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逃嫁妃是偷心贼   作者:一人清浊   1.-还债   还债   七月初七,恰是萧苒桦十六的生辰,萧苒桦有些无奈地看着竹桌上的便条。   “为师今日豁然开朗,想去云游一番,桦儿,别怨为师,为师去个两三月便会回来。”   狗屁一通,若是再信你一句,我不就成猪了吗?萧苒桦愤愤地扔开便条。   另一张纸条赫然出现在她眼前。“欧阳云凌,欠债三百两,七月初七归还。”   什么?!该死的老小子居然欠下这么多钱,怪不得今日跑得如此之快。   还在埋怨之间,竹屋外很快传来了敲门声:“欧阳云凌!今日三百两该还了!”   萧苒桦心一跳,该死的,她还没准备好包袱逃走,要债的就来了。万般的无奈之下,萧苒桦打开门。只见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壮丁提着棍,凶神恶煞地盯着萧苒桦。   “欧阳云凌那小老儿呢?还不快叫他还我们萧府的三百两!”一个领头的壮丁说道。   萧苒桦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壮士,我家师傅外出云游去了。你看,这个账能不能宽限个几日,等我师父回来了,自然是归还。”萧苒桦边说边搓这手心,一副讨好的样子。   “不行不行!谁不知道你家师傅嘴上一套,脚下功夫又是一套,他逃了,这债就该你还!”那壮丁盯了萧苒桦看了一会,圆眼即刻瞪起。   “那什么,壮士,我一个姑娘家跟着我师父,我师父走了,我也就一穷二白,你看看,我现在所有的钱加起来还不够三十文,你就别为难我了吧。”萧苒桦说着便掏出了兜里仅剩的三十文,一脸的泪汪汪,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师傅。   “哼,要不为难你可不是我们几个做下人的说的算,只有我们老爷说不为难了才行,来呀,把这丫头给我带走!”萧苒桦大惊,还没来得及逃,后脑就遭了一棍,晕晕乎乎地倒了下去。   萧府   萧苒桦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府里。高粱凝玉,檀木飘香,价值连城的古董成列在两侧,什么玉如意,血麒麟啊,夜明珠,应有尽有。   再抬眼,堂上围了一堆富贵仪态的人,坐在中间的一个六旬老人盯着萧苒桦,眼里闪着狡猾。   意识到自己身处债主家,她下意识地想逃,可身上早已是五花大绑,不容她再动一下。   “你就是欧阳云凌的徒弟?”六旬老翁幽幽问道。   “是。”萧苒桦没在挣扎,弱弱地点点头。   “你也知道,你师父欠我三百两银子,他溜了,也没给我个交代,你做徒弟的是不是要替师还债啊?”   “大人哪!”萧苒桦突然跪倒了老翁面前:“大人啊,我一看您就觉得您面善,像您这样的英才世间绝无仅有啊!再看看您这府里,富贵辉煌,定是您积了许多的善事,为民积德。您看您这般的伟大,又怎么会为了这三百两银子耿耿于怀,为难于我呢?”萧苒桦说得慷慨激昂,一双黑眼还噙着泪光。   老翁一笑,托起了萧苒桦的下巴:“不愧是欧阳那小老儿教出来的徒弟,嘴皮子练得和他一样溜。不错,那三百两对我们萧府而言不算什么,但是,你也得还。”   萧苒桦的希望之火生生被老翁的话掐灭了,她抬眼,认输似地说:“敢问老爷,您是要我做你府上的丫鬟,还是将我卖到风月之地。若是前两者,这都好办,但是要做您的小妾,那我宁愿您送将我送官。”   老翁听了,脸上不自觉地抽了抽,果然,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这丫头的脸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不是做丫鬟也不是做小妾,我要你做我府里的大小姐萧瑜桦,替她出嫁。”老翁放开萧苒桦的下巴。满堂的人无不震惊,面面相觑。   萧苒桦张着嘴,顿时不知怎么答。替她家小姐出嫁?这是什么意思。   “我那个孙女和一个书生私奔了,她要嫁的人是七皇子陆靖扬。这七皇子可不是好惹的,如果被他发现我孙女悔了他的婚,这不是找死吗?你长得倒和我那孙女有几分相似,年龄相符。七皇子与我孙女素未谋面,自然不会有所察觉。这样的还债,倒是让你讨了几个便宜,你说呢?”老翁笑得和蔼可亲,萧苒桦直觉得一股恶寒直窜背脊。   廉云国七皇子陆靖扬,这个人她也是略有所闻。此人不过比自己大一岁,小小年纪就创下了丰功伟绩。四岁能诗,八岁能谋,十二岁便领军征战沙场,屡次捣入敌军老巢。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   反复的斟酌许久,萧苒桦才点了个头。满堂的人顿时似松了一口气。   出嫁就出嫁,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跑不出来,出了嫁,也算是替欧阳那老小子还了债。一想到欧阳云凌,萧苒桦就恨得牙痒痒。   三日后,萧苒桦只能被迫出嫁。这一日,热闹极了,萧府里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贴了一排又一排,似乎萧苒桦就是萧家要出嫁的大小姐。   萧苒桦坐在铜镜前,无言地看着镜中凤冠霞帔,娇颜可人的自己,心中无故生出一种安慰。要是师傅为自己筹嫁妆,怕是连一件喜服都没有。   “新娘真是貌美如西施,七皇子见了,一定会喜欢的。”旁边的媒婆边扇着扇子,边阿谀奉承,人中上的一颗痣跳得好不快活。   “桦儿,出嫁之前,先见见你的兄长吧,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萧老爷走进门,看着萧苒桦,竟不自觉地有些伤感。   萧苒桦也不反驳,跟着萧老爷出了房门。   跟着萧老爷迂回了好久,萧苒桦才看见一个亭子,上面是“柏轩”二字。   隐约间,一抹清绝的白映入眼帘。越走近,眼前的人就越加吸引人。察觉到有人走近,那人一转头,一身的墨竹素衣,一边的如水浅笑,此人长相清俊,明眸在夜中好似灼华。   “瑜柏,你妹妹就要出嫁了,她来看看你。”萧老爷对瑜柏说道。苒柏点点头,目光却无所着落。眼疾?   萧苒桦走上前,恭敬的行了个礼:“大哥,今日小妹出嫁,小妹对大哥以往的照顾感激不尽,若是再有机会,定会与大哥重聚一番,那时,小妹一定会好好尽地主之谊,招待大哥。”   瑜柏一怔,随后轻笑:“好,到时候小妹不要忘了大哥才是。”   “大哥说的哪里话,小妹自然是不会忘记大哥。”萧苒桦很仗义地拍了拍瑜柏的肩膀,瑜柏的笑意更胜。   怕自己露出马脚,萧苒桦做了个揖就匆匆离开,离开时,还不忘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萧老爷小声问:“老头,那人会不会看出我不是她妹妹?”   “放心,自然是不会,瑜桦和瑜柏不同母,二人也不亲,见面的次数还不足五次。”萧老爷答道。萧苒桦这才吁了一口气,但瑜柏的笑中,分明隐含着什么。罢了,往后定不会相见,何必在意。   “新娘起,送轿!”此声一出,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长扬。迎亲的队伍在人群中成了欢腾的红色长龙。   队伍来了,却不见七皇子的身影。萧苒桦暗暗地鄙夷了一番,这七皇子,面子还真大,连自己的新娘都不来接,仗势欺人。   轿子在路途中穿行了一会儿,突然停下,耳边传来愈演愈烈的吵闹声。   “你们方家这是什么意思?非要在我们皇子娶亲时办丧,这不明摆着与我家皇子做对吗?你们这些个不长眼的,还不快给我们皇子妃让路!”这是随从的声音。   “你们才是不长眼!挑了我们少爷办丧的日子娶亲,明摆着让方家难堪不成?告诉你们,七皇子固然厉害,但方家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萧苒桦感到疑惑,轻轻敛开红帘向外看去,原来是萧家的迎亲队伍与方家办丧的队伍吵了起来。   萧苒桦心下一个喜悦,默默喊着:“吵,吵得越烈越是好,呵,这下不怕逃不掉了。”   还未喜悦一阵,轿身一个猛晃,萧苒桦就顺势被摔出了轿,眼前方家和萧家的打成一片。   顾不得臀肉上的麻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欧阳老小子的轻功可不是白教的,脚底抹油什么的,萧苒桦最会了。   就在萧苒桦准备施展自己的轻功绝技时,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压在了自己身上,定睛一看,那不是从棺材里滚出的尸体是什么?   萧苒桦吓得一个闪身避开,不料那打作一团的下人们正往这里移来。   只是一具尸体,与我何干,被踩烂了算那尸体前世做了孽。   萧苒桦脚下生风,正要再次施功时,又不自觉地看了尸体一眼。人死了就已经够倒霉了,死了还留不足一个全尸,唉。感叹间,萧苒桦从地上一捞尸体,点地而起。   明月之下,只留下纠缠在一起的两家下人。   2.-美人   美人   脚下生风,却还在害怕自己背上的死人,萧苒桦真有一种欲哭无泪的心情。轻功总算是施展了一阵,但毕竟体力有限,萧苒桦停在了一片枯树林中。   “方家二少爷啊,眼下这个情形,您就将就一下吧,我给你刨个坑,也算是对得起您了,您若要怪罪,就怪那些下人们,不管我的事哈。”   萧苒桦放下背上的尸体,准备在林子里刨个坑。尸体从她身上滑下时,萧苒桦的手指触到了尸体鼻下。霎时,她不禁呆住。这······这哪是什么尸体?分明还有呼吸啊!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萧苒桦又在尸体的脖子上一按,还有救!萧苒桦手忙脚乱地从里衣掏出一粒丸子抵入“尸体”口中,扛起“尸体”,风风火火地出了林子。   方家少爷啊,你这是做了什么孽,还没死就先进棺材了。   “小二,我要住店!”萧苒桦扛着方家少爷,对着店小二嚷嚷。   店小二怯懦地看看一袭红衣的萧苒桦和她肩上面如白纸的少年,随后点点头。   待萧苒桦上楼后,小二急匆匆地找到掌柜:“掌柜,不好了!那红衣九娘又掠了个男子,现在住在客栈里,您说要不要报官啊?”   掌柜的一愣,勉强镇定下来:“先看看那姑娘要做些什么,如果真是那红衣九娘,怕也不是我们能够应付得来啊。”   萧苒桦没好气地将少年往床上一扔,利落地将自己一身的喜服脱下,再转身,就见那少年晃晃悠悠地坐起。   一双轻佻的桃花眼,如瀑般的黑色长发,白若冰雪的面下一点朱唇,启唇一笑,百媚千娇,真真一副美人胚子。萧苒桦眼中顿时一亮,慢慢地走近少年。   那少年刚醒,一脸惊恐地看着将自己下巴挑起的萧苒桦。:“你······你这是要做什么?”那少年往床里缩了几下。   “方家二少爷,你可知我刚才背着你背得又多辛苦,若不是我,你早就一命呜呼了,你说,你要如何回报我?”萧苒桦一脸坏笑,这小子的皮囊长得可不是一般的好。   “我······我身上没有银两,若你要回报,跟我回方府取了便是。”那少年的脸依旧煞白。   “少爷,你看我是那种爱财的小人吗?我可是从不求功名利禄,我只求一件事。”   “什么事?”   “看你长得一副倾城貌,不知卖到窑子里,能值个多少钱?”萧苒桦伸出手指,满意地在少年吹弹可破的脸蛋上一划。   “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我可是方家二少爷方永,不,不是你这般的庶民可以欺辱的!”方永更害怕了,说话越加结巴,扭动着身子不停挣扎。   “呵呵,跟你说着玩呢,你还当真了。我自然是不会对你怎么样。你现在醒了,自行回府去吧。”萧苒桦撒手,玩味地笑道。   一见到长得标致的男子就想戏弄一番,这还不是从欧阳老小子那儿学的。   方永气急,揪着萧苒桦的衣角:“你戏弄我?”   “小小玩笑,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呗。”萧苒桦睨了一眼方永,不过十四岁的模样,富家味儿就这么足。   “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方永扬了扬头,随之又低了下来:“若你能让我跟着你,我就饶了你,如何?”   什么?萧苒桦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立即摇摇头:“不可不可,我一个女儿家,要去找我师傅,身上的银两还不够付房钱,再照顾一个你,我岂不是要累死?小祖宗,你府里那么有钱,你既然未死,便可以回府继续你那高枕无忧的日子,何须跟着我?”   “实不相瞒,我这次是遭到我大哥的毒害,若我在回府,定是死路一条。我爹这几日进朝去了,在此之前,我无处可去。”方永说罢,又补了一句:“能够照顾本少爷,是你的福分。”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萧苒桦更是打消了念头。这般任性的少爷,跟在路上,他还没死,自己就先被累死了。   “不成不成,这个苦差事你找别人去吧,我救了你你没报恩也就算了,其余的,你好自为之。”萧苒桦摆摆手,脚下踏出一步,忘了自己的衣角还在方永的手里,这一出脚,便连带着方永摔了下来。   本能的一个转身,本可以避开,不料方永将自己衣角拽的死死地,于是,萧苒桦便扎扎实实地跌坐在方永的身上。   “红衣九娘,快放开那少爷!”在门外站许久的小二和掌柜的提着扫帚,一阵乱挥。   “你们还真是无礼,我与我家娘子真在亲热,你们跑来搅和什么?”方永坐起,抱住的怀里的萧苒桦,与她耳鬓相磨,好不暧昧。   小二和掌柜的虽站在外,却没听到里面声音,霎时扫帚掉在地上。萧苒桦想要再说些什么,先被方永抢了白。:“娘子,是我不好,我不该多看那街上的女子一眼,我也不该少买了一盒胭脂给你。你打晕我也就算了,为何还要用强的,你明知道我身子弱······”说着,方永的眼中还多了几点泪光。   “我······不是,你这······”萧苒桦没来得及再开口,方永又说道:“好啦好啦,我往后定是不会再犯的。娘子若是还想继续,也先赶走外人······”方永说着瞪了小儿和掌柜的一眼,脸颊泛红:“还不快给我滚!”   小二跟掌柜的慌忙地抓起扫帚就跑。敢情是夫妻两吵架,差点就看到不该看的了。   “你······你这是做什么?”萧苒桦推开方永,怒火直冒,说得她好像是个欲求不满的妻子。   “我这不是帮你解了围吗?为何怪我?娘子,你就别再执拗了。”方永笑得无害,一双桃花眼中的狡猾更是令萧苒桦气愤,自己什么不好捡,偏偏捡了这么一个妖孽!   “好,那我就让你跟着我,不过,你若能禁得住清贫的日子,那也就随你。”萧苒桦坐在榻上,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好,让你跟,你这只臭狐狸,看我怎么折腾你。   同时,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长得漂亮的家伙,全都是祸水。   3.-谋财   谋财   七皇子府   :“爷!爷!不好了,那萧家的千金逃婚了,现在仍不知去处。”幽静清冷的书房,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滚了进来,跪倒在陆靖扬的跟前。   陆靖扬浅泯了一口茶,这一下,差点没被呛着。   堂堂七皇子,被女方逃了婚,这要是传出去,他陆靖扬的面子往哪搁?陆靖扬放下手中的兵书,露出了斧削刀刻的坚毅面容,古铜的皮肤在青灯下显得格格不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那个,小的是说······萧家的千金逃······逃婚了。”小厮被陆靖扬的眼神一震,双肩不住颤着,这时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逃婚?可有人见得那千金的模样?”陆靖扬背了手,一脸严肃。   “那······那媒婆有见过。”   “叫那媒婆去画师那里说一遍那千金的长相,尽快交给我。”   “是······是,小的现在就去办。”小厮磕了两个头,这才如获大赦般地滚出书房。   “好一个萧家千金,竟敢逃婚,这下可有意思了。”陆靖扬对着兵书挑了挑眉毛。本在父皇指婚之时,他就没有兴致,这下这萧家千金逃婚却引了他的兴致“我倒要看看,这不肯嫁给皇子的千金究竟如何,会不会比这兵书有趣。”   萧苒桦坐在榻上,无故打了个喷嚏。旁边的方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娘子,你这要是伤了身子,为夫会心疼的。”   萧苒桦放弃了再和这个妖孽纠缠下去的耐心,起身就向方永身上摸去。   “怎么?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为夫?”方永的睫毛如小扇,在萧苒桦的脸上触地微痒。方永的眼中更似要溢出些迷乱。   “真不知你一个十四的少年竟会这般的厚颜无耻,起初我还以为你是不过是个被宠溺过头的少爷,想来你那些反应都是骗人的。”萧苒桦边说边在方永身上乱摸,勉强摸出了两片金叶子。   “彼此彼此,能将十四少年卖到窑子里,想必你的功力也不浅啊。”方永笑着眯起双眸,魅惑的面孔对萧苒桦丝毫不起作用。   萧苒桦对方永翻了个白眼,慢声道“既然你说要跟着我,那这金叶子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不仅如此,往后你还要随我谋些钱财。”   方永也不恼,玩味地勾起嘴角“敢问娘子,是如何个谋财法?”   “这些年跟着我师父,手艺还是有学过一点的,嘿嘿。”萧苒桦一面将金叶子塞进里衣,一面从兜子里掏出柳条和本子,调皮地眸子里跳跃着亮光。方永见她顺畅地在本子上勾勒几笔,玩味的笑就僵在了嘴角。   只见一男子与一女子交缠在一起,那脸上尽是风月之乐。萧苒桦又画了几张,姿势更是五花八门。不知是不是萧苒桦画得太过逼真,方永红了脸,忙抬起袖子遮了眼“你个姑娘家怎会画这般下作的东西?”   “什么下作?告诉你,这可是赚钱的法宝。”萧苒桦笑睇了方永一眼,手上的动作仍是利索。   “难······难不成你已经不是处子之身?”方永疑惑地放下手,在看到纸上的春宫图后,又掩了眼。   萧苒桦不客气地给了方永一脚,道“没吃过猪肉,你还没见过猪跑啊!一点见识都没有,还堂堂方家二少爷,说出去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方才不是还娘子娘子的叫得亲热,怎么,这会儿连张图都看不了?”   方永掩在衣袖下的脸颊更红了,再不出声。良久,就听萧苒桦手下的声音停了。萧苒桦满意地翻了翻,虽然没有欧阳那老小子画得传神,但马马虎虎还能卖啦。   “你要随我去卖还是就留在这,你若想留在这,我可不保证我会回来。”萧苒桦起身,套了件粗布衣服,扎了个男子发髻,抬脚就走。   方永拉住萧苒桦的衣角“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萧苒桦一阵恶寒,她终于找到一个除了师父,比自己还要皮厚的人。娘子?我看你长得更像娘子才对。   “小哥,看你这幅模样定是未来的才子圣人,我这有一套诗书,不知小哥可有兴趣一看?”喧闹拥挤的大街上,萧苒桦看见一个肥肉纵横在腰间,面上淌油的行人,笑着迎了上去。   那行人对萧苒桦厌恶地挥了挥手,萧苒桦依旧死皮赖脸,还勾上那行人的肩膀“小哥,不看会遗憾终生的,我也算给你个便宜,你就看一眼。”萧苒桦说着翻开了一页,那行人一见,眼睛都直了。   萧苒桦满意地笑笑,在那行人的耳边悄声道“小哥啊,后面还有呢,保准你看了之后热血沸腾,脸红心跳,也能把你家娘子办得服服帖帖。”   那行人一听,还想继续翻下页,就被萧苒桦按下了手。“世间哪有白吃白喝的道理。小哥若是给了我一两银子,我这整本的图就都归小哥你了。”   “什么?一两银子?小子你可真会做生意啊。一两银子太贵了,既然是便宜,就再便宜我点吧。”那行人没了方才厌恶的样子,满心思都在萧苒桦的书上。   “唉,小哥你是不知道啊,我这本书可全都是精华,精华哪能降价呢?既然小哥没有这兴趣,也就当我白说了。”萧苒桦故作丧气地要收起书,却见那行人有些不甘地掏出了一两银子“一两就一两!”   “爽快!”萧苒桦接过银子,将书给了那人,一脸狡黠。   看着方永独站在对面树下,笑吟吟地走上去“看见没有,什么叫下作?这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方永也笑,绝美的面容不知引来多少少女少妇的围观。   4.-锦匿   锦匿   “走走走,你看你,站在这就能招蜂引蝶,你是狐狸精变得吗?”萧苒桦将一两银子塞到里衣,拖着方永从人群中扒出来。   “娘子这是吃醋了?”方永看着萧苒桦拉着自己的手,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啊呸,方家少爷你是傻子吗?心里默默骂了一句,萧苒桦将方永带到一条胡同里。“告诉你,别再叫我娘子,你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人家乱叫什么?”萧苒桦正色,翻身把方永逼到墙角。   未等再开口,只听“嗖”地一声,萧苒桦感到自己腰间一空,低头一看,钱袋?钱袋没了?!“怎么了?”方永察觉萧苒桦神色不对,拍了拍她的脸。   “该死的,竟偷到贼祖宗头上来了,敢情老天还嫌我没倒霉够。”萧苒桦打开方永的手,脚劲一出,飞也似地出了胡同。方永停在原处,嘴边的笑消失,一股凝重的气息在他身上流窜。   “三十文?为何只有三十文?”萧苒桦出了胡同不久,就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佝着身子,坐在湖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数着钱袋里的钱。   “哈,小贼,快还我钱来!三十文怎么了,三十文也是钱!”萧苒桦飞奔向小乞丐,怎奈那小乞丐死也不放开钱袋,倔得像只牛孺。   “大哥,这三十文就给我吧!来日我定涌泉相报,再没有钱,我帮里的兄弟怕是要饿死了。”小乞丐死护着钱袋,倔强的双眼蒙上水雾。   “丐帮?”萧苒桦放开手,回忆涌上心头。   那是唯一一次看见师父着急得快发疯的时候。萧苒桦七岁那年,从欧阳云凌身边走丢,大雪夜独自一人,差点饿死在路边。最后要不是丐帮的老帮主给了一块馒头,真不知现今自己是否能立在这里。   “丐帮有难?”萧苒桦低下头问。   小乞丐不知萧苒桦是何居心,只得点点头,眼中裹上一层水雾。唉,吃人家最短,哪人家手软。师傅教过的,绝不能忘。   萧苒桦从里衣掏出那两片金叶子放在小乞丐的手上,不嫌脏地摸摸小乞丐的头“就当做是我救济丐帮的吧,你一个小乞丐,能偷到什么东西?还未偷到,没准下一刻就被人打死了。”   小乞丐听罢,眼泪夺眶而出,下巴不停抖着,他看了眼手中的金叶子,还是将手中的金叶子推回去“不可,大哥莫要看不起丐帮的人,这两边金叶子确实可解燃眉之急,但我们丐帮也不是吃软饭的。”   萧苒桦觉得有趣“你方才偷了我的三十文就不是吃软饭了?”   小乞丐无以应,只能将头越埋越低,一张脸憋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片刻,他又抬起头,黑不溜秋的脏脸上,一双明目闪着倔强:“这偷鸡摸狗的事只有良人做,其他的丐帮兄弟并没有做,还请大哥别一棒子打死一船人······”   话未结束,只听一声娇柔的呼唤“娘子~~”萧苒桦无奈,倒是把这个主儿给忘了。再回头,未作反应,就感到身子一轻,随之冰冷的水流灌满全身。   “娘子,你怎么可以抛下为夫,为夫差一点就被那些女人给吃干抹净了。”湖中,萧苒桦被方永抱在怀中,方永的身上湿尽,外袍黏在身上将他的好身材描摹得诱人。他的发尖沾着水滴,妖艳的脸庞更添了一股慵懒,活脱脱的一个出水芙蓉。   萧苒桦这才明白过来,刚才正和小乞丐说这话,就看见方永向自己奔来,这倒无碍,但该死的是方永的身后追着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想必,定是方永这张脸做的怪。果不出所料,湖岸上的一众女子正用着妒火猛瞪着自己。   客栈   萧苒桦黑着一张脸拧着自己的头发,而面前坐着的少年,是她恨不得用头发将他给勒死的。方永安安分分地坐在萧苒桦对面,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等着父母训斥。   “相公好身手,你这一个飞奔,就将我的两片金叶子送去喂鱼。”萧苒桦就着方永的称呼调侃道,一双眼快要喷出火来。   没了这两片金叶子,也不知那丐帮能不能熬得过来。萧苒桦还记得那小乞丐被一起撞下,手中的金叶子丢进湖中。小乞丐的一张污浊的脸被洗净,清秀的五官揪在一起,一副想流泪又不敢流泪的表情。   “娘子,为夫这不是以为你走了吗,你一走,我就被一群母猪缠上,不跑也不行啊。”方永委屈地缩缩脚。   萧苒桦也知是自己太疏忽,心里的小算盘还是没打准。她将一两银子丢在方永怀里“罢了,算我出门未看准何为黄道吉日。今晚你先将房钱付了,我现在有事要办,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客栈。否则,失了身我可就不管了。”   萧苒桦转身欲走,方永一把拉住她“可会回来?”萧苒桦点点头,抽出自己的手,开门离去。   方永坐回凳子,轻搓着一两银子“萧家大小姐?恐怕这是个假货。”方永想到萧苒桦发怒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这笑没过多久,又成了戏谑“不管你是真货还是假货,只要你是陆靖扬的妻子就行。”   魏家钱庄   夜幕降临得快,未过多久,黄昏慢慢散去,仅剩的一丝残阳也被黑暗吞噬得无影无踪。   戒备森严的钱庄在夜中显得肃穆,就在这样一个气氛下,一个黑衣人从墙头闪入,其速度之快令人只觉风过,不觉影现,自然也没有人会去在意。   那黑衣人的脚步似鬼魅,不知不觉,已探入一间房。   “你终是要来取我性命。”一个轻薄的声音入了黑衣人的耳,黑衣人向里望去,房内竟然还有一人。逆着月光而看,那人着一身华服锦袍,肤色赛雪,一根白玉翡翠插在青丝间。   那人的声音又薄又冷,似从寒潭中飘出,冷得无一丝起伏。那人的样子,就像等了黑衣人好久。   “阁下若好好配合,我定不会伤人。”黑衣人一出声,顺手点下了那人身上的几处穴道。那人也不反抗,冷冷地看着黑衣人在自己面前翻箱倒柜。   “魏如流!拿命来!”从屋梁上又跃下几个黑衣人,手中舞着利刃,向着那被封了穴道的人而去。萧苒桦正翻箱翻得兴起,哪知眼下这场面竟如此疯狂,魏如流?这不是魏家少主的名字吗?敢情她刚才点了魏家少主的穴?那魏如流要是被砍死了岂不成了自己的罪过?   “慢着!哥们儿,偷他人钱财也不必伤他人性命吧?”萧苒桦放下手中的活,站起身,对着那一群利剑飞光的黑衣人。那些黑衣人的刃在离魏如流脖颈的一寸处,生生地停了下来,他们身上的穴道一一被萧苒桦隔空封上。   “你,你不是我们的人?”黑衣人们看着眼前和他们打扮一样的萧苒桦,不可置信。   “我可不知道穿着黑衣的人就都是出来杀人的,我只是来偷偷小钱,偶尔采几朵花罢了。”萧苒桦走近魏如流,在他颈上的剑上轻轻一弹,那剑头就“叮”地一声断开,以迅猛有力的方式凿进房墙。   “魏家少主,小贼多有冒犯了,还请多多包涵,我要的不多,就这一包银子。这就算我救了你这一条命的谢礼啦。”说着萧苒桦解了魏如流的穴,然后十分不客气地从魏如流身上摘下钱囊,在魏如流面前舞了舞,转首一拍窗,月色倾泻而下。   萧苒桦看清了魏如流的模样:长得倒是绝美,面若巧匠的精工细啄,貌比潘安,有过之无不及,如此姣好的样貌竟比这月光还要清冷得多。那眼中,好似有挥之不去的阴霾,罩了一层又一层。   这男子,若卖到九娘那儿,好处定是不会少的。萧苒桦不继续逗留,拿着钱袋,跃出钱庄。   魏如流看不见萧苒桦的模样,模糊地能看见那是一个女子的身材。就在萧苒桦离去的窗前,魏如流拾起一张纸,竟是一张欠条“今日,欠魏家钱庄一钱囊。锦匿”   锦匿?这贼已有几年不出江湖了。魏如流收起欠条,沉声唤道:“来人,把这几个擅闯钱庄的黑衣人吊死,分了他们的身喂狗。”   5.-打算   打算   “娘子,你总算回来了,为夫可等了好久。”方永坐在榻上,一边玩弄着发丝一边看着归来的萧苒桦。   萧苒桦无视方永的媚相,在桌前坐下,自行倒了茶饮。饮罢,她才转头“今日起,你不可再叫我娘子,我与你并非这等关系,若你再唤,我便丢下你,让你尝尝流落街头的滋味。”说完,她解开从魏如流身上取到的钱囊,数着有多少钱。   “为何?”方永凑到萧苒桦身边,在她的耳朵边轻吹了一口气。萧苒桦浑身一抖,转头狠瞪方永。   谈起为什么,萧苒桦心里就毛毛的。她出了魏家钱庄后,无意间看见街头的告示上贴着自己的画像,七皇子还真的来寻她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一个小孩怎么就这么多话?”萧苒桦不说理,就开始赖皮。   “娘子这般对我不会是对我动情了吧?怕我叫你娘子受不了?你我不过相差两岁,我可不是什么小孩。”方永的媚态又多了几分,轻佻的桃花眼里流转着魅惑,朱唇在红烛的映照下加倍醉人。   “你个妖孽,我收了你真是罪过。”萧苒桦抬手勾起方永的下巴,指腹在他光滑的皮肤上摩挲“总之你不可唤我娘子,明日起,我会一直以男儿身视人,你若想他人认为你是断袖之好,大可继续叫。”   萧苒桦对方永这张脸确实是垂涎,这种垂涎只限于她想把方永卖了。   “罢了罢了,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天色已晚,娘子不就寝吗?”方永含住萧苒桦的指,嗫嚅着。   “都说了不许叫娘子。”萧苒桦抽出手,在方永身上擦了几把。   方永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明明是如此香艳的场景,偏被她破坏得什么都没了。   萧苒桦将钱囊里的钱数好,这魏如流的钱囊的钱也不多嘛,什么钱庄少主,空挂了一个虚名罢了。翻来覆去,也就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锭金子。   萧苒桦毫无顾忌地脱下外衣,只留亵衣,两步并三步走到床前,将自己的整个身子在埋进薄被中。   方永轻笑,脱去袍子,躺进床。萧苒桦感到床微微下陷,一股幽香在身旁飘来,方永的体温紧贴着自己的后背,他的呼吸在自己的颈后搔得痒痒的。   萧苒桦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告诉你,我可不是柳下惠,可以坐怀不乱,你给我小心点······”说着,便迷迷糊糊地睡下。   小心点?也不知现在是谁让人有机可趁,要是真的要做些什么的话,她这般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还能做些什么?   方永将手从萧苒桦的颈窝穿过,轻轻地将萧苒桦揽入怀中。萧苒桦的气息竟让他有些迷恋。下一刻,他回过神,有些懊恼地埋下头,错觉,这是错觉。   方永随手一扬,烛光在他的袖风中熄灭。夜里,方永意料不到的事发生了。   萧苒桦转过身,面朝着他,在他的胸膛摸啊摸,惹的方永一阵燥热。萧苒桦又挺起身将方永压在自己身下,小嘴噙住方永的朱唇。   奈何方永多么处之泰然,眼前萧苒桦放大的面孔令他一惊,嘴上柔软的触碰反复地碾过他的唇。喉头中一阵干涩,启了唇,萧苒桦的小舌便滑入口中,在他的口中细细描摹,撩起他身上的火种。   方永正要将萧苒桦推开,却见萧苒桦已放开自己,半眯着眼,悠悠地说道:“师傅,今日烧的菜淡了点······”说着一转身,背对方永,继续睡。   方永再镇定,也不过十四的少年,他面色红得能够滴出血来,耳根烧得更是厉害。萧苒桦在睡梦中,隐隐听到一声“还说我是妖孽,明明你才是妖孽。”   天刚破晓,鸡鸣未起,方永只觉手上一空,睁了眼,见萧苒桦穿着不知从哪来的男装。   这男装虽是朴素了些,穿在萧苒桦的身上却显得英气非凡。   萧苒桦称不上什么绝色美女,这男装穿上却是现出了个唇红齿白,面若冠玉,潇洒倜傥的少年出来。   “妖孽,看什么呢?”萧苒桦绑好头巾,斜睨了方永一眼。   “没,只是觉得娘子今日清俊好多。”方永探头,狐狸般眯眼笑道。   “今日起,叫我苒桦,不可叫我娘子,听见没?”萧苒桦垂下面颊两侧的青丝,对方永道。   “今日苒桦有何打算?你不是要找师傅吗?”方永很罕见地正经问萧苒桦。   “唉,本来找师父就是件不容易的事,偏偏前几日多了个你,昨夜欠了人家不少钱,今日还多了个找我的冤家,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萧苒桦仰头长叹一声,随即又道“今日先去救济那小乞丐,之后你再随我去我以前的住处。”   “你的住处?你的住处是什么模样?”方永也起身,穿上外袍,整理衣襟。   “呃······,这个嘛,是个十分热闹,日夜笙歌的地方。”方永听了点点头,只当萧苒桦所说的地方是个富贵之地。   湖边   “小乞丐,这是救济你帮里的钱,可别弄丢了。我一穷二白,也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萧苒桦从衣袋里掏出钱囊,丢在小乞丐怀里。   小乞丐瞪大眼,不明白萧苒桦为何会帮自己,感动得泣涕涟涟“大哥的恩情,良人没齿难忘,大哥想让良人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苒桦轻笑,一把手勾住小乞丐的脖子“你现在这幅模样,如何为我赴汤蹈火?先将帮里的兄弟填了肚子再说吧。还有,你说你叫什么?良人?”   小乞丐点头。方永站在离二人不远的柳树下,看着萧苒桦勾着小乞丐的脖子,着实碍眼。   “你姓什么?”萧苒桦问。   小乞丐扁了扁嘴,欲言又止,终是开了口:“吴······吴。”   “吴?吴良人?”萧苒桦未作多想,在口中重复了一遍。   小乞丐龟缩着脑袋,涨红了脸,只等萧苒桦的笑声破口而出。   吴良人,无良人,这个名字早不知被同帮的兄弟们笑过多少回了。   “这名字,甚好。”萧苒桦笑了,却不是吴良人预料的嘲笑,而是笑得如沐春风。   良人红了脸“谢大哥谬赞。”   萧苒桦拍了拍良人的肩“走吧,若帮里有人问起这钱,就说是还馒头的钱。”   吴良人疑惑,但终是点头,小跑而去,跑远了,不忘转身向萧苒桦挥手。   “你还真是好人,就这么平白无故地送了人家那么多银子。”方永拍拍身上的尘,向萧苒桦走来。一时间,两个如仙人般的少年夺了不少少女的眼球。   “好人?我是不知我是不是好人,我只知道心软的人容易招妖孽。”萧苒桦与方永并肩前行。方永听到“妖孽”二字,心间一暖,唇边露出不自制的微笑。   “皇后回京——”萧苒桦听见前方一声尖细的叫唤,已知是太监。   朝前望去,一片稠密的人群一一恭敬跪下,黑压压的人群中,自己和方永显得鹤立鸡群。   “跪下。”萧苒桦拖着方永跪下。   前方的仗势好不庞大,一条护卫兵组成的长龙举旗在路间踏着稳健的步伐而来,那队伍之间八人抬着镶金琢玉的高顶皇纹轿,明珠璀璨成串在轿前摇晃,轿顶上立着一颗翡绿夜明珠。   有钱人啊,皇亲国戚啊。萧苒桦跪在地上,心中感慨万分。   只是那轿中人的脸没看个清楚。听说皇后为了替女生祭而出京,今日回京   阵势浩大的皇家军队从萧苒桦这边移来,萧苒桦抬头,恰好触及到轿中人的视线,萧苒桦知与尊贵之人平视是逾矩,忙又低了头。   待队伍移开,人群慢慢立起。萧苒桦拍了拍衣摆,拉着方永举步前行。   殊不知身后的轿中人揭开了帘子,一脸的凄惨痛楚,端庄的面容失了母仪。“严禅,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好像看见了你?”皇后缴着手中的锦帕。刚才对上她的眼的少年,那个清新俊逸的少年,真的好像,好像······”   6.-住处   住处   萧苒桦带着方永寻觅了半日,终于在一家名为“花满楼”的酒楼处停下。   “娘······苒桦,这是什么地方?”方永开口,见萧苒桦两眼一瞪,这才改了称呼。   花满楼处的位置太过清冷,行人更是少之又少,宽广的大街上,微风卷着枯叶在地上打滚,真是有些颓唐。   “这就是往后我们要暂居的地方,若方家少爷你嫌弃,大可回你的金地盘,享受你的富贵人生。”萧苒桦对方永耸耸肩,一副“是你自己讨上门来找苦吃的”样子。   方永邪媚地对萧苒桦眨眨眼:“我确实是想好好体会体会民间疾苦,也不枉我出府走这么一遭啊。”   萧苒桦翻了个白眼,看来自己甩不掉这个妖孽,只有等着以后让他自己离开。萧苒桦走到花满楼门前,轻敲几下,便见一小厮揉着眼,开了门   “白日不迎客,还请客官另寻一处······”那小厮一脸困相,对着萧苒桦打了个呵欠。   小厮呵欠一打过,顿时精神不少,眼里模模糊糊看见萧苒桦的面貌,乍一眼,眼睛撑得老大:“桦······桦公子?”   “小谨,不过有些时日不见,你都快将我忘了。这可如何是好。”萧苒桦装作头疼地摇摇头。   “不······不,桦公子,小谨这不是刚睡醒吗,这才没认出公子来。公子今日是想通了?回来接下老板娘的生意?”   小谨恭敬地对萧苒桦做个揖道,他的眼掠过萧苒桦身后的方永,有些明了:“桦公子这是从哪儿勾来的娇娘,如此魅惑人心,公子这是想卖了他的身还是······”   方永被小谨打量地有些不自在,沉下眼去背对着萧苒桦。   萧苒桦摆了摆手:“非也非也,此人是我在路边捡到的妖孽,名为方永。你可别打他的主意,他还小,经不起你们那般折腾。”说罢推开小谨,自行进了花满楼。   方永在萧苒桦身后跟着,小谨的视线贼溜溜地在方永身上徘徊。   萧苒桦一进花满楼,花满楼的烛光霎时亮了起来。这哪是什么酒楼?方永推到萧苒桦跟前,楼中的红毯红墙,红烛松香,更似那些风月之地。   “苒桦,你不是说你的住处是个十分热闹,日夜笙歌之地吗?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方永没等到萧苒桦的回答,就见一群珠粉莺燕撩着裙,扇着扇从楼上你拥我挤地飞奔而下。   “桦公子!桦公子回来了!”   “你给我滚远点!是我先见到桦公子的!”   “桦公子今日回来是否为姑娘们准备了礼物?”一众女人你推我我推你,边奔边嚷,好好一个宽松的梯口,硬是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半晌,这些女人才到了萧苒桦跟前,娇喘微微。:“几日不见,姐姐们过得安好?”萧苒桦浅笑,余光不漏方永这时的反应。   方永初是愕然,但很快又平了情绪,换上他惯有的媚笑对着萧苒桦。   “哪能安好?我日想夜想,就盼着公子你能够回来。都是那该死的欧阳云凌,拐了你不知上哪去了,害得老板娘一阵好找,我们都被老板娘轮着骂了好几遍。”一黄衣女子走出,拖着萧苒桦的手撒娇般地摇了摇。   “明月姐姐别担心,这段时间我会回到这里住下,你也别怕九娘那脾气。”萧苒桦伸手拍拍明月的手背,以表安慰。   “呦,回来就回来嘛,何须带回这么个大礼,既然你带都带来了,我也没理由拒绝啊,就算抵了你前几日瞎跑出去给花满楼带来的损失了。”萧苒桦耳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她微微一笑,转过身,就见一红衣女子揽着方永,将手探进方永的身上揉揉捏捏,竟要探到他的褥裤中去。   方永的身子一僵,任自己如何挣扎,力气却远不敌那红衣女子。   屈辱感一蒙,他袖中的一根银针,正要射出,萧苒桦已抓了方永,拉出红衣女子的怀抱。   “九娘,这可不是礼,你不能碰。你的男花那么多,不差这一个吧。”萧苒桦将方永拉在身后,嘴上如是说着,心里不禁暗爽一番,妖孽,你也有今天。   “桦公子,你不是不知,我的那些男花有几个能比得上你那个的皮囊?你也别吝啬,到时候我把我用过的几个上等男花借你玩玩便是。”九娘说着,又要去抓方永。   萧苒桦挡了过来:“九娘,我知道你恼我跟师傅出去闯荡,你也别糟蹋无辜的人啊,再说,我几时玩过你的男花?何人你都可以碰,唯独此人,你碰不得。”萧苒桦抓了九娘的手,哀哀求道,眼中迅速蒙上泪光。   众女知老板娘这是在发脾气,一个个都屏住了的呼吸,生怕多些声响,老板娘发怒的对象就是自己。   方永将银针收回袖中,想到方才被九娘碰了身子,胃中一阵翻涌,恶心!   “你个死小子,你也知道回来啊,我到处打探你的消息,到处找你,你说,你就那么喜欢跟着欧阳云凌那老小子吗?我九娘这些年对你掏心掏肺真是傻到家了。你对着一个陌生人都如此照顾,你怎么就不照顾照顾我的心思?”九娘一口气在萧苒桦耳边吼尽,像是一个母亲在教训一个离家出走的儿子。   “我这不是知道错了吗?九娘,桦儿知道错了,桦儿这就向你下跪道歉可好?只是这方永,你真的不可碰。”萧苒桦说着,作势要下跪。   九娘拉起她:“你这是在干什么?还嫌我难过得不够是不是?好好好,不碰就不碰,你快给我起来,跪在地上像什么话?”九娘气归气,哪里忍心萧苒桦真跪下来。   萧苒桦一抬头,嘿嘿一笑:“还是九娘对桦儿最好了。”:“你个死小子。”九娘在萧苒桦的脸上捏了一把,笑了出来,眼里多了宠溺。   众女这才放下心来,又怕九娘余气未了,等萧苒桦走了又找她们撒气,一个个都扭着腰,扇着扇子落跑。   “小谨!给桦公子和这个美人儿备房。”九娘揽着萧苒桦,对门外的小谨喊道,又凑近萧苒桦的耳,问道:“当真碰不得?”   萧苒桦看着站在身后的方永媚态全失,想必是真的被吓着了,罢了,也不再吓他,对九娘说道:“当真,比金子还真。”   九娘惋惜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   萧苒桦放开九娘,随着小谨上楼,见方永立在原地不动,伸手牵了方永的手来,方永如被电触一般,缩了手,警惕地看向来人,看是萧苒桦,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萧苒桦有些愧疚,看来这次玩笑开得有些过了。:“今日,你还是和我同寝,可好?”萧苒桦牵过方永的手,毕竟这妖孽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如果不跟自己同屋,怕是贞洁难保,九娘的话,何时能真信?   “嗯,听你的。”方永顺从地跟着萧苒桦走,狭长的桃花眼微上弯成月牙,朱唇泛起些苍白。   “娘子,我想洗浴,能否请你唤个小厮替我备汤?”方永坐在榻上,用着只有萧苒桦和自己所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萧苒桦见方永没什么异样,还是如往常般娇媚轻佻,许是自己想的太严重了。   萧苒桦笑笑:“好,妖孽你等着,我去去就来。”萧苒桦起身开门,手臂被方永缠住:“快去快回。”   萧苒桦一惊,回头,方永却放开了手,细密的长睫掩去其中的神色。   萧苒桦没再说什么,轻点头,开门离去。方永见萧苒桦的身影离开,陷入了无数的漩涡中,恐惧,愤怒,恨意,自卑通通冲向心间,从他嘴中像是从黑暗中抽出话语:“陆靖扬,你给的,我如数奉还。你有的,我绝对会得到手,一个不留。”   7.-恶梦   恶梦   “恶心,别碰我!”方永躺在床上,秀眉拧在一起,薄唇再无血色,他只感觉自己陷入泥沼,无法自拔。   梦中,方天行一脸狰狞地看着自己,眼中的厌恶浓浓地罩在自己身上。   “这张脸和那贱人还真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和那贱人一样,就是个祸水!”方天行叫嚣着,神色中露出癫狂。   他领了几个家丁,强行将方永的衣裤脱了个精光:“他和他母亲一样,就是个骚货,给我蹂躏,狠狠地蹂躏他!”   命令一下,几个家丁脱了衣裤,几双手在方永身上摸着,个个脸上都带着迷情的欣悦之色。   “别碰我!”方永叫得更大声,这声音却对眼前的禽兽们毫无作用,他就像只被捕的猎物,逃不过这些虎视眈眈。   救命啊,谁来?谁来帮帮我!   “嘭”地一声,房门被踹开,纠缠在方永身上的家丁个个慌了神。   “啧啧,没想到方家老爷有这等癖好,居然让自己的儿子给自己上了这么一场香艳无比的桥段。”一个黑衣女子一手揣着几个钱袋,一手扬起,欺身在方永身上的家丁全都被点穴,无法动弹。   “锦匿,我方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你要偷这些钱尽管偷,别在这里多管闲事。”正看着起劲的方天行眼神凌厉地向黑衣女子射来,嘴上的胡须在气喘之下微微颤动。   黑衣女子蔑笑一声:“方老爷,你不会忘了我锦匿除了偷银子之外,还爱采采花,方老爷若不嫌弃,咱们一起,如何?”   “你!”方天行气得浑身颤抖,他看向躺在地上脸色惨白痛苦的方永,怒极反笑:“能让锦匿看上这等骚货,锦匿啊锦匿,你的眼光着实是降了不少。”   锦匿扔下钱袋,在地上踩了两下:“能让方老爷做出这等事,想必方老爷夜夜都过得很销魂吧,不过方老爷,凡事都得有个度。当心销魂得太过火了,不能人道可怎么办?”   方天行气急,正要破口大骂,就见锦匿以鬼魅般的速度,拾起方永的衣袍盖在方永身上,抱着方永破窗而出。   “天黑前我会送他回府,这些钱我也不要了,借你儿子给我逍遥几个时辰。”锦匿留下这句话,失了踪影。   “锦匿!”方天行手握成拳,关节泛白,眼中的凌厉似刀刃。   “放开我!放开我!”方永使劲要从锦匿怀里下来,奈何他怎么动,锦匿的手在他腰间箍得死死地。   “求你了,放过我吧,求你了······”起初的挣扎变成哀求,刚刚的有所解脱变作了绝望。   “男子汉大丈夫,求什么求,我又不会吃了你。”锦匿找到一个隐蔽处,放下方永。   方永迫不及待的将身上的衣裤穿好,离着锦匿有多远是多远。锦匿轻笑,走近方永,握了方永的手。   “你,你要做什么?”方永后退两步,恐惧地移动步伐。   方永手中被锦匿硬塞了一本书和几根银针:“这是赔本买卖了,这些东西就给你吧,我反正也用不着,就当做是我看了你的身子给你的报酬吧。”锦匿放开手,背过身。方永在手中一看,这本书竟是毒经。   “这东西给你学学,防身用着吧,若你悟性好,假以时日便会小有成就,便不会怕你府里的人欺负你了。”锦匿又道。   方永握着书,心下的恐惧未消,面上恢复了些血色:“你为何帮我?”   “不知。”锦匿笑了笑,方永看不清她面巾下的表情。   萧苒桦一进门,就见方永躺在床上,痛苦地皱着眉,精致的五官扭曲在一起。   萧苒桦端了汤,擦去方永额间的细汗,拍了拍他的脸:“妖孽,妖孽,快醒醒!”   方永陷在梦境中,只听有个声音在拉着自己离开这片黑暗。   :“唔······”方永费力地睁开眼,眼中是萧苒桦清俊的模样,不知为何,锦匿的影子与萧苒桦的面孔相融在一起。   “别走,别离开我,别走······”方永拉住萧苒桦的衣袖,苦苦哀求。   “唉,看来玩笑真的是开过了。”萧苒桦坐在床沿,任方永拉着自己:“妖孽,你真脏,不是说要洗浴,现在到好,梦话说得这么哀怨。”萧苒桦看着又睡过去的方永,忍不住唠叨两句,见方永仍不放开自己的衣袖,才唤道:“小谨,替方公子擦身。”   小谨应声进来,萧苒桦也不走,只是避开脸不去看。余光注意到小谨眼中的狡黠:“小谨,你若敢动什么歪脑筋,小心我叫九娘来把你扔到姐姐们的床上,让你三日下不得地。”   小谨这才讪讪地收回想要作怪的手:“桦公子这真是胳臂肘弯外拐,碰一碰怎么了,还少了他一块肉不成?”嘴上这么说,小谨委实变得安分起来。   萧苒桦“切”了一声,转头看向方永的脸自语道:“总觉得在哪见过,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方永睡的时间不长,才两个时辰便醒了。睁开眼,与萧苒桦的眼对了个正着,发现自己的手拽着萧苒桦的衣袖,忙收回手,片刻,恢复了他的妖孽媚态:“娘子这是在担心为夫吗?”   “唉,也不知是谁方才拉着我的衣袖叫我不要走来着,叫我怎么能不担心啊。”萧苒桦调侃道,方永语塞,顿时有些尴尬。   萧苒桦不再惹他,甩了甩有些麻了的手臂,道:“我方才叫小谨替你擦了身,你若觉得难受,就再去洗一回吧。夜了,我有生意要做,等办完了生意我就回来,你一个人别乱跑,到时候又说是我甩了你。”   萧苒桦交代完,就听明月在门外喊道:“桦公子!九娘找你了!”   萧苒桦应了一声,起身,发现衣袖又被方永捉住:“我也跟去。”   萧苒桦头痛地摇摇头,这妖孽,还没完没了了,罢了罢了,要跟就跟吧。见萧苒桦没有出声,方永拽在萧苒桦衣袖上的力更大了。   “走吧,不过你再被别人轻薄,我可不管了。”听了萧苒桦的应允,方永这才放下手。   萧苒桦抚了抚被抓得有些皱了的衣袖,这可是花了二十两银子做的衣服啊!妖孽,果真是妖孽。   萧苒桦到了九娘的房里,方永一步不离,就差没粘到萧苒桦的身上了。九娘虽对方永的美色垂涎,但碍于萧苒桦,也不好下手。   “九娘,是什么生意让你这么紧张?”萧苒桦问九娘,几不可察地遮住方永的身子。   九娘撇撇嘴,才道:“狗三那几个家伙,在花满楼外抓了一个眼生的小妞,说是要送到花满楼当花魁。我对着女子的面貌不喜,就来找你商讨商讨,入了你的眼,那就当花魁吧。”   “哦?不是生意吗?”萧苒桦挑眉,轻咳一声:“九娘又不是不知我是女儿身,怎么会对这女子有好感。”   九娘一笑:“我早就把你当做我儿子了,要不是那欧阳云凌······”说到欧阳云凌,九娘有些冒火。萧苒桦心里也不知将欧阳云凌骂了多少遍,但听他人骂起自己的师傅,还是不好受,忙打断九娘的后话:“桦儿知道了,那女子在何处?九娘带我看看便是。花魁可不是说当就能当的,这阿猫阿狗也想当花魁?要是那狗三又来骗人,这回定拔了他的舌不可。”萧苒桦边说,一脸讨好地看着九娘,希望九娘能饶过师傅这一回。   九娘装作不知,斜眼看了下方永:“那小妞若是当不得花魁,不还有你身后的美娇娘吗?”   萧苒桦心知九娘这是要方永作为好处,便打起哈哈:“唉,许久未见美貌的女子,也不知这女子能不能比得九娘。”   九娘没好气地捏了一把萧苒桦:“不给就不给,你个死小子。”方永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8.-冤家   冤家   “小谨,带桦公子去见新来的小妞。”九娘唤了一声。小谨恭敬地进门,领了萧苒桦和方永出去。   夜晚,花满楼与白日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莺莺燕燕都被搂在达官贵人的怀里,烛光映照着他们意乱情迷的脸庞。   杨柳酥腰,粉脂媚笑都在花满楼的各处摇晃着,暧昧在四面八方涌动。   方永不敢看这样的场面,只觉得空气中的媚香惹得他胸闷。   而萧苒桦则对这些司空见惯。萧苒桦随着小谨走进一间朱窗房,房两侧是跌宕起伏的呻吟。   萧苒桦一进门,就见几个彪壮的大汉正在扒一个蒙着眼睛的女子的衣服,不用想,就知道这几个人要做些什么。   “我萧苒桦要的东西你也敢碰?”萧苒桦走上前,一手掰了一个大汉的手腕,只听“咯吱”一声,那大汉的手就以怪异的形状扭曲开。   几个汉子退到两侧,先前的嚣张被驱赶得无影无踪。被掰断手腕的汉子咬着牙隐忍,跪下道:“桦公子,狗三不是有意与桦公子作对,实在是这小娘们太······”   “给我闭嘴,我还没看过的女人,岂由得你们这般人轻薄?”萧苒桦踹开两边的汉子,为坐在地上的女子摘了布。   “看来桦公子真生气了。”小谨在一旁嘀咕道。方永也有些愕然,他虽一路跟着萧苒桦,也戏弄过她,却从没见她真的发过火,还有那将汉子手腕掰断的力道,太不可思议了。   被萧苒桦解了布,那女子双眼包着泪,口中的劲道一起,便被萧苒桦扼住了下巴:“想自尽?”萧苒桦眉头一皱,将女子的脸扭向自己。   不愧是要当花魁的,这女子长得杏眼粉颊,尖鼻润唇,一脸的泪痕楚楚动人,真是个曼妙伊人。   “为何觅死?来了花满楼,不就是想在花满楼里做事吗?”萧苒桦问,语气放软了许多。   “放开我!告诉你,我可是兴平郡主!得罪了我我叫我爹诛你九族!”那女子吼着,眉宇间确实有些皇族之气。   “你?就你?你若是兴平郡主,我不就是皇帝老子了吗?”狗三被掰了手,还不忘嘲讽一番。   萧苒桦有些哭笑不得,她最近都是遇上了些什么人哪。   萧苒桦放下女子的下巴,瞥到那女子颈上的白玉坠,愣了神,真,真是那兴平郡主。狗三啊狗三,你什么不好抓,偏抓了个廉京里最刁蛮的郡主。   萧苒桦什么没偷过?那郡主颈上的白玉坠还是她为贼后偷得第一件东西。   “狗三,这个女子不可当花魁,解了她的绳子,把她带到我房里。”萧苒桦说着握住狗三的手臂,又是一动,“咯吱”一声,手骨接上。   狗三被弄得不禁冷汗冒出,仍不知死活地说了一句:“桦公子,这不好吧,您这是想······”   “留着给我暖床,有何不可?”萧苒桦瞪了狗三一眼,狗三这才闭了嘴。   方永跟着萧苒桦回房:“娘子,你的功夫好生漂亮。”   “有什么漂亮的,不过是以前没钱的时候跟着师傅杀过几日猪,这怎样脱骨接骨的,看看也就会了。”萧苒桦坐到桌前,自行饮茶。   杀猪?方永忍俊不禁地笑出声。这时,小谨开了门,将被迷晕的兴平郡主送到萧苒桦的床上。   “桦公子真是艳福不浅啊,我小谨就没您这么好命了,可以有两个天仙般的人伺候着。”小谨放下兴平郡主,留恋不舍地看看这三人。一个是媚到骨子里,一笑百花低的少年。一个是清俊倜傥,英气裹身的男儿。床上的那个与这花满楼的姑娘丝毫没的比,床上的人儿娇气十足,皮肤莹润,与那花满楼的脂粉面相差甚远。   萧苒桦笑着眯眼:“小谨,不妨,你若想上我的床明说,何必扭扭捏捏。”   小谨当下回过神来,重重地摇头:“桦公子就当小的没说过这句话,桦公子就寝,小的也不打扰了。”说完像躲瘟疫似地跑走,他永远忘不了,有一次自己爬上萧苒桦的床,差点被萧苒桦割去了传宗接代的东西。   “娘子,为夫今晚睡哪儿?”方永看着小谨逃跑,勾唇笑问。   “你就在这间房睡,还能到哪儿去?你就凑活凑活跟花魁睡吧。”萧苒桦指了指兴平,手指被方永握住:“不行。”方永正色起来。   “桦公子!”明月的声音又传来。   “怎么了?”萧苒桦真的快一个头两个大,这才回来没多久,怎么琐事就这么多,她离开的时候花满楼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桦公子,有客人指名要你陪酒,看着是个皇亲贵族,九娘也不好拒绝,九娘要我过来问桦公子的意思。”明月听出萧苒桦声音中的不耐烦,娇声委屈起来。   哪个客人?难不成好男风?萧苒桦一身鸡皮落满地,收了被握住的手指:“妖孽,在这花满楼我可不是能随时陪着你,你若真要跟着我,你这少爷的脾气就该改改。这花满楼是个鱼龙混杂之地,随时都可能被哪个人渣缠上。给你个忠告吧,想活着,就得自保。”   给你个忠告吧,想活着,就得自保。   方永心间一颤,这句话,她也说过。萧苒桦拍拍方永的肩:“若你爹回来,我会尽快送你回府的。”   “你为何要帮那女子?”方永垂眸问道。   萧苒桦一笑,掩门前,低低地说了一句:“花满楼里的女人并不是想当妓女而当妓女的。”门关上,方永有些失神:“还好,还好你不是说不知。”   萧苒桦这进进出出几回,双腿还真是有些酸了,可又不好让九娘下不得台,只好跟着明月进了风尘群中。   “桦公子。”   “桦公子。”   “桦公子来了。”   萧苒桦穿过花柳莺燕,姑娘们个个娇嫩嫩地开口叫道,惹得那些抱着美人的酒客们一阵不爽。   萧苒桦无语,这种场面早就见怪不怪。   “到了,桦公子,那人就在这间房中,他指名要你一人进去,明月我就送到这儿了。”明月对萧苒桦颔首行了个礼离去。   “咔啦”萧苒桦推开门,房中一片水雾氤氲,沐浴的水声在屏风后响起。   隔着屏风,朦胧可以看到一男子浑圆健美的体魄。   好男风啊,断袖癖啊,龙阳之好啊。萧苒桦在心里默念,在这花满楼里,断袖她不是没见过,但这般明目张胆的断袖她还是第一次见。   “来得正好,替我将衣物拿来。”陆靖扬以为是哪个小厮进来,便向屏风外扬扬手,露出他古铜色的肌肤。   萧苒桦不做多想,走进屏风,顺手将衣物递给他,两个人这才算真正打了个照面。   :“你······你是什么人?”陆靖扬看向来人,已知是谁,却还忍不住开口道,夺了衣物背过身就往身上套。   “公子这是怕什么?我不就是您指名的人吗?您还不知我是何人?”萧苒桦看着陆靖扬,脸不红心不跳,欧阳老小子裸着的时候她也没少看。   这,这是何女子?竟一点也不懂回避。陆靖扬在战场上练就的镇定在萧苒桦的几眼观察下出现裂痕。:“桦公子大名鼎鼎,我怎会不知,方才以为是那个小厮鲁莽闯了进来,没料到是桦公子,失敬失敬。”陆靖扬手上的动作利落起来,几下便整好衣服,转身,在水汽中露出自己斧削刀刻的坚毅面容。   萧苒桦听到“大名鼎鼎”时,心中乐了,也不管这人是不是什么断袖:“敢问公子是哪位皇亲国戚?找我来又是为何,若公子想要在下为您物色几个姑娘,派人告诉我便可。”   陆靖扬目光一窄,嘴角霸气地扬起:“我乃廉云国七皇子陆靖扬,不知桦公子是否听说过在下的名号。”   陆靖扬!?七皇子?萧苒桦一怔,该死,那个冤家。随即她抬起头,行个礼:“原来是威震四方的七皇子,萧某人有失远迎,还望七皇子不要介意得好。”   陆靖扬玩味地笑,这女人还真够有趣,他在城里到处贴满她的画像,她就换上男装。他在江湖探子那里百般打听,才得知她的去处,不想她来的地方却是风月场所,而且她还变成了这风月场所的当家,桦公子。   “今日我来此处并不是为风月,只是久仰桦公子大名,想着桦公子少年豪杰,在江湖上谁人不知。我陆某就是个爱才之人,不知桦公子可有意愿入朝为官?”陆靖扬边说,边好好地打量一番他的皇子妃。   为官?萧苒桦心中鄙夷一番,就算自己在江湖上小有声誉好了,但哪个不是和风月沾边的?传闻中七皇子七岁能谋,难不成今日脑袋是被驴踢了?   “七皇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不过是一介平民,没有好命去享受这为官之乐,仕途也不适合我,还请七皇子另寻他人。”萧苒桦抱拳,正欲离开。   陆靖扬也只是有意逗她一逗,不想萧苒桦没为自己的身份作解释,也没有因他语中的嘲讽之意而气急,只是转身离开,陆靖扬一时急了,伸手去拉萧苒桦,却听门外明月喊道:“方公子,你不能进去。”   萧苒桦一听,停下了脚步,陆靖扬此时要收手已来不及了,这一身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这一拉变成了一推,萧苒桦被推倒在地,陆靖扬想接,脚边的浴桶一绊,便生生压在萧苒桦身上,啪嗒一下,屏风随着声响倒了下来。   “真是重死了!”萧苒桦抱怨一句,眼眶中险些跌出了泪,要是现在是锦匿,就不用这样被压个半死。   “苒桦!”方永自萧苒桦出门时候,就隐隐感到不安,身体不受控制地奔跑,寻找萧苒桦的身影。   这才找到,开了门,就见萧苒桦被陆靖扬压在身下,眼里还噙着泪花,方永心中顿时怒火上窜,手中的银针飞将而出,陆靖扬微微一避,脸上还是多了两道血红。   妖孽啊妖孽,不是叫你好好呆着吗,为何跑来捣乱?这七皇子哪里是你能伤的啊。萧苒桦心中暗叹,身上一轻,陆靖扬已起身,擦去脸上的血迹。   不错,这世间能伤他的人不多,这家伙,他记住了。   “苒桦,你感觉如何?”方永上前,小心地将萧苒桦从地上抱起,像是一个不留神就会把她碰碎了。   “什么感觉如何,要不你来被压试试。”萧苒桦身上疼着,不忘削方永一眼。   方永搂着萧苒桦,尽量不碰到她的背,抬眼,恨意在他的眼里肆虐,陆靖扬!又是陆靖扬!   陆靖扬被方永的眼神一惊,这恨意,比临死的战俘眼中的恨意还不知深了多少倍。   “哎呦喂!这到底是怎么了?桦公子怎么成这样了?!”九娘不知从那儿跑来,盯着一脸吃痛的萧苒桦,正要破口大骂,一看眼前的人是七皇子,又噤了声。   这时,屋外的酒客,妓女们早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是我多有得罪了,还望桦公子多多见谅。”陆靖扬道,看着方永抱着萧苒桦的手,心中甚是别扭,那可是他的皇子妃。   “七皇子不必介意,方才只是意外。我兄弟脾气不太好,对七皇子不敬,还请七皇子海涵。”萧苒桦回道,伸手拍了拍怒气冲天的方永,小声道:“走了,还傻站着做什么?再不走,我的腰就断了。”   方永这才回过神来,揽了萧苒桦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再不出声,出了房门。   “散了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杵在这做什么?”九娘对门外人舞着红帕,喝道。   9.-郡主   郡主   “老板娘,今日多有得罪,望老板娘不要因此,往后将我避之门外。”陆靖扬掏出一叠银票,在九娘眼前舞了舞。九娘也不敢忤了他,只是萧苒桦身上的伤,哪里是这一叠铜臭说消就能消的。   九娘推开银票:“七皇子的好意我不敢求,若七皇子下次还要来花满楼,还请七皇子放过桦公子,这花满楼以后的路还得靠他走下去呢。”   陆靖扬一扬眉梢,收回银票,豪气地大笑:“人说花满楼不比其他风月之地,我陆靖扬算是真正地认识了一回。老板娘不必担忧,陆某并非对桦公子有所居心。老板娘所说桦公子往后会接下花满楼,可当真?”   九娘心下早已不满至极,又听陆靖扬来打探萧苒桦的事,更是有些怒了,碍于他是皇子,也不好发作,这才缓缓道:“桦公子就像是我的儿子一样,这花满楼的当家非他莫属。九娘只有这么一个桦公子,所以若是有人伤他伤得过了,九娘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决不轻饶。”九娘语调缓和,却已给了陆靖扬一个警告。   陆靖扬看着九娘微冷的目光,心中有所定论,这萧苒桦,不是萧家的千金。   方永急急地将萧苒桦抱到床上,一拭萧苒桦忍痛而滑下面颊的泪珠,这泪还带着些温热,触及方永的指尖时,方永有了刹那间的失神,心中不禁隐隐抽痛起来:“你这么痛,这可如何是好?”方永连问话都问得小心谨慎。   萧苒桦摇摇头:“不痛不痛,我还没到英年早逝的时候。倒是你,怎么没头没脑地就进门,万一那七皇子怒了,到时候就有的你苦头吃了,你居然还敢用针偷袭他。”萧苒桦边说,边慢慢蠕动身体,背朝天躺着,背上一阵抽扯之痛,萧苒桦不禁倒抽一口气,不愧是战场上的练家子,压个人的力道也不容小视。   方永听着萧苒桦唠叨,瞧着她吃痛的小脸不做声,只是手上仍是无措,害怕自己的动作过大弄疼她,又害怕离她远,心里不安。   “不过我还是得称赞你一句,干了漂亮。”萧苒桦邪气地笑笑,有了一丝快意:“也不枉我被压一场。”   方永看萧苒桦还有心思笑,紧绷的心情也得到平复,他就这样坐在床沿凝视着萧苒桦许久。   萧苒桦被折腾了一日,有些疲了,将头埋进丝被中,沉沉睡去。方永替她掖好被角,指尖在她脸上流连了一会儿,终是退了下来,许久,他喃喃道:“真是伤脑筋,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方公子,我进来了。”门外,小谨喊道。   “请进。”一得方永同意,小谨推门而进,望着熟睡过去的萧苒桦,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萧苒桦若有什么意外,不仅他心里难受,这花满楼定会被九娘闹出一场血雨腥风。   小谨将袖袋中的小药瓶放在桌上,看了方永一眼:“方公子,小谨是下人,不配为桦公子上药,看桦公子将你带在身边,你定是他的好友,望方公子能为桦公子上药,减轻桦公子的疼痛要紧。”   方永看着小药瓶,脸没来由地红了起来,这小谨竟不知萧苒桦是女儿身。   见小谨要走,方永连忙拉住:“小谨,我有一事想问。”   “公子请说。”   “桦公子不会武吗?”方永问,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小谨转身有些诧异地看方永:“倘若桦公子会武,又怎么能被七皇子压成这副德行?”小谨话刚落,又闭了嘴,这话要是被萧苒桦听见,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那他掰断狗三的手又如何解释?”方永又问。   “哎呀,方公子你初来花满楼定是不知道花满楼的规矩。也不知道桦公子的底细。桦公子哪会什么武啊,他只会他师傅教他的那点保命的轻功。掰断狗三的手也是因为他曾和他师傅学过几日医,接骨脱骨的,这看看也就会了。要真论起武来,桦公子哪能打得过狗三那彪汉子,只不过桦公子是以后花满楼的当家,现在花满楼的事务也是由桦公子管理着,花满楼的人谁不是忌他三分。狗三也不例外。今日倒也奇怪,桦公子一向性情不燥,往日多少是皮了些,却没见过他这么怒过。”小谨被方永问得也多话起来,像只小麻雀般喋喋不休。   方永只听着,心里的期待慢慢沉淀消失,原来她,不会武啊。   小谨呆着自觉没趣,悄声离开。方永一整夜伏在床沿盯着萧苒桦看,也不知是几时才闭的眼。   慕飞儿一清早起来,只觉得浑身酸麻难忍,她微微颤开了睫毛,杏眼里闪着精光瞪得老大,眼下是一个男子与自己同床共枕的情景,这男子长得眉清目秀,清尘脱俗,眉间微微皱着,像是在忍着痛。   这般,这般是什么景象?!她堂堂一个廉云国郡主居然在一家青楼被人污了清白,这要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做人?慕飞儿一想到这,有了咬舌自尽的念头。   “想自尽?来花满楼不正是想为花满楼做事吗?为何觅死?”这句话,在慕飞儿的脑子里浮现,是他?!   慕飞儿口中起的劲变软了不少,再看自己与这男子都是衣着整齐,于是打消了被轻薄的想法。   萧苒桦躺了一夜,这背朝天的滋味还真不好受。睁了眼,却是兴平郡主撑着杏眼,望着自己出神的模样,郡主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被慕飞儿这么一看,萧苒桦想起身,背上的伤似灼烧般炙痛。   “啊!”萧苒桦一个踉跄,稳稳地落在了刚刚进门的方永怀里。   “伤还未愈,这么着急起身是做什么?”方永搂紧萧苒桦,眼中带着些责怪之意。   萧苒桦忙从方永怀中下来,兴平的目光与萧苒桦的目光一触,脸上竟染了些红。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绑架我慕飞儿!还不快放了我!”慕飞儿赶紧垂下脸,让两边的秀发遮住自己的面颊,语气里带了些娇气。   “郡主要走可以,在下会为郡主准备马车,护送郡主回府,还请郡主放过花满楼。花满楼并非有意冒犯郡主。”萧苒桦站直身,恭敬道。萧苒桦恭谦得笑着,心里好不叫苦,这郡主,恐怕没这么好打发。   “你的伤未愈,还是别站着的好。”方永不理会萧苒桦正在与慕飞儿交谈,双手按住萧苒桦迫她坐到椅子上。   萧苒桦扭过头瞪了妖媚人儿一眼,转头看向慕飞儿:“郡主觉得在下这么安排可妥当?”   “你们差点夺去我清白,怎能说过就能过,当我兴平郡主的头衔是白挂的吗?我还就不走了,我待在这花满楼中,看你们这些渣子能把我怎么样。”慕飞儿偏开头,撅着嘴,刁蛮无比。   “郡主千金之躯,呆在这个风月之地,传出去有伤风化。”萧苒桦边说边拿起桌上的小药瓶,也不避讳,在方永和慕飞儿面前揭开背上的衣衫,将瓶中的药粉尽数倒在背上。   这白皙的背在方永和慕飞儿眼前勾勒出美丽的曲线,背上的红肿像是在萧苒桦身上绽放的花。   没来由的,方永和慕飞儿脸上皆一红。   萧苒桦撇嘴笑道:“这花满楼可不比郡主府里。花满楼中到处都是渣子,他们中也有不要命的,等他们看上了郡主的花容月貌,只怕不会再有同样的好运被我碰上,可以救回郡主。我将是花满楼的少当家,却也不是能事事看在眼中,这绑架郡主有一回,没准就有第二回,郡主是想做花满楼的花魁呢?还是想为难在下日日陪在郡主身边。若是后者,只怕在下做不到。”萧苒桦说得尔雅温淡,心里是紧张得很,她可不想再来一个跟屁虫在身后,况且,这郡主比那方永难对付多了。   “你!”慕飞儿被萧苒桦的话堵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可就这么回府,更不是她所想要的,她还没寻到她想要的人。   “哼,就算当我为难你好了,我就是要呆在这。你如果不能护我周全的话,到时候,我就叫我爹带人踏平花满楼!”慕飞儿犟得像只牛孺,双手插在胸前,杏眼瞪着萧苒桦。   萧苒桦也不恼,她放下衣衫,仍是对慕飞儿浅浅一笑:“郡主若是执意如此,在下也不强求。若郡主信得过在下,那就住在花满楼中,等郡主哪一刻想通了,在下仍会送郡主回府。在下只希望郡主能忘记昨晚之事,郡主没有被轻薄,花满楼也就不会遭殃。在下仍有一疑虑,郡主为何不回府,执意要留在花满楼?”   慕飞儿被萧苒桦一问,脸上两片绯红,她扯着薄被在手中玩弄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是出府寻夫,不可以吗?你有什么意见?”   萧苒桦一愣:“郡主的夫君丢了?”   “才,才不是呢!我是要出府寻个夫君带回去!”慕飞儿回应的声音越来越大,两手握得十分紧。   萧苒桦的嘴角抽了抽,有钱人家啊,好好的锦衣玉食生活不要,寻什么夫啊,果然,有钱人都是吸血的啊,专挑自己这种穷鬼吸。   “郡主要寻夫,在下不拦。但近日郡主还是不要出这个房间比较好,花满楼近日生意较多,怕是乱了些。郡主若是急着寻夫,等在下空闲之日,陪郡主寻过,可好?”萧苒桦对慕飞儿讲话有礼。   方永看着却有些着恼,他拉过萧苒桦,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当真要让兴平郡主留在花满楼?”   “有何不可,当初我还不是收了你这么一个妖孽。反正到时候我会送你们回你们该回的地方。”萧苒桦回道,又对慕飞儿说:“郡主这几日委屈一下,同这位方永公子一间房。这间房是最安全的······”   萧苒桦语未毕,就见方永用冰冷的眼神剐着自己,补上一句:“我也会在这间房中陪你们二人。郡主放心,我二人绝不会对你做出逾矩之事。郡主你先在屋中歇会儿,在下还有事在身,恕在下不陪了。”说完,出了门,也不管方永跟在自己身后。   方永跟着萧苒桦出门走了好一会儿,萧苒桦毫无预警地停下,方永尖削的鼻子撞上萧苒桦的后脑,方永摸摸鼻子,看着萧苒桦颤抖的肩膀,以为是她身上的伤太重让她哭泣,心下大惊,转过她的身。   只见她泫然欲泣,喃喃说道:“花满楼又多了个吃白饭的,我的银子啊······”   10.-暗杀   暗杀   萧苒桦在花满楼中的地位,方永算是见识到了。   这几日,花满楼中所有的事务被萧苒桦做得顺风顺水,达官贵人们也不敢轻易对她厉言声色。   只是每每见她在一群花柳之中穿梭,心里总是有些气恼。回神发现自己的气恼,又不禁暗骂自己没出息。   萧苒桦远远地便看见方永站在房门前寻思些什么,唤退两边的小厮,径直走了过去:“妖孽,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跟我说说呗。”   方永看向萧苒桦,萧苒桦一身淡蓝锦袍,浅水波纹在腰间流动,一条镶玉腰带在风中翩翩起舞。两鬓青丝垂下,面如冠玉,目若星辰。   “娘子真是好潇洒,我都有些自惭形秽了。”方永唇角勾起,一脸抹煞世间繁华的妖艳升起。   萧苒桦自然是喜欢听些好听的:“我再潇洒,又怎么比得过你这妖孽。”萧苒桦走过方永身边,双目中盈满笑意。   方永不知她今日为何如此高兴,只道她是哪桩买卖又做成了。   萧苒桦进屋,慕飞儿翘着腿,端着茶,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萧苒桦绕过慕飞儿的阻拦,自行在杯中倒了一杯茶,小口饮着。:“夜夜留于花柳之中,公子过得快活得很吧?”慕飞儿有意为难萧苒桦,打开了她手中的茶。   萧苒桦轻笑,又倒了杯茶在手。   慕飞儿又打开,如此一来二去,慕飞儿着恼,看向萧苒桦:“本郡主问你的话你竟敢不回!”   方永见慕飞儿过于刁蛮,手中的银针正要飞出,却听萧苒桦说道:“是啊,郡主,我可是花柳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怎么?郡主也想试试?”萧苒桦看着慕飞儿有趣,故意逗逗她。   “你!无耻!”慕飞儿拿起茶杯向萧苒桦泼去,萧苒桦也不躲,便见方永上前在萧苒桦身前一挡。茶水刚换,还是烫的,方永的脸顿时被烫得通红。:“郡主,休要欺人太甚。”方永抬眼看慕飞儿,赤着的双眼里带着慎人的戾气,这几日和这个郡主同一间房,哪里不知道她这刁蛮脾气。   “兴平郡主,在下无意冒犯郡主。郡主的骨子里是有皇族的傲气,在下是个风月徒子,脏了郡主的眼,今日起,在下不会与郡主同屋。”萧苒桦本来打听到了师傅的踪迹,心中自是开心,不料这个郡主这么不禁逗,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换成的先前的恭谦。   “我······”慕飞儿看着方永的脸上烫红,心下想着幸好不是烫在萧苒桦的脸上,萧苒桦的一席话却让自己憋屈地无言以对。   “你没事吧?妖孽。”萧苒桦转身,对方永一挑眉。方永眼中的戾气散开,化为一汪春水:“无碍。”   慕飞儿咬着唇,见萧苒桦真的要走,想挽留,又怕没了面子。   正当慕飞儿纠结之际,萧苒桦却向慕飞儿飞奔而来,将慕飞儿压倒在床。萧苒桦在慕飞儿耳边“嘘”了一声,慕飞儿大窘,面色上的红不亚于方永脸上的,她连忙用手去推,却怎么也推不开萧苒桦。   慕飞儿最后推了一下,这下竟推了个空,萧苒桦起身,玩味地看着慕飞儿。   萧苒桦头上的发髻不知是什么时候散去,青丝随着透窗的夜风飘扬,泛出幽香,而她脸上不知被什么利器所伤,纤细的一道血痕划过她白皙的肌肤。萧苒桦身后的方永手上则接着一支锐箭。   “这,这是怎么回事?”慕飞儿看得胆战心惊,想必刚才萧苒桦是想帮自己,自己却却任性地不像话。   “这倒是要问问郡主了,是谁想对郡主下毒手,这毒手都下到我们花满楼来了。”萧苒桦撩起长发,掠在胸前。   “这怎么会?有谁敢伤害本郡主!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是谁!”慕飞儿大怒,站起身胡乱喊了一遍。   “罢了,郡主怎么喊也是没有用的,还请郡主早日还家。我想郡主的爹定会替郡主寻到一个人中龙凤的。”萧苒桦边说边走到方永旁边结果他手中的锐箭。这锐箭看起来就不寻常,镀金的箭身,上等的箭羽,箭锋更是锋利无比。   “我说过,我会一直呆在这里,若我有什么闪失就是你们的过失。”慕飞儿仰头说了这么一句。萧苒桦微微拢起眉头,不再说什么,拉了方永就往外走。   这该死的平安,要是来暗杀她的人是什么高手,还拖着花满楼下水,只怕棘手了点。   “这小娘们,真够刁的。”萧苒桦离了屋子,嘴上就开始嚷嚷,手上却拿了条冷巾为方永敷脸。   方永一笑,不似先前的妖媚,比先前的妖媚灼眼了不少:“娘子既然不喜那郡主,为何好要留她与花满楼,早日遣她回家不是更好?”   萧苒桦手上是在为方永敷脸,心里还在小小地盘算,听方永这么一问,答道:“你当那小娘们是这么好打发的,若果真如此,我还需要这般委屈自己?那平安郡主在廉京里是出了名的野蛮,连她爹都拿她没办法。若就这么贸然将她送回府,被反咬一口的定是我们。”   方永看着萧苒桦一副愤愤然的小脸,对她口中所说的“我们”二字煞是满意。:   “娘子若有什么不便之处,为夫能帮上一点的决不推辞。”   “你如今能帮我的的就是少在外处走动,等着你的老爹回府,我便能送你回府了。”萧苒桦放下手中的冷巾,浅笑道。   方永无言,只是一双眼定定地看着萧苒桦好一会儿才吐出话来:“你就这么想着我走?”萧苒桦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她的钱啊,可不是用来养着些有钱公子小姐的。   方永闷声哼了一下,萧苒桦只当他是鄙视自己爱钱,也不予以理会,两人坐在石阶上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   萧苒桦收起冷巾,仰望夜空,星空璀璨,光芒暖心。萧苒桦鼻中一股酸涩,眼眶红了一圈,这才过了多久,就开始想欧阳云凌那老小子了。   当年萧苒桦还不过七岁幼童,欧阳云凌就日日叫她在小香鼎上扎马步,而自己就快活地坐在旁边边啃鸡腿,边看春宫图。当时自己的心里自然是来气的,但这么久未见欧阳云凌的影子,却只是挂念,挂念。   “娘子,娘子。”方永的几声叫唤将萧苒桦拉回现实,萧苒桦疑惑地看了方永一眼,方永则低低问道:“娘子,要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爱上自己?”   萧苒桦望了望天:“我怎么会了解。古人有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概是这样吧。”萧苒桦以为是方永看上了那户人家,玩笑道:“怎么?看上了哪家姑娘?”   方永的脸红了一下,又归于平静:“我若说是你,你觉得如何?”方永抓着萧苒桦的手,压在自己的心口,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目光深邃。   “要开玩笑也得找个合适点的人选,你这不是在逼良为娼吗?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萧苒桦抽出手,眼珠子一转,不客气地给了方永一记白眼。   方永忍俊不禁:“怎会有你这样的女人,好好的一番情话被你说得······怎么会和逼良为娼有瓜葛。罢了,不与你戏了,说正事,你到底要怎么赶走那个兴平?”   萧苒桦扬眉一笑:“佛曰,不可说。”   方永看着萧苒桦略带顽皮的目光似漆黑流彩,俊美的面貌宛若少年,若不是先前有见过她的大红嫁衣,只怕也被她骗了。正欲勾唇轻笑时,陆靖扬的脸又在自己脑海中出现,差点忘了,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妖孽,夜深了,你先进里屋睡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那慕飞儿的脾气是蛮了些,本性还是不坏的。你暂且忍一忍。我明日恰好有空闲,就可以陪慕飞儿去寻她的什么夫君,到时候,你也一起,可好?”萧苒桦笑睇方永,这暗杀什么的,麻烦是麻烦了点,却总好过这刁蛮郡主的纠缠。   “嗯。娘子也要早点休息的好。”方永顺从地从萧苒桦手中接过冷巾,伸手抚了抚萧苒桦脸颊上的红痕,心中掠过一丝心疼。萧苒桦拍拍方永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待方永走后,萧苒桦对着后院的暗角处一吹口哨,只见几个如鬼魅般的身影窜了出来,那矫健的速度,虽比不得锦匿,但也看得出是高手。   萧苒桦将手中的锐箭交给黑衣人,黑衣人双手接下。萧苒桦道:“去给我查一查这锐箭是哪一家的,等查到之后,即刻告知于我。”:“是!”几个黑衣人应声,又以同样的方式卷风离去。   空寂的院子里,独留萧苒桦在院中来回踱步,许久,长叹一口气:“臭师傅,你到底在哪里啊?桦儿在这里撑得有些乏了。”   11.-债主   债主   闷热的气温蒸着翻滚在街道中的汗气,三个漂亮的年轻人在街上显得格外亮眼。   一少女杏眼粉颊,莹肤纤体,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她坐在骏马上悠闲地晃着腿,看上去傲气十足。   而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少年也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长些的少年清风垂袖,姣好的面容多了些倜傥风流。   少些的少年一身耀眼的红装,金丝带缠身,浅淡的流苏陪着块玉佩随着他的步伐轻快抖动,那少年长了张比女人还妖媚上几倍的脸。   “郡主,你这是逛的第三条街了,还没有能入你的眼的男子吗?”萧苒桦牵着马绳,额头上冒出了些许细汗。   “这不是本郡主看不上眼,是因为这些男子长得实在······痛煞我眼。”慕飞儿毫不留情地看看街上的男子说。   白日的街道上自是热闹,过往的百姓被这三个夏日中闪耀着夺目眩光的少男少女迷了眼,视线一直尾随着三人而去。   “郡主对夫君的要求真是极高。”萧苒桦笑说,却见慕飞儿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在触及到她的视线后,慕飞儿又赶忙避开。   萧苒桦有意叹了一句:“哎,像我这样的花柳渣子,想必郡主唾弃还来不及。”说完,对上方永玩味的媚笑吐了个舌头。   慕飞儿的脸红了一番,刚才萧苒桦的笑竟然让她怦然心动。   “郡主,郡主,快看,那个男儿似乎不错。”萧苒桦指着前方当铺站着一个身着华袍锦服,笔挺身姿略显瘦削的少年。远远地只见到一个背影,萧苒桦就能断定此人长相必定能入慕飞儿的眼。   “你怎么就可以断定这男儿不错?”慕飞儿瞥了萧苒桦一眼,心里不是滋味。   “日日在红尘场中混,怎能不晓得?”萧苒桦投以微笑:“郡主若是有心,需要在下为郡主牵牵红线吗?”:“不用了,你牵的红线,指不定是脏的。”慕飞儿恨恨地一咬牙,也不知为何听到萧苒桦为自己寻夫之事出谋划策而扭捏,她一夹马肚,便向那个男儿而去。   萧苒桦对着方永顶了个肘子:“哈,这娘们看来是甩得了了。”方永一双媚眼弯成月牙:“若是如此,皆大欢喜。”萧苒桦翻了个白眼:“当然如此!”   慕飞儿驾马踱到那男儿旁边,上上下下打量男儿半天。这男儿长得倒是出奇地俊俏,身材看上去清瘦却凛然于世,精巧雕琢般样貌甚于潘安,只是在男儿的眉眼之中,却是挥之不去的阴霾,化不开的寒冰,置身于夏日中,却如冰仙似地冷清。   “你叫什么名字?”慕飞儿看着男儿,傲声问道。   那男子无视慕飞儿,转了个方向便要走。:“喂!叫你呢!耳朵聋了是吗?听不见人话?”慕飞儿哪忍得了这气,下了马追上那男儿伸手便要抓。   那男儿一避,像是在躲避什么脏东西一样往旁边一挪,眼中的寒意更胜。   “我在和你说话!”慕飞儿气地嗓门大了七分。萧苒桦看形势不似她所预料,赶忙拖着方永往慕飞儿方向走,一见那男儿,顿时傻了眼,这,这不是那天下第一钱庄的少主魏如流吗?世界还真是小啊。   “小姐,既然这位公子不愿意与我们交谈,就别再难为他了,我们再找一个就是了。”萧苒桦说。魏如流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债主,这银子迟早要还的。   “我偏要这个男子。不是你说的?这个男儿不错,既然连花满楼的少当家都说这男儿不错,想必也坏不到哪里去。”慕飞儿有意为难萧苒桦。挑衅般地对萧苒桦扬扬眉毛。   魏如流无视这三人,用着不缓不慢的步伐离开。慕飞儿眼尖,又要向魏如流扑去。   这魏如流本就性情冷淡,心更寒似铁。看着慕飞儿这般屡次的撒泼纠缠,魏如流将手中的一锭金子飞射向慕飞儿身后的骏马。   金子嵌进马肉之中,骏马受惊,顿时疯狂地跳跃奔撞,马嘶声阵阵刺耳。   眼看那马蹄就要将慕飞儿碾了个稀烂,萧苒桦眉头微皱,而方永则如看好戏一般津津有味。   萧苒桦旋身轻巧如飞燕,脚下风速骤起,扬起地面的尘土在空气中旋成沙漩涡,萧苒桦脚尖一点,那漩涡就自动散开。   萧苒桦在慕飞儿尖叫着捂住嘴的时候,一把搂住慕飞儿的腰,在马蹄又一跃之时,从马肚下险险滑出。   魏如流眼中的冰冷多了些赞叹,下一瞬又埋入深潭。   “郡主,刁蛮也要适可而止一点。”萧苒桦有些无奈地放下慕飞儿站定,一旁的方永则用银针刺向骏马头部,尘土飞扬,骏马带着余嘶倒在地上抽搐。   过往的行人被这两个少年制服疯马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我······”慕飞儿面色如白纸,杏眼睁得又大又圆,不一会儿,她的脸又红似猪血,此时,自己在萧苒桦的怀中,刚才被萧苒桦救的那一霎那,慕飞儿心中虽怕,心跳却震如万鼓捶。这来来回回脸色的变化,让慕飞儿脸白也不是,红也不是,只得不做声。   “方才就应该让她尝一尝马蹄子的滋味。”方永将银针从马头上取出,语气柔和。   慕飞儿黑下脸来,转头要找方才的男儿,那男儿已不知去向。   萧苒桦对着怒气冲天的慕飞儿只说一句:“郡主,在下不是什么神人。”说完也不等慕飞儿回应,萧苒桦又对方永说:“妖孽,你们二人先回花满楼,要是有人要对你们怎么样,就将这张牌子现出,不论如何,黑白两道上的人都会给这个牌子三分薄面的。我还有事要办。”萧苒桦说着将一张刻着精花柳枝的牌子抛给方永,自行点地离开。   方永握着手中的牌子,毫无表情地瞪了慕飞儿一眼:“郡主,这下,你可满意?我没有桦公子秉性温和,也没有桦公子的顾虑,想得周密,还请郡主收起你的刁蛮娇气”方永说完,再没看慕飞儿一眼,脚下的步伐加快也不管慕飞儿赶不赶得上。   慕飞儿只能咬着一口银牙,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方永走。   萧苒桦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黑衣,头上戴着帽裙及肩的幕离。   她在戒备森严的魏家钱庄前逗留了一会儿后,如飓风的速度从魏家钱庄的大门进入。   站在门口的家丁只觉得又一阵风骚脸而过,便不再有什么异样,也就继续站着。   萧苒桦如黑猫般灵敏地跃到魏家大宅顶上,按照曾经来过的印象再跃下,经过窗子时,顺着力道滑进窗子,进入屋内。   “你还真来了。”薄冷的声音清淡地飘来,魏如流从里间走出,看着黑衣人,又道了声:“锦匿。”   锦匿点头,笑道:“我锦匿可不是食言小人,做贼也会有做贼的原则。”说罢,锦匿从怀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锭金子扔向魏如流,魏如流不接,这钱就准准地打在魏如流的胸膛。   “这青天白日的,你也敢出来,胆子真不小。”魏如流无视地上的钱,走向锦匿:“你为何要来魏家钱庄?你为何要救我?你为何来还银两?你这么做,有何目的?”魏如流一句一句的质问锦匿,声音一下比一下更寒。   “在你的眼里只有为何和目的吗?”锦匿不耐地掏了掏耳朵:“本以为你看上去是个性子冷的家伙,没想到你这男人还真磨叽。”   磨叽?有人说过他冷得无血无情,说他沉默寡言,说他深不可测,就是没听人说过他磨叽。   魏如流盯着锦匿,二人之间的距离只差一拳之隔。   锦匿一笑,在魏如流想要下一步动作时,就到了他身后。   “魏家少主不必咄咄逼人,我锦匿不过遵守约定将钱还与你。若你不要,我乐得开心,这钱我自个儿收着更好。若要说目的,倒还真有一个。”   “你是什么目的?”魏如流目中的寒意散去一些,问。   “我还有再向魏少主求援之时,希望少主到那时还肯救济一番。”   “救济?你锦匿要的东西为何还要问别人救济?一年前,你偷了皇上的玉玺。现如今,不过是几个小钱,谈何救济?”魏如流对着背后的人道。   “少主看高锦匿了,锦匿可不是什么神仙。锦匿只想要少主一句话,少主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少主若是不答应,锦匿也不会强求,锦匿自当再找另一家钱庄。”   锦匿边说边撩起魏如流身后的墨丝在指尖玩弄。魏如流本讨厌有人近自己的身,更厌恶有人碰他,这被锦匿撩了发丝,身子不禁一僵,冷声道:“放开!”   锦匿暗暗地吐了舌:“冒犯少主,多有得罪,还请少主见谅。锦匿江湖习气改不了,要锦匿一直等着少主发话,甚是无聊。”   魏如流听锦匿如是说,道:“原来大名远扬的锦匿的江湖习气,就是对男人动手动脚。”   锦匿也不反驳,再不出声。   魏如流转身走进里间,敛开床上的烟罗流帐,坐于床上。   不久,一声犹如水落池中的清脆响起,慢慢地,曲声变得悠扬,忧思缠绵。曲声越来越起伏跌宕,像是弹奏的人在诉清内心的愤懑。   收尾时曲声一下回转,又变回缓慢的哀愁,其间多了无奈,多了冷清。   曲罢,尾音若水入池中化开涟漪,散开晕圈,独留惆怅。   “你为何要为贼?”流帐中,魏如流的声音传来。   隔着流帐,锦匿看不清魏如流的神情,道:“我说我是为了劫富济贫,你信吗?”   “为何不信?世间的人谁能不知锦匿虽行为古怪,但所偷的都是官僚欺压百姓而搜刮的民脂。偷到的钱,无不是到了贫穷人家手里。”魏如流说得毫无感情,在锦匿的耳朵里听来只不过是嘲讽。   锦匿耸耸肩,自嘲道:“你不知只有那没出息的人才会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劫富济贫,说得好听,还不是做一些鸡鸣狗盗之事。”   魏如流的眉尾一扬,这锦匿,还有点自知之明。:“你说的事,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世间没有白吃白喝,你同样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听魏如流这座冰山也能开口答应,锦匿心中一喜,问道。   “今日我没想好,待我哪日想好,你便不答应也得答应。”魏如流的声音冷薄得有些不像话。   锦匿一笑:“这有何难?只要少主不为难锦匿,锦匿答应。”锦匿朝流帐的方向挥挥手:“少主,后会有期。”说完,锦匿一个侧身,如鹰翅横扫,又是只觉风过,不觉影出。   魏如流抚着手中的木琴,低头看到地上的银票与金子,从不出变化的脸上出了些表情,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他又望向窗口,浅喃到:“没出息?呵,这贼。”   12.-奸情   奸情   萧苒桦出了魏家钱庄,在外面溜达了一阵,天渐渐黑下。   萧苒桦走到无人巷子中,吹了个口哨,几个黑衣人从深巷中一个个窜出   “桦公子。”   “嗯,我交代你们办的事如何?”萧苒桦摘下脸上的幕离,道。   一黑衣人上前,将原先萧苒桦交与他们的锐箭双手奉上:“桦公子,这箭是方家差人做的,听说做得极其用心谨慎。”   “方家?”萧苒桦拿着箭在指间转着。   “是。”:“那方家就算再有钱也不敢动慕飞儿分毫,这么说来,就不是要暗杀慕飞儿。我与那方家也没结什么仇。那这只箭······”萧苒桦心中得到的答案百思不得其解,是杀方永的?方永他大哥还真够明目张胆的。   “你们可以走了。对了,记得好好查查我师傅的下落。”萧苒桦朝黑衣人们一挥手,转身戴上幕离又是如燕离去,这回走的方向,是方家。   方家离花满楼不算远,同在廉京,这不用多少功夫,萧苒桦便到了方家大院。   萧苒桦看着眼前的朱墙豪院,雄像伫立的方家,便联想到萧家的豪宅。再想想花满楼,一把辛酸泪在心中一拧,人比人,气死人啊。   萧苒桦朝着方家后墙一跃而进,踮上宅顶,这还没有踮多久,萧苒桦便听到了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那是在深夜的花满楼中传来的最多的女人淫荡的浪叫与吟哦,呻吟虽不大,萧苒桦却听得清楚。   萧苒桦寻到声音传来的地方,轻巧地揭开那处的琉璃瓦。能在这儿看一出香艳戏,也不错。萧苒桦笑得奸邪,玩味地将眼睛对准那处。   从房顶上往下看,萧苒桦看到了一间富贵满堂的屋子里,一张软卧上纠缠成一体的两个人,两人的互相抚弄对方的敏感,身下的动作越快越猛。   萧苒桦看得起劲,捂嘴偷笑,这两下子的功夫,还没花满楼的姐姐娴熟,丢人现眼。   萧苒桦看了一阵,觉得无趣,掏出随身携带的柳条与白纸,就着眼下的两人画了起来,正欲下笔时,只听见那陷于云雨之中的女人颤颤地问着身前的男人   “老爷,那······那方永你可如愿除去了?”   老爷?方永不是说他爹进朝了?萧苒桦放下手中的柳条,更仔细地听。   男人畅快地一下低吼,才说道:“那贱货,不提也罢。本以为他是真被我折磨死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这次派的人也是废物,说什么一箭取命,没想到却被那花满楼的少当家给截住了。”方天行坐起身来,对女子的身体还是流连忘返。   “老爷······”女子又是一声浪叫,气喘吁吁道:“那花满楼的少当家是个什么角色?”   “哼,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个比老鸨好一点的货色而已。”方天行的国字脸扭曲起来。   “啊,是那桦公子吗?听说这人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声誉的。”女子靠在方方天行的肩上,食指在方天行的身上画圈。   “是有些声誉。那家伙爱钱,又风流,在江湖上哪个人会不知只要有桦公子,就会有风月。”方天行虐笑。口中尽是嘲讽。   “那就让那方永在花满楼自生自灭吧,在那样的风月之地,且不是天天被桦公子折磨,这还省了我们折磨方永的时间,也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好好地做着我们的快活事。”女子一脸欲求不满的淫笑。   “婉璃······”方天行滚烫的气在女子耳边而过。萧苒桦看着不禁笑出声来,听方天行唤女子的名字,萧苒桦就晓得了。   婉璃,这不是方家大少爷的少夫人么?现在,这是在与自己的公公私通吗?这场景,看着就想笑。   “什么人?”听见笑声,方天行将林婉璃扔在床上,眼神凌厉地瞟着四周。   “方老爷真是老当益壮啊,不知道这儿媳妇的感觉如何,是不是让方老爷欲仙欲死?”萧苒桦对着下面喊道。   “锦匿!是你!”方天行忙着披上外袍,瞪着房顶上的锦匿大喝,整张脸狰狞起来,面色赤红。   “呀,方老爷小声点,当心被吓人听见就不好了。怎么停下了,继续啊,我还没看够呢。”锦匿笑得越发灿烂。   而床上的林婉璃则是煞白着一张脸,对锦匿的窥视吓得呆滞。   “该死的锦匿,我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如此为难于我?”方天行指着屋顶咒骂着,明显地,他的声音较方才小了许多。   “近来无事,总想找些有趣的事来解解闷,这不是遇到了方老爷吗?给我这么好的趣事,多谢方老爷了。啊,时辰也不早了,看着方老爷如此快活,锦匿也想逍遥一番,锦匿这就去采花,不打扰方老爷的雅兴了。”锦匿说着,便盖上琉璃瓦,脸上的笑意不减,奸情啊奸情。   锦匿捂着嘴,哼着几声笑跃出方府。   :“老······老爷,锦匿他······”林婉璃皱着一双秀眉,惊惶地看向方天行。   “无碍,这锦匿做事古怪,她只要钱,不会有别的事。”方天行握紧拳头,看着房顶。锦匿,方天行忘不了四年前锦匿是如何救走方永的,他心里也没底,这锦匿到底会不会再多管闲事,这世间无人能奈何得了锦匿。   萧苒桦带着浅笑回了花满楼。   花满楼正是笙歌迎客的最佳时节,一见萧苒桦回来,一群莺莺燕燕挤着萧苒桦不让萧苒桦走   “桦公子,你跑哪去了?九娘找你都快找疯了,九娘说你再不回来,就要把你带来的两个人都污了清白。”一身黄衣的明月娇嗔地对萧苒桦。   萧苒桦一拍脑袋,哎,这九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急了。萧苒桦对众女笑道:“姐姐们先去迎客吧。明月姐姐,可否请你带个路,九娘在哪里?”萧苒桦问明月。   明月搂着萧苒桦的手臂,一股浓郁的胭脂味在萧苒桦的衣服上蹭了两下:“桦公子请随我来。”   “九娘,你这是做什么啊?”萧苒桦看着一堆彪头大汉围在被绑了身,蒙了眼的方永与慕飞儿和坐在一旁黑着一张脸的九娘,无奈地扶额。   “你不是要走吗?还知道回来?你再不回来,这两个人就给我享受了。”九娘将手中的红帕子往桌上一摔,愤愤地看着萧苒桦,对着身后的彪头大汉们就是一声:“脱!”   “谁敢?!”萧苒桦回道,萧苒桦自然是知道九娘的刀子嘴豆腐心,但这方永和慕飞儿可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好好好,你自己跑出去了不说,回来了还是为了这两个家伙。我叫你们脱,听见没!”九娘怒意更盛,几个彪头大汉开始利索地脱方永与慕飞儿的衣服。   慕飞儿泪浸湿了眼上的布,扭动的身体口中声声尖叫:“不要碰我,放开我!桦······桦······救我,救我。”   方永则被这些触摸感到恶心,胃酸在翻涌,就快从口中涌出,但却咬牙隐忍。   “给我停下,谁再给我动一下,我剁了他的手!”萧苒桦的脸也沉了下来,一眼犀利地扫过动手的人,那些彪头大汉们均是一僵,手上再也不敢动一下。   “九娘,桦儿不过是出去逛得迟了些,又不是要离开,你这么激动是做什么?”萧苒桦撩起桌上的红帕,塞入九娘手中,又抱着她摇了两下:“过段日子不是九娘的生辰吗?桦儿自然是知道,所以一家一家地为九娘挑选礼物,这才迟了。那些店铺里的东西,都没有可以配得上九娘的。”   九娘听萧苒桦这么一说,怒气减半:“当真你还记得我的生辰?”   “怎会不知?桦儿可是苦恼了许久。最后想到了一件礼物是最适合九娘的。”萧苒桦见九娘消了怒色,对彪头大汉们使了个眼色,彪头大汉们便拉着衣衫不整地方永与慕飞儿离开。   “什么礼物?”九娘无视下人的举动,问萧苒桦。   “这还有什么礼物能比得过我来得珍贵,我就把自己送给你,如何?”萧苒桦又撒娇似地摇了摇九娘。   九娘眉开眼笑:“就你这臭小子知道油嘴滑舌,这世间再也找不到你这般会说甜言蜜语的家伙。既然你说了要将自己送给我,到时候再跟那欧阳云凌跑了,休怪我要打折你两条腿。”九娘说着在萧苒桦的脸上捏了一把,方才的怒气全没了:“夜了,你赶紧去休息吧,今晚没什么特别的事要你处理。”   萧苒桦连声应道:“嗯嗯,九娘最疼桦儿了。”萧苒桦背身出门,这才吁了一口气,出了门,便急匆匆地向自己房里走去。   “喀拉”一声,门开了,床上的方永与慕飞儿皆是一惊,警惕地对着来人。   这些个榆木脑袋,送到房里了也不知道解了他们的绳子与布。   萧苒桦凑近床边,伸手替方永整好衣领,感觉到熟悉的触感,方永放下警惕,苍白的脸上总算回了些血色。   再到慕飞儿,慕飞儿哪知来人是谁,她抽着沙哑的哭声,喊道:“桦······桦······”:   “我在。”