个简单的会,不会费太多时间的。而且,娘亲说,我现在用的这个棉条底下渡了树胶,不容易漏……” 说着说着,王茹宝的脸红成了大番茄。 现在没有女人来葵水出门不吉利的说法,叶清珂看王茹宝精神不错,便也就随她了,只道:“我陪你一道儿去。” “好。”王茹宝点头。 因为突发的不可言说的情况,王茹宝和叶清珂到达白鹿书院时,已经迟了半盏茶的时间。甲学堂内包括程晓宴只有三个人在,冷冷清清的,压根没有凑齐人。 程晓宴斜眼看了看悄悄从后门进来的王茹宝一眼,加大了音量,道:“……旷会和迟到的学子,我一律在学堂记录本上记成旷会,以示教训,免得你们不知道时间概念的重要性。” 学堂记录本不仅仅罗女官会看,山长也是会看的。能额外在山长心里留下印象的学子少之又少,更多的,山长了解绝大多数学子品行的途径就是学堂记录本。 便是侥幸山长没有看到,甲学堂的学堂记录本作为太学录取学子的一个参考物,严重了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学子考太学的资格。 可以说,说出这种话的程晓宴简直恶意满满。 王茹宝对上程晓宴得意的视线,踢开凳子站起身,一言不发,只留下一声冷笑,直接转身离开。 “宝姐儿?”叶清珂站在外边,见王如宝刚进去就出来了,满是疑惑地唤了一声。 王如宝牵住叶清珂的手,拉着她离开白鹿书院,走出白鹿书院大门才,冷冰冰地开口道:“伟大的程学使要在学堂记录本上把迟到的学子记成旷课,既然如此,我不如直接走。轻者重者都是一样的罪名,我何必留在那儿受她的气?”   ☆、第62章 城 王茹宝的处理方法远算不上妥当。比较好的办法该是先把会开完,然后再与程晓宴分说迟到的原因,请她体谅。如果程晓宴不够通情达理,王茹宝还可以站在绝对的上风,去找罗女官,请罗女官把她的名字从甲学堂记录本上面划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由分说地赌气离开。 这样的做法,一时下了程晓宴的脸面,但也让程晓宴处在了弱者的地位——人们总是偏向于同情弱者的。 不过没有关系,人生一世,就该活得肆意一些。叶清珂漫不经心地想,总归有她护着王茹宝,程晓宴欺负不了王茹宝。 便是欺负了,她也有办法能从程晓宴身上加倍讨回来。 她勾起嘴角笑道:“那就不管她,学子的上场顺序最终是罗女官决定的,参不参与决定都是那一回事儿,我们不怕她。” “她大概是真以为她自己了不起了。”王茹宝身子有轻微的发抖,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气的还是兴奋的,亦或者是干了坏事以后的害怕。“我们好好过节,从白鹿书院毕业以后,大家估计一辈子都见不了一次面了。” “是这个道理。”叶清珂弯了弯眼,压根没把程晓宴放在心里。 端午节的活动有很多,诸如赛龙舟、妇人佩豆娘、幼童栓五色丝线、画额、避毒、食粽……等等等等,不可一一赘述。总归是能够让人玩得尽兴的。 在祭拜屈原大诗人的路上,叶清珂看见了程晓宴。 “珂珂?”与叶清珂并肩而行的徐锦超沿着叶清珂的目光望过去,只发现了一群有说有笑的姑娘家。 叶清珂抿了抿嘴,毫无隐瞒地道:“昨天宝姐儿和那位紫衣的程学子闹矛盾了,看她现在心情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的模样,该是不会计较了。” 徐锦超轻轻捏住叶清珂的脸,强迫她转过脸来看自己,故意透出些许不满:“珂珂不专心,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还在想着别人。” 说完,他像是昭示领土权般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叶清珂的脸颊。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心底的最深处总是渴望征服与被征服,叶清珂被徐锦超略带霸道的话语和行为惹得腿脚酥软,眼神都柔和娇俏了百倍,她贴近徐锦超,几乎分不出你我,笑嘻嘻地说:“好嘛,我只看超超,不看别人了。” 徐锦超心念一动,揽住叶清珂的腰满足地叹息道:“我想起,你马上就能及笄了。” 提及这个,叶清珂瞬间红了脸颊,她上辈子是及笄过一次没错啦,但是、但是……这次的及笄分外不同,她的超超,会求娶她呢。 “然后,你要邀请我去观礼吗?”徐锦超笑问。 “那你愿不愿意来咯。”叶清珂反问。 她和他的相处越来越自然随和,嬉笑打闹只是平常。徐锦超再次亲吻叶清珂的粉颊,而后放开她纤细的腰,牵着她的手护着她穿过拥挤的人群,没有更多的言语。 他怎么可能不去观叶清珂的及笄礼,外男观礼,这是姑娘家的未来夫婿才有的待遇。而且,珂珂亲口邀请他了,不是吗? 徐华蕊隔得远远的,就看见徐锦超和叶清珂两人的歪腻了,顿时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身子,心想自从她哥哥入读太学,这俩人便一天比一天甜蜜,每一次见面的气氛都像是小别胜新婚。 每逢这个时候,她都会和李飞薇想到一个地方去——等哪天顾孟平回来了,她一定要拉着顾孟平在徐锦超和叶清珂面前死命秀恩爱。无他,只是单纯羡慕他们感情好,自己也想试试罢了。 至于现在,她还是专心和官家贵女们打交道吧。等回去了,她还得把最新的红榜写好,到了书院好直接张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端午节这日受到了来自徐锦超和叶清珂恩爱的会心一击,徐华蕊破天荒地在张贴出去的红榜上写错了一个字。 端午节休沐结束之后的第一天,一大早的,李飞薇便兴高采烈地冲进甲学堂,巡视了一圈,拉起王茹宝就重新往外跑:“哈哈哈,茹宝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看什么东西?”王茹宝见李飞薇神秘兮兮的,配合着小跑起来。 “那可就厉害了,我跟你说啊,叶清珂不在,绝对是她的一大损失。”李飞薇在甲学堂外的告示栏停下来,指着上边的红榜挤眉弄眼示意王茹宝抬头看:“你悄悄看完,然后我们就去给小蕊儿说,不告诉别人,啊。” 原来是徐华蕊一时粗心写错了字儿,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显得可笑。但徐华蕊平日行事严谨,忽然犯了一个小迷糊,亲近她的人难免会觉得她可爱极了。 王茹宝看了眼在哈哈笑的李飞薇,说不上是为徐华蕊难得的可爱之处而发出善意的笑,还是纯粹被李飞薇感染了,才莫名笑起来的。 正在这时,王茹宝和李飞薇的背后,莫晟和拨开几个低年级的学子,气势汹汹地走向她们,趁着二人没有防备,一把抓住她们的头发,大手猛地用劲往后拉扯。 众所周知,头发被扯绝对不是一个美好的享受。坚强如李飞薇亦没有忍住惊呼,同王茹宝一块儿被扯得连连朝后推了三步。 “你搞什么?”李飞薇看也不看来人是谁,直接反手手狠掐与她的发丝交缠在一块儿的手。 “嘶……”莫晟和呼痛,不由自主地松了手,但他很快又反映过来,放开手直起腰,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质问道:“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李飞薇瞟了眼莫晟和,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指甲内堆积的血液,挑眉嗤笑:“老娘想笑就笑,怎么?想打架啊?来啊!” 莫晟和瞬间气弱:“我不是说你。” 语罢,他转了转身子不在看李飞薇,面向王茹宝,重新摆出正义使者的嘴脸:“你笑什么笑,晓宴写的布告很好笑吗?我觉得某些人开会来了又走很好笑啊。我说你酸什么,没本事就没本事,别把你的个人情绪放到学堂上面来,妄想分裂甲学堂的学子,你以为你对甲学堂有多大贡献?” “……”王茹宝颦眉,一时没想明白莫晟和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装蒜是吧?有种甩脸子有种笑晓宴写的布告,没种承认?”莫晟和逼近王茹宝,利用身高和体型的优势压迫王茹宝。 “喂……”李飞薇可不会放任莫晟和欺负王茹宝。 “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莫晟和始终是男子,力气与姑娘家相比不可同日而语,轻而易举地甩开李飞薇,继续紧盯王茹宝,大有她不跪下道歉就不罢休的意思。 “我不是笑程学使写的布告,你误会了。”王茹宝无意闹大,认真地同莫晟和解释,“我和李学子在开玩笑而已。” 莫晟和却不信,他早认定了王茹宝用心险恶、欺人太甚:“你她娘的别给我瞎逼逼。” 王茹宝可不喜欢这句话,她心里的火气也起来了,冷声道:“我说了我没笑程晓宴。” 甲学堂的学子陆陆续续地来了,有好几个人人围观了一会儿看不下去,挡在王茹宝面前当和事佬,有几个男学子还主动去拉莫晟和,意图转移话题。 可莫晟和压根不领情,拍开男学子的手,绕过其他人,站到王茹宝面前。 “说了别在那里瞎逼逼,当了女表子还要立牌坊是吧?有种你出书院和晓宴当面对质!”