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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体轻颤着,没来得及出口的呜咽在身体的本能驱使下,转化成了动人心魄的嘤咛,她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可是,他看不到。 他只听到她的声音,他说:“听听你自己的声音,你可真是个荡妇……” 说话间,他毫无预兆地,侵入了。 这场凌虐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许是愤怒使然,迟辰夫将苏黎翻来覆去的折腾,她整张脸埋进被子里面,哭泣声都被淹没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里面。 不知道换了多少姿势,到最后她痛到几乎麻木,嗓子嘶哑得哭都哭不出声来,他才放开了她。 迟辰夫独自洗了澡,然后就去了客厅,着浴衣,躺在沙发上,在黑暗里面,与黑暗融为一体,悄无声息。 而苏黎躺在卧室的床上,目光呆滞地落在屋顶的吊灯上,双眼无神,就像个破败的布娃娃一般,躺在一堆狼藉里面,眼泪流的无声无息。 第九年了。 这是她爱上迟辰夫的第九年。 哪怕是在当初迟辰夫有女朋友的时候,说要跟女朋友求婚的时候,甚至是迟辰夫失明的时候,她都没有觉得自己像这样绝望过。 最初她以为只要可以跟迟辰夫在一起,她一定会过的很幸福,哪里都会是天堂,可如今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他们在一起,不过彼此折磨。 这一夜,无人成眠。 第2章 你敢怀,我可不敢要 翌日,和以往每一个早晨一样,苏黎已经做好了早饭,只等迟辰夫醒过来,就又迎了上来,问他需不需要扶。 他默了几秒,冷哼了一声:“你还真就赖在这里了?” 苏黎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自嘲,她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反正你现在瞎了,除了我,也没有人会要你了。” 这句话让房内的气氛一瞬间跌至冰点。 一年多以前,迟辰夫出事的时候,医生说他颅内有血块压迫了视神经,所以导致了失明,彼时他丧失了所有的信心,包括家里人都已经放弃了他,而当时,是苏黎,声嘶力竭地跟别人争辩说,他会好起来的。 可现在,她说他瞎了。 真是见血封喉的一句话,让他良久发不出声。 苏黎又说:“吃饭了,我扶你去洗漱吧?” 他面无血色,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惨淡地笑了笑,出口的话云淡风轻:“你需要人照顾。” “可以请看护。” “看护全都是拿钱做事……” “那你呢?” 他人还坐在沙发上,抛出的问题仿佛漫不经心,见她久久不应,笑了笑,起身自己摸着去了洗手间洗漱。 苏黎站在原地,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站了一会儿,又去做家务了。 幸福的,或者不幸的人生,总要继续下去,因为这是她选择的路。 爱上迟辰夫,是她活该,她认了。 …… 八月上旬,整个城市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苏黎开始丧失食欲,嗜睡,频繁呕吐,例假拖延一个多月迟迟不来,迟辰夫偶尔会听见她在洗手间呕吐的声音,也只是皱皱眉头,她的身体只有她自己操心,最终她独自到医院做了检查,听到了一个仿佛有所预兆却又让她不敢奢望的结果。 她怀孕了。 孕期六周,拿到检查结果的那一刻,苏黎一个人在医院里面喜极而泣,高兴了没多久,她又想起,也许她所期待的,正是迟辰夫所深恶痛绝的,她觉得这孩子像是老天的馈赠,可是迟辰夫呢? 迟辰夫那么讨厌她,会容许她生下他的孩子吗? 她不确定。 回家之后,迟辰夫依然是那张一如既往的冷脸,她带着口罩,忍着油烟味儿做好了饭端上桌,一边慢吞吞地吃饭,一边思索怎么开口跟迟辰夫说这件事。 饭桌上的气氛十分沉闷,让她觉得快要窒息了。 迟辰夫沉默地吃饭,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已经看不见,可他一直感觉到苏黎注视着他。 苏黎注视着他的这种目光让他有时候会觉得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他有些走神,去夹菜的筷子落了空,捅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帮你夹……” 苏黎的声音软软糯糯地传来,她的气息一下子又近了,他一把扔了筷子摔了碗,站了起来,动作很大。 她这算什么?可怜他吗? 他心底无比恼火,冷声道:“饱了。” 苏黎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碗里没有动过多少的米,一把拉住他,“你没吃多少,总不好好吃饭,身体会垮的……” 他一把甩开她,索性一把把桌上的碗筷扫到了地上。 瓷质的餐具掉落在地板上,摔的七零八落,汤汤水水的撒了一地。 “你做的饭这么恶心,我能吃就不错了。” 他说完,慢慢地往客厅走,听见她的声音细小:“可我们是一起生活的啊,你这么恶心我,万一哪天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要怎么办?” 他冷哼了一声,“那种孽种,你敢怀,我可不敢要。” 苏黎没有再说话,早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这一刻好像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她慢慢地动手,开始收拾一片狼藉的地面。她早就已经接受这辈子无论她怎么努力迟辰夫也不会爱上她的事实,可是她没办法容忍,就连自己的孩子,也要跟着她一起受这份罪,也要被当成一个多余的存在。 既然都是多余的,那就算了吧。 她把大堆基本没有吃过的饭菜连同碎了的餐具倒进了垃圾桶,洗干净手,到阳台那里,打了个电话给宋子涵,那个名义上是迟辰夫母亲的人。 迟家是L市首屈一指的名门,却有些极为诡异的家庭关系,在迟辰夫出事的时候,母亲宋子涵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悲伤,就连迟辰夫的父亲迟智宇也仅仅是惋惜失去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而已,亲情的疏离导致到最后一直守在迟辰夫身边的,居然是苏黎这个外人。 苏黎当初是主动提出要照顾迟辰夫的,迟智宇说给她开薪水,她拒绝了。 她可以没有钱活着,也可以没有爱活着,甚至还可以没有自尊地活着,但是她不能没希望地活着,而肚子里面的孩子,如今是她唯一的希望。 电话被接通了。 “宋阿姨,我是苏黎,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夏夜的晚风蕴着热气,轻轻拂动她的发丝,在阳台上她看见外面的天地,万家灯火通明,唯有她所处的这一处如此暗淡,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你……能不能给迟辰夫找个看护呢?” 第3章 一定不会放过你 隔天,宋子涵派了一个看护来。 看护是个小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名叫田禾,人看着很机灵,见着开门的苏黎就叫姐姐。 苏黎把田禾领到了迟辰夫的跟前,做了个介绍:“迟辰夫,这是田禾,你的看护,小田,这是迟辰夫……他就是眼睛有些不方便,你以后多照顾一点。” 彼时迟辰夫坐在沙发上,手里拿了一本盲文书在翻,闻言抬头,表情有些惊讶。 他根本没有听说过要雇看护这回事。 他张了张口:“看护?” 苏黎“嗯”了一声然后解释道:“临时决定的。我看了看,小田以前也做过看护,而且也是针对有视觉障碍的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这两天我还会住在这里,带小田熟悉一下环境和你的一些生活习惯。” 他愣住,什么叫做“这两天我还会住在这里”? 意思是说,当田禾熟悉了环境之后,她就要走了吗? 她根本没有跟他提过要走。 他捏着书的手指无意识地发力,纸张皱起来。 苏黎终于要走了,这个疯女人,终于要放开他了。 明明是他最期待的事情,但是眼下来的完全没有预兆,他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比起之前的压抑,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好看的眉紧紧纠结在一起,“我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做主了?” 苏黎一怔,对着田禾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别见怪,他这个人脾气不太好……” 她的这种无视让他更加生气,他一把合了书,声音大了一点:“田禾是吧?你可以滚了。” 小姑娘傻了眼,迷茫地看看苏黎,又看看迟辰夫。 “你别听他的,”苏黎率先陪着笑脸道:“我先带你去看一下环境……” 迟辰夫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苏黎,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 苏黎沉默了几秒,场面尴尬至极,她叹了口气,依然是那句话:“可是,你需要人照顾。” 在争执的时候,苏黎每次说这句话,都仿佛火上浇油,男人的自尊好像在被践踏,迟辰夫总会想起自己出事的时候,家里人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那种被整个世界放弃的绝望…… 那时候,只有苏黎,坚定地在他身边,容忍他所有的坏脾气,坚持下来了。 可现在,这个死皮赖脸,赶也赶不走的苏黎也要走了。 那他的世界里面还能剩下什么? 一声冷笑打破僵局:“说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在沙发上微微抬头,表情讳莫如深:“你可要祈祷,要是我眼睛好了,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无语,明明一直以来要赶她走的人,是他。 他没再说话,站起身来,一路摸到了卧室,找到手机,打了个电话。 “那个手术,我决定好了。” 客厅里,田禾忐忑低拉了拉苏黎的衣角。 她看出她的不安,苦笑了一下,安慰田禾:“你放心,他对你不会这样的。” 迟辰夫所有的冷脸,都是摆给她看的。 第4章 以为你有多痴心不倦 迟辰夫失明的原因是血块压住了视神经,这个手术是开颅手术,风险不小,一旦做不好,不但会导致终生失明,还有可能有其他的并发症,因此早在最初,医生就建议保守治疗,先通过调理来散瘀血,等过一段时间血块变小了再做手术,但是现在,迟辰夫自己提出要提前做手术了。 第二天,迟辰夫就住进了医院,开始接受医院的各项检查。 宋子涵接到消息之后,也赶到了医院,在迟辰夫的病房里问他:“想好了?” 迟辰夫点点头。 母子俩向来感情淡薄,宋子涵没有多说,转身吩咐田禾好好照顾着,看到站在角落里的苏黎,语气有些轻蔑:“田禾已经来了,你怎么还没走?” 苏黎猛抬头,余光里面看见田禾正以有些讶异的眼神看着她,而迟辰夫静静躺在床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个问题让她觉得有些难堪,半响才回答:“我很快就……” 那个“走”字还没说出口,宋子涵冷哼了一声,“以为你有多痴心不倦,不过如此。” 苏黎张了张口,哑然失声。 “也好,”宋子涵轻笑了一下:“他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我当初就不支持你留在他身边,要不是你,他跟叶家千金就不会分手,等他眼睛好了,哪里还有你什么事儿。” 苏黎没有说话,在病房浓重的消毒水气息里面,觉得将要窒息。 田禾看着她的眼神带上些怜悯,就仿佛她是个不受婆家待见的儿媳,可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差得远,在迟家,每个人都讨厌她。 宋子涵悠然低拉了椅子坐在了病床旁边,最后瞥了她一眼,“我就不送了,出去带上门。” 苏黎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视线落在病床上。 迟辰夫安静地躺在那里,闭着双眼,表情冷淡,这里让她窘迫不已的问话,他听在耳中,却只是隔岸观火。 她攥紧了拳,指甲嵌入掌心,她想去跟他说声再见,然而他的冷漠让她连走过去的力气也丧失了,她咬着嘴唇,扭头对上田禾的目光,像在可怜她,她苦笑了一下,无声地挥挥手,算是告别。 苏黎回到她和迟辰夫共同生活一年多的房子里面,冷冷清清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然后黯然离开了。 几天后,在乘坐长途汽车去往C市的路上,她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看到田禾发给她的短信。 “手术成功了,不过还要休养一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的。” 苏黎坐在临着窗的座位上,头顶的空调嗡嗡作响,她放下手机,摸了摸眼角,脸颊不期然地触到了那枚戒指。 她自己买来的情侣戒指,一个在她手上,另一个,她这才想起,却忘在了迟辰夫那里。 一旦迟辰夫看到了,一定又要嘲讽她的痴心妄想一番。 对啊,他现在看得到了…… 看得到,就再也不会需要她了。 她在路过护城河的时候,扬起手把手机扔到了水里。迟辰夫复明了,以后,她不需要再知道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因为他将会有他的生活,而她也会有她的,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眼角那一点湿意慢慢被蒸发,她只剩下这个孩子了。 从L市到C市,五十多公里,苏黎的人生又颠簸到了另一个方向。 第5章 要么认错,要么受罪 夜里起了风。 苏黎被困在一个下着雨的晚上,那是一年多以前,迟辰夫知道了女友叶佳茗要去法国的消息,开着车不管不顾地去追,而苏黎飞蛾扑火一样地冲过去,挡在车前面…… 刹车的声音好似凄厉的鸣叫,穿透她的耳膜,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在卧室的床上,她攥紧掌心,身上一层细密的汗水。 从L市离开已经一个多月,最近她总是会梦见之前的事故,偶尔还会梦到掐着她脖子控诉她的迟辰夫。 她摸着黑,动作缓慢地下床,打开客厅的灯,倒了一杯水,刚走回房间,听见一阵异乎寻常的声音。 那是窗外有人。 她看了一眼表,凌晨三点多。 她身上的积蓄不多,在C市花了一周的时间找到并租了这套价格低廉的房子,一室一厅,一楼,在老旧的小区里面,治安和环境都不是很好,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夜里总是会感到不安。 正要去检查一遍门锁,门铃突然被按响了。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根本不认识几个人,更不可能会有人在这个时间来找她。 她的心跳的很快,慢慢靠近门,听见外面略微有些嘈杂的声音,那是几个男人在说话,嗓门很大,有一个狠狠踢了门一脚,喊到:“快开门!” 来者不善,她感到腿软,虽然害怕,还是撑着隔着门问了句话,“你们找谁?” “苏黎,”男人问着,粗暴敲门的声音像是擂鼓,“你就是苏黎吧?开门!”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外面的人又说,“L市,迟家有人找你。” 她脑海中掠过迟辰夫那张冷漠的脸。 他说不会放过她,现在他真的找上门来了。 苏黎一下子慌了神,外面的人没了耐性,把门敲得直响,她合紧了睡衣,在房间里开会踱步,焦虑至极。 她在这城市无依无靠,连个可以求助的人都没有,思忖半晌,赶紧到卧室换了衣服,然后从阳台打开了窗,刚探手打算翻出去,眼前闪过一个人影。 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用黑布蒙了她的脸,她如临大敌,挣扎着,声音含混不清,四肢却逐渐失去了力气,黑暗袭来之前,她的手抓了一片虚空。 …… 醒过来的时候,苏黎闻见一股腐朽的气息。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这是个陌生的房间,像是招待所里最糟糕的那种标间,设备陈腐。 再转眼,围着床站了几个男人,低头看着她,见她醒了也没人说话,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正在床头放一台笔记本电脑,手在键盘上轻轻敲。 她一动也不敢动了,内心被巨大的惊惧充斥着,弱弱问了句,“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回头瞥了她一眼,“美人,等会儿乖一点,免得受罪,明白吗?” 她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捆在了床头,“什么意思?” “你得罪谁不好,得罪迟家的人……”男人在键盘上最后点了回车,接通了一个视频。 她看向那个男人,有些无力地申辩,“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你们这样带我来是犯罪!” 男人走过来,慢慢的靠近了她,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扳起她的下巴来,笑着道:“要么向着电脑认错,说你对不起迟总,然后乖乖回L市去领罪,要么受罪,你选。” 第6章 还不够 陌生的男人,在陌生的,破落的招待所房间里面,把苏黎压在身下,对她上下其手。 男人粗糙的手指摸索她裸露在外的小腿。 “滚!别碰我!” 她踢了一下腿,立刻就被床边那几个一脸雀跃的男人按住了腿,而不断挣扎的手腕被绳子勒出了红痕,却挣脱不开。 巨大的恐惧攫紧了她的心脏,她现在不能出事,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她知道迟辰夫恨她,但她毕竟在他最低谷的时候寸步不离陪伴他长达一年之久,她不信他会这样绝情,只记得她的错,不念她的好,她一边挣扎,一边扭头去看电脑屏幕。 视频是单向的,她看不到那边的人,奋力喊了一声迟辰夫的名字,声线微微颤抖:“迟辰夫,是你吗?你躲在视频后面算什么?!有什么话不能面对面好好谈?” 千里之外,房间里面正对着电脑的男人面色淡漠,唇间的烟气袅袅,一手撑了下巴,弹了一下烟灰,凝视着屏幕上那个披头散发,被人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瘦弱身影。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到了那个狂乱的夜晚。 他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占有她,一次又一次,她哭泣的声音哀婉,却无法阻止他。 他瞎了,她没有离开他,他强暴了她,她也没有离开他,到最后他都不知道她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他看不得她就这么离开,他不容许她在毁了他的一切之后,去寻找自己的生活,而现在他看见她软弱而又无力的姿态,他知道自己那些仇恨终于有地方安放了。 他对着电脑,缓缓开了口:“苏黎。” 镜头里面,男人的手已经撩起了苏黎裙子的下摆,她更加剧烈地挣扎着,声音里带上一丝哭腔,“迟辰夫……你究竟想怎么样!你的眼睛已经好了,你可以去找叶佳茗,你可以继承你父亲的公司,一切都回到原点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连个可以回去的家都没有了……你还不满足吗,你还想怎么样!” 他静静看着她作用甚微的挣扎,看她的衣服被那些男人扯的散乱,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出来,斯条慢理地回答她的问题: “还不够。” 这三个字让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的语气淡漠而清冷,不同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听的出,曾经那个似乎全世界尽在掌控之中的迟辰夫,又回来了。 并且……他终是不打算放过她。 房间里面的几个男人原本也是受人之命给她些难堪的,对方交待过不要做的太过了,可眼下看见床上几乎半裸的女人,眼角划过绝望的泪水,一副被欺凌的模样,几个人都有些按捺不住。 那个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突然就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下手重而狠,她被打得偏过了头去,嘴巴里面弥散血腥气息,脸颊滚烫,耳鸣嗡嗡的,几乎无法思考。 “叫你嘴硬!”男人掐住了她的脖子,倾身开始撕扯她的内衣,她也发了狠,一口咬在男人的手臂上,死死不松口,仿佛那就是迟辰夫的手臂。 远在另一端,迟辰夫微微眯了眼,看见那个男人的手臂被咬破了,万分恼火地又接连扇了苏黎几个耳光,然后开始掐她的胸口,她白皙的皮肤上一瞬间留下诸多青紫的印记,他轻轻咳了一声。 男人立刻停了动作,还放在她胸口的手有些尴尬,“迟总,这女人不肯认错,您看……?” 他透过屏幕,好像近在咫尺看到了苏黎,尽管她几乎不着寸缕,发丝散乱,狼狈之极,他却看到了她骨子里面不肯服软的倔强,她在较劲,跟他一样,他轻轻问了句:“知错了吗?” 没有回应,几秒后,迟辰夫再开口,话是对那男人说的:“你看着办。” 得到许可的男人像是发了疯,埋头开始啃咬她的皮肤,被打得半昏的苏黎呜咽的声音像是催化剂,男人的手开始往下探去…… 迟辰夫的视线里面,男人的脸色诡异地变了,然后视频突然就中断了。 第7章 节哀顺变 迟辰夫对着黑了的电脑屏幕默了几秒,熄了烟,拿起电话。 “你安排去找苏黎的,是什么人?” 那边愣了愣,很快回答:“迟总,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活儿正常的人哪里会接,那几个是当地的小混混,但是办事绝对靠谱,怎么,他们跟你联系了吗?” 迟辰夫手指摸着键盘,发送了一次视频请求,一边对着电话道:“他们跟我中断联系了。” “哦……这样啊,迟总,你别着急,我这就给那边打电话,让他们把那女人给你送过来!” “要快……”他顿了顿,想起视频结束时那男人摸到她身下的手,补充道:“现在立刻打电话,告诉他们,明天我就要在L市见到她,还有,别再碰她。” 电话挂断以后,他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心底莫名地有些焦虑。 最初他只是想要看她受折磨,想要她悔过曾经对他做的那些事,可当看到别的男人肆无忌惮的抚摸她,他有些不舒服。 折磨和羞辱她这回事,似乎不该经由别人的手,他想,只是在他复明之后,接管公司,最近太多公务缠的他脱不开身,实在没有时间抽出空来去C市,只能先让别人去寻她。 他想起她在视频里面声泪俱下的控诉来。 曾经因为她而看不见的眼睛,现在好了,他接管了公司,如果他愿意,他还能去找他曾经的女友叶佳茗,原本因为她而偏离的人生轨道又回来了,可是这中间一年多的时间呢?他心底郁结一股气,听不到她认错,好像就无法纾解。 第二天,迟辰夫没能如愿见到苏黎,只见到了视频中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 男人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一脸做错事的惴惴不安,张口就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有种莫名的威慑力,让心虚的男人忍不住直冒冷汗。 “那个叫苏黎的女人,出了些事……”男人推敲着措辞,小心翼翼地看迟辰夫的脸色。 迟辰夫依然是那张扑克脸,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男人咽了口口水,强压心中的惧意,解释说:“昨天她那下面突然流血了,刚开始我们以为她是来事儿了,可是她看起来很痛苦,血流了很多,我们发觉不对,就往医院送……路上不太顺利……” 迟辰夫蹙紧了眉心,拳头无意识地收紧了,“你碰她了?” “没有!”男人赶紧摇摇头,“真没碰!她自己就流血了,不关我的事儿!我只是想按着您说的那样,给她点儿苦头吃,就打了她几下,她就流血了,真跟我没关系啊……” 迟辰夫有些失去耐心,按了按眉心:“……怎么会流血?” 男人紧张地缩了缩脑袋,“我坐到她肚子了……有哥们说,她可能是怀孕了……” 迟辰夫一怔。 她怀孕了? 他联想到她突然的离开,他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后来呢?” 男人搓了搓手,“我们当时开了两辆车,她在我哥们儿的车上,我不知道那车是我哥们儿偷来的,我们半路就给警察追上了,我哥们儿被一路追着逼到了环城山路上,然后……从山崖上速度太快没刹住冲到海里去了……” 迟辰夫静静地听着,有那么一瞬恍惚,听见自己的声音空洞:“……然后呢?” 男人再也抬不起头来,声音也小下去:“我们已经在找了,不过车直接掉进海里面,找回来的可能比较小……” 迟辰夫缓缓松开了手,没有说话,慢慢地起身,往办公室外面走,脚步有些虚,男人还在后面道歉,他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吩咐陈秘书:“帮我推倒这周的所有安排,我要去C市。” “可是这几天有大股东的会议……” “推掉。” 他步伐沉重,心口郁结得像是就要窒息,去了安全出口外面的楼梯间,点了一支烟,想起苏黎离开之前问他的那个问题—— “你这么恶心我,万一哪天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要怎么办?” 她真的有了他的孩子吗? 他一定要找到她,问个究竟。 接下来,迟辰夫花了长达一周的时间,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大海捞针地在海里找苏黎。 受托搜救的人告诉他,坠海七十二小时找不到人,基本上就已经不可能有生还可能,但是他坚持着,让他们找了一周,最终,徒劳无功。 之后,搜救人员在汇报完工作,最后对迟辰夫说的话是:节哀顺变。 节哀? 真是天大的笑话,他在这世上最讨厌的那个女人死了,他有什么哀好节,高兴都来不及…… 他是这样想的,可是在回到曾经跟苏黎一起生活的房子里面的时候,才发现心口像是被挖空了很大一块。 对于苏黎死了这件事,他始终没有什么真实感。 房子里面所有的边边角角都被苏黎用海绵包裹了起来,甚至桌子的角——她怕他看不见,伤着他。 她是那样细心,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整整一年多的时间,面对他那时喜怒无常的脾气,冰冷的态度,没有一丝怨言。 关于孩子,关于她离开的原因,他再也不能问她个究竟了,因为从此之后,世界上没有这个人了。 是他派那些人去找她,凌辱她…… 他躺在苏黎卧室的床上,把脸埋在掌心里,居然在这个时候想起她曾经的好来,想起,是他,间接地杀死了她。 第8章 可我没让你杀她 两年后 整个城市在雨后夜晚显得潮湿,而又被冲刷的毫发毕现。 结束一场应酬,迟辰夫从酒店出来,在梁泽去取车的时候,拿出振动许久不停歇的手机看了看,按下接听。 “辰夫……你今晚过来吗?我做了饭,有你最爱吃的白斩鸡……” 那边的的女声纤细,因为带着些许试探的意味而显得小心翼翼。 他背靠了酒店门口一根柱子,单手从烟盒里面推出一根烟来,衔在唇间,然后去摸索打火机。 听见白斩鸡,表情莫名地松动了一下,烟就突然掉落了下去。 曾经跟他一起生活一年多的那个女人,为了他的口味,专门去找厨师学习白斩鸡的做法,这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盯着地面上那根烟,恍若隔世。 “辰夫,辰夫?”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着急,“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他回过神来,“佳茗,我今晚有事,不能过去了。” “……”那边沉默一会儿,哀怨道:“辰夫,你现在这样对我,是怨我当初离开你吗?” “别胡思乱想,”他耐着性子道:“早些休息。” “宋阿姨叫我明天到你家吃饭,这件事,你知道的吧?” “嗯。” “你要陪我。” “好。” “辰夫,我们……是要结婚的吧?” 他顿了几秒,回答:“当然。” 挂断电话之后迟辰夫长长吁一口气,和叶佳茗的通话,居然比那些应酬让他觉得还有压力。 半年前,在国外潜心发展芭蕾事业的叶佳茗终于回国了,两个人是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再次见面的。 叶家和迟家最初就是属于商业联姻,曾经叶佳茗和迟辰夫都很不屑于父母的安排,直到他们遇见,相爱。 如果不是中间插了个苏黎,一切早就按部就班——他会接管迟家名下三家公司,和叶佳茗结婚生子,取得叶氏的融资…… 现在,这一切晚来了几年,他反而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走这条路了。 叶佳茗跟他之间曾经因为误会错过彼此,失而复得的恋人,他竭尽心力去珍惜,心里却像是隔了一层纱,他总会想起苏黎来。 那个把一切给了他,最后被他害死了的女人。 他从地上捡起烟来,走到附近的垃圾箱那里去扔,只是一转身扭头的瞬间,眼帘里面掠过一个身影。 一个女人。 纤瘦的,单薄的,穿着飘逸的白色长裙,头发挽起一个随意的发髻,在湿漉漉的夜里像是一个幽灵,她站定在马路边,伸手挡车。 迟辰夫刹那痴愣,几秒的功夫,着魔一样地往那女人的方向走过去。 “苏黎,苏黎……是你吗?” 女人并没有回头,眼看出租车在她跟前停下了,迟辰夫快跑了几步,大喊了一声:“苏黎!” 白衣女人已经钻进了出租车,车子启动,绝尘而去,迟辰夫刚想要追,梁泽已经把车开了过来,不偏不倚挡在他前面,“迟总,走吧。” “苏黎……”迟辰夫看着出租车远去的方向,呆呆地念了一遍,然后回头看向梁泽:“我看见苏黎了。” 梁泽一愣,脸色难看:“你肯定是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 “……”梁泽默了几秒,开腔道:“她早就死了。” “我看见她了。”他重复。 “那是幻觉,她死了!”梁泽下了车,一把甩上车门,嗓门大起来:“迟总,你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当初是你要我找人去教训她的!” 迟辰夫一把揪住了梁泽的衣领,将他推着抵住车,双眸猩红似血:“可我没让你杀她!” 第9章 捕风捉影 迟辰夫到凌晨两点钟,才回到家。 按照惯例,梁泽又把他送回了雅苑——那是他曾经和苏黎一起生活的地方。 迟辰夫下了车,梁泽在后面喊了他一声。 “迟总……这话你可能不爱听,可我还是要说,苏黎的死是个意外,我们都不想的,可是生活还要继续,你快要结婚了,你不能被内疚绊住了,得往前走。” 迟辰夫脚步顿了一下,头也没回地走了。 房子里面的装饰还是从前的样子,就连苏黎刻意收拾过的那些边边角角也维持原样,这是唯一一个他可以肆意缅怀的地方,这个世界早就已经忘记了苏黎,只有他还在不停地回想。 可是,太久了,他几乎快要忘记她的模样,只隐约记得她很瘦,喜欢穿白色长裙,偶尔看见这样的女孩都疑心是她,近乎病态的捕风捉影。 翌日。 迟家老宅里面安排了一个小型的晚宴,主要是招待叶家二老和叶佳茗的,宋子涵和迟智宇想要尽快敲定迟辰夫跟叶佳茗之间的婚事,而迟辰夫却好似无关痛痒的态度让宋子涵颇为恼火,让迟辰夫早些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去给她帮忙。 迟辰夫不情不愿地去了,别墅里面折腾的架势像是要过年,佣人们在大扫除,宋子涵特意聘请了据说是澳洲归来的知名厨师掌勺,还买了一大堆装饰用的花,迟辰夫去的时候,她正忙着跟佣人一起插花,见了迟辰夫,不紧不慢地唤他帮忙。 迟辰夫站在客厅门口,看见一地的郁金香白玫瑰蓝色妖姬,觉得未免太夸张。 鲜花袭人的香气里,他就那么不声不响地盯着宋子涵看,若有所思。 宋子涵瞥了他一眼,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跟那个叫苏黎的还有联系吗?” 他怔住,很快摇头。 宋子涵不知道发生在苏黎身上的事情,在L市,就连苏黎的父母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宋子涵点点头:“没有就好,你跟叶家千金的事情可经不起再折腾了,说起来,那个苏黎,我很久没见过她了,她还在L市吗?” “不知道。” 他说了谎,他说不出,苏黎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宋子涵正往花瓶里面细心地摆放蓝色妖姬,漫不经心道:“今天我好像看到她了。” 他的心脏在这句话里面仿佛抽了一下,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来:“你……确定?” 宋子涵专注地看着花,“没看太清楚,看到侧面,确实很像,不过我赶着要走,也就没多看。” 他恍然愣神,继而在心底笑自己。 就像梁泽所说,明明已经死了的人,这样抓着不放,有意思么? 他弯下身去,拾起地上一支已经蔫了的白玫瑰,刚想要说什么,宋子涵又念叨:“而且也穿白色长裙,巧得很……” 迟辰夫再抬头,握着花的手指无意识地发力,“你在哪里见到的?” 宋子涵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一阵骚动,一个佣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夫人,少爷,叶小姐提前到了,现在已经去停车了。” 第10章 内疚的负重 叶佳茗是刻意提前到的。 当初跟迟辰夫分手的事情原委复杂,苏黎从中作梗不说,最后迟辰夫还因为意外而失明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叶佳茗本以为,和迟辰夫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毕竟她是叶家的千金大小姐,就算对方是迟辰夫,可委屈自己跟着一个瞎子,她可接受不了。 迟辰夫失明的时候,她还曾接到苏黎的越洋电话,在电话里面,苏黎告诉她,迟辰夫那时候信心全无,整个人过的阴郁而颓废,苏黎求着她,让她好好劝劝迟辰夫,好叫他振作起来。 当时她在法国,在苏黎全程哽咽的倾诉里面,她最终还是挂断了苏黎的电话。 不可否认,那时候抛下迟辰夫的人的确是她,后来她回国,听到迟辰夫复明的消息,震惊至极。 好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和迟辰夫之间,还有这一道关联在。 可是在复合之后,她明显地感觉到他总是心不在焉,跟从前不同了,这种不安最近越来越严重,现在眼看都快要结婚了,她决定积极一点,对他更好,好让他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迟家这栋宅子是早些年建的别墅,在L市的江北,占地面积不小,从停车场出来,叶佳茗一路走的飞快,在房门前见到迟辰夫,脸上绽放一个无比灿烂的笑颜,然后快走了几步,飞扑到了他怀里。 全程,迟辰夫只有在她扑过来的时候,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 他声音里面融进一丝笑意:“来这么早?” 她仰头,看着他俊朗的面孔,语气似撒娇:“想早些过来,给阿姨帮忙,你怎么也来这么早?” 他蹙眉,无奈道:“被老太婆叫来做苦力。” “就你?”她调侃着,伸手轻轻触了一下他面颊,突然问了一句:“你昨晚在哪里?” 他不着痕迹地把她手拿开了,攥在掌心,“雅苑那边。” “那房子里面有女鬼缠住你了?”她娇嗔地笑:“怎么总是住在那边?” 他嘴角的笑意凝住了,半响,半真半假道:“可能真的有女鬼。” 她拉起他的手,“那我可得救你出来。” 他唇角勾了勾,没有说话。 她不依不饶地缠住他,“说真的呢,今晚,去我那里吧?” 话说的像是随意的在撒娇,实则心跳都在加快。 半年了,复合之后的这半年,两个人除了拉手和偶尔的拥抱之外,就再也没有过更进一步的接触,这让她更加心慌,想要改变这种状况。 他想了想,“好。” 晚餐一切都很顺利,双方父母敲定了个日子,举行订婚仪式,就连要入场的媒体都确定好了,迟辰夫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活死人,对于一切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致,结婚,可以,不结婚,似乎也无所谓,跟谁结婚,都不在意了。 苏黎的死,好像硬生生地把他身体里面最鲜活的一部分感情给带走了,他说不清道不明,明明他自认从未爱过苏黎,可他就是没办法忘记。 他告诉自己,也许这就是内疚的负重,也许此生,如影随形。 晚餐结束后,叶家二老由司机送回去了,而叶佳茗,很自然地坐上了迟辰夫的车。 车子穿行过别墅区,驶向市区的时候路过一家名为“念笙”的花店,车速突然慢了下来。 迟辰夫的视线落在花店那里。 听宋子涵说,她就是在这里,见到了那个长相与苏黎相似的女孩。 第11章 你习惯用这种借口搭讪? 猛然一个刹车,一声尖锐的嘶鸣。 叶佳茗猝不及防,身体往前倒了一下,差点撞到,幸而安全带护住了她。 她郁闷至极,心有余悸地看向迟辰夫。 然而他看也不看她,一手松了安全带,“我出去一下。” “辰夫你……”她下半句被阻断在他随手甩上的车门之后,她就这么盯着他,看见他进了路旁的一家花店。 她攥了攥拳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路上人稀稀落落,花店门前一个姑娘正在往店里面搬门前摆放的花,像是要打烊。 鲜花馥郁的香气弥漫,迟辰夫又看到了那个白裙的女孩,这一次她的头发披散下来,他看清楚她的侧面,很接近苏黎的眉眼。 唯一不同的是,他记忆中的苏黎一直都是及肩的碎发,不像眼前的姑娘,长发似海藻一样,柔而顺地披散下来。 她拿起一束雏菊,一朵花毫无预兆地掉落了下来,她皱了皱眉,努着嘴,被占据的两只手没法去捡掉落的花,她看起来很发愁。 迟辰夫看着她的表情,心底突然有些发笑,走过去弯腰捡了花,递到她跟前。 她一惊,瞪大眼,看见他吐了吐舌头,声音沙哑而慵懒:“谢啦。” 这声音让他一愣,他仔细而专注地看着她。 陌生又熟悉,明明有着苏黎的眉眼,但却气质迥异。 苏黎才不会对着他这样吐舌头,苏黎不是个可爱的姑娘,大多数时候,苏黎在他跟前都是怯生生的模样,像是怕他。 最重要的是…… 声音,完全不同。 在黑暗里面无数次呼唤他名字的,苏黎的声音,他此生都忘不掉,是细细的绵绵的,而不是她这样沙哑。 “我的花……”那姑娘又出声,“你不打算给我么?” 他回过神,看着她负重不堪的样子,伸出手,“我帮你拿进去。” 她眯了一下眼睛,嘴角勾了勾,一点儿也没客气地把左手的花全都堆到他怀里,“谢啦。” 他跟着她,慢慢走进花店去,内心充满迷惑。 世界上真的有长相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吗?他不信。 可换做苏黎,怎么可能跟他这样自然,苏黎那不讨喜的性格,怕是见到生人也要可以保持距离,更何况他? 可是……人是会变的,声音,也有可能会改变,不是吗?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在鲜花簇拥里,突然低低唤出一句:“苏黎。” 前面的人没有停。 他声音大了一点:“苏黎……是你吗?” 已走到尽头,那姑娘把手里的花放在了地上,回头对着他歪了一下脑袋,“那个放地上就成,你刚才说什么?” “苏黎,”他把花放在地上,走到了她跟前,垂眸看着她,“我在叫你。” 他握紧手,掌心一层汗,发现自己居然在紧张,心跳很快。 他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年,这个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他再也没能唤出口的名字,此刻让他激动的不能自已,他想要抱着她,触碰她,想知道她是真的。 他真的伸出了手,将要摸到她的脸,她闪躲了一下。 “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她笑的表情有些轻佻,“还是说,你习惯用这种借口搭讪?” 第12章 苏黎是你的什么人? 叶佳茗就在这个时候跟进了花店,看见眼前的女人,脸色陡然一变,像是见了鬼。 “苏黎,你……你不是死了吗?!” 手捧花的女人一愣,继而蹙眉,“抱歉,这位女士,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知道你们所说的苏黎是谁。” 叶佳茗毫无预兆,突然就伸手推了她一把,一边激动起来:“就算你没死,你怎么还有脸回来?你……” 迟辰夫皱眉,一把拦住了叶佳茗,神色凛然:“佳茗,别胡闹。” 叶佳茗用了极大的力气,她被推倒在了地上,手里的花七零八落,胳膊在一旁的玫瑰花枝上挂出长长一道伤口来,血慢慢渗出来。 她先是惊诧,继而冷笑了一声,“这位女士,你没听到我说的吗?我不是你们口中的苏黎,你和这位先生无缘无故跑来我店里大闹,看你们衣着也算是上流社会的人,怎么就生的这样没有素质?” “你……”叶佳茗正要破口大骂,被迟辰夫捉住了手臂,他的手上微微使力,已经让她觉得压迫感极重,她回头看向迟辰夫:“辰夫你疯了是不是,你看她,她明明就是那个当初拆散我们的苏黎,那个疯女人,她又回来了!” 迟辰夫脸色极为难看,压低了声音,“你先冷静。” “冷静?呵……”叶佳茗苦笑:“你叫我怎么冷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她?难道你就不恨吗?如果不是她,我们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叶佳茗情绪激动,嗓门变得更大,迟辰夫的脸色明显不耐,“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一旁的姑娘单手撑着地面起了身,胳膊上的血滴在白色长裙上,她抬手看了看,表情恹恹地打断面前两个人的对话:“你们要吵架,回你们自己家去吵,我们店里打烊了,两位请出吧。” 迟辰夫转过脸来看向她,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收敛了,对她道歉:“抱歉,你长的很像我们认识的一位故人,所以她认错了。” 叶佳茗难以置信地看着迟辰夫,在他身后抓着他衣角拽:“她明明就是苏黎,我不会认错,她……” “闭嘴。”迟辰夫头也不回地甩给她两个字。 叶佳茗一愣,咬着嘴唇,面色僵硬,继而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店里。 房间里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只余下那姑娘悉悉索索扶起花的声音。 迟辰夫听见叶佳茗的脚步声远去了,也没急着追,而是弯下身去,帮忙先把那些被撞倒的花弄好。 “……她不是故意的。”他一边收拾,一边有些画蛇添足地又解释。 姑娘笑了笑,没说话。 迟辰夫看着她,没有什么真实感。 叶佳茗说的没错,如果单看外表,眼前这个女人无疑就是苏黎,但是迥异的性格和嗓音,那种完全不同于苏黎的慵懒和莫名的傲慢感,让他心底有些疑虑。 所以,他不会容许自己在没有搞清楚的情况下,像叶佳茗那样失态。 眼前的姑娘随手挽了一下耳侧长发,薄唇轻轻抿着,肌白如雪,只是弯身一扶花这样普通的一个动作,竟被她做的风情至极。 这才不是苏黎该有的模样。 他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明明对方如此冷漠,他还是忍不住要问:“你真的……不认识一个叫做苏黎的人吗?” 她专心地插花,也不看他,“不认识。” “你与她,很相似。” 她插好花,看了看胳膊上那道伤口,蹙着眉扭头就往吧台走。 他跟了过去,颇有些不依不饶:“看到你,我以为苏黎有孪生姐妹。” 她从抽屉里面取出碘酒来,冲他敷衍地笑笑:“再像也不能成为你女朋友在这里撒泼胡闹的借口。” 他怔住,看她用棉签沾碘酒,凑了过去,“我来帮你。” 不等她回答,他从她手中直接拿过了棉签,她也没动,就这么任由他沾了碘酒,往伤口上抹。 刺痛,她嘶地倒抽一口凉气,“慢点,疼……” 声音虽然还是那样沙哑,语气却软了许多。 他的心又跳的急促,不知道是因为她这一声痛吟,还是因为她酷似苏黎的容貌,抑或是因为他粗粝的指腹触碰到她滑腻的皮肤。 他动作慢了许多,很有耐心地慢慢涂,“这样好点吗?” “嗯……”她应了一声,近距离地看清他的脸。 长而翘的睫毛,凌厉的轮廓,一张不会埋没在人群里的脸。 她慢悠悠地道:“看你女朋友,好像很讨厌那位故人,苏黎。” 他摇摇头:“是有些矛盾。” 她歪了脑袋:“那你站在矛盾的哪一边?” 他抬了抬眼皮,看见她一脸的古灵精怪,复又低下头去,“我站在哪边都不重要,因为矛盾的一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脸上的笑意凝住了。 “苏黎死了,”他抹好了,抬头,动手从医药箱里面取了医用胶布,给她贴好,抬头看着她:“今天打扰了。” 她把手臂收了回去,看了看那块胶布,见他就要走,又问了一句:“那苏黎是你的什么人?” 这个尴尬的问题让他正要离开的脚步停顿一下。 什么人呢? “她是我的……” 第13章 过去了,忘了吧 迟辰夫上了车,带上蓝牙耳机,打了个电话。 “梁泽,帮我查个人。” “谁?” “曲江别墅区这边新开一家花店的老板,我等一下把具体地址发给你,花店的名字叫做‘念笙’。” “花店老板……?” 那头梁泽还在疑惑地发问,迟辰夫说:“叫你查你查就是了。” 说完,挂断了电话,伏在方向盘上,静了一会儿。 死人是不会复生的,但是两年前,他并没有看到苏黎的遗体,是否还可以心存侥幸,抱有她依然活着的想法? 她问他的那个问题,他最终并没能回复,因为,他也不知道苏黎算是他的谁。 他叹了口气,抬头,已经不见叶佳茗踪影,用手机打给叶佳茗,那边占线,他颓然放下手机,踩了离合。 …… 翌日。 快下班的时候,梁泽风风火火地赶到了T.S.传媒公司。 T.S.传媒公司是迟家名下三家公司里面实力最为雄厚的一家,也是迟辰夫常驻的办公地点,梁泽一路冲进去,不顾秘书的阻拦,跑到了正在看报表的迟辰夫跟前,往办公桌上甩了一沓照片,脸色分外难看:“你让我查这个人?” 迟辰夫脸色微动,余光里,那些照片上赫然是昨晚那姑娘。 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你要我说多少遍?”梁泽手叉腰,有些着急:“苏黎已经死了!你一定要抓着个死人不放吗?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这样让佳茗怎么办?!”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梁泽发疯,好一会儿,才开口:“苏黎死了,那,她是谁?” 梁泽一把拉过椅子,缓了缓,从照片底下抽出些资料来,“她叫韩念笙,是在D市孤儿院长大的,来这里没多久,有个男朋友是街头混混,你还想知道什么?” 他看着那份资料,面色复杂,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她不是苏黎,”梁泽摇摇头,“苏黎已经死了,过去了,忘了吧,你这样下去,还会伤佳茗的心的,你已经伤害过佳茗一次了,还要继续吗?” 他手指摩挲那一页纸,上面有韩念笙的照片,身份信息,还有以前的经历,这个人的过去,似乎很寻常。 正是这种寻常,几乎无懈可击,让他连一丝侥幸心理都不能留。 他低头,看了许久,梁泽忍不住又说:“你不能这样对佳茗,她拿你当她的全部,你明白吗?” 他点了点头,又说:“两年前苏黎出事的时候,跟她一起落海的,不是还有一个男人吗?那个男人的尸体找到了吗?” 梁泽来了火气,手一挥,把那些照片一把推到了地上。 “迟,辰,夫,我是哪句话没说清楚?我跟着你干是因为我当你是兄弟,可你再这样揪着死人不放,做对不起佳茗的事情,你可不要怪我!” 迟辰夫冷眼看着他,“我对不起的是佳茗,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呢?” 梁泽一时失语,像是被噎住了,脸色突变。 “我……” 他支吾半天,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办公室安静的过分,静谧中,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迟辰夫拿过手机看了看,是叶佳茗的来电,他按下接听。 “辰夫,你在哪里?我受伤了……” 他眉心一蹙,“受伤?” “我昨晚回去的时候被车撞了,昏迷了,没能及时联系你,现在在市立医院……你来看我好吗?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过分安静的办公室,梁泽在一旁,清清楚楚听见电话那头的女声娇软,根本不是昨晚找他的时候歇斯底里的样子。 迟辰夫瞥了梁泽一眼,对着电话那头应了一个单音节:“好。” 梁泽紧紧攥着拳头,刻意不去听叶佳茗接下来对迟辰夫撒娇的话语,而是扭头去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那些照片。 韩念笙,无可否认,这个女人长的真的很像苏黎。 梁泽对上照片里面韩念笙那双清亮的眼眸,记忆恍然回到两年前的那一幕。 那时,在风猎猎作响的山崖边,那个叫做苏黎的女人浑身是血,抱着他的腿,求他救救她的孩子。 第14章 下一步做你想做的事 韩念笙从早上就看到店外面那些人了。 几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把车子停在路旁,一直盯着她店里看。 眼看天色已经暗下来,她摸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却迎来了以为不速之客。 衣着考究的男人,拿着精致的名片递给他,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梁泽,是T.S.的总裁特助。“ 她盯着掌心的名片,定定看了一会儿,抬头嫣然一笑:“先生,你是要订花吗?” 梁泽微微眯着眼,打量她片刻,也笑了笑:“对,我想给我女朋友订花。” “玫瑰?”她很自然地问。 梁泽直勾勾地盯着她,而她也不闪躲,那目光迎上他的,带着些警惕和防备。 他在观察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说话的声音,语气,每个细枝末节。 韩念笙的那份资料是私家侦探给来的,多年来在黑道白道间摸爬滚打,他对任何人都不会交付完全的信任,他必须得凭借自己的双眼,去看这个叫做韩念笙的女人。 如果是苏黎,一定已经恨死了他,没理由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粉饰太平。 可如果就那么狗血,她真的忘了呢? 