萧苒桦收紧慕飞儿掉到胸口的衣领,解开慕飞儿与方永眼上的布。   :“桦公子······”慕飞儿一看到萧苒桦的脸显在自己眼前,眼泪如决堤,澎湃不绝,她一个挺身,朝着萧苒桦的怀中摔去:“呜呜······我好怕呀,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萧苒桦由着慕飞儿在自己身上蹭鼻涕蹭眼泪,手上快速地帮二人解掉绳子。   “我也怕。”方永对着萧苒桦一笑,绝美的容颜蛊人十分,萧苒桦看得出,他眼中的害怕不是装出来的。   “我的错我的错,是我不该离开。”萧苒桦拍着慕飞儿颤抖的背安慰道,此时,方永也无力地将头靠在萧苒桦的肩膀上。   “这个给你。”方永从被扯皱了的袖袋里,掏出一锭金子。   萧苒桦停下手中的轻拍,看向金子,眼中放光:“这是?”   “白日里那人击马时留下的金子。”方永将金子放在萧苒桦的手中,更是不客气地将头埋进萧苒桦的颈窝。   慕飞儿哭得累了,就着萧苒桦的腿当成枕头睡去。   萧苒桦这下手中拿着金子,颈上是方永,腿上是慕飞儿,这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好这么僵坐着。   “桦公子,九娘叫我来找你。”小谨的声音从门外而进,一进门,小谨着实是傻了眼:“桦,桦公子,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13.-麻烦   麻烦   “你看见什么?”萧苒桦瞪了一眼背过身的小谨。   “桦······桦桦公子,九娘说,那个该死的七皇子又来了,问你能不能去迎他。”小谨结巴地说着话,站在门槛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七皇子,这厮还真是纠缠不休了。   萧苒桦暗骂一句。她拍了拍方永,方永却执拗着不肯放开萧苒桦。   “妖孽,我去去便回,你不用怕,没人会动你的。”萧苒桦轻声安慰道。   方永在萧苒桦的颈窝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放开了。萧苒桦又将慕飞儿的头从自己腿上移开,转眼对方永笑:“早些休息吧。”说完,便跟小谨出了门。   方永看着渐渐关上的门,修长的五指握拳泛白,咬着下唇快要流出血。他闭上眼睛,阻止自己想要拉萧苒桦回来的冲动。   再睁开眼时,方永的眼中尽是苦楚,亦夹杂着愤怒:“又是他,所有人都向着他,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你也是一样的吗?萧苒桦。”方永说完,倒在床上,颓然轻笑:“真笨,这世间唯独不一样的只有锦匿,只有锦匿!”   “桦公子,七皇子说他在熙柳亭等你。”小谨带着萧苒桦走,说了一句。   “那冤家不在花满楼?”   “九娘说,方才七皇子等得乏了,便要出去走走,于是就与桦公子约在熙柳亭。”小谨答道。   萧苒桦将手放在下巴摩挲了一阵,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陆靖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怕他不成。   萧苒桦自我安慰一番,跟着小谨转了几条热闹的大街,直到人烟稀少,这才见到一座鸿雕翡着的亭子,亭上刻着“熙柳亭”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亭内站着一个挺立的背影,那背影在朦胧的月夜中显得巍峨,像是一座永不倒下的翠山。   萧苒桦对小谨摆摆手,示意小谨别跟上。萧苒桦理了理两边的垂袖,跨着云步走上前。   “见过七皇子。”萧苒桦这次见陆靖扬比第一次见面要恭敬的多,她在陆靖扬身前单膝跪下,抱拳行了个礼。   陆靖扬皱眉,剑眉间多了个“川”字。:“桦公子不必多礼,快请起。”陆靖扬想出手扶萧苒桦,被萧苒桦先一步躲开。   “七皇子有何事需要找在下,请说。”萧苒桦恭敬地问,伸手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   陆靖扬收回手,背在身后,在亭子内来回踱了一阵,又转眼看萧苒桦,故作为难道:“我听说桦公子在江湖上有些人脉,不知桦公子可否为我打听一事?”   萧苒桦心中揣测,瞥了陆靖扬一眼,笑道:“七皇子有何事要在下打听,只要在下能办得到,自然不会推辞。”   陆靖扬脸上泛起喜色,俊毅的脸上弯起笑容:“桦公子能帮忙再好不过了。以桦公子在江湖上的人脉消息,定是知晓我大婚之事。无奈我的妻子在我大婚那日失了踪迹。我已叫人贴了告示,还是一无所获。我虽然会用兵谋略,但对这女人一窍不通。许是我的妻子对我不满意,才逃了婚。但我还是想找回我的妻子。听闻桦公子的人脉广,这才想着桦公子能否帮我找回妻子。”陆靖扬自顾自地说完,看向萧苒桦,却没看到自己想象中的紧张。   萧苒桦微笑:“这有何难,在下帮七皇子就是了。只是,七皇子可知我的规矩?”   “当然知晓。”陆靖扬将一叠银票递向萧苒桦   萧苒桦接过银票,当着陆靖扬的面用手蘸了下舌头,一下一下地数着银票。   陆靖扬看着萧苒桦又道:“桦公子,这几日我便要上朝拜见我父皇,到时候,我父皇定要见皇子妃一面,这事可大可小,桦公子要尽快找到我的皇子妃。”   “好说,好说。那七皇子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吩咐在下,天色已晚,在下可否先一步走?”萧苒桦满足地收起一叠银票,向陆靖扬作了个揖。   “请。”陆靖扬一扬手,大大方方地为萧苒桦让开一条路。   萧苒桦回首对陆靖扬一笑,唤了小谨点灯离去。   陆靖扬待萧苒桦走远,眼中的神色蓦然一变,皇家的傲气霸道都在他的眼中流动,他一挥腰间的深蓝流苏,龙纹长靴迈开稳健大步,唇边不可抑制地扬起。   他倒要看看,这萧苒桦要去哪里找他的皇子妃。   萧苒桦回到花满楼后,便开始后悔了。   见钱眼开要不得啊。可惜偏偏一看到银票便把所有的顾虑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真正的皇子妃萧瑜桦不是早就和别人私奔了,就算她萧苒桦再有人脉,这一时半会的上哪儿找去?萧苒桦将头靠在桌子上猛磕一下:“叫你爱财,叫你爱财”   这一声响吵醒了本就睡得浅的方永。   方永衣裳半露,雪白的肌肤在烛光下染上了些橘红。他的美眸半眯,眸中似乎要有溢彩流泻而出。   方永从榻上慢慢起身,推了条凳子坐在萧苒桦身旁:“娘子,怎么还不就寝?”方永把头靠在萧苒桦背上,喃喃问道。   萧苒桦对方永的妩媚扰人习以为常,也不管方永靠着自己:“睡不着啊,麻烦的事情扰人梦。”萧苒桦又把头放在桌上磕了两下。   方永皱眉,两手环住萧苒桦,下巴轻抵着萧苒桦的颈窝:“怎么?那七皇子为难你了?”   “哎,谁叫我爱财呢。这不惹了一身铜臭还多带一个麻烦。”萧苒桦自我抱怨着,却不知当下自己与方永的姿势甚是暧昧。   “莫不是着了那七皇子的道?也不知当时是何人对我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方永的呼吸喷着热气,微卷的长睫下闪动着几抹笑意,方永的脸颊轻贴上萧苒桦的小脸。   萧苒桦皱着一张脸,整个心思都在如何找皇子妃的事上。方永看着萧苒桦清纯的美目中尽是哀怨,一时迷了方寸,凑下头就要吻下,谁知后面站着一个母夜叉,将方永一把拉下了凳子。   “你,你们······”慕飞儿双眼瞪大,拽着方永的衣裳不松手,一双圆滚滚的杏眼满是不可置信,她抽着嘴角,眼看就要掉下泪来。   萧苒桦转身,看着被慕飞儿拉下凳子的方永和怒气腾腾的慕飞儿,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郡主是何时起的身?为何火气这么大?”   慕飞儿扔下方永,一头扑进萧苒桦的怀中,小粉拳在萧苒桦的肩头砸啊砸,情绪失控的说话含糊不清:“你······你就是巴不得,哼,你真是······”   “别急,好好地把话说完。”萧苒桦握住慕飞儿的手,心下有些不耐烦,又不好表露,只能好声哄道。   “你就是巴不得我没醒来,好让你和这贱人你侬我侬的,哼,你真是太过分了,花满楼这么多女子你不要,倒还要个男子。”慕飞儿的泪尽数落在了萧苒桦的身上,她还伸手,狠狠地指向站在一旁面红耳赤的方永。   “哦?那郡主是希望在下出去随意找个姐姐来消遣一番喽?”萧苒桦一听缘由,倒觉得有趣,她挑起慕飞儿的哭脸,左看右看。   “你!你敢!”慕飞儿的眼瞪得更大,巴不得掐死这个风流男。   “在下不过是说笑而已,郡主莫要当真。郡主刚才是误会了,我与方公子之间怎会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我方才有些乏了,方公子这是在帮我按摩。”   “按摩?按摩需要把嘴巴凑那么近?你这是编给谁听?”慕飞儿嘴上这么说着,手上的力道反是减了下来。   萧苒桦倒是不知方永有没有将嘴凑过来,她瞥了方永一眼,只见方永早已躲到榻上睡了,萧苒桦只当是慕飞儿在无理取闹,便笑说:“郡主有所不知,这是外邦的按摩方式,只有方公子懂得。倘若郡主想试,也可让方公子来帮忙。还是,郡主想让在下帮?”   萧苒桦的话让慕飞儿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这回慕飞儿没再骂萧苒桦,而是很忸怩的看着萧苒桦不出声,双眼梨花带雨,含情脉脉。   萧苒桦以为慕飞儿会吓着滚出自己的怀抱,不料慕飞儿依旧是不依不饶地趴在自己怀里。   “呃······郡主若是无事,可否先行歇息,也好让在下洗漱一番。”萧苒桦有种不好的预感。   慕飞儿忙跳出萧苒桦的怀里,一脸娇羞,令人好不心动。萧苒桦这才反应过来,完了,自己又多了个麻烦,这小妮子估摸着是对自己有意思了。   次日一大早,萧苒桦还未起身,慕飞儿便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在她耳边轻唤:“桦······桦,该起身了。”   萧苒桦一睁眼,差点没滚下床。慕飞儿正穿着薄如蝉翼的淡黄衣裙,凹凸有致的身材尽显,清早的光铺在她胸前傲然挺立的两座雪山上,玉手纤纤就要伸来。   躺在里侧的方永就要睁开眼,被萧苒桦一把遮住双眼,萧苒桦在方永耳边悄声道:“别动。”说完她又转身对慕飞儿说道:“郡主,这天气是热了些,但郡主还是多穿些好,以免招了禽兽垂涎。小谨,多带件衣裳进来。”   慕飞儿见萧苒桦对她的衣装不为所动,以为是自己的打扮招了萧苒桦的嫌,委屈道:“桦,我这衣裳你不喜欢?”   萧苒桦被这一声“桦”惹得鸡皮满地,她勉强笑道:“在下并非不喜欢,只是更喜欢郡主原来的样子。”   慕飞儿这才开心地笑起来,接过小谨给的衣裳出房洗漱。   小谨见这春色满屋,萧苒桦身前是曼妙身姿若隐若现的慕飞儿,床里侧又是被蒙了眼睛的妖孽方永,小谨不禁自行想象出了一个缠绵的夜晚,然而他的想象刚起步,便被萧苒桦的一语打破   “小谨,这招数是谁教的?”   小谨颤巍巍地应了句:“是,是小谨教的。”   萧苒桦了然,这慕飞儿怎么会自己想出色诱之事来,何况还是白天,必定是哪个不长脑子的教的。   萧苒桦看了看小谨,小谨便缩成一团。萧苒桦放下遮在方永眼上的手,方永本被充实的心间多了一股怅然若失。   萧苒桦起身,随意穿上一件素衣,便拎着小谨出房。   不久后,方永听见小谨的尖叫:“桦公子,小谨不敢了,不要把我留在这啊!”   不一会儿,萧苒桦风尘仆仆而归。方永问小谨去哪,萧苒桦眼中闪过一丝贼光,笑道:“明月姐姐的床上。”   14.-求死   求死   富贵大气的养心殿内,高高的案台上坐着一个黄袍加身,眉宇之间颇有皇家霸气的男人。   看上去,这男人也不过壮年。他的身躯还算壮硕,一头乌辫以金丝相缠,露出刚俊的脸孔,眉若浓墨,深凹的眼槽下是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   鼻似鹰钩,唇上是铁血男人所有的略紫带朱。他的脸好似刀削斧刻,与陆靖扬颇有相似之处。   “儿臣参见父皇。”陆靖扬云步跨了进来,对陆南天行礼道。   “怎么,几月不见,倒和朕生疏起来,快快免礼。”陆南天笑道。   “儿臣不敢。儿臣今日来是有事相求,还望父皇成全。”陆靖扬起身,如一座青山般伟岸站好。   “你小子还有事求朕,说来听听。”陆南天饶有兴致地放下手中的书。   “不久前父皇为儿臣所赐婚事,父皇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   “那父皇定是知晓那萧家千金逃婚之事。”   “嗯。”   “孩儿恳请父皇,让孩儿自己去追回萧家千金,孩儿对那萧家千金有意,但孩儿希望萧家千金能够心甘情愿地嫁给儿臣。”陆靖扬恳求道,说着抱拳跪下。   “这世间也有靖扬能看上的女子,想必不简单。好,朕就允了你,到时候,你可要把皇子妃带来给朕好好瞧瞧。”陆南天见陆靖扬憋着个黑脸,黑中带红的笨拙羞涩,笑道。   “多谢父皇成全。”陆靖扬箍着自己的流金腰带,踏着狼皮短靴离去。   陆南天对着案台上的书看了一会儿,再抬眼,眼中满是戾气与狠毒:“李公公,那日你所说的事给朕再说一遍。”   萧苒桦盘着腿,正坐在后院的石凳上坐着最快乐的事,数钱。这还没数完,眼皮不禁跳了一下,她摇摇头,心想:许是天气太热,中暑了。   萧苒桦有些昏昏沉沉,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她起身,却被迎面而来的慕飞儿挡住。   这几日,慕飞儿对萧苒桦是献尽了殷勤,萧苒桦哪会不知,再这么下去,恐怕她就是郡主的夫君了。   “桦公子这是去哪?”慕飞儿手里端着碗果汤,小家碧玉地走到萧苒桦面前。   方永则媚笑着拉长自己的桃花眼,从萧苒桦身后走来:“郡主这是做什么?近日对桦公子是越发好了。郡主可是对桦公子动了心。”   方永这么一说,惹得慕飞儿娇羞满面,慕飞儿偷偷看了萧苒桦一眼,没注意到萧苒桦的尴尬,说道:“本郡主就是动心又如何?与你何干?”   “自然与我无关,我也就这么问问,郡主这么当真做什么?”方永笑的那叫一个百媚千娇啊,萧苒桦却有一种用银票砸死他的冲动。   “郡主莫怪罪,方公子他说笑呢,你说是不是啊,方公子。”萧苒桦一面好气地说,一面在方永背后狠狠拧了一把,叫你说!   方永着实感到疼,但脸上的笑意更胜。   “郡主,在下有事要办,今晚怕是回不来了。你与方公子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叫小谨便是。”萧苒桦说完,狼狈的逃走,也不管撞了慕飞儿手中的果汤。   慕飞儿要拦也来不及了。她转身,怒瞪着方永:“都是你,要不是你桦公子就不会跑了。”   方永听了,也不怒,伸手接过慕飞儿手里还剩下的半碗果汤,尽数喝下,又将碗放在石桌上,自己边摇着腰,得瑟地走了,只留下慕飞儿在原处火冒三丈。   萧苒桦借口要去办置花满楼的用品,带了几个小厮出门,走到人烟稀少之处,萧苒桦点了几个小厮的睡穴。   她吹了个口哨,只见几个身着便装的男子快速出现,这些男子长得个个俊俏,只是脸色严肃,没有表情。   “我师父的消息可有了?”   “回桦公子,前几日在阳南一带有出现。不过现在又没了踪迹,属下该死,未能找回尊师。”一男子上前答道。   “无碍,我师父本来就神出鬼没的,不怪你们。你们可有去各个妓院看过?”萧苒桦又问。   “这······”领头的人表情虽未有很大变化,却是有些尴尬。   “你们若是去不了的话就罢了。你们帮我打探一下这真正的萧家千金现在身在何处。嗯,顺便再打探一下丐帮的情况是否有所好转。”   “是”几个男人答应道,分别抱着被点了穴的小厮离开。   萧苒桦对着几个离开的背影摇摇头,真是不知享受的人啊。   萧苒桦独自在冷清的大街走了一阵,师傅找不到,花满楼的事务倒也不急,花满楼还有个慕飞儿更是让萧苒桦不想尽早回去。还有那什么七皇子向自己讨要皇子妃,笑话,上哪儿要,就算要到了也是棒打鸳鸯。萧苒桦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干脆什么也不想。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条街重复逛了几次。萧苒桦听到不远处有些许打斗声,心里很明智的告诉自己,别多管闲事,但身体就是很正义的想救人。   寻着打斗声萧苒桦方能看见一群黑衣人在对着一个华袍锦服之人对峙。   真好真好,总算有些有趣的,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萧苒桦就在暗处看着,每到精彩之处都不禁叫好一番,这身段,和台上的戏子有的一拼,怎么就去当杀手了?   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的扫堂腿明显占了上风,几个黑衣人的招式更是穷追不舍,招招逼急对方要害。而那华袍锦服的招式却越来越缓,似乎巴不得被对方打死。   萧苒桦顺着飞舞的黑巾与跳跃的锦袍向上看,着实愣住了,这,这不是魏如流吗?怎么又是他?   萧苒桦故意加重呼吸,便觉得耳边掌气生风,萧苒桦头一歪躲过一个黑衣人的袭击。黑衣人以攻魏如流为首要,又投身于那一边热火朝天的战斗。   萧苒桦从口袋里掏出几文铜钱,欲哭无泪地将铜钱击向黑衣人。黑衣人屏气定住,各个都感到不可思议,随即还未有反应,便都倒下。   黑衣人倒下后,那气喘不止的魏如流,转身看向萧苒桦,他身上的衣服被割破了无数个小口,小口中流出的鲜血带着漆黑,这使魏如流看上去有些狼狈,而这狼狈也只在一瞬间就被他的卓越风姿所替代,他的脸好似温玉羊脂,高挺的俊鼻两侧是深不见底的的眼眸,他的唇上泛起黑紫,乍一看之下,有点像从地狱中踏出的修罗,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就在魏如流的身子摇摇欲坠之际,萧苒桦上前,稳住的魏如流的身形。魏如流只觉得被一个温软的怀抱拥住,他竟不想起来。   有钱人家的少爷啊,你这是在求死吗?明明可以打得过对方,却宁可被打死。萧苒桦死拖硬拽,终是将魏如流带到一家客栈歇息。   钱啊,那可是六文钱,白白糟蹋了。   萧苒桦坐在魏如流的床边,考虑的依旧是财。床上的魏如流皱皱眉头,缓缓地睁开眼,一个身着墨梅素衣,淡雅如兰的男子进入他的视野。   萧苒桦见魏如流睁开眼,便开口道:“在下路间偶遇公子,在下看公子凶多吉少,才出此下策。”   萧苒桦边说边端起桌上的一碗黑黄的药汁,刺鼻的中药味儿弥散在空气间使人难受。:“公子把这个喝了吧,喝完之后待体力恢复了再走也不迟。”   萧苒桦自己讲着,魏如流从头到尾没有回过一句话,就像是萧苒桦自己的独角戏一般。萧苒桦知道魏如流性子冷,也不计较。   她将魏如流的身子扶起,将药凑到魏如流的嘴边。魏如流想推开,身上却一点劲都使不出来,只能紧抿着唇,死活不松开。   萧苒桦扼住魏如流的下巴,使魏如流不得不松口,将所有的药汁尽数灌了进去方才作罢。饶是魏如流这么冷的人,也有些苦不堪言。   “公子莫非是在寻死吗?”萧苒桦放下手中的的碗,将魏如流放到床上。   “与你无关。”魏如流总算开了口,冷冷地丢了四个字给萧苒桦。   萧苒桦一扬嘴角:“自然是与我无关,公子若真想寻死,在下哪有拦的道理。只是我与那锦匿素来有些交情,她交代我照顾好她的债主,我岂有不从的道理。”   “锦匿?”魏如流看着萧苒桦的眼神缓和了些,但仍用警惕的眼光看着萧苒桦。   萧苒桦又道:“可不是那锦匿吗?她说我要是让魏家钱庄的少主有何闪失,她就要偷了我花满楼所有的东西。”魏如流听了,眼中的冷降了不少。   花满楼?魏如流反应过来,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萧苒桦,若有所思。这人莫非是花满楼的少当家桦公子?听闻此人爱财爱色,与那锦匿的嗜好一致,难怪这二人有关联,物以类聚。   15.-媚毒   媚毒   “你可以走了。”气氛僵滞了一会,魏如流费力地转身朝里,顿时一股热血往脑上冲,眼前如蝇虫点点环绕,腹下一阵滚热难耐,喉头出干痒异常。   魏如流的俊脸慢慢晕上一层醉人的红,他感到不妙,紧咬下唇,险些咬出血来。   萧苒桦感到不对劲,一手探向魏如流的脉搏,萧苒桦带着些冰凉的指尖贴上魏如流的肌肤,魏如流只觉得渴望,想拉住萧苒桦。   萧苒桦一皱眉,沉吟片刻,脱口而出:“西域媚毒。”   魏如流清萧的眸子点上了火,他吼道:“你快给我滚!”   萧苒桦当真如魏如流所言,走近窗,随风一跃,带着一身白袖墨梅而去。   魏如流躺在床上,在冷中热中反反复复地滚着,他想扯下自己的衣服,但清冷的性子告诉他,不能。   过了不久,只见一个黑影窜入屋中,那人站起身,遮在眼前的幕离随着透窗的风轻飘,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少主这是怎么了,那桦公子急匆匆地来通知我,不知所谓何事啊?”锦匿轻倚靠在床边,对魏如流来了个明知故问。   “你快滚!”魏如流的双手已经不受自己的意识开始要蠢蠢欲动,他咬牙,看着锦匿那双溢彩的黑眸,狠狠道。   “锦匿还从不知道该如何滚呢,少主要教教锦匿吗?”锦匿肆无忌惮地爬上床,搂着魏如流的身子道。   魏如流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他看着锦匿的眼神犹如烈焰侵袭,他的双手搂住锦匿的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掐断似地。   锦匿伸手覆在魏如流的脸颊上,细细看着魏如流;魏如流眉色清淡,一双凤眼精巧地镶在眉下。面如冠玉,好似天赐的精琢之作,清冷的俊脸有着夺取世间风华的卓越。坚挺的玉鼻下一抹如花瓣的唇色在灼热的体温下微张,贝齿在口中也能现出。他后脑依旧是用一根白玉翡翠流行于青丝间。   好一个美男儿,锦匿心中暗想。   锦匿再不多想,挺起身将唇覆到魏如流的唇上。魏如流也不避,启唇迎合上来,两人皆是生涩地将唇缠绵上连珠银丝。魏如流的意识慢慢模糊,他用手扣住锦匿的玉颈上,只希望这吻能够解掉他身上的燥热。   就在魏如流要扯去锦匿衣带的时候,锦匿舌头上的动作越发灵巧起来,锦匿的舌滑过魏如流的舌根,银牙狠狠地在魏如流舌上一咬,一股带着苦涩的幽香传入魏如流的口中。   魏如流两眼一闭,直直地倒在锦匿的怀中。   锦匿伸手擦了擦唇,看着魏如流渐渐退去红晕的脸庞,喃喃说道:“这赔本买卖,以后我锦匿再也不做了!这西域媚毒还真是难解。”   魏如流只觉得恍惚中听到谁在抱怨,他扬起唇角,在梦中留下了一抹倾城的笑。   夜里,敲过了三更,魏如流醒来,头疼欲裂,他也不顾头疼,忙坐起身四处张望,直到见到锦匿坐在窗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数着银票,才安下心来。   “哟,少主醒了,感觉可好?”锦匿收了银票,转身看向魏如流。   魏如流缓缓地走向锦匿,离着锦匿还有三步距离便停了下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魏如流的声音很轻,虽是没什么温度,但也好过冰冷。   锦匿笑道:“少主不必谢我,相反的是,少主应当怪罪于我。少主是想寻死,而锦匿却让你活着。”   魏如流没应锦匿的话,偏过头看向窗外,许久,才说道:“我是想寻死,不过如今没死成,也算是天意。”   “天意?少主这是要把锦匿的功劳全都给抹煞了吗?哎,枉锦匿还为救少主······”锦匿后面的话意味深长,锦匿不说,魏如流也晓得。   魏如流将眼中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收敛回去,看着锦匿。   锦匿不喜魏如流眼中的淡漠,便开口道:“少主放心,锦匿并没有夺少主的清白,只是这解毒的办法太过古怪,非得男女以舌相交,再将药物传入舌上。锦匿若是冒犯了少主,还请少主海涵。”   听到锦匿说自己与她无关系,魏如流自然是暗自松了口气,但听锦匿能如此脸不红心不跳地将解毒方法说出来,魏如流觉得心中有些闷。想必,此事她做得多了。   “既然你救了我,你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吧。”魏如流边说边将手背到身后,抬头看向窗外圆月。   锦匿本没什么要求,一听魏如流这么一说,乐翻了。   她对着魏如流,本想说要一叠银票,在看到魏如流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在月色下显得凄清,又消了念头,随即她看上了魏如流青丝间的白玉翡翠,她定了定神,说道:“我要你发间的白玉翡翠。”   魏如流一愣,说道:“你要别的金银珠宝我都可以给你,只是这白玉翡翠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不可给你。”   锦匿有些安心,她笑道:“既是如此,锦匿也不好多说什么了,锦匿没有什么想要的。救了少主同样也是为我自己着想,少主不必满足锦匿别的要求,少主只要好好活着便可。”   好好活着?也对,若不活着,锦匿如何向自己借得钱财?魏如流如是想着,但心中仍是有些暖意。   “少主先睡下吧,锦匿会替少主守着,待天明时,我再叫桦公子过来。”   魏如流不做声,依旧看着自己的月亮。锦匿见拗不过魏如流,也不再劝,继续掏出银票数着,心里在盘算这钱要是还给七皇子,那七皇子是不是就会饶过她,别再找她麻烦。   天色渐亮,锦匿在魏如流不经意间跑了个无影无踪,魏如流依着锦匿的话等到萧苒桦来。   鸡鸣时,萧苒桦准时而至,只是那俊雅清逸的少年多了几分疲惫,一进屋子便摇着手中的玉骨扇,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少主,锦匿那个丫头叫我送你回钱庄,你的体力可恢复了?”   魏如流冷着一张脸,不看萧苒桦:“我自己可以回钱庄,桦公子请回吧。”   萧苒桦收起玉骨扇,睁开眼:“既然如此,魏兄多保重,在下的花满楼事务繁多,就先一步走了。”萧苒桦刚要离开,却被魏如流拦住。   魏如流将发间的白玉翡翠抽出,一头乌丝在初升的晨曦中飘扬,魏如流恍若登仙羽化的仙人般,独立于世。他将白玉翡翠交给萧苒桦,扔下三个字:“给锦匿。”   说完便回到榻上去休息。萧苒桦有些惊讶地握紧手中的白玉翡翠,而后抿唇一笑,把白玉翡翠藏于袖中,运功离去。   16.-线索   线索   萧苒桦一回到花满楼,就直接躺在后院的假山下假寐。   她半睁着眼,细长的睫毛在阳光下镀上一层金亮,黑眸中闪着流光。她从衣袋中掏出了一根白玉翡翠,一枚玉佩和一支锐箭。   “竟然是一样的,竟然是一样的。”萧苒桦自语着,嘴角翘起的幅度越来越大,心中的期待与喜悦在胸口沸腾着。   白玉翡翠中的白玉与玉佩中的白玉所出之地是一样的。   她为贼时,不知偷了多少官家的玉,皆与这枚玉佩中的玉相去甚远,就算是兴平郡主身上的玉坠,皇上的玉玺,也与此玉无一处相同,而如今,魏如流的白玉翡翠竟与自己的玉佩出处相同,她且能不兴奋?   “你还是没有放弃啊。”九娘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一股浓香随声而至,九娘的红衣在微风中蹁跹。   萧苒桦忙把玉藏进怀中,讪讪地笑:“呵呵,九娘发现啦。莫对我师傅说啊。”   “哼,我才不会和那个老小子说呢,你把你九娘看成什么人了,死小子。”九娘瞪了萧苒桦一眼,就着萧苒桦身边躺下:“你就那么想找到你娘吗?”   萧苒桦闭上眼,笑了笑:“若能找到,九娘你不会替桦儿高兴吗?”   “九娘当然会为你高兴,就怕你找到了娘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连着这花满楼又得剩下我一人打理”九娘说罢伸手捏萧苒桦的脸颊,一脸气愤。   “九娘言重了,桦儿可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九娘,你下手轻点。”萧苒桦疼得呲牙,求饶道。   “罢了,我就问你,你这回又查到什么了?”九娘看萧苒桦真被捏疼了,立马放开了手,问道。   “呵呵,什么都逃不过九娘的法眼,桦儿是查到了些线索,事有蹊跷。”萧苒桦边说便将手枕在脑后,一一解释:“昨日,我从魏如流那里得到了白玉翡翠,与我的玉佩所出一处,听魏如流所说,这是他母亲的遗物。我派人查过,魏如流的生母家世并不显赫,但他的生母却是皇后的义妹,此玉怕是与皇室有关”   “皇室?”九娘不禁暗自抓紧衣襟。   “是啊。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些疑惑,为何魏如流会中西域媚毒,昨日袭击他的黑衣人与我初见他时所遇到的黑衣人不同,从武功上来看,更像是一个派别的人。”   “哪个派别?”   “噬神派。”   “你,你说什么?”九娘的心慢慢下沉,抓着衣襟的手心渗出冷汗。   “嗯,也就是说,噬神派与西域有瓜葛。不仅如此,听闻,噬神派与十三年前北原亡国有着扯不清的关系,而魏如流与皇室有着藕断丝连,虽不是皇族子孙,却也算得上当今皇后的义子。况且,魏如流又是天下第一钱庄的少主,着实也握着些廉云国财权。由此看来,这噬神派是想除了魏如流以绝后患,也可以知晓噬神派想要复国。”萧苒桦细细地将事情道来。   九娘忙出手捂住萧苒桦的嘴:“桦儿,此话不可乱说。”看着九娘焦急着想要掩饰些什么,萧苒桦沉下眸子,心中更是确信的自己此番的推测,还有的就是,九娘有事瞒着自己。   萧苒桦移开九娘的手,笑道:“九娘紧张什么,这只是桦儿的片面推测,做不得数,往后桦儿再也不说就是了。”   九娘这才放下心来,她顺了顺紧张的情绪,对萧苒桦说:“桦儿,如今,你可有什么打算?”   “桦儿想进宫。”:   “你说什么?!”:   “桦儿想进宫寻母。”   “不可!万万不可!那皇室里的勾心斗角岂是你能受得?不行,我不答应!”九娘用手狠狠地扣住萧苒桦的手腕,目露惊慌。   萧苒桦已知九娘的反应会如此,她轻笑:“逗你呢,九娘,你还真当桦儿是傻子。皇室那么麻烦的地方,打死我我都不愿意去,岂能自愿去?”   “好啊你,死小子,居然学会骗你九娘了,看来这皮肉只痛是过轻了些,你,萧苒桦,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扒了你一层皮!”九娘回过神来,嗔怒道。   萧苒桦连滚带爬地起身,抱头鼠窜:“九娘,饶了桦儿吧,桦儿不敢了。”   萧苒桦躲过了九娘的“追杀”,躲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一进屋,就见方永呆呆地坐在窗子前,而床上,是被迷晕了的慕飞儿。   方永一听有动静,转头看去,却是萧苒桦蹑手蹑脚地上前想吓他一跳,方永的眼中堆满笑意,幽幽地说道:“娘子,你总算回来了。”   萧苒桦没吓到方永,自觉地无趣,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饮茶:“是你迷晕了慕飞儿?”   方永点头,走到桌子的另一边,直视萧苒桦。   萧苒桦一身男儿装俊朗无比,一身的墨梅在她身上绽放出一番傲骨节气,只是萧苒桦的脸上带着疲惫,最重要的是,萧苒桦的唇上有血迹。   方永心下疑惑,又想到花满楼是个花柳场所,不自觉地想到别处去,心中顿时窝火,妖媚的脸上虎视眈眈:“娘子你唇上的血迹是从哪里来的啊。”方永问得天真无邪。   萧苒桦顿时毛孔一张,寒气顿起,想起自己在帮魏如流解毒的时候不小心被魏如流咬破了唇,再看方永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觉得好笑,这小子倒还真的扮起她相公了,扮得还有模有样。   萧苒桦轻咳一声,回道:“无碍,姐姐们看我俊朗,便要香一个,香得太过火了,便破了唇”   方永按住萧苒桦还在倒茶的手,眼中想要喷出火来:“娘子莫不是有百合之好?”   萧苒桦一听,笑出声,伸手在方永脑袋上敲了一记:“你才百合之好呢,小小年纪,这风月懂得还真多。”   方永红了脸,捂着头,看这萧苒桦的笑脸,脸上的红更胜。   “说正经的,妖孽,你什么时候回方府啊?近几日怕是要生些变故,你还是早日还家的好。慕飞儿我也会送她回府。”萧苒桦又倒了一杯茶在手。   “娘子这是为何?”听萧苒桦催自己回府,方永的心不禁隐隐作痛。   17.-来客   来客   萧苒桦没有回答方永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桌。   这个时候,应该是到了。   不出萧苒桦所料,果然,就听明月在外头喊道:“桦公子,七皇子来见你。”   门被打开,一袭蓝绸青带的陆靖扬带着豪迈的身姿,也不顾房中人是否答应,便走了进来。   “七皇子,别来无恙啊,不对,应该改称呼了,廉扬王。”萧苒桦抱拳鞠躬。   方永一见陆靖扬,脸色泛白,他看了看萧苒桦,心中滋味百千,扭过头,不去看陆靖扬。   “哟,这捷报这么快就传到桦公子的耳中,不简单啊。”陆靖扬大笑,如鬓的浓眉笑得越来越弯。   “廉扬王前日被皇上封王,这事谁人不知。我们花满楼的明月姐姐足不出户,称呼有误,还请廉扬王莫要责怪。”萧苒桦附和着笑,哪想外头的明月又是一声:“桦公子,方老爷来了!”   萧苒桦有些惊讶,她只知这会儿陆靖扬该会来找她,却不料方天行也来凑一脚。   “哎呀,稀客稀客,方老爷今日怎有空来花满楼,我这花满楼的档次怕是要上个台阶了。”萧苒桦对着进门的方天行也行了个礼。   方永在看见方天行熟悉的国字脸与怒气凝集,充满厌恶的眼神时,不禁躲到了萧苒桦的身后,紧拽着萧苒桦身后的衣角微微颤抖,如一只被狼盯上的兔子。   “臣叩见廉扬王。”方天行先是对陆靖扬行了个大礼,被陆靖扬不耐地扫了一眼之后,才正式与萧苒桦打了个照面:“桦公子,初次见面,老夫在此谢过了。”   “方老爷哪的话,在下并没做什么让方老爷可谢之事啊。”萧苒桦笑着,不动声色的将方永的手从自己的衣角上拿开,握在手心。   方永先是一惊,看着萧苒桦握着自己的手安下心来。   “犬子在此处打扰桦公子多时了,多谢桦公子救了犬子。当初老夫以为犬子无救,便草草办了丧事,哪知原是那庸医惹的笑话,害得我儿险些命丧黄泉。今日老夫来,是要带方永回府的。桦公子放心,你对方永的恩德老夫不会忘记,老夫愿送上一万两银子聊表心意。”方天行说着拍了下手,便有小厮抬了一大箱银子上来。   萧苒桦笑眯了眼,心下暗想,这只老狐狸。   “方老爷这是做什么啊?在下确实是爱财,却也没到搜刮人家产的地步。方老爷若是不来,在下也正想将方永送回去呢。”听萧苒桦要将自己送回去,方永的恐惧加深,手上的力用得更重。   “妖孽,你好歹给我轻一点。”萧苒桦的密声传音传到方永耳里:“你暂且先回去,相信我,我不会扔下你的。”   方永瞪大媚眼,看着正在对方天行交谈的萧苒桦,心下震撼,她,她居然会武?   若无深厚内力的人,岂能会密声传音?那,她有没有可能是锦匿?   “这银子桦公子请收着,不然,老夫会不安的。”方天行说罢,又朝着萧苒桦身后的方永说道:“永儿,还不随我回府,还要打扰桦公子到什么时候?”   方永握着萧苒桦的手紧了紧,终是松开,不料萧苒桦又握住方永的手,在方永的手中塞了个什么东西。方永的手中一痛,又恢复如常,手中的东西就不见了。   萧苒桦笑着拍了拍方永的肩膀:“方永,回府吧,别让家中人过于担心了。”   方永听罢,握紧拳头,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他点点头,在方天行的带领下离开。   “那人是谁?”陆靖扬看着方永离去的身影,想起了当时方永对自己恨之入骨的眼神,问道。   “廉扬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是方家二少爷。”萧苒桦边说边为陆靖扬沏上一杯清茶。   “不说这个。敢问桦公子,我的皇子妃你可找到了?”   萧苒桦如实回答:“未能找到。王爷有什么要怪罪的,在下定不推卸。”萧苒桦说得大义凛然,心中却在叫苦不堪。   陆靖扬一扬唇角,霸气一笑:“桦公子已经尽力了,我岂有怪罪之理?只是当初桦公子所说的事竟言而无信,未免在江湖上损了声誉。我有另一件事请桦公子做,以桦公子的深厚武力,定能担此重任。”   萧苒桦在心中鄙夷了一番,这陆靖扬,竟与那妖孽一般狡猾。   萧苒桦说道:“在下未有何深厚武力,想必是廉扬王弄错了。王爷若有事相诉,何不先说来听听,看看在下是否能帮到。”   “当初我对你所说的为官之事,并非说着玩,以桦公子能够密声传音的功力,做个武官那也是大材小用了。本王素爱材,像桦公子这等英才,呆在花满楼岂不是被埋没了,不如随我进宫去,向我父皇讨个名头并非难事。”陆靖扬不能确定萧苒桦是否愿意随他进宫,只算是赌一把,赌她会随他进宫。   萧苒桦毫不犹豫地说:“好,我随你进宫。”   求之不得啊,本想要混进宫只怕要些时日,这陆靖扬一来,倒消了她的顾忌。萧苒桦又在心中打起小九九。   “此话当真?!”这话不是出自陆靖扬之口,是那被方永迷晕的慕飞儿醒来,满脸喜色的冲到萧苒桦身边,抱住萧苒桦的胳膊说道。   “飞儿,你怎么会在这里?”陆靖扬看见慕飞儿,急退了三步,他陆靖扬在沙场上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个刁蛮的郡主。   “哼,扬哥哥你可以来花柳之地,为何飞儿来不得。看在你帮我把桦公子弄进宫的份上,我也就不把你来花满楼的事告于皇叔。”慕飞儿对着陆靖扬吐了吐舌头,转眼看向萧苒桦:“桦公子,你进了宫,我就可以求我爹让我进宫陪皇后娘娘,这样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说完,慕飞儿羞涩地在萧苒桦的脸上“吧唧”了一声,靠进萧苒桦的肩头,脸上多了两片红云霞。   陆靖扬沉下脸来,他本想让萧苒桦进宫,好让自己能与她的关系有所进展,不料这慕飞儿看中了萧苒桦,碍于萧苒桦的女儿之身不可拆穿,陆靖扬只得作罢。   看来这计谋未得逞,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萧苒桦的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状况?她可不想做郡马啊!   18.-进宫   进宫   “你当真要进宫?”九娘紧握着拳头,看着坐在对面一脸心虚的萧苒桦。:“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没想到你竟真有此念头。那欧阳云凌呢?你不寻他了?”   九娘只希望能用欧阳云凌留住萧苒桦。   萧苒桦绞着手指,讪讪开口:“师傅自然是要寻的。只是寻母之事,九娘你应该清楚,桦儿为贼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母,如今有了线索,桦儿不想错过。”   “那皇宫是何等杂乱之地,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掉脑袋,桦儿,你当真想清楚了吗?”九娘眼中的复杂神色在萧苒桦身上停留,身上的红衣带着怒气张扬开。   若是萧苒桦想再去混江湖,找欧阳凌云,九娘绝对不会让萧苒桦走的。而今,萧苒桦是为了寻母,这件事,九娘却无权干涉,但那皇宫,可是吞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九娘不愿让萧苒桦涉险。   “桦儿想清楚了,桦儿想进宫。”萧苒桦抬头迎上九娘的目光,一脸决然。   “也罢,当初你为贼时,专爱偷些玉,那时我就已料到会有今日。不过,你得答应九娘一件事,不管在什么情况之下,都不可将你的女儿之身透露出来。”九娘一脸正色地看着萧苒桦,等她回答。   “桦儿定会铭记于心”萧苒桦点点头。   “啊,不好,起初与你同来花满楼的那个美娇娘知道你是女儿身,这可如何是好?”九娘突然想到方永,害怕地捂住了胸口。   “九娘不必担心,方永那只妖孽不会说的。”萧苒桦安慰地拍拍九娘的手。   “你怎有把握他不会说?”   “这个嘛······直觉。”萧苒桦轻松地笑着,惹来九娘狠狠一瞪,这才收了笑。   在方天行来花满楼接走方永之时,萧苒桦便想起方永是谁了,难怪当初对方永有种莫明的熟悉感。   四年前,她扮成锦匿在方府偷盗时,恰巧看见了被方天行蹂躏的方永,同情心一泛滥,萧苒桦便救走了方永,还将自己偷到的毒经赠于他,期间还教了他些防身的功夫。   好歹自己对那妖孽有些恩情,那只妖孽也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那你何日进宫?”   “明日便会与廉扬王一同进宫面圣。”   “你要见皇上?”九娘的一口气差点没将自己哽死,她急忙掩下自己的神色,对萧苒桦挥了挥手,道:“既然你明日就要出发了,这会儿先去和花满楼里的姑娘道个别,早些休息去吧。”   萧苒桦只装作没看到九娘的异常,应声离开。   九娘在确定萧苒桦离开后,对着窗口吹了声哨,一只瞪着红眼的猎鹰扇着强健有力的翅膀飞来,停在窗边。   九娘拿出一张纸,草草地在上面写下几个字,将纸卷入小竹筒中挂在猎鹰的利爪上,猎鹰飞去。   九娘看着猎鹰飞去的影子,心中祈祷道:别让我的桦儿有事啊。   萧苒桦没有依九娘的意去道别,而是坐在屋顶上叼着一片青叶,在等着什么。   萧苒桦一看猎鹰飞出,用青叶轻轻吹出小调,那猎鹰在空中盘旋片刻,转头飞向萧苒桦,并温顺地在萧苒桦的怀中蹭了蹭。   萧苒桦一笑:“没想到你还记得这首小调啊。”说完,萧苒桦拆下猎鹰爪上的小竹筒,抽出纸一看,眼眸顿时深了下去。   只见纸上的字迹潦草,上面写道:凌,桦儿有险,速归。   萧苒桦又将纸塞进小竹筒中,抚了抚猎鹰的头:“鹰儿啊,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九娘和师傅都有事在瞒着我呢?”   猎鹰像是听懂了一般,摇了摇头。   萧苒桦放走猎鹰,仰躺在屋顶,吹着小调,小调缠绵缱绻,如诉如泣,悠扬悦耳。   翌日,萧苒桦身着一身滚金青袍,玉镶阔带,腰间系着一条浅紫流苏,一枚泛红暖玉和一个带有莲花纹的精巧香囊。萧苒桦的头发用一条青色绸带绑成一个发髻,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再加上她本就俊朗的脸庞,更是显出了一个相貌堂堂,淡雅如兰的脱俗少年来。   萧苒桦站在花满楼前,与花满楼的姑娘们一一道别。花满楼门口,还停了一辆金帘玉顶的轿子。   “桦公子此去可会再回来?”   “桦公子,姑娘们舍不得你啊。”   “桦公子啊······”一群莺莺燕燕梨花带雨地围着萧苒桦,哭诉着不舍。   “姑娘们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萧苒桦对姑娘们笑着,眼光总是往花满楼中瞟。   小谨见状,在萧苒桦耳边轻声道:“九娘怕是不会来送公子了。”   萧苒桦无奈地摇摇头:“也罢,九娘许是真的生我的气了。你替我好好照顾九娘,否则,我回来的时候,可不是把你扔到明月姐姐的床上那么简单了。”萧苒桦说罢一脸狡黠地看着小谨。   小谨头一低:“是是是,桦公子的话小谨谨记于心。”   “桦公子,别让本王等太久。”陆靖扬敛开车帘,看着萧苒桦被一群女子围在中间,心中本就有气,又看小谨与她离得那么近,口气难免变得强硬了些。   “廉扬王久等了。”萧苒桦上了车,行个礼,就着陆靖扬身边坐下。   此番一去,真不知会不会寻到母亲。萧苒桦心里多少带了些忐忑。   陆靖扬一双幽深的眼凝着萧苒桦,眼中慢慢泛出暖意,心里的空缺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慢慢填满。这是他的王妃,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地呆在他身边,到那时,再请父皇重新赐婚。   车内的二人,带着不同的心情,往着相同的方向前行。   车子运行没多久,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廉扬王进宫。”   萧苒桦回过神来,跟着陆靖扬下了车。   朱红磅礴的大门一开,只见一个身穿瑰红彩裙,头发用薄金牡丹挽起,发顶缀着彩翠的女人笑吟吟地带着一帮宫女太监迎了上来:“靖扬,你可算回来了,来,让母妃看看,瘦了没有。”   那女人伸出手,在陆靖扬的脸上抚摸一阵。   萧苒桦细细看过这女人的五官,竟发现这女人与方永长得出奇地相象。   萧苒桦想起女人对陆靖扬自称母妃,这才单膝下跪行礼道:“草民萧苒桦,拜见娴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薛长卿笑得狐媚,她对萧苒桦说道:“桦公子免礼,你是靖扬的朋友,无需客气。”   待萧苒桦起身,薛长卿震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萧苒桦。   19.-失态   失态   萧苒桦疑惑地对上薛长卿逐渐放大的瞳孔,道:“娘娘可有何不适之处?”   薛长卿回过神才知自己失态,换上笑吟吟的狐媚脸:“本宫没有不适之处。你就是桦公子?”   “是。”   “嗯,长得真是俊朗。方才本宫有所失态,你与本宫的一位故人很相似,本宫有些惊讶。”薛长卿对着萧苒桦又是一阵打量。   萧苒桦虽长相清秀,却毫无女子的柔媚之态,眉宇间全是洒脱,看来,真是个男子。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我萧某人的荣幸了。”萧苒桦附和着,看来,自己与这皇宫真是颇有渊源。   “母妃,儿臣这就要带桦公子去见父皇,儿臣这会儿先告辞了。”陆靖扬彬彬有礼地行了个礼。   “靖扬有事就先去忙吧,母妃会在榭轩阁内等你一聚。”薛长卿笑着摆摆手。   看着陆靖扬带着萧苒桦离去的身影,薛长卿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眷恋,紧接着就是玩弄,她喃喃道:“像,太像了,虽不是一模一样,但他身上的气质,本宫永远都不会忘。真想看看,皇上看见此人,会是什么表情。李公公!”薛长卿唤上一太监   “奴才在。”   “他可就是皇上叫你寻的那人?”   “是,就是皇上要奴才查的皇后回京时所见之人。”   薛长卿嘴上扬起虐笑,她倒要看看,这场好戏要怎么演。   “宣廉扬王,桦公子进殿!”龙殿外,一领头太监大声喊道。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萧苒桦随着陆靖扬跪下请安。   “平身吧。”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一扬长袖,淡淡地说道。   陆靖扬起身,看见从侧殿内慢慢走出的皇后,颇有些尴尬:“儿臣该死,未看见母后,请母后恕罪。”   “免礼。”皇后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温婉。   萧苒桦好奇地往皇后的方向望去,皇后一身浅黄凤纹裙,纤细的柳腰用绸缎束起,身上没有太多的繁杂首饰,只有一块泛青的璞玉挂在胸前。   皇后长得宛若仙女下凡,肤若白雪凝脂,眉若弯起的柔柳,如星辰的双眼中似乎闪着泪光,泛着惆怅。   唯一在她身上能说得上奢华的,就属戴在头上,象征国母权威的金凤八钗缀玉摇。   皇后不如那薛长卿狐媚过人,薛长卿若算得上人间难得的美人,那皇后就是那下凡的仙女。   萧苒桦对着皇后微微颔首,也不管皇后是否看见。   皇后本来目光在陆靖扬身上,见陆靖扬身边多了一人,便扫了一眼,过目一眼后,她心中如雷劈下,她又看向萧苒桦。   像,太像了,像极了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萧苒桦的气质,俨然就是当年的将领之首,严禅。   皇后不顾体弱需要下人搀扶,她向萧苒桦飞奔而去,握着萧苒桦的手,抚上萧苒桦的脸,眸中满满的不舍,亦是满满的伤痛在折磨着她的心。   她开口道:“严禅,严禅,你终于舍得回来看烟儿了?烟儿想得你好苦。”   萧苒桦一惊,想挣开皇后的手,有碍于对方的身份怕弄伤了她,只好解释道:“皇后娘娘,我名叫萧苒桦,不是严禅,娘娘误会了。”   看到皇后失态,还叫出那个令他想要千刀万剐的人的名字,皇上手上提着的笔落在奏折上,他看向殿下的萧苒桦,也愣了神,未多久,又缓回思绪。   “你们这帮奴才是做什么吃的?皇后发病了你们还不好好照料,不想要脑袋了吗?”陆南天将手中的奏折往案上一砸。   几个太监宫女连滚带爬地进来:“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带皇后娘娘休息。”说着,几个奴才不顾皇后的意愿,硬是将皇后从萧苒桦身边拉开,连扶带搀地将皇后送回侧殿。   陆靖扬也有些惊讶,这皇后怎么见到萧苒桦就喊着已牺牲十七年之久的将领之首,严禅的名字。   “靖扬,这就是你所说的桦公子?”陆南天看着萧苒桦的双眼越发窄长起来。   “是。”陆靖扬回道。   萧苒桦也道:“皇上,草民名叫萧苒桦,今日受廉扬王的赏识,不知是否有福为皇上效命。”   陆南天窄长的双眼一松,悦然道:“既然是靖扬推荐之人,朕定会好好斟酌斟酌,你就先待在宫中几日,让朕看看你有些什么本事,这样才可以让朝中之人心服口服啊。”   萧苒桦隐约闻到了些危险的气息,但还是抱拳跪下道:“谢皇上。”   “靖扬,这几日你就先留在宫里,带桦公子到你先前在宫中的住所,朕在这几日内,再做定夺。”   “是,父皇。”陆靖扬带着萧苒桦出殿。   陆南天手中的笔被捏断,心中的愤怒又在想到方才皇后见到萧苒桦后一脸痛苦而消减不少:“柳如烟,看见和严禅长得如此相像之人,你很痛苦吧?哈哈!”   殿上又静了半晌,陆南天道:“李公公,李公公!”   李公公低着头,匆匆忙忙地滚进来:“奴才在。”   “给朕好好查查那个叫萧苒桦的底细,还有,给朕好好看看这个叫萧苒桦的,到底是男是女!若是个女子,格杀勿论”   “是是是,奴才马上去办。”李公公收了皇上的口谕,顶着帽子撒腿就跑,他可不想这么早就被皇上割了脑袋。   “若是个男子······哈哈,哈哈!”陆南天一人在大殿之中,疯狂地笑着,两眼中发出了嗜血的光芒。   萧苒桦对方才进殿还心有余悸,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跟着陆靖扬来到陆靖扬出宫前所住的七皇子所,等陆靖扬千叮咛万嘱咐好了走之后,一个人在身上鼓捣一阵,这才安下心来,不禁开始揣测进宫所见之事。   薛贵妃的惊讶,说自己像极她的一位故人;皇后的发病,说她是严禅;而皇上的反应相对平静,但却比前两者更加深不可测。   倘若薛贵妃与皇后所说的是同一人,那为何二人对此人都有一种别样的情愫?   从萧苒桦无意中看到薛贵妃眼中的眷恋与皇后对自己声声的呼唤,不难察觉,二人对这叫严禅的人都有情。   那这个叫严禅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萧苒桦思考未果,就见有两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丫头各捧一套华服在外说道:“请桦公子沐浴更衣。”   萧苒桦一愣,随即又在身上确定了一番,这才应了声:“来了。”   20.-试探   试探   萧苒桦跟着两个丫头来到洗浴池。   不愧是皇家啊,就是气派,洗浴池中放的是温泉,温泉里飘满玫瑰花瓣,两头的玉石鱼尾还在继续喷着热气。   萧苒桦心想,若是能将这洗浴池偷到花满楼去,来往的官客定是络绎不绝。   “桦公子,请让奴婢二人为您更衣洗浴。”其中的一个丫头放下手中衣物,伸手就要来剥萧苒桦的衣服。   “姑娘,我不习惯有旁人在我身边看我洗浴,你先回吧。”萧苒桦捉住丫头的手道。   “桦公子莫不是嫌弃碧儿服侍不周?”那叫碧儿的丫头眼中顿时蒙上一层水气。   “非也,姑娘误会了。”萧苒桦一见到碧儿的眼泪,无奈地应道。   “那桦公子就让碧儿与红儿服侍吧。”另一个丫头也走上前。   萧苒桦怕伤了两个丫头,又不让两个丫头碰,这样推推拉拉了一阵,三人同时摔进了温泉中。   “桦公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碧儿先从温泉中起了身,而她的手,却放在了某个对于男人来说的重要部位。   “碧儿!”红儿的脸红透,对碧儿斥道。   萧苒桦似笑非笑地看着碧儿僵硬地将手从自己身上移开,懒懒地说道:“两位姑娘这是怎么了,看样子,两位姑娘还不知我进皇宫以前是做什么的。”   碧儿与红儿看着萧苒桦腿间若隐若现的挺立形状,皆是变了脸,忙爬上池岸,一个劲地给萧苒桦磕头,双眼含着泪珠:“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有意冒犯桦公子的。”   “桦公子请息怒。”   “这刚离了花满楼没多久,着实是想念花满楼中的姐姐们,两位姑娘是看在下寂寞,来为在下作陪的吗?”   萧苒桦带着戏谑,游到池岸边,半仰着身子,一手一个地勾起两个丫头的下巴:“两位姑娘姿色不错,想必这味道也是不错的吧。”   碧儿和红儿一听,脸色由红到青,也不顾再为萧苒桦服侍,两个丫头撒腿就跑。   “你倒真是好兴致,连两个丫头都不放过。”浴池内响起萧苒桦日思夜想的声音,她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   心下有了定论,萧苒桦安心地就着衣裳躺在浴池中,嘴上说道:“既然你不想出现,何必要与桦儿说话呢?师傅。再说,桦儿的这套调戏人功夫还不是从你那儿学的?”   过了许久,萧苒桦没再听到声音,便在温泉的热气中沉沉睡去。   浴池岸上多了一个飘飘欲仙的男子,不知是何时来的。   他就站在岸上,看了萧苒桦许久,又将萧苒桦从水中横抱而起,他看着怀中的萧苒桦,狠狠道:“臭丫头,还真是不让我省心。”   说完后,随着一阵风,两人在泉中的热气迷蒙中消失。   “回禀皇上,奴才已查到那个叫萧苒桦的是廉京第一青楼花满楼的少当家。此人在江湖上有很高的人际交腕,黑白两道上都要给他三分薄面。所有认识桦公子的人都知道,桦公子是个真真正正的男儿,且风流成性。不过奇怪的是,听说这桦公子的武功习得不多,廉扬王为何会引荐此人就不得而知了。方才伺候桦公子的丫头也能作证,这桦公子的确是个男儿。”李公公毕恭毕敬地站在龙榻前,俯着身子对着床帐中的陆南天说道。   “如何知道他就是个男儿?”陆南天的声音沉如泰山。   “据方才两个丫头所说,她们看到了桦公子的男根,还差点被桦公子毁了清白。”李公公说到这,老脸有些泛红。   这桦公子胆子也太大了,在这皇宫之中,还想行苟且之事,真是太不要命了。   “哈哈,好一个桦公子,朕就要看看,这桦公子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看看这桦公子,能不能比的上昔日的严禅。”陆南天笑得诡异。   李公公不禁打了个寒噤,这严禅将军不是皇上最痛恨的吗?今日却能如此悦然提起,想必不是好事。   天色渐亮,萧苒桦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上,她一惊,却在闻到清幽的兰花香后稳了心神,是师傅。   她还以为,昨晚听见的又是幻觉。   萧苒桦伸手捏捏身下的东西,不禁一笑,这牛尾巴还真是有用,一下就把两个丫头给吓跑了。   萧苒桦细想之后,又觉得奇怪,这两个丫头很明显就是想验自己的身,可是,为何要验身呢?   她不由地想到九娘嘱咐她的话:“不管在什么情况之下,都不可将你的女儿之身透露出来。”是男是女有何重要之处,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先前在外百般寻师傅不成,为何等自己进了宫,师傅才愿意现身?   想不出答案,萧苒桦伸了个懒腰,转眼就见两个丫头站在门外,心有余悸地看着她。   萧苒桦笑着一勾手指:“碧儿,红儿,还不快为在下更衣,在下可是想了你们一晚上啊。”   不说不要紧,一说之后,萧苒桦就后悔了。   只见慕飞儿杏眼之中饱含怒气,秀眉直竖,提着裙子火烧火燎地走进来,瞪着萧苒桦:“桦公子昨夜过得可销魂?”   萧苒桦一拍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郡主这是来做什么啊,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可不好。”   慕飞儿气得一挥袖子,嚷道:“把这两个丫头拖下去狠狠地给我掌嘴!”   萧苒桦忙道:“飞儿,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粗呢,动粗了可就不像淑女了。你这么一大早来寻我,定是有事找我吧,我随你去就是了。”   慕飞儿听萧苒桦柔柔地唤了她一声“飞儿”,火气也就消了一大半,她不客气地坐到萧苒桦怀里,娇滴滴道:“皇叔说要你去武场试你一番,我担心你,所以特来看看。”   萧苒桦不动声色地移开,从碧儿与红儿手上拿起袍子往身上一套,利落地将乌丝盘成发髻,转身对慕飞儿道:“武场在何处,还请郡主带在下前去。”   慕飞儿甜甜一笑,挂到萧苒桦的胳膊上:“桦公子随我来。”   一到武场,气派的阵仗迷住了萧苒桦的眼;   烈光反射在士兵的盔甲与兵刃上,整齐的军队排成一个个方阵,最大的方阵中搭建了一座铺着红毯的圆台。   灼眼的廉字旗在日光中飘扬,场中卷起的尘土在将空气变得浑浊。   几匹骏马上坐着几个男子,皆是帅将与皇子。   一见萧苒桦来,武场上开始沸腾起欢呼,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将萧苒桦卷于马下。   圆台上方高坐着一个黄袍加身的男人,男人两边则各坐一个衣着朴素却美得脱俗的皇后和一个瑰丽狐媚,风情万种的薛贵妃。   陆靖扬驾马而来,一身铁甲更显得他狂傲不羁。   萧苒桦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要她在这里与武将们一战来让人心服口服啊,萧苒桦不紧张,反倒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21.-死招   死招   “桦公子,朕特地为你设下这场武斗,不知桦公子所擅长的是文是武?”陆南天坐在高台上,对萧苒桦道。   萧苒桦叩首:“承蒙皇上厚爱,皇上特地为在下所设武斗,在下定当全力以赴,皇上无需在意在下擅长的是文是武了。”   “有你这一句话足矣,来人,牵一匹马给桦公子。”陆南天龙颜大悦,刚俊的脸孔与笑颜显得格格不入。   陆南天命令一下,就有个士兵牵了一匹枣红骏马而来。   陆靖扬骑马立于萧苒桦身边,不禁抓紧了缰绳。   虽说从萧苒桦的密声传音中可以看出萧苒桦有着深厚的武力,但面对这些对于战场可谓是老生常谈的将领与从小就有一身卓越功夫的皇子们,陆靖扬不敢保证,萧苒桦能够打败他们,甚至他还在担心,倘若这些心高气傲的将领或皇子们伤到萧苒桦,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萧苒桦没在意陆靖扬脸上的阴晴不定,反而轻松地跃上马,优哉游哉地骑向武场中。   “若实在不行,切莫死撑,我会助你的”当萧苒桦与陆靖扬擦身而过时,陆靖扬看着萧苒桦,一脸认真地说道。   萧苒桦只得点点头。   “久闻桦公子大名,桦公子不是风月场上的高手吗?如今是想转行到武场中来,可惜啊可惜,我们这些将领与皇子可不是献妓的姑娘。”看萧苒桦走上武场,一个黝黑皮肤,胡须杂乱地长在面上的壮汉勒马上前,手中握着把红缨锋枪直指着萧苒桦,一脸地不屑于嘲讽。   萧苒桦也不恼,微微一笑:“仁兄这可是冤枉在下了,在下并不是什么高手,只不过是一些手段能比仁兄的更能让姑娘们开心。若仁兄想学,在下必定倾囊相授。”   “你!”黑须大汉气得面红耳赤,手上的锋枪颤抖起来。他转向陆南天所在的位置,抱拳道:“皇上,此人竟在武场如此神圣的地方说出一些混账话,皇上不该好好惩治他吗?”   陆南天一皱眉:“朕方才未曾听见桦公子谈及肮脏的字眼,倒是刘将军你,一出口便谈及风月,这成何体统?”   陆南天的话让刘将军一愣,想必,皇上是在护着陆靖扬的脸面才这么说。   刘将军脸色黑下来,转而对萧苒桦道:“桦公子,方才是本将失言,既然如此,就让本将来开这第一场武斗。”   说罢,刘将军不管萧苒桦是否准备好,头一抬,眸光中的锐利狠绝一闪,锋枪就要冲向萧苒桦的面门。   慕飞儿站得远,见萧苒桦有险,一声尖叫顿起,蒙住双眼不敢再看。   在场的人无不瞪大了眼,却看那萧苒桦不知何时抽出了一只玉骨扇,以玉骨扇迎上锋枪的力道。   萧苒桦一歪头,锋枪未刺中萧苒桦,萧苒桦轻巧地将玉骨扇一折,手腕翻过,只见那锋枪头落地,红缨碎成细线在浑浊的黄沙中飘摇。   这一套动作来得太快,连陆靖扬都未看出其中玄机。   萧苒桦收回玉骨扇,带着鄙弃,对刘将军道:“未想刘将军喜欢乘人之危,真是让萧某大开眼界。”   刘将军呆在马上,不知方才自己为何会输,但看到场上将士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透着鄙夷,便讪讪地收回枪杆,踱马回到队中。   “哈哈,好一个桦公子,让我来与你一战,如何?”御林军大总领赤琉一身白衣白裤,未着铠甲在身,却是一副正气凛然。   “承蒙赐教。”萧苒桦一扇玉骨扇,微微一笑。   赤琉驾马上前,两手中握着一对双刀,气势如虹,双刀的节奏如同暴风中的骤雨,向萧苒桦奔来。   萧苒桦心中纳闷一番,自己与这些人无冤无仇,为何这些人竟对自己下些死招,这不是摆明要她命吗?   萧苒桦这回倒收起玉骨扇,对着突如其来的招数闪躲不过,干脆徒手捉住了双刀刀刃。   赤琉有些震惊,双手停下动作。   萧苒桦眼角斜飞,嘴角扬起,在赤琉震惊之余,双手将刀刃一扯。   赤琉未想道萧苒桦看似体弱气薄,力气却如此之大,一个不留神,差点跟着飞出的刀刃摔下马。   萧苒桦将抢来的双刀用力在手中揉着,直至一对锐利的武器生生成了废铁。   赤琉的双眼越瞪越大,心中仍有不甘,又不知从哪里握了一把匕首,反肘向萧苒桦的颈上割去,速度相较于先前更快更狠。   萧苒桦勒紧马脖,反力一转,骏马受惊,飞蹄一下踹在赤琉所骑的马的马面上。   赤琉身下的马疯狂嘶叫,上下癫狂地跳跃着,马面上血肉模糊。   赤琉飞身下马,稳稳地停在地面上。:“好功夫,我赤琉还从未见过如此练武奇才,看来桦公子并不像传闻中所言,是个绣花枕头,赤琉我服了。”赤琉起身,对着萧苒桦道。   萧苒桦一皱眉,手中钻心的疼刺来,手心上破开的口子向外流淌着黑血。   萧苒桦握紧拳头,回道:“是赤琉大总领承让了。”   陆南天一拍椅岸,大笑道:“既然连刘将军与赤琉总领都对桦公子甘拜下风,朕看,这场武斗也没必要再比下去,传朕旨意,封桦公子为皇后的贴身侍卫,誓死护皇后左右。”   柳如烟本在观斗时,心心念念都是萧苒桦的安全,就怕一个不留神,萧苒桦会死在对方的马下。   这回听到陆南天如此安排,迅速转头看向陆南天,脸上的恐惧丝毫不掩。   “这不是遂了你的愿吗?烟儿?”陆南天压低声音,迎上柳如烟的双眼。   一股快感在陆南天心中涌上,随即又是说不出的心痛。:“只不过,这心愿是否能成,倒是要看看这桦公子的造化了。”陆南天转眼回到武场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薛长卿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掩面一笑,不知比那园中牡丹娇艳了多少倍。   “草民领旨谢恩。”萧苒桦下马,直觉的一阵灼烧之感沿着伤口慢慢攀爬到整只手臂,最后狠狠地抽着自己的心脏。   所谓武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结束呢?这么多将士的不满未平息,定是会继续上场宣战的,然而两场的武斗草草结束,这明显是个陷阱。   萧苒桦心中暗自琢磨,硬是将锥心的痛忍在心下。   武斗不成便要用毒?皇上想杀她?!这一个念头一闪,萧苒桦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自己何德何能,能让皇上起杀她的念头?   “今日先散了吧,朕乏了,回殿。”陆南天一说,几个太监手忙脚乱上前,跟着是成队的将士将陆南天等人的身影淹没。   茫茫人群中,柳如烟转过头,凝视了萧苒桦一眼,久久未转开眼神。   萧苒桦未察觉,下了马,就匆匆地往七皇子所赶。   陆靖扬见萧苒桦神色有异,催了慕飞儿离开,自己尾随着萧苒桦而去。   萧苒桦一回七皇子所,屏退了左右的侍人,这才敢放松下来。   一放松,萧苒桦眉头紧锁,脸色煞白下来,抽心的痛一阵强过一阵。   这是专门用来对付女子的罂食之毒。   又是牵扯到是男是女吗?   陆靖扬踹门而进,看萧苒桦脸色白如槁纸,心下大惊,冲上前扶稳萧苒桦的身子,道:“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陆靖扬触到萧苒桦的手掌,掌心一片粘稠,甜腥的味道飘到陆靖扬鼻中。   “该死的赤琉,定要给他好看!”陆靖扬铁拳紧握,抬起头来看向萧苒桦:“需要我去传太医吗?”   “不必了,在下贱躯,怎能劳烦廉扬王这般费劳。”萧苒桦弱弱地应道,心下就是想赶走陆靖扬,好自己逼毒而出,不料陆靖扬的双眼锐气顿起,像是要削萧苒桦一刀。萧苒桦只好闭了嘴。   末了,她又道:“廉扬王既然如此担心在下,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听萧苒桦有求于自己,陆靖扬阴着的脸这才缓了下来:“你说。”   “可否借廉扬王几滴血?”   “可以。”陆靖扬在手腕上划开一个口子,潺潺流出的血让萧苒桦无奈。   她要的是几滴血,陆靖扬这是做什么?大出血?   萧苒桦伸手将陆靖扬的血抹在自己的伤口处,伤口缓缓地合上,方才的灼痛之感不翼而飞。   萧苒桦面色恢复,伸手在陆靖扬的手上点上止血的穴道,又从身上抽了白帕为陆靖扬包扎。   陆靖扬见此,安下心,也不顾萧苒桦包扎好了没,起身扬袍便要走,敢伤他的女人,真是不要命了!   萧苒桦拉住他:“廉扬王,你手上的伤还未包扎好,这是要去哪里?”   “你好好歇着,本王有事先行离开。今后你将为母后的贴身侍卫,我会为你好好安排。”陆靖扬摸了摸萧苒桦的头,捡了滑到地上的白帕,勾了勾嘴角,又转身带着一股戾气离开。   萧苒桦不明所以地摸头,笑了笑,这世间会摸她头的只有那欧阳云凌,这次,还多了一个廉扬王。   萧苒桦一人呆在七皇子所中,甚是无聊,这寻母之事恐怕不能顺利,光从皇上的态度,就足以看出自己的身世疑点重重。事情尚未理清思绪,萧苒桦也不愿再想。   闲暇之余,想起了方永那只妖孽,也不知那只妖孽过得如何,心中有些担忧。   过了晌午,萧苒桦实在闲不住,便唤了碧儿,红儿带她到皇宫里四处转转。   “你们俩入宫多久了?”皇宫花园内,萧苒桦背着手,边打着哈欠边问着身边战战兢兢的两个丫头。   “回桦公子,奴婢俩从六岁就进宫,已有十年之久了。”稍微稳重些的红儿回道。   “是吗?那这十年间皇宫中定是有些奇闻异事了,来,讲给我听听,一来解解闷,二来你们也不必这么拘束。”萧苒桦眼里放光地望着两个丫头。   她真的很想听一些有趣的,比如说太监宫女之间的私情啊,哪个妃子与哪个将军有染啊这些。   出了花满楼,当了贴身护卫,可性子还是有些龌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碧儿与红儿听了皆是有些警惕,再怎么说她们也是李公公派来监视萧苒桦的,怎么能与萧苒桦打成一片呢?   碧儿有些沉不住气,毕竟是个宫女,闲言碎语听得多了,自然也爱嚼舌根。:“桦公子可知那薛贵妃?”碧儿说。   萧苒桦来了兴趣,她对薛长卿那张脸好奇的不得了,方永的脸与薛长卿的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22.-疑点   疑点   “薛贵妃?那不是廉扬王的生母吗?有何稀奇之处?”萧苒桦说得云淡风轻。   碧儿以为萧苒桦对自己所说的话题没兴趣,有些着急起来:“桦公子有所不知,听闻薛贵妃与方家老爷有染。曾有一次,奴婢替李公公去方府送东西,无意间看见了方府的二少爷,长得与薛贵妃一模一样,真真吓坏了奴婢。”   “碧儿,不可乱说!”红儿拧了碧儿一把。   萧苒桦笑道:“红儿姑娘不必如此忌惮在下,在下不过是听听而已,消遣一下时间也未尝不可。”   碧儿白了红儿一眼,说道:“我这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好对桦公子遮遮掩掩的。”   红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了摇头。   萧苒桦摩挲着下巴,若真如碧儿所言,那她还真有些佩服方天行,先是与薛贵妃扯不清,然后又是自己家的儿媳妇。   “桦公子,皇上安排你做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卫,只怕今晚你就得搬到皇后娘娘的寝宫内,以保皇后娘娘的安全。”红儿怕碧儿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及时堵住碧儿的后话,对萧苒桦提醒道。   “嗯,红儿姑娘考虑得周全,在下小逛片刻,待日落之前便前去。”   养心殿内,陆南天靠在软榻上,看着跪在他身前的赤琉与李公公:“朕要你用的东西,你可用了?”   赤琉回道:“皇上所说的罂食之毒,臣用了。”   “可有什么异样?”陆南天睨向李公公。   李公公回道:“桦公子并未有何异样之处,方才还唤了碧儿红儿带他到皇宫游走了一番。”   陆南天大手一挥,道:“你们两个下去吧。”   赤琉与李公公应声离开。   陆南天望向朱壁上的一张绣像,上面是恍如天人的柳如烟。   陆南天抚上绣像,百般怜惜地说道:“既然你不让朕得到你的心,朕也不会让你的心好过。你不是要严禅吗?朕就将萧苒桦放在你身边,让你一见到他就想到严禅,一想到严禅就是万箭穿心的痛。哈哈,朕真的很可怜呢,不管过了多久,你还是不要朕,你还是不要朕!”陆南天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双眼紧盯着绣像,眼中的怨念足矣将绣像点出火来。   日落之后,萧苒桦换上了侍卫服就往皇后的寝宫赶去。   萧苒桦对这套侍卫服着实满意,光是一件上衣就能抽出几条金丝来。   萧苒桦进了寝宫正门,见婢女与太监全都去休息了,只剩自己一个来守着皇后。   天色才刚暗不久,皇后已躺到凤纹玉床上睡下。   萧苒桦乐得轻松,见四下无人,倒爽快地坐在地上,抽着身上的金丝玩。   “严禅,严禅,是我不好,我没看好我们的女儿。”   “陆南天,我诅咒你永世不得超生!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严禅,你别走,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不离不弃······”   萧苒桦边将身上的金丝尽数抽下,边饶有兴趣地听着皇后的梦话。   这皇后的心上人莫不是那个叫严禅的?这后宫可真乱啊,高高在上的皇上,枕边躺着都是别人睡过的女人。   萧苒桦好奇地敛开床幔,暖床中的柳如烟柳眉微蹙,薄唇中念念有词,冷汗从她额上渗出。   萧苒桦不知怎么,心间竟有些酸楚,仿佛与柳如烟感同身受。   萧苒桦伸手,想抚平柳如烟皱着的眉头,却不料柳如烟突然醒来,一脸恍惚地看着萧苒桦,星眸中泛起泪光。   萧苒桦一时间不该如何是好,若皇后现在大叫,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便是以下犯上,有意轻薄皇后。   哪知皇后紧握住萧苒桦的手,将萧苒桦细细看过,轻轻地问了句:“可有受伤?”   萧苒桦不明不白地点了点头。   柳如烟微笑,笑容宛若春风般暖心。   “皇后娘娘,在下见娘娘一直说梦话,以为娘娘玉体欠安,特来看看,无意冒犯娘娘,请娘娘赎罪。”萧苒桦在柳如烟面前单膝跪下,有些心虚。   “无碍,你起来吧。”柳如烟语气轻柔,一双眼不离萧苒桦。   萧苒桦被看得有些不自然,问道:“娘娘是不是觉得在下像娘娘的一位故人?”   柳如烟眼光一滞,掩不住的哀伤从双眼中流出,故人,怎么说是故人呢?   “为何这么问?”柳如烟起身半靠在软枕上。   “我进宫时薛贵妃这么说过,看娘娘这般的反应,怕是将我当做了故人。”   “长卿这么说的?”柳如烟苦笑地抬眸,那眸子里的痛楚刺着萧苒桦的心。   “是。”萧苒桦回道。   柳如烟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上空,却不回答萧苒桦的问题,说道:“若是本宫的孩儿不死,也有你这般大了。只可惜,你是个男儿啊。不过庆幸的是,你是个男儿。”   萧苒桦心下早已波涛汹涌,脑中闪过一片火海,在火势沸腾蔓延之际,有个女人在火海之外伸出手,痛苦地哭着。   萧苒桦摇了摇头,看向柳如烟,柳如烟则转眼慈爱地看着她。   “娘娘这么说可真是在下的荣幸,在下定当竭尽所能,保护娘娘周全。在下冒昧问娘娘一句,严禅是何人?”萧苒桦心中不知为何,绞着痛,问柳如烟。   柳如烟收回视线,轻笑:“不过是个已死之人,不足为题。本宫这边没有事要你做,你累了一天,何不去休息休息?”   萧苒桦知道柳如烟在搪塞自己,也不再问,退了身就要离开。   柳如烟拖住萧苒桦的手,说道:“若是有出宫的机会,就赶紧走吧。这深宫,不是容你的地方。”   未等萧苒桦回应,柳如烟又躺进锦被中睡下。   萧苒桦的脑中被一片无边无际的红所占据。   好可怕的火海。   好可怕的黑烟。   好可怕的灼热。   萧苒桦匆匆地出了皇后寝宫,坐在寝宫门前的阶梯上,冷风吹醒了她恍惚的神智。   四下静得诡异,萧苒桦将头蒙进膝盖,她不知,脑中为何有那样的场景。   再抬头时,萧苒桦身前站了几个黑衣人,皆是焦虑地看着她:“桦公子,你怎么了?”   “没事,许是有些累了。”萧苒桦勉强地笑了笑。随即,她又说道:“雷,雨,风,云,霜,你们去给我查查,近二十年内,皇宫可有生过火灾,有谁在火灾中殒命。”几个黑衣人一听,皆是点头。   为首的雷上前,回道:“桦公子,属下对火灾之事略知,传言十三年前,北原国被廉云国所灭之后,北原国太子曾溜进廉云国宫内,在刚满三岁的公主房中点了一把火,后宫受到牵连,公主与北原国太子不知所踪,皇后从此患上心病。从那以后,皇上便再也不让人提及此事,而十三年前有过小公主之事,也鲜有人知。”   23.-上朝   上朝   “小公主?”萧苒桦稍微提起点精神,问道。   “是,桦公子,属下还听闻”   “到此为止,我要听的不是传闻。你等速速去查来,等查到实情,再一一与我汇报。”萧苒桦又有些性急地打断雷的话。   不可,照这样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联想到些什么。   “是属下失言,属下这就去办。”雷很少见过萧苒桦反常的样子,忙躬了身子对萧苒桦拜别后,忧心忡忡地与一行黑衣人离开。   萧苒桦扶着额头望着稀疏星空,独自思索。   这皇宫到底与自己有多少牵连?   柳如烟究竟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小公主,她会不会是那个小公主?如果是的话,那就意味着北原国太子有可能会是他?   不可能!   不可能!   萧苒桦敲了自己脑袋一记,看来自己是富人梦做多了,竟然会想到自己是小公主。   萧苒桦半梦半醒地在皇后的寝宫门口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要跟着皇后进殿。   按理说,后宫不得干预政事,可皇上偏偏就是在身边安了这么一个位置让柳如烟坐,可见,这皇上对皇后用情极深。   陆南天坐在高殿上,他穿着一身金丝飞龙袍,润玉流云带别于腰间垂下一条紫金流苏。   宽大的袍子并未遮住他刚健浑圆的体魄,从袍子所衬出的纹路中,可以看出一个皇者的威严霸气。   他刚俊的额上带着玉珠礼帽,剑眉在滚动的珠沿下划出犀利。   殿下的文武百官跪了一地,远远地,萧苒桦就见到她所识的几人,方天行,魏如流,陆靖扬,萧老爷。   萧老爷?!犹记那三百两银子还没还呢。   萧苒桦站在皇后身旁有些畏缩,唯恐一下就被萧老爷认出。   “众卿平身。”   “谢皇上。”   萧苒桦一眼便对上了魏如流那双冰眸,魏如流则对萧苒桦的出现无动于衷。   反之倒是那方天行目露异样,陆靖扬两眼凶狠地看着自己。   “众卿可知今日有噬神派在外复出,为非作歹,搅得本国百姓民心忧忧?”陆南天一眼射向方天行:“听说方家的二少爷也懂一些噬神派的邪术,此事,可当真?”   方天行连忙跪下,说道:“皇上,您冤枉微臣了,方永岂会这等邪术,想是有人故意中伤臣,皇上切莫被奸佞所误啊!”   若是以皇上之手杀了方永,方天行倒还乐的自在,但若这罪名坐实,死的可就不是方永一个人,是方家九族。   “想来是朕错怪爱卿了?也罢,朕命人好好彻查此事,也权当还你一个公道。”陆南天宛若戏弄玩物一般说道。   萧老爷上前说道:“皇上,噬神派出没可是大事啊,先不论噬神派与那北原国有关联会危及社稷之说,噬神派的出现必定使百姓时刻都有隐患在心,这些臭虫还是能杀一个是一个吧。”   陆南天听听,也觉得有理,眼角掠过有些疲态的柳如烟,又看向陆靖扬:“靖扬,此事交给你去彻查,如何?”   陆靖扬行礼道:“父皇有命,儿臣定当竭尽全力,扫清祸害,区区一个噬神派,不在话下。”陆靖扬抬头,轻狂的笑扬起他墨染的发,年纪轻轻就如此桀骜不驯。   这是什么意思?这么说来陆靖扬要去查妖孽的事?   她还记得方永是怎么用银针划破陆靖扬的脸,这旧仇新仇一起算,妖孽恐怕是吃不消。   “皇上,可否让在下前去?”萧苒桦当即向陆南天跪下。   “朕已经命你好好保护皇后的安全了,此事交由靖扬去办便可,你有这份心就够了。”陆南天说着,不愿瞅萧苒桦一眼,那张脸,太熟悉了。   突然,陆南天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他看向萧苒桦,笑起来,他的笑让柳如烟预感不妙,跟着毛孔悚然起来。   “上次武斗中桦公子的身手让朕眼前一亮,不知桦公子的谋略可有成就?你既然是靖扬的朋友,此番必定不输于靖扬,就让朕看看你的实力,也当做是来与靖扬比比高低,倘若此番你查不出什么,朕也不为难于你,你就继续保护皇后;若你查出什么,定会有功劳好好记上一笔,如何?”   萧苒桦若不是得知陆南天有杀她的前车之鉴,可能真会觉得陆南天是这般通情达理明君。   然而,陆南天他根本就不是。   萧苒桦笑了笑:“多谢圣上。”   魏如流的心不禁紧张起来,总觉得萧苒桦会出什么事,然而,他又想不通,若萧苒桦有事,与他又有何干,他为何要替他担心?   “魏少主,要不是你家钱庄,只怕国库已经空空如也,朕今日命你来,是想着你天下第一钱庄对朝廷的贡献,你娘生前又与皇后情同手足,请你进宫与皇后同住几日,一来消了皇后的寂寞,二来朕也想好好地犒赏你,如何?”   魏如流心下冷笑一声,何必再问如何?   皇上出口定出的事只有从,没有商量的余地。   魏如流不做礼,只是淡淡地看了柳如烟一眼,微微颔首。   陆南天对着文武百官,也不再说什么,丝毫不顾及君臣之礼,直接将柳如烟从座位上横抱而起。   陆南天扫了一眼低头不敢直视他的众臣,一声嗤笑,在看到柳如烟青白的脸色时又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抱着柳如烟,从侧殿而出。萧苒桦对柳如烟的脸色,竟产生丝丝心痛。   “你为何要趟这趟浑水?”一出殿门,萧苒桦就被一脸阴沉的陆靖扬拖住。   萧苒桦自然是知道这是趟浑水,陆南天的心思她岂会不知?   倘若她这回去了方家,以方天行的奸诈阴险,定会对自己下手,以绝后患。   不仅如此,若真查到些什么,噬神派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既然有人肯为自己的宝贝儿子当险,又可以借他人之手灭了萧苒桦,陆南天又岂会不乐意?   此次去,恐怕是凶多吉少,而若是她不去,且不说方永是否与噬神派有瓜葛,他都必死无疑。   萧苒桦垂下脑袋,说道:“廉扬王不用替在下担心,在下会知道轻重,在下随廉扬王进宫,不仅是为了遂先前对廉扬王的约定,还有的就是在下也想挣些功名利禄,好升官发财,廉扬王不必有所顾虑。”   陆靖扬差点没被萧苒桦这番话给气死。若是她真的爱财,早嫁给他陆靖扬不就好了?何必等到今天。   “你说谎,本王可不是那么好骗的!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决不饶你!”陆靖扬狠狠道。   萧苒桦笑出声来,这般威胁人的方式,她萧苒桦还头一次见。:“廉扬王放心好了,萧苒桦的性命就包在在下身上了,如有食言,任廉扬王处置就是了。”   “你”   “廉扬王,你在这呢!可找着你了,皇上说有密事与你商讨,你快去吧,晚了老奴可担待不起。”陆靖扬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李公公迎上。   “你等我。”陆靖扬收了怒气,古铜色的脸上带了些红,说下一句便意气风发地走了。   24.-贵妃   贵妃   萧苒桦等得有些不耐烦,便自己在皇宫中兜圈。   不知过了多久,萧苒桦在离御花园不远处听见一些声音,她好奇地上前,瞥见一抹瑰红艳丽后,她藏进隐秘处,这才认真地听清声音内容。   “这么多年不见,你的容貌还是不减当年风采啊,只可惜,不管你是何等花容月貌,皇上的眼中只有柳如烟一个。”是方天行的声音。   他在与薛长卿说话?萧苒桦收了心思,更加仔细地听起来。   “呵呵,本宫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起码还会认清一些事实,没想到,你的脑子还是那么驽钝。”薛长卿的声音如同醉人的美酒,带着讥讽沁入心脾。   “我当然认得清,当年我是怎么抱着方永去找你,我是怎么的满怀希望要你和我一起走。可是,你却说你要的是荣华富贵。从那时开始,我就认清了,你就是个贱人。”方天行双眼像是能喷出火来,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想掐死眼前女人的冲动。   “方老爷,你最好看清自己是什么身份,若你再对本宫出言不逊的话,后果,恐怕要你自己掂量掂量。”薛长卿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眸中闪着看不清的情绪。   “我的身份自然是比不上贵妃娘娘的。贵妃娘娘有一个廉扬王那般才能无数的儿子,不知是不是还会惦记另一个凶多吉少的儿子。”方天行突然变得恭敬起来。   薛长卿眼光一滞,随后化出一片媚笑道:“本宫只有靖扬一个儿子,何时有另一个儿子?方老爷别信口雌黄,小心隔墙有耳,这话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小心你我性命不保。本宫还未享受够,若你真的急着去死,本宫绝不拦你,只是,你若想拖本宫下水,本宫自有办法应对,到那时,就别怪本宫不顾情面。”   “情面?原来我在娘娘那儿还留过情面,不知是几时留下的?”方天行心有怒气,又不好发作,只得用言语刁难,面色越发阴沉下来。   萧苒桦这下算是明了,当日碧儿所说的话并非传闻,如此一听,确有其事,方永与陆靖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了?   萧苒桦想起方永一见到陆靖扬时的百般排斥,想必,这妖孽早就知道陆靖扬与他是兄弟,那么,方永一开始对自己的接近与他所说的谎就有了解释,萧苒桦想清楚后,不禁沉下眼帘,又是一个骗她的人。   “方老爷不是刚刚才说的吗?当年抱着孩子来见本宫,当年要寻本宫一起走,情面,许是那时留下来的吧。”薛长卿拉起云袖,回以百媚生的娇笑后,转身想离开。   方天行出其不意地握住薛长卿的手腕,力道之狠已在薛长卿的锦袖下印出红痕。   薛长卿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向方天行怒不可遏的眉睫,眼中的狐媚有增无减:“方老爷还有事?”   “你不爱我,我接受。但你如实回答我,你爱皇上吗?”方天行口气明显软了不少。   “呵呵,方老爷连本宫的心也要管,本宫就回答你吧,不爱,本宫谁都不爱,本宫爱的,只有自己。”薛长卿笑得花枝招展。   方天行放下薛长卿的手腕,任凭薛长卿点着莲步,婀娜多姿地离开。   “贱人!果然是贱人呐!”方天行将铁拳砸在朱墙上,他的脑中显出方永的脸。   杀了他!   定要撕了他那张脸!   方天行怒得全身颤抖。   萧苒桦在暗处看得明明白白,待方天行走远,萧苒桦才现身,她捡起方才因为方天行拉薛长卿过力,而从薛长卿发上震下的一片薄金牡丹瓣,饶有趣味地看着。   半晌,才喃喃道:“应该能换点钱。”说罢,就将薄金牡丹瓣塞进袖口中。   “廉扬王,我在这。”看着陆靖扬如火急火燎地找着自己,萧苒桦向远处的陆靖扬挥了挥手。   “你怎么跑到御花园来了?不是叫你好好等本王吗?”陆靖扬有些气急地对萧苒桦道。   “王爷别急,有话好商量嘛。廉扬王可是要告诉在下何日上方府去?有何详细还请廉扬王细说于我。”萧苒桦刚偷听完别人说话,这回看见陆靖扬,免不了有些心虚。   陆靖扬眉头一拧,就这么想去见那个叫方永的?:“我父皇说上方府之事须七日之后,这七日,你就好好留在皇后身边,若有不便之处,待我回宫后细说。”陆靖扬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窝着火。   好不容易将萧苒桦“拐”进宫,皇上又叫他去边疆要塞防西域挺进廉云国,明日就得动身前去。   “廉扬王可是要上边疆抵抗西域入侵?”   陆靖扬点点头。   萧苒桦对陆靖扬打心眼佩服,陆靖扬只有十七,但在廉云国的朝政中,已是一枝独秀,此番起兵又是由陆靖扬亲自率将,可见,皇上对陆靖扬有多重视。   “可见这封王还是有代价的啊。”萧苒桦暗自嘀咕一句。   陆靖扬看着萧苒桦洒脱清逸,略带些男子英气的侧脸,心不禁沉下来。   此次一去,最少也要有三月的时间不能回来,萧苒桦又要去方府查案,以方天行的奸诈,萧苒桦要是被伤······   “王爷,廉扬王,七皇子!”萧苒桦连连在陆靖扬耳边喊了几声,陆靖扬才回过头来:“何事?”   萧苒桦道:“在下只是想与廉扬王说声,在下要回皇后娘娘那儿了。看廉扬王如此心神不宁,可是有什么不适之处?”萧苒桦本在花满楼长大,跟着欧阳云凌也是大大咧咧,这下看陆靖扬脸色有异,未细想,以为陆靖扬染了风寒,伸手贴到他额间。   陆靖扬微愣,萧苒桦削葱玉指带着冰凉传到陆靖扬的肌肤,心下有些乱,正好又碰上萧苒桦若有所思的双目,点点被晨光引燃的璀璨在萧苒桦的瞳孔里闪烁着。   眼前的人儿是他的王妃啊,他陆靖扬决不允许,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王妃!   “看来没什么大碍,廉扬王若是真有不行,切莫死撑,在下会助你的。”萧苒桦眨巴着大眼睛,嘴角翘起一个俏皮的笑。   陆靖扬眼中凝聚的杀气化为平静,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古铜色的双颊泛起可疑的潮红,他急忙转过脸,僵硬地催道:“你不是要回母后那儿,还不快去。”陆靖扬的声音沉如古钟,又带了些沙哑。   萧苒桦倒没察觉到什么,只是应了声是,这才吹着小曲儿走了。   陆靖扬握了握拳,这王妃,还未进门便戏弄起夫君来,真是······等她进了门,定要好好的给点教训。   心中如是想着,一颗少年心早就飞上云端,那日在武场中所说的话,她竟然还记的。   25.-戏弄   戏弄   陆靖扬起兵抵抗西域,萧苒桦在宫中便没了能够说话的伴,在皇后身边,触及皇后凄婉迷茫的眼神,萧苒桦心中抽痛,也就不再与皇后有过多交流。   反是那慕飞儿,三天两头地往皇后住处跑,名义上是为给皇后作陪,实际上却是粘着萧苒桦不放,没多久,宫中闲言碎语便都是“风月公子勾魂刁蛮郡主”一说,害得萧苒桦好不郁闷。   “还有最后一日了,萧苒桦,你就再忍忍吧。”萧苒桦逃出了慕飞儿的魔爪,也不知到了何处,此处未有七皇子所来得奢华霸气,却也别有一番幽幽山水林的诗情画意。   萧苒桦直接倒在地上仰头望天,一个劲儿的翻白眼。   “咳”一声咳嗽从萧苒桦头顶传来,萧苒桦见到来人,仍是不准备起身,一副痞子赖皮的模样。   来人的双眸透着清冷波光,清秀绝美的脸庞半俯着对着萧苒桦,阳光从那人头顶洒落,沿着那人的乌丝飘转成风一般的凉。   “少主,在下腹饥体乏,实在无起身之力,就容在下在这儿小躺片刻吧。”萧苒桦说完,干脆闭上了眼。   魏如流神色未动,只是正起身,锦服一阵颤抖,随之又是一声咳嗽。   萧苒桦听明白了,魏如流在刻意控制住自己的咳嗽。   “少主这是病了?”萧苒桦这下才坐起身,看向魏如流欲离开的背影。   魏如流不语,步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少主,想必少主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友人相问,岂有不顾之理?”萧苒桦起身拍拍身后袍子,对着魏如流说道,语气有些着恼。   “谁是你的友人?”魏如流的语气宛若一座千年雪山向萧苒桦压去,无奈萧苒桦的脸皮厚如苍穹,对萧苒桦来说,不痛不痒。   “那锦匿可是你的友人?”萧苒桦一笑:“需要在下去寻锦匿来为少主治病吗?”   魏如流身形有了一瞬间的僵硬,脑中显出那晚撩人的吻,平静的心泛起一丝波澜。   “多事。”魏如流看也不看萧苒桦一眼,仍向前走。   “少主,你这般糟践自己,锦匿可不会放过我的,少主,你执拗过头了。”萧苒桦快速上前几步,抓住魏如流的一边腕手,笑得无害。   萧苒桦借着抓住魏如流手腕的瞬间,把到魏如流的脉,魏如流一张俊脸寒的瘆人。   “未有大碍,许是少主夜里着了风寒,少主该多加注意才是。”萧苒桦知无碍,松了口气。   “多事。”魏如流重重一甩手,萧苒桦被弹开,眼角被魏如流的指尖刮出一条红印。   魏如流本想以态度逼走萧苒桦,不料这男子竟是这么个无赖,魏如流本不想伤他,这一下,二人同时一语不发地愣在原地。   萧苒桦偏听有脚步声往这里走来,计从心生,邪笑着凑近魏如流。   魏如流没想到萧苒桦的身手如此诡异,轻功施展得炉火纯青,一个不留神的片刻,萧苒桦就将自己扑倒在地。   魏如流极少出现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些困惑与恼怒。萧苒桦压在魏如流的身上,开始哼哼戚戚。   “萧苒桦!”一声震天响的怒空如雷炸空,慕飞儿提着裙摆从外而进,身边跟着两个丫鬟,分别是碧儿,红儿。   “哎呀,郡主来了,在下正忙着呢。”萧苒桦没回头看怒得只差暴跳如雷的慕飞儿。   碧儿与红儿分别掩了面,脸上崩开猪血似的红。   魏如流总算是明白过来,眼神收紧,没了任何神情。   “本郡主叫你,你敢不回?”慕飞儿攥着拳头,生拉硬掰地将萧苒桦从魏如流身上扯下,瞧着萧苒桦衣衫凌乱,慕飞儿杏眼瞪得圆亮。   “郡主这是做什么?生生坏了在下的好事。”萧苒桦抱怨一声,眼神暧昧地看着魏如流。   魏如流神色无恙,起身整了整有些乱了的领口,头也不回地走开。   “怎么这样?失策失策。”萧苒桦盯着魏如流离开的身影,好不郁闷,这么整也没事?   “萧苒桦,你给本郡主好好说清楚,你方才为了躲我跑到这儿来与那贱人做什么好事?”慕飞儿搬正萧苒桦随着魏如流的身影转开的脑袋,色厉声荏地喊道。   萧苒桦优雅地回以微笑:“郡主,适才发现,原来在下真正喜好的是男子,也就是说,在下是断袖,还请郡主遂了在下的心意,别为难在下了。”   一番话犹如晴天霹雳,慕飞儿抓着萧苒桦衣领的手抖了又抖,终于失魂落魄地放下手,继而愤愤然地在萧苒桦脚上重重一踩。   萧苒桦有些吃痛地看慕飞儿含泪奔走的娇美身姿,不由地一叹,这小娘们的劲还真不小。   碧儿与红儿这下不知是该追慕飞儿还是看着萧苒桦,萧苒桦向两个丫鬟投以柔和的轻笑,碧儿与红儿皆是一僵,头也不回地追着慕飞儿去了。   萧苒桦心中暗爽,这下虽是没整到魏如流,好歹这个慕飞儿能有多远滚多远了。   萧苒桦回看魏如流离开的方向,心中有了计较,原地思索一阵,萧苒桦又是一个邪笑。   26.-方府   方府   七日之后,萧苒桦如愿地出了宫,跟着方天行来到了方府,奉皇上之名好好清查噬神派与方家是否结党一事。   “桦公子,犬子方永被老臣关在屋中,从未踏出过一步,桦公子若是有疑,老臣带桦公子一去便知。”方天行带着萧苒桦在方府兜圈子,届时还不忘好好撇清萧苒桦的疑虑。   萧苒桦打开玉骨扇,对方天行的话不置可否,犹自浏览方府的陈设与景观。   方府她不是没来过,但未曾好好看过,如今有此机会,岂能错过?   方府与那萧府可谓是人间天堂,琉璃瓦,翠青墙,红木窗,雕花门,光是这些就足够让人眼前一亮。   方府占地大其中迂回的路不少。   “老爷,这是何人啊?”一女声娇滴滴地从前方转角处传来。   萧苒桦听出是何人之声,脸上闪过玩弄的笑意。   这不就是夜里激荡澎湃的方家少夫人吗?   林婉璃在丫鬟的搀扶下一点一点踱步走进。   萧苒桦收起玉骨扇,彬彬有礼地一鞠,道:“方家少夫人真是美若天仙,在下萧苒桦,有幸赏到少夫人的花容月貌,此生无憾了。”   林婉璃看着眼前翩翩佳公子,有些不解地看向方天行。   方天行递了一个眼神过去,林婉璃这才客气地回到:“原来是桦公子啊,久仰桦公子大名,桦公子要寻二公子吗?”   萧苒桦有礼地点头。   方天行哈腰说道:“桦公子,顺着前方的小道一直向前,待看到转口处向右便会见到一间小屋,方永就在那处。”   萧苒桦听罢,用玉骨扇挥了挥,道:“方老爷带在下到此处便可,劳烦方老爷了,方老爷带了在下走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休息了。”   方天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既然桦公子都这么说了,老臣就不打扰桦公子行事了。”   说罢,方天行遣走所有下人而去。   萧苒桦轻笑,这般的武艺也敢派来监视她?才几步的脚步声就已经暴露行踪。   萧苒桦走得慢悠悠,不远的路偏偏给她走了半个时辰。   走到方天行所说的屋子,萧苒桦的眉头皱起。   这个屋子对于方府来说,简直可以称作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这间屋子简陋破旧得不像样,还沾满灰尘与蜘蛛网。   萧苒桦推门而近,咔啦一声,门把便坏了。   萧苒桦向里看去,只见一人坐于称不上是床的木板上,那人一听声响,卷缩起来,头也不敢抬一下。   “妖孽······”萧苒桦叫得有些心酸。   方永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仍旧没有抬头。   待萧苒桦走近方永,伸手勾起方永越发尖削的下巴,低低又唤了声:“妖孽。”   方永垂着的眸子露出点点喜色,最后确认眼前人真的是萧苒桦之后,想要抱住萧苒桦。   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脏兮兮的,便僵着伸出的双手,没敢动一下。   “妖孽,你受苦了。”反倒是萧苒桦迎上方永的拥抱,在方永耳边轻喃。   “我本以为你那些毒技起码能自保,没想到低估了方天行了,还好我在你体内安置了些药,不然,怕是再也看不见你这张千年妖媚脸了。”萧苒桦说着,便感到方永将自己越抱越紧,紧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萧苒桦费力挣开,扣着方永的下巴上上下下地看着,依旧是那张魅惑人心的妖媚脸,只不过,这张脸比先前瘦了不少,隐约能看见凸起的骨骼轮廓。   方永一语不发,紧拽着萧苒桦的衣袖,生怕萧苒桦会逃走似地。   “妖孽,几日不见,你被折磨傻了吗?怎么不说话?”萧苒桦晃了方永两下。   只见方永凑近萧苒桦的耳边,小声道:“不管你是萧苒桦还是锦匿,都别再扔下我了,好吗?”   “我这不是来了吗?没事了。”萧苒桦耐心地安抚着方永。   良久,萧苒桦才问道:“妖孽,我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我,好吗?”方永没说话。   萧苒桦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可与噬神派有瓜葛?”   方永身子一震,平静之后抱着萧苒桦不肯放。   “我猜得果然没错,你与那噬神派的确有瓜葛。”萧苒桦不温不火地陈述自己的观点。   “其实你一早便知道自己与廉扬王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对吗?”   方永有些慌张,抱着萧苒桦的身子越发僵硬。   “而且你想利用我去对陆靖扬不利,我说得可对?”萧苒桦心中自是恼方永骗自己,说到后面,语气故意放低。   “苒桦,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方永神色紧张地搂着萧苒桦,要萧苒桦正视自己。   “如你所言,我一开始是打算这么做的,我是想借你让陆靖扬······”瞧见萧苒桦沉下的脸色,方永说得越发越没头没尾:“可是后来我真的没有这般的想法了。