莫晟和厉害了,光明正大要王茹宝出书院对质,明摆着是想要打王茹宝了。“你以为你对甲学堂有多大贡献?有什么资格对晓宴指手画脚,晓宴就是做的再不好,那也比你什么都不是的好!” 不然,在哪儿对质不是对质,非要去书院管不着的地方? 王茹宝再怎么没爹疼,那也是王叶氏和叶家一大家子捧在手心里疼宠着长大的,哪里直面过这种难听到极点的下|流话。别说是一个远不到出阁年龄的富贵人家的姑娘,便是市井间的老妇人,也听不得这种坏人名节的污秽话语。 她红了眼圈,咬着牙根委屈道:“我知道我对甲学堂没有一点儿贡献,我也没说过我对甲学堂有贡献……” 李飞薇咬牙切齿地把王如宝护到身后,再不管书院的规矩,撸起袖子直接往莫晟和脸上抡了一拳:“你嘴巴给本姑娘放干净点,你吃夜香长大的是吧?说了半天话就没吐出一句好听的来。你是程晓宴的情郎还是她未婚夫,上来就像条恶狗一样到处咬人,你说你娘怎么就没给你生个人样呢?” 见状,潘芳芳连忙上前拉住李飞薇,劝道:“李同窗,别跟这种人打架,脏了手还得平白惹的一身骚!” 莫晟和退了几步,侧头吐出一口血沫,许是萌生了退意,一脸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奈模样:“嘁,臭娘们只敢在这里唧唧歪歪,不敢和晓宴对质。算了,跟你说不通,白费我口水。” “您老过奖了,到底是谁跟谁说不通,您这说了半天,就一个劲儿让我别瞎逼逼了,我错在哪儿您也没告诉我呢不是?”王茹宝冷哼,一双柳叶眼似笑非笑,里边的嘲讽意味浓厚到了极点。 “你她娘的还来是吧?嘲讽啊?你把晓宴弄哭了你还有道理是吧?”莫晟和歪嘴,完美诠释了欺男霸女的二世祖是怎么样的,白瞎了那副玉树临风的好皮相。 “不不不,您在这呢,我怎么敢继续说话。”王茹宝满心的气,若不是她太弱,她也想像李飞薇那样,照着莫晟和的脸来上一拳。 “跟你没话说,算了,你言论自由。”莫晟和退了一步。 “哈、哈,别呀,哪能言论自由啊,您说是吧。在您的耳朵里,这说话一不小心就会上升到分裂学堂,通敌叛国的地步的呢。”王茹宝微笑,“不就是要找程晓宴对质,我还怕这个。” 王茹宝也不是一个劲儿软弱的,尤其是面对莫晟和这种专注欺软怕硬一百二十年的,她就更不能软了。 她不仅能和程晓宴对质,她还能给程晓宴“道歉”。就怕,程晓宴受不住她道歉的福气。 装白莲花嘛,谁不会? 程晓宴的行踪很好找,毕竟人坐在书院广场边上最显眼的路口哭,身旁还有一个仙气飘飘的冯娟陪着。 王茹宝站定在程晓宴三步之外,也不避讳周围驻足的学子,直接道:“你的护花使者非要我来跟你对质,那么我来了。五月初四下午开会的时候,我刚来就走人确实是因为你说话不中听,我才走的。毕竟旷会和迟到一个待遇,我既然已经迟到了,那我留着干什么。至于我今天在告示栏下面笑,并不是笑你……” 程晓宴在捂着脸哭泣,听了王茹宝的话以后顿了顿,而后哭得更加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因为王茹宝甩过她脸子而伤心。 其实怎么说呢,发生在两三天前的事情,程晓宴当时不哭,现在来哭,也就是旁人不知情,端午节那天见过她无忧无虑的笑的人,未免觉得她太假。   ☆、第63章 城 王茹宝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程晓宴气笑了。看程晓宴的行事,用发尖想也知道是有人指点过,而不是程晓宴自己出的主意,否则,一个有心的人,要哭早该哭了。 当时“受委屈”了哭一次,现在再哭一次,不是更好? 至于是谁指点的……王茹宝见怪不怪地看向冲到前边来张手护着程晓宴的冯娟,只等着她说话。 “王茹宝,你到底有没有廉耻心啊?什么脸皮居然还敢来找晓宴!还说什么护花使者,自己龌蹉别把别人也想的那么龌蹉,晟和只是站在普通同窗的角度上看不过眼为晓宴说两句公道话而已。”冯娟简直要把手指戳到王茹宝鼻尖上,声音沙哑而狠绝,恨不得每一句话都化成尖刀刺穿王茹宝的心。 她滔滔不绝地指责王茹宝,没有用任何一个下流的字眼,但是却比那些不堪入耳的语言更伤人心,直接代表了甲学堂否认王茹宝存在的意义:“你以为你对班里有多大贡献?没能力做事就别冒头,甲学堂多的是真正有能力有责任心的学子,大把人愿意做事。你以为你有资格说晓宴做的不好吗?我告诉你,甲学堂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没有你,甲学堂只会更好!” 在听到这些话以前,王茹宝以为自己做了充足的准备。然而在冯娟说完以后,她依然鼻头发酸,眼泪似乎马上就要在眼眶中积攒。 尤其是,在冯娟的话音落下时,明明有甲学堂的学子露出不忿的眼神,却没有一个人为她开口说哪怕一句话,令她感到非常受伤。 王茹宝深吸一口气,勉强把情绪压制住,看也不看冯娟,对着啜泣的程晓宴平静地把来前准备说的话说完:“我和飞薇在告示栏下看的是徐学使张贴的告示,我会笑是因为飞薇在说笑,绝不是因为程学使你的告示。如果因为这样伤害到了你,我道歉。 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这些话我也跟莫晟和说过,但他不相信。飞薇和我亲近,她作证的话你也不会相信,证人也就算了。可能你还是觉得我在说谎,我就是在嘲笑你,我就是那么恶毒的一个人,那我也跟你道歉好不好?毕竟我把你弄哭就是我的不对了,所以我跟你道歉,请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没有等待程晓宴的回复,露出一个无害的可怜笑容,直接转身走了。 王茹宝的这一个道歉以及离开,看似示弱,实际上牢牢地占据了道德上风。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冯娟、莫晟和的咄咄逼人,她的一再退让,成功地让知情或不知情的人全部站到了她那边,无视了哭泣的程晓宴,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冯娟和程晓宴。 徐华蕊和叶清珂来的太迟,她们从罗女官那儿出来,到得知王茹宝和程晓宴等人冲突了,再匆匆忙忙赶过来,却只见得王茹宝受伤离去的背影。叶清珂隐晦地瞪了眼不知好歹的冯娟,眼底满满都是秋后算账的隐忍,急急迈步去追王茹宝。 “胆敢问一句冯学使,你对甲学堂又有多大的贡献?是带领过甲学堂取得学堂优评,还是为甲学堂引来了真金白银的学习赞助费用?亦或者,你是代表甲学堂在贵人面前得过赏赐,为甲学堂的众学子争取到了免试入太学的机会?”徐华蕊环视了一圈围观的人,微抬下巴,不紧不慢地发出疑问。 而后话锋一转,四两拨千斤地挑起围观者的愤怒:“哦,对了,我记起来,这些冯学子都没有做到过,那么……冯学子的意思大概是,只有当过学使的人才算得上对学堂有贡献,其他学子在学堂里全都是微不足道的?” 李飞薇没揍成莫晟和,心里正积满了火气,叉手站在和徐华蕊身后,跟徐华蕊一唱一和,翻了一个白眼唾道:“啊呸,当过一年学使你就劳苦功高了?你脸比天还大啊,不怎么不说整个学堂都是你一个人撑起来的?牛皮吹得飞上天了吧。” “……”冯娟这个人,极度不要脸又极度爱面子,听不得别人说她半点不好,四面八方哗然而起的讨论声几乎把她溺毙,抖着嘴唇脸红脖子粗地道:“我是这个意思吗?我说王茹宝对班级没、有、贡、献、了吗?你们分明就是颠倒是非,我只是说她对甲学堂的贡献还不够资格让她挑晓宴的错处,甩晓宴耳光而已!” “哦?当今圣人姑且还为平民百姓的进谏低头,学堂同窗反倒不能对学使不合理的行为作出生气的反应了?”徐华蕊侧脸反问。 “所以呢?她不能私下和晓宴提建议吗?非得放到台面上来,分明是不存好心!意图分裂学堂学子!”冯娟避开徐华蕊步步紧逼的责问,一再挑出王茹宝的错处。 “……噗哈哈哈……”李飞薇发出特别大的一声嘲笑,她是真心觉得好笑,“有问题还不给人说?隔墙有耳,按照你的说法,是不是得把提出意见的方式换成托梦?毕竟这万一被别人听到可就是分裂学堂乃至分裂书院了啊!” 论唇枪舌战,十个冯娟加起来也比不过自小历经宫斗宅斗的徐华蕊和野蛮无敌的李飞薇合作。不提这厢己经可见结果的辩战,那厢叶清珂跑得香汗淋漓,可算是追上了王茹宝,她无视坐在王茹宝身边低声说话的男人,正要上前安慰她,却被人拉住了。 叶清珂回头看去,只看到一张全然陌生的脸,那人把食指竖贴在唇上,笑眯眯的:“嘘,赵大人很会安慰人的,你放心吧。”而且,赵彬和那位哭泣的小学子可是有不一般的缘分的啊。作为一个好下属,他是不会让人去打扰的。 “放开我。”叶清珂冷漠脸,不由分说地对准男人的鞋子狠跺一脚,男人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稳稳地抓住叶清珂的胳膊。 “小姑娘别那么凶呀,你先在这看看情况,有不对劲的地方我再放手让你冲上去,好不好。”男人并非善茬,看似商量的温柔语气里暗藏着不容人拒绝的坚定。 叶清珂暗自用劲,然而被制住的手臂纹丝未动,无法,她只能乖乖按照陌生男人说的话做。 王茹宝究竟是怎么遇上赵彬和他的下属的呢? 却原来,王如宝潇洒地走出众人视线之后,寻了一处少有学子来的偏僻地方,呆呆地坐着——她的脑海中,一直反复出现莫晟和与冯娟说的那些无比伤人的话。 