他轻轻咳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她指着的红玫瑰,点点头,“可以啊。” “要多少?” “九十九朵。” 她深深看他一眼,扭头去准备花束。 梁泽跟了过来,“念笙,这是你的名字?” 她一边收拾花,一边嗯了一声。 “你是哪里人?” 她有些不耐烦,“你查户口?” 梁泽被呛声,也不生气,嘴角笑意轻轻浅浅,“只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我大众脸。”她说。 他闻言失笑,细细看她的眉眼。 她跟苏黎一样,长得很漂亮,却远胜苏黎,多了许多风情,姿态里面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和微妙的傲慢,他想,这个人不可能是苏黎。 他跟苏黎之间,虽然只有那几面的缘分,却大都惊心动魄,尤其是最后,他还是那个伸手推苏黎掉落山崖坠海的人。 这件事,迟辰夫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这是他跟叶佳茗之间的秘密。 他为叶佳茗做尽了为人不齿的事情,可是到了现在,叶佳茗依然对迟辰夫死心塌地,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付出就像个笑话。 花束做好了,很大一捧,他付了钱,接过来的时候不慎被花枝上的刺刺到手指,韩念笙惊呼一声,“小心点。” 他抹掉流出的一点血,“没事。” 韩念笙勾起嘴角:“你女朋友很幸福,有你。” 他心底的那些关于苏黎的疑虑在消散,整个人放松下来:“其实她是别人女友。” “那你还为她流血。” “她喜欢我为她而双手沾血。”他一语双关,最后一次细细看韩念笙的表情。 她悠悠然地笑:“……喜欢你来杀鱼么?” 梁泽捧着花出去了,坐进那辆停在花店斜对面整整一天的车,对着驾驶座上的人说:“走吧,她不是苏黎。” 驾驶座上,那个猴子一样精瘦的男人长长吁出一口气,驶动了车子。 花店内,韩念笙眼看那车子走远,整个人有些虚脱地扶住了吧台,松开紧紧攥着的拳头,掌心赫然留下指甲的红痕。 她的手有些发抖,动作缓慢地从吧台上拿了一盒烟,有些哆嗦地点了一支,深吸一口,仰头吐出烟气,尼古丁像一种入骨的毒,弥漫全身。 店门口的玻璃门前有风铃叮当作响,又有人走进来,她看清来人,坐着没动,继续抽烟,一言不发。 进来的是个男人,穿痞气十足的夹克牛仔裤,却生的一章俊美非凡的脸孔,走进来的动作大摇大摆,在吧台旁边椅子上坐下,一把夺过了她唇间的烟,猛吸了一口,“见着你姘头了?脸色这么难看?” 韩念笙揉了揉眉心,“昨天就见过了。” 男人笑的不怀好意:“然后呢,干柴烈火了?” “他跟叶佳茗一起来的,就说了几句话,走了。”她托了下巴,靠着吧台看着男人,“不过刚才,梁泽来了。” “他们果然在怀疑。”男人吐了个烟圈,“还好你的身份资料早都已经做好,不然指不定你现在已经被他们抓去再杀一遍。” “薛舜,就你这嘴巴,这不讨喜的劲儿,难怪你妈不要你。” 两个人互相讥讽,沉寂片刻,又不约而同地笑。 薛舜把烟在烟灰缸灭了,问她:“你已经成功引起他们的注意了,下一步怎么做?” “下一步做你想做的事。” 薛舜诡笑,慢慢靠近她,手扣在她手背上摩挲,“哦,没想到你这么积极……” 她伸手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正色道:“我是说,去迟家。” 薛舜一愣。 紧贴着花店的窗,迟辰夫看见那一对正在打情骂俏的人儿,脸色骤然变了变。 他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韩念笙轻佻又随意的笑容,和她被他触到的手,她毫无防备,而那个男人看起来痞气十足,根本不像什么正当行业的人。 他胸口突然有些闷。 第15章 我们现在认识了 迟辰夫到市立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进病房的时候,叶佳茗神色有些慌张。 他困惑,眼睛一扫,看到桌上摆了大束的红玫瑰,心下了然:“梁泽来过了?” 叶佳茗表情尴尬:“不是的,是以前的一个朋友……” 他也不理会她有些蹩脚的辩解,随手把带来的一些水果和营养品放在桌上,在病床旁边坐下来,问她:“医生说要住多久?” 叶佳茗在头天晚上出了花店之后,一个人在马路上郁闷的横冲直撞的时候出了车祸。 其实并不严重,对方是一辆小车,撞在她膝盖的位置,不过是皮外伤和韧带受损而已,但她还是主动地要求住院。 从前跟迟辰夫在一起的时候,她每次有个小病小痛的,他都会不由分说地安顿她在医院,强势,霸道,却让她觉得温柔,因为他总会陪在她身边,悉心照顾。 可是这一次,距离她说自己住院已经过了六个多小时,他才姗姗来迟。 这中间,梁泽来过了,并且告诉她,迟辰夫早就已经下班,那么这中间的时间,他去了哪里? 她心底疑惑,但没有问出口,而是回答他的问题:“一周左右就可以出院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被薄被盖住的腿上,“还疼吗?” 她摇摇头,娇嗔道:“你来就不疼了。” 他唇角勾了勾,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想在花店看到的那一幕。 这个叫做韩念笙的女人,像是突然出现的魔怔,让他心神不宁。 …… 从医院出来之后,他像是着了魔,又驱车来到“念笙”花店的门口,遥遥看着花店门口那抹纤细的身影。 她一个人在收拾,那男人看来是走了,他在车里坐了良久,直到看见她一个人在搬大束的紫罗兰,他有些按捺不住地下了车,走过去。 她抹了把前额的汗水,抬头对上他视线,先是诧异,继而微微一笑。 他挽起袖子来,动手帮忙,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忙活,自己倒是乐得清静。 待他帮她把所有花都搬进了屋里去,她站在夜幕中,长发被晚风轻轻拂起,像是一抹幽魂,跟上他步伐,悠悠地发问:“你女朋友今晚没一起?” “她在医院。” “哦……”她懒洋洋地应声,意识到东西已经收拾完了,又说:“谢谢你帮我搬花,现在已经完了,你可以走了。” “不请我进去坐?” “大半晚上的,不太好吧?” 他摸了摸下巴,“怕你男友看到?” 她笑笑地说:“是呀。” 他面向她,往前迈了一大步,低头看她。 两个人的脸不到十公分的距离,看得清彼此瞳仁里面的情愫,她的防备,他的探究。 呼吸轻轻浅浅地撞击,他心底里身体深处都有些莫名的骚动。 她身上有安娜苏新款香水的味道,混合淡淡的烟气,可是苏黎是从来不用香水的,也不抽烟。 他恍然失神地笑笑,他居然还心存幻想,在韩念笙身上寻苏黎的影子。 他叹口气,“那个男人配不上你。” 韩念笙莞尔,“你知道我男朋友是谁?” “薛舜,街头浪荡子。” “我不嫌。” 他看着她仰着头,认真跟他较劲的模样,有些好笑:“可他还混迹夜店贵妇圈,承接一些特殊业务,这你知道吗?” 韩念笙脸色微变,“我没必要信你。” 他点头,“你会信的。” “多管闲事。”她后退一步,恼火地瞪着他。 “以后还会管更多。”他沉着地应。 “你……”她气结,“你算什么人,来过问我的事?” “以后,但凡是你的事,我都要管。” 她瞠目结舌,“……你神经病吧你?我认识你吗?” “我叫迟辰夫,你是韩念笙,我们现在认识了。” “……”她难以置信,“我拒绝这种认识!” 第16章 我不会再为你杀人了 叶佳茗在住院的一周时间里,心越来越凉。 迟辰夫只是像尽什么义务一样地过来,陪陪她,然后就又急着离开,跟从前全然不同。 出院的那一天,是梁泽来接她,车子绕了路,先去了一趟“念笙”花店,梁泽指了指店内的两个人,告诉叶佳茗:“你问我他最近在忙什么,他就是在忙这个。” 叶佳茗隔着玻璃落地的玻璃窗,看见店内那两个人,一个是迟辰夫,另一个,则是那个长相酷似苏黎的女人。 她攥了攥拳头,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他在想什么……”她不甘心,缓慢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也不知道。”梁泽降下车窗来,深吸了一口气,“第一眼见到这女人,我也吓了一跳,以为她是苏黎,太像了。但是跟她接触之后,我觉得应该不是,如果是苏黎,大概早就来找我偿命了。” 叶佳茗扭头,看着他,“那可未必,她掉进大海,说不定碰到哪里,失去记忆,忘记自己的从前……可等她有一天响起来,梁泽,他一定会找到你的!” “佳茗……”他无奈,“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吗?我知道你恨苏黎,可她已经死了!” “那站在那里的又是谁?”叶佳茗指着韩念笙的方向,“我才不信这世上有那么相似的人,她一定就是苏黎,如果她还在这世界上,就迟早会报复你的,梁泽,你想坐着等死吗?” 梁泽愣了愣,半响,叹口气:“佳茗,不要胡闹,那不是苏黎。” 顿了顿,加了句:“就算是,我也不会为了你再杀人了。” 叶佳茗瞪大了眼睛,“你是为了我?明明是你们的人当初下手没轻没重的,害的她流产,最后没办法收拾!” “……是吗?”梁泽瞥她一眼,无比疲惫,“可如果不是你说要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也不会最终直接把她推下去,叶佳茗,到了这个时候,你来跟我推卸责任?” 她气急败坏,冷哼了一声,又看一眼韩念笙和迟辰夫,低下头,“那个女人一定是苏黎,不然,不会缠着辰夫,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想要从我这里抢走他!” 梁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突然冷笑了一下,“如果迟辰夫终归是你的人,那他不会被苏黎,韩念笙或者任何人抢走。” “梁泽,你好过分……”叶佳茗再抬头,眼眶里盈满泪水,她打开车门,下车前丢了最后一句话:“我会证明这个韩念笙就是苏黎,你可以坐以待毙,或者,来帮我。” 叶佳茗在花店门口抹干净眼泪,推门走了进去。 韩念笙正在插花,迟辰夫就在一旁静静看着,那眼神分明带着些沉迷,听到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 迟辰夫脸色微变,“你怎么来了,出院了?” “我昨天就跟你说过我今天出院的,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韩念笙听着叶佳茗充满了怨气的语言,撇撇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低头继续干活。 迟辰夫脸色微微有些尴尬,站起身来,“怎么没打电话?我可以去接。” “真要有心接,用得着等我打电话吗?” 迟辰夫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我的错。” 叶佳茗不依不饶:“你在这里做什么?” 迟辰夫神色一滞。 这几天,他每天都以买花的名义来韩念笙这里,只为看看韩念笙这张酷似苏黎的面容,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好像是这样陪在韩念笙身边,内心的愧疚就能少一些,他想弥补,就算韩念笙跟苏黎是无关的两个人。 韩念笙的那个街头混混一样的男朋友,让他始终不放心,好像保护她不受伤也成了他的一种义务,他推卸不下。 不过这一切,韩念笙并不怎么领情,对他都是冷言冷语,除了使唤他干活之外,就是言辞难听地赶他走。 “他来买花的。” 慵懒嘶哑的女声响起,韩念笙插好花,站起身拍了拍手,对着叶佳茗道:“我以为你早都收到了。” 叶佳茗脸色顿时更难看,这些天迟辰夫送她的都是营养品,哪里有什么花。 迟辰夫看了一眼韩念笙,再看看叶佳茗的脸色,觉得有些头疼,“佳茗,走吧,有事我们回家说……” 叶佳茗摇了摇头,一下子挡住韩念笙的去路,“你叫韩念笙是吧?你知道你长的很像苏黎吗?” 韩念笙一怔,“他说过了。” “那你知道苏黎是什么人吗?” “我没兴趣。” “你没兴趣也得听,苏黎是个恶心的第三者,她用不要脸的手段勾引辰夫,还……” “佳茗!” 迟辰夫一把拦住了叶佳茗,不由分说地要将她推出门外。 可是叶佳茗还在冲着韩念笙嚷嚷。 “苏黎她害的我跟辰夫分开了好久!韩念笙,你长的就是她那个模样,你长得就跟那个令人作呕的女人一模一样!” 第17章 赢家的笑容 迟辰夫面色不悦地拉着叶佳茗的手,大步走出花店,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停着梁泽的车。 他心下顿时了然。 叶佳茗还在口无遮拦地谩骂,被拖出来许久,气愤至极地甩开了迟辰夫的手。 “你还护着她?!”她把矛头一下子转向了迟辰夫,“迟辰夫,你告诉我,你现在是什么情况?跟苏黎处了一年多培养出感情来了?” “她不是苏黎。”他皱了皱眉头,“你冷静一点。” 叶佳茗后退了一步,“好,就算她不是,你跟她走这么近干嘛?难不成你喜欢苏黎到即使是替身你也要吗?迟辰夫,你把我放在哪里,你这个人,究竟有没有心!” “佳茗,”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有些失去耐心,“如果不是我,苏黎也许不会死。” “所以呢?你现在是后悔了?想弥补吗?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她眼泪一下子流出来,“我在医院这几天孤孤单单,可你在干什么?你就准备这样跟我结婚吗?” 他的眉心蹙的更紧。 眼前是曾经深爱的女人,他不忍心看她这样扭曲,这样失态,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旁,声泪俱下控诉他。 他拉了一把她的手,将她抱入怀中,沉口气,手轻轻拍她的背。 “别哭了。” “迟辰夫,你不能这样对我……”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凄楚可怜,“明明最初就是苏黎要破坏我们的,现在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难道你要离开我吗?” 他的眼眸抬了抬,视线径直跟马路对面车里坐着的梁泽撞在一起。 梁泽只是静静隔着一段距离看,沉默而安静,并没有下车的打算。 迟辰夫低下头,心乱如麻,第一次感到所有的事情都在失去掌控。 对于韩念笙,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更谈不上感情。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对于苏黎的那份内疚感始终在折磨着他,两年了,而当他看到韩念笙,他知道自己的这份愧疚总算有了可以安放的地方。 他想要韩念笙好好的,过体面的生活,找好男人,过上曾经苏黎想要却没有得到的日子,他想把他欠着苏黎的,还给韩念笙。 可是这些想法,叶佳茗不会明白,梁泽更不会懂。 良久,他稍微紧了紧这个怀抱,抚着叶佳茗的背,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别胡思乱想。” 不知道这样相拥了多久,她呜咽的声音才慢慢小下去。 迟辰夫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抬了抬眼皮,果不其然,梁泽的车子飞快地驶离了他的视线。 这些年对于梁泽的那些心思他不是没有察觉,可是早在最初叶佳茗就是他的恋人,而在以后,和叶家的联姻也会帮到T.S.公司的融资,何况,叶佳茗一直念念不忘的人,是他。 他叹了口气,拉开一点距离,捧起叶佳茗的脸,看她红肿的双眼,掏出纸巾来为她擦了擦,“别再哭了。” 她抓着他的衣角,语气似撒娇,“以后……离韩念笙远一点好不好?” 他默了几秒,艰难地妥协,“我只拿她当个朋友,如果你不高兴,我会保持距离。” 她含着眼泪,点点头,一下子又扑进他怀中,带着撒娇得逞的娇嗔,“我们赶紧把订婚的具体日子定下来吧,老人们都很着急呢。” 他的背脊一瞬间的僵硬,声音低沉,好久才响起,“好。” 花店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隔着玻璃门,韩念笙静静注视着仅仅几米之外拥抱着的两个人,依着紧挨着门口的吧台,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支烟。 她看到叶佳茗微微转了脸,在迟辰夫看不到的地方,对着她,扬起嘴角来。 那是一个赢家的笑容。 第18章 我在呢,都会过去的 薛舜回到花店已经是深夜,玻璃门紧闭着,门口的牌子翻了过来,上面红艳艳写着“CLOSED”。 他手撑在眉心,往里面望了望。 一地的狼藉。 地板上堆满了各种花的残骸,简直惨不忍睹,花瓣被撕的七零八落。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再往进,深深的过道,他在最尽头的仓库角落里面找到韩念笙。 她正抱着脑袋,坐在地上,缩在墙角里面,浑身微微发抖,地上扔了七零八落几个烟头,房子里面乌烟瘴气。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走过去,扶着墙面在她旁边就地坐下来,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 “没事了,没事了。”他说。 她猛然抬头,眼底含着泪,语无伦次,“她对我笑,叶佳茗……她对我笑……迟辰夫抱着她,就在门口……” “念笙,看着我的眼睛。”他扳着她的脸,迫使她看着他。 薛舜这男人生的明眸皓齿,魅惑人心,此刻那狭长的凤眸正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他嗓音沉稳而有力:“没事了,我在呢。” 她一眨眼,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她张口,声音嘶哑而绝望:“他们怎么能那么幸福?” 他叹口气,抱住了她,一下一下,手在她后背轻抚,“我在呢,都会过去的。” 韩念笙低微的啜泣,让他的心底有些不舒服,这样抱了一会儿,拉开点距离开始为她擦眼泪,“有什么委屈,跟我说出来,不然这样下去,还不等我们报仇,你就先崩溃了。” 她抽抽鼻子,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对。” 冷静下来之后,她有些不自然地站起身,一边擦着脸,一边离他远了一点,“你这几天都没回来,去哪里了?” 薛舜眯着眼看着她,像是在思索:“用完就推开,真是一点都不含糊啊。” “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去哪里了?迟辰夫都已经调查到你了,说你给什么富婆提供什么特殊服务……” 他笑了笑,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悠悠然掏出烟盒来点了一支烟,“看来你勾引的还挺成功,这么快他就查我身上来了。” “你玩玩可以,可是有必要做那种事情吗?说不定会惹祸上身的!” 薛舜那双澄澈的眸子转了转,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他突出一团散乱的烟雾:“念笙,你我的人生本就是祸害,还会害怕惹祸上身?” 韩念笙怔住。 她看的清楚他眼底的绝望和恨意,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她说:“可是我不想你出事。” 他转头,看着她。 她赶紧解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谁来跟我一起对付迟家,帮我报仇呢?” 他轻抿薄唇,点头,“在搞定迟家之前,我也不会容许自己出事的。” “那你就不要招惹那些什么富婆,这些上流社会的人其实最下流,不要等我们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到迟家,到时候让迟智宇或者宋子涵听到些流言蜚语的,又影响到我们的计划,好吗?” 一根烟燃到尽头,薛舜站起身,缓缓往外面走,“不论我以什么方式出现在迟家,迟智宇和宋子涵都不会欢迎我的,我才不在意他们怎么看待我,这一点你最好搞清楚,还有……” 他走到了门口,逆着光,白炽灯光拓出一个轮廓凌厉的剪影,他侧了脸,说:“韩念笙,你应该明白,如果我的角色是个五好男友,那你跟迟辰夫还怎么继续呢?” 韩念笙愣住,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抬头,眼神坚定。 她跟着薛舜出去,看着薛舜在店里开始收拾那一片狼藉,她弯身,刚捡起一枝花,不经意抬头的瞬间,透过玻璃门看到斜对面这几天阴魂不散的一辆私家车。 那辆车已经在花店对面停了几天了。 第19章 家暴 一天后,迟辰夫办公室内。 桌子上放的手机里面正在播放一个视频,隔着一段距离拍的,镜头微微有些晃,但看的还算清楚。 视频里面的女人被男人揪住了头发,狠狠抽着耳光。 是在“念笙”花店的门口,被掌掴的女人披散的头发间隙里一张清丽的脸,带着些泪痕,那是韩念笙,她张了嘴,可能是叫了,可能是喊了,可能是哭了。 视频长达五分多钟,两个人似乎还在争执什么,到最后,男人一把把她推到了地上,操起身边大束的玫瑰一把甩在她身上。 玫瑰是有刺的,一声尖利的惨叫,到了视频里面却变得几乎不可闻。 迟辰夫看着,眉心紧蹙,握紧了拳头。 画面最后定格在韩念笙整个人伏在地上的瞬间。 梁泽把手机收了起来,“你说那个薛舜不靠谱,现在看来,可不止是不靠谱的问题。” 迟辰夫没有说话,思绪还沉浸在方才看到的视频当中,看着韩念笙挨打,就像是看到苏黎受折磨,让他整个心像是被攫紧了,沉重而压抑。 可是韩念笙又不同于苏黎的逆来顺受,韩念笙是个有些傲气的人,却被男人那样肆意打骂,这让他更加难受。 “薛舜因为什么事情打她?”迟辰夫发问。 “天知道,距离远,说是听不清楚在吵什么,”梁泽在手里把玩着手机,“再说,这也不关咱们什么事儿,既然已经确定她不是苏黎,那现在就可以撤掉监视她的那辆车了吧?不然我岂不是成天要接到那个私家侦探发给我的家暴视频?” 迟辰夫想了想,“继续盯着,让那侦探直接跟我汇报。” 梁泽傻眼:“你还没被佳茗闹够?要是让她知道你还在关注这女人,她肯定又要嚷嚷。” “我只是觉得……”迟辰夫手里转着笔,若有所思,“这样断定她不是苏黎,未免有些武断。” 梁泽愣了愣,叹口气,“我真不明白你想干嘛?退一步说,就算她是苏黎,你打算怎么办?你要结婚了,你还想跟她纠缠不清吗?” 迟辰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向他摊了手:“那个私家侦探的电话呢,给我。” 梁泽冷笑了一下,往前倾了一下身子,“如果你要娶的是别的女人,随便你在外面怎么玩,可是你要娶的是佳茗,我不能看着你这样。” 迟辰夫把持着伸着手的姿势,“这世上最不想我跟佳茗结婚的,不就是你吗?” 梁泽面色有些窘迫,“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淡然道:“我要做什么事,关心什么人,没必要跟你解释,就像你也没必要跟我解释你对佳茗的心意。” 梁泽低了头,有些气愤,有些不甘,可迟辰夫的话却让他无从辩驳。 几秒后,他从办公桌上拿过一张便签,在上面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 梁泽前脚出了公司,迟辰夫几乎是紧跟着就走了,连司机也没叫,在在停车场发动车子之后,打开掌心那张便签,拨通了那个电话。 迟辰夫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面静悄悄的,他走进去,看见在病床上的韩念笙。 她被玫瑰花刺伤到的位置在背上,所以只得一个趴着的奇怪姿势,听见声响回头看了一眼,四目相对,她愣了一下。 第20章 我管你管定了 虽说是来探望伤员的,可迟辰夫一心想要快些确认她的状况,来的着急,什么也没带,这进了病房,才觉得两手空空有些不妥。 韩念笙敛了那个惊讶的表情,勾了勾唇角,语气有些调侃:“走错病房了?” 她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如果不是知道事情的始末,迟辰夫觉得自己很难将那视频中挨打的女子跟眼前的韩念笙当作一个人。 想起那段视频,他的眸色又沉了几分,慢慢走过去,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沉声问她:“疼吗?” 她咬了咬嘴唇,扭头不看他,把脸埋在枕头里,眼眶有些潮湿。 这样温柔的迟辰夫,在她过去作为苏黎的记忆里面绝无仅有,简直就是奢望。 良久,她沙哑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为什么你会知道的?” 他没打算隐瞒:“我安排在你那的人看到了。” 她的口气顿时疏离冷淡:“迟辰夫,我跟你非亲非故,你突然就这样介入我的生活,还叫人监视我,凭什么?” “就凭你照顾不好自己。” 她一把推开枕头,坐起身来,动作有些大,扯着伤口,她“嘶”地倒抽一口冷气,迟辰夫赶紧坐到了床边,伸手去扶她,“小心点。” 他也不敢碰她的背部,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绕过去揽着她肩头。 这个略微有些亲昵的姿势让韩念笙下意识地一怔,第一反应就是推开他。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她扭着被他抓住的手腕,另一只手抵在他胸口,就往相反的方向挪,可手腕被他抓的死死的,挣都挣不开。 两个人一言不发,却暗厢较着劲,他冷眼看着她挪啊挪却死活挪不过去的动作,心底有些发笑,近距离看清楚她微微肿着的脸颊,又有些心疼,他干脆往过去坐了一点,言语制止她的挣扎:“再动,我就要抱你了。” 她撅着嘴,气鼓鼓看着他,“你这是欺负伤员!” “嗯。”他应,一副“你咬我啊”的淡然表情。 她恶狠狠瞪着他:“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我说过的吧,你长得很像苏黎。” “就叶佳茗口中那个勾引你的小三?” 他脸色难看,“不要叫她小三。” “话可都是你女朋友说的。”韩念笙维持着这个姿势,心跳却微妙地变快了。 真是好久都没有距离这样近过了。 “过去的事情很复杂,但并不都是苏黎的错,佳茗她并不了解苏黎。” “那你了解?” 她清澈而灵动的双眸看着他,带着些探究,带着些好奇。 他恍然愣了一下,继而浮起清浅的笑意,“我跟苏黎,一起生活过一年多的时间。”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他的表情像是沉湎在往事之中,“很安静,话不像你这么多,见到我的时候,总是好像有些害怕我的样子,眼神闪躲,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她见到我就会紧张,她做饭很好,为了我还专门去找厨师学艺,虽然后来,”他顿了顿,“我没有吃到多少……” 他说到这里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苏黎精心为他做的饭,不记得多少次,都被他打翻在地,然后任由她去收拾那一片狼藉。 照顾他,她一直那么用心,可他那时却看不到她的好。 房间里面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好久,韩念笙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他回过神来,笑了笑,说:“她是个好人。” “呵……好人卡,”韩念笙嗤笑,“等人死了才发,有点迟了。” 他没有说话。 她又说:“可这也不能成为你缠着我的理由啊。”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与她太过相似,在我眼里就像是另一个苏黎,我欠她太多,所以希望你能够过上好一些的生活,这样我也能安下心来。” “所以,你是想把我当成苏黎来弥补?” “你可以这样认为。” 她摇了摇头,脸上是讥讽的表情:“迟辰夫,原本我只觉得你是个放着女友不管在外面沾花惹草的男人,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你了。你一直关注着我,调查我,还想要帮助我,其实这跟我跟苏黎都没有什么关系,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他没有动,攥着她的手却紧了一下。 “可惜,苏黎已经死了,你弥补不了她的,而我,我也不需要你操心,我过的很好。” 他不说话,在她肩头的手轻轻下滑至她的腰线,在她受伤的地方触碰了一下,她立马痛得直坐起腰身来。 另一只手上抬,触碰到她红肿的面颊,她想躲,被他一把扳住了下巴。 他看着她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的表情,粗粝的指腹摩挲她的面颊,沉声重复她的话:“过的很好?” 她一动也不能动,只是瞪着他。 “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以后也无需向你汇报,韩念笙,我管你管定了。” 她咬着嘴唇,半响才发声:“……你女朋友知道吗?” 他放开她,“我会安排人到你身边照顾你,你要是想摆脱我,可以,听我的话,跟薛舜分手,早些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 她低头,摸着自己的下巴,那里还残存他宽大手掌的触感,她闷声道:“偏不。” 他无奈地看她一眼,“是为你好。” “棒打鸳鸯叫为我好?” “你看上他什么?” “没理由,喜欢就是喜欢了。” 她抬头,“喜欢”两个字说的理直气壮,仿佛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忍俊不禁。 有时候倔强的要死,嘴硬,不肯让步,又过分坦率,韩念笙这个人…… 跟苏黎,真的很不一样。 当初的苏黎,连“喜欢”这两个字都没有勇气跟他说,却默默看了他那么多年。 他眼神深沉的好像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听话,找个对你好的男人。” 第21章 对佳茗好点 第二天一早,迟辰夫找来梁泽商量。 “你不是认识很多黑道的人吗?去找薛舜一趟,让他跟韩念笙分手。” 说这话的时候,迟辰夫就像在安排一件什么很严肃正经的工作,停下了手头的事儿,看着梁泽。 梁泽瞠目结舌,“你还真跟那女人耗上了?” “你帮是不帮。”迟辰夫语气清冷。 就算梁泽不帮,他还是会用他的方法去干涉,梁泽心里清楚,撇了撇嘴,“我找找我道上的兄弟,不过,薛舜同样跟黑道有些牵扯,结果不好说。” “先去做。” 梁泽点了点头,又问:“你跟佳茗,是要结婚的吧?” 迟辰夫瞥他一眼,“我只是想帮韩念笙一把,你不想吗?” 梁泽沉默了。 虽然从前混迹黑道很久,什么杀人越货的事情都没少做,但是把一个手无寸铁的,怀着孕的女人推下山崖,这种事情纵然是梁泽自己也觉得不齿。 两年多的时间,梁泽是眼看着迟辰夫饱受内疚的折磨,自己也不好受,时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苏黎那张凄楚绝望的面孔。 所以,遇见韩念笙之后,就算叶佳茗处处针对韩念笙,梁泽也不愿意再配合叶佳茗来为难她。 梁泽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些明白了迟辰夫为什么要帮韩念笙。 他点了点头,“不过佳茗那边……” “我会解释。”迟辰夫打断他的话。 梁泽叹口气,起身,离开之前,还是将自己憋了很久的话说出口:“对佳茗好一点,她也不容易。” “嗯。”迟辰夫没有再看他。 梁泽离开之后,迟辰夫动作缓慢地往后仰了一下,靠着椅背,做了个深呼吸。 清晨的阳光正从他身后的落地窗照进来,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来,攥在掌心,然后转了椅子,面对窗外,摊开手掌。 他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便宜的银戒指,折射了阳光,有些刺眼。 他在复明之后才看到这戒指的模样,不知道成双的另一只女戒是什么样子,他隐约记得在那个凌乱的夜里他在苏黎的手指上摸到过,可他却想不起那纹理的细节。 他慢慢地,将戒指攥紧了,掌心感受到金属的微凉。 他缓缓开口,一句无人聆听的致歉,几乎低不可闻。 “对不起……” …… 梁泽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多久,门被敲响,进来的人是叶佳茗。 梁泽正看着电脑,看见是她一愣,“你走错地方了,迟辰夫不在这办公。” 叶佳茗脸上浮起一抹自信而又得意的笑,“我就是来找你的。” “真是新大陆。” “不跟你贫,我有办法确定韩念笙到底是不是苏黎了。” 梁泽摸了摸前额,有些无奈,“怎么又是这事儿?我不是都说了吗?要折腾韩念笙你自己去,我不掺和。” “你可别忘了,苏黎要是活着,最恨的人就是你。” “不会……”梁泽懒洋洋把椅子往后一推,靠着椅背,手里转着一支笔,“我想她要是活着,最恨的人一定是迟辰夫。” “是你把她推下去的!” “我告诉过她我是受命于迟辰夫的,相比较我这个无关痛痒的人来说,她爱的男人想要致她于死地,这才更让她绝望吧,当时她还求我了呢,我说,我也是没办法。” 叶佳茗想了想,“这样说来,万一韩念笙是苏黎,现在接近辰夫一定是另有目的,想要复仇,是不是?” 梁泽烦躁起来,把笔一把甩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在安静的环境里,颇有些震慑人心的效果。 “我说过了,韩念笙不是苏黎,佳茗,别再让我重复。” 她脸色有些失望,站了一会儿,走到他面前,在桌上放下一个信封,慢慢推到他眼底。 “万一是复仇,你也逃不过,你不想确定一下吗?” 梁泽看着那个信封,半晌,无奈地叹息。 对于叶佳茗,他总是做不到无视她的要求。 “你想怎么确定?” “我看过你给我的关于韩念笙的那份资料,我在D市找人做了更详细的调查,这里面有韩念笙这个人在孤儿院时的照片,还是个胖子。” “那又怎么样?在孤儿院时她还小,女大十八变。” 叶佳茗靠了过来,欠了欠身子,压低声音:“韩念笙的身上有一块很特别的,无法手术去除的胎记,朱砂色,月牙形,在腰部。” 她的靠近让梁泽不由得屏息,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总是会没来由的示弱,就算是那个叱咤黑道的他也不能幸免。 “你想我怎么做?” “你去确定,现在这个韩念笙身上,有没有这块胎记。” “可是腰部的话……” “我不管,你想办法!” 第22章 有些东西我永远不卖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迟辰夫抬头,还未回应,门被推开一道缝儿,叶佳茗探头进来,眨了眨眼睛。 “迟总,我可以进来吗?” 他轻笑,“我可以不让你进来吗?” “不可以!” 她娇笑着推开门,刚走进去两步,又扭头把门给锁上了,一边说:“你要是不让我进来,我就去跟我未来婆婆告状,说你不要我了,到时候有你好看。” 迟辰夫微微皱眉,揉了揉眉心,虽然她是开玩笑的口气,可他不怎么喜欢这个玩笑。 如果他放弃跟叶佳茗的联姻,宋子涵绝对是第一个跳出来指责他的,所以这话听起来反倒像是一种方式巧妙的施压。 叶佳茗绕过桌子,到他跟前,很主动地去拉他的手。 “最近工作很忙?”她问。 “还好。” “可你最近都没有给我打电话,也不来看我,这几天你还是住在雅苑那边?” “嗯。” “辰夫……” 他的手被她攥住的紧紧的,他困惑:“怎么了?” “……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像从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样,每天都能见到你,都能跟你说话……” 尾音拖了很长,像是在等待他一个回复。 迟辰夫怔住,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我尽量。” 这些天,韩念笙的出现已经完全地打乱了他的心绪,加上公司的事情,他几乎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女朋友,现在听到叶佳茗略有些抱怨的话语,他也觉得自己是冷落了她。 叶佳茗总觉得他这话里有些敷衍的意思,有些不耐,“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搬过去住吗?” 他一愣。 她补充一句:“我是说,雅苑那边,你不是经常都住在那里吗?” “不行。”他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这么一句,看见她的表情,又解释:“那里距离市区太远,你出门不方便。” “我有司机,也可以开车,有什么不方便?” 他蹙眉,情急之下找出的借口,真是经不起推敲。 那个房子一直维持着苏黎在的时候的状况,除了他和一直负责打扫的田禾之外,就没有别的人进去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想让别人去。 好像别人去了,就会破坏掉什么。 “……总之,那里不行,”他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她,“我会在市里给你买房子。” 叶佳茗浑身僵硬,早就听梁泽说过雅苑是迟辰夫跟苏黎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原本她还不在意,可现在看到迟辰夫这样的反应,真是由不得她放心。 她低头,声音瞬间低了好几度:“为什么不让我去?” 他抿唇,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听话。” 这根本就不是个解释。 她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想转身离开,又被他拉了回来,“别闹。” 她仰脸看了他几秒,突然就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辰夫……我觉得你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你,好像有很多秘密,离我好远……好像,我随时都要失去你……” 他身体有一瞬的僵直,轻叹了一声,在她肩头拍拍,“为什么总是胡思乱想?” 她在他怀中抬头,“是你不让我安心。” 距离近,她说话间的吐息轻轻拂过他的唇角,这是个暧昧无比的姿势,她正看着他,含情脉脉,这目光却让他如坐针毡。 感情像是一种消耗品,在叶佳茗去法国的时候,他还爱着她,不管不顾地去追,受了伤失了明,听不见她音讯的日子也曾无比难熬,可是熬过去了,他却觉得重拾那份心意如此艰难。 办公室静的可怕,她看见他眼底的纠结和犹豫,心一横,一把抓紧了他的衣襟,就吻上他的唇。 一秒,两秒,三秒。 他只是惊讶,却没有回应,慢慢地,推开了她。 气氛刹那就变得尴尬无比,他犹豫了一下,“佳茗,给我时间……” 他还没说完,叶佳茗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门被一把摔上,发出很大的声响,这一次,他忘了拉住她,也全然没有想要追的欲望,只觉得无比疲惫。 …… 假日皇冠酒店的套房内,Kingsize的大床上,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伸了个懒腰,翻个身,大片阳光从窗帘的间隙里面投进来,洒在男人肌理分明的胸膛,和清秀好看的眉目上,他眯着眼睛,伸手挡了一下阳光。 旁边躺着的女人拉住他的手,“薛舜,你受伤了。” 他定睛一看,掌心四五道道细小的伤口,血已经结痂。 “怎么搞的?”女人翻身起床,用浴巾裹了自己光裸的身体,“你该不是遇上有什么特殊嗜好的金主了吧?” “顾姐,谁能有你特殊?”他嘴角一弯,看着她找到房间里的应急医药箱,拿了些碘伏棉签出来,细细给他涂。 冰凉,刺痛,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疼啊?”她抬头看看他,“你忍忍,就过去了。” “……她一定比我更疼……” 薛舜眉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女人涂好扔掉了棉签。 “没什么。”他一把拉开被子,开始利索地套衣服,“顾姐,我去医院看个朋友。” “这么急?我还没给你钱呢。” “打我卡上,你又不是没我卡号。”他套好衣服,下床,动作像个小孩子,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下。 女人忍俊不禁,“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了没有?” “什么事?”薛舜在洗手间洗漱,问话口齿不清。 女人跟到了洗手间门口:“包养你这件事,我知道别人也提过同样的要求,钱我可以加倍……” 他擦了一把脸,不由分说往出走,出门之前才回头,笑的略带些邪气:“没人能包养我,我是我自己的。” “可你不都出来卖了吗?” “对,”他点头,“可有些东西我永远不卖。” …… 薛舜到医院已经是午后了。 外面下着雨,他也没打伞,索性是淋雨习惯了,在医院门前水果店买了些韩念笙最爱吃的草莓,进了住院部一路滴滴答答抖着外套上的水,靠近韩念笙的病房,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不过是些平常的嘘寒问暖,他站在门口,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看进去,来探望她的人居然是梁泽。 他后退了几步,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吁出一口气来,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湿漉漉的,沾在身上,难受。 装着草莓的袋子被他一路裹在外套里面拿过来的,还是干燥的,他把袋子放在了旁边的长椅上,没留神放好,袋子一滑,几颗草莓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远。 他郁闷地弯身去捡,一颗一颗,捡到最远的那颗,抬头看见一个约莫五六岁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正看着他。 准确地说,看着他手中的草莓。 小女孩直勾勾盯着那红艳艳的草莓,眼眸像是带了水,他忍不住笑了,把草莓举到她眼前:“想要?” 她重重点点头。 他想,小孩真好,可以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欲望,无需掩饰。 他说:“给你。” 小女孩眉开眼笑地接过草莓,他又把整个袋子拿了过来,“这些,都给你。” 小女孩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叔叔,那你拿什么送给你要看的病人啊?” 薛舜抹了一把鬓角流下来的雨水,沉声道:“她现在不需要这些,我可能要送她别的东西了。” “送什么呢?” 他蹲下身来,眼眸沉静,若有所思:“她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第23章 至于吗?跟女人要钱? 韩念笙在医院的两天过的很压抑,当梁泽敲门进来的时候,她正有些慌张地在窗口一个装了水的纸杯里面熄自己手中的烟,动作很是窘迫,看到是梁泽,表情更加僵硬。 “你吓死我了你,我还以为是护士。” 梁泽闻见空气里面浓郁的烟气,不满地皱眉:“你放火了?” 她扭头把窗户开的更大一些,“就抽了几根而已。” “女孩子抽烟不好。”梁泽把手中的一个大果篮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视线扫过去,韩念笙正站在窗口挥着双手。 “你在干嘛?”他觉得她的动作有些好笑。 “把烟气赶出去,不然等一下护士来了我会挨骂的!” 她表情夸张地吐了吐舌头。 “……你觉得这样有用吗?”他拉过病床旁边的椅子坐下,觉得越是靠近她,了解她的孩子气,越觉得她不可能是苏黎。 韩念笙没有回答,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一阵湿冷的风吹进来,倒灌进她病号服,整个鼓起来,更显得她的纤瘦,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用力挥手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单纯,干净。 他在韩念笙身后静静看着,觉着她是个奇怪的人。 资料里面,她被人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长大,男友薛舜不但在外面不务正业勾搭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还有过吸,毒的历史,现在好了,又加上家暴这条,韩念笙的境遇以寻常眼光看来实在不怎么如人意。 可是现在,她在他眼前表现的像是没有过任何阴霾。 韩念笙想起什么来,回头手叉腰看着梁泽,“不对啊,你怎么也来了,我跟你不熟吧,你也知道我受伤?” 梁泽点点头,解释道:“迟辰夫来过了吧?我是他的下属,也是兄弟,听说了你的事情,所以过来看看,他最近可能不能经常来看你,所以叮嘱我多照顾你一些。” 韩念笙歪着脑袋,“哦”了一声,慢悠悠晃到病床旁边,然后坐下去,眉心纠结,“所以你说我像你认识的一个人,也是指苏黎?” “对。” “哪里像?” “长相,简直一模一样,”梁泽回想苏黎,耸了耸肩,“不过也只有长相而已,性格天差地别的。” 韩念笙眨眨眼睛,“那肯定是我性格比苏黎好吧?” 梁泽一下子笑出声:“并没有!如果是苏黎,一般男人很难下手打的,因为她太过于逆来顺受了,你看你被打成这样,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这点儿小伤不足挂齿。”她一脸不屑。 “薛舜为什么打你?” 她愣住,咬了咬下唇,刚想说什么,病房的门被一把推开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看过去。 薛舜整个人就这么湿淋淋地进来了。 一边走,一边瞥了一眼梁泽,唇角带着讥讽的笑看向韩念笙:“姘头来了?” 韩念笙登时变了脸,“你说什么呢?” 房间一时间只余薛舜走向韩念笙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气氛及其尴尬,梁泽倒是冷静,只是看着薛舜。 韩念笙尴尬万分地看了梁泽一眼,说:“只是个熟人。” 薛舜冷哼了一声,站到她跟前,低头看着她,伸了手,“钱呢?” 韩念笙仰头看他:“什么钱?” “店里的钱呢?我刚去看过了,没有。” 薛舜一脸不悦,口气带着责怪,韩念笙在跟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没了,我住院的时候都用掉了,你又要钱做什么?” “昨晚输钱了。”他口气很不好,扭头看见韩念笙的包放在靠窗的桌子上,二话不说就过去拿起来要拉开拉链。 “你干嘛啊……”韩念笙赶紧跟过去,要从他手中把包抢回来,结果才一靠近,他就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她,嘴巴里面絮絮叨叨。 “你都能藏男人,我就不信你没有把钱藏起来。” 他皱着眉头,看起来无比烦躁,拉开了包的拉链,然后整个提起来就往出倒东西。 里面的香烟,打火机,钱包,女孩子随身带的一些化妆品叮铃哐啷地就往出掉,韩念笙赶紧去夺包,他却拽住了不放,任凭她怎么扯也扯不过来。 梁泽眼看情况不妙,即便是个外人,也没办法继续置身事外了,只得站起来也跟到窗口边,说了句:“有什么话好好说……” 话才说一半,薛舜死死瞪着韩念笙,突然就松开了手中的包。 韩念笙是卯足了力气跟他扯的,对方这么一松手,她毫无防备,因为惯性身体一下子就向后倒过去,整个身体跌在地上,背后的伤口着地,钻心的痛,她本能地惨叫了一声,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 梁泽有些沉不住气了,难以置信地问薛舜:“至于吗?跟女人要钱?” “这是家事——”薛舜扬起脸,痞气十足,“你个外人靠边站。” “……如果我就是要管呢?” 梁泽一侧身,挡在了韩念笙跟薛舜的中间。 薛舜歪了一下头,撇撇嘴,“怎么?你想打架?” 梁泽笑了笑,刚要说话,衣服被扯了一下,他回头,韩念笙半坐在地上,抬头揪着他衣角,声音很小:“你不要跟他闹,他真的会打你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他看见她前额沁出的汗珠,知道她现在一定很不舒服,想要尽快解决,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这么扯着他衣服拉了一把直接借力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西服被扯的歪歪扭扭的,他皱眉,看见她从地上拿起刚刚拉扯中从包里掉出来的钱包,然后直接递给了薛舜。 “都在这里了,你拿走吧。” 薛舜扯了扯嘴角,笑了,看起来有些得意,接过钱包打开翻了翻,啧啧叹两声,“这么少,你钱都拿去养男人了?” 韩念笙后背还疼,气息微喘,“不都用来养你了?” 薛舜轻笑,点点头,合上钱包,动作无比轻佻地拍了拍韩念笙的脸颊,“那最好。” 韩念笙咬着牙,死死盯着他。 最后一下,他的手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来回蹭了蹭她还微微发肿的面颊,那力道轻柔,像是在抚摸。 她看见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像是结上了一层雾气,一把拉开他的手,“钱已经拿到了,你可以滚了吧?” 第24章 你是不是爱上苏黎了? 薛舜离开之后,病房里面的气氛依然很尴尬。 梁泽动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扯规整了,轻咳一声,开口,语气有些老生常谈:“你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他不是那种能一起好好过日子的男人。” 韩念笙愣愣地看着病房门口,薛舜刚刚离开的地方,觉得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块,她闻言叹了口气,慢吞吞往病床那边走,“很多事情,不是受点委屈就能放弃的。” 梁泽跟着转头,不期然看到韩念笙的后腰部,病号服被血染了一块,大概是刚才伤口又破了,他叫住她:“你没事吧?你流血了……” 她扭头,“啊?哪里?” 他想起,叶佳茗所说的那个胎记,正是在腰部,左侧靠后一点的位置。 叶佳茗当真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就这么过去掀开了韩念笙的衣服看。 “在腰这里。”他到她背后站定指了指,看见晕染开来的血渍,还不少,想必挺疼。 韩念笙晦气地叹,转身摸到床头铃,正要按,梁泽又出声:“要不不叫护士了,我来帮你。” 她回头,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 “你是代替迟辰夫来对我进行性骚扰的吗?” “……”梁泽的脸一下子黑了,他知道他的要求有些唐突,可也没想到韩念笙说话这么犀利刁钻。 顿了顿,他回味到韩念笙这话里面有什么不对,他跟过去,问:“你什么意思……难道迟辰夫对你性骚扰?” 她干巴巴地“呵呵”两声,回答:“我夸张了那么一点点,不过作为一个有女朋友的人,他这个人在行动上真的不怎么检点,要不然就不会总是骚扰我,现在他不来了,还安排你来。” 