那日我对你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何日之话,我怎么不记得?”萧苒桦无需费力便套出方永的话。   “就是那日,兴平郡主用茶将我烫伤的那日,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如有一丝虚情假意,我愿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方永焦急的样子看得萧苒桦心满意足,总算整到你了,妖孽。   被慕飞儿烫伤的那日······   “怎么?看上哪家姑娘?”   “我若说是你,你觉得如何?”   萧苒桦一时懵了,好你个妖孽,居然摆了我一道。   “罢了罢了,你若是真的骗了我,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反正你我交情甚浅,真是如此,我也不好说些什么。”萧苒桦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别走。”方永再也顾不得身上是不是肮脏,三步并两步地上前要拉萧苒桦,萧苒桦反身,与方永撞了个满怀   “如今你与噬神派有瓜葛,皇上怕是要处决你,今日我来先是看你一看,你别再担忧,我不会走的。   只是我要救你,怕会自身难保,现在方府有多少想杀我的爪牙,你应该清楚。   方才我们之间的谈话已经被他们听得清清楚楚,要想救你,就得先灭了那些爪牙,起码刚才的那番谈话已经让他们按耐不住了,我现如今知道了这么多不堪入耳的秘密,想必,处在暗处的人不久就会现身,这几日,我得先解决了那些臭虫,解决完了,我自然会来找你。”萧苒桦的密声传音迅速地在方永的耳边过滤一遍,萧苒桦撑开玉骨扇,悠悠走了。   独留方永在原地,不知该是喜是忧。   喜是喜萧苒桦不计前嫌,可以冒死相救;   忧是忧方家与噬神派的两方势力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解决得了的。   愣了半天,方永的鼻尖上还留下萧苒桦独有的幽香,方永的一腔柔情,最后在嘴角化开纯美的笑颜:“娘子······”   27.-出手   出手   天色暗下,萧苒桦受方天行的招待赴晚宴,萧苒桦乐得笑开花,来了这么久,萧苒桦早觉得腹饥难耐,此时的晚宴,自然是合了她的心意。   只是,此乃鸿门宴,想到一会儿将会被虎视眈眈,还要陪笑,萧苒桦心中不禁为花满楼的姐姐们捏了一把辛酸泪,陪笑啊。   “桦公子受皇上的赏识,还能够登上方府,真是令老臣的府上蓬荜生辉。老臣生感荣幸,这晚宴的第一杯酒,就由老夫献上了。”方天行举起自己的的酒杯,豪爽地一饮而尽,鼻下的黑须在气息的进出之间微微颤抖,他的眼中带着浑浊,脸上却是好客的笑容。   萧苒桦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佳肴菜色上,山珍海味,大鱼大肉,肥滋流油,这些香味与美景在萧苒桦的眼下闪闪发光,哪里还顾得着回方天行的客套话。   方天行略带尴尬地咳嗽一声,萧苒桦这才抬头,貌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就把所有人的相貌归于脑中。   方天行的国字脸略微沧桑印刻着几道皱纹,不算出众的相貌中的黑须倒添了些男人的阳刚,还算壮硕的体型撑着一身褐红色锦袍,内敛中又被衣饰上的金银所张扬。   坐在方天行右侧的是个绸丝锦缎加身的妇人,想必是方天行的原配夫人若凝。这妇人看上去与平常官家夫人没什么两样,贵气中带着雍华,苍白额间的皱纹与眸中的无神已知若凝是昔日黄花,色衰于空房中。   坐在后座一点的是并排坐的夫妻,林婉璃与方恒。   林婉璃自是妩媚动人,娇滴滴的白皙脸蛋上透着粉红,撩人的肌肤勾出男子们梦寐以求的曲线,胸前的两座雪山,隐隐约约能见其中能魅惑人弧线。   方恒则是一个带着点书生气的男儿,他并没有穿金戴银,而是青衫清袖,淡如浅墨的气质与这方府的富贵荣华大相径庭。   萧苒桦收回视线,靠在椅背上,道:“怎么不见方家二少爷?方老爷莫不是偏心才把二少爷折磨的骨瘦嶙峋?”   方天行脸色一变,随即道:“老臣是怕桦公子不喜犬子,桦公子若是要叫犬子上宴,老臣即刻去叫人寻了他来。”   萧苒桦满意地点点头,正好对上方恒稍显惊讶的眼色。   众人都在等着方永到来,终于,多日遭受折磨已体弱不堪的方永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晚宴,坐在了萧苒桦身边。   “少爷,身体可好些了?”萧苒桦接过下人扶着方永的位置,搀着方永的手入座。   方永的脸色在烛光中显得惨白,瘦削的下巴更添了一股狐媚,然而他眼中并没有与萧苒桦在一起时的妖娆醉人,而是掺杂着复杂思绪交错在眸光中。   “我的身子并无大碍,劳烦桦公子关心。”方永规规矩矩地坐好,头不敢抬一下。   “人都到齐了,还愣着做什么,方老爷,动筷吧,别再说客套话了。”萧苒桦一笑,敛起袖子准备动筷,丝毫没拿自己当外人。   桌下受了方永一脚,萧苒桦没在意,又受了一脚之后,萧苒桦暗自瞪了方永一眼。   方天行说道:“动筷吧。”   除了方永之外,众人都开始吃起来。   萧苒桦夹的第一口滑嫩肉丝还没进口,就被方永抢下吃进。   方天行眼色一凛,喝道:“永儿,抢桦公子的食物成何体统?!”   萧苒桦看着神色紧张的方永对着方天行摆摆手:“方老爷别发火,许是二少爷被饿了几日,饥不择食了。”   方永被萧苒桦的玩笑话一哽,说不出话来。   萧苒桦继续夹菜,任凭方永在桌下如何踹自己都无动于衷。   “别吃。”方永的声音极细极细地从耳边传来,萧苒桦转眼看向方永欲泣的桃花眼,心下觉得好笑,毕竟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不然怎么会想出利用自己对陆靖扬不利的方法。   萧苒桦犹自喝下一口浓香鱼汤,滚滚浓香滑入喉中,片刻后还有些余香残留在口齿间。   萧苒桦瞥见方天行有些放松的神情,自然是知道,这佳肴,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享用便可。   “二少爷,怎么不动筷,不合你胃口吗?”萧苒桦酒足饭饱后,看了眼方永空着的瓷碗,问道。   方永不说话,长而顺的发丝掩住美眸中的神色。   方永心中的害怕溢于言表,他太清楚方天行的手段了,若说是普通的毒,他可以解,可是他方才吃过的肉丝,竟然辨别不出菜中的药物是何毒。   “永儿,桦公子问你话,你为何不应?”方天行的声音使方永回神,方永这才战战兢兢地答道:“我并不饿,桦公子不用担心我。”   萧苒桦道:“方老爷,在下想送二少爷回屋,方老爷意下如何?”   “既然桦公子想如此,老臣岂有不从之理,来人,跟桦公子一起送二少爷回房。”   萧苒桦一笑:“谢方老爷成全。”   萧苒桦搀着方永,提前离了晚宴。   方天行看着离去的两人,犀利的神情冷凝起来,他看也不看身边的若凝一眼,独自离座。   林婉璃则借口身体有恙,不等方恒便下了桌。   方恒继续优雅地吃着碗中的食物,母子俩对着一桌的佳肴菜色无一句话可攀谈,气氛冷淡得使下人们都退得仅剩一两个。   萧苒桦扶着方永,好奇地低下头看进方永遮于发下的眸子,瞧见微微的闪光,萧苒桦讪讪地正起身子,向后呼退了跟在身后的下人。   “妖孽,你这是怎么了?方才的晚宴吃得不饱,我叫人再给你做些点心如何?”萧苒桦牵着僵住身子的方永,摇了摇。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要吃那些东西?”方永的说的波澜不惊,抬眸时,狭长凤眼中包着的泪出卖了他想强装出来的平静。   “因为太好吃了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萧苒桦故作糊涂地说道,不直视方永。   “你,你!萧苒桦你就是个酒囊饭袋!”方永气急,甩开萧苒桦的手,两片朱唇气愤的微张。   “妖孽你怎么还骂人啊,我好心好意地叫你吃饭,你这般生气做什么?”萧苒桦痞子般邪笑起来。   臭妖孽,整到你了吧,萧苒桦心中暗爽。   以前都是方永缠着自己,没事还爱用美色来戏弄她,这回倒是他不知所措了。   “你难道不知那菜里有······”话还有半截含在嘴里,一支锐箭旋着气流强风向方永袭来。   方永对武艺不精,这下避不过利箭,只好闭上眼,既然萧苒桦会中毒而死,他也要跟着她,黄泉路上,他缠上她了。   萧苒桦暗暗地咒骂了一声,脚下轻功如飞燕,踮脚一转,锐箭划破萧苒桦的玉肩。   “苒桦,苒桦。”方永搂紧萧苒桦的身子,越来越强的恐惧涌上心头,怎么办?怎么办!   “妖孽,别叫得那么煽情好吗?”萧苒桦扶着受伤的肩膀,挣开方永的怀抱,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锐箭。   好你个方天行,想得如此周到,还想找替罪羊掩饰。   方永呆滞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时,伸手沾了一些萧苒桦肩膀上渐渐发黑的血,精神几近崩溃:“遁血蚕······”   萧苒桦依旧是云淡风轻,她吞下一粒药丸,随后坐倒在地上,干脆不省人事起来。   “宗祖,这个人你不能杀啊!”方永抱着萧苒桦的身子,小声啜泣起来。遁血蚕,那是噬神派的毒啊。   萧苒桦捏着方永的手稍稍用力,方永明白了些什么,拭去眼角的泪滴,他俯身,将唇贴在萧苒桦的额上。   萧苒桦捏得更加用力,这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占她的便宜。   不远处,方天行带着一群家丁往萧苒桦与方永所在之处赶,瞧见萧苒桦气若游丝的样子,放下心来。   他大声道:“桦公子,是老臣的疏失,居然让噬神派的邪物进到府内,老臣该死,老臣这就派大夫为桦公子诊治,永儿,你快送桦公子回屋歇息,我这就去擒噬神派邪物臭虫!”   戏做得真好,萧苒桦心中鄙夷一番,要不是她先前查过这种锐箭是方家派人特意制造的,还真就着了这只老狐狸的道。   方永抱起萧苒桦往西屋走,动作轻柔得如萧苒桦在花满楼受伤那次一样的小心翼翼,仿佛怀中的是至宝。   方天行流露出厌恶与不屑,对着下人吩咐道:“你们一半的人给我去随便寻个替死鬼,杀了他。一半的人给我去备柴,越多越好。谁要是做不到,替死鬼就是谁。”方天行命令一下,下人们鼠窜似地跑开。   方天行大笑,眉须间尽是快意:“什么桦公子,就知道是个草包,这下,我看你这个桦公子,还如何风月得起来。”   28.-火光   火光   “娘子。”方永轻轻唤着躺在软榻上的萧苒桦,看着眼神柔得能渗出水来,他的美眸半睁,洁白如琼花的脸颊摩挲着萧苒桦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来暖萧苒桦的痛。   “等等,妖孽,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要卖身于我,这般妩媚姿态是做给谁看?”萧苒桦缩回手,一脸麻兮兮地看着方永闪着媚色的眼。   “娘子别再吓为夫了,若你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方永抬起头看着萧苒桦,眼神无辜得如孩童一般。   “好了好了,我不再戏你就是了。我问你,你所说的宗祖是何人?”萧苒桦受不了方永清澈的眼神攻击,只得不再与他戏。   “若我说我不知,你可信?”方永答道,仍是不放弃地将萧苒桦缩回的手又握于自己掌心,神色有些慌。   “信?我可不知应该信谁了。”萧苒桦话中有话,方永自是晓得,只道是自己当初骗了她,芥蒂仍在心。:“娘子······”   未等方永的下文,萧苒桦便打了个哈气,眼皮上下打架,晕晕乎乎地对方永道:“妖孽,在花满楼时我对你可是很照顾的,你是不是也该知恩图报呢?我有些乏了,你亲自为我备些热水可好?”   方永沉默片刻,终是答应了,看来,要让萧苒桦懂得自己的真心是要些时日了。   只是方才又是下毒,又是利箭,真的令他胆战心惊,虽说自己武弱,不能帮上萧苒桦,但要他现在离开,他还是不甚放心。   “妖孽,你别担心了,你仔细想想,方才的晚宴所有人不是都吃了吗?也不见得他人有恙啊。再说,你那噬神派的什么遁血蚕也没那么厉害嘛,我这一粒药就能抵了它的毒性,我只要稍作小憩,不用半个时辰就能恢复了,你就安心地好好为我准备吧。要亲自准备,切记。”萧苒桦边抚慰方永的情绪,边像使唤奴隶一样对方永指手画脚。   方永有些忍俊不禁,这萧苒桦,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有办法煞风景。   见方永带着丝笑意在唇边走了,萧苒桦靠到软榻上舒了一口气。   她才不会告诉方永,那箭上所抹的不单单是遁血蚕,还有一种可以与晚宴中的药物相生出剧毒的隐晦药物。   不仅如此,虽是细微的声响,萧苒桦也能听见离屋几百步,有人踮脚而来的声音。   果不出所料,就在萧苒桦昂着头舒气的时候,一股焦烧之味窜入萧苒桦的鼻中。   萧苒桦倒佩服起方天行来了,利箭,遁血蚕,这都可以归结到噬神派的身上,但如此明目张胆的放火烧人,倒是让萧苒桦有些不明所以。   正在这时,一道锐利的光电在萧苒桦的不远处摇摇摆摆,最终锁定了萧苒桦的胸膛,箭在弦上,满弓囤蓄,如电一般的速度窜势而来,撕破了平静的空气。   “不好了!噬神派的臭虫闯进西屋了!”   “快封了西屋,聚柴,快!”   “来人啊,快点火,别让噬神派的臭虫有出头之日!”   屋外嘈杂的声音乱成一片。   萧苒桦身子一滑,那锐箭扎扎实实地穿透软榻前的檀香雕木。   “啧!”只听房中有人懊恼地发出声响。   那人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麻袋,袋中是一具男尸,看样子死的时间不久。   萧苒桦饶有兴趣地看着那蒙面人手脚利落地干着栽赃嫁祸的事。   蒙面人将手中的弓置于男尸手中,自己则飞窗而出。   萧苒桦这下明白了,原来这戏演得如此有条理啊。   方天行先是以噬神派的毒与箭来伤她,现在又假借噬神派的爪牙逃入了西屋为由,放火烧了西屋。   从一进方府,方天行便未说明萧苒桦所住之处,那么烧了西屋致桦公子身亡这一事也只能算方天行的“疏失”。   此事若告知于圣上,圣上会看在同样烧了噬神派的爪牙上,对方天行从轻发落,再者,对当今皇上而言,少了一个萧苒桦并未有何损失。   不好交代之处,也只有廉扬王那儿,如今廉扬王已身在边疆,远水又岂能救得了近火?   真是心思缜密,老奸巨猾的方天行啊,要不然,又怎能在皇上身边呆了这么久?   “姜还是老的辣呀,师傅说的果然没错。”萧苒桦感叹着欧阳云凌曾传教给她的经验。   火势愈演愈烈,滚烫的炙热灼烧成火舌舔上富贵的朱墙,翻腾的黑烟伴着柴木的爆裂之声作响,热气涌动,模糊视线,骤升的温度将屋子搅成一锅岩浆。   萧苒桦起身,点住身上的几个大穴,屏着气,正要运功破房顶而出,突然,一根被烧得只剩残骸的梁柱带着火气狠狠地砸在萧苒桦的眼前。   萧苒桦脑中一懵,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撞击自己的胸膛。   火光,哭喊,黑烟,灼热,此外,还有一个如仙的男儿,带着他不该有的浓重怨气,向萧苒桦伸出手,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看清那男儿的模样了!   萧苒桦脚下的动作一滞,更多被烧倒的残梁向萧苒桦砸来,“轰隆隆”的一声巨响,火势越旺,蒸腾起烟雾冲上夜幕。   方永依着萧苒桦所说,当真细心地亲自为萧苒桦烧好热水,备好面巾,一丝不苟地完成好他当少爷有史以来第一次的奴隶体验。   他端着盆,带着笑,不远处的滚滚黑烟让他愣在原地。   这是什么?他不断地问自己。   脚下的速度像是生了风,似乎比轻功还要快上几倍。   方永立于西屋前,脑中炸开一片空白,那凋谢在黑烟之下的富贵西屋,带着呛人的味道蚀着方永的心,削着方永的骨。   萧苒桦,萧苒桦还在里面!   嘭地一声,铜盆掉在地上,热水浸重了一层颜色,那铜盆带着声响在地上骨碌转了两圈,倒在方永脚边。   “苒桦,苒桦!”方永几乎带着哭腔,撕着心脾从喉中缓缓地呼出暗哑的叫唤,一股热流从眼眶中带着咸涩滑进口中,方永已不自知。   “快救人啊!桦公子还在里面!”方永跳起来冲向一个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家丁,那家丁对方永视若无睹。   “快救人啊!”方永用力扯着家丁的衣领,一双凤眼含泪哀怒得泛上血色。   家丁身强体壮,一扬手挥去方永抓着他衣领的手,方永踉跄倒地,洁白的手掌在地上擦出血口。   方永的手紧握成拳,关节呈出死白。   他呼了一口气,似要把眼泪吞下,再回眼,他起身,鼓足所有的劲,就要冲进火海。   萧苒桦,你再等等我,我和你一同走。方永心中如是念着。   所有围在西屋前的家丁没有一个有劝阻的意思,全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永弟,别冲动。”方恒的声音平平静静似无澜的湖,方恒拽住方永的一边手,迫使方永无法前行。   “大哥,放开我!”方永看也不看方恒一眼,执意前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永弟,你想一想,为何方才桦公子要支开你去烧水准备?”方恒没放开方永,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的铜盆与面巾。   方永早已失去理智,被方恒这么一说,他才想到萧苒桦是如何吩咐他的。   “你就安心地好好为我准备吧。要亲自准备,切记。”   亲自准备?这么说来萧苒桦早就知会有此番变故,所以才支开他?   癫狂的心霎时被暖了,眼中的泪流得更加肆无忌惮:“那又如何?我意已决,大哥莫要再阻拦我。”方永要扯回自己的手。   方恒的声音开始染上怒意:“桦公子正是想让你躲过此劫,你现在去送死,不是白白糟蹋了他的好意?再说,桦公子死了,不正好也解了你的患,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大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她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方永怒吼着,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方恒慢慢地放开方永:“是,大哥是不知道你为何要同桦公子一起死,但大哥不希望你寻死啊。”方恒如是说着,话语中透着沧桑与凄婉。   方永不再理会方恒,径直冲向已坍塌在火焰中的西屋。   近了,近了!   方永的痛楚随着与西屋越来越近的距离,渐渐化为平静,又转为兴奋,心中跃起澎湃的沸腾。   苒桦,你不会是一个人。   就在方恒不忍得闭上眼,方永一步将要踏进火场之时,“咻”的一声风响,方永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该死的妖孽······。”萧苒桦的声音如光明笼罩到方永的心间,方永只觉得在身体一轻之际,便有人携着他飞于月色之中。   “娘子,是你吗?”方永问着,可惜夜色太暗,也不知身处何处,方永无法看清携着他的人的模样。   对方没有吭声,只是飞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两人如折翅的蝶坠落在一片森冷的树林中。   “该死的妖孽,我受伤了你还不让我好过。”萧苒桦落在方永的怀里,闷声一个劲的抱怨,丝毫听不出有何异样之处。   “娘子!真的是你吗?娘子,娘子,娘子······”方永搂着怀中之人,一遍一遍地叫着娘子,暗黑的夜空下,方永未发现不妥,生生按住了萧苒桦的伤处。   “哎呦,你个臭妖孽,你弄疼我了,快放开!”萧苒桦身上提不起一丝劲来,只能用嘴反抗。   察觉到所触之处一片濡湿粘稠,方永这才放了萧苒桦,可仍旧握着萧苒桦的手。   “你爹真是个老谋深算的贼人,想我一世英名,竟被他暗算了。”萧苒桦身上疼着,嘴上依旧嘀嘀咕咕。   “娘子,现在该如何?我带你去看大夫吧。”方永握着萧苒桦的纤手揉搓着,不安一点一点地占据着方永的心。   萧苒桦没有出声,不久,一点亮光慢慢在黑暗中扩散,萧苒桦点起火折子,双方这才看清对方现在的模样。   萧苒桦身上的衣襟被烧得破破烂烂,肩上的箭伤潺潺地流着黑血。   萧苒桦如男儿般带着些英气的脸上此时粘着炭灰,显得狼狈不堪。   绑成男子发髻的青丝此时被烫的微卷,像极了翘起的鸡毛。   令方永心战的是萧苒桦此时的红唇已变为黑紫,在夜幕中像极鬼魅。   方永身上的衣饰倒无变化,只是那一张狐媚妖艳的女人脸,此时挂着两颗带泪的美眸在火光中闪闪烁烁,方永的脸上带着泪痕,凄然得像个哀思惆怅的姑娘。   萧苒桦忍不住咧嘴一笑:“妖孽,你真像个女子,怎么,你夫君把你给丢了?”   方永凝着萧苒桦的唇色不语,眼神却透露了他的焦灼之心。   “妖孽,怎么不说话?”萧苒桦努力撑起身来,却在用力之间,头脑一昏,真真正正的不省人事。   方永急得拥住萧苒桦,一段悦耳长扬的笛声幽转而来。   方永举着萧苒桦手中的火折子望去。   一个如仙人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身着墨梅长衣,衣带飘飘,执一长笛闭眼吹奏,那男子的长发披散,融进夜色中,越走近,越有一股幽香传来。   方永认得这香,这是萧苒桦所独有的奇异幽香。   亮光描摹出男子的轮廓,男子的脸廓的线条细而柔,眉如远山,鼻挺而尖。唇角的幅度如神来之笔轻轻一扫,完美无瑕。   那男子走到二人跟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萧苒桦,哀叹了口气:“臭丫头,真是不让我省心。”   29.-师傅   师傅   “你,你是何人?”方永护紧怀中的萧苒桦,眉色紧拧。   那如仙的男子轻轻一笑,像极了萧苒桦笑时所带着的轻佻与风流。   他将长笛收起,白袖在夜色中轻摆,只听他操着温软的声音回道:“我是这丫头的师傅。”   师傅?方永想起初遇萧苒桦之时,萧苒桦就急着找师傅,本想她师傅会是一个鹤发苍苍的老人,没想到竟是拥有绝色容颜的璧人。   “你是我娘子的师傅?”方永不敢轻易相信,只得用眼神打量起欧阳云凌。   欧阳云凌皱起眉,眼神中透着不悦,他这才走了多久?这丫头就成了别人的娘子了?   “少年,想必你是弄错了,我的徒儿还是个黄花闺女,未有我的允许,怎会嫁给你呢?”说话间,欧阳云凌的身手快捷之势丝毫不逊于萧苒桦,或者说在萧苒桦之上,他从方永的怀中抱起萧苒桦。   方永看清欧阳云凌的眼中浸着宠溺与无奈,不像一般的师徒之情。   “欧阳师傅,你要带苒桦去哪儿?我也一起去。”方永急忙起身跟上。   听方永对萧苒桦的称呼有变,欧阳云凌淡然道:“花满楼。”   花满楼   方永跟着欧阳云凌来到久别多日的花满楼,只觉得与萧苒桦在花满楼中所处的日子还历历在目。   时辰敲过三更,却是花满楼最为热闹繁荣之时。   欧阳云凌抱着昏迷的萧苒桦,大摇大摆地进了花满楼。   烟柳之地的笙管之乐戛然而止,那些将达官贵人们迷得醉生梦死的妓儿收敛起如花的脂粉笑容,带着惊讶看向欧阳云凌与方永。   再看到萧苒桦衣衫褴褛,肮脏的小脸布满憔悴时,再也顾不得躺进酒客们的怀中,纷纷凑上前戚艾地问道:“桦公子这是怎么了?”   “怎么伤得这么重?”   “快救人啊,别围着了!”   姑娘们你一句我一句,全把酒客们晾在一边。   酒客们不耐,嘈杂的骚乱引来一身红衣的翩跹而来。:“姑娘们都不迎客了吗?围在那里做什么?”九娘执着一把美人扇向围成一圈的妓儿们走来,语气带着不耐。   “九娘,桦儿伤了,快备房吧。”人潮中,欧阳云凌抬起头,星目盈盈带笑,一脸牲畜无害,在九娘看来,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听到萧苒桦伤了,这才瞧到欧阳云凌怀中奄奄一息的萧苒桦,心下大惊:“客官们,今夜生意九娘我不做了,有什么损失日后九娘再相赔,客官们,还请先散了吧。”九娘慌慌张张地挥着美人扇,赶着花满楼中的酒客。   酒客们各“嗤”一声,好不扫兴。   “这是作的什么孽啊?!你个臭老小子,看你生生地将我的桦儿折磨成什么样了!”九娘遣走酒客后,一副撒泼的样子领着欧阳云凌与方永上楼,对萧苒桦好不心疼。   “九娘,你先别急,治伤要紧。”欧阳云凌边说边将萧苒桦轻轻地放在软床上。   “如何治?我可否帮得上忙?”方永坐在床边,握着萧苒桦的手,忐忑不安。   “美人少爷,你就安心地好好看着吧。”欧阳云凌一副云淡风轻,他扶起萧苒桦坐正,轻松地撕掉萧苒桦肩上的衣布,凑近嘴,细细地将萧苒桦肩上的黑血汲得一滴不剩,末了,还舔了舔箭伤的轮廓,疼惜至极。   欧阳云凌从袖中掏出一颗剔透如晶的丸子塞入萧苒桦的口中,再凝聚真气顺着萧苒桦的头顶而下,汇入四肢,顷刻间,方永瞧见萧苒桦浑身上下流窜着一股白色的气流。   “教了你一身的本事,你倒给我当了个贼,真不知是不是我这师傅太不济了。”片刻过后,欧阳云凌放开手,看着萧苒桦的脸喃喃道。   九娘看萧苒桦暂时无大碍,这下闷在心中的气迸发了出来,美人扇堪比独门暗器标向欧阳云凌。   欧阳云凌也不躲,美人扇的柄生生敲在欧阳云凌的头上,磕出一个红包。   “就是有你这么个不济的师傅,桦儿才会变成这样的!你说你这段日子好死不死地去哪儿了?你可知桦儿这伤受得有多冤?好好的日子不过,带着桦儿出去闯荡也就算了,你个老小子还半路丢了她,你又可知她寻你寻得有多苦?”九娘训斥欧阳云凌绝不留其颜面,挽起袖子作势要再打欧阳云凌。   “九娘,你可真够偏心的。罢了罢了,是我的错,桦儿的伤势有些重,不宜吵闹,九娘你就消停消停吧。”欧阳云凌遮住额头,有些哀怨道。   九娘一听,方才作罢,她的桦儿现在需要静养。   欧阳云凌觉察到九娘的顾虑,狡黠一笑,他玩起披散在肩头的青丝,悠然地拉着九娘出门,留着方永守在萧苒桦的床边。   “九娘,我问你,那个美人少爷是谁?”欧阳云凌定定地看着九娘,道。   “你这几日都跟在桦儿身边,岂会不知那美人儿是方家二少爷方永?”九娘没好气地抽回手,瞪了欧阳云凌一眼。   “我所问的不是这个。为何那方永如此亲昵地唤桦儿娘子,你给我从实招来,是不是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把桦儿卖给那少年当媳妇儿了。”欧阳云凌有些不满地问道。   九娘当即圆眼瞪起,怒不可遏:“是谁当初带着桦儿又将桦儿撇下?如今倒问起我来?你当我九娘是什么了?桦儿是我的心头肉,我岂会像你这般狼心狗肺?”   欧阳云凌知道自己问错话,只得干笑了两声:“九娘,你是知道的,我心急嘛。桦儿如今出落得水灵,我可不想让别人偷了自己酿了多年的美酒啊。”说罢,欧阳云凌看向关了门的屋子,眼中的宠爱多了分眷恋。   “都等了十六年,还在意这些日子?”九娘斜了欧阳云凌一眼,但面色却是好了许多。   “是啊,十六年了,再等,我都年老色衰了。”欧阳云凌笑着,对萧苒桦是又爱又无奈啊。   “娘子,你定要醒过来啊。”方永说着,寻了条湿巾为萧苒桦擦清脸上的污痕。   此时的萧苒桦安静得让方永坐立难安,萧苒桦的脸带着些倦意,长而密的细睫在烛光下染上一层橘红。   细细看着,萧苒桦平日里虽带着些男儿英气,此时倒像个娇弱的小女子,温淑而静谧。   “娘子,你若醒来,我将你想知道的事一一与你细说,求你定要醒来啊。”方永将脸埋入萧苒桦烫的微卷的丝发中,脑中全是萧苒桦醒着时无赖而轻佻的风流相,一颗心更是提到嗓子眼。   萧苒桦在梦中隐隐闻到一阵幽香,她看见那人衣裳上的墨梅与她衣裳上的墨梅如出一辙。   萧苒桦追着那飘逸的白色的衣襟,终于,光线溜进她的眼帘,她所见的不是穿有墨梅长衣的人,而是守了她一夜,累得趴在她床沿睡着的方永。   许是感应到萧苒桦的眼神,方永睁开眼,与萧苒桦黑亮如宝石的明瞳对了个正着。   “娘子,你醒了?可有何不适之处?还疼吗?”方永脸一红,随即坐起身来,慌乱地问道。   萧苒桦倒是平静,只是问了句:“可见到我师傅?”   方永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即点点头道:“在隔壁屋中歇着呢,娘子你若想去看也不急于一时,我去叫你师傅来可好?”   萧苒桦不说话,阴着一张脸,该死的老小子,可算回来了。   萧苒桦不顾方永的问话,掀起锦被,起身就走。方永拦不住,只得跟去。   哐地一声,隔壁屋中的房门被萧苒桦极不客气地踹开。   萧苒桦盯着坐在软榻上,左拥右抱,正等着美人往嘴中送葡萄的欧阳云凌,尽力克制住欲喷的怒火。   她的眼色一闪,几个姑娘们都识相地退出屋子,屋内,只剩萧苒桦,欧阳云凌,方永。   萧苒桦走路还有些不稳,依旧用尽全力扑了上去,骑在欧阳云凌的身上,一下一下没轻没重地捶着欧阳云凌的胸膛,咧嘴骂道:“我只当你是爹没爹样,怎料你居然丢下我,害我好找。既然在宫中与我说话,为何又不现身,非要等到我半死不活了你才出现,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萧苒桦揪着欧阳云凌的白裳越拧越皱:“你倒是会享受,丢了我一人不够,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害得我差点嫁给廉扬王,你倒是真重师徒情谊啊,在我生辰那日送我如此之大的贺礼,只是我无福消受。”萧苒桦越说越气,止不住呼吸急促,只得粗喘阵阵。   “桦儿,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与九娘是越来越像了,怎么这般粗暴?”欧阳云凌的大掌包住萧苒桦仍想施暴的手,轻笑道,惊为天人的容颜此时是风华绝代,潇洒倜傥。   “你方才说什么?欠债?下嫁廉扬王?”转念想到萧苒桦话中不对之处,问道。   “做了坏事还没脸承认,要不是那日我腿脚利索,今日就不是萧苒桦,而是王妃了,若不是有那日,我又怎会摊上这个妖孽?你说,你怎么赔我?”萧苒桦说着指向站在门口的方永。   30.-讨债   讨债   “桦儿,是师傅错了还不行?你看你如今不是还勾了个美娇娘,又何必在乎为师做错的那一点小事呢?”欧阳云凌看向方永,道。心中不免有些喜,看来这娘子的称号只是这少年一厢情愿挂到桦儿头上去的吧。   “勾了个相公回家自是不错,是啊,师傅的那些事只是小事,桦儿怎么会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师傅如今还未及而立之年,自是要好好享受一下情场之乐,否则,以后可就没精力了。”萧苒桦总算是平静下来一点,她带着讽刺狠狠地瞪了欧阳云凌一眼,奋力收回在欧阳云凌掌心的手。   饶是多么刚强之躯,毒愈不久这么折腾也是没辙,萧苒桦刚起身走两步,便栽进方永略微羸弱的怀中。   “娘子,你的身子还没好,别再逞强了。”方永轻声细语地抱起萧苒桦,心中喜忧参半。   “桦儿······”欧阳云凌半躺在软榻上,轻轻唤着,声音很柔,很滑,像一缕棉絮,如一阵春风。   “桦儿······”那声音勾魂般地向萧苒桦儿去。   萧苒桦终于还是从方永的怀中下来,她拍拍方永的肩头,道:“妖孽,你且先回房,我已无大碍。”   方永听罢,欲言又止,心中好似有钝痛徐徐地滑过。   他点头,出了门,在掩门的那一瞬,他看到萧苒桦目露娇嗔,那是他从未见过的。   萧苒桦喜欢她的师傅吗?   方永无神地走回房中,坐在茶桌前,将头埋进双臂间。   只要她平安无事就行,何必在乎那么多呢?但心中的失望和满满的嫉妒又如何让他不在乎?   方永不知自己埋头于双臂之中有多久,只听门响之声,方永理了理思绪,抬头向声响之处看去,一抬眼,便见已除去上衣的萧苒桦背对着自己。   方永的一张美人脸瞬间红至耳根,他用长袖掩住双眼,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这是这是做什么?”   萧苒桦道:“不做什么,换身衣裳,有什么不妥之处吗?”萧苒桦说着换上一件淡雅的男装。   方永这才在余光之下看到被萧苒桦弃于地上的锦服,那锦服的肩袖被撕了一大半,是欧阳云凌在替萧苒桦治病之时所致。   此外,锦服除了烧过的痕迹,比先前破旧了许多,显然是打斗之后留下的。   方永不解,又不敢放下衣袖,便红着脸问道:“娘子的衣裳未曾破旧到这等田地。这是?”   萧苒桦撇撇嘴,整好衣装,道:“方才我师父帮我好好治了一番,治完之后,我们就照老规矩打了一架。”   “啊?!”方永急地放下衣袖,扶着萧苒桦细细地检查:“可有不适,哪儿疼?为何要打架?哎,要是你伤着可如何是好?”   萧苒桦轻笑:“呦,妖孽是心疼我了?”   方永脸上一烫,也不顾再遮掩,他紧握着萧苒桦的手:“如何能不心疼?”   萧苒桦笑笑,引了方永在茶桌前重新坐下,悠然地在两人面前倒了茶。   “我在梦中迷迷糊糊地好像听见何人说到要将他所知之事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不知,那人可是妖孽你啊?。”萧苒桦说着,吹开茶面上的茶叶。   方永一愣,随后点点头:“是我。”   “既是如此,我现今已醒,妖孽,就把你所知之事一一道来吧,我洗耳恭听。”萧苒桦轻酌一口茶,等方永的下文。   方永凝着萧苒桦若有所思的眸子,有些不安:“我说完后,娘子可会厌我?”   “你说。”萧苒桦没有回答方永的问题,只是从嘴里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方永握紧双手,慢慢道来:“我的毒技是神偷锦匿所授,我想娘子不会不知。”   萧苒桦不回,摇摇手中的清茶。   方永一顿,继续道:“我一早便知自己是薛贵妃所生,我与陆靖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我确实是出于己私想对陆靖扬不利而想利用娘子。不仅如此,我还加入了噬神派,希望他们能助我一臂之力,推翻陆靖扬。”   方永每说一句,都不忘查看萧苒桦的脸色,可萧苒桦的云淡风轻,让方永更加紧张,他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渐渐渗出了汗。   “噬神派是威震江湖的邪派,他们专长炼毒,且用毒十分霸道。我对噬神派的了解也是知之甚少,但他们立派的目的就是为了与朝廷对着干,噬神派的后山便是被灭了十三年的北原国”   “这么说来,噬神派是隶属于北原国的?北原国还有后裔?”萧苒桦有想过噬神派与北原国有瓜葛,也许两者在进行着某种交易,但未曾想到噬神派是隶属于北原国。   “对。先前,娘子曾问过我宗祖是何人,我真的不知宗祖是何人。宗祖是噬神派的王,但未曾有人真正见过宗祖一面,宗祖的名号我也不知,只是宗祖用毒的毒辣境界,就连当今皇上都要忌他三分。”   萧苒桦沉吟片刻,觉得有些好笑,方永这个妖孽还真笨,他凭什么就认为噬神派会助他一臂之力?   萧苒桦饮下茶水,道:“看来你对噬神派的所知当真是知之甚少,罢了,听到这里就够了。”   方永见萧苒桦要离开,便拉住萧苒桦,轻声问:“娘子不厌恶我吗?”   萧苒桦淡然道:“若是厌恶你又岂会去救你?妖孽啊妖孽,你年纪尚幼,推翻陆靖扬并非你想得那么简单,再者,陆靖扬对你未曾做出任何伤害之事,他是你唯一的手足。我知道你觉得世间事对你不公平,但这世间本就没有存在过公平,不然,又岂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说?”   方永沉默,随即又问:“娘子,若我不再执着于此,你可否让我继续跟着你,我自知如此说十分不知耻,但······”   “我何时说过我要抛下你?”萧苒桦背对着方永,说道。   “当真?”方永眸底的阴郁落寞一扫而光。   “唉,当初让你跟方天行那个老贼回府是碍于他是你生父,接你回府是理所应当,我也有要事在身,不好插手。我本来就打算好好整一整那个老贼,谁知他的招数倒高明了些。现如今我晓得了他与我所查之事也有些联系,我又岂会放过这次机会?至于你,我若真的打算让你死在那老淫贼的手下,有怎会在四年前授你毒经,教你武功?”萧苒桦转过身,面朝着方永,边说边看着方永一点一点变得潮红的脸颊。   “你承认你是锦匿?”方永拉着萧苒桦的手越收越紧,心中答案早已了然,却只要她亲口回答。   “妖孽,我可不知你是此等忘恩负义之人,现在好好算一算,你已经欠了我三条命了。如今我还要收留你白吃白喝,你是存心将我的钱袋掏空不成?”萧苒桦一想自己答应方永,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钱啊,银两啊,萧苒桦这辈子注定与你们无缘了。   “娘子,只要让我跟着你,卖身我都愿意,只要你肯买。”方永魅惑人心的妖媚脸配着双颊的潮红,声音糯糯地粘人。   见方永重拾妖媚姿态,萧苒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真不巧,在宫中,我已被慕飞儿那个悍妇看上,买你的身,怕是没指望了。”   萧苒桦见方永不答,只是一个劲地往自己身上蹭,自知方永又用媚态来黏自己,反正拉不开,也就由着方永去了,心中仍自打着小算盘,方天行,敢欺负她萧苒桦,看她不好好整整这个老贼是不行了。   萧苒桦在花满楼静养了几日,九娘对萧苒桦一再劝说,叫她别再进宫,萧苒桦表面答应,实则早就算好回宫之日。   她在静养的几日里,方永总是跟在萧苒桦身边,寸步不离,而欧阳云凌倒安分地呆在花满楼中,左拥右抱,日日醉在温柔乡中,三人虽都在花满楼中,却少有见面的机会。   “妖孽,走,跟我去方府一趟。”萧苒桦静养得有些烦了,对端着饭菜进门的方永说道。   “娘子这是要做什么?”方永见萧苒桦打好了包袱,穿整了衣物,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自然是去见你的老爹啊。”萧苒桦别好腰间的绣带,长扬而下。   “九娘说了,打断你的腿也不会再让你出花满楼半步的。”不知何时,欧阳云凌倚在门上,一脸慵懒地看着萧苒桦。   欧阳云凌的衣带解得松散,领口已退至腰间,露出白瓷般的肌肤,他的青丝半挽在脑后,半垂在肩头,就算是这样,看上去一点都不感到凌乱,倒显出另一种玉骨风情。   “师傅最好了,我知道你会替我知会九娘的,是不是?”萧苒桦接过方永手上的饭菜,狼吞虎咽般地席卷一遍,也不看门前的欧阳云凌,含含糊糊地答道。   “你非进宫不可吗?好好待在花满楼能少你一块肉?”欧阳云凌走近,扔了一袋钱在桌上:“罢了,你像极了我的性子,随性惯了,一较起真来,谁能拉得了你?不过宫中险恶非常,你要小心行事。这钱算是为师欠你的,不过你要答应为师,女儿身不可露,即使见到了你的生身母亲,也不可轻举妄动。”   萧苒桦一顿:“原来师傅知道啊。”   欧阳云凌轻笑,又说了句:“你要整那方天行可得手下留情点。我得找明月来给我按按肩膀了。”   萧苒桦一笑,收起钱袋,免得欧阳云凌后悔。   她吃完饭菜,咂咂嘴,拉起愣在一旁的方永,对着窗子用力一踹,飞窗而出。   “唉,那窗子可是花了五十两银子做的,桦儿啊,你真够败家的。”欧阳云凌对着萧苒桦消失而去的窗口道,眼中的说不出的宠溺与担忧。   “娘子进宫是为了寻母?”方永跟着萧苒桦来到了方府,心有余悸地问。   “是啊,妖孽你不用知道过多。”萧苒桦说完牵起方永的手,上前一个飞踢,踹开方府大门,适时正逢晌午,不少路过方府门前的路人驻足,来看这两个柔弱的少年是以何勇气来跟财大气粗的方府作对。   “哎呦喂,这是怎么着?怎么见着我萧苒桦跟见了鬼似的?莫要说是几日不见,这方府的家丁都丢了魂了?”萧苒桦皮笑肉不笑地走进方府,摇着她的玉骨扇,如同走进了一家茶馆般闲适。   那些守在门口的家丁一个个犹如见到阎王一般,连滚带爬地进府里通知方天行。   “妖孽,怎么有几个家丁挺眼熟的,是不是当初骑在你身上要污你清白的?”萧苒桦对方永耳语道,一脸玩味的笑容。   方永狠瞪了萧苒桦一眼:“娘子莫不是想尝尝为夫银针的味道?”方永也学着萧苒桦玩味地笑,笑容中透着一股妩媚。   “唉,夫大不由妻了。”萧苒桦干笑两声,惹得方永忍俊不禁,儿大不由娘改成了夫大不由妻,真是厉害。   萧苒桦与方永一唱一和地入了方府的前厅,只见那闻声赶来的方天行看着安然无事的萧苒桦与方永惊得瞪大了双眼。   萧苒桦满意地对方永点点头,不客气地坐在了厅中的前座,翘起二郎腿,煞有介事地说道:“怎么这好好一个方府几日不见都与在下生疏了?前几日不是还熊掌鱼刺地来款待在下吗?方老爷,才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方天行知事态有异,忙呼退下人,对萧苒桦道:“桦公子,老臣以为你被噬神派的臭虫暗算了,正要向圣上禀报,能见到桦公子与我儿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还装?萧苒桦看着倒是有意思,心中别提多带劲了,就像是债主催着欠债人还债的心情。   “方老爷,你看这四下的下人们都被你谴退了,你又何必再装?你的狐狸尾巴一直藏着,不好受吧?”   31.-把柄   把柄   “老臣不知桦公子在说什么。”方天行站在萧苒桦面前,脸色无异。   萧苒桦早知道方天行不是那么容易现形的,她的玉骨扇朝方永摇了摇,示意方永坐到自己身边。   待方永坐好,萧苒桦开口道:“不知这西屋的火是谁放的?呀,吓得在下不轻啊。”要装是吧?萧苒桦她倒要比比,是谁的脸皮更厚。   “桦公子误会了,西屋的火是为了逼噬神派的臭虫而放。”方天行回道,语气波澜不惊。   “那照方老爷所说,我桦公子也是噬神派的臭虫了?”萧苒桦的语气渐渐从轻松地玩弄慢慢转为强硬。   “这老臣就不得而知了,如此大的火为何桦公子能够带着我儿全身而退,是不是桦公子与那噬神派的臭虫里通外应,这得上报皇上,由皇上来定夺。”方天行的脸上不再是恭敬,而换上了讥讽。   “这么快就藏不住你的狐狸尾巴了?拿皇上来压我,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萧苒桦笑得越发灿烂,方永却看着心里发麻。   “老臣怎敢欺压桦公子,只是桦公子最好要分清是非黑白,不要盲目发话的好。”方天行也笑,带着皱纹的眼角眯得更紧。   萧苒桦放下手中的玉骨扇,她知道方天行这是什么意思,方天行在劝自己年轻气盛,不知利弊别做不着边际的事。   “怎么?听上去方老爷似乎很有把握能在圣上面前全身而退啊?”萧苒桦把声音放低:“只可惜我萧苒桦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小角色,这下方老爷你可麻烦喽。”   “你别胡说!若是真要到圣上面前讨个说法,大不了我与你鱼死网破!别以为圣上命你查事你便可以为非作歹,兴风作浪,我方天行为官之时,你还不知在哪个妓女的肚子里!”方天行算是撕破脸,他向着萧苒桦怒吼,握在衣袖的拳头恨不得给萧苒桦两拳。   “闭嘴!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萧苒桦少有动怒,她一沉声,眼中犀利的锐光闪过,英气的秀眉微皱,声音虽不大,但已做到不怒自威。   “跟妓女比,也得看看方老爷你有没有那么干净。”萧苒桦说着,不怒反笑:“真是不巧啊不巧,那日在御花园中,方老爷你与薛贵妃的事我听得一清二楚,真没想到,方老爷竟然睡过皇上的女人,这要传出去,方老爷,你可要比我们花满楼的头牌名妓有名多了啊。”   “信口胡说!道听途说之事,皇上怎么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词?”方天行知道萧苒桦得知自己与薛长卿之间特别的关系,却不想那日与薛长卿之间的谈话入了萧苒桦的耳中。   “信口胡说?呵,方老爷讲究的不就是人证物证吗?人证,那日廉扬王也在,物证嘛······”萧苒桦从袖子中拿出那日薛长卿在御花园中遗落下的薄金牡丹瓣在手中细细把玩。   “你!”方天行想上前夺取,却不知何时被萧苒桦定身在原地,动弹不得。   “方老爷,别急别急,我现在就好好和你说说你与妓女的差别。”萧苒桦无害的笑,方永只觉得这笑像极了欧阳云凌笑起来的样子,心中一阵闷疼。   “你与薛贵妃之事暂且不说。哎,无巧不成书啊,方老爷,你可知我认识江湖中的神偷锦匿吗?”萧苒桦津津有味的样子像是一个街口处说书的一般。   说到锦匿,方天行眼中还算镇定的伪装出现裂痕。   “锦匿喜欢交易,在下也喜欢,于是她便把方老爷是如何度过销魂夜,如何与方家少夫人在夜里缠绵的景象一五一十地给我描述,惹得我好不烦躁。方老爷还真是多福啊。”萧苒桦说完还意犹未尽:“方老爷,妓女可不会像你这样,这点德行她们还是有的。”   “你究竟要如何?”方天行无法动弹,他沉闷在眼底的愤怒与恐惧泄露出来,他的防守已经溃不成军,没想到他方天行在朝廷处事多年,如今却栽在一个少年的手里,就连他最后想套到萧苒桦头上的反逆之罪也给萧苒桦逼得无可乘之机。   “我要如何?啊,方才方老爷不是要与在下鱼死网破吗?方才不是方老爷觉得在下与噬神派的人里通外应,想要谋害朝廷吗?。”萧苒桦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退过,此时,她眸光流转在手中的薄金牡丹瓣上,嘴上在笑,笑意却未达她的眼底。   “那晚的西屋之火,你我都心知肚明。到底是方老爷想要取我性命还是我萧某人误解?那晚方老爷为在下准备的东西可真是让在下惊心动魄啊。那晚方老爷款待我的饭菜中有何蹊跷,想必以在下的人脉手段,一查便知。还有这只锐箭。”萧苒桦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两只做工精巧的锐箭往方天行的方向扬了扬。   方天行紧绷在脑中的绳彻底断了。   “当初在花满楼时我截下此箭,也派人好好查了查这箭的所出之处。而今,在方老爷所说的噬神派手里怎会有与此箭一模一样的锐箭?且不说这锐箭的所出之处可以定下方老爷与噬神派有染,叛党之罪。就以当初锐箭在花满楼出现,还差点殃及兴平郡主性命之忧一说,我想,方老爷怕是再也不能在朝廷里混下去吧?”萧苒桦嘴里说着,手中又玩弄起两支锐箭,金属的箭头被萧苒桦摩擦出尖锐的声音,方天行的一颗心被这刺耳的声响越抬越高。   “要不是你这个孽障,我方天行今日岂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玩弄于鼓掌之间?你该死!和你娘一样,是祸害!”方天行不再对萧苒桦做垂死挣扎,而是转眼看向方永,一张老脸充着血气,瞪大的牛眼布满血丝,坚毅的下颚在愤怒中上下颤动着,整个脸扭曲得异样。   方永被方天行的怒斥吓了一跳,紧张的眼神在发丝下躲躲闪闪。   萧苒桦腾出一边手,覆在方永的手上,示意他不用害怕。   “方老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否则让我萧苒桦出了这个门······”萧苒桦收起锐箭与薄金牡丹瓣,起身欲带方永离开。   “桦公子,桦公子,算是老臣求求你了,是老臣鬼迷心窍想要加害桦公子,桦公子还请网开一面,饶过老臣一家吧,老臣一家上下几十余口人,老臣不想受抄家灭门之刑啊。桦公子你别走,有什么交易你提吧,老臣会尽全力满足的。”方天行被萧苒桦解了穴,跪着爬到萧苒桦脚边,声泪俱下,再没有猖狂之态。   老狐狸真是会变脸,不做戏子真是暴遣天物了。   萧苒桦一笑:“好说好说,在下并没有揭穿方老爷老底的打算,毕竟我们都是为皇上效力,自相残杀可不是明智之选。既然方老爷提出做交易,在下哪有不奉陪之理?在下不要别的,就要方永。”萧苒桦拖着方永向方天行道。   “全依你,桦公子,全依你,全依你”方天行如一只癞皮狗,跪在地上低着头,讨好萧苒桦。   “从今以后,若是你再打方永的主意,到时候······”萧苒桦说完,拍了拍有些愣神的方永,道:“走了,妖孽。”   方永点头,喜从心来,他一直想摆脱的方府,他今日总算是彻底地从方府挣脱出来了。   萧苒桦带着方永吹着小曲走出方府。   方天行挫败地跌坐在地,他身后传来声音:“爹,桦公子所说之事属实吗?”不知在哪里躲着的方恒踱步走来,眼中是凄茫,是不解,是痛心,是怨恨。   “恒儿,你都听到了?”方天行看向自己的大儿子,竟还有些不忍。   “爹,你还是我爹吗?你是禽兽,你是禽兽!”方恒向方天行扑过来,全然不像平日里的文雅与淡然。   方恒掐住方天行的脖子,方天行未反应过来,脖子上爆出青筋。   一声利器刺进血肉的声音响起,鲜血染红了方天行本就深色的袍子,那明晃晃的匕首贯穿方恒的身体,痛苦扭曲着方恒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   方恒临死前最后看见的是,他身后的林婉璃握着刺进他身躯的匕首。   娇弱美人啊,同床共枕的妻子啊。方恒心间感叹着,他掐在方天行脖子上的手一点一点地松开,垂在地上,无力地,永远地沉睡下。   “老爷,你没事吧?”林婉璃丢掉手中的匕首,扶正方天行的身子,为方天行拍背顺气。   “婉璃,你做了什么啊!?”方天行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方恒,怒道。   “老爷,这些事情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了,既然萧苒桦我们杀不了,但能灭口的,就不能留啊,就算是大少爷也是一样的。”林婉璃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她早就被这一滩血泊给吓傻了,她亲手杀害了自己的相公。   方天行站起身,看着已死的方恒,叹了一口气:“婉璃说得对,恒儿,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32.-断袖   断袖   萧苒桦带着方永出了方府,心情愉悦。   她拉着方永走到围观在方府门前的百姓面前,一笑:“今日是我花满楼的少当家桦公子劫了方家的二公子,大伙儿给我桦公子做个见证。”   萧苒桦的话语一出,方永呆若木鸡,他动了动唇,还没发出声音就被围观的人们一阵起哄吵闹给淹没。   萧苒桦颇为满意地看了看兴奋激动的人群中满是支持与欢呼的声音,她一搂上方永的腰,犹如私奔的恋人,在所有人炽热的眼神中悠悠地飞出,飘转道上空之后带着奇异的幽香消失在方府门前。   不久,便有传出皇后贴身侍卫,花满楼少当家萧苒桦深受兴平郡主慕飞儿的喜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袖。   他先是在宫中调戏了第一钱庄的少主魏如流,后又以为皇上办事为由,光天化日之下掠走方府的美人二少爷,方永。   此人虽生性是风流,但对方家二少爷的情感动天,可歌可泣,成为了廉京中断袖之恋的一段佳话,与梁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萧苒桦出了方府后便没有再回花满楼,也未曾回皇宫,她住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日日听着那些有关她的传闻乐呵呵地笑。   方永每回见她笑总觉得有些阴森森地。   “娘子,这几日你为何不回皇宫?当初呆在花满楼中养病的时候你不是常叫闷,如今呆在这客栈中少说也有二月之久,我不明白娘子为何要这样。”方永坐在床沿,盯着萧苒桦悠哉假寐的脸满是不解。   萧苒桦半眯起眼睛,那黑目中的流光掺杂着些狡黠,她的眼皮微抬,轻笑出声:“自然是为了回宫好交差呗。”   方永对上萧苒桦的眸光,心间一顿,忙敛起神色,又问:“此话怎讲?”   “这你就不懂了吧,妖孽。”萧苒桦脸上带了些得意的神色,她又闭上眼,像一只慵懒的猫:“你可知廉京近日传的最疯的是什么?”   方永有些窘迫地红了脸,道:“还不是花满楼的少当家桦公子乃断袖,与方家二少爷私奔的谣言。”   “谣言吗?我可不觉得,我想,很少人会这么觉得。”萧苒桦坐起身,勾起方永的下巴,笑了笑,双眼睁开,黑眸中的清澈印着方永的妩媚动人,雌雄莫辩的妖娆脸廓:“咱们把断袖之说坐实如何?”   方永双瞳放大,随即,他也跟着萧苒桦轻笑:“娘子若是真的想要,为夫能将所有的都给娘子。”   萧苒桦眉角抽动,看来这妖孽是真的以为她不敢对他怎么样。   萧苒桦微勾嘴角,清明的双眼在方永面前放大,熟悉的幽香袭进方永的鼻中。   方永一惊,却没反抗,呆呆地看着萧苒桦慢慢逼近。   方永的皮肤泛起淡淡地薄红。萧苒桦的鼻息热热地喷在方永的颈间,她将唇覆在方永的脖子上,炙热从萧苒桦碰触到方永皮肤上的那一处开始,向着方永的全身扩散。   方永只觉得萧苒桦的青丝溜进自己的胸膛越搔越痒,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萧苒桦在方永的颈上用力一吸,引得方永一颤,僵硬的身体不敢动弹。:“娘子······”   方永有些慌了,面颊红得能够滴出血来。   “怎么,不是说要以身相许吗?”萧苒桦放开方永,方永白皙润滑的脖子上便印上了一块红印,红中带粉,犹如春桃之瓣飘落在方永的颈上。   见方永咬住下唇,说不出话来,萧苒桦笑得更欢了:“妖孽怕了?你可知你方才勾引人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狐狸。你看,我帮了你这么多,你也没什么可报答我的,让我香一个,不是很好吗?”   方永不答,萧苒桦站起身,披上外袍,伸手拍拍方永的头:“好了,不逗你了,现在就跟着我回宫吧。”   方永的花袍扬起,他看着萧苒桦许久,长叹了一口气、   为何与萧苒桦交谈,他越发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   为何萧苒桦总将他当做孩子来对待。   为何他屡次向她表明心迹,却总是被她巧妙引开。   皇宫   萧苒桦背着行囊回到皇宫,方永带着面纱跟在萧苒桦身后。   一路进七皇子所中,宫中的太监宫女无不是对着两人指指点点,萧苒桦这是一如往常,笑得云淡风轻。   “你回来了,可有受伤?”萧苒桦一回到七皇子所,便见到身披铠甲,风尘仆仆的陆靖扬向着她走来,陆靖扬脸上扬起笑容,萧苒桦却看出这笑中暗含愤怒。   于是,她很狗腿地跑上去,行了个礼道:“拜见廉扬王,廉扬王与西域一战凯旋而归,恭喜恭喜。”   陆靖扬抿着唇,没说话,他若鹰眸般的眼中闪着愤怒的火光在碰撞。   他离京三月,满怀着兴奋地可以提前回京,却不料桦公子与方家二少爷短袖之恋的传奇已经传得满城风雨,这还不算,方家着火一事还让陆靖扬胆战心惊,一路上马不停蹄地回京。   “廉扬王这是怎么了,在下我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没有违背您出征前对您的承诺啊,廉扬王不必一副要对萧某生吞活剥的样子。”萧苒桦抬起她欠揍的笑脸,陆靖扬倒是平静了不少。   陆靖扬指了指跟在萧苒桦身后的方永,沉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可要好好向本王解释清楚。”   萧苒桦双眸暗藏秋水连波,浅笑道:“这是方家二少爷,方永。廉扬王见过的。”   陆靖扬的眉头一拧,重如泼墨般地脸色杀气顿起,他说道:“真不知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廉扬王机智过人,怎么会看不透在下心中所想?若廉扬王真的不知,过段时日便会知晓在下所卖的药是何物了。”萧苒桦说完,勾起方永的手臂,耳语道:“妖孽,先前你对我信誓旦旦,可别一见到陆靖扬就反悔了。”   方永面纱中的绝色一抿嘴,有些生气:“莫不是到了现在你还不信我?”   萧苒桦不置可否,三人就这么站着,片刻,就见到一袭暖粉衣裙的慕飞儿提着裙摆,凶神恶煞地冲进七皇子所。   萧苒桦对上回慕飞儿踩自己的那一脚还心有余悸,连忙扯着方永躲到陆靖扬的身后,回头还不忘审视慕飞儿娇美如花的脸上布满的怒火。   “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郡主。”萧苒桦小心翼翼地抬手,朝慕飞儿挥了挥。   “你!你这个淫虫!”慕飞儿不顾奴婢的搀扶,踩着大步怒吼着向萧苒桦而来。   当看见如天神般挡在萧苒桦身前的陆靖扬时,慕飞儿的杏眼一瞪:“皇兄,让开!”   陆靖扬道:“飞儿,不得胡闹。”   慕飞儿的杏眼瞪得越来越大,陆靖扬竟真的让道了。   什么情况?!萧苒桦瞥见陆靖扬嘴角勾起了幸灾乐祸的笑,顿时明白了,这冤家要把自己给卖了。   慕飞儿扭头就向萧苒桦而来,顺手一推旁边的方永,揪着萧苒桦的衣领骂声滔滔不绝:“你这家伙,亏本郡主在皇宫里等得火烧眉毛,以为你遭遇不测,你倒好,在宫外仗着皇上给你的权力恣意妄为,花天酒地!你甚至还如此不知耻地将着祸水带到宫中,你到底是何居心?”   萧苒桦被骂得有些晕头转向,心中酸涩了一把,宫外要被九娘骂,宫中要被郡主骂,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慕飞儿仍旧没有停下对萧苒桦的摧残:“当初你在本郡主面前不知羞耻地与魏如流勾搭在一起,本郡主本想饶了你,你却,你却······你知道本郡主得知方府失火一事有多担心你吗?你如何对得起本郡主!”说着说着,慕飞儿的泪如滚落的珍珠,一滴一滴掉,浸湿了萧苒桦的前襟。   当慕飞儿说到她勾搭魏如流一事时,萧苒桦感到背后有两道寒光射来,一道是陆靖扬的,一道是方永的。   不愧是兄弟啊。   萧苒桦无奈的握住慕飞儿还在往自己肩上砸着粉拳的玉手,道:“郡主啊,在下明明告诉过你,在下是断袖,你怎么还不明白?”   “叫我飞儿。”慕飞儿娇滴滴地看着萧苒桦,杏眼包泪。   身后的方永却不识时务地从后面环住萧苒桦:“苒桦,今夜不是答应与我一起睡的吗?”   萧苒桦僵住,这妖孽是在报复,明显是在报复。   正当萧苒桦乱得不行的时候,一道尖细的声音从门外响起:“皇上宣桦公子进殿。”   萧苒桦叹了口气,将慕飞儿从自己身上拉下,对着身后的方永腰上狠狠一捏,然后整好衣裳,换上笑眯眯的模样:“好的,公公,在下这就来。”   说完,她转头向陆靖扬道:“廉扬王可否帮我好好安置方永的住处,萧某感激不尽。”   陆靖扬点头,心中焦急,萧苒桦负责的查噬神派一事看来没有进展,若皇上龙颜大怒,岂不是要对萧苒桦做出严惩?萧苒桦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将方永带到皇宫,还故意散播谣言?   陆靖扬看向与慕飞儿对掐的方永,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这萧苒桦,居然这么精。   萧苒桦跟着李公公在众奴才们鄙夷的目光下飘然而过,途中见到了一人独立于御花园之中的魏如流,还心情愉悦地对魏如流招了招手,也不管魏如流是不是会回应。   进入金碧辉煌的大殿,殿上只坐着皇上陆南天与皇后柳如烟二人,其余的奴才与丫鬟都被陆南天遣散。   “萧苒桦拜见皇上,皇后娘娘。”萧苒桦上前行了个大礼,再站起来时,手中多了她常用得玉骨扇。   “桦公子,你可知你此去都做了何事?”陆南天身着黄袍金衣,头发随意地用金丝挽在左肩,他没有看向萧苒桦,而是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皇后。   “在下记得皇上说过,就算在下查不出什么,皇上也不会追究在下的责任。”萧苒桦道,却见柳如烟看向她的眼神异常焦急。   “朕是有这么说过,可朕未曾说过让你带着你的情人给皇宫染耻。”陆南天将眼神放在萧苒桦身上,目露凶光,又被深沉所覆下。   “皇上息怒,在下不是在给皇宫染耻。”萧苒桦恭敬地又做了个礼道。   “那朕倒要听你说说你到底有何锦囊妙计。”陆南天来了兴趣,深凹的的眼槽下鹰眸在闪闪发亮。   “在下在方府中确实有所得,只是这所得甚少,要想抓到噬神派幕后宗祖以及攻陷其老巢,必须要有诱饵,以便顺藤摸瓜。”萧苒桦将玉骨扇摇了摇,颇有诸葛论八阵图的睿智相。   “喔?那依你之言,你要如何做?”陆南天笑问。   “在下不才,奉命为皇上办事却遭小人暗算,险些无命见皇上,不过,在下从方府得知,那方永与噬神派有联系,乃噬神派门徒方永。外界的谣言也已成真,噬神派自会为己私而杀害方永。就算不杀方永,也会有人找上在下,何不顺了他们的意,让他们找上门,至少也能让他们从暗到明。”萧苒桦慢慢道来。   陆南天一笑:“你又怎知他们派来的不是小喽啰?”   萧苒桦一合扇,笑得璀璨:“要的就是小喽啰。在下有一帮友人,其武艺不在我之下,若在下可请之为皇上效劳,他们便可混入那些小喽啰中,以他们之力,想混进噬神派内部,不是难事。”   陆南天面露赞赏之色,又道:“断袖一说可有可无,你这么做又是为何?”   萧苒桦笑笑:“在下入宫前是花满楼的少当家,本就在女人堆中风流成性,若无这断袖一说,若没在方府门前一闹满城风雨,若在下没有冒着被圣上斩掉脑袋的危险带方永入宫,那噬神派之人又岂会信在下与方永之间已到了互诉衷肠的地步?只是苦了兴平郡主的相思了。”   陆南天的鹰眸中深沉已去,双眼变得明朗起来,他幽深的眼中带了些喜色,却又是淡如白水,他笑道:“爱卿这招引蛇出洞着实让朕愉悦。”   萧苒桦摇摇头,道:“皇上过奖了,只是在下有一事相求。”   “你说。”   “在下请求皇上不要追究有小人暗算在下一事,在下自有良计相对。”   陆南天微皱眉,看了看柳如烟放松下来的神色,道:“也好,不过,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去办了,此外,朕要你仍兼皇后贴身侍卫一职,你可有异?”   陆南天说完轻轻在柳如烟耳边吹一口气:“如烟啊,你以为朕会放过你吗?”   柳如烟一怔,脸色煞白地看着陆南天。   萧苒桦只当没听见,笑着行礼道:“皇上之命,在下岂敢有异,在下这就收拾行装,以便保护皇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在下先行告退。”   33.-明朗   明朗   花满楼中,一男子着一身带青的白裳,从领口到衣袖攀沿着时浓时淡的墨梅,与他宛若仙人的气质一般的飘然。   他倚窗而站,脸廓间柔和的线条不失男人的成熟英俊,青丝拢在身后,徒留两鬓余丝几缕,在风间轻舞飘扬。   他的目光清远,凝着愁。片刻,他从宽袖中拿出长笛,幽幽地吹奏,似乎愁思被他吹奏地在空气中一点一点地拉扯,蔓延。   “殿下,微臣实在不能理解殿下为何要护着那孽障,微臣以为殿下只是······”   “你以为我只是什么?”欧阳云凌停下吹奏,淡漠地看了跪在他身前的六旬老翁一眼,声音不再温软:“你再说一句孽障试试。”欧阳云凌说得不温不火,却已让老翁无法再说下去。   “当初我对你们的承诺,现今我没有推卸。我叫你们这帮老家伙好好照顾我徒儿,你倒好,一声不响地将我养了十三年的徒儿拱手让人。”   “殿下,她是当今皇后的孩子,那也是廉云国狗贼陆南天的孩子啊,殿下你要想明白啊,你与那孩子的婚约早在十三年前便已是往事,殿下要顾全局势,切莫因小失大。”老翁叩首后抬头,正是那萧家老爷,当日萧苒桦欠了三百两银子的债主。   “太傅倒挺会忠言逆耳的,我倒不知太傅的身份何时比我的还高了”欧阳云凌蹙眉,脸色越来越难看。   萧老爷似乎要豁出去一般,一口气说道:“殿下,萧苒桦不得不防啊,就算她是当年要嫁于殿下的准太子妃也不行。你可知她在廉云国的朝廷中办事,现在都查到我们噬神派来了,此女若不除,恐后患无穷。以她现在的精明程度,顺藤摸瓜查到幕后之事不无可能,她为陆南天之女,总有一朝归祖,就算殿下你养育了她十三年又如何?终有被她反咬一口之时。”   欧阳云凌脸色白下来,他握紧手中的长笛,青筋显出,冷光从他眸中一闪而过:“我所要办之事有你擅自主张的权力吗?若让我发现桦儿因你们这些迂腐的老家伙而有什么损失,太傅,你就等着北原国永不见天日吧。”   萧老爷大惊,跪在地上连连求道:“殿下,殿下,是微臣错了,微臣不应该如此逾矩,求太子殿下莫要开这种玩笑!”   欧阳云凌一勾唇,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容:“若是你们这些老朽木不安分,那就要看看是不是玩笑了。”   说罢,欧阳云凌收起长笛,冷漠地走出房门,房门外,正站着鲜艳红衣的九娘。   “过两年之后你将而立,莫要意气用事。”九娘舞了舞手中的美人扇,有些忧虑地说道。   欧阳云凌从鼻子中冷哼一声,淡淡地看了一眼九娘就走了。   萧苒桦一出大殿,轻松地吐了一口气,跟着师傅这么久的日子,唬人的招数倒学的青出于蓝。   回到七皇子所,却见到已换过衣裳的陆靖扬坐在侧房闭目养神。   坐在榻上带着面纱衣裳凌乱不堪的方永与被迷晕在地的慕飞儿。   还有稀客,千年冰山魏如流。   “真是稀奇,我这屋还真是卧虎藏龙啊。”萧苒桦摸摸下巴,笑得那叫一个猥琐。   “苒桦。”方永先叫道,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笑容在面纱下摇曳。   “妖孽,以后少对郡主使毒,对脑子不好。”萧苒桦走过去,将慕飞儿抱起放到榻上,掖好被子。   “是她一直喋喋不休。”方永厌恶地挪开。   “桦公子,我父皇与你都说了些什么?”陆靖扬睁开眼,语气是不容抗拒的霸道。   “皇上只是交代我继续查噬神派一事,还有的是,继续当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卫。”萧苒桦道,眼神却没落在陆靖扬身上,而是一瞬不瞬瞅着魏如流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看。   沉默半晌,萧苒桦问道:“廉扬王可知近几日有何重大的节日要在廉云国举行?”   陆靖扬动动眉,笑道:“要说重大也不可算,过几日是廉云国的慕华节,到时父皇会为各皇室人士向官家人谋亲,或是将他国皇子公主与本国的皇子公主联姻。不仅如此,举国年轻男女会在聚集城河点莲花灯,寻自己一生的伴侣。”   这还不重大?萧苒桦鄙夷一番,又不忍遐想一下,若是自己也是个有钱有势的富人,定要做到左拥右抱,争取与师傅看齐。   “莫不是桦公子觉得方二少爷一人不够伺候,还想找个如意郎君?”陆靖扬眼带邪笑,狂傲不羁。   “廉扬王多虑了,在下只钟情于方永一人,那拈花惹草的行当在下早就不做了。”萧苒桦说得诚诚恳恳,全然忘了当初进宫是如何调戏宫女碧儿,红儿的。   陆靖扬双眼一窄,点了点头:“那就祝桦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本王还有事要办,改日再探。”   说着,某王就带着戾气与醋气哼着冷气出了七皇子所,萧苒桦倒也忽视了陆靖扬握拳握得咯咯响。   “敢问少主今日来此有何事?”萧苒桦转到魏如流所站着的方向,却见魏如流的气色有些苍白,好似当日的风寒未愈。   不对啊,萧苒桦出宫约摸有三月之久,怎么魏如流的风寒还不见好,不会是魏如流性子清冷,自己把自己给冻着了吧。   萧苒桦疑惑着。   “友人。”魏如流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萧苒桦愣了愣,不解道:“少主可否说明,别这般惜字如金啊。”   魏如流那凉彻骨的目光扫了萧苒桦一眼,薄唇轻启:“告诉她,何时现身。”   萧苒桦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友人?什么何时现身?   待想了片刻,才知魏如流口中所说的她是锦匿,她不记得当初以锦匿的身份见魏如流时有约过再见啊,她正想开口问,魏如流早已不在房中。   “真不知原来这冰山还没有脚,飘忽地真快。”萧苒桦自顾自地嘀咕一句,感到肩膀一沉,原来是方永不安分地靠在她肩膀上,这会儿还惬意地笑出声来。   “妖孽,想什么呢?”萧苒桦佯装嫌弃地去推方永的头,手上是方永滑似绸缎的发丝滑过。   “想着哪家的小姐吗?要不要我帮你说说亲,等到慕华节那日,我带你去见见世面,教你如何勾搭女子,如何?”萧苒桦戏谑地笑着。   不料方永的笑没了,改成一道刺眼的寒光想萧苒桦射来。   萧苒桦吐吐舌头:“不说了不说了,唉,夫大不由妻,夫大不由妻了。”萧苒桦说罢,无奈地摇头,还委屈地扁扁嘴。   “娘子,莫要再拿为夫说笑了,为夫心寄何处,娘子不会不知。”良久,方永灼热的眼神袭来。   萧苒桦缩缩脖子,笑道:“啊,今日委实疲倦了些,妖孽,我先去洗洗,你呆在七皇子所好好照看郡主哈,我去去就回,回头带身漂亮的衣服给你。”   “娘子······”未等方永的下文,萧苒桦执起她的玉骨扇,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地走了。   方永扯下面纱,隐忍着眼中的火光,注视着萧苒桦离开的地方,许久,未曾回过神来。   萧苒桦将自己浸到略带药香的温泉中,徒留两颗扑闪着精光的漆黑眼睛在水面上转来转去。   来服侍萧苒桦的碧儿与红儿有了教训,自然是有多远滚多远,不敢打扰萧苒桦。   萧苒桦浮出水面,将头上的发髻一拉,秀发散下之间,她身上独有的幽香愈浓了些。   “桦公子。”一男声在萧苒桦耳边响起,萧苒桦瞄一眼在温泉池岸上恭恭敬敬地站着的五个男人,便慵懒地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这次上前的男人是云,云开口道:“桦公子,属下查明了近二十年来皇宫火灾殒命之事,详情与雷所说的无异,只是这番查的较为详细。”   萧苒桦半睁开双眼,道:“说。”   “除了十三年前北原国的亡国太子在廉云国后宫点火一事,还有的就是,十三年前,廉云国的小公主与北原国太子有婚约。”   “婚约?”萧苒桦挑挑眉,又问:“可知北原国太子当时的岁数?”   云道:“据属下所知,十三年前,北原国的太子约摸十五左右。”   萧苒桦脸上顿时浮现出复杂的神情,犹自叹了一句:“师傅······”   “属下还有事要报。”雨上前,打断萧苒桦的叹息。   “报吧。”萧苒桦微抬头。   “属下查到,噬神派与萧家之间有莫大的瓜葛。”   萧苒桦有些惊讶:“萧家?你是说当初我师父欠了三百两处的萧家?”   雨点头。   萧苒桦一笑:“噬神派,西域,北原国,又来一个萧家。嗯,很好,萧家藏得很好。”   “属下得知,此番廉扬王征战西域乃险胜。”   雷补充道。   萧苒桦一笑,早就料到,西域与噬神派如此明目张胆的开始扰乱民心,使陆南天开始搬上朝廷来整治,其严重性自是不小。   此番不是胜不过廉云国,一是在给廉云国一个下马威,二是试探廉云国军力。   “还有何新鲜的事,快快道来,我等不及了。”萧苒桦有些兴奋地睁开眼。   “桦公子,属下还得知近显赫起廉云国的另一派势力,李驷李太保李家。”   “呦,这世道还真多变,三月崛起一太保,不知何时我也能撂个官衔啊。”萧苒桦有些羡慕地仰头道。   “几日后的慕华节定会有李家千金出席,属下得知,皇上有意将李家千金许给桦公子。”   “啊!?”萧苒桦生生地被温泉里的水一呛。   “未想桦公子断袖之名人尽皆知,此番指亲还未有定论。”雷道。   萧苒桦眯着眼鄙夷,又笑笑:“李家千金可貌美?”   五个男人知道萧苒桦风流惯了,调戏起来不分男女之别,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说道:“李家千金李诗鸾,廉云国第一淑女。曾有文人称:温柔娴淑美娇娘,举世无双倾城貌。”   “真的?”萧苒桦立即两眼放光,见五个男人依旧严肃的面孔,讪讪笑道:“好了好了,你等也该累了,你们若是去花满楼的话,报上本公子的名号,不收钱的。”   五个男人没有回答,如风一般的消失在温泉池岸。   萧苒桦翻了个白眼:“真是不懂得享乐的家伙,真不知当初救你们回来是幸还是不幸。”   34.-心声   心声   萧苒桦洗浴过后,便回到七皇子所给方永送衣服,未等坐热凳子,便有丫鬟唤她前去保护皇后。   如今她已确信,当今的皇后娘娘正是她要找的母亲,但她的父亲,绝对不会是陆南天。   陆南天对柳如烟的爱对柳如烟来说是一种折磨,萧苒桦还记得陆南天看着柳如烟的眼神中饱含爱意,眼眸深处却是无数暗涌的恨。   严禅,严禅又是谁?   萧苒桦前往皇后寝宫的路上,心中暗想。   离寝宫不远处,萧苒桦便闻到有醉人的酒香在空气中翻滚而来,还带着一些花香。   萧苒桦心下疑惑,进寝宫后,一个身着暖黄凤纹裙的女人如弱柳般摇摇摆摆地倒在萧苒桦的怀中。   那女人眸中泛泪,却仍自笑着,笑得那样美,又那样伤。   “严禅,严禅······”柳如烟迷迷糊糊地唤着,伸手抚上萧苒桦的脸颊,边说着边吐着酒气,双颊微红,眼中熏染着浓情。   萧苒桦狠瞪了丫鬟们一眼,两边守着的丫鬟害怕的逃也似地退下。   “皇后娘娘认错人了,我是萧苒桦。”萧苒桦扶正柳如烟软似水的娇躯,正色道。   “严禅别骗烟儿了。严禅,你可知那日我等了你多久?所有人都说你战死了,我偏不信,你看,你这不是回来了吗?”柳如烟说着,蹒跚地走到木桌边倒了一杯酒:“所有人都说我疯了,哼,他们才疯了。你知道吗?陆南天逼死了我们的女儿还不够,如今还派了一个与你长得极像的男儿在我身边,为的就是折磨我。”   萧苒桦身形一顿,严禅,她是皇后和严禅的孩子?   柳如烟在嘴里灌了半壶的酒,双眼迷离。   突然,她奔到萧苒桦面前,狠狠地在萧苒桦的身上捶道:“你这个不讲信用的家伙,是谁说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是谁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既然你要不能赴约,当初为何要信誓旦旦?”   萧苒桦皱眉,这皇后看上去温婉,打人的劲倒不小。   “皇后娘娘,我是萧苒桦,不是严禅。”萧苒桦耐心地对柳如烟说。   柳如烟无力地放下双手,脸上满是泪痕,神色怆然:“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萧苒桦。”   柳如烟痛苦地一笑,美丽的外表涌现出哀痛:“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皇后娘娘,该休息了。”萧苒桦尽量柔声细语,害怕惊动了柳如烟的心念。   “今天是严禅的忌日,我想喝几杯,桦公子莫要拦了。”柳如烟慢慢坐下,仿佛人间仙子一般,在独饮世间惆怅。   萧苒桦心生疼痛,她心疼眼前的女人,仿佛有感应一般,萧苒桦也有些哀伤起来。   到底是什么将眼前的女人折磨至斯?她好想唤她一声娘,但是,她不能。   “让在下陪娘娘饮酒,如何?”萧苒桦不再顾及礼节,坐在柳如烟的身旁。   “甚好。”柳如烟递给萧苒桦一杯酒。   这酒并不上等,可谓是浊酒,但入口极柔,有着绵长的花香在口齿间留恋。   萧苒桦自行倒了一杯酒,洒在地上,抱拳望天道:“今日乃严禅将军忌日,久闻严禅将军乃将领之首,萧某钦佩。我萧某无才无德,今日送上一杯浊酒,望将军安息。”   柳如烟看着萧苒桦,只是笑,笑得凄然。   半晌,萧苒桦回过身,对柳如烟道:“皇后娘娘放心,今日娘娘之言在下不会说出去的,娘娘请休息。”   “哈哈,说出去又怎样?何人不知是陆南天那恶人夺他人之妻,是陆南天他要养着我儿,是他在折磨我!”柳如烟将玉酒壶捏得死紧,脸上的红尽数退去,剩下一片惨白。   萧苒桦欲言又止。   她进皇宫就是为了寻母,如今得知生母在自己面前,却无法相认,难耐之下,她刚想唤一声娘,就见柳如烟已睡去,心下明了,又是一痛。   想必,是有人要堵她的口吧。   萧苒桦将柳如烟抱到床上,理了理柳如烟散乱的发丝,替柳如烟盖上棉被。   她犹自坐到桌边,沉思起来。   柳如烟,严禅,陆南天,薛长卿,这势必要牵扯到上一代的情债,萧苒桦基本上理出了一个所以然来。   柳如烟与严禅二人情投意合,在柳如烟怀有身孕之际,严禅战死沙场。   陆南天喜爱柳如烟,夺柳如烟为皇后,柳如烟所怀的孩子顺理成章地成了小公主。   陆南天自知此女不是自己孩儿,便将小公主于出生之时就与北原国太子订下婚约。   陆南天违信灭北原国,北原国亡国太子偷走小公主,柳如烟因此得了心病。   其间还有多少萧苒桦不知的事?萧苒桦皱眉。   心绪千波万缕,但她知,有些事,她必须要做,且不得不做。   萧苒桦待在皇后的寝宫,一直到三更才离去。   床上的柳如烟睁开眼睛,凝视着萧苒桦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自已。   萧苒桦将心中的疑虑,苦痛放在一边,眼下是要如何利用好慕华节。   萧苒桦在御花园中晃悠,脑中是挥之不去的柳如烟的泪眼。   走着走着,萧苒桦也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猛地一下,不知是谁撞到她,萧苒桦没事,那人却狼狈地跌在地上。   萧苒桦收敛起神色,借着月光,看向跌在地上的人。   跌在地上的女子长相十分秀雅贵气,长发如瀑,鬓珠镶嵌,发丝在那女子微红的脸上飘舞。   月光将女子精致的五官细细描摹,黛眉轻扬,美目盼兮,略施粉脂,便已是花容月貌,沉鱼落雁之美。   她的手若柔荑,抬袖抵在胸口,惊吓之下衬托出她的可人冰清。   美女?萧苒桦一笑,方才不好的心情烟消云散。   她掏出玉骨扇,向女子伸去,女子借扇而起,站好后,蹁跹的衣裙犹如一朵盛开的海棠。   “姑娘这是去哪儿?”萧苒桦问,摇着扇子又成了翩翩佳公子。   “多谢公子,我名叫诗鸾,刚进宫,未想迷了路,被几个皇子缠上了。”李诗鸾欠了欠身。   果然如她所说,几个色胆包天的皇子正往这儿走来。   李诗鸾一惊,忙躲到萧苒桦身后:“公子救我。”李诗鸾在萧苒桦耳边轻呼,带着些哭腔。   李诗鸾,这名字好耳熟。李太保家的千金?   萧苒桦淡笑间,几个皇子盛气凌人地到了萧苒桦面前,嚷嚷道:“滚,这女子不是你这等下三滥能够轻薄的。”   萧苒桦装不解:“下三滥,呦,说谁呢?”   “本皇子说的是你,快给我滚,本皇子与这小姐有事要办,你是母后身边的走狗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然叫父皇砍了你的头。”其中一个皇子边说边伸手要推萧苒桦,另一个皇子则要拉李诗鸾。   “好大的口气,莫不是皇子们多日没洗漱,臭成这样了,竟连我花满楼中的酒客都不如。”萧苒桦一闪,玉骨扇一震,打退要来拉李诗鸾的手。   “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看本皇子不拔了你的皮!”一个皇子一说,几个皇子同时就要上来纠缠萧苒桦。   萧苒桦道:“你们大可以对我动手,不过,廉扬王那儿也要有人担当才好。”   几个皇子停下动作,萧苒桦又道:“皇子们,这都三更天了,你等不在各自的皇子所中,跑来追一个柔弱女子,还口口声声说与这姑娘有事要办。在下想问,皇子们想办的是房事吗?几个皇子想要颠鸾倒凤的,这小娘子受不起,回头皇上那儿也不好交代吧。”萧苒桦摆出一副我很懂的样子。   那几个皇子纷纷黑了脸,不甘愿地瞪着萧苒桦,人却在往回走:“你给我走着瞧。”   萧苒桦摇着玉骨扇仍是笑。   那李诗鸾早就被萧苒桦轻佻的样子吓坏了,见几个皇子一走,忙要逃跑。   萧苒桦拉住她:“李小姐这是做什么,着急着上哪儿去啊?”   李诗鸾愣住,想缩手又缩不回来,只得僵硬着身子。   “桦儿,别吓李小姐了。”   此语一出,萧苒桦明了一笑:“这不是为了让师傅现身吗?”   一男子从暗处握着长笛出现,他温柔地笑着,眉宇含情,风流倜傥。   “欧阳师傅!”李诗鸾抽出手,小跑至欧阳云凌身边,一时间,李诗鸾的笑颜如花绽放。   萧苒桦心一滞,将玉骨扇压在胸口,不知为何,师父与李诗鸾站在一起的模样让她喘不过气来。   “师傅,你怎么会在这?”萧苒桦问道。   欧阳云凌对李诗鸾礼节性地一点头,走向萧苒桦,揉乱萧苒桦的头发,温厚的手掌在萧苒桦头顶化开温情:“还不是当初为师让可爱的小徒儿帮为师挡了债,为师当然要挣些钱,要不,就要老死在花满楼中了。”   萧苒桦打开欧阳云凌的手,小声道:“方才是不是你对皇后下了迷药?”   欧阳云凌只是笑,伸手又要来揉。   “欧阳师傅,该回府了。”李诗鸾在不远处唤着。   萧苒桦看看欧阳云凌,又看看李诗鸾,忽地,心间泛起不知名的情愫,扎得萧苒桦有些疼。   “为师在李太保家当乐师,等慕华节的时候我们师徒俩就能好好聚一聚了。你自己呆在宫中,凡事都得小心一些,谨言慎行,明白吗?”欧阳云凌看着萧苒桦,有些不舍的将手收回来。   他的桦儿,现在就在他眼前,他多想好好抱抱她,爱惜她,带她到一个与世无争的山林里相伴一生。   但,他还不能。   没关系,从十六年前开始,桦儿就一直是他一个人的,哪怕再多的方永,再多的陆靖扬,再多的魏如流,桦儿都还是他的。   可是,从何时,他开始惴惴不安了?   “你也是,要好好地,别光顾着美色当前,把该做的都忘了。”萧苒桦嗔道,打开扇子遮住自己别扭的神情,然而,她耳朵上的微红,欧阳云凌岂会不知。   “嗯。”欧阳云凌跟着李诗鸾一道离开。   萧苒桦就站在原地,看着欧阳云凌白色的长衫在月光中消失之后,她才回头往七皇子所走,究竟,方才那般的感受是为何?   萧苒桦不明白。   “娘子,你回来了。”方永一直等着萧苒桦回来,见萧苒桦平安无事,这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带出一抹笑容对着萧苒桦。   35.-情字   情字   “嗯。”萧苒桦淡淡地回道,看向床榻,慕飞儿已被接走。   “娘子脸色不好,有何烦心之处?”方永极少见萧苒桦一声不吭的样子,凑上前,伏在萧苒桦的身上问道。   萧苒桦不做声,心中仍旧回放着方才见到欧阳云凌的样子。师傅总算要亲自出手了,不然,在这深夜,师傅也不会出现在皇宫里。   萧苒桦想着,那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又出现在眼前,李诗鸾的美貌果然配得上师傅。   心间泛起酸楚,她与欧阳云凌相处十余年,怎不知欧阳云凌风流成性,左拥右抱乃家常便饭,当时她不觉得难受,但如今,一个天下第一淑女就让她慌了阵脚。   她不知这是为何,许是有种父亲被他人所夺的感觉吧。   “娘子!”方永的一声呼唤叫回了萧苒桦的思绪。   萧苒桦看了看方永,问了句:“妖孽,何为情?”   方永注视着萧苒桦良久,有些落寞地笑了:“娘子真的不知?”   “不知。”萧苒桦摇摇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我对娘子的便是情。”方永道,总算可以说出来了。   萧苒桦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白衣墨梅,她笑笑:“妖孽,不可胡说,当初只当你是玩笑话,如今你不能再将情当做儿戏了。”   “你究竟在怀疑我什么?难道就因当初我的目的?难道就因我与你的两岁之差?娘子,我早就想与你说了,你在逃避什么呢?”方永怒了,狭长的桃花眼中染上怒气。   “正因为不怀疑,我才害怕啊。”萧苒桦将手从方永的钳制中抽出,声音很轻。   “为何?”方永的情绪这才平静了一些,转而又带了几分自嘲的笑意在唇角,萧苒桦不怀疑,那就表示她的种种逃避是在拒绝,或许,她的心中早就有人了,亦或许,她看不上他这样的丧家之犬。   “师傅说过,世间最不能伤的就是真心,最不能随意的就是情。因为这些比命还要重要,有些人可以为情而死,有些人没了心,便一辈子也活不成。”萧苒桦记得,当时欧阳云凌如此说的,他说的时候,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像是在告诉她,别伤他的心。   “那娘子你可知你伤了我的心?”方永从后面牢牢地拥紧萧苒桦,声音沙哑地不像话。:“娘子如今是在为谁愁?让我看得我很嫉妒,很生气。”   萧苒桦转头看方永,方永比她高出半个头的身子暖暖地包着自己,方永脸上那有些哀痛落寞的神情让萧苒桦有了片刻的恍惚。   “妖孽。”萧苒桦抚上方永的脸颊,随即狠狠一扯,痛的方永放开萧苒桦,呲牙咧嘴。   “妖孽就该有妖孽的样子,不是平常很狡猾吗?我还是觉得那种有些犯贱的笑脸比较好看些,来,给桦公子笑一个。”方永恼得跳脚,又被萧苒桦摆了一道。   萧苒桦意兴阑珊地站在柳如烟的身旁看着眼前的歌舞。   皇上说什么慕华节的歌舞要进行甄选,带了一大群朝臣皇子在御花园内看表演,看得萧苒桦是越来越困,这些歌舞,居然还比不上花满楼的一半,无趣至极。   唯独让萧苒桦感兴趣的是方天行见到她的反应,还有那个在三月崛起的太保。   “桦爱卿,听闻你花满楼中的歌舞一绝,不知今日之舞,你觉得如何?”陆南天揽着柳如烟的腰,同样意兴阑珊地问。   “皇宫中的舞岂能与花满楼中的舞相比,宫中的舞自是有专人指点教授,而花满楼中的舞,难登大雅之堂啊。”萧苒桦谦恭地说。   “桦爱卿不必如此贬低花满楼,朕倒是很想看看桦爱卿舞上一舞。”   萧苒桦一愣,不是吧,要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纵使她脸皮再厚,也会磨光吧。   坐在陆南天另一边的薛长卿附和着:“皇上说的是,桦公子长相清俊秀美,若让桦公子来舞一曲,倒也新鲜。”   萧苒桦皱皱眉,道:“按薛贵妃所说,在下可谓是一俊公子。那公子也需要美佳人来配,不知皇上可否让在下选一人共舞?”   陆南天道:“这有何难,你要的是飞儿吗?”陆南天幽深的眼里看见了慕飞儿坐在台下一脸的期待。   “非也。在下久仰李太保家千金是廉云国中数一数二的美娇娘,不知在下可有那份荣幸,邀李太保家的小姐共舞?”萧苒桦一笑,风流无边。   陆南天突然大笑,看向台下的一略显瘦长的中年男子道:“李驷啊,看来这姻缘天定,你想推都推不了了。”   李驷看了一眼萧苒桦,目中的不屑被萧苒桦尽收眼底,李驷起身对陆南天行个礼:“皇上所赐的佳偶良缘,臣自当不拒。桦公子乃少年英雄,今后必定前途无量,得此贤婿,这是老臣的荣幸。”   此话一出,台下的大臣们皆是变了脸,皇上要将李驷家的千金指给萧苒桦,可见萧苒桦的地位委实提高了不少,于是大臣们皮笑肉不笑地对萧苒桦与李驷道喜,奉承之词溢于言表。   大臣们不知皇上的用意,萧苒桦岂会不知?皇上将李驷之女指给自己,表面上是让萧苒桦风光一把,实则是派心腹之女来监视她,可见,陆南天对自己的疑心还是没除。   “去请李小姐来。”陆南天命令一下,就听一阵轻柔优雅的笛声随风而来,萧苒桦一愣,便见她熟悉的白衣映入眼中。   师傅?萧苒桦看去,娇贵贤淑的李诗鸾正向自己走来,李诗鸾身后,正是欧阳云凌。   萧苒桦收回心思,对着李诗鸾莞尔一笑:“李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李诗鸾赛过西子的容貌一慌,那夜萧苒桦轻浮的样子让李诗鸾不禁有所抗拒。   “李小姐可愿与在下共舞一曲?”萧苒桦问道,视线再也没有看向欧阳云凌。   “能与桦公子共舞,是我的荣幸。”李诗鸾脸色难看,但仍是十分有礼地应道。   陆南天注意到那仿若天人般的欧阳云凌,觉得有几分熟悉之处,听李诗鸾已答应下来,这才把视线转到萧苒桦身上:“桦爱卿,开始吧。”   萧苒桦点头,牵了李诗鸾的玉手踏上台,只听笛声忽远忽近,清远飘渺,似微风拂过镜湖,柔柳萌出新枝。   萧苒桦牵着李诗鸾,带着李诗鸾在台上翩翩起舞。   李诗鸾一惊,没想到如此放浪形骸之人所跳的舞姿如此优美,一挥一扬中带着有这女子的柔和,却不失男子的英气,脚尖点踏似蝶轻盈,若说李诗鸾如海棠在舞姿中盛开放香,那萧苒桦就是白莲在舞姿中纯洁留香。   李诗鸾甚至可以在萧苒桦的眼中看见萧苒桦略带调皮的笑意。   不知笛声是何时停止的,众人醉在萧苒桦与李诗鸾的舞中,待萧苒桦搂着李诗鸾的腰慢慢停下,李诗鸾都忘了回神。   “皇上以为如何。”萧苒桦对着陆南天拱手,陆南天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与赞赏。   他问柳如烟:“皇后以为如何?”   柳如烟无神的双眼带着些泪光,她对萧苒桦点点头,不出声。   “看来姐姐也喜欢桦公子的舞姿,臣妾也是喜欢的紧。”薛长卿妖媚的笑,一双与方永如出一辙的眼睛扫着萧苒桦与李诗鸾:“真真是一对璧人啊。”   萧苒桦道:“薛贵妃谬赞了。”   陆南天心情大好:“桦公子舞艺非凡,才智过人,能有桦公子相助,实乃我廉云国之幸。李驷啊,待朕处理完叛党乱事之后,必将好好地为李小姐办一场风光的婚礼。”   李驷一副受宠若惊,点头称是,一时间,又是奉承赞美之声,萧苒桦用余光瞥见李诗鸾对着欧阳云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闭了眼,为自己慢慢缓气。   甄选结束,众人都将眼光放在萧苒桦身上,萧苒桦避开大臣,同时也避开了欧阳云凌。   就在萧苒桦快要回到七皇子所之时,一阵清风袭来,腰上一紧,萧苒桦整个人被带出七皇子所外。   “桦儿。”紧搂着萧苒桦的人在萧苒桦耳后轻轻唤着。   萧苒桦呼吸一滞,却淡淡道:“师傅。”   欧阳云凌搂着萧苒桦的手越来越紧,有些失望道:“桦儿不想见为师?”   萧苒桦想到李诗鸾与欧阳云凌一对天作之合的样子,挣开欧阳云凌的手:“师傅,我们是师徒,不要靠这么近。”   “为何?方永就可同你亲近?师傅便不可?”欧阳云凌笑道,没发现自己话中隐藏妒意。   “师傅与方永不同,师傅是师傅,方永是方永,不可一概而论。”萧苒桦少有地认真。:“师傅总是风流,桦儿也一样,但桦儿仍希望师傅可以找到真正的伴侣,桦儿觉得,李驷家的千金不错。”   欧阳云凌一听,皱起的眉头放开,随之是舒心的笑:“桦儿吃味了?”   “没有。”萧苒桦大声道,末了,加了一句:“桦儿只当师傅爹没爹样。”   “爹?”欧阳云凌的笑僵在嘴角,显得滑稽。   这丫头,竟然还当他是她爹,他守了她十三年,可不是为了来当她爹的。   萧苒桦的手被欧阳云凌抓住:“桦儿真当我是你爹?”   欧阳云凌的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抚上萧苒桦的心口:“既然我是你爹,为何你的心会跳的这么快?”   萧苒桦只觉得欧阳云凌的手如同烙铁在心口越印越烫,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对上欧阳云凌满是情意的双眼,随之,是一片湿润柔软覆盖在自己的唇上。   丝丝的痒慢慢地在萧苒桦的唇上啃咬,描摹,轻易地,一个带着清香的软物填充进自己的口中。   萧苒桦猛地一推欧阳云凌,满脸的不可置信。   “桦儿,现在拒绝为师,已经迟了。”   欧阳云凌淡笑,还是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为师教过你,世间最不能伤的就是心。”   欧阳云凌轻轻揉着萧苒桦的头:“桦儿,不要让为师失望。”   “欧阳师傅,欧阳师傅!”不远处传来李诗鸾的呼唤,欧阳云凌不舍地看了看萧苒桦的小脸,一笑:“桦儿,做戏归做戏,千万不能喜欢女人。”   萧苒桦已经呆住了,回过神才知道欧阳云凌在调侃自己,这才对欧阳云凌的背影骂了一声:“色鬼!”萧苒桦有些失神地摸摸唇瓣:“色鬼。”嘴上骂着,心里却有些甜蜜,像是飞上云端的飘然。   而这幅情景,却被面纱下的妖媚容颜收于眼中,那拥有绝世容貌的少年自嘲地笑,露在面纱外的双眼荡漾着落寞与疼痛。   36.-番外·欧阳云凌   番外:欧阳云凌   当我第一次见到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女婴时,我就觉得自己也许是疯了,那年,我十二岁。   作为盟国太子,我受邀同父皇母后前往廉云国参加廉云国小公主诞生庆日。   我不喜欢那种觥筹交错却暗中交织着尔虞我诈的场合,不喜欢,很不喜欢。   在席间,我偷跑出去,只为松一口气,哪想不知不觉中,竟走到皇后的寝宫。   皇后娘娘是一位犹如仙女的美人,虽有诸多不情愿,但廉云国的皇后娘娘确实比我的母后还要美上几分。   她坐在软榻上,柔声地哄着怀中的小人儿。   不知为何,皇后娘娘手中的小人儿更加吸引我。   察觉到我的靠近,柳皇后对着我温婉一笑,轻声对我说:“太子殿下,要抱抱我的孩儿吗?”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那软玉般的人儿,柳皇后耐心地教着我如何抱孩子。   我定定地看着在我臂弯中扑闪着黑亮眼眸的女婴,她的眼清澈明亮,甚至比天上的星辰还要好看。   我勉强地对她扯出一丝笑容,她便咧开尚未长牙的笑容,晃开璀璨的弧度。   那一刻,我的心竟然差点跳出胸口。   这小女婴比不上九皇姐的美丽,也没有云昭那般粉雕玉琢,但她的笑让我一度以为,那是天底下最纯洁无暇的笑,也只有她的笑能打动我。   后来,廉云国国主陆南天因此为由,与父皇母后定下了这门亲事。   我有些忧喜不分,忧的是,她那么小,就成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喜的是,那可爱的小人儿将会成为我的妻,成为我北原国堂堂正正的太子妃。   没事的,就算是政治联姻,我也会让她知道我的好,我会好好对她,好好爱她。   在我等着时间能将我的小妻子带到我的身边时,一个晴天霹雳炸的我呆愣:廉云国不顾盟国之约,灭北原。   当时的情景很混乱,到处都是血,血腥流满了整个皇宫。   皇宫笼罩着阴沉沉的死气,能逃的奴才,嫔婢早不顾万岁,千岁,逃得无影无踪。   我亲眼看着父皇的头颅被陆南天砍下,血溅了母后一脸,母后疯了,一头撞到红墙上,红墙越发红了,红得发黑。   我以为我也会死在陆南天的手上,但,萧太傅救了我,同时也救了我的九皇姐,云昭皇弟。   一夜之间,我一无所有,从高高在上的北原国太子变为了丧家之犬,记忆中,只有一条用血汇成的河流在眼前不断的蜿蜒,我甚至不知恐惧到底为何物。   我不甘心,好恨啊!为什么我会落到如此田地?我要为父皇母后报仇!我要报仇!   趁着萧太傅不留神时,我带着匕首,溜进廉云国皇宫,然而,一进廉云国皇宫,我就明白自己失策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没有去寻仇人,而是去了柳皇后的寝宫。   柳皇后陪同陆南天用晚膳,寝宫未有过多人把守,我很轻易地便进了柳皇后的寝宫。   彼时那小人儿没了下人的陪伴,坐在床上自顾自地说着零碎的语句,边说边露出令我感到刺眼的笑容。   她在笑,她居然在笑!她当然要笑,她的父皇灭了北原国,势力又庞大了,她怎么能不笑?   我懵了,提起匕首对着那将满三岁的女娃就要刺下,然,她抬起头,好奇地望着我,又咧开笑,洁白的贝齿照在发亮的匕首上。   “我要杀你,你还笑?”我说着,匕首却掉在地上。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像你父皇杀我父皇那般,砍下你的头?”   我自言自语地看着她,却发现一直憋着的怨气与泪水一同迸发而出。   “你是我的妻子,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妻子!”   我疯狂地搂住娇小的人儿:“就算我是丧家之犬,你也是我的妻子!”   在我疯狂吼出的那一霎那,一只好似柔软无骨的手抚上我的脸,笨拙地拭去我的泪,童声细语发出银铃般的笑:“好。”   我一惊,破涕而笑,随即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扔在寝宫的各处。   廉云国,你灭我北原国,我只要我的妻子。陆南天,不是我无能懦弱,到黄泉之时,我再与你讨这个公道。   我向那娇小的人儿伸出手,有些自嘲地笑道:“现在怕不怕?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小人儿至始至终都没有哭,只是睁着黑亮的眸子露出恐惧。   哈,我怎么忘了呢?火也是红色的,和血一样的红色啊,她怎么会不怕呢?   就在我失望间,小人儿被呛地咳嗽,她伸出小手,贴在我的掌心。   太好了,不知为何,喜悦将我的怨气冲散,掌心的温热传到我的心间,太好了,这是不是说明,我还不是一无所有?我的妻子要我,我的妻子要我!   我一恸,抱着她的力道越发紧:“除了你,我再也没什么可以失去了。”我在她耳边喃喃道。   她仍是发出含糊的童声:“好。”   我知道她不明白我的意思,但是,她的“好”却让我沦陷了,无法自拔。   从那以后,世间再也不会有廉云国小公主,她,会是我的妻,但,不会是公主。   我带着她离开,留下给萧太傅的承诺,等到她破瓜之年,我便尽心于复国。   在此之前,我要守着她。   我给她取名为萧苒桦,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名字。我更愿意叫她桦儿。   她总是那么可爱,一颦一笑皆能拨动我的心弦。她随我的性子,随性惯了,我就只能硬着脸皮教她,将我所会的东西一丝不落地教给她。   不料的是,她的悟性极好,就连看我画过一遍的春宫图也能临摹得游刃有余,真不知到底该哭好还是该笑好。   有一年,她皮得可以,大雪夜里跑得无影无踪。我的心只剩下痛,到处寻找未果,紧绷着神经快疯了。   当我再看到她时,她跟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身后,脏兮兮地小脸被冻得通红,嘴唇上发紫。真想好好教训她一顿!但看到她可怜地喊着:“师傅。”的时候,我的不忍,我的心痛早就将那份怒火给淹没了。   