尽管他们在她的生命中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但她那么傻,明明已经做出了反击,还是为此而感到受伤,那样恶毒的话语,一个用市井间最狠毒的污言秽语把她形容的人尽可夫,一个彻头彻尾否定她在学堂中的意义…… “你怎么了?”一只大手伴随着温柔的声音轻轻覆在王如宝的头顶。 王茹宝抬头,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来人的样子——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尴尬地低头,胡乱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没……” 赵彬也没有想到这么巧,他调离白鹿书院很久了,难得回来一次拜访山长,就遇见了昔日的小笔友。他记得,他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在哭泣。 心疼地叹了一口气,赵彬轻柔地拿开王茹宝用力擦脸的手,坐到她身旁,将断了线的“珍珠”一点一点地收到帕子上:“你愿意和我说一说吗?” 王茹宝望着赵彬的眼睛,丢脸地吸了吸鼻涕,不想在同一个人面前丢脸两次。 “或者,你愿意告诉慕青,谁欺负你了吗?”赵彬并不嫌弃王茹宝的失礼,他认真帮王茹宝理好耳边的发丝,目光温柔而虔诚。 慕青…… 王茹宝咬紧下唇,日日夜夜出现在她闺房案桌上的书写着温暖字语的书信,慢慢地、慢慢地,和目光所及的令人无比安心的眼神重合在一起,让她心底的无措猛然爆发出来,她不管不顾地扑进赵彬的怀里,如同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慕青……”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早就不懂该怎么分辨谁对谁错,唯独伤心,唯独无助,如影随形地萦绕着她,只是一瞬,便让她感觉独自经历了百年的兵荒马乱。 赵彬张开手抱住她,抚摸着她低垂的发丝,耐心地听她语无伦次的诉说她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经历的委屈。 “昔有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治乎?”他不着急安慰王茹宝,声音轻缓地说起典故来:“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哪里管得谁对说错呢?人生在世,除去忠义孝,余下的莫不是求得舒心二字。你说的那几个人,除去口舌之利,他们何曾涉及了忠、义、孝?宝儿,做你想做的,便是对的。”赵彬怜爱地亲吻王茹宝的发顶:“那些欺负你的人,有我帮你教训他们,你再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绝不会是今日的模样。日后,我来保护你。” “……”王茹宝紧了紧抱住赵彬腰部的手,她想要,抓住这一个无数次在她的梦里和生活里如天神一般降临的男子,抓住她的慕青。“……好。” 在情爱上,她曾经错了一次。这一次,大概不会再错了,对吗?   ☆、第64章 城 叶清珂离得远,只能瞧见王茹宝和赵彬的动作,听不到她们讲话。看到王茹宝似乎平静下来了,她松了口气,不再计较陌生男人的举动。 “现在,我可以过去找我表妹了吗?”叶清珂抽手,陌生男子却依然没有放开的意思。 “再等一会儿,赵大人会过来的。”男人笑容依旧,道:“我姓曹,曹方,字嘉杰。小学子你呢?” 男人过分了。叶清珂蹙眉,没有耐心和他纠结下去,瞄准他的脚尖用力跺脚,恶意地转了两下,面无表情道:“曹大人,我们不熟。” 脚趾上钻心的疼痛不是盖的,曹方一个大男人,刹时丢脸地弯腰捂脚,顾不上叶清珂,“嘶嘶”倒吸气。 叶清珂无视跳脚的曹方,走到王茹宝旁边,牵起王茹宝,朝赵彬点点头:“赵夫子好,我找宝姐儿有事儿,你要一块儿来吗?” “自然。”赵彬毫不犹豫地跟上叶清珂,拜访山长有很多机会,此时此刻,还是佳人更重要。 冯娟、莫晟和欺负王茹宝的事情当然不会简简单单地算了,为了替王茹宝出气,叶清珂把徐锦超都叫来了。一行人围坐成一圈,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王茹宝,讨伐莫晟和跟冯娟等人。 末了,说到要如何帮王茹宝出气这件事,叶清珂和李飞薇双双冷笑着不知从哪里分别取出一只麻袋和一只木棍。 李飞薇阴测测地道:“别的说法都先放一边,冯娟是姑娘家难找,莫晟和经常在大街上来去的,咱们把人拖黑巷子里揍一顿解了大气再说。” 任何方法,也比不上拳拳到肉来的令人爽快啊。 要动手揍莫晟和的可不只在场的几个人,商会里头,和叶清珂李飞薇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他们接到李飞薇说要帮忙的消息,立刻就掌握了莫晟和的动态,只等着王茹宝来了以后动手。 徐锦超极尽温柔地帮叶清珂折好宽大的麻袋,张口就赞助了一个小队的家丁,眉心的朱砂痣血红血红的,十分耀眼:“他们下手有分寸,能保证莫晟和不死。”只要不出人命,莫家就只能把莫晟和莫名其妙受的闷亏一口气咽下去。 “别啊,这种事情,得自己动手才有感觉。”李飞薇扯了扯手里的麻绳,当成鞭子用力在空气中挥了两下,“走了走了,徐郎君你的家丁只能在旁边望风,不给动手啊。” 接下来就简单了。商会里的小子经常互套麻袋打闹,这个活计他们实在太熟悉了,莫晟和背着手哼着歌路过一个巷子,猝不及防就被他们套了麻袋,紧接着就给拖了进去。 速度之快,莫晟和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正茫然着呢,乱七八糟、没有章法的拳打脚踢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有个阴损的家伙,也不知道是谁,专门往他的脸招呼。 这个阴损的家伙还能是谁呀,当然是李飞薇了。她和叶清珂,一个专攻门面,一个专攻菊花,怎么用力怎么来,并徐锦超、徐华蕊、赵彬一块儿,直把莫晟和揍得声都出不来。 “茹宝儿,你别干站着,来来来,打这儿,这儿疼。”李飞薇拉过束手束脚地站在一旁的王茹宝,在莫晟和身上寻了一个肉少皮薄又不致命的地方,把棍子塞到王茹宝手里,示意她上。“让他嘴贱,成日里把自己弄得跟正义使者似的,那么厉害怎么不去出家,救苦救难呢。” 有那么多人想要帮着她出气,王茹宝最初无人相助的茫然无措消失殆尽,一双含笑的柳叶眼水光盈盈,感动得几近落泪。她不会不识好歹拒绝李飞薇的好意,握紧手里的棍子,咬紧了牙关,用尽吃奶的力气狠捶下去。 一棍之后,她没有满足,蹲下身子在麻袋中找到大概是莫晟和的脸的位置,一边赏了一个耳光。 赵彬适时补充:“以后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否则……小子,小心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莫晟和欺软怕硬的本性摆在那儿,被人揍了之后更是直接软成了龟|孙子,他大约知道是谁因为什么找他麻烦,但他被揍破了胆儿,只剩下跪地求饶的份儿:“是是是,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嘿嘿。”打完了莫晟和,众人正准备离开,李飞薇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馊主意,她拉住徐锦超带来的其中一个家丁,努了努嘴嘀咕道:“诶,你,你去把他衣服扒了,给……给他留条亵裤,然后用绳子绑住他。” 那家丁挺识趣儿,接过麻绳,笑得特别猥琐,转身回巷子给莫晟和更衣去了,完了还把莫晟和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在余下的麻绳上,挂到墙头,任由其迎风招展。 “现在好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们要替宝姐儿出气的就出气吧。”将莫晟和拖到小巷子里打是李飞薇的想的主意,叶清珂心疼自己的表妹,才不会轻易就算了。古有圣人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她不仅是女人,还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女人。 赵彬摇着扇子,第一个出言:“姓莫的和那位叫冯娟的学子之所以嚣张,仗的无非是莫家的势,恰好我手里有莫族长犯事的罪证……待我交给当今,夺了他们嚣张的本钱。” 虎落平阳被犬欺,届时,不需要他们动手,自然有无数人上去猜莫家一脚。 徐华蕊道:“莫晟和受了惩戒,冯娟也不能放到一边。恰好,说到她嚣张的本钱……她水性杨花的性子传遍夫人圈子以后,也很不必嚣张了,莫晟和再喜欢她,莫夫人也不会同意他娶她的。” 甲学堂谁不知道,冯娟和莫晟和在一起的同时,还吊着好几个郎君啊,不需要徐华蕊恶意捏造,有心人一查就能知道冯娟是什么品质的姑娘了。 “世间能毁掉郎君的手段无数,最容易也最快的,无非黄和赌……”徐锦超的未尽之意,在场的人都能够意会。 叶清珂踮起脚尖,附在徐锦超的耳边,笑道:“咦……超超你好坏的,不过我喜欢!嘻嘻。” 徐锦超摸了摸叶清珂发顶,一点儿也不嫌黏腻:“珂珂坏笑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咳咳!”李飞薇用力咳嗽,打断两人旁若无人的甜蜜气氛。 叶清珂瞄了眼李飞薇,从善如流的回到正事上来,眯着眼危险道:“我比较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怎么说?”徐华蕊侧目。 “你们就等着瞧吧。”叶清珂咧出一口小白牙,尖尖的虎牙在幽暗的阳光下闪出摄人的寒光。 谁让事情那么巧,冯娟恰好分在和她一组。 叶清珂甩甩手,抓准冯娟好揽功的性子,把一部分布置舞台的差事扔给她负责——冯娟的斤两在去年郊游事件上曝露得一干二净,叶清珂一点儿也不担心她能把事情办好。 不过,虽然一切在叶清珂的意料之中,但同时又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猜到了冯娟没办法把事情办好,却万万没想到,冯娟居然能办到一塌糊涂的程度。 “你……”叶清珂起初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在看清冯娟给的报告以后,火气蹭地一下冲到头顶,真真正正的起了火气,语气不免比她自己想象的更恶劣几分:“做成这样的玩意儿你也好意思让我去交给罗女官?” 生气归生气,叶清珂还是有理智的,深吸一口气忍下把纸张砸到冯娟脸上的冲动,一字一句地嘲讽道:“你还有没有廉耻心啊?什么脸皮居然敢把舞台布置成这个样子!你以为整个甲学堂只有你一个人吗?” 所有的,冯娟对王茹宝说过的伤人的话,她要一一还回给冯娟:“你以为这个舞台只是你用来跳鼓上舞?别搞笑了,没能力做事就别冒头,还是你以为你有多大的人格魅力,甲学堂的学子们都要无私地为你贡献?甲学堂里多的是真正有能力有责任心的学子,你不做没人求着你做,做了就给我把事情办好,做不好就滚远点,甲学堂多你一个人不多,少你一个人不少,没了你甲学堂只会更好!” 叶清珂刻意提高了音量,整个甲学堂都听见了这番无比耳熟的话。路凝凝从叶清珂手里拿过冯娟做的舞台设计图,只一眼,便冷笑着扔到地上,道:“这是多大脸啊,能不能别自私自利光想着自己的利益。” 冯娟的鼓上舞要摆上大大小小数十个鼓,舞时需用一双玉足踏响鼓声,自成鼓曲。冯娟直接用鼓来组成舞台,保证鼓声嘹亮,她自个儿是好了,可那些舞蹈要求轻盈无声的学子便苦了。再有能耐,她们也不能保证跳舞的时候鼓不响啊。   ☆、第65章 城 “叶学子,我知道我得罪过王学子,惹了你的不快,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放到学堂层面上来,有什么事,即使是我的疏忽,我们放到私下解决不好吗?”冯娟盯着叶清珂,近乎谴责地说道,“而且,你觉得你说的那些话,用在我身上真的合适吗?” 冯娟曾经说过的话,别人都没有忘记,她自己当然也记得一清二楚。之前用在王茹宝身上,她只觉得快意,现在被叶清珂当着众多学子的面用一模一样的字眼指责她,她才知道,这样的话语,会让人像被千百把锋利的刀割过般疼痛,又宛如脸面被踩入泥里般抬不起头来。 叶清珂歪了歪头,指着地上的图纸,无辜地问:“舞台的问题,难道不是关乎整个学堂的学子的问题吗?你好自私啊,做错事了只顾自己的面子,还想要我帮你瞒着其他学子。你是想剥夺了学子们的知情权。你办不好便是办不好,告诉我,我自然会协助你办妥帖,为何要自作主张呢?” “……”冯娟紧咬下唇,求助般扫视了一圈甲学堂的其他学子,然而,莫晟和不在,余下的所有人都无动于衷,眼神里盛满了厌恶。 一向顺风顺水的冯娟如何受的住,出尘的气质一瞬间被击垮,露出最深处的卑微,她再不与叶清珂争辩,垂着头跑出甲学堂。 李飞薇“嘿嘿”笑着跟出去,不一会儿就蹦跳着回来了,满是幸灾乐祸地道:“冯娟直接跑出书院了,我猜她肯定好几天不敢来,她刚刚多丢人啊……还以为有谁会帮她,想得太美了。” 一直不太开心的王茹宝难得露了笑颜,叶清珂见了拉过她的手问她:“宝姐儿感觉怎么样?” “自然是再解气没有了。”心里压着的石头彻底消失,曾经化成尖刀插在她心口的话语仿佛真的随着叶清珂的举动归还给了冯娟,再也伤害不了她。 叶清珂轻笑,一点儿也不掩盖自己是在公报私仇,道:“我也觉得很解气,谁给了她天大的胆子,让她欺负咱们家宝姐儿啊。” 三班的林玉岚咋舌,凑到叶清珂身边小声道:“你们胆子真大,冯娟的情郎可是莫晟和。莫晟和家里有权有势的……” 用力咽了一口口水以表达自己的未尽之意。 路凝凝嗤笑:“那叶学子的爹还是当今跟前的大红人呢。” “哈哈,我才不怕她的靠山,我的同窗可是路学子。”叶清珂托着下巴,跟路凝凝笑闹:“路学子的爹爹管着莫晟和的爹爹呐!” “是,珂珂的同窗还有太师府的姑娘。”徐华蕊附和。 “还有礼部尚书家的姑娘。”同是二班的一位女学子捧着书籍悠悠地道。 紧接着,还有一班几个家世较好的男学子应和。 “你们……你们可真团结啊。”林玉岚感叹,她羡慕之中又有些失落:“哪像我们,只有嘴上说团结,实际上一直都是一盘散沙。” “当然啦。”叶清珂骄傲而矜持地点头,在丽正学子来之前,她们学堂一直很和睦。 冯娟如李飞薇说的那般,许久没有在书院露面,她跟罗女官请了假,一直到太学考试那日才出现在书院里边,考完以后不等结果出来,便又悄然离开了。 她起初是想去找莫晟和给她撑腰的。可是莫晟和最近迷上了赌博,她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赌场里玩的起劲,任她百般言语,莫晟和始终没有给她一个正眼。及至莫晟和输光了身上的钱从赌场里出来,莫府的人又不许她跟进去,也不许她和莫晟和继续接触,说是莫夫人的命令…… 在不久之前,莫夫人明明很满意她这个未来儿媳妇的,主动说过要去她家里提亲,为何忽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冯娟苦于没有门路,不得而知。 后来,过了两天的时间,冯娟多方打听,尽管依然没有弄明白莫家态度的改变,却得知莫家惹上了大事儿,自身难保,继续贴着也许会被牵连,闻此,她果断抽身,只是,免了沾染莫家的麻烦,而书院里的矛盾,以她一人之力,终究是不好解决了。 于是,才有了冯娟只在考试那日露了会儿面,很快又离开的事情。 叶清珂不关心冯娟如何,冯娟和莫晟和不好了,她只有开心的份儿。比起关心冯娟和莫晟和如何不好,她更在意自己升太学的考试。 磨刀千日,终有用兵之时,在白鹿书院的最后一次考试中,她必须要好好表现,争取在考试中取得前三的好成绩。并非她功利心强,之时她进入太学的名次会直接影响她与徐锦超姻缘的顺利程度。 “珠表姐,你不要紧张,舅舅官职虽然不高,但是有当今看重,也差不得哪儿去,考得好是锦上添花,考得平常也足够了。”王茹宝出言安慰如临大敌的叶清珂,话语之中一片笃定。 叶清珂深吸一口气,力求让从早上就一直紧绷着的心放松一些,她露出笑容,坚定地看着前方,轻声道:“不管如何,还是要全力以赴。” 像徐府这样的人家,徐锦超又是有着天家血脉的宗室子弟,叶承恩在当今跟前得脸压根当不了什么,太后娘娘和当今给徐锦超选媳妇,要么家世了得,要么自身了得,更有甚者,两者都要兼顾。 徐锦超愿意为了她去求赐婚的圣旨,她也要拿出一定的资本,莫要让徐锦超太为难才好。 不多时,唱名的女官点到了叶清珂的名字。叶清珂抱起自己的古琴,上到舞台的第一时间便看见了台下观看的徐锦超。 不知为何,许是从徐锦超全心全意地望着她的眼神中获取了力量,她的飘浮不定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心底升起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比以往更加容易地进入了状态—— 她奏了一曲凤求凰。 凤求凰该是什么样子的呢?按照夫子的统一解读,凤求凰该是包含了热烈的求偶,象征着男女主人公理想的非凡,旨趣的高尚,知音的默契等丰富的意蕴。言浅意深,音节流亮,感情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 她原来想的凤求凰也是这个样子的。可是今天……拨动第一根琴弦的时候,她远远与徐锦超对视,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她和他上辈子的故事。 对于她和徐锦超来说,凤求凰,互通心意却求而不得,历尽苦难,浴火重生之后,才是夫子所言。而他们,绝不会像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他们会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想着想着,她弹奏的凤求凰悄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变得更加真实和生动,也更加引人入胜。