梁泽的的表情冷下来,又问了一遍:“我是问,迟辰夫,他碰你了?” “抓我手腕算不算?按我的肩膀算不算?”她的口气带着调侃,按下床头铃,扭头轻笑一声,“对了,他还威胁过我说要抱我呢!” 梁泽没有说话,只是表情越发凝重。 之前,是迟辰夫说要他帮忙照看一下韩念笙的,迟辰夫的理由是,毕竟他快要同叶佳茗结婚,也不想叶佳茗多心,节外生枝。 听这说辞,好像他还挺注意跟韩念笙保持距离的。 结果呢,不过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暗地里跟韩念笙纠缠不清。 梁泽心里憋了一股子火气,无心逗留,匆匆跟韩念笙告别,便出门。 走了没几步,又折回来,站在门口静静等,直到一个护士走过来,要进病房,他把护士拉住了。 “能帮我个忙吗?不会让你白帮,有报酬的。”他对护士说。 …… 叶佳茗这次是真的跟迟辰夫置了气,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迟辰夫耐着性子打了几次电话,也失去耐心,忙自己的工作去了,结果到了下午快要下班,宋子涵的电话倒是先飙了过来。 他任凭那手机在桌上响了好久,始终不想接。 作为一个母亲,宋子涵在过去的近三十年里并没有真正关心过自己的儿子,迟辰夫小时候因为她的冷漠而害怕她,到了后来,随着年龄增长,逐渐变得麻木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免提,沉默着等到那端传来宋子涵的声音:“你跟叶佳茗吵架了?” 他有些焦躁地揉了揉眉心,“没有。” “叶夫人跟我说自家宝贝女儿自从早上去公司见过你之后回去就闹脾气,还哭了,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我会处理。” “今晚就去跟叶佳茗道歉,和好,多少人盯着你们的联姻呢,这节骨眼儿上,不要给我节外生枝!” 他沉默几秒,挂断了电话,然后按下了静音键。 他能够想象宋子涵在那边暴跳如雷的样子,这个母亲向来如此,她一直在控制着他,他像是她掌中的牵线木偶。 他从前没什么要与她争论,没有什么想法与她相悖,所以还算和睦,可现在,明明只是很小的一个问题,他突然就觉得厌倦透了这样的生活。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到窗口,从三十六层的高度俯瞰下去,雨后的城市车水马龙,却让他觉得空旷无比,他的心口像是有个空洞,水难淹,土难平。 放在桌上的电话突然又亮起屏幕来,他走过去看了看,这次来电的是田禾。 “迟总,您今晚回来吗?家里……家里出事了!” 他才接电话,那头田禾的声音就慌慌张张的。 “你冷静点,发生什么事了?” “是梁特助,他跟叶小姐一起来雅苑了,他现在在房子里面乱搬乱砸的,拦都拦不住……” …… 迟辰夫赶回雅苑的时候,房子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 门大开着,迟辰夫进去,看见梁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抽烟,叶佳茗脸色难看地坐在一旁,而田禾怯生生地在远一点的地方正在收拾。 那些苏黎曾经用来裹墙角桌角的海绵被撕的七零八落地堆在地上,苏黎亲手选的花瓶,被砸在地上,还有曾经迟辰夫跟苏黎一起吃饭的那张桌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被刀子划的乱七八糟。 迟辰夫沉着脸,看着梁泽,叶佳茗抬头对上他视线,感觉到他的怒气,赶紧说:“我劝过梁泽的,他不听我的……” 迟辰夫没有回话,浑身散发凌冽的威慑气息,死盯着梁泽。 梁泽倒是不急不缓,把抽完的烟直接扔到了脚下的地毯上,用脚踩灭了,留下一个难看的印记,然后站起身,直视着迟辰夫,“你跟我说你要跟佳茗结婚,照顾不上韩念笙,要我看着点,结果你却在跟韩念笙厮混?你这样对得起佳茗吗?!” 叶佳茗还坐着,表情很是哀怨。 她生了迟辰夫一天的气,是在两个小时之前被梁泽叫出来的,当时,梁泽说的是,“走,去给你出气去”,她还以为是要找迟辰夫,没想到最后却来了这里。 她第一次来雅苑这房子,看到迟辰夫一直不愿意离开的地方,这里到处充斥着苏黎的影子,就连家具都是苏黎选的…… 她的男人成天住在这里是为什么呢?她一直不愿意朝着那个方向想,可是现在,她却还是不自信地问了出口:“辰夫,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苏黎了?” 第25章 别推开我 房间内气氛凝重,一触即发。 迟辰夫攥紧了拳头,余光里面整个房子都乱七八糟,这个唯一他可以获得内心宁静的地方,被毁了。 他无视了叶佳茗的问题,走到梁泽跟前,站住了,缓缓开口,语气冰冷:“我真是看错你了。” 梁泽一愣,迟辰夫扫了一眼整个房间,摇摇头,“当初我叫你过来在公司做事的时候说过,你将不再是以前那个街头混混了,可现在,我发现你一点进步都没有。” “明明是你跟韩念笙不清不楚……” “你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跟韩念笙的关系?” 梁泽咬咬牙,沉默了。 这个问题真难回答,他是想要为叶佳茗出这口恶气,他把叶佳茗的事情当成是自己的事情,这话,肯定不能在这里说出口。 迟辰夫深深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袁警司……我家有人入室进行破坏……” 听见迟辰夫的话,叶佳茗和梁泽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不知所措。 叶佳茗慌慌张张地一把夺过了迟辰夫手中的手机,一下子按下了挂断。 “辰夫你疯了吗?你因为这种事情报警?梁泽可是你兄弟!” 迟辰夫看这被她抢去的手机,扭头留给梁泽一句:“没有下次。” 梁泽松了一口气,心里还是很紧张,一时冲动酿成的后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迟辰夫居然这样在意这房子。 迟辰夫没有再理会他们,脱掉外套,挽起袖子来,跟田禾一起收拾房间,梁泽站着,有些尴尬,而叶佳茗委屈的想掉眼泪。 她想再去问问迟辰夫,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苏黎,可是现在看迟辰夫一脸阴郁的样子,总觉得这会儿去问,就是往枪口上撞。 并且,她也很害怕,听到自己不愿意听的那个答案。 良久,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梁泽的衣角,“梁泽,我们先走吧?” 梁泽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大步出门,叶佳茗最后看了一眼迟辰夫,也跟上了梁泽的脚步。 上了车,车子里面也是低气压,好久都没人说话,梁泽也不开车,拿出一支烟来,还没点,又被叶佳茗夺走了,“别在车里抽烟,我刚刚就跟你说了让你冷静点,你非要把那房子搞的乱七八糟的,现在好了吧?辰夫跟你差点翻脸!” 梁泽收了本来拿着烟的那只手,突然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叶佳茗郁闷地问。 梁泽转过脸来看着她,“知道我为什么专门叫你过来陪我一起?” “为什么?” “为了让你看清楚,他已经不是当初爱着你的那个迟辰夫了。” 叶佳茗愣住,旋即变了脸色,背过脸去不看他,声音也变得僵硬:“这是我跟辰夫之间的事情。” “以前,为了不伤害你,我一直没有说,自从苏黎死了之后,他基本上一直住在这里,可是今天我知道他跟韩念笙的事情之后,我觉得不能保持沉默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他,毁了你的一生。” 叶佳茗一下子转过来,“他跟韩念笙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他和韩念笙……好像很亲密……” 叶佳茗低下头,没有说话,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房子,疲惫地道:“开车吧,咱们走。” …… 迟辰夫跟田禾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把房子重新收拾规整了。 可那些被梁泽破坏掉的东西,毕竟已经都坏掉了,这屋子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状态,皮沙发和桌子柜子被划出深深的痕迹来,那些曾经被裹起来的墙角,颜色很突兀地跟别的地方不同。 田禾走了之后,迟辰夫一个人,摩挲着墙角,四下看了看。 当初搬进这房子的时候,他看不到,每一件家具,所有的摆设都是苏黎来安排,苏黎还耐心地征求他的意见,跟他细细描述每一样陈设,比如窗帘的颜色,电视柜的样子…… 明明他一直都是冷脸,基本上不理会她,动不动还要讥讽她两句,她却从来不翻脸。 好脾气的苏黎,一直忍着,让着他的苏黎,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这个残破的房间,就像是他的心,没有她,空旷又荒芜。 他突然觉得再也无法容忍独自一人留在这里,仓皇地收拾起来,出门。 一个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要去,鬼使神差地,车子又开到了市立医院,他站在韩念笙的病房门口,靠着墙,从小窗看进去,病房里空无一人。 他一把推开了门,大步走进去,把病房里里包括洗手间找了个遍,没有看到韩念笙人影,心底突然有些莫名的恐慌。 按照她的伤势,应该没有那么快就能出院,难道薛舜又来找她麻烦了? 他在病房门口拉住过路的护士问:“你见过这个病房的病人吗?她叫韩念笙,她受了很重的伤……” “迟辰夫?” 沙哑的女声打断他。 循声看过去,韩念笙正站在几米开外的走廊拐角看着他。 他放开了护士,松了口气,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 他的眼眸里面是雾霭茫茫的哀伤。 他想,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孔,为什么不是苏黎呢? 如果是苏黎,他就还能继续恨她,讨厌她,而不是像这样,想起这个名字都觉得无比沉重和悲伤。 “你找我干嘛?”韩念笙慢慢走过来,语气散漫,刚走到他跟前,被他一把拉过去,抱住了。 “疼……”她轻吟一声,感到他碰到了她的伤口。 “抱歉……”他的手转而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肩,却还是紧紧抱着,她使劲地推了两下,没推开。 “你,你这是……干嘛啊迟辰夫,你又来这套,我要告你性骚扰!”她挣扎不开,气急败坏。 “别动,就这样……别推开我,一会儿就好。” 他低头,脸挨着她的侧颊,很亲昵的姿势,都能感觉到彼此皮肤的热度,韩念笙挣脱不了,有些破罐子破摔,没好气地道:“行啊,抱一分钟一万。” 他浑身一僵硬,突然就笑了,扭头看着她:“跟着薛舜,果然不学好。” 韩念笙撅着嘴,“谁说的?老娘自学成才。” “开始计时吧。”他言罢,又紧紧抱住她。 韩念笙傻了,手又在他胸口推,“你神经病吧你?!” “别推开我,”他将前额抵在她肩头,嗓音低沉而忧伤:“我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第26章 苏黎是怎么死的? 白炽灯光线惨白地照映着医院走廊,偶尔有人走过,会好奇地回头看相拥着的那一双人影。 把韩念笙这样抱在怀里的时候,迟辰夫就觉得没有那么难过了,即便不是苏黎,他也有种错觉,好像心底的那个空洞被填补了,踏实了。 怀里的女人身上有淡淡的馨香,混合着一丝烟草气息,她那么瘦,纤细的好像随时会消失掉,就像苏黎,他从没能好好拥抱苏黎一次,屈指可数的近距离接触却是他的发泄。 良久,他放开她,沉声问:“你跟梁泽说什么了。” 韩念笙一愣,歪着脑袋了想,“我说什么了?” “他说我跟你纠缠不清。” “哦,我跟他说你对我性骚扰,我也没说错啊。”她瞪着他,分明还在对刚才的拥抱耿耿于怀。 “你一句话,梁泽把我家都快拆了。”他跟她拉开一点距离,“那是我跟苏黎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我本来想把那房子一直留着,维持原状。” 韩念笙怔住,张了张嘴,最终没发出声音来,扭头就往病房里面走。 迟辰夫跟着进了病房。 韩念笙握紧了拳头,做了个深呼吸,回头看着迟辰夫,“所以你是来责怪我的?” 他走过去,与她侧肩而过,最终站定在窗口,回头看着她,“不,我是来告诉你,以后我不会派任何人照顾你了。” 韩念笙表情得意地扬起嘴角,“那太好了……” “我自己来。”他打断她说。 “……”韩念笙充满怨念地看着他,过了几秒,突然诡异地笑了,“苏黎人活着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这个尖锐的问题问的他脸色骤变。 她冷笑了一下,坐在病床上,又问:“苏黎是怎么死的?” 他的心口仿佛有一把刀插进去了狠狠搅合,血淋淋的痛,良久,他脸色苍白地道:“是我……我害死了她。” 病房里面很安静,只听见空调嗡嗡作响。 好久,韩念笙别过脸去不看他,声音仿佛比平时更嘶哑:“你走吧,我想休息了。” 迟辰夫深吸了一口气,“韩念笙,跟薛舜分手吧,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我觉得他就挺好的。”她固执地偏着脸。 “他现在的金主中,有一个名叫顾梦雅的,是华宇实业的大股东宋建庭的妻子,宋建庭一直在海外,顾不上管自己的妻子,不过我听说他最近要回国了,你说这种人物要是知道自己被带了绿帽子,会怎么做?” 韩念笙转过脸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威胁我?” “只要能让你离开薛舜。” 她冷哼了一声,“你真卑鄙。” “你考虑一下吧,宋建庭一周后回来,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做出决定。” 他说完,起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听见她的声音又传过来。 “迟辰夫,我真讨厌你。” 他脚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翌日。 薛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又是同样的酒店同样的房间,他随眼惺忪地看着落地窗帘被风掀开的一角,看得到外面的湛蓝天空。 是个好天气。 顾梦雅早就洗漱完,从他身后又软绵绵地缠上来,“你可算是醒了,怎么这么能睡,都十一点多了。” 他笑了一下,翻个身抱住她,坏笑道:“还不是昨晚被你压榨太多。” 顾梦雅脸一红,在他胸口推了一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顿了顿,又有些哀怨地慨叹:“不过我跟你像这样见面也就这最后几天了。” “为什么?”他凑的极近,几乎脸贴脸地问她。 “我老公快要回来了。” 他皱皱眉,“真糟糕。” “你舍不得我呀?”她欣喜地笑着问。 “我舍不得钱啊,”他邪气地勾起唇角,“出手像顾姐你这么大方的没几个。” 顾梦雅脸色一僵,“你也不懂骗我一下,说不定我一高兴再多给你点儿。” “我呢,可以骗钱,可以骗人,但不骗感情。” 她沉默下来,半响,闷闷不乐地起身,背对着他,“本来我还想,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就离婚,下半辈子有你一起过,也不会寂寞……” 女声单薄地回荡在房间里,明明是装饰华丽的蜜月套房,却让人觉得清冷。 薛舜仰面躺着,视线落在头顶那个大吊灯上,淡淡说了句:“顾姐,你想多了,我们都别过线,成吗?” 意味复杂的沉默在房间弥散,突然的,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薛舜视线转到床头柜子上他的手机。 他拿过来一看,是韩念笙。 “喂?” “你在干嘛?”韩念笙的口气听起来有点着急。 “在赚钱啊。” “我要见你,立刻,马上。” 薛舜挂了电话,二话不说起身利索地穿衣服,然后去洗漱。 出来的时候,他看见顾梦雅还坐在床边,一直没动过,一脸悲戚的表情。 他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我要走了。” 她扭头看着他,似乎是鼓了很大勇气,抓住了他的手,开口问:“能不能不要走?” 顿了顿,补充:“今天白天也陪着我好吗?就这最后几天了……我给你双倍的钱,不要走,好吗?” 他轻抿薄唇,淡淡笑了,另一只手覆上她的,动作缓慢而沉稳地,扳开了她的手,“顾姐,抱歉。”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听见她的声音带有些颤抖:“每次你接到这个女人的电话就连钱也不要了,她那么重要?”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拉开门,走了出去。 薛舜到病房的时候,韩念笙沉着一张脸,看起来心情很糟糕。 “你是不是有个叫顾梦雅的客人?” “这你都知道了?”他挑了挑眉。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有钱人啊。” 韩念笙气急,“她是宋建庭的老婆!她老公都快回来了,你也不怕出事?” 薛舜刚洗好带来的草莓,用盘子端了走到她跟前,听见她的话,表情有些厌倦,“你特地叫我来,就是为了说教?” 她看也不看那些草莓一眼,光顾着发脾气:“薛舜,你又没有缺钱缺到那种地步,你这是何必?” “很缺钱啊,赚的根本不够输。”他往自己嘴巴里面塞了一颗草莓,耸耸肩。 “……”韩念笙看着他,表情冰冷,沉默了一会儿,说:“迟辰夫用这件事来威胁我了,如果我不跟你分手,他就告诉宋建庭你跟顾梦雅的事情。” 他一怔,恍然间觉察到她的真实目的,冷笑了一声,“你是怕我拖了你的后腿?” 韩念笙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对。” 第27章 肮脏的血 薛舜一下子冷了脸。 他转身,把盛满了草莓的盘子放在桌子上,走到窗口去,沉默着点了支烟。 韩念笙看着他孑然而立的侧影,又说:“昨晚他说了……他说,是他害死苏黎……” “薛舜,”她叫了一声他名字,“我没有后路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情影响到我的计划,就算是你也不行。” 薛舜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吐出一个烟圈来,悠悠地道:“什么意思,你想单干了?” 韩念笙下床到他跟前去,“如果没有你,我根本进不了迟家的门。” 薛舜表情嘲讽,“那我还真该感谢我血管里面流着迟家肮脏的血。” “别这样,薛舜,”她着急了,“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吗?” 他整个人被笼在烟气后面,眼底闪烁意味难明的流光。 病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有人推门而入,韩念笙慌慌张张就夺了薛舜手里的烟直接扔出了窗外。 薛舜还保持着那个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的姿势,看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和过分夸张的动作,忍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还笑!”她轻推了他一把,脸色难看地看向病房门口。 是个陌生的男人,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模样,着西装,正看着她,“请问是韩念笙小姐吗?” “是,你是……?” “你好,我是T.S.公司的员工,迟总的秘书,我姓陈,迟总有东西要我交给你。” 韩念笙跟薛舜对视一眼。 她慢慢走过去,“是什么?” 陈秘书从公文包里面拿出一个信封来,递给她。 她脸色变了一下,信封挺厚,好像是…… 她打开看了看,没猜错,真的是钱。 厚厚一沓现金。 “这是十万,迟总说具体的时间他不记得了,多了不用退,少了他可以补。” 韩念笙一下子傻了眼。 她说抱一分钟一万,迟辰夫还真给钱? 陈秘书告别了韩念笙,离开,薛舜靠着窗,手插在牛仔裤兜里,眯着眼,看见韩念笙慢慢转过来,面向他,手里拿着一沓现金。 薛舜扯了扯嘴角,好一会儿,笑了:“你动作还挺利索,才见几面出手就这么大方了?” 韩念笙也有些想不通,但还是先解释了一下:“是昨晚我说抱我要收费,但我没想到他会真的给钱……” “……他抱你了?”薛舜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嗯,”顿了顿,她又说:“只是拥抱了一下而已。” “什么样的拥抱?” “重要吗?” 薛舜别过脸,看向窗外,“是不重要。” “薛舜,你很奇怪……”她把钱放在床头,走到他面前,犹豫了一下,问:“你对顾梦雅有感情了?” 他没说话,抽着烟,摇摇头。 “那你就跟她分开吧,好吗?” 这句话说的像是在诱哄一般,嗓音虽然沙哑,然而口吻却绵柔。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想了想,点点头,语气乖顺:“听你的。” …… 梁泽在市立医院后院里等了很久,才等来了负责韩念笙临床护理的那个小护士。 “你看了吗?她腰上有那个胎记吗?” 第28章 该改口叫妈了 小护士苦着脸,“梁先生,对不起,我没有看到……她说药她要自己涂,所以从我手里拿了药就把我打发走了,她很坚持,我也没办法……” 梁泽一愣,想了想又问:“那她入院的时候呢,她的伤口明明就在腰上,难道入院的时候你也没看到?” “入院的时候是我们科室一个大夫看的,我问了,可大夫说他当时也没留意……” 小护士走了之后,梁泽坐在后院石椅上抽了根烟,理了理思路。 本来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看韩念笙身上一块胎记而已,但现在韩念笙这么警惕,遮着掩着不让护士看她的腰,这可就有些奇怪了。 …… T.S.总裁办公室内,迟辰夫坐在皮椅上,手指轻轻叩桌面,房间里面的气氛紧张又压抑,桌子对面坐着宋子涵。 头天挂断了宋子涵的电话,变成了大逆不道的一件事,宋子涵一大早就到公司来兴师问罪,絮絮叨叨一个多小时,无非就是些跟叶家联姻的重要性云云。 过去这些话他已经听过无数遍,所以再听到的时候,无比头疼。 “妈,你说的我都懂,但是我跟佳茗复合才多久,总得给我个适应的时间吧?” 宋子涵冷着脸,“第一次见面的客户你就能拿下,过去跟过你的女人现在复合你还需要时间适应?” “当初是她先离开我的,而且是在我最低谷的时候。”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跟苏黎那女人的那些破事儿!”宋子涵一想起过去的事情,更加生气,“你也是,当初要不是你自己不小心,被苏黎爬上了你的床,根本就不会有你跟叶佳茗分手这一出。你现在不但是迟家的独子,还是T.S.的总裁,以后那种跟苏黎一样冲着你手里的钱和权力来的女人会更多,你可长点心吧!” 迟辰夫的手指停住了,看着宋子涵,说:“苏黎不是为了钱和权力。” 宋子涵冷笑道:“难不成是为了感情?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迟辰夫没有说话,只觉得心底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宋子涵每多说一个字,似乎都在继续往这块石头上施压。 宋子涵继续道:“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是个第三者,叶佳茗这姑娘没有去追究苏黎的责任,还愿意跟你在一块,我觉得很不错了。” “是啊……”迟辰夫想起什么来,嘴角的笑带着些嘲讽,“换做是您,一定要对苏黎赶尽杀绝。” 宋子涵脸色骤变,“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 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宋子涵一副主人的姿态,扭头喊了个进。 门被推开,叶佳茗走了进来,迟辰夫静静看着,没起身,动也没动,视线有些无奈地投向宋子涵。 叶佳茗不会搞什么突然袭击,而他太清楚宋子涵了,这个时候叶佳茗出现,一定是宋子涵叫来的,就为给他施压。 “阿姨,辰夫。” “还叫什么阿姨呀,”宋子涵亲热地拉过叶佳茗的手,安顿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笑着:“该改口叫妈了。” 叶佳茗一脸羞赧,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声音小了许多:“妈。” “哎!”宋子涵笑的更开心了。 迟辰夫却不怎么高兴。 这种虚伪的亲热戏码在他看起来无聊至极,对于宋子涵来说,其实他要取的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婚姻能够给迟家带来什么利益。 他突然间有些恍惚地想到了他最后一次听见苏黎的声音,是在他手术前的病房,宋子涵赶苏黎走,那时候的苏黎,很沉默,他看不见,不知道她最后是以什么表情离开他的…… “今天把佳茗叫过来,是有事要跟你俩说。”宋子涵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叶佳茗一副温婉乖巧的模样,静静听着。 “辰夫,我跟你爸也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你跟佳茗的订婚仪式提前,就定在这个月底。” 第29章 我一个人会害怕的 迟辰夫一愣,抬头看向宋子涵。 叶佳茗表情也有些怔住。 “为什么没有跟我商量?”迟辰夫问宋子涵。 宋子涵回答:“公司的事情多,你也很忙,我觉得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跟你细说,这件事你爸已经同意了,佳茗,我回头给你家里打个电话,我觉得问题也不大。” 言下之意,她已经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当事人只能接受了。 迟辰夫一言不发,脸上已有愠色。 “难道你不愿意?”宋子涵扭头看他,这个问题分明是下套,当着叶佳茗的面,就算有问题,也要有所顾忌。 “太突然了。”他平静地陈述。 叶佳茗拉了拉宋子涵的手,“妈,如果辰夫不愿意的话,我们还是往后推一推……” 宋子涵拍拍她的手,看着迟辰夫,“要不是中间发生的那些事,你们早就已经结婚了,现在把订婚提前一点,我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除非你有什么别的想法。” 迟辰夫的手攥了拳,瞥了一眼叶佳茗。 宋子涵说的没错,要不是苏黎,他跟叶佳茗可能早就已经结婚,只是现在他第一次感到这段联姻给他的压迫,对于这样的安排他的确有想法,却不能当着叶佳茗的面说破。 “随你吧。”他有些破罐子破摔地道。 宋子涵的手腕强硬,他一向清楚。 多年前,迟智宇在外欠下风流债,那个第三者还跟迟智宇生下一个孩子,宋子涵不择手段找到黑道的人,策划了一场车祸,就为让第三者和那个年纪尚小的孩子从这世界上消失。 迟辰夫没有想到,有一天,宋子涵会用这些心思来对付他。 确定好订婚提前的事情之后,宋子涵就离开了,而叶佳茗在T.S.呆了整整一天,一直等到了迟辰夫下午忙完,守在他办公室门外等,俨然已经是个贤惠的小媳妇。 见迟辰夫收拾好了走出来,她赶紧就迎上去,主动地挽住他手腕。 不管迟辰夫心里现在装着谁,他都是要跟她结婚的,只要宋子涵还认定她这个媳妇,她就有信心把迟辰夫的心唤回来,她想她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迟辰夫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 两个人路过梁泽的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 叶佳茗叹口气,看着迟辰夫的脸色,说:“梁泽也是一时冲动,你昨天做的太过了。” 迟辰夫冷笑了一下,没吭声。 “我回头劝劝他,让他回来继续好好上班……” “没必要,”迟辰夫道:“如果他执意做那个街头混混,我不会拦着他。” 他话说的平静,但浑身却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威慑气息,她感觉得到,他还在生气。 就为梁泽破坏了那房子的事情。 她心里很不舒服,但还是竭力假装没事,下楼,跟着迟辰夫上了车。 在叶佳茗的提议下,两个人去了她独居的公寓,她做了饭,千金大小姐的手艺确实不太敢恭维,但迟辰夫还是努力吃了很多,饭后两个人一起收拾完,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家里的投影器看电影。 片子是叶佳茗自己选的,《沉默的羔羊》,很老的恐怖片,但她还是一惊一乍地往迟辰夫怀里直缩,他拿她没办法,单手在她背上拍了拍,“胆子真小。” “不行了,我今晚肯定睡不着了,辰夫你可不能走,你要陪着我,我一个人会害怕的!” 她语气绵绵软软地撒着娇,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起韩念笙。 在医院,韩念笙也是一个人,受了伤,却没有人照顾,度过一个又一个孤零零的夜晚…… “辰夫……”叶佳茗又唤了一声,往他怀里使劲蹭了蹭,“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留下来了……” 软玉温香在怀,正常的男人哪儿能抗拒得了?房间里面漆黑一片,投影的光照映在两人脸上,他看见她眼底的期待,她的手很不安分地在他胸膛轻抚,渐渐地,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得燥热。 很奇怪,在这样的时候,他脑子里面却无端端想起曾经那个夜里,苏黎的喘息和嘤咛。 叶佳茗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似要沉溺其中,主动地迎上去,唇瓣相依,屋内气温骤升。 第30章 你是韩念笙的狗吗?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迟辰夫听见是自己的手机,要放开叶佳茗,而叶佳茗还气息不匀地缠着他,“辰夫……这个时候,你要接电话吗?” 迟辰夫手已经触到手机,被她这么一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叶佳茗又吻上来,小手已经解开他衬衫前襟的扣子,探进去,两个人气息交融,而那手机依然响个不停。 他有些无奈地按住她的手,“等一下。” 叶佳茗撅着嘴,“快一点。” 一个陌生的号码,叶佳茗的手还缠着他的脖子呢,他划开接听放在耳边,沉了声音,“哪位?” “我是韩念笙。” 房子里面这会儿安静的要死,而迟辰夫跟叶佳茗之间不过就这几公分的距离,叶佳茗听的清清楚楚,也看到迟辰夫一瞬间变了的神情。 他眼底分明是有些欣喜。 “信封里面还有你的名片,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韩念笙的声音哑哑的,听上去没什么情绪。 迟辰夫“嗯”了一声,“有事?” “你给多了,没有十分钟,你现在来医院,我把多出来的退给你。” 迟辰夫坐着没动,视线扫过还坐在他腿上,衣衫不整的叶佳茗,她瞪着他,显得很不高兴,他对着电话说:“不必了。”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迟辰夫坐直了身体,这还是韩念笙第一次主动开口要他帮忙,“什么忙?” “你来就知道了。” 说完,不等他回答,那边就兀自挂断了电话,一阵急促的忙音传过来,迟辰夫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这个小妮子,不知为何永远有种微妙的傲慢,可明明,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权力和底气在他面前耀虎扬威。 叶佳茗一脸不悦,“你跟那个韩念笙还纠缠不清?”、 迟辰夫放下手机,视线重新回到她脸上,手再次有了动作,不过,却是为她整理凌乱的衣服,“佳茗,起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不要!”叶佳茗小脸皱成一团,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去,“辰夫,你到底在想什么?明明说了要跟我结婚,却跟韩念笙纠缠不清!” 迟辰夫微微颔首,手在她背上轻抚,“我只告诉你苏黎死了,却一直没有跟你详细说两年前的事情。” 叶佳茗身体一下子僵硬。 “两年前,我做完手术之后,拖梁泽派人去C市找苏黎,本来是为了泄愤,但是中间出了意外,苏黎在跟那些人一起的时候,坠落山崖,掉进海里了。” 叶佳茗闻言,直起身来,摸着他的脸,看着他哀戚的神色,安慰他:“我知道你内疚,可这不是你的错。” “不,”他拉开她的手,“如果不是我,苏黎不会死……她曾经在我最低谷的时候照顾着我,最后,我却害死了她。” 他的眼眸夜一样深沉,声音因为沉湎在往事中显得忧伤无比,“可是她死了,我弥补不了她,就连一句想跟她说句对不起也做不到,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忘不了苏黎,所以韩念笙,是我忘记苏黎的一个机会,我不能放着韩念笙不管。” 叶佳茗冷了脸,站起身,看着他,“你想怎么管?” “帮助她,让她过上好一些的生活。” 叶佳茗冷笑了一下,“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 “就是说,不论我说什么,你都帮定了,是吗?” 迟辰夫没有说话。 “你走,”叶佳茗转身不看他,“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她对着窗口,在心底赌了一把。 要是以前的迟辰夫,断然不会在她生气的时候丢下她离开,可是现在呢…… 大约一分钟后,她听见了门被带上的声音。 她攥紧了拳头,恼火万分地拨通了梁泽的电话。 “叫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我约了韩念笙的主治大夫,明天会想办法让他再去给韩念笙做检查,到时候就能知道了。” “如果她不是韩念笙,那你打算怎么做?” 那边沉默几秒,“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真的确认她是苏黎,那不用你说,我也会想办法对付她!” ……… 夜凉如水。 半个夜晚的疯狂纠缠让顾梦雅几乎昏厥过去,睁眼又看到薛舜正衔了烟,靠着床头,静静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白月光映照在他俊美的侧脸上,生出几分寂寥,火星一明一灭,像打着节拍。 “有心事?”她问。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顾姐,我们到此为止吧,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见面了。” 顾梦雅一愣,一下子起身,“为什么?” “你也说了,你老公快回来了,我不想惹祸上身。” “你没说真话,你才不会怕这些。” “不是怕,是觉得麻烦。”他悠悠然又吸了一口烟。 她顿了顿,问:“是因为她吗?那个叫做韩念笙的?她给你多少钱你这么听她的?” “跟她没关系。” 她气结,明明多次看到他接到韩念笙的电话就变了表情,认定是他掩饰,她的口气也变得嘲讽:“薛舜,你是韩念笙的狗吗?这么听她话?” 薛舜没有说话,下床熄了烟,悉悉索索开始穿衣服,顾梦雅气恼地捞了枕头一把丢过去,砸在薛舜背上。 薛舜刚穿好裤子,沉了口气,转过身低头看着她,逆着月光,她看见他脸上冷淡而不耐烦的表情。 顾梦雅突然就有些害怕。 薛舜这个人,平时嬉皮笑脸吊儿郎当,但是在床上偶尔会爆发一股狠戾的劲儿,让人心理上觉得害怕,而身体上又克制不住地屈服在这种强硬之下,似冰火两重天,让她觉得欲罢不能,每当这时候他就是眼前这个表情。 可现在,不是在床底之间,她感受到他散发出的冰冷气息。 他弯身,捏住了她的下巴,“你跟我之间是交易,韩念笙跟我之间也是交易,她对我来说,跟别的女人没他妈的什么不一样!” 第31章 赌你的良心 迟辰夫到医院的时候,韩念笙就在住院部门前的小广场上抽烟。 九曲回廊的石椅上,她脱了鞋子,整个人都缩在上面,垂下去的手指间夹了烟,烟灰一不小心就抖落下去。 他站在她跟前,垂眸看着她。 晚上十一点了,广场上已经没有几个人,开口说话的声音伴随着夜风像是在旷野里面独白。 “我跟薛舜是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她吐了个烟圈,“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薛舜他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他看见她的长发被风吹拂着,在夜里像是一面诡异的纱,她说话的时候,沙哑的嗓音让那些陈述显得沧桑,这样的韩念笙又开始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了。 “你想跟着他,继续过那种为钱发愁还要挨打的生活?” 他反问。 “薛舜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看着远处,眼神有些游离,“他身上发生了太多事,像你们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是不会懂的,他有他的苦衷。” “那也不能成为他那样对你的理由。” 一支烟燃到尽头,韩念笙在地上按灭了,起身到几米外的垃圾箱扔掉,折回头,笑了笑,“迟辰夫,要帮我的话是你说的,薛舜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帮我,就得帮他。” 迟辰夫眉心紧锁。 “我知道你要帮我是看在苏黎的面子上,我不勉强你,你就直接告诉我,你帮还是不帮。” “你要我帮他什么?” “我要你帮他找回他的家。” “他不是孤儿吗?” 她走到他跟前,站定了,抬头看着他,“他父亲还在世的,不过在他八岁的时候,家里发生事故,他不得已流落到了D市的孤儿院,他父亲在L市也算名门,可他是私生子,所以很多信息被掩盖,以我们的身份,很难跟他父亲取得联系。” “他父亲是谁?” “薛舜当时太小,出事之后有些应激性障碍,不记得了,不过我们有他母亲的资料,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迟辰夫轻笑:“你这么确定我会帮他?” “我不确定,你随时可以转身走人,我只是在赌,赌你对苏黎的内疚到底有多深,赌你的良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直勾勾地凝视他的双眼,仿佛要看到他灵魂深处去。 她眼底的波光潋滟让他恍然有些出神,他想起之前的那个拥抱来,虽然不是苏黎,可抱着一模一样的她,他就能找到内心的宁静。 “帮薛舜,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愿意出十万抱我那么一下下,如果你让薛舜回到自己家,或许我可以给你更多……” 她轻佻的眉目间满是风情,柔若无骨的小手顺着他胸口蜿蜒而上,而后摩挲着他的喉结,动作充满挑逗。 她有苏黎的眼苏黎的鼻苏黎的唇,可她笑的就像个交际花,偏偏还是那个曾经好像有些傲骨的韩念笙! 她真是中了薛舜的毒了。 迟辰夫眼色一沉,一把拉开她的手,“是薛舜让你来找我帮忙的?” “不,是我想要薛舜回到正轨,他被人抛弃,过了太久颠沛流离的生活,性格才会这样扭曲,我想让他知道这世界还是有希望的,一个父亲,一个家,完全可以给他希望。” “所以你来找我,甚至不惜出卖自己就为了讨好他?” 她的手腕还被他攥在掌心,夏夜,她感到他的体温炙热,声音也带了微妙的怒意。 她转了转手腕,想要挣脱他,可他用了力气拽过去,低头凑近她,几乎面贴面,声音清冷:“我不管你以前跟薛舜惯出什么没皮没脸的毛病,以后,别用这张脸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做这种轻浮的事情……” 一阵脚步声靠近,骤然打断对话。 “韩念笙,你在做什么?” 凉薄的男声低沉响起,迟辰夫和韩念笙不约而同看过去,白月光下,修长的人影,不是薛舜又是谁? 而她跟迟辰夫还保持着那个怪异的姿势。 薛舜走到了两个人跟前来,定定看着迟辰夫,“放开她。” 第32章 你才是配不上她的那一个 深夜,冷冷清清的回廊边。 迟辰夫冷笑了一下,放开了韩念笙,看着薛舜。 “别人碰她不得,那你自己呢?”迟辰夫慢条斯理道。 薛舜一把将韩念笙拉到了自己背后,全然一副高度戒备的保护姿态,“我的女人,别人自然碰不得。” 从韩念笙口中听到过无数次的名字,迟辰夫,现在这个人就站在眼前了,薛舜脑海中倏尔回闪过的,却是当年在海边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她以最无助而痛苦的姿态出现,都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 迟辰夫反唇相讥:“你的女人数的过来么?” 两人之间气氛紧张,一触即发,韩念笙在薛舜身后拽住他衣角,“别说了……” 薛舜攥了拳,转身拉起韩念笙的手,刚要走,迟辰夫的声音又合着夜风悠悠飘过来:“跟着你,她过不了安稳日子……” 这一次,韩念笙没能拦住薛舜,薛舜扭头一拳头就冲迟辰夫脸上去了。 “总比你强!” 这一拳实打实没留什么后路,生生把迟辰夫打退好几步,脸颊像是被什么碾压一样,痛感沉钝,一股子血腥味儿在嘴巴里面弥散,迟辰夫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薛舜这愤怒来的有些意想不到,可是他也不能坐以待毙,薛舜第二拳挥过来的时候,他抬手挡住,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说的是事实。” 薛舜咬牙切齿,满脑子都是两年前的苏黎,气血控制不住地往脑门直涌,一把揪住迟辰夫衣领,“你才是配不上她的那一个!” 韩念笙完全傻了,这会儿才回过神,使劲拉了薛舜一把,“你发什么神经!” 薛舜的动作停住了,似是难以置信,看着她,“你替他说话?” 她神色一滞。 电光火石间,她恍然意识到他的愤怒源自于哪里。 迟辰夫自然不会明白个中原委,在薛舜愣神的时候一把抓住他手腕就扭了过去,反被动为主动,一下子将薛舜压制住。 薛舜手臂被他压在身后,动弹不得,心里却都是韩念笙刚才那句话,她带着抱怨和责备的语气。 “迟辰夫,你也放手,别碰他!”韩念笙急得要死,抓住了迟辰夫的手就往开扯,可是她力气太小,他的手纹丝不动。 迟辰夫冷静看着她着急又慌乱的模样,撇撇嘴,“是他先动手的。” 说话间,手上又使了力气,四下一片静谧里听得见骨头喀喀作响的声音,韩念笙急的快要哭出来了,“你放开他,算我求你!” 薛舜姿势太过被动,手上使不上什么力气,声音恶狠狠:“求什么求!韩念笙你给我滚一边去,看见你就烦!” 迟辰夫顿了顿,松开手,薛舜一下子往前冲了好几步,扭着手腕转身。 韩念笙赶紧跟过去,“你没事吧?手受伤了吗?” 薛舜没说话,冷冷看着迟辰夫。 韩念笙的注意力全都在薛舜的手上了,而迟辰夫迎上薛舜的目光,“我不是来跟你抢女人的,我不过是想帮她。” “多管闲事。” “如果我帮你找到你的父亲呢?” 薛舜怔住,看了一眼韩念笙,而她也正看着他,旋即,他笑了,面向迟辰夫:“你有什么目的?” “我帮你找到你的父亲,你不准再打她。” 薛舜拧着手腕听完,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只要你找得到。” 迟辰夫没再说话,摸摸脸颊,看了一眼一直在看着薛舜手的韩念笙,转身离开。 帮助韩念笙,像是一件热脸贴了冷屁股,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她不愿意离开薛舜,又吃定了他会帮她,这样厚着脸皮跟他提要求,可是,他却没办法拒绝。 明明一个很有脾气的小妮子,却因为爱情低到了尘埃里,甚至不惜出卖自己,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他告诉自己,这都是因为她有一张苏黎的面孔,因为他欠着苏黎的。 广场空旷,夜色苍茫,他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踽踽独行,步伐是虚浮的,他恍恍惚惚地想起,曾经这世界上,也是有这么一个人,这样专注地看着他,这样一腔热情地爱着他的。 可是,那都是很久之前,恍若隔世,并且,永不再来了。 …… 薛舜一路是被韩念笙拉着回病房的。 他第一次见到迟辰夫,那个曾经苏黎爱的死去活来,最后却要致她于死地的男人,他动手打了他,他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有错,可是韩念笙却看着他问他发什么神经。 他想,也没错,他是神经了,皇帝不急太监急,他只是看到他抓着她的手,就觉得大事不妙,疑心她是不是又给迟辰夫欺负了去?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手腕那里还火辣辣地痛,两个人沉默着回到病房,韩念笙找了些冰块来给他敷手。 壁灯昏黄的灯光下,韩念笙一垂头,那发丝就一缕一缕,拂过他的手臂,微微痒,连心也跟着痒痒。 他静静看着她,壁灯的光给她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他看她弯弯的眉,扑朔的眼睫,心里有什么在躁动,突然就伸手抓住了那一缕发丝。 她一愣,抬头看他。 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彼此的吐息轻轻浅浅地相撞,他的心跳一下子就失了节奏。 第33章 你觉得我打他是因为我嫉妒? 韩念笙还没说话,薛舜心慌的自乱阵脚,放开她的头发,别扭地别过脸去,“我打架就没输过,要不是你拦着,哪儿会有空子给他钻。” 韩念笙看着他已经发紫的手腕,叹口气,“你怎么能突然就动手呢?” 他沉默着。 她又好心地劝:“我知道你看迟辰夫不顺眼,觉得同人不同命的,其实迟辰夫这些年在迟家,未必过的好,宋子涵待他也不怎么样……” “你觉得我打他是因为我嫉妒?”他打断她的话,抽回手,摸了一下鼻尖,很不自然地道。 “不然呢?” 他回头看着她,似乎是在思索,过了几秒,神情恢复漫不经心:“算了,就当是为这个吧。” 他看着韩念笙收拾医药箱,想了想,问:“你在想什么?叫迟辰夫给我找父亲?如果他告诉宋子涵的话……” “所以才要他做这件事。”韩念笙已经走到了窗口,扭头淡淡地笑,语气冰冷得如同鬼魅,“你不想知道吗?当迟辰夫知道你的身世,他会怎么做?” …… 隔天。 那是在韩念笙收拾准备出院的时候,电视里面播送了一条新闻。 L市知名企业家迟辰夫和叶氏千金叶佳茗的婚讯。 都是名门望族,门当户对,新闻里面放出两个人在大学时期就曾经交往的消息,附上了那时候他们的合影,照片里面两个人都在笑,很幸福的样子。 韩念笙缓缓坐在病床上,看着电视机,直到最后,听到这个月底他们要举行订婚仪式的消息。 这就是迟辰夫和叶佳茗所处的世界,一场婚事,万众瞩目,让她避也避不及,逃也逃不过,非要这样看着他们的幸福。 她坐了一会儿,起身摸到烟,点了一直,手微微发抖。 什么叫恨? 这就是。 本能的,身体的反应,她突然想推翻所有的计划,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呢?干脆去直接杀了迟辰夫好不好? 心口中一股怨愤,像是要爆炸了,她熄了烟,又弯下身去,整个人在地上缩成了一团,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恍惚,有人推开病房的门进来了,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 “韩念笙……韩念笙?” 她心口痛得要死,抬头循声看过去,是她的主治医生,闫大夫。 “你没事吧?伤口又疼了吗?”闫大夫关切地问。 她反应有些迟钝,慢慢地摇了摇头,被闫大夫扶着起身,安顿到床上。 “你这样怎么出院……”闫大夫絮絮叨叨。 她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花了好几分钟,才把思绪拉回来,再看闫大夫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他受伤了,脸颊高高肿起,眼睛那里青紫,前额还贴了纱布,她打断他的唠叨,问了句:“你怎么跟我一样挂彩了?” 他一愣,晦气地叹气,“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情,虽然我觉得你还需要休养,但是我也确实不能留你在医院住下去了,似乎有人要找你麻烦。” 韩念笙疑惑地听着。 “有人找到我,出钱让我给你做检查,要看你身上什么胎记……这属于病人隐私,我当然不愿意,结果对方就动手打人,还威胁我,这真是……你还是快点出院吧。” 韩念笙听的背脊发凉。 “是谁干的?” …… 夏日沉魇的午后,T.S.传媒总部。 前台两个姑娘耷拉着脑袋,困得要死的时候,眼前风似的飘过来一道白影。 “我找梁泽。”一个沙哑的女声传过来。 来的人气势不小,前台看过去,长得水灵灵的一个姑娘,着白裙,正看着她们。 一个姑娘问:“有预约吗?” “没有。” 韩念笙在前台脸上看到不屑的表情,真是烦透了这些大公司错综复杂的工作流程,她说:“你打电话给他,就说韩念笙找他。” 另一个姑娘说:“梁特助这两天似乎没有上班……” 韩念笙心里更烦躁了,“他办公室在哪里?” “对不起女士,梁特助在顶层总裁办那边办公,你是不能直接去的……哎,你等一下,你不能直接上去的!” 韩念笙一边在心里吐槽这前台小妹,一边拔腿就往电梯间走。 于是,迟辰夫从九楼会议室出来,跟陈秘书正要上电梯的时候,看见了电梯里面双手抱臂,气势汹汹的韩念笙。 “你怎么来了?”迟辰夫走进电梯。 韩念笙看见他,视线先是落在他稍微肿了一点的侧颊上——那是薛舜打的,可脑子里面一下子又想起早上听到的新闻来。 她攥紧了拳头,别过脸,不理会他。 他只觉得她莫名其妙,站在她跟前低头,“我在问你话。” 陈秘书站在电梯一角,眼前俊男美女的组合好登对,而韩念笙别扭的模样,迟辰夫蹙眉耐着性子说话的表情,让这一幕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儿情侣闹了什么矛盾,他觉得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只好尽力缩在角落里面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韩念笙保持着那个拧着脖子的别扭姿势,冷着脸,对迟辰夫的话置若罔闻。 韩念笙耍起小性子来的时候,实在像是小孩子,他觉得有些好笑,一把扳住了她的下巴,被她厌恶地躲开。 “别碰我!” 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 陈秘书要哭了,他家总裁大人可是今早刚刚公布了联姻婚讯的人啊,现在就在这里调戏别的女人,还丝毫不避让,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迟辰夫沉了口气,把手里的文件扔到陈秘书怀里,“陈秘书,你先出去。” 