对,她总是一副可怜谄媚带着点狡黠地叫我师傅,因为我不愿她唤我爹。   时光荏苒,她在逝去的时光里慢慢蜕变成一个水灵的少女,我不愿她的光芒被他人看去,便胡诌了一个装扮男子在江湖上能够保全自己的理由,让她穿上男装,成为花满楼的少当家。   看着她长大,看着她破茧成蝶,心中的不舍与眷恋缠着我越来越紧,不安也涌上心头。   我的桦儿会不会被他人夺去?   我的桦儿会不会爱上别人?   我的桦儿······我不敢再想,不敢想一丝桦儿会离开我的可能。   我害怕时间过去,但,桦儿十六岁生辰还是如期而至。   桦儿,等等我好吗?我只要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在此期间,你能不能不放松?能不能不让别的人有机可乘?等事情完结之后,你能不能不怨我的心狠手辣?   事情总是不能如我所料,桦儿要寻母,她可以不再寻我,但她要寻母。   看到九皇姐的信签时,我的心凉了。   桦儿不让我在暗处,她是在逼我,她要我在明处,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安危。   令我万万想不到的是,桦儿的身边出现了那么多优异的男子。方永,魏如流,陆靖扬。最令我生气的是,那方永,竟敢唤我的桦儿为娘子!   那是我的妻,是我的妻。我才不要管桦儿是否像萧太傅所说的深不可测,或是真如萧太傅所言,桦儿养着非比寻常的死士。就算她做了天地不容的事,她也是我的妻。   37.-慕华   慕华   慕华节一到,整个廉云国委实热闹起来,各处红灯满挂,通明的灯火照亮大街小巷,河边更是有怀春少女在放莲花灯,祈求那个能够白首不相离的人能够出现。   一时间,慕华节美好的气氛感染了整个廉云国,浪漫的情调随风吹入皇宫。   然而,与此格格不入的一人正躺在软榻上假寐,嘴里喊着:“银子啊,我的银子。”   蓦地,她像是发现什么似地,睁眼看向坐在茶桌边,好几日不发一语的娇美人。   萧苒桦觉得有些奇怪,这方永平日里最爱粘着她,这几日却是少有的平静,只是会默默地用一种她捉摸不透的眼神盯着她看。   “妖孽,你是不是玩毒玩得太过火,把自己毒哑了?”萧苒桦走过去,邪邪地对方永一笑。   方永不语,面纱下的美貌也无任何波动。   “呦呵,小美人是怎么了,来,说给爷听听,指不定爷心情好,带你出去觅食。”萧苒桦挑起方永的下巴,总算见到一丝怒意从方永的眼中出现。   “你若想去自己去便是,不用拖一个累赘在身边。”方永尽力平静地说道。   萧苒桦诧异,方永居然不叫她娘子?   “嗯,妖孽说的是,的确是累赘。”说罢,萧苒桦放下方永的下巴,起身要走,果不出萧苒桦所料,一只手带着颤抓住自己的衣角,带着些不甘,想放又难以自制地没有动作。   “桦公子,皇上叫你去赴晚宴。”没等方永开口,碧儿和红儿先开口对萧苒桦道。   “晚宴,有美女吗?”萧苒桦挑眉,碧儿和红儿一阵恶寒,忙点头。   “嗯,好,待本公子换身衣裳。”   碧儿和红儿对视一番,心中都有了些结论,看来方家二少爷要失宠了。   然后,两个丫鬟很知趣地退下。   “去吗?”一直以为萧苒桦不会再理睬自己的方永突然被吓到,看向那已换好锦衣长袖的俊人儿。   方永咬紧下唇,不说话。   那日他看见萧苒桦与他师傅······不能想!再想的话他会嫉妒到崩溃。   萧苒桦轻叹一声,走上前抚了抚方永的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妖孽,情非自知,又岂能说给谁就给谁呢?那日景象你若已收于眼底,便应该有所知,也许这么说你会难过,但我还是要说,这几日我细想而下,仅得一结论,我的情,怕是都给了师傅了。”   方永神情一滞,随即带着嘶哑缓缓道:“这话,你该对你师傅说。”末了,他又补上一句:“你说过你不会丢下我的。”   萧苒桦一笑:“嗯。”   萧苒桦离去,方永闭上桃花眼,轻轻呼气:“无碍,方永,不疼,一点都不疼。”   萧苒桦坐上宴席,就见李诗鸾被安排在自己位置旁边,颇为不自在地看着满桌珍馐。   “桦公子来了。”席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望去,便见一个衣着淡雅,身形修长的玉面少年迈步而来,那少年眉宇中含着轻佻,却潇洒俊逸,尤其是那双眸,饱含灵气,上扬的眼角带着些邪气与狡黠。   众人表情各异,各怀鬼胎。只有一人站在乐师群中,白衣翩翩,柔情似水地看着那少年的到来。   “让皇上与各位大人久等了,在下真是该死啊。”萧苒桦抱拳歉意道。   “桦公子不必客气。”陆南天沉沉地应了声。   得了皇上的允,萧苒桦做到自己的位置上,一抬头,便是慕飞儿瞪得死死的杏眼。   萧苒桦一吞口水,讪讪地对慕飞儿一笑,慕飞儿气急地扭头。   “今日逢我廉云国佳节,朕以求国泰民安,共享各国交融之乐,先敬一杯。”陆南天坚毅非常的脸廓配上了不相称的笑容,龙言一下,便是底下的一片阿谀奉承之声。   萧苒桦也举杯,与李诗鸾的茶杯碰了碰,露出温文尔雅的笑。   李诗鸾颇有防备地看了萧苒桦一眼,众人以为两人眉目传情,更是有人起哄。   “李驷啊,这两个孩子这么投缘,婚事迟早是要定下来了。”陆南天搂着柳如烟,幽幽地说道。   一说指亲之事,酒席上的几人皆变了变脸色,众人皆知桦公子是断袖,皇上此番指亲自是无法改变之事,众人也只能附和赞叹,暗中谁不腹诽,难道这天下第一淑女要与一个男人共侍一夫。   “皇上说的是。”李驷能有何怨言?只能答应下来。   “桦爱卿有什么想法?”陆南天瞟向仍旧老神在在的萧苒桦,问道。   “能得天下第一淑女为妻,是在下修来几世的福分,谢皇上隆恩。”萧苒桦起身行礼道。李诗鸾的脸色越发难看。   萧苒桦不以为意,谢恩后仍自顾自地吃着,也不管席上似有若无的叹息声。   觥筹交错,纸醉金迷,淫靡滥奢,这般的景象倒是和花满楼的差不了多少。   萧苒桦边吃边看着陆南天为这个公主指婚,为那个皇子指婚,心下鄙夷,又多了可怜,政治婚姻啊,与一个不相爱的人在一起,同床异梦。   接着,她看到欧阳云凌吹着长笛,向她看来的炙热目光,随即心一暖,硬是憋到酒席结束。   萧苒桦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出了皇殿,深呼吸一番,点足飞出皇宫。   不多久,一抹白色的身影也飞出宫墙。   萧苒桦摇着玉骨扇,左瞧右看,终于到了人不多的地方,嗔道:“师傅,你还要跟着桦儿多久?”   欧阳云凌有些无可奈何地笑道:“还是被你这个丫头给发现了。”   一抹白影刷地出现,定定地站立在萧苒桦面前,带着宠溺的口吻:“怎么,酒席上还没吃饱?”   萧苒桦恨恨道:“师傅,你当我是猪啊。”   欧阳云凌淡笑不语,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盏莲花灯。   “师傅何意?”萧苒桦明知故问。   “我的意你若不知,就枉称江湖桦公子了。”欧阳云凌将莲花灯放进萧苒桦的手心,举起长笛点了点萧苒桦的额头:“为师不是说过吗?不要让为师失望。”   萧苒桦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绽放着流光的莲花灯,轻轻一笑:“为什么是桦儿?”   欧阳云凌看着眼前的人儿又流露出震着他心跳的明亮笑容,柔声道:“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是啊,萧苒桦知道了,他是北原国的亡国太子,她是与他有了十六年婚约的太子妃。   可是,为何她会不安,甚至不敢接受。   “师傅爱桦儿吗?”萧苒桦蹲下身子,将莲花灯放入河中,点点灯光又添了一点光亮。   欧阳云凌没有应,只是托起萧苒桦的手,将萧苒桦揽在胸口,他要她感受他的心跳。   萧苒桦抬起头,正好与欧阳云凌的唇相触,轻浅的吻慢慢地由欧阳云凌的带领走向炽热澎湃,舌尖的相缠与幽香的互送更加激发了欧阳云凌掠夺的欲望。   吻越来越深,欧阳云凌看着萧苒桦的双眼情潮涌动。萧苒桦的双手攀向欧阳云凌的颈间,只感觉欧阳云凌握在自己腰上的手越来越紧,紧到她以为下一刻自己将会与他融合。   “下次再这么问,为师可不会像这次这般轻易地放过你。”欧阳云凌在萧苒桦耳边道,紧搂着萧苒桦不肯放开。   萧苒桦的脸颊闷在欧阳云凌的肩头,耳边又传来欧阳云凌的话语:“为师不许你对别的男人有非分之想,要比美貌,为师可不差,你只需看着为师便可。”   说罢,状似霸道地又在萧苒桦的唇上一咬一舔,看着怀中娇羞红脸的人儿笑起来。   “师傅,你不会想在大街上演一场活春宫吧?”萧苒桦没好气地瞪欧阳云凌一眼。   欧阳云凌无可奈何地敲了敲萧苒桦的头:“就只有你这丫头不知羞,什么话都敢说。”   静默了一会儿,萧苒桦开口道:“如果我不进宫,师傅要把这个秘密藏多久?”   欧阳云凌道:“藏到事情完结那一日。”   “师傅非得这么做吗?”良久,欧阳云凌未回答,最后,只是低低叹了一声:“桦儿,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师傅绝不拦你。”   萧苒桦抱着欧阳云凌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将自己的失望密封于心底,原来师傅不相信自己啊,原来师傅以为自己想要与他作对。   萧苒桦抬起头来,又是一个璀璨的笑容:“好。”   萧苒桦与欧阳云凌分开后,兀自想着,随后望天,喃喃道:“要是我只喜欢银子该有多好。”   “不愧是花满楼少当家,时刻不忘银子。”不知哪里来的男声,随后是一群黑衣人截住萧苒桦的去路。   明晃晃的月牙刀在灯光下反射,露出凶残的本性,而街上的路人,大都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有心情继续慕华节。   萧苒桦早就料到由此情形,不出一语。   “今日就是你萧苒桦的死期!”为首的黑衣人目露凶光,就要冲上前来。   萧苒桦淡淡道:“噬神派不是善用毒吗?怎么?倒还耍起刀来,是想卖艺不成?可惜本公子没兴趣看。”   “好个伶牙俐齿的桦公子,既然你想死,我们会成全你!”为首的黑衣人一喝:“上!”   萧苒桦一笑,不知从何处窜出五个黑影,与一群黑衣人对峙起来。   刀光剑影,却不知在此过程中那五个黑影已窜入黑衣人群中。   随后,有五个黑衣人被砍得体无完肤,扔在萧苒桦面前:“没想到桦公子的死士居然如此地不堪一击。”为首的男人嘲讽道。   萧苒桦歪着头,又是一笑:“然后?”   黑衣人怒,萧苒桦已操着轻功有多远跑多远。   一群黑衣人在萧苒桦身后追着,萧苒桦边跑边吹起小调,更是把噬神派的人气得不轻。   黑衣人看着萧苒桦跑进一片枯林,便不再追,只是各扔向萧苒桦一颗毒弹。   萧苒桦如黑衣人所愿,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看着脸色青紫的萧苒桦,狰狞一笑:“不要怪我,我们不能因你一人而毁了北原国。”说罢,那黑衣人扯下面巾,赫然是萧家老爷萧翎。   这六旬老翁的手脚还这么利索,真是宝刀未老啊。萧苒桦眯着眼暗自揣度着。   几个黑衣人拎起貌似气息奄奄的萧苒桦,月牙刀就要刺下,却听萧翎说道:“罢了,留她个全尸,毕竟她曾是北原国的太子妃。”   几个黑衣人收了刀,见枯林中有一口枯井,萧翎点头示意,几个黑衣人便将萧苒桦扔进枯井中。   这就是留全尸?萧苒桦暗自好笑。   让萧苒桦意想不到的是,这枯井中竟没有水,而且还通到地下。   萧苒桦就这般磕磕碰碰地从通道中滚下,待坠地时,衣裳已经破破烂烂。   “切,萧家老爷可真是小气的紧,不就欠了你三百两银子,就这般折腾我。”   萧苒桦捂着发痛的屁股,掏了一颗药丸吃下,青紫的脸已恢复原状,但仍是有些苍白。   萧苒桦就地躺下,神游起来,她总算知道了为何萧老爷当初要逼她嫁给陆靖扬了,许是那萧老爷以为她与陆靖扬是兄妹,如此一来,便是违背伦理之罪。   现今他要杀了她,也是无可厚非,毕竟她查到了噬神派,噬神派也不会让她好过。   “师傅啊,究竟要桦儿怎么做才是对的?桦儿真的很想认母。”   她从小到大,每次所偷得的东西总会有一样是玉,就是为了寻母之用,如今,生母在面前,却无法相认,只能看着生母在皇宫中备受陆南天的折磨。   “谁!”一声沙哑至极的声音带着恨意与警戒传来。萧苒桦回过神,摸了摸还在发痛的臀,一拐一拐地循声而去。   38.-严禅   严禅   萧苒桦边走边打量着此时所在之处,这地洞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周遭的环境杂草丛生,阴冷的风吹刮在生满青苔的湿地上,嶙峋的石头以怪异的形态在路两旁东倒西歪。   但看看这路面的痕迹,显然是有人长期来此。   萧苒桦随声走进,一个枯草密布的石洞出现在她眼前。   “谁!谁!”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沙哑,恨意波涛汹涌。   萧苒桦隐约听到些铁链碰撞之声,随声望去,却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被铁链困在墙上,那男人挣扎着,咆哮着,无力地阻止萧苒桦上前。   在那男人挣扎间,萧苒桦看见那男子的脸,那是一张密布刀痕且被腐蚀到扭曲的脸,无法分辨其真正样貌。   一只眼睛已无,留下另一只盛满恨意的浊眼射着寒光。   仔细一看,那男子身上的衣裳破烂,且浸透着血迹,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流窜。   萧苒桦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哪想那男人在看到萧苒桦之后,竟然停下了了疯狂的挣扎。   “前辈莫要发怒,在下是因机缘巧合,所以才到此地。”萧苒桦小心翼翼地靠近道。   那男人看着萧苒桦,嘴角咧开凄然的笑:“呵,机缘巧合?你是他派来的吧?他找你让我看看我如今破败到何地步!”男人的声音透着绝望颓废,盯着萧苒桦不放。   “前辈所言为何?我不是任何人派来的。方才我遭人追杀,无意间落入这枯井之中,未想会到此处。”萧苒桦迎合着男人的目光,随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那男人未有一丝放松,仍旧警惕地看着萧苒桦的一举一动。   萧苒桦的样貌,举动让他熟悉又陌生,那副样貌,十几年前,不正是他所有的吗?   “别以为你如此说我便会轻易的相信你!他折磨了我十几年,这会儿便要换着花样来折磨我,他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愿意成为他的走狗?告诉你,终有一天,你会有和我相同的下场!”   萧苒桦一听,心间一震,她又抬头看向男人,男人癫狂而怒的神情让她有些悲伤,随即,萧苒桦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试探道:“前辈口中的他是谁?”   男人嗤笑一声:“走狗还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当今的圣上?”   萧苒桦更为惊讶,又道:“前辈可知柳如烟?”   柳如烟三字一入男人耳中,男人愣住了,紧抿着干裂的下唇不再发话,扭曲的面孔滑下两行清泪。   “前辈?”萧苒桦又靠近一些。   男人突然抬起头,嘶哑着声音怒吼:“把烟儿还给我!把烟儿还给我!”   说完,又道:“不可,不能让烟儿看到我现在的这幅模样,烟儿会被吓到的。”   “前辈?!”萧苒桦又喜又惊。   “烟儿,我没有要食言啊,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我没忘啊!”男人叫着,吼着,像是要将最后一丝力气都用来呼唤口中的人。   萧苒桦心中早已悲喜不分,为了再确认,她最后问道:“前辈是不是严禅大将军?”   男人垂下头去,无声地抽泣着,末了,恶狠狠地诅咒着:“要折磨我就来吧,反正,也有你这般狼狈之时。”说着,男人便桀桀地笑起来,声音嘶哑刺耳。   没来由地,萧苒桦一阵心酸苦楚,甚至不可制止地喊了一声:“爹!”   男人的笑声乍停,嘲讽至极地说道:“哈哈,你的花样倒是新鲜,居然叫我爹?哈哈哈哈!”话虽如此,严禅心中开始没有底气。   萧苒桦不顾严禅的抵触,一把抱住严禅,嘤嘤地哭起来:“爹!爹!”   泪流不止,这是除了在欧阳云凌的眼前外,唯一的哭泣。   “够了!你滚!我严禅何时有你这个混小子?”严禅怒道,挣脱着身子却无法挣开萧苒桦。   严禅只从陆南天的口中得知,柳如烟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且在三岁时,就葬身于火海。   萧苒桦努力平静下自己的心情,洞内,只剩严禅挣扎后的喘息声。   “我是女子。”良久,萧苒桦开口道,便将绑着的发髻扯下,俊美的脸上添上女子的柔媚,泪眼里的悲伤没有加以掩饰。   “你!你胡说!你,你······”严禅瞪着一只厉眼,眼中皆是不可置信:“骗人!我的孩儿早就死于火海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如爹所言,我差点死于火海,但我被高人所救。”说到这,萧苒桦想到欧阳云凌,暖意染上眉梢。   “也如爹所言,我现在在陆南天手底下做事。”萧苒桦慢慢道来。   严禅低语:“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个孽障滚开!”   “我为了寻母,在江湖上做了贼,就是百姓口中的锦匿。除此之外,我还是花满楼的少当家,桦公子。”萧苒桦耐心道。   严禅有些挫败地低头:“够了,别说了,你已经折磨到我了,快滚吧!快滚吧!”   “我一直跟随着师傅,直到十六岁生辰那日。而后的生活,我只能自食其力,为了寻母,我偷了许多玉。”说罢,萧苒桦从身上掏出从不离身的一枚玉佩。严禅的独眼里闪过精光。   “后来,我发现天下第一钱庄的少主魏如流有与之相像的玉,此玉竟与皇家有关。最终,我发现了,那被人们称之有心病,成日被陆南天折磨的皇后是我娘。然而当前的局势,我不能与她相认。如今,我被江湖上的噬神派盯上了,这才被追杀至此。”萧苒桦也不管严禅是否会信,只将所经之事简单地说出来,仿佛一切,都那样云淡风轻。   “别想骗我,别想······”严禅嘴中无意识地说着,语气越来越轻,看着萧苒桦手里的玉佩,心痛涌上,揪着胸口生疼。   “前辈若真的是严禅大将军,那我所说的便不是假话,否则,我必遭天谴。”萧苒桦擦干泪水,柔声道。   过了半晌,严禅才抬起头来,眼底深处布满沧桑无奈,但仍是有些喜悦色彩:“你叫什么名字?”   萧苒桦一愣,道:“萧苒桦。”   “萧苒桦?苒桦,萧苒桦,嗯,好名字,萧苒桦······”严禅自言自语道,每一遍重复都小心翼翼。   他不能如此轻易地相信萧苒桦,却又急于相信萧苒桦。   突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洞口传来,带着戾气阴郁。   严禅猛地一惊,瞪眼道:“快躲!快躲!”   萧苒桦会意,但环顾四周,却无藏身之处,只得无奈地朝严禅耸耸肩。   严禅满脸焦急,舞着身子却是无法,他不要,不论眼前的人是不是他孩儿,他都不要她死!   一个黄袍加身的男人如众星捧月般地出现,他阴沉着一张坚毅俊脸,散发着王者的霸气,深凹的眼槽透着狠绝的目光。   他手里拿着一根用铁片编成的利鞭,随着他的走进,利鞭上铁片互相碰击的声音越加清晰。   “严禅。”待男人站定在严禅面前,萧苒桦早已不知去向。   严禅心中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转眼恶狠狠地,带着阴毒的瞪向来人。:“今日又有何花样?我都等得不耐烦了。”严禅幽幽地说着。   陆南天勾起嘴角一笑:“这十几年下来,你就只练就了一张嘴皮子利索。”   陆南天摇了摇手中的铁片鞭,又道:“今日是慕华节,朕与皇后游玩甚欢,特意来找你与你分享呢。”   严禅也笑,心中想到柳如烟却是痉挛了神经:“怎么,你为了得到烟儿的心把我关在此处,十几年下来,就只做到这等地步?”   陆南天一听,眸光顿时沉了下来,面带狰狞的笑:“是啊,她心中只有你,这么久了,她心中只有你。”随即又轻松道:“你日日待在这地底下,怕是不知道朕为她准备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吧?朕为她找了个贴身侍卫,那侍卫的脸蛋与你当年的真是如出一辙啊,可惜的是,他是个男子。”   严禅一惊,平淡无波地说道:“那又如何?”   “呵呵,你也许是想象不到她看见那个侍卫的表情,朕告诉你吧,她每次都用怀痛的目光看那个侍卫,像是即将溺死的人握住手中最后一根稻草。”   陆南天愉悦地说:“每每看到此处,朕便觉得痛快许多,却又为了她的心痛而夜不能寐。”   严禅嗤笑一声:“何苦自作自受?”   陆南天变脸,霎时,阴风扬起他手中的铁片鞭,他撕去他的皇家傲骨,只剩阴毒狠绝在他眼中凝成漩涡。   “嗖”地一声,伴随着血肉分割的响声,那夹杂着血沫的铁片鞭如毒蛇一般绞着身体,肆虐在空中。   严禅没出一点声响,甚至连闷哼都没有。   “都是你,都是你!为什么你到死了还是在她心里?为什么她就算边看着那个侍卫的脸边痛苦也不愿向朕妥协!为什么!?朕哪里比不上你这个已废的人?”说着,鞭子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挥洒的血水如雨,侵蚀着地面。严禅的脸上渐渐出现冷汗,仍是咬牙隐忍。   猛地,一根锐箭射出,直直地射穿陆南天挥鞭的手。铁鞭落下,却是严禅倒吸了口凉气,要被发现了吗?   “什么人!”陆南天吃痛地扶着失去知觉的手,沉声道。   洞内除了严禅与陆南天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你还真有出息,在这个地方还能有高人相助。”陆南天咬牙切齿,他自恃武功高强,这世间还没有谁能够伤得了他,如今,这洞内不知是谁伤了他,不仅如此,他还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可见此人的武功不仅是在他之上那么简单。   “助这个废人真是贬低了高人的武艺了。”陆南天冷哼一声,目光不经意地瞟过地上的锐箭,脸色沉了几分。   “呵,反正你也跑不掉,朕就让你快活个几日,看那个高人能帮你到何时。”说罢,陆南天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捡起地上的锐箭,纵身而出。   39.-决定   决定   严禅紧盯着洞口,确定陆南天已经离去,便收回了眼中的凌厉之色,心中暗叹一口气,又重新抬起头,环顾四周。   “你还在吗?”严禅小声道。萧苒桦如风如风一般飞将而出,青丝在风中狂妄地叫嚣着,此时,她眼中再不复方才的清明,而是如风起云涌的怒意在眼底沸腾。   她紧握着拳,青筋在白皙的手背泛起,竟显得惨白恐怖。   良久,她喃喃道:“十几年下来,都是这么过的吗?”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严禅不语,安慰地笑了笑。   像是想到什么,严禅看向萧苒桦满是惊讶,道:“弓呢?”   萧苒桦收回眼中的阴厉:“什么弓?”   严禅更加惊愕:“你使箭,无弓?”   萧苒桦一笑:“何人说过使箭定要配弓。”   “你,你是徒手而发?”萧苒桦点点头。严禅看向萧苒桦,眼中的震惊于欣赏渐渐变为悲戚,萧苒桦是要受了多少的苦才能有今日的她出现?   刚要开口,萧苒桦先说道:“爹不用觉得对不起桦儿,桦儿在江湖上飘飘荡荡,总得学些保命的功夫。”   边说着,萧苒桦边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微笑道:“爹,我给你上药。”   说着,也不等严禅是否答应,就用粘着药粉的指尖颤抖地抚上分辨不出完肤的血肉上。   严禅看着萧苒桦,萧苒桦的眼中明显有泪,却是不掉,坚强得让人忍不住心痛。   许久许久,严禅的粗哑着声音唤了一句:“孩儿。”   萧苒桦的指尖僵住,轻轻地“嗯”了一声,又继续手上的动作,然而,泪却冲刷了她的脸庞。   她的爹没死,她应该庆幸的,她的娘也没死,她应该是幸福的,可是,为何心痛绞着自己的心如此难受?   如今,她原先所想的已被打破,她想待时机成熟,趁着北原国复国混乱之际,将柳如烟带出皇宫,再让雷,雨,风,云,霜留在欧阳云凌的身边助他完成大业,至于其他的人,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贼,从没什么远大志向,只想着有朝一日找到自己的娘亲,带着娘亲过着平稳安逸的生活。   可是,她的心已经牢牢系在欧阳云凌的身上,她想等他。她也对方永承诺过,绝不丢下他。她该怎么办?   心已经收不回来了,眼前的事态绝不容许她逃避。   萧苒桦收回指尖,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支锐箭,萧苒桦施力将锐箭狠狠地凿入岩壁上,疯了似地凿,掌力越加发狠,浓稠的血液顺着袖口滴下,在地上画开一朵朵柔美娇艳的红花。   严禅一懵,看着地上的血水清醒过来,叫道:“孩儿,不要凿了!没用的,这铁······”   严禅还未说完,萧苒桦已聚力在掌心,用尽全力一发,“轰”地一声,粉尘在洞内肆意飞扬,模糊了严禅的视线,严禅惊觉,手上的束缚竟然没有了?!   这到底是要用何等的功力才能做到?他在洞中十几年的光阴,什么办法没有尝试过,如今,萧苒桦只消一掌就将铁链震断,这,这是梦吗?!   “咳!”萧苒桦收回掌,一口血从她嘴里喷涌而出。   严禅刚能活动,尚不能行走几步,看到萧苒桦此状,却是急了,踉跄地向萧苒桦走去,一个不留神,摔倒在地,却仍是不死心地向萧苒桦爬去:“孩儿,我的孩儿。”   萧苒桦纤细的身躯在尘埃中摇摇欲坠,突然,又直起身子,她不允许自己就这么倒下!:“爹,我无碍。”   萧苒桦轻轻地说,随即封住身上的几个穴道,蹲下身子将严禅背到自己身上。   “孩儿,莫要勉强了,你且休息休息。”   萧苒桦摇摇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果然,严禅听见一阵孔武有力的脚步声从洞口外传来,萧苒桦抓紧严禅的衣袖,从掉落而下的井口飞出,留下地上的一只锐箭闪着寒光。   许久,一群黑衣人跟着一个温润如玉的清绝男子进入洞中,那男子看着地上的一滩滩血迹,柳叶眉紧锁,目中闪着复杂的光,独自喃喃道:“来不及了吗?”   “宗祖,这······”一黑衣人颇为难地上前。   男子转眼,灼华般的眸子瞬间阴沉:“你还知道我是宗祖?”   黑衣人急忙摇头,恐慌道:“是小的的错,宗祖饶命······”话未完,黑衣人已被毒袭,扭曲着一张脸蜷缩的地上,没有出声,慢慢地,没了生气。   众黑衣人冷汗直冒,不敢再说一句话触怒男子。   “知道我是宗祖还敢没有我的命令就擅自行动?”男子转身,明镜般清澈的眼神留下狠毒。   细细一看,竟然是萧苒桦在萧家时所遇的萧瑜柏。   “是,是老爷交代的。”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唯唯诺诺地响起,众黑衣人心惊,是哪个不怕死的敢说出来?   萧瑜柏勾起嘴角:“很好,既然你等不再你等认我为宗祖,我要你们何用?!”   众黑衣人连忙下跪,俯首道:“不敢!”   “不敢?那好,若是让我得知萧苒桦殒命,我便要你等陪葬。”萧瑜柏说完,脸上恢复了清明温润,随后看向地上的锐箭,将锐箭收于袖中。   萧苒桦体力透支,却是紧咬牙关背着严禅。   严禅看在眼中,除了心疼,无能为力,只得说道:“孩儿,该歇息了,别走了。”   萧苒桦撇过惨白的脸颊,咬着下唇,用力勾起一抹笑:“爹别担心,快到了。”   严禅脸色凝重,再不说话,虽是短暂的相处,但严禅知道,萧苒桦的性子像自己,想做何事,别人无法扭转她的想法。   眼见着离那座囚困了自己十余年的凉林里自己越来越远,严禅丝毫没感到轻松,心情反而愈发沉重。   出了凉林又如何?他的烟儿如今还在陆南天身边,他的女儿如今在陆南天手下做事,想要脱身谈何容易?更别说要带走柳如烟了。   忐忑不安间,便见到不远处有一间平凡朴实的小院出现。   “爹,到了,你可否先行进去,我,我有些撑不住了。”萧苒桦吃力地放下严禅,轻声道。   严禅睁着独眼,点点头,蹒跚地走进小院。   萧苒桦的出现越来越令严禅感到吃惊,一个不过十七的女子,不仅有一身绝世武功,而且处事缜密,从被噬神派追杀到伤陆南天,再到安居小院,足以证明,萧苒桦的本事不容小觑。   也许,他的孩儿还不只有这些本领。   心想到这,严禅自是高兴,他的孩儿很坚强,无父无母十六年,却像松柏般不惧严寒,终有一天,他的孩儿定会成为参天大树。   萧苒桦见严禅进了小院,心安之下,就地盘坐起来疗养伤。   脑中飞过的是许多杂乱的画面;她的娘在哭泣,她的爹在受人鞭刑,然后是欧阳云凌对她送予莲花灯时宠溺百般的笑容。   心,不禁颤抖了,就算噬神派不是因欧阳云凌的吩咐来杀她,就算欧阳云凌说要她,就算欧阳云凌养了她十三年,她仍无法不想。   欧阳云凌为何会愿她进宫?他是不是还认为陆南天是自己的生父?他是不是想利用她来达到某种目的?他,或许并不爱她?   萧苒桦心间一顿,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痛燃烧到自己的耳根,她怎么可以怀疑师傅?想到这,仍是不痛快,又是一巴掌,手却在快到脸颊的时候停下。   是严禅颤巍巍地抓住萧苒桦准备自残的手,严禅独眼中的不解与怒气让萧苒桦讪讪地收回手,赔笑道:“爹怎么不去休息?”   “你这是做什么?!”严禅看着眼前变得有些狡黠的女儿,沉声道。萧苒桦又顾自养气,转开话题道:“爹,我想带娘出宫。”   严禅眼光一闪,他又何尝不想烟儿,想了十几年,痛了十几年,但他又怎么忍心让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儿涉险。:“孩儿,听爹一言,别去那个皇宫了好吗?那个地方吞人不留骨头的。”   “我已在那个吞人不留骨头的地方待了许久,可是爹,我不想再等了,我只要你和娘。”   严禅心中泛酸,就地坐下来,看着自己的孩儿久久不语。   一番调理下来,天已渐亮,晨光贴着云层慢慢地流泻到小院中。这座小院过于偏僻,不闻人声。   萧苒桦缓缓睁开眼晴,对着严禅露出清明一笑:“爹。”   严禅一颤,每当萧苒桦叫他“爹”的时候,他就会莫名的伤感酸楚。   “嗯。”   萧苒桦眨着一双透亮的眼睛,从地上将严禅搀扶进屋,严禅坐在躺椅上,看着萧苒桦忙东忙西,仿佛昨夜那个镇静自处,稳重成熟的人只是昙花一现,现下,萧苒桦像极了一个十六岁女子该有的活力与稚气。   不久,严禅便见萧苒桦左手端了一碗恶臭无比,色泽棕黑的汤药,右手捧着一张皮,边吹着小曲儿边走来。   “孩儿,你这是要做什么?”严禅问,忽见萧苒桦伸手将盖在自己脸上的发敛起,他急忙后退,他的脸上,早已被刀痕布满,不分长相了。   “爹不必躲,不论爹长何样,爹始终是孩儿的爹。”萧苒桦说着便将手上的汤药淋在严禅的脸上,五指迅速将汤汁抹开,然后再将手上的人皮面具贴到严禅脸上,动作一气呵成。   萧苒桦满意地点点头,将一面铜镜移到严禅眼前。   严禅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了铜镜半晌,随既欣慰一笑,眼中泛开泪光:“孩儿,你这是怎么做的?”竟然与他未损的面容一模一样。   萧苒桦挠挠头:“呵,孩儿不过是照着自己的面相做的,只是做得老了点。”   严禅瞪了萧苒桦一眼,他可是在战场上的不败大将,岂会老?   “你不是定居在花满楼中吗?为何此处会有小院。”严禅问。   萧苒桦得意地抬抬小脑袋:“爹没听说过狡兔三窟吗?孩儿就是那兔子。”萧苒桦当然不会告诉严禅,她是因为偷得的东西不够放,所以乱挑地方住。   40.-发怒   发怒   萧苒桦是真的被吓到了,她不过是离开皇宫一天一夜,七皇子所中人满为患,像是要为她办丧似的。   方永一脸惨白的坐在软榻上,口里喃喃地念着什么,一双媚眼不复祸国殃民的妖孽姿态,反是包着晶莹的泪珠,满是被抛弃的伤痛。   负手立在书桌前的陆靖扬紧锁着俊眉,萧苒桦怀疑,陆靖扬的眉毛指不定能来夹苍蝇了。   然后是魏如流,他还是像往日那般雷打不动的泰山之姿,眼中覆着寒冰,却有着几不可察的忧虑。   最后是哭哭啼啼的慕飞儿,一身绫罗绸缎怕是被涕泪沾的不成样子,杏眼长睫在烛灯下一颤一颤,惹得人好不心疼。   萧苒桦从小院中快马加鞭的赶回皇宫,一身破败带血的衣裳还未换下,见到七皇子所中的这般景象饶是不急,倒有兴趣地站在远处打量了好一阵子。   “我还没死呢,怎么就多了这么多要为我披麻戴孝的······”萧苒桦嘟囔,想想又不吉利,连忙一呸,吊儿郎当地向七皇子所走进。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萧苒桦开口,震得众人一僵,无人开口说话。   萧苒桦摸了摸下巴,戏笑道:“我不是鬼。”   这一句话,将众人的心思拉回现实,方永第一个冲到萧苒桦面前,拉着萧苒桦细细看过,眼中凝聚起的恐惧越来越浓,虽是些皮外伤,但瞧萧苒桦惨白的面色,怕是死里逃生。   “你,你没死?”   萧苒桦一拍方永的脑袋:“妖孽,你是多想我死啊?”   方永一惊,手足无措起来,她还能叫他妖孽,真好,他还能听到她叫他妖孽,真好。   “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呀,别哭别哭,呀呀,美人别哭。”萧苒桦看着方永一咧嘴,晶亮的泪珠就要往外冒。   这时,陆靖扬一脸暴戾地走来,看着萧苒桦的眼神深沉得不见底,确定萧苒桦伤不及性命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慕飞儿绞着手里的花绢,一溜烟投进萧苒桦的怀里,糯糯地蹭着萧苒桦,泪如江流,惨戚戚地喊着:“桦公子,桦公子,本郡主听闻你遇害的消息快吓死了······”   萧苒桦一皱眉,被慕飞儿这么一蹭,似乎蹭到伤处,惹得萧苒桦不禁闷哼一声。   “飞儿,让开!”陆靖扬从不对慕飞儿厉言声色,此时却是拧着眉吼道。   慕飞儿急忙忙地起身,委屈地没了骄气。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么?”这边冷眼看了许久的魏如流总算开了金口。   萧苒桦讪讪笑道:“对不住了,魏少主,在下最近有点忙。”说着萧苒桦指指自己的衣袖,上面沾染的血迹甚至还传来些血腥味。:“忘了和她说了,见谅见谅。”   魏如流不语,清冷的眼瞟了萧苒桦一眼,无怒无喜,冰得像一座没生气的雕像。   “少主,在下会去找她的,但不是现在。”碍于魏如流寒凝刺骨的气息,萧苒桦无奈道。   魏如流一点头,便出了门。   “得亏你们受得住他,这块冰。”萧苒桦不满地对剩下的人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陆靖扬见萧苒桦还有力气抱怨,也不急着叫太医来,而是先问重点。   “还能是什么事?运气背呗,出了趟皇宫,被噬神派的人追杀。”萧苒桦懒懒地陈述着,就见方永的眼中满是愧色,邪邪一笑。   “明知有险,你还堂而皇之地出宫,你是猪脑子吗?!”陆靖扬再也不像平日中喜怒不形于色,张口骂道。   萧苒桦无辜地眨眨眼:“出不出宫他们都会找上我,我何苦带着麻烦给我的妖孽呢。”   说着,拍了拍方永越来越低下的头,口气放软:“在下可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   “好,好!不是你不明事理,倒是本王不明事理了,好你个萧苒桦!”陆靖扬听着萧苒桦的话心里就来气,他为她提心吊胆地寝食难安,她倒好,吊儿郎当地回来还不说,一出口就是让他气到吐血的话。   “在下没有这个意思,廉扬王误会了。”萧苒桦越来越无辜,她可是负伤而归啊,怎么回来了还讨了顿莫名其妙的骂。   “误会?本王看你能这么快回来,一定是想着方二少爷想得紧吧。桦公子还真是情比金坚。”陆靖扬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活像个妒夫。   方永厌恶地回了陆靖扬一眼,手中的银针淬着毒就要射出,一只温暖的手不着痕迹地握住他蠢蠢欲动的手,抬眼,是萧苒桦稍显严肃的脸色。   “多谢廉扬王赞誉,在下自是会遵着廉扬王之话,尽力做到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哼,也要你做得到才是,慕华节那日父皇就已下旨,不等摒除乱党之日,要你与李太保家的千金择日成婚。到时,若桦公子能遵守今日的诺言,我陆靖扬自是甘拜下风!”陆靖扬气愤地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些什么。   萧苒桦一愣,这狗皇帝,还真是不信她。   “廉扬王多虑了,在下会否娶李小姐,此事还未有定数,我萧苒桦不想做的事,岂是一道圣旨就能左右的?”   想是不相信这话是出于萧苒桦之口,如此违抗圣旨,大逆不道之话,从萧苒桦口中说出铿锵有力。   萧苒桦看着面前三个被她的话吓到的人,笑开了:“开玩笑,开玩笑,别说出去啊,否则在下的小命不保。”   陆靖扬知道萧苒桦方才说的话绝不是玩笑话那么简单,他看着萧苒桦的脸色愈加凝重,萧苒桦看着陆靖扬那张与陆南天相像的脸心间万分不自在。   “本王就在此祝桦公子美梦成真。”说罢,狠狠地一挥衣袖,离开。   萧苒桦吐了吐舌头,得,又得罪一个金主子。   “郡主,你先离开吧,我无大碍,有方永照顾着就够了。”萧苒桦转眼看向目瞪口呆的慕飞儿,慕飞儿仍没从萧苒桦那番大逆不道的话中回过神来。   “郡主?难不成你想看在下脱光不成?”   慕飞儿这下回了神,两颗大眼睛又红又肿。   萧苒桦又道:“郡主该回了。”慕飞儿狠狠地瞪着萧苒桦身边的方永,怒道:“为何他能看,本郡主就不能?”   “男女授受不亲啊,郡主。”   “那男男授受就有亲?”   萧苒桦一笑:“自是有亲。”   这话成功地激怒方才泪眼婆娑的慕飞儿,慕飞儿一把将花绢扔到萧苒桦的头上,在下人的簇拥下愤愤离去。   萧苒桦郁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九娘日?怎么个个都吼她气她,跟九娘撒泼的样子一般。   “唉,真是没人疼,受了伤还个个对我动粗。”萧苒桦自怨自艾着。   “还疼吗?”方永神色忧恐,竟执起萧苒桦的手柔柔吹气,小心翼翼,如捧至宝。   萧苒桦被逗笑,捏了方永的嫩脸一把:“还是相公知道疼人。”   未高兴一下,萧苒桦的手背被方永重重咬了一口,一排牙印现在萧苒桦苍白的手背上。   萧苒桦没呼痛,只见方永抬起头,眼中交织的是怨气,恐慌,悲伤,痛楚······那层层的愁苦像是雷雨前的乌云,密布得不留缝隙。   “我不求你爱我,只求你不要丢下我,这样,很难么?”方永说着话,话音止不住颤抖,握着萧苒桦的手越来越紧。   “是我连累了你,你要丢下我是应该的,但是,求你不要丢下我,求你,求你。”说着,方永将头俯下,细细地吻着萧苒桦手上的牙印,温润的唇随着滚烫的液体落在萧苒桦的手背上,灼得烫人。   “唉,你这个妖孽。”萧苒桦轻轻抚摸着方永的头,叹息。   方永蜷缩的身子更是止不住发颤,宛若受伤幼童般脆弱。   “我说过不丢下你,就是不会丢下你,你怕什么?”萧苒桦将方永的头揽到自己肩上。   “你又曾想过,你死了,我怎么办?”方永的声音闷闷地从萧苒桦的肩上传来。   萧苒桦呵呵一笑:“我死之前,也带你去,如何?”   原是一句玩笑话,方永却当了真,他身子一僵,媚眼迷离:“这是你说的。”   “你再说一遍。”不附和如仙男子的阴沉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转,男子身后跪了一地的黑衣人。   “属下······属下说,桦公子,桦公子他,他遇害了。是,是萧太傅带着噬神派里的人去的。”   如仙的男子紧握长笛,阴厉的神色覆盖了他原来含情的眉宇,他一挥长笛,那上报的黑衣人脖间一抹红痕,倒在地上神情惊愕,怕是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死的。   “萧太傅,好啊,毁我桦儿,你居然毁我的桦儿!”欧阳云凌的眸子越张越大,里面放射出嗜血的光芒。   “都是一些老迂腐,老迂腐!我要你们陪葬!我要你们陪葬!”欧阳云凌像是疯了一般,长笛的影子猛闪,已有几个黑衣人倒地不起。   “复国?复什么?你们灭我桦儿,灭我桦儿!”没了往常的淡然,现在的欧阳云凌,是一只失控的烈狮。   “太子殿下,请冷静下来,桦公子未必是真遇难了。”暗处走出一个人,光与影的交叠描绘出他温润的轮廓,萧瑜柏。   “殿下,关心则乱。”萧瑜柏将一支锐箭交到欧阳云凌手中:“这是属下在井内发现的,想是桦公子留下的。”   欧阳云凌迫不及待地接过锐箭,敏感地发现确实有桦儿的气息,总算平复了几分怒气。   “你还看见了什么?”   “属下见到地上有一滩滩血迹,属下猜想,许是桦公子重伤留下的。”萧瑜柏表面镇定的如实回答,心中还是不由地捏了一把冷汗,欧阳云凌几时有这么怒过?只怕欧阳云凌会因此而放弃复国大业,那十几年来的心血就付之东流了。   “好,好,逼得我宝贝了十几年的桦儿流血,你们这帮奴才,真是对主子太好了。”欧阳云凌冷冷地笑着,手指带着怜惜抚过锐箭。   “殿······殿下,萧太傅来了。”门外有人通报一声,便见一个硬朗的六旬老翁进房。   “太傅真是宝刀未老,带着噬神派灭我桦儿的感觉可好?”   萧翎跪在地上,一张老脸满是忠臣之相:“若有第二次,老臣依旧会杀了那只妖精。”   语毕,锐箭没入萧翎的膝盖中,鲜血淋漓。   “殿下息怒!”萧瑜柏跪下道。   “萧太傅,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叫她妖精。萧太傅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萧太傅是否想着让北原国彻彻底底地毁在我手里?”欧阳云凌笑得凄厉,狠狠一抽手,血染一地。   欧阳云凌小心翼翼地将锐箭上的血迹擦干净,冷眼等着萧翎的后话。   不出所料,萧翎匆匆磕头,根本不管腿上的伤:“殿下,是老臣逾矩,殿下万万不可以此为戏言!”   欧阳云凌眯了眯眼,笑道:“你这老朽木,还以为我是戏言?”   萧翎大惊,头在地上磕得越发响亮:“是老臣迂腐,老臣是朽木,殿下切莫因此断送了先皇苦心经营的江山啊!”   “先皇的江山早在十三年前便没有了,现在何来断送一词?”欧阳云凌说得认真,萧翎呆愣,欧阳云凌是真的生气了,他说的话是真的,他真的要放弃复国了?!   41.-情深   情深   “殿下!”   “殿下!”   欧阳云凌忘了他走之前有多少人在身后哀求地喊着他的名字,他只想见到他的桦儿,桦儿,再等等我,桦儿,让你等等我,可是,如今我自己已等不及了。   欧阳云凌行动如幻影,才几个纵身就入了宫墙,彼时的萧苒桦已经换好了衣物,坐在窗边任方永粘着。   夜幕如泼墨,竟连一点星光也被淹没得没了痕迹,萧苒桦眨眨眼,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入冬了。   萧苒桦转头,便见方永只穿了件单衣,弓着身子,却是不肯和衣睡下。   萧苒桦叹了一口气,站起身,那刚刚入眠不久的方永突然正起身来,勉强撑起他的桃花眼,也只是浑浑噩噩地看到模糊的身影。   “妖孽,你也不用这么草木皆兵吧?”萧苒桦伸出手指轻点着方永的头。   方永握住萧苒桦的手,明显在说着梦话:“娘子,你说过不丢下我的,娘子,不能离开,娘子,娘子······”   萧苒桦无奈地笑笑,抽手抚过方永的睡穴,待方永再无动静时,萧苒桦抱来锦被,为方永仔细地盖上,末了,伸手将方永额前滑下的一缕青丝勾到他的耳后,动作轻柔得带着怜惜。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压抑的男声传来,带着隐隐的痛楚与愤怒,有脆弱地可怜。   萧苒桦忙收了手,四下看了看,这才看到窗外衣抉翩翩的绝色男子。   “师傅?”萧苒桦惊喜道,翻身跳出窗外,也不管身上的衣服单薄。   走近,萧苒桦才发现欧阳云凌的异常。   一向风流倜傥的他白衣飘扬却落了满身的惆怅,脸色苍白地比萧苒桦更甚,他紧咬着下唇,竟险些咬出血来。   欧阳云凌的目光紧紧地锁在萧苒桦身上,看着萧苒桦走来,手中握着的长笛差点被内力震碎。   “师傅,你这是怎么了?”萧苒桦收了玩心,走上前抚上欧阳云凌略显瘦弱的脸庞。   “不要再叫我师傅了,好不好?”欧阳云凌轻轻地说着,扔下长笛,将萧苒桦抱进怀中。   “不要再让别人叫你娘子了,好不好?”   萧苒桦回抱住欧阳云凌,欧阳云凌几近疯狂道:“别再让我以为你死了,好不好?”   萧苒桦感受着欧阳云凌的颤抖,好似安慰地拍着他的肩:“师傅,桦儿不是好好的吗?桦儿的伤无碍,多半只是些皮肉伤。”   欧阳云凌猛地将萧苒桦带离自己的怀中,双手钳着萧苒桦的双臂,眼中的眷恋深情似潮涌而出。   他迫不及待地去擒萧苒桦的双唇,没有满足,毫无节制地索求,舌尖的蛊惑一点一点酥麻两人的心,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直到萧苒桦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欧阳云凌才不舍地放开她。   “师傅,你动情了。”萧苒桦难得面红耳赤地陈述道。   “你别动,小心为师邪火乱窜直接办了你。”欧阳云凌气喘吁吁,拼命地压抑着腹部涌上的热潮,脑中全是萧苒桦的倩影。   “师傅不会的。”萧苒桦笑笑,一头栽进欧阳云凌的怀中。   欧阳云凌看着萧苒桦狡猾地样子,宠溺地笑了笑,抱着萧苒桦的手更紧,唯恐一个缝隙,萧苒桦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傅方才是不是掉到醋缸里了?怎么一来就给桦儿带了满院的酸味儿?哎呦,快别离这么近了,师傅快把桦儿给酸死了。”萧苒桦不饶人地蹭着欧阳云凌的下巴。   欧阳云凌轻咬了萧苒桦鼻子一口:“再动试试!”   萧苒桦安静下来,顿时没了声。   夜风起,刮走地上几片惨败的落叶,欧阳云凌将萧苒桦护在自己的衣袍中,心中不禁埋怨这丫头的粗心大意。   “桦儿,我们成亲好不好?”欧阳云凌轻轻地搓着萧苒桦的脸颊,希望能将一些温度传递到她冰冷的小脸上。   怎料萧苒桦坚决地摇头:“不要。”   欧阳云凌急了,手也没了轻重,含情的眉宇深深地揪在一起:“为何?桦儿不要为师吗?桦儿嫌为师老了吗?”   萧苒桦摇头。   “不是嫌为师老,那是什么?桦儿,你若是真喜欢上别人,师傅会疯的。”   萧苒桦再摇头。   欧阳云凌忍不住摇着萧苒桦的肩膀:“那究竟是什么?桦儿想要什么?为师都给你好吗?”   萧苒桦扑哧一笑,伸手揉去欧阳云凌因焦急而纠结在一起的眉头:“师傅,你不知道桦儿现在是男子吗?哪有男子娶男子的道理?自是要等桦儿恢复了女儿身,才可与师傅成亲。”   欧阳云凌顿时舒了一口气,他的桦儿要他,他的桦儿要他。   “师傅,你就这么急着娶桦儿?桦儿可是还有与李太保家千金的婚约,唉,何时桦儿竟也如师傅这般拈花惹草了?要不得,要不得。”萧苒桦垂着脑袋,边叹气边摇摇头。   终于见到欧阳云凌那张阴郁的脸颇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样子,萧苒桦笑道:“师傅,桦儿有话问你。”   “你说。”   “师傅知道我是谁吗?”   “你······”欧阳云凌犹豫着,他知道她是柳皇后的孩子,自然也与陆南天脱不了干系。   萧苒桦了然,欧阳云凌定是不知她并非陆南天的孩子。   “师傅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桦儿从不想成为师傅的阻碍,若是可以,桦儿想帮师傅。”萧苒桦把头埋得更深,语气轻柔。   “桦儿······”   “桦儿知道师傅有师傅的苦衷,桦儿不想让师傅为难,桦儿相信师傅。”萧苒桦喃喃着,最后一句话,不知是说给欧阳云凌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为师怎么会不急呢?你要知道,我到底等了你多久。”欧阳云凌捧着萧苒桦的脸,轻轻的啄吻,不再是方才的激烈,而是细水长流,相濡以沫。   不知道吻了多久,不知道站在寒风中多久,只想着若是能就这样地老天荒的两人终是要分别。   细雪落下,缀满琼花,欧阳云凌温柔地拭去化在萧苒桦唇上的一点融雪,心中暖了一片。   “桦儿,桦儿,桦儿。”欧阳云凌在萧苒桦耳边一遍一遍地念着,萧苒桦的脸上飘上红色云霞,换来欧阳云凌更加似水的笑容。   “桦儿,说一遍你爱我,好么?”欧阳云凌仍是心有不安,倾世绝美的面孔透着小心翼翼。   萧苒桦一扭身,背对欧阳云凌,玉骨扇一开,遮在脸上:“师傅真是老不羞。”   欧阳云凌笑:“我爱桦儿,桦儿呢?”   萧苒桦的耳根更是红透了,良久,就在欧阳云凌慢慢衍生出一种失落时,萧苒桦才下定决心般,狠狠撂下一个字:“爱!”然后撒腿就跑。   欧阳云凌看着娇小的人儿身影愈行愈远,暖意在嘴角翘起了无法冰冷的弧度,这是不是说明,他的桦儿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   欧阳云凌的笑容越放越大,白衣扬起,愣是如尘世之花一般飘转而去。   萧苒桦慢慢停了下来,瞧见欧阳云凌真的离去,红烫的双颊渐渐地在雪风中消逝,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悲戚:“师傅,师傅,桦儿终于有这么一日,桦儿要为了你变得不堪了。”   萧苒桦立在院子中,茫然地伸手接天上落下的晶莹雪片,雪片消融在她的掌中,化为一滴难言的愁思泪。   42.-心变   心变   翌日,皇宫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了一件事,皇上受伤了。萧苒桦悠闲地看着来来往往面带焦急的人,有宫女太监,有妃嫔皇子,有太医大臣。   这些人无不是来关心慰问,忧恐皇上龙体抱恙,实则居心叵测。   陆南天受伤之事虽已传遍,但晨时依旧上朝,众人传此为明君之为,百姓呼声之高愈演愈烈。   “陛下,臣闻陛下受贼人暗刺,此番定是北原国的叛贼不甘于暗箱操作,吃了豹子胆来害皇上,不知皇上有何决策?”皇殿之上,大臣们恭恭敬敬地跪了一地,李驷首先叩首说道。   “朕岂会不知?朕手握他们的凶器在手,只消一查就能定谁人为内贼,竟然连朕的路线都探查得好好的。”陆南天沉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却是不怒自威。   “皇上,那此事要交由谁手中?”萧翎迈出一步,上前询问。   陆南天受伤之事是不是噬神派中的人所为他是不知,但陆南天所说的凶器真是出自噬神派之手,陆南天想要彻查此事,想必是易如反掌。   “此事不必萧爱卿愁虑,朕自有打算。”陆南天不耐地挥挥手,倏地,从他袖口中滑下一支锐箭,震得方天行愣在原地,心口爬上的恐惧一下一下地侵蚀着他的感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只听一声清澈的呼喊,一名衣着清雅的英气少年在廉扬王的带领下进了皇殿。   “桦爱卿平身。”   “谢皇上。”萧苒桦从地上站起,撑着玉骨扇站在一旁看着萧翎瞪大的眼睛摇得好不快活。   萧翎心惊之余,更多的是后悔,为何当时那么轻易地以为萧苒桦会就这么死了?   她是江湖上颇有声誉的桦公子,如今在朝中的地位甚至可以与丞相相媲美,没有一点防备就被人杀,想来也是天方夜谭,他当时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朕听说桦公子也遭迫害,此事当真?”陆南天一瞥地上的锐箭,面无表情地说道。   坐在陆南天旁的柳如烟一听,转面看向萧苒桦,见萧苒桦点头示意之后,知萧苒桦已无大碍,这才把提到喉头的心放下来。   “多谢皇上关心,在下已无大碍,皇上龙体要紧······啊,这!”萧苒桦低头恭敬地说道,抬头看到地上的锐箭,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起来。   “桦爱卿认得?”陆南天看向萧苒桦的双眼狭隘起来。   “这,这,唉,在下不知当讲不当讲。”萧苒桦颇为为难地和起玉骨扇,抵在额前佯装头痛。   “爱卿有何事一一道来,朕自会保你周全。”陆南天盯着萧苒桦的表情,似要从中找寻一些破绽来。   “这支锐箭与当初在下在方府所受的那支箭极为相似。”萧苒桦的话音一落,殿上的人开始沸腾了。   “桦公子在方府受伤?”   “锐箭与方府所出现的一致,难不成方府与北原国的余孽有所勾结?”   “当初便听方家二少爷在府中制练邪术,想是方府本就是北原国通信的窝,那方老爷不就是内贼?真是祸起萧墙。”   “桦公子受伤之事未曾听说,时至今日桦公子才得以说出,方老爷究竟对桦公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萧苒桦安静地听着周遭你一言我一语,等着陆南天的后话。   “你不要血口喷人!”方天行终于抵不过心里的恐惧与愤怒,起身就要冲到萧苒桦面前,巴不得撕碎萧苒桦那张云淡风轻的面孔。   禁卫军从左右将方天行截住,方天行只能徒留血气冲天的双眼瞪着萧苒桦。   “方老爷,在下不是血口喷人,如今你竟然连皇上都敢加害,我已保不住你的秘密了,此事,是时候上报皇上了。”萧苒桦看方天行垂死挣扎,摇着扇子在耳边扇扇风。   “你怎么就不说你能在火中死里逃生是因与噬神派的里应外合?你怎么就不说你与我之间的交易是方永那个孽障?你居然栽赃嫁祸!萧苒桦,你别欺人太甚!我对圣上的忠心明月可鉴,岂是你这等黄毛小子可以侮辱的!”方天行拼命挣脱禁卫军的束缚,无奈寡不敌众,只能对萧苒桦恶声吼道。   “方府失火差点将桦公子烧死竟然不上报,方老爷安的是什么心啊!”大臣里有一人出面支持萧苒桦。   萧苒桦好笑地看着方天行,玉骨扇一顿,道:“方老爷可知月有阴晴圆缺,以月来鉴忠心,在下认为不甚妥当。”   陆南天阴着脸,双眼如鸠鹰般锐利,他沉沉地说道:“桦爱卿,究竟是何事你有所隐瞒?欺君之罪想必你是承担不起啊。”   萧苒桦一脸惶恐,道:“陛下误会了,关于陛下要我去查的噬神派一事,在下已在回宫那日便详细与陛下言尽。只是有些私事在下认为是方老爷被利欲一时蒙蔽,岂料今日竟伤到皇上的龙体。”   “那你所说的私事究竟是什么?”陆南天明显开始不耐。   萧苒桦这才道:“在下在方府所住的时日受了箭伤,还差点被困火中难以自保,当初本以为是噬神派所为,但近日在下暗中托人查知,那日在下所受的那一箭,箭却是出自方府之手。”此语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在下以为是方老爷对在下不满,才做出如此荒唐之事,而方家与噬神派有染,确有其事,在下不敢隐瞒。当日确实有噬神派的人妄图在火中取我性命。”   陆南天扫了方天行一眼,又道:“你为何要答应替方天行保密,其交易是方家二少爷方永,朕可是知道那方永是噬神派的门徒。”   萧苒桦这厢带些凄凉道:“在下本与那方永有交情,方永此人生性不坏,恐怕是让有心之人利用了去。”此话明了,有心之人,非方天行莫属。   “此话怎讲?”陆南天问。   萧苒桦没有回答陆南天的问题,反是问了方天行一句:“方老爷,敢问方家大少爷如今身在何处?”   方天行瞪着的眼睛除了愤怒,更多涌出疑惑的不可置信:“你,你,你怎么知道?!”   萧苒桦一笑:“想必方家大少爷尸骨未寒吧。”   陆南天一皱眉,更加不悦:“怎么又与方家大少爷有关?”   萧苒桦对陆南天鞠了躬,娓娓道来:“在下所指的私事不仅是伤在下之事是方老爷所做,还有的是,方老爷至方永幼时就对方永加以虐待,方老爷甚至还与方家的少夫人暗渡陈仓,事情被方家大少爷撞破后,方老爷与少夫人恼羞成怒,联手杀害了方家大少爷方恒。”   萧苒桦字字清晰,揭露着方天行的丑态,让方天行在众人愈加鄙视唾弃的眼神中狼狈不堪。   “真有此事?”陆南天不禁加重音调,他廉云国的重臣竟是如此龌蹉之人,传出去,百姓岂不骂他昏庸?   “是。在下斗胆说一句,昔日方老爷为了一己之私而与噬神派勾结,欲将在下除之而后快。今日又重拾旧招,想必是为了取而代之。”   萧苒桦的“取而代之”震惊整个金殿,连萧翎都不禁捏了一把汗,这萧苒桦,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能说出对君王而言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陆南天狠狠地一拳击碎了龙椅上的龙头,阴厉的眼神不再深藏,而是居高临下的天子之姿,他倨傲地看着殿下惊恐地跪了一地的人,说道:“取而代之?”   殿内静得一点声响都没有,气氛僵滞到极点。   “给朕把方天行押到天牢,月后问斩!方家满门抄斩,还有方家的少夫人,给朕扔到青楼去,让她玉臂千人枕之后再浸猪笼。”   陆南天命令一下,禁卫军便拖着方天行下去。   方天行如遭五雷轰顶,他经过萧苒桦身边,隐隐地听到萧苒桦的一句话:“方老爷,要比心计,你输了。”   没错,他输了,在他的谋害萧苒桦的良计还没酝酿好之前,他已经毫无胜算,并且将自己的命也输个精光。   萧苒桦上前跪在大殿中央:“陛下息怒,臣有一事相求。”   “朕不会杀方永,桦爱卿不必相求,只是噬神派余孽一事,还要你继续查下去。”陆南天收回拳头,将方才的暴戾收回,眼中深沉却无波。   萧苒桦一笑,道:“谢陛下。”   众人心惊胆战,皇上竟然没有追究萧苒桦口出狂言一事,可见萧苒桦在皇上心中的低位不可撼动,皇上对萧苒桦是真正的信任了。   萧苒桦自知陆南天对自己的疑虑已消,点头答是,这才等到早朝之后,出了皇殿。   冬日的冰冷将萧苒桦在早朝上的淡然消得无影无踪。她萧苒桦,方才凭借一张嘴,让方天行一家满门抄斩······萧苒桦伸出掌心,看了又看,原来,这双手开始沾上人血了。   四下已是无人,却见萧翎不知从哪里走出来。   萧苒桦收回手,淡淡地对萧翎笑着:“萧老爷,别来无恙啊,当初的三百两想必萧老爷是不会计较了吧。”   萧翎绷紧着一张老脸,道:“你这个妖精!”   萧苒桦仍是笑,不回应。:“你这个妖精,我不许你再接近殿下分毫!”   萧苒桦道:“萧老爷此说当真令在下不解,我做了何事让萧老爷这般深恶痛绝?”   萧翎看着萧苒桦愈加愤怒,语气带上嘲讽:“你做了何事?哈哈,都说女子是祸水,我与你见过,却不知你这般平庸的样貌也能打动殿下的心。你知道吗?殿下为了你,宁愿斩断自己的前程!”   想到欧阳云凌要放弃复国,萧翎脸上的皱纹越皱越深,真想亲手将眼前的人掐死。   “古有妲己魅惑君王,妲己凭的是肉体媚术。你萧苒桦凭什么?你凭什么让殿下放弃所有,又凭什么让殿下一无所有?”萧翎的怒火在看到萧苒桦仍旧不变的浅笑中愈来愈旺,然而当下又不敢轻举妄动。   “我从未让师傅放弃任何东西,师傅想飞便飞,我从不曾想过束缚于他。”萧苒桦淡淡地说着。   “你不想束缚殿下,那你就彻彻底底地放了殿下!殿下与你不同,与天下人皆不同。他在水可为鲲,在天可为鹏,他可背负苍天,若因你这等草芥而失天下······”   萧苒桦打断萧翎的怒声,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所乐?凭萧老爷的才学还不足以做到洞悉人心吧?若师傅对我有情,我会等他完成他所谓的宏图大志。”   萧苒桦说到这,眼眸中铺上柔和的光彩:“他能等我十三年,我又何尝做不到?若师傅对我无情,我自然会放开师傅。还有,水之鲲,天之鹏,也不过是畜生罢了,以此来比师傅,恐怕欠妥。”   “你!好,我也不与你逞口舌之能,纵使你有舌灿莲花之技,也不能阻挡北原国复国之势,只要你离开殿下,没有什么能成为阻碍。”萧翎怒得涨红了一张开满菊花纹的老脸,步伐稳健地匆匆离去。   43.-冰融   冰融   萧苒桦没有回七皇子所,而是换了身衣裳,带上了幕离,去了魏如流的住处。   是时候该做点准备了。萧苒桦如是想着,身手若轻灵的猫儿,一点一跃,几乎像一阵风钻入院中。   青竹绿水,小桥钝石,每一隅都透着主人的清冷性情,却不显空虚,仍是那次萧苒桦调戏魏如流时所见的一样。   锦匿左看看右瞧瞧,最后没了新鲜劲,便一下子躺到在地,无语望天,直到一个静寂的身影挡住了她所享受的美好阳光时,她才略带笑意的起身。   “入冬了,少主怎么在院子里?”   “我若不来院子里,你准备躺到何时?”魏如流冷冷地说道,清萧的眸子滑过锦匿脸上的幕离时,却是带了一丝愉悦。   “锦匿身子骨儿好着呢,哪有一躺便招了风寒的道理。说正事吧,听桦公子说,少主找我?”锦匿边问边带了些谄媚眨眨眼。   “嗯。”魏如流淡淡道,半晌,问道:“你可会乐?”   锦匿略有不解,也未深想,便两指从身边的青竹上撷下一片青叶,道:“当初有幸闻少主奏琴一曲,但锦匿只是个粗鄙之人,未有那么高超的境界,民间小曲吹一两首还是会的。”   说着,一曲悠然小调从锦匿的唇间溢出,明朗而雀跃。魏如流站在锦匿身边。   静静听着,不一会儿,曲风转向惆怅,零零落落地细数着悲伤,愁思不可剪,剪不断,理还乱。只是方才的愉悦小调变为愁思百千时,竟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冬风吹来,带动竹叶沙沙作响,舞动起锦匿身上的黑衣,慢慢勾勒出她身上曼妙的轮廓与看不出模样的脸廓。   一曲终了,锦匿抬头看向魏如流:“让少主见笑了。”   魏如流仍是静静地看着锦匿。锦匿心里发毛,魏家少主不会是日日被困在宫里困出病来了吧?   魏如流看出锦匿的鄙夷,学着锦匿躺倒了地上,双手为枕凝望天空。   “呃,少主,不是锦匿要多嘴,你身上的衣裳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就这么躺下,有点暴遣天物了。”锦匿不忍心看着魏如流那身锦衣华服在地上磨蹭,有钱人就是过分。   “我幼年丧母,未懂事便坐上了魏家钱庄的少主地位,从此,来杀我的人络绎不绝,包括我的亲人,他们总是想要我的命。与你初见之时,正是又有人来杀我之时。”   锦匿无言,她不知为何魏如流要与她说这些,况且魏如流这人性子极冷,他竟然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当然,话中没有感情的平仄之分。   想当初去偷天下第一钱庄少主的钱囊,结果差点闹出人命。   “我自知除了钱财与这副皮相,我一无是处,如今入宫,也不过是做了陆南天的扯线傀儡,死生早已不重要,陆南天要我何时生,我便何时生,要我何时死,我便何时死。”魏如流闭上清冷犀利的凤眼,如鬓的双眉却止不住颤抖。   “我何尝不想要一个友人,只是人海茫茫,能知心的却不曾有一个。”   锦匿眨了眨眼,问道:“为何是锦匿?锦匿无所长处,除了爱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时常爱意淫,称得上猥琐无耻,少主又怎知这样的锦匿能够当少主的友人?”   “如果可以,我不只是想要你当我的友人那么简单。”魏如流语出惊人,锦匿愣了一下,她锦匿竟然还有桃花泛滥的一天。   “少主明知锦匿只是一小贼,哪能高攀得了少主。”锦匿硬着头皮说着,实在想不出自己是何时让这座千年不倒的冰山给看上了。   “只闻锦匿见钱眼开,又有谁能料到神偷锦匿拒绝了天下第一钱庄的少主。”魏如流说道,话语中总算流露出一丝情感,苦涩而又无奈。   锦匿挠了挠头:“世人无数,总会有能与少主携手一生的人出现,只是,那人绝不会是锦匿。过去锦匿从不知情爱为何物,只道古人云的执子之说便是天下间最美的爱恋。”   “如今呢?”魏如流还是没有睁眼,轻轻地问着。   “如今?如今锦匿也不过是平庸小辈,怎堪承受情深意切,能受到少主的青睐,锦匿自然高兴。”语罢,锦匿的眼前一黑,魏如流翻身双手撑地,将锦匿困在身下,眼中的情意复杂,却不是锦匿想懂的。   “他人都说天下第一钱庄的少主冷如冰霜,可在我看来,我的面冷却不及你的心冷。”   锦匿没有动作,只是就这么与魏如流对视,眼中淡然无波。   “说吧,能让你这么心甘情愿地来找我,你定是也有话想与我说。”魏如流仍是困着锦匿,不准备离开。   锦匿讪笑:“少主真是英明,连小贼心里想些什么都知道。锦匿想问少主,可记得当初锦匿想少主所求的救济一事?”   魏如流不置可否地看着锦匿。:“锦匿只是想让少主能将贵钱庄的玉牌借于锦匿,少主当日所说的要锦匿答应一个要求,锦匿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嘴上这么说,锦匿心里还是叫苦,她不想赴汤蹈火啊。   “你这贼,还真是够贪的。”魏如流语气平常,心下却是有些忍俊不禁。   “那少主是答应了?”锦匿一双黑亮的眼睛瞬间像是点上光耀,一眨一眨的大眼睛十分有灵气,甚是讨喜。   魏如流从胸襟里掏出一块玉牌,大大地刻着“魏”字,字迹大气磅礴,干劲有力。   一想到这个玉牌能够随意在魏家钱庄换钱财,锦匿别提有多开心了,以致于忽略了魏如流冰冷的眼神里闪过了落寞与不舍,也忽略了在暗处正死死握拳,焦灼不安的美男子。   萧苒桦一踏进七皇子所,一袭红衣急急地冲了过来,将萧苒桦一把抱进怀里,那红衣带着颤,几许激动,几许忐忑,几许欢欣。   红衣人脸上的面纱贴着萧苒桦的脸,让萧苒桦不禁觉得有些痒,茫然地搔了搔脸,道:“妖孽你不要一见着我就投怀送抱的。”   “是为了我吗?”方永低头看怀里的人,闪烁着流光的桃花眼眉角微微上翘,长睫在冬日的细碎阳光下染出一片喜悦,这喜悦,却带着忐忑与不安。   “妖孽,你怪我吗?”萧苒桦不答反问。   “不怪。”方永低头,深深地埋进萧苒桦的脖颈中,尽力汲取萧苒桦身上每一丝的气息。   “不是为了你。”萧苒桦平稳的回答让方永的身子一僵,却是没有放开萧苒桦,反而越抱越紧。   “妖孽,即使你不恨方家,我也会这么做的。”又是一句,让方永的怀抱越变越凉。   “你确定你还要跟着我吗?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萧苒桦要挣开方永,方永死活不肯放,萧苒桦怕伤着方永,只得垂下双手,长叹一口气。   “我早就说过会一直跟着你,就算你想甩了我也没门。如果你想利用我,或是我身上还有什么是你可以利用的,就尽情利用吧。”方永在萧苒桦颈中喃喃道,热气袭上萧苒桦的皮肤,不甘且难过。   “妖孽,你要知道,你不可能一辈子都依附着我而活。”   “我知道!”方永头一次如此强硬地应了一声,圈着萧苒桦的手一刻都不敢松开:“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萧苒桦还想再说,眼睛触及到方永眼中深似海的情以及孩子般的柔弱,终是噤了口。   她是真的不知,自己到底哪一点好,即便这么说了,方永还是不死心。   此番她是彻彻底底地得罪了拥护方天行一方的势力,又公然与噬神派作对,即便她有再多的绝技,也不能保证能顾及方永的安危,她不是想抛下他,而是不忍这个妖孽受到伤害啊。   这个妖孽,平时滑头惯了,一到紧要关头,眼睛就被油蒙了。   “我知道我很卑微,我什么都无法帮你,却妄图你能留一点心思在我身上。也许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你做的东西是危险的。”方永揭开面纱,精致的五官与透白的肤色勉勉强强扯出一个涩然的微笑,近乎用尽全身力气去笑,也仅抽起一个细的不能再细的弧度。   “我知道萧苒桦的心软,也知道萧苒桦所作所为只为了意中人,我所说的可有错?”   “你这妖孽······”萧苒桦有些复杂地看向方永,一手伸出,在他细嫩的脸颊上留下几个红印子:“倒是成熟了不少。你就情愿跟着我去送死?”   “没试过怎知是不是送死?”方永的眼珠子学着萧苒桦那般狡黠一转,肉麻道:“再说,娘子死了,为夫便不活了。”这句话是真的。方永用额头抵住萧苒桦的,说的很轻很轻,却异常认真。   “还有,娘子别忘了,你说的,死之前,要带我一起走。”   萧苒桦重重地磕了方永一记,骂咧咧地:“你就咒我吧你。”   方永吃痛地捂住头,傻傻地笑起来,直到那一声宣告,让方永的笑僵在脸上,最后一点一点风化。   “桦公子与李太保家千金李诗鸾小姐成亲,半月之后。”   方永不知那尖细的太监声是怎么宣旨的,他隐隐约约就听见这些。   最后,那太监看着仍保持着拥抱萧苒桦姿势的方永,几不可察地皱眉,然后状似可惜地摇摇头。   “娘子,我方才听见了什么?”方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萧苒桦手中的金黄圣旨。   “方才一群太监传了圣旨过来,你不是看到了么?”萧苒桦有些奇怪地看了方永一眼,随后专心研究起圣旨的材质。   “你要娶李家千金?”方永猛地摆正萧苒桦的身子对着自己。   “是啊。”萧苒桦摇了摇手里的圣旨:“皇命不可违啊,妖孽,你不是已经听见方才那群太监的破铜锣嗓子喊得多欢吗?”   “可是,李诗鸾是女子。”方永看着萧苒桦不以为然的样子,渐渐有些咬牙切齿。   “嗯。”萧苒桦忙点头,突然眼前一亮,手指尖小心翼翼地从圣旨里抽出一丝金丝,得意笑道:“这皇帝真是有钱,不仅侍卫服里能掺金,连圣旨上都是纯金,不知道能卖得了多少钱。”   “萧苒桦!你满脑子都是用来装金子的吗?你不仅是个酒囊饭袋,还是个无药可救的守财奴!”方永气急,一把夺过萧苒桦手里的圣旨。   “妖孽啊,方才才说你成熟了,你怎么倒又耍起小孩子脾气了?”萧苒桦欲哭无泪地看着方永手中的圣旨,那妖孽的样子巴不得能将圣旨撕碎。   “萧苒桦!!!”一声怒极的叫喊震耳欲聋,于是,皇宫传遍了桦公子要迎娶李太保家千金而抛弃昔日情人方家二少爷方永,是个地地道道的负心汉。   萧苒桦愈发愤懑,不为别的,只为被方永抢去不知藏到了何处的圣旨,确切而言,是圣旨上的金丝。   44.-红妆   红妆   十日后,廉云国李太保家正置办着喜事,张灯结彩,红光满堂。   敲锣打鼓的热闹以及登门恭贺的大臣足以让这场亲事愈发隆重。谁人不知鼎鼎大名的桦公子要与李诗鸾小姐成婚,皆可惜的是,那桦公子,前不久还是个断袖,况且还是名声强大的妓楼,花满楼的少当家。   不少人在登门恭贺的同时,心中委实对这姻缘不看好,为廉云国的第一淑女扼腕。   与这般蓬勃景象格格不入的,是那闺房内正贴花黄,尚待嫁人的温淑美人。   美人娉婷秀雅,香肌玉肤,淡扫的娥眉下一双明眸如水,只是这美人的脸上透着惨白,愁云惨淡的样子为她添上了些西子的柔弱忧郁。   “小姐,你当真要嫁给那个桦公子吗?”一旁侍候的小丫鬟看着自家小姐坐在铜镜前长叹短叹的,心中不是滋味。   “我又怎么能选择得了呢?那可是皇上下的圣旨。”李诗鸾放下手中的梳子,语气轻柔。   “可是,可是小姐不是喜欢那个白衣乐师吗?小姐怎么能嫁给那个风流痞子!”丫鬟在一旁愤愤不平。   “切莫胡说!当心爹知道了割了你的舌头。我对欧阳师傅确实有爱慕之心,但绝不能乱说。”李诗鸾颇有警告地说。   小丫鬟咂咂嘴,把想说的硬是吞了回去。   “小姐,看,那不是欧阳师傅吗?”小丫鬟看向窗外一袭白衣翩翩的执笛玉面男子,大喊道。   李诗鸾忙提了裙子小跑至窗边,果然见到一美憾凡尘,神仙玉骨的男子执笛仰望天空。   他的眉目含情,却有着隐忍与不安。   随即,男子将长笛抵在唇上,吹出流转含情的悠扬,红尘皆忘,唯独不能污浊的玉立之人,如今吹着曲,分不清是喜是忧,只看那冬风不安分地扬起男子双鬓垂下的青丝,茫然间割碎了他迷离的目光。   “欧阳师傅在为谁伤?”李诗鸾凝视窗外的人许久,不敢出一言打破这绝世美好,只得默默地自问一句,有苦涩,有伤感,亦有对欧阳云凌所思之人的羡慕。   “桦儿,我的桦儿。”欧阳云凌静不下心吹笛,待热闹的人潮逐渐从李府中散去,他才踩着焦急的步伐,旋身飞跃而起,只为寻他口中念叨的人。   彼时,萧苒桦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太保托人送来五大箱的金银珠宝。   “桦公子,这是我们家老爷送给桦公子的。”李家的下人道,说完,便放下箱子,匆匆离开。   “妖孽,你看见没有,好多金银珠宝啊!”萧苒桦两眼放光,打开箱子,这个金玉宝摸摸,那个翡翠链子看看,真应了方永的那句话,守财奴。   “我看见了,娘子,你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方永笑得千娇百媚,嘴角却是狠狠地抽了抽。   “这么多金银珠宝若是送去花满楼,那花满楼岂不是变成了天下第一妓楼了,这样花满楼的姐姐就不用卖身了。”萧苒桦兀自说着,眉开眼笑。   “娘子当真要娶李小姐?”方永仍不死心问着。   “你这问题都问了百八十遍了,就不能换个新鲜点的?”萧苒桦边说边将手中的金元宝擦地闪闪发亮。   “桦公子,李太保家的乐师前来求见。”碧儿进屋,着实被眼前的金山银山吓了一跳。   “嗯,我这就去,你们好生照顾着方二少爷。”萧苒桦起身,临走还不忘在金元宝上香一个。   “师傅。”萧苒桦见四下无人,只有一遗世独立般的男子携着一身的清明望着她。   “桦儿。”欧阳云凌轻喃,奋力将心头的强烈欲望压制住。   “师傅找桦儿有什么事?”   “没事,只是想念你,就来看看。”欧阳云凌伸手抚摸萧苒桦白净的脸庞,见萧苒桦舒服地在自己掌心蹭了蹭,心下温暖,却仍觉得空落。   “为师知道桦儿做事有分寸,但不论男女,为师都不想桦儿的喜事被他人所夺。”欧阳云凌的拇指滑过萧苒桦的唇瓣,声音沙哑道。   “这不是桦儿第一次经历喜事呢,算起来,这是第二次。先前差一些,桦儿就要于那廉扬王拜堂了。”萧苒桦红着脸,嗔道。   “都是为师忽略了桦儿,为师当真不想桦儿落入他人之手。”欧阳云凌的手不禁颤抖起来,他日日想能亲自撩起红帕的女子差一点成了他人的新娘,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萧苒桦握住欧阳云凌的手,慢慢地靠进欧阳云凌的怀中,紧紧相拥。:“桦儿现在在师傅的怀里。”   欧阳云凌身子一颤,继而轻轻抚着萧苒桦的发,笑道:“等我们成亲时,师傅会准备好嫁妆迎娶桦儿的。”   “那师傅想不想看看桦儿的红妆?”萧苒桦从欧阳云凌的怀中抬起头来,眨了眨星眸。   “嗯?”欧阳云凌不解。   只见萧苒桦从袖口中捻出一张红纸,笑嘻嘻道:“这是我偷来的,嘿嘿。”   说罢,双唇在红纸上一抿,嫣红飞上双唇,润唇如滴水樱桃,鲜艳可人,红唇上依稀带着些女子幽香。   萧苒桦勾唇一笑,顾盼流转,青丝纠缠,虽不比绝色美人,却是有着比绝色美人更胜一筹的韵味。   “师傅,师傅!”萧苒桦有些羞恼地喊看着自己入迷的欧阳云凌。   欧阳云凌这才晃过神来,急切地吻上两瓣红唇,恨不得将那双红一举吞入腹中。   萧苒桦有些喘不过气来,试着回应,哪想她的回应换来燎原星火愈演愈烈,那热情似乎要将一切都淹没。   舌头的长驱直入,没有节制的掠夺细细品尝每一寸的芳泽。   为什么要帮方永扳倒方家?为什么要和魏如流离得那么近?为什么不再等等我?   这些质问欧阳云凌都未曾开口问,他受不了桦儿受任何人青睐,受不了桦儿对他人心存怜悯,受不了了,他急着将萧苒桦纳入怀中,他的计划,不能等了。   只是欧阳云凌不知,正是因为他没弄清楚这些质问,也正是因为他的急躁,才使他与萧苒桦分道扬镳。   萧苒桦不知为何欧阳云凌的吻如此急躁不安,吝啬给予她一点呼吸的空间。   就在她被吻得晕头转向时,欧阳云凌放开她,她小心翼翼地瞧欧阳云凌一眼,扑哧一笑,她嘴上的红凌乱地分布在欧阳云凌的唇边,显得既狼狈又好笑。   欧阳云凌一愣,一手触上自己的唇边,划下一抹红,既无奈又宠溺地将这抹红点在萧苒桦的眉间。   “师傅嘴上的红妆竟比桦儿要好看百倍,唉,师傅是要桦儿无地自容吗?怎生得这么好看?”萧苒桦叹息道。   师傅真的很美啊,从她懂事起,师傅就一直这么美,宛若江山之清风,山间之明月,若师傅骤然成仙,萧苒桦也不会感到意外。   “那桦儿只需看着为师就行了,只看着为师吧,桦儿。”欧阳云凌再次将萧苒桦拥入怀中,别看别人了,只需要看我便可,你是我的妻。   “师傅,你看了桦儿十三年,桦儿也看了你十三年,自然还是要继续看下去的。”萧苒桦回抱欧阳云凌,却抱不暖那颗亦步亦趋,如履薄冰的心。   45.-成亲   成亲   一身着喜服的俊俏少年挽起青丝,用一条藏青缎带束于脑后,飒爽英姿卓越不凡,两只大眼对着镜子狡黠地转了转,颇为自满道:“嘿嘿,这样看起来我萧苒桦也挺斯文的嘛。”   一身穿红衣,面带白纱的少年狠狠地踹了铜镜一脚,笑道:“斯文后还得加两个字,娘子可愿意听?”   “你说。”   方永媚长的眼中秋波微转,秀色可餐的唇色慢慢启和,吐出两个字:“败类。”   萧苒桦也不恼,扶起地上的铜镜,问:“可要与我一同去?”   “去了又如何?看着自家娘子成为别人家的相公吗?”方永赌气道。   “你真不去?”   “我,我······我不去。”艰难犹豫地吐出答案,最后在看到萧苒桦抬脚欲走,方永拉住萧苒桦的喜服:“我去!”   “坦率点多好?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妖孽。”萧苒桦暗自嘀咕。   殿外,已排成的整齐迎亲队列恭候着萧苒桦的到来,萧苒桦一愣,迎亲队伍前竟站着多日不见的陆靖扬。   “萧苒桦拜见廉扬王。”萧苒桦对陆靖扬草草地鞠了一躬,便要上马。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从本王面前消失?”陆靖扬皱眉拉住萧苒桦。   这几天他一直在陆南天那里盘敲侧击,就是想让陆南天收回成命,陆南天却毫无表示,而这丫头竟然真的奉命成婚,也太不拿自己的女儿身当回事了吧?!   “廉扬王,我这不是赶着去娶亲吗?怎么又招惹到你了?”萧苒桦颇为无奈地抽回手,方永见状,毫不客气地挡上来,欲让萧苒桦能与陆靖扬离得远一点。   “你还要带他去?”陆靖扬更加不悦,却见萧苒桦一笑:“我与方永情同手足,他自然也是要跟我去的。”   “你!”陆靖扬气极,却在这时给萧苒桦钻了空子,萧苒桦一个翻身上马,又将方永撩上马,大喝一声:“走!”   于是,整个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在繁星点点的夜幕中划出一道浓墨重彩。欢腾的歌谣响遍每条街道。   萧苒桦勾起唇笑,这么一来,她倒是新郎新娘都当过了,不错不错。   被甩在后面的陆靖扬狠狠瞪了一眼犹自欢快的萧苒桦,他倒要看看,这回,她又是用什么办法让自己脱身的。   路过大街小巷,鄙夷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萧苒桦与方永,萧苒桦只当不知,坐在马背上摇着双腿,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仗势浩大的迎亲队前的鞭炮声鸣响爆破,引得百姓围观,铜锣喧天,喇叭声的节奏加快,萧苒桦知道,已到李府了。   “恭迎姑爷——”萧苒桦牵着红缎一下地,便见一群长相标致的丫鬟在门口站成两排,恭迎萧苒桦的到来,但当她们见到萧苒桦身后的红衣少年时,脸色委实变得难看起来。   萧苒桦好脾气地笑笑,随着管家的带领来到拥挤异常的前厅。   “贤婿来了。”李太保的声音不温不火地传来,一干官宦人等皆落座,只等新娘新郎的到来,一听李太保的话,瞬间将目光转向那个喜服在身,目露愉悦的翩翩少年。   “听说他的一番话就将方家推到了满门抄斩的地步。”   “听说他仍在帮皇上查北原国余孽一事,不简单啊!”   “那日在御花园中有幸见他舞一曲,真真是惊艳四座啊!”   “他是个断袖,看!他身后还跟着方家的二少爷!早些时候就听说他迷惑了兴平郡主,将方家二公子带入宫后还与天下第一钱庄的少主纠缠不休!”   “他的靠山可是那鼎鼎大名的廉扬王,难怪他一个妓楼的少当家能在皇上身边做事。”   四下议论纷纷,褒贬不一,萧苒桦淡然地看着周边一切,彩灯集结,喜字当头,此景怎的一个闹字可言。   萧苒桦心中揣测的,自然是这李府的钱财怎么会如此之多。   再看坐于高堂的李驷与她的夫人。李驷长得是瘦长,其夫人却是珠圆玉润,福态富颜。   “桦公子这是何意?”李驷瞥了一眼站在萧苒桦身后的红衣少年道。   “方永与在下情同手足,在下娶亲,怎有落下兄弟自行享福之理?”萧苒桦恭敬道。   李驷不再说什么,只听坐于他身旁的夫人对下人道:“去请小姐,别耽误了良辰。”   片刻后,娇美温淑的女子款步姗姗而来,红裙拖出她纤腰楚楚,却不似弱柳扶风,而如夜间海棠,幽谷之花。   红帕掩住她的美颜,但萧苒桦能感觉得到,在她的手触及到李诗鸾的手时,那怎么也掩饰不了的恐惧颤抖真实地传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声音一声比一声响亮,萧苒桦眼角余光留意到那抹白衣霎时出现后离去,不由好笑,师傅还真是不放心她啊。   “妖孽,你且随人去别屋好好等着,不会等太久的。”萧苒桦的密声传音传入方永的耳中,换来方永面纱下灿若春华的笑颜。   真拿这只妖孽没办法。   萧苒桦执起红缎一头,另一头则在李诗鸾的手中战战兢兢的握着。   “李小姐,请。”萧苒桦淡淡道。   等应付完了酒客们,萧苒桦这才装作醉醺醺的模样走入李诗鸾的厢房,虽然被李诗鸾的丫鬟狠狠地瞪了一眼。   听见门开之声,李诗鸾娇躯一震,紧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冷汗浮现在额间。   “饿死我了。”没有毛手毛脚的侵犯,李诗鸾只听萧苒桦如是喊了一声,哀怨至极,遂听见大块咀嚼食物的声音。   心中虽是放松下来,但也不敢不有所警惕。   “李小姐也饿了吧,一起吃吧,别客气。呃,这是你家的食物,在下饿懵了,来来来,吃吧。”萧苒桦端起一盘鸡肉,坐到李诗鸾跟前,将鸡肉在李诗鸾的红帕下面摇了摇。   李诗鸾本就被折腾了一整日,滴水未尽,但又遵守规矩,不敢贸然食之。   “李小姐不吃在下可就都吃光了。”萧苒桦有滋有味地吃着盘中的鸡肉,不时咂咂嘴,不亦乐乎。   一曲空城计从李诗鸾的腹中传来,羞红了李诗鸾的整张脸,萧苒桦一笑,伸出油滋滋的手将李诗鸾头上的喜帕掀了去:“吃吗?”   李诗鸾憋红一张脸,摇了摇头,警惕地看了萧苒桦一眼,复又点点头。   “呵呵。”萧苒桦一笑,将手里的鸡肉放下,又凑到桌前去吃别的食物。   “桦公子······相公,还没喝过合卺酒。”李诗鸾有些诧异萧苒桦的反应,她还以为桦公子在花满楼中当家,必定是如狼似虎。   “李小姐当真想嫁我?”萧苒桦说着又自行吃着花生米,两眼无害地眨了眨。   “自是······”不想二字被留在喉咙里。   萧苒桦理所当然道:“李小姐不想也是应该的,像萧某这种放荡形骸,辗转情场的人,是个女子也不会想要。”   李诗鸾拧紧秀眉,不知如何作答。   她听闻萧苒桦能在陆南天那样阴郁性格下还能妥善保全自身,不仅如此,还能以一番话就将与父亲对峙的势力——方家,给扳倒,萧苒桦绝非泛泛之辈。   父亲曾对她说,皇上此番要她与萧苒桦成婚,一则是为了试探萧苒桦,二则是为了以此为束缚将萧苒桦留在廉云国。   若不是萧苒桦真的有经世之才,真的有利用价值,父亲也不会让她嫁给萧苒桦。倘若凭自己的意向说出答案,惹得萧苒桦发怒,后果自是不可估量。   “李小姐真的甘心任人摆布,如此草率地嫁给在下,然后与在下过一辈子同床异梦的生活吗?”   李诗鸾眉头皱得愈深,她当然不甘心,当然不想嫁,可是她能如何?十几年来,除了琴棋书画,烹饪女红,让自己得了个廉云国第一淑女的称号之外,她还能怎样?她无法反抗啊!更何况,她本是李府的一员,为李府牺牲,本就是······应该的。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萧苒桦收起笑脸,扯了扯外裳,凌乱不整的样子将在沉思中的李诗鸾吓得躲到了床角。   “李小姐怕什么?不是愿意吗?既然都已经与在下成亲了,区区肌肤之亲,往后怕是日日都有的,你也知道,在下的胃口比较大,如今只得一妻,必然是要夜夜承欢的。”萧苒桦抓住李诗鸾颤抖的手,狡黠的目光印在李诗鸾无措恐慌的眸子中。   一个狠狠地拉扯,萧苒桦将李诗鸾的喜服拉至胸前,玉肩外露,香峰半掩,活香春色顿时盈满屋子。   李诗鸾欲大叫,哪想萧苒桦另一只手紧紧捂住李诗鸾的嘴,大叫在萧苒桦的手下变成了吟哦,乍听之下,竟像似喜似痛的呻吟。   李诗鸾未想方才还看似无害纯真的人一瞬间变得如此粗暴蛮横,泪水涌上眼眶,一滴一滴顺着萧苒桦的手留下来。   萧苒桦眼中的精光一闪,勾起一丝邪笑:“怎么不用你藏在枕头下的剪子来捅我?”   藏在枕头下的剪子?李诗鸾一懵,顿时想起她的丫鬟离开时说的话   “小姐,要是你怕的话,就用枕头下的剪子防身。”   怎么可能?她差点都忘了丫鬟所说的剪子,萧苒桦又是如何得知?萧苒桦······太深不可测了!   “看样子李小姐还想让在下摸下去,是吗?”萧苒桦的手慢慢往下,眼前银光一闪,李诗鸾费劲地抽出剪子,不管不顾地划破萧苒桦捂在自己嘴上的手。   萧苒桦收回手,静静地盯着李诗鸾,李诗鸾紧握剪子,心下早就慌乱不定,她方才用剪子划伤了萧苒桦,若认真追究起来,怎么办?!   “你······你走开,走开······走。”李诗鸾颤巍巍地举起剪子对着萧苒桦,锋利的刃同时陷入李诗鸾的手掌中,因此,分不清剪子上的血到底是萧苒桦的,还是李诗鸾的。   萧苒桦一手扣住李诗鸾的手腕,李诗鸾手中的剪子无法再动。   李诗鸾几近绝望地闭上眼时,却听萧苒桦嘿嘿一笑,睁眼看,是萧苒桦无害纯洁的笑容。   “李小姐明明不愿,明明能反抗的,为何要退缩懦弱?李小姐,并不是身为李家人就一定要牺牲自己的所有,懂吗?”萧苒桦取下李诗鸾手上的剪子,为李诗鸾整好上衣,掏出小药瓶,细细地为李诗鸾的手抹药。   “你究竟要怎样?”李诗鸾不再是一副淑女相,口气强硬起来。   “在下如果真的要怎样的话,李小姐觉得现在房中应该是何景象?”萧苒桦不让李诗鸾抽回手,抬眼深深地看这李诗鸾,像是这一眼能将李诗鸾里里外外看得透彻。   “我不想嫁你!我不要嫁你!你放开我!”李诗鸾拼命挣扎,却抵不过萧苒桦的劲。   “那让在下帮李小姐如何?”萧苒桦松开李诗鸾的手,道。   “帮?”李诗鸾面带泪痕,百思不得其解,这萧苒桦太奇怪了,为何一会儿看上去像个善人,一会儿看上去像个魔鬼。   “方才在下只不过是想告诉李小姐,若今日小姐嫁的不是在下,后果将会如何。”萧苒桦走回桌前,又开始吃花生米。   “你真的要帮我?”李诗鸾将信将疑,萧苒桦的样子像是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要看李小姐的意愿,在下与李小姐只谋面过两次,今日成亲,在下觉得荒唐透顶,想必李小姐也这么觉得。此次亲事的目的,想必你我都心知肚明。”萧苒桦嚼完一颗花生米,又道:“况且在下已经有意中人,万万不可再娶妻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今日还要来迎娶我?”李诗鸾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   “在下可以娶李小姐,李小姐也可以悔婚啊。”萧苒桦云淡风轻地说道。   “悔婚?!”李诗鸾惊讶地看向吊儿郎当的萧苒桦。   “李小姐不要怕,此次悔婚我已为李小姐准备妥当,李家不必承担一丝一毫的责任,如何?”萧苒桦回望李诗鸾,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狡猾意味越来越浓。   46.-变动   变动   “你要如何做?”李诗鸾正了正娇躯,却不敢离萧苒桦过近。   “李小姐可是答应了?”   “我······我答应。”李诗鸾的玉手揪住自己的前襟,坚定地说道。   萧苒桦面上装作平淡,心中不无松了一口气,幸好啊,猜对了,早知道李诗鸾是个看似娇弱实则内心强大的主啊,要不然她可真的要娶女子了。   “那接下来的事,李小姐只要好好看着就行了。”萧苒桦翘起二郎腿,别提多快活了。   半晌,一室无言,坐在桌前的少年只顾着面前的食物,坐在榻上的少女忧心忡忡地望着少年,柳眉微蹙。   只觉得阴风一阵,房中的烛火摇曳,烛光在两人的眼前暗了暗,一股杀气浓重而来,随即从屋外传来了吵闹声与呼救声。   朱窗破,银色锋芒从窗外飞射进来,直直射向呆愣的李诗鸾。   李诗鸾的娇呼未启,便被旋身而来的萧苒桦护在身下,萧苒桦不悦地皱眉,嘴上小声嘀咕:“也不让我吃饱了再来。”   李诗鸾惊恐地看向萧苒桦不以为然的目光,早就拽着萧苒桦的衣襟不顾什么肌肤之亲了。   五个修长挺拔的黑影轻巧地落在两人面前,黑衣人手执长剑,目露凶光,手上的青筋暴露在空气中,显得可怖。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遂飞身上前,利剑宛若惊雷,招招致命,直向萧苒桦的面门而来,杀气浓重,黑衣在萧苒桦的面前舞动出阴厉色彩,剑上的寒光无一不是要削萧苒桦的颈上人头。   萧苒桦一手拿起方才李诗鸾丢在床上的剪子抵挡,一手搂住怀里娇泪颤颤的佳人,虽是黑衣人以多欺少,但明显是萧苒桦占了上风。   萧苒桦抱着李诗鸾冲出五个黑衣人的攻击,五个黑衣人不依不饶地缠打上来,萧苒桦丢下剪子,怀中的玉骨扇一抽,比飓风还快的速度打偏五个黑衣人递上的剑尖。   “你们是什么人?!”萧苒桦大喝,飞身挡在李诗鸾的身前。   “我们是来要你命的人。”为首的男人声音如同重磁,一语下,几个黑衣人放出淬毒银芒向萧苒桦而来,萧苒桦的玉骨扇在手中翻转一圈,内力自扇而出,银芒全都落在扇面上,一根不落。   见打萧苒桦不过,一黑衣人举剑狠狠地向坐在地上的李诗鸾劈去,萧苒桦来不及挡,一剑虽被萧苒桦的内力震偏,却还是在李诗鸾的喜服上划破一条长口,李诗鸾顿惊,却发现身上除了喜服被划破之外,没有一丝伤。   “未想噬神派的人居然会对一个女子下手。”萧苒桦扶起跌坐回地上的李诗鸾,朗声道。   这时,已有人群往屋子的方向而来,烛光愈演愈烈,在黑衣人与萧苒桦之间的杀气中酝酿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取得是你的命,没你的命,你妻子的命也是一样。”黑衣人冷笑道。   萧苒桦充耳不闻,只是对房外大呼道:“有噬神派的逆贼要杀人了,还不快带你们家的小姐离开!”   门被李驷撞开,李家上下都围在新房外,欲进不进,谁也不敢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踏进房门半步。   直到黑衣人又要举剑向李诗鸾劈来时,李驷才大惊无措地冲进屋子,将自己的宝贝女儿从杀气弥漫的屋中拉出。   只见自己的宝贝女儿被吓得花容失色,惨白的脸堪比冬日之雪,冰冷的手掌传递着自己的恐惧,她喜服上的一条长口子更是让李驷倒抽了一口冷气。   “快带李小姐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萧苒桦边用玉骨扇挡着飞扬的剑光,边催着恐慌失神的众人道。   众人中有人大喊一声:“叫大夫,小姐受伤了,快传大夫!”于是,李家人不敢在围观打斗,纷纷散开,留下几个身强体壮的下人来帮助他们的“未来姑爷。”   哪想这些家丁不仅派不上用场,还帮倒忙,萧苒桦一手要顾及自己的安危,一手还要保护下人的安危。   萧苒桦不耐地收起玉骨扇,脚尖旋风而起,若驾云仙人,飞出了李府,萧苒桦的身后,是穷追不舍的五个黑衣人。   “姑爷被追杀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几个下人乱成一团,急急地找老爷通报。   “停停停!你们够了,又不是没有比试过,今日怎么这么认真起来?要是方才我不留意,那李家千金还就真是惨死在你刀下了,雷。”萧苒桦的玉骨扇撑开,贴在利剑的剑身上反手运气,转眼,利剑就被萧苒桦浑厚的内力震飞。   五个黑衣人各自单膝跪下,恭敬道:“桦公子。”   萧苒桦一笑:“还知道我是桦公子,我还以为我是你们的仇人呢,一招一式都要我命。”   “属下们知道桦公子必然不会受伤,才敢全力以赴,至于李家千金,与我们无干。”冰冷的语气加上面无表情的忠诚。   萧苒桦无奈地点头:“你们说是就是吧。这几日,在噬神派呆的如何?可有将我搜集的廉云国内部情报一一传与我师父手中?”   “桦公子之命,属下们不敢怠慢,皆都交予尊师手中。”   “那近来可有什么变动要发生?”   “西域又要与廉云国一战,西域已派兵而下,不久将抵达边关。”   萧苒桦凝眉深思,淡然道:“此番战役不管是处于试探还是别的原因,你们在噬神派,只要记得保全自己的安危便可,明白吗?”   “属下明白!”五个黑衣人抱拳叩首后齐齐回道,随后,踏着阴风离去。   萧苒桦见五人远去,双手忽出狂力,掌风如雨柱,直向自己而去。   顿时,萧苒桦的喜服狼狈不堪,鲜艳的喜服粘着血破裂,刺骨的寒风掠过萧苒桦身上密布的血痕,淡淡的血腥味沾染上萧苒桦零落在风中的一缕青丝,萧苒桦的脸上,带着像与人打斗过的淤青血迹。   “真够痛的。”萧苒桦痛的呲牙咧嘴,嘴角的笑却狡黠依旧。   灯火明耀的前厅,一干人皆聚于此。   “老爷!不可将鸾儿嫁于桦公子啊,那桦公子如今自身难保,鸾儿跟着他,时时都处于生死边缘啊!老爷,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老爷······”珠圆玉润的李夫人搀着受惊的李诗鸾,跪在李驷面前含泪道。   李驷凝眉,没想到桦公子居然结仇到这等地步,他的算盘真的不该打在萧苒桦身上吗?   “姑爷,姑爷回来了!”来报的小厮气喘吁吁地冲进前厅。   李驷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他看向面色惨白的女儿,一想方才女儿在自己的眼前命悬一线,便不忍起来,那是他的掌上明珠,若不是事出有因,他如何会让自己的女儿受这样的罪过?   血腥味丝丝渗进空气中,众人愕然地看向那个踉跄走进前厅的少年。   少年的喜服破破烂烂,血迹在喜服上仍是能辨别的出来,发髻垂下几缕狼狈的青丝挂在他带伤得眼角下,若不是身受重伤,何以来的此番景象?   “我回来了,娘子,可有受惊?”萧苒桦蹒跚地走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诗鸾,执起她的手状似深情地问。   李诗鸾瞪大娇眸,眼中满是恐惧,她只是个柔弱的女子,见到萧苒桦伤重到近乎无法走路,她除了恐惧,再也没有其他。   “桦公子。”李驷见李诗鸾手上沾上萧苒桦的血,面带沉重。   看来是他太过自信,才会把赌注押在萧苒桦身上,他的钱财与自己心爱的女儿相比,后者居上。   然而成亲当日便要悔婚,若萧苒桦不追究还好,一追究下来,皇上怎可能就这么轻易地翻篇?   “桦公子,有些话老夫想和你好好谈谈。”   萧苒桦敛目,淡然道:“太保言重了,有何事尽管告知在下便是。”   “当下的情形老夫不好明说。”李驷见萧苒桦神色淡然,颇为惊讶。   “太保有什么事是旁人听不得的?在下倒是好奇。”萧苒桦轻笑,扶起跪在地上的李诗鸾,温柔地替她理好云鬓。   “那老夫便明说了,我的女儿,不能嫁你。”李驷见萧苒桦如此,有些动怒。   萧苒桦释然一笑,在旁人看来却是悲伤无助。:“太保这番话还真是开门见山。太保不说,在下也清楚,如今形势,是在下拖累了李小姐。”萧苒桦有些颓然地放开李诗鸾,垂首笑道。   “桦公子已知情势险峻,还请放过小女,老夫感激不尽。”   “太保不必为难,在下本无心纠缠李小姐,只是御花园那一日李小姐的惊鸿一瞥,让在下刻骨铭心。在下只不过世间一俗人,自知配不上李小姐,若李小姐不愿意,在下便当忘了这件事。”萧苒桦苦涩地笑道,面上的血痕让他的脸庞看上去多了几分沧桑。   “可桦公子······”李驷见此,当真以为萧苒桦对自己的女儿动了心,歉然的同时还是记得此次亲事是皇上的旨意。   “太保不用担心,皇上那里,由我萧苒桦来说。”萧苒桦说完,走近李诗鸾,清朗的眸子温和无波。   李诗鸾亦看着她,李诗鸾的眼中的惊诧,喜悦,感激,等交杂在一起的复杂情感,旁人看来,却是一对相爱而不能相守的恋人将要天各一方前,最后含情脉脉的凝视。   “李小姐,记住,别随意地就决定要牺牲自己的一辈子。”最后,萧苒桦将李诗鸾拥入怀,用只得李诗鸾能听到声音在李诗鸾耳边说道。   唯美的一场亲事随着五个黑衣人的到来而搅得一团糟,少年颀长的身影在离去时显得清瘦,没人能料到最终亲事变作闹剧。   萧苒桦挥一挥衣袖,便见躲在不远处的方永脸色暗沉地走过来。   两个红衣少年,一个隽雅如寒冬腊梅,一个妖媚如彼岸罂粟,他们并肩,在李家人的注视下离去。   “娘子,你让为夫等来的便是这番景象?”方永媚眼如丝,脸色阴暗,无措地想扶萧苒桦,被萧苒桦一个挥手制止,脸色更加难看。   “你急什么?我这些不过是皮肉伤,又不碍事。”萧苒桦一笑,再走起来便不是步履蹒跚,而是稳健的很。   “你!”方永有些气急,仍是不放心:“快到我背上来!不管你的伤重不重,碍不碍事,反正看着你这样就是碍到我了!”方永不顾萧苒桦意愿,将萧苒桦背到身上,萧苒桦也懒着动,乖乖地趴在方永宽厚的背上。   没想到这妖孽看上去那么像女子,甚至比女子还美,这背却的的确确是男子的,这么靠着,萧苒桦还能感受到属于男子的宽厚肩膀,精健体魄。   “不错不错,看来宫里的伙食很好,能把你养得这么好。”萧苒桦打趣道。   方永沉默良久,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苒桦哈哈大笑:“妖孽,你可知隔墙有耳一说?