弹者不觉,听者却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除去美妙的乐曲,她们好似还聆听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徐锦超紧抿着唇,听到曲子的开头部分时,他整个人的心都慌了,几乎坐不住要冲上去拉住叶清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好像他不那么做,叶清珂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幸而,在他压抑不住自己的冲动的那一瞬间,乐曲陡然一变,在他眼里身影有些儿虚无的叶清珂重新凝实起来,变回了令他安心的模样。 徐锦超缓缓坐回位置上,捂着心口有些迷茫,不明白方才的慌乱从何而来,就着耳畔甜蜜活泼的乐声,他安慰自己只是一时被乐曲感染罢了。 一曲奏罢,叶清珂下台准备下一场考试,徐锦超无声地跟了过去。 叶清珂弯腰小心放置好古琴,还未直起身子,就被人从后边抱住了:“珂珂弹琴又进步了。” 不必回头,只听这温柔低沉的嗓音,叶清珂便知道来人是谁了。她放松身体靠在熟悉的怀抱当中,呢喃道:“超超,你怎么来了?” “嗯,来看看你。”独自经历了一颗心的兵荒马乱的徐锦超始终想要亲手拥抱叶清珂,唯有这样,他的心方能真正安稳下来。 “你先别夸我呀。还不知道夫子们会给我打多少分呢。”叶清珂弹琴的过程中一心回想自己和徐锦超的过去了,说是迷迷糊糊弹完的也不为过。 徐锦超亲昵地摸了摸叶清珂的耳垂,出于私心,悄声透露了自己来前隐约看到的打分:“夫子们和我一样看好珂珂。” 叶清珂没有当真,以为徐锦超是说来哄她的,掐着徐锦超腰后的皮和他笑闹:“诶诶诶,你这句话得放后边说,等我展示了我的女红作品,你再跟我说这个,我一准儿高兴地亲亲你了。” 字画、舞蹈、唱曲儿乃至更后边的跑马,叶清珂都不怕,她在这些上面厉害着呢!唯独女红,这万一得了倒数,她不仅丢人,还得被挤出前三。 单二班来说,就有四个人是她的有力竞争对手。 “珂珂想听的话,一会儿说更好听的。”徐锦超多日没有见叶清珂,有些心痒难耐地亲了一下叶清珂的脸颊。 叶清珂用食指抵着他的额头推开,“你看,你嘴上都是水粉了。” “没关系。”徐锦超不甚在意,低头亲了叶清珂另一边粉颊,才不紧不慢地掏出帕子擦干净嘴。   ☆、第66章 城 为了公正、公平,确保作品确实出自学子之手,升太学的考试中通常不会要求学子们绣太耗费时间的花样子。 今年的题目是小蜜蜂,时间限制一炷香,从描花样子到刺绣,全部都是学子独立完成,绣工好的、巧思多的,用时少的,皆能得高分。 李飞薇作为绫绸布庄的接班人,一手绣活出神入化,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上交了作品。她绣的是双面绣,正面是灵动的蜜蜂,反面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花儿,用的还是世人以为失传了的唐夫人绣法。 凭借这个帕子,李飞薇不出意料地拿了满分,同时也是在场的最高分。 不过叶清珂也不赖,取得了中等的评价——对于她来说,这已经是一个极好的评价了,没有锦上添花,却也没有拖累她。 渡过了最难的一关,后面的文化课考试便简单了,叶清珂在徐锦超的陪伴下于十月二十日考完最后的一门课。 任由考官将答卷收走,叶清珂顾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释然地走出考场。 徐锦超一见到叶清珂就迎上前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珂珂,接下来你要有近三个月的空闲时间了,有什么打算吗?” 他没有问叶清珂考得如何,无论是好是坏,都没有关系。 “唔……”叶清珂沉吟。 “看来是没有了。”徐锦超莞尔一笑,“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珂珂十一月中旬出远门游玩呢?” 叶清珂紧了紧与徐锦超交握的手,笑出一双甜美的酒窝:“当然有了,这个荣幸只属于你呀。不过……” 叶清珂看向一同从考场出来的徐华蕊,出言邀请:“我家新建了一个庄子,超超和小蕊儿要一起到庄子上玩儿几天吗?” 徐锦超没有一点儿犹豫,直接点了头。 “好。”徐华蕊弯了弯眸子,好心情地应允。 “算上我一个呗?”路凝凝从三人后方走过来,显然是听见了几人的计划。 “还有我和婉婉!”李飞薇直接搂上叶清珂的脖子,完全不在意叶清珂正和徐锦超牵着手,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 去新庄子玩耍的队伍就这么定了下来。在场的人都不是喜欢拖延的性子,说好了要去,索性庄子离得不远,便直接定下今天出发。 现下各自回家与长辈报备,顺便收拾要用的东西。 叶府的马车上,叶清珂轻轻撞了撞王茹宝的肩膀,小声道:“宝姐儿,你邀请了赵夫子没有?” 去庄子玩的事情,是她和王茹宝前两日就商量好了的。 王茹宝咻的红了脸,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拘谨得一动不动,好半晌,才小声道:“没、没有。” 叶清珂一看王茹宝的模样,便知她虽与赵彬定下了恋爱关系,但显然还不习惯放于人前。她眨了眨眼,无意为难王茹宝,直接点了丫环去送赵府送信,假借名义约人这种事她熟啊,干了近十年了都:“你悄悄去赵府与赵夫子说一声,说是咱们家大郎君约他去颐林庄小聚。” “珠表姐!”王茹宝扯了扯叶清珂的袖子,小声喊道,像是要拒绝,又像是娇羞,染了红霞的脸别提多好看了。 “宝姐儿别害臊嘛。”叶清珂握住王茹宝的手,朝她眨眨眼:“赵夫子都上门提了三次亲啦。”可惜都被姑姑用宝姐儿没及笄的理由拒绝了就是了。 她姑姑说的是事实,赵夫子太着急了,再喜欢,也不好宝姐儿没及笄就来提亲嘛。不过这个不妨碍她津津乐道。 “那……那也是他的事。他家里人还没有同意呢。”王茹宝后半句说的小声,隐隐带了失望。 “哎哎哎,这怎么同意,姑姑也没有同意呢,换了我,我也不同意。”叶清珂撇嘴,王茹宝还有近一年的时间才及笄,赵家人同意了,赵彬就真诱拐小姑娘了! 赵彬二十来岁近三十岁,着急着成婚,但她家宝姐儿不着急啊。 说来赵彬也是个倒霉的,二十二岁等到未婚妻及笄要结婚了,结果自小定的未婚妻时运不济,得了寒症一命呜呼,得,一时说不了亲了。过了两年,眼看又到了说亲的好时机,咯噔一声,名满天下的赵老爷子仙逝了,只好把婚事放一边,先把三年的孝守了。一拖拖到了现在,同龄郎君膝下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王茹宝不说话了,羞恼地瞪了眼叶清珂。她知道赵彬在她这个年纪提亲是着急了,但是赵彬早前和她解释过了,这样的举动主要是为了让赵家人松口同意他和她的婚事,也是让赵家人挑剔的目光移到赵彬身上。 毕竟,看赵彬这会儿猴急的模样,谁也不会认为是王茹宝藏着心思攀附赵彬的是不是? 叶清珂怕真把王如宝惹生气了,扑倒她笑道:“好啦,我不闹你了。好不容易考完试了,咱么怎么开心怎么玩,啊。” 佳人有约,赵彬自然不会错过,打包好要用的东西,策马直接去了叶家的颐林庄。叶清珂等人一到,便看到赵彬骑在马儿上的挺拔身姿。 叶清珂用手肘捅了捅王茹宝的细腰,头也不回地道:“宝姐儿,看赵夫子,是不是特别吸引你的目光?” 王茹宝可不是一味被逗弄的周婉,她暂时没想出好的还击方法,却不妨碍她把一模一样的话还给叶清珂:“珠表姐,看徐郎君,是不是特别吸引你的目光。” 那语气,和叶清珂逗弄她时的调调没有分毫差别。 可惜的是,王茹宝失算了。叶清珂是谁呀,脸不红气不喘地在捧着脸,做出一副被徐锦超迷倒的表情,夸张的赞叹:“是啊,他在我眼里,像天神一样俊朗,像妖精一样迷人。” 说完以后,她不忘转头继续调戏王茹宝:“我的心情,就如同你的心情一样。” “你……”王茹宝脸都憋红了,奈何教养好,说不出叶清珂不要脸的话。 叶清珂跑到徐锦超身边,只留下一抹银铃般动听的笑声给王茹宝。 徐锦超伸手扶稳叶清珂的小身子,蹙眉唠叨:“别跑得太快,小心摔倒。” 叶清珂很受用他的关心,当即踮脚亲了一下他的脸:“我知道有你接着我嘛。” 颐林庄是叶承恩在皇帝授意下建的,专门为皇帝供给各色关外水果。环境使然,味道虽然比不上真正从关外进贡过来的,但聊胜于无,全当解个馋。 十月份不是挂果的时节,颐林庄里只有绿油油的一片,众人来这儿只能图个新鲜。不过,叶清珂邀请人来这儿,不是欣赏果树,而是她听叶承恩说为了保证果树成活,整个庄子都铺了地龙,她主要吧,还是贪图这儿暖和。 想想看,在忽然转凉的十月,能够用上暖暖的地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享受的事情了。换了别的庄子,只是房里铺了地龙,出来玩必然不如在这儿尽兴。 叶清珂玩乐的本事是上辈子带来的,这辈子也没有生疏了去,抬抬手随便就扯了一个在颐林庄玩的流程,男女皆宜,保证宾至如归。 “嘿,叶清珂,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李飞薇饶有兴致地举着烧烤用的木叉,挪到叶清珂身边:“昨天是京里今年受欢迎的各色游戏,今天早上是池塘垂钓,现在是烧烤,你主意很多嘛。跟我比也不差什么了。” 叶清珂用手指点了点李飞薇的脑袋,嬉笑道:“动动脑袋就想到了。” 一旁的徐锦超紧跟着夸赞道:“珂珂真聪明。” 李飞薇闻言猛翻白眼,举着叉子加入到徐华蕊和周婉的队伍里,不愿意继续看叶清珂徐锦超和王茹宝赵彬两队要亮瞎人眼的恩爱。 徐华蕊和路凝凝也觉得叶清珂提的烧烤的主意好。她们一群官家的姑娘,从来吃的都是大厨尽兴调配的菜,烧烤在今天之前,一直活在传闻之中,别说亲自动手了,吃也是极少吃的。所以兴奋归兴奋,要把食物烤好,她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求助地看向周婉,结果周婉也不会。 幸好李飞薇过来了。 徐华蕊不客气地拉过李飞薇在自己身旁坐下,把串好的食物放到她手上:“飞薇,你教我们怎么烤呗,我们都没试过这个。” “这个简单。”李飞薇把手一伸,把食物放到火上,一本正经地解释:“你们跟着我做啊,像我这样,把食物放到火的上方,然后,时不时翻动一面……” 徐华蕊、路凝凝和周婉跟着李飞薇一步一个动作。 “好了。”李飞薇自信道:“要翻面烤了。” 然而…… 所有人,包括李飞薇静默地看着焦掉的食物:“……” “啊,失败了。”李飞薇尴尬道。   ☆、第67章 城 “噗。”叶清珂靠在徐锦超怀里高深莫测地看了一会儿李飞薇当烤肉夫子,在李飞薇带着徐华蕊一群人把肉烤焦的时候,破功般笑得肩膀颤动。 徐锦超单手抱着笑得不能自已的叶清珂,另一只手熟练地烤肉,不多时,他把烤好的食物放到盘子里,轻柔地拍拍叶清珂的肩膀,声音低低的,带着独处的愉悦感:“珂珂,来吃点东西。” 叶清珂收回视线,把自己捣腾成另一个舒适的坐姿,张开嘴等候徐锦超喂她。徐锦超便执筷夹了一块肉,放到嘴边吹了吹,确定不烫以后,才喂给叶清珂。 两个人的动作十分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养出来的习惯,没有丝毫的凝滞感。确实,徐锦超喂叶清珂吃东西早就不是第一次了,从小时候算起,已经有过无数次的经验了哩,当然熟练了。 “我想要吃青菜。”吃了两块肉,叶清珂觉得有点儿腻了。 “好。”徐锦超手里的筷子速度不变,只是从夹肉换成了夹青菜。 叶清珂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徐锦超亲昵的喂食,不过她也不是一个劲干坐着等吃的,在嚼动食物的过程中,她也会动手喂徐锦超,选的都是她吃了觉得特别好吃的食物以及徐锦超爱吃的食物。 当然,烤东西的人始终是徐锦超。谁让徐锦超烤出来的东西比叶清珂的手艺好吃一百倍呢。为了两个人的肠胃和口舌之欲着想,叶清珂很明智地没有动手。 “珂珂喜欢南方多一些,还是喜欢北方多一些?”徐锦超轻描淡写地问叶清珂。 “我喜欢南方多一点,江南烟雨,听起来就很细腻,周婉就是江南人,她说过江南特别漂亮。”叶清珂吃的肚皮圆圆,躺在徐锦超的腿上面等消食,听见徐锦超说的话之后,脑海里立马浮现了周婉曾经跟她说过的江南美景。 北边她和家人去过好几次,倒是江南,小时候是因为年纪小不方便出远门,长大了,叶承恩又忙碌了,没有办法去那么远的地方玩耍。 “那我们就去江南,杭州怎么样,我们可以去看看大诗人们称赞的西湖。”徐锦超去的地方多,江南也去过几次,早年他还跟着父亲去过比江南更南的地方。“有机会我们还可以继续南下,广东有很多好吃的吃食……有你喜欢的甜食。” “好呀好呀。”叶清珂弯了弯眸子。她喜欢吃甜食的爱好多年来一直没有改变,算是她为数不多坚持了两辈子的爱好。偏偏这个爱好因为对牙齿不好,叶家人一直都严格限制着她,于是,叶清珂越来越稀罕甜食了。 不过叶清珂坚定地认为,她再稀罕甜食,也没有她稀罕徐锦超多。 “我听说,杭州有很多很漂亮的姑娘,我们还可以去看看……”叶清珂在徐锦超的注视下渐渐消了声,心虚地改口道:“在街上看看她们有多漂亮。” 叶清珂一直有一个美好的梦想,可惜这个梦想因为有徐锦超镇压着,注定不可能实现啦。毕竟不管是逛青|楼还是逛小|倌|馆,徐锦超都会吃醋的呀。 徐锦超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投影出一小片阴影,执拗地道:“她(他)们都没有我好看。” 所以, 珂珂你只要看我就好了。 叶清珂捂着嘴“嘻嘻嘻”地笑出声来,大大的眸子盛满了愉悦,徐锦超吃醋的样子太可爱了,她攀着徐锦超的脖子坐起来,亲了亲他眉间的朱砂痣:“嗯,我知道。” 正如她在他眼里是天下第一美人一样,他在她眼里,也是这个世间最俊美的男人。 天色渐黑,园子里的篝火烧尽了柴火,只余下隐藏在黑灰里的星星点点的红光。叶清珂和徐锦超一行人从室外转到了室内,悠悠闲闲地喝起了果茶。 这是他们在颐林庄待的最后一个夜晚,明天就要回去了,然后……然后太学就该放榜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大家都把学习抛到脑后,欢欢喜喜地说别的话题。 不过,受甲学堂一年的高强度学习和温习的影响,她们时不时会不自觉地说一些考试范围内的典故,也会忍不住做一两首诗。 说的正高兴,庄上的仆从进来通报:“姑娘、郎君,徐府来了人,说是明天路上护送各位回府。” “嗯?”叶清珂疑惑,但也没太在意,只点头道:“知道了。超超和小蕊儿要出去看看吗?” “不必了,明天再看也一样。”徐府的标记不能作假,徐锦超不担心是人假冒的。徐华蕊和徐锦超一个意思。 没有人在意这段小插曲,很快又打开了新的话题。没想到,只过了一会儿,仆从又进来通报了:“大姑娘,老爷派了护卫来,说是明天护送各位姑娘回府。” 还未等叶清珂反应,又一个仆从进来,说是路家来人了。 然后是赵家、李家、周家……每家都来全了。 “怎么回事?”徐锦超让人把各家护卫的领队都叫了进来,借着袖子的遮掩握了握叶清珂的手,代替叶清珂问话。 回话的是徐府领队的护卫:“回郎君的话,莫家郎君与朋友外出郊游,路遇强盗,那批胆大包天的强盗劫了财不算,临走前无意间见到有貌美的姑娘,便起了要绑回去做压寨夫人的心思,莫郎君一众为了保护那位姑娘,与强盗起了争执。岂知那些强盗都是些亡命之徒,莫郎君等人不敌,被激怒的强盗一不做二不休,不仅污了那位姑娘的身子,还恶意伤了莫郎君的……咳,莫郎君成了阉人。” 顾忌到有姑娘家在,徐府护卫头子换了一个稍微文雅的说法。 “嘶……莫晟和?”李飞薇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认定那位莫郎君就是莫晟和——她认识的莫郎君只有这一个。 徐府的护卫头子依旧低着头,并不因为问话的是其他人就闭口不言:“正是这位。” “和……冯娟?”叶清珂也忍不住猜测。 “是。”依然是确定的答案。 这一回,满室的人整齐地倒吸了一口气。她们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同情或者幸灾乐祸,而是……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叶清珂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小小声问李飞薇:“你……干的?” 李飞薇瞪大了眼睛,道:“我要有那能耐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李飞薇转头一样轻声问赵彬:“赵夫子,你干的?”这样狠狠出气报复的行为,估计只有爱着王茹宝的赵彬干的出来了吧? “不是我,我只是将莫家的把柄呈给当今而已……”赵彬神色怪异,按理说,想踩莫家的人应该对付莫大人才对,怎么会去对付莫晟和。 “也不是我哥哥干的。”叶清珂摇头,断言道:“该是莫晟和跟冯娟得罪了别人,才……” “是我干的。”徐锦超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叶清珂的话。 一瞬间,屋子里的目光全部集中到徐锦超身上。 徐锦超微微笑了一下:“莫晟和把手里的家底输光了,还倒欠了一大笔钱,足够买下两个莫家的钱,他偷了他母亲的首饰,瞒着家里想要逃走,我顺手把他的信息卖给了他必经之路的抢匪,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没有干。至于冯娟,莫晟和大概是想给自己带个老婆?” 后续会出现这么惊奇的效果,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了。毕竟他的本意只是让人抢了莫晟和的钱财而已。 李飞薇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眼底带上了敬畏的神色,道:“徐郎君真厉害……” 其他人附和着点头。   ☆、第68章 “珂珂……会觉得我心太狠吗?”颐林庄回转的走廊外,徐锦超轻声问。 会不会觉得他做得太毒,太不近人情? 