陈秘书迫不及待地在最近的楼层下了电梯。 这下继续上行的电梯里面只剩下两个人,迟辰夫一步一步逼近韩念笙,迫得她不停后退,直至后背抵上墙壁。 已经被逼到墙角,她不得不抬头,警惕地看着他,“你干嘛?” 第34章 胎记 韩念笙整个身体缩在电梯小小的拐角里,连挪都挪不得,铺天盖地的全是迟辰夫的气息,近在咫尺,她突然就不敢抬头,害怕眼底的情绪会出卖自己。 两年多了,这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气息,再一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却只能带给她愤怒和悲哀。 他的手又抬起,触到她下巴,这一次一把攥住了,再不给她闪躲的机会,强迫她抬头与他对视。 她竭力掩饰好自己的情绪,迎上他的视线。 “我在跟你说话。”他重复一遍,近距离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混合烟草气息,他莫名地思绪游离。 她澄澈清亮的眼眸,小巧的下巴,分明是苏黎的模样,而这样瞪着他的表情,苏黎绝对不会有,但是…… 跟苏黎一样,她也有这么个毛病,爱咬下唇。 他所能看见的苏黎,还停留在很久之前,那时候,苏黎每次见到他,总会这样下意识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有些胆怯的模样。 像是苏黎,又不是苏黎,昨晚看韩念笙围着别的男人转,被人家骂了还要粘上去,他心里不舒服到极点,想要把她拽出感情的死角,可是他凭什么? 他想着,有些出神,在她下巴的手力度放缓了,慢慢摩挲,拇指往上一点,就触到了她的嘴唇,娇软的像是花瓣一样的触感,他鬼使神差地想象如果吻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电梯到达顶层,“叮咚”一声开了门,韩念笙瞥见契机,抬脚就踩了迟辰夫一下,他正神思恍惚,没提防,本能地倒退一步,韩念笙瞅准空隙从他身侧跑了出去。 真是没料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击。 “韩,念,笙……”他沉着脸从电梯走出来,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白色长裙翩翩,她似乎在寻找什么,步伐飞快,像是一只飞舞的白蝴蝶,四下扫了一大圈,隔着玻璃看那几个小隔间,最后又转回了他跟前。 “梁泽不是在这里上班吗?” 他的脸拉的更长。 她来,就是为了找梁泽? 他指了指自己刚被她踢到的地方,“你是不是该为你刚刚的行为做个解释?” “谁让你……”她顿了顿,声音小下去,“刚才摸我……” “是谁不久之前还跟我谈皮肉生意来着?”他看着她撅嘴的模样,心底发笑。 “……”她看出他刻意调侃,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就告诉我梁泽在哪里嘛……” 这句话的口吻近乎撒娇,明明依然是那沙哑的女声,却让他忍不住要缴械投降,“梁泽这几天没有上班,你找他做什么?” 韩念笙咬牙切齿,“他打了我的主治医生!” 迟辰夫皱眉:“原因呢?” “找什么乱七八糟的胎记,气死我了……”她攥着拳头,一脸气愤,“都说了我不是苏黎,你们一个一个没完没了的,再说有什么事儿冲我来啊,找我医生的麻烦?这事儿我要不跟他算算我就不信韩!” 他愣了一下。 梁泽在他面前可是口口声声否认韩念笙跟苏黎之间的关联,如今居然在暗地里调查? “你知道梁泽在哪里吗?”韩念笙又问,“我今天一定要找到他,跟他说个清楚的。” 他默了几秒,“我带你去找他。” 他想,他也需要当面问问梁泽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何况…… 韩念笙这嚣张跋扈的小妮子,现在正在气头上,疯疯癫癫的,放她一个人去找梁泽,他也不放心。 …… 两个人最终在一家商务会所的包厢里面找到梁泽。 这里是梁泽时常跟他那些黑道上的兄弟厮混的地方,聚集很多皮条客,吸毒者,还有小姐,挂着高档商务会所的头衔,里面进行的大都是些苟且之事。迟辰夫一直知道这个地方,但是没有来过,今天一路找过来,在包厢里面看到被两个女人缠住的梁泽,觉得心情复杂。 原来,这就是梁泽之前的生活。 如果梁泽不肯服软,以后也将会一直继续这样的生活。 韩念笙一进包厢,沙发上就有人骚动,其中一个猴子一样精瘦的男人看见韩念笙,一下子就低了头,几乎是猫着腰往外走。 韩念笙看了一眼,咬咬唇,回头指着梁泽,“梁泽,出来说话。” 梁泽的表情很意外,显然觉得他们是不速之客,很是扫兴地清了场,前后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包厢里面只剩下三个人。 迟辰夫扫视桌上堆放的空酒瓶,“梁泽,你最终选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梁泽没有说话,过去的两天,他在内心挣扎了很久。 迟辰夫说的话是对的,他从前也不过是个街头小混混,真真是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迟辰夫,才有机会进入T.S.这样的公司里面做事,他没有很高的学历,没有什么特别的技术本领,从T.S.出来,他依然是那个一文不名的街头混混。 他为叶佳茗打抱不平,特意让叶佳茗看到迟辰夫为了那栋房子发脾气,承受迟辰夫的愤怒,可是最后呢…… 最后,这个早上,他在电视上看到了迟辰夫跟叶佳茗的婚讯,就连订婚的日子都已经确定好了。 到头来,他不过是白费力气。 所以当见到那个医生,被拒绝的时候,他头脑不清地动了手,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什么都要靠暴力去解决,去发泄。 他举起酒瓶,又喝了一口酒,“你带着韩念笙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给我上政治课的吧?” 韩念笙一步冲到了前头,“梁泽,今天要找你的人是我,我问你,凭什么打闫大夫?你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找我?” 他垂着头,找不到辩解的理由。 迟辰夫说:“梁泽,韩念笙和苏黎是不同的两个人,这是你跟我说过的话,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梁泽扶着额头,笑了一声,抬了头,看着韩念笙:“我没别的意思,韩念笙的腰上有一块胎记,我直接跟你说,你会给我看么?” 韩念笙怔住,目光直接地对上了梁泽眼中的质疑。 他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希望她是苏黎,因为如果是,他就不得不再想办法除掉她,以掩盖他两年前犯下的罪行。 可是她对着一个护士遮遮掩掩,而那医生又不愿意配合,让他无法不杯弓蛇影胡思乱想。 片刻,韩念笙突然笑了,“不就是想看我的腰上的胎记么?我满足你。” 说完,在梁泽和迟辰夫惊诧的注视里,她拉开了白裙侧面的拉链。 第35章 我来捡你回去 韩念笙拉开拉链,刚要扯开了让梁泽看个清楚,面前一道黑影闪过,迟辰夫已经挡在了她前面,侧着脸,声音不悦:“把衣服弄好。” “我让他看了,他就该死心,不再找我的麻烦了,一劳永逸。”她动也没动,振振有词。 “我说,把衣服弄好。”他重复了一遍,嗓音低沉,浑身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威慑气息,“别再让我说第三次。” “……”韩念笙盯着眼前的背影,抗议,“那你有更好的办法?” 他回头看向梁泽。 梁泽没有说话,站起身,视线平直地对上迟辰夫。 看韩念笙的样子,刚才的确是铁了心要让他看那所谓的胎记,这让他越发捉摸不透,可要是看到了,多少是一颗定心丸,然而迟辰夫这一挡,后面的人被遮了个严实。 “我觉得韩念笙这主意不错,如果真有胎记,没必要遮着掩着。” “一个女孩子,凭什么要为一个莫须有的质疑对别人展露自己的身体?” 迟辰夫也盯着他,深邃的眼底不起波澜。 梁泽失笑:“莫须有?你看看她那张脸,你敢说你现在已经百分之百确定她跟苏黎没有关系?” “就算有关系又如何?” 包厢暧昧的流光回转,迟辰夫稳稳站在韩念笙前面,俨然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梁泽撇撇嘴,“我都忘了,你跟苏黎那女人生活过一段时间,怎么着?睡出感情来了?现在连个替身都要护着,你可是快要结婚的人!” 迟辰夫面无表情,冷眼看着梁泽,不言不语。 “我真替佳茗觉得不值。”梁泽还带着酒意,往前走了两步,有些踉跄,“你明明不爱她,为什么要跟她结婚?” 迟辰夫依然没有说话,脸色却微变,转身低头看着韩念笙,“把衣服弄好,我们走。” “让他看一下而已,不就是腰吗,没关系的……” 她话没说完,兜头落下一件衣服,迟辰夫的外套西装已经披在她身上,他拉住前襟合紧了,不由分说推着她就往出走。 韩念笙一路很被动地被推了出去,然后像是塞什么东西一样地给塞进了车。 她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缩了缩,迟辰夫的衣服对她来说太大,总是要滑下去的样子,她伸手拽了拽,闻见外套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小手无意识地就把衣服给攥紧了。 迟辰夫上了车之后,没有立刻开车,坐了一会儿,直视着前方,良久,开口道:“女孩子要懂得自爱,自己的身体,自己要保护好,以后不要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就对男人展露自己的身体,也不准再像那天晚上一样,为了薛舜用自己身体跟人交易。” 韩念笙把衣服攥的更紧了,眼前雾蒙蒙的。 原来迟辰夫也会温柔,只可惜这份温柔来的太迟了。 她别扭地别着脸看向车窗外,声音比平时更加嘶哑:“你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迟辰夫把车钥匙插好,叹口气,“薛舜连自己都管不好。” 顿了顿,踩下离合,“说到薛舜,你回头把他的资料给我,我查一下他的身世。” 韩念笙用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车子驶动了,她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街道,慢慢地,仿佛自言自语地问:“你……就不担心我是苏黎?” 迟辰夫没有说话。 他的思绪也是一团乱麻,很多时候他会想,如果她是苏黎,多好,那他犯下的错还有机会补救,可是也会害怕,如果她真的是苏黎,他该如何面对她? 如果是苏黎,他连这样死缠烂打一般缠着她的勇气都没有,那内疚太过沉重,尤其是在他如今念及共同生活的日子里,她对他的百般好,他就越是不敢想苏黎的死。 沉默了很久,他回答她的问题:“……你不像苏黎。” 她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刻意曲解他的意思,口气嘲讽,“苏黎就很自爱吗?我看不见得,要是自爱就不会做人人唾骂的第三者。” 耳边响起刹车尖锐的嘶鸣,她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前倒了一下,她摸着脑袋起身,“你发什么神经?这里不能停车!” 他侧过脸来,静静看着她,依然是那张扑克脸,眼眸深而黑,像夜一样沉,明明夕阳的余晖打在他的侧脸上,那么温暖的光晕,可是他的表情像是一块亘古不化的冰。 她也看着他,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怒气。 她也很了解,迟辰夫这个人真正生气的时候,通常不会谩骂或者指责,而是不屑于再多跟对方说一句话。 几秒后,他一言不发地倾身过来解开了她的安全带,从她身上抽走了自己的外套扔在后座上,不经意瞥见她还没来得及拉上的拉链那里,一段葱白的腰肢,他正要凑过去给她拉,她往后缩了一下,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他抬头,跟她的距离不到五公分,看见她眼底的不安和忐忑,看见她咬着嘴唇,白皙的皮肤,精致的眉眼,这个表情让她与苏黎过分相似……相似到,他想要把她抱在怀里,想要好好保护起来,想要杜绝所有伤害她的可能。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要触碰到她的脸颊,却因为她眼底的恐惧而颓然放弃了,他坐了回去,“把衣服弄好,下车。” “这里可是西郊……”她想说,距离她的住处还有很远。 “不要让我重复。” 她无语,把拉链拉好了,推开车门,听见他的声音又冷冷传过来:“韩念笙,管好你的嘴,我不想再听见类似的话。” 韩念笙下了车,然后车子就真的绝尘而去了。 她在原地跺了一下脚,满怀怨念地掏出手机来,给薛舜打了个电话。 “我被扔在西郊了!”她张口就是抱怨。 那边停了一下,“迟辰夫吗?” “嗯!”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委屈。 薛舜低沉的声音里面融入一丝笑意,“在哪里?” L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从南郊过来,也要老长的距离,韩念笙挂了电话之后就在路边的绿化带那里呆呆看着来往的车辆,结果还不到半个小时,就听见了摩托车轰然而至的声音。 薛舜开雅马哈R6,停靠在路边,取下头盔,露出一张妖孽的脸,痞气十足,勾着唇角,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看了一眼韩念笙,“我来捡你回去。” 第36章 我只需要知道他害了你 抵不过韩念笙的怨念,薛舜最后带她到了海边。 明明是在海里死过一次的人,却没有对海产生恐惧,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到海边,只是静静地看着,听海浪的声音。 已经是晚上,海滩上没有多少人,韩念笙就那样看着不远处的灯塔一明一灭,幽幽地开口道:“今天,迟辰夫给我上了政治课,还很生气赶我下车,因为我说了苏黎的坏话。” 薛舜懒洋洋地坐在海滩上,眯着眼,看着她的背影。 她继续:“你说,是不是很可笑?明明要杀我,现在又做出这副维护的姿态,是要给谁看?” 薛舜低下头去,手在沙子里面打了个来回,然后看砂砾一点一点漏下去,慢悠悠问了句:“怎么?你被感动了?” “不是感动,只是听到他的说教,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如果我当初懂得自爱,也许我们都不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 他蹙了眉,“他说你不自爱吗?” “不是他说,是真的啊,”她回过头,看着他,“自爱的人会去做小三?” 她的声音合着海风,有些飘渺。 “薛舜,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跟迟辰夫之前的事情吧。” 他站起身,走到她跟前,低头看见她黑而亮的双眸,湿漉漉的像是笼罩着一层雾气。 他的心底有些压抑,“如果难过的话,不必说,我只需要知道他害了你,就够了。” 她仰着脸,明明还在笑,却充满嘲讽,“不,薛舜,我真的是小三,是迟辰夫和叶佳茗故事里面的恶毒女配,我就是那种恶心的女人,明明知道迟辰夫有女朋友,还不择手段爬上他的床……” 海浪澎湃,薛舜凝视着她的眼,整个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归于宁静。 …… 那时候的苏黎,好像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虽然有张漂亮的脸孔,但是过分安静,在人群中,很容易被忽视掉。 她对迟辰夫的感情是沉默而持久的,从未说出口,从高中到大学,报同样的金融管理专业,同一个班级,整整几年的时间,眼看着迟辰夫有了女朋友,眼看着他和叶佳茗出双入对。 毕业后,迟辰夫在继承家族企业之前特意选择了别的公司进行历练,而她又跟了过去,他以为那是巧合,却不知道她为了那个“巧合”花费了多少心思。 她不善言谈,也从来没有主动出击的勇气,本来以为幸福就是跟他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后来却听到消息,叶佳茗要去法国学习芭蕾,而他打算一同过去了。 那是公司内部为迟辰夫举办的饯别酒会,叶佳茗当晚有事,没有来,而迟辰夫被没轻没重的同事灌了太多酒,最后大家散伙,苏黎只得将他送到附近的酒店。 其实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想太多,是迟辰夫醉的厉害,在她帮他脱外套的时候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压在床上,狠狠亲吻,他叫着叶佳茗的名字,抱着她,手在她身上流连。 她明明可以推开,然后离开,那样,以后的悲剧也不会发生,可她被迷了心窍,她在他的亲吻里面沉沦,她想,她的第一次一定要给最爱的人,既然他已经要离开了,哪怕只有这一夜,她想要忘却眼前的所有阻碍,想要拥抱他。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那个夜里的他多么温柔,炙热的唇舌和手膜拜她身体的每一寸,她往日里觉得好像奢望一样的亲吻雨点一样地落下来,在眉,在眼,在鼻尖,在唇,在锁骨,在心口…… 心跳声好像擂鼓一样,她做了坏事。 他进入的时候,撕裂一样的疼痛,她生生地咬着嘴唇忍着,不敢叫出声来,她怕一出声,他就会发现不是叶佳茗…… 她曾经就卑微至此。 第二天早上,她张开眼的时候,迟辰夫已经醒了,并且已经洗过澡,穿戴整齐,坐在酒店房间临着窗口的椅子上,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他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可是在这样一个夜晚之后,哪个女人想听的会是这一句? 那个瞬间,苏黎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却觉得他像是个衣冠禽兽。 她沉默着,拖着像是被碾压过一样的身体,开始穿衣服,迟辰夫又说:“我可以补偿,你开个价吧……” 话没说完,在白色被单上看到殷红的血迹,他说不下去了,她也听不下去了。 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用这个来要挟他什么,可他居然说可以给她钱?! 她穿好衣服,步伐不稳地往外走,身体和心口的疼痛似乎叠加了,锥心一般,而当她推开门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叶佳茗。 叶佳茗难以置信地看着屋内的两个人,愣了几秒,往前走了几步不由分说地一巴掌就甩在了苏黎的脸上。 那一记耳光,打得苏黎耳朵嗡嗡作响。 第37章 来者不善 发烫的脸颊,耻辱,还有惭愧,让苏黎抬不起头来,迟辰夫一下子冲了过来,却是直接奔着叶佳茗而去,“佳茗,你听我解释……” 叶佳茗甩手就走,迟辰夫就这样一路追着去了,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站在门口,靠了墙壁,身体无力地滑下去,坐在地面上,慢慢地,呜咽出声来。 迟辰夫在追进电梯之前,其实有听到苏黎的哭声,他也迟疑了,只是几秒的时间,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去追叶佳茗,没有折回去。 那个时候,迟辰夫恨透了苏黎,然而时至今日,再想起那天苏黎悲痛欲绝的哭声,他却忍不住觉得心痛。 他又回到了雅苑,在空荡荡的,已经被梁泽破坏的不像样的房子里,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回想曾经他就在这里,而苏黎软言软语,耐心地跟他说话,叫他好好吃饭…… 有一瞬间,他觉得他好像真的听见了她的声音,可是睁开双眼,面前一片虚空。 一片静谧之中,他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他从未觉得这样孤独过。 …… 两天后,陈秘书从韩念笙那里拿来了薛舜和薛舜母亲的资料,迟辰夫在办公室翻了翻,看到薛舜母亲的名字。 薛绍音。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送过来的信封里面还有一个脖子上的挂饰,是一个磨损的不像样的弹壳和一块金属的牌子,上面有些英文字母,已经很模糊,他正看着,手机响起来。 是宋子涵的来电。 “你最近跟佳茗不是闹别扭么?我今晚叫了佳茗来家里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不是商量的口吻,简直就是命令。 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两天他几乎都忘记了跟叶佳茗之间的事儿,现在宋子涵提起,他才开始觉得头疼。 可逃避总不是男人的做法,他想了想,应下来:“好。” 忙完一天的工作,他随手把装着资料的信封带上了,独自开车回了迟家老宅,走进大厅的时候就见宋子涵迎了上来。 “今天你可得把叶佳茗给哄高兴了,这眼看就要订婚了,总闹别扭可怎么行?别总等着我这个当妈的给你操心,你自己也要上心啊,你知不知道叶氏的融资有多重要?” 一上来就是说教,迟辰夫拿着那个信封有些不耐烦地挡了挡,觉得万分头痛。 “你别不爱听,要不是我,鬼知道你跟叶佳茗这事儿还能不能成……” “不能成又如何?”迟辰夫反问了一句。 宋子涵登时拉下脸。 迟辰夫自己话出口也愣了一下。 无心之言却是实话,现在对于和叶佳茗的联姻,他似乎觉得只是为了融资而去结婚,于他而言,已经失去了其他的意义。 宋子涵还想再说什么,迟智宇走了过来。 迟辰夫有些意外,“爸,你不是在洛城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迟智宇年近花甲,但保养得当,并不显老态,整个人精神斐然,到现在还把持着迟家另外两个涉及了理财和酒店的大公司,看见迟辰夫,他点了点头,“你月底就要订婚了,我自然要回来的。” “你看,连你爸都跟着操心。”宋子涵跟了一句。 迟辰夫顿时醒悟,看了一眼宋子涵,心里明白这又是宋子涵用来施压的手腕,这一次换成了迟智宇,他也不好发作,只好闷声道:“我会处理好的。” 不久,叶佳茗来了,见到迟辰夫,表情分明有些不自然,可顾及两个老人在,两个人都按下心头那些不快,粉饰太平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宋子涵执意要求迟辰夫和叶佳茗留宿,迟辰夫无谓地点头,叶佳茗有些不好意思,可经不住宋子涵软磨硬泡,最终也答应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宋子涵没有给叶佳茗安排卧室,而是要她睡在迟辰夫的房间里。 “反正都是我们迟家的媳妇了,还怕别人嘴碎不成?”宋子涵拉着叶佳茗的手,好像多亲热似的,一路把她带到了迟辰夫卧室里,叶佳茗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迟辰夫在卧室看那些关于薛绍音和薛舜的资料看到一半,看见进来的人,一愣。 宋子涵看来是真心急了。 他有些无奈,“妈,如果佳茗不愿意的话就安排一个卧室吧,这么多房间……” 宋子涵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是什么话,都要结婚了,住在一起也是天经地义的,不然别人还以为你们感情不合呢。” 迟辰夫和叶佳茗面面相觑。 感情不合,真是实至名归。 迟智宇路过门口,听见卧室里面的争端,走了进来,沉着脸:“怎么了?” “是这俩孩子,好好的非要分开休息……”宋子涵忙不迭地解释。 而迟智宇却在不经意之间瞥见了迟辰夫桌子上摊开放着的资料,以及那个破损的弹壳挂饰。 后面宋子涵说了什么,他都听不见了,脸色骤变,像是见了鬼,愣在原地好久,别人叫都听不见,他慢慢往桌子那边走过去,手有些哆嗦地,拿起了那个弹壳。 宋子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桌上的资料,看见“薛绍音”三个字,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迟辰夫跟叶佳茗都有些困惑。 “辰夫……”迟智宇的手抖的厉害,一手摸着资料上薛绍音一张小小的照片,另一只手还拿着那弹壳,声线不稳地问:“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拿来的?” …… 韩念笙受伤的这段时间,花店也关了,等到她回去看的时候,之前存的一些花苗都死了,她郁闷的要命,一边在心底暗暗骂薛舜这小子不操心,一边收拾那些死了的花苗。 开花店是韩念笙自己的主意,她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本来她还想让薛舜跟她一起守着花店过活,可惜薛舜不愿意,一直扬言男人要赚大钱,现在韩念笙才知道,他的大钱原来也是从女人那里赚来的…… 她有些无奈地叹气,慢吞吞地把花苗收拾到了一个垃圾袋里面,正要去扔的时候,被挡在了门口。 六七个陌生的男人,面目看起来有些凶悍,进门,四下打量着整个花店,韩念笙拎着垃圾袋,有些困惑。 “本店还没有开始营业,你们是……?” 为首的一个男人微胖,满脸横肉,面相有些猥琐,站在韩念笙跟前问:“薛舜人呢?” 她一愣,回答:“他现在不在这里。” “……他人呢?”男人一边慢悠悠地问话,一边转到了她身后去,那意味不明的目光从头到脚地打量她,让她有些不舒服。 来者不善。 韩念笙放下手中的袋子,直起腰,侧了脸对那胖子说:“你们找他做什么?” 她攥了拳头,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毕竟对方有这么多人,全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压迫感极强。 “有人想要给他点儿教训,”胖子顿了顿,绕到了她前面,凑近她,几乎脸贴脸,她有些恶心的别过头,被胖子一把攥住了下巴,他继续道:“还有你,韩念笙。” “是谁……” “你是活该,”胖子打断她的话,“谁让你要跟着薛舜?” 她心中充满恐惧,咬着唇,一瞬不瞬地盯着胖子看,“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胖子挥了挥手,另外几个男人开始在店里乱搬乱砸,花篮,瓷质的花瓶,吧台那里放的笔记本电脑……所有的东西,无一幸免。 她着急了,冲过去要拦,被那胖子一把拉住了,狠狠推倒在地上,地面上的瓷花瓶碎片一下子扎在她手臂上,后背上…… 新伤叠加旧伤,她忍不住痛吟出声。 “理由是吧?”胖子居高临下看着她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薛舜就是理由,你要是继续跟着他,这事儿还没完!” 第38章 我改变主意了 那几个男人走了之后,韩念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袭白裙又被血浸染,她动作缓慢地摸到吧台那里,一边找医药箱,一边给薛舜打了个电话。 “你是不是又得罪了什么人?”她开门见山地问。 电话那头薛舜的声音微微喘,间或传来女人的低吟,她纵然是再迟钝也听得出他在做什么,心里登时就是一股子火气。 “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你说哪个?”那边的语调还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 “有人找你找到店里来了。”她沉声道,可是手已经气得直发抖,“他们砸了我的店,说我跟你在一起,是我活该。” 那边愣了愣,“是什么人?” “你问我?”她气冲冲。 那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声音小下去:“可我跟顾梦雅已经分手了啊,现在这几个客人据我所知没有结了婚的,最近我也没惹什么事儿啊。” “没事怎么会有人上门来砸店?而且对方肯定很清楚你跟我的关系,不然根本不会找到这里来。” 薛舜沉默半响,突然说:“会不会是因为那份资料?” 她一愣。 “你把资料刚给迟辰夫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些人又是冲我来的……或许是迟辰夫搞明白我身世之后把资料给了宋子涵,迟辰夫也知道你跟我的关系,这样,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韩念笙静静听着,咬紧了嘴唇,脸色发白,像是被抽了魂魄。 薛舜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宋子涵当年未能斩草除根,如今薛舜再次出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她当初把资料给迟辰夫,就是想知道,第一个来找薛舜的,会是迟智宇,还是宋子涵。 如果迟辰夫把资料交给宋子涵,那宋子涵少不了要找薛舜的麻烦,如果是迟智宇,按理说应该是想办法父子相认,说这是在赌迟辰夫的良心,丝毫不为过。 现在有人找上门来了,一来就砸店,还威胁她,怎么可能是迟智宇? 薛舜还在电话那头说着什么,她敷衍地挂了电话,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来,攥紧了拳头。 这段时间,迟辰夫在她面前真是苦情的要死,还为了苏黎跟她发火……有那么些瞬间,她几乎真的要信了,他是真的在内疚,他也许,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坏。 可他跟宋子涵站在一边,就连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都不维护。 现实真是打脸,原来,这就是他的良心。 …… 迟辰夫没有想到,从韩念笙那里拿来的资料,会在家里掀起轩然大波。 叶佳茗跟他之间的矛盾整个儿被撇到了一边,他被迟智宇叫去书房,整整盘问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出来再被守在门口的宋子涵叫去,又是连番的问话,几乎招架不住。 到凌晨三点,他在震惊中,理清了思路。 薛绍音,薛舜的母亲,就是迟智宇当年在外欠下的风流债,也是宋子涵不惜伙同黑道制造一起车祸杀掉的那个女人。 当时宋子涵是想连孩子一起解决掉的,只可惜,得到的信息有误,那孩子不在车上,所以薛绍音死了,而那孩子下落不明,宋子涵本来还想继续追查,可是在那个时候,迟智宇发现了宋子涵所做的一切,阻止了宋子涵。 为了确保宋子涵不会再去伤害这个孩子,迟智宇还做出承诺,自己也不会主动地去寻找这个孩子。 而薛绍音这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葬送掉了。 所以韩念笙要迟辰夫帮忙寻找的那个薛舜的生父,就是迟智宇…… 那么薛舜,从血缘上来说,则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迟辰夫整整一夜几乎未曾合眼。 大半夜的,他还听到隔着几个房间,书房里面迟智宇和宋子涵争吵的声音传过来。 这是命运作怪,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一直在想韩念笙,这个突然闯入他人生的女人,拥有和苏黎相同的容貌,和直率又散漫的性格,导致他对她毫无防备,可现在她却像是个大谜团,把这样一份资料丢给他,像是把一个重磅炸弹丢到了迟家。 她知道薛舜的身世,才刻意把资料给他,让他调查的吗? 他想,他一定要找到她,问个清楚。 结果第二天,还不等他去找韩念笙,她自己找上门来了。 韩念笙出现在T.S.的大厅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震惊了—— 她白裙后面沾的全是血渍,手臂上的伤口看来还是新的,头发披散着,像从地狱爬上来讨命的厉鬼。 …… 这一天出现的这位不速之客让T.S.接待大厅简直乱了套。 浑身是血的女人,硬是不顾保安的阻拦,几乎是冲着到前台的,开口就要找总裁,前台小姑娘怯生生的,以看着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才发现她是之前过来找过梁特助的女人。 “打电话给迟辰夫,就说韩念笙找他。”韩念笙一点儿也不顾忌周围人的眼光,对着前台说。 保安还跟在她身后,可是劝了劝不住,拉也拉不住,一脸为难,干脆掏出了警棍来,声音带着恫吓,“女士,请你离开大厅,你这样不能进来的!” “快,打给迟辰夫,你磨蹭什么!”韩念笙说话也特别冲,看到前台呆呆的,更着急。 这个女人居然直呼总裁的大名,真是疯疯癫癫的,前台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见迟总是需要预约的,你有预约吗?” 韩念笙没了耐心,“你别管,你就打电话给她说韩念笙找他,他自然会下来。” “对不起,没有预约是不能见迟总的,请你离开。” 韩念笙咬着唇,面色惨白,“切”了一声,低头想去摸自己的手机,却发现出来的急,连手机也没带。 保安已经推推搡搡地要将她带出去,没轻没重的手一下子碰到她的伤口,她痛得一下子蹲了下去,蜷缩着身体,咬紧牙关,眼泪快要流出来。 保安脸色难看,拽了一把她的胳膊,“你倒是快走啊!” 她没说话,也没动,疼痛让其他的感觉都有些迟缓。 周围已经围了好几个人,看热闹的表情,都拿她当疯子了,她深吸一口气,好容易才抬起头,眼底出现一双男士皮鞋,顺着看上去,她看到陈秘书一脸惊讶。 “韩念笙?”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我找迟辰夫,他在吗?” 陈秘书打发走了保安,打量她一身的伤,皱眉,“迟总在开会,你得等一下,附近有医院,我先送你过去吧?” “不要,你给迟辰夫打电话,我要见他。” “可……” “你打给他,拜托了。”她一脸诚恳。 陈秘书无奈地拿出手机,给迟辰夫打了个电话,刚说了个“韩念笙在公司大厅说是来找您的”那边就挂了电话。 他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思忖大概是开会不方便所以直接挂断了,只好回头劝韩念笙先去医院。 结果,还不到五分钟,电梯门一开,迟辰夫居然下来了。 在一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走到她的面前,蹙紧了眉心,在她身上仔细打量,良久,目光回到她那张因为疼痛而皱起来的小脸上,看到她隐忍地咬着唇,他沉声问:“他又打你了?” 韩念笙摇摇头。 她一门心思想要见他,确认是不是他把资料给了宋子涵,可是现在这样面对面,她却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一句话说不好,就是打草惊蛇,全盘皆输。 她的眼眶还泛红,一只手捂住了另一只手臂上的伤口,手上也沾了很多血,身体是有些瑟缩的状态。 他的眉心紧锁,始终没办法对这张跟苏黎相似的脸孔做到置之不理,看着她受折磨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仿佛被攫紧了,他走近她,声音柔下来:“先去医院。” 迟辰夫没叫司机,把开了一半的月度销售总结会议直接扔给了陈秘书,然后也不顾周围那些带着八卦意味的眼光,径直带着韩念笙离开了。 车子疾驰在去医院的路上,气愤的劲头过去,韩念笙逐渐冷静下来了,攥着粉拳忍着疼痛,想了想,跟迟辰夫说,“算了不去医院了,都是皮外伤,随便找个地方处理一下就好。” 迟辰夫瞥了她一眼,“你确定?” “嗯,免得给别人添麻烦。” 这小妮子还在记挂梁泽打了她主治医生的事情,迟辰夫没有再坚持,“好。” 路上的风景越来越熟悉,韩念笙心里陡然有预感,果不其然,最后车子停在了雅苑。 她看了一眼那房子,深吸一口气,走进去,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尽管已经听迟辰夫说梁泽把房子里面破坏的不像样了,可她还是没有想到,里面简直就是灾后现场,就连家具都被刮的乱七八糟的。 “这是……” 迟辰夫走过她身边,“我家。” 她没说话,只觉得“家”这个字,用在这个地方,委实有些讽刺。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血渍,转身顺着走廊去洗手间,“我先去洗个手。” 迟辰夫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看,是迟智宇,按下接听,就听到那端迟智宇比以往更加沉稳的声音:“决定了,把薛舜那孩子接回迟家来吧。” 挂断电话之后,迟辰夫也去了洗手间,在门口斜斜靠着,伸手轻轻松了一下领带,静静凝视着正在洗手的韩念笙,眸色讳莫如深,带着几不可察的探究。 韩念笙到底是什么人? 她太过纤瘦,身上的长裙被血浸染大半,长发依然是凌乱的,发梢在腰际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侧面看得到刘海下面露出的鼻尖,唇,下巴,精致小巧,藕段一样白皙的手臂上也沾了血,她在水龙头下面冲洗完毕,关了水龙头,结果水龙头上面的螺丝口又溢出水来,她打开了重新拧回去,用了点儿力气,随口抱怨了一句:“怎么还在漏水啊……” 迟辰夫听到这句话,眼眸闪烁了一下,走到她身后去,抬手摸着她左臂,“这里还有血迹。” 说完,不等她反应,倾身往前,另一只手开了水龙头,开始为她清洗。 距离很近,他的胸膛紧贴她后背,手还从两边圈过来,她整个人被禁锢在他怀里面,动弹不得,几乎屏息凝神,身体完全是僵硬的。 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混合古龙水的味道,像是一味蛊,让她有些眩晕,且…… 他粗粝的指腹还划过她的手臂,像是故意的慢条斯理,虽然沾着冷水,却让她被触碰到的地方都开始发热。 觉察到她的僵硬,他缓慢地开了口,嗓音低沉:“这个房子当时是苏黎看着买的,我当时连格局都看不到,住进来才发现,洗手间要走到走廊尽头,还要拐一下,一般的人进来了,一下子都找不到洗手间,你还找的挺快的。” 她心跳的极快,努力镇定地答:“……以前,见过这种格局的房子。” 她连头都不敢抬,害怕对上镜子里面迟辰夫的眼睛,视线里面左臂上那一点血渍明明已经洗掉了,可迟辰夫还不放手,摩挲着她的手臂,轻柔又缠绵的力道。 “那个,洗好了……”她声音似蚊子哼哼。 他根本没理会她,只是继续道:“你刚才用了‘还’这个字。”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说,怎么还在漏水。”他一把拧了水龙头。 螺丝口的水还在慢慢地往出溢,一滴一滴,滴在洗手台上,安静的房间里面水滴声清脆,像叩击在人心口。 漏水是这个水龙头的老毛病,每次找人修了,过一段时间又恢复原样,田禾曾经建议干脆换掉水龙头,他否决了。 哪怕是不好的,残缺的,那都是苏黎曾经在时的模样。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面的她,而她心慌地看着自己被他握着的手臂,故作轻松地道:“我……是想,你这样的有钱人,怎么还会住这种看起来挺一般的小区,忍受一个漏水的水龙头……挺奇怪的吧?” 她的头埋着,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略一沉吟,低了头,伸手挽过她的长发,慢慢靠近。 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让她吓了一跳,而男人的气息已经尽在咫尺,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已经轻轻浅浅地吹在她的耳畔,从耳垂一路掠过脖子,她浑然抖了一下,脸隐隐发烫,向着另一个方向缩,可又受困于他挡在另一侧的手,退无可退。 “你……你干嘛……”她的声线不稳,这种明显的撩拨让她突然有些害怕。 他低下头去,唇轻轻擦过她光裸的脖子,引起她身体的一阵战栗,她这样敏感又抗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声音暗哑:“怕我?” 她低头,咬着嘴唇,说怕她就不是韩念笙了,可是她真的怕。 曾经被迟辰夫强暴的情景,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他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腰,心里杂而乱。 有很多事情想问她,可看到她带着一身的伤出现,第一个想到找他求助,他突然就丧失了问的兴致,心底仍然有一丝丝疑虑,但又觉得自己也有可能是跟以前一样,在捕风捉影。 而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他想要靠近她的这种感觉是真实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傲娇又任性的小妮子害羞到抬不起头,闻到她身上的馨香,身体就蠢蠢欲动,心底里也在骚动。 在苏黎离开之后,过了很久禁欲的生活,他仿佛对女人失去兴趣,就算叶佳茗那个晚上那样撩拨,他也毫无感觉,亲热都像是在应付,可是此刻,他却有了那种近乎于情,欲的冲动,想亲吻她,想把她搂在怀中,想把她压在身下,想听她失控的声音…… 小妮子咬的下唇都发白了,不敢抬头,好像呼吸都停滞,一声也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就从侧面看着她,觉得她特别可爱,他的手已经隔着纱裙从她的腰腹往上,唇就贴着她耳后,轻轻问:“你腰上的那个胎记,是什么样的?我想看……” 低沉的男声似蛊惑,她听到这句话一愣。 脑子里顿时变得明镜一样,他在怀疑她? 她想躲开,可往前是洗手台,无处可去,左右被他双臂阻拦,往后…… 呃,往后更糟糕,后腰好像抵上了什么 东西…… “你,你不是说,”她语无伦次,“那个……女孩子的身体不能随便展露给别人看?” “你不是说我帮了薛舜就给我更多?” “可,”她的声音已经不太镇定,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他,“可你拒绝了啊!” 他也抬头,视线跟镜子里的她对上了,“我改变主意了。” 说话间,他一把拉下了她背后的拉链,低头,视线从她光裸的背部往下…… 第39章 你是不是对迟辰夫还没死心? 水龙头还在滴答滴答地漏水。 白炽灯下,韩念笙裸露出来的背上,蝴蝶骨突兀,再往下,迟辰夫看到了她纤细的腰肢,上面除了深浅不一的伤口外,还有一个刺青。 迟辰夫皱眉,刚想要仔细看清楚,韩念笙突然转了身。 为防止裙子滑落下去,她还攥着领口,抬头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看够了吗?那胎记太难看,我用了刺青来遮掩。” 他没有说话,视线越过她,落在前面的镜子上,看得到她腰间那是个蝴蝶的刺青,黑色蜿蜒的图形,有种颓废而诡异的性感,而她身上那些新的旧的伤口则看的他触目惊心。 他沉了口气,心里说不清楚是放心,还是失望,手轻轻绕过去,触碰她的背,柔声问:“怎么受伤的……疼吗?” 她死死盯着他,避开了他的问题,“你不是真的要对我做什么,你只是跟梁泽一样,怀疑我。” 他敛了神色,放开她,后退了一步,“看来我没有对你做什么,你很失望?” 她冷冷看着他,咬牙切齿,挤出两个字:“无耻。” 然后她就动作笨拙地开始拉拉链,他制止她:“别拉了,反正等一下还要拉开的。” 她一下子又警惕起来:“你还想干嘛?” “你不上药了?”他睨了她一眼,慢慢往出走。 “哼……我才不要你这种流氓给我上药!” 他出门,听见她愤恨的声音,嘴角勾了一下,按了按心口。 心跳的节律失衡,身体的反应尴尬,自从遇到韩念笙,他过去的冷静和睿智似乎都不复存在了,那从苏黎死了之后冰封的心,像是有了裂隙。 好在,自控力还在。 她这样率直这样单纯,他无法想象她会是什么阴谋家。 韩念笙在洗手间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出来,看到医药箱已经放在客厅茶几上,迟辰夫从卧室走出来,她刚想说话,兜头盖下来一件白色衬衣,男式的。 有金纺的味道,她扯下来,视线里面,迟辰夫已经恢复了扑克脸:“你确定自己涂药没问题?” 没问题?问题可大了! 伤口大都是腰背部的,之前拒绝护士上药她自己折腾的那一次就累的要死要活,最后只能整片整片地涂,也不管伤口在哪里了。 但是她还是使劲点了点头,“没问题,小case。” “弄完先不要洗澡,不然伤口可能会感染,把这件衣服换上,这里没有女人的衣服,我去给你买,把尺码给我。” 她头上还盖着他的衬衣,手里扯了一半,眨了眨眼睛,有点儿不能置信:“你亲自去给我买呀?” 他深深看她一眼:“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自己裸奔着去买。”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我是说,像你们这种人,不是总有些那种给你们跑腿儿的小跟班吗?比如那个陈秘书,他不是你的小跟班儿吗?” “我以前是有个跟班,叫梁泽,因为你,他现在不跟着我了。” 一句话噎的韩念笙没法回,灰溜溜地顶着头上的衬衣去拿医药箱,听见他又说:“我快要订婚了,不想节外生枝,与其派人去给你买衣服送到我这里来落更多话柄,不如我自己去。” 她的手停在半空,愣了愣,低下头去。 几乎都快忘了他要订婚这件事了。 他回头看她发愣,又问了一遍:“你穿什么尺寸?” 她一点儿也没客气:“S。” “还有呢?” 她困惑地扭头看他:“还有什么?” 他的目光在她胸口打了个来回,“你内衣上也有血迹。” 她赶紧用双手盖住胸口,“看什么看,你这个色,情,狂。” “你还……”他顿了顿,继续道:“真没什么好看的。” 说完转身就走,气得韩念笙直跺脚。 他微微笑了,径自出门,从昨晚以来沉郁的心情转好了不少。 韩念笙,不管她是谁,总能让他放下心防。 待到门被关上了,韩念笙在原地长长吁出一口气,开始脱掉衣服上药,由于伤口在背部,她抹的很别扭,满头大汗之际,门铃又被按响了。 没办法,只好随手抓了迟辰夫那件衬衣套在身上去开门。 男人的衣服宽大,衬衣穿在她身上像袍子,下摆到了大腿根,她有些犹豫地凑在猫眼里面往外一看,来的是叶佳茗。 于是,她直接就开了门。 叶佳茗看到韩念笙,表情非常精彩。 震惊,诧异,难以置信,再到厌恶。 叶佳茗打量着她,目光像是有毒,要将她生吞活剥。 想想也是,出现在她未婚夫的家里,穿着她未婚夫的衣服,这情况没有哪个未婚妻还能镇定的下来吧? 视线再挪到韩念笙腿上,叶佳茗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韩念笙衬衣下面露出一双匀称白皙的长腿,分明是什么都没穿! 叶佳茗攥着拳头,忍了又忍,“韩念笙,你在这里做什么?” 韩念笙慢慢地回:“我因为有些事情要迟辰夫帮忙,所以才在这里等他的。” 那语调是刻意放慢了,惹得叶佳茗更心焦。 “那迟辰夫人呢?” “他去给我买衣服了。” “呵……”叶佳茗嘲讽地笑一声,“你骗的过别人,你可骗不过我,你就是苏黎吧,到现在还阴魂不散缠着辰夫,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有机会么?我们快订婚了!” 这架势,这说辞,真真是正房来刺激小三了。 韩念笙默了几秒,“随你怎么说。” “你给我从这房子里面滚出来。”叶佳茗气恼的不得了,一把揪住了韩念笙的衣服,就把她往出拽,动作蛮横,完全不讲道理,往日里的好修养似乎都没了,“你怎么还能厚着脸皮回来?因为你,辰夫有一年多的时间都看不见,像个废人一样!” 韩念笙没料到她会来这一出,被拽的一个踉跄,步伐不稳地扶住了墙,叶佳茗又扯住了她的头发在她耳边喊:“你差点让辰夫变成一个废人!” 韩念笙一把把自己的头发扯了回来,面带讥讽地看着眼前已经扭曲的叶佳茗,“那那一年多,你在哪里呢?” 叶佳茗一怔。 “迟辰夫看不见的那一年多,你在哪里呢?”韩念笙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据我所知,当时照顾迟辰夫的人是苏黎,你呢?你在迟辰夫最需要照顾的时候,去了哪里?” 叶佳茗脸色有些慌乱,“这不关你的事!” 韩念笙站直了身子,“是不关我的事,你跟迟辰夫之间怎么样,不关我的事,迟辰夫的死活,跟我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叶佳茗,不要以为你是叶氏的千金就了不起,我不是苏黎,也没有苏黎的好脾气,你再动手碰我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你倒是有理了你!明明就是个第三者,管你是不是苏黎,现在你在我未婚夫家里,我就管得着!” 韩念笙深呼吸,点了点头,迈出门槛,“现在我已经不在他家了。” 叶佳茗气得脸色发白,走进去,一把摔上了门,将韩念笙关到了门外,然后掏出手机给迟辰夫打电话。 已经是傍晚时分,天气阴沉沉的,韩念笙在门廊上站着,低头看到自己的脚,郁闷地叹了口气。 刚才脱衣服的时候,她顺便把鞋子也给脱了,现在身上就内衣跟男士衬衣,连脚都是光着的,腿大半截露在外面,她实在没勇气这样走出去,只得在门廊一角缩了一团,等迟辰夫回来。 好在有叶佳茗打电话催命一样地催,没过多久,迟辰夫就回来了。 第一眼看到缩在门廊的韩念笙,他的脸色一下子又沉下来。 天色渐暗,有微风拂过。 韩念笙就那么坐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一团,脚和腿都光裸着,头深深埋下去,黑色长发海藻一样披散开来,他看不清楚她表情,只觉得心口一抽。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妮子总是能够牵动他的心。 他没进门,先是走到了她跟前去,蹲下来,轻声唤她的名字,“韩念笙?” 她没反应,他又叫了两声,她才动作缓慢地抬起了头。 迟辰夫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对上了一张睡眼惺忪的脸。 她揉着眼睛,嘟着嘴,像是有起床气的小孩子,嗓音更加沙哑:“……你回来了?” 他的心就在这句话里面几乎融化成一滩水。 她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他回来,见到他,不哭也不闹。 接到叶佳茗电话的时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妙,思忖着叶佳茗是不是又要给她找什么麻烦,所以飞奔过来,可是他真是没想到,她穿成这个样子被赶了出来,明明受了这样的委屈,还能泰然自若地打个盹! 这么大的心,别说苏黎没有,大多数姑娘也没有。 他在心底里笑自己,之前还怀疑她,她怎么可能是苏黎?她不像苏黎,从来都没有那些可怜兮兮的姿态,即便受了伤,被这副模样赶出来,还是没事人一样,分明是个还不懂事的小丫头,所以才会对薛舜死心塌地吧。 他有时候真是觉得拿她没办法,轻轻拍拍她肩膀,“走了,跟我进去。” “你未婚妻在里面,凶巴巴的,我才不要进去,你把衣服和车钥匙给我,我去你车里换衣服。”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区停车场远在两百米开外,要她这副样子去停车场? 他揉了揉眉心,“你等我一下。” 说罢,自己起身先开门进了房间。 韩念笙静静地坐着,直到听见房间里面传出叶佳茗突然尖锐起来的谩骂声,她懒洋洋地放直了腿,伸了个懒腰,唇角勾了勾。 …… 韩念笙一通电话搅合了薛舜的一场生意。 酒店的房间一派萎靡的气息,床单皱巴巴黏糊糊的,薛舜挂了电话,床上的女人又缠了过来,搂住他的腰,“接什么电话啊这时候……” 薛舜一把拉开了女人的手,“今天就到这吧,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女人傻了眼,哪里有做一半的? “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今天这钱我不要了!”薛舜口气有点儿冲,脑子里面都是电话中韩念笙嘶哑的声音。 她受伤了吗?那些人,有没有对她怎么样? 更重要的是,迟辰夫把资料给了宋子涵,这证明她对迟辰夫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又一次,事实证明了迟辰夫就是个人渣。 她对迟辰夫的恨中牵扯进太多别的东西,恨也不纯粹,他总担心她还对迟辰夫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薛舜出了酒店,韩念笙的手机没有人接,他直接就去了花店。 在一片狼藉的花店里面,他看到韩念笙忘记带走的手机,而她人却没有踪影。 他快要急疯了。 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来,陌生的号码,他接了起来,听见那边一个苍老的男音传过来:“……是薛舜吗?” “你谁?”他正心烦,没什么好口气给陌生人。 “我是……”那边顿了顿,“我是迟智宇。” 薛舜脑海瞬间空白,沉默了几秒,听到那边又说:“薛舜,我是你父亲……” 他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可惜电话那边看不到。 父亲? 早在多年前,这个名词对他而言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对着电话,口气稀松平常:“有什么事吗?” 那边默了几秒,“我们,见面谈谈吧。” …… 头天的事情弄得叶佳茗莫名其妙,本想顺水推舟地顺着宋子涵的意思,跟迟辰夫住在一起,结果倒好,一家人围绕着那份迟辰夫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资料转,最后是管家很敷衍地给她安排了一个卧室住下,她一个晚上没有睡好,心里郁闷的要死。 怎么说,她也是堂堂的叶家千金,曾几何时受过这种冷落? 她都想好了,今天一定要找迟辰夫讨个说法,结果倒好,公司的人告诉她迟辰夫带这个女人走了,她第一个想到雅苑,来到这里,就见到了衣衫不整的韩念笙来开门。 她不相信这样相似的相貌是巧合,在她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韩念笙,一直以来,只有苏黎。 这个贱人在不停地破坏她跟迟辰夫的关系。 几年前如此,在梁泽打给她那通越洋电话,说苏黎在他手里的时候,她本来以为梁泽会把一切都做的干净利索,她将再也不用见到苏黎那张她深恶痛绝的脸孔,结果现在苏黎又出现了,在她就快要跟迟辰夫结婚的这个节骨眼儿上,还阴魂不散地缠着迟辰夫! 然后,迟辰夫回来,手里又提着给韩念笙买的衣服,还一进门就问:“你怎么能让韩念笙这样呆在门外?” 好像都成了她的错! 她双手抱臂,冷冷看着迟辰夫,“我未婚夫家里出现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我赶她出去,不应该吗?” 迟辰夫放下手里的袋子,脸色难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她口气嘲讽,“迟辰夫,几年前你因为醉酒跟苏黎发生关系,背叛了我,我原谅了你,现在呢,你要找什么借口来解释你跟这个韩念笙之间的关系?” 他坐在了沙发上,没急着答话,而是先点了一支烟,良久,开了口:“我说过,我要帮她,这件事我不打算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没办法接受,那我很遗憾。” 叶佳茗就坐在一旁,听到这句话,如堕冰窖。 很遗憾? 曾经那个事事都依着她,永远宠着她的迟辰夫,真的变了。 而且,是因为苏黎而改变的。 她咬咬牙,又问:“这个女人不过是长的像苏黎,你就这么帮着她,那如果她真的是苏黎呢?” “不要做这种假设,你不了解她,她跟苏黎虽然相似,但绝对不是一个人。” 呵……这才认识多久,已经把立场放在了韩念笙那一边,叶佳茗心底无比凄凉,有些崩溃地问:“你说很遗憾……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要订婚了,媒体都已经发布消息了!” “正因为媒体发布消息了,我才希望你能够以大局为重,不要因为这种无厘头的吃醋就开始胡闹,佳茗,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的婚姻不是我们两之间的事,还关系到两个集团企业。” 她无措地低了头,眼泪都快要溢出眼眶。 他居然这样语重心长,以一种谈生意般的口气跟她谈结婚的事情。 “……我以为你爱我!”她突然吼了一声,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 他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哭出来,想要安慰,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伸过去手想要拍拍她的背,想了想却又收回来。 “你知道,感情是会改变的,佳茗,我不想骗你。” 叶佳茗抹了一把眼泪,愤然起身,离开了。 在门外的韩念笙先是看到叶佳茗匆匆地甩门离开,紧跟着,迟辰夫出来,看了她一眼,“进来。” 她尾随他进去,乖乖地听他的话去换掉了衣服。 他给她买了白色连衣裙,尺寸合身,她穿好了去客厅,发现他正心事重重地抽烟。 刚刚跟叶佳茗吵了架,大概是郁闷的很,房子里面气压很低。 见她出来,他在烟灰缸里面灭了烟,起身,“我送你回去。” 她跟上他的脚步,“先送我回花店吧。” 他步伐停了一下,“你今天受伤是怎么回事?你还没有说。” “现在不想说。”她语气傲娇,脚步飞快地从他身边走过去,直奔停车场。 天色逐渐暗下来,车子在路上疾驰。 “你知道薛舜的父亲是谁吗?” 路上,迟辰夫突然发问。 韩念笙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只听说在L市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关于薛舜的母亲呢,你又知道多少?” “一无所知。” “薛舜没有跟你说过?” 韩念笙苦笑了一下,“他怎么可能会跟我说!薛舜这个人,什么都在自己心里憋着,我想要帮他分担一点也不可能,有时候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难过……” 迟辰夫叹了口气,“薛舜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你也看到了,不务正业,玩世不恭的,现在还跟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纠缠不清……” 他轻笑了一下,“你吃醋?” “哪里吃的过来?”韩念笙懒懒地靠了椅背,看着车窗外,洋装漫不经心地问:“那份资料你看了吗?有什么头绪没有?” “……看了,”他在红灯前踩下刹车,“你放心,我已经找到薛舜的父亲,他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家。” 韩念笙转过脸,静静看着他,“他的父亲是谁?” “你很快就会知道。” 她看着他那个棱角分明的侧面,琢磨不透。 车子停在花店斜对面停车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迟辰夫和韩念笙下车,看到花店门口,薛舜站在那里,手指夹着的香烟升腾起袅袅的烟气,他那张俊美的脸若隐若现,表情模糊。 韩念笙赶紧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薛舜瞟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身后跟过来的迟辰夫身上。 “我不来的话,你今晚岂不是要跟你姘头开房去了?”他语气讥诮,目光一直没从迟辰夫身上挪开。 迟辰夫似乎已经习惯他这种讽刺的腔调,淡淡地说:“她今天受了伤……” 他打断迟辰夫的话,“关你屁事。” “薛舜……”韩念笙轻轻扯了一下他衣角,“别这样说话。” 他有些嫌恶地把她甩开了,“怎么?心疼了?心疼他你还回来干嘛?跟他走啊!” 韩念笙咬着唇,皱着眉头,说什么都不对了。 迟辰夫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两个人,梁泽之前给的资料中并未提及韩念笙跟薛舜在一起有多久,可是他觉得这种模式相处下去,分手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你一定要这样为难她吗?”他问薛舜。 薛舜挑挑眉,“你管得着?” “以前我插手你们的事,是因为韩念笙像我一位故人,以后,我还会继续插手,为了我们迟家。” 薛舜静了片刻,突然笑起来,“呵呵……迟辰夫,你跟那糟老头子还真像,别拿出你们养尊处优的那套来教训我,我不吃这套。” 迟辰夫也没生气,“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刚接过迟智宇的电话了。” “那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迟辰夫看向韩念笙,对她点点头,“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 迟辰夫离开之后,两个人回到一片狼藉的花店,开始慢吞吞地收拾。 “出门怎么不带手机?”薛舜口气充满抱怨:“一冲动就去找迟辰夫,你还真是沉不住气,你跟他说什么了?没有露出马脚吧?” 韩念笙正在扫地上的土,扯了一下伤口,又疼的呲牙咧嘴,薛舜赶紧凑过来,“怎么了又?” “疼啊,今天受了伤。” 薛舜愣了愣,表情有些无措,有些内疚,“伤哪里了?严不严重,去医院了没有?” “……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处理过了已经。” 他瞬间冷了脸,“看你这样也不严重,叫什么叫,又死不了。” 她撅着嘴,“那帮人可是来找你的!” “那八成也是因为你把资料给了迟辰夫,才引来了宋子涵,把麻烦带到这里来。” 她迟疑了一会儿,说:“也不能就这样断定是迟辰夫把资料给了宋子涵吧,刚才在车上,他还说会让你尽快回家呢,说不定是你得罪了别的人呢?” 薛舜一把扔了手中的拖把,“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宁愿相信迟辰夫?” 韩念笙被噎了一把,低头默不作声地去捡地上的垃圾。 他静静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对迟辰夫还没死心?” “我没有……” 她的申辩声音很小,像是没底气。 他冷笑了一声,伸手去摸烟,没摸到,这才想起来烟已经完了,他抓了一把头发,烦躁无比地来回走了几步,慢慢地,停在韩念笙跟前。 她抬头看着他,而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几秒,然后突然就发了狠,一把拎住她的衣领,迫使她站起来,他低头,与她近乎面贴面,声音寒彻骨。 “……你是有多下贱才能忘了他曾经对你做的那些事?” 她别过脸,表情挣扎,“我并没有忘……” “韩,念,笙,”他一字一顿地叫她的名字,“你在ICU整整呆了半个月的时间才醒过来,医生告诉我你活下来的几率不到百分之十……” “不要说了……”她一把推开他。 “当时医生从手术室里端出一盆血水来,告诉我那是你的孩子。”他声调平缓,不疾不徐地揭着她的伤口。 “别说了……我求你……”她捂住耳朵,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 “那是迟辰夫的孩子吧?他怎么让你怀孕的,他甜言蜜语把你哄上床了吗,还是……” “我叫你别说了!”她打断他,抬头看着他,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划过脸颊落下去。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的脆弱和无助,绝望和挣扎,她被揭开的伤口,以及她的歇斯底里。 “别说了……别说了……”她蹲了下去,抱住头,声音呜呜咽咽,那些前尘往事一幕幕浮现,像是凌迟她血肉的利刃,痛得刻骨。 “你要记住你的仇恨,”薛舜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发,“因为这世界很残忍的,如果你忘了,没人会记得你的痛。” 她还在哭,隐忍的啜泣,他轻轻叹息,凑过去,轻轻抱住了她,低眉看她的眼神哀伤。 这注定是个混乱的夜晚。 迟家老宅里,迟智宇和宋子涵才经过一场大吵,迟智宇一个人出了门,在院子里面拿出那个弹壳挂饰,深沉的叹息无人聆听。 宋子涵则在卧室里面,疯了似的拨打着一个无人接听的电话,寻找掩盖自己罪行的一线生机。 迟辰夫一个人回到雅苑,房子里面没有开灯,伸手不见五指,就好似他还看不见的那个时候,他用手摸着进到卧室,落地窗透了白月光进来,他静静地想念一个人,一个说出口心都会痛的名字。 高档会所里面,形形色色的男女,贴身舞动,梁泽在角落的沙发上,不记得已经在这里多久,酒精让他的感觉变得沉钝起来。 直到,他看到叶佳茗。 她依然是美丽的,端庄的,一如初见,她是叶家的千金,心里还装着别的男人,他们是云泥之别,但是她坐在了他身边,抓紧了他的手,她对他说:“帮我解决掉韩念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在这夜夜笙歌不息的城市里,欲和孽翩翩起舞。 第40章 别用你泡妞的那一套来对付我 清晨九点,阳光透过窗,洒在酒店房间的大床上,梁泽在床上翻了个身,宿醉的头疼让他忍不住皱了眉,朦胧中睁开眼,近在咫尺便是叶佳茗的脸。 他有一瞬怔愣。 他想她一定是太想她了,才会梦到她,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她也睁开了眼,微微笑了一下,“早。” 他目瞪口呆,触感太过真实,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看了看皱巴巴的床单,扔的到处都是的衣服。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 叶佳茗从他身后缠上来,“怎么了?” “我们……” 他努力地回想,头痛欲裂,可就是想不起头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我们做了。”叶佳茗声音突然就冷了几度,下床去浴室洗漱。 梁泽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动作缓慢地起床,看见床单上一片血迹,鲜红,刺眼。 叶佳茗洗完澡出来,坐在他面前问:“你不记得了?” 梁泽扶着额头,“嗯。” “你答应帮我除掉苏黎,条件是我陪你一晚,怎么,你想食言?” 梁泽觉得头痛得更厉害,他对头天晚上的事情毫无印象,沉了声道:“还不能确定韩念笙就是苏黎。” “那就去确定,不管用什么办法。” 她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梁泽看着她的身影,犹豫片刻,问出口:“迟辰夫没碰过你?” 她身体一瞬间僵硬,没有说话,手底下动作更快。 “他连碰都不碰你,说明他根本不爱你,为他这么做又是何必?” 她拎着自己的包,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叶佳茗看上的,从来只有我不要,没有被别人夺走这一说。” 房间的门被重重地甩上了,梁泽烦躁地叹了口气,想了好久,拿过手机打了个电话。 “迟总……我想过你那天说的话了,这一次,是我错了……我还能回去上班吗?” …… 迟辰夫一大早过的焦头烂额。 迟智宇决定把薛舜接回迟家这件事遭到了宋子涵的极力反对,宋子涵几个电话连番轰炸迟辰夫,就为让迟辰夫也站出来说一句不同意。 可是,迟辰夫回答宋子涵的是:“我觉得接回来也没什么不好。” 宋子涵气得声调变形:“你怎么就不长点心!这要现在接回来还了得?迟家的产业不得被他分去一半!” 迟辰夫想起薛舜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我觉得你想多了,他不像是来争家产的,更何况他是迟家血脉,就算要分家业也无可厚非。” “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你和你父亲做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做起来的,现在要拱手送给一个半路冒出来的野种?”宋子涵口不择言,越说越难听。 “妈……”迟辰夫沉了沉语调,顿了顿,问:“你是不是怕了?” 那边沉默了。 “你当年做那种事的时候,就该想过今天的。” “我这都是为了你,你居然说风凉话?” “我不需要你做这种……”迟辰夫沉了口气,揉揉眉心,“总之,已经有人为当年的事情坐牢了,而且那时薛舜还小,应该不会知道你在幕后,现在爸铁了心要把人接回去,你拦不住,倒不如静观其变来得好。” “哼……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自己想办法。”宋子涵说完,挂断了电话。 迟辰夫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还没回过神来,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进来的居然是迟智宇。 果不其然,又是为了薛舜的事情。 “那个资料还有那东西,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迟辰夫如实回答:“一个朋友叫我帮忙调查,所以就给了我资料。” 迟智宇点点头,一夜间仿佛苍老很多,“昨天我给薛舜打了电话,我想约他见见,可他不乐意,半途中就把电话给挂了。” “……”迟辰夫摸了摸鼻尖,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恨,当年我放任你妈去做了那种事情……这么多年了,我又没去找他,也没管过他,我这辈子,造过的孽不少,可对这孩子的事情,我心里一直有愧,现在这么巧遇上了,我倒觉得这是个老天给我赎罪的机会。” 顿了顿,又问:“你知不知道,那孩子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迟辰夫为难起来。 在孤儿院长大,然后变成了一个打女人的地痞流氓,还做着不入流的皮肉生意…… 看着迟智宇一脸的关切,他觉得现在对这个老人说出这些话来,未免太残忍。 可薛舜那乱糟糟的生活,他又找不到什么可以美化的措辞。 迟智宇见他不说话,心里顿时了然,“都是我的错。” “爸,你别想太多,现在既然有了机会,就把他接回来,想办法让他回到正轨,不就好了吗?” 迟智宇深深叹口气,“我来,主要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这孩子现在排斥我很严重,要不你去跟他谈谈回来的事情?” 迟辰夫按了按眉心,每次见到薛舜,对方都是一脸不耐烦,分分钟要跟他兵刃相见的样子,这叫他怎么谈? 不是所有的父子相认,兄弟相见都是感人喜庆的,他在前几天似乎才跟薛舜打过架…… 他说:“这样吧,我找个人去做他的思想工作,但是能不能说得通我还不确定,只能先试试。” “找谁?” “我认识他女朋友,或者可以劝劝他。” 迟智宇脸上的表情松懈下来,语气带着慨叹,“都有女朋友了……她叫什么名字,长的什么样啊?” “她叫韩念笙,长的……”他停了一下,“您见了就知道了。” …… 迟智宇给薛舜前前后后打了几十通电话。 手机放了静音,在桌子上安安静静,屏幕明明灭灭。 薛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又到了快中午,阳光照进来,刺痛眼睛,他伸手挡了一下,刚想翻个身,没防住一下子滚到了地上。 “我去……”他低声咒骂一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起身看了看。 原来已经不是Kingsize的大床,而是韩念笙那个破烂小公寓里面窄窄的沙发,一时间他还有点不太习惯。 昨晚韩念笙哭了好久,他不放心,便送她回来,结果一米八出头的个儿,愣是在小沙发上凑合了一夜,眼底一片青黑,一宿没睡好。 “哈哈哈……你笨死了,”韩念笙从旁边走了过来,笑的几乎要撒手人寰,“你笑死我了你!” 薛舜这一摔已经清醒了,看着幸灾乐祸的韩念笙,咬咬牙,起身就去挠她,“我让你笑!” 她一路逃,被他追到了墙角,他挠她痒痒,她就咯咯笑,声音银铃一样,两个人闹着闹着就变了味儿,他动作慢下来,她气息不匀地往后又缩了一下,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那双眼睛,澄澈又清亮,里面倒映的全都是她的影子。 她的眼睛还有一点红肿,他忍不住抬手,摸到她眼角,她身上的馨香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她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撇撇嘴,不屑的样子,“别用你泡妞的那一套来对付我,我不吃那套!” 他忍不住一下子笑出来。 他不想让她的心停留在几年前,停留在迟辰夫那里,昨晚非要用那种伤口上撒盐的方式来激起她心底的仇恨,他怕她忘了,就又丧失自我地爱上迟辰夫,但又担心自己说的过分了,让她接受不了。 可是,还好,哭过了闹过了,还是那个坚强又倔强的韩念笙。 她从他胳膊底下钻了出去,“我做了早饭,吃吗?” 他跟了过去,“当然。” 餐桌上是蔬菜沙拉,牛奶和全麦土司,他皱眉,“你可真懒,这叫你做的饭?” “我没冲方便面已经是特别优待你了。” 薛舜坐下来吃了两口沙拉,明显是沙拉酱放太多了,他捂住心口,“我觉得我的味蕾受到了伤害!” 韩念笙也觉得味道腻的慌,于是温柔地眨眨眼,把整盘子沙拉都推到了他跟前,“吃不完你就死定了。” 他一脸痛苦:“这是你发明的新酷刑?” “亲爱的你说什么?我这里信号不好听不见……”她摸了摸耳朵,一脸无辜。 结果到了最后,他硬是忍着腻味儿把所有的东西吃完了,然后帮着韩念笙收拾了一下,两个人一起洗餐具。 窗口有阳光照进来,终于放晴了的好天气。 收拾完他站在阳台做了个深呼吸,觉得这个早晨,哦不,中午,跟以往他醒来的中午都不太一样,阳光,阳台上的花花草草,还有韩念笙,都是发着光的。 韩念笙擦完手,拿着他的手机走了过来。 “迟智宇给你打了……”她低头看着屏幕,“四十二个电话,还有昨天半夜里打的。” “嗯。”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她握着手机,慵懒地靠在墙上,“也不要端太久,万一真是宋子涵的人找上门,你就更该早些回迟家,多少有个庇护。” “我需要庇护?”他轻笑。 她眯起眼睛看着他,“你不需要,可我需要啊,我最近真是接连的血光之灾,夜里翻身都痛的慌……” 他的神色凝住了。 半响,有些担忧地看她,“伤口……好些了吗?” 她看出他的关心,拍拍他肩,“没事的,我是谁啊,这点伤死不了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 “那你套住了吗?” 她垂眸,头天跟迟辰夫近在咫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按理说,她是要去勾引迟辰夫的,毕竟只有接近了,瓦解了他的心防,了解了他的弱点,才能有胜算。 可是他的触碰让她内心充满恐惧,根本无法继续。 被迟辰夫强暴,或许是她这辈子永远都无法磨灭的回忆,逃不出这个阴影,便没有办法顺利地击溃他。 她没有说话,把手机扔给他,转身走了。 …… 薛舜乖了两天,没有接什么乱七八糟的生意,陪着韩念笙把花店规整好了。 迟辰夫来找韩念笙的时候,正好是薛舜在那里搞怪地在自个儿头上缠了一条丝巾,学阿拉伯人把花盆顶在脑袋上,逗韩念笙笑的尴尬时刻。 迟辰夫一进门,两个人都笑不出来了,房子里面好像连温度一下子都降下来。 薛舜也冷了脸,动作缓慢地取下花盆,然后摘掉丝巾。 迟辰夫其实在门外已经看了很久了。 原来对着他那么提防的韩念笙,可以笑的这样开怀。 他心里莫名地就很不舒服。 按理说,薛舜是他的弟弟,又是韩念笙的男朋友,看到这种其乐融融的情景,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的,但是他做不到,他总是看着韩念笙的笑脸,就会想着苏黎会不会有这样的笑。 想着苏黎在他面前从来都矜持又温柔,笑不露齿,安静的像是一株空山幽谷中的兰花,而她原本鲜花一样的生命,就因为他而香消玉殒了。 韩念笙过的不好,他看着心疼。 韩念笙过的好,他又会想起那个同人不同命的苏黎。 苏黎这两个字,似乎要成为他一生的魔障了,逃不开,躲不过,如果说薛舜的出现像是宋子涵和迟智宇迟来的原罪,那么韩念笙就是他的。 她是冲着他,来讨债的,让他怎么都不舒服,还不能放着她不管。 韩念笙微微抬头,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他看了薛舜一眼,薛舜的袖子还是挽起来的,手上沾了些泥土,明显是在干活,他说:“真难得,今天你没去做生意?” 薛舜拍拍手,“你有屁快放。” 迟辰夫不气也不恼,慢慢回答:“爸想见你。” “那是你爸,不是我爸。” “行,我爸想见你。” “没空。” “你要是真想一辈子做皮肉生意,在街头混,我不会拦着你,不过我不会同意让韩念笙继续跟着这样的你。” “你算老几,我的女人你也管?” “韩念笙我管定了。”迟辰夫深深看了韩念笙一眼,“你要还想跟她好好在一起,就回迟家,至少生活安稳,衣食无忧,你还可以有自己的事业。” 薛舜侧身,一下子挡在迟辰夫和韩念笙中间,“如果我不呢?” 迟辰夫看着他,语气不疾不徐,“那我会让她离开你。” 迟辰夫成竹在胸的模样,让薛舜更加恼火:“你以为谁都得听你的?” 迟辰夫挑了挑眉:“不如试试?” 第41章 就让他变成醋坛子 为跟韩念笙单独说话,迟辰夫等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薛舜像是转了性子,突然就寸步不离地守着韩念笙,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似乎都不管了,专心地帮韩念笙打理花店。 迟智宇成天催迟辰夫,可是迟辰夫也没法子,最后只得给韩念笙打电话,约韩念笙私下里见面,结果这小妮子非要他把车开到花店一个街区外的停车场,然后在薛舜看店的时候偷偷溜出来,钻到他车里去。 她上车的时候,迟辰夫正降了车窗在抽烟,只见她提了长裙裙摆,猫着腰,动作快的像是一阵风吹了进来,沁透他心肺。 他指隙间夹了烟,看着她关上车门,突然就弯了唇角。 “看你动作,好像很急。”他抽了一口烟。 “废话,偷偷跑出来的,你找我是什么事儿?” “薛舜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他说了吧?” 她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们是想让薛舜回家,可他自己不乐意。” 她靠在椅背上,直视着前方,“这不能怪薛舜,他被抛弃多年,心里一定还有些怨气。” “所以,”他弹弹烟灰,“你去跟他谈谈。” “……我?”她扭过头来,表情夸张地指了指自己鼻尖,继而笑了,“你开什么玩笑,我管得了他?” “我看你们最近相处还不错,这几天,他寸步不离守着你。”他说话间,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香烟在手指间微微变形。 “他本来就游手好闲的,又没什么正经事要忙。” “不做生意了?” 韩念笙听出他口中的“生意”是指什么,小脸一沉,语气傲娇:“不做了,以后都不做了,也没什么把柄好让你抓了,哼。” 他熄了烟,从衣兜里面掏出样东西来,递到她眼前,“拿着。” “什么啊?”她接过来,小盒子上写着四个字,云南白药。 她有些无语。 “新伤加旧伤,你最近要注意些,以免留疤。” 他不看她,说话的时候,脑海中想起那天在雅苑的洗手间内,他看到她光裸的背,盈盈一握的腰,那个性感而诡异的刺青…… 神思游离,想到就浑身燥热。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怎么?”他回头看她,“你还想收戒指不成?” 她瞪了他一眼。 迟辰夫看着她,片刻,突然就动手锁了车门,韩念笙听见声音,困惑地看他。 他也不说话,倾身过来就往她跟前凑。 “你你你你干嘛?!”她一紧张,话都说不利索。 她还在往后缩,而男人俊朗的脸孔在眼前放大了,还是脸对脸,她闻见薄荷剃须水的味道,看见他注视着她的眼睛。 迟辰夫有双好看的眼睛,瞳仁的颜色是很纯正的黑,像是深沉的夜,不带一点杂质,这样近距离地,被他凝视着,她感觉他的视线像漩涡,自己像是要被吸进去。 不到两公分的距离,她数的清他刷子一样整齐浓密的睫毛,心脏跳的毫无章法,大气也不敢出了。 就维持着这个距离,他看着她,手却速度很快地捞了安全带,一把给她系上了,像是迫不及待要绑住什么东西一样。 然后他坐了回去,转钥匙,踩离合,车子缓缓地开动了。 她就那么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扒着车窗,“咱们去哪儿?” 他没说话。 “我可是偷偷跑出来的!” 他继续沉默。 于是,韩念笙开始唱独角戏。 “你不能这样带我走……” “我不赶紧回去,花儿们会着急的!” “再不回去的话,薛舜会着急的!” 迟辰夫终于有了点儿反应,“会吗?” “当然,”韩念笙赶紧认真地添油加醋:“你别看他平时好像凶巴巴对我不好,其实他很爱我的。” 他被她肉麻夸张的说辞逗的笑了一下,继而道:“那就让他急。” “……”韩念笙哑然。 过了几分钟,她又按捺不住,“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车子最后停在了海边。 迟辰夫先下了车,径直就往海滩走,韩念笙一下车,海风带着微微的腥气席卷而来,她跟上了他的脚步。 “来这里干嘛?” 他慢慢地走,最后站在了海水和沙滩的交界处,回头看她一眼,慢慢地说:“你知道这片海域有多大吗?” 她挽了一把被吹乱的长发,懵懂地摇头。 “九万平方公里。”他指了指远处,“海比邻L市,C市,D市和A市,平均深度二百三十二米。” 她眨眨眼,“所以你是来给我上地理课的?” “不……只是,”他顿了顿,神情哀伤,“我想你陪我来这里。” 他没有说出口,如果是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勇气来。 这就是苏黎当初出事的那片海。 青天白日下,他的罪证就以这样的姿态从容地存在于这里,而他一直没有勇气面对,两年间一次也没有来过。 过去的几天他路过花店几次,隔着一段距离看见薛舜在店里,俨然不再是之前跟他针锋相对的欠扁模样,也不是那时对她拳脚相加的凶神恶煞,薛舜跟韩念笙在一起,像是最简单的小情侣,而他连跟她说句话都找不到机会,想看看她也需要伺机行动,他就莫名觉得心里憋屈。 潜意识里面,他一直以为薛舜跟韩念笙是不会长久的,可现在他不确定了,这种不确定让他莫名地就有些慌张,心里空落落,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又要被带走了。 他想见她,想要她在自己身边,可寻不到任何可能的借口,最后只好强硬地将她带了出来,却想不到哪里可以去。 最后,他来了这个想来而一直不敢来的地方。 她没有说话,眼睛被海风吹的眯起来。 手机突然振动,她看了看,薛舜的电话。 “喂?”她懒散地应。 “在哪里?”薛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 “……逛街。”她编了个蹩脚的借口。 驶入港口的货船突然的就是一声汽笛长鸣,韩念笙一下子苦了脸。 薛舜在那边沉默了几秒,“韩念笙,你还学会撒谎了你?” “不是的,你听我……” 韩念笙就觉得手里一空,一转头,乖乖,手机已经到了迟辰夫手里,他利索地挂断了电话,干脆按下关机。 “你干嘛啊?”她伸手去夺。 “都说了,让他急去。”他一只手挡开她,语重心长像是在讲道理:“他之前那样对你,多少也该受些惩罚,想要他珍惜你,就要给他一些危机意识。” …… 薛舜确实急得焦头烂额。 自从那天有人来砸了花店之后,他就一直不放心韩念笙一个人,所以寸步不离守着,这几天任由那些金主怎么叫唤他也不去了,结果倒好,这大白天的,她自己出去一趟就是大半天,电话打过去还不说实话! 她一刻意隐瞒,他就觉得这事八成跟迟辰夫有关系,于是干脆关了店,马不停蹄地就往海边去找人。 这个下午,一辆雅马哈R6在L市临海的港口几乎穿了个遍。 结果一无所获,等薛舜去到T.S.总部的时候,那边已经下班,薛舜也是被逼急了,干脆拨了迟智宇的电话。 那边接的极快,老人的嗓音带着惊喜:“薛舜?” 他皱皱眉,一脸嫌恶,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迟辰夫在哪里吗?” 那边意味不明地沉默几秒,回答的语气略有些失望:“他还没回来。” “你意思是他等一下回你那边?” “说要带人来吃饭。” “你家在哪?” 迟智宇拿着手机苦笑,什么叫做“你家”,这分的还真是不要太清楚。 半个小时之后,薛舜就风风火火地闯到了迟家老宅,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慌,跟佣人打听了餐厅的方向就直奔过去,结果,可好,看到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迟智宇,迟辰夫跟韩念笙三个人坐在那里,相谈甚欢。 “来了……”迟智宇看见薛舜,明显是有些激动,但是又在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仔细地打量着他,半响,回想起什么,手微微抖着指了指韩念笙旁边的座位,“来了就坐,坐。” 薛舜气得一张俊脸快要变形,韩念笙还在那冲他招手。 薛舜不同于迟辰夫,不是那种看什么大局,识什么大体的人,更不会顾忌别人,走过去拉了韩念笙的手就把她往起来拽。 韩念笙傻了,没来得及挣扎,坐在另一边的迟辰夫就抓住了她另一只手,声音不悦:“韩念笙是我请来的客人,你要带走,至少要说一声。” 薛舜冷着脸,“怎么着?我带我女人走,还碍着你不成?” 迟辰夫站起身,将韩念笙手腕攥的更紧,对着薛舜,语调依旧不温不火,“我说了,她是我的客人。” 薛舜来了气,使劲拉了韩念笙一把,可迟辰夫也没放手,两个人僵持着,韩念笙终于受不了,使劲甩开两边的手,“你们拔河呢?!” 原本紧张的一触即发的氛围,就在她这句话里面打成了散沙。 迟辰夫真是没提防住,突然就笑了。 薛舜还死死绷着脸,其实也被韩念笙的话气的无语,但奈何他还在生她气,且不愿意就这么妥协。 迟智宇插了话:“薛舜,既然来了,就吃了饭再走吧?” 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雨多年,雷厉风行的迟智宇,此刻说话的口气,居然带了些轻哄的意思。 迟辰夫也看着薛舜,敛了表情,“吃个饭而已,你怕什么?” “谁怕了?” “不怕还非要走?” “……吃就吃,谁怕谁!” 这一圈绕下来,薛舜顿时颓了,发现自己被迟辰夫给带沟里去了。 当韩念笙把他按在座位上并向着迟辰夫偷偷竖了个大拇指的时候,薛舜有一种背腹受敌的感觉,且对手里面还有这么一个老狐狸。 原以为是便饭,最后厨子做好佣人端上来的简直是满汉全席,可这顿饭几个人都是浅尝辄止,薛舜吃的不多,但是慢条斯理的,说这对他来说是一场鸿门宴也不为过,本来他是铁了心要给迟智宇一个下马威的,结果没想到韩念笙这丫头简直是胳膊肘往外拐,跟迟辰夫串通一气把他硬生生给拽到了这迟家来。 逼的他,不得不面对迟智宇。 …… 晚饭后,迟辰夫以带韩念笙去看后院的薰衣草花田的名义,把韩念笙带走了,这一次,薛舜没有拦。 该来的迟早要来,他心里很清楚,这是迟辰夫设的局,就算他今天跑了,指不定哪一天迟辰夫又用什么手段把他弄到迟智宇跟前来。 于是,餐厅里面只剩下迟智宇跟薛舜。 “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死不了。” 迟智宇默了会儿,这小子真真狠,一句话就要把话题带到死角,噎的人没办法继续。 “我刚才听韩念笙说了些你的事,这些年……苦了你了。” “那丫头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乱说。” 薛舜一脸不耐烦地往窗外看,正好还能看到后院,迟辰夫真把韩念笙带那里去了。 迟智宇停了一会儿,好像要积蓄力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薛舜,回家吧。” 薛舜愣了一下,转过脸来看着迟智宇。 “家?”他嘲讽地笑了笑,“你指哪里?” “我知道你记恨过去那些事,我理解,当年我是有苦衷的……” 薛舜冷笑了一声。 “现在,我也不是非要你原谅我,”迟智宇坚持着道:“但是迟家可以给你很多东西,这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就不必再过苦日子了。” 薛舜看着他,“我现在,不觉得日子苦。” “……我听说你没有工作?”迟智宇问。 薛舜怔住。 “你也没有固定的住所,没有房子,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韩念笙是个好姑娘,你要她陪着你过这种没有定数的生活吗?” 薛舜在心底冷冷笑,迟智宇的说辞,跟之前迟辰夫的居然异曲同工,不愧是父子,也不愧同样是常年在商场打拼的人,捏准了人的软肋来要挟。 他不屑地扯扯嘴角,“我女朋友很多,韩念笙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你不要以为用她要挟我就会有用。” “是吗?那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匆忙赶着来找她?” 迟智宇这会儿语气已经淡然许多,那种商场谈判的冷静沉着又回来了,每一句话都一针见血。 薛舜顿了顿,“我……顺路的。” 话说完,他自己都想撞墙。 这借口,太蹩脚了。 迟智宇见他表情复杂,心里清楚目的已经达到,逼的太急也不行,便缓和了语气,“你回去了好好考虑考虑,我跟你大哥都很希望你能回来。” 薛舜在心底里吐槽了一把“大哥”这个称呼,但没说出口,只是别过脸,看向后院里面的两个身影。 …… 别墅的后院根本没什么薰衣草花田,种的全都是茶花。 韩念笙站在一大堆茶花中间,深深有种自己被骗了的感觉。 “你这个骗子……你非要把我带出来,就为让薛舜到迟家来?” 迟辰夫不说话,在花田旁边点了支烟,吞云吐雾,看着小妮子站在花丛中,神思有些恍惚。 房子那边的灯光到了这里就只剩下昏黄的一些光亮,韩念笙整个人被笼罩在这种朦胧的光线里,白裙被晚风吹的鼓起来,显得她更加单薄。 白的肤,黑的发,细细的眉上挑,明眸顾盼生辉,明明是撅着嘴在抱怨,却令他心动不已的容颜。 心动? 对,心动。 他突然想到这个词,当当是最贴切的说法,从苏黎死了之后唯一一个让他的生活终于又变得鲜活的人,就是韩念笙。 她不像苏黎,她无厘头,缺心眼,很多言语和行动简直匪夷所思,完全是个不谙人事的小丫头片子,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动了心。 她明明已经爱着别的人,谁不好,还偏偏是薛舜,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而他也已经要同叶佳茗结婚了。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尼古丁充斥肺腔,一种苦涩难言。 他的修养,他所受的教育,全都不容许他在这种情况下再去跟她纠缠不清,好像没得选择,只能放弃。 视线里面,她弯了身子去嗅花的香气,他在心底叹口气。 算了,不过是心动一时,放了也好,这样雷同于苏黎的面孔,若是长久留在身边,即便甜蜜也带上折磨。 韩念笙在花田里面呆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今晚的迟辰夫似乎比以往还要沉闷一些,她凑到了他跟前来,看看他手里的烟,伸出手:“给我一支。” “女孩子不要抽烟。” “古板。” 他转了脸,根本不理会她。 韩念笙受不得这样被他无视,又绕到他跟前去,一把夺了他唇间衔着的烟,深深吸了一口,有些得意地冲着他,吐出一团散乱的烟雾。 她嘴角上扬,得意又嚣张,一脸的挑衅。 他愣了好几秒。 看着自己抽过的哪只香烟被她含在唇间,他的眸色沉了沉。 之前在电梯里面触碰她唇的情景掠过脑海,连同洗手间里的情景,也一块儿回想起来了,他口干舌燥,直觉韩念笙就是个大写的麻烦。 这些年想爬上他床的女人有多少?他自己都不记得数,总有那么几个大胆的实处浑身解数勾引,他却总是在那些时候想起曾经跟苏黎一起狂乱的那个夜晚,一直对这些莺莺燕燕无动于衷,可是韩念笙甚至无需刻意挑逗,就能让他乱了阵脚。 “这是我抽过的烟。”他看着她,静静地说。 “那又如何?”她更嚣张了,又冲他脸上吐了一团烟气。 他回头看了别墅一眼,“你这样,不怕薛舜看到?” “他都在外面找乱七八糟的女人,我不过是抽了你一根烟而已,有什么关系?再说,我觉得你今天说的很有道理,男人嘛,还是要给他一点危机意识,这样他才会珍惜,不然他总觉得我非他不可。” 瞧瞧,这恋爱心理还分析的头头是道的,明明自己才是死钻牛角尖的那个。 迟辰夫微微一笑,对于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他觉得不回应一下也有些失礼,上前一步,就突然揽住了她的腰。 碰到伤口,韩念笙脸色变了,呲牙咧嘴,“干嘛,疼……” “疼就别动。”他站在她跟前,低头,额头挨着她的,“你想要让男人吃醋,这样是不够的。” 他说话的语气,眼底的光让她突然觉得有些危险,“那个,”她推推他胸膛,“就象征性地让他吃吃就成,没必要吃太多的……” 他抓住了她的手,按在胸口,男人有力的心跳仿佛就在她之间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的脸一下子发烫,“吃太多会变成醋坛子的!” “那就让他变成醋坛子好了。”他说着,头更低,去寻她的唇,她腰疼的没法挣脱,但是小脸扭来扭去的,就是不让他得逞,他没办法,在她耳朵上轻咬了一下,她“啊”地叫出声来,手中的烟掉在地上,捂着耳朵,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他在她耳边低语,“韩念笙,听着,我没想对你怎么样,以前或许想过,但薛舜是我弟弟,所以我不会再对你有什么想法了。” 她的身体一下子僵硬。 “可你长的太像苏黎,我也没办法不管你,所以,我会想办法让薛舜改变,让他变成你可以交付终身的人。” 她仰头的视角里面,下弦月弯弯,他的笑容落寞而忧伤,“我是薛舜的哥哥,以后也会是你的哥哥,迟家对不起薛舜,而我对不起苏黎,今后,我会尽我所能照顾你和薛舜,但前提是,薛舜对你好,而你不能骗我,明白吗?” 她的手收紧了,攥成拳,还被他握在掌心,男人的手掌宽大,温热,却让她觉得冷彻骨。 他说她不能骗他。 她不知道他是真的看出什么端倪来了,还是只是嘴上随口一说。 “辰夫。” 一个女声突然传过来。 迟辰夫放手,韩念笙很快地缩到了一边去,抬头看过去,宋子涵站在几米开外,冷冷地看着两个人。 当她看到韩念笙,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苏黎?” 第42章 哥这叫从良 “她不是苏黎。” 迟辰夫解释了一下,“她叫韩念笙,是薛舜的女朋友。” 宋子涵脸色更加僵硬,“薛舜……他来了?” 宋子涵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刚去后院的车库停了车,回来还没来得及进房子,对今天别墅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此刻听到薛舜来了,脸色苍白的像是被抽掉了魂魄。 迟辰夫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宋子涵后退了两步,半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起头来,视线落在韩念笙身上,“你们两个刚才在做什么?她是薛舜的女朋友,而你是就要订婚的人,这大半晚上的,不懂得避嫌吗?” 韩念笙不语,迟辰夫揉了揉眉心,“我爸在跟薛舜谈,所以我们在这里抽烟等一下。” “需要搂在一起等吗?” 讥诮的口气让韩念笙和迟辰夫顿时都说不出话来。 良久,迟辰夫率先解释:“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不管什么样,当初你就被苏黎那个贱人害了,现在在要跟叶家联姻的节骨眼儿上,这倒好,又冒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韩念笙来纠缠不清的,你还真就要栽在这种狐媚子长相上不成?” 宋子涵心里憋着气,却无处发泄,逮着韩念笙就开始口不择言。 韩念笙先是愣了一下,脑子里面理了理才意识到宋子涵这是拐着弯骂人。 迟辰夫也没料到宋子涵会突然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谩骂,沉了声,“妈,您一定要这样说苏黎吗?” 宋子涵憋了一肚子气,走近了指着韩念笙的鼻子,情绪更加激动:“什么韩念笙,长的一模一样,我看就是苏黎那小贱人又回来了吧?这次怎么着,还跟着薛舜一起,是嫌这个家不够乱?” 韩念笙也不是吃素的主儿,莫名其妙地挨骂,已经很不爽了,一把抓住了宋子涵的手指,“阿姨,能有点儿涵养么?” “呵……”宋子涵瞠目结舌,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数落,一把甩开她的手,扬起手就要打韩念笙,结果手在半空被迟辰夫拦住了。 “妈,能不能冷静说话?” 迟辰夫紧皱着眉头,看出宋子涵的失控,拉过韩念笙护在身后。 宋子涵气得手抖发抖,指着迟辰夫,“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当年就莫名其妙地跟这贱人出事,丢人现眼,差点儿毁了跟叶家的联姻,现在还不知道干正事,又跟这贱人混在一起,你还想不想要叶家的融资了,你这样子将来怎么继承迟家的家业?!” “子涵!” 凭空一声厉喝。 迟智宇赶了过来,一把拉过宋子涵,“你这是干什么呀?为难孩子做什么?!” 薛舜在迟智宇身后,慢慢地走过来,脚步沉缓,视线从韩念笙身上移到了宋子涵身上。 宋子涵气得脸色发白,一转眼又看到那个正走过来的年轻男孩子。 那眉眼那轮廓,她一下子看出几分薛绍音的影子,瞬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薛舜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只是一瞬,很快移开,从迟辰夫身后拉了韩念笙出来,也不看别的人,“走了。” …… 一路上,摩托被薛舜开的飞快。 韩念笙坐在后面,扶着他的肩膀,总觉得自己快要被风吹走了,不得不抓的紧一点,摩托引擎的声音简直撕心裂肺,她有些害怕地捏捏薛舜的肩膀。 薛舜没理会她。 她知道薛舜生气,可她实在是害怕就这么被甩下摩托去,就算不被甩下去,这速度要一个急刹或者一个拐弯控制不好,分分钟都是要搭上小命的节奏,她没办法,手往下滑,搂住了薛舜的腰。 薛舜背脊一下子僵直,手松了松,车速突然就慢了下来。 她松口气,手还抓着他腰间的衣服,车速一慢整个人松懈下来,懒懒地靠在他背上,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 “薛舜……我知道你见到宋子涵,不高兴,可你不要难过,这世界上总有些人有些事给你添堵,可也总有些人有些事是美好的,你要多想想这些……” 他没有说话,车速已经慢了很多。 见到宋子涵之后,他一直觉得,心底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郁,难过,悲伤,愤怒…… 那些负面的东西,似乎要将他整个吞噬掉了。 可是现在,韩念笙就靠在他的背上,她的体温通过单薄的衣衫传递过来,她的声音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一些安慰却不得要领的话,她可真烦真啰嗦啊,可他内心的那些黑暗,仿佛就在这样的絮絮叨叨中,慢慢地烟消云散了。 …… 迟家最近几天几乎就没有消停过。 一次又一次争吵,撕破脸皮,宋子涵坚决反对把薛舜接回迟家,而迟智宇这次似乎是铁了心。 本就一团糟的状况里,叶佳茗又来添乱,一腔委屈地跟宋子涵说迟辰夫对结婚的事情不积极,建议最好是推迟一下订婚时间。 “我觉得他现在心也不定,不如多给彼此一些时间,等他想清楚了,再订婚也不迟,毕竟这对双方来说都算是件大事……” 电话里面,叶佳茗的言辞虽然带着哀怨,却又似乎合情合理,宋子涵接电话的时候就在T.S.总部的总裁办公室,手机放迟辰夫桌上,点了免提,迟辰夫在皮椅上坐着,听到叶佳茗的话,一言不发。 挂断电话之后,宋子涵开门见山问:“你现在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联姻的事情。” “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那你对叶佳茗什么态度?她现在不过是口头上跟我抱怨一下,要是什么时候告状告到了她爸妈那里去,你觉得这婚还能结的成吗?” 迟辰夫焦虑地揉着眉心。 “现在好了,我拦不住你爸,薛舜这要是进了迟家的门,那可就是来跟你争家产的,好在你还有个叶佳茗,薛舜那流里流气的样子,也就配苏黎那档次的女人……” “妈——”迟辰夫无奈地拖长了语调,“那个女人叫韩念笙,她不是苏黎。” “随便她叫什么,反正薛舜毕竟是个私生子,要再找什么靠山也不容易,你不一样,你要把握好跟叶家的联姻,到时候真要有什么问题,薛舜他也抢不过你啊。” “……”迟辰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打从心底里他并没有把薛舜当成一个对手,可是宋子涵却一直在不断地引导,好像非要他跟薛舜对立起来。 “薛舜不是来争夺家产的,就算是,那就让他争,他也是迟家的儿子,没理由拦。” 宋子涵晦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不听我的话,迟早要吃亏!” 他按按太阳穴,觉得这对话没法进行下去。 “去见见叶佳茗吧,至少把她哄高兴了,你才能把叶氏的资金引到T.S.这边来,现在她可是你的王牌!” 他无心多说,敷衍地点了点头。 “今天晚上,我约叶佳茗吃饭,你也一起来。” 他一怔。 果然,宋子涵的风格,永远都是这么强硬。 “这事能缓缓吗?我答应我爸今晚回家吃饭。” 宋子涵脑子一转,这父子俩最近天天见,无非就是商量怎么把薛舜接回迟家的事情,她还能在这个当口做让步? “不能,”她语气冷硬地回:“跟你爸说你要跟叶佳茗吃饭,他肯定不会再勉强。” 迟辰夫有些不耐烦,也随着她折腾了。 只是脑子里想起叶佳茗,上一次分开的时候,她在哭。 她说,她以为他爱她。 看到昔日恋人歇斯底里的样子,还是为了他,他也不是不心疼的,只是却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想要她一哭泣他就失措的感觉,他心里空的那一块,她填补不了。 