等着吧,过不了多久,桦公子的形象就会和圣人一般闪闪发光了。到时候要不要给自己雕尊像?香油钱说不定能赚很多咧。”   方永不再问,静静听着萧苒桦自顾自的胡话。   不久后,方家被桦公子扳倒以及桦公子遭李太保家悔婚这两件事被混在一起。   民间有传,花满楼少当家桦公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为救情同手足的方家二少爷与水火,不惜假说自己有龙阳之好将方家二少爷从方府中带出,以此来掩护方家二少爷免遭方家进一步的迫害。   又有传花满楼的桦公子其实是个痴情种,对廉云国第一淑女李诗鸾情根深种,奈何北原国余孽未了,桦公子的使命未完。为了不伤害到心上人,桦公子于成亲之日舍命救李诗鸾于恶贼剑下后,便毅然决然地接受李太保家的悔婚离去,旁人皆为桦公子的痴情潸然泪下。   桦公子的名声大噪,顷刻间成为了女子心中恋慕的对象,朝中支持桦公子的大臣越来越多。   故有民谣曰:“本为翩翩佳公子,重情不畏口舌杂。痴情哪得伊人心,转首仍为人间花。”   47.-预感   预感   “痛啊,该死的妖孽,你下手就不会轻一点?”萧苒桦一脸埋怨地看向为自己小心翼翼擦药的方永。   方永媚眼一瞪:“谁叫你这么不小心,带了这么多伤回来作甚?”语气虽不好,手下的力道却是轻了许多。   守在外头的碧儿和红儿自是不敢打搅,一看廉扬王来,便急忙报到:“桦公子,廉扬王来了。”   萧苒桦抬头,便见陆靖扬眉头深皱,但嘴角噙了丝笑意而来。   “廉扬王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请廉扬王赎罪。”萧苒桦像模像样地要跪下,却被方永卷入怀中。   “你还有伤,再说,几时见过你跪他?”方永对着萧苒桦的耳边低语,看得陆靖扬嘴边的笑意消失无踪。   “桦公子,父皇密议,要你到廉书阁一叙。”萧苒桦点头,随手套上一件长袖青衫,笑道:“请廉扬王带路。”   方永捏着萧苒桦的手,眼中冒火地看向陆靖扬,萧苒桦一抽手:“妖孽,我不会去太久的,你老老实地呆在此处,切莫乱跑,如若不听我言,此次,我定丢下你不可。”   萧苒桦难得正经严肃地样子让方永一愣,待转过神时,萧苒桦已跟陆靖扬离去。   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哪一次没有听她的话?方永怨念地看向萧苒桦离去的方向,猛然想起在方府失火那日,萧苒桦叫自己亲自去烧水······   不详的预感愈渐弥重,面纱下的朱唇少了嫣红,多了抹病态的苍白。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方永自我催眠着,然而紧握得泛白的拳头却彰显出他的不安。   “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如此地步,本王倒是佩服桦公子的神机妙算啊。”陆靖扬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起愉悦。   “非也,廉扬王看高在下了,在下怎么可能是因神机妙算而如此呢?在下的确对李小姐心有恋慕,只是无奈世事无常。”萧苒桦道,玉骨扇在手里摇了摇,显然是一个风流成性的少年。   陆靖扬欲回话,但听前方廉书阁内传来陆南天暴怒的声音:“西域今日又来袭,你们一个个吃着国中公粮,怎只落下个外强中干?你们是要朕灭你们九族你们才会有所反应吗?只知道上奏折,上奏折,谁有胆施计?”紧接着是奏折落地的声音,几个臣子跪倒在地,大呼:“皇上息怒!”   “陛下这是怎么了?”萧苒桦小声问。   “西域今日卷土重来,已攻下两座城池了。”陆靖扬紧皱浓眉,提醒道:“你见到父皇还是谨言慎行为上,切莫又语出惊人。”   萧苒桦浅笑,惊人吗?   陆南天看向推门而进的两个少年,敛色稳重道:“别行虚礼了,先坐。”   萧苒桦犹如未闻,径直捡起地上的奏折,众人惊诧惶恐,这桦公子唱的又是哪一出?   萧苒桦看了看上面所报之事:西域攻下廉云国东面城池两座,继续东下,不足三日便可再攻一城,我军与其实力悬殊,无法抵抗。   “桦公子,不可对皇上不敬,还不跪下!”陆靖扬就怕陆南天一个发怒,将萧苒桦斩首,忙道。   只见萧苒桦不急不忙的为陆南天拾起奏折,笑道:“大人们如此上奏,是想看廉云国受难吗?”   几个大臣纷纷变了脸色,萧翎的脸色更是其中之最。   “桦公子有何对策?”陆南天对萧苒桦没有加以指责,反而问道。   “回皇上,在下不敢夸大其词,只是在下不知,当真是我国的军力不如西域吗?廉云国可谓是兵强马壮,再不济,也不该会在三日内被攻下一座城池。”萧苒桦躬身道。   “那依你之言,是朕的失误?”陆南天的语气有点危险起来。   “自然不是皇上的失误。”萧苒桦淡然如常:“素闻西域之人好使毒,皇上可知我军在对战时有不适之处?不仅如此,西域之人还擅长幻术,以此来蛊惑人心,皇上真的以为是我军不济吗?”   “什么!?”陆南天从金雕椅上嚯地站起来,深沉的眉眼扫向跪在地上的大臣们:“我军受毒,为何不报?!”   萧翎上前:“臣等不知桦公子所说的是否属实,只能照前方的战情回报。”   萧苒桦一笑:“萧老爷许是真的不知道,在下也是行走江湖多年才见识到西域之毒的厉害啊。”此话旁人听来尚可,萧翎听来,却是意味深长。   “既然桦公子的才略无数,就请桦公子来施计,我等也好洗耳恭听。”李驷在旁道。   “朕倒是忘了一件事,桦爱卿与李小姐的婚事······”陆南天不急着要萧苒桦的才略,反将话锋一转。   但见李驷面带惊惶,却无从说起,萧苒桦缓缓道:“皇上,噬神派之人看上在下的项上人头,在下的性命不保,又岂能将李小姐的命也搭进去?在下自然是想迎娶李小姐的。但如今情势,儿女私情哪里比得上国难得一分一毫,国安则民安,在下自是要为国后才能退其次为己。”   陆南天霸气一笑:“桦爱卿有何谋略一一道来。”   “在下不是不说,在下之计要以图做辅佐,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清的。”言下之意,是不可在人前说。   陆南天会意:“有桦爱卿是朕一大幸,也是廉云国一大福,朕封你为廉亲王,诸如余孽叛党一事,由你协助朕。”   大臣们的诧异无从言表,萧苒桦是花柳之地出身,就算是再有才学禀赋,武功再高强,廉云国自开国以来还没有过花柳之地出身的能在朝中有此高权。   再说廉亲王,那地位可是仅次于廉扬王的。萧苒桦年仅十六,这般封官加爵,怕是天下第一奇闻了。   萧苒桦一笑:“谢皇上隆恩。”   萧苒桦回七皇子所,一路上都是朝廷大臣们或羡慕或嫉妒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她一点也不觉得轻松,师傅这回是来真的,但她不能保证此番动乱她能保全柳如烟的安危,在防范之前,不管是西域的兵还是北原国的兵,能挡则挡。   令她不解的是,师傅从来不是急躁之人,为何此次竟会这么急着想要灭廉云国,她不认为欧阳云凌会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将廉云国连根拔起。   正在冥想之际,萧苒桦的耳边突然传来异样的破风之声,虽然声音微乎其微,但敏锐如萧苒桦,自然是察觉到了,但萧苒桦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为别的,只为心凉。   空中突然现出一根细如毛发的银线,直向萧苒桦的脖颈袭来,眼前猛地有红艳闪过,萧苒桦被来人抱在怀里。   那人的身子一僵,原本温热的怀抱一点一点失去它原有的温度。   “妖孽,我不是叫你不要乱跑吗?你怎么不听我的话?”萧苒桦眼中被一抹红若烈焰的衣袍侵占,身子渐渐颤抖起来。   “你就不怕我丢下你?你怎么就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感觉抱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地从自己身上往下滑,萧苒桦连忙接住。   “娘子······”方永的脸庞在萧苒桦的眼前清晰的呈现出来。   方永脸上的白纱滑下一半,半掩住他中毒开始发黑的唇色,那光洁的额头冒着密汗,高挺的鼻梁两侧镶嵌着一双贴着小扇的美眸,白若玉玦的脸仍是萧苒桦所熟悉的祸国殃民之姿,只是,这么醉人的样貌何时变得这么脆弱,仿若快枯竭生命的曼陀罗,在烈火中做下它深沉的祭奠。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萧苒桦有些无助地看着方永的媚眼就要闭上。   “娘子······”最后,从方永嘴里困难吐出的仍是“娘子”。   萧苒桦抱紧方永,细心为方永带上面纱,眼色凛然地看向四周,心里的疼更甚一番。   师傅,千万不要是你,千万不要是你······   当天,萧苒桦在屋中奋笔疾书一夜,未曾间断,没人知道萧苒桦遇毒一事,更没有人知道方永替萧苒桦挡了毒而生死未卜。   48.-嘱咐   嘱咐   翌日,萧苒桦将整理好的战略内容及图纸献到陆南天的手上,便急急忙忙地向陆南天请辞,理由是要到宫外去探知噬神派与西域是否有关联。   陆南天自是允了萧苒桦,但只有萧苒桦知道,此次出宫,自己是要做些什么。   萧苒桦看着榻上愈来愈羸弱的人,悬着的一颗心仍是放不下,这几日她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方永,不论给方永喂什么药,都不见有起色,这毒药果真霸道。   萧苒桦收拾好包袱,回头走近榻边,几日昏迷的方永竟似有所感知般地睁开了眼,白如槁纸的脸愈来愈瘦弱,半睁着的眸光仿佛一碰即碎。   “妖孽,感觉好些了吗?”见方永睁眼,萧苒桦凑上前握住方永修长的手道。   “你······别走······别走,我错了······”方永想反握住萧苒桦的手,却是力不从心,如丝的媚眼不再飞扬,像是乞求地看着萧苒桦。   萧苒桦看着方永发黑的唇色愈加不忍,她没想到方永到现在担心的居然是这个。   萧苒桦伸手理了理方永柔顺似水的青丝,轻声道:“别怕,我不是不回来,我就走几日,为你寻得了解药,便会回来。”   方永执拗地睁着眼,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危险······”   “你还知道危险?知道危险还做这等事让我来操心?好了,你别怕,我会回来的,保证一点伤都没有,好不好?”萧苒桦的声音轻柔到近乎是用哄的,手在方永白如雪的脸颊上安抚地摸着。   方永还想出声,无奈身上提不起一丝劲来说话,只得由着萧苒桦在耳边轻声细语,不一会儿,昏暗与疼痛交织着钻入方永身上的每个角落,像是不停歇的密针,错落有致地在每一个能造成疼痛的穴位上造成痉挛。   萧苒桦的脸庞在方永的眼中渐行渐远,方永心中的不安在昏迷之前愈扩愈大,娘子,娘子。   萧苒桦见方永又陷入昏迷,只得无奈地轻叹一声,伸手为方永也好被子,又掏出一颗药丸让方永服下。   直到方永的面色多少恢复了些血色后,萧苒桦才唤了碧儿和红儿进来。:“你们两个丫头可要好好给我照看好方少爷,我今次出宫,回来若看到方少爷有出了中毒之外的半点闪失,唯你们是问,听懂了吗?”   两个丫头看素来风流的桦公子少有地严肃起来,皆是惶恐地答应。   萧苒桦整了整衣袍,背着包袱离开七皇子所。   不多久,一个白影犹如御风而来,两个丫鬟只觉闻到一缕幽香,便倒地不起。   那个颀长别致的身影立在方永的榻前,手中的长笛慢慢地举起,眼看就要袭向榻上的人,那握着长笛的手顿了顿,终是又放了下来。   忍耐,忍耐,那白衣人用尽全力试图压制从胸口溢出的嫉妒:“再让你多活个几日吧。”白衣人的话中夹杂着残忍和不甘,盯着方永的星眸带着几许狠毒。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在方永妖媚绝世的脸上留下一道渗血的红痕:“我的桦儿从来就不是你的娘子,你最好到阴曹地府的时候能明白这一点。”   白衣人不再停留,随着萧苒桦的方向离去,只是他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他心中想着念着的人收入眼底。   萧苒桦出了皇宫,若有所思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她熟悉地那抹白撞入自己的眼帘,她才抬头看向来人。   依旧是眉宇含情,依旧是洒脱如仙人,依旧是完美无瑕,让人无法顾及人间独一还是天上特有的容貌,依旧是她所爱的师傅,只是,让她感到心凉而已。   “师傅。”萧苒桦收起心思,如常地唤道。   “你要去何处,竟这幅打扮?”欧阳云凌宠溺地摸摸萧苒桦的头,毫不忌讳路人们投来的鄙夷目光。:“师傅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师傅此次前来定是有话和我说的。”萧苒桦淡淡道。   欧阳云凌目光一紧,遂悠长地吐了一口气:“桦儿,噬神派擅自行动,为师回去会好好惩戒他们的,还好你没事。”   “嗯,桦儿师傅教出来的,怎么可能会弱到这等程度呢?”萧苒桦一笑,灿若星辰的眼眸让欧阳云凌一愣,萧苒桦又道:“只是我的好友受难,我不能不帮,师傅一定是有办法才来找我的是不是。”不是问话,萧苒桦肯定的说。   “非去不可吗?”欧阳云凌眸色一暗。   “非去不可。”萧苒桦说得毫无余地。   欧阳云凌想将萧苒桦抱入怀中的欲望终是在萧苒桦坚定的目光中熄灭了。   他背过身不去看萧苒桦,说道:“方永身上的毒无药可解,只能以毒攻毒,要救他,只有到千辽国去寻得毒物殣魅,以他的血为引,方可痊愈。”   “殣魅?师傅所说的莫不是江湖上独一无二的毒物殣魅?”萧苒桦一惊,那殣魅的毒性天下第一,江湖人士谁不是想抓其为己用,只是见过殣魅的人都被毒死了,哪有人会知道殣魅的真正模样?   “嗯,即使为师这么说了,你还是要去吗?”欧阳云凌颤着音,生怕萧苒桦的回答与自己心中所想的有所偏颇。   “要去。”萧苒桦的一句要去,生生将欧阳云凌眼中的温情劈出裂痕。   “殣魅在千辽国何处?”   欧阳云凌蓦地将手中的长笛收紧,目光清冽而悠远地望向远方:“千辽国的阴雪山上。”   千辽国,萧苒桦会意,心中的凉犹如冰雪,越积越多。千辽国同属西域境内,阴雪山怎是寻常人能去得了的地方。   “师傅,桦儿走了。”萧苒桦见欧阳云凌没有想转过来的趋势,开口道,刚迈出一步,便被人由后抱住。   “桦儿没有什么想和为师说的吗?”   萧苒桦伸手拿下扣在自己腰上的双手,道:“桦儿会平安地回来,不让自己有任何闪失。”   “还有呢?”欧阳云凌仍是抓着萧苒桦的手不愿意放开。萧苒桦迎上欧阳云凌充满希冀的目光,良久,喃喃道:“桦儿······爱师傅。”萧苒桦笑。   欧阳云凌长舒了一口气:“此去你自己一人上路,要多加小心,知道吗?师傅不能陪你前去,但你也不能随意自己的饮食,还有,你也不看看,你这样去千辽国,想变成冰棍回来吗?为师可不想自己的妻子是尊冰像。”   萧苒桦捂住欧阳云凌的嘴,笑声仿若银铃:“师傅何时这么罗嗦了,竟比九娘更胜。”   “我是不放心你啊。”欧阳云凌一伸手,勾起萧苒桦的腰,在萧苒桦的额头上烙下一记深吻:“凡事小心,千万别把我妻子的小命给丢了。”   萧苒桦嗔道:“街上这么多人,师傅也不怕人说你不检点。”   “就是因为怕才吻你的头啊,不然你以为你有机会开口说话吗?”   萧苒桦红了脸,急忙钻出欧阳云凌的怀抱,一溜烟跑到前方,再向欧阳云凌所在的地方大声喊道:“师傅老不羞!”   欧阳云凌负手而站,顿时将方才萧苒桦的异样忘得一干二净。   师傅,千算万算,桦儿从未算到师傅身上,师傅这么做究竟是为何呢?当初你所说的爱是真的吗?桦儿真的能相信你吗?萧苒桦闷着一口气为自己开始怀疑欧阳云凌开始自责,也为此去的目的感到担心,殣魅究竟是何方神圣?   49.-幼童   幼童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成一个冰霜飘扬的世界,一路而上,雪路仿佛是不小心被仙女流泻在人间的银带,蜿蜒柔长,寒晶纷飞,寒气在地面生出白气,冷冷地散发着雪山应有的巍峨。   弯转的山路上有一个行路的少年,少年身披金丝狐裘,头系青色丝带,纤瘦的身影在雪山上显得微乎其微。   少年每走一段路,就踱一跺脚,狐裘将他的容貌遮住,只留下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前方,偶有冰雪覆上他发红的鼻尖,他倒觉得有趣,笑了笑,伸手接从天而降的寒雪。   “现在的雪势还不大,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殣魅。”萧苒桦提了提背上的包袱,伸手将发间的白雪抖落,她轻轻呵了一口气,再抬眼时,竟看见了不远处有间客栈!   登时,萧苒桦的脑海中闪现两个字,黑店!   萧苒桦掏了掏口袋中的银两,罢了罢了,走一步是一步,管他黑店不黑店。   等到进了那间名为“昭雪”的客栈时,萧苒桦不由一愣,这客栈里还真是什么人都有,有穿道袍的真人;有大刀陪腰,目露凶光,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有手执夺命环,耳戴流月坠的黑衣女子······各门各派,各国各方的人,应有尽有。   萧苒桦这么一个清瘦的少年在一张木桌前落座后,显得尤为突兀,那些人警惕地看向萧苒桦,待看清后,皆是不屑地嗤笑与白眼。   萧苒桦不以为然,放下手中的包袱后,细细看起客栈,这间客栈与寻常的客栈没什么两样,木桌木椅木楼,不具特色,独显诡异之处便是这间客栈建于风雪之中。   “你是哪个门派的?”耳坠流月的女子看向萧苒桦,沉声问道。   “我与姑娘素未谋面,姑娘怎生如此搭讪在下,让在下不胜惊恐啊。”萧苒桦玩心一起,状似无辜地看向黑衣女子。   “哼,看这小子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管他是什么门派的,反正殣魅不可能是他的。”光头大汉一屁股坐在萧苒桦的隔壁桌,大刀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哦,莫非你们都是来找殣魅的?”萧苒桦有些惊讶,捧茶入口的样子却是平静。   “小兄弟,回去吧,瞧你这样就知道你是来送死的,你居然连捉殣魅,先昭雪的规矩都不懂,还来这里白费什么劲。”不知是谁的蔑笑,尖细的嗓音让萧苒桦想到宫里的太监。   “小生确实不懂,何为捉殣魅,先昭雪?”萧苒桦不耻下问道。   “这昭雪客栈就是殣魅常出没的地方,小兄弟连这都不知,怎还有心情如此悠哉喝茶,当心第一个被毒袭的人是你!”萧苒桦确实是不知,因为临行前师傅根本没对她提及。   萧苒桦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茶,忽地一阵冷风乍起,客栈的门被打开,众人皆是一惊,却见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幼童从门外小跑而进。   那幼童长得极是精致,秀美得五官小巧玲珑地镶嵌在粉嫩的小脸上,红润的樱桃小嘴上下地张合着,他看了看客栈里的人,不由顿生厌恶,好看的双眉绞得紧紧,微卷的长睫掩不住幼童眼中的怒气的火苗。   “你们中谁是萧苒桦?”   萧苒桦?那不是风流公子吗?怎么可能会到千辽国境内?众人皆是互看一眼,猛然察觉到不对劲,眼前的娃娃是如何在这片寒冷的阴雪山的?   “不要再让我问第二遍,到底谁是!?”幼童冷然地表情与他滚圆的脸蛋反差之大,让众人顿知,眼前的幼童便是殣魅!   萧苒桦始终都没有应话,仍旧喝着手中的茶。   刀光猛然在寒气中随着金属的摩擦声快速飞舞,众人将手中的兵器握紧,对眼前的幼童不敢放松:“你可是殣魅?”   幼童不屑地移开视线:“既然你们当中没有人是萧苒桦,那我就不手下留情了。”   萧苒桦挑眉,这口气,还真狂妄。   众人怒极,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在各大门派磨炼出来的精英,虽说见殣魅者死,但如今知道殣魅竟是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怎生忍得住!?   但见幼童状似看白痴般地看着那些想要抓他的人,一手掏出银丝,一手划破手掌在银丝上淬血。   众人蜂拥而上,杀气凝结成冰,刀光夺命,剑气交相拼击,皆是要取幼童的项上人头,幼童手中的银丝犹如飘渺的云烟,却快如闪电,带着狠绝,银丝穿过那些人的手掌,脑门,胸口,腹部,动作优雅,一气呵成。   众人还未有所行动,直觉痉挛的痛绞碎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胸口像是被魔鬼之手用力贯穿,捻碎,再在脑中冲击出钝痛与麻木。   萧苒桦一惊,银丝!   不仅如此,这幼童的手段真是太残忍毒辣了,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企图伤害他的人,但萧苒桦能看得出,这个幼童,没有内力。   耳带流月坠的女子手中的夺命环零零作响,如同从地狱中传出的蛊惑人心之歌,又如破耳的荆棘在冷气中蔓延进每个人的耳膜。   萧苒桦看到幼童的动作明显一滞,乘着这个空档,黑衣女子矫健地跳到幼童的上空,举起手中的夺命坏,即将展开致命一击。   幼童来不及退,脸上却丝毫没有惊慌之色,有的只是不甘。   萧苒桦一手抛出茶杯,茶杯与黑衣女子手中的夺命环相撞,生生将黑衣女子手中汇聚的力震散,夺命环在茶杯破碎的同时应声而落。   “姑娘搭讪在下也就算了,怎么还要蹂躏这小孩?姑娘好坏。”萧苒桦站起身,走向被黑衣女子的真气震倒在地的幼童,人畜无害地笑笑。   那黑衣女子早就中毒,拼尽最后的力气就要劈死幼童,怎知一直不出一语的萧苒桦来了这么一手,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   “你是何人?”幼童手中的银丝还要举起,就被萧苒桦握住小手,萧苒桦往幼童圆嫩的脸上狠狠“吧唧”地亲了一口:“我想我应该是你的救命恩人。”   幼童一愣间,被萧苒桦抱在怀中离地。   幼童挣扎,却没用手中银丝,半晌,他像是想到什么,停止挣扎,伸手捏住萧苒桦的脸,道:“你是萧苒桦?”   萧苒桦好脾气地拿下摧残她脸的手:“你猜。”   幼童眯了眯圆亮的大眼睛,手中银丝突然拦在萧苒桦的颈上:“你说不说?”   “好吧,我是。”萧苒桦认命地承认,抱着幼童的手却是一点也没有松。   “手怎么这么冰?”萧苒桦顺手抽掉幼童手中的银丝,捧着幼童的手在掌见搓了搓:“不知在下的名声竟然都飘到阴雪山来了,看来真得给自己盖座庙。”   幼童冷然的表情被萧苒桦搓手的动作给定住,愣愣地感受手心里传来温暖,到底有多久没有人关心过他的死活了?   “小孩,小孩!”萧苒桦抓着幼童的手在幼童呆愣的双眼间晃了晃,幼童回过神来,细细地打量起萧苒桦的模样。   萧苒桦的额头如一块毫无瑕疵的玉,眉如远山,炯炯有神的眼不似女子的柔媚,反而有股少年的清俊,萧苒桦的鼻梁挺直,却有着小女儿家小巧的鼻尖,两片红唇带着薄红,唇角勾起脸上的两片淡淡的红云,离得这么近,萧苒桦的脸上轻柔而不失俊朗的轮廓顺着几缕飘飞在萧苒桦眉尾的青丝印入幼童的眼中,若要找词来形容,干净二字再适合不过。   “你就是萧苒桦?”幼童不死心地双手伸上来捏萧苒桦的脸。   “再捏我就没脸见人了。”萧苒桦轻笑,无视地上躺了一堆的人,径直上了楼。   “哼,长得一点也不漂亮。”耳边是幼童别扭不甘的声音,萧苒桦越发抱紧幼童,幼童一痛,倒抽一口气,开口骂道:“你这丑女人,快放开我,我是不会和你走的。”   萧苒桦一点也不感到稀奇,从幼童开口的那一句,谁是萧苒桦时,她就知道了,她的怀疑,是正确的,而且,正确得让她无法反驳。   痛在一瞬间从心底涌上,原来,她这么怕,这么怕。   “救救我朋友吧。”萧苒桦放下幼童,淡淡开口。   幼童感觉萧苒桦放开了手,甚至把整个怀抱都撤回去时,一丝落寞悄无声息地从他眼底滑过,他转身就要跑,却被萧苒桦扯进客房。   “求你救他。”萧苒桦将房门锁上,蹲下身与幼童平视,瞅着幼童怒气与不甘兼存的发红脸蛋。   “不要,我不会和你走的,真不知道你哪里好,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段没身段,皇兄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丑女人!”   萧苒桦点头:“嗯,你说的没错,不过,请你救我的朋友······”萧苒桦凝视着幼童的眸子,唤道:“云昭皇子。”   幼童愕然抬头,萧苒桦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身份?萧苒桦究竟是什么人!   “你,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萧云昭指着萧苒桦,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圆润的小手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救我朋友吧。”萧苒桦苦涩地笑说。   “你,你能知道什么?你知道皇兄为了你都牺牲了些什么吗?”萧云昭冷哼一声。   “复国大业。”萧苒桦道。   “不止如此,还,包括我!”萧云昭恨恨地走上前,双手重重地在萧苒桦的脸上拍出两个红通通的手印子   50.-殣魅   殣魅   萧苒桦摸着脸上的红印子,似有不解。   萧云昭伸出手放在眼前,握了又放,放了又握,随后,痴笑道:“你知道我是萧云昭,却不知我的岁数吗?”   萧苒桦如实地摇头,她只从雷雨风云霜那里得知,北原国还有一个叫萧云昭的皇子,既然眼前的幼童口口声声叫欧阳云凌为皇兄,便不会错。   “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们北原国就不会灭亡,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到了二十岁还是七岁时的大小,你满意了吗?”萧云昭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婴儿肥的小脸皱在一起,寒气与怒气在眼睑下翻腾。   萧苒桦被萧云昭突如其来的怒气吓蒙,萧云昭要恨萧苒桦,萧苒桦无话可说,毕竟真相并不是那样。   听完话后,又是一愣,萧云昭,二十岁?!   “怎么,觉得我像怪物?这些还不是拜你所赐!”萧云昭的脸颊红透,眼底的害怕却是不自觉地转为更深沉的怒火,为什么皇兄要为这个女人费尽心机?为什么皇兄要为这个女人而向那帮老榆木妥协?为什么皇兄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感受。   萧苒桦一脸无辜:“我没说你是怪物啊。”   “你!”萧云昭拂袖气急:“哼,你有什么资格来嫌弃我,告诉你,从我七岁那年开始,皇兄就将我以药人培育,我受毒无数,身上的血液已是奇毒。要我告诉你为什么吗?因为皇兄要我牺牲,要我为北原国牺牲,可是,事到如今,是要我为你牺牲!”   萧云昭面朝萧苒桦又道:“受毒已让我不可发育,十三年,我都在对着这样的一个躯体,我都在各种各样的毒物中打滚,而你,却享受着皇兄的爱享受了十三年。”   萧苒桦无言,心下的震撼染上颤抖的眉间,师傅,竟是这样的吗?   “你凭什么来求我?要不是皇兄那么深爱着你,我早就要了你的命!”萧云昭袖中仍有许多银丝,隐忍地将手握拳,瞪向萧苒桦。   萧苒桦凄然,站起身,刚迈出两步,却见萧云昭的脸狰狞在一起,幼小的身子抽搐起来,瘦弱的肩膀不可制止地弹跳。   萧苒桦一惊,蹲回身子,便见萧云昭一脸煞白地咬住下唇!   萧云昭咬着下唇已经流出血来,黑血在他光滑的下巴上显得格外恐怖,宛如吊在萧云昭嘴边的是一条条黑虫。   “反正你要······你要的是,是我的血,你······你收了我嘴上的血,就······就快滚!”萧云昭捂住腹部,想要按压下冰冷钻心的疼痛愈发肆意的攀爬,可那痛楚像是挥之不去的鬼魂,不停地向他索命。   萧苒桦急忙从包袱里掏出一粒药丸,哄着萧云昭道:“来,放松,别咬着唇,吞了它。”   萧云昭紧咬的唇终于在萧苒桦的摩挲下放开,当药丸吞下,昏暗随之淹没了萧云昭的神智,刺痛还是在身体中一点一点地抽扯着。   呵,他萧云昭就是这么可怜,皇兄是为了要他牺牲,江湖人为的是他的毒血,而他自己,却早已不知是在为什么而活。   萧苒桦的手抚上萧云昭的额头,又随之擦去萧云昭嘴边的血,她轻轻抱起萧云昭放进被子中,良久,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师傅,桦儿该是明白你的心思了。   萧云昭陷入昏迷,不久,口中那苦涩到能够将舌头麻木的味道让萧云昭激地慢慢地醒了过来,还是那个房间,萧苒桦已不知所踪。   萧云昭自嘲一笑,他怎么会傻到以为萧苒桦会留下来呢?再说,不是他要赶她走的吗?如今,他自己又在期待什么?期待人性?   他重新闭上眼,缓缓地舒气,小手却拽紧身上的被子。   突然,他被人凌空抱坐到腿上,那人将手伸进他的衣服,微微带着薄茧的手发着舒服的温热在萧云昭的小腹上细细地揉着。   萧云昭全身一僵,不敢睁开眼,额头上有湿热的触感,是热毛巾。   “唉,真倒霉,连个热水都没有,还要用内力催热,麻烦麻烦。”萧苒桦埋怨的声音好似天籁传进萧云昭的耳中,萧云昭僵硬的身子随着萧苒桦规律的揉搓下放松下来,不愿睁开眼睛的小脸颇为憋屈。   萧苒桦未察觉,只是拥着萧云昭,一旦萧苒桦有动身的念头,萧云昭便痛苦地低吟出声,萧苒桦便继续揽着萧云昭,次数多了,萧苒桦眯眼,这小孩是在耍她不成。   又一下,萧苒桦准备放下萧云昭,萧云昭的低吟愈发凄惨难受,萧苒桦无奈地在萧云昭耳边道:“小祖宗,这毛巾冷了多时,你也该让我换一下吧。”   萧云昭的低吟戛然而止,他羞窘地在萧苒桦的怀里转了个身,在听见萧苒桦有意无意的轻笑时,那红更是爬上了萧云昭的耳根。   萧苒桦出房门后过了许久,萧云昭不见有人归来,起身爬下床,有些忧急地凑着门缝往外看,还没凑近,便被萧苒桦从外拉门而进给逮个正着。   萧云昭不甘地甩手爬回床:“你这个丑女人怎么还没走?你不是要取我的血吗?取到了就赶快滚!”   萧苒桦好笑地看着萧云昭执拗有别扭的小脸,走进房,为萧云昭盖好被角:“好,我这就走。”   “你!你这丑女人!人都说知恩图报,你这是恩将仇报!”萧云昭恼怒地看向萧苒桦。   萧苒桦眨巴着眼睛对上萧云昭发亮的眸子:“不是你叫我走的吗?我不过是在遂恩人的愿,这也有错?”说着萧苒桦颇为委屈地扁嘴。   “我不管,丑女人,我身上有伤,很痛!”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萧云昭盯着萧苒桦能够溢出流光的眼睛,没了下文。   “你讨厌我是应该的,可是,我没有要与师傅敌对的意思,况且,有些事,并非人说了,便是真相。”萧苒桦摸上萧云昭的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十三年的寂寞,十三年的折磨。我知道,这些不会因我的一句对不起而消失,可我还是想说。”   萧云昭呆愣,遂回神转开头大声道:“不用你的惺惺作态,假慈悲!”语调中明显带了些鼻音。   萧苒桦也不去看萧云昭红了的眼眶,只是淡淡道:“我和你一同睡,可好?我赶路都赶了三天了。”   萧云昭不回应,小身子却是慢慢地挪着,直到挪出一个可以躺的下人的地方。   萧苒桦一笑,和衣躺了进去,顺带抱住小人儿,满足地舒展眉头:“小孩你真好。”   “哼!”不知该作何反应的萧云昭重重地哼了一口气,引得萧苒桦一阵笑。   萧云昭,江湖间梦寐以求的毒物殣魅,别扭得不像话。   51.-桦意   桦意   “救我朋友吧。”萧苒桦无奈在“昭雪”住了三日,跟着萧云昭跟了三日,怎奈萧云昭除了对她呼来喝去之外,其余只字不提,思及方永现在在宫里的情势刻不容缓,只好对着萧云昭哀求。   萧云昭坐在窗边,白嫩圆胖的手指双双缴紧,偏不看萧苒桦近在咫尺的哀怨表情。   萧苒桦要他救她朋友,那救完呢?救完后是不是要将他弃之如履?   “不要,当日我叫你取我的血,是你自己不取。”萧云昭开口。   萧苒桦在包袱里掏了一阵,欲哭无泪:“小祖宗,那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帮我?我真的很穷,没银子啊。”   萧云昭冷哼:“谁要你的银子!”半晌,他转向萧苒桦问:“为何你如此执着于救你的朋友?”   萧苒桦一听,淡淡笑道:“我答应过那只妖孽,绝不丢下他。”   绝不丢下?萧云昭敛目,他在阴雪山上度过十三年,除了皇兄取毒血时派人前来,其余就是那些想要他命的人,夺他身的人。   没人要过他,更别说不丢下他。   没来由地,竟然萧云昭羡慕起萧苒桦口中的妖孽来。   “为什么?你的闲事管的太多了吧。”萧云昭斜睨萧苒桦。   萧苒桦无奈:“我也不知,不能丢便是不能丢了。”萧苒桦看向窗外:“既然师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随我去救我的友人,又有何不可?”   萧云昭惊诧地看向萧苒桦,他皇兄确实有交代过他,萧苒桦要来阴雪山,不要误伤了她,其余便再也没说,如今萧苒桦口中说的目的,到底是何?   “我皇兄好心嘱咐你上阴雪山,还让我小心你的安全,你怎么这么说皇兄!”萧云昭气红了脸,爬上萧苒桦身边的凳子上揪住萧苒桦的前襟。   萧苒桦握住萧云昭的小手,眼神却是在窗外:“师傅既然这么说过,那你又为何不答应?”   “我答不答应是另一回事!”   “你不答应,我的友人会因此丧命。”   “别说的好像是皇兄的错!”萧云昭对着萧苒桦大吼。   “我没有说是师傅的错,师傅只是想要我来看清一些事,他做到了,而你呢?云昭皇子,你想要什么?”萧苒桦把视线收回,注视着萧云昭因生气而鼓着的脸蛋。   萧云昭闻言,慢慢放开萧苒桦的前襟,他要什么?他从来都不敢要,也不能要。   他想要一个怀抱,从七岁时北原国灭亡,他就开始想。   他想要一双手,能够遮住漫天的血光,能够拍着他的背缓解他的痛苦,他想要有人能在他痛苦的时候揉着他的肚子,他只是想像一个孩子那样有人爱着,疼着。   萧苒桦见萧云昭的表情慢慢凝滞,终是环上萧云昭的小身板,轻声道:“云昭皇子要不要随我下雪山?”   下雪山?萧云昭回神,大笑:“你要我去廉云国?你要我去陆南天的老窝!?萧苒桦,你怎么这么可笑!”   萧苒桦看着萧云昭:“我不是陆南天的孩子,所以,你无需恨我。”   萧云昭瞪大黑白分明的双眼,眼中的嘲讽出现裂痕:“你不必骗我,你和陆南天那个老贼一样,狡猾透顶!”   “我娘确实是廉云国当今的皇后,而我爹是十六年前的大将军严禅,我也是到进宫之后才知道。”萧苒桦细细道来   “十六年前,陆南天将我爹派上战场,实则是将我爹幽禁在地下,反复折磨。而我娘,她曾是书香世家的千金,与我爹有婚约在身,不幸被陆南天看上,当时她已怀有身孕,得知我爹丧命后悲痛欲绝,被迫嫁给陆南天,成了当今的皇后。”   也许是跟着欧阳云凌久了,萧苒桦说这些事显得云淡风轻。:“师傅在我三岁时将我从廉云国的皇宫中抱出来,从那以后,我才得以在师傅的庇护下长大,而我爹娘,却在陆南天那老贼手里受了十六年的苦。”   萧苒桦垂下眼眸,萧云昭扭曲破碎的愤怒在愕然中飘散而去。   萧苒桦笑:“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不过这些都是事实。”   “那你为何还要当陆南天的手下!你还和皇兄对着干,你这是前言不搭后语,若是真如你所言,你又怎么会帮着廉云国对付西域,还要调查噬神派,铲除北原国余孽!”萧云昭仍是不信,剔透的目光想要从萧苒桦的眼中察觉到任何一丝的蛛丝马迹。   “我不过是要求我娘周全罢了。我也想帮师傅。”   “你想帮皇兄?呵,想帮皇兄是这么一个帮法,皇兄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萧苒桦轻揉着萧云昭的脑袋:“我是向着陆南天,但你又怎知我灭的是北原国余孽?”   “你!”萧云昭一怔,细想之下,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萧苒桦。   他虽人在阴雪山,但萧苒桦的事迹他是逐一不漏地入耳。   萧苒桦进宫受重用,却每次在调查噬神派的事上点到即止,甚至还将矛头指向了与北原国毫无瓜葛的方家,方家一除便少了一座挡着北原国的大山。   陆南天要以李太保家的千金来束缚萧苒桦,可是巧合却在成亲当晚发生,噬神派有五名未按照噬神派宗祖命令行事的死士追杀萧苒桦,致使婚事作废。   而那未奉行命令行事的五名死士,却是将众多廉云国内部隐秘的信息上报给噬神派,这些内部消息又会是从何而来?   “那五个人是你的手下?”萧云昭看着萧苒桦一脸明朗的笑容,不确定地问道。   “不是手下,是挚友。”萧苒桦的回答让萧云昭咋舌,萧苒桦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为陆南天效命,又无一不是对北原国有利的。   “但是,我不能让西域这么快就攻下廉云国,我娘还是皇后,会受到波及的。”萧苒桦淡淡道。   “那笔巨款也是你所为?”萧云昭又问,噬神派中无端多出一笔钱,寻得源头,却是魏家钱庄所拨。   “我还欠魏家少主一件事呢。”萧苒桦思及此,丧气地点点头。   “你,你居然······呵呵,你也不比我好到哪去,你也同样凄惨。”   爹娘受辱却不能报,从小在江湖上飘摇长大,进宫后伴君如伴虎还要周旋在两国存亡的问题上。   “凄惨?其实不然,我很爱钱,有银票给我数,我就可以乐上一天。”萧苒桦嘴角咧开大大的笑容。   “云昭皇子,现在,你能跟我走了吗?”   萧云昭看着萧苒桦半天,狐疑道:“你做了这些为何不与皇兄说?”   “我若与师傅说了又能如何?我的爹娘,自然是我救,而师傅的大业自然也是他自己完成,我所做的,不过是些绵薄之力罢了。”萧苒桦放下萧云昭。   萧云昭不自然地抬头,讥笑道:“你和皇兄一样傻,明明都是为着对方好,却硬是把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吞。”   “是啊,我真的是很傻。”萧苒桦的笑未有断过:“那你是不是能随我下山了?”   “随你下山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必须要养着我,护着我,随时做我的奴隶,听候我的差遣!”   萧苒桦的笑脸破裂,如萧云昭所言,那她不是又要多一个吃白饭的留在身边?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一个慕飞儿,现在多一个别扭的萧云昭,这不是在给自己添堵吗?   “云昭皇子,你在阴雪山上住了这么久,也该是习惯过清贫些的日子,钱财方面,可不可以再谈谈。”萧苒桦搓着手,狗腿谄媚道。   “你的友人救还是不救?”萧云昭厉眼一瞪,便见萧苒桦乖乖缩回头:“救,救,哪能不救啊。”   “哼!丑女人,背我下山!”   漫天雪花飘散,蜿蜒的雪路柔顺而下,风撕破静谧在周遭呼呼作响,一串脚印在雪路中深浅不一的凌乱散落,那身穿狐裘的少年一脸不情愿与无奈,晶亮的黑眼珠里满是幽怨。   他不时要顾及下睡在他背上的玉人儿,不时远眺山脉的陡峭之势,银树岔开枝桠,冰雾缭绕其上,冷寒未却,冰冻了万物,却消不了少年背上的小人儿嘴角有意无意的笑。   少年的后背沾上不少雪花,拢起的雪花宛若棉床,拥护着小人儿平稳的呼吸。   少年不禁清歌一曲,在雪上山飘渺回荡,余音不绝。   52.-信否   信否   冷清的七皇子所里,冰雪如棉,在庭前落了一地,融不开的寒气刺骨。   那卧在榻上的虚弱少年守着窗儿,睡得不安稳极了,饶是一点响动,也能惊的他抖开颤巍巍地长睫,露出黑如鸦羽的瞳仁。   这样反反复复的睁眼闭眼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那少年黑紫的双唇微微张合着,终于,他等来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我说你是不是腿短啊,一点路程也能走得这么慢!”一个圆脸大眼的幼童揪着身着金丝狐裘的少年,埋怨道。   那少年悲怨地看了幼童一眼,想要说出的话却在对上窗边人的眼神时没了音。   萧苒桦惊诧方永竟然还有力气能够睁开眼,但当她看到方永坐在敞开的窗边时,皱了皱眉。:“妖孽,我回来了。”   萧苒桦走上前,细细地看了方永的面色,随后唤退了门前的碧儿与红儿,亲自拿来了锦被,将方永盖得紧实。   方永能睁开眼皮已是难事,开口说话更是没可能,当下,只能扯起一丝无力的笑,脆弱不堪。   “原来你说的妖孽就是他。”萧云昭绕过床榻,大黑眼一眨不眨地将方永的样貌端模了一遍。   果真是妖孽啊,细长上钩的桃花眼宛若凤羽的尾间轻扫流转,上弯出百媚千娇的姿态,暖玉生烟的媚眼过后是细瓷般精细的高梁尖鼻,鼻下的唇色是魅惑人心的黑紫,宛如从幽谷中盛开的花,何其美艳,何其脆弱。   方永微张的唇边勾着动人的笑,清晰如水中月,镜中花,美则美矣,只是,一碰便将消逝的无所踪。   “小祖宗,给不给治啊。”萧苒桦一手轻抚着方永因不安而拢起的眉头,一手捏了捏萧云昭略显惊艳的小脸。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萧云昭别扭地撇开脸,迅速将一根银丝抽出,干脆利落地在手上淬血。   “妖孽别怕,你的毒会解得开。”萧苒桦握住方永欲伸过来却无力的手,萧云昭冷哼一声:“你们还真是兄弟情深!”说完,银丝飞射到方永颈间,银光划破细白无暇的瓷肌。   萧苒桦感觉方永身子突然一颤,僵硬至极,而后又绵软如水,伸手到方永鼻下一探,鼻息竟微弱得快没有了。   “小祖宗,你不会是把这妖孽治死了吧?”萧苒桦欲哭无泪地盯着一脸自信满满的萧云昭。   萧云昭白了萧苒桦一眼:“以毒攻毒,受者霎时痛不欲生,昏厥后痛及五脏,眩及天灵,要醒的话,起码要等半日。”   痛及五脏,眩及天灵?萧苒桦转眼看向榻上的人,那人的脸色惨白暗淡,白森森的脸上还有一道刚愈合不久的红痕。   萧苒桦捏了捏拳头,终是压抑地放开。   萧云昭收了银丝,粗鲁地爬进萧苒桦的怀里,恶声恶气地说道:“丑女人,我现在肚子疼。”   萧苒桦认命地伸手细细揉起萧云昭的肚子。窗头忽有异风穿透,萧苒桦听到门外有人倒地的声音,脸色愈变愈淡。   幽香缭绕过前厅,然后是优雅的点地回转,尘埃无法逾越的身影与温柔的守望。:“云昭,不得无礼。”   白衣翩翩,似水流年,只是一眸相聚,萧苒桦淡然,而萧云昭,惧然。   “皇,皇兄······”萧云昭有些狼狈地从萧苒桦怀里滚下来,萧苒桦体贴地将其扶稳,心中有泪,这萧云昭还真是欺软怕硬啊。   “桦儿。”欧阳云凌的长笛轻抵着萧苒桦的头,深情依旧。欧阳云凌看着萧苒桦的眼中满是宠溺,却至始至终没有看萧云昭一眼,但他的眼角,却是冷冽深沉地扫过躺在榻上的方永。   “师傅,来此何事。”不是问句,简单平白的叙述,萧苒桦道。   欧阳云凌一顿,而后笑道:“桦儿不满师傅吗?”话落,便见萧云昭倒了下去。   “师傅有话直说,桦儿怎敢对师傅有所不满?”萧苒桦边说边将萧云昭抱起,小心地放在方永旁边。   “桦儿。”欧阳云凌收了笑,目光坚定又似不安地凝着萧苒桦脸上淡然的神态:“你说谎。”   “桦儿只是不知,师傅意欲何为?”萧苒桦迎上欧阳云凌的目光,轻声道。   “聪明如你,怎会不知?”欧阳云凌抚摸萧苒桦的脸颊,疼惜道,眼神深似海。   是,她怎会不知,欧阳云凌爱她却不信她,欧阳云凌要借此机会告诉萧苒桦,他为了她,多么心狠手辣的事情都将做得出来,一切只因是她。   “师傅这又是何苦?此番若毒的是桦儿,师傅以为桦儿会知难而退,若毒的是方永,桦儿寻不得殣魅答应,方永便必死无疑,而若寻得了殣魅答应,凭桦儿的人脉不可能不知道殣魅就是当年的云昭皇子,待桦儿知道之后,桦儿便会为师傅的心狠手辣做好准备,是吗?”萧苒桦越讲越怒,心下火生万丈,炽痛到心底隐隐抽搐着心肺。   “桦儿······”欧阳云凌苦笑着,涩然十分,却只能惴惴不安地唤着眼前人的名字。   “只是桦儿不知,为何要扯上方永?”萧苒桦握住欧阳云凌正在摩挲着自己唇瓣的手,说道。   “真的要为师说吗?”欧阳云凌反握住萧苒桦的手,一把将萧苒桦拖进自己的怀中:“因为为师患得患失。”欧阳云凌的语调变了音,柔至极,愁至极,恼至极。   这句温情却引来萧苒桦的阵阵颤抖,良久,她才将眼中的痛楚隐下,回抱欧阳云凌:“原来如此。”   欧阳云凌微笑,话锋一转:“为师真是佩服桦儿。”   “何出此言?”萧苒桦的头深深埋入欧阳云凌的胸前,闷闷应道。   “为师从来都不知道桦儿有如此高的本领,几张图纸就让西域的兵自甘败退,你是没瞧见千辽国主火烧眉毛的样子。”欧阳云凌轻笑,丝毫没为萧苒桦护着廉云国而生气,反而是对自己的徒儿引以为傲。   萧苒桦淡笑,良久,无语相对,气氛微妙。欧阳云凌正想说些什么,萧苒桦先开口:“师傅,可否答应桦儿一件事?”   “桦儿说的,师傅当然答应。”欧阳云凌揉了揉萧苒桦的头,情不自禁地在萧苒桦额前烫下一吻。   意料之中,萧苒桦的脸微微红着,语气仍是淡然:“桦儿从不想阻碍师傅的路,只是,若是到战火来临之际,能否先告知于桦儿?”   欧阳云凌丝毫未犹豫,道:“好,桦儿想知道,师傅自是告知,只是,桦儿,为师与你几日不见,未听想念,倒扯了些没用的。”   欧阳云凌纤手轻轻撑起萧苒桦的下颚,目光清透悠远,声音如歌踏殿,一时间,萧苒桦有些失神。   仅在这失神之际,红唇被夺,辗转允吻不留一丝空隙,柔舌契合地交融若水,香韵不时在舌腔中低旋,盘转,最后升腾起一片热潮滚烫。   萧苒桦有些吃力地迎接欧阳云凌这种拆骨入腹的吻法,欧阳云凌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但这种无休止的变换角度的侵略与夺取,这种越来越猛烈的唇舌长驱直入,让萧苒桦未感温情,倒觉得心凉。   萧苒桦心中自嘲,师傅如此爱她,她到底有何不满?有何心凉?难道她萧苒桦是那不知好歹的女人吗?   萧苒桦闭了眼,努力回应,舌尖一挑,欧阳云凌   却放开了她,只听欧阳云凌的一声低咒:“该死!”   萧苒桦不知所以地朝欧阳云凌所看的地方望去,顿时红了整张脸,师傅,师傅,师傅又动情了······   萧苒桦慌忙收了视线,而欧阳云凌则一声低叹:“真的要早点把你娶过门,不然,师傅总有一天会被这身邪火焚身的。”   萧苒桦无言以对。   “桦儿,为师等不及了,你知道吗?”最后一句,轻碾过萧苒桦的神经,萧苒桦深深呼吸,末了,拉住欧阳云凌的手,说道:“生死勿离,与君同归。”   生死勿离,与君同归······蓦地,似有什么情感挑破了欧阳云凌眼中的脉脉含情,春暖花开霎时在欧阳云凌眼中绽开,那个尘世所不能亵渎的白衣男子,暖似阳,一直到离开了七皇子所,欧阳云凌唇间笑意都没有停止。   萧苒桦回眸,收起心思,她应该相信师傅的。那抹心凉,那丝不确定,被萧苒桦狠狠,狠狠地压进心底。   53.-妃言   妃言   野史有云,廉云国国主陆南天在位时期,一位姓萧名苒桦的少年,花柳之地出身,武功盖世,才智多谋,为廉云国破先例所列亲王之位,其人文武双全,因此世人将其与当时的廉扬王共名,称二人为廉云二智。   此少年由于功高盖主,最后免不了一死,只是关于此人之死,野史上只是寥寥几笔,将其生卒年月草草带过。   世间有传,野史上的生卒年月皆非真实,而对于其人之死,更是众说纷纭,只有一言,在民间流传至北原王朝立国四年,仍不间断。   此言是“我从火中生,便从火中去。”   萧苒桦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里的薄金牡丹瓣,当初在她手中的单片薄金牡丹瓣,今日,成了双片。   方永在萧苒桦的调养下,渐渐恢复了些气色,近日在萧苒桦日日拿着手中的薄金牡丹瓣在手中把玩,竟有了力气开起玩笑:“娘子,你,你又从谁那儿偷来了不菲的金饰?”方永轻问,耐不住身体虚弱咳了起来。   萧云昭嗤之以鼻:“未想你在朝中高官裕禄,顺手牵羊的习性还是改不了。”此话一出,便是方永怒瞪又深沉的厉眼。   萧苒桦正眼看向方永,方永这才收起眼色,双眸飞上邪魅,等着萧苒桦开口。   萧苒桦徐徐地说道:“这不是我偷的,是近日我于七皇子所前拾得的。”   “谁的?”   萧苒桦挑眉,轻笑:“妖孽当真想知道?”   方永一愣,虽是费力,但仍旧点头。   “薛贵妃。”萧苒桦将方永脸色一白:“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许是我眼力不好。”萧苒桦挠挠头,不过是开个玩笑,这妖孽的脸竟然能白如纸浆。   “能将此物赠与我吗?”方永费力地抬起手,萧苒桦正要放于方永手中时,却被一旁碎言碎语的萧云昭抢了去。   屋外有人唤道:“桦公子,薛贵妃娘娘有请。”   萧苒桦展眉,走到榻前掖了掖方永的被角:“说曹操曹操到,妖孽莫怕。那两片薄金牡丹瓣我就忍痛割爱赠与你了。”   见方永有些气急的看着萧云昭,萧苒桦不禁笑出声,果然,妖孽就该妖孽治,被打压的人也不只她萧苒桦一个啊。   御花园内未见娇花踪影,徒留空枝独望朱墙深院,难得在树下能寻得几片凋零的枯叶与冻死的蜻蜓作伴,看在眼中,却是满目沧桑。   萧苒桦一身红梅滚绣,隽永好似迎寒自开的梅花,远远望之,清俊,孤傲,隐约间,似有几许凉在萧苒桦的身前攀爬而上,直融雪中。   薛长卿看着,妖媚的笑颜却远得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萧苒桦转身,正看到唤退侍女的薛长卿。   不得不说方永这只妖孽真是将薛长卿身上每个媚进骨子里的神韵全都继承了去,方永的美虽也是媚,却带着少年的纯洁,而薛长卿的美,媚至骨髓,一颦一笑都透着诱人之姿,稍微流溢神色的眼便能蛊惑人心。   萧苒桦对着薛长卿作揖。   “桦公子不必多礼,此处只有本宫而已。”薛长卿轻缕着肩头的青丝,微笑道。   “不知娘娘唤在下来此所为何事?”   “你倒是开门见山,无事的话,本宫便不能寻你?”   萧苒桦直起身板,笑道:“人有所欲,才有所寻,虽寻得的并非所欲,但自欺欺人,总比无物在心的好。”   薛长卿目光朦胧,又带上清明:“桦公子不仅有经世之才,年纪轻轻还能一语道破本宫心意,揣透世间禅机,本宫真真佩服。”   “在下不敢。”萧苒桦不着痕迹地与薛长卿隔开了些距离。   这细微的举动让薛长卿万分熟悉,当年,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见了她,也是恭恭敬敬,也是这么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移开位置。   薛长卿一碰空枝,惹得空枝上的白雪一颤,顺着薛长卿玉润的柔荑化水而下:“本宫知你为方家二少爷感到不值,同时也觉得本宫是个爱慕虚荣,想享受荣华富贵的女人。本宫在你眼中着实不堪啊。”薛长卿喃喃道,像是在对萧苒桦说,又像是自顾自的哀叹,声音空灵哀转。   “在下未曾如是想过娘娘,娘娘多虑了。”   “也是,花满楼家的桦公子怎会对本宫这一深宫女人感兴趣,只是桦公子你没想过吗?你将方家扳倒之后,朝中难道不会有人细细调查方天行?即使不是朝中人,那被扔进花楼,如今夜夜被辱的林婉璃不会说出真相?”薛长卿像叙述一件常事一般道来。   萧苒桦倒笑了:“娘娘所指的真相是何,恕在下不知。”   “本宫说过,你与本宫的一个故人长得极为相似,本宫今日若是因此而了结了蜉蝣之命,倒也开心许多。”   薛长卿没有继续方才的话头,眉眼中的妖娆被一种满足所盈:“你与他,真的很像。”   萧苒桦淡淡道:“在下能与严禅大将军相似,是在下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可你的心思却比他谨慎冷静得多。”薛长卿回味得笑,眼神投在萧苒桦的身上愈发温柔起来。   萧苒桦不置可否。   但见薛长卿的笑带了些涩然的落寞吟道:“残柳无故愁美人,一曲清歌,撩破夜香却留痕,郎非所愿可执手,只留闺怨春水中。”薛长卿走向萧苒桦,让萧苒桦不得再退,又道:“你可知若无爱无心,不找一些快活的事来做便会以为将落寞一生?”   萧苒桦抬眼:“在下驽钝,不知娘娘找在下来说了这么久,到底所为何事?”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可你却精明得可怕,不是吗?有你这样的人带着方永,本宫也就不愁了。”薛长卿媚眼飘忽,双手攀上萧苒桦的双肩。   萧苒桦一惊,这薛长卿到底是发什么疯!?先是词不达意,然后又这幅媚态,难道是思念情郎思疯了?那也应该在皇上面前发,在她萧苒桦面前做什么?   “娘娘,请自重!”萧苒桦扯下薛长卿的手,语气强硬起来,冷冽得没一丝温度:“娘娘若是思极了故人,大可去故人坟头上柱香,那是让娘娘闺怨未偿而进宫受苦的罪魁祸首。娘娘若是愁方永,大可亲自去看看,那是娘娘用金山银山所折磨了十四年的儿子。”   薛长卿被萧苒桦扯下手后显得有点狼狈,身子一颤,头上的薄金牡丹瓣落下一片,嵌在雪中闪闪发光得刺眼极了。   “就说你精明过头了,精明过头的人往往得不偿失。”薛长卿对着萧苒桦又是一句,萧苒桦明白过来,她闻到了薛长卿身上淡淡的酒味,薛长卿醉了。   “你真的是像极了严禅啊,连拒绝的话都说得与严禅一般的决绝。本宫当时不知,为何本宫会比不上如烟,如今,本宫都知了。”薛长卿笑出泪来:“只是皇上他还不知,他执念了这么多年却仍是留不下一丝痕迹在如烟的心上,他这样,与本宫当时,又有何不同?”   萧苒桦有些不忍心地扶住薛长卿摇摇欲坠的双肩,皱眉道:“娘娘,你醉了。”   “你可知精明过头的人起了怜悯之心是会坏大事的?本宫悄悄告诉你一件事。”   薛长卿脸上微醺醉红,妖媚的脸色却高深莫测起来,双眼的柔情尽逝,直直看向萧苒桦显得诡异:“从你进宫的那一天开始,本宫就知道,廉云国的天要被逆了,你是严禅从天上派来的,你终将逆了廉云国,逆了陆南天。”   萧苒桦一愣,双手一松,薛长卿就正起身子,不复方才的醉相:“与桦公子肺腑一言,本宫心中的郁结顿时松了不少,本宫谢过桦公子了。”   “娘娘今日所言在下会当做从未听过。”萧苒桦负手而立,清澈的双眸凝着空落枝头,突然,她拂袖一挥,枝头的雪皆落,将那只死在雪地中的蜻蜓与薄金牡丹埋住,不留一丝缝隙。   薛长卿重拾媚颜,唤了侍女离去:“本宫真的很想等到你逆陆南天那一日,只可惜,不论你是逆了还是不逆,本宫都等不到了。”薛长卿边说边望向自己的榭轩阁。   此时的榭轩阁前,守了一堆的侍女与太监,薛长卿勾起唇角,待踏入榭轩阁看见那个掌控天下的男人后,娇唇轻启:“皇上,你可算来臣妾这儿了。”   陆南天一个冷眼,身旁守着的奴才全都离去,门关了,独留一脸冷峻莫测的陆南天与媚眼轻翘的薛长卿,她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久到她以为,她已经能老到白发苍苍了。   薛长卿看向红桌上的精致酒壶,那上面腾跃而起的凤纹裹在瓶身,那么美的酒壶,闪着银光,让薛长卿的一颗心渐渐沉淀。   千帆过尽,沧海桑田,她薛长卿为的,只是这一杯毒酒罢了。   54.-妃死   妃死   陆南天看向薛长卿,鹰眸中的锐光一闪,许久未语,他脸上刚劲有力的线条凑成了一个表情,满满的厌恶。   薛长卿丝毫不介意地靠近论陆南天:“今日皇上怎不在如烟姐姐那处?”   陆南天总算从口中吐出了两个字:“恶心。”   薛长卿笑意漾满媚眼,唇角裂开笑纹:“臣妾以为皇上早就知道臣妾恶心了,不料皇上竟未圣明到那个地步。”   “你这女人还真是不知廉耻,竟连方天行都扯上,还在宫外生了这么个孽种。”陆南天伸手抚上薛长卿的脸颊,在薛长卿的脸颊上流连了一阵,继而缓缓移至薛长卿的玉脖,只要稍稍一用力,薛长卿就会死在陆南天的手上。   薛长卿狐媚地笑,堪比妲己:“皇上能如此亲昵地对臣妾,臣妾自是开心得紧,只是有一事臣妾不敢苟同,臣妾纵是再不知廉耻,也从未做过害死他人,夺他人妻,灭他人子。况且皇上口口声声说的那个孽种比靖扬小三岁,臣妾可是先给皇上睡过,才敢委身与他人床榻。”   陆南天的手突然收紧,薛长卿满身热血冲至头顶,媚脸顿时红透,额边跳起青筋,无气可出之时,薛长卿仍是笑得百媚千娇。   “当初是你要陪着如烟进宫,也是你自愿爬上朕的床,如今,你倒数落起朕不知廉耻来了。”陆南天嫌恶地放开手。   薛长卿身体不稳地扶住红桌,脸上的笑依旧不变。:“既然不能与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那在平淡与富贵之间,何不好好享受荣华富贵?这样,也不枉臣妾在世上走一遭。”   “所爱?哈哈,朕差点给忘了,当初你也是为严禅死心塌地呢,只可惜,严禅避你如蛇蝎,你忘了吗?”陆南天讥笑出声,雄厚刚健的天子之躯抖上满身的森然。   “是啊,严禅生前避我如蛇蝎,而皇上却终日费尽心思也换不来如烟姐姐的心。严禅已死,而皇上对着活人却无法得到活人心中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地位,比起皇上,臣妾幸福多了。”薛长卿指覆丹蔻,爱恋般地摸着酒瓶的柔和线流,她很幸福,不会太久,她就能去见严禅了,她就能做柳如烟所不能做的事。   “今日有臣子上书,将你当年的事全都抖出来了,还有那被扔进花楼的林婉璃,不知她是在几个男人的身下忍无可忍,到死也要找一个垫背的。”陆南天幽幽开口,铁红的唇中冒出一声嗤笑:“看在你为朕留了一个还算像样的儿子份上,朕就留你一个全尸,以皇贵妃礼厚葬。”   “臣妾多谢皇上隆恩。”   薛长卿举起酒壶,又道:“皇上素来心思锐利,如今知我的孽种是方永,灭方家九族独留方永,真是与皇上所说的不知廉耻相悖啊,臣妾还以为皇上爱极了方永。”酒壶在薛长卿削葱根似的指间摇了摇:“还是皇上为了贤才而委屈留下这孽种?”   “朕的事,还没轮到你这将死的贱人来管。”陆南天皱眉。   他心中不是没有想过要除掉方永,但碍于方永是萧苒桦的友人,萧苒桦为廉云国办事也是因护友人周全,若贸然下令杀了方永,萧苒桦又怎会甘心听命于廉云国?   而且,萧苒桦能仅凭几张图纸就退了西域的兵,又怎不会凭几张图纸让廉云国受损?   念头在脑中一闪,他,是不是该杀了萧苒桦?   但当下民众皆崇敬萧苒桦,萧苒桦又有功在身,无故动萧苒桦,岂不惹得民怨四起?到时候昏君的头衔便非他陆南天莫属了。   薛长卿笑颜如花,灿烂生辉,那壶毒酒宛若圣品被她捧在手心。   她对不起方永,对不起方天行,对不起她在深宫中不得已而杀之的人,但她,终于得以解脱。   她一仰头,那澄清的酒液带着醇香滋味灌入喉中,一时间,五脏六腑绞痛至极,撕裂了胸腔的所有感知,尽管身体微微地在抽搐,嘴角流出鲜血,那狐媚诱人的薛贵妃仍在笑,像是看破红尘顿悟后的清明,又有一层风情万千的氤氲迷于眼中。   陆南天勾起冷硬的唇角,满意地迈步而出。   开门时的光线强烈得有些刺眼,薛长卿伸手挡住,待门被无情地关上时,那仅留住的缝隙抽出一丝冬日的冷光在地上匍匐前行,最后停在薛长卿的脚边。   薛长卿一股甜血涌出喉头,湿了胸前的迷人峰沟。   她倒在地上,用手不停地擦着嘴角的血渍,自言自语道:“严禅本就避我如蛇蝎,切莫因这些血污而吓着他。”   末了,她由闭着窗看向七皇子所的方向,那里,有她另一个儿子:“方永,我不敢称自己为你娘。万分庆幸,你得了一个好友,你······你,你不会轻易死的,是不是?”   说到后面,薛长卿有些气虚,仍是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语中还夹杂着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的声音:“陆南天,严禅的儿来找你索命啦,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尽,香躯无气,美人脸上的满足笑意在冬日的阳光下既美好,又恐怖。   残柳无故愁美人,一曲清歌,撩破夜香却留痕,郎非所愿可执手,只留闺怨春水中。   薛贵妃死,同年,以皇贵妃礼厚葬之。   从偏僻而阴凉的枯树林前眺望,近乎完全无法察觉有一座朴实平凡的小院掩藏在枯树林中,隔着阴郁的雾霭,那小院却是敞亮非常。   萧苒桦坐在石桌前,浅饮一口手中茶,面前是一个与她长得异常相似的男子,只是那男子的一只眼已无,徒留眼皮干瘪地塌陷在眼阔,显得有些可怖。   萧苒桦捧茶,道:“爹,快了,不用多久,孩儿就能带娘出宫,一家人团聚。”   严禅手执剪子,细心地修剪院中的花草,听萧苒桦这么一说,他手中的剪子有些不稳,而后道:“你明知爹不愿让你涉险,你当真能保全好自己吗?”   萧苒桦将手指轻轻地扣在石桌上,带了些苦涩道:“爹,你可知孩儿为了想要的事,手上已经沾上鲜血了。当日,方家九族被灭,是孩儿所为。今日,薛贵妃被赐毒酒而死,孩儿脱不了干系。”虽然她从未想过薛贵妃会因此事而死。   严禅眼神一滞,复又道:“孩儿,你说被赐死的是薛长卿?”   “是,就是薛长卿。她在被赐死前找了孩儿,误将孩儿当做了爹。爹,薛贵妃很爱你。”   萧苒桦一言让严禅手中的剪子滑下,严禅带了些气恼看向坐在石桌前悠然自得的萧苒桦:“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在我心中,除了如烟,谁都不能踏进来,更何况是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孩儿知道爹爱的是娘,世间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又怎是谁的情出便一定要别人的情来偿,想必,薛贵妃定是明了的。”萧苒桦望天,天上正有几只灰鸟啼泣飞过。   她不禁想到了欧阳云凌和方永。   欧阳云凌给了她的情远比她的来的深厚,而方永,情窦初开,将一腔的少年情全都用在了她身上,不论她怎样拒绝漠视,方永仍是执拗得不像话。   陷在情中的人都过于执着了,有的执着得心狠手辣,如陆南天;有的执着得心身憔悴,如她的爹和娘;有的执着得聪明,如薛长卿。   那她萧苒桦的执着将会是何样?她不知。   “若世间真的有公平可言,又何来嗔痴念?孩儿,爹真不希望你有朝一日因情而自缚手脚。”严禅重拾剪子,语重心长道。   “是不是像爹一样?”萧苒桦玩笑道。   严禅笑而不答,其间的种种,又岂是一句话就能说得清的?   待萧苒桦回宫后看见床榻上方永的面孔,不禁有些讶异。   他双眸平淡无波,在见到萧苒桦后,一张惨白的脸总算有了神采,他笑着开口:“娘子是从哪儿回来?”   萧苒桦在方永身前坐下,抚平方永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头:“妖孽,你该恨我的。”   方永的眼底染上黯然:“娘子为何如此说?”   “薛贵妃死了,你可知道?”   方永没好气地瞪萧苒桦一眼:“你当我是聋的吗?”   “既然知道,为何不恨我?”萧苒桦疑惑,又将方永身上滑下来的锦被拉了拉。   方永见此嘴边的笑意更深:“是我娘又如何?她用我换了金山银山,让我在方府生不如死了十余年,她的死,于我来说,又有何干系?”   说着,方永拿出萧苒桦给他的连片薄金牡丹瓣:“留此,不过是告诉自己,当初生我之人,便是给我带来灾难的人,不管是薛贵妃也好,方家老爷也罢,生了我,不过是留了一个畜生在世。”   萧苒桦不语,狠狠地给了方永一记,方永吃痛地咬紧下唇,怒道:“有你如此对待病人的吗?”   “你不是说你是畜生吗?何来病人一说?”萧苒桦一笑,在方永看来却是明日般耀眼。   “若说给了我命的人,不正是你吗?你叫我如何恨你?即便因你使我死无葬身之地,我也绝不会有何怨言。”方永说着,靠向萧苒桦的肩膀。   萧苒桦一声低叹:“妖孽,我有没有说过,你越来越懂事了,却懂事地令人心疼。”他爱她,却从不强求,这一点,与他娘很像。   55.-险象   险象   素来身着白衣的仙人今日穿的却是一件玄色长袍,胸前腾跃着一只吞云吐雾的金丝长龙,腰间系着一血色流带,向下延伸勾出他修长笔直的双腿,他脚上穿着墨色祥云戎靴,乍一看完全没有往日的淡雅如兰,也没有那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仙人之姿。   他站在窗前,一双含情的眼睛轻眯起来,带着倨傲狂狷,仿佛从地狱里而出的修罗,不屑一顾地看着人间的生灵涂炭。   只见他俊朗的脸上表情温和慵懒,他开口说了一句:“今日你和我所说的,可是真的?”   “属下对太子殿下没有半句假话,是真的。”萧瑜柏上前报道。   欧阳云凌眼神飘渺地望出窗外,手中的长笛与他身上的杀气对比鲜明:“好,既然如此,就把桦儿是女儿身之事透露给陆南天,切记,多派些人守着,别让桦儿受到伤害,倘若桦儿受损······你们知道后果。”   萧瑜柏忙点头称是。   欧阳云凌勾起一抹笑意,原来他的桦儿不是他杀父仇人之女,竟是当年严禅与皇后之女,他的桦儿,究竟瞒了他多少?   “桦儿,不要怪为师,有太多人在窥探你的好,为师决不允许,决不允许你有任何一丝机会从我身边离开。”   他必须要尽早解决掉廉云国,免得夜长梦多。   “太子殿下,那要由谁来透露此事?”萧瑜柏问。   欧阳云凌想了想,眉间的笑意更胜,就让那些觊觎桦儿的人尝点苦头岂不甚好?:“陆靖扬。”欧阳云凌掷地有声的说。   良久,他又道:“西域那边是什么态度?”   萧瑜柏弯腰抱拳:“千辽国国主当日因桦公子的图纸而败,事后十分崇拜桦公子,待桦公子是女儿身的消息被传出后,千辽国国主似乎有意保桦公子,并称若有缘,要······”   “要什么?”欧阳云凌略带霸气地挑眉,眼中竟汇起杀意。   “要立桦公子为后。”萧瑜柏不禁被欧阳云凌身上所散发的可怕气场震退一步,额头上冒出汗来。   “耶律琪那小子,果真是不想要命了。”欧阳云凌眼中的平淡出现一丝皲裂,后又无踪。   哪怕是与他从小到大的兄弟,也会看上他的宝贝桦儿,真是防不胜防。   欧阳云凌将手交叠在胸前,身上的戾气尽消,脑中全是萧苒桦明媚如春的笑脸,他的桦儿,要的是他。   薛贵妃被赐死后,最为震惊的便是廉扬王,陆靖扬。   陆靖扬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么受宠的母妃居然因大臣们的一本上书而死,更没想到那屡次见到自己就充满敌意的方家二少爷便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   他坐在书桌前,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一封书信,铁血的男儿脸上无一丝血色。   那是他的母妃留给他的信,上面只有两行话“母妃安去,勿念。世间仍留靖扬一手足,名曰方永。母妃欠此儿良多,望靖扬念及血缘之情,争取留得此儿一条性命,以慰母妃的在天之灵。”   :“王爷······王爷,皇,皇上来了······”一旁的小厮不敢打搅陆靖扬痛苦肃穆的沉思,但此话,不得不说啊!   陆靖扬抬头,眼下泛起因劳累而发的黑青色,下巴零星冒出点胡渣,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唐。:“父皇来了?”话说得极轻,却是一点也不弱。   小厮忙点头,便看见在丫鬟的簇拥下而至,身着便衣的陆南天。   “儿臣拜见父皇。”陆靖扬半跪在地上。   “起来吧。”陆南天摆了摆手,一众下人皆战战兢兢地离开,书房中,气氛显得凝重起来。   陆南天瞄到陆靖扬手中的信,深幽的眼中蕴了一丝精光,他坐到陆靖扬的书桌前:“靖扬,你母妃被赐死,你有何要对朕说的?”   陆靖扬站起:“父皇做的事,何时轮到靖扬来做主?”   这是头一次,陆靖扬对陆南天的话语中露出锋芒,陆靖扬依旧一脸恭敬,仿佛方才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一样。   陆南天沉郁的脸上添上一层阴霾:“西域那边的贼人仍是不休,今日萧苒桦一计也只能缓上一缓,朕要你亲自领兵,由我们廉云国来发起首攻。”   陆靖扬轻声地一笑:“自然是由靖扬来领兵,否则如何将功补过?”   此过有二,陆南天不会听不出陆靖扬话中之意,一过为西域进犯之时,施计救国的不是廉云国文武双全,勇猛无双的廉扬王,而是出身于花柳之地的萧苒桦,二过是陆靖扬作为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其母妃竟然与朝中臣子有染,还生下了一个孽种。   “靖扬,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朕有那么多皇子,不差你一个。”陆南天被陆靖扬口中的暗讽给激怒,双眼怒瞪犹如欲扑的豹子,一个狠狠地摆手,便将陆靖扬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挥到地上,发出钝重的响声。   “儿臣知错。”陆靖扬跪到地上,抱拳道,脸上却没有一丝一豪歉意,反是不卑不亢的姿态。   陆南天收回眼色,他现在不能将陆靖扬怎么样,不然,谁来为廉云国送死?   陆南天转首时,突然见到那快要飘落在地的一张画,只消一眼,陆南天险些忘了呼吸。   他拾起画,单薄的画纸在他手中微微颤抖着,同时也连着陆南天的手一起颤抖。   那画上的人一身鲜红嫁衣,轻扬的裙摆与上挑的眉眼使得画中人显得俏皮可爱,那一抹并不太浓的红唇勾起眼中的狡黠笑着,白嫩的小脸上细细地勾描出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凤冠上垂下的几颗帘珠使得画中人清秀的脸庞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   画中的女子并不娇艳欲滴,但却轻尘脱俗。   然而,若是仔细看,定是能看出,画中人身上除了女儿的灵秀之外,还有那用红嫁衣怎么也掩饰不了的英气。   陆南天只想立刻抓碎此人的脸,那画中,分明就是萧苒桦,女儿身的萧苒桦!   “靖扬,这是谁!”陆南天狠狠地将画甩到陆靖扬的脸上。   陆靖扬先是一愣,复又接好画,那是当初萧苒桦逃婚时,他派媒婆细诉萧苒桦的样貌而画出的,他明明有好好收起来,怎会出现在这里?   陆靖扬的额头不禁渗出冷汗,但手中还是小心翼翼地将画上的褶皱抚平,生怕弄破一点画中人的样貌。   “你不要告诉朕,这画中人是你妄想出来的!”陆南天看到陆靖扬的举动,更是震怒,眼中发出的冷冽嗜血之气像是要将一切都毁了。   他一掌击向陆靖扬,陆靖扬嘭地一声撞上后身的书架,书架上的书如雨点,砸在陆靖扬的头上,背上,待书落完了,陆靖扬的头上淤青的一块又一块,而手中的画却仍是不损一丝。   “父皇既然看见了,还请父皇成全靖扬。”陆靖扬跪在地上,胸口因收了一掌,唇边的血溢出,却被陆靖扬轻巧地抹掉。   “成全!?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吗?!完了,完了,朕怎么会用她!”陆南天几近癫狂地吼道。   真是可笑,他那么处心积虑调查萧苒桦的底细,竟然连萧苒桦是男是女还分不清。   萧苒桦是女儿身,一切都被颠覆了,从萧苒桦进宫开始的目的,陆南天就无从知晓。   猛地,像是想到了什么,陆南天笑得更加嘲讽,眼中迸出灼人的火光,那日在洞中伤他的高人哪里是什么噬神派,是萧苒桦啊!是严禅之子来讨债了!怪不得那日之后,严禅就不知所踪。   萧苒桦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陆南天不敢再想,廉云国难道会葬送在一个女子手中吗?   陆靖扬看陆南天一时间变幻莫测的神情,不由担心道:“虽萧苒桦有欺君之罪,但萧苒桦的功不可没,父皇不能因此而要萧苒桦的命。”   “你这个逆子,不愧是薛长卿那个贱人生出来的,你想眼睁睁地看着廉云国灭亡是吗?你可知道,萧苒桦是十三年前廉云国的小公主?”陆南天坐回位子,恨不得有把刀能捅死眼前的陆靖扬。   小公主?陆靖扬一怔,指尖微微颤抖,十三年前的小公主不正是柳皇后的孩子吗?那萧苒桦岂不是······岂不是自己的妹妹?   陆靖扬心中一阵顿痛,手中的画像如同珍宝,现在却嘲讽可笑至极。   “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想必是看上那个萧苒桦了,朕真是想不到啊,十六年前,严禅将朕所爱的女子的魂勾了去,十六年后,他的孩子将朕的爱子的魂勾了去。”陆南天手背上的青筋浮现得越来越多,顺着他华丽的袖口蔓延进污浊的黑暗中。   “父皇是何意?萧苒桦并非父皇亲生?”陆靖扬黯然的眼中燃起一点希望,紧接着在陆南天暴怒的眼神与威严的身躯下不得不泯灭:“父皇为何怕萧苒桦?父皇对严禅将军做了什么?”   “连你也要来质问朕?看来我廉云国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堂堂的廉扬王竟然引狼入室,最后与之狼狈为奸。”陆南天的眼中泛出血色,举手又要一掌,思及利害,还是恨恨地将手放下,眼下能跟萧苒桦匹敌的也就只有廉扬王   “你被奸人所诈,父皇不与你计较,眼下国难当头,朕之辛苦你不是不知,萧苒桦这个人必除,否则她将会是比西域,北原国后裔更加危险的角色。你若还有一些身为廉云国皇子的一点自知,三日后,朕会设宴犒劳萧苒桦,到时候,朕就看看你能否将功补过!”陆南天的口气依旧强硬,逼得陆靖扬往日里的冷静全都碎成粉末。   他抬眼望向陆南天远去的背影,忽然有些想笑,想起当日在御花园前萧苒桦那句含糊不清的话,总算是想明白了。萧苒桦所说的是:“原来封王还是有代价的啊。”   封王的代价,当时他不知是什么,今日,总算是彻彻底底地知了。   帝皇之家,岂会有真正的温情可言?无非都是些尔虞我诈,给予这些尔虞我诈的,不是别人,是那与他有无法切割的羁绊的亲人,生了他,却利用他,然后在达到目的后可以无情地杀了他。   陆靖扬一手拿着薛长卿的信,一手捧着萧苒桦的画像,父皇要他将功补过,要他杀了自己所爱之人啊!   终于,他手中的信在刚毅的铁手中捻碎成末,飘然成风,萧苒桦的画像静静地躺在陆靖扬的手掌中,画中的人笑得星月浮沉,陆靖扬的表情慢慢地由紧绷到松垮,最后无奈一笑:“你说,我该拿你这个逃嫁妃如何是好?”   56.-三诺   三诺   冬气虽未却,颇为暖意的光还是不惜在院中挥洒,将地上的冰晶照得愈发水亮,庭院里少了股刺人的寒冷,未长开新芽的树便招了只孤鸟儿在枝头休憩。   萧苒桦刚一醒来,便看见方永着了一身红艳立在窗前,而方永的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萧苒桦颔首,换来方永一个满足的微笑。   “后悔啊。”萧苒桦边穿上袍子边喃喃自语道。   “后悔什么?”萧云昭从萧苒桦对面的榻上爬起,挠了挠头,有些口齿不清地嘟囔着。   萧苒桦眉梢轻扬:“当初我怎么没将这妖孽卖给九娘?真真是浪费了红颜青春在我手中。”   萧苒桦此语惹得萧云昭一身鸡皮:“你果然和九皇姐是一路的。”   萧苒桦轻笑,不置可否,如愿地看见方永原本柔情似水的媚眼中掺了几丝隐隐的愤怒。   “娘子今日有何事要做,怎起得这么早?“方永走到萧苒桦面前,替萧苒桦整理下有些乱的衣领,虽然指尖的颤抖很轻微,但萧苒桦认识感受到了,也不说破。   “今日当然是有大事,今日就是为你们安置去处的日子啊!”萧苒桦脸上挂上一个满满的笑容,得到的是方永手指僵直,面色煞白惊慌,萧云昭愤恨了然,嘲讽至极的眼神。   “我早就料到你总有一日会说出这句话,只是没想到说得这么快。”萧云昭撩开被子跳下榻,紧咬着唇欲怒不怒。   他虽从未信过萧苒桦会愿意一直带着他,他虽然早早地做好了总有一天被驱逐回阴雪山的准备,但当话从萧苒桦嘴中说出,终是将他心中的准备打破。   方永好看的脸因受毒的那几日变得更加瘦削,现在脸上更是惨白得比窗外的阳光还刺眼,他的手退到萧苒桦的手上,稍一用力地握住,近乎带着委屈的哀怨,道:“这······这是第几次了?”   第几次要赶他走?第几次要丢掉他?   “呃,不用看着我像看着罪无可恕的犯人吧,我这不是为了你们好吗?”萧苒桦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玉人儿。   “谁稀罕!”萧云昭大力地拽起衣物,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萧苒桦一拉,萧云昭袖中的银丝飞将而出,却是没有淬毒。   萧苒桦灵巧一避,但萧云昭的戾气太重,银丝划断萧苒桦鬓上的一缕秀发,此举惹得方永生怒,袖中的银针也要飞出,未等动作,却被萧苒桦给制止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哦!我懂了,我没说我要丢下你们啊,我只是想让你们换个住处,这都不行?”萧苒桦欲哭无泪地看着地上的青丝,不禁埋怨道。   “那你呢?”方永收起袖中的银针,忙不及迭地捉住萧苒桦的袖子。   “我自然也会去,只是要晚上一日,所以我才说今日是决定你们去处的日子,怎地你们没听完就要打要杀的。”   萧云昭挣扎的手顿时停住了,这时,有五个高大修长的黑影挡在了门前,细看之下,那五人脸上均蒙着黑布,但单凭露在外头的双眼来讲,这五人的容貌定是俊朗非凡的。   “你们是什么人?”萧云昭警惕地将手中银丝抽出,却听萧苒桦道:“来得真快,把他们带到无虚老头那里,不,先安置到客栈吧,是哪家客栈到时候再来告诉我。”   萧苒桦将萧云昭抱离地,又牵过方永的手:“你们两个呆在一起可别把人家的客栈给闹腾垮了,我的银子······唉,去吧。”萧苒桦还想罗嗦,瞥到那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五人眼中流露出的鄙视,便收了口。   萧云昭难得安静下来:“萧苒桦,我不管你是不是女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你丢下了我,我会把你毒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真不温柔。”萧苒桦小声一嘀咕,惹得方永失笑,复又道:“娘子,今日是何情形要逼得娘子非离宫不可?是因为我吗?”方永未得到答案,就被雷给挟住,萧苒桦轻轻点头,五人腾空而起,风卷过庭院前的冰雪,萧苒桦的笑湮没在唇边。   是到非离宫不可的境地了,因为师傅在逼她,屡屡逼她。   萧苒桦眸光回转,不意外地看见一抉白衣荡进自己的眼中,萧苒桦沉默不语,由着那不染尘埃的白一点一点靠近,最后将自己的身体拢在怀里。   那是师傅的胸膛,平稳却炽热地跳动在萧苒桦的耳畔,幽香扑了萧苒桦满面,萧苒桦无话,欧阳云凌的双手愈收愈紧:“桦儿要保他们吗?”   “嗯。”萧苒桦没有回头看欧阳云凌的神情,即便她知道也许欧阳云凌的神情几近破碎。   “为师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为师将要攻廉云国,桦儿趁早离开皇宫不是很好吗?”欧阳云凌温热的气息钻进萧苒桦的衣领,双手不安分地在萧苒桦的身上索取起来。   萧苒桦压住欧阳云凌的手,欧阳云凌一惊,萧苒桦的力量竟然这么大,片刻后,欧阳云凌道:“是师傅的错,师傅没有遵守承诺将战事告知与你。”   “师傅明知桦儿在意的不是这个。”萧苒桦终于回过头,将欧阳云凌眼中的压抑与不安收入眼中。   逆光而来,欧阳云凌姣好的面容镶上金边,在萧苒桦的眼前熠熠生辉,然而那双含情的眉眼中,似有什么在变化,萧苒桦不知那变化的是什么,只知道,那些变化,一定会让她心痛。   早在三日前,她就得知欧阳云凌的动机,他要让萧苒桦离开皇宫,并且让陆靖扬当了替罪羊,欧阳云凌不仅是在逼她离宫,也是在铲除自己身边所有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男子。   为什么师傅的不信总是那么的坦诚,那么的光明正大,先是方永,再到陆靖扬,那么下一个会是谁?师傅会认为自己还和哪个男子之间剪不断,理还乱?   “桦儿放心,为师不会让你娘受到一丝伤害,等到事成之后,为师会好好安顿你们,你将会是我萧云凌的皇后。”欧阳云凌将萧苒桦被划断的那缕鬓发挽到萧苒桦的耳后,柔声道。   萧云凌,萧云凌,已经不是欧阳云凌了吗?   萧苒桦静静地看着眼前惊为天人的男子,他已经开始有帝王之气了,他的算计越来越谨慎精密,甚至不惜把她给算计进去,不久后,他会因为他的权位而不得不后宫佳丽三千,到时候他眼里还会有她吗?今日他就已经如此不信她,那以后呢?   萧苒桦心中自嘲,他本来就不是欧阳云凌,他是萧云凌,从头到尾他都是萧云凌,只是她不愿意信而已。   “桦儿不怪师傅,桦儿不想成为师傅的绊脚石,也许桦儿今日挡了师傅的道,师傅想要桦儿离开,桦儿离开便是。”   萧苒桦的话让欧阳云凌的眼神顿时凝住,随后是山雨欲来的趋势:“桦儿,你真的知道为师为什么要你离开这里吗?”欧阳云凌扣住萧苒桦的双肩,让萧苒桦不得不正视他。   萧苒桦轻笑:“不论是为何,桦儿都遂了师傅的愿,这不是很好吗?只希望师傅不要无故伤些不相关的人。”   “不相关?你怎知不相关?你可知当那些男人的眼神黏在你身上时,我恨不得挖了他们的双眼,你怎知他们于我来说是不相关?于你来说又是不相关?”欧阳云凌一直藏在心中的疑虑与担忧随着少有的怒气脱口而出,末了,他自己都惊讶于对萧苒桦的恶劣语气,他凶桦儿?   “师傅是想说这些男子都与桦儿相关,桦儿与他们都有染?呵呵,这是桦儿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萧苒桦佯装无所谓地捧腹,背过身去不去看欧阳云凌,生怕那险些滑出眼眶的泪会在欧阳云凌的眼前闪光。   这回,真的是实实在在地痛了,怪不得世人都说,情情爱爱,不是乐极,便是痛极。   “难道不是吗?”欧阳云凌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嘴,眼中的妒火从心底燃烧,然后无止境地在话语中带着荆棘刺入萧苒桦的心中。   萧苒桦的笑渐渐停了,连带那险些跌出眼眶的泪一并消失不见。   欧阳云凌慌了,凤眼微张,同时带着对自己的不可置信。   “桦儿,为师口不择言,桦儿饶了为师吧。”欧阳云凌努力将语气恢复成原来的温软清润,他伸手将萧苒桦的头抵在自己的下颚,双手圈住萧苒桦的细腰,天上的阳光虽是耀眼,却比不得地上人的一丝一毫。   萧苒桦微笑道:“师傅总是爱开一些玩笑,桦儿怎么会乱当真。”萧苒桦在欧阳云凌的怀里转过身,不期然见到欧阳云凌眼中的谨慎放松了一些,随后淡淡道:“桦儿一直想着相信师傅,不论师傅最后是做到还是没做到,桦儿都相信师傅。”   萧苒桦抬首轻抚欧阳云凌光滑的脸庞,什么时候开始,相处了十六年的他们需要这般小心翼翼,互相算计?什么时候开始,她那么深爱他,他却只是不信。   这样,就好像,他爱她,从来与她无关,不管她爱不爱他,他只顾着自己的那份爱不被背叛就好了。   “桦儿要师傅给桦儿三个承诺,可好?如若师傅做到了,桦儿便等着师傅来迎娶桦儿,不管桦儿以后是皇后也好,是妃子也罢,桦儿以后跟定师傅了。”说完,萧苒桦的眉睫飞上的俏皮可爱,黑亮的眼中炯炯有神。   “哪三诺?”欧阳云凌见萧苒桦当真不在意,不由暗松一口气,复又满富宠溺地问道。   “保我娘的性命。”   “这是自然,为师还等着也喊一声娘呢。”   “不伤及无辜之人的性命。”   “嗯,为师想当个仁君。”   “别让自己受伤。”最后一诺,萧苒桦笑得火树银花:“师傅可是教过桦儿要一诺千金的。”   欧阳云凌的双眼在萧苒桦的笑容下迷蒙,他最爱桦儿的笑容,也最无法拒绝桦儿的笑容了。:“自然是一诺千金。”欧阳云凌凑近萧苒桦的唇,在朱唇上咬了一口。   “若反诺了呢?”萧苒桦未有脸红,认真地问道。   “若反一诺,为师将与桦儿缘断此生,为师将生不如死。”欧阳云凌一脸坚定地看着萧苒桦,此次,他就是拼了命也要保住这三诺。   萧苒桦听到缘断此生,心中不由一空,随即是窒息感扼住她的喉咙,虽是那么短短一瞬,萧苒桦声音有些虚地说:“不可说些别的吗?”   欧阳云凌满面笑容地摇摇头:“桦儿,为师要让你知道,为师今日的诺言皆会实现,你是为师的命,为师绝不会拿桦儿的事来开玩笑。”   那时候,欧阳云凌还不知道他对萧苒桦太不信了,而对自己太自信了,在他登上皇位后,屡屡想到那三个诺言,他就会的炼狱中翻滚一番。   57.-夜宴   夜宴   待欧阳云凌离去,萧苒桦独留在院中,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望天,直到夜色开始笼罩,直到耳边响起那沉稳从容的脚步声。   她微微转首,活动了下有些僵麻的手脚,对着来人微笑。   陆靖扬一身深蓝腾鹰袍,两袖云纹在风中欲飘,收紧的腰带慢慢画出他健美结实的体廓,双腿如松屹立在雪水中,随着他每走一步,裤料相互摩擦出干净有力的响声。   待站到萧苒桦的跟前,陆靖扬的双眼暗得深不见底,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翻滚,复又如陷入沼泽中无从寻觅。   “你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陆靖扬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声音略显低哑。   “不是廉扬王找我进宫的吗?今日倒问起在下了。”萧苒桦站起,摆动了下褶皱僵硬的衣摆。   陆靖扬看着萧苒桦良久,道:“不论你承不承认,你曾经是本王的妃子。”   萧苒桦淡笑:“廉扬王说是那就是吧,在下不记得了。”   陆靖扬的剑眉将立,他叹了一口气:“其实本王很羡慕方永,方永一直在你的庇护之下。”陆靖扬从袖中掏出一枚金黄令牌递给萧苒桦:“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廉云国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也`······别妄想对廉云国不利。”   萧苒桦接过令牌,说道:“廉扬王几时发现在下是女子的?”   陆靖扬转身负手而立,嘴角扬起不羁的笑容,犹记当时与萧苒桦初见,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毫无忌讳地踏进他的屋子,而他当时正在洗浴。   “见你之前便知晓了。”   萧苒桦撇嘴,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小心,陆靖扬真不愧是廉云国一智,从第一次见他开始就被他摆了一道。   “在下若是走了,廉扬王将如何自处?”萧苒桦看向七皇子所外已开始张罗的磅礴鸿宴,而那宴席,暗刀无数,且每一刀都是冲着自己而来。   陆靖扬迈开大步:“本王如何自处不需要你操心,你只要好好保住你自己的命就行了,本王已城都外准备了车马,在宴席开始之前,你便离开吧。”   “在下值得廉扬王如此对待吗?”萧苒桦越来越不解了,她从未向师傅以外的男子付出过真情,为何这些上天眷顾的男子会垂青于她?她不过是个平凡的人罢了,说不好听点,她只是个没什么出息的毛贼。   “值与不值,在于本王,你若是不领情,本王硬绑也会将你绑走。”陆靖扬转头,刀削斧刻的脸庞透着粗犷,浓墨般的瞳色透着隐隐怒气。   萧苒桦一笑:“不知廉扬王还记不记得在下所说的一句话,我萧苒桦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够左右,就算是你也不能,就算是皇上也一样。”   “你究竟要如何!?我只能做到这等地步了,我现在只能保你至斯,你要的是你的一身傲骨还是你的一条命?纵使你有再多能耐,如今你人在皇宫,父皇要捉你那是易如反掌!”陆靖扬瞠目呲牙,气萧苒桦的不领情,气自己如今还帮着萧苒桦。   萧苒桦一摊手:“在下不是说说嘛,廉扬王你这么气做什么,你这一点,倒和你的妖孽弟弟有点像。”   “你究竟知道多少?”萧苒桦竟然还知道方永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这······虽然早就知道萧苒桦深不可测,但也未想到如此境界。   “如今廉扬王都要送我出宫,又何必问这么多,在下出宫便是,只是这晚宴在下不得不去,这关乎到廉扬王的清白,况且在下与你父皇也算是还有未了的旧债。”萧苒桦将令牌收入袖中,抬眼,不出所料地看见陆靖扬惊愕的表情,还有门外来迎接他们的两个侍人。   “廉扬王,请。”萧苒桦恭敬地一俯身,伸手朝向门外。   只听陆靖扬咬牙切齿道:“若是你因不听本王的劝告而丧命,本王绝对连衣冠冢都不会帮你建。”   萧苒桦失笑,陆靖扬说话的口气倒和那妖孽有的一拼。   两个侍人的眼神如寒光锐利,萧苒桦早就感到这不是普通的侍人,明明就是有一身好武技的死士,看来陆南天连他自己的儿子都不信。   辉煌的大殿上龙纹腾跃,披金芒洒玉色,鼎炉升起白烟宛若仙界之气与皇殿相接。   红毯至玉阶上流下,柔滑非常,那红毯上的凤求凰图纹更是亮丽刺眼,使人不敢产生亵渎之心,甚至不敢直视。   殿中的琉璃酒杯在金银桌上乘着佳酿,珍馐入目,让人垂涎不已,香气混着鼎炉中的白烟飘向在殿中跳舞的婀娜女子,那些女子的飞舞轻歌犹如迷惑人心的咒语催情入耳。   殿下的臣子皇子们都摇头晃脑,殿上的陆南天抓着柳如烟的手紧闭双眼。   柳如烟则是在看到萧苒桦的那一瞬间,激动得欲哭,双眼盈满清泪却是不掉,唇角是欣慰的笑容。   萧苒桦以袖掩鼻,眉头轻皱,她不喜欢皇宫女子的香味,比花满楼姐姐身上的香差多了。   萧苒桦与陆靖扬一入大殿,那殿中的歌舞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萧苒桦,陆南天睁开危险的双眸,在萧苒桦脸上冷冷一扫,说道:“开宴吧。”   陆南天的声音让发愣的众人都回过神来,众人各自执起玉筷,萧苒桦不紧不慢地入座,她的座位离陆南天最近。   “桦爱卿,今夜朕大设宴席,聊表廉云国对你的感激之情。”陆南天正起身子,沉稳如钟的话语在金殿上盘旋。   萧苒桦起身对陆南天有礼地鞠了一躬:“谢吾皇隆恩,只是在下不知,这是不是在下的最后一顿了。”萧苒桦的语气平淡如水,在众人听来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桦爱卿何出此言?”陆南天眼中的锐光直射向萧苒桦,那眼神冷凝又可怕。   萧苒桦从桌上举起酒杯,对陆南天示意一下然后一口饮尽,道:“在下近日不过是有些后怕罢了,在下素闻历史上那些残暴昏庸的皇帝会将功高盖主的臣子给杀了,在下心悸,所以做了些无用的感慨。”   “你是在说朕残暴昏庸吗?”陆南天毕竟城府深,虽是被萧苒桦的话激怒,但一时并没有怒极到撕破脸。   萧苒桦环顾了殿上或惊愕于自己的惊人之语或恐惧龙颜大怒的臣子们,心中不由嗤笑一下,这般庸朽的臣子啊,除了摆出一副愕然的姿态就没有一些新鲜的表情吗?   萧苒桦回头看向陆南天:“在下自然没有说皇上残暴昏庸的意思,只是在下不解,若无此等意思,为何来迎在下与廉扬王的侍人是死士?还有这金殿之中为何还隐匿了高手?按皇上的话来说,这夜宴是为在下而设,那这些死士与高手莫不是为在下准备的?”   陆南天脸色一白,未想萧苒桦武功高深到连死士与高手的存在都能察觉。   殿下臣子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香艳醉人的歌舞在此时停下奏乐。   “桦爱卿言重了,朕叫人多加看守金殿,防着噬神派的人有意刺杀,莫不是朕要做什么还要一一向你报备?”   “在下不敢,在下只不过是想向皇上要个痛快。”萧苒桦眼神盯着坐在陆南天身边脸色煞白的柳如烟,安慰似地笑了笑。   陆南天眼尖,抓着柳如烟的手越发紧。:“收好你的眼睛,再看着朕的皇后,朕便当真给你痛快!”陆南天忍不住吼萧苒桦,此话一出,大殿上鸦雀无声。   萧苒桦歉然道:“恕在下收不了,在下的双眼因思母过久致使在下见到皇后娘娘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请皇上恕罪。”   陆南天的额上隐隐爆出青筋:“放肆!别以为你为廉云国做了些事朕就不敢动你,朕出于好心设宴款待你,你竟不知好歹故意冲撞朕,还对着众臣胡言乱语,朕若真要杀你,你有多少颗头都不够朕砍!”   “在下所说的是不是胡言乱语,想必皇上与在下都心知肚明,况且在下为廉云国做了这么多事,从没想过要和当年的严禅将军落得战死沙场一样的结局。”萧苒桦余光瞧见柳如烟目露痛楚的样子,心中涩然。   “严禅将军是为国而死,那是朕给他的无比光荣,若你也因护国而死,那也是你的光荣,你既然想死,朕也不怕成全你。”陆南天见柳如烟的神情,越发地暴戾起来,他的声音宛若引鬼的咒语,一出口,金殿红门打开,执刀佩剑的人们矫健地跃进殿内。   萧苒桦轻笑:“在下还不知皇上给在下定的是什么罪,皇上怎么就这么心急地把人都叫进来找死了?”萧苒桦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众臣们方才在夜宴中好好的气氛仅被陆南天与萧苒桦的一番对话给打断。   萧苒桦的话中透着隐隐的危险,而最危险的,却是殿中的一干执刀执剑的人。   柳如烟一见来人众多,泫然欲泣,她焦急地看向手无寸铁的萧苒桦,脑中猛地想起陆南天在来之前对自己的话   “烟儿,你没想到吧,朕也没想到,萧苒桦竟是个女儿身。朕真的不想让你亲眼看到你的亲身骨肉死在你的面前,但朕必须断了你的念想,否则,你更是不会将目光放在朕的身上,不是吗?”   柳如烟紧紧反握住陆南天的手,虚弱惨白的脸上尽是无助,良久,她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陆南天,我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儿。”   陆南天眉头一紧,揽住柳如烟摇摇欲坠的身子,然后凑近柳如烟的耳朵,道:“做不到。”   再转眼,陆南天看向殿下的萧苒桦,萧苒桦脸上一丝惧意都找不到,反是一边的陆靖扬一脸的犹豫不决,没有要拿下萧苒桦的意思。   “恶意冲撞朕便是一罪。对着众臣胡言乱语,有意诽谤朕,是一罪。不守本分亵渎皇后又是一罪,其罪当诛!”陆南天道。   “古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果然没错。”萧苒桦无奈地感叹一声,在他人眼中却是萧苒桦对自己性命将断的凄凉苦楚。   其间有几个臣子欲为萧苒桦说话,但眼下这个局面,稍有一些忤了皇上的意那便是脑袋搬家,怎还会有人敢发话?   萧苒桦又道:“在下本以为只有在下擅长逞口舌之快,未想皇上所列的罪状竟堪比在下的油舌,真是为难皇上来为在下想出这么多罪状。”   陆南天双眼怒瞪欲裂,脸上的肌肉在怒气之下抽动,他一咬牙,说出让柳如烟悲绝的话:“靖扬,还不快拿下这个逆臣,真是太放肆了!”   见陆靖扬不动,陆南天又沉声道:“别忘了,你是廉云国的廉扬王!”   萧苒桦看向陆靖扬压抑痛楚的眼神,她道:“在下不会让廉扬王为难,只是在下不知,廉扬王会否也如你父皇那般不分是非黑白。”萧苒桦的话很轻,引得犹豫当中的陆靖扬若遭晴天霹雳般愣在原地。   进殿的高手再不管陆靖扬是否领头,而是各自上前对萧苒桦执刀相向。   萧苒桦从袖中掏出玉骨扇,放在脸边轻扬,殿中的高手少说也有五十多人,众高手见萧苒桦如此态度,皆觉得受到轻视,更是愤起杀机。   萧苒桦一跃而起,长袍在殿中若飞摆的鹰翅,玉骨扇在萧苒桦手中灵巧地翻转之间,形成一股带着白雾的气流从玉骨扇中引出,那气流将萧苒桦的周身包裹,凡是近萧苒桦身的人无一不是感到手脚麻痹而失力摔落在殿中。   萧苒桦的玉骨扇越闪越快,其势令人不可目辩何处是她真正的玉骨扇。   玉骨扇中飞射出各种暗器,暗器伤了那些欲杀萧苒桦的高手,但不足以致命。   有几个难得能近萧苒桦身的人,仅仅是眨眼之间,便被萧苒桦扼住喉咙或点住大穴,几十个高手只是在闪烁的刀光残影中就败下阵来。   众臣皆对萧苒桦的武功感到目瞪口呆,就在最后一个高手摔在地上的时候,终于有一个良心发现的大臣跪地道:“臣恳请皇上放过桦公子,桦公子功不可没!”   那个大臣不是别人,正是太保李驷。   陆南天重捶龙头椅,一双鹰鹫似的血眸可怕之极:“李太保这么说莫不是私下与这逆臣结党营私?”   话音刚落,萧苒桦犹如射星向殿上的陆南天袭来,嘴里愤恨道:“真是昏庸无道的狗皇帝!”   陆靖扬急忙点地腾空,飒爽的英姿飞快迅捷,饶是如此,陆靖扬也没挡住萧苒桦飞身之势。   陆靖扬惊诧,纵使之前他知道萧苒桦的武功在江湖中可算一二,但萧苒桦内力深厚到竟然让陆靖扬打破了当初的想法。   他原先想的是,萧苒桦的武功与自己的武功相比,应该在伯仲之间,但现下,他不得不承认,萧苒桦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萧苒桦见陆靖扬来拦,便停下攻击,她收回玉骨扇,瞥见柳如烟脸上放心的笑,她隔着陆靖扬,对柳如烟无声地张了张嘴。   柳如烟看得真切,顿时泪如雨下。   萧苒桦对柳如烟无声地说“娘,等我。”   陆南天一向冷静自制被摧毁地一丝不剩,她见萧苒桦在空中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想唤死士,却听萧苒桦道:“你的死士在要下毒在我酒中之前先被我毒了,真是抱歉啊,皇上。”   陆南天一勾唇角:“你真的以为朕会如此没防备吗?”语一出,萧苒桦低呼了一声:“不好!”这金殿本就是个陷阱!   陆南天按下金椅上龙头的眼珠,突然,金殿周围的四面墙各自一分为二,然后是横飞而出的铁刺,毒箭,流星锤,碎刃······   这些陷阱完全没有顾及殿下大臣们的安危,利器在陆南天与柳如烟座位之外乱射一气,殿下还有突然张开大口的蛇坛,里面的毒舌吐着红信子,黑色弯曲的身子搅在令人看得作呕。   