走在徐锦超身边的叶清珂一挑眉,当即跳起来赏徐锦超一个可响可响的脑崩,她说的很不客气:“什么心狠啊,你爱屋及乌护着宝姐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徐锦超一怔,显而易见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露出长久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意:“真的?” “当然啦,你别想太多呀。”叶清珂张开手抱了抱徐锦超,哄小孩儿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背,“好好回去睡一觉,咱们明天要回家了,养好精神陪我去看榜呗。” “嗯。”徐锦超亲了亲叶清珂的发顶,整颗心都暖暖的。 第二天的回程,叶清珂、徐锦超等一行人夹在浩浩荡荡的护卫、护院之中的。一开始觉得有羞耻感——她们曾经有过的阵仗是比这个大过,但那是带着丫环婆子小厮的,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护卫……和别人一对比,显得她们很怕死的样子呢。 不过很快的,叶清珂就不这样想了。因为来来往往的姑娘郎君都是这样的阵仗哩,她们压根不算夸张。 “一会儿直接在飞鹤楼下马车如何?”叶清珂提议“飞鹤楼离太学放榜的地方近,坐在二楼可以直接看到,下人跑腿也容易些。” 今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了,她们到飞鹤楼,刚好可以刚上太学张榜。 “好。”徐锦超点头。 路凝凝一拍掌,道:“太好了,我也正有这个想法,想着要怎么跟你们说呢。” 得了所有人的同意,马车入了城门以后便改了行驶的方向,直接去了飞鹤楼。 “哟,东家姑娘好,各位郎君、姑娘们安好,快快请上二楼雅间,老爷和夫人已经在上面等候多时了。”掌柜的一看到叶家的马车便主动热情地迎了上去,拱手恭敬地领着叶清珂一行人上楼。“各位只管在楼上坐着喝茶,叶家已经有人在榜下候着了,红榜一出来,立刻就能知道名次了。” “多谢了。”徐华蕊微笑着道谢,她很相信叶家的办事能力,掌柜的说了,便依言留下了准备看榜的丫环。 其他人对视一眼,也道:“劳请叶家了。” “小的先告退了……”掌柜的只说完话,没来得及退出去,便有小厮兴高采烈地跑进来。 那小厮满脸的红光,喜不自禁地道:“老爷、夫人、姑娘是第一名呐!!红榜上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姑娘的!!!” 说完,他方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自家中了头名的姑娘也在:“小的恭贺姑娘,姑娘大喜啊。” 小厮没忘记还有其他人,兴奋劲过掉之后,便恢复了严谨的模样:“表姑娘是第五名。徐家姑娘是第二名,路家姑娘是第四名,李家姑娘是第十二名,均上了太学。” “好,下去领赏吧。”叶承恩和叶夫人笑得牙不见眼,叶清琭当年考了第一名也没有见他们如此激动过。叶承恩看向叶清珂,道:“你们小孩子在这里玩,想吃什么就点,都记我账上。” 他激动,料想孩子们更激动,庆祝不急于一时,待回了家再说。现在,他得把这个消息带回去告诉叶老夫人才好。 叶清珂点点头,再无暇理会别的,她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实现了多年来奋斗的目标的兴奋感,握着徐锦超的手蹦蹦跳跳,一点儿也没有大姑娘该有的庄重感。 徐锦超宠溺地看着她,并不阻止她的行为,只是扶着她的腰,谨防她身形不稳。半晌,叶清珂冷静下来之后,他从袖袋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叶清珂。 叶清珂不明所以地接过,瞧清楚徐锦超给的纸张其实是地契后,顿时眉开眼笑,地契被渡了一层柏油,摸着软软的,又十分硬|挺,上边写有房屋面积和土地使用面积。 叶清珂盯着徐锦超,在那薄薄的纸上亲了一下,就像是亲在徐锦超嘴上。不怪她那么兴奋啊,她娘亲说过,当一个男人送你房产田地、店铺一类的东西时,就说明他把你当媳妇儿了。虽然徐锦超早就把她当媳妇儿了,但是、但是,意义完全不一样嘛。 而且,她看得可明白了,这个地契就是她家旁边的那个屋子,以后她嫁给徐锦超,不好太常回娘家的,但有了这个屋子,想回去看看的时候,她就可以说是去别庄散心了。 去自家的别庄,别人可不能说什么。 徐锦超看着叶清珂宝贝似的把地契收了,满屋子转悠着找匣子想把地契藏起来,顿时就被逗笑了:“珂珂,放在袖袋里就好,回去再放匣子里吧?” 闻言叶清珂总算是停下了满屋子转的脚步,坐回徐锦超身边,咳了一声,“超超啊,我这不是担心弄不见了吗?”这可是徐锦超送给她的第一个地契呢。 按照她娘亲和爹爹的罗曼史,她爹提亲之前,就送的地契给她娘亲。 说是这样说,叶清珂还是听了徐锦超建议,仔细叠好放到袖袋里了。 徐锦超再次摸了摸袖袋,取出一张图纸摊在桌上,旁若无人地和叶清珂商量要去杭州的那几个景点玩,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叶清珂有反应,只好摇了摇叶清珂的肩膀,把她的神思从右边装了地契的袖子上唤回来,道“我让人画了大概的俯视图,你看看有喜欢的地方吗?” 叶清珂回神了还愣了愣,然后才去看徐锦超铺在桌子上的牛皮纸,“我看看啊。” 徐锦超还很贴心地在各个景点用蝇头小字做了注解,写明每个景点可玩可看的地方。叶清珂看得仔细,徐锦超在旁边陪着她,偶尔跟她提两句注解里没有写完的景点特色。 徐锦超身家很厚,预算自然也是预算最好的,不过他现在在皇帝的安排下逐渐接触朝廷上的事物了,游玩时间初定了三个月。 图册上有好些地方叶清珂都没有去过,翻了一会也没选好。 “都去看一看怎么样”叶清珂从没跟徐锦超一起出过远门,挑了其中一个画了圈的问他,“从这里开始,我们一个个看过去,能看多少看多少。” “可以,只是这个地方没什么名气,”徐锦超略微犹豫了一下,“不过它离得近,正好沿途看过去。” 叶清珂笑了,“我也瞧着它最近,这样沿途玩过去比较省时间,不然大半时间浪费在路上了,多亏呢,是不是?” 徐华蕊在旁边听了一路,心里痒痒的,最终没有忍住探头过来,说:“我也去怎么样?说起来,我也好久没有去过江南了呢。” “这回不行,下回我们再一起去。”徐锦超拒绝了徐华蕊的提议,这一回远游,他只想要有他和叶清珂两个人。 徐华蕊被拒绝了也没有很在意,点头道:“成吧,那你们记得多带点儿特产给我啊。” “好”徐锦超应道。 徐锦超和叶清珂轻车简行,饶是这样,也有三辆马车的东西,加上坐人的,统共五辆车。 他们一路上看了不少风景,两人时刻记着徐华蕊的要求,每到一个地方,就买大量的特产从驿站寄回去,以至于京里的徐华蕊差不多每天都能收到好几箱东西。 叶清珂也没有忘了叶府的人,每次寄东西也会给叶府寄上一堆差不多的东西。也就是这样了,不然叶承恩和叶夫人肯定得找过去。虽然派了好几个身边的丫环婆子照看着叶清珂,住的是自家的酒楼,但这是叶清珂和外男出去游玩,她怎么也放心不下呀。 叶夫人接到东西之后就会写一封信寄过去,每每都是再三嘱咐,有嘱咐叶清珂的,也有嘱咐徐锦超的。 叶清珂乐得不行,把叶夫人嘱咐徐锦超的那一段给年了出来,“徐郎君啊,你看,珠姐儿平时没出过远门,去江南路途遥远,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肯定多有不便,请你多照看着她。” 信里写的当然不是大白话,叶清珂调皮,模仿着叶夫人的语气念出来的。惟妙惟俏的,担心和思念各占一半。 徐锦超笑着摸了摸叶清珂的头,调皮心起,把叶清珂当成叶夫人来对话,安慰道:“叶姨,我一定会好好看珂珂的,珂珂很孝顺,还特意买了礼物给您和叶叔。” “这个好,可以写到信里里。”叶清珂拍着手掌道。 叶夫人总觉得这两个还是孩子,回信说不用带东西回来了,只要叶清珂和徐锦超两个别在外边吃苦就好,路上要注意安全,在外边不要跟陌生人多接触,有事可以找商行,会有人帮忙解决的。然后说了好些家常,说京城里已经下了第一场雪了,可惜他们没有看到。 叶夫人的信写的很长,大概母亲总是容易担忧地多一些,与叶承恩的信件相比,叶夫人的信要长上许多。 徐锦超好脾气的看完冗长的信件,没有丝毫不耐烦给叶夫人回信,旁边的叶清珂已经趴在马车垫子上睡着了,他们白天去爬了山,玩的很尽兴。 于是,一路上,两人除了游山玩水,还和叶夫人来回通信。 徐华蕊在家等徐锦超等的心急如焚,半大的姑娘很忧郁,她独自在家的日子实在是无聊且难熬。思来想去,徐华蕊决定在她哥回来那天她亲自去接人,也好早些儿见到她哥。 徐华蕊她爹在府里找了辆非常大的马车给徐华蕊,给她接人用的。 徐华蕊一大早就起来穿戴好了,一个劲儿催促着徐大人快点。到了城门口,翘首盼望,这个时辰出入城门的人不是很多,徐华蕊很容易就看见了远处驶来的马车。停在近前的马车上面下来两个人,一个十□□岁的模样,高个子,郎君,身姿挺拔,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下车。 徐华蕊一眼就能看出来徐锦超是微笑着的,另外一个叶清珂也是笑的,然而那位睡眼朦胧的还在打哈欠,模样特别精致可人。 