只剩下这现实又残忍的利益关系在,他所处的这个世界,自有自己的规则,在这个规则里面,婚姻就是一场交易,他早就已经认命,一直以为,她懂。 可她想要的更多。 …… 晚上,薛舜被一通电话叫到了“南月”。 “南月”是L市出名的高级会所,也是薛舜常年出没的地方,这里汇聚很多寂寞的人,有恋爱不顺的,有婚姻遭遇危机的……感情失意的,都到了这里来寻刺激。 薛舜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在这里接过多少生意,进去的时候跟熟人打着招呼,然后一路穿过舞池,在震耳的音乐声中,寻了吧台一个座位坐下,问酒保要了一杯龙舌兰。 酒保小哥调好酒,在他跟前停了一下,“这几天,你好几个老客户在问你呢,说你最近电话也不太接,做生意都没什么积极性,怎么了?” 他啜了一口酒,“我不做了。” 对面的人愣住,“不做了?” “嗯,今儿跟大家来打个招呼,以后可能就不常来了,那些姑娘啊少妇啊的,也别找我了,从此,哥在江湖就是一个传说。” “受了什么刺激了,怎么不做了?” 薛舜噗嗤笑了,“怎么说话呢你,哥这叫从良,为什么非要受刺激?” 酒保小哥叹口气,“我还以为你惹了什么事儿,前两天前几天你不在的时候,还有你客户来问东问西的,带着一大帮凶神恶煞的男人,我当你没把人家伺候舒服呢。” 薛舜正端酒,动作停了一下,“哪个客户?” “就那个富婆,顾梦雅,每次来只找你的那个。” “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想想……是上周五的时候,那些家伙来的很早,会所还没开就来了。” 薛舜握着酒杯的手一下子收紧了,“你们当时说我在哪?” “我又不知道,我说八成在哪个酒店,不过他们又四周问了一圈,后来我好像听见他们说要去什么花店找你来着……哎,你这就走啊?你去哪儿?” …… 薛舜在酒店抽了快半盒烟,门才被敲响。 一开门,外面的女人还在笑,他恼火地一把将她拽了进来,抵在墙上。 还没有意识到他的情绪,顾梦雅打趣道:“你比我还着急……” “你叫人去花店了?” 薛舜一开口,气氛瞬间冻结。 顾梦雅也冷了脸。 “你叫我出来,就为这个?” “是不是你叫人砸了花店?” 顾梦雅推了他一把,没推动,索性放弃,“对,是我。” “我他妈不欠你什么,顾梦雅,我跟你是交易,你出钱,我陪你上床,当时我是哪里没跟你说清楚?” 她绷着脸,嘴角抽了抽,咬咬牙道,“挺清楚的,可我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你来找我啊!你找她的麻烦?” 他想起韩念笙受的伤,虽然他没有直接看到伤口,可每一次她碰到伤口那疼痛的表情他可都看的清楚。 那个早上,她一个人在花店,连个可以帮忙的人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付诸心水的花店被人乱砸一气,还受了伤,她该有多无助? 他本来以为一切都赖迟辰夫,是迟辰夫把资料给了宋子涵才给韩念笙带来了麻烦,结果到头来,都是因为顾梦雅,都是因为他自己! 顾梦雅嘲讽地笑了笑,“找你?找你有用吗?我不甘心你这样伤我的心,所以我只能伤你的心,可要伤你的心,就得先伤你心上的人!” “我心里没有人,韩念笙对我来说,跟你,跟所有人都一样,你为什么要为难她?” 顾梦雅别过脸,“一样?睁着眼睛说瞎话,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薛舜满心愤怒,一下子举起了拳头。 顾梦雅有些惊恐地闭了眼,良久,没有感到拳头落下来,而是衣襟前的那只手松开了。 她睁开眼,薛舜已经放开了她,“滚。” 顾梦雅嘴唇颤抖,“薛舜,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说滚。” “你对我……真的就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吗?” “叫你滚!” “你会后悔的!” 顾梦雅满脸泪痕地离开了。 薛舜站在房间的窗前,屋内已经关了灯,他的身影萧索,慢慢地展开手掌,看着掌心那结痂的三个细小的伤口。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齿对女人动手的男人,就算是对着顾梦雅,他也下不了手去打,可是他却打过韩念笙。 那一天韩念笙痛吟的声音仿佛还能听得见,她倔强的眼神看着他,她说不要手软,他就真的没手软。 他没有见过韩念笙这样的姑娘,对自己狠到了这一步,有时候她似乎无坚不摧,可有时候又那么脆弱。 脆弱的,叫他只想把她好好保护起来。 他打了个电话给韩念笙。 “睡了吗?” “没有……你今晚还回来吗?”这丫头的声音明明就有些含糊,还非要装的很清醒。 他低了头,好看的眼眸里面有波光流转,声音软下来,“我马上过去……”顿了顿,“有些事情要告诉你,关于迟辰夫的。” 第43章 我找不到薛舜了 宋子涵真是花了些心思。 预定的是L市颇负盛名的高层旋转餐厅,三十九层的高度上看下去,芸芸众生都显得渺小无比,窗外夜色正好,下弦月如勾,而包厢里面,有小提琴优美的演奏,宋子涵坐了没两分钟就起身匆匆离开了,剩下迟辰夫和叶佳茗对着一桌子佳肴和红酒,两个人却都没什么食欲。 “那天我失态了。”叶佳茗端了红酒,轻轻摇,说话的时候,并不看迟辰夫,“我知道我们之间是商业联姻,可是我们曾经在一起……那么好,我以为我们会不一样,现在看来,是我想的太多。” 这种哀怨的口气让迟辰夫完全没办法接下来的话。 “迟辰夫,我现在问你,你坦白回答我,你跟我结婚,就只是为了叶氏的融资吗?” 迟辰夫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冲旁边挥挥手,示意演奏小提琴的人离开,待门关上之后,才回答:“不是。” “还为什么?” 他斟酌着用辞和陈述,想要尽量的减小伤害,但是似乎又很难,最后只得坦白道:“我们曾经交往过,对彼此的性格和脾气算是很清楚了,不需要太多时间磨合。” 言下之意,这男人已经懒得花什么心思在自己的婚姻上面了,找个人凑合着过得了,而她,恰好是那个不需要他花太多功夫磨合适应,又能够给迟家带来利益的人。 叶佳茗啜了一小口红酒,苦涩地笑,“以前我妈告诉我,生在叶家,就别妄想爱情,最后婚姻不过是一场合作手段而已,我还跟她顶嘴,我说我跟迟辰夫不会是这样的,现在想想,真是个笑话。” 他没有应,她这是在变相控诉他,他知道她心里有气,由着她说。 叶佳茗兀自抱怨了一阵,却是越说心越凉,女人像这样哀怨的时候,最想要的不过男人一句妥协,一个承诺,可是他何其残忍,就这样静默不语。 良久,叶佳茗又问:“你对我现在没有感觉了,那个韩念笙呢?你为什么总和她纠缠不清,就因为她长的像苏黎?” 迟辰夫犹豫了一下。 本想说韩念笙如今算他弟妹,可考虑到薛舜这个私生子的身份目前还没有公开,他也不好直接拉这亲戚关系,就说:“原因很多,当然,就像我之前说的,她很像苏黎,这是一个方面。” “你……喜欢上韩念笙了?” 他摇摇头,嘴角的笑有些落寞,“我跟她不可能,这点你放心。” 一句“不可能”出口,他居然觉得心口像是被自己的话蛰了一下,疼起来。 迟辰夫那失落的表情叶佳茗看在眼里,心里堵得慌。 摆明了就是口是心非。 “你是不是忘不了苏黎了?” 迟辰夫沉默了好一会儿,点点头,“不管她以前做过什么,毕竟在我最低谷的时候,她帮了我。” “辰夫……”叶佳茗终于忍不住伸手过去,扣住他在桌子上的手,“可你要知道,如果不是她,当初你的眼睛是不会出事的。” 迟辰夫无意识地握了拳,“可我的眼睛好了,她却因为我的过错而死。” “那如果她没死呢?”叶佳茗看着他,目光灼灼,“你真的相信这世界上有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还恰巧又被你碰到?你有没有想过,身份这个东西是可以伪造的,也许她改头换面,掩盖自己原本的性格,就为误导你,回到你身边。” 他愣了愣,“她图什么?” “也许她恨你呢?”她的手还覆在他手背上,声音沉缓,“也许她接近你,就为伤害你呢?” 迟辰夫神色有些恍惚,“这种假设不成立,韩念笙和苏黎性格差别太大,而且韩念笙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我是说如果。”她又强调了一遍。 “……如果真是这样,”他顿了顿,继续道:“那就让她来,我不会躲开,随她高兴就好。” …… 薛舜回去的时候,韩念笙坐在阳台上抽烟,就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睡裙,整个人慵懒地靠着窗口,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还以为你今晚又要跟那些女人厮混去了。” 薛舜抿唇,慢悠悠走到阳台那里,斜靠着墙壁,“那天去砸花店的人不是宋子涵派去的。” 韩念笙把唇间的烟取下来,“怎么回事?” “是顾梦雅叫的人,好像是因为我说不再跟她见面,她受了些刺激,所以……” 韩念笙发着愣,没说话。 “抱歉。”薛舜又说。 她低了头,“你说关于迟辰夫的事情,就是指这个?” “嗯。”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说我伤也不重。”她深深吸了口烟,“不管这次的事情跟迟辰夫有没有关系,你说的都是对的,我得有多下贱才能忘了他对我做过的事情?” 薛舜伸手,拿走了她手中的烟,很不讲究地就抽了起来。 烟蒂上有淡淡的香气,像是草莓的味道,甜腻,潮湿又温热,是她嘴唇的温度,他心脏狂跳。 天知道,他在说出那件事跟迟辰夫无关之前还做了一番心理斗争,也曾害怕过她知道这件事是因他而起会生气,结果出乎意料的,她显得很淡然,他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韩念笙烟被夺走了,收了手,呆呆望着窗外,慢慢地说:“你回来之前,我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 “梦见一个小女孩,拉着我的裙子,叫我妈妈……” 薛舜抽着闷烟,不吭声了。 两年前韩念笙从手术室里面被推出来,人还在ICU,清醒过来抓住医生第一句话就是问:“我孩子呢?” 当时薛舜就在旁边,到现在都忘记不了当时她的眼神,医生说已经尽力了,这句话生生抽走了她眼底所有的生气。 到了晚上,他就听见她的哭声,像是暗夜里面饮泣的怨灵,起初只是低声的啜泣,她在刻意隐忍,可是,忍都忍不住,慢慢地,哽咽着,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嚎啕大哭,撕心裂肺,那哭声闻者心惊。 薛舜一度以为那时候韩念笙可能没死在海里也会哭死。 她那样哭了不知道多少个白天黑夜,原本听起来娇滴滴,软软糯糯的嗓音是彻彻底底地毁了,咽喉部重度感染炎症,咳嗽都能咳出血来,干哑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声带严重受损,最后治疗结束之后,她再开口,发出的声音仿佛苍老很多,像是多年的烟嗓。 他很清楚,那个孩子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我这个人,以前没什么太大的出息,”韩念笙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一直想要当个好妻子,然后是好妈妈,我想要个女儿,想把我小时候没能得到的都给她,给她穿好看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想她有我,还有个疼爱她的爸爸……” 她苦笑了一下,“是我想要的太多了吗?” 薛舜看着她这样,心里难受得紧,干脆别过脸不看她,“也许你只是选错人了。” 她做了个深呼吸,淡淡笑了笑,“你知道吗,迟辰夫快要跟叶佳茗订婚了。” “看到新闻有说。” 她眼底掠过一抹狠戾,“我不会让他们顺利订婚的。” …… 拖了快一周的时间,迟辰夫终于同意梁泽回到T.S.上班。 梁泽去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找迟辰夫,态度很是诚恳地认了个错。 迟辰夫觉得很是诡异,“你吃错药了?” 以梁泽以前的性子,错了也不会认。 梁泽说:“没有,就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你把我从青叶帮那种地方带回来,我却砸了你那么重视的房子。” “青叶帮”是梁泽以前所在的帮会,做的都是些道上的生计,梁泽在那里生活很久,直到迟辰夫给了他一个正常的岗位,一分体面的工作。 迟辰夫想起那房子的惨状,神色沉郁,“梁泽,我同意你回来,但不代表我同意你以后可以掺和我和佳茗之间的事情,你要知道,我和她是商业联姻,T.S.需要叶氏的注资,你作为T.S.的员工,如果以后还是头脑不清的话,我觉得你还是离开的好。” 梁泽搓搓手,“这次真是我冲动了,以后我不会了。” 迟辰夫没再为难他。 梁泽又问:“那我现在,还需要帮你盯着韩念笙吗?” 迟辰夫一怔,韩念笙那张小脸浮现在脑海,那天在老宅,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一下子又是好几天不见,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薛舜再为难她没有? 他已经决心要把心底那一点点萌动扼杀了,也找不到再去见她的理由,但却对她放不下心。 “盯着吧,对了……”他顿了顿,“之前你说韩念笙的那个胎记,是什么样子?” “月牙形,在右边腰部后侧。” 迟辰夫想了想,那的确恰好是他看到的那个刺青的位置。 “她那里是个刺青,就算有胎记也被盖住了,你不用再做无谓的怀疑了。” 梁泽愣住,继而点了点头,“嗯,我也是一时迷糊,她跟苏黎差别太大了,以后我不会再怀疑她,只会做你交待的事情。” 迟辰夫又加了一句:“最好连那个薛舜也一起盯着,看他最近在做什么,跟我汇报。” “好。” 梁泽出去之后,迟辰夫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万分疲惫。 明明只是几天不见韩念笙而已,却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而薛舜那小子,还真是沉得住气,在跟迟智宇谈过之后一直按兵不动,简直就是一尊大佛,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请的动。 迟智宇把这个重大的任务压在了他肩头,而宋子涵又把哄叶佳茗开心的任务压在他身上,这些事情不比工作上的交际,他觉得两头都棘手,想起来都烦躁。 见不到韩念笙的日子过的苍白而无力,他又开始重新适应这种像是一潭死水的生活,一边思忖该怎么把薛舜接回迟家,而原定的订婚日期一天一天迫近,这样焦虑的状态又维持了三天,他接到了一通来自韩念笙的电话。 雨夜,他在迟家老宅,按下接通的时候听见那头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混合韩念笙略有些慌张的声音。 “迟辰夫,出事了,我不知道可以找谁……” 她的声线颤抖,他心口倏尔就是一紧。 “怎么了?” “我找不到薛舜……怎么也找不到他了……” …… 迟辰夫本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回到雅苑了,因为那些被破坏的东西他看着心里就堵,可是听到韩念笙找到了那里去,他结束跟迟智宇讨论了一半的老话题,出门就开车直奔雅苑。 最后,在那房子门口见到她。 她没打伞,浑身都湿透了,坐在门廊上,像一条迷了路的小猫,蜷缩着,听见他叫她的名字,抬起头。 长发湿淋淋地粘着脸颊,肩头,裹了她小小的下巴,她的双眼也是湿漉漉的,眼眶有一点红,楚楚可怜。 他站在几米开外,直勾勾对上她的双眸,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就是抽着疼。 这已经不是因为她像苏黎了,就是因为她,这样无助脆弱而又难过的姿态出现,叫他心里也好受不了。 他沉了口气,慢慢走过去,路过她身边没有停,拿了钥匙径直去开门。 “进来。” 她听见他轻轻地说。 “薛舜好像是出事了……”刚进门,韩念笙迫不及待,结果被迟辰夫一句话堵了回来。 “我早说过你伤口不能见水的吧?出门为什么不打伞?” 她站在原地,一脸怔愣。 “去浴室把身上擦干,然后把这个穿上。”他找出一件衬衣来,扔给她。 “可是薛舜……” “你想伤口感染吗?”他沉着脸打断她的话。 她低头,有些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这样一脸楚楚可怜的相,而一袭纱裙又被雨水浸了个透,全部黏在她的身体上,整个轮廓几乎一览无遗,前凸后翘,内衣的边边角角都看的清楚。 他从她刚进来的时候,就不知道自己的视线该往哪里放,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可是一眼就足够让他乱了阵脚。 他的喉结滚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禁欲太久了,不然怎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就已经觉得浑身燥热呢? 这股子火气他还得自己压下去。 “……好了,”他的口气软下来,“你先去擦干身体换衣服,等你出来了再说薛舜的事情,我一定会解决,好不好?” 声音里面带上了缠绵的,轻哄的意味,她抿唇,默不作声点点头,拿着衣服转身去了浴室。 听见浴室门关上的声音,他后退了几步,靠在柜子边上,松了口气,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梁泽,这两天你盯薛舜,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嗯,我是派人盯着他的,只知道他最近很少接客,不过昨天晚上又去了南月,到现在还没出来,八成是遇上什么缠人的金主了,下不了床……” “你说是昨天晚上?” “嗯,怎么了?” “没事,让人继续盯着,如果他从南月出来了,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没问题。” 挂断电话之后,他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点了一支烟,等韩念笙。 结果没等来人,等到“砰”的一声重响。 他心一抽,感觉像是她摔倒了,他赶紧跑到浴室门口,敲门。 “韩念笙?你怎么了?没事吧?” 里面传出一声微弱的痛吟:“呃……我没事……” 嗓音扭曲成那个样子,没事才奇了怪了。 “滑倒了吗?”他手在门把上按了按,心急的要死。 “不严重的,我没事……”她还在逞强。 他顿时耐心全无,重重敲了两下门,“开门。” “你……等一下!”她声音也着急了,“你现在不能进来,我真的没事,我马上就出去!” 他转了一下门把,里面锁住了。 “给我开门。” “等一下,就再等几分钟就好……” 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耐心,从电视柜里面翻出钥匙来,折回去就打开了门。 进去的时候韩念笙正惊慌失措,顺手从一旁架子上扯过浴巾遮挡自己的身体,堪堪遮住了重点部位,一片水雾里,他看见她光裸的肩颈,锁骨的形状很漂亮,白花花的长腿露在外面,他觉得脑子里面嗡的一声响。 晦暗而潮湿的欲,望在滋长,那根名为理智的陷被扯紧了,几乎快要绷断了。 她明显是滑倒了,腰还顶在浴盆的沿儿,想必也是疼,表情有些抽搐,紧紧咬着下唇,眼泪汪汪的。 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再看下去,理性大概都要崩溃。 他别扭地别着脸,告诉自己,非礼勿视,问:“碰哪儿了?” “后腰……”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那天看到她后腰上的伤口,皱了眉,好吧,她这多灾多难的后腰。 “能站的起来么?” “你……让我再坐十分钟,我肯定能够站起来。” 他闭了一下眼睛,再挣开,转身弯下腰去,“抱歉。” “抱歉什么……呀!你干嘛?!” 她还正困惑的空儿,他伸手就把她横抱了起来,往出走,一边对刚才的道歉做了个解释:“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她还想要挣扎的,可是腰疼的厉害,索性缩了一团在他怀里,头深深埋下去,不敢看他。 贴着他胸膛,听见他的心跳,闻见剃须水清新的味道,混合着烟草气息,她的心全乱了。 而他,从浴室里面抱了浑身上下只得一条浴巾的她,也不敢碰她腰部,一只手在她肩胛骨那里,一只手在她腿弯儿,全是她滑腻的肌肤,带着浴室里面的一点点湿气,黏在手掌上。 低头一看,小妮子浑身上下除了浴巾就一块卡地亚防水腕表,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在浴室里面蒸的,她吹弹可破的肌肤隐隐透着粉色,垂着头,湿漉漉的头发不时地蹭过他的下巴,微微痒。 简直痒到了心里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卧室,把她小心地放在了床上。 她一挨着床,就嗷呜叫了一声,弓起身子来,浴巾只是盖着她身体,这么一动,他从侧面瞥见大半好风光。 他刚刚才压下去的燥热,这会儿又以燎原之势反扑回来了,他觉得口干舌燥,心想这小妮子真是来讨债的,他算是欠着她的了,要这样受她折磨! 他转身去客厅拿来了医药箱,回来看见她已经用浴巾裹了自己,弯着身体,白色浴巾以及床单上都有血,看来是伤口又破了,他蹙眉,慢慢走过去。 韩念笙正疼的呲牙咧嘴呢,缩在床上,就感觉背后床垫陷下去,迟辰夫的气息靠近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他说。 她说:“算了,死不了。” 他恨恨地道:“你把血弄我床上了。” “啊?”她勉强着用手肘支撑起来看了一下,身子下面果然是一片红。 这下躺也躺不安稳了,她虚虚地坐起身,面向他,“我不知道伤口破了……” 做错事的表情,粉红的唇瓣被她自个儿咬的紧紧的,因为沾染水汽显得亮晶晶,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他没说话,继续深呼吸,觉得自己的理性正被架在火上烤。 “让我看你的伤口。” 这次,不等她回答,他强硬地按着她的肩,转了一把把她压下去,迫使她趴在床上,然后伸手从上拉开浴巾到腰的位置。 动作一气呵成,韩念笙扑腾了两下,“我都说不用了,你这个臭流氓!” “你再动,再动我看你剩下的也不用遮了。”他作势要把浴巾整个儿抽掉。 她一下子就不动了,只是嘴巴还不消停:“色,魔!” 他没说话,因为注意力已经都到她腰上去了。 伤口简直惨不忍睹,连番几次刮蹭,现在好几个都破开了,正在流血,而且还有一大片红,应该是刚才碰的,估计很快就瘀血了。 他从医药箱里面拿出碘伏和棉签来,沾着给她擦伤口。 “嗯……好疼,你轻点,轻点行不……” 她一开口,就这么如泣如诉又引人遐想的声音。 “闭嘴。”他沉声道。 “可疼啊……” 他的手抖了一下,感觉自己要破功了。 第44章 一个吻 这种经历对于迟辰夫来说是前所未有的。 可能是有些洁癖,对于男女之事他从来都很谨慎保守,第一次是跟苏黎,因为错把她当成了叶佳茗,第二次依然是苏黎,那是他把她当成了发泄工具,后来呢,没有可以入眼的女人,连将就一下也不愿意,好像就连欲望都在不断地消退,可是现在,此刻…… 被这个韩念笙挑起来了。 他弯身下去,在她耳边说:“不想闯祸……就闭嘴。” 声音有些凶狠,已经是浑浊不堪。 韩念笙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咬着嘴唇,抽抽鼻子,只好忍着疼,碘伏凉凉的,他抹完之后,撒了一些药粉在上面,她觉得痒痒的,忍不住扭了一下,整个人放松下来,开始说话:“你跟薛舜联系过没有?他昨晚说要回来,可是没有回来,我打电话一直打不通,我很担心,他从来不会这样……” 迟辰夫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别的点上,“你们住在一起?” “是啊。” 他愣了愣,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笑自己,现在情侣同居多么正常,可他看着眼前她光裸的背部,白皙的娇嫩的身躯,脑子里面却想的是些龌龊不堪的画面。 比如,她在薛舜身下怎样承欢。 他想到这些,心里就堵得慌。 “也许他又去做生意了,不回家也很正常。”他说。 “他已经不做那种生意了,他答应我了。”她就那么趴着,等背上的药晾干,毫无防备的模样。 他想起她在门口淋着雨的憔悴模样,“他才不过是一个晚上一个白天没有联系你而已,这么着急?” “这样很反常呀……”她把手臂往前一盘,脑袋靠上去,侧了脸看迟辰夫,“手机也关机了。” 他把医药箱放在床头柜子上,垂眸看见她的侧脸,几缕湿发纠缠在她唇角,他站了几秒,然后就躺上床,伸手把那头发拨开了,大拇指的指腹停留在她唇瓣上,她一惊,要往后挪,他说:“别动。” 她扯扯嘴角,“你说别动就别动,你当我傻呀?” “你要是动了我就不帮你找薛舜。” 这一句话果然有效,她停止了往后退的动作。 他就这么侧躺在床上,轻轻抚摸她的唇,软软的绵绵的,心想,她可不就是傻的?男人才消失了一天一夜,她就急成这模样,淋着雨来找他。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真的觉得薛舜这次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没来得及跟我说……” 迟辰夫没太把这当回事儿,全部的注意力几乎都在手指上面了,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欲,念生命力可真是顽强,他赶都赶不走。 他问:“帮你找薛舜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他哥哥吗?”她瞪大眼睛。 “他又不认我。” “说不定你找到他他就认你了。”她认真地建议着。 “我不要那种没定数的东西,我现在,比较想要别的。” “是什么?” 他看着她,脑子里面一个声音一直在叫,这是不对的,叫的他自己都烦了,是的,是不对的,可…… “一个吻。” 他还是说出了口。 韩念笙傻了。 顿了顿,眼放精光,“好说,我准了,等你找到薛舜,我让他连本带利给你两个Kiss,怎么样,你赚到了吧?” 她诡秘地眨了眨眼。 他手上的动作一停,勾了勾唇角,轻轻拍了拍她脸颊,“你自己去找吧。”然后作势就要起身,起到一半的时候手又被抓住。 “小气死了,真是奸商,什么都要讲条件,不就亲一下么,谁怕谁啊。”她把紧了身上的浴巾凑上来,嘴唇在他脸颊上挨了一下,很快地离开了。 真的是仅仅挨了一下而已。 还快的要命。 “好了吧?”她还欠扁地问了一句。 他一扭头,扣住她后脑,就吻了下去。 唇瓣相触,她的唇湿热而柔软,他开始还只是在她“唔唔”的抵抗声中浅尝,然而很快就失控,撬开她齿关闯了进去,攻城略地的,不给她留一点喘息的机会,舌尖相抵的时候,他觉得身体某处简直涨的发疼。 良久,他放开喘息不匀的她,看着她红肿的嘴唇,和红红的面颊,又摸了一下她的脸,然后放开她。 韩念笙一下子瘫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等到吐息平稳下来的时候,看见迟辰夫已经把医药箱放回了客厅,又折到卧室里面来。 “我是薛舜的女朋友。”她声音像是在抗议。 “嗯。” “你是薛舜的大哥。” “嗯。” “你怎么能……” 迟辰夫居高临下,语气已经平稳的像是在背课文:“因为我不做亏本的生意。” 她连话也不想说了,把脸整个儿埋到枕头里。 “薛舜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先在这里休息,需要什么打电话给我。” 迟辰夫一边说,一边从衣柜里面找了件外套,眼看是要出去。 “我跟你一起去找吧。”她揪着浴巾又坐了起来。 “不行。” 他想起南月那个地方,带着韩念笙去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可是……” “没有可是,你在这里休息。” 他套上了外套,往出走的时候听见她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他在门口回头。 “你找到他,他可能就会认你了,”她看着他,认真地说:“这些年,薛舜一直在等某个人,找到他……他一直在等。” 门被关上的时候,韩念笙再次瘫倒在床上,失神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脑海里面想的都是刚才的情景,他嘴唇的触感好像还在,那样的火热和强势…… 那可是她的仇人啊! 可她心跳的这样快,浑身都在发热,因为一个亲吻心就悸动不已,真是没出息。 门外,迟辰夫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拿伞,就这么淋着雨到停车场,坐上车之后,一个人低喘出气。 以他这个身份,实在不该再去跟薛舜争夺什么了,薛舜在外受了那么多年的苦,迟家弥补都来不及,可他倒好,刚刚吻了薛舜的女朋友! 还吻的失控,吻的理性全无,最糟糕的是…… 到现在,他居然还在回想那个吻,想她身上的味道,想她柔软的唇…… 他握紧了拳头,“砰”地砸了方向盘一拳。 …… 迟辰夫赶到“南月”的时候,梁泽已经提前到了。 “什么情况?” 梁泽赶紧汇报:“我刚进去问了一下,酒保说薛舜已经洗手不干了,昨天是过来找朋友的,但是在这里遇到了青叶帮的人……” 迟辰夫听见青叶帮三个字眉头紧锁,“然后呢?” “好像是薛舜跟青叶帮起了什么争执吧,打起来了,然后薛舜寡不敌众,被人打晕带走了,因为走的是后面的门,我派来的人也没留意到。” “带到哪里去了?” “这个还不知道。” “给你青叶帮的人打过电话了吗?” “还没来得及……” 迟辰夫没耐性地催,“快打。” 梁泽跑到一旁去打电话了,迟辰夫在南月门口,点了一支烟,开始觉得有些棘手。 原本他觉得一个大男人不过是一天一夜不见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要是得罪了青叶帮,事情就会变得很大条,道上跟生意场一样,自有自个儿的规矩,他们带走的人,不那么好带出来。 梁泽打完电话回来,跟他说:“问过了,有人在本家那边见过薛舜,昨天被带过去,今早上又带走了,现在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不过有小道消息说,那个个青叶帮的人是接到任务,针对薛舜的。” “什么人下的任务?” “这个还没打听到。” 迟辰夫上了车,看了一眼表,已经快十二点,他问梁泽:“青叶帮本家在哪里?” “凤栖园,有些远,要不明天再……” “凤栖园哪里?” 梁泽默了默,“我带你去吧。” 到本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由于下雨,路况非常糟糕,山路上迟辰夫开着车,吩咐梁泽继续打电话打听。 雨刷在前面摆动,整个世界像是被浸泡在水中了,车也开不快,迟辰夫握着方向盘,心里有些焦躁。 过了不知道多久,梁泽挂了个电话,“有消息了,有人听见薛舜被带到‘树屋’去了。” “树屋?” “嗯,是个代号,青叶帮一般用来私藏货物的地方,不用到本家那边,但是车开不过去,只能在盘山路口下车,然后走过去。” 于是,两个人在盘山路口把车子停了下来,下了车,才走几步,脚底全都是泥泞,迟辰夫低头看了看。 回家之后没有换衣服鞋子是最大的失策,他穿的还是西装和皮鞋,梁泽也一样,两个人对视一眼,迟辰夫问:“还有多远?” “差不多一公里。” “走。” 雨水不但没有停,还慢慢越来越大,到了最后,两个人浑身湿透,抵达“树屋”。 “树屋”是一座废弃的厂房,铁皮房,占地面积还不小,在大片山林中,辟出一片宽广的空地。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隔着一段距离,迟辰夫看见唯有车库一角透出隐隐的光亮。 这种荒郊野岭,越是接近他心底就越不安,担心起薛舜的情况来。 还有不到十米了,梁泽一把拦住他,“车库没有后门,一旦发生冲突,逃脱很难,所以不能硬闯。” 迟辰夫没说话,点点头。 卷闸门旁边的小门虚掩着,梁泽一把拉开,走了进去,迟辰夫也跟进去。 车库空旷,脚步声都发出回声。 迟辰夫扫了一眼,车库里连同薛舜在内四个人。 另外三个人里面有两个在睡觉,只有一个一见来人警惕地站起身来,用手中一把点三八对准了梁泽。 迟辰夫的目光落在薛舜身上。 薛舜被绑在了靠近车库后面的椅子上,低着头,衣服已经弄得脏兮兮的,短袖外面露出的手臂上大片青紫,听见声音,动作缓慢地抬起头,对上迟辰夫的视线,他脸上也有伤。 那张比女人还清秀的脸孔,颧骨的部位红肿,嘴角还有血迹。 看到迟辰夫的时候,他表情明显惊诧。 “快起来!” 醒着的那个赶紧叫醒了另外两个同伴。 在来之前,梁泽就说过,如果对方手里有致命性武器,就很麻烦。 在帮会里面点三八算不得什么厉害的枪,可是正常人,诸如迟辰夫,根本不会私藏枪支,没做什么准备,连可以称得上是武器的东西都没有,双方对峙着,气氛有些紧张。 “你们是什么人?”举枪的男人问。 迟辰夫跟梁泽对视一眼,迟辰夫开了口:“跟你们接头的人。” 那男人一愣,“不是说是明天早上吗?” “等不及了,那边急着要人。” “钱呢?”男人看了一眼迟辰夫和梁泽空空的手,“没钱还想带人走?” “打过来行不行?”梁泽问。 男人一脸狐疑,把枪又指到了梁泽脸上,“谁派你们来的?” 梁泽攥紧拳头,额头出了汗。 迟辰夫犹豫了一下,开口说了一个字:“宋。” 梁泽知道迟辰夫是在赌,可黑洞洞的枪口还对着自己,腿都要软了。 没想到那男人表情松懈下来,像是放了心,却没有松口:“早跟那女人说过了,只要现金,要是没现金你们就去取!” 迟辰夫神色僵住了。 女人? 他本来赌的是宋建庭,顾梦雅的老公,可是女人的话…… 他握紧了拳头,“提款机还在山下,打一个来回的话……” “我不管,”男人打断他的话,用枪指了指,“或者你们一个人在这里,另外一个人去取!” 迟辰夫冲梁泽使了个眼色,“你去取钱。” 梁泽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出门。 男人这才把枪放下了,迟辰夫看了一眼薛舜,“你们怎么把人打成这样?” 男人搔搔头,坐回椅子上,另外两个人见状,也都坐了回去,其中一个说了句:“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有什么关系。” 迟辰夫听见了,眉头蹙的更紧,没有说话,走近薛舜,低头看着。 薛舜嘴角勾了勾,“真不愧是宋子涵的儿子,到现在你们手段都没长进,还是这些下三滥的招数。” 他也不说话,弯身下去,往薛舜腹部就是一拳。、 “……你!”薛舜叫到一半,猛然抬了头,目光有些困惑。 迟辰夫没说话,又踢了一下他的腿。 这一拳这一脚,看似猛,实则没用太大的力气。 迟辰夫这才转头面向那几个男人,“要打也该是我们自己动手。” 拿枪的男人笑了笑,“你随意,别打死就成,最后一口气还要留给宋,不然大家都不好交待。” “那我不客气了。”迟辰夫绕到了薛舜身后,伸出手勒紧他脖子,一个标准的喉锁姿势,另一只手顺着下去,摸到薛舜手上的绳子。 薛舜张口:“迟辰夫你……” 迟辰夫用了点儿力气,他一下子觉得脖子被勒紧了。 可手腕上的绳子,却松了。 拿着枪的男人一下子转身,迟辰夫一把把险些掉落下去的绳子胡乱攥成一团塞到了薛舜掌心。 那男人笑了笑:“别用喉锁,你把人勒死可就不好了。” 迟辰夫松开薛舜,拍了一把他脑袋,“我有分寸。” 迟辰夫又看了一眼薛舜脚腕的绳子,正对着前方,想再这几个人眼皮底下解开,几乎不可能,他扫视一眼四周,拿出手机,给梁泽发了条短信。 “枪只有那一把,但不确定有没有其他的武器。” 收起手机,他看似随意地按了按薛舜的肩膀,然后走到一旁去,跟那个带枪的男人随意地聊了几句,几个人一起等起梁泽。 临近拂晓,梁泽终于回来了,手里提了一个密码箱。 三个男人一看,都兴奋地迎了上去,梁泽把箱子放在地上,看了一眼为首那带枪的男人,说:“密码是337165。” 男人踢了旁边稍胖的另一个,“你去打开箱子看看。” 那个男人趴地上鼓捣半天,回头对着带枪的男人讪讪说:“打不开啊。” 带枪的男人不耐烦地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枪别在了腰上,“笨死了,让开,我来。” 梁泽对着迟辰夫点点头,然后念叨了一句:“密码可没错啊……”凑近了围着箱子的三个人。 迟辰夫对薛舜点了点头,也跟到了箱子跟前去。 薛舜立刻低头解脚腕上的绳子。 梁泽瞅准时机,一把抽出了为首男人腰间的枪。 三个男人均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站起身看着梁泽,“你干什么……” 梁泽举枪对准为首的那个,“别动。” 三个男人意识到什么,扭头去看薛舜,果然,他已经站了起来,一把扔了绳子,走了过来。 为首的男人傻了眼,看着迟辰夫:“你们不是宋派来的人吗?为什么……” “别太相信别人了。”迟辰夫冷冷地打断他。 薛舜已经走了过来,冲着为首的男人脸上就是一拳,刚要继续打下去,却被反抓住了手腕,那男人冲旁边的两个人喊:“枪里面没装子弹!” 场面一下子乱了,一听没子弹,另外那两个也不怕了,冲上去跟梁泽和迟辰夫厮打起来。 薛舜手被扭在后面,好容易挣脱开来,扭头就见那为首的男人一把操起旁边工具架上面的一段废铁杆,就冲着他劈头挥下来。 躲不开了……他直觉眼前一个黑影,铁杆并未落到他身上,他脑子当机好几秒,听见一声男人的闷哼,才看清眼前护住了他的人。 是迟辰夫,在他前面,半跪着,手还按着他的脑袋护着他,用背挡住了那重重一击。 第45章 看到你就恶心 迟辰夫走了之后,韩念笙把自己的衣服和染了血的床单丢进洗衣机里面,洗完甩干晾好,四下转了一圈。 没有人,她可以安心地四下看,这房子里很多东西都没变,不过是被梁泽破坏了而已,她摩挲着每一个墙角,桌角,回想当初。 刚刚搬过来的时候,迟辰夫因为看不见,磕伤过好几次,她就用海绵一个墙角一个桌角地裹…… 这房子遗留太多曾经的回忆,她慢慢走了一个来回便红了眼眶,最后躺在沙发上,在回忆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面,又回到很久以前…… 因为发现迟辰夫跟苏黎在酒店共度一夜,叶佳茗向迟辰夫提出分手。 已经是两个人要一同去法国的前一周,突然产生了这样大的变故,宋子涵和迟智宇给迟辰夫施加了很大的压力,而迟辰夫自己也不好过,叶佳茗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信息,甚至为了躲避他,不住在自己家里面。 叶家二老当时也知道这件事,不止一次地把迟辰夫从家里轰出去。 两个集团的关系都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小人物苏黎是不知道这些的,那时候的她,也不知道那一夜对自己的将来会带来如何万劫不复的灭顶灾难,只是难过于迟辰夫在离开酒店之前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后来,苏黎从叶佳茗的朋友那里听到了叶佳茗将独自去往法国的消息,苏黎以为他们就这样分手了,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找到迟辰夫,那天,她本意是去道歉的,可女人啊,爱着的时候总学不会死心,她心底里还存了那么一丝丝侥幸,以为在这个时候陪着迟辰夫,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 她在一个酒吧里面找到了迟辰夫,大白天的,他就已经喝的辨不清南北,她心疼他,结了账扶着他往出走。 那时候的迟辰夫已经相当讨厌她了。 在他的故事里面,苏黎绝对是个恶毒女配,这样没廉耻地爬上他的床,离间他和叶佳茗的关系,他推开她,指着她鼻尖骂。 “看到你就恶心,你给我滚。” 苏黎委屈的快要哭出来,可看他步伐不稳的样子又不放心,死活不肯走,三言两语就吵了起来,到最后,苏黎近乎歇斯底里:“叶佳茗就要去法国了,今天的飞机,她要是真的爱你就不会走!你为她这样又是何必!” 迟辰夫恍然愣了愣。 叶佳茗要走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他没有听到这个消息。 他转身就去停车场取车。 苏黎慌了神,他喝成这个样子怎么开车? 她因为担心他而拦在车前,结果到最后,为了避开她的打转让车子狠狠撞上了路边的树。 那一瞬,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苏黎跑过去的时候眼泪流了满脸,看见车里面迟辰夫浑身是血…… 韩念笙一下子睁开眼。 浑身出了一层汗,她喘息着,坐起来,扶了一把前额。 眼眶里面的泪生生忍了回去,她听见茶几上她的手机在响。 电话是梁泽打过来的。 “薛舜人在医院,你过来一趟吧。” …… 韩念笙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多。 薛舜的伤已经处理过了,在医院的走廊的长椅上跟梁泽坐着,韩念笙过去打了个招呼,视线就落在薛舜脸上。 颧骨那里肿好大一块,她皱皱眉,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疼吗?” “死不了。”薛舜还是那不耐烦的语气。 “到底怎么回事?” 薛舜看了一眼梁泽,对着韩念笙摇摇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韩念笙四下看了一眼,“迟辰夫人呢?” 薛舜摸了摸嘴角,“还没醒。” 韩念笙愣住了。 “你别瞎想,”薛舜赶紧又说:“就是肩胛骨受伤,轻微的骨裂,做了个小手术,现在麻醉还没过,过了就会醒来的。” 她咬咬唇,“怎么你们都会受伤的?” “这事儿我回头再跟你说。”薛舜挠挠头,似乎不愿意多说话。 “那现在……” “等一下吧,”薛舜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迟辰夫是因为我受伤的,等他醒来我们再走。” 又等了两个多小时,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迟辰夫醒了,护士出来叫了梁泽进去。 梁泽出来之后,让薛舜进去,韩念笙很自然地就跟上去,梁泽拦住了,“韩念笙,迟总说你就不要进去了。” 韩念笙怔住,“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现在精神状态也不太好,我看你就依着他吧。” 韩念笙气鼓鼓地坐回了椅子上,觉得莫名其妙。 薛舜进去之后,梁泽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摸摸头,想了想,说:“之前我不该怀疑你。” 她看他一眼,摇摇头,“算了,你也不过就是看我跟苏黎长的像才会怀疑。” “要是苏黎还活着就好了,”梁泽叹口气,“这里有很多想念苏黎的人,我,迟总,还有佳茗……” 他说着,仔细看着韩念笙的表情,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轻轻咳了一声,继续道:“她家里人知道她出事之后,也很难过。” “是吗?”她漫不经心。 “唉,她家现在情况也不好,她有个弟弟,嗜赌如命,把家里房子都输了,她父母现在没有地方可住,前些日子我见她父母在城郊那边集装箱住,那地方哪里像是人住的?这夏天不得活活热死!”梁泽慨叹道。 韩念笙抿了抿唇,头垂下去,“……那是挺糟糕的。” 顿了顿,眼睛亮了亮,扭头又看梁泽:“你还挺关心苏黎家人的。” 他笑笑:“苏黎当时是意外,我跟迟总都知情,觉得对不住她,所以我偶尔还会去看看她家人。” 韩念笙没再说话。 …… 病房内。 迟辰夫在床上坐着,薛舜进门之后,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整整两分多钟,没人说话。 最后,是薛舜打破沉默:“……我不会感谢你的。” 迟辰夫轻笑一声,“我知道。” 薛舜嘴角抽了抽,“是你多管闲事。” “韩念笙很着急,以为你出事了,所以叫我帮忙。” 薛舜表情更加不爽,“她知道什么啊。” “本来那一拳那一脚我是想用力的,看在韩念笙面子上,算了。” 薛舜没有说话,从迟辰夫踢他腿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迟辰夫那是在试探他的伤,根本没有打他的意思。 “我有件事想问你。”迟辰夫突然说:“关于之前你在‘树屋’说的话。” “什么话?” “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的手段没什么长进那句,你指的是什么?” 薛舜表情瞬间冷下去,“你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我想听你说清楚。” “你妈做的那些事情,你会不知道?”薛舜口气嘲讽,“十七年前想要杀了我,没得逞,现在又卷土重来,怎么,你们母子俩看来沟通有问题啊,你不知情?” 迟辰夫脸色如常,心里已经开始觉得有些头疼。 他原本以为薛舜不知道十七年前那些事情的幕后主使是宋子涵,还可以调解一下两个人的关系,现在看来无论如何也调解不了了。 “薛舜,我们迟家是对不起你,我母亲也确实有错,但是我希望你能放下过去……” 薛舜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你是我,你能放得下?” 迟辰夫沉默了。 “怎么着,你今天救了我一回,是想从我这里买个人情吗?如果是这样,你主意打错了,何况你是宋子涵的儿子,鬼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一气作戏!” 迟辰夫哑口无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谈话很难继续,而他也不是个擅长为自己辩解的人。 薛舜说完,顿了顿,脑海中闪过迟辰夫扑过来为他挡住那一记铁杆的情景,突然觉得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默了几秒,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薛舜,”迟辰夫叫住他,“你可以不信任我,但是爸是真的想接你回家,而且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回到迟家对你来说更有利,到时候没有人能够随便动得了你,这一点,你自己也很清楚。” 薛舜没有说话,拉开门走了。 …… 回到家,薛舜把事情前因后果跟韩念笙说清楚,已经到了下午。 他是在南月遇到青叶帮的人,对方人多,他寡不敌众,被打晕了,然后一路带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那个所谓的“树屋”。 最后连同迟辰夫,梁泽在内,三个人虽然都逃出来了,可两个挂了彩。 韩念笙瞅着他脸上的伤,叹口气,“所以这次是宋子涵?” “嗯,本来我不知道,后来听到迟辰夫跟他们的对话,女人,姓宋,那就没别人了。” “迟辰夫说了什么没有?” “没说太多,”薛舜想了想,恨恨地道:“我现在也不确定迟辰夫跟宋子涵是不是一边的,如果是……” 韩念笙脸色凝重,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怎么?他为你受了伤,你开始动摇了?” “我没有。”薛舜低下头,辩解道。 “那最好,”她眼底的神色清冷,“还有一周,迟辰夫跟叶佳茗就要订婚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们顺利订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 薛舜抬头,有些困惑,“出什么事儿了?” “你啊——”韩念笙手指在他前额挨了一下,“说要回来没回来,还电话关机,我还以为顾梦雅又找你什么麻烦,最后去找迟辰夫,现在好了,他因为你受了伤,你看他刚才在医院就不愿意见我,是不是迁怒于我了?” 薛舜摸摸鼻尖,“可我跟他说话的时候觉得他没有生气啊。” “那是对你,你是他弟弟,我就不一样了,现在对于迟辰夫来说,我什么都不是,也没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这样下去,我怎么阻止他们订婚?” 说话间她又深深吸了一口烟,表情看起来很烦躁。 他也从烟盒里面抽了一支烟出来,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了,看样子是没汽了,他瞥了一眼韩念笙,干脆凑了过去,对着她手中的烟点。 香烟的火星一明一灭,她没有躲,在烟气中静静看他的脸。 这样点烟的时候,他眼睛就微微眯起来,形成一个魅惑的弧度,白皙的皮肤,这么近的距离,肌肤细腻的连毛孔都看不到,真是得天独厚的一张脸。 韩念笙想着,伸手捏了捏他脸颊。 薛舜愣了一下,却没有动,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烟明明已经点燃了,可他不但没有后退,反而用手取下烟,慢慢靠她更近。 她手上用力拧了一把,往后拉开与他的距离,“你个靠脸吃饭的货,还把自己脸弄成这样!” 责怪的语气。 他嘴角勾勾:“心疼了?” 看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肿着,还真是挺心疼的,她站起身来,“等着,我那里有迟辰夫给我的云南白药,我给你涂一点,看会不会消肿快一些。” 他听见迟辰夫的名字,皱了皱眉,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她跪在沙发上往他脸上涂药的时候,他很配合地仰着脸,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他脸颊,他微微眯着眼,唇角带一丝浅淡的笑意,看着她。 “疼不疼啊?” “还好。”他顿了顿,眼看药涂完了,赶紧加了一句:“我身上也有伤。” 像个邀宠的小孩子,一脸认真。 “伤在哪里?” 他指了指左胸口。 “那自己涂吧。”她把药往他手里塞。 “还有背后的伤呢!”他可怜巴巴抗议。 她受不了他这个小眼神,“……那把上衣脱了。” 薛舜回来之后已经洗澡换过衣服,就一件短袖衬衣,他动手开始解扣子,一边说:“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拦迟辰夫跟叶佳茗订婚?他们是商业联姻,就算结婚了,你一样可以接近迟辰夫的。” 她抿唇,话像是从齿缝挤出来的:“订婚是好事……我就是看不得迟辰夫身上有什么好事儿。” “那他今天受伤住院你应该很高兴?”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翻了个白眼。 “没想象中高兴,关键是,没亲眼看到他的惨样儿。”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解开最后一颗扣子,脱下了衬衣,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和好看的锁骨。 薛舜体格属于穿衣显瘦的类型,可是脱了一看,还是很匀称,肌肉也是有棱有块的,韩念笙微微低头,看清他左胸口,的确有一大块青紫,她手沾了药,弯身,触到他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莫名地有些紧张,因他还专注地看着她,那么妖孽的一张脸,这样近。 毕竟过去这些年跟男人近距离的接触有限,所以她还是有些胆怯地缩了手,结果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怎么了?” “你自己涂吧。” “你说话不算数?”他一把抓紧她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 “好了怕了你了,我涂就是了。”她撅着嘴,开始抹药。 “我要纠正你刚才说的话。” “什么话?” “你说我是靠脸吃饭的。” “难不成你还有才华?” “不是,”他眉眼弯起来,“哥不光有这张脸,脱了衣服也不错的。” “……”她甩了个大白眼给他,敷衍地抹了抹,起身走开。 “哎,别走啊,我刚刚想起我腿上也有伤……” 她风似地窜进了自己卧室,干脆关上了门,只听见薛舜在外面笑出声来。 …… 由于受了伤,迟辰夫只能暂时住在医院,然而T.S.还有很多工作,结果陈秘书和梁泽只好不断地往返于医院和公司之间,把文件拿来拿去,迟辰夫的办公室也变的跟办公室一样,摆了大堆待处理的文件。 宋子涵来过一次。 “我听说你是去救薛舜受伤的?”宋子涵口气硬冷。 “嗯。” “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青叶帮那是什么地方,那些是什么人,你为了薛舜去惹这种麻烦?” 迟辰夫眉心紧锁,“妈,倒不如你说说看,青叶帮那些是什么人,你也敢合作?” 宋子涵一怔,有些心虚,却还是死扛着,“我这也是为了你!不然等薛舜回来,这家产……” “我说了让他来争。”迟辰夫看着她,语气沉稳,“你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你杀了薛绍音,我爸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我不想管你们之间的事情,这次你谋害薛舜,好在薛舜安全出来了,我不计较,可是下次,我不能保证。” “你……”宋子涵站起身,指着他鼻尖,“你还清楚你是谁吗?!你帮着个外人说话!” 迟辰夫无奈地按着前额,心里也有些火气。 当时听到是青叶帮的人,他还猜测是宋建庭出手,万万没想到会是宋子涵。 而且听那三个人的说法,宋子涵是要致薛舜于死地的! 对于薛舜这个弟弟,迟辰夫其实本没有太多的想法,只觉得宋子涵害了薛绍音不仁在先,而迟智宇就这样包容了宋子涵的罪行,又抛下当时年纪还小,无依无靠的薛舜这不义在后,总觉得对薛舜是有所亏欠的。 多年来,没能为薛舜做什么事情,现在难得有缓和的机会,他不想就这样毁了。 可是宋子涵似乎是铁了心要薛舜的命。 他沉了口气,“妈,你先冷静一下吧,如果让爸知道这次的事情又是你,你要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你威胁我?”宋子涵冷笑了一声,摇摇头,“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到头来不但帮不上我,还合着外人算计我!” “谁算计你了?”迟辰夫终于忍不住,声音大了一些,“薛舜他根本就没打算回到迟家,他也许根本没有打算报复你,是你自己多心!” 宋子涵气得整张脸都变了形,“哼,以后要是你这个好弟弟真跟你争起家产来,你可别怪我没提前提醒你!” 说完,转身就快步走了出去。 迟辰夫攥了一下拳,背上又是钻心的痛,只好放手,长叹口气。 很多事情全都凑到了一起。 他没有告诉宋子涵,在迟智宇问他受伤的原委时,他撒了谎,说是自己不小心碰的,他把整件事都隐瞒了下去,明明知道是错的,可是为了避免迟智宇跟宋子涵之间产生更多的矛盾,他还是这样做了。 好在迟智宇很信任他,没有多问。 这种情况下,万一薛舜再有个三长两短,那他怎么跟迟智宇交待? 他还没想出对策来,一天后,一个更大的麻烦找上门来了。 有人敲门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抬,看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表格,喊了一声“进”,思忖着是陈秘书或者梁泽,连看也没看。 好半天,进来的人都没吭声,他才觉得不对了,扭头一看,韩念笙拎着个果篮站在一边,静静看着他。 他愣了一下,继而蹙眉:“你怎么来了?” 她眨眨眼,“我怎么不能来?” 他扶了一把前额,那种焦躁烦闷的感觉又来了。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把她压在卧室的床上深吻,出门之后他的感觉就是,他又要搞砸了。 明明一再在心里提醒自己,韩念笙是薛舜的女人,碰不得,结果一切都脱离掌控了,她的存在简直就为瓦解他的自制力,他不得已,只得用最笨的法子——减少跟她的接触,这一着,来避免自己再犯错。 结果倒好,他想相安无事,她却找上门来了。 “最好别来。”他把视线又收回到电脑屏幕上。 韩念笙愣了愣,咬着嘴唇,半响,一字一顿道:“我,偏,来。” 他没理会她,她又恨恨地说:“医院又不是你家开的。” “这里是我的病房。” 她一下子就泄了气,把果篮放在旁边的柜子上,“我哪里得罪你了?不过是想过来跟你道谢,你一定要这样摆脸色给我看吗?” 他动手合电脑,牵扯着伤口痛起来,一下子皱紧了眉头。 她赶紧凑过去扶着他,“你没事吧?伤口疼吗,要不要我叫医生……” “不用。”他疼出一身的虚汗来,但还是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死撑着,忍着痛要推开她的手。 她铁了心欺负伤员,知道他手上使不上力气,她纹丝不动,一只手抓了他手臂,另一只手避过他背上的伤,轻轻扶着他的腰,口气执拗,“迟辰夫,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做错什么了,你一定要这么嫌弃我吗?” 第46章 双喜临门 韩念笙带着怨气的控诉让迟辰夫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转过脸看着她。 而她气鼓鼓地瞪着他,“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 他扫了一眼她扶着他的手,点点头,“好,第一,把手拿开。” 她听话地把手收回去了。 “第二,离我远一点。” 她从病床上坐起身,乖乖站在一边。 “再远点。” 她又往后退了几步。 “再远。” 再退,她的背已经靠着病房的门了。 “不够。” “……”韩念笙顿时明白自己又被耍了,站在那里,咬着嘴唇看着他,眼底充满哀怨。 迟辰夫看也不看他,低头又打开一份文件。 于是,韩念笙就像石头一样地矗在那里,站了好久。 终于等到迟辰夫合上手里的那份文件,她逮住空子赶紧问了个问题:“迟辰夫,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顿了一下,依然不看她,伸手又拿了另一份文件。 这下,韩念笙爆发了,冲上去一把就把那些文件全都挪到了远一些的桌子上,然后把笔记本电脑也挪远了,迟辰夫面前的桌子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了。 她双手叉腰站在他正前方,语气恶狠狠:“我叫你看。” 迟辰夫有些无奈,抬手揉了揉眉心,却还是不正眼看她。 “我知道,你因为受我之托去找薛舜,所以才受了伤,你可能因为这个事情记恨我,但是当时我也没逼着你啊,你还跟我谈了条件呢,你还……” 韩念笙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他还吻了她。 那样缠绵的,热切的一个吻…… 回想到那天的情景,她的脸一下子就开始发烫。 他脑子里面想的也是同样的事情,只是心情却截然不同,那种做错事的悔意纠结在心头,他抬起脸来,注视着她,说:“韩念笙,你知道吗,我快订婚了。” 她脸色一下子僵硬。 “我……”她停了一下,勉强地笑了笑:“知道啊,跟叶佳茗对么,挺好的,你们,门当户对……”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笑容僵硬。 尽管过了这么久,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明明是恨着他的,可这样直接地从他口里听到他要订婚的消息,她的心脏还是紧紧地抽了一下。 他要订婚了。 她神思有些恍惚地想到,中间那对她来说风起云涌的几年,像是没有发生过,迟辰夫和叶佳茗都在延续曾经的轨道,最终他们还是要结婚了,而苏黎这个名字,被掩埋在过去,像是一个无人留意的笑话。 她攥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视线雾蒙蒙。 他低沉的声音又传过来:“从前,佳茗一直很介意我跟苏黎的事情,现在,又揪着你跟我的事情不放,我想让她安心,我本想不再见你的……可你毕竟是薛舜的女朋友,我们只能尽量少见面吧。”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是在述说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然而言语像利刃,在她心口,一刀又一刀,形同凌迟。 几年前,他在苏黎和叶佳茗之间选择了去追叶佳茗。 几年后,他为了叶佳茗,开始推开韩念笙。 她心口血淋淋地痛,看着他,心里一个声音响起来。 迟辰夫,真是好样的。 要她怎么能不恨? 她脸色苍白,再也不看他,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病房,一路狂奔,一直跑出医院,靠在门口大口喘息,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她抱住头蹲了下去,大白天的,也不顾来往行人惊诧好奇的目光,呜咽出声来。 几年前她输身输心输命输的简直一败涂地,几年后的现在,她归来,却依旧一点胜算都没有。 不甘心的感觉,像是洪水猛兽,打破她所有伪装,她哆嗦着,从包里拿出振动不休的手机,按下接听。 是薛舜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在哪里?” “薛舜……”她就说了这么两个字,声音发颤。 他顿了一下,“你在哭?” “薛舜……”她抹着眼泪,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怎么了?”他有些着急,“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薛舜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韩念笙已经哭完了,只是还很不雅地蹲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头深深埋下去,看的他心脏一阵紧缩。 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韩念笙,走了。” 她一抬头,就是红红的鼻头红红的眼睛,脸颊带着未干的泪痕,他觉得心跳都卡了一下。 她就这么蹲在街边,像是一条流浪狗。 他也蹲下去,视线与她平齐,伸手摩挲她眼角,声音柔的像是要滴出水来:“来……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抓住他的手,闭了一下眼睛,眼泪再次流出来。 他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给她擦眼泪,把她抱进怀里,手在她背后轻抚,“没事了,没事了,都会过去的……” 他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医院,心底大概有了底,明白又是因为迟辰夫。 她全部的喜怒哀乐,似乎都绑在一个人身上了。 “薛舜……”她气若游丝地开口:“求你了,你回迟家好不好?带我一起回迟家……我不甘心,我不能看着他们订婚,我好难受,我不甘心啊……” 他怔住,心脏像是被湿淋淋的海藻缠住一样,压抑,沉重,让他简直快要透不过气来。 他紧了紧这个怀抱,摸摸她的头发,点了点头。 “好,我们去迟家。” 都依着你,可是你不要再为他流泪了好不好? 这句话,他没能说出口,只是深深地叹息。 …… 韩念笙走了之后,迟辰夫发了好一阵子的愣。 扭头看了看,文件和笔记本电脑都被她挪了那么远,走之前也不知道拿回来,他叹了口气。 刚才看她的样子,好像是生气了,这样也好,以后就离他远远的,明明一个很大的问题解决了,可他心里一点儿放松了的感觉也没有,相反,很难受。 他刚刚差一点就追了出去,人都走到了门口,又折返回来。 之前种种是他的错,可他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隔天,叶佳茗来了医院。 两个人上次见面分开的时候谈的并不愉快,所以气氛略有些尴尬,叶佳茗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问他是怎么受伤的。 这一次,他又用了自己碰的这种蹩脚借口来搪塞,反正跟叶佳茗就算说实话她也理不清里面乱七八糟的关系,索性不说。 然后,两个人就没话可说了。 冷场好长时间,叶佳茗扫了一眼他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摇摇头,“受伤了也不知道疼惜自己,还要用工作来折磨自己,何必啊。” “小伤而已,过几天就能出院。” 他说完,想了想,加了一句:“也不会影响到订婚。” 叶佳茗愣了一下,扭头看着他,“你还打算按照原定的时间订婚?” “当然,对媒体都已经公布了,除非你有别的想法。” 这句话巧妙地把问题又扔到了叶佳茗那里去。 “我……”她低下头,“我只是在想,关于这件事,我们或许都该冷静地思考一下,不必急于一时,毕竟现在我们的想法跟最初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这样委婉推脱的说辞,迟辰夫怎么会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 “佳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这些年,除了你之外,我从来没有想过跟别人结婚。”他伸出手,轻轻拉住她放在床边的手,在掌心轻轻摩挲。 脑子里面,是叶氏的融资,是迟智宇的期望,是宋子涵的歇斯底里,还有韩念笙和薛舜…… 要断了自己后路,才能把事情做的干净利索。 在韩念笙出现之前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就不该因为韩念笙而受了影响,要回到原点,就不能对自己心软。 他看着叶佳茗,听见自己的声音空洞:“我们,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吧。” 男人的掌心宽大温厚,她的手被包裹在其中,那些抵触的情绪在逐渐消解。 对啊,明明是曾经相爱的人,明明,最初他喜欢的,好娶的,都是她,她为什么要不自信呢? 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可心底却是更大的失落感。 对自己手起刀落的感觉并不好受,可他没得选。 …… 紧接着的几天,叶佳茗开始频繁地往返于医院和迟家,宋子涵还生迟辰夫的气,没有再去看过,可是一听叶佳茗说订婚可以按照原定的日子举行,又开始忙前忙后地准备订婚典礼。 迟家和叶家都是L市的龙头企业,订婚仪式可不比寻常的小打小闹,宋子涵是决意要大办一场,迟智宇也投了赞成票,于是她暂且放了薛舜的事情,全身心地投入到订婚前期的操办中去。 订婚的日子一天一天临近了,商业巨头的联姻像是抛了颗石子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引起一阵一阵的躁动。 那是在距离正式的订婚还有三天的时候,迟辰夫出院了,跟叶佳茗一起回了迟家老宅。 偌大的前厅,沾着几个佣人,宋子涵一把拉了叶佳茗的手,举起手中一个花花绿绿的图册,要跟叶佳茗商量订婚仪式上的捧花样式。 两个人相谈甚欢,迟辰夫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打算上楼之际,听到迟智宇的声音。 “太好了……真是双喜临门啊!” 很少听见迟智宇这样兴奋激动的语气说话,迟辰夫已经走到楼梯口,停下脚步,转身看过去。 走进来的迟智宇,身后跟着两个人。 那一袭白裙飘飘,他觉得刺眼的紧。 宋子涵立刻就变了脸,叶佳茗一扭头,看到韩念笙,也面色骤变。 迟智宇还处在喜悦之中,丝毫没有留意别人的反应,对着迟辰夫招了招手:“辰夫,过来,我有大事要说。” 迟辰夫敛了表情,慢慢走过去。 “正好佳茗也在,以后佳茗跟我们也是一家人,这件事,我就跟大家一起说吧,”迟智宇拉过薛舜,介绍了一下:“这是薛舜……” 他本想说这是我儿子,可看看薛舜依然别扭着的脸色,觉得这个事情也不能急于一时,就说:“以后,薛舜就住在迟家了,大家都多关照一些。” 然后又拉把韩念笙推到了前面来,“这是薛舜的女朋友,韩念笙,今后也跟我们住这里。” 叶佳茗目瞪口呆,完全搞不明白情况,宋子涵心里气得要死,却不好发作,冲着薛舜跟韩念笙点了点头。 薛舜买了迟老头子一个面子,也微微笑了一下。 迟智宇很满意,对着薛舜和韩念笙补充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夫人,你们叫阿姨就可以。”手再指到迟辰夫:“迟辰夫,你们也见过的,以后你们叫大哥好了,还有叶佳茗,她是你们的嫂子。” 薛舜挠挠头,对着几个人点点头,假装乖巧逐一打招呼,“阿姨,大哥,还有……嫂子好。” 迟智宇看起来确实很开心,笑了笑,目光又落在韩念笙身上。 那意思,该你了。 韩念笙抿唇,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且不说迟辰夫,宋子涵跟叶佳茗她曾经都是正面有过冲突的,现在角色这样置换,自然是别扭的不得了。 “念笙啊,你还在记之前的事情呢?”迟智宇皱了眉头,“那天晚上是你阿姨不对,我在这里给你道个歉,以后大家一家人,就不要计较了吧。” 位高权重的老人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韩念笙也觉得有些挂不住了,对着面前的宋子涵微微笑,“阿姨。” 视线往左移一点,对上迟辰夫。 他注视着她的眸子里面一片深沉。 她就保持着那个礼貌的,浅浅的笑,开了口:“大哥。” 他的心口莫名地就抽搐了一下,而她已经转开了视线,唯有她的声音还轻轻传过来,那是她在对着叶佳茗说话。 “还有……嫂子好。” 叶佳茗到这时候才意识到迟辰夫所说的“不可能”是什么意思。 虽然还不确定薛舜的身份,但是这种豪门把戏她见的多了,可以确定薛舜就是迟智宇的私生子。 她笑了笑,对着韩念笙点了点头,“你好。” 第47章 她有薛舜 薛舜回迟家了,迟辰夫跟叶佳茗订婚在即。 对于迟智宇来说,这都是喜上眉梢的好事,可对于某些人可就不一样了,晚上,在迟智宇的建议下,所有人在老宅吃饭,面子上看着和和气气,实则各自心怀鬼胎。 “辰夫,你暂时就搬回家里来住吧,等订婚结束了,在曲江别墅区给你和佳茗买一套房子,结婚以后搬过去,至于雅苑那房子,你就卖掉算了。” 饭桌上,迟智宇开始安顿,“佳茗,你这段时间看自己情况,先住你家也可以,我是希望你可以住在这边,一家人就能多一些时间在一起,你说呢?” 叶佳茗有些羞赧地低下头,“都听爸的。” 迟智宇笑的更开心了,叫佣人打了一瓶香槟,给每个人倒了一杯。 迟辰夫盯着酒杯,完全没有被迟智宇的兴奋感染到,只是很偶尔地,把目光投向桌子对面的薛舜跟韩念笙。 从外形上看,真是非常般配的一对儿璧人。 可他们越是般配,他看着心里就越是堵得慌。 迟智宇轻轻咳了一声,又说:“薛舜在家里休息两天,就去公司找事做吧,可以跟着你大哥去T.S.,或者来我这边,咱家三个公司的业务范围不一样,你到时候可以选个自己喜欢的。” 薛舜刚刚想说话,却被宋子涵抢了话头。 “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这个敏感的话题一下子让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迟智宇微微沉了脸,“早什么?二十多岁的人了也没个正形,总不能一直在街上晃荡吧。” 宋子涵的表情有些扭曲,想反驳,可是又碍于所有人都在,不好开口。 薛舜没有说话,明明话题是关于他的,他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热闹表情。 “就这么定了,”迟智宇发话,“过几天,薛舜去三家公司都看看,看自己喜欢哪儿。” 听这语气,真是宠的没边了,由着薛舜自己选。 晚饭结束之后,迟智宇把迟辰夫叫进了书房。 “你清楚韩念笙这个人么?”迟智宇问他。 他一愣,“怎么了?” “我听你妈说,她长的像是以前害了你的那个苏黎,我是没见过,像吗?” 他点点头。 “这个韩念笙,是从孤儿院出来的,我们迟家可不能让这种身份不明不白的人呆。”迟智宇手轻轻叩击着书桌,慢慢地道。 迟辰夫一下子抬头,“……什么意思?” “我是看这姑娘当时也是诚心帮忙劝薛舜回家的才没有说,但是薛舜既然是迟家的儿子,绝对不能跟什么孤儿院出来的女人过一辈子,我想给薛舜找个真的帮得上他的女人,你有什么人选没有?” “爸,”迟辰夫难以置信,“是你让韩念笙住进来的,你现在说要让薛舜跟她分手?” “让韩念笙跟进来本就不是我的意思,那是薛舜的要求,现在他肯回来,我当然要先顺着他的意思,”迟智宇解释了一下,“但你也知道薛舜是私生子,在这个圈子发展,以后阻力会很大,要是可以像你一样找个合适的盟友,对他未来会有很大帮助,韩念笙能给他什么?什么也帮不上,我看只能添乱,这女人这么积极地答应帮忙劝薛舜回迟家,可不就是想嫁进迟家?她想的可真美!” “韩念笙不是那种人。”迟辰夫为她辩解着,“薛舜过去对她并不好,可她苦日子都跟着薛舜过来了,而且薛舜一有事她也是急着到处找人帮忙,我觉得她对薛舜是真心的。” “真心值多少钱?”迟智宇冷笑了一声,“像你这样,找个能够帮助他的人才是正事。” 迟辰夫没有说话,只觉得脑子里面一团乱麻。 迟智宇的分析很合理,作为私生子,薛舜不能光等着迟智宇给他铺好路,他自己也需要成长,更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盟友,可以在未来的发展中帮助到他。 毫无疑问,联姻是最快的捷径。 “我觉得可能不是很好找,毕竟薛舜之前有黑历史,万一他的过去被人扒出来,这个圈子里面不会有人愿意嫁给他。” 想了好半天,迟辰夫说了这么一席话。 他想阻止迟智宇为薛舜安排联姻,他曾经告诉过韩念笙,会竭力让薛舜成为一个她可以依靠的男人,而现在,迟智宇却要让薛舜成为一个始乱终弃的男人! 虽然作为商人,迟辰夫很理解迟智宇的考量,也明白这是在为薛舜的未来做打算,可是他一想到韩念笙,却没办法支持这个决定。 “辰夫,你是做传媒的,传媒,可以传播消息,就要有能够封锁消息的能力,这件事你来安排。”迟智宇下达了一个命令,又说:“这件事也急不来,你心里有个数就成,你马上要订婚了,订婚宴上市里的名媛都会来,到时候你看能够介绍薛舜认识一下的,就留意一点。” 迟辰夫默了几秒,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韩念笙呢?” “如果顺利的话,薛舜自然会跟她分手,要是难缠的话,到时候你来出面,给她些钱打发掉得了。” 给点钱打发掉得了? 真是好现实好冷酷的计划啊。 迟辰夫没再说话,心情沉重。 当晚,叶佳茗被家里的电话叫了回去,迟辰夫留在了老宅,薛舜也有了自己的房间,而韩念笙被安排在二楼的一间客房。 迟辰夫失眠了,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么多事,想着自己即将要订婚,想着那些有关于韩念笙的,几乎无法解决的问题,辗转到了凌晨一点多,干脆起身去了茶水间煮咖啡。 等咖啡的空儿,他坐在椅子上点了支烟。 紧绷着的神经在尼古丁的弥漫中得到一丝丝舒缓,他轻轻舒了口气,懒懒地靠着椅背,香烟含在唇间的时候,想起那天,韩念笙夺了他的烟抽。 间接的亲密接触,那时候,她似乎觉得无所谓,可是那个吻,她却好像很在意。 那个吻…… 他老是想,如果不是那天她急的要死,要他去找薛舜,他还能停的下来么?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他扭头看过去,韩念笙已经走到了门口,手里拿着水杯,看来是来接水的。 看见他,她脚步停了一下,后退了一步,想转身走。 “跑什么?”迟辰夫问。 夜里,除了茶水间开一盏昏黄的壁灯外,整栋房子都在黑暗中,一片静谧里,他的嗓音听起来浑厚而富有磁性。 她讪讪地回头,一脸纠结的表情,“大哥,这么巧,你也在啊。” 那个“大哥”戳的他浑身不舒服,他把视线收了回来,没有应。 她礼貌地跟人说话,还碰了个冷钉子,有些郁闷,咬着唇,绕了老大一个圈避着他走过去,在饮水机前接了水,然后要离开。 “韩念笙,”他突然出声叫她,“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她端着水杯,站的很远,“大哥你说吧,我听着呢。” ……大哥,又是大哥! 他揉了揉眉心,扭头看她,她一脸无辜的样子,可这么远的距离,这一声又一声的“大哥”,分明就是在记恨他之前所说的话,要刻意保持距离。 “坐下。”他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 “大哥,没事,我就站着,站着挺好。” 她抱着杯子,一脸循规蹈矩乖乖女的模样。 他被她一口一个“大哥”叫的烦躁万分,起身就往她身边走。 他来,她就躲,眼看快要躲出门外去了,他一把把她拉了过来,却因为后背的伤而自己痛得直皱眉。 她本来还想跑,看见他的脸色苍白,没再挣扎,而是问:“什么事?” 迟辰夫忍着痛,开始发问:“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对吧?” “嗯。” “在孤儿院除了薛舜还有什么朋友吗?” “有,可都在D市,基本上没联系了。” “你还有家人吗?” “没有,父母过世了,也没有兄弟姐妹。” 她回答的时候,表情淡然,看来的确跟之前资料上说的一样,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没有太多的感情。 他松开她,犹豫着问了句:“那你身边还有谁?” 她歪了一下脑袋,“薛舜啊。” “……”他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她就这样眨着无辜的,纯净的双眼,说她有薛舜。 他突然觉得,迟智宇交给他的这个任务,真是太残忍了,而且这残忍不是对韩念笙,对他也一样,他不敢想象有一天薛舜要是跟她分手了,她会怎样。 他觉得疲惫万分,坐了回去,颓丧地抽着烟,再也不看韩念笙,轻轻道:“你走吧。” 韩念笙觉得莫名其妙,吐了吐舌头,还是转身离开了。 …… 由于订婚仪式已经到了最后的筹备阶段,迟家上下都参与进来了,按着宋子涵的意思,就在迟家老宅办,这两天佣人已经开始大扫除,准备装饰品,而迟辰夫和叶佳茗也不得不每天回老宅商量细节。 迟智宇还拉上了薛舜跟韩念笙一起,说这是他们来之后迟家的第一桩大喜事,他们也应该参与进来,碍于迟智宇的情面,两个人都不得不假装很投入的样子。 由于韩念笙是开花店的,装饰用花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身上,她开始联系供应商,按照宋子涵的意思预定花。 订婚这种事情,虽然说是大家的事,可是女人操心永远比男人多,宋子涵忙前忙后指挥人干这干那,加上她是那种做事比较独断的人,几天下来,不仅佣人们叫苦不迭,就连叶佳茗对她也颇有微词。 韩念笙倒是没有说什么,借着准备花的名义成天跟薛舜在外面晃悠。 韩念笙一门心思想要搞砸订婚仪式,可是又没有想到什么好方法,薛舜更是一点儿主意也没有,所以韩念笙这两天都郁闷的要死,薛舜也试过哄她,逗她,可她只要一离开迟家人的视线,不用装模作样,就立刻眉头紧锁,苦大仇深的模样。 薛舜也是三哄两哄没了耐性,又变了那个小地痞的调调,把韩念笙按在摩托车后座上,就一路飙到了环城路上。 马路宽广,了无人烟,在城市的边境,抬头看得到地平线和湛蓝的天,薛舜把摩托车开的飞快,那速度像是不要命了,引擎的嘶吼撕心裂肺一般。 韩念笙吓傻了,紧紧搂着他的腰,害怕的蜷缩成一团,死死靠着他的背,感觉随时想要被甩下去。 “你疯了是不是?” 她问了一句,可是声音就这么散散地飘在风里面,她自己都听不清楚,速度太快,引擎的声音也太大。 “你疯了是不是?!” 她喊着说。 “早就疯了!” 他喊了回来。 明明紧挨着,两个人的沟通非要用喊着的方式才听得见。 薛舜又喊:“韩念笙,你不也是个疯子吗?!” 她愣了一下,突然就笑了。 他说的没错,她也是个疯子,他们都是这样边缘的人,始终挣扎在光与暗的交界。 风扬起她的头发,在环城公路上,她试着伸出了一只手,凉风极速地从指隙间掠了过去,在起先的惊恐和害怕之后,她放空了脑袋,在这种近乎于自杀的速度里面,心情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订婚仪式之前的那天,薛舜就这么载着韩念笙在那条路上转了大半个下午,最后摩托开到了海边。 中间声嘶力竭地喊过几回,两个人的嗓子都哑了,薛舜下车买了水,扔给韩念笙,然后二话不说地就走到海滩上,很不讲究地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韩念笙跟了过去。 这两天为了方便干活,她穿牛仔短裤和体恤,简单却清爽,看上去就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毕业生。 她庆幸没穿裙子,走到薛舜旁边也很不讲究地坐了下去。 远处的灯塔早早地就亮起来了,薛舜沉默地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眸沉静。 她看了他一眼,喝了口水,低头,倾身在他面前的沙滩上用手指画了画,然后坐回去。 他低头瞅了一眼,那是一个大大的3Q,后面还加了一个笑脸^-^。 她在感谢他,用这种独特的方式,驱散了她内心的阴霾。 他没说话,轻轻笑了一下。 她看出他并不开心。 她有些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不起,薛舜……” 他瞥她一眼,“干嘛道歉? “我太自私了,只想到自己,却忽视了你的感受,逼着你这么快回到迟家,你也一定不好受。“ 他一怔,继而低下头去。 没有否认。 这两天对他来说的确很难过,住在迟家,每天都要看到宋子涵,更可笑的是,还要管宋子涵叫阿姨! 那个几乎毁了他一辈子的人啊,他很多时候恨不得用手扼住她的喉,杀了她算了,可是他要忍。 在薛舜过去这些年的生活里面,没有学到太多的礼数,更没有这么多的隐忍,可现在,他都在尽量学着去做,而心底的难过只有自己知道。 他的性格一向如此,不愿意抱怨,不愿意多说,韩念笙明明很清楚,只是焦虑于迟辰夫订婚的事情,却忘了这些。 她往他身上轻轻撞了一下。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她问。 “哪敢,你那么凶。” 她噗嗤笑了,还可以开玩笑,证明没有生气。 “两个人里面,总要有一个人保持头脑清醒,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总要有一个人方向明确,不会迷茫,这样,我们才不会走错路。”他看着远方,语气沉而缓,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韩念笙。” “嗯?” 他看着灯塔明明灭灭的光,“如果有一天,我迷失了,像你这样丧失信心了,找不到方向了,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你一定要告诉我,提醒我我们的目标。” 她懒懒地把脑袋靠在他肩头,“什么意思啊?” 肩头的负重温暖,他测过脸,垂眸看着她。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她撇撇嘴,听见薛舜又说:“对了……明天,我有东西要送你。” 她眉心纠结在一起,“什么东西?” “明天你就知道了。” 两个人各怀所思,彼此依靠着,在海滩上,前面是暗下来的天,海风轻轻吹过来,潮湿而粘腻。 …… 翌日。 从早晨开始迟家老宅就没消停过,凌晨五点多就开始做准备,韩念笙想睡懒觉,硬是被一个宋子涵请来的形象顾问给拉了起来,化妆做头发试衣服,全程她几乎是迷迷糊糊过来的。 按照传统习俗,叶佳茗这一天是要从叶家过来的,韩念笙被折腾完了之后,就去了薛舜的房间找薛舜,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 “找薛舜?”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 她扭头,看见迟辰夫靠着二楼楼梯的栏杆,正看着她。 她穿了一件抹胸式样的粉色礼服,拖地裙摆,背部是镂空设计,蝴蝶骨突兀,他在后面看了好半天,等她转过来,视线又落在她的锁骨上,真瘦,锁骨深刻,到肩一条好看的弧线。 头发被盘起来,挽上去,一个高高的发髻。韩念笙是个粗糙的姑娘,之前见面一直都素面朝天的,这下被化妆师硬是化了个妆,整个人看起来很不一样。 不得不承认,很惊艳。 “大哥,”她冲他点点头,“你知道薛舜去哪里了吗?” 他一听大哥又皱眉,尽管已经在努力适应了,可多少还有些不舒服,他好像还是更喜欢她之前嚣张地直呼他名字的时候。 他摇摇头,看到韩念笙一脸失意,不冷不热道:“才几个小时不见,至于么?” 他眯着眼看她,她竟这样依赖薛舜。 原本薛舜和韩念笙回来的时候,管家给安排的是一间卧室,可迟智宇又吩咐管家把两个人分开了,现在看来,打从一开始迟智宇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在不动声色地疏远两个人的距离,只是薛舜跟韩念笙都还没发觉而已。 今天,L市所有上流社会名媛都会聚集在这里,而迟智宇则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让薛舜多认识一些可能的发展对象。 韩念笙看着他,却没有急着反驳或者回答他的话,就那么静静地注视他,目光带着些不易觉察的探究。 虽然平日里就是西装革履的,可今天毕竟是特殊的日子,他着阿玛尼男士西服套装,别了领带夹,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眉心到鼻梁,再到下巴,弧度硬朗,有种成熟而稳重的韵味。 良久,她开口:“大哥,恭喜你。”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转身提了裙摆就走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质的戒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晚来几年的订婚典礼,他的生命从这一刻又被拉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上面去,这个世界已经忘记了苏黎,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而他只有在看到韩念笙的时候,才能清晰地感觉到,苏黎是存在过的,那种因为长相而产生的亲切感这样真实,打从第一次见到韩念笙开始,他就知道他没办法放着她不管。 一边是对韩念笙的承诺,一边是迟智宇下达的命令。 该怎么选? …… 整个老宅焕然一新,来的宾客非富即贵,停车场里面停了大量的豪车,整个别墅洋溢着喜庆欢腾的气息。 订婚仪式是请了专业的策划团队设计的,司仪在仪式开始之前,塞给迟辰夫一个小纸条,说是一会儿上台要回答的几个问题,让他准备一下。 对于这种公然秀恩爱的行为迟辰夫其实很不屑,无奈事情到了这一步又躲不过,他只好打开看了看。 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动心的? 第一次亲吻是什么时候…… 真是些难缠的问题,他一把揉了那纸条,心里越发烦躁,到了露天场地上去,目光四处游走,一直在寻找粉色的身影。 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就在不远处的自主餐桌旁,端了酒杯,这里没多少她认识的人,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显得那么不合群。 他刚想过去,一个下人跑过来,告诉他,叶家的车子到门口了。 订婚仪式于早十点正式开始举行,在院子里的露天场地搭了桁架和台子,底下的座位上,韩念笙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心里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像是死水一潭,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台子上的人。 迟辰夫和叶佳茗站在那里,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啊,那么光辉夺目,刺得她眼睛都疼。 音乐响起的时候,她突然就弯下了身,摸着自己的脚腕,红了眼眶。 她穿着脚上这双十厘米的高跟今早走遍了老宅的每个角落,找薛舜,脚踝都磨破了。 这样的时候,她真希望有个人陪在身边,不用一个人面对。 她没能坚持到仪式结束,才一半的时候就提了裙子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然后缩在角落里面,可仪式用的是功放,即使在自己的房间,即使蒙上被子,司仪的声音,叶佳茗的声音,迟辰夫回答问题的声音,还全都源源不断地传进耳中。 挡也挡不住。 …… 薛舜是在仪式结束之后出现的。 仪式结束之后大家就可以自由活动,午餐采用的是自助,方便于每个人找自己想要谈话的人交流,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形式,很方便谈生意,迟智宇派下人去找薛舜,最后在游泳池跟前找到他。 虽说是夏天没有错,可是毕竟是订婚典礼,薛舜就穿了一条泳裤在那里,这还没关系,周围围了一堆穿着比基尼的女人,搔首弄姿。 下人找到的时候,已经有些宾客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尤其是那些男人。 毕竟穿着三点式比基尼的女人比这边穿着礼服的名媛有看头多了。 更要命的是,其中好几个泳装女还不知死活地开始在会场内猎艳,而开腔没两句,就开始谈价钱…… 迟智宇当时在屋内,到泳池那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乱了套。 圈内几个风评本来就已经差到极点的花花公子跟薛舜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简直开了一个小派对,而且还是比较没节操的那种,迟智宇过去的时候,一个女人正被那些花花公子围着跳艳舞。 正常一些的宾客,要么提前离场,要么躲得远远的。 “这些女人谁让进来的,她们有邀请函吗你们就让进来?”迟智宇开始对着下人发难。 “老爷,是薛少爷带进来的,说是他朋友,这进来的时候还穿的整整齐齐的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换了衣服的……” 迟辰夫跟叶佳茗原本是在会场一角跟一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说话的,听见一阵异乎寻常的骚动,才发现情况不对,赶紧走过来,而泳池这一角已经被薛舜弄得“别有洞天”。 迟智宇脸色愠怒,看向迟辰夫,“你怎么不管管?” 迟辰夫看了一眼泳池的方向,“我刚刚留意到。 “现在怎么收拾?” 这个问题一问,三个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了。 明明已经被薛舜搅合了场子,人都走了大半,可现在要是就这么走上去直接驱散,将会把场面弄得更加难看。 “……我去说吧。”迟辰夫刚想走过去,宋子涵已经先他一步冲了过去,站在薛舜跟前。 薛舜躺在泳池旁边的躺椅上,慵懒地往下挪了挪墨镜,眯着眼看她。 “让这些人滚,立刻,马上。”宋子涵说。 第48章 我不想欠你 气氛一瞬间跌至冰点。 躺椅旁边还有个女人,穿着暴露的泳装,正抱着薛舜的手臂,声音娇滴滴,“薛舜,她是谁啊?” 宋子涵气的脸都变形了。 为了这个订婚仪式,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现在可倒好,被薛舜弄成这么没档次的一个下流派对! 薛舜懒散地起身,摘掉墨镜看了看宋子涵,在她身后,迟智宇脸已经拉的很长,而迟辰夫冷眼看着他,叶佳茗似乎也气得要死,可又碍于面子不好直接发火,这会儿正紧紧揪着迟辰夫的衣袖,瞪着他。 迟辰夫想起什么,侧过脸低头在叶佳茗耳边小声说了句话。 “你去屋里,先稳住你爸妈,保证他们暂时不要出来。” 叶佳茗撅着嘴,及其不情愿,但是心底里也明白。 万一她爸妈出来看到这样的情景,那这场婚事立刻就要完了,她恨恨地瞪了一眼薛舜,然后转身折回屋内。 薛舜勾了勾唇,看着宋子涵,“不是说是订婚派对吗?派对不是就该这样?” 宋子涵表情扭曲,攥着拳头,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可还不能破口大骂,强忍着心头火气,说:“你先让你带来的这些人走。” “那多扫兴。”他皱着眉头,还是一脸认真的表情。 迟智宇正要走过去,被迟辰夫拦了一把。 “我来吧。”迟辰夫走到了薛舜跟前,先微微笑了一下。 薛舜也在笑,可眼底的神色戒备,迟辰夫又往前走了一大步,两个人距离非常近,薛舜听见迟辰夫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目的已经达到了,让这些人走吧。” 薛舜突然就笑出声来,拍了拍迟辰夫的肩,“……大哥说的有理,我听大哥的。” 说完,转身撵着他带来的那些姑娘去换衣服。 宋子涵气得脸都白了,回房的时候路过迟智宇,狠狠一瞪。 “这就是你低声下气哄着回来的好儿子!” 迟智宇脸色难看,没有反驳。 剩下的宾客不多,可是也都已经看够了笑话,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 享誉盛名的迟家和叶家联姻的订婚仪式,终于还是变成了一场闹剧。 迟辰夫倒没有觉得有多生气,只是头疼该如何收拾残局,叫叶佳茗回去稳住叶家二老只是权宜之计,在场的这么多人,早晚叶家二老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到时候他和叶佳茗的婚事很可能收到影响,这好好的订婚典礼,将会变成一宗丑闻! 他按揉着眉心,扭头看向别墅那边,第一眼就落在二楼最东边的窗口。 那是韩念笙的房间,整场典礼他有些心不在焉,自打从台上看见韩念笙离开之后,他就心神不宁。 现在见到薛舜跟一堆乱七八糟的女人在这里,他更担心了。 原本以为薛舜已经洗心革面了,可其实他身上那恶劣的习性,在回到迟家之后并没有改变。 宾客散尽之后,叶佳茗跟还被蒙在鼓里的叶家二老回了家。 宋子涵气得回去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面没有出过门,而薛舜被迟智宇叫到了书房去,不用想,肯定又是说今天这件事。 迟辰夫在一楼脱了外套,送了松领带,只觉得疲惫万分,手机亮了亮,他打开一看,是叶佳茗的短信。 “今天的事情我爸妈早晚会知道的,到时候怎么办啊?” 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叩叩,只觉得烦的紧。 “到时候再说。”他最后回过去。 不到一分钟,她又发过来:“辰夫,你难道不生气吗?这可是我们的订婚典礼!你就这样放任那个薛舜胡闹?” 他看了一眼,索性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没再理会。 慢慢走上二楼,却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春者走廊往东边尽头走。 站定在韩念笙的房间门口,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她找了大半个早上的薛舜最终闪亮登场,却是跟那些穿着暴露乱七八糟的女人,她现在一定很难受吧…… 里面没有声音。 “韩念笙?”他轻轻唤了一声。 里面依然没有反应,让人心里不安的安静。 他扭转了一下门把,门没有锁,走进去,房间里面安安静静,阳关透过落地窗撒进来,窗户开了一扇,风吹起窗帘。 “韩念笙……”他往里面走了几步,终于看到床上了隆起的一个东西。 她是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面了。 他松了口气,走过去,在被子上轻轻拍了拍,“出来。” 被子动了动,向着另外一个方向缩了缩。 被扯过去的被角下面露出的床单上,一抹鲜艳的血迹,他看到怔住,“韩念笙,你受伤了?” 里面的人还是一动不动,他开始伸手抓住被子的边要掀起来,她揪得更紧,他耐心全无,手从被子下面索性直接伸进去想要抓她手腕,一片混乱中,手掌触了一片温润腻滑,软软的,好像是…… “你这流氓!”她一下子掀开被子起身,气呼呼地坐在床上看着他。 她身上那件礼服已经皱巴巴的,盘好的发髻也散乱了,几缕发丝零散地垂下来,眼妆花了一些,眼角还有泪痕,咬着嘴唇,瞪着他。 真是狼狈啊,明明早上见的时候还是光鲜亮丽的模样,才几个小时,弄成这个样子,他心里清楚,这都是因为薛舜…… 薛舜又一次伤了她的心。 “你不是订婚吗?来这里干嘛啊,你去订啊!” “……”他无语,这小丫头把对薛舜的怨气都发泄在他身上了,口不择言,连他订婚都成了可以抱怨的事情。 他视线扫遍她全身,最后落在裙子下面露出的脚踝上,后跟的位置破了口,还有丝丝血,看来是鞋子磨了脚,他心里一块石头算是放下了,抓住她的脚想看清楚严重不严重。 “……你这变态……”韩念笙用另一只脚踢了他的手臂一下,“你干嘛?” “有伤。”他眉心紧锁,挡住她又踢过来的另一只脚。 这丫头看来是被薛舜气大发了,不但忘了他是大哥,而且还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她再踢,他干脆把两只脚腕都抓在手里一扯,她被迫趴下了,这姿势非但不雅,还很尴尬…… 一番折腾她的裙子都已经蹭到了腿根的位置,他眸色沉了沉,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伏在床上,两条光裸的,白皙而匀称的长腿,一团乱的裙子堪堪遮住了挺翘的臀,然后低下去,再来是她背上性感的蝴蝶骨。 喉结滚动了一下,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又来了。 她的腿又蹬了一下,奈何脚腕被抓住,只是将裙子蹭得又高了一点,这下就连内裤都若隐若现,他看到她左腿腿侧一处小小的疤痕,像是烧伤,看样子已经很多年了,正想看个仔细,她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你也欺负我……”她放弃了挣扎,嗓音更加嘶哑:“全世界都欺负我……” 他的心就在她声线颤抖的控诉中,化成了一滩水。 松开她脚腕,他低头下去看看她的伤口,柔声问:“疼吗?” “疼啊,”她扭头,赶紧一把拉好裙子坐起身来,“你试试穿着十厘米的高跟走个上午看你疼不疼!” 她的鼻头红红的,模样像个收了委屈的小孩子,他忍不住探身过去在她鼻尖刮了一下,“那自己不知道涂药?” 这种亲昵的举动让她愣了一下,往后挪了一点,“还没顾得上。” 他点点头,然后道:“你别太难过,薛舜这次的确做的有些过分了,我爸在说他了。” 她愣了愣,瞪大眼睛。 “薛舜干什么了?” …… 书房内。 迟智宇连坐都坐不住,来回地踱步,薛舜倒是在桌子对面,坐着挺闲逸的样子。 “薛舜,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我也说过了,叫你回迟家,是想尽我一份力弥补你,你有什么不满,你跟我说出来,可今天这可是你大哥的订婚典礼,你就算不顾忌我,多少想想你大哥,他并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薛舜闻言,低了头,“你觉得我在刻意捣乱?” “难道不是?” “不都跟我说仪式之后就是派对吗?我所知道的派对就是这个样子的。” 迟智宇沉了一口气,“现在的你跟过去不一样了,你所处的环境也变了,你现在是迟家的二少爷,一切都跟以前不同了,你要学习这个圈子里面的规则,你明白吗?” 薛舜撇撇嘴,没说话。 “还有你带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那都是什么!成何体统!”迟智宇想到就来气,“今天来参加典礼的可都是些生意场上的正派人,很多你应该结交的对象,你却跟那些低贱的人混在一起!” 薛舜默了默,突然轻轻笑了一下,语气平淡不带情绪,“……我就是那种低贱的人啊。” 迟智宇愣住。 之前对薛舜过去的生活略有耳闻,只知道是个街头混混,生活也很混乱,但没有听迟辰夫细说,现在看到薛舜这样自暴自弃的模样,他顿时就没了火气。 不是不生气,而是突然觉得,薛舜变成这样,他有推卸不开的责任。 他深深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回去,坐在椅子上,手敲了敲桌子,“我就当你确实不懂,可今天的事情,你还是做的过分了,完了跟你大哥嗨哟你嫂子道个歉,这能做到吧?” 薛舜摸摸鼻尖,点了点头。 突然间这样乖顺,反而让人没办法发脾气,倒好像真的是不知者无罪,迟智宇话头更软:“这往后啊,你要开始学习这个圈子的规则了,为了能让你以后再迟家好好呆下去,将来能够有一番成就,你要吃得了苦,也要下得了狠手,跟过去一刀两断,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就不要来往了,多跟着你大哥学习。” 薛舜在心底冷笑了一声,敷衍地点头。 …… 从书房挨完骂出来,薛舜上二楼,一转身,在自己房间门口看到迟辰夫跟韩念笙。 韩念笙在看到他的瞬间就跑了过来,重重地撞在他胸口。 他被撞的后退了一步,“韩念笙……你干嘛,发什么疯!” 她一把攥住他衣服前襟,头轻轻碰在他锁骨,又轻轻磕了一下,“薛舜,你这笨蛋……” 然后声音低下来,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轻轻道:“你没必要做这些的,你不该做的。” 他愣住,继而笑了笑,看见迟辰夫站在不远处,斜靠着走廊墙壁,指间夹了支烟,静静看着他和韩念笙。 袅袅的烟雾模糊了迟辰夫的脸和眼。 “我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管不着。”薛舜口气依然嚣张,手却轻轻地抚上韩念笙的背部。 迟辰夫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想韩念笙这个蠢丫头真的是没的救了,听他讲完薛舜干的那些事,她说要去等薛舜,他就陪着她了,以为她要讨伐薛舜一番,结果居然一见薛舜就扑到人家怀里去! 怎么就爱一个人爱的那么傻,爱的那么没头脑,没自尊…… 他在卧室里,心底又烦又乱,走来走去,不停地抽烟,脑子里面不断地浮现韩念笙在薛舜怀里的情景,迟智宇说要他给薛舜寻找联姻对象的情景,以及,他把韩念笙压在床上亲吻的情景…… 全部乱成了一片,脑子里面无数声音在叫嚣,好吵啊,他觉得自己几乎快要崩溃了,一拳就砸在了墙壁上,后背的伤口剧烈地痛起来。 …… 薛舜房间内。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韩念笙一遍又一遍地问,“你是不是傻的?你要报仇,现在就该取得迟智宇的信任,好顺利进公司,伺机寻找夺取迟家所有产业的机会,你才刚来就弄出这么大的乱子,以后那些人会以什么眼光看你?” 薛舜不耐烦地坐在窗台上,挠挠耳朵,“啰嗦死了你,能不能闭嘴。” 韩念笙跟过去站在窗台旁边,“你是不是因为我?你说要送我的东西,就是这个?” 他低了头,声音颓丧,“看来你好像不怎么喜欢。” “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她冷冷地道:“薛舜,我跟你合作是因为我们目标有一致的地方,可以互相帮助,而不是互相拖累,我想不到破坏订婚典礼的方法,是我的问题,你没必要因为我而影响了你的计划。” 