饶是萧苒桦的玉骨扇再怎么厉害,也是禁不起那些不知痛痒乱飞一气的利器与张着血盆大口的蛇坛。   她收起玉骨扇,几个利落的闪身从纷乱的利器之间躲过,却不料在低掠过之时,那蛇坛中的蛇竟会跳跃而起。   蛇的獠牙深深地埋进萧苒桦的脚踝之中,萧苒桦低咒一声,将脚踝处的黑蛇甩开,而那黑蛇的牙却生生从蛇的口腔中连肉撕离开,蛇被扔开,蛇的毒牙仍留在萧苒桦的脚踝处。   陆南天悦然一笑,抚掌道:“朕倒要看看你的命能硬到什么地步,那蛇毒世间无解,你纵是跑出了这大殿也会因蛇毒窜遍血液而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世间便再无你萧苒桦这个人了。”   陆南天转头,在柳如烟耳边轻诉:“看来严禅的孩儿也不是那么聪明啊,烟儿,你怕是等不到她了。”   58.-女子   女子   离城都五十里外的客栈前,有一个白衣女子立在那儿,那女子有些蹒跚地走到已打烊的客栈前叩门,惊得已休息的小二起身开门。   小二本是好梦被扰,打算狠狠教训一下外边不依不饶地叩门的人,门一打开,小二那从睡梦中所带的迷蒙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门前的女子算不上倾国倾城貌,那女子身穿白衣裙,朴素清丽的裙摆只有几点红梅做映衬,夜风将女子优美的身线展露无遗。   女子的乌发轻挽在脑后,只用了一根长细的玉簪作为点缀,虽无富贵之感,但也是世间少有的纯美姿色,女子的娥眉下是一双大圆透亮的眼睛,此时那双眼中有着些许疲惫。   正在小二晃神之际,女子抬眼,一脸楚楚可怜,红唇微张:“对不起小二哥,小女子知道客栈已打烊,但小女子的亲人在此处,小女子赶了许久的路才到了这里,小二哥能不能给我行个方便?”   小二有些失神于女子牲畜无害的双眸中,对着女子点了点头,女子问了小二一十四少年与一七岁幼童的客房处,便轻笑谢下,匆匆往楼上赶去。   小二回神,正在纳闷间,瞧见女子的绣鞋上沾着血迹,顿生不忍,一个女儿家,寻亲赶路都将脚磨破了,小二打了个哈欠,又回到房中倒头就睡。   女子推开门,房内的方永与萧云昭还没有睡下,正对着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女子轻咳了一声,两人才转过头来。   原先在两人脸上的忧虑一扫而光,方永惊喜地上前牵上女子的手:“娘子!”   萧苒桦关上门,脸色看上去有些惨白,她微微颔首,勉强带上一丝轻笑:“你们二人到这多长时间了?”   萧云昭本欲数落萧苒桦一遍,细细打量萧苒桦的一身女装之后,视线凝在萧苒桦的脚踝处便僵住了身子。   方永随萧云昭的视线看去,两眼发直,本因喜悦而染红的双颊此刻蒙上了病态的苍白。   “娘子······娘子这是怎么了?又受伤了?”方永边有些慌乱地说着,边强硬地拉着萧苒桦在床上坐下。萧苒桦本就疲惫难耐,脚踝上的伤经不起一丝牵动,这会儿被方永拉下,眉头不禁皱起。   萧云昭狠狠地敲了方永一记,嚷嚷道:“没想到你长的是花容月貌,怎是个绣花枕头,你没看见她痛得不能走了吗?”   方永咬唇,也不计较萧云昭的粗鲁,他慢慢俯身取下萧苒桦脚上的绣鞋,那晕开在萧苒桦白袜上的大朵大朵红色让方永不住地心痛。   “妖孽,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罢了,陆南天的心思比我缜密了些,还好我跑得快,嘿嘿。”萧苒桦对着面前两个欲怒的人干笑两声。   方永见萧苒桦还能如此没心没肺的笑,心中的痛楚转为自责,他除了会用一些小毒,其他的什么都不会,不能保护萧苒桦,不能替萧苒桦分担苦痛,甚至还脆弱到要萧苒桦一而再再而三的相救,他方永,真的是太无能了。   “你就知道笑!看你这幅皮痒的样子就难受,难怪会受伤!”萧云昭止不住呛上萧苒桦,粉嫩的小手却是凑过来为萧苒桦擦药。   萧苒桦脚踝上被毒蛇咬出了两个又深又大的血洞,白皙的脚踝上如今乌青一片,看样子是已经解了毒,血却没有止住。   萧苒桦挡住萧云昭的手,对上萧云昭怒气汹汹的晶亮眸子,轻轻摇了摇头。   她另一手搭上方永的肩膀,说道:“妖孽你无须介怀,我萧苒桦的伤从来与你无关,你只知如此便可,我从不是什么圣人,我做的事,无非是我想做,若我不想受伤,没人伤得了我,知道吗?”   方永指尖一颤,心中的自责又转回心痛,萧苒桦真的够绝情,平日看上去大大咧咧流里流气的样子,却在关键时刻将关系撇清,她的心里,果然只装得下她的师傅。   “别废话了,老实交代,你又干了什么好事惹了什么祸端?之后又有何打算?”萧云昭爬上床,不客气地坐在萧苒桦的怀中。   萧苒桦一笑,抚着萧云昭的脑袋望向窗外,轻声道:“师傅那儿,我怕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我会等着师傅的,我会······”萧苒桦的目光带上些迷茫不安:“我会最后相信师傅一次,即使师傅从未相信过我。”   萧苒桦嘴边的轻笑有些惨淡,这一信,她赌上了很多,甚至差一些,赌上了自己的命。   “皇兄从来都是说话算话,哪有你说得那么不明事理!”萧云昭对萧苒桦挥了挥拳头。   萧苒桦不应,目光转回到方永身上:“妖孽,若等事情了结了,你可知何为归处?”   方永失神于萧苒桦的眼中,听到萧苒桦的问话,他,目带倔强:“有娘子之处,便是方永的归处。”   萧苒桦听罢,也不答,缓缓地合上双眼。   多想,能够置身于烟云之外该多好。   梦中,她有一个家,她有爹有娘,她有师傅,她有着她一直期盼的平淡温暖,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确信,这等温暖可否实现——   “哈!原来如此啊!”萧翎手中一张寥寥几笔所勾勒出的女子神韵与萧苒桦如出一辙,萧翎脸上快意的笑彰显着他的宝刀未老。   “难怪太子殿下会一直护着那个小妖精,原来是早知那小妖精是个孽种,与陆南天毫无瓜葛。”萧翎刚从方才刀光剑影的夜宴中撤下,噬神派的手下便将临摹了的萧苒桦的肖像送上,并将所查的事全都阐述出来。   萧翎的看着画像许久,双眼顿时放出喜悦的光来:“哈哈哈!老夫总算知晓该如何除去这迷惑太子的妖精了!严禅,严禅,严禅定是没死!”   萧翎想起那日所派之人在洞中所见的景象,如今加以联想,那洞明显是长期囚困人的地方,而那能让萧苒桦拼命去救的人,绝对是当年叱咤沙场严禅大将军!   以陆南天歹毒的心肠,怎么会放过严禅呢?那么陆南天会将严禅囚困至地洞中折磨十余年不无可能!   有了如此大胆的猜想,萧翎眼中的光亮越甚,他沉声一呼,几个噬神派的死士出现。   “老夫今日所命你们做的事,你们暂且不要告诉太子,老夫身为太子太傅,自是有一番打算。你们给老夫去凉林百里之内搜查,看看有没有隐居在那里的男人,若是有,便都带回来让老夫好好瞧瞧。”   “是!”众死士跪地称是,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萧苒桦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一时感到手脚被什么东西束缚得紧,她低头一看,不禁失笑,她的脖子被萧云昭死死搂着,手臂被方永抱在怀中怎么抽也抽不走,这不算宽敞的床被三人挤得毫无缝隙。   萧苒桦的目光透过窗子,颇有思虑停在朝色之中,这个时候,师傅应该到廉云国城下了吧。   方永悄然睁眼,默默地看着萧苒桦若有所思的侧脸,抑不住心中的怅然,正想起身,身边的萧苒桦猛地坐起,一向极少惊讶的萧苒桦此时脸上皆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萧苒桦猛地冲到窗边往外看,惹得还在好梦中的萧云昭嘟囔着转醒。   方永疑惑着跟到萧苒桦的身边往外看,看到的却是正要往城都而去的一群乞丐从客栈前过,为首的乞丐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和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   那个少年怎生得如此面熟?方永不解地看向萧苒桦,只听萧苒桦喃喃道:“老帮主,吴良人,丐帮······”   吴良人?方永有些头绪了,吴良人,那不是先前偷过萧苒桦钱袋又受了萧苒桦恩惠的小乞丐吗?乞丐结群往城都中赶,这是什么意思?   “师傅真是聪明,真是聪明······”萧苒桦笑了起来,弯起的嘴角却不像是欣悦之色,倒显得有些凄艳。   “皇兄的手脚还真是快,今日便派丐帮的人去搅乱廉云国的民心了。”萧云昭穿好衣裳蹦到窗前踮起脚向外张望,口气颇为得意。   “师傅是何时结识到丐帮的?”萧苒桦极力稳住自己的气息。   “我听噬神派的人说,大约是皇兄刚满弱冠之年那会儿。”萧云昭见萧苒桦脸色不好,说得极为小心。   “果然,师傅他真的很聪明,什么都没落下,就算那老帮主救了我的命,师傅也要将丐帮拖入水火之中。”萧苒桦有些嘲讽道。   萧云昭跳起揪住萧苒桦的衣襟怒道:“你给我好好说话!皇兄对你情意深重,你岂能如此菲薄于他?就算你是皇兄深爱之人,我也不许你说皇兄一句不是。”   “我从未菲薄过师傅,师傅的心思深若海,岂能是我可以想明的?我从未看清过师傅,又何来菲薄一词?”萧苒桦拂开萧云昭的手,眼神清冷一片。   萧云昭被萧苒桦拂了手,正欲开口反驳,却见一只信鸽从远空疾飞而入。   那信鸽停在萧苒桦的肩头,亲昵地蹭着萧苒桦的脸颊,可萧苒桦的脸色没有缓和,反倒更加凝重起来。   萧苒桦拆下信鸽爪上的小竹筒,取出筒中的纸条,一张脸顿时失色无光,那上面的字迹是雷的,上面写道:属下们办事不利,有负桦公子所托,桦公子生父被噬神派所擒,如今不知去向,桦公子速归。   萧苒桦将手中的纸条握成团,然后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的凄清又带着释然:“师傅,三诺中你已反了不伤无辜之人一诺,其余两诺,桦儿犹为期待师傅你将如何完成。”   萧苒桦没再看萧云昭一眼,而是唤了小二带了男装进来。   萧苒桦一言不发地换上简朴的布衣男装,待束好发之后,她从袖中掏出玉骨扇,玉骨扇对着窗就是一扇,窗破,萧苒桦欲纵身而去,身后却有两双手拉住了她的衣襟。   “萧苒桦,你不可因迁怒于皇兄而将我留在这里!你可别忘了你当日所说的话!”萧云昭有些急了,他不知向来好脾气的萧苒桦究竟是受到了皇兄的什么刺激,但他绝不能让萧苒桦弃他于不顾,阴雪山上的日子,他待够了!   萧苒桦转眼看萧云昭,清冷的目光转为寡淡:“放心,我不是那么言而无信的人,你在此等着,风和云会来带你去无虚老头那儿,不多久,我就会回那儿去的,你且在那儿等着便是。”   萧云昭听罢这才放下圆嫩的小手,别扭道:“是你说的!”   方永则如何也不放开萧苒桦的衣襟,他有不祥的预感,他绝不能放开萧苒桦!一步也不能离!   “方永,放手。”萧苒桦头一回不叫方永妖孽,语气肃穆沉重。   “我绝不放手,娘子,这辈子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放手,我不想再以为你葬身火海,你若是死了,我绝不独活!”方永迎视着萧苒桦此时一点波动也无的眸子,坚定的口气带着成熟的男子气概。   萧苒桦抽回衣襟:“你只会碍事。”   “我会毒针!”   “若我要用毒的话,带上萧云昭岂不是更好?”萧苒桦嗤笑一声。   方永一惊,眼前的萧苒桦很陌生。   方永不死心地从后面将萧苒桦整个抱住:“娘子。”   萧苒桦不语,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只妖孽。”说完,便揽着方永的腰从窗口飞出。   59.-国灭   国灭   待萧苒桦带着方永赶到廉云国的时候,萧苒桦呆住了。   仅仅一晚,廉云国便被漫天哭声与血光所覆盖,进廉云国城都屠城的不是北原国的军队,而是西域千辽国的军队。   血色在四面八方漂泊,甜腥味混合着百姓的哭泣惊得初春的鸟儿哀啼,兵刃刀戈,金属的刺耳撞击声划破耳膜,满街都是在跑在跳在求饶的人。   铁蹄不是在战场上奔驰,而是在百姓的家园中烧杀抢掠。街上还有乞丐在呐喊着:“亡国啦!”声音凄厉好似吐血杜鹃。   萧苒桦带着方永躲在暗处,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一阵冷凝,师傅,这就是你说的不伤?你确实是没有让北原国的军队来伤无辜之人啊,你却让与你有盟约的千辽国来伤人。   呵,执刀而杀人,曰,杀人者,非我也,兵也。师傅深谙这个道理啊。   街上有人认出萧苒桦来,又惊又喜,冲到萧苒桦面前哭喊跪拜:“桦公子,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快,快,桦公子,救救我们吧!千辽国的军队是魔鬼啊!千辽国的君主亲自领兵,杀人不眨眼,廉扬王败退回宫,那些肉食者根本无法谋之啊!桦公子,救救我们吧!”   此语一出,那些侥幸从官兵手中脱离的百姓纷纷向这里涌来。   人群的涌动让肆意杀人的军队往这里移来,那领头驾马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萧苒桦,军队仍在肆意妄为,只有那驾马之人蒙着面,眼中流露出玩味还发出笑声。   “你是萧苒桦?”耶律琪看向萧苒桦平淡如水的双眼。   周围的士兵全都围上来,兵器正欲挥向萧苒桦,便被耶律琪的一个眼神制止。   “在下是萧苒桦。”萧苒桦对着耶律琪抱拳,然后将身旁的方永拉到身后。   “本王还以为你死了,正想多杀几个人去祭奠祭奠你呢。”耶律琪话语中多占痞气。   萧苒桦也不恼:“多谢大王的美意,在下心领了,能得到大王的赏识,是在下的容幸。”   “既然你能以此为荣,何不跟着本王回千辽国,本王绝不会亏待你的。”耶律琪的话带着暧昧。   萧苒桦轻皱了下眉:“大王如此美意,在下却之不恭,只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大王能否看在在下的面子上,放过这些无辜百姓,毕竟这些百姓的生死于大王来说无关痛痒,大王就不要如此费力地挥刀杀人了,相信大王的士兵们也觉得杀人是件力气活。”   “哦,按你的意思,本王这么做错了?本王可是在帮你啊。”耶律琪从马背上俯身想要触碰萧苒桦,却被萧苒桦的一个闪身躲开了。   “在下的言尽于此,大王若是能够罢手,在下感激不尽。”萧苒桦无端地厌恶起眼前的耶律琪来,虽然她自己也是轻浮之人,但耶律琪这样,早已跨出了轻薄的范围。   “要本王答应可以,但是······你给本王凑近点。”耶律琪对着萧苒桦勾勾手指,萧苒桦身后的方永想出来挡,却被萧苒桦按住肩膀。   萧苒桦凑上前,耶律琪俯下身,耶律琪脸上蒙着的布丝滑冰凉触到萧苒桦的脸上。   萧苒桦不语,只听耶律琪在萧苒桦耳边戏笑着说:“云凌现在带着噬神派在皇宫里,你说说,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   说罢,耶律琪正起身,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他开口道:“本王就依萧苒桦之言,你们都给本王放下兵器。”   空中再也没有兵器的交锋声,只余留那来回飘转的哭泣。   终于不用受残害的百姓跪在地上对着萧苒桦千恩万谢,萧苒桦早不顾回应,拉着方永匆匆地往宫里赶,踏进宫门的那一刻,萧苒桦回头对马上的耶律琪道:“在下希望,大王的话是可信的。”   耶律琪只笑不语。   朱门开,萧苒桦不知,这一去,便是心死之向。   萧苒桦带着方永踏进皇宫,御花园中的花呈垂零之状,太监和宫女的横尸重重叠叠在路间,玉瓦琉璃碎了满地,珍馐佳酿在这白日中翻腾着腐臭之味,一路上的了无生气让萧苒桦愈发紧张不安起来。   爹呢?娘呢?会不会受害了?怎么办?怎么办?萧苒桦面色平淡,心中却是忧急如焚。   似感应到萧苒桦心中的不安,方永伸手牵住萧苒桦的手道:“娘子,别急,不会有事的。”   萧苒桦转眼看向方永关切满满的眼,紧绷的心情缓和了不少:“妖孽,你要知道,这次跟着我来,也许你会丧命。”   “娘子呢?”方永问。   萧苒桦想到欧阳云凌,神色复杂地说:“丧命的也许只有你。”   “娘子没事就行。”方永的笑颜如花,美得令人想哭。   萧苒桦极力避开那让自己生出恻隐之心的笑脸,淡淡道:“我会尽力保你周全的。”   方永柔媚的眼慢慢上翘,他是生是死又有何关系,只要他的娘子无事,他便心满意足。   萧苒桦在宫中兜兜转转,总算看到了噬神派的人以及欧阳云凌。   萧苒桦就在暗处这么看着,他的师傅真的是天子之姿,她为何看不出来呢?   欧阳云凌穿的再也不是谪仙般的白衣,双眼再也不是她所熟知的温情脉脉,青丝再也不是她记忆中那般飘逸出尘。   眼前印出的欧阳云凌是狂狷不羁的,他的眼透露出他的雷厉风行,他的胜券在握,他的心思深沉。   是几时起,他是萧云凌而不是欧阳云凌了呢?   “太子殿下,属下们找不到陆南天的踪迹,只抓到了廉扬王陆靖扬。”噬神派的人跪了一地,而萧云凌身前,被押着的陆靖扬一副狼狈的样子。   “觊觎我的桦儿,如今尝到了丧国之辱,不知廉扬王会否觉得自己配不上廉云国一智之称?”萧云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向陆靖扬的眼神中透着轻蔑,此人,终是没有资格和自己争桦儿。   陆靖扬抬头,几根发丝如杂草混杂在视线间,他棱角分明的脸廓上明显有刀痕交错其上,破口的盔甲凝着血色,即使是如此,仍是掩盖不了陆靖扬身上与生俱来的高贵之姿。   陆靖扬一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陆靖扬输了便是输了,岂有不认之理?只是我不知,你口中的桦儿是何人?”   萧云凌眼中闪过寒气,一挥手,长笛在陆靖扬的脸上留下又深又长的一条口子:“桦儿是你能说的吗?陆南天的儿子与陆南天一般地不知廉耻。”   躲在暗处的萧苒桦心中一缩一痛,竟有些茫然起来,她的师傅真的不在了。   萧苒桦不禁握紧手,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抓着方永的手。   方永只觉得自己的手就要被萧苒桦握碎了,饶是如此,他也不敢出一声,除了沉默地陪在萧苒桦身边,还有何事是他可以做的?又要如何做才能消却萧苒桦眼中深重苦痛的悲哀呢?   “纵是要将这皇宫掘地三尺也要将陆南天给我找出来!还有,保护好桦儿的生母,若有闪失,定斩不赦。”萧云凌不再看向地上自语发笑的陆靖扬,他转身下令。   众门徒向四周散开,血腥味愈发在空气中涌动起令人恶心的甜与咸,直到方永担心地摇了摇萧苒桦僵硬的手臂,萧苒桦才缓过神来,垂下眼帘。   方永见萧苒桦的双眼紧闭了一会儿又睁开,萧苒桦的双眼中不再是方才的悲痛与往日的郁结,而是覆上一层清明冷然,方永想要开口,却听萧苒桦道:“妖孽,当真不怕死?”   方永长睫微颤,浅笑道:“你每每如此问,我次次都是同样的回答,你又何须再问?”   萧苒桦抬手拍拍方永的头,歉然道:“是我的错,今后不会了。”萧苒桦远眺东南方,随后拉起方永,道:“妖孽,随我去救我娘吧。”   60.-泣血   泣血   原以为一生再也没有相见那一日,却在抚上思念之人面额时除了无言,便只剩无言。   那一朝誓言犹还在耳,无法兑现,便是伤离别了十六个春秋。   柳如烟不知自己是如何震惊,狂喜地看到那人的脸,却以为依旧如同那夜夜痴梦,梦醒之后,悲恸袭来空成念。   “烟儿。”不会有错,是她日思夜想的声音,那仿佛被粗粝磨得沙哑却情意绵绵的声音。   良久,柳如烟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子呆愣着,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而心惊:“桦公子,你怎么还在此处?这是皇宫,万万不可再待下去!本宫送你出宫!”   柳如烟匆匆地拉过男子的手,急得如火在烧,她背对着男子,轻轻说道:“桦公子,别再扮严禅了,你终是像不了那人的。”   语罢,有些僵硬的怀抱圈住柳如烟,那声音没有丝毫罢休的意味:“烟儿莫不是嫌我来得晚了?还是······”男子的声音变得小心又有些卑微:“还是嫌了我的这张脸?”   男子布满伤痕的手执起柳如烟的柔荑抚上自己的面容,然后随着一条晶莹的缝隙轻轻撕扯,一张惨不忍睹的面容便展现在柳如烟的面前。   柳如烟瞪大泪眼,喉间哽塞难耐,呜咽着抚上男子脸上坑坑洼洼,无法辨别样貌的脸,那张脸熟悉又陌生,令她既心酸又心疼。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烟儿,我没忘。”男子加大抱着柳如烟的力道,怜惜地吻上女子脸上滑下的清泪。   “骗人,定是我又犯心病了,严禅怎么会在这里?”柳如烟仍是无法相信,迷惘间,她又去摸严禅的面容:“严禅,很痛吧,烟儿帮你摸摸。”   柳如烟魔障般的面色在被严禅吻得唇间一痛时,终是回过神来。   “烟儿摸了,便什么都好了。”严禅的泪在眼眶,对着柳如烟笑道。   “真的是严禅?”   “是我。”   “严禅?”   “嗯,我在。”   “我等了很久了。”   “是我不好。”   “骗人!你骗了我十六年了······”柳如烟攀上严禅的肩头,在严禅布满伤痕的脖颈上重重咬了下去,同时,咸涩的泪滑进喉中,烫痛了严禅的心。   严禅温柔着抚着柳如烟的发丝,生怕一个用力,怀中的人便会消失。   待柳如烟哭累了,猛然醒悟过来,既带着无奈又带着焦急:“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你快走,快走啊,我不要你死,陆南天会让你死的!”   “十几年了,烟儿你竟能心狠得忍受再一次的别离吗?”严禅将挣扎出自己怀抱的柳如烟又纳入怀中。   只听柳如烟小声抽泣:“你怎么能说我心狠?怎么能如此冤枉我?你,你······”   严禅好笑地看着女人委屈的脸,还是和十六年前一样啊。   “我被噬神派的人带到这里来,幸而能见你一面,就算死也是无憾了。”严禅拍着柳如烟的背为柳如烟顺气:“我们的孩儿长大了,你也见到过她不是?她很有出息,样貌好,武功好,才学好,你说是不是?”   柳如烟点点头,嘴角绽开笑,萧苒桦,他们的孩儿,长得真的很好。   “桦儿很坚强,但是我不能拖累桦儿。”严禅用食指轻轻化开柳如烟眉间上的小山:“所以,我便来连累你了,你愿是不愿?”   没等柳如烟开口,门破风进,凛冽戾气阴重且狠戾,残破金黄龙袍没有掩去来人的帝王之气,那双如毒蛇般的眼怨恨地缠在严禅身上。   时间到了,不管是怨是恨,是情是意,那纠结在严禅,柳如烟,薛长卿,陆南天之间的羁绊该到断了的时候了,薛长卿选择了一杯毒酒泯情之浮沉,现在,便是到他们了。   “你们的孩儿确实是好得没话说,因为你们的孩儿,朕的江山不久便要拱手他人了。”陆南天手中的利剑泛着寒光,语气隐忍。   “我们的孩儿从未对你的江山有意,是你的昏庸残暴才会有如今。”严禅将柳如烟护在怀中,独眼看着陆南天,竟觉得陆南天一点也不可恨,而是可怜又可笑。   “呵,你的孩儿能将你救出,倒是在朕的意料之外,从你被救那日,朕便知还有见你之时,只是,像你这样的废人不配抱着烟儿!”陆南天的话让严禅身子一僵,在低头看到柳如烟爱意不变的眼神后,便是释然。   陆南天举剑而来,柳如烟从严禅身后而出,挡在严禅的身前瞪着陆南天,那眼中的恨意让陆南天的剑尖一颤。   “烟儿,朕从未走进过你的心吗?一刻都未曾走进过你的心?”那帝王放下手中的剑,第一次,那么沉重那么期待那么平和地开口。   “都过了这么多年,皇上依旧不明白吗?我柳如烟,生生世世仅系心于严禅一人,从与皇上初见那日,如烟便这么说过。”柳如烟紧紧地握住严禅的手,柔情似水。   “为什么?朕是皇上,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陆南天的语调不禁提高,却被柳如烟打断:“我要的从来只有严禅,而皇上,只有百般地破坏,甚至将我的夫君与孩子逼入死境。”   “朕要朕爱的人爱朕,有什么错?!你可知朕这么拼命地赶到这里来是为何?朕是为了看你一眼啊。”陆南天要上前,柳如烟忙退了一步:“谢皇上厚爱,如烟承受不起。”   “烟儿,你不该伤朕的。”陆南天额上跳起青筋,手中的剑柄就要捏断。   他给了她百般宠爱,她不要,于是他只能用尽手段,让她所爱之人死,将她囚困于深宫之中,他那么爱她,究竟错在何处?!   手中利剑举起,未等柳如烟和严禅反应过来,那剑已如闪电,射进柳如烟的腹中。   既然国要灭了,他无法再囚禁着她,那就让她死吧!她死了,他便不再爱了,便也生不出怨恨与狠戾,也便不再有日日在妒火中烧的苦痛与矛盾。她死了,他便可得以解脱。   “烟儿!烟儿!”严禅的脸色大变,焦急的神情使那张可怕的面孔变得更加狰狞,他僵硬的手脚尽全力是自己的动作变得温和,那一刻独眼仿佛要滴出血来。   柳如烟的身子向前倾,但意识到前方是陆南天之后,咬着下唇直到出了血,才有一丝力气向后退了一步,倒在严禅的怀中。   “为什么连此时你还要选择死在那个废人的怀里!”陆南天彻底疯了,他用力捶着红桌,一拳之下,桌塌成两半。   “严禅,我,我怕疼。”柳如烟抿紧唇,似乎这样就不痛了。   “不怕,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严禅不再惊慌,眼神被一派温柔取代。   “你不能走,你要是······又走,走,就再也······见不到,不到我了。”柳如烟有些调皮地笑了,尽管那笑苍白无力。   “我不走,烟儿你别说话好不好?你看着我就好。”严禅小心地将柳如烟的发撩到耳后,吻了吻柳如烟的唇,像每次柳如烟喊疼的时候那般宠着她,哄着她。   “严禅,怎么办······我舍不得你,我······不想死,舍不得······你。”柳如烟不依地抓着严禅的前襟,嘟着嘴小声道。   “傻烟儿,我又岂会舍得你?”严禅的手稳稳地落在柳如烟腹上的剑柄上,眼神更加温暖起来:“我来陪烟儿好不好?我都失约了十六年,我不想再无信下去。烟儿再忍忍痛,好吗?”   柳如烟的神智有些不清,她模模糊糊地应了声好,便觉得利剑猛地穿透了自己的腹部,动作之快让柳如烟竟不觉剧痛,只是受不住地喷出一口粘稠的甜腥之血。   柳如烟困难地转过头,惨白的脸对上严禅笑意温和的面孔,严禅的一口鲜血慢慢地染红柳如烟的眼,那把利剑透过柳如烟的身体,穿过严禅的怀抱。   柳如烟双眼瞪大,终是微微笑了笑:“傻子。”   “你们都疯了!疯了!”陆南天看着瘫坐在血泊中的二人,疯狂地叫嚣起来。   就在这时,风过带血迷了双眼,萧苒桦牵着方永站在门前,眼前的这一幕远比那火海来得刺眼。   “爹!娘!”金黄寝宫上空划破一声凄厉叫声。许是那声叫声太过惹人悲恸,那飞在上空的成对春燕在那叫声中各自分飞。   忆往事,你执我手,道尽誓言不悔为我归   又怎知,一朝西去驾黄鹤,独留泪洒阑干凋红颜   今与伊逝,不求生能长相伴,只求共枕黄土续前缘   61.-心死   心死   萧苒桦不知以怎样的心情看到这一幕的,她只觉得,啊,往日那些美好的愿望终究只是愿望,她只觉得,眼前涌动着血潮快要将她湮灭,那瘫坐在血泊中的爹娘很恩爱,却始终是可望不可及的。   严禅与柳如烟同时转头,看向萧苒桦,各自脸上带了苦涩又愧疚的笑容。   萧苒桦放开方永的手,飞也似地跑到严禅与柳如烟跟前,眼泪一颗一颗坠下,像一个孩子般搂着严禅与柳如烟。:“爹,娘,不要走,不要走,你们看看桦儿行吗?爹娘也爱一爱桦儿,不要走好吗?”   柳如烟已伤重到无法开口,只是徒劳地想抬手,最后指尖动了动,便垂落,细白的肌肤上染红粘稠的丹蔻,连那若有似无的气息也在手落的那一刻彻底地消失了。   严禅温柔地抚下柳如烟的眼皮,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怀中的人儿,对萧苒桦道:“孩儿,你······你娘累了,爹,爹也累了。”   “爹,是孩儿不孝,是孩儿的错啊!”萧苒桦泣不成声,一张口便是嘶哑得令听者都止不住心酸流泪的声音。   “傻话。”严禅在萧苒桦惶恐不安,心如刀绞的眼神下闭上了眼,他的面色安详,连带着他脸上的狰狞的疤痕也变得平和柔软。   那两人的和色面相是佳偶天作,看得萧苒桦双目刺痛,一颗心不停地下沉,最后万劫不复。   严禅的唇中最后飘零出了一句话:“孩儿,活下去······”   萧苒桦从未如此无措过,她呆愣愣地拥紧自己的爹娘,任凭浓于水的血浸湿她的衣襟。   她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感,眼瞳深处是空荡荡的一片不知名的深渊。   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房屋,那些人在萧苒桦眼中仿若空气。   那些人中便有她的心上人。   萧云凌看着萧苒桦呆滞的样子,只觉得身处冰窖,浑身发冷,要失去了吗?那张只对他绽放的清澈笑容将会不复存在吗?   “太子殿下,陆南天疯了。”萧翎跪在萧云凌脚边道。   萧云凌刺骨冰寒的眼神看着萧翎,咬牙切齿道:“为什么独独皇后的寝宫不搜?!”   萧翎不再出声,下一刻,他被萧云凌的一掌打飞,撞在红墙上发出了巨大的闷声。   萧苒桦似有所查,她抱着严禅和柳如烟的手依旧不松,只是那双空洞的眼转到萧云凌所在的位置,一直没有表情的面容上挤出了一丝令人心惊胆战的冷笑。   “桦儿······”萧云凌欲上前,一股风头如刀夹杂着黑影袭来,风过之后,便听噬神派的门徒以及北原国的士兵到底呻吟不起。   萧云凌一惊,桦儿何时学会了这样霸道的招数,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动弹了。   “我要的很多吗?”萧苒桦开口,语气再也不像往常。   “师傅,你已反了两诺,最后一诺,再说反与不反已经没意义了。”萧苒桦小心地放下自己已赴黄泉的爹娘,慢慢地走到萧云凌跟前   “我不该再叫你师傅了,对吗?北原国皇上?”   萧云凌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竟然连出声都做不到,只能用乞求的眼光看着萧苒桦,桦儿,你不能走,不能走,桦儿······   “为何会如此?我那么深深地爱着你,你却一点信任都不曾给与我?你当真如此想要这个皇位吗?”萧苒桦看着萧云凌的眼,语带自嘲。   不是这样的,桦儿,你听我说,我只要你一个,我不要皇位啊!   “你······”萧苒桦的话被一个怀抱与一个响声所截断,方永抱住萧苒桦的身子,尖细的下巴抵在萧苒桦的头上,而那响声正出自于方永的头上,萧苒桦循声看去,只留哑然苦痛。   方永的头上,赫然是陆南天手持的廉云国玉玺。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都是疯子!嘻嘻······哈哈哈!”陆南天不知从何处袭向毫无防备的萧苒桦,而方永,不知何时将自己拥进怀中,为自己受下那一击。   血犹如滚烫的岩浆自方永光洁的额头上流下,萧苒桦看见方永那双破碎迷离的桃花眼微微上翘,那双桃花眼中满满担忧。:“娘子······”   萧苒桦接住方永残败下来的身体,然后狠戾地出手,扣上陆南天的脖颈,生生地将陆南天的脖子扭断,也将陆南天的疯癫怪笑扭断在喉咙中。   彼时萧云凌已自行冲穴成功,一把抓住萧苒桦的肩膀,却在还没触碰到萧苒桦时,喉中吐出一口血来。:“桦儿,别走,为师不能失去你。”那话语没有因为受伤而有所停顿。   “三诺已尽,皇上,缘断此生,生不如死。”萧苒桦抱紧方永那还残留有余温的身体,喃喃道。   最后,她像是发了狂,伸出玉骨扇将萧云凌身后所有士兵与门徒一概打死,血溅如飞花,断肢在天上飞舞,不知那嘶嚎延长了多久,也不知那血是不是流成了河,萧苒桦始终没变一丝神情。   萧苒桦的喉间溢出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她大声道:“我从火中生,便从火中去!”   于是,萧云凌被萧苒桦点穴推出寝宫,然后烈焰开始在无法动弹的萧云凌眼前焚烧,带着血腥的炭火,布满哀嚎的黑烟,慢慢笼罩了整个皇宫。   “桦儿,桦儿,桦儿······”   当援军和被千辽国的国主赶到时,只见一脸悲怆的萧云凌无意识地对着火场唤着,仿佛这样,他所想的人便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救命啊,有谁来救救他的心?他的心在里面!在火场里面啊!   萧苒桦不知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她在火中早已无关痛痒,却在感知到方永气息的一刹那,拼了命地出了火场。   然后她如同一匹不知疲倦的骏马,不停地飞跃着,雨越下越大,萧苒桦依旧不停,她用尽力量为怀中的方永遮挡风雨,无奈比萧苒桦高出一头,雨水将方永脸上的污血淋净,那妩媚生娇的脸上横了一条长长的疤,生生将一张绝艳的脸划破出瑕疵。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总算停下来,她敲开木屋的门,一个咋咋呼呼的白须老人手持着一把扫帚,狠狠地打向萧苒桦。   萧苒桦护住怀中的方永。   那老人像是意外于萧苒桦接下这一击,待细看萧苒桦之下便知不妙:“臭丫头!你都偷了我多少的丹药了?你怎么还有脸将一个小孩送到我这里?如今还没皮没脸地蹭到我这里?我无虚可不是收养吃白饭的,你······”老   人放下扫帚,便看到萧苒桦整个身子向后仰去,即使闭上了眼还是护着怀中的人。   老人一惊,忙探了探萧苒桦的脉,大呼一声不妙,转头唤了两个药童出来。   奈何药童怎么拉也无法将方永从萧苒桦的怀中拉开。   老人紧皱着眉蹲下,听着萧苒桦口中喃喃自语道:“救,救······”   老人一摸白须,叹了口气,遂在萧苒桦耳边道:“臭丫头,我会帮你救人的。”   此语一落,萧苒桦的手立刻松了,连着张合的嘴也没了声音。   62.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神医   神医   “师傅师傅,臭丫头怎么了?”   “师傅师傅,臭丫头今日还带了一个美人啊!”   蹲在炉灶前的两个正在煎药的药童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不时还往里屋探探头,吵得无虚老头不禁骂道:“你们两个不好好守着煎药,废话怎这么多?当心我拿你们试药!”   “他们二人究竟伤势如何?”萧云昭守在萧苒桦与方永的床边,不无担心地问无虚老头。   无虚老头叹了口气:“这臭丫头命大,怕是想死没死成,不多久就会醒的。倒是那个男儿······怕是救不了。”   “什么叫救不了?你不是神医吗?为何治不了!”萧云昭愤恨地跳上前一把揪住无虚老头的胡须,惹得无虚老头一阵呼痛。   “你这小孩,放手!你放不放?哎呦,痛······”无虚老头抽着萧云昭手中的胡须,呼疼的样子好不狼狈,引得坐在炉灶前的两个药童一阵偷笑。   正当此时,萧苒桦的眉睫一颤,一双深沉如死水般的眼睁开,萧云昭看见后立马放开无虚老头的胡须,奔到萧苒桦跟前呼道:“萧苒桦,你感觉如何?”   触及到萧苒桦的眼眸之后,萧云昭一愣,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又看了一遍,不是萧苒桦,萧苒桦的眼神是清澈透明的,偶尔带了一丝谄媚的讨好和慧黠的灵光,但绝不是如此麻木不仁的,如此眼光让萧云昭想到了行尸走肉。   萧苒桦没有理萧云昭,只是对着无虚老头说道:“如何救不了?”那声音,无一丝起伏。   “臭丫头,你这是什么德性?你照照镜子看看,连街边的乞丐还不如,那些乞丐比你还有些人情味。”无虚老头皱眉道。   萧苒桦依旧方才的问:“如何救不了?”   无虚老头看了看面色青白的方永,又看了看麻木的萧苒桦,终是说道:“倒也不是救不了,只是这就人的法子太恶毒了些······”   “怎么救?”萧苒桦坐起身,避开萧云昭关切的眼神,径直走到方永床边坐下。   “需要身子底好的人能做药人,那做药人的人必须日日浸药浴,日日为他供血。”无虚老头说完,已能预感到萧苒桦接下来会说什么。   不出所料,萧苒桦张合着嘴道:“我来。”   “萧苒桦,你疯了!又不是只有这一种办法,日日供血岂是你能承受的?况且你还有伤在身。”萧云昭虽委屈萧苒桦方才那么对待自己,但想到毕竟事出有因,也就罢了,如今萧苒桦竟答应了如此荒唐的救人之法,他哪能不急。   萧苒桦抽出被萧云昭拽着的衣袖,看着无虚老头道:“快救。”   “臭丫头,丑话我可说在前头,你若因供血而死了说不定也救不回这人,而且,即使救过来了也未必······”   “救。”萧苒桦平板的声线硬是打断了无虚老头后面的话。   无虚老头吩咐了药童,出房门之前回眼看了萧苒桦,埋怨道:“什么天下第一神偷,如今不是偷而改成抢了,看来药钱是别指望了。”   萧云昭又气又不解,但眼下的情势那是他可以随便发脾气的,他虽想阻止,怎奈萧苒桦根本就不理他,只顾着呆呆地坐在方永床边,双眼无神地看向窗外。   不一会儿,一大桶药浴就放在了房中,那药味浓的吓人,黑黄色的药水上飘着热气,液面上漂浮着不知名异兽的断肢断首。   萧苒桦毫不避讳地脱了外裳,直接跳进药浴之中,一进药浴,萧苒桦便觉自己被扔入刀山之上,药浴所及之处,蚁噬之感痛穿四肢百骸,可萧苒桦没有动,她将整个身子都沉入药浴之中,独留一双黑白分明却又黯淡无光的平视着前方。   “萧苒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不说?”   “萧苒桦,你这般寻死觅活的是为了什么?”   “萧苒桦,廉云国如何了?我皇兄如何?”   “萧苒桦,你给我振作些!”   这些日子,萧云昭不知自己对萧苒桦说了多少话,只是萧苒桦这个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能让萧云昭白费了不少口水。   无虚老头除了定时喂萧苒桦吃些补力的丹药和定日取血之外,便再没有和萧苒桦说过话,颇有一种放任萧苒桦自生自灭的意味。   而萧苒桦自从进了药浴之后便没再出来过。   “臭老头,你有什么法子能帮帮她?继续如此下去,萧苒桦会死的。”萧云昭守在浴桶前也是不吃不喝了好些日子,他看着无虚老头从屋外进来,急得攀上无虚老头的手臂,两只中尽是疲惫与焦急。   无虚老头看向萧苒桦,萧苒桦依旧是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无虚老头道:“她不是我认识的臭丫头,我便不必救她,如今的她,不过是空留了一身躯壳在此,即使我出手救了她这幅躯壳,她的心若是死了,再世华佗也是救不回的。”   “骗人,我不信!”萧云昭听罢,从无虚老头的手上跳下来,爬到浴桶边上对着萧苒桦大喊:“萧苒桦,我不知你到底是为何会如此,但你不是将方永带回来了吗?想必方永变成现在这样定是与你有关。方永为你而瘫在床上生死未卜,你当真以为死了便是对方永的偿还吗?你错了!若是你就这么死了,你便不是欠方永一条命,而是一辈子!是一辈子!”   一直对萧云昭的话毫无反应的萧苒桦表情动了动,只不过是将飘渺的眼神落到了床上的方永身上,便再无动静。   “师傅!师傅!那美人像是有动静了!”两个药童欢喜地丢了药扇,冲到无虚老头面前将无虚老头往床边拉。   “我这把老骨头禁不起你们这般拉扯,快给我到一边去!”无虚老头坐到床边为方永把脉,这一把脉,无虚老头的眉头便越皱越深。   方永苍白的嘴唇张合着落下零星话语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尤为刺耳:“娘子,娘子······”   “好小子,快半死不活了还不忘叫着娘子,可惜啊可惜······”无虚老头嘴上的话还未说完,便见昏迷在床上一直靠供血养命的方永突然睁起眼。   那双媚眼不再泛着潋滟波光,反是像清澈透明的镜湖一望见底,方永微翘的嘴唇呼出的热气使得面上的惨白多少带上了些红晕。   多日未进食而使方永的颧骨凸起,那瘦弱的面庞使得他原本细长的桃花眼变大,只听他嘴中不断念叨着:“娘子,娘子······”   无虚老头伸手在方永的眼前挥了挥,方永回神,这才看清坐在自己身旁的老头,一时间尖叫起来:“娘子!娘子!娘子!娘子!”   那一声声呼唤好似催命的咒语,一遍一遍地在屋中回荡。   站在一旁的萧云昭本见方永总算清醒欣喜不已,但见到方永痴傻欲狂的表情,顿时愣住。   方永在床上跳起来,羸弱的身体禁不住动作复又摔下床,他爬起,疯狂地将桌椅推翻,双手在空中挥舞个不停,甚至将上前搀扶的两个药童给推到。   他如无头苍蝇般乱转,即使头上磕出了包,磕出了血,他依旧不停。   终于,他痴傻无措的动作让他跌倒在浴桶前时,他笑了,温和的笑容将他的异常掩去,那双弯弯的凤眼似乎又回来了。   他向浴桶中的人扑去,浴桶中的药水使方永痛得留下泪来,他在浴桶中扑腾了两下,爬上那人身上,然后伸手抱住那人的脖子,将自己的头埋在那人的颈窝里,满足的笑道:“娘子,娘子······”   萧苒桦不知自己沉溺在黑暗中有多久了,她在找她的爹,她的娘,可是无论如何她也找不到他们。   于是她找师傅,可是师傅也没了,她什么都找不到,只留了遍体鳞伤的痛慢慢地,一点一丝地割着自己的心和身,她不知道要多久这种痛楚才能穷尽,迷蒙中,似乎有谁在叫自己,又似乎有谁抱住了自己快要破碎的身。   风起,吹开了小窗,暖暖的春光照进了满是草药味的屋里,照在了萧苒桦不再面无表情的脸上。   萧苒桦动了动,身上的人大惊之下将萧苒桦越抱越紧,生怕一个松手,萧苒桦就会不见似的。:“娘子,娘子······”   埋在萧苒桦颈窝上的人一抽一抽地哭喊着,萧苒桦探头,望向光源,雨后的天空澄碧如洗,空气中混合着泥草的芬芳。   萧苒桦伸出僵硬的手,回抱住搂着自己又哭又喊而不撒手的痴儿,口中沙哑又干涩地回了两个字:“我在······”   呆呆地看着浴桶中二人的萧云昭不知是哭还是笑,两种表情扭曲在脸上只有涩然。   猛地,那熟悉又催命的痛楚袭上腹部,萧云昭卷缩着身子跪在地上,无虚老头一惊,未等他探脉,萧苒桦已从浴桶中起来,身上还挂着不愿下来的方永。   萧苒桦就这么让方永抱着,她走近萧云昭慢慢蹲下,然后熟稔地为萧云昭按摩起腹部。萧云昭又哭又笑地抓着萧苒桦的手不肯放,嘴里是委屈而倔强的埋怨:“萧苒桦,你吓死我了!萧苒桦你居然敢欺负你的救命恩人!”   两个药童在无虚老头身边扯着袖子道:“师傅师傅,为什么那小孩又哭又笑的?为什么美人只会叫娘子?”无虚老头给两个药童一人一个拳头:“好好炖你们的药,哪有你们那么多事!”   63.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惘然   惘然   简陋的木屋前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她的眼神清清淡淡,空远飘渺地不知落在何处。   犹带寒意的春风扫过她单薄的青衣,将她愈发瘦弱的身子摆在空中瑟瑟发抖,那春风似乎还不尽意,又抚过那女子淡如远山的娥眉以及看不出喜怒的眸子。   “臭丫头,臭丫头,你快进屋啊,那个美人醒了见不着你,现在在屋里乱扔东西呢!师傅的胡子快被他揪没了!”两个药童一脸惊慌地从屋中跑了出来,额上还带着汗水。   萧苒桦起身,未看两个药童一眼,便抬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狼藉,被摔翻的药水湿了一地,还没进到里屋就能听见有人在大呼小叫,锅碗瓢盆一起落地作响。   只听有个嘶哑恐慌的声音不停地在叫着娘子,那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起起伏伏间彰显着说话人的脆弱与无助。   萧苒桦掀开里屋的草帘,无虚老头如蒙大赦般地从方永的手里救回自己所剩无几的白胡子,气恼道:“臭丫头,都是你!你看看,我好好的屋子都被你们折腾成什么样了?”   萧苒桦不应,只是走上前让泪眼迷蒙的方永看清自己的模样。   方永如蝶翼般的睫毛带着泪水上下耸动,在看见萧苒桦后破涕而笑,急急地放开无虚老头就往萧苒桦的方向扑去。   “总有一天我会好好找你算账的,臭丫头。”无虚老头宝贝地摸着自己的下巴,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些胡子再长回来。   正当他打算甩手走人时,却被萧苒桦抓住衣袖。   “为何不告诉我他还在烧?”   无虚老头挑挑眉笑出皱纹:“我还以为你已成哑巴,打算再也不出一语,怎地,今日可是我求你说话?”   萧苒桦松开无虚老头,抚了抚方永发烫的额头道:“说吧。”   “你如此惜字如金又如何要我说出你所想知之事?看看你的样子,自这男儿醒了之后,你除了眼神有点光之后,你和这个已丧失心智的男儿有什么两样?他起码还会牵挂着你,日日夜夜喊你的名字,你呢?你整日憋在门前就不怕憋出个病来?”无虚老头眼露不屑地瞧着萧苒桦仍旧波澜不惊的面孔。   “你要如何?”萧苒桦搂紧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我要如何?我告诉你,我这屋子收病患收痴儿收残疾,就是不收无心无感之人,你若是找不回你的心,就带着你的人滚出我的屋子,免得让我的屋子染上晦气。”无虚老头看进萧苒桦的眼中,希望能从那双眼里找到一些波动。   只可惜萧苒桦那双眼睛如深睡的死潭,平静得过于诡异。   “怎的又没声了?你是想眼睁睁地看着这男儿死了你才开心吗?这男儿如今心智丧失,想来一定是与你有关,你可是望了当日那小孩说的话?那话是极有道理的,你欠了这男儿一辈子的光阴,而非一条连你自己都看不上的贱命。”无虚老头有些急了,本想激萧苒桦一激,但若因此时方永错过治疗的良期,只怕会得不偿失。   萧苒桦看着方永愈来愈发红的脸颊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还没等无虚老头看清那表情就消失了。   她伸手抚了方永的睡穴,接着方永放到榻上平躺,复又转身对无虚老头道:“你说,我都听你的。”   无虚老头气不过,举起桌上的草药向萧苒桦砸去:“该死的臭丫头,当初偷药时像个鬼怪一般地气我,今日又如一块木头似地来气我,你是嫌我命长不成。”   萧苒桦接过草药放下,双眸冷冷地看着无虚老头:“说。”   “你!唉,你若想救他就上山去采了月阳草回来,药房里已经没有了。”无虚老头的话音刚落,萧苒桦就不见了踪影。   无虚老头对着敞开的门口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两个药童擦着汗钻了进来问道:“师傅,你方才为何要骗那个臭丫头,药房里明明还有月阳草啊。”   无虚老头没好气地各敲药童一记:“当初那臭丫头不是最爱耍我们玩吗?难不成不用还回来?不过今儿个还真是怪了,这臭丫头平时精明地像只狐狸,今日倒没头没脑地说什么都照做······”   “师傅,天暗了!”一药童打断无虚老头的话,又被狠狠地敲了一记。   无虚老头望向窗外,果然见天色开始阴沉下来,他只以为是要下雨的征兆,也没多想,便瞪了药童们一眼:“还不快去煎药?等着那个美人死不成?”   药童们各自摸了摸鼻子猫着腰躲开。   萧苒桦一身轻薄的衣裳在山间显得孤落落,这般时分村子里也不会有人上山来,山间仅她一人踽踽独行的背影,别说是在找草药,若说是寻死那倒是真的。   黑如泼墨般的天色在山谷间卷起呼呼作响的风,风削过地面上才长出不久的嫩黄新芽,接着又带着细密的雨降在微湿的大地上。   萧苒桦立起的身子在这略显苍茫凄凉的山上变得突兀,几道闷雷划破寂寥的长空,同时照出萧苒桦无一丝神色的脸孔。   萧苒桦忽然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山上来了,她感受着着刺骨的冰凉一阵阵地爬上自己的脊梁,再由脊梁将那带着快感的痛楚传达到四肢百骸。   萧苒桦,你活该!   似乎有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她抬首迎着越变越疾速的雨点,丝毫不管雨点砸在眼中的酸涩痛楚。   孩儿,活下去······严禅的话还言犹在耳。   萧苒桦嗤笑一下,她想起那副鲜血淋漓的画面,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想不起是几时开始期盼着有一个家,想不出自己为何执着地想要一个家,这个家在她手中构出了一点点熹微的影子后又在她手中惨淡破碎。   她的爹娘共赴黄泉,她的心冷若冰霜,这些,是否就是相信萧云凌所要付出的代价?   萧云凌如今的蹁跹白衣早已换作尊贵至上的皇袍了吧?   “桦儿,我们成亲好不好?”   “为师爱桦儿,桦儿呢?”   “为师知道桦儿做事有分寸,但不论男女,为师都不想桦儿的喜事被他人所夺。”   “等我们成亲时,师傅会准备好嫁妆迎娶桦儿的。”   “若反一诺,为师将与桦儿缘断此生,为师将生不如死。”   “桦儿,为师要让你知道,为师今日的诺言皆会实现,你是为师的命,为师绝不会拿桦儿的事来开玩笑。”   如今想来,当初萧云凌所说的话真像纠缠不清的诅咒,一点一点地网住萧苒桦的心,再一点一点地收紧,最后生不如死。   究竟是何处出了错?她交出了一整颗心给了他啊,还不够吗?也许,真的是不够,他是要她还这十几年来的情吧。   萧苒桦盲目地向前走了两步,带了踉跄差点摔在地上,末了她稳了稳步伐。   那张连日来都不带表情的脸扯出了一丝几多苦涩几多讽刺的笑容,她对他竟生不出怨怼,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又何来怨恨一说?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真实,一切的发生又恍如隔世。再也没有梦,于是便剩下落花与流水泛滥之后的无意无情。   萧苒桦不知不觉已来到山头,粘着泥流的滚石渐渐覆着在她的鞋面,她已不知在意。   那辽远空阔的天带来的冽风吹湿了她的鬓发,她已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即使她已经面向陡峭的悬崖,仅咫尺之差就会跌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砰”地一声,一个声音换回了萧苒桦眼眸中的片刻清明,她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山头边,稍有不慎,结果不堪设想。   她不以为然,努力地想着自己为何会到此处来,她顺着方才出声的地方看去。   不远处是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痛苦地蜷缩在地,激烈的风雨使他抬头的动作愈加艰难,雨势太过大了,以致于萧苒桦看不清来人的面孔。   一道闪雷又过,萧苒桦看见了他男儿光洁的额头上突兀的疤,萧苒桦的眼睛愈发清明起来。   “娘子······娘······娘子······”男儿的呼唤在风雨中飘摇得支离破碎,不知是不是那男儿太过执拗,最后散落的话语总算接成一句话。   月阳草!   萧苒桦想起来了,她赶忙冲过去支起面色乌青的方永。   方永嘿嘿地笑着,待细细摸了一遍萧苒桦的脸庞之后,那双细长的桃花眼才舍得闭上。   萧苒桦张了张嘴,却唤不出声音。她曾经想过陷在情中的人都太过执着,如今想想,当时的想法因为眼前这个昏过去的男子而变得肤浅。   萧苒桦搂紧方永的身子,狠狠地点地飞出山谷。   64.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时晚   时晚   一只手颤抖地抚上金色的龙椅,那人口中抑不住凄凉的笑声,许久,才开口道:“你们是说,那严禅是桦儿的生父?”   萧瑜柏有些受不住萧云凌狠戾的气场,匆忙跪下道:“是。”   萧云凌转过头,光与影拓出他立体的五官,那双眼因萧瑜柏的回答,透着绝望。   “是谁让你们私自将严禅带到宫中?”萧云凌握住龙椅的扶手,生生将那扶手捻得粉碎,血从他手中流出,他却不觉得疼一般。   “是老臣。”身负重伤的萧翎步履艰难地被下人搀扶到大殿上,规矩地跪下。   “老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皇上?呵,没了桦儿,你以为我会愿意坐上这座江山?”萧云凌咧嘴笑了,他身为北原国子孙的义务已经尽了,他的他的桦儿却再也没有了。   萧翎大惊,伏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道:“皇上如今收复江山,一雪前朝之耻,莫要为了一个女子而毁了自己的前途啊!”   “一个女子?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而我这一瓢的清水,被你毁得干干净净!”   “皇上!”萧翎乞求地看着萧云凌,刚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被人死死扼住。扼住他喉咙的人不是萧云凌,而是噬神派的门徒。   萧云凌不禁看向那人,那人是当初萧苒桦送到噬神派的死士,那人后面,还站了四人。   “你们是何人?堂堂太傅岂是你们可以欺辱的,快给我放开,否则要你们好看!”萧瑜柏看见自己的爹被人控制在手中,忙喝道。   “慢着!”萧云凌冷冷地削了一眼萧瑜柏,转眼恳切地看着那五个人:“你们知道桦儿在哪里对不对?桦儿定是没死,你们告诉我吧!”   “北原国皇上忘了吗?桦公子在那大火中死了,死得连最后一面也没让我们看到,我们又怎知桦公子在哪里?皇上若是想见的话,我们可以送你一程。”雷抬起头,僵硬的脸孔渐渐麻木,扼住萧翎的铁手越收越紧。   萧云凌踉跄的退了一步,满脸的不可置信,自那日起,他一直在骗自己,骗自己桦儿还活着,桦儿只是恼了他不愿意见他,独独不相信桦儿是恨了自己,到死也不愿带上他,对了,桦儿带上的,是那个名叫方永的少年。   “你们骗我。”萧云凌笃定地稳住身子,尽管有血已经涌到他的喉间,他还是拼命止住。   “我们是不是在骗北原国皇上,相信亲手葬送桦公子命以及亲眼看到那大火的北原国皇上早已有了答案,何须再来问我们?”雷残忍一笑,像是要将手中的萧翎给扭断。   “雷,别忘了我们要来做什么。”雷身后的云不赞同地拍了拍雷的肩膀。   雷低头,手上的劲道松了松,萧翎被萧瑜柏截下。   “我等来此不过是想向北原国皇上要一个答案。”五人站成一线,道。   五人的眼中有痛苦,有愤恨,有悲恸,只是那些情感被他们隐藏得很好。   萧云凌以袖掩口,险些从口中喷出血来:“问。”   “北原国皇上究竟是否真心实意地爱过桦公子?”云道,他脸上的表情和萧苒桦的很像,淡淡的,让萧云凌不禁呆了一下,然后在衣袖下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苦笑,不做声。   “北原国皇上知道我等为何会在噬神派吗?”   萧云凌咳了两声,衣袖上沾染了一些暗红,他敛眉,道:“不论桦儿是为了什么,我都不在意。”   “呵,狗皇帝说得好听,定是以为桦公子是为了刺探北原国的消息才在噬神派安插死士。”风嗤之以鼻。   云道:“不论北原国皇上是否在意,我等都要将桦公子所做之事的意图一一告知于你,否则我们怕跟着桦公子去了,看见桦公子不安生。”   萧云凌眉间的皱褶更重,汹涌澎湃的痛意从心间席卷而上。   未等他开口,云又接下去道:“桦公子在得知你为北原国太子之后,便施计将我等混入噬神派中,为的是能将自己所知的廉云国内情传入你耳中。而后桦公子知方家在廉云国朝中的地位过于雄厚,会阻碍你的复国之路,于是冒死将方家连根拔起,生怕有一丝威胁能碍到你。然后桦公子又找到了魏家钱庄的少庄主魏如流讨了玉牌······”见萧云凌越睁越大的眼睛,云一改方才淡漠的神色,冷笑道:“桦公子为了你甚至连亲生父母都不敢相认,你却连一点信任都不曾给过她,还一再地伤她。”   萧云凌喉间的血再也止不住,一阵猛咳,血便喷了出来,沿着他完美的下巴流下来。   萧瑜柏和萧翎赶忙上前扶住他喊道:“皇上,小心!”   萧云凌挣开他们的手,道:“还有什么话,都一并说了吧。”   “我等要说的已说尽,皇上还未将我等要的答案说出来呢。”   萧云凌放下衣袖,衣袖上满是血迹,他惨淡凄凉的一笑,眼中的浮光明明灭灭,他咬牙切齿道:“我,配吗?”   “这个答案我等会带给桦公子的,今日我等冒犯了,告辞。”五个人将要前来挡住他们的士兵击飞,便一跃出大殿,在青空中失去了踪迹。   “桦儿,你是为了为师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为师吗?”萧云凌瘫坐在地,泪滑过他霜白的脸   “是为师错了对不对?为师想错了,现在知道了会不会太晚?”萧云凌望向朱窗外的青空,他伸手在空中徒劳地抓了抓,却抓不到那越飘越远的倩影。   “桦儿,为师负了你,所以你再也不愿见到为师了?你要为师履行当日的承诺对不对?缘断此生,生不如死,这是为师与天说的,为师不信,为师只能逆天道而行。”萧云凌笑得开怀,泪在清冷的风中化作伤痛的痕迹。   “皇上,振作一些啊!”萧翎连滚带爬地移到萧云凌身边,摇着有些失神的萧云凌。   “桦儿,我这就来找你。”   语落,一个清脆的巴掌狠狠响起,抬手的人不屑的说道:“我们兄弟几年,倒没见过你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萧云凌被打偏了头,一言不发。   “你们这群家伙可以滚了。”耶律琪摆了摆手。   萧翎跪在地上为难道:“可是,可是······”   “太傅若是如此担心皇上,又为何做出那种事?皇上会如此,与你逃不了干系,到时候本王再好好治你的罪,给我滚!”耶律琪懒得看萧翎一眼。   萧翎抿唇,叩首道:“老臣死不足惜,今日犯下的罪过老臣一律承担,只求千辽国国主能够使吾皇振作,北原国百姓不可无主。”说完,萧翎在萧瑜柏的搀扶下缓慢地出了皇殿。   “云凌,你是北原国的皇上。”耶律琪见皇殿上只剩下他和萧云凌,转身对萧云凌道,一改方才的不屑与痞气,神色严肃。   “我不是。”萧云凌的话轻飘飘地如一阵风,换来耶律琪反手的一拳,耶律琪狠狠道:“你已是北原国的王,你可知你丢下这个国家之后百姓会如何?你难道让一个国家的百姓为一个女人陪葬吗?”   萧云凌被打得猛咳几声,终是抬起头,无助的笑容中渗出一丝残忍:“有何不可?”   “你不是我认识的萧云凌。”耶律琪转身,情绪却平静了下来。   “萧云凌,尊贵的北原国太子,即将登基的北原国皇上。可是他却连心爱的女子都保不住,真是可怜。”萧云凌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欲向殿门外走去。   萧云凌与耶律琪擦肩而过间,耶律琪说道:“若我告诉你萧苒桦没死,你会如何?”   语落激起萧云凌本为死水的心中千层骇浪,他急着转身,有些不稳地要倒下,被耶律琪一把扶住。   “你说什么?!”萧云凌紧紧拉着耶律琪的狐毛领子,颤抖激动地问。   “我说,萧苒桦没死。”   “你如何知道?”萧云凌手中的力越发收紧,眼中的血丝红得吓人。   “我带兵出城的时候,看见了有人从宫殿的方向飞出,只是那人飞得太快,我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不过能看出那人手中抱着一个男子。”耶律琪皱着眉看萧云凌既惊喜又哀痛的表情。   “受伤的男子······那男子一定是方永,他被陆南天用玉玺砸破了头,没错,不会有错,定是桦儿,桦儿重情重义,怎么会让方永为她而死。”萧云凌捏着拳头,自我安慰着。   耶律琪放开萧云凌,脸上换回不怀好意的笑容与毒魅的笑:“是又如何?她若不想见你,凭她的才略,岂会被你找到?”   萧云凌抬头,深深地看了耶律琪一眼:“上天入地,我定要找到她。”   耶律琪嗤笑一声:“那就看看你我谁先找到她。”   “你是何意?”萧云凌眼神凌厉覆冰:“桦儿是我的妻,也只能是我的妻。”   “你忘了你的话吗?你,配吗?”耶律琪将手搭在萧云凌的肩上,笑颜如花,语气柔软。   不出意料地感受到萧云凌的身体一僵,耶律琪的笑容越来越大:“也许当初她是你的太子妃,他是你的妻,可是,你把她弄丢了不是吗?既然如此,我要找她当我千辽国的皇后,也是不为过的。”   说着耶律琪将搭在萧云凌肩上的手放下,眼睛弯成月牙,闪着邪魅:“我千辽国的皇后就是要萧苒桦那样有勇有谋,重情重义的女子担当。云凌,即使你我为兄弟,在这方面,我不会退让的。”说罢,耶律琪走出皇殿。   萧云凌站在皇殿中央,抬首看着盘龙卧虎的金梁:“钱财权势于我为何物?桦儿,你等等为师,为师会找到你的,到那时,你怨为师,恨为师,甚至杀了为师,为师都是开心的”   65.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痴护   痴护   萧苒桦带着面色青白,额头发烫的方永回到木屋已是深夜。   木屋门口,萧云昭和无虚老头着急地等着,萧云昭气不过,时不时地跳到无虚老头面前揪无虚老头的白须,引得无虚老头一阵抽气一阵求饶。   “你究竟都干了什么好事?该死的臭老头,当下他们两个的状况怎是能由得你玩笑?若是他们两回不来,我就把你的胡子都拔了。”萧云昭气愤地看着无虚老头呼痛,心里却一点也没解气。   “我怎知那男儿会跑出去?我拦也拦不住。好了好了,那臭丫头虽然近日反常,但她的武功精湛,就算摔到悬崖底下也死不了的。”无虚老头走到里萧云昭两臂远的地方揉下巴,萧云昭利如刀刃的眼神射来,让无虚老头生生噤了口。   “师傅师傅,回来了,他们两回来了。”两个药童扯着无虚老头的衣袖叫道。   “我就说会回来的。”无虚老头小声嘀咕。   此时的萧苒桦与方永全身湿透,无虚老头见萧苒桦黑着一张脸,不禁吞了吞口水,这萧苒桦以往嬉皮笑脸的,但当她真的发起脾气来的时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救他。”无虚老头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萧苒桦只是将方永放到地上,由两个药童扶着,自己径直进了屋。   “臭丫头,你怎么如此没良心?这男儿是为了找你病情才加重的,你竟然就这么离开?”无虚老头深皱眉,想上前同萧苒桦理论一番,有碍于方永愈发加重的病情而不好发作。   只听“嘭”地一声,无虚老头心一跳,赶忙往药房的方向而去,不出所料,药方中一片狼藉,始作俑者正怀揣着一堆草药,一边手还冒着青烟。   “你!你做什么!”无虚老头瞠目欲裂,对着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珍贵草药就这么毁于一旦而欲哭无泪。   怎料萧苒桦极为平静地说了一句:“现在是真的没有草药了。”   无虚老头欲骂出来的话咽在喉咙里,脸色极为难看,萧苒桦真是一点也不吃亏,他只是戏弄了她一下,她就毁了他的药房!   “哼,如此一来你也讨不到好处,没有了草药你就眼睁睁地看着那男儿死吧。”无虚老头瞪着萧苒桦,视线移到了萧苒桦怀中的草药,顿时火冒三丈,那些草药便是治方永的草药,一味不多,一味不少。   两个药童探进脑袋看着自己的快要被气死的师傅和面无表情的萧苒桦,一时愣了。   “煎药。”萧苒桦将手中的草药向两个药童扔去,扶着昏迷的方永进了里屋。   “师傅,这······”   “问什么问,没听到叫你们去煎药吗?!”无虚老头一手敲在桌上,复又疼得收回来,恶声恶气。他自知理亏,心下大怒又不能找萧苒桦的麻烦,也只能用这两个药童撒气。   两个药童唯唯诺诺地点了头,心想日日对他们凶神恶煞的师傅总算有人治了,大喜。   萧苒桦将方永放在床上,转身想去帮忙煎药,衣袖却被昏迷中的方永紧紧拉着。:“娘子,不走,不走······”   萧苒桦一震,终是坐到床边,反握住方永冰冷的手,待方永的手渐渐回暖之后,萧苒桦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不走,不走。”方永睡得极不安稳,冷汗浸湿了额前的凌乱发丝。   萧苒桦伸出食指,温柔地揉开方永额间的褶皱,许是感受到额前的温暖,方永的呼声慢慢小了,继而是一抹满足的笑展开在他妖娆的嘴角处。   “妖孽,为何你将所有都忘去了,却只要记着我一个人?真不知道是该说你痴情好还是固执好。”萧苒桦的面色柔和了下来。   门外的萧云昭悄悄地看着,不知何时,萧苒桦已伏在床边睡着了。   萧云昭轻叹:“皇兄,十几年的相处又如何,你终是让萧苒桦受到粉身碎骨的痛。”   天边逐渐翻出一块鱼肚白,融融的光辉洒向四面八方,小村中的零落小户升起袅袅炊烟,村中的蜿蜒石路被雨水洗净,混着青草味的湿气诉说着暴风雨已离去。   萧云昭小心地捧着一碗白粥进屋,生怕自己矮小的身子碰到什么而打翻粥。   刚一进屋,萧云昭便呆住了,一双圆圆的大眼就这么看着。   萧苒桦还没有醒,方永已经醒了,方永的双眼惺忪,却在察觉到声响时看向萧云昭,方永的脸上找不出任何异样之感,只是方永的脸沉着,一双眼带着能够把人一刀一刀凌迟的凌厉,萧云昭像是注了铅一般不敢动弹。   方永只这么冷冷地看了萧云昭一眼,马上开始寻找萧苒桦的踪迹,眼中的冷酷变为了惶恐。   终于在触及到萧苒桦柔软的发丝时,方永一愣,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呆呆地看了好久,而后痴痴地笑开,萧云昭这才相信,方永是真的痴了。   萧云昭欲上前,却听“嘘”地一声,方永下床伏在萧苒桦旁边,一边手小心地将床上的被单往萧苒桦身上搭上,一边手凑在嘴间竖起食指,认真地对着萧云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萧云昭进退两难,只好捧着白粥继续看着。   萧苒桦醒来时头疼欲裂,她偏头睁开眼,正好撞上了方永痴傻而深情的双眸中,萧苒桦伸手在方永脸上一捏,引得方永皱着一张脸吃痛,萧苒桦这才将捏改成了轻柔的抚摸,方永极享受地在萧苒桦的手心中蹭了蹭,一双眼微微勾起,爱恋之情溢于言表。   “妖孽。”许久,萧苒桦吐出两个字,这才看见捧着白粥快要无力的萧云昭。   萧苒桦拍拍方永的头,走到萧云昭面前拿起白粥,还未等开口,便见无虚老头拿着一堆草药咋咋忽忽地从屋外冲进来。   见萧苒桦已醒,无虚老头便毫不客气将草药往萧苒桦的身上招呼,边扔边骂道:“臭丫头,我帮你把人救起来了,你说,你怎么赔我的药房?”   方永从床边奔到萧苒桦的面前,紧紧地抱住萧苒桦,那些草药尽数扔在了方永的背上。   除了方永,众人皆是一愣,无虚老头讪讪地收回手,瞪了被方永抱得严严实实的萧苒桦一眼,又回到灶炉前忙活起来。   “娘子,不痛。”如一个小孩在彰显自己的骄傲一样,方永慢慢放开萧苒桦,歪着脑袋笑道。   “为什么要护着我?”萧苒桦看着那些掉在地上的草药,脑中想起了陆南天持着玉玺砸破方永脑袋的那一幕。   方永不明所以地抚着萧苒桦面色复杂的脸,一脸费解地看向一旁的萧云昭求助。   萧云昭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肩膀,对方永的求助视若无睹,径直走到萧苒桦的面前,拉了拉萧苒桦的衣袖有些结巴道:“该吃饭了,否,否则你也没精力去照顾方永。”   萧苒桦不置可否,拉着方永在桌前坐下。   “萧苒桦,你对我有何怨怼能说清楚吗?我虽不知你当日之行如何,但我想知道你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萧云昭见萧苒桦不出一语,便紧扯着自己的衣袖,皱眉问道。   萧苒桦拿着勺子在白粥中搅拌了几回,这才将白粥向方永的嘴里送去,萧云昭觉得自己的勇气与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萧苒桦麻木地回应道:“你的皇兄已经顺利登基,你无须再担心,也不必再来问我。”   “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萧云昭爬上凳子与萧苒桦直视。   萧苒桦放下勺子,看着萧云昭开口:“你问我如何会变成这样?那我告诉你吧,我爹娘死了,我的师傅也没了,这么说,你可满意?”   那一瞬间,萧云昭以为萧苒桦那轻佻的语气又回来了,可萧苒桦的回答,却让萧云昭不安与彷徨。   萧苒桦是用着那样轻佻的语调诉说着她爹娘死了,但萧云昭听出了那话语中的自嘲,唾弃,讥讽,以及种种不堪。   萧云昭一时无话可说,半晌,才道:“是皇兄做的吗?”   萧苒桦喂着方永的勺子一顿,轻飘飘地说:“与任何人都无关,是我,一切都是我。”   66.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一笑   一笑   萧苒桦将背上的药筐放下,药筐中的草药堆得满满的,无虚老头一瞥萧苒桦额前的汗水,冷哼一声:“毁了我的药房,到头来还不是要为我采药,多此一举。”   萧苒桦无言,进屋去找方永。   木屋的前前后后找了个遍,萧苒桦也没有见着方永的影子,她微微皱起秀气的娥眉,这时,两个药童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见萧苒桦看着他们,只要缩着脖子低着头默不作声。   “人呢?”萧苒桦摸了摸已经冰凉的床榻,问道。   “那,我们,他······”一药童手忙脚乱地惊慌回答,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清楚。”萧苒桦走到药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   “我们不是故意地,那美人死活要去找你,我们不让,他就趁我们不注意地时候跳窗跑了出去。”药童们低着头,不敢看那萧苒桦的神色。   萧苒桦不再问,方才无虚老头的神情不像是知道方永走丢了,方永会去何处?   萧苒桦有些烦躁地往屋外奔,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绪不再麻木,而是为了丢失的方永而牵肠挂肚。   方永赤脚走在街上,他不知自己在这凹凸嶙峋的是路上走了多少遍,走得脚掌见血,走得快要绝望。   他去山头看过了,娘子不在,他惶恐地到处找着,一双泪眼红肿起来,却不敢流泪。   走着走着,他竟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你知不知道神医家有个娇俏可爱的美人儿?上回我偷偷地往无虚老头家瞧了瞧,那美人真是漂亮啊,差点没将我的魂给勾去。只可惜那美人儿看上去是个脑子不正常的。”   方永听见萎靡恶心的调笑声,他抬头,看到了两个勾肩搭背的男人双颊通红,打着酒嗝往这里走来。   方永不敢动弹,希望那两个满脸横肉,浑身酒气的男人可以快点从自己身边走过。   可是事与愿违,那两个男人见到方永,眼中像是放出了光,淫邪放荡。   “呀,我说什么来着,这不就是神医家的小美人儿吗?”一男人边提着酒瓶,边和另一个男人笑道,黑黄的牙齿在一张一合,让方永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呦,我看看我看看,还真如你所说,这模样,真像从勾栏里走出来的狐妓子,瞧着双眼通红的,看得我心疼啊。”另一个男人摩挲着自己青色的胡渣,上下打量着方永,想着该怎样才能舒坦个销魂。   方永急忙向左右看看,这街道冷清得没有一个人,方永随着两个男人的逼近慢慢后退,眼中满是惊慌,他的娘子呢?为什么找不到?为什么他碰到了两个恶心的男人?   “小美人儿害怕了?别怕,爷很温柔的,你帮我们爷两个伺候得舒舒服服地,爷带你回家。”两个男人砸了酒瓶,咧嘴笑着就要向方永扑来。   方永抬头迎上那两个男人猥琐的目光,眼中的寒冷如冬日飞霜,那两个男人先是一愣,而后笑开:“爷就是喜欢辣的。”说完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钳住方永,方永大惊,还没来得及大喊,就被一个男人摸了胸。   “不对啊,这美人是个男的。”一男人蹙眉看向另一个跃跃欲试的男人。   “男的就男的,先灭了这身邪火再说。”那男人说罢就要来扯方永的衣服。   方永脑中涌出了可怖的一幕幕,有好几个人围着他摸着,他想反抗,却使不上一点劲,有人在呵斥他,骂他是贱人,他想叫,可是没有人来,没有人来救他,怎么办?怎么办!   手中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一动,凭着本能,方永将手中的东西向一个男人头上一刺,只见那男人瞪着一双眼睛僵住,未多久,那男人的七窍中流出黑血,然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另一个男人看着同伴死了,顿时酒醒,他放开方永,飞跑而去,嘴中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他还未走出巷口,嘴里的呼喊就被血溅的声音所替代。   萧苒桦原本听到酒瓶破碎的声音就往这里赶来,见一个男人又叫又吼的心中的烦躁更甚,便一出玉骨扇,了结了他。   “娘子!”萧苒桦见方永衣裳不整地扑过来,心下大惊,她从方永的肩侧看去,一个男人头顶插着淬毒的银针,七窍流血而亡。   萧苒桦有些了然,挣开方永紧密的怀抱头也不回地要离开。   娘子怎么了?方永急忙跟上去,眼中急出了泪水,却不敢出声大哭。   “娘子,娘子······”方永轻声呼唤着,他刚才怕极了,却见不到娘子,见到娘子之后娘子却不要他······   方永心里一颤,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力狠狠地抓住萧苒桦,将萧苒桦压到巷中的墙上,他两手撑着墙,慢慢地向萧苒桦靠近,直到自己的身体切实地感受到了萧苒桦的温度后才小声哭了起来:“娘子,不气,不气······”   萧苒桦沉默不语,方永只能慌乱地将萧苒桦抱得更紧,仿佛要将萧苒桦嵌进自己的骨血里一样。   萧苒桦这才伸出手回抱住这个颤抖害怕的痴儿,淡淡道:“不许再随便乱跑,否则,你永远也别想见到我。”   方永急忙地在萧苒桦头顶点头,随着点头的动作,方永脸上的泪有越发奔流的趋势,萧苒桦无奈地一叹,要推开方永,不料方永吸着鼻子,手却像是一把大锁,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放开。”萧苒桦道,方永不住地摇头。   “你这妖孽,从来就是个执拗脾气。”萧苒桦牵过方永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轻笑道。   方永看着萧苒桦的笑容有些懵了,他痴痴地看着萧苒桦的笑颜,不知不觉将紧抱着萧苒桦的双手放开。   “下回采药的时候,会带上你的。”萧苒桦说罢牵着方永的手,一步一步往木屋的方向走。   方永点着头,雀跃无比,连带着脚下的步伐也有些飘飘欲飞。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你这个小祖宗怎么病还没好上一点就到处乱窜?是嫌我的草药太多了不成?”无虚老头看着被萧苒桦带回来脚掌已经血肉模糊的方永,再也没骂骂咧咧,而是无奈地一门心思抱怨着。   方永对无虚老头的话置若未闻,一双眼只看着萧苒桦,就连牵着萧苒桦的手也不肯放开。   “老头别嚎了,要多少草药我都会还给你的。”萧苒桦摸了摸方永微翘的发尾,对无虚老头笑了笑。   无虚老头一呆,连带着手中要煎的草药都掉在地上,他揉了揉眼睛,确定方才萧苒桦的笑是真的,不由纳闷:“臭丫头哪根筋不对了?今日竟然会笑了。”   萧苒桦摸着方永发尾的指尖一停,脸上的笑意淡淡的:“他需要我。”   萧苒桦直到找到方永的那一刻才知道心中的烦躁与思绪的波动是从何而来,纵使她多么的自甘堕落,她也不能否认自己欠方永的早已不是情那么简单。   只是她觉得不值,替方永感到不值,如今她只顾着自己沉沦在苦痛中,却对用生命爱着自己的方永不屑一顾,她甚至变得轻贱人命,她方才只因心中的郁结就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给杀了。   “娘子。”方永不满萧苒桦停下抚摸,嘟着嘴一双邪魅的凤眼瞅着萧苒桦看。   “若是做不到放下,如此勉强自己笑,只会更累而已。”无虚老头少有地认真说,捡起草药离开。   “为何不笑?韶华易逝,人生难久,我若是继续这么郁郁度日,爹娘的在天之灵也会不安,何况我欠方永的债还没还完不是吗?”萧苒桦呼了一口气,她想要释然,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心中传来的一阵阵闷痛。   67.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孕妇   孕妇   天色渐暗,萤虫点点的道路看上去平静祥和,这种平静的美好一直到木屋前被打破。   只见无虚老头被一个满脸涕泪的书生拉着,无虚老头一脸的为难,书生情急地跪在地上,书生脚边还躺着一个肚如圆球,脸色惨白的妇人。   “求求您了,神医大人,要小生为你做牛做马都无妨,只求神医大人能救救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快生了,村里的稳婆束手无策,只求神医能以悬壶济世之心,为我娘子与未出生的孩儿某一条生路啊。”那书生拉着无虚老头的衣袖不放,嘴里求着无虚老头,眼中却是焦急如焚地看向倒在一旁的孕妇。   “不可不可,既然你说我是神医,自然是做不了接生这等事,先不提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否付给我药钱,就以我几十年行医生涯,各类疑难杂症我都可解,独独接生不可,你去找别人吧。”无虚老头说着将袖子从书生的手中抽出,躲进屋内。   不料那书生抱起昏迷的孕妇,直接闯进屋,跪在地上向无虚老头磕头:“小生虽家境贫寒,但小生做牛做马都会将诊金送还,我妻我儿已经不起耽搁,只求神医能帮小生一把。”书生的头在地上磕出闷重的声响,血迹很快染上地面。   无虚老头捋着长须,眉头拧紧,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笑着豁然道:“我不能帮你,但有一人可帮你。”   那书生一听,猛然抬起头,眼中盛满晶亮的希冀:“神医请说。”   “喏,能救你妻儿的人在里屋,你自己去求她,若是她不答应,你的妻儿之命便只能由天定了。”   那书生忙点头对无虚老头匆匆谢过,抱起孕妇奔进里屋。   无虚老头坐在桌前喝着茶,表情好不快活,臭丫头,看你怎么办!   不出无虚老头所料,萧苒桦面无表情地从里屋出来,一手将无虚老头手中的茶打翻在地。   那书生还在萧苒桦身后苦苦哀求,萧苒桦双耳不闻,只是看着无虚老头的眼神更加冷冽:“你不想要你的药房了?”   无虚老头一咬牙,最后还是坚定的说:“接生这等事我做不来,你若是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家三口天人永别,你可以不救。”   书生一听到天人永别,求叫的声音更甚。   萧苒桦皱眉,一出手点住书生的哑穴,书生愣愣地抱着孕妇看着萧苒桦。   萧苒桦揉揉紧跳的脑门,看了跪在地上的书生一眼,淡然道:“我不会医。”   那书生张合着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心灰意冷地看着怀中的妻子,绝望将他的眸光一点一点侵蚀。   “哼,你是不会医,但以你的禀赋,只要是看看医术就能解决,何来解决不了一说?”无虚老头冷哼一声,将一本医书扔在桌上。   “我不是医。”萧苒桦看也不看医书一眼,抬脚要走。   那书生向萧苒桦的脚边扑去,边抓着萧苒桦的袖子边磕头。   “娘子······”方永从里屋出来,看见有个男子抓着自家娘子的衣袖,便冲上前扯开那男子的手,然后将萧苒桦紧紧地护在怀中。   那书生收回手,搂住自己的妻子,紧咬着下唇流出鲜血,眸中的光亮彻底湮灭。   “你当真见死不救?”无虚老头拉住要带着方永进屋的萧苒桦,喝道。   萧苒桦一甩手,走到桌前将那本医术草草地翻了两页,看完后,萧苒桦来到书生面前道:“生死有命,若你妻儿免不了一死,你只怕要置办后事了。”说完,未等书生反应过来,萧苒桦已从书生手中将孕妇横抱走。   那书生欲追,却被无虚老头制止住:“那臭丫头会救你妻儿的,你且等着。”说罢,无虚老头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方永被萧苒桦一声叮嘱,立在门前委屈着一张脸。   “烧热水。”萧苒桦声音一出,那书生急忙奔到炉灶前烧水,忙得灰头土脸。   里屋中慢慢地传来女人的痛苦的呻吟声,坐在炉灶前的书生一边笑一边煽火,脸上喜出了泪花。   “这臭丫头也不是一点人性都没有了。”无虚老头坐在桌前满意地倒茶,顺带叫了两个药童和萧云昭在屋前候着。   女子的哭喊声越来越大,屋内的血气越来越浓,蒸腾的热水在屋里屋外来回交替着,每一盆清水递进就会有一盆血水推出,书生的心如火灼烧,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臭老头,总有一日我会废了你的医馆。”随着萧苒桦的声音传出,一声比先前更大的呼喊从孕妇的口中呼出,紧接而来的是一声嘹亮的啼哭。   那声啼哭让紧张难耐的书生放松下了紧绷的身体,书生眼前一暗,倒在了地上。无虚老头则是被萧苒桦方才的那句话吓着,赶忙去药房将自己珍贵的药材收起来。   萧苒桦抱着满身血污的婴孩,淡淡笑开。   那孕妇苍白的额上尽是汗水,柔顺的青丝随着汗水紧贴在孕妇的额前:“多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那孕妇瞧着嗷嗷哭泣的婴孩,抬着沉重的眼皮流出热泪道谢。   “生死有命,无需谢我,是你们命大。”萧苒桦拿着被单将婴孩包起放在软榻上,为孕妇整理干净血污之后,萧苒桦这才看清孕妇的容貌。   这孕妇看上去不像村中的农妇,倒像是大家小姐,孕妇的娥眉清淡,双眸若春水江南,一点小巧玲珑的鼻子使脸显得秀气,双唇虽是泛白,但也能看得出平常是多么的如润水花瓣。   萧苒桦为孕妇盖被的手一颤,终是忍了下来。   不可能,再怎么巧也不可能。萧苒桦一瞥软榻上的红嫩婴儿,捏了捏拳头,便出了屋。   “你们三个进去照顾着。”萧苒桦吩咐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药童和萧云昭,握紧的拳头在衣袖下禁不住颤抖,她刚才,差点忍不住······   “娘子。”方永一看萧苒桦从里屋出来,委屈的神情瞬间消失,他喜笑颜开地将萧苒桦揽在怀里,用下巴蹭萧苒桦的头顶。   萧苒桦浑浊的心情在方永温柔的碰触下得以稳定。不会的,不会的,萧苒桦想起方才看上去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孕妇,将头探进方永的胸口。   她不想知道那孕妇是谁,若是真的与她所想的一样,她会禁不住杀了那孕妇以及那婴孩的。   她何时竟变得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何时变得杀念怨重?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在方永的怀里喃喃道:“这双手,究竟沾了多少人的血啊。”   说不定,午夜梦回的时候,那些被她夺取了性命,邪恶的,无辜的人,会来找她索命吧。   68.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番外·萧云凌   番外:萧云凌   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自己。   面对着桦儿的质问无法回答的时候,面对着烈火与血腥无法动弹的时候,面对纯粹地爱着桦儿的方永的时候,我无能为力。   我为什么要对桦儿做下承诺呢?缘断此生,生不如死。   那时,桦儿问我能不能改,我有信心,所以坚持,最后,正是因为这盲目的信心让桦儿离我越来越远,直至到死都不想带上我,而是带走了那个名叫方永的少年。   不该是这样的,我想要的不是皇位,不是天下,我想要的只有桦儿而已,很难吗?   我以为桦儿为了方永扳倒方家,于是我为了引桦儿看明我的心,便对方永下毒,桦儿坚决要上阴雪山找殣魅,那时,我不安害怕着,那名叫方永的少年对桦儿很重要吗?甚至······比我还重要?   我不是没有想过杀了方永,但是,我若杀了方永,桦儿定是会伤心的,我没有杀他,只是在他那张碍人的脸蛋上划了一道血痕。   我不知道为何桦儿要和魏如流靠的那样近,看得我碍眼极了,我拼命地忍,只想着桦儿是爱我的,但我的心,仍是忍不住去猜忌,去怀疑。   最可恶的是那陆靖扬,他竟然想借着带桦儿进宫来夺桦儿的心,可惜他错了,若他要用的是日久生情的伎俩,又怎会比得过我与桦儿十几年的交集呢?   他太可笑了,觊觎我的桦儿是他做的最可笑最离谱的事,所以我要他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我让他成为了丧国之犬,让他体味到了我当年所受的滋味。   但是,我做的一切最终都是不必要的,桦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她为了我扳倒方家,手染鲜血。   她为了我向魏如流要了天下第一钱庄的玉牌,拒绝了魏如流的示爱。   她为了我利用了陆靖扬的信任,对王妃的位置不屑一顾。   她为了我安插了五个死士来提供廉云国的密报,甚至,为了我,连亲生爹娘都不敢认。   我究竟将桦儿逼到了何种地步了呢?   我强迫她相信我,强迫她将所有的幸福都交到我手上,结果,我将桦儿给我的信任与爱输得一败涂地。   当看到桦儿在将死的严禅与柳如烟面前哭喊着的时候,我就知道,桦儿要走了,走得远远的,走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桦儿问我为什么我从未曾给她过一点点信任,桦儿问我是不是只想要皇位,桦儿叫我北原国皇上,桦儿说我遵守不了诺言,便缘断此生,生不如死。   那一刻,我仿若置身于冰窖之中,我不知道桦儿什么时候学会了那么高深的功夫,我在她面前既不能动,也不能说。   我知道桦儿痛苦万分,她拼命地杀人,疯狂地杀人,却始终没动我分毫。   最后,桦儿狠了心,她要我亲眼看着她死。   我被她推出殿外,看着火势一点一点蔓延到肆虐,我的心犹如在烈火中焚烧,透着眼中的火光,我知道,我的心被烧得连尸体都没有剩下。   桦儿不会死的,那几日,我都在自欺欺人。   桦儿怎么会死?桦儿若是死了,我便也没了。   我不想当皇帝,当那些老迂腐唤我皇上的时候,我便想逃,因为我是皇上,所以我丢了桦儿。   那一日,桦儿手下的五个死士来问我,我究竟是否真心实意地爱过桦儿,我无言以对。   我怎么会不爱桦儿呢?我爱桦儿的笑,爱桦儿的慧黠,爱桦儿嗔怒,爱桦儿的所有。   但我,没有资格了不是吗?   爱着她却让她伤透了心,是负;爱着她却从未信任过她,是负;爱着她却逼迫她毫无退路,是负。   这样的我,真的配吗?   心若被刀刃生生剜去,桦儿,你当初也是如我这般的感觉吗?   我懂了,什么都懂了,你却······不愿回来吗?   那,我便去找你好吗?尘世之中的繁华早已看尽,世事沧桑在我眼中只剩满目疮痍,跟你一起去,纵使是在人间我们不能做眷侣,地下也能做一对鬼夫妻,只怕,你已怨我怨到魂在千里。   耶律琪说桦儿没死,我高兴得疯了,但耶律琪说要先我一步找到桦儿,让桦儿当他千辽国的皇后。   我不会让耶律琪得逞的,桦儿,我定会找到你的,上天入地,粉身碎骨,甚至赔上这个所谓的江山。   看着皇殿外的葱绿风景,夏日又到了,仅仅一年的时间,天下易主,桦儿啊,你也不过是长了一岁吧?   我差一点都忘了,你仅仅是十七的年华,十七年华花开半夏,十七年华伊人如歌,只是,这些美好都让我毁尽了是不是?   桦儿你等等我,我会找到你的,待我找到你,我便不要皇位,不要江山,不要所有,只做你身穿白衣手执长笛的欧阳云凌好不好?   你等等我,这一次,我不会放开你的。   缘断此生,生不如死。此诺,我是与天说的,生不如死我认了,缘断此生,休想,若天不答应,我便逆天。   69.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杀念   杀念   “小生谢过大恩人,若不是恩人相救,我不知如何是好。小生虽是一介书生,但若是有幸恩人能够用得上小生的地方,小生必定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那书生一醒来便抱着自己儿子在萧苒桦面前鞠躬道谢。   萧苒桦不出一语,直到那书生仍是喋喋不休地问了一句:“小生姓戴名清,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萧苒桦瞥了一眼戴清手中的孩子,淡淡道:“萧苒桦。”   此语一出,戴清的眼中像是点了光,他看着萧苒桦的眼神愈发的崇敬道:“没想到恩人与我家娘子如此有缘,真是老天怜我。”   萧苒桦道:“从何说起?”   “恩人之名与我家娘子只一字之差,我家娘子姓萧名瑜桦。”戴清说完,脸颊升起了既甜蜜又幸福的红晕。   萧苒桦在衣袖下的拳头逐渐捏紧,她看着戴清与他孩子的眼神越变越深,如一片平静宁谧的死海,但下一刻便会卷起毁天灭地的浪啸与暗涌的波涛。   萧苒桦闭上眼,心中那蔓延出胸口想要弑杀的怨念却止不住地在上下窜动。   “恩人,是你救了我儿,能否请你为我儿取名?”戴清笑着将手中的孩儿抱到萧苒桦的面前。   萧苒桦接过在襁褓中熟睡的婴孩,指尖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只消一下,这新生命便可以轻轻松松地被扼杀,萧苒桦的嘴角也带了一丝笑,戴清却不知这笑中的复杂。   萧苒桦抬手在婴孩红嫩的脸上摸了摸,未有下一动作,方永便进来一手将萧苒桦手中的婴孩抱还给戴清,一手环住萧苒桦。   戴清见此愣了愣,萧苒桦则从方才的杀念中彻底清醒,她看向方永一脸警惕的样子心中的紧致不禁松了下来。   “娘子,看我!”方永不满地将萧苒桦的头摆正向自己,直至见到萧苒桦的黑眸中印出的只有自己没有别人后,才嘿嘿地笑出声来。   “这······”戴清有些尴尬地抱着孩子站在原地。   “唤为戴恩,如何?”萧苒桦道。   戴清反应过来后喜笑颜开:“甚好甚好,我儿长大后定不忘恩人的大恩大德,知恩图报。”   萧苒桦边安抚着方永边说:“非也,我为你儿取此名不是这等浅薄的意思。你儿出生之时是你和你家娘子遭罪之时,取名戴恩是望你儿长大之后莫忘了爹娘的养育之恩。”   “多,多谢恩人。”戴清感激地对萧苒桦又鞠了个躬,这才走出里屋。   “妖孽,幸而你进来了,否则······”萧苒桦靠在方永的肩头,见方永满足地勾着嘴角目光痴傻却灼灼地看着自己,萧苒桦失笑:“你可知方才我要做什么?若是你知晓了又可会这般笑?”   方永见萧苒桦失神的样子,搂着萧苒桦的臂膀愈发收紧。   萧苒桦轻叹,眼神从淡漠慢慢转向对自己的鄙弃与厌恶。   萧瑜桦,这个名字萧苒桦怎么会忘?   她还记得自己就是替萧瑜桦出嫁之后才被卷进了这场是非之中。   如今,萧瑜桦已经有了相公孩子,而她萧苒桦······   独独萧苒桦最在意的便是,萧瑜桦,是萧翎的孙女,是萧家之后,一思及此,萧苒桦便想将这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给粉碎在手心中。   弹指须臾间,她便能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给杀死,她早就不是以前的萧苒桦了,从手心中沾染上血开始。   如今,死在她手里的人都有谁?她不敢数。   “咳咳······你们夫妻两亲密也得看看地方,臭丫头,那少妇还得你去照顾着。”无虚老头故意在门边上咳了咳。   萧苒桦眼中复又盖上了一层淡漠,她放开方永,拿起桌上的医书为床上的萧瑜桦诊脉。   床上的萧瑜桦微微睁开眼,看向床边站着的无虚老头和方永,萧瑜桦对萧苒桦示意一下,萧苒桦淡淡道:“老头你先带方永出去,别让其他人进来。”   “不!”方永反驳道,还未上前缠着萧苒桦,便被无虚老头抚了睡穴。   “就你家相公最是烦人,生了一张媚人的脸蛋,长了一颗孩童的心。”无虚老头嘀嘀咕咕地将方永拖出屋。屋里,剩下萧苒桦与萧瑜桦两人。   “姑娘有何事要说?”萧苒桦边为萧瑜桦诊脉,边面无表情地问道。   “方才你与我家相公之言,我都听到了。”萧瑜桦看进萧苒桦的眼眸,想要寻求一些波动,却是无果。   “嗯。”萧苒桦轻声应下,手中开始翻医书。   “公主······我······”萧瑜桦手中紧抓着被角,刚开口便见萧苒桦手中的医书一顿,萧瑜桦还要继续的话生生咽回喉中。   “姑娘,你再说下去,小心你的相公的孩儿的性命不保。”萧苒桦幽幽地说,手中的医书被捏成团。   “怎么,怕了?”萧苒桦放下医书正视萧瑜桦,萧瑜桦苍白的额间滴下冷汗,但萧瑜桦的眼中却是萧苒桦熟悉的倔强,曾几何时,这种倔强她也有过,只是用在了错误的地方。   “恩人,瑜桦自知欠恩人良多,只求恩人能放过我相公与孩子,他们是无辜的。”萧瑜桦在床上向萧苒桦下跪,尽管下跪的动作让她的腹部绞痛难忍,她仍是保持着下跪的姿势,乞求萧苒桦给自己一个承诺。   萧瑜桦从听到萧苒桦的名字之时就开始不安心颤,萧苒桦,廉云国的公主,北原国的太子妃。   “姑娘欠我什么?怎么姑娘知道我却不记得?”萧苒桦淡笑。   萧瑜桦低着头脸色发白,黏在额间的青丝覆盖住了她的眼眸,萧苒桦就算不去看,也知道萧瑜桦现在的眼中有多害怕。   “你说你是萧苒桦,若我猜的不错,你是桦公子,廉云国的公主,还是北原国的太子妃。”萧瑜桦忍着恐惧,陈述道。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要你相公与孩子的性命了。”萧苒桦伸手扼住萧瑜桦的脖子,却没用力,只是满意地看着萧瑜桦越睁越大的双眼。   “我相公与孩儿对廉云国与北原国之间的纠葛并不知情,如今廉云国已灭,公主若是想要偿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我相公与孩儿实属无辜。”   萧苒桦笑出声来:“你的相公与孩儿无辜,那我的爹娘便是死有余辜了吗?”   萧瑜桦的目露挣扎,最后她低下头道:“廉云国皇后不该死。但廉云国皇帝陆南天滥杀无辜,无恶不作,甚至鱼肉百姓,百姓苦不堪言,此乃昏君暴君,该死。”   萧苒桦微微加紧了手中的力道,脸上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若我说我爹是廉云国大将军严禅呢?若我说我爹遭噬神派算计惨死在陆南天的手中呢?若我说我爹娘也是受陆南天迫害生不如死呢?我倒要听一听,是该死还是不该死?”   萧瑜桦抬头看着萧苒桦诡异的笑,心中冰凉一片,若萧苒桦所说的是真的,那萧苒桦必定是不会放过他们一家三口的。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我倒是想听听萧翎的孙女到底是有多么伶牙俐齿。”萧苒桦收紧手掌,萧瑜桦的脸添上了异常的通红,萧瑜桦的呼吸愈发困难。   “公主你也······你也说过······生死有命。”萧瑜桦没有挣脱,只是一双眼坚定地看着萧苒桦,她在赌,赌萧苒桦会心软。   萧苒桦似是看出了萧瑜桦的意图,她笑得轻狂:“忘了告诉你,陆南天是我杀的,噬神派与北原国的兵大半都是我杀的。”   萧瑜桦全身一颤,她闭上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如今我与我相公孩儿能够共赴黄泉,我也无憾,公主,我不怨你。”   “呵,你倒是有一副好气魄。”萧苒桦松开手,复又搭上萧瑜桦的脉:“快躺下吧,既然腹部早已绞痛难忍,何必死撑。”   萧瑜桦睁开眼,见萧苒桦恢复了淡漠的神情,有些不敢相信,最后还是在萧苒桦的强迫下躺下了床。   “公主······”萧瑜桦听见屋外婴孩的哭喊,仍是担心地看向萧苒桦。   “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报仇了。”萧苒桦老神在在地说道。   萧瑜桦不解。   “方才我可是让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少妇受惊吓,这般还不是报仇了吗?”萧苒桦说完便走到桌前专心地写药方。   “公······公主!”萧瑜桦喜极而泣。   “别再叫我公主了,我本就不是廉云国的公主,也不是北原国的太子妃,你若再这么唤下去,招来了噬神派的人我可不管。”萧苒桦摆摆手,走出房门时便见戴清抱着孩子眼中饱含泪水地冲进里屋。   戴清在屋外听了许久,这才知晓眼前这位大恩人的身份,本想冲进屋中与萧苒桦拼命,哪知还没动,萧苒桦就放开了萧瑜桦。   戴清小心地检查萧瑜桦有没有受伤,见萧瑜桦除了脖子上有一道淡淡的指痕别无其他,这才放下心来将萧瑜桦搂进怀中安抚。   “相公,我们遇见贵人了。”萧瑜桦看着戴清手中的孩儿眼中泛出泪光。   戴清搂着萧瑜桦轻拍了拍,道:“是我太无能,一介书生除了拿笔之外什么都不会,害得你受苦。”   “休得胡说。”萧瑜桦捂住戴清的嘴嗔怒道。   戴清轻笑,搂着妻儿的手越发紧,庆幸他们遇到的萧苒桦是贵人,庆幸一家三口得以重生。   70.