徐华蕊顾不上别的,连忙跑上去,“哥!珂珂!” 徐锦超听见了她的呼唤声,侧过头来跟她打了招呼,“蕊姐儿,不是说不用特意来接吗?”想必他的心情挺好,和徐华蕊打招呼时脸上还是带着明显的笑意的,“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徐大人是和气的人,虽然和儿子算不得十分亲近,但也没有隔阂,笑道,“不麻烦,不麻烦,爹来接儿子,也是个天经地义的事情。哈哈!而且,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了。蕊姐儿那么想你,我看着,不如和她一道儿来接你回去。” 徐华蕊当着徐锦超的面有点不好意思了,拉着徐大人的衣角往后扯了扯,“爹!说好了出门以后不许乱说啊……” 叶清珂这会儿清醒过来了,她趴在车上睡了半天,一见着徐华蕊便朝她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搭腔道:“徐大人没乱说啊,这不实话嘛!” 徐华蕊的脸顿时红的透透的,小声道:“实话也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 叶清珂可狭促了,抬手挡了刺眼的阳光,故作张望,“其他人?小蕊儿你说的其他人在哪儿呢?奇怪,我怎么没看见呀?” 说完,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问,“莫非你说的其他人是我?小蕊儿你也太没有良心了,我跟你可是手帕交啊。” 徐华蕊嗔了眼叶清珂,羞得背过身子,走在前面带路。 叶清珂跟在后面,不依不挠地问:“小蕊儿,你还没有说你想不想我呢。不能只想超超啊。” 徐锦超瞧了叶清珂一眼,也笑了,“是啊,蕊姐儿快说一说,珂珂回来的路上念了你一路,还给你带了西湖全景图。” 徐华蕊轻轻“哼”了一声,心里头有气,就不太想理会别人,率先上了马车。 马车里头,徐华蕊听着徐大人和徐锦超、叶清珂三人说话,叶清珂总能蹦出一句让人发笑的远游经历,徐锦超还在旁边附和,甚至也笑出了声,久着久着,她也忍不住笑意了。 徐华蕊瞧着叶清珂,挪挪位子坐到叶清珂旁边,“珂珂,我其实也挺想你的。不过,你下回出远门玩,可一定要带上我。再跟我哥两个人跑了,我要不理你了。” “好好,小蕊儿别生气,下回肯定有有你啊。”叶清珂笑道,“我唱曲儿给你听好不好?听完就不要生我气啦” 假期总是过得快,叶清珂和徐锦超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过年了,京城各家都张贴上了年画,挂上了红灯笼。叶清珂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叶老夫人送去了自己画的画儿,全是各地具有特色的景。 ————————————————番外———————————————————— 这已经是成亲之后的事情了。 某日清晨,叶清珂刚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徐锦超深情热切的眼神。迷迷糊糊的,她没想明白徐锦超为什么这么热切地盯着她看。 他半侧着身,手臂支撑着身体,眼睛眨也不眨,长久凝视着她,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叶清珂才从睡梦中醒来,意识还没完全回笼,不过这不妨碍她回视徐锦超:“唔……超超,怎么了?你干嘛呀?怎么不睡觉盯着我?” 问题有点多,徐锦超也没打算一一回答。他只是笑了一笑,轻轻撩起她额头的一绺长发,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个虔诚的吻。 叶清珂有些莫名其妙,用手摸了摸被他吻过的地方,轻声嘟囔:“大清早的,你这又是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吻你一下。”徐锦超换了个姿势,把玩着她的一绺秀发。 叶清珂扁了扁嘴:“你可不许乱来,我现在身上还酸着呢。” 天知道她昨晚被折腾了几回了!到后头,她晕了又醒,醒了又晕的,所有的记忆都是徐锦超压在她身上。 被徐锦超这么一闹,她的困意消散了不少。她也不打算就此起身,干脆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也学着他的样子,拿了他的头发在手中,试图结发。 想着容易,做起来却有点难度。她试了好一会儿,才成功。她得意地展示给他看。 徐锦超笑了,那笑声像是从胸腔发出来的,闷闷的。他伸手将妻子拥入了怀中。 “你还没告诉我,一直偷看我干什么呢,是不是在打什么坏……唔……”叶清珂可没忘了这一点,可惜她的话被吞没了。 一吻结束,徐锦超紧紧抱着妻子。他没有告诉她,他方才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嗯,是的,没有她的人生,是个噩梦。 幸好,那只是个梦。幸好,她就在他身边,她是他的妻子。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和她会牵着彼此的手,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 这天,叶清珂和徐锦超去了河畔的画楼,她看见了摆在最边上的小泥人。 叶清珂心血来潮,想为徐锦超捏个泥像。不过,想到自己的手艺委实算不得顶好,她又犹豫了。 她皱眉思索的样子,看得徐锦超又心疼,又好笑。他索性直接问她:“怎么了?” 叶清珂就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想给你捏个泥人,再上上色,然后和这个泥人配成对儿……可是……” “可是什么?” 叶清珂鼓起勇气:“我怕我捏的太好,跟这个不搭哩。”按照她的手艺,远远做不到想好就好,想坏就坏的境界。 “捏泥人?”徐锦超敲了敲叶清珂的脑袋,自家媳妇儿做什么都该支持。捏泥人算什么?不过……“你就不许我的泥人比你的帅气好看?” “什么呀,重点是太好看了就凑不成一对儿了。”说到这里,叶清珂又有了点信心,“你看,你把我捏的这么丑,我也想……” 这话勾起了徐锦超不少的回忆,他点头:“好了,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呢,我们……”顿了一顿,他又道:“我们再重新捏一对儿不就成了?捏一个现在的,至于这一个……你小时候不是有捏一个光头红嘴儿的和尚么?把那个当成我,放到一起不久成了?” 叶清珂想了想,觉得似乎是这么回事儿。于是郑重地点头:“好吧。不过,新的泥人,你得一动不动保持一个姿势,这样我才能捏得更好,更传神嘛。” 事实上,说这话时,她心里有点打鼓。她应该能捏好的吧?说起来,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捏过泥人了,得有……十多年了吧? 一切准备妥当,叶清珂又指挥徐锦超换了一个姿势。——这样的话,他能更舒服些吧。 徐锦超全程微笑着任她摆弄,毫无怨言,他这一辈子的所有宠爱,估计都要用到叶清珂身上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徐锦超肩膀都有些僵硬了,胳膊也隐隐发酸。他能听到自己肚子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响。 一直一动不动也不发声的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珂珂,怎么样了?” “啊?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叶清珂应着,却在徐锦超走过来时,将手,连同手上的泥人儿背到了身后。 徐锦超好奇,她究竟能捏成什么样?或者说她眼中的他是什么样?他有她为他画的画像,泥像还是头一次。 “给我看看?” “不给。”叶清珂果断摇头,绝对不能给。 徐锦超更好奇了,拉着她的手臂,轻而易举拿到了所谓的“泥人”。 叶清珂也没办法,知道抢不过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到了他的手中,看着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她的成果,勉强可以称之为“人像”,至少四肢是健全的。 其余的,不敢恭维。 徐锦超憋着笑,努力夸赞:“嗯,很好,基本特征都很符合……”说着,忍不住要笑起来。他背过了身,肩膀抖动得厉害。 “笑吧,你就笑吧。这已经不错了,好吗?” 叶清珂小声说着:“虽然我捏不出来,可你确确实实就在我心里啊。” 徐锦超止住了笑,回身抱住了她:“我知道。” 最后是徐锦超自己捏了叶清珂的画像,又对着镜子,捏了自己的。两人一起上了色,将一对泥像,放在了一起,长长久久。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