他抬起头,因为坐着,仰着脸视线落在她脸上,看见她的表情认真。 这么一脸严肃地跟他说合作,说着要划清界限的话。 他背靠着墙,嘲讽地笑了笑。 笑自己,何必? “一定要分的这么清楚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问。 “我不想欠你。”她回答。 “现在说不想欠我?”他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她顿了顿,“是,是你救了我,还照顾我这么久,所以我以后不会拖累你,我可以帮你对付迟辰夫……欠着你的,我以后都会还。” “帮我对付迟辰夫?”他冷笑了一声,视线落在她微微红肿的双眼,和凌乱的妆容,他知道她又哭过了,“韩念笙,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他妈什么德行,你的人生只剩下对付迟辰夫这一件事,可你却只能眼看着他跟别人订婚,然后自己躲在房间哭,就你这样,凭什么对付迟辰夫?” 第49章 我要他绝望 接到叶佳茗电话的时候,梁泽浑浑噩噩地在酒吧刚好睡到傍晚。 迟辰夫通知过他订婚典礼的事情,还很善解人意地告诉他不想去可以不要去,结果他就真没去,他想他怎么能去看叶佳茗跟别人的订婚典礼? 于是头天晚上喝的酩酊大醉,好在是在自己朋友的酒吧里面,人家也就任由他胡闹了。 一觉睡的天昏地暗,直到夕阳西下,手机响起来,那边叶佳茗的声音泫然欲泣。 “梁泽,你在哪里……” 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华灯初上,他在叶家别墅的门外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见到了叶佳茗,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 他觉得心一下子被攫紧了。 “好好的订婚怎么会弄成那样呢?” “都是薛舜……那个迟家的私生子害的!”叶佳茗恨恨地说,“本来听说他是韩念笙的男朋友我还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下辰夫就不会跟韩念笙有太多的交集,结果可倒好,来了个更大的麻烦!” “……”梁泽愣住了,“薛舜是迟家的私生子?” 叶佳茗点了点头。 梁泽摇摇头,“看来之前传闻说迟智宇在外面有情妇居然是真的,这个时候回到迟家,是想跟迟辰夫争家产么?” “我才不管那些,”叶佳茗抱怨,“一个韩念笙没完又来一个薛舜,真是老天都在阻挠我,你查韩念笙查的怎么样了?” “我试着透露给她苏黎父母现在的情况,还叫了人在市郊集装箱那边注意着,可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真不像是苏黎啊。” 她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失落:“她肯定就是苏黎……难道连你也不信我?” 梁泽一脸为难,“不是不信,你是不是太过于杯弓蛇影了?” 她一下子变了脸,“梁泽……你现在是想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吗,处处维护韩念笙?” 他被噎住,一下子没能说出话来。 他一向知道她好强,任性,独占欲又很强的性格,却没有想到这样严重,计较迟辰夫跟韩念笙之间的关系,为了除掉韩念笙,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做交易来逼他就范。 可作为一个男人,那一夜已经发生了,他推卸不掉。 “如果韩念笙的确不是苏黎呢?”他突然问。 她抬头看着他,“不管她是谁,我受不了她那张跟苏黎一模一样的面孔,看见就心烦!你都不知道今天订婚典礼上辰夫就老是看着她,后来她走了,他就心不在焉的,明明是薛舜的女朋友,还跟辰夫纠缠不清的,这种女人真恶心!” 梁泽深深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他这种态度让叶佳茗突然有些心慌。 一直以来,他对她基本上都是予取予求的,她也一直很依赖他,可是这一次他明显不一样了。 她唯有让他确信韩念笙就是苏黎,才能让他跟自己保持统一战线——因为如果是苏黎,他便不得不赶尽杀绝,以掩盖自己两年前的罪行。 “梁泽……” “嗯?” “把苏黎父母的地址给我吧,我想去看看他们。” “……啊?”梁泽愣住了。 …… 这应该是有史以来韩念笙跟薛舜之间争执闹的最严重的一次。 韩念笙当天晚上就离开了迟家老宅,又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公寓里面,消沉了好几天。 薛舜不找她,她也不找薛舜。 以往总有一个人先低头,这次好了,硬碰硬,谁也不肯先低头。 她反省了薛舜骂她的话,觉得还真是很有道理,她的人生就剩下对付迟辰夫这一件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迟辰夫订婚,自己束手无策,她想过很多搅合订婚典礼的方法,比如要不要干脆在订婚典礼当天从楼梯上摔下去摔个半死的苦肉计,或者破釜沉舟勾引迟辰夫…… 结果都被自己否决掉,前者,迟家根本没人在意她死活,后者,她自己过不了那道坎,脑子里面老是从前被迟辰夫强暴的那一夜。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没去花店,在房间里面苦闷不已,抽着烟喝着酒,想要麻痹自己的神经可是却做不到。 到了第五天,有人找上门来了。 听见门铃响她还兴奋了一下,以为会是薛舜,结果打开门,看见的居然是迟辰夫。 她意兴阑珊,“……怎么是你啊。” 他扫她一眼,从头到脚。 身上就一件卡通图案的睡裙,长发很随意地披散着,手指间还夹了一支烟,面容有些憔悴,他侧了身子进屋,“抱歉,不是薛舜。” 屋子里面简直是乌烟瘴气的,开着空调的缘故,没有开窗,他蹙眉瞟了一眼,烟灰缸里面大堆的烟头,还有很多空啤酒瓶。 她关了门,折回客厅沙发前的地毯上,就地坐下来,继续抽烟,一言不发。 迟辰夫走到窗户边,把窗户全都打开了,然后站到了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听说你已经几天没回家了,怎么,跟薛舜终于还是谈崩了?” 她没抬头,狠狠吸了一口烟,“你是不是就盼着我们分手呢?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一瞬恍然。 曾经他确实很想她跟薛舜分手,他觉得薛舜配不上她,她值得更好的,可当薛舜变成了他弟弟,他又变了想法,想要他们好好在一起…… 可又看不得他们好好在一起。 他脑海中很多想法纠结,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那天在房间对着墙壁的一拳,又扯动了伤口,他过去在医院一住又是几天,出来才知道她已经跟薛舜吵了架,几天不在迟家宅子,他先是找到花店,没见她人,他就心急如焚地按照以前梁泽给的资料上的地址找到了这里。 急什么?不知道,只知道看不到她,不知道她在哪里,就觉得心慌。 他深吸一口气,也就地坐在了地毯上,跟韩念笙并排,背靠着沙发,从韩念笙手里夺了那支烟来抽。 她侧过脸看看他,香烟被他放到唇间,火光亮了一下。 “薛舜对你很重要么?”他问。 “废话。” “万一哪天他离开你,你怎么办?” “才不会,他虽然在外面有很多女人,可那不过都是随便玩玩的,他才不会当真。” “那他拿你当真?” “废话。” 他在烟灰缸弹了弹烟灰,笑出声:“哪里来的自信?” 她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抓了一听啤酒,喝了一口,“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打击我的吗?我最近受的打击已经很多了,不需要了,谢谢。” 一支烟燃到尽头,他还在贪恋烟蒂上她嘴唇的余温,等了好久,才按灭在烟灰缸,“我以为你需要安慰。” 她背靠着沙发,姿态慵懒,抬头看着天花板,若有所思,片刻后,转过头来看着他,“那你就该做些称得上是安慰的事情。” 他测过脸来也看着她,“比如?” 她歪着脑袋,突然笑了一下,突然就凑近了,很近很近,对着他的耳朵吹气,“你知道薛舜都是怎么安慰那些孤单寂寞的女人的?” 耳边的气流,湿热的,躁动的,带着独属于她的馨香,他沉了一口气。 之前屈指可数的几次触碰她,才知道虽然嘴巴上逞能,但其实她骨子里面并没有那么开放,所以他又当这是她的言语挑衅,慢悠悠道:“你喝多了。” 她是喝了酒,身上还有酒气,可她脑子里面清醒得很,就这样维持着那个在他耳畔的姿势,轻轻道:“对,我喝多了,可你很清醒。” 说完,她轻轻咬住他的耳垂,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浑身像是过了电,他僵住了,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前所未有,他扳住她的脸,后退了一点,与她鼻尖贴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 “这是你对薛舜的报复?” 她一愣,继而眼底含笑,“如果是呢……” 话没能说下去,被他堵住了。 他倾身过来,很快占据主导权,掠夺她所有呼吸,唇齿厮磨,攻城略地,急切而又狂热。 烟草味,啤酒味,弥散开来,他的手从她的脸往下滑去,摩挲她的锁骨,再往下,她突然就往后缩了一下。 两个人都喘息不匀,他看见她的双眸,湿漉漉的圆睁着,像是受到了惊吓。 她眼底还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他沾满了情,欲的双眸。 他想要她,像是身体的一种本能,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肯停下来,管他的,反正也是她开的头,他一把扣住她脑后,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再次深深吻下去,手抚上她的腿。 她开始左扭右扭地挣扎起来,手抵在他胸口推,避开他的唇,“停下……迟辰夫,不要……你不要碰我!” 他没有放,唇舌在她身上游走。 慌乱之中她想起他背上的伤,顺手就操了烟灰缸砸在他的左肩上。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疼痛让情,欲退却了大半,他放开了她,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往里面的卧室跑去。 这小妮子也真下得了手,在旧伤上开刀,他痛得脸色发白,出了一身的虚汗,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松开拳头,掌心里全都是汗,他在心底嘲讽自己,好像上一次对着个女人这么失控的时候,还是跟苏黎…… 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往卧室里面走。 韩念笙整个人缩在卧室的角落里面,坐在地上,整个身体蜷缩着,头埋的很低,他到跟前,发现她在发抖。 他想,就这点出息吧,还勾引人! 他伸手轻轻触了一下她发顶,就引来她更严重的颤抖,他听见她急促的喘息,发觉有些不对劲了。 “韩念笙,你怎么了?” 她全身都在哆嗦。 他跪下去,用力扳住她下巴抬起她的脸,而她脸色惨白的不似人形,嘴唇呈现颓败的紫色,像是个死人,浑身抖的像筛子。 “不,不要碰我……你对我根本就没有感情!”她艰难地喊出这一句,大口地喘息,像是上不来气,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按住了心口。 …… 薛舜接到电话,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挂的号是急诊,用的是临时病房,他推门进去,看见迟辰夫正坐在病床旁边看着韩念笙,而韩念笙躺在病床上看样子是睡着了。 迟辰夫眼神专注,丝毫没有发现薛舜进来了,甚至还动手碰了碰韩念笙的手腕,他突然意识到,韩念笙左腕上这块腕表从来就没有摘下来过。 薛舜轻轻咳了一声。 迟辰夫回头,看见他,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薛舜会意,点点头,指了指门。 两个人一起出了病房。 “怎么回事?”薛舜问。 迟辰夫按按眉心,眉头紧皱,“过度呼吸综合症,医生说比较可能是PTSD引起的,已经注射了镇静剂,等她醒过来再观察,不过……” 迟辰夫顿了顿,“这属于心理病范畴,如果治疗的话,也要先出院,然后找心理医生进行干预治疗。” PTSD,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薛舜沉着脸,扯了扯嘴角,“没用的,治不了。” 迟辰夫目光犹疑,看着薛舜,半响道:“看来这不是她第一次犯病。” 薛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看着他,“你对她做什么了?” 迟辰夫沉默,才几秒,突然就被薛舜一把揪住了衣领抵在墙壁上,动作狠戾,他靠到墙上的肩胛骨顿时又狠狠痛起来,他倒抽一口气,抬头撞上薛舜气愤至极的表情。 “你他妈的对她又做什么了!” 因为疼痛,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神经有些恍惚,强忍着按住薛舜的手,“……放开。” “PTSD不会无端发作……”薛舜瞪着他,目眦欲裂,“你碰她了?” 迟辰夫觉得疼痛让他脑筋都转的很缓慢,粗喘了两下,开口道:“这应该是我要问你的问题,她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 薛舜咬咬牙,攥紧了拳头,可看到迟辰夫苍白的脸色,痛苦的表情,想到他身上的伤口,终于还是没有打下去。 他一把松开了迟辰夫,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底愤懑难平,转过身去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低下头,弓着身子,手掌抵着前额,不断地做着深呼吸。 迟辰夫靠在墙上,扶着额头,虚虚地喘气,肩胛骨疼的厉害。 许久,迟辰夫开口:“薛舜……那个男人是你吗?你把韩念笙……” “不是!” 他打断了迟辰夫的话。 “……是谁?” “我不知道。” “你们不是一起在孤儿院长大……” “都说了不知道!”薛舜气急败坏,语气恶劣,“迟辰夫,你那么想知道吗,你去问啊,你看看她会不会说?!你看她这个样子!”他指了指病房的方向,“你忍心问么?!” 迟辰夫怔住。 几个小时之前韩念笙发病的情景历历在目,简直是触目惊心。 蜷缩在角落里面发着抖的她,看起来那么脆弱无助,他只要想到都会觉得心脏被揪紧了,生疼。 因为过度呼吸而引起的呼吸性碱中毒,她浑身僵硬地倒在地上,那一刻他真的怕了,方寸大乱,害怕失去她,送到医院之后听医生说,才明白病因。 PTSD常发于同样的创伤再度出现的时候,他很清楚,在她病发之前,他吻了她,抚摸她,还试图更进一步…… 他不敢再去想象韩念笙曾经经历过什么。 有时傲慢,有时嚣张,有时任性,有时可爱,总爱逞强的韩念笙,他扶着肩头闭上眼,她居然曾经受过这样的伤害,却活的像是没有过什么阴霾,他看见过她的笑脸,就以为她真的很快乐,可是现在他这样真切地为她觉得心痛不已。 真想好好保护起来啊。 …… 由于肩胛骨的伤连番受到刺激,第二天就开始发炎,迟辰夫不得不又住进了医院,叶佳茗一副贤妻架势,早中晚三餐亲手做好送到病房,并整天地陪着迟辰夫。 关于订婚典礼上闹出的丑闻,沸沸扬扬地被人们八卦了一阵子,也渐渐尘埃落定,叶家二老听说了些风言风语,好在没有亲眼看见,道听途说也就淡然很多,气是生了,迟智宇和宋子涵赔了个不是,这才算过去了。 迟辰夫听到消息的时候,心底的感觉很复杂。 按理说应该高兴,薛舜这一闹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婚事,可他完全高兴不起来,他意识到心底甚至存在着某种侥幸,如果叶家二老就此退婚,他也会欣然接受。 可是这门婚事好像木已成舟,原本是他做的决定,要断了自己的后路,可是现在,他却又开始有些后悔了。 薛舜在病房守了韩念笙两天。 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薛舜那清俊的眉眼,她第一个感觉就是鼻子一酸,觉得眼泪快要掉下来,拼命地忍着,才没哭出来。 薛舜看她表情还当她哪里不舒服,急着要去按床头铃叫医生,被她拦住了。 “我没事。” 他停了一下,“真没事?” “真没事。” “哦……”他又坐回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小心地看着她。 过了几秒,她噗嗤笑出来,“我脸上有字啊?” 他扯着嘴角,别扭地别过脸,“没,只觉得几天不见你好像有变化了。” “什么变化?” “变得更丑了。” “你是来加重我病情的么?” “你这也叫病?少占着人家急诊科的病床了,医生都说了,观察一下明天就出院,人家迫不及待要赶你走!” “……”韩念笙默了默,突然笑了,她发现两个人的谈话模式好像又回到之前了。 她慢慢坐起身来,从侧面看清楚他的脸,下眼睑一片青黑,下巴上还有新鲜的胡茬,看来是彻夜未睡,她伸手抓抓他的衣服,“你多久没休息了?” “没多久。” “……”她知道他又在说谎,于是说:“你上来陪我躺一会儿吧。” 他回头看了看小小的病床,撇撇嘴,“我收费很贵的,你又不给钱。” “给个友情价?” “行,十五折。” 她一把捂住了心口,翻身躺下去背着他,嘀咕道:“贱人重利轻情意啊。” 她听见他轻轻地笑出声来,然后,身后的床垫就凹陷下去了,男人身上有淡淡的烟草气息,那是一种让她安心的味道,在她曾经最痛苦的日子里面,给予她力量的味道。 她翻身挪了挪,尽量减小了自己占的床面积,好让他能够睡的舒服一些,然后看着他,说:“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那天说的话……明明你是为了我才做那些事的,可我还责怪你,对不起。” 他笑着摇摇头。 她问:“是迟辰夫送我来医院的吗?” 他点点头。 她捂了一把脸,“我记得我又搞砸了。” “别勉强自己。”他说。 “他一碰我,我就害怕……” “嗯,我知道。”他的声音柔柔的。 “这样怎么勾引他?” 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眼眸里像是含了笑,“那就不勾引了。” “不勾引就没法靠的比别人更近,没办法知道他的弱点啊。” “我们还有别的报复方式,我在迟家,会想出办法来的。” “不……”她摇摇头,“你想要夺走的是他的地位,权力,钱,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夺走他的希望,”她慢慢地说:“想要他像我一样,被整个世界背弃,想要他绝望。” 他轻轻攥住她的手,在她手背摩挲,然后靠过去,额头挨着额头,开了口:“念笙,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夏日午后沉魇而冗长,知了声声,阳光透过淡蓝色的窗帘倾泻入室,便柔和了许多,小小的病床上,韩念笙和薛舜都侧躺着,手还握在一起,两个都像是母体中胎儿的姿势,睡的这样沉。 迟辰夫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几秒之前,他在病房门口正要敲门的时候,是护士开了门,看见他,诡秘地笑:“病人现在不便接受探访哦。” 他说:“我就看她一眼。” 护士笑的眉眼弯弯,“行,可别打扰到他们啊。” 他站在病床前,想,是啊,这样美丽的画面。 迟辰夫,你可别打扰到他们啊。 第50章 别再让她失望 两年前,薛舜救起苏黎才四个多月的时候,那时,薛舜并不知道苏黎身上背负什么东西,有什么样的过去,两个人在D市,薛舜只是照顾着她。 在某个晚上两个人一起喝着酒聊天的时候,薛舜小心地问起她的过去。 由于之前苏黎的状态一直很不好,以泪洗面很久,他是等了很久才敢问的,而他问的原因,不是因为八卦或者好奇,他只是想,这么一个成年的大活人,总不能一直赖在他这里吧? 可是苏黎不愿意说。 薛舜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问了几句看她一脸抗拒的样子也生了火气,他指着她鼻尖说,“我跟你说,我他妈的对女人没什么耐心,你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我问你两句怎么了?叫你找人来接你你连个人都找不到,你还真当我是做慈善的了?” 那时候的苏黎,很沉默,被他指着鼻子骂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她知道她理亏,只是握着手里的啤酒,安静地看着他,“你想赶我走?” 他一下子愣住。 顿了顿,“就算我不赶你走,你还能一直白吃白住?” 她低下头,“好。” 然后起身就要出门。 他傻了眼,好?好什么好?她明明无处可去! 他赶紧追过去一把按住门,她的手正要转动门把。 她被禁锢在他和门之间的空隙里面,抬头看他,安静地眨眼。 她的话真少,好像不会表达自己,医生跟他说过,这属于PTSD的症状之一,所以他请了心理医生给她疏导,可是几个月了,她还是沉默寡言。 他想了想,侧过身去靠着门,说:“你要留下,总得活的像个正常人吧,你得吃饭,你就得赚钱。” 她点点头,“好。” 他挠挠眉心,觉得跟这种人交流真困难,就问:“你会做什么?” “我是学金融的……” “够了够了,那么高端的工作我可没法给你找,倒是可以给你找点儿别的……”他视线由上而下,扫过她的脸,毫不避讳地仔细打量着她的身体,心里有什么蠢蠢欲动,唇角勾了勾,“会取悦男人么?” 她懵懂地看着他。 他的手指轻轻抚上她面颊,他很现实,才不会无私奉献,思忖着照顾了她这么久,讨些好处总不算过分,于是,他慢慢靠近她,亲吻她的发际线,前额,鼻尖。 她那时候反应非常迟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好像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那双纯净的眼睛,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犯罪,但却不想停下来。 吻到唇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控制不住了,没了什么耐心去慢慢撩拨,他的手开始没轻没重地揉捏她的身子,她往后躲,他一把将她按住抵在墙上,趴在她胸口,手往下滑,听见她声音绝望:“不要……求你了,放开我!” 她的身体在发抖,他却没在意,埋头继续,直到听见她的喘息不同寻常。 她全身都在哆嗦,冒着汗,他一放开就倒在了地上,他才意识到不对了。 再次把她送进医院,医生说这种过度呼吸属于PTSD常见急性发作,八成是创伤再现,导致病人想起收到伤害时的情景…… 他从来都没有问过苏黎,那个让她受到这种伤害的男人究竟是谁,他不想让她去回想,后来,他再也没有尝试去碰她,他想,想要女人有很多,可是她却是唯一的一个。 所以,当迟辰夫找到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觉得很难回答。 那是在第二天韩念笙出院之前的时候,迟辰夫给他打了电话,两个人在迟辰夫的病房里,迟辰夫开口就问:“你不停在外面找女人,原因就是这个吗?” 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韩念笙,她不能满足你。” 他愣了一下,继而笑,“我找女人是为了赚钱。” “那那天在泳池呢?你现在在迟家,已经不缺钱了。” 薛舜摸了摸下巴,沉默了一会儿,“好吧……我承认,你说的不错,女人都不愿意守活寡,何况我是个正常男人?这种看得到吃不到的日子,很煎熬。” 迟辰夫人还坐在病床上,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说:“既然如此,不如放弃她。” 薛舜一愣,抬头看着他,难以置信道,“当初你不是还声讨过我,说我对她不够好,现在你要我跟她分手?” “那时我不是你哥,也不知道韩念笙有这样的情况,我想过了,如果她这毛病这么严重,以后你们怎么继续,就算结了婚,连生孩子都很困难,迟家怎么可能接受一个不生孩子的女人?” 薛舜笑了笑,“迟辰夫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才不管你们迟家接受什么不接受什么,人是我自己选的,我高兴就好,我不看任何人的脸色!” “看来她对你来说很重要。” 薛舜冷哼了一声。 “如果她这毛病治不好了,你愿意继续跟她在一起么?” 薛舜说:“当然。” “那如果爸不同意,你还要坚持吗?” “废话。” 迟辰夫点点头,“那可以忍得了吗,以后不去找外面的女人?” 薛舜怔住,别过脸,过了几秒,声音低下去:“我会尽量……” 迟辰夫轻轻笑了,手慢慢地松开了。 这一刻他看到的薛舜,对韩念笙是真心的。 “韩念笙只有你,”他看着薛舜,语气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别再让她失望。” 薛舜突然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让人捉摸不透,想起什么来,警惕地道:“你可别再打韩念笙的主意。”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说:“你这两天准备一下,下周先去T.S.,我下周上班,有些事情到时候跟你交待一下,你也该开始学习如何运营和管理了。” …… 韩念笙没有看过迟辰夫就出院了。 想去套个近乎,可是每次一想到之前见面的情景,她就觉得很尴尬,自己去勾引别人,结果自己伤了人家,还晕倒在地,被人家送来医院…… 她被薛舜接回迟家老宅,本来还惴惴不安,一直在思考见到迟辰夫要怎么自然地打招呼,结果一连好几天,迟辰夫都没有回老宅,听迟智宇在饭桌上的说辞,迟辰夫住院期间在公司积压很多待处理的工作,最近都忙于加班,而老宅太远,雅苑距离公司近一些,所以迟辰夫又回了雅苑那边。 薛舜也开始在T.S.上班了,迟辰夫给到他的是魔鬼式的高压特训,安排各种讲师先给他一对一辅导,可由于底子不好,很多东西都要从基础学起,于是薛舜最近的日子过的格外痛苦,每天下班回家还要抱着管理学的书看,韩念笙就在旁边嘲笑他。 “你穿西装真滑稽。” “你居然还有领带,哎,这是你自己打得领带吗,你居然会打领带!不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人还在书桌那里看书呢,就听她冷嘲热讽,转眼看见她在床上趴着,小腿翘起来,懒洋洋的闲逸模样。 他说:“请不要打扰我学习。” “哈哈哈哈哈……”韩念笙乐的前仰后附的,“行,你继续看,别停,我要拍张照片留下来,这情景百年难遇……” 他一把扔了书,就到床上去挠她的腰,她往后躲,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就滚到了床上,她在他身下扭来扭去,笑的接不上气,“别碰,哈哈哈……我跟你说我迟早要把照片拿给你外面那些小妞看!” 他在她上面,拧了一把她的脸,“欠收拾!” 说罢手又开始挠她腋下,她正笑,不经意地一转脸,表情一下子僵硬,赶紧推了薛舜一把。 薛舜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卧室门口,只见迟辰夫正站在那里,门没关,他就斜斜倚着墙,面色淡漠地看着床上的两个人。 最后,视线落在韩念笙的脸上,她侧躺着,发丝凌乱,有几根掠过嘴角。 薛舜直起身,看着迟辰夫,“有事?” 韩念笙赶紧又推了他一把,“你先下去。” 薛舜没办法,从床上下来了,韩念笙赶紧坐起来整理头发。 “我还以为你今天还住雅苑,怎么回来了?”薛舜又问了一句。 迟辰夫手送了松领带,视线从韩念笙那里收回来,“不是回来,路过,顺便跟你们说件事。” “什么事?” 他走过来,把一个文件夹递给薛舜。 “什么啊。”薛舜接过去,打开一看,是一份心理咨询预约,后面还有一份心理状况评估测试,厚厚一沓。 “这是海森心里咨询中心的预约和评估测试,韩念笙,你把这个填了,我明天要扫描给Steven。” 韩念笙一时间连尴尬也忘了,“Steven是谁?” “海森的美籍华裔心理咨询师,StevenHolder,专业领域是针对PTSD,过去也有不少治疗成功的经验,以后他会负责你的干预治疗,过两天才到中国,到时候我会介绍你们认识。” 薛舜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脸色有些阴沉。 海森是L市最出名的心理咨询机构,而且专程从海外请人过来…… 迟辰夫虽然嘴上说的很随意,其实也是下了些功夫。 韩念笙愣了愣,“……为什么要给我找心理咨询师?” “没有为什么,你是薛舜的女朋友,我未来的弟妹,该治的毛病就要治。” 她撅着嘴,“如果我拒绝呢?”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听话,我是你大哥。” “你现在又是大哥了?”她不冷不热地呛声。 “以后一直都会是。”迟辰夫不再看她,视线回到薛舜那里。 薛舜合上文件间,递给韩念笙,“填了吧。” “怎么连你也……” “这是为你好,”薛舜说,“当初你生病的时候,你也知道,咱们在D市,我的经济条件,请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心理咨询师,现在有机会有条件了,你就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帮助呢?” 语气带着轻哄,韩念笙沉默下来,接过了文件夹。 韩念笙被薛舜推着到书桌前坐下填表,薛舜还一直坐在她身边,就那么看着她,眼神笔直而柔软。 迟辰夫突然就觉得这房子里面简直空气稀薄得让他快要窒息,转身走了出去,在楼道里面,背靠墙,点了一支烟。 等了半个多小时,表格和评估测试才都完成了,薛舜拿出来给了他。 他大概地翻了一下,确认都已经填好了,合上文件夹,转身就要走。 “迟辰夫……”薛舜突然开口叫。 他脚步顿了顿。 “你在想什么?”薛舜突然问。 他回头,对上薛舜一脸犹疑。 “你最近有点奇怪。”薛舜又说。 他开口,问的却是:“今天给你培训的FABE销售管理法则总结写好了么?” “……”薛舜傻了眼,顿了顿,摆摆手,“行了,你赶紧走,最好永远住在雅苑别回来,看见你就烦。” 他笑了笑,扭头离开了。 这个晚上,迟辰夫没有留在迟家老宅,也没有去雅苑,他回到公司在深夜扫描了那些表格,发给Steven,然后去了一个地方。 L市所有上流红男绿女聚集地,暮色山庄,集赌博,电玩,温泉洗浴各种娱乐项目,还有餐饮酒店等于一体的高档商务会所。 这样夜夜笙歌不断的声色犬马之地,汇聚了很多L市的名流,以及那些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上爬的人,艺人,外围女,富二代,暴发户…… 迟辰夫找遍了赌场,最后在大厅二楼的走廊一角找到他要找的人。 眼前的女人,着一件淡紫色短裙,纤瘦,看起来弱不禁风,及肩的碎发被拢到了耳后,面对着墙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迟辰夫在她身后轻咳了一声。 她像是受了惊,一下子转身,对上他深邃的眼。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她只看了他一眼就低头,有些别扭地咬嘴唇,像是胆怯。 他又问了一遍:“在这里做什么?” 她才讷讷地出了声,声音很小,软软糯糯的:“我把钱输光了……” “输了多少?” “……二十万。”她低着头,脚尖轻轻地点地面。 “还玩吗?” “没钱了。”她别过脸,不看他。 “我还有些筹码,不如借给你。” 她惊诧地看着他,“你又不认识我,干嘛要借给我钱?” “我认得你,你叫顾黎,是辉腾经纪公司刚出道的三线歌手。” 她瞪大了眼,又吃惊,又有些尴尬,这样直白地被人面对面说出是三线,她觉得有点儿挂不住脸。 他却微微笑着,看着她怯生生的模样,“我叫迟辰夫,我是你的歌迷。” 第51章 丑闻 短短三天的时间,有关于T.S.总裁迟辰夫的负面花边新闻就铺天盖地。 向来低调经商的迟家这次也火了一把,上各种头条头版,以前人们都只知道迟家少主迟辰夫是迟家的少主,从商有道,管理L市最大的传媒公司,却未曾见识其人其貌,可是突然之间,他的照片就出现在了网络上,跟辉腾经纪公司一个不温不火的小歌星在一起,亲昵无比。 紧接着,迟家和叶家之前订婚典礼上的丑闻又被人扒出来,这次还有很多当时在现场的照片,一时间,迟辰夫跟叶佳茗这对本来被圈内看好的联姻瞬间就变成了个笑话。 有人说,联姻本就是商业合作,可一般最多是结婚之后各玩各的,像迟家这样,订婚典礼先搞成一个笑话,再加上迟辰夫,刚订婚就这么耐不住性子地高调跟别的女人秀恩爱,这根本就是没把叶家放在眼里。 迟智宇龙颜大怒,宋子涵也气得手脚发软,新闻铺天盖地,想要拦都拦不住,给迟辰夫打电话过去,迟辰夫却是敷衍的口气,说不就一个新闻么。 “一个新闻?”宋子涵恨不得破口大骂,“你看看网上现在都说成什么样儿了?这让叶家二老跟叶佳茗看到了会怎么想,你别上班了,赶紧回来商量怎么办!” 迟辰夫挂了电话,清晨的阳光正从他背后的落地窗照射进来,整个办公室亮堂堂却让人觉得清冷,他手肘撑着桌子,揉了揉太阳穴,有人就敲门进来了。 陈秘书到他跟前,先把一张纸放在他面前,“这是Steven的行程,明天就能到L市了,我已经安排了借机的人,还有……” 又把一个图册放在桌上,“关于您之前说要买的房子……这是西郊别墅区的报价单和户型图,您先看一下,我再跟那边约具体看房的时间。” “不用了,这个你拿去找顾黎,”迟辰夫把图册推回去,“让顾黎去看房子,她喜欢哪个定下来就好。” 陈秘书愣了愣。 最近这领导是有点儿怪,以前一直低调,不近女色,最近可好,明明订了婚,先是跟一个叫韩念笙的姑娘纠缠不清,这突然又冒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星,弄的绯闻缠身。 不过这也不是他一个小秘书可以好奇的,他点点头,拿了那本图册,推门要走的时候就迎面就撞上一个人。 “梁特助……”陈秘书被吓了一跳,因为梁泽看起来气势汹汹的。 梁泽根本没理会,直接就冲迟辰夫跟前去了。 迟辰夫抬头瞥了一眼,知道这又是一个来兴师问罪的,懒懒地靠了椅背,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对梁泽说:“坐。” 梁泽没坐,就那么站着低头看着他,“你到底在想什么?先是韩念笙,现在是顾黎?因为韩念笙是薛舜的女朋友,你觉得没希望了,就换个人继续找苏黎的影子么?” “随你怎么说。”迟辰夫冷眼看着他,似乎并不打算辩解。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人都会变。” 梁泽难以置信,“以前你跟佳茗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好吗?你不是喜欢着她的吗?” “你都说了是以前。” “那你为什么还要娶她?” 迟辰夫手指叩击桌面,“这不是很明显吗?T.S.需要叶家的注资,而叶家到时候也能从股份的流转中收益。” 梁泽恍然,这就是商业联姻的真相。 “你明明知道她爱你!”这句话梁泽几乎是吼着出来的。 迟辰夫顿了顿,迎上他的目光,“……那真是太遗憾了,她是叶家千金,不该对婚姻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迟辰夫你……”梁泽冲过去,一把揪住他衣领,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迟辰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这对你来说是好事,以后,你可以多陪陪佳茗,我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我需要的只是叶氏的融资。” 梁泽攥紧拳头,额头上青筋暴露,一拳冲着迟辰夫的脸就挥了过去。 迟辰夫被打得偏过了脸去,嘴里面血腥味慢慢弥散。 “我不干了!妈的,迟辰夫,为了你这种人真不值得,佳茗也不值得,你他妈满脑子除了你那点儿商业利益和苏黎之外就没别的东西,你找像苏黎的人上瘾了是不是?你继续吧,我不奉陪了!” 说完,梁泽摔门就走了。 迟辰夫抹了一把嘴角。 这一拳真狠啊,梁泽这小子做到这步,看来是下定决心了,他叹了口气,视线缓慢地从门口收回来,落在桌子上Steven的行程表上。 …… 辉腾经纪公司二楼的办公室里。 “小祖宗,你这回可算是走了狗屎运了,你看这头版头条的都是你!” 经纪人吴晶晶看着电脑,两眼发亮,旁边的顾黎看了一眼,脸色却有些难看:“吴姐,可网友都说我是迟总跟叶家千金之间的第三者啊……” “你怕什么,现在他们不过是捕风捉影,迟辰夫也没放什么话,只不过是一些暧昧而已,但是借着这个机会,咱们就可以把你推到公众视野里面,至少先提高知名度,不然就靠你那两首不死不活的单曲,什么时候才能火起来?迟总这次帮了咱一个大忙!” 顾黎想起迟辰夫来,有些不安,“可我们这样,不是在利用别人吗,会不会不太好?” “你傻啊,”吴晶晶把椅子转过来,之间戳了一下她脑袋,“你忘了我让你去暮色山庄的目的了?” 顾黎绞着手指,沉默了。 出道三年,就发行了四首单曲,结果全都不温不火,现在已经不流行她这种软腻的音色,而她的长相虽然说还行吧,可也缺乏特色,加上人不善交际,不会阿谀奉承也不善尔虞我诈,在娱乐圈一直混的不死不活的,眼见同期出道的惹一个一个都红了,要么就是靠着炒新闻火起来了,她却一直在原地踏步。 所以,一个月以前,吴晶晶给她指派了任务,去暮色山庄去找个有身份地位的男人来炒作。这项任务她进行的并不顺利,因为性格内敛,加上偶尔走过来搭讪的都是些肥头大耳看起来面相及其猥琐的男人,所以她钱输出去不少,可是颗粒无收,直到遇上迟辰夫。 迟家一向低调,当她听到迟辰夫的名字,才知道这原来就是那个迟家少主,看起来沉稳而温柔,轮廓刚毅,双眸深邃,一张让人很难反感的面孔。 她当天拿了迟辰夫的筹码又接着输钱,她实在不擅赌,最简单的押大小也总是输,等到把迟辰夫手头的筹码输个精光,已经是半夜,全程迟辰夫就坐在她身边,目光就那么柔和地落在她身上,周围那么多L市名贵,很多是认识迟辰夫的,一眼就看出迟辰夫对她不一般。 当时她并没有多想,毕竟已经略有所闻,迟辰夫是有未婚妻的人,但拿人手短,她把电话留给了迟辰夫,第二天,迟辰夫就等在辉腾楼下接她吃晚饭。 于是,消息不径而走。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顾黎是迟辰夫看上的女人。 吴晶晶一个问题把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哎,你说,迟总看上你什么呢?我就不懂了,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以前那么低调,传闻几乎不近女色,现在突然这么热情,还搞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就为个你,你说他图什么?” 顾黎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瞅你这没灵性的样儿!”吴晶晶嘴巴歹毒地道:“连话也说不利索,一见男人就头都抬不起来,迟总怎么会看上你呢?你跟他上床了么?” 虽然娱乐圈各种潜规则已经见多不怪了,可吴晶晶这样直白地问出来,顾黎小脸还是一下子红了,摇摇头。 吴晶晶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要想把这个绯闻好好炒起来,光这样打擦边球是不够的,你得想办法爬上他的床。” 顾黎小脸绯红,“迟总不是那种人……” “得了吧,男人都很现实的,靠近你他图什么?肯定是那个叶家千金没法满足他了呗!所以你更要把握机会,我不求你直接上位成为他女朋友,但是至少你要让媒体有关于你的新闻可写,抓住这个机会,别说你再出新单曲,想出专辑都有希望!” 顾黎愣了一下。 对于一个怀抱着音乐梦想却在这个圈子里面摸爬滚打很久,却始终不得要领的姑娘来说,这些诱惑是很难抗拒的。 “争取早点把他给睡了!”吴晶晶继续怂恿。 “你让我……想想……” …… 迟辰夫被迟智宇跟宋子涵电话连番轰炸,最后不得不提前结束手头的工作,回到迟家老宅。 “你是成心要气死我!”迟智宇拍着桌子骂,“我专门交待你把订婚宴上的丑事压下去,你怎么压的,现在全出来了,还莫名其妙又搭上个什么顾黎!你知不知道叶家二老今天有多生气,说佳茗那丫头气得一天连饭都没有吃,你跟她联系过吗,你把她这个未婚妻放哪里?” 迟辰夫没想到才刚进大厅迟智宇就迫不及待地开骂了,还站在那里,听完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你倒是说话呀!”宋子涵在旁边添油加醋,“你想什么呢?这个顾黎是怎么回事啊?” 迟辰夫沉了一口气,慢慢地道:“爸,妈,这是我的私事,我自己来解决成么?” “自己解决?你怎么解决!你以为你跟叶佳茗结婚是你们俩的事儿,这是两个家庭,两个集团的事儿!”迟智宇恨恨地看着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迟辰夫默了几秒,抬头看着迟智宇,“我没说我不娶她,可是这是商业联姻,难道要我下半辈子都哄着她过日子?她也不是小姑娘了,闹起情绪来动不动不吃饭,推迟订婚,完全是小孩子脾气,我觉得没必要理会。” “……你!”迟智宇气得剧烈地咳嗽起来,宋子涵赶紧过去扶住。 宋子涵也着急的要死,“你看你把你爸气的!你怎么想的,以前可没见过你对哪个姑娘上心,这早不好晚不好的刚好赶在跟叶家谈婚事的时候,你让叶家怎么能接受你这么个女婿!” 迟辰夫扯了扯嘴角,“接受不了就不用接受了。” “你这是什么话!”迟智宇厉喝一声。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如果他们要退婚,我可以接受。” “逆子啊……!”迟智宇几步走过去扬手就给了迟辰夫重重一记耳光。 宋子涵也气的慌,“这退婚可不是说着玩的,一退婚不光损失融资,这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呢,今天T.S.的股票已经开始跌了,你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情怎么这样没头脑,没想过对公司的影响么?!” 迟辰夫被打得偏过了脸,后退了一步,耳朵嗡嗡响,打的正是梁泽今天那一拳的位置,他觉得脸颊生疼。 大厅里面佣人都躲得远远的,没见过迟老爷子发这么大的火。 迟辰夫很少会跟迟智宇和宋子涵正面地,直接地吵起来,像这样大的冲突更是前所未有。 迟辰夫摸了一把脸颊,开口道:“我早就想告诉你们了,我不想接受这个联姻,是你们不断给我施加压力,搞的我好像非叶佳茗不娶,那既然我已经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婚姻,至少我可以决定自己交往的对象吧?叶佳茗要跟我结婚,就要适应这一切。” 宋子涵脸色难看,“就算你要在外面寻花问柳的,你不能等结了婚再说,这个节骨眼儿上,继续下去你会毁了自己的婚事!” 迟辰夫定定看着她,“我等不了。” “……那你给我滚!”迟智宇扶着心口,一脸暴怒,“滚,你要再跟那个顾黎交往就别再回迟家了!” 迟辰夫沉默了几秒,居然点了点头,“行,不用你说,我也打算走了。” 说罢,转身就走出了大厅。 迟智宇气的在原地跺脚。 …… 迟辰夫一上车,旁边的车门也开了,嗖的像是一阵风,窜进来个人,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他瞥了一眼,“下去。” 韩念笙盯着他,“就不。” “我要走了。” “那开车啊。” 他把车钥匙插进去,手无力地垂下来,“你要是无聊,去找薛舜。” “薛舜把自己关在房间看书呢,说你给他布置了一大堆作业……”她撅着嘴,语气夸张:“你可真是严师啊。” 他食指揉揉眉心,想起什么,说:“后天你早上我叫陈秘书来接你,你去一趟海森,Steven要见你。”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直视着前方,并不看她,她有种自己被无视的感觉,不满地在他眼前挥挥手,可他毫无反应。 “那天……对不起啊。”她突然就道歉。 “什么对不起?” “打了你……最后还是你把我送到医院,谢谢。” 他脑海中一下子浮现那天她发病的情景,心头倏尔一紧,又烦躁起来,淡淡地应了句,“有病就要治。” “我这病又不影响你!”她反驳。 “可你打的是我,”顿了顿,他又补充,“下次挨打的可能是薛舜。” “所以……”她停了一下,有些犹豫地问:“你给我找医生,是为了薛舜?” “不然你以为呢?”他越发焦躁,扭头看她一眼,“我要走了,你快点下车。” 她没动,瞪着他,“我知道了,你还是记仇,那天我打了你,所以你生气,现在给我摆脸色,你可真小气!” 他无奈道:“你话真多。” “我都已经道歉了啊……”她的声音低落下去,有些底气不足:“你还想我怎么样?”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的表情楚楚可怜的,看来是真的内疚,他看不得她这副模样,宁可她强势地扭头走人,也不愿意听她这样软言软语地跟他说着道歉的话语。 良久,她先打破沉默,她视线落在他左边脸颊,说:“你的脸颊有点肿了。” 他回过头,目视前方,“你该下车了。” “我刚才在大厅二楼都看见了,你那爸是亲生的么?下手一点儿也不含糊,我在楼上听见都觉得疼。” 他没有回话。 她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来,变魔术一样地放在他眼底,嘴巴里面还在喋喋不休地配乐:“当当当当!这个时候就需要这个!” 他睨了一眼,她掌心躺着之前他给她的云南白药。 “你看,还有谁像我这么关心你,那些佣人都在旁边看热闹,只有善良而又体贴的我,在这里等着你上车,还带药给你,有没有很感动?” 她一脸“快夸我啊快夸我啊”的表情。 他本来是想笑,可是却又笑不出来,看见她总会忍不住地想她以前的经历,想着她居然还能这样微笑着来关心他,给他带来温暖,他就觉得心口像是要窒息一样地痛。 他突然就倾身过去抱住了她,头埋在她颈窝,额头挨着她肩头。 “呃……你这是干什么啊!放手……”她手里的药被撞掉了,抬手就要推开他,被他一把攥住了。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心情不好也不能这样……”她转了转手腕,却无法挣脱。 “韩念笙。”他在她耳边低低叫出声。 她身体僵硬。 “离我远点。”他说。 她觉得莫名其妙,“我又得罪到你了?” 他抱着她,闻着她身上的馨香,让他心动不已而又沉溺的味道,他真想永远抱着她,无关情,欲,就只是想要单纯地守护着她。 “你没有得罪我,”许久,他放开了她,继续道:“只是见到你会让我觉得……” 很难过。 难过的像是要没办法呼吸了。 一张跟苏黎同样的面孔,背负着那么多灰暗不幸的过去……他明明是想要在她身边,陪着她,弥补这世界对她的所有亏欠的,他不想让她属于别的任何人,可是谁不好,她偏偏跟薛舜两情相悦,他不得不放手。 “……觉得什么?”等不到下文的她追问。 他垂眸,别过目光,叹了口气,转了话锋:“下车吧,我真的要走了。” 她盯着他,突然问了个尖锐的问题:“你要去找顾黎?” 他看了她一眼,“是又如何?” “为了她挨骂,挨打,跟父母闹成这样,得罪未婚妻,花边新闻满天飞,公司股票都受影响波动,网上铺天盖地的评论说你是负心汉,你还要去找她?” 他低头,有些不耐烦地重复,“是又如何?” “还以为你对叶佳茗一心一意,”她不屑地撇撇嘴,“结果,你也不过是一个三心二意的肤浅男人而已。” 他没有否认,自嘲地勾勾唇角,“韩念笙,我再说最后一遍,你该下车了。” “下就下,有什么了不起……”她嘀嘀咕咕地打开车门,下了车却没有立刻关门,弯身问他:“你看上顾黎什么?” “记得你之前说的话么?” “什么?” “不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了。”他倾斜身子过去,一把拉上了车门。 韩念笙矗在那里,好几秒的时间愣是没有回过神,而车子嗖地一下子绝尘而去,她慢慢转过身,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满腹的挫败感。 想报复一个人,就要洞悉他的弱点和软肋,可是现在的迟辰夫,真是说风就是雨,突然间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人要跟全世界对抗,好像连以前一直坚守的原则都摒弃了,她一头雾水,茫然的找不到任何方向。 …… 暮色山庄。 连续几个晚上,迟辰夫成了这里一掷千金只为佳人一笑的纨绔子弟,就连值班经理见了他都乐得眉开眼笑,而他也没让大家失望,今晚,顾黎又把他的筹码输了个精光。 最后一把开盘,顾黎眼瞅着开了大,一下子泄了气。 “是不是跟我对着干的,我押大就开小,我押小就开大。”她咬着嘴唇地道。 他目光宠溺地落在她身上,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要不要继续?我叫人去换筹码。” “不玩了。”她侧过脸看着她,男人的手还在摸她的头发,真奇妙,明明是认识才没几天的人,她却丝毫不介意他的触碰。 被他碰,她非但没有以前那种被揩油的感觉,反而心跳的很快,想要再靠近他一点。 她想起吴晶晶的话来,鼓起勇气迎上他的视线,说:“很晚了,能不能去楼上休息……” 第52章 找到苏黎的尸体了 当叶佳茗冲进办公室把报纸“啪”的一把丢到迟辰夫办公桌上的时候,陈秘书还在拿着表格跟迟辰夫报数据,被吓了一跳。 迟辰夫手撑着下巴,正看着电脑,视线转过来看了叶佳茗一眼,对陈秘书点了一下头,“你先出去。” 陈秘书出去把门带上了,下楼发现楼下的姑娘已经聒噪起来了。 “刚刚那个不是叶家千金吗?” “对啊,咱迟总的未婚妻!是不是看到今早的新闻来讨伐来了?” “肯定的!你看那表情,火气冲冲的,前台都没敢拦……” 总裁办公室内,只剩下了迟辰夫跟叶佳茗两个,叶佳茗还站着,指着桌上的报纸,“迟辰夫,你这什么意思?” 迟辰夫瞟了一眼报纸,头版头条是他跟顾黎从暮色山庄客房部的房间出来的照片,顾黎就缩在他怀里,一脸娇羞的模样。 “三年以前你跟苏黎上床,我后来原谅了你,现在好了,咱们要结婚了,你又勾搭上一个顾黎?你是对这个名字有瘾了么?你忘了是你说让我给咱们彼此一次机会的了吗?”叶佳茗嘴唇颤抖,迟辰夫现在镇定自若的样子让她心里更加憋屈,“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直说,何必这样!” 他静静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嗓音却依然不疾不徐:“佳茗,我是说过被彼此一次机会,那只是针对联姻,我们结婚不仅是为了T.S.,将来对叶氏也会有帮助。” “……”叶佳茗看着他不动声色的冷静反应,心越发凉了,“我嫁给你不是为了这个,我嫁给你是因为我以为我们在一起会很幸福!” “那现在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们不幸福?” 叶佳茗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无比,“你明知故问,为什么要跟这个顾黎在一起?” “在一起?我们并非在一起,只是必要的时候相互陪伴,佳茗,你不也时常跟梁泽在一起?我们都一样,重要的是,不论我身边的人是谁,我会娶的,都只有你。” 自始至终,他的语气平静,看着她的眼神也很淡然,仿佛这不过是她小孩子气的闹剧而已。 叶佳茗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惨淡地笑了一声。 不过短短几天之间,这个曾经她所熟知的,那样重情重义到