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释然   释然   萧苒桦不去看那甜蜜的一家三口,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块白玉与一根白玉翡翠在手掌中细细地摩擦着,圆润的光泽不是很闪,却刺痛了萧苒桦的眼。   “爹娘,孩儿这般做,是对的吧?孩儿不想杀人,即便孩儿早已罪孽深重。”萧苒桦说着便将手中物用锦布包起,向无虚老头寻了铲子独自去往山头。   “臭丫头这是着了什么魔?唉,若是那美人醒来可如何是好?”无虚老头手里捧着药碗,看着萧苒桦离去的背影摇头轻叹。   此时躺在床上的方永早已醒来,他双眼睁得极大,眼里有来回流动的水光。   无虚老头一回身,正巧与方永的双眼对上,手里的药碗一抖,汤药差点没洒出来,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你娘子会回来的。”   方永不语,不再像先前几次那样哭闹,而是强睁着双眼,仿佛只要如此,眼里的泪就不会流出来。   娘子说再乱跑的话就再也别想见到她,他要听娘子的话,不能乱跑。   无虚老头见方永执拗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再劝,只能先端了药给里屋的萧瑜桦送去。   孤清的山头上被一片熹微的曙光笼罩,透着一丝清冷,些许橘光渐渐染上山头,给平静的山间添了几分炽热。   山头上多了两个紧紧相依的草甸,遥遥望去,若两人执手相望的影子在晨光中延伸。   草甸前站了一个身形纤瘦的女子,那女子手中拿着铁铲,白皙的指节上覆着薄茧,薄茧上尽是泥污。   那女子对着两个草甸轻轻地笑了,那笑容中几多凄清,剩下的便是释然。   “爹,娘。孩儿不想寻仇,如你们所愿,孩儿想好好活着。你们见到了吗?孩儿救了萧瑜桦一家,孩儿没有再滥杀无辜了。尘世多是非,孩儿不想再回到以前,一点也不想。”萧苒桦说着放下了铁铲,贴着草甸慢慢地睡了。   她萧苒桦再也不奢望些什么,再也不想做梦,如今求的,不过是一份释然,一份能够让她脱离仇恨纷扰的释然。   等萧苒桦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微热的阳光暖透了整个山谷,萧苒桦睁起迷蒙的双眼,似是想到什么,她拖起手中的铁铲就急忙往木屋的方向赶去。   “臭丫头,你可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相公从早上就睁着眼睛到现在还不眨一下,莫不是中了什么邪。”无虚老头对着萧苒桦就是一句轻呼。   萧苒桦放下手中的铁铲,果然,方永僵直着身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一听萧苒桦回来的声音他便猛地支起身子,眼睛一眨,晶莹的水光就从眼中泻下,可他还是一句哭喊也不敢发出,呆呆地看着萧苒桦靠近。   “妖孽。”萧苒桦轻唤了一声。   方永这才相信眼前的人是萧苒桦,猛地将萧苒桦塞进怀里,说道:“等娘子。”   萧苒桦摸上方永的脸颊,一片湿热。   萧苒桦想从方永的怀里抬起头来,又被方永狠狠地摁下去。   萧苒桦诧异,这妖孽几时力气变得这么大了?   方永没听见萧苒桦出声,有些惊慌地将萧苒桦从自己的怀中拉出来,对着萧苒桦拼命地擦着脸上的泪:“没哭,娘子,没哭。”   方永怕萧苒桦不信,将脸上的泪擦干之后又不停地摇头:“不气,娘子。”   萧苒桦抚上方永的脸,说道:“我没有生气,也没有要离开。”   得到萧苒桦的承诺,方永这才放心下来,随后,便是一支空城计从方永的肚子里唱出来。   方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颊泛红地看着萧苒桦。   萧苒桦淡淡地一笑,明亮的眸中带着笑意。   方永痴痴地看着萧苒桦的笑颜,直到嘴边凑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才缓过神来。   “我会陪在你身边,你莫要再患得患失了,你要懂得照顾自己,这样我也比较轻松,是不是?”萧苒桦说着便将手里的勺子放到方永的手中。   方永乖顺地点了点头,一丝不苟地吃起面前的热粥。   “恩人······我家娘子她······”戴清抱着婴孩到萧苒桦身前,想要哀求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萧苒桦伸手想要抱过戴清手里的婴孩,却被戴清防备地躲了过去,戴清一愣,自知失态,却又不敢将手里的婴孩交给萧苒桦。   “你家娘子不会有大碍,无虚老头的神医,自然会治好你家娘子。”萧苒桦放下手,道。   “可,可······”戴清欲言又止。   萧苒桦一笑:“莫不是那老头又在为难你了?”   戴清见淡漠的萧苒桦露出笑颜,有些放松又有些担忧:“神医说他对女子经络一事无法通透,需要恩人来好好调理。”   “臭老头之言你也信?”萧苒桦扯了扯嘴角。   不出所料,无虚老头指着萧苒桦大吼道:“我的话怎么就不可信了?倒是你,在我的地方白吃白喝了这么久,什么都不帮我做,这等小事,难不成还要我做吗?”   “臭老头,你日日吆喝就不怕哪一日被自己的口水哽死。”萧苒桦对无虚老头淡淡一笑,惹得无虚老头暴跳如雷:“你在我这儿呆了几月,我未向你讨要工钱已是便宜你了,你竟然还咒我早死,你!你!”   萧苒桦唇角的笑顿住,继而慢慢变成紧抿的一条直线。   无虚老头停下骂声,屋里顿时一片静寂,众人疑惑地看向没有应声的萧苒桦,只听萧苒桦问了一句:“今日是什么时候?”   无虚老头被萧苒桦这句天外一笔弄得有些捉摸不透,最终还是瞪着萧苒桦不情愿地说道:“今日是七月初七。”   萧苒桦看向窗外,眼神变得辽远空灵,绿芽早已变成茁壮的翠枝,嫩弱的花苞早已盛放迎风送香,潮气带冷的微光早已被热气暖阳取代。   一年, 整整一年。   萧苒桦转头看向无虚老头,良久,才道:“我帮你做便是。除此之外,你可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无虚老头虽不解萧苒桦为什么会这么快的转变,却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萧苒桦任他宰割的机会。   他站直身子,抚摸着白须煞有介事地说道:“我要你继承我的衣钵,跟我学医。”无虚老头还想说一些能够说服萧苒桦的话,却不想萧苒桦干脆地应了一声:“好。”   “这可是你说的!”无虚老头一改常态,脸上笑出了深深的皱纹。   萧苒桦微微一点头,便见无虚老头飞也似的跑出屋去寻医书。   萧苒桦站起身,不顾戴清的意愿强行将婴孩抱入怀中,戴清焦急地站着,怕伤了孩子不敢上前抢。   萧苒桦熟练地抱着婴孩摇了摇,婴孩咯咯地笑起来。   “你无需如此怕我,若我真的想伤你妻儿,你以为,你的妻儿能活到今日?”萧苒桦也不顾戴清越发僵硬的表情,继续道:“尘世之中的恩怨我已释然,只是未必能做到看破红尘。今日释然,来日······”   “来日什么?”戴清焦急问道。   萧苒桦抱着婴孩真诚一笑:“来日必定会做个了断。”   “恩人······”戴清在萧苒桦面前跪下:“小生不知恩人所说的了断指何,但请恩人莫要,莫要伤我儿性命。”   萧苒桦将婴孩还给戴清,在戴清肩头拍了拍:“人多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到你这儿,黄金大概只剩下铜板了吧。”   戴清见萧苒桦调笑他,并无恶意,也就放松了下来。   “我所说的了断与你们无关。”萧苒桦回身走到已吃完热粥乖乖坐在床边的方永身旁,任方永缠抱着自己,心中的暖意融融。   是啊,总有那么一日要做了断,要和萧云凌做个彻彻底底的了断。   她的心已受不起再一次的伤痛,如今这般平静的生活足够了。   萧苒桦感受着方永在自己头顶轻柔的磨蹭,微微笑开,若不是这个执拗的少年用命来拖着她,如今的她身会在何方?说不定已经自生自灭了吧?   71.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四载   四载   自廉云国被北原国兼并之后,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和谐,众人都称道如今的北原国皇上是个好皇帝,但无人能忘记曾经在廉云国叱咤官场的桦公子。   北原国重拾山河四年来,北原国皇帝至今未有佳人相伴于身边,更莫说是后宫佳丽了。   人们只知在北原国皇帝登基那日,北原国皇帝在凤座上放上了一幅女子画像,此后,便有了画像皇后一说,用来称道那些痴情不变的君王。   —————————————————————   “娘,娘,我要糖葫芦。”大街上,一个约莫四岁的幼童奶声奶气地拉着青衣女子的衣角。   青衣女子擦了擦额间上的汗,蹲下身抱起小孩儿略带责备,但语气柔和道:“与你说过几遍了?我不是你娘,你若继续这么唤下去,你娘会伤心的。”   “你就是我娘,你是我娘,呜呜······”小孩一听青衣女子的语气变重,便委屈地哭出声来,惹得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   “戴恩,再哭下去你可是连插糖葫芦的竹签都没有了。”青衣女子对小孩挑了挑眉,拎起地上空了的药筐准备离开。   人海涌动,几个人潮来回,女子的身形便找不到了。   坐在茶楼上方的一双眼默默地看着女子离开的地方,若有所思,随即,便是一抹玩味的笑勾弯嘴角。   萧苒桦将戴恩送还给戴清夫妇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萧苒桦背起药筐,手指不禁一颤,最后终是将痛楚忍在紧皱的眉头间,她不想见到方永的时候看见方永惊慌失措的脸庞。   还未到木屋,远远地,萧苒桦就见到一身红艳闯进眼帘,只是萧苒桦有些奇怪,往日方永在这个时候早就飞奔到自己眼前,将自己抱得死紧,今日却只见红衣静静地处在木屋前,只有在微风拂过时,才会看见那红色衣袖轻轻摆动。   萧苒桦加快步伐走近一看,原是方永等在木屋前已经睡着了。   方永的长睫惹上了一片黄昏的霞光,微青的投影落在眼眶上显得动人万分,方永额上的疤痕几乎看不见了,容貌一如五年前萧苒桦初见他时,冶艳妖媚,只是如今,这幅容貌多了一份纯真之感,使得方永看上去像极了一个懵懂的孩童。   听见萧苒桦的脚步声,方永的眉睫轻颤了几下便睁开,狭长的凤眼先是有些朦胧,在看到萧苒桦的那一刻,方永眼中的朦胧立刻化为璀璨的光芒,凝视着萧苒桦再也没移开。   “醒了?”萧苒桦对方永微微一笑。   方永委屈地一撇嘴,起身将萧苒桦搂紧怀里,一边磨蹭着一边说道:“想娘子了。”   萧苒桦好笑地摸了摸方永若水流般的长发,轻声安慰道:“我回来了。”   方永在萧苒桦的头顶点了点头,末了却懊恼地咬着下唇,为什么现在想要用下巴蹭娘子却都蹭不到呢?   萧苒桦似乎看出方永的心思,无奈地摇摇头,这妖孽,四年过去了长高不少,如今她的头只能到他的胸膛,他又怎么能像当初一样一点头就能蹭到自己?   “妖孽,把头低下来一点。”萧苒桦柔声道。   方永不知所以地跟着做,当他的下巴触到萧苒桦柔软的发丝时,他才满足地闭上眼勾起嘴角痴笑。   “咳咳,你这臭丫头,怎么亲热时也不看看周围。”无虚老头从木屋中走出,假意咳了两声,见萧苒桦无动于衷便恼怒道:“好歹我也是你师傅,你多少也听听我的话不成吗?”   萧苒桦摸着方永的头道:“师傅这是作何责骂徒弟?圣人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我与我家相公亲热之时师傅却前来打搅,委实不合礼教,圣人之说师傅可是都没做到,先是看了我夫妻二人亲热,又听了我夫妻二人的情话,还出口坏了我夫妻二人的气氛。”   无虚老头听罢老脸大红,复又黑下来看向一旁偷笑的药童与萧云昭。   “世间上再也找不到像你这般油嘴滑舌的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长进。”无虚老头走到萧苒桦面前指着萧苒桦讥讽道。   “多谢师傅夸奖,弟子记下了。”萧苒桦轻佻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敬意。   无虚老头本想发难,却见萧苒桦的脸色后严肃起来。   萧苒桦拉开方永的怀抱,在方永耳边说了些什么,方永便乖乖地跟着药童和萧云昭进了木屋。   萧苒桦蹲下身开始整理药筐中的草药,无虚老头开口道:“都几日了,你为何不说?”   萧苒桦不甚在意道:“说什么?”   “你明知道再这样下去你会武功尽废。”无虚老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萧苒桦。   萧苒桦淡笑:“就连神医都没有办法,我这个小小弟子,又怎会有办法?”   “当初你为那美人以人为引,那美人是醒了,你的身子却生生糟蹋了,如今你若不好好保护着自己,莫说武功尽废是小,你这条命也是难保。”无虚老头的语气虽不好,但萧苒桦也能听出无虚老头的关切之情。   萧苒桦拾起一根草药在手中把玩道:“臭老头,我这不是还没有武功尽失吗?有什么好怕的。”   “谁怕了?哼,我才不会管你的死活。”无虚老头老脸一窘,惹来萧苒桦一阵轻笑:“臭老头,你可知你这幅别扭的摸样像极了萧云昭那小孩?”   无虚老头一瞪眼:“反正身体是你自己的,倘若你自己不爱惜,我也是无计可施。你别忘了,还有方永。”无虚老头说罢转身要进屋。   萧苒桦听到无虚老头提到方永,把玩草药的手一顿,她轻叹:“放心吧老头,在我还未寻得了断,方永还未死之前,我不会轻易寻死的。”   无虚老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萧苒桦放下手中的草药,张开五指,复又握成拳,她能感受到体内一点一点流失的内力,武功尽失她不怕,她怕的是······   正在失神间,便见方永偷偷地走出来左顾右盼,在看到萧苒桦还蹲在地上堆着药筐时,方永欣喜地跑过去扑上萧苒桦。   萧苒桦一个不留神,就要被方永扑在地上,方永急忙带萧苒桦到自己怀里,一个转身,方永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萧苒桦则跌坐在方永身上。   方永吃痛地轻呼一声,睁眼见萧苒桦担忧地看着自己,疼痛便不见了,只因疼痛化为了暖若春水的笑意。   萧苒桦无奈地一手为方永揉着起包的后脑,一手捏了捏方永嫩得能掐出水的脸颊,道:“你这妖孽。”   她怕的是,如若她武功尽失,这唤着她娘子唤到地老天荒都不愿改口的痴儿,这爱她记她愿起誓黄泉同去的少年会受到伤害。   如今,她竟不愿有一丝一毫的纷扰会波及到方永,即使是那个了断,也不行。   皇宫之中异常幽静,几个宫人只敢守在殿外。   殿内隔着金色窗纱透出缠绵悱恻的几声长笛,不一会儿,曲调转为沧桑,似是洗净了人世的所有尘埃浮华。   耶律琪将殿外的几个宫人撤下,只身一人走进了与荣华格格不入的大殿中。   大殿中央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男子的青丝随意地搭在肩上,随着轻扬的衣摆缱绻缠绕,蒙蒙的微光不能清晰地透出男子的轮廓,只是在男子略微起伏吹笛的动作中,才能确定这是一个凡人,而不是落入凡尘的仙。   耶律琪皱起眉头道:“日日身着白衣也不会让想见之人见着。”   男子放下长笛,转过身来,俊美的容颜仿若天赐,温和的双眼轻眯着,那双眼涤清了沧桑与凉薄,留下了一泓清澈见底的泉。   “我不过是不希望到时她认不出我来。”萧云凌将手中的长笛轻柔地摩挲着。   耶律琪轻巧地摸了摸下巴,笑道:“只怕她不会认不出你,而是你认不出她吧。”   萧云凌抬头凝睇着耶律琪,凉凉地开口:“你找到她了?”   “呵,你派了那么多死士去寻,四年来都没有结果,我又怎么会找得到。”耶律琪摆了摆手。   “你知道她在哪。”萧云凌的语气是肯定的。   “我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耶律琪转首不让萧云凌看见自己得意的神情。   “她是我的命。”萧云凌将手中的长笛对准耶律琪,眸光变得狠戾。   “四年前你就没命了。”耶律琪用指尖将对准自己脑门的长笛慢慢移开,妖娆一笑。   萧云凌敛目不答,耶律琪笑得更加欢快。   双方静默了半晌,耶律琪突然开口道:“若有朝一日你见到她已为人妻,有了孩子,你会如何?”   萧云凌握着长笛的手一颤,手中的长笛险些要滑落,他失神片刻,低语道:“不会的。”   “世事难料。”耶律琪一笑:“不论她是否生儿育女,是否有相公,我都会将她抢来做我千辽国的的皇后。”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萧云凌不顾耶律琪狂妄的笑,继续吹起长笛,笛声依旧,但那双眼却出卖了他的心境,他想欢呼,想雀跃,桦儿,他的桦儿,他会见到她的。   耶律琪不置可否,只是在看着萧云凌的眼中多了一道精光,心中暗自酝酿。   72.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波澜   波澜   萧苒桦正在药房里对草药进行分类,还未分完,便见到方永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萧苒桦抬眼便见到方永全身湿漉漉地站在自己眼前,萧苒桦一惊,她本想着方永跟着萧云昭去外边散散步透透气是好的,没想到却换来了方永一身的狼狈与脸上的伤痕。   “怎么了?”萧苒桦急忙放下手中的草药,上前用衣袖为方永擦干发丝上的水珠。   方永急红了一张脸拉着萧苒桦向外指,许久才断断续续地说出话:“人,河里,娘子救!”   萧苒桦手中的动作一顿,萧云昭从屋外骂骂咧咧地进来:“真是一群该死的顽童!”   萧苒桦向外看去,这才知方永所说之话的意思。只见两个药童抬着一个体型修长的男子进来,那男子的衣襟湿透,长而油亮的头发掩住了男子的面貌,萧苒桦仅仅一瞥,转过身继续为方永整理凌乱的衣物。   “娘子,救。”方永拉扯着萧苒桦的袖子执着道。   萧云昭见萧苒桦不答,有些着急地解释:“方才我带方永在河边玩耍,哪知村里的那一群顽童向着方永丢石头,还耍弄方永掉进了河,是这位男子救了方永。”   萧苒桦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遂吩咐了两个药童将男子放到床上。   “有没有伤着别的地方?”萧苒桦细细地为方永脸上的伤上药,末了还是颇有担忧的问了句。   但见方永吸了吸鼻子,看着萧苒桦的眼神有些受伤和委屈,他伸出长臂将萧苒桦的头轻轻抵在自己的肩上,小声道:“娘子,我是傻子?”   萧苒桦回抱着方永,眉头轻皱一下展开,她拍了拍方永的背,道:“怎么这么问?”   “他们说我是傻子,讨厌我。”方永搂着萧苒桦的手有些发颤,他猛地将萧苒桦拉开,定定地看进萧苒桦漆黑的眸子,小心翼翼道:“娘子讨厌我?”   萧苒桦伸出玉指,将方永眉间的褶皱揉开,轻笑:“妖孽是我的相公,我岂有讨厌的道理?”   方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知娘子不讨厌他,甜滋滋的笑又回到他有些痴傻的脸上。   “萧苒桦,那男子······”萧云昭拉着萧苒桦的手,指了指被药童拉进里屋的男子。   “无虚老头呢?”   “师傅还未回来。”两个药童将男子拉上床,这才气喘吁吁地答道。   萧苒桦眼神渐渐冷漠起来,她简单地挑拣了几味草药,笑得有些诡异:“既然都找上门来了,我又岂能让您败兴而归呢?”   萧云昭见萧苒桦不怀好意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冷战。   约莫半个时辰后,床上的男子醒来,那男子嫌恶地环顾了一眼略微破落的房间,半撑起身子轻嗤了一声,原来萧苒桦这四年都是在这样的地方过的。   那男子听见屋外的脚步声,脸上的嫌恶立刻换成了温和无害又显虚弱的笑容。萧苒桦端着汤药走到了床前,斜睇了眼男子面上的温文尔雅,将手中的汤药递了过去。   那男子感激地接过,先是用唇瓣碰了一下汤药,这才一口气将汤药尽数喝完。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男子对萧苒桦作了个揖。   萧苒桦收起药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样的面容一点也不适合您,您还是撕了那层面具比较好。”   男子的笑僵在唇边,复又勾起,却不如方才那般温雅,而是雍容而桀骜不驯的痞气,这一笑,使得那张相貌平平的脸蛋添上了贵气。   “不愧是桦公子,本王的计谋还未开始就被你识破了。”男子认输似地一摊手,将脸上的一层面具撕下。   那男子的双目微垂,透着一股邪魅,他的脸廓棱角分明,五官却柔和似春月杨柳,眉色粗浓,鼻挺若稳山,略黑的肤色使得那片厚润的唇瓣看上去有着嗜血般的残忍。   男子一抬头,嘴角噙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黏贴在脸侧的湿润发丝勾出他强健阳刚的肌理,就算是他身上穿着平民百姓的粗布衣服也遮掩不住他天之骄子的威严气概。   萧苒桦回以一笑:“你不该找上方永。”   “幸的我当初见过那美人,不然,我也找不到此处。啧啧,怎么说呢?那美人还真是人间尤物啊,红颜祸水,此话说来不假,当真是美到极点,怪不得桦公子会撇下萧云凌那一把年纪的男人。”男子有些戏谑地看着萧苒桦。   “能够获得千辽国国主的称赞实则是我相公的荣幸,只是千辽国国主最好不要声张,免得百姓以为千辽国国主有龙阳之好,因此使千辽国国主失了民心。”萧苒桦淡漠道。   耶律琪面上的笑意不减,愈发灿烂:“本王怎能比得上当年坐实断袖之称的桦公子?”   萧苒桦不语,转身欲离开。   耶律琪又开口道:“桦公子这一走可真是洒脱潇洒,留得一人独处皇殿日日白衣成癫成疯;一人饱受丧国之辱四年苦挨牢狱折磨;一人遇难双腿尽残形只影单。诸多情债,你怕是如何也还不完吧?既然不愿去还,何苦呆在这穷乡僻壤之处,随本王回千辽国,本王保你快意一生。”   萧苒桦正眼看着耶律琪,道:“前二人我知,独你说的双腿尽残之人是谁?”   耶律琪凑近萧苒桦:“怎么,桦公子将魏家钱庄的魏如流给忘了?桦公子还真是好没良心。”   “魏如流?他为何双腿尽废?”萧苒桦还记得那冷若冰霜惜字如金的男儿。   “想知道?只要你答应做我千辽国的皇后,我可以告诉你。”耶律琪伸手将萧苒桦的一撮发丝撩起把玩。   萧苒桦反手一挥,一撮青丝断在掌风之中:“千辽国国主请自重,我是有相公的人。”   “相公?你说的是那傻子?”耶律琪不以为意道:“若是说你稀罕那美人的躯壳,本王的皮囊看上去也不差,做本王的皇后如何?”   “我虽不知千辽国国主此次来意为何,但皇后之位还是请千辽国国主留给别的女人,世间的女子千千万万,何必白费心机在我身上。”萧苒桦站起身,微微一笑。   “你就不怕我将此处告诉于云凌?”耶律琪问。   “何须怕,过去的萧苒桦已死,他也不再是欧阳云凌。他若来找,也只是一场空罢了。”萧苒桦抬脚欲出,只听耶律琪略带些咬牙切齿道:“萧苒桦,你真狠心。”   萧苒桦别有深意地浅笑:“过奖。忘了告诉千辽国国主了,四年来,我已弃武从医。”   萧苒桦单脚一跨出房门,耶律琪便觉得肚子里一阵排山倒海的痛,一股恶心的感觉涌出喉头,他恨恨地看着萧苒桦离开的方向,低咒了一句,便翻出窗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苒桦听见耶律琪离去的声音,得意得挑眉,谁叫他找上了方永,泻药管饱。   萧苒桦出屋时,便看见一脸惨白的萧云昭,他看着萧苒桦,神色难看地说:“你,你打算怎么办?”   萧苒桦蹲下身摸了摸萧云昭的头,余光正巧扫过到从木屋门口往这里奔来的方永,语气中带着苦涩:“你知道吗?方永曾说过,到死也要带上他,他说,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绝不放手,我若死了,他绝不独活。他说了,也做到了。”   萧云昭脸色越来越难看:“你真的不能原谅皇兄吗?”   “你不是说了吗?我欠方永的是一辈子。而对你皇兄,我萧苒桦无愧于天地,你皇兄对我也是仁至义尽,无须要我原谅。”   萧苒桦的语毕,就被方永的一个猛扑而摔倒在地,方永一手小心地抱着萧苒桦,一手将萧云昭推得远远的,他有些敌意的看了一眼萧云昭,复又将脸颊贴在萧苒桦的耳畔,宣誓着说:“娘子,我的。你,走开。”   萧苒桦眼眸中的淡漠在触及方永双目中的澄清之后,消失殆尽,换上一汪温水流淌在萧苒桦哭笑不得的眼神中,萧苒桦揉了揉方永略微杂乱的头发,笑道:“自然是你的。”   73.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故人   故人   萧苒桦知道耶律琪这一走之后,萧云凌定会来找自己,只是她不知道萧云凌会来得这么快。   萧苒桦背着药筐留连在后山的露气中,偶尔采到几棵中意的草药,她的脸上就绽放起温暖的笑,青色的长裙落在草堆上,晶莹的汗水在晨光中更加闪亮。   方永远远得偷偷望着,他总是不听萧苒桦的话,爱在清晨时分暗暗地跟着萧苒桦,然后躲在某个大石头上痴痴地欣赏着萧苒桦的摸样。   他沿着萧苒桦的足迹走,看着萧苒桦的笑颜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匆匆地转身向后跑。   萧苒桦药筐里的草药满了,她擦了擦额间的汗,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无奈得笑了笑,这妖孽,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萧苒桦提起药筐转过头,扬起一个轻笑:“妖孽,该回去了。”   柔和的笑脸在略有迷蒙的晨光中愈加清亮,那一句醉人心脾的甜蜜呼唤让手执长笛的萧云凌晃了神,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眼中的景象,他的桦儿就在那里,安然无恙地笑着,如他梦里每每看到的那一幕,如今真正见着了,才知恍如隔世。   萧云凌握紧手中的长笛,暗暗地在心底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迎上萧苒桦的呼唤:“是啊,该回去了。”   萧苒桦黑亮的眼睛带了些许愕然地睁大,复又沉淀为无波的潭水,眼中的愕然换成了几丝了然。   方永脸上沾上了些许泥土,他愉悦地捧着摘来了缤纷野花,兴冲冲地往萧苒桦的方向赶来,而眼前的一幕,让他手里缤纷的野花无助地落在了地上。   仿若仙境的草丛里,一容貌清丽的青衣女子与一俊朗不凡的白衣男子相隔数十步之遥,两两相望,晨光不吝地将这一对佳人的身廓勾勒清晰。   这是一对令人羡艳非常的男女,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打破这美好静谧的气氛,男子的眼中有诉不尽的衷肠,看不尽的情深,女子眼中却只有淡然与了然,便再也分不清喜怒。   方永的头疼起来,他仿佛见过这样的景象,他的娘子会被这神仙一般的男子抢走吗?   想到这里,方永的头更痛,仿若有千万蚂蚁咬噬着他的神经,他不要!   方永赶忙将地上的花捡起来,他的动作过快致使他洁白的指尖被地上的沙砾划破,他无感,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娘子要跟那白衣仙人走了,娘子不要他了。   方永有些踉跄地向萧苒桦奔去,他在萧苒桦面前站得笔直,企图能挡住萧苒桦与萧云凌的视线交错,他不安而惊惶地献上受中的野花,讨好地看着萧苒桦,颤声道:“花,给娘子。”   萧苒桦有些惊异方永的闯入,她没有看方永手中的野花,而是看着方永指尖的伤皱起眉头。   方永见萧苒桦并没因为自己献上的野花而开心,这才将视线从萧苒桦的脸上移到手中的野花上,一看回自己手中的野花,方永便垮了脸,方才动作太急,野花的花瓣零零落落地被风吹落了一地,他手中只孤独地伫立着几根花根。   “娘子。”方永委屈地想将手中的花根收起。   萧苒桦听方永委屈的唤声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方永五官都快皱到一起的脸扑哧地一笑。   “你的花我收下了,但你下次若是再不小心将手弄伤了,我是要罚你的。”萧苒桦将方永手中的花根细心地放到药筐里,这才揉了揉方永的脑袋以表安慰。   方永急忙拉着萧苒桦的手一个劲地点头,身子依旧站得笔直,不让萧苒桦因一丝动作而看到那个白衣仙人。   萧苒桦好笑地睇了一眼方永惊慌失措的模样,拉着他的手转过身,两人一起面向着萧云凌。   萧云凌苦涩地一笑,方才看着方永与萧苒桦亲昵的模样,心中不是不痛,但痛了又如何,这些痛都是他自己讨来的。   萧云凌看着萧苒桦,目光神情又怅惘,许久,他道:“桦儿,该回去了。”   萧苒桦不答,只是将药筐背到了自己身上,拉着方永往回木屋的路走。   萧云凌拉住了擦肩而过的萧苒桦,带着乞求道:“四年了,该回去了。”   方永见此狠狠地将萧苒桦的手从萧云凌的手里抽出,抱着萧苒桦怒瞪萧云凌:“坏人,不许你碰娘子!”   萧云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继而被愧疚与悲哀覆灭,他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只要听萧苒桦漫声道:“故人相见,若不嫌弃,就来喝杯茶吧。”   方永对着萧苒桦摇头不止,横抱起萧苒桦紧紧地搂在怀中,复又转身对萧云凌扯了一个鬼脸,抱着萧苒桦往木屋的方向狂奔起来。   只是以方永的速度,哪能比得过萧云凌的,纵是方永有诸多的不情愿,萧云凌还是来到了木屋,在他面前优哉游哉的喝茶。   “皇兄······”萧云昭见到萧云凌久久不能言,而萧云凌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不再有回话。   无虚老头最不屑于朝廷的高官贵族,更别提坐在里屋的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上,何况当时萧苒桦的颓唐与苦痛怕都是因这所谓的皇上来的,无虚老头更是没给萧云凌好脸色看,拉着两个药童去了戴清家。   萧苒桦安然地坐在萧云凌对面,一口一口地喝着手里的清茶。   方永和萧云昭被萧苒桦唤出了屋,里屋中,只剩萧云凌与萧苒桦相对无言。   “桦儿,跟为师回去吧。”终于,萧云凌打破了这折磨人的静默,说道。   “皇上找错人了。”萧苒桦放下茶杯,眼神聚焦在杯底。   “你莫不是想对为师说你不是萧苒桦?”萧云凌笑得凄怆,手中捏着的茶杯碎成了一片一片。   “我是萧苒桦,但不是以前的萧苒桦,皇上的萧苒桦已经在大火中死了,皇上不必在此与我苦苦纠缠。”萧苒桦的话无情无感,让萧云凌的心中绞痛却不能言。   萧云凌道:“我知道你是恼了为师,为师错了,为师不要江山,不要皇位,为师只要你。”萧云凌握住萧苒桦的手,语气坚定不移。   “江山与皇位,不是皇上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我以为世人称道的皇帝是个贤帝,未想皇上竟然要为了一个女子而置百姓于不顾。”萧苒桦的话中略带讽刺,将手从萧云凌的桎梏中收回。   “你不了解为师吗?为师为了你,自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哪怕会遗臭万年,遭世人唾骂,为师也无怨无悔。”萧云凌看着空空的手掌,目中黯淡地带着一丝痛楚,他紧紧地握拳,生怕属于萧苒桦的那一点点温度会立刻消失殆尽。   “此话若是被以前的萧苒桦听见了,怕是也不会赞同的,皇上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如今我已有相公,我的师父是神医妙手无虚老头,并不是你。”萧苒桦将茶杯中的茶水尽数喝完。   末了,萧苒桦对萧云凌说:“若皇上在皇宫里呆得闷了,自是能在这山水间畅意一番,若皇上是为了抓住过去苦苦不放,恕我不奉陪。”   说着,萧苒桦就要离开。   萧云凌一惊,从后面死死地将萧苒桦抱入怀中,闻到属于萧苒桦那熟悉的味道,萧云凌那日日因萧苒桦而痛苦挣扎的心终是找到安宁。   他抱着萧苒桦,一如四年前的每一次拥抱一样,他哀求着:“桦儿,我知道你在气我,但是真的够了,回来吧,回到为师的身边,只要你回来,不论你要如何地报复我,折磨我,甚至杀了我都行,求你,回来吧。”   那种午夜梦回而抓不到她轻颦浅笑的痛心疾首,他受够了,也再也受不起了,这一次,寻得了她,他就再也不放手。   “皇上,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萧苒桦也不挣扎,看着萧云凌的双眼毫无情绪。   “我爱你,桦儿,我爱你,我爱你······”萧云凌对着萧苒桦红润的唇就要吻上,还没等萧苒桦阻挡,方永便从屋外走进来将萧苒桦从萧云凌的怀中拖离出来。   方永抱起萧苒桦,将萧苒桦的头搭在自己肩上,不让萧苒桦看萧云凌一眼,他气愤地瞪着萧云凌,从未有过如此的怒火使他的眼神冷冽得不像话。   “坏人!”方永扔下一句话,抱着萧苒桦冲出里屋,也不顾萧苒桦对自己的叫唤。   他只想把自己的娘子藏起来,这样就没有人来抢他的娘子了。   方永无意识地跑着跑着,最后在戴清家门口坐下。   方永用身躯将萧苒桦包在自己的怀里,他在萧苒桦的耳边喘着粗气,不论萧苒桦怎样安慰他,他都置之不理。   萧苒桦也不再劝他,只是慢慢地靠进方永的臂弯。   方永身上的紧绷慢慢松了下来,他轻轻地松开萧苒桦,一双细长的凤眼里装着,满是怒气和委屈,水润的朱唇咬出一圈白,可想而知,他方才到底是在屋外忍了多久。   方永见萧苒桦对自己温柔的笑,伸手捂住萧苒桦的脸庞,看着萧苒桦酸溜溜地道:“娘子给妖孽笑,不给坏人笑。娘子要妖孽,不要坏人。”   萧苒桦忍俊不禁地轻抚他咬得快出血的嘴唇:“你见到我给他笑了?”   方永想了想,摇头。   “你见到我要他了?”   方永又摇了摇头。萧苒桦只笑不语地看着方永,方永恍然大悟一般,抱着萧苒桦喜悦道:“娘子是妖孽的娘子。”   “妖孽可信我?”萧苒桦揽着方永的脖子轻轻问道。方永欣喜地抱着萧苒桦更紧,不住点头。   萧苒桦安抚地拍着方永的背,郑重而又温柔地说道:“妖孽,你要记着,我萧苒桦最痛恨的就是我爱的人不信我抑或骗我,如若有一日你如此待我······同你说的那般,上穷碧落下黄泉,你便再也见不到萧苒桦。   74.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威胁   威胁   一行人跟着萧苒桦回到木屋时已是正午,不出萧苒桦所料,萧云凌未离开,他正在木桌前面无表情的喝茶,仿佛杯中茶是能够断肠销魂的酒水。   见萧苒桦回来,萧云凌只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低下头饮杯中的淡茶。   方永警惕地盯着萧云凌的一举一动,只怕一个疏失,萧苒桦就会被带走。   萧苒桦也不言语,仿佛方才故人的相见并未有过,纵使同处一个屋檐下,萧苒桦与萧云凌不过是陌路相逢。   无虚老头暗地里哼哼戚戚地瞪了萧云凌一眼,没见萧苒桦有何表示,也不好随意赶人,只得不情不愿地带着萧云昭和药童到灶前生火做饭。   萧苒桦带着方永在门前挑拣着草药。   一切似乎没有被萧云凌的介入而有所变化,安详又闲适的乡间生活依旧,但萧苒桦知道,这种生活,在重见到萧云凌的一刻起,就到头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苒桦的眼前突兀出现了一支长笛,萧苒桦顺着长笛的方向看去,眼神仅仅一滞,霎那间又平淡无波。   萧云凌的嘴角抽扯着僵硬的笑容,可想而知,这个笑容是用尽了多少力量来撑起的,萧云凌的眼中覆着一层笑意,却如何也遮掩不住那生不见底的苦痛。   萧云凌的神情太过飘渺无助,仿佛冬日中的最后一片枯叶,等待着破碎凋落。   “桦儿,为师不能没有你。你,应该明白。”   萧苒桦没有伸手接那长笛,道:“皇上之意我不知,无缘无故,我不能受皇上此等馈赠。”   萧云凌覆在眼中的那一层笑意彻底不见,苦痛的眼里显出了挣扎后的决绝,他仍将长笛递在萧苒桦眼前,温声说:“你会改变主意的。”   “皇上想要如何让我改变主意?”萧苒桦低头继续翻腾着药筐中的草药,不以为然的问。   “廉云国的廉扬王与第一钱庄的魏如流,不知能不能够让你改变主意?”萧云凌既自嘲又温柔地说。   萧苒桦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即一笑:“皇上乃天子,要杀一人,十人,百人,千万人,于我这身处乡村的小民来说有何干系?”   “五日后,为师会在城口设刑场。”萧云凌将长笛放进萧苒桦的药筐中,目光温柔:“倘若你改变了意愿,愿回到为师身边,便执这长笛到刑场,为师会在城楼上观望。”   萧苒桦拉住萧云凌欲匆忙离去的衣袖,冷冷道:“皇上几时这般卑鄙了?”   “卑鄙有何难?也只有你能让为师卑鄙如斯,苦痛如斯吧?”萧云凌笑着回答道,心中却害怕萧苒桦将手放开。   然而,萧苒桦只是愣了一下后就收回了手,她看着萧云凌,半晌,问道:“魏如流的那双腿是为何而残?”   萧云凌心间一凉,笑容苍白无力:“四年前的那天夜里,廉云国皇宫大破,他听闻你进了皇宫,心生担忧,便追去皇宫,路上遇到了······噬神派,武功不敌,被噬神派重伤而致。”   萧苒桦只觉得萧云凌话中的一字一字都在刺穿她的耳膜与她所剩不多的良心。   魏如流那个冷情彻骨却又钟情如火的男子何苦这般执着于她?   “敢问皇上,廉扬王如今的情况如何?”萧苒桦心下震荡,脸上却是没有表情的继续问着。   “廉扬王被囚禁与牢狱中,已有四年之久未曾言语······”萧云凌仔细地看着萧苒桦的神色,悲惨的一笑:“桦儿就不问问我吗?就不问问为师四年来是如何过的?”   “皇上的喜乐与小民的喜乐是谓天壤,小民未敢对圣颜有所揣测,还请皇上恕罪。”萧苒桦对着萧云凌作了个揖。   萧云凌胸间一堵,血气甜腥犹如在喉头乍开的花瓣,满腔的痛压抑在舌尖,他不敢再说一句,只得转身,向外而去。   天壤,哈哈!他的桦儿在和他说着天壤?   萧云凌骑上白马,白马凄厉的嘶嚎,就向着远处奔去。   那身洁白的衣着与雪白的马毛上,绽开了一朵朵艳红梅烙,骑马之人,以袖掩口,袖口上浸透了一块刺眼的血红。   萧苒桦与萧云凌对话之时,方永一直低着头,他不愿看那两个堪称天赐良缘的佳偶,生怕一抬头,就会忍不住再将萧苒桦抱走。   “妖孽,妖孽,抬头看看我。”萧苒桦抚了抚方永愈发惨白的脸颊,担忧道。   方永猛地一抬头,咬紧牙关涨红双眼,却在一开口时掉下泪滴:“妖孽信娘子,娘子不走,不让娘子走。”   说着,方永起身冲出屋。   萧苒桦急忙起身欲追,不料方永脚程极快,只见方永提着一把菜刀凶神恶煞地看向萧苒桦处。   方永身后的无虚老头是怎么拉也拉不住方永的倔劲,萧苒桦有些懵了,还未有所反应,方永便冲上前从药筐中掏出长笛,神色阴沉地对长笛举刀就劈,边劈边喊:“娘子是我的,娘子不给你,坏人走开,走开!”   奈何方永使尽浑身的力气也无法将长笛破损一分一毫,方永颓丧地低下头,握在手中的菜刀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萧苒桦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方永又将长笛藏入草药之中,试图将长笛用草药藏个严严实实。   “臭丫头,你相公这是在发什么疯?再不将菜刀还回来,今日的吃食便不算你们两的了。”无虚老头对着萧苒桦吼了一句,便也就没再为难二人。   “妖孽。”萧苒桦走上前靠近方永颤巍巍的怀抱中,脸颊磨蹭着方永的胸膛唤道。   方永伸长双臂将萧苒桦搂紧,凝视着萧苒桦的脸庞复又眨了眨眼睛:“娘子,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方永在萧苒桦的耳边不断念叨着。   萧苒桦一愣,抬头看方永问道:“从哪里学来的?以前怎没听你说过?”   方永委屈地一撇嘴,将萧苒桦横抱在怀,许久才喃喃道:“坏人说的。”   萧苒桦了然地捏了捏方永的尖鼻,淡淡笑开:“若有朝一日,你能恢复清明来与我说这句话,我会更开心。”   75.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永随   永随   方永胆战心惊地过了四天,娘子依旧如往常那般对他好,对他笑,所以他不敢问,生怕说出一个字就会让娘子想起那个如仙如幻的男子。   正当方永略有庆幸的时候,萧苒桦却在夜间背起了包袱准备离去。   “臭丫头,你不会真的要随那皇帝进宫吧?方永怎么办?”无虚老头拧着眉看了看窗外凝重漆黑的夜色,沉声道。   “无虚老头,我自知欠你良多,但这个了断我是非做不可,现下,也只有请你帮我好好照看方永。”萧苒桦收拾好行装,将长笛插在腰间,对着无虚老头恭敬地拜了拜。   “别,我最看不惯你如此正经地与我道谢,若真谢我,就好好照顾着自己的身子,免得到时回来落下一身病,又得摧残我好些珍贵药材。”无虚老头嘴里如是说着,眼中却满是不舍。   萧苒桦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还在床上酣睡的方永。   “再看你便舍不得走了。”无虚老头拍了拍萧苒桦的肩,轻叹了一声。   萧苒桦走到床边,在方永白嫩的脸上轻轻印上一吻,笑颜温柔:“妖孽,你在此好好等着我,我会尽快回来的。”说罢,萧苒桦不舍地摸了摸方永额上淡淡地疤痕,遂起身离去。   寂寥的月夜中,一凄艳的容颜睁开了双眼,呆呆地看着身边早已冰冷,空缺的位置,心下一窒。   那张容颜被夜色融合的更加黯淡无光,那人不可置信地伸手在身边的床位抚了抚,确定是真的没有人在,这才抱着被子蜷缩起来,呜咽出声。   不能哭!方永从湿透的被子中抬头,在房中左顾右盼,终于寻得了一把锋利的剪子,他将剪子藏入怀中,再顾不及穿鞋,猫着腰匆匆地离开木屋。   天明之际,无虚老头见里屋中的床榻上不见方永的人影,心下大惊,叫上了萧云昭与两个药童寻找无果。   正当一行人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却从戴清那儿听说,昨儿个夜里,自家的马不知被谁给窃走了。   无虚老头一知道这个消息后,喜上眉梢,抚着白须笑得既无奈又狡猾:“这臭丫头,看来是碰上克星了,横竖她是丢不下那美人儿的。”   天刚微亮,萧苒桦驾马慢行于山路间,远远看去,朦胧的晨光笼罩着她纤细的身影与轻快的马蹄,微风散开她眼前的青丝,露出她清秀又略显英气的面容。   蜿蜒而下的山路上只有萧苒桦身下的马蹄声在的的作响,寂寥空阔的山间仿佛只为着将要离去的人存在,只为这不舍思念的离人送行。   萧苒桦背紧身上的包袱,抬眼望天,喃喃道:“不知这时妖孽醒了没有,若是醒了怕也会折腾个不休吧。”说到这萧苒桦轻笑起来。   耳边传来的慌乱的马蹄声让萧苒桦嘴角的笑收起,萧苒桦有些戒备地看向那马蹄声传来的地方,只一眼,萧苒桦便勒马愣在远处,眼中满是酸涩,惊讶,了然,与几不可察的爱恋。   只见那方永坐在奔驰的马背上左摇右晃,身上穿的红衣早已破了好几道口子,每每险要从马背上滚下时,他又咬紧牙关拽着缰绳不肯放,他狼狈地想要左顾右盼,却是如何也抬不起头来。   马儿被方永这般勒着给惹急了,后蹄并着前蹄猛烈地上下跳跃,像是极力想把方永从自己背上给摔下来。   方永一惊,急忙抱紧马脖子,谁料,这一抱,马儿更是嘶鸣暴跳,奔得更快。   “妖孽,快放开马脖子!”萧苒桦一惊,从自己的马背上飞掠到方永的马背上。   方永听到萧苒桦的声音,早就将要抱着马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他喜极地一松手,抬起头,哪想一个天昏地暗,自己就从马上滚下,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萧苒桦牵制住奔腾的马,这才来得及跳下马去查看方永的伤势。   “怎的这般大胆?你竟然敢就这么驾马而来,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被马蹄蹬破脸都算是小的了!”萧苒桦又气又担忧摸着方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   幸而这片山路上长满了青草,土地也较软,这才没将方永摔伤。   本欲松一口气的萧苒桦触及到方永光着的脚正在汩汩地向外流着血,一时愣了,她欲开口数落方永,却被方永抱进了怀里。   萧苒桦拍了拍方永的手,轻声道:“我不骂你,你先放开我,我给你包扎。”   方永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抱着萧苒桦不肯动。   萧苒桦无奈地俯下身,好让方永抱得更紧些,不料方永没有将萧苒桦抱得更紧,反倒是推开了萧苒桦,一张绝美容颜满是怒气。   萧苒桦小心地瞅了瞅方永,便转过视线不再看他,撕了身上干净的布条为方永包扎。   萧苒桦对方永的伤处摸了又摸,方永收回脚,一瞬不瞬地看着萧苒桦,似要在萧苒桦的脸上看出个洞来。   沉默许久,方永猛地将萧苒桦扑到在地,脸上的怒气被委屈与不安所取代,他低头张嘴在萧苒桦的脸上咬了一口,方永这一咬却没敢使力,只是这么张着口虚贴在萧苒桦的脸上。   方永将萧苒桦按在地上,嗫嚅道:“娘子骗人!娘子骗人!”   萧苒桦安抚地拍着方永的肩,柔声说:“是我不对,该带上你的。”   一听萧苒桦认错,方永更是止不住的颤抖,他将头闷在萧苒桦的肩窝里张合着嘴,却说不出一字来。   “想说什么?”萧苒桦在方永的脸上抚了又抚。   终于,从方永支离破碎的话语中凑成一句完整的话语:“娘子去哪里,妖孽就去哪里。”   76.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刑场   刑场   几个辗转的断崖山头,几载恩仇一笑泯于抬首,愈行愈近那繁华金盛,却不料,一个锦绣山河扣住了千万生灵,却锁不住萧苒桦早已置之于九霄之上的心。   今日,又重头踏入这座城,物还是当年的物,人还是当年的人,情却非当年,一番蹉跎,万般皆空。   萧苒桦驾着马远远地眺望不远的城都,那城口云集了许多百姓与士兵,城口设了一个高台刑场,高壮的刽子手一把大刀杀气蓬勃地立于肩头。   萧苒桦抬眼,眉间一皱。   高立的城楼上,一个玉立在城头的皇袍男子清远的眼神向萧苒桦这儿看着,那男子勾起一抹笑,几多苍凉,却是满足的。   那男子手中捧着一件大红嫁衣,嫁衣的衣摆在风中翩翩轻摇,如一个舞女轻盈的步伐,亦如一个歌女缠绵悱恻的情歌。   萧苒桦撇开眼,不去看那灼人眼的大红,回头看向紧张地扣着自己腰际的方永,脸上的紧绷换成了一抹轻笑。   围在刑场的百姓们叫嚷着,簇拥着,无一不是为了看那刑场上的人断头溅血。   只有一个杏眼润唇的女子疯了似地向刑场上的人冲去,口中大喊着:“放了扬哥哥!放了他!”   那女子被人群挤倒在地,正当那女子还要抬头嘶吼的时候,萧苒桦的马停在那女子跟前,女子还要骂出的话生生留在喉间。   但见萧苒桦轻跃下马,马上的方永急急地跟着下马,萧苒桦伸手扶起跌在地上的狼狈女子,语气平淡:“别来无恙,兴平郡主。”   慕飞儿呆呆地看着萧苒桦,恍如在梦境中滞留了几许,终于在看到萧苒桦一身女儿装的模样回过神来,她也不顾萧苒桦为何会一副女儿模样死而复生,她抓着萧苒桦的衣袖,哀求道:“救救扬哥哥,求你救救他!”   萧苒桦拉住欲跪下地的慕飞儿,道:“郡主不必伤怀,我本就是来救廉扬王的。”   萧苒桦的出现让围观的百姓骚动起来,有几个眼尖的百姓看到萧苒桦的容貌后惊声尖叫起来:“那不是桦公子吗?”   “桦公子怎会出现在这里?”   还不容那些百姓缓神,萧苒桦仅仅淡淡地环顾四周,一瞬间,那冷冽的眼神让原本嘈杂的人群鸦雀无声。   萧苒桦牵着方永走上刑台,走近了跪在地上的陆靖扬。四年不见,那些苦痛的丧国之辱与牢狱之灾将原本熠熠生辉的一个廉扬王糟践成了这般生不是生,死不是死的模样。   如稻草般脏乱的发在长满胡渣的脸上攀爬,瘦削的眼阔印出一双空洞的眼眸,本应刀削斧刻的俊毅脸颊如今只显得嶙峋枯黄。   如若不是那人背上插着“前朝余孽陆靖扬”的牌子,萧苒桦怎么也不会将这个如同行尸一般的人看作是陆靖扬。   一旁的刽子手见萧苒桦如此堂而皇之的上了刑台,大怒吆喝道:“大胆妇人,刑台是你要上便上的吗?!”   说着刽子手伸出壮臂要去推萧苒桦。   怎料一直沉默的方永从袖中掏出一根银针,直射向刽子手伸过来的手,那刽子手倒退了几步,脸色瞬间变得乌青,便瘫坐在地上不再动弹。   台下的民众见此再也不敢有一丝动作,只得看着台上的萧苒桦与方永要如何。   萧苒桦略带斥责地看了一眼方永,方永赶忙将手藏进袖中,低着头不敢看萧苒桦。   萧苒桦转眼,正视着陆靖扬投来的目光。   陆靖扬原如死灰的脸瞬间擦出了一丝火花,却又沉溺到深不见底的渊谷中。   他对着萧苒桦轻喃笑道:“老天怜我,让我死前还能看看你的脸,只是,夜夜想着要将你千刀万剐的我,如今只想见着你平安无恙,可是一种讽刺?”   陆靖扬太久没说话了,以致于一开口,声音便如揉进了一把沙砾,沙哑不堪。   萧苒桦不语,只是走上前替陆靖扬解了捆在身上的绳子。   “你当真没死?这可是我在做梦?”陆靖扬没有动,只是嘴上问着。   “你只要试试能否将我千刀万剐便能知我是不是还活着,你是不是在做梦。”萧苒桦将地上的大刀放到陆靖扬的脚边,凝视着陆靖扬慢慢有了波动的眼眸。   陆靖扬伸出满是鞭伤的手臂,举起地上的大刀,看着萧苒桦近在咫尺的脸庞,一闭眼,就要向萧苒桦挥去。   台下的人无不紧张的倒吸了一口气,却见陆靖扬颤巍巍地将手中的大刀放下,咧嘴笑出了泪光:“我终究是输了,为了你,我输了我的父皇,我的母后,我的国家,甚至是我自己。”   方永早就害怕地将萧苒桦护在怀中,要不是萧苒桦制止他手上的动作,他一定会飞出袖中所有的银针,让这个想伤害他娘子的人不得好死。   “你为何要来此?我早就将你当作已死之人,你为何还要来此!”陆靖扬正要站起身,却被几个强壮的士兵按在地上无法动弹。   萧苒桦面上一笑,对陆靖扬道:“我来此,不过是为了还债,寻个是非结果罢了。”   萧苒桦示意让方永松开自己,抬头看向城头上一脸焦急的萧云凌,又道:“何来输赢一说,若是真论输赢,我的爹娘因你爹而死,而当年的萧苒桦,也死在那场大火之中了。”   陆靖扬痛苦地闭上眼睛,押着陆靖扬的士兵粗鲁地将陆靖扬带走。   萧苒桦冷睨着台下慢慢嘈杂起来的人群,感觉到有人在拉着自己的衣襟,萧苒桦才转过身来,看着一脸讨好的方永,脸上的冷硬也渐渐消弭不见。   一身着黄袍手捧嫁衣的男子从城楼上飞掠而下,定在了萧苒桦与方永的面前。   萧云凌将手中的嫁衣捏紧,转首对民众落下一句:“若有想血溅刑台的人,大可以继续站在此处,朕会遂了他的愿。”   此话一出,百姓惊惶地在台下跪成黑压压的一片,气氛顿时肃静下来。萧云凌道:“还不给朕滚!”   百姓惊慌失措地若无头苍蝇一般逃窜,官兵们不耐地催赶着老弱妇孺,甚至下手打骂。   萧苒桦淡淡地一瞥,笑道:“皇上原是这般对待百姓的。”此语意味深长。   萧云凌涩然一笑:“你想让为师如何做,为师便如何做,只要你能留在为师身边。”说着,萧云凌将手中的大红嫁衣轻轻敞开在萧苒桦的眼前。   萧苒桦看了一眼见到萧云凌之后便脸色煞白的方永,接过那缝制有九羽鸾凤的大红嫁衣,披在身上,背过身牵起方永,慢慢地走下刑台,再也不看萧云凌一眼。   “但愿皇上不要后悔。”萧苒桦的话声飘散进萧云凌的耳中。   萧云凌看着走向城中的那抹红影,不禁胸腔一痛,咳嗽了一声。   萧云凌捂住口,自语道:“为师后悔,但桦儿你早已不在意了,不是吗?”   萧云凌的步伐有些蹒跚,他的桦儿终于披上了嫁衣,他的桦儿终究成为了他的妻,可为何,桦儿却是这般的冷若冰霜?   罢了罢了,只要他的桦儿能留在他身边,纵使她对他如若旁人,他又有什么好怨的呢?   77.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三约   三约   当萧苒桦一袭火红嫁衣站在朝堂之上时,众多诧异,鄙夷,不解,惊叹的目光相互交织着。   这就是当今皇上苦恋相思了四载的画像皇后,如今这画像皇后竟活生生地站在此处,谁人不惊?   最为惊讶的莫过于两朝元老,当今太傅萧翎。   若说其他人不知也就罢了,他萧翎怎会不知?   那站于皇上身边身披凤服的女子就是萧苒桦,曾经亲手杀死了廉云国皇帝,杀死众多噬神派门徒以及北原国兵士的风流公子,萧苒桦。   萧苒桦转眼颇有兴味地看了一眼萧翎来不及合上的嘴巴,又皱眉看向那带着戏谑与审视的目光,耶律琪。   萧苒桦怎会不知耶律琪眼中的含义:当日你口口声声说不为荣华富贵回到萧云凌身边,如今怎么又如此堂而皇之地站在此处?   萧苒桦有些不耐地想要拂袖离去,却在下一刻被人紧紧地握住了手腕。   “这是朕的皇后,你们给朕看仔细了!如有人对她有一丝不敬,一丝歹念······凌迟之刑朕就会为那人好好候着。”萧云凌一派天子高姿地坐在镶玉淬金的金色龙椅上,语气威严地无法让人抗拒。   众臣子不敢违抗,皆惶恐地跪地称是,可心中自是有一番自己的计较。   萧苒桦将手从萧云凌的手中抽出,不发一语抬脚就走。   众人皆看这对皇上不敬的女子如此淡然地离去,而后惊讶于那极快尾随而去的皇上。   萧苒桦依着记忆很快找到了御花园,她的妖孽正生着闷气蹲在花丛边鼓着一张令人垂涎三尺的脸。   萧苒桦不禁轻轻松了一口气,抬脚走上前唤了一声:“妖孽。”   方永脸上明明是极其喜悦的一亮,那身形已是要从地上欢快跃起,却看他似是想到什么似地,硬着身子将头埋得更低,就是不理会萧苒桦。   萧苒桦暗觉得好笑,蹲下身与涨红着脸躲闪的美眸相视:“妖孽可是不要娘子了?我如此唤了你怎生没听到你应一句?”   方永抬眸欲解释,看着萧苒桦温柔的笑脸快要卸甲投降了。   他对着萧苒桦哼了一声,撇过头不说话,不能被娘子的笑骗了,不理娘子。   萧苒桦摆正方永一脸纠结的小脸,温声道:“当真不理我?”   方永眨巴了两下眼睛,总算没再沉默,只是言语酸涩又痛苦地说道:“娘子要变成坏人的娘子,妖孽不要坏人的娘子,妖孽要妖孽的娘子。”   听方永这么没头没脑的一说,萧苒桦却当即会意下来,抚在方永脸颊的双手也放了下来,语气变冷:“你不信我?”   方永急忙摇头,怕萧苒桦不信又匆忙地摆手,然后站起身将萧苒桦身上的凤袍扯下地,搂起蹲在地上的萧苒桦道:“不是,不是,不是······”   方永急急地在脑中拼凑着他会得为数不多的词语,紧张得嘴里只剩下一句。   萧苒桦见到方永急忙否认后,脸色慢慢缓和。   萧云凌唤退所有的下人,当他踏进御花园时,那印入眼中的一幕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如今真见着了,却是无法接受。   他精心准备得多时的凤袍嫁衣在那幅画面里显得多余,所以那嫁衣只得憔悴得躺在地上,失了一身的血气,一如此刻他的心。   不知是什么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对在方永怀里的女子轻唤了一句:“桦儿······”   萧苒桦明显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双臂一僵之后收紧,不论萧苒桦如何在方永耳边轻声劝说,方永也执拗得不肯放开,一双眼戒备地看着越来越靠近的萧云凌。   “皇上还有何事?”萧苒桦无奈,只得在方永的怀里应萧云凌。   萧云凌极力想要一笑,却不知自己的笑有多僵硬,他道:“不该是为师有事,而是你有何话要与为师说的吧?”   要说了断,怎是嘴上说说就能了断的呢?知萧苒桦如萧云凌,怎会不懂此时此刻萧苒桦必会对自己有一番说辞。   萧苒桦道:“我想与皇上做下三约。”   萧云凌俯身捡起地上凤袍的动作一顿,眼中的空荡慢慢溢出了一丝喜悦与光彩:“你说,我必会做到。”   那将他与萧苒桦相隔至海角天涯的三诺啊,他一诺都未曾做到,如今,他若是还做不到,他便是杀了自己也要放了萧苒桦自由。   桦儿要与他做下三约,可是对他还有希望?   不由地,萧云凌阴霾的心中溜进了一丝阳光。   萧苒桦没有再说话。   萧云凌眼中的希冀慢慢转为惨淡,他咧嘴一笑,自讽又释然般地说:“既然桦儿没有对为师抱以信任,又何必怕将这三约说出来,说不定为师真的能做到也未可知啊。”   萧苒桦转眼看了萧云凌良久,直到方永不满地在自己耳边哼了一声,才道:“皇上若是可以做到,我会感激不尽。”   萧云凌抓着凤袍的手不由得施力,感激?也对,如今桦儿能对他有所感激,已足以让他满足了。   “一,我希望皇上能够放了廉扬王,并割土赠予他,令他有一席称王之地。”萧苒桦说罢,见萧云凌点头,便继续道:“二,后宫佳丽皇上自可寻得成百上千,不必执着于我一人,我可以呆在宫中,但侍寝一事,还请皇上另寻美人。”   萧云凌心间一紧,脸上的笑虚弱的快要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强撑着:“桦儿放心,为师,还未强求到那种地步。”   萧苒桦有些不忍看萧云凌,心中的意念却没被这不忍所动摇:“三,我要方永呆在我身边,皇上自可为我寻一清净之地,不要让人来扰了我与方永便可。”   最后一约说完,萧云凌脸上的笑已不是用力撑起的了,那笑只是茫然的停留的唇边,找不到可以平复的方法了。   “不知皇上可是都能一一答应?”萧苒桦说道。   萧云凌透着萧苒桦似乎有些茫然地在回忆什么,那种眼神太过飘渺,以致于萧苒桦再次出声才使萧云凌将眼神重新凝聚在萧苒桦的脸上。   那明明是他的桦儿啊,为什么如今桦儿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心如刀绞?   正当萧云凌要开口答应时,一阵怒风袭过,玉手对着萧苒桦扬起就要打下。   萧苒桦不避,这一巴掌却是被方永敏锐的察觉到,低头为萧苒桦挡下。   “啪”地一声脆响,方永的脸上赫然乍现了红肿的五指印。   萧苒桦反身捂住方永被打偏的脸颊,焦急道:“妖孽!”   方永却没为脸上的灼痛而叫唤,却是看着萧苒桦为自己焦急的样子开心地痴笑:“娘子看妖孽了。”   萧苒桦捂着方永的脸,转而看向那出手却又一脸惊慌失措的艳衣女子,声音不冰冷却足够疏离地说道:“你不该伤他的,长公主。”   那身材曼妙,凹凸有致的艳衣女子正是当初花满楼的老板娘,九娘。   九娘收回手,本想开口道歉的话却被萧苒桦如此疏离的态度给咽回去。   “桦儿······”九娘唤了一声,却见萧苒桦已旁若无人地从袖口中掏出药粉,为方永细细揉搓。   萧云凌将视线收回,怔怔地看着手中红艳的凤袍。   九娘眼中慢慢覆上了一层雾气,她怒斥道:“萧苒桦,你还有没有心?!”   萧苒桦手中的动作一刻未停,她淡淡道:“心?四年前在火场里被烧得连灰都未能留下。”   九娘怒极地冲上前,伸手要拽萧苒桦:“你怎能如此对云凌?你可知他这四年都是如何过来的?你怎么能如此冷情?如此决断地就判了云凌死刑?云凌这四年来哪一夜有睡过安稳觉?哪一夜不是唤着你的名字醒来的?纵使他有再多的错,都四年了,还不能放下吗?”   萧苒桦一手隔开了九娘的纠缠,一手暗暗握住了方永手里欲施而出的毒针,道:“我不知。”   九娘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像是完全不认识萧苒桦一般睁大双眼:“桦儿,你怎能这么说?云凌他······”   后续的话还没完,便被萧云凌打断。   萧云凌道:“此三约为师都答应你,你答应为师要呆在宫中便也是不可更改的。”   萧云凌对萧苒桦说完,便拉过泪流满面,哀极怒极的九娘,道:“皇姐,随朕走吧。”   九娘的泪眼一直凝视着萧苒桦,期望萧苒桦能说话,哪怕是只有一句话也好。   然而,萧苒桦只顾着为方永揉着脸上的伤,完全没有半点要理会九娘与萧云凌的意思。   九娘动了动唇,终于还是遂了萧云凌的愿跟着离开。   萧苒桦揉搓着方永面颊的手慢下来,终于,变得有些冰冷的指尖只得这么僵放在方永的面颊上。   方永疑惑地低下头,又惊又怕地抱着萧苒桦。   平日里那双淡然又温柔的眼中为何此刻沉淀着痛楚与愁伤?方永不知,他能做的太少了,除了抱着萧苒桦,跟着萧苒桦的伤痛一起伤痛之外,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些什么。   萧苒桦紧紧抱住方永越发修长挺拔的怀抱,半晌,才开口道:“若是没有你,恐怕那心确实是成灰散于风中了。幸而你活着,妖孽。”   78.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规劝   规劝   “听说了吗?皇上终于立后了,听闻那女子的长相像极了前朝的桦公子。”   “这有什么可稀奇?你可知那皇后入主后宫时还带了一个长相妖娆多姿的男儿?我只是远远的一瞧,你猜怎么着?那男儿的样貌真是美得摄人心魄啊!”   “纵是相貌好又如何?美则美矣,但看样子却是个痴儿,真不明白为何皇后娘娘宁愿喜欢那个傻子,也不愿看皇上一眼。”   几个宫女太监聚成一群在宫墙角落嚼舌根,一边左顾右盼一边说得开心。   也不知是哪来的一阵清风,一个人影就这么立在了他们身边。几个宫人大惊,慌忙失措地对来人跪下:“皇······皇后娘娘饶命!”   萧苒桦身着素衣,头上偏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她略略地看了跪成片的宫人一眼,淡淡开口道:“傻子?再说一遍。”   那些宫人被萧苒桦淡然却阴郁的气势所震,皆是低着头不敢再发一语。   萧苒桦拂下水袖幽幽地落下一句:“下次再让我听到有人说那男儿是傻子,我便不在乎再在手中多加一条血命。”   众宫人知萧苒桦已离去,却是一个个都不敢抬起头来,方才萧苒桦所散发出的嗜血气息,绝对是说到做到。   入宫的时日前前后后算下来已有月余,萧苒桦与方永被安置在一个清净诗雅的小苑中,每日都会有最精心的侍人服侍。   萧云凌偶尔会来此探望,虽萧苒桦对萧云凌的态度依旧是清冷得可以,但萧云凌每每来去都是带着笑容,只是那笑容随着时日的增多愈变愈苍白。   时日平淡,这立后的风波也就过去了。   萧苒桦坐在小苑中的石桌前独饮着一杯浊酒,方永还是照常坐在萧苒桦身边痴痴地看着,仿佛那已看过成千上万遍的举手投足都是他的至宝。   往日总是默默坐于萧苒桦身侧的方永今日按捺不住好奇,伸出手指碰了碰萧苒桦的酒杯,问道:“娘子,这是什么?”   萧苒桦看着方永有些期待的目光笑了笑,道:“若是想知,尝一尝便可。”   方永依言小心地用手指在酒面上触了一下,随后将手指放在舌尖上一点,顿时,那张好奇地闪着光的脸垮了下来。   方永捂住嘴,一脸委屈地看着萧苒桦。萧苒桦见此哈哈大笑起来,边捏着方永的脸蛋边道:“叫你馋嘴。”   萧翎在远处观望。   但见落英之下斑驳的阳光仍旧明媚地照着一对男女。   女子举手投足间可见清雅,眉目秀美又略带点英气。   此时女子眼中的笑意点点,那些笑意将女子身上化不开的淡漠与忧伤都给消弭了。   那男子身形修长,容貌可谓美艳,多一分则过柔,少一分过阳的线条在光影相交的映照下显得尤为亮眼,红颜祸水莫过于此了。   那男儿媚眼点着璀璨纯真,眼中满满地装着女子的身影。   就是如此一副天造地设的景象,让萧翎不禁心生忧虑,若是如此,他北原国的皇上又该被置于何地?   萧翎恭敬地走到萧苒桦面前行跪拜之礼,道:“老臣萧翎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萧苒桦细酌着杯中酒,看也不看萧翎一眼。   直到萧翎快要跪不住的时候,萧苒桦才道:“萧太傅多礼了,请起。”   萧翎踉跄了一下又急忙站稳,俯首鞠躬道:“皇后娘娘恕罪,老臣未经娘娘允许便私自闯进皇后娘娘居所,请娘娘责罚。”   萧苒桦在桌边倒了一杯酒,说:“萧太傅若不嫌弃,就与我同酌一杯酒吧,不必在虚礼上多说。”   萧翎却是站着没动。   萧苒桦一笑:“不知今日萧太傅前来有何指教?是要与我说鲲鹏与草芥的故事还是要与我说劣女不如祸水的故事?”   萧翎一听,老脸顿时一皱,他重重地跪在地上,道:“皇后娘娘,是老臣错了,老臣甘愿受罚,还请娘娘······”   萧翎话还未完,就被萧苒桦打断:“萧太傅何罪之有?一切只因萧太傅所处的立场是为了捍卫北原国百姓,更何况那些是是非非哪里是三言两语便可说清的?萧太傅无错,而我杀了你北原国的兵士与噬神派的门徒,也无错。”   说罢,萧苒桦将杯中的就饮尽。   萧翎本欲开口辩驳,却听萧苒桦又道:“萧太傅也别执拗于过往,还请萧太傅劝劝皇上,既然四载都已过去了,便放过我吧,同时也放过他自己。”   萧翎闻言惶恐地在地上叩头,直至额头上叩出血来也不肯罢休。   萧翎痛苦又极为悔恨地说:“是老臣错了啊!皇后娘娘,皇上是用他的命来爱你的啊!如若不然,少年时的皇上怎会在大祸临头之际还冒着生命危险将您从廉云国皇宫内带出来?如若不然,皇上又岂会抚养了您十三年后仍无妻无子?北原国复国四年之久,皇上一直都在找您啊!”   说着,萧翎叩头叩得更重,他喊着:“皇后娘娘,求您别走,求您留在皇上身边,您若是走了,皇上会死的!”   萧苒桦将萧翎继续叩头的动作顿住,皱眉看向那被鲜血染红的地面,不由地心中泛起一股恶心。   “照太傅这么说来,我还当真是狼心狗肺十恶不赦了。”   这当真还是以前的桦公子吗?   萧翎不禁带着些绝望看向萧苒桦仍是平淡无波的面孔,即使他这般苦苦哀求,萧苒桦仍是这般淡然。   当初信誓旦旦说着会为了皇上付出,会等皇上完成复国大业的萧苒桦在何处?   若是当真寻不得那个萧苒桦,那皇上可还能活得下去?   萧翎有点不敢往下想,那日在大殿上点点红血沾衣的失魂皇上仿佛就在眼前,倘若皇上有个好歹······那北原国将会如何?百姓又将如何?   萧苒桦对上萧翎复杂又痛苦的目光,放开了制约他继续叩头的手,说道:“太傅不必如此看我,早在进宫之前我便对皇上说过,我已不再是当初的萧苒桦,当初的萧苒桦已死于火场,不复存在了。”   萧苒桦收回的手被萧翎死死拖住,萧苒桦看着这鬓已霜霜也的老人仍在不停的哀求着自己,心下不是没有感触,但感触仅仅只是感触。   萧苒桦也不再抽回手,反而轻轻松松地说了一句足够无情且狠毒的话:“若如你所言,他是用命来爱我,那我倒想看看,让他死如何?他肯吗?”   萧翎拉着萧苒桦的手彻底无望地摔落在地上,这个萧苒桦,当真绝情至斯吗?   “既然桦儿要为师死,那为师就死吧。”不知是哪里来的温柔声音。   缤纷飘然的花下,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萧苒桦向那男子看去,那男子的眼中深埋着的情感正在一点点的破碎。   只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听得直催人泪下,那被阳光所笼罩的人似乎再也感受不到阳光,萧苒桦的一句话就能让他溃不成军,让他羽化消失。   萧苒桦收回视线,而她的手正被方永死死地握着。   萧苒桦想去看方永的神色,无奈方永将头低着,错落的发丝掩盖着他眼中酝酿的风浪。   “皇上说笑了,我区区一个小民,如何能让当今的天子为了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而死?”萧苒桦淡漠道。   “微不足道?桦儿,莫说这四年,只说为师与你相处的十三年,这十三年为师难道只能换你一句微不足道吗?”萧云凌的笑快要被清风打散,他想要靠近萧苒桦,却觉得自己的脚步宛若千斤重,迈不起啊。   “皇上,许是你又忘了,你的桦儿已在火场中死了。我没有皇上如此尊贵的师傅,我师承神医无虚老头的门下,我只是一山野村妇,不值得皇上如此记挂。”   萧云凌看着萧苒桦的嘴巴张张合合,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桦儿,他的桦儿好远,明明只是十步之遥,为何像是千里相隔?   痛楚像是揪破他喉头的一只大手,这般如骇浪般翻腾无法抑制的破口而出,萧云凌想捂住口,却已是血花绽放了,朵朵艳丽于胸襟上。   “皇上!皇上振作啊!”萧翎惊慌地上前扶住萧云凌在风中渐渐残破地欲倒下的身形。   “皇后娘娘,求您别说了,别说了!”萧翎扶着萧云凌,步伐变得慌乱起来。   萧苒桦也是一惊,她从没见过这么脆弱的萧云凌。   在萧苒桦的眼里,萧云凌一直是那个玉立凛然的仙人,他不食人间烟火,又怎会被人间烟火所伤?   萧苒桦将手从方永发颤的手中挣脱出来,慢慢地走上前,扶住萧云凌的身形,淡漠的表情总算发生了变化。   只见她微微轻叹了一声:“师傅,你还是一如既往地随意啊。桦儿累了,对生生死死早已无关痛痒,你这般又是何苦?”   萧云凌昏迷之前什么也不知道,只晓得他听见了他的桦儿唤他师傅。   桦儿,你可是回来了?   79.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帝疾   帝疾   萧云凌卧病于榻一天一夜真真是急坏了一堆大臣的心,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仅仅一日未见萧云凌上朝,朝中颇有异动,且人心惶惶。   诸多的流言似开闸之水,汹涌而来,无一不是对着近日刚被立下的皇后萧苒桦。   有人说妖女误国,当杀之;又有人言萧苒桦乃廉云国后裔,此番迷惑君心就是为了坏江山,破社稷······   然而,立后那日皇上已下过口谕,伤皇后者,杀无赦。由此,就算朝中有对皇后萧苒桦心怀不满的臣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桂殿兰宫之内,幽香从鼎炉之中袅袅而出,纱幔倾泻玉榻,萧云凌躺在床上面色平静无波,却忙坏了殿外那一群焦头烂额的太医。   当萧苒桦背着一个木箱到大殿门口时,所有的太医侍卫皆是一脸防备与鄙夷地看着萧苒桦。   “让开。”萧苒桦道。   一太医对萧苒桦匆匆忙忙地做了个礼,道:“还请皇后娘娘回去,皇上现下的情况十分危急,容不得半点耽搁。”   萧苒桦挑眉,又道:“让开。”   “你这妖女,如今竟还有脸来这儿,若不是你,皇上的旧疾怎会在一夕间发作!”一年迈的太医哪管萧苒桦的皇后身份,他直接用手指着萧苒桦的鼻子骂道。   “放肆!皇后娘娘岂是你能辱骂的?来啊,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萧翎面色难看地对手下吩咐道,这才对萧苒桦恭敬地施了个礼,有些慌乱地问道:“皇后娘娘可是有办法?”   萧苒桦点点头。   萧翎立刻遣散了围在殿外的一干人等,亲自为萧苒桦推开殿门,道:“还请皇后娘娘费心。”   萧苒桦迈步而进,并不看萧翎:“方才你罚的五十大板就免了吧,若是那人非死即残,萧太傅也不想看到吧。”   萧翎愣愣地看着萧苒桦离去的方向,心中波动起来。   如今能救皇上的只有萧苒桦了,只有萧苒桦待在皇上身边,皇上才能恢复安康,而不是日夜被心疾缠身。   萧翎脑中闪现了方永那张醉人的容貌,这个会威胁到皇上的男子,决不可留!   萧苒桦背着木箱慢慢地走近内殿的软榻,还未见到萧云凌,便先听闻一阵呜咽的哭声如哀转的黄莺传来,萧苒桦心下明了,淡淡地唤了声:“九娘。”   那立于床头的女子哭声一顿,呜咽慢慢消了,九娘瞄了萧苒桦一眼,道:“怎劳得桦公子的大驾?如今桦公子见得皇上卧病在床,心中可是满意了?”   萧苒桦轻轻一叹:“九娘,我不是桦公子。”   说罢,萧苒桦来到床头,看向那躺在床上呼吸渐弱的萧云凌,眉头轻轻一皱。   “对,我怎么给忘了,你怎么会是我的桦儿?我那桦儿日日都是笑面迎人,对她的师傅与九娘也是极好的,怎会如你这般无痛无痒,无牵无挂?”九娘转过脸,不让萧苒桦看见自己脸上的泪痕。   萧苒桦不置可否,只是打开木箱取出银针,施针在萧云凌的穴位上。   九娘有些讶异,却不开口,一双眼凝视着萧苒桦不放。   萧苒桦问:“皇上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九娘拭干泪道:“你离去了多久,他便如此了多久。”   萧苒桦施针的手轻转,萧云凌的额上慢慢渗出细汗,呼吸愈发平稳。   只听萧云凌迷糊地唤着:“桦儿,桦儿,回来······”   萧苒桦置若未闻。   待施完针,萧苒桦便要缩回手。   昏迷中的萧云凌似有所觉,双手胡乱地挥舞,直至握住了萧苒桦的手,面上纠结的痛苦才逐渐地平复下来,只是他口中仍旧不断地唤着:“桦儿,桦儿······”   萧云凌双唇一张一合之际,带着甜腥的血水味散出,萧苒桦一凝眉,想要缩回手。   九娘刚拭干的泪复又流出,她恨恨道:“倘若要伤他,你又何必对他施予援手,放任他自生自灭不是好得很?”   萧苒桦抬眼望向九娘气得直发颤的身子,道:“他是皇帝,不能死。”   “你!萧苒桦,呵,当初我怎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   “物是人非,这般浅显的道理长公主应该明白。”萧苒桦嘴上这么说,但却不再试着将手从萧云凌的手中抽出。   九娘一听萧苒桦称呼她长公主,怒极地又要对萧苒桦那张淡然的脸挥下一掌,然,那手抬在空中颤了许久,终是握成拳,怒气转变为哀戚:“高处不胜寒,这般浅显的道理,你会不懂?”   萧苒桦不说话。   九娘又道:“你若真的恼了他,恨了他,又何必再让他有所希冀?纵使他死了,也是一种解脱。你医得了他的满身疮,却剜却了他的心头肉,这,便是你所要的吗?”   萧苒桦沉默一会儿,看着萧云凌唇边的血迹有些出神,末了,她对九娘一笑,却没有言语。   九娘看着萧苒桦的笑失神,那明朗的笑,仿佛是四年前活泼可爱的桦儿,那个会对她撒娇会对她耍混会自以为是有些小聪明的桦儿似乎回来了。   九娘缴紧手中的锦帕,生怕萧苒桦这一笑仅仅只是昙花一现,可萧苒桦依旧这么笑着,春风拂面一般动人心弦。   九娘看了看萧苒桦被萧云凌紧握着的手,道:“你若真的能医得好他,那便由你在此照顾着,我去唤人煎药。”   萧苒桦看着九娘那堪称落荒而逃的模样,不觉唇边勾起一丝笑意。   待内殿中只剩萧苒桦与萧云凌二人,萧苒桦望着萧云凌此刻因安心而柔和的眉眼,方才那如春风一般的笑颜归于沉寂。   她依旧是那么淡漠。   她轻叹:“若不是将师傅伤得彻骨,他怎会放了我?亦怎会放了他自己?”   窗外有一抹娇柔的身影一颤,复又狼狈地离去。   萧苒桦看着那抹娇弱的身影摇了摇头:“师傅,你可知情从来非人所愿,处处身不由己?知我如你,知你如我,你心里恐怕早就有答案了吧?”   说罢,萧苒桦在萧云凌的手臂上轻点几个穴道,萧云凌原本紧紧握着萧苒桦的手慢慢松开,萧苒桦将萧云凌的手小心地放入锦被中,转首在内殿中洒下一把粉末。   萧苒桦背起木箱,从窗户飞出。   师傅,愿你此刻睡得安好。   “啪啪”击掌声响起,萧苒桦皱眉看向来人,果不出她所料,怕什么来什么,她最看不惯耶律琪那张图谋不轨,阴笑不止的嘴脸。   耶律琪在萧苒桦的身后抚掌而笑,那笑带着轻狂和嘲讽:“好一个生性凉薄的萧苒桦,好一个面冷心狠的萧苒桦。”   “千辽国国主谬赞。”萧苒桦俯身对耶律琪行了个礼,转身便要离去。   哪知那耶律琪难缠地很,一点地便跃至萧苒桦的面前,看着萧苒桦调笑道:“做本王的皇后如何?”   萧苒桦不答,绕过耶律琪继续往前走,如此浪费口舌之事有何好谈?   耶律琪怎会就此死心?他狠戾地对萧苒桦的命门一出手,却被萧苒桦轻巧避过。   萧苒桦越避,耶律琪越是缠打上来。   萧苒桦本不想与耶律琪多做纠缠,便松了一招,耶律琪收手不过,一掌生生击在萧苒桦的肩上。   萧苒桦连连退后数步才稳了身子,起身抹去嘴角的鲜血,面无表情道:“打也打了,千辽国国主可否让道?”   “萧苒桦你好能耐,不屑于本王至斯吗?”耶律琪收回手,看向萧苒桦淡定自若的面孔,真想一把撕碎那张没有悲喜的脸。   “千辽国国主何必次次与我说要我做你千辽国的皇后?你的心思,当真以为他人看不破?”   萧苒桦此话一出口,便遭耶律琪反驳:“本王寻一个有才华有担当的女子做我千辽国的皇后,有何不对?”   “千辽国国主若是真的想要我做皇后,为什么在皇上立后之前不见你的人影?”萧苒桦轻笑,也不点破:“千辽国国主护友之心我能理解,但千辽国国主的试探方法可否换个新鲜一点的?皇后之位?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这些东西若我想要,招手便可得,无需千辽国国主次次送上。”   说罢,萧苒桦转身向自己的小苑而去。   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那只妖孽都自己胡想了些什么。想到方永,萧苒桦嘴边不可抑制的绽开了一个笑容,那笑如夏花般灿烂。   耶律琪失神间却是有些失望地握紧了拳头:“云凌,你的桦儿,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80.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无医   无医   清雅的小苑之中没了往日的生气,方永呆愣地坐在石桌前一动不动,不知下人来唤过他多少遍,来劝说了多少次,他似乎都听不见。   如此过了一天一夜,那些下人们皆是惊慌不已,倘若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终于,那痴傻的人儿脸上有了一丝波动,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手心轻轻抓紧复又放开,方永不知,为何娘子的温度此刻竟都不见了。   小苑外传来脚步声,方永猛地看向门口,他急忙起身冲了过去,正当他欣喜地将门打开时,见到的却是萧苒桦跟着宫人离去的背影。   方永皱着一张脸,想要拉住萧苒桦,但他发现自己竟伸不出手来。   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隐隐作祟,方永头痛不止,霎那间好似夺命追魂的曲子在催他。   他抱着头蹲了下来,迷茫痛苦中,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他狠命拉扯着自己流泻而下的乌黑发丝,希望脑中的剧痛能够消散,却是无法。   萧苒桦离去的背影为何会让他感到如此熟悉?连心中那折磨自己至死方休的痛也是这般熟稔得可怕。   方永的身子随着门慢慢滑落在地上,眼中,心中,脑中,皆是萧苒桦越行越远的背影,娘子,你去哪里?   萧苒桦心有不满地看着眼前拦住她的几名宫人,她本想回去安抚她的妖孽,可路上总是有些不长眼的爱挡她的道。   “皇后娘娘,天牢中关押的廉扬王陆靖扬说想要见娘娘。”那些宫人有些提心吊胆地观察萧苒桦脸上的神情,听说这新立的皇后娘娘可不好惹。   萧苒桦颇有留恋地看了看小苑的方向,轻叹了一口气,道:“带我去吧。”   潮冷阴暗的天牢内,难寻几丝清明的光,萧苒桦在几个宫人的簇拥之下来到陆靖扬所在的牢房。   牢中的干草垫上坐着一个直挺挺的背影,即使为阶下囚的陆靖扬,还是难掩曾经的凛然气概。   萧苒桦示意几个宫人都退下,阴冷的气氛之下,独留背对萧苒桦的陆靖扬与一脸淡漠的萧苒桦。   “你究竟想要如何?”陆靖扬转身对着萧苒桦,瘦削的脸上一双鹰鹫般的眼睛闪着阴光。   “你可得自己的领地,在自己的领地上自封为王,之后你想要屯兵蓄势,韬光养晦后东山再起亦或是其他的打算,都由你决定。”萧苒桦对上那双与自己的仇人万分相似的眼睛,道。   “呵,你把我陆靖扬当什么了?这般施舍于我,倒不如当日在刑场之时给我一个痛快。”陆靖扬嗤笑一声。   萧苒桦回以一笑:“看来四年不见廉扬王,廉扬王倒不如当年聪明了,可是这牢狱之灾使廉扬王的脑子驽钝了不少?”   萧苒桦气人的本事真是有增无减,可陆靖扬偏偏就是对这样的萧苒桦又爱又恨。   陆靖扬不复方才的话题,只是喉头有些干涩地对萧苒桦问:“你既然没死,又为何还要回来?这般看来,四年的光阴也将当初少年得意的桦公子变得愚笨不少。”   “我已说过我早不是当初的萧苒桦了,只是那些沉迷于过往的人不信,我也别无他法。”萧苒桦不再看陆靖扬,浅浅道:“此次回来,正是要将该了的债了清,我欠你一条命,还欠魏家钱庄少主的一双腿。”   陆靖扬锐利的双目顿时变得更加犀利:“原来如此。那方永呢?你又为何带着方永在身边?你又欠了他什么?”   萧苒桦冷漠的脸上这时竟有了些许笑意,她道:“我欠了他一生。”   陆靖扬震惊地看向萧苒桦因方永而柔和下来的面容,心下钝痛而过:“呵,你从头到尾就是吃定我了,你早就料定我不会取你性命的。”   陆靖扬脸上扬起凄惨的笑:“一生?方永的情是情,我陆靖扬的情就那般不堪吗?最后,换来的竟是所爱之人的一条命?”   萧苒桦不答,只是沉默的看着陆靖扬有些疯狂的模样。   待陆靖扬慢慢平复下来之后,萧苒桦又道:“廉扬王是聪明人,空有一身傲骨又有何用?若我是你,我会接受拥有自己的土地。东山再起也罢,做个懒散的闲王也罢,终究,还是有条命活着。”   陆靖扬看着萧苒桦的眼神有些迷茫,半晌后,他道:“既然这是你所希望的,那我便如你所言。”   说罢,陆靖扬背对着萧苒桦最后说了句:“从今往后,希望······皇后娘娘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我之间的恩怨······”说到这里,陆靖扬的声音微不可查地有些颤抖,但却掷地有声:“一笔勾销!”   萧苒桦看着那个坚毅却又饱受折磨而显得愈发沧桑的背影,良久,留下了一个字:“好。”萧苒桦转身离去。   陆靖扬对着那冰冷的牢房,终于将他孤傲树立的自尊给放下,他有些瘫软在草垫上,他想起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心下一片悲痛:“方永,我夺去了母妃半生的宠爱,而你,赢得了一生的执手白头。终究,还是你比较好些吧。”   萧苒桦出了天牢,半仰头看向西斜的昏黄日光,宫墙外的天际随着山峦的起伏慢慢染上一道焰火一般的光芒。   一只孤鸟哀啼地飞掠而过,残破的嘶鸣绞痛人的心弦,弹乱了一首离歌。   绿瓦红墙,华美殿堂,终不过也是一炬便可付诸东流。昔日娇柔嗔笑的佳人已不再,昔日的遗失过往早已不复存在,如今,谁又仍守着那一丝的心念苦苦地等,苦苦地缠?   萧苒桦被这鸟的叫声扰得有些心烦,疲累慢慢爬上那张秀气的脸庞。   再等等,不会太久的。   萧苒桦瞥了一眼将头垂得低低的宫人,心中却是一笑,平静了这么久,该来的风雨总是要来的。   撩人的夜色令人不成眠,泼墨一般的夜幕挂着一弯银月钩,月已阴晴圆缺了百遍,那人,却在何处?   魏如流躺在床上看向窗外,突然,冷情如他的脸上似乎有什么正在瓦崩破裂,他猛地一起身,牵动了早已无知觉的双腿一阵痉挛。   魏如流起身的动作被来人制止住,魏如流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那个他心心念念的黑衣身影,莫不是又在做梦?到头来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直到来人在魏如流的腿上施针的时候,魏如流才回过神来,他试探地唤了一身:“锦匿。”   萧苒桦好久未听有人叫她锦匿,她先是一愣,然后笑道:“少主还记得锦匿,真是锦匿的荣幸。”   说着,萧苒桦干净利落地在魏如流腿上的穴位逐一施针,直到那双腿的痉挛越变越缓。   魏如流不再言语,只是双眼近乎贪婪地看着萧苒桦的一举一动。   萧苒桦施完针后,正待离去,魏如流急忙要去拉萧苒桦的手,只恨双腿已废,他的手空舞了一下就无力的收回。   萧苒桦已到窗边,却听魏如流说道:“锦匿,我的那个要求你还没有兑现吧?放下你的幕离,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萧苒桦的动作一顿,随后转过身来对着魏如流已然冰冷的脸,伸手轻轻一扯,萧苒桦脸上的幕离便落了下来。   魏如流虽早有预料,却在看清萧苒桦的容貌之后,眼中多了诧异,无力,和后悔。   那样淡如水墨的弯眉,那在黑夜中依旧闪动的慧眸,那一如少年时意气风发又不少女儿家温婉的小家碧玉。   是她,真的是她,若她再不出现,他真的以为,这一辈子,他只能记得她男儿身的模样。   见魏如流久久不曾言语,萧苒桦道:“少主可认出我是谁了?”   魏如流少有表情的脸上扬起一抹轻笑:“认得,化成灰我都认得。”   萧苒桦道:“如今我不是锦匿,也不是桦公子,我便是近日皇上新立的皇后。”   一语落,粉碎了魏如流仅存的希望,他低头,有些讽刺道:“少自欺欺人了,你想做掩耳盗铃之势吗?你不爱他。若你爱他,你有何须无影无踪了这么久?”   萧苒桦负手而立,看向窗外皎洁的月色,轻声道:“爱过,如今不爱了。”   “既然不爱,为何回来?”   萧苒桦轻笑:“人人都要如此问我一句为何回来。回来了结因果,回来帮那些失了心的人收回心。”萧苒桦说罢看了一眼一直凝视着自己的魏如流:“我会将少主的双腿治好的。”萧苒桦说完飞窗而去。   魏如流看着空落的房屋,仿佛方才的萧苒桦只是一抹幻影,渐散渐淡,空留一房的孤寂越来越浓。   若不是双腿慢慢有了些知觉,魏如流真的会以为,萧苒桦不曾来过。   “帮那些失了心的人收回心吗?萧苒桦,纵使你再厉害,你也做不到。”魏如流躺回床上,双眼闭上。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这样,你萧苒桦就不会闯进我的世界,这样,你萧苒桦就不会搅乱了我的心然后一去四年。   81.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相聚   相聚   萧苒桦回到小苑时已是深夜,夜间还有几声零落的蝉声不甘寂寥地叫嚣着,几个宫人为萧苒桦提灯明路,自是不敢怠慢。   萧苒桦看向已暗下的屋子,只道是方永耐不住困意先睡了,于是便撤下了一干下人在小苑的门外候着。   萧苒桦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未等她有下一个动作,一个黑影突然向她扑来,再一个旋身,她便被那个黑影给压在床榻。   萧苒桦伸张了一下手掌,有些无力,看来她的功力是越发退步了,她方才竟感觉不到屋中人的气息。   萧苒桦任由方永这么压着自己,伸手在方永的两颊一摸,手掌便顿住。   萧苒桦想拉开方永坐起,又怕距离过近贸然出手伤了方永,只得轻声道:“妖孽,莫不是没吃没喝了两日?怎的脸蛋变得越发瘦了?”   方永不答,姿势也没动一下。   萧苒桦无奈地长舒了一口气,伸出双手反抱住方永,轻拍着方永此刻僵直紧绷的背。   方永依旧无言,只是呼吸变得不稳,双肩开始颤抖起来。   “恼我了是吗?这般抱着我不让我起来可是难受得很。”萧苒桦有些急着安抚方永,见方永依旧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便对着方永喊苦。   此话一出,果见方永急忙放开萧苒桦,自己蹭到了床尾,曲起腿,将头埋进自己的膝盖。   “妖孽,看看我。”萧苒桦靠在方永的肩上,颇有些撒娇地厮磨了一阵。   方永终是敌不过萧苒桦的无赖,赌气似地,猛地一抬头,这一抬头,刚巧撞上萧苒桦离得过近的脸,方永的唇瓣与萧苒桦的唇瓣契合地碰到了一处,然,方永用力过猛,狠狠地给了萧苒桦的牙齿一记猛磕。   萧苒桦捂着嘴,腮帮子一阵酸痛,这妖孽······   还没等萧苒桦呼痛,便见方永将方才的怒气与哀怨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凑上前对萧苒桦痴痴地笑出声来。   萧苒桦揉了揉方永的头,方永一把将萧苒桦抱到自己的怀中,低头笨拙地啃着萧苒桦柔软的双唇。   萧苒桦一惊,却没推开方永,方永生涩的啃噬换来了萧苒桦嘴上全都是方永的口水。   萧苒桦失笑,搂过方永的脖子,引导着方永,两舌相互追逐着甜蜜与欢快,柔软扫过口中的各处,银丝缠绵,情如含苞待放的春桃印在二人的脸庞。   方永扣在萧苒桦腰上的手越来越松,口中细细品尝的酥麻在唇瓣慢慢停下,方永就这么无力地垂在萧苒桦的肩上。   萧苒桦急忙在方永的脉上一探,这才松了一口气,浅笑道:“原来是累昏了。”   天际未亮全,清淡的云层间还有些微的青黑残留,其间流溢而出的光仍旧带了些夜晚的清冷意味,整片天乍一眼看上去像一幅清淡的水墨画。   方永猛地一爬起床,呆愣地看着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失神间抚上自己的双唇,朱唇上还带着些麻痒醉了他的身心。   他匆忙地顾不上穿鞋便奔了出去,边跑边大喊着:“娘子!娘子!”   萧苒桦刚放下两碗清粥在石桌上,见方永这般不管不顾地狂奔大吼,无奈地抬眼,让方永好好瞧个清楚。   方永奔到萧苒桦面前便是一把将萧苒桦抱得死紧,萧苒桦轻拍了拍他的手,遂道:“怎么连鞋也不知道穿了?快穿上。”   方永摇了摇头,俯身用下巴在萧苒桦的头顶摩挲。   “快穿上鞋,一会儿我带你出宫散步如何?”萧苒桦捧住方永无辜眨眼的小脸,笑道。   方永痴痴地盯了萧苒桦的笑脸一会儿,这才急忙进屋穿鞋。   方永不知跟萧苒桦这么走了有多久,他只知要牵着萧苒桦的手,一瞬不瞬地看着萧苒桦,似是要将这两天以来没看过的时间全部补齐。   等二人停下之时,方永才看到面前一座清幽寂静的寺庙。   香烛洒泪古佛之下,木鱼在僧前的经文旁敲响,一番感慨,只能叹时不与我,流年多情,带不走一身的伤怀。   萧苒桦站在古佛前看了许久,久到有种望眼欲穿之感在心头而出。   方永拉了拉萧苒桦的衣袖,有些紧张地指向从寺庙外进来的五个黑衣人。   萧苒桦转眼对上那五个黑衣人,淡笑一声:“别来无恙。”   那五个黑衣人脸上均是不可置信与喜悦之情:“桦公子?”   萧苒桦不应,眼神又回到了一脸慈蔼安详的古佛脸上。   静默片刻,那五个黑衣人突然衣抉飞扬,戾气乍然地冲向萧苒桦,五人同时出手,招招致命狠绝,萧苒桦将方永推到一旁。   方永惊慌地从袖中掏出银针,刚想飞针而出,却被萧苒桦一个眼神制止住。   萧苒桦对上那五人的招数,虽出手快速,力道却大不如前,直到有一人伤了萧苒桦的肩膀,这疯狂的对战方才停下。   “桦公子,你······”雷上前扶住萧苒桦后退的身形。   萧苒桦摇了摇手,笑道:“我早已不是四年前的桦公子,你们如此唤我,真让我不知怎么应才好。”   “属下知罪,还请桦公子责罚。”五人同时跪地求道。   萧苒桦便在伤口上撒上药粉边道:“雷、雨、风、云、霜。你们应该知道,我从未将你们看做作手下,只将你们看作挚友。”   “属下明白。”   “既然明白,便站起来!我此次来,并不是要你们跪在我面前的。”萧苒桦认真道。   可那五人非但没有站起,反倒全都将头低下。   “桦公子,我等护主不利······”雷先开口,却被萧苒桦打断:“我不想听这个。”   “桦公子,属下有话要说。”云拉住了欲言又止的雷,道。   “你等先起来。”萧苒桦有些不悦地皱眉。   云将其他四人一并拉起,这才道:“桦公子走后,我等去过皇宫,为桦公子讨要了答案,不知桦公子可愿意一听?”   萧苒桦淡笑,拉过对五人一脸敌视的方永:“说吧。”   云握了握拳复又松开:“北原国皇上说,他不配爱桦公子。”   萧苒桦看着古佛的双眼轻眯,眼底是一边漠然与清冷:“既然知道不配,你又为何要将我困在你的身边?既然知道不配,你又何必伤了自己又赔上他人的心念?你心中必然有了答案,却要苦苦相逼,你可知你纠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萧苒桦自顾自地喃喃道。   萧苒桦转身对着五个黑衣人:“我知不该拖你等下水,然,我这一身武功不知何时会尽废,到时,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数,我若护不了方永,就劳累你等护他周全了。”   五个黑衣人皆是诧异得面面相觑,最后皆沉声应了声是。   萧苒桦不再看那五人,因为那五人的眼中,有着如何也掩藏不住的哀伤。   “妖孽,走吧。”萧苒桦摇了摇还在呆愣中的方永,只见方永正直直地望向寺庙外的一处,萧苒桦沿着方永所望的地方看去:长满柔软青草的小山丘被整理地十分整齐,渐变的绿最后停留在一块树立着的木牌上,萧苒桦带着方永向那方走去,只见那木牌上隐约地刻着一个字“桦”。   萧苒桦抚上那块平滑的木牌,转身看向脸色变得愈发不自在的五人,浅浅一笑,这处,怕是这五人为她建的衣冠冢吧。   “娘子,这是什么?”方永好奇地用手指勾勒那字的轮廓,一笔一画不厌其烦。   萧苒桦对着方永轻笑:“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82.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反后   反后   北原国建国四年之久,北原国皇帝萧云凌仅立皇后萧苒桦入主后宫,百姓对萧苒桦此人的说法可谓众说纷纭。   仅一月之后,皇后萧苒桦却在北原国掀起轩然大波。   萧云凌病愈初醒,九娘在床前守着,未等萧云凌服下汤药,便听殿外一声急报。   萧云凌皱着眉放下碗,本初醒之时没看见萧苒桦的身影已是叫他十分失落,这会儿又有人来扰他休息,心下自是不悦。   “有何事如此紧急,竟连朕休息之时还要来商议?”萧云凌敛眉看向来人,九娘在一旁替他擦下额间的虚汗。   “回,回皇上的话,奴才,奴才也不太清楚,只知众大人都聚集皇殿门口,说,说有要事非禀报皇上不可。”来报信的宫人见圣颜不悦,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道来。   “与何人有关?”萧云凌捂着胸口半靠在床沿上。   “奴才听说,是和皇后娘娘有关。”   萧云凌原本欲合上的眼消去了迷蒙,换来的是一片清明,他转头看向九娘:“可有看见桦儿。”   九娘焦急地想压住萧云凌欲要起身的动作,眼神有些闪烁:“你这身上的病是桦儿给你治的,不过听小苑的下人说,从今早开始,便没见过她和方永。”   “你!皇姐,你怎么不早与我说?”萧云凌双眼瞪大,急忙地将皇袍披在身上就要下地,可他身体过于虚弱,脚下步伐虚浮飘摇了一下,就要跌在地上。   “小心!”九娘连忙要去搀扶,一双强健的手挡住了萧云凌欲坠的身躯。   “现下不是去找萧苒桦的时候,先将门口的那一群老朽木打发走了再说。”耶律琪一身天青色锦袍,挺拔高壮的身形挡住了萧云凌的去路。   “滚,朕要去找桦儿。”萧云凌冷冷地瞪了耶律琪一眼,耶律琪玩味地邪笑挑起唇间霸道的弧度:“你就不好奇这些老朽木是为何而来?”   萧云凌不答,转身定了定神,便在九娘的牵引之下开了殿门。   门外,一干臣子跪在地上,那些臣子一见到萧云凌出了殿门,忙跪地齐声求道:“请皇上废除皇后!”   萧云凌眉间满是不耐,甚至夹杂着一丝愤怒:“众卿在朕卧病于床之时便是为了这事而来?”   “皇上有所不知!那皇后娘娘实乃我北原国的大害,此女子留不得。”一大臣走上前对萧云凌跪拜道。   “当日朕对你们所说的话你们都当做耳边风了吗?萧苒桦是朕的皇后。”萧云凌以袖捂口轻咳一声,复又转头凌厉地看向跪在地上的臣子。   “皇上,立皇后不满一月之久,皇上的龙体已遭迫害,此乃不祥之兆啊!”臣子叩首,其余臣子附和。   萧云凌一笑:“真真是群老迂腐,朕的身子早已落下病根,你等做臣子的竟然不知吗?我要你们这些老迂腐何用?!”虽是在初愈,但萧云凌的气势仍旧威严得足够让这些臣子的脊梁发颤。   “皇上,那萧苒桦趁皇上卧病在床之时私下与前朝逆贼陆靖扬见面,其二人狼子之心可以想见,若不早日废除这萧苒桦,恐怕我朝会步廉云国的后尘啊!”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萧云凌怒道:“皇后的名讳是你能直说的吗?来人,给朕拖出去斩了!”   “皇上!皇上!微臣有证人啊!那日皇后娘娘前去幽会逆贼陆靖扬之时,皇后娘娘随身的宫人亲耳听见亲眼看见,不会有错的!”那人仍在挣扎,只是他的挣扎哪有白刃来得快,一声血溅之声,便染红了殿前的一片金黄。   “还有何话要说?”萧云凌握紧拳,他心中不是不在意,只是,如今的他不能在意,不管他的桦儿现在向他讨要什么,是命还是江山,他全都能给她。   只是,他不希望桦儿再和其他男子有瓜葛,虽然,今日他的这个希望早已是虚无缥缈的奢望。   还有不怕死的臣子又上前跪在萧云凌的脚边道:“皇上,皇上可知四年前廉云国也有一个名叫萧苒桦之人?此人与廉扬王的交往甚密,却在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今日的皇后若真的是昔日的桦公子,我朝危矣啊!”   “是啊皇上,若不说皇后娘娘是何身份,光她身边日日带着的那名妖娆男子,便可定她死罪啊!听宫人说那皇后娘娘夜夜与那男子同寝,此乃豢养男宠的行为,不仅有伤风化,更是淫靡后宫,微臣恳请皇上废除皇后!”   萧云凌心下一痛,掩着嘴咳嗽更加频繁,他转身绕过臣子便走,他不想再听这些腐朽之人编排桦儿的不是,他不想再听到任何会让自己心碎的事实,他狠狠扔下一句话:“侮辱皇后者,杀无赦!”   九娘上前狠甩了一巴掌那仍旧喋喋不休的老臣,恶声道:“桦儿的不是,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来说!”说罢,便带了几个侍者跟上萧云凌。   待萧云凌走远,耶律琪嘴角戏谑的笑渐淡成一根线,他看着萧云凌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道:“云凌,你当真找得回来吗?还是,又只是让自己空欢喜一场?”   萧云凌不顾旁人的劝硬是来到了皇宫门口。   “你等有见到皇后吗?”萧云凌面色阴郁地问着守门的侍卫。   “臣等没见到皇后。”侍卫见皇上圣临宫门,皆跪下齐声应道。   “给朕找!快点给朕找!”萧云凌怒道,身形有些不稳地往后仰,又被赶来的九娘与萧翎稳稳扶住。   “皇上,莫急,桦儿回来了。”九娘忙在萧云凌耳边道。   萧云凌定神向前看,果真看见萧苒桦与方永正从宫外而来。   “桦儿······”   那笑颜如今不再是对他绽放,那冰冷的话语却是一字不落地全铭记于他的心上,昏迷前,可是他记错了?   他明明听见她叫他师傅。   萧云凌看着愈走愈近的两人,不稳的气息总算慢慢平复下来。   “拜见皇上。”萧苒桦看了看大病初愈,脸色惨白的萧云凌和他身后赶来的众臣,心下明了,怕是方才她错过了一场风波吧。   “桦儿,你当日不是这么叫我的。”萧云凌看向萧苒桦,方才还怒气冲天的圣颜现下却是温柔的如山间小流。   “当日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萧苒桦道。   萧云凌心下一喜,这么说,那日并非他幻听,是桦儿真真切切地唤了自己师傅?   九娘上前,方永急忙挡在萧苒桦身前,一脸警惕,手中的银针蠢蠢欲动。   萧苒桦拉了拉方永的衣摆,方永这才移到萧苒桦身旁,但却将萧苒桦搂紧在怀中,紧得不留一丝缝隙。   九娘一皱眉,道:“桦儿,不论你是愿还是不愿,你已成为北原国的皇后,就不该私自出宫,也不该与男子过分接触,不管此人是否于你有恩。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皇上为你杀更多的人吗?”   最后一句,九娘是在萧苒桦的耳边轻喃道。   萧苒桦抬眼看向九娘,嘴角牵起一丝笑意,这笑却让九娘看得寒心:“我若说想,你待如何?”   温软的语气,可怕的意味。   九娘后退两步,收紧手中的锦帕道:“萧苒桦,事到如今,我真不知该怎么看你了。”   萧苒桦低头转向方永的胸膛,平复过自己眼中的一点黯然过后,便又是清冷漠然的姿态:“皇上若是无事的话,我先走一步。”   萧苒桦拉着方永便要走,哪想萧云凌身后的臣子对着自己猛扑过来,仔细一看却不是对自己,而是对方永。   方才萧云凌那般也算是杀鸡儆猴了,既然动不得皇后,那皇后身边的男宠总能动得,这般妖姿妖态的男子,岂能容他祸乱后宫?   萧苒桦眼中的神色一片冰寒足以刺骨,她伸手一扬,袖中的粉末向那些猛扑而来的臣子而去,那些臣子皆痛苦地在地上抱腹打滚,哀号不止。   “若有人想要我的命,尽管来拿,只要你们有这个本事。但若是有人想要动他,我不会让你们死得痛快。”萧苒桦的声音仿佛是从炼狱中来宣告死期的修罗王。   她牵过方永的手,灿烂一笑:“妖孽,走了。”   方永没被吓到,只是对着萧苒桦开心地点了点头。   萧云凌拉住即将离去的萧苒桦,声音略有不稳:“桦儿······”   萧苒桦还未转身,就被方永按在怀中不让探头。   “皇上,没有到你决定放开我之时,我是不会离开的。”萧苒桦说着,从方永的怀中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眸:“但若是皇上的部下伤害到方永,我就不能保证何时会离开。皇上应该知晓我有这个能力。”说罢,萧苒桦就缩开手,任方永搂着离开。   你竟可以为方永做到这个地步吗?甚至连廉扬王与魏家钱庄少主的生死都不管不顾吗?当初,你也是对我专情至斯吗?萧云凌空落的手无力地张合了一下,随后无力地垂落,他很想上前质问萧苒桦,他很想仔细地瞧一瞧萧苒桦究竟是何处变了,为何,狠绝如此?   九娘有些害怕地看着萧云凌有些失神的眸子,未等九娘发问,萧云凌似是打起了精神一般,他转过身,盯着躺在地上打滚叫饶的老朽木们,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轻声道:“杀。”   血溅宫门,那一刻,仿若宫变那夜,那夜的血,那夜的喊声,也是这般凄苦痛楚。   萧云凌透着飞溅起的血看着萧苒桦越行越远的背影,桦儿,你可知,我放不开了,我仅仅是想守在你身边,哪怕要我不折手段也可以。   萧云凌握紧袖下的拳头,掌中留下了粘稠的朱红。   83.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永伤   永伤   自北原国皇上萧云凌为皇后萧苒桦血杀一概庸朽之臣后,朝中人即便有对萧苒桦心怀不满者,也只能不敢言而敢怒。   坊间不知何时竟有了耳熟能详的乐谣:都说自古祸水皆女子殃国殃民,更哪知妖孽身于黄金殿是男儿,本可相依相偎共结连理之心念,因那娇艳容颜迷惑心智分良缘。   自此,废除皇后的风波最后因一些谣言而转变为灭男宠。   萧苒桦面色有些阴郁地看着手中的飞鸽传书,在转眼看向坐在自己身旁一脸璀璨笑容的方永,眼中的阴郁逐渐散去,最后化为了一丝无奈的轻叹。   “娘子。”方永见萧苒桦神色颇为黯然,有些担忧地拉了拉萧苒桦的衣摆。   萧苒桦将手覆在方永的手上,感受着方永传来的温暖,淡笑道:“妖孽,你可听我的话?”   方永立刻坚定地点着头.   萧苒桦敛起方永散落在额间的青丝,轻声道:“你先回到无虚老头那儿吧。”   方永抬起头,慌张地将萧苒桦拉近,见萧苒桦没有商量的余地,便摇晃着萧苒桦的手臂张合着嘴,可是因慌张嘴中说不出一句话。   萧苒桦抚着方永发白的唇瓣,终是狠下了心:“今日我便送你回去。”   方永一听,摇晃着萧苒桦的手停了下来,他眼中满满地堆砌起痛楚的失望。   萧苒桦看着心疼,再要伸手抚摸方永时,却被方永轻轻挡开。   萧苒桦失神间,但见一只锋利的飞镖闪着寒光透过窗棂而来,那飞镖的煞气钝重,直直朝方永而去。   待萧苒桦回神去抓飞镖之时,却是晚了。   那出手之人手法狠毒,整个飞镖没入方永的心口,露在外的红缨飘在风中显得灼眼。   萧苒桦眼神狠戾地刺向窗外蓦然消失的身影,眼角闪烁着冰凉的冷意,她转身扶住方永摇晃的身躯,方永捂着胸口缓缓挪到萧苒桦触及不到的地方,微弱地喘着气。   “妖孽。”萧苒桦的声音里带了些危险的。   方永却是不理,安静地看着自己心口越涌越多的黑血。   “我再也不说送你回去的话便是了。”萧苒桦妥协道,方永这才慢慢蹭到萧苒桦的怀中,嘴中嗫嚅了两句疼,便带着满足的笑颜靠在萧苒桦的肩头上昏了过去。   萧苒桦紧紧抓着方永无力的手,心中少有的波澜一阵阵袭来,最后像是要将人给吞噬的漩涡。   她搂紧了方永,语露脆弱:“你这痴儿,你可知我如今护不了你了,你若有个好歹,我该如何自处?你可真是我的冤家。”   说罢,萧苒桦极快地将方永胸口处的飞镖一抽,方永昏迷中的躯体却也随着痛意狠狠一抖,便归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萧苒桦的指尖沾上了一些方永胸前的黑血放入舌尖一点,随后那双淡漠的黑亮眼眸半眯起慎人的光泽,嘴中轻笑道:“遁血蚕。”   当初方天行就是用这招在自己身上的,她怎会不知这是噬神派的毒?   萧苒桦轻将方永扶到床榻下躺下,随后在自己的皓腕上划开一条口子,她吸了两口腕上的血哺进方永的嘴里,待方永脸色稍恢复了些红润,这才小心地处理起方永胸前的伤口。   “皇后娘娘,萧太傅求见。”门外的宫人呼道。   萧苒桦手中的动作一顿,继而道:“让他进来。”   当萧翎站在萧苒桦面前,见到床上唇色青紫的方永时,眼底滑过一抹释然,萧苒桦自是没有错过萧翎神色间的变化。   “萧太傅来此有何事?”萧苒桦拧了一条热巾覆在方永的额间,转首问萧翎。   萧翎凝眉神色复杂地看着萧苒桦,终是说道:“皇后娘娘,老臣有一事不知,故特来请教娘娘。”   “是什么能让知识渊博的萧太傅来找我,我洗耳恭听。”萧苒桦好整以暇的盯着萧翎。   萧翎跪下:“老臣不知,为何娘娘一再庇护方永,为何娘娘至今还不能原谅皇上,为何娘娘自回宫以来便对皇上越发······绝情。”   “萧太傅如此说来已不是一事不知,而是三事不知了吧?”萧苒桦淡淡道,下一刻,她一把拉近萧翎,双眼瞪视着萧翎因年华的流逝而变得浑浊的双眸,道:“所以你就派人来伤方永?所以你就散播灭男宠的谣言?”   萧翎一惊,却很快的恢复镇定,以萧苒桦的手段,能知道这些事情完全不值得惊讶。   “皇后娘娘所言无错,是我派人伤的方永,亦是我向外散播的谣言。”萧翎看向躺在床上的方永,面色变得沧桑又迷蒙:“若他不死,皇后娘娘是不会回到皇上身边的,他必须死!”   萧苒桦嗤笑一声,放开萧翎被自己勒得发红的脖子,道:“你的三事不知,今日便一一回答于你。我不是在庇护方永,而是在爱他;我不是不原谅皇上,而是皇上于我来说,早已无事可让我可恨,自然也无原谅一说;至于最后一问······”萧苒桦背过身看向窗外零落而下,凋谢容颜的红花,道:“早已绝情,又岂有越发绝情之说?”   萧翎瞪着浊眼,看向萧苒桦不可置信地张大嘴:“你,你说,你爱方永?”   萧翎自然心中知晓,但听萧苒桦亲口承认,便觉得希望愈发渺茫,萧苒桦自入宫一来,对所有人都是一贯的冷淡,只有对着方永时才会笑得真心。   萧苒桦爱方永,萧苒桦爱方永······那,皇上呢?谁来爱皇上?   萧翎正起身子跪在萧苒桦脚边:“请皇后娘娘莫要因为一时的痴迷而误了真情。”   “萧太傅知晓何谓真情吗?”萧苒桦有些嘲讽地看着萧翎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萧翎抬眼对上萧苒桦冷若冰霜的面容道:“皇后娘娘若是能断了与方永的纠葛,与皇上厮守一生,老臣会留下方永一条性命。”   “萧太傅真正想说的便是这个?”萧苒桦淡漠地回道,许久未露出狡黠的眼眸中跃上一点奸邪之感。   萧翎低着头,不再说话,若是能用方永的命来威胁萧苒桦守在皇上身边,即使萧苒桦因怒而杀了自己,自己也是甘愿的。   “那我也与萧太傅说一句吧。若是萧太傅能够不再打扰我与方永在后宫的清闲日子,我可以留下你孙女萧瑜桦一家的性命。”萧苒桦笑意盈盈地说:“否则,我会让你们萧家一整族都尸首异处。”萧苒桦那张柔和的笑脸,那张嫣红的唇正在诉说着邪恶的话语,悚人至极。   “你,你如何知道瑜桦的下落?”萧翎从地上爬起,眼中满是震惊。   “你不需要知道。”萧苒桦敛起脸上的笑意:“你所要知道的是,伤害方永的代价,你付不起就对了。”说罢,萧苒桦朝萧翎不耐地摆了摆手,萧翎便失魂落魄地向屋外走去。   萧苒桦褪下脸上的一层冰冷,看向方永的眼神是一片柔和温暖,她轻抚了抚方永蝶翼般的翘睫,声音中带着沙哑:“妖孽,我护不了你多久了。”   萧苒桦收回手,抬眼时,萧苒桦的眼眸触及到那不知何时站在窗外凝视自己许久的娇美人儿。   萧苒桦对着那人一笑:“李小姐,好久不见。”   84.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落花   落花   站在窗外的李诗鸾本是愣愣地看着萧苒桦,此番被萧苒桦一叫,便有些惊慌失措地低下头认错道:“桦公······不,皇后娘娘,我不是有意冒犯娘娘的,请娘娘恕罪。”   萧苒桦皱了皱眉,用锦被将昏迷中的方永盖了个严实,这才对李诗鸾道:“李小姐不必如此在乎礼节,既然是有缘再次相逢,何不带我到别处好好叙叙旧?”   李诗鸾抬头一瞥萧苒桦,很快又低下头道:“皇后娘娘若不嫌弃,我在御花园已备下了一些小食小酒······”   “自是不会嫌弃的。”萧苒桦回道,便吩咐宫人好好守着方永,独自一人随李诗鸾前去御花园。   御花园中,正当秋意渐浓,众娇艳欲滴的繁花正在随风掉落,入土成泥,一番轮回之后,些许残香证明着它们曾经娇艳似火,而今时节,能够有幸留在御花园中的,便是那隐世无忧的菊花。   静默的气氛,萧苒桦先道:“皇上病发那日,在窗外的人便是李小姐吧?”   “呃,是。”李诗鸾有些羞窘地埋下头,轻点了点。   “李小姐还记得当初我最后与你说的那句话吗?”萧苒桦来回地走在落满残花的地方,转身看向有些慌张的李诗鸾。   “记得。”李诗鸾终于将头抬起来,正视萧苒桦投来的目光,当时,萧苒桦告诉自己,别随意地就决定要牺牲自己的一辈子。言犹在耳,如何能忘却?   “那么李小姐可否与我说一说你的决定。”萧苒桦走到石桌前端起一杯酒,眼中的细微波动被掩饰在水袖之下。   李诗鸾目光闪烁了一下,却是略有期待地看着萧苒桦。   萧苒桦的双唇在酒杯中一沾,便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李诗鸾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带着些歉疚的眸色微微地在眼中挣扎了一番,她开口道:“说来惭愧,当初初遇皇后娘娘之时,诗鸾只当皇后娘娘是个放浪形骸,不修边幅的风流公子,自成亲那一晚之后,诗鸾便知皇后娘娘智勇双全,绝非一般将军皇子可比。如今诗鸾得知当初的桦公子竟是女儿身······”李诗鸾向萧苒桦投去羡艳的目光:“诗鸾万分羡慕皇后娘娘如此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诗鸾只觉羞愧,同是女子,诗鸾却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待在深闺中,只能被世间的条框所束缚。”   “这与你如今在宫中有何关系?”萧苒桦慢慢眯起灼热的双眼。   “皇后娘娘当初说不要随意牺牲自己的一生,诗鸾对皇后娘娘的话深有感触,但,诗鸾已被尘俗所困多时,早已不能做到如皇后娘娘这般随心所欲。”李诗鸾面上惨淡一笑:“诗鸾不求别的,只求能守在自己所爱之人的身边,哪怕看上那人一眼也是好的。”   萧苒桦放下手中酒杯,全身传来烈火般的炙热让萧苒桦的呼吸越变越喘,她在体内反复调息内力压制,却是无法抵御一阵阵催情的浪潮涌来。   萧苒桦笑道:“李小姐,你着实变了不少。”   李诗鸾脸上一白,手中缴紧了轻盈的裙摆,她看向已面泛桃花的萧苒桦,咬住了下唇:“皇后娘娘······”   “这便是你的决定吗?决定在深宫中看着自己所爱之人与别的女子卿卿我我,决定每看一眼便在自己的心口插上一刀,然后再让自己在冰冷的皇宫中了却残生?”萧苒桦站起身,背对李诗鸾,声音隐隐带上了些怒意与喘息的情欲。   “我又能如何?”李诗鸾眼中泛起泪花,她对着萧苒桦的背影,带着哭腔与凄楚的无奈:“他满心满眼中都是你,我能借口求得他让我待于宫中,已是对我来说莫大的恩赐。”   萧苒桦紧拧着眉,李诗鸾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变成的一串串模糊的呻吟,她在身上点上几个穴道,伸手在袖中找寻着解药。   “皇后娘娘不用费力了,皇后娘娘是找不到解药的。”李诗鸾看着萧苒桦在被下了尽欢春之后,仍旧淡漠的脸孔,心中有愧疚,有难过,却不曾后悔:“诗鸾虽不知皇后娘娘为何那般对待皇上,但诗鸾绝不后悔对皇后娘娘下药,皇后娘娘若是不和皇上······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死。”李诗鸾说罢,脸上竟挂上了笑容,她不想再看见萧云凌日日夜夜为了萧苒桦而忧叹神伤,她不想让那如落入凡尘的白衣仙人受尽情劫之苦,如果注定萧云凌要受苦受痛的话,就由她来受吧。   “李小姐便以为这般做了就是潇洒了吗?”萧苒桦看着李诗鸾脸上如释重负的盈盈笑容,心中本有些怒气,却在一时间消散了:“原来李小姐与皇上一般,心中自有答案,却总在自欺欺人。”   萧苒桦不再急于找解药,尽管现在她感到浑身正在被熔岩所浇灌,喉头处的干涩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濒死的沙漠旅人。   她转头走向落花凋零处:“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奈何苦苦相逼,累了自己,苦了旁人。”   李诗鸾怔然,随后似茅塞顿开一般,但脸色却是越来越凄凉,她伸手接下那萎谢的红瓣:“落花终归土中,流水奔向的却是更广阔的江海。”李诗鸾的语中如泣如诉,如痴如狂。   萧苒桦淡淡地看了李诗鸾呆滞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欲开口,却因体内的情潮翻滚而不自制地跌在地上。   她不自觉地想摩挲身上的肌肤,脑中猛地浮现了方永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   “皇后娘娘!”李诗鸾见萧苒桦瘫倒在地,急忙跑过去将萧苒桦扶稳:“皇后娘娘,是我该死,我不该如此执迷不悟······”李诗鸾眼中的泪顺着娇美的脸庞滑落,滴在颈间的翠领上。   萧苒桦摇摇头,正待起身,方听身后传来一声有些疲惫却依旧如玉珠落盘的呼唤:“桦儿!”   萧苒桦回神间,便落入一个清凉的怀抱中,入眼的是她所熟悉而又陌生的白衣。   “你做了什么!”萧云凌也不顾扶着萧苒桦的是谁,只是推开了李诗鸾,双眼如寒冰利刃一般剐了李诗鸾一眼,便将萧苒桦小心地横抱在怀中,仔细查看。   “我······”李诗鸾被萧云凌的眼神钉在原地,双腿像是生了根似的无法自拔。   还未等李诗鸾再开口,萧云凌早已脸色一变,抱着怀中的萧苒桦急急地朝寝宫走去。   李诗鸾看着那从未属于过自己的男子渐行渐远,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唇角的笑却将这如花女子的模样越描绘越清晰。   他终于还是看了她一眼,他终于还是对她说了一句话,哪怕那眼神有多么的残酷,哪怕那话语只为斥责与惊慌。   李诗鸾不知自己站在落花下站了多久,待她转身可以动弹时,她发现,她的裙摆随风舞起,她裙上粘连的落花随风葬在了泥土中。   落花再有情,流水无意的话也是枉然。   落花的宿命,只在泥中罢了。   85.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流水   流水   萧云凌抱着萧苒桦来到寝宫,小心地将萧苒桦平放在柔软的床榻上,一脸着急地护着萧苒桦如蛇一般摆动不停的身躯。   萧云凌一探萧苒桦的脉,眉头不自觉地一皱,眼中变得愈发深沉。   “放我走。”萧苒桦挥开萧云凌按在自己脉搏处的手,想要克制住浑身的燥热起身,却被萧云凌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桦儿,时间不多了,再不解你会死的。”萧云凌在萧苒桦耳边道。   “那又如何?”萧苒桦迎着萧云凌含情的目光,冷声道。   “桦儿,你知道,为师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的,你只能在为师身边,这药,也只能是为师帮你解。”萧云凌一手蒙住萧苒桦的冰眸,一手在萧苒桦娇柔的身躯上攀爬揉搓。   萧苒桦身体一僵,身上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饥渴的欲望,而萧云凌冰凉的触摸更像一个魔障,促使她想要靠近,想要一场欢畅淋漓的掠夺。   萧苒桦咬破下唇,双手用力放抗,但身上的内力一丝也提不起来,只能软似水一般任萧云凌宰割。   “我从不知道皇上是这样卑鄙的。”萧苒桦放弃挣扎,淡淡道。   萧云凌窝在萧苒桦颈窝上的唇一顿,却是重重的一吸,惹得萧苒桦的身体又是一颤。   萧云凌的眸光黯淡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成含情脉脉的样子,他道:“桦儿,你要折磨为师到什么时候呢?如今,为师甚至有些怀疑,当初你究竟有没有爱过为师。”   萧苒桦被蒙住的双眸越变越冷,她伸手止住萧云凌的动作,凉凉地开口:“也许在某个时间,我是爱过你的。你知道吗,四年前,你是我的天。而现在,让你成为土地踩在我的脚下,我都觉得脏。”   萧云凌心头一痛,无法克制地在萧苒桦的身上咳嗽喘息起来,萧苒桦的话如同穿心的利箭,一波一波永无止尽地贯穿他的全身。   萧云凌双手压着萧苒桦的肩头,微微起身转过头去在袖口上吐出一口红血,他坐起身,颓然地靠在床边,貌似自嘲地笑道:“桦儿,你的嘴真毒。”   萧苒桦整理着狼狈的衣物:“过奖。”   萧云凌的笑挂在唇间越发惨淡:“桦儿,你总是想方设法地来让为师伤心,也只有你,才舍得一遍一遍地伤为师的心,才敢一次一次地视为师的心为渣垢。”   萧苒桦不语。   这时,只听寝宫外传来一阵喧闹:“你这痴儿,不能进去!”   “我要娘子!我要娘子!”   “来人,将这不知死活的男宠拖回去!”   “坏人!坏人!娘子······”喧闹声越行越远,萧苒桦一皱眉,蹒跚着步伐想要离开,怎奈手腕被萧云凌死死拽住。   萧苒桦回头,对上萧云凌那哀痛的神色道:“放手吧。”   “你莫不是想让方永为你解药?”萧云凌的手越收越紧:“你既然答应了为师要待在皇宫中,又何必多次一举地叫为师放手,即便你有多厌恶为师,为师也不会放手的。”   “那皇上想要如何?皇上想让天下人知晓堂堂的皇上要帮乡野村妇侍寝吗?”萧苒桦冷嗤一声。   萧云凌握着萧苒桦的手松了松,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冰冷淡漠的萧苒桦,最后还是笑开了:“有何不可?只要能让你待在为师身边,身败名裂或是遗臭万年,为师都认了。”   萧云凌的笑容如风干的纸,稍一触碰,便会破碎零落成满地的落寞与凄清。   萧苒桦见无法摆脱,身上的火热情潮却一波快至一波地汹涌澎湃,两鬓的血气快要冲破天灵。   萧苒桦摇了摇头,清明了一下神智,在萧云凌的注视下从袖口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萧云凌默然,放开了萧苒桦的手闭上了双眼,唇边还挂着一抹笑意,无畏且坦然,甚至带了些快意。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轻道:“往这儿捅,桦儿,这儿捅进去最不痛了,从四年前你走之后,这儿日痛夜痛,而今在这儿捅上一刀,便是解脱。”   萧苒桦握着刀柄,眼中闪过一丝苦意,师傅何时被折磨成这般模样过?   怕萧云凌睁开眼,萧苒桦快速地将眼中的苦意收回,举起匕首狠狠挥下。   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尤为刺耳,意料中的疼痛却不曾降临,萧云凌睁开眼,看到的是喘息渐渐平缓的萧苒桦以及萧苒桦那血流不止的皓腕。   萧云凌惊得想要上前查看,却被萧苒桦的内力挡到一边。   萧苒桦放下水袖,任凭血水顺着水袖的波纹慢慢滴下。   “桦儿!”萧云凌怒道。   萧苒桦淡漠地收回手:“皇上不必担心,我曾经以身养药,这些邪门歪道的药是伤不了我的。”   萧云凌看着那滴到地面上的血水膨胀着异样的沸腾,沉默了良久终于道:“是为了方永?”   萧苒桦淡道:“答案皇上自然是知晓的,何必又多此一举再问?”说罢,萧苒桦跨开步子离开,独留萧云凌凝视着那蒸腾后凝固的血水发愣。   萧苒桦出了寝宫,不顾手上的伤,便急急地寻找方永的踪迹。   彼时,方永已躲过了宫人的纠缠,隐匿在了御花园的一个假山洞下。   他不知为何从一醒来便不见萧苒桦的踪迹,只得到处寻找,一面寻找,一面头痛万分。   他不知自己的头究竟是为何而痛,一些零散的模样与话语充斥着他的神经,除了害怕之外,他别无他法。   他要找到自己的娘子,只有他的娘子才能平复自己的不安。   他去了萧云凌的寝宫,他明明听到了萧苒桦的声音,为何娘子不见他?为何他的百般呼唤与撕心裂肺的痛楚都换不来见娘子的一面?   他被那些守在寝宫外的宫人粗鲁地拖走,不安,恐惧刺激着他越来越痛的头。   终于,他看见那些零落模样的人是谁了,是他的娘子!他的娘子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全都在俘获着他的身心。   方永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头疼欲裂,正要崩溃之际,却是一阵排山倒海的画面为他换来了一瞬间的清明。   初遇时萧苒桦的痞气笑脸,狡黠风流。   而后萧苒桦的维护与体贴。   萧苒桦次次的拒绝与承诺。   方永满心满眼都是萧苒桦,萧苒桦的笑泪怒言,萧苒桦专情的嗔念。   当萧苒桦独守月夜忍痛掬泪时,他方永都做了些什么呢?   对了,他痴傻地绕在她身边,为她送去了一次又一次的麻烦。   方永擦干了方才因恐惧而落下的泪,再抬眼,他看向渐渐暗下的天际,酸楚地笑了笑,倾城的惊世容颜依旧魅惑人心,但曾经所拥有的那份纯真取而代之的却是眼中掠过的沧海桑田。   “妖孽,妖孽······”熟悉的呼唤传到方永的耳边。   方永一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从洞中起身走出,向前望去,那抹倩影正在与远处寻找着什么。   方永这般痴痴的望着,正好遇上萧苒桦转身而来的眸光,萧苒桦笑容潋滟,语气柔和轻唤:“妖孽。”   方永感到自己被烫到了一般,心底的某处正在滚热地痛着,却是洒脱而快乐。   萧苒桦见方永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有些疑惑地慢慢靠近方永,见方永的目光只是随着自己的移动而拉近,心下不解之余竟有了些许期待的欢快,她试探地抚上方永苍白的脸颊,道:“妖孽,怎么了?”   方永的眼中满满地装着萧苒桦一个人,眼中的爱恋快要满溢,他覆上萧苒桦的手正要开口:“娘······”   而此时,一阵凉风吹过,掀起了萧苒桦的丝绸衣领,一抹刺眼的红痕印在萧苒桦的脖颈。   似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深深划破方永心中的那份温情,那句娘子欲出口便生生咽了回去,方永撇开眼不去看那红痕,也不想那寝宫中究竟发生了多么让他嫉妒成狂的事情。   他垂头道:“苒桦。”   萧苒桦一愣,心下了然了方永必是将以往都想起来了,没想到那遁血蚕之毒与过分的情绪波动竟误打误撞地让方永得以恢复,本是满心欢愉的萧苒桦听方永如此唤了自己一声,欢愉变为泡影,她略带责备与冰冷地问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方永诧异地看着萧苒桦不悦的脸庞,心下慌张又难过,莫不是如今连苒桦都唤不得了吗?   方永拼命提起了一点媚笑在嘴边,恭敬道:“皇后娘娘。”   此语一出,本少有波动的萧苒桦郁气顿起,抬手就敲上了方永的头:“莫不是傻了四年之后竟连自己的娘子都不认得了?看我不揍你!”   方永头上一痛,面上却是一呆,他拉下萧苒桦还想在自己头上施以恶行的手拢在心口,极为小心地问道:“我还可以叫你娘子?”   萧苒桦无奈地看着方永郑重而又小心的模样,心中是又气又好笑,之前死活都赖在自己身边叫着娘子,而今的一句皇后娘娘差点没让自己气个吐血。   萧苒桦踮起脚,抬手拉下方永的脖子,双唇便印上方永的,方永斜挑而上的娇媚凤眼越睁越大,双颊更是添上深深的酡红。   他圈着萧苒桦的腰肢,笨拙地闭着双唇,享受唇瓣上柔软的甜蜜。   萧苒桦见方永面色赤红,眼中闪过邪邪的笑意,她伸出舌头在方永的唇上一舔,这才放开呆愣羞窘的方永,笑道:“你说,你能叫还是不能叫?”   方永双颊绯红地看着怀中笑意盎然的萧苒桦,一把狠狠地将萧苒桦按在自己的胸膛,一次一次唤着:“娘子,娘子,娘子······”   末了,方永的呼唤停了,只见他将萧苒桦拉开了一点距离,双眼看进萧苒桦的眸中,脸色又红了一番,结结巴巴地对萧苒桦说着什么。   萧苒桦不解地看着方永,方永吸了一口气,终于道:“娘子,再亲一下好不好?”   萧苒桦好笑地看着方永,慢慢闭上双眼。   方永喜悦地印上萧苒桦的唇,良久,见方永没有动静,萧苒桦轻叹了一声,小舌挑开方永轻颤着的双唇。   方永反射性地张开嘴,于是,方永诧异地感受到了唇瓣发麻的酥软以及舌尖舞动追逐的暧昧。   方永眸光温柔地一闪,心间如鼓噪一般,他狠狠地吻着萧苒桦,辗转变化的角度与似水的温柔。   那一吻,方永真切的希望,若是可以,请上天赐予他一个天荒,让他能一直抱着萧苒桦,一直吻着萧苒桦。   86.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思量   思量   “娘子,娘子,娘子······”方永抱着萧苒桦坐在窗前,声声唤着。   萧苒桦无奈地用手将方永的嘴捂住,嗔怒道:“你这模样怎与痴傻了的时候一般,除了叫娘子,你便无其他话可说了吗?若是没有,就闭嘴!”   方永巴巴望着萧苒桦佯怒眼中却盛满笑意的模样,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待萧苒桦把手放开,方永搂紧萧苒桦瘦弱的腰肢,无声地将脑袋埋进萧苒桦的颈窝处磨蹭。   萧苒桦弹了弹方永光洁的额头,调笑道:“妖孽是吃醋了不成?再磨蹭,我的肉就要掉下一块来了。”   果见方永面红地抬起头来,眼中盯着萧苒桦,手却覆上萧苒桦光滑的脖子上一个劲地擦拭:“娘子不是说我可以唤你娘子么?既然是我的娘子,才不给别人亲呢!尤其是对娘子虎视眈眈的不善之辈。”说罢,方永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见方永不再说话,萧苒桦揉了揉方永眉间不知不觉间堆起的小山,问道。   “无事,不过是觉得有些像梦,而且这一梦做得太美,一做便是四年,梦醒之后,娘子还在。”方永拿下萧苒桦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啄吻着,眼里一片温柔。   萧苒桦一笑,靠在方永怀中的身体愈发柔软。   “娘子,我有一事相求。”耳鬓厮磨了一阵,方永颇为严肃地低下头在萧苒桦耳边道。   萧苒桦长叹一声:“我又怎会不知你所想?我多希望你不要搅进这些是非中来。”   方永搂着萧苒桦轻摇了摇:“娘子,我不愿做你的累赘,如今我已不再痴傻,又岂能干在一旁看你一人辛苦?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当初自己势单力弱,什么都帮不了你。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我却是痴傻的······”方永说着便想到萧苒桦当初离开皇宫后那副失魂落魄,行尸走肉的模样,心中一阵紧缩,悔疚不已。   话未说完,萧苒桦抬头用唇将方永的后话堵住,萧苒桦坏心地在方永的下唇上轻咬了咬道:“若不是你,当初我早就纵身崖下了,心死,人便死,独独你这不饶人的横竖就是要捆着我。你说,若不是你,还有如今活生生的萧苒桦吗?所以,少说一些妄自菲薄的话。”   方永摸了摸唇,心下一片暖融:“娘子,我想帮你。”   萧苒桦抬头正视方永浓情依旧的桃花眼道:“你想如何帮?”   “我······娘子可否让我学武?”方永回道。   萧苒桦一愣,嘟着嘴不回应。   方永见萧苒桦不悦,有些急忙哄道:“若是娘子不让,我不学便是,娘子莫要生气。”   萧苒桦看着方永良久,才道:“若是你想的,我又岂会不让?只是那些惊世武学哪能是一朝一夕便能学成的?莫不是你要学上个十年二十年再来找我?”   方永抚了抚萧苒桦的脸颊,笑道:“娘子学的不就是吗?”   萧苒桦一咬牙,恨恨地扯着方永的双颊往外拉:“你倒是精明了不少,臭妖孽!”   “娘子莫气,为夫错了,为夫错了。”方永宠溺地抱着萧苒桦摇了摇,两只眼睛一眨一眨地泛光。   “罢了,我给你三个月。”萧苒桦妥协地靠进方永的怀中,喃喃道。   方永眼中闪过喜意,不一会儿,又垮下脸来。   “怎么了?”萧苒桦不解。   “为夫一想到要与娘子一别三月,心中好不惆怅。”方永抱紧萧苒桦,嗫嚅道。   “你真真会腻歪死人。”萧苒桦一笑,从方永的怀中离开。   “娘子做什么?”方永感到怀中一空,有些失落地唤道。   萧苒桦好笑地一边收拾着包袱,一边回头道:“你今晚便走,早些走便早些回来。”   方永不依,拉着萧苒桦的衣摆:“娘子。”   话还未说完,萧苒桦将整理好的包袱扔进方永的怀中:“你回无虚老头那儿,无虚老头自会与你说明一切。”说罢就躺上床不再理一脸被抛弃模样的方永。   方永还想再唤,五个黑衣人已飞至窗前,拉起他便要走。   方永欲哭无泪,娘子好无情······   “我等你。”萧苒桦淡淡道。   方永方才还是一脸要哭的模样,听完后便云销雨霁,脸上洋溢着坚定而欢快的笑。   待三个黑衣人将方永带走后,剩下的两个黑衣人跪在萧苒桦面前不解道:“桦公子,属下不知,为何桦公子要定期三月,当初您修炼邪······神功之时,仅用了一月。”   “那武功委实狠毒了些,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而今那妖孽知道我将会武功尽废,想要护着我,这才有要学武的打算,况且他不说,我也会让他学的。”萧苒桦看向少了方永的房间,眼中满是遮不住的落寞。   “属下不知这是为何,请桦公子明示。”   “三月过去,这灭男宠的风波也该停了,让方永呆在无虚老头那儿也少得皇宫里的人伤害方永,若是方永练功走火入魔,无虚老头也好为他医治。”萧苒桦看着自己的手掌:“而今若是我不能护着他,他自己也该有能力护着自己,他必须让自己变强。”   “恕属下直言,以无虚神医之力,恐怕无法抑制方永的走火入魔。”黑衣人有些担心道。   萧苒桦一笑:“所以我才说三月啊,因为三月后,还有一个武功未废尽的萧苒桦。”   黑衣人瞠目,皆惶恐地抱拳道:“属下恳请桦公子三思!”   萧苒桦一摆手,笑道:“怕什么,说不定我能活着呢?古人不是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祸害留千年的吗?”萧苒桦好说歹说才劝退两个惴惴不安的黑衣人。   萧苒桦翻身面向窗口,一片皎洁的月华流泻至枕边,空留了冰冷的孤寂和落寞在房屋中作祟。   萧苒桦沿着月光洒落而进的方向伸出手,一阵冷风吹过,冻僵了柔和的月光,冰颤了床上人的许多情伤。   “妖孽,你要好好活着,你必要好好活着。”语落,萧苒桦闭眼,脑中皆是方永痴笑的模样。   87.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兄弟   兄弟   陆靖扬接受封地,自立为王已有一段时日。   当初萧苒桦所说的东山再起与逍遥闲王,他选择了后者。   陆靖扬曾经少年恣意轻狂过,那些岁月的光辉宛若昨日,如今,他虽是二十有二,却已没心思过那种沙场醉卧饮血,旷野策马奔腾的日子。   本想日子过一天便是一天的陆靖扬,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王爷,王爷,有,有客在门外求见王爷。”小厮战战兢兢地守在一旁唤道,小心翼翼地揣测陆靖扬的面色。   此时陆靖扬正坐在摇椅上闭眼假寐,听小厮如此说,便皱眉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是谁?”   那小厮连忙下跪道:“王爷,奴才不知,只知那男子长得异常妖媚动人。”   “男子?妖媚动人?”陆靖扬揉了揉额头,男子能长得妖媚动人又与他相识,除了方永外,陆靖扬再也想不到他人。   方永不是都已经痴了吗?如何来此处?陆靖扬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他倒要看看,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有什么赐教。   “带本王去看看。”   王府门口站立着一个身着红衣,身骨纤细修长的人,远远看去,像一朵突兀于阳光之下的鲜艳罂粟,邪恶妖娆,同时蛊惑着人心。   陆靖扬迈着沉步走近方永,方永似有所觉,轻轻一转首,斜挑而上的妩媚眼眸深邃如镜湖,朱唇微微上弯,便是一丝摄人心魄的笑容:“草民参见廉扬王。”   方永对陆靖扬深深地行了个礼,陆靖扬鹰眸一眯,冷光乍现在他深凹的眼槽两侧,他微微颔首,转身将身侧的侍人与王府中一干下人全部遣至前厅。   陆靖扬领着方永到自己的屋中坐下,一时间,房屋静谧异常,甚至连下人的一丝嘈杂都没有。   方永放下身上的包袱,看着陆靖扬一人分饰两角地摆弄桌上的棋盘。   “草民打扰了廉扬王,还请廉扬王见谅。”方永开口道。   “你莫要用萧苒桦的那招来对付本王,有何事就开门见山地来说。”陆靖扬没有看方永,只是兀自点着棋盘上的黑子。   “廉扬王快人快语,那我便不再绕弯了,我希望廉扬王可以借我一些死士或暗卫。”方永话音一落,陆靖扬手中的棋子一顿,陆靖扬抬眼,冷嗤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竟然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地向本王讨兵?”   “廉扬王若是想拒绝的话,便不会放我进府。”   陆靖扬不置可否地看了方永一眼,道:“你要死士与暗卫有何用?”   “廉扬王心中早已知晓如今朝中有大臣对苒桦心怀不轨,此番向廉扬王借死士与暗卫,只是为了保护苒桦。”方永说罢,唇间似乎还泛着一丝属于萧苒桦的温热,他勾起唇瓣,心间荡漾着百般酸甜的滋味。   陆靖扬被方永的笑刺痛双眼,他低头继续摆着棋阵,却不知棋阵早已变得毫无章法。   “当初萧苒桦害得本王国破家落,弑父之仇本王绝不会忘,四年牢狱之刑而今历历在目。本王能与她仇恨一笔勾销已是最大让步,帮她,你想的倒是美。”陆靖扬眼底蕴藏着点点阴暗,话语变得促狭起来。   “想必廉扬王对当年之事心知肚明,纵使苒桦没有杀陆南天,陆南天也会死在北原国人手中;纵使苒桦没有将北原国的人引到廉云国,以陆南天那般昏庸无道的模样,早晚有一日也会死在自己手上。如此看来,陆南天只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罢了。”方永冷眼看着陆靖扬被激得有些颤抖的手。   陆靖扬一甩手将桌上的棋盘甩翻在地,黑白相间的棋子如骤然而下的嘈嘈急雨滚入玉盘,肆意癫狂地在陆靖扬与方永之间弹跳着。   “不许你如此诋毁我父皇!”陆靖扬脸色黑沉,复又笑道:“不愧是跟了萧苒桦这么久的,除了一口伶牙俐齿,你还学到了些什么?”   方永也笑:“廉扬王方才恼羞成怒了吗?”   陆靖扬走近方永,一手粗鲁地掰过方永正闪着戏谑笑容的脸,阴狠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是,本王是恼羞成怒了,本王怒为何你这空有一身皮囊的废物能够待在她身边,为何你可以赢得她的一生诺言,为何你抱她在怀里悠然田间的时候,本王却要对着暗无天日的牢狱绝望一生,为什么!”   “廉扬王在牢狱中的四年间可有试过被男子骑在身下凌辱过?廉扬王可有受过亲父的毒打与亵渎?廉扬王可有试过被亲母抛弃却心心念念着亲母有朝一日能救自己于火海之中?廉扬王可有试过······”方永麻木地说着,却被陆靖扬的一声厉喝打断。   陆靖扬无力地放开方永的下巴,眼中复杂的神色闪了又闪。   “廉扬王只是怒过我,而我在那些日日夜夜当中,何尝没有阴厉地诅咒过你不得超生,何尝没有恨到想将你碎尸万段。”方永揉了揉自己发红的下巴,有些困难的继续开口道:“而今廉扬王当真是因为被苒桦的拒绝才怒我至斯吗?还是因那四年的牢狱之刑太过屈辱,所以才心存不甘呢?”   “不是!本王绝不是因牢狱之刑而气萧苒桦与你,只是那萧苒桦太过无情了······”陆靖扬反驳,末了又想到萧苒桦那双无可奈何却依旧坚决的双眼,他与她说的一笔勾销,她居然就那么干脆地应了!   方永心下了然,眉间是带着喜悦而又有些涩然的笑意:“廉扬王所说,我也感同身受,当初我缠着她诉说爱意,她也是拒绝得干脆利落。”   陆靖扬目带怀疑的看着方永,良久,竟朗声笑了出来:“你倒是能洒脱地缠着她这么久。”   “不瞒廉扬王,我并无洒脱之心,只是虽知无望,也想留在她身边寻一席之地罢了。”方永淡笑开。   “本王可以借暗卫与死士给你,只要你帮本王传句话给萧苒桦,她欠本王的债,不是一句一笔勾销就能了了的,本王要让她还不完,欠着本王一辈子。”陆靖扬心绪平定,坐回位子上悠悠说道。   “廉扬王无须担心,苒桦还不完,我会替她还。”方永说完便对陆靖扬作揖谢礼便要离开。   陆靖扬看着方永将要踏出房屋的脚步,面上犹豫了一下,极快地叫住了方永:“你莫要再恨母妃,母妃临终之时嘱咐过本王要护你一条性命,母妃心中还是记着你的。母妃活在宫中也不易。”   方永脚步一停,转首对陆靖扬一笑:“世间不易之人何其多,但于我方永无关,而今我只得苒桦一人足矣。”说罢,方永抬脚离去。   陆靖扬看着地上杂乱的棋子,又想起方才方永的神情与话语,方永不再如四年前那般软弱了,而今是方永要护着萧苒桦,方永着实变得不同了。   那他陆靖扬呢?陆靖扬笑叹了一声,若说没有不甘是不可能的,可惜情无归宿,尚不可收。   倘若某一日也有一人能让他陆靖扬说出:“只有她一人足矣。”那么萧苒桦便再不欠他陆靖扬一丝一毫。   88.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三月   三月   “萧苒桦,你又走神了。”魏如流看着萧苒桦再次扎错穴位的银针,摇了摇头叹息道。   “啊!”萧苒桦将银针收回,歉然地看向已能站着的魏如流。   “这段时间你帮我医治腿疾,如今我的双腿已无大碍,你不必再耿耿于怀,不过看你这般失神的样子倒不像是在担心我的腿疾。”魏如流调侃道。   萧苒桦讪讪地笑了笑:“少主的腿再过半年便可行走自如,与常人无异,这段时间内,我会再来。”说罢,萧苒桦匆匆忙忙整理医箱便要离开。   魏如流抓住萧苒桦的手腕,道:“虽与我无关,但我想知道你近日都在忧愁些什么。”   萧苒桦张了张嘴,本欲开口说无事,但见魏如流渐显不悦的模样,只好道:“近日我在等一个人回来,有些担忧罢了。”   “能让你心系多日愁眉不展的人除了那方家二少爷之外不会有别人了吧。”魏如流放开萧苒桦的手,缓缓地向萧苒桦挪动几步,语带担忧:“而今的情势,你应该好好担忧你自己的处境才是,其余的你再担忧也无用。”   萧苒桦愣了愣,浅笑道:“多谢少主关心。”   说罢,萧苒桦飞窗离开。   魏如流看向萧苒桦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萧苒桦,如今能帮你的是否是你心中想着念着的方永呢?   萧苒桦回到小苑时已是黄昏西下,近日,在小苑中服侍萧苒桦的丫鬟愈发地散漫起来。   原因无他,只因自萧苒桦被李诗鸾下药那日见过萧云凌之后,萧云凌便再也没有来小苑看萧苒桦,即使萧苒桦偶在御花园中与萧云凌相遇,萧云凌也只是淡淡地看萧苒桦一眼,形同陌路。   三月时日弹指一挥间即过,萧苒桦那皇后的头衔只是空空摆着,有好事者私下说萧苒桦失宠了,再也无法嚣张,无法兴风作浪。   一些朝中原本反萧苒桦的那一派大臣心中自是欢喜,认为萧苒桦已然对江山社稷没有威胁,对萧苒桦的恶意中伤也就少了许多。   任凭宫里宫外如何议论,只有萧苒桦自己知道,萧云凌这是在做什么。   萧云凌已然受不了萧苒桦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于是企图忘记她。   萧苒桦看向被霞光染红的天空,轻轻摇头,既然想要忘了她,又何须继续将她留在宫中?萧苒桦正坐在石桌前冥想之际,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桦儿。”萧苒桦抬头,竟是许久不见的九娘。   “你们都下去吧。”身着花纹长裙的九娘遣退了侍人。   萧苒桦看了看只剩下自己与九娘的小苑,又转眼看回九娘那张风云莫测的脸上,微微笑了笑道:“见过长公主。”   “你!”九娘气急地瞪着萧苒桦:“现下只剩下我们二人,你还要如此唤我吗?”   萧苒桦收了笑,淡淡道:“九娘。”   九娘听罢脸色才缓和了些,她伸手从广袖中掏出一叠银票放在石桌上,对萧苒桦说:“桦儿,权当我求你,你走吧,离开皇宫,永远不要回来。”   “九娘何意,桦儿不知。”萧苒桦兴趣缺缺地看了一眼石桌上的银票。   “你进宫以来的所作所为,我已看清你不再爱云凌了。既然如此,你就离宫吧,呆在这个皇宫里,不仅误了你的一生,还会伤云凌一生,你若不要云凌,我还要我这个弟弟。”九娘有些气愤地将银票推近。   “九娘以为桦儿是真的走不出这个皇宫吗?”   “是,你本事是大,本事大就可以没心没肺,本事大就可以玩弄云凌吗?你若能走得出皇宫,为何还要继续呆在皇宫里?你可知这三月云凌是如何过的吗?”九娘素手一挥,将石桌上的银票狠狠挥开,飞扬的银票散落在风中,无助地颤抖。   萧苒桦抬眼看了看慢慢落下的银票,回眼看向九娘的怒容:“如何过的?”   “你在意吗?”九娘的身子瑟瑟地颤抖,看向萧苒桦的双眼变的朦胧婆娑,泪光轻闪。   萧苒桦淡然道:“在意。”在意萧云凌是否已有了放手的觉悟,在意萧云凌是否能够明白了断的情缘不可重接。   “呵,如今我都觉得云凌可怜。云凌强迫着自己不来看你,以为如此便可以不牵挂于心,不纠缠于情。他日日都在案牍前度过的,昼夜不分,短短三月,竟消瘦了一圈。”九娘握紧在广袖下的玉手,看着萧苒桦那张不变的淡漠脸色,嗤笑一下:“你若在意,会不顾云凌至斯吗?”   萧苒桦道:“皇上他并不可怜,只是太过执着罢了。”   九娘双眼一瞪,怒极地走向萧苒桦,边推着萧苒桦边说:“你走,你走,我权当不认识你这个人,你给我走,不要再折磨云凌了,你给我走!”   萧苒桦反手将九娘发冷的手握住,摸了摸九娘脸上的泪:“九娘,师傅他在自欺欺人,而你,是真的不知,还是不敢让自己知道?纵使如今我还爱着师傅,我与师傅也是断不能回到从前了,而且,不管是四年前的萧苒桦亦或是如今的萧苒桦,都不想生存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师傅又岂能弃天下而不顾?”   “我不听,你闭嘴!”九娘捂住萧苒桦的嘴,面上的怒色转为了凄楚。   “九娘,如今我离开皇宫之后又会如何?师傅还是会来找我,我还是一次又一次的伤他。既然如此,一辈子的痛苦不如一夕间的崩溃来得舒坦。”萧苒桦慢慢拿下九娘捂着的手,轻声说道。   “你,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九娘语气里带着埋怨,却不再是愤怒,她抓着萧苒桦的前襟,嘤嘤哭出声来:“你和云凌两人,都是折腾人的东西······”   “是是是,九娘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呗。”萧苒桦笑着为九娘顺气,九娘微微一愣,抓着萧苒桦哭得更加大声。   “好一个一辈子的痛苦不如一夕间的崩溃来得舒坦,萧苒桦,你不得不让本王另眼相看。”耶律琪走进小苑,邪气地对萧苒桦一笑。   萧苒桦只对耶律琪微微颔首,便继续安抚还在哭泣的九娘。   “萧苒桦,即使你想离开这个皇宫,本王也不会让你离开的,你让本王的挚友伤痛至斯,你总该付出些什么代价。譬如说,一辈子待在冷宫中。”耶律琪走近萧苒桦,紧紧扼住萧苒桦的手腕。   九娘一惊,伸手将耶律琪的手往外拉:“放开桦儿!”   耶律琪低头俯视满面清泪的九娘,脸上的笑容愈放愈大:“长公主莫不是忘了云凌近年来都是如何颓丧过日的?长公主莫忘了,云凌是你的亲弟弟,而萧苒桦与长公主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九娘迎着耶律琪那带有责问的眼光一怔,回过神来却被萧苒桦护在身后。   萧苒桦带了内力震开耶律琪的束缚,耶律琪双眼半眯着危险的光盯着萧苒桦。   萧苒桦对着耶律琪一笑:“照千辽国国主这么说,皇上只是长公主的亲弟弟,与千辽国国主又有何干系?”   耶律琪驳道:“本王与云凌乃从小到大的兄弟之情。”   “恕我直言,在我看来,千辽国国主的种种言行皆让我觉得荒谬可笑。四年前千辽国国主以富贵荣华来试探我是否配得上皇上,四年后,又故技重施。而今皇上因我而颓丧,千辽国国主又要来为皇上讨要公道,要将我一辈子囚禁于皇宫中······”   萧苒桦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莫说千辽国国主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是有,皇上的妻子需要千辽国国主来帮着试探,皇上的公道需要千辽国国主来帮着讨还,莫不是皇上的新婚之夜还需要千辽国国主来帮着洞房么?”   萧苒桦说完,躲在萧苒桦身后的九娘先是“扑哧”一声破涕而笑,而后狠狠地在萧苒桦的腰上拧了一把嗔骂道:“没个正经!”   耶律琪面上一黑,目光深沉地盯着萧苒桦,极快地出手抓住萧苒桦的手腕,眸色幽深地说:“本王不与你呈口舌之能,本王也不管你究竟会否原谅云凌,本王说不让你出皇宫就是不让你出皇宫,你插翅也难飞。”   九娘见萧苒桦被耶律琪非难,正要出口,却听小苑外有太监叫道:“皇上宣皇后娘娘入殿。”   耶律琪冷哼一声放开萧苒桦。   九娘小心地上前为萧苒桦揉搓手腕,担忧地看着萧苒桦,萧苒桦带着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九娘的肩头:“我会去的。”去看看三月以来,萧云凌得出的答案是什么。   89.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帝醉   帝醉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延伸着一条红毯,玉柱阑干,琉璃碎点,袅袅烟雾自鼎炉而出,微醺的酒香引人沉醉不已。   本是如此华美的殿堂,却抵不过那入窗的寒气与苍白的冷光,空留一殿的寂寥孤独无人知无人应。   萧苒桦慢慢地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执壶畅饮的萧云凌。   萧云凌双颊微红,含情的眉宇透着一股慵懒,醉意爬上了他微微失焦的双眸,那双眸中仿若有破碎的光亮在沉沉浮浮。   萧云凌歪着身子靠在龙椅上,清亮的酒液从他的嘴角流下,他看着萧苒桦,正了正身子,伸手向萧苒桦笑道:“桦儿,过来。”   萧苒桦依言走向萧云凌,萧云凌放下手中的酒壶,伸出双手轻轻环住萧苒桦的纤细腰肢:“桦儿,怎么办,为师忘不了你。”   萧苒桦淡笑一下:“桦儿这一生也忘不了师傅。”   “可是桦儿你终究不要为师对吗?”萧云凌抬头看向萧苒桦的笑颜,微微一愣。   “终有一日,师傅的有缘人的出现的。”萧苒桦轻声回应。   萧云凌凄惨地笑了笑,喃喃道:“其实为师知道,为师追不回你了。以前为师常听说历代君王在江山与美人之间两难,为师觉得可笑,若是为师,为师定是要美人的。可是,为师还是踩着血坐上了这个位置,为师到底是把你给丢了。”   萧苒桦不语。   萧云凌自顾自道:“为师从来只认定你一个,却亲手将你丢开了。四年前你是何年纪······我想起来了,那年,你不满十七,十七的年华。桦儿,是为师将你的希望全都捻碎了,对吗?”   萧苒桦看向窗外已黑透的天,像是在对萧云凌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都过去了。”   “为师真的不想承认你心中已没了为师,可那日,你身中毒物却依旧想去找方永,为师明了,连日来小心翼翼护着的梦也就醒了。”萧云凌抱着萧苒桦的手紧了紧,嘴里的酒味带上了苦意。   萧苒桦道:“既是梦醒,必将有所决定,师傅是想继续自欺欺人,还是想还自己一个自由?”   “桦儿你真是急着离开我身边呢。”萧云凌将头埋进萧苒桦的腰间,萧苒桦一颤,那带着暖意的泪浸透衣物烫上了萧苒桦的腰肢。   萧云凌放开萧苒桦,从案牍上拿过了一个精巧的酒杯递给萧苒桦,执酒壶为萧苒桦斟满酒道:“桦儿想怎么样,为师都答应。你我师徒多年却未曾同饮过,今日,桦儿你便圆了为师想与你共饮的愿望吧。”   萧苒桦接过酒杯,深深地看了一眼萧云凌,轻唤了一声:“师傅。”   萧云凌点了点头,酒水下肚,萧云凌身子有些不稳地晃了晃,他撑住身子,看向萧苒桦:“为师有一个疑问需要桦儿解答。”   萧苒桦浅酌一口,道:“师傅问吧。”   “为师不知,为师与方永相差在何处,为何你愿与他相伴一生,甚至愿意为他许出性命。”   萧苒桦迎上萧云凌温情的目光,道:“师傅你从来不信我,而他,信的只有我一个人。师傅你的心中需要装天下的黎民百姓,而他,心中只需要装得我一个人。”   萧云凌听罢,大笑起来,那笑声盘旋在皇殿上空,带着癫狂又带着痛苦,含着泪也含着血。   桦儿,而今,你对我连恨都没有,原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你又怎知我的心中不是从来装着你的呢?你又怎知我有多么恨天下的黎民百姓呢?你不会知晓我有多么想从这皇位上逃离下来。   萧云凌心中凄凉地呐喊,透过笑声一点点地在大殿中传送着悲凉。   “师傅,不论原因是何,如今,桦儿心中的人是方永。”萧苒桦低下头,不去看萧云凌脸上看似释然,实则破碎的笑容。   “嗯,好,为师知道,你不用说了。”萧云凌伸手摸了摸萧苒桦的头,一如从前那般的宠爱:“我放你走。”   短短的四个字,萧云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而萧苒桦只是微微一僵,随后松了一口气:“谢师傅成全。”   萧云凌收回手,缓住欲咳血的冲动,若是他的放手对萧苒桦来说是一种成全,他又为何不为?只要他的桦儿能念及这小小的成全,以后的日子偶尔想想他,他也就满足了。   “皇上!皇上!那名叫方永的男宠要硬闯进来。”一太监不顾打扰圣尊,急忙连滚带爬地入殿通报。   萧云凌放下酒杯,伸手抚了抚萧苒桦清淡如墨的娥眉:“去吧,去了,便不要再回来,去了,便不要再让为师看见你了。”   萧苒桦微微笑了笑:“是桦儿对不起师傅。”   说罢,萧苒桦转身,不带一点犹豫,走得潇洒,走得干脆利落。   “桦儿,桦儿······”萧云凌看着重新关闭上的殿门,继续喝着壶中酒,边喝边念着萧苒桦的名字。   他想痛痛快快地最后唤一次萧苒桦的名字,今夜醉后,他便只是北原国的皇帝,一个心装江山,不装美人的皇帝。   萧苒桦一出殿门,便觉的有一阵异风袭过,红影在她眼前略略一现,她便被来人抱起,带回小苑。   待萧苒桦落地之时,才看清来人的模样,是方永!是她记挂了三月的方永。   萧苒桦笑着踮脚搂住方永的脖子,送上一记轻吻:“妖孽,你回来了。”   方永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他也笑,笑容狰狞。   方永伸手箍住萧苒桦的身子,急切地吻上萧苒桦的双唇,吻得火热,吻得吓人,润湿的舌尖渐渐偏离了轨道,覆上萧苒桦的脖子,甚至是更加深入的地方。   萧苒桦一惊,止住方永欲继续的动作,她捧起方永的脸,看进方永的双眸。   方永不耐地挥开萧苒桦的双手,一手将萧苒桦的手按在墙上,一手转过萧苒桦的脸,细细密密地在萧苒桦额上,颊上,唇上吻着。   待吻罢,方永居高临下地看着萧苒桦,眸中的红光闪烁得可怕,他的声音如在烈酒中泡过一样,带着点沙哑,他阴声质问道:“为何不等我?只是短短三月时间,你便如此急不可耐地去萧云凌那边,看来,你是真的寂寞很久了。”恶毒的话语被方永说得咬牙切齿。   萧苒桦心间一疼,虽然她知晓方永定是因为走火入魔才说出这样的话,但话到耳边,却像鞭笞她的刑罚,让她难受。   “妖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萧苒桦淡淡看着方永,嘴边的笑不见。   方永的手开始撕扯萧苒桦胸前的衣物,他喝道:“我知道,知道得很,我还知道我要让你的身体,你的心全都想着我,没有时间再去寂寞。你怎么不笑了?方才不是还迫不及待地送吻吗?莫不是方才你在萧云凌那儿已经欢爱过了,哈?”说到这,方永吻上萧苒桦白嫩的胸膛,凶狠地啃噬着。   萧苒桦一颤,反手想要抽开方永的桎梏。   方永被萧苒桦的动作激得一怒,他抽开萧苒桦腰间的丝带,目光邪恶:“死心吧,你跑不了。”   萧苒桦道:“你不是妖孽。”   方永从萧苒桦的胸前抬头,抚着萧苒桦身体的手转为覆上萧苒桦的脖子,他微微收紧力道,声音如催命一般:“看来你是想极了做萧云凌的枕边人了。你为何要变?你不是说过等我的吗!为何要变!”   萧苒桦看着如猛兽一般怒吼的方永,不出一语。   方永眸中的红光淡了淡,他感受到手掌之下跳动的脉搏,像是被雷击似地收回手。   方永眼中的红光慢慢换上了些许清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萧苒桦不整的衣襟以及露出细白肌肤的胸膛,萧苒桦的胸膛上还有几个斑驳红痕。   他方才想做什么?他要伤害自己至爱的娘子吗?   “娘子,娘子,我,我不是故意的。”方永抱住自己的头,脑中如同烈火在烧,他只记得自己听说萧苒桦在萧云凌那处,便心生妒火,而后自己所说的所做的皆不受控制。   萧苒桦想要靠近方永,方永大喊:“娘子,你不要过来,我会伤害你的,你不要过来!”   喊罢,方永只觉脑后受了一记重击,便没有了意识。   萧苒桦见方永倒下,忙上前小心地扶住方永,而方永的身后,却是手执酒壶,眼色深沉的萧云凌。   萧云凌看了看萧苒桦不整的衣裳以及流血的唇瓣,许久,他开口道:“我方才听侍人说方永目露红光,心生担忧便过来看看。桦儿,这是怎么回事?”   萧苒桦整理了一下自己胸前的衣襟,对萧云凌咧嘴一笑:“师傅,桦儿有一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90.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功废   功废   “为师不准!为师绝不会答应你,你休想······”萧云凌听完萧苒桦的请求,眼神狠戾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方永,又转过来悲戚地看了看萧苒桦,咬紧下唇便要挥袖而去。   萧苒桦连忙捉住萧云凌的衣袖,恳求道:“师傅,桦儿所求的不多,只要方永活着就好。师傅帮帮桦儿吧。”   萧云凌抽回袖子转身扣住萧苒桦的双肩,声音再无往日的清润柔和,他带着些愤怒的沙哑与微弱的哽咽对萧苒桦道:“我要的也不多!你可知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放你走的?我想着,你若是离开我身边就能开心快活的话,那我只身一人呆在冰冷世故的皇宫朝堂之上又有何不可?可是我已打算放你走了,你却不打算放过我吗?你要我亲眼看着你为方永功废而死?你要我在往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你时便痛不欲生吗?为师告诉你,为师的一颗心已经不够你再继续伤下去了!”   萧苒桦微微一愣,而后柔和地笑开,她伸手扶住萧云凌因激动而颤抖的双手,道:“师傅,对不起,最后一次,师傅再包容桦儿最后一次吧。”   “为师若答应你将方永送回无虚神医处,你能向为师保证你会平安地活着吗?”萧云凌一瞬不瞬地看进萧苒桦的眼中。   萧苒桦眼里一片坦荡,她笑了笑,勾唇道:“桦儿不想骗师傅,桦儿不能保证。”   “你······”萧云凌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萧苒桦打断:“师傅答应桦儿吧。”   萧云凌咬了咬牙,闭上眼不让自己眼底那抹近乎绝望的癫狂流露出来,再睁眼,萧云凌眼中的余痛还是未曾消散,他反手握住萧苒桦冰凉的手,轻道:“你所说的事,为师何曾拒绝过?你与为师太像,爱了便义无反顾。不爱的,便不屑一顾。为师答应你,但为师不会准许你死,你必须给为师好好活着!”   “嗯。”萧苒桦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床边,她慢慢地抚着方永如幽池睡莲一般阴柔艳美的睡颜,似要将方永的面貌一寸一寸地烙在自己的心间,刻进自己的脑海。   萧苒桦俯身微微在方永的耳边轻叹了一句:“妖孽,我爱你。你可听清楚了?当你醒来后,莫要抱怨我从未对你吐露过真心。”说罢,萧苒桦在方永的绛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便转头向萧云凌道:“师傅,我需要一夜的时间。”   萧云凌点了点头,一手执着酒壶,一手轻缓地带上门。   那一夜,寒雨突来,雨点不知打坠了几朵娇花,小苑外,萧云凌独在门前对着空酒壶守了一夜。   夜间,五个黑衣人悄然进入皇宫,当他们进入小苑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时,少有波动的五个黑衣人也不禁有些动容。   萧云凌一身皇袍加身却在风雨中显得落魄而寂寞,他的一头乌发散落在胸前,像是纠结相缠的苦思。   萧云凌手中是打开的盖子的酒壶,酒壶中满满地溢出晶莹的液体,不知那酒壶中的究竟是美酒还是雨水,亦或是满怀诉不尽情愁的泪。   五个黑衣人面面相视后,皆暗了暗眼色,各自守在门前。   天色微亮,被雨涤荡过的天空显得清澈悠远,僵坐了一夜的萧云凌被寒风一吹,身体传来的寒意让他有些呆滞的眼中恢复了清明。   萧云凌赶忙起身,伸手推开房门,踉踉跄跄地往里搜寻着萧苒桦。   床上,正平躺着面色红润的方永,而床下,是跌坐着大口喘息,额冒冷汗的萧苒桦。   萧云凌急忙上前将萧苒桦一把搂在怀中,为萧苒桦顺气。   萧苒桦虚弱地对萧云凌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可萧云凌在为萧苒桦把脉之后,却是知道了,萧苒桦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桦儿,为师会救你的,桦儿别怕······”萧云凌用手揉搓着萧苒桦的脸颊,想让萧苒桦冰冷的双颊能回到原来的温暖。   萧苒桦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想要起身。   萧云凌将萧苒桦扶起一点,萧苒桦满足地看到床上安然无事的方永,心下一松,还好,还好她体内剩下的功力足够让方永不再走火入魔。   萧苒桦靠在萧云凌的怀中,双眼愈加迷蒙起来,萧云凌似乎知晓了萧苒桦的意图,便执起萧苒桦的一只手,覆在方永的脸上摸了摸。   萧苒桦嘴角一翘,双眼扇动了两下,便闭上眼不动了。   萧云凌看着怀中已没有气息的人儿,似是不能相信萧苒桦真的停止了心跳,他放下萧苒桦的手,俯身靠在萧苒桦的胸膛听着,他期待着哪怕是那么一丝小小的震动。   可惜没有,什么都没有。   “啊————”萧云凌疯了一般抱紧怀中的萧苒桦,下巴抵在萧苒桦的头上。   “桦儿,为师不是都说好放你自由了吗?你想去那里便去那里,你起来好不好?为师备马送你出宫。”   “桦儿,为师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为师不要你当皇后了,为师如你所愿,做北原国的皇上,做天下人的好皇帝,你只需看着便可,你看看为师好不好?”   萧云凌哭喊着,撕心裂肺的痛与排山倒海的悔恨交织错乱着,他的脸轻贴着萧苒桦的脸,他的泪浸湿的萧苒桦的青丝,他大笑:“为什么?为什么我会与你错过?为什么这一错过便是一辈子,便是生与死?我不要,我不要。”   屋外的五个黑衣人在听到萧云凌的哭喊声时便闪身进入屋中,一个个瞪大眼睛,握紧拳头。   萧云凌看向躺在床上的方永,面无表情地对五个黑衣人道:“桦儿说过要将方永送回无虚神医处,此事,你等去办,否则朕会忍不住将方永碎尸万段的。”   那五个黑衣人一愣,却是听从了萧云凌的话,将方永带走。   屋子里,只剩流干泪的萧云凌与无声无息地躺在萧云凌怀中的萧苒桦。   屋外的晴光透过窗棂洒在床边,映照出萧云凌呆滞无神的脸孔。   早朝的时间已过,萧云凌仍旧一动不动地抱着萧苒桦,直到有人进屋,萧云凌才警惕阴狠地看向来人。   进屋的是已泪流满面的九娘与粉雕玉琢的萧云昭。   “皇兄。”萧云昭担忧地走近萧云凌,却被萧云凌一手挥开。   “云凌,别这样,你放开桦儿吧。”九娘哭着扶起被挥倒在地的萧云昭,转头对萧云凌道。   萧云凌反而将萧苒桦越抱越紧:“不能放,她已生在我的心里,叫我如何放?莫不是要我将自己的心连根拔起?”   “皇兄,你放开萧苒桦,我有办法救她。”萧云昭慢慢走上前,对萧云凌道。   萧云凌看了萧云昭良久,终是将萧苒桦放上床榻。   “若是救不活她,你永远也别来见我。”萧云凌说罢,便起身而去。   那踽踽独行的模样,看得令人心疼落泪。   萧云昭看着萧云凌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掏出了一粒药丸送到九娘的眼前道:“皇姐,这是无虚老头调制的药丸,他说他早就猜到有这么一天,因此将这药好好备着。只要让萧苒桦吃下,再好好进补修养一段时日便可,只是这身子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九娘接过药丸,对萧云昭道:“云昭,你别怨你皇兄,你皇兄站在皇位上,却是一无所有,若是桦儿去了,云凌他······”   萧云昭伸出圆润的小手,踮起脚尖轻轻为九娘拭去泪滴:“皇姐,这些我都知道。”   91.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知心   知心   当方永再次睁开双眼时,他呆愣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简单朴实的木屋,冷硬的床榻,散着药味的陶碗,一切都那么令他熟悉,却又那么令他心寒。   方永伸出手看着手掌,手掌内,依稀残留着萧苒桦颈间的余温,似乎还有脉搏在他的手掌下跳动,有血液在他掌心翻腾。   “呵!”方永用手死死捂住双眼,他究竟都做了什么啊?他想杀萧苒桦?他居然因为嫉妒成狂而想要置萧苒桦于死地?一滴泪从掌缝间流出,打湿了枕巾,他的娘子,终是将他送走了。   “你醒了?”无虚老头端着汤药从屋外进来,见方永捂着眼睛一动不动,便放下手中的汤药,扯了扯方永的衣袖:“既然醒了,便将汤药喝了吧,免得那丫头找我麻烦。”   一听无虚老头提到萧苒桦,方永立即伸手拉住欲离开的无虚老头:“我娘子······”   “那臭丫头将体内所剩不多的内力全都传给你,让你不必走火入魔,而今她恐怕是还躺在皇宫里未清醒。”无虚老头皱眉冷哼一声:“那臭丫头当自己的身子还是以前的吗?胡乱来也该有个分寸。”   方永诧异地张了张嘴,上挑的眉眼中皆是纠缠作波浪的苦涩:“你说······你说娘子为了我武功尽废了是吗?”   “是又如何?”无虚老头不满地将汤药塞到方永的手中:“她自是能救得过来的,你先将这药喝下!”   方永手中一颤,“哐啷”一声手中的碗砸在地上,地上铺上了一片凝重的药汁色与一面难言的苦楚。   “是我让娘子武功尽废的吗?是我,都是我,我还想着将娘子掐死在手中。呵呵,我一面说着深爱娘子不悔今生,一面又想让她命丧于自己手中,真真讽刺。”方永先是发出细细的轻笑,接着他的笑变得狂乱,精致如花的脸庞顿时失了血色,只余下点点悲凉。   “你如今想要如何?”无虚老头沉沉地对方永问了一句。   方永笑着拭干眼角的泪,袖下的拳头紧握:“如何?我能如何?到头来护着娘子的还是萧云凌,方永终是敌不过萧云凌。”   “啪!”无虚老头挥手狠狠地在方永脸上一甩,顿时,一片红在方永玉润的脸上火辣辣地绽开,方永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脸颊上的刺痛如晕开的烈火蒸腾,心中却是笑自己活该。   “我真是为那臭丫头感到不值!”无虚老头双眼瞪大,雪白的胡须在他的急喘下愤怒地抖动着。   方永的头被打偏到一边,唇间隐隐渗出了些殷红,他的青丝垂散在那双失色的媚眼前,一语不发。   “你可有想过那丫头为何要答应你让你修炼毒功吗?你可有想过那丫头为何独独让你在她身边一呆四载,而不是早早地去皇宫寻那皇帝享受荣华富贵吗?若是那萧云凌真的能敌得过你,那丫头又何必守着你这一个痴傻的男儿过日子?”   方永垂下头,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幕幕当时与萧苒桦一同在木屋的景象。   每日,萧苒桦都会陪着痴傻的他一同说话,仿若萧苒桦的笑只为他方永一人而绽放。   “妖孽,我爱你。你可听清楚了?当你醒来后,莫要抱怨我从未对你吐露过真心。”   耳边仿佛出现一声炸鸣,方永双眼瞪大,呆愣地看着无虚老头在自己面前数落自己的不是。   无虚老头见方永呆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莫不是你到现在还不知那丫头对你的心意吗?”   方永猛地一抬头,脸上的红热五指印显得尤为刺眼,他嘶哑着声音道:“我不敢确定。娘子于我而言,便是那天际漂泊的云,任凭我如何伸手去抓,奈何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纵然我为了触及她而仰断了头,我也不敢去深究我在娘子心中是否有过一丝一毫的痕迹。”   无虚老头有些气恼地还想对方永破口大骂,可见到方永眼中顿生的一片缱绻缠绵的温柔时,便不解地噤了声。   只见方永看向无虚老头,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地问:“我不敢确定,可我明明听见了娘子在我耳边说爱我,这可是真的?你能告诉我吗?”   无虚老头心下不忍,终是背过身去不看方永脸上既期待又难掩自卑的表情,少有地轻声道:“既然不确定,何不去好好地问一问?”说罢,无虚老头从地上捡起破碎的药碗,踏步离开。   方永转眼看向窗外那清明如洗的天空,心间一颤,那一句似真似幻的话语言犹在耳,一次一次地激荡着他的心。   方永翻身下床,再也等不及半分。   他怎么能忘了呢?不管娘子爱不爱他,这辈子,他只管缠着她便可了,若是娘子恼了他,他便随着娘子,娘子要他挖心掏肺都随娘子的愿,只要娘子不弃,他便永不离。   心中思量一番后,方永倒笑起自己愚笨,遂急忙不顾头发还散乱披在肩头,闪身一跃,便从窗户而出。   无虚老头回屋时,见床上空无一人,嘴角欣慰地轻笑了笑,再瞥见手上刚炖好的药,不由埋怨道:“真真是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白糟蹋我这些良药!”   方永驾马飞快地朝皇宫的方向前行,马蹄扬起一条飞扬尘土的行路,他心中为萧苒桦的真心而忐忑,却更为萧苒桦的伤势而忧心如焚。   他一扬首,迷乱在眼前的发丝全似忧愁被他抛向脑后,他那斜飞而跃的眼眸里闪过精光,狠狠地在风中一吼:“娘子,我来了,你等我,等我!”   92.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终归   对峙   皇宫外的宫门大开,仿若是特意为了某个人的到来而准备好了一般,方永踱马停下,施然下地,宫门前站着一面色难看,眉头紧蹙的男子。   方永早已不辨对方是何人,抬脚便要与那人擦肩而过。   那男子出手拖住方永匆忙的身影,沉声道:“别贸然进宫,恐怕有诈。”   方永抬头,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竟是面色有些疲惫沧桑的陆靖扬。   方永抿唇,抽回了自己的手道:“娘子在宫里,不论有诈无诈,我都要将娘子带回来。”   陆靖扬颇为复杂地看了方永一眼,终是问道:“本王听说是你伤了萧苒桦。”   方永愕然之际,扯出了一丝勉强的苦笑:“是我伤的。”   陆靖扬紧盯着方永不语,待方永再要进宫时,他开口道:“本王不信。本王和你一同进宫,倘若你在皇宫有个好歹,本王不好向母妃的在天之灵交待。”说罢,便先方永一步进宫去。   方永愣愣地看着陆靖扬愈走愈远的身影,唇角扬起一抹温笑,遂急忙赶上。   平日里朝臣满拥的朝堂之上现下清冷无比,皇位上只坐着倾壶而醉的萧云凌。   方永与陆靖扬来到皇殿之时,大殿之上除了萧云凌手中的酒杯互相碰撞作响的声音便再无其他。   方永看向皇位上一袭白衣的萧云凌,脑中霎时像是被震慑了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云凌抬眼看向大殿之下的方永,目光相触之际,萧云凌嘴边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在方永看来却是砭人肌骨。   “朕还真不知天下有你这般不知死活的东西,朕万般隐忍地遂了桦儿的愿,将你送回无虚神医处,你却好歹不分地闯到朕的阎罗殿上来。”萧云凌语气带着玩笑,他长指轻举起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待放下酒杯之时,萧云凌那俊美的脸上添了一抹颓败的红晕。   “皇上,请让草民见苒桦一面。”方永低头作揖,丝毫不想认为萧云凌之所以穿白衣是因为萧苒桦出了什么不测。   “你还有脸见她?!”萧云凌大手一拂案牍,酒壶与酒杯纷纷滚落在地,发出刺耳声响。   方永捏了捏袖下的拳头,摆出更加卑微的姿态,俯身跪在地上:“我要见苒桦。”   “你要见?好,朕成全你。”萧云凌残忍一笑,抬手一挥,一众暗卫蜂拥而入,瞬间便将大殿之下的方永与陆靖扬围住。   只听“咻”地一声,利剑出鞘,寒光渗出冷气直指方永和陆靖扬。   陆靖扬心中暗叫不好,却面色不改地对萧云凌作揖道:“皇上,方永不过是过于心急,并非有意触怒皇上。”   “哼,何时轮到你这丧国之犬说话了?”萧云凌冷嗤一声:“若不是当日有桦儿,朕早将你终生囚禁在牢中,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靖扬面色一沉,却还是说道:“还请皇上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饶了方永一条性命。”   “朕要如何做还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你若是还想当你的逍遥王爷,就给朕闭上你的嘴。”萧云凌冷冽地看了一眼陆靖扬,转身再看向匍匐在地的方永,冷然道:“想见桦儿?若是你能活着,朕便让你见见她。”   方永不语,萧云凌对殿下的一众暗卫使了个眼神,便见一众暗卫如狂潮骇浪向方永袭来。   方永慢慢从地上站起,眼中的冷光一闪,抬手间一股强力自然而然从手掌中袭出,那帮疯了似的暗卫见此却是有些心惊,方永的架势,与萧苒桦出手的模样何其相似。   然而皇命在耳,岂有不从之理?   一众暗卫手持利刃,劈头盖脸地向方永袭去。   方永的红袖轻舞,数根银针飞将而出,银芒似划破夜空的骤雨,飞速地穿行于暗卫之间,那些暗卫还未近身,便被方永的银针刺穴而动弹不得。   只是那暗卫岂是那般好对付的,纠缠不过,方永终是不再有所保留,渐渐地一招一式欲显杀气,欲不给对方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   萧云凌坐在皇位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方永与暗卫之间的纠缠,仿若看到宫变那日发狂杀人的萧苒桦,眼眸中的冷意越来越寒。   方永心中已是为萧苒桦的伤势而忧急,见这些暗卫没完没了的不肯罢休,便一时怒起,将一个个上前舞刀,面色狰狞的暗卫给一掌夺命。   众暗卫见血,方才那狂躁之势被削弱了不少,正在僵持间,只听一声开门声,殿门便被人给打开。   一时间,暗卫与方永都停下了手中的攻势。   方永满怀希冀地看向殿门,待看清楚后,心中是止不住的痛楚悔恨与苦涩。   萧苒桦一身青衣,身如槁木,面色惨白如纸,两腿在地上行走得飘忽,仿若只要一阵清风便能将萧苒桦吹个无影无踪。   萧苒桦每一步都在九娘的搀扶之下走得艰难,待萧苒桦在方永面前站定时,已花了不少时间。   萧苒桦抬头看向方永湿润的双眼,毫无血色的双唇笑了笑张合道:“妖孽。”   那声呼唤气若游丝。   方永从没见过这么脆弱的萧苒桦,他小心的伸出手将萧苒桦拥进怀中,怀中的萧苒桦真实地存在着,却让方永心痛不止,泪如雨下。   “娘子,娘子,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方永不敢用力抱住萧苒桦,只得让萧苒桦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胸膛。   “傻······”萧苒桦将头埋进方永的胸膛,叹息道。   “桦儿。”殿上的萧云凌对萧苒桦唤道。   萧苒桦吃力地抬起头,对脸色惨淡的萧云凌一笑:“师傅已答应我的事可还做得了数吗?如今桦儿没死,桦儿活着。”   萧云凌凝视着萧苒桦良久,才挥手唤退一众的暗卫。   待大殿之上只剩下萧苒桦,方永,萧云凌,陆靖扬时,萧云凌才起身走向萧苒桦。   “为师说过的话决不食言,为师只不过是想看看现如今的方永是否能够护得了你。”萧云凌看向愕然的方永,浅笑道。   萧苒桦眼中划过一丝温淡的笑意,颇有些苦涩地说:“若非今日我还能站在师傅面前,师傅怕是绝不会留方永一条活路吧?”   萧云凌脸上的浅笑慢慢凝滞,最后化为一声凝重的叹息:“如你所言,若是你真的不在人世,为师会将方永碎尸万段也未可知。但终究,你醒了,你醒了便好。”   萧云凌的身子不禁后怕地微微颤抖,抬眼时,见萧苒桦瘦弱得不像样的模样,终于抬起宛若千斤重的手,慢慢抚了上去。   萧苒桦明显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方永双手一紧,方才小心的拥抱一瞬间变得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萧苒桦伸手覆上萧云凌的手,笑道:“师傅,我该走了。”   萧云凌的手一僵,缓缓地放了下来。   萧苒桦抬手轻轻揉开萧云凌眉间紧蹙的小山:“师傅,往后为你拂去眉间忧愁痛楚的人再也不会是桦儿,可桦儿的心中一直都会有你这个师傅,终生不忘。”   萧云凌凄然一笑:“桦儿,为师这次是真的失去你了。”说着,萧云凌将身上的白衣退去,白衣之下,赫然是九五至尊的皇袍。   萧云凌望着地上沉寂的白衣,有些艰难地说道:“从今以后,朕不会再穿白衣,也不会再吹长笛。朕只会是萧云凌,只会是我北原国众人拥戴的皇帝。”   说罢,萧云凌转身向皇位走去。   萧苒桦张了张口,终是没有再说话。   萧云凌站在皇位旁背对着众人,良久,才幽幽开口道:“桦儿,你走吧,朕不想再看见你离开的样子。朕不会去看你,如若有一天,真如你所说朕的有缘人出现了,朕便会带着朕的有缘人去找你。”   萧苒桦轻轻一笑,将头埋进方永温暖的胸膛,耳语道:“妖孽,我们走吧。”   方永呆愣地一点头,心间的狂喜让他有些不明所以,只得抱着萧苒桦匆匆离开。   大殿之上,独独矗立着一个身着皇袍满身尊耀的萧云凌,然而,这一殿的冷清却只包围了他一身的寂寥。   93.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执手偕老   执手偕老   “妖孽,你可恼我?”萧苒桦靠在方永的胸前,任方永驾马带她在山路上徐徐前进。   “娘子,我如何会恼你?我只是恼我自己没有半分能力使你不受伤害。”方永愧疚地将萧苒桦的细腰搂得更紧,萧苒桦那骨瘦如柴的身躯让方永既心酸又心疼。   萧苒桦微微笑开:“你若是没有半分能力,又岂能将皇殿上的暗卫打退?”   “娘子休要再说,若非有你的内力,我何来力量去抵挡那些暗卫?”方永越说越弱,一想到萧苒桦差点因自己丧命,心中便是如万箭穿过一般痛。   “妖孽。”萧苒桦偏过头看向方永,微微正色道:“你再这么妄自菲薄下去,我可要生气了。”   方永用下巴蹭了蹭萧苒桦的脑袋,小声道:“我错了,娘子。”   萧苒桦听罢,这才满意地眯起眼,复又问道:“你还有什么事要与我说的吗?”   “我,我······”方永见萧苒桦发问,一时间有些结巴起来,甚至还带了些羞赧。   “你若是不说以后可就没机会再说了。”萧苒桦闲闲道。   “我在昏迷之时隐约有听见娘子说爱我,可是真的?”方永快速地问完,眼神便不再放在萧苒桦的身上,转而看向山间秀美的风景。   萧苒桦看着方永染上红色的耳根,银铃一般地笑起来。   方永这下连带着脸也晕上一层醺红,他不甘地唤了声:“娘子······”   萧苒桦停下笑,双手攀上方永的脖子将方永的头拉下,她凑到方永的耳边,温热的气喷在方永的脖颈上:“妖孽,爱你。”   说罢,萧苒桦便抬头吻上方永红得能滴血的耳垂。   方永一愣,拉开萧苒桦呆呆地看了一会,遂疯狂地吻上萧苒桦的娇唇:“娘子,我爱你。娘子,我不许你再离开我。娘子,我不敢贪求生生世世,我只要你这辈子就够了。”方永一边说着,一边吻得萧苒桦软了身子。   萧苒桦心中轻笑,手慢慢自上而下地抚着方永柔顺的发丝,这妖孽,叫她如何不爱?   待方永带着萧苒桦回到木屋之时已是傍晚,无虚老头一见到萧苒桦的模样,那埋怨的话堵在了喉咙里,老眼微微地发红。   见萧苒桦调笑一般地看着自己,无虚老头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便唤药童为萧苒桦煎药去。   方永一直将萧苒桦搂在怀里不撒手,惹得萧苒桦哭笑不得,最后只得说了一句:“莫不是我要如厕你也要抱着我去?”   她没想到的是,方永竟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娘子,自是由我抱你去,莫不是你想让别的男人抱你去?”说罢还没好气地瞪了萧苒桦一眼,借了个惩罚的缘由又在萧苒桦的唇上偷了个香。   萧苒桦这下也只得是敢怒而不敢言了。   无虚老头见此,大笑道:“臭丫头也有人治了。”说罢,又像是想到什么,面色颇为不赞同地看向方永:“你日日喊着臭丫头为娘子,怎没见你们成亲?莫不要以为臭丫头如今功力全失你就可以欺负她,我可不同意。”   方永听罢瞬间呆滞,他看向怀里脸色嫣红的萧苒桦,痴傻地问了一句:“我能和娘子成亲?”   萧苒桦好笑地捶了一下方永的肩头:“傻了?”   方永痴笑起来,也不顾无虚老头在面前,旁若无人地在萧苒桦的脸上吻了个遍。   无虚老头忙以袖遮眼,口中啐道:“你们夫妻二人要亲热也该看看场合,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边说边离开,留下方永与萧苒桦在小屋中甜蜜独处。   一月后,萧苒桦的身子见好,无虚老头也乐得为萧苒桦与方永筹备婚事,这上上下下地一忙活,可把无虚老头那一身老骨头给忙坏了,最后将大吉日子七改八算,最后竟好巧不巧地定在了七月初七,萧苒桦生辰那一日。   七月初七那晚方永与萧苒桦成亲之夜,成亲之宴摆得十分简朴,来庆贺的人不多:戴清一家三口,魏如流,陆靖扬,九娘,萧云昭,雷、雨、风、云、霜。   萧苒桦最终还是没有看见萧云凌出现,心下虽有遗憾,但也已满足。   方永被众人拉到酒宴上喝得头昏眼花,最后还是陆靖扬不忍自己的弟弟醉倒在新婚之夜,替方永拦了酒,送方永回到新房。   方永一跌一撞地进了屋,看向床上坐着的娇媚新娘时,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他一步一步小心地走近萧苒桦,提起喜秤撩开萧苒桦头上的喜帕。   喜帕之下的萧苒桦额上描着红花,青黛柳眉双眼透亮,两颊嫣红惹人怜爱,双唇点上绛红更是让人想要一亲芳泽。   方永闭上眼睛复又张开,脑中是满胀的晕眩。   萧苒桦无奈地在方永唇上轻轻一吻,方永这才狂喜得回过神来,拉着萧苒桦喝了交杯酒,这才有空闲喃喃道:“娘子,你真的是我的娘子了。”   说罢便横抱起萧苒桦双双跌进红鸾暖帐之中。   萧苒桦红透了脸,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方永如丝的媚眼。   方永有些生涩地在萧苒桦身上抚摸着,双手有些发颤地褪下萧苒桦一身的喜服。   “娘子······”方永有些不敢看萧苒桦那如玉的胴体。   萧苒桦搂紧方永的脖子,在方永耳边嗫嚅道:“相公······”   方永一听,再也不管不顾地将萧苒桦压在身下,热辣缠绵的吻袭来,滚烫的四肢交缠在一起共赴巫山,一波一波的热浪与娇吟低喘从红帐里流溢出来。   这夜,月儿也羞得躲进云层里不敢窥探情人间的秘密情事。   而在新房之外,两个药童不解地相对坐着。   一药童向另一个药童问道:“你说那美人和臭丫头为何要成亲?你听听,成亲之后一个哭一个喘,可不要吵起来的好。”   那药童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往后我们便不要娶妻了。”   无虚老头远远见那两个药童竟敢在新房外相对坐着,毫不客气地上前各给了一个爆栗,低声骂道:“莫不是想抄医书了?今夜你们两就到药房把医书各抄一百遍!”   两个药童只得含泪去抄医书了。   之后又过了几年。   听说北原国的皇上重新立了一个皇后,只是那皇后性子顽劣,爱逛青楼,每回都是被皇上抓回皇宫好好“教训”一顿。   听说有一个小镇上有一个爱穿青衣的女子,那女子的医术高超,虽是无虚神医的弟子,却是取之于蓝而青于蓝。那青衣女子的相公武功盖世,却偏偏长了一副比女儿还要柔美万千的妲己脸。   听说那青衣女子的相公很爱她,宠妻宠到人尽皆知。   听说那青衣女子就是归隐的萧苒桦,当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桦公子。   听说那青衣女子和他的相公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听说最后那青衣女子与她的相公之手一生,逍遥江湖。   听说······   {正文完}   94.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番外·萧苒桦   番外·萧苒桦   我自懂事以来,眼前便总是有一袭白衣相随,诚然,当时我以为这世间只有这袭白衣是我的天。   我管那身着白衣,风华绝代的男子叫师傅。   在我看来,师傅无所不能,他教给我一切,但是只有他自己不知,他每每看向我的眼神总是带着眷恋和隐忍的痛楚,我不知师傅那眼中的含义究竟是什么,我也不想去懂。   七岁那年,我顽皮地从师傅身边溜走,目的就是想看看师傅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是否会因此变色。   没想到这一走,我竟被丐帮的老帮主收留,等到师傅再找到我时,我俨然就是一个小乞丐的模样。   我看出了师傅眼中的怒气,只得讨好地跟在师傅身后赔笑,师傅终是心软,抱着我的怀抱是亘久不变的温暖。   不知是不是我不知好歹,我竟想着我的爹娘如今在何处,纵使师傅对我千般的好,我心中仍旧存了要去寻爹娘的念头。   于是我便凭着自小带在身上的玉,一家一家地偷富贵人家的美玉,最后虽是没什么线索,但却让我偷到了邪教的秘籍。   说是偷也不算,那日正巧是邪教教主归天之日,我潜入邪教,邪教教主却独留了我一人,弥留之际将邪教的武功秘籍传给我。   至今为止,我也未将此事告诉给师傅,我想若是有一天我能够用这功夫帮上师傅一星半点也好,到时候,师傅定是会惊喜的。   时光荏苒,一眨眼我到了十六岁的生辰,我常想,若是当初我不执拗地要去寻母,若是当初我听从师傅的话好好留在花满楼,那么,我与师傅的结局是否便会不一样?   但是,若是真的如此,我也不会遇见方永,那个爱我入骨之深却不敢有所求的妖孽。   师傅常常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我说:“桦儿,这世间最不能伤的就是情,最偿还不了的就是情债。”那时我不知师傅的话中含了多少的血泪,只得点头称是。   十六岁生辰一过,风雨骤至,我慢慢地欠下了穷极我所有也无法还下的情债:方永,魏如流,陆靖扬。我不知,像我这般既无妖娆身,也无倾城貌的女子是如何将这些男子的心给俘获的。   我只得装作不知,因为我将所有的情都给了师傅,再也没有别的情能够分于他人。   在皇宫里,我遇见了廉云国第一淑女李诗鸾与师傅相对的景象,那是我第一次有了嫉妒的念头。   但师傅说,他爱我,他说待他复国之后便跟我一起远走高飞,他说相信他,他会给我幸福。   我自是知晓待师傅复国之后,和我远走高飞一语是万万做不到的,可我相信师傅,若是师傅能不负我所托,我就算是做他后宫三千中的一个,我也无憾。   只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当我好不容易遇到了我的爹娘,好不容易拥有了一丝亲情,师傅却将他的承诺给撕了个粉碎,连带着我奢望得不多的心一起砸烂。   我要的多吗?只要给我一间草房,给我一对父母,给我平淡的生活便足矣,难道这些很多吗?   我不知道我的手是何时开始染上鲜血的,依稀记得,我在朝堂上的一番话就让方天行满门抄斩。   那夜宫变,我亲眼目睹了爹娘惨死在我眼前,我除了心凉,便什么都做不了,我能做什么呢?   不论我如何做也挽回不了爹娘的命,挽回不了当初爱师傅的心。   我疯狂地杀死陆南天,杀死了噬神派的门徒与北原国的士兵。   然而,我没有动师傅一分一毫。不顾一切爱师傅的我,又能拿什么来伤害师傅呢?   我以为我已然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我真想大笑着问老天一句,这红尘纷扰,到底与我无辜的爹娘何干,与我萧苒桦何干?!   在无虚老头那里的那些日子,我的脑子里幕幕都是爹娘的惨死和一身白衣翩翩,我想恨,却如何都恨不起来。   最后,是方永将我从那黑暗中解救出来,方永一脸痴傻地缠着我,让我没有一点时间再去怨恨。   该说方永是真傻吧,他次次为了我不管不顾,甚至差一些就命丧黄泉,现如今为了我落下一个痴傻的下场。   方永说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跟着我,我自是信的,他与师傅不同,他说到做到,再也不给我任何能够拒绝他的理由。   我想着,若是真的和方永这般在小镇上过上一生也是好的,世人往往在脆弱的时候容易将受伤的心交给将自己呵护备至的人,我就是如此,虽是困难,但我还是爱上了方永,一个为了我愿许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男子。   我知师傅对我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如我所料,这般舒适的日子过了四载,便有耶律琪上门,然后便是师傅。   师傅的模样憔悴了好多,那白衣和长笛仍旧在他身上,然而我却不爱了。   师傅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就是那种爱上了会义无反顾,不爱了就不屑一顾的人。   师傅的百般挽留终是不能赢得我的心。我知道师傅的心灰意冷,但我无法,错过了一次,便再无机会,对师傅而言是如此,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   皇宫中的尔虞我诈我不想有任何牵扯,世事间的繁杂琐碎,恩怨仇恨我也不想再沾染,苦苦相缠最后的结局是两败俱伤,师傅知道如此,纵使万般伤痛,终究还是放我走了。   说我自私也不为过,我只想唯心而已,再也不愿勉强自己受一点委屈。幸而遇上方永,我还能活在这世上,且没有一点怨恨。   那夜我穿上喜服,回想一下,这竟是我第三次穿上喜服,我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镜中仍有些瘦削的自己,第一次穿上喜服是被逼嫁给陆靖扬,第二次穿上喜服是为了迎娶李诗鸾为妻,而这第三次,总算是如我所愿,嫁给自己的所爱之人。   那夜时光令人迷醉,我只知妖孽相公嘴里不停的说着爱我,便再没什么力气去回应他了。   能被方永至始至终地爱着,是我的福气,幸而遇见你,方永。幸而你的不弃,妖孽。幸而这辈子有你相伴,相公。   95.忘曲终不成·忆歌始奏声-番外·方永   番外·方永   世间为何要有我?是要我受尽屈辱的滋味吗?老天未免太过不公,我时常如此想。   我还记得方天行坐在高座上满意地看着我被家奴骑在身下蹂躏,我看着那些家奴一个个眨着猥琐的目光撕碎了我身上本就不够御寒的衣物,我哭喊,我的哭喊声却不足以将这些恶魔从我身上驱散。   他们那恶心的手覆在我的肌肤上,让我几欲咬舌自尽,然而,那个与我有着血缘至亲的爹,却连一个咬舌自尽的机会都不给我。   暗房无光,一如我以为我会被永远糟践的绝望一样。   可是,老天终是怜悯了我,我看见了破门而入的锦匿,锦匿从那帮虎狼之中带走了我,并且教了我防身之术,赠我毒经。   那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锦匿。锦匿是我美好的一个梦。   那日,方天行欲将我置于死地,我只得装死,最后被方府的家丁收入棺木之中,正是如此,我终于遇见了她,萧苒桦。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与她初见时的景象,她笑得狡黠,一点也没有女儿家的扭捏矜持,她甚至挑起我的下巴说要将我送到窑子里。   我又岂会让她如愿?   我隐约知晓她是从萧府出逃的千金,本要嫁给当今的七皇子,我同母异父的兄长陆靖扬。   七皇子,廉云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今皇帝最爱的皇子。   为何同是一母所生,我便要受尽折磨侮辱,他便能众星捧月一般地俯视世人?为何他所有的,我一件都得不到?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我竟有了利用苒桦的打算,我除了这身皮囊有一丝用处之外,还有什么能耐呢?   然而愚昧无知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我自己织出的情网,却将自己缠得死紧。   当我意识到苒桦会有危险的时候,我无措了,同时,我也沉沦了。   正当我侥幸地想,幸而我一直能留在苒桦身边,虽然我之前有过对苒桦不利的念头,但最终苒桦还是没有抛弃我。   所有的美梦在我得知苒桦就是当年的锦匿,苒桦心心念念的是那如同谪仙一般的白衣男子之后,粉碎破灭了。   与那白衣男子相比,我与他真可谓是天壤之别。   他可以在危难之时救苒桦于水火,我却只能束手无策的立在一边;他有至高无上的身份,我却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他有着能牵动苒桦心弦的能力,我却只能在表白心意后,看着苒桦那般视而不见的样子。   苒桦说她的心全都给了她师傅,我默然,最后只得缠着她,不管她是否爱我,我只需要守着她身边的一块小小的位置就够。   那日我听皇宫中的人说,桦公子朝堂一番话将方天行一家推向满门抄斩。   我讶然,我以为苒桦是为了我,但不是。   苒桦问我可会恨她,我笑,如此浅显的答案,聪明如桦公子,岂会不能明了?   我与苒桦一同在皇宫之中,却见她的忧伤愈来愈浓,我想为她分忧,怎奈我如何也做不到挥一挥衣袖,就能扫走苒桦心中的惨淡愁云。   最让我心痛的,便是宫变那日。我站在一旁看着苒桦,苒桦的痛苦,苒桦的难过,苒桦的愁苦,我全都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我不解,为何那白衣男子口口声声说着爱着苒桦,却让给苒桦受到如炼狱一般的折磨。   苒桦像是发了疯,一遍一遍质问着那白衣男子,她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丧心病狂的陆南天。   当陆南天手执起玉玺要伤害苒桦时,我毫不犹豫地挡了过去,我不知道自己的后果会如何,我只是担心苒桦,昏迷前,我死死地看着苒桦,生怕这一昏迷之后,便是天人永别。   之后又有何事发生,我已是不知,只知我痴傻了四年,这四年,我缠着苒桦,同时也甜甜蜜蜜地与苒桦做了四年有名无实的夫妻。   我害怕醒来,我宁愿当那个痴傻的方永也不愿意当那个屡屡遭苒桦拒绝的方永,可美梦做久了,终是会醒来,最后尘归尘,土归土,四载的甜蜜也足够我飘摇一生。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苒桦说我可以继续叫她娘子,她甚至还主动吻我。   我虽是不解为何四年的美梦之后,我的娘子还在,但我更喜的是,有那么一点可能,苒桦是爱着我的。   我想保护苒桦,我知道苒桦绝不是应该被囚禁在皇宫中的金丝雀,我想护她做完她想做的,然后带她回无虚老头那儿,在乡野中过安心舒适的日子。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苒桦竟会为了我而命悬一线,若是我知道如此,就算是要了我的性命,我也断不会去学那邪功。   老天怜我,苒桦无事,虽是无事,但也已形如槁木,步履艰难。苒桦是为了我?我这样问自己,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我却不敢让答案变得清明。   苒桦终是离开了那富贵荣华的皇宫,她愿和我执手一生,这无疑是我今生所得的最大幸运。   红烛蜡泪照出我方永魂牵梦萦的新娘,我的新娘就在那里,她不再是天际边如何也碰触不到的云,也不再拒绝我一丝一毫的情意。   我那满胀得快要溢出胸膛的爱,她欣然接受,甚至愿意如我一般,付出真心。   娘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你不弃,我生死相随。 --------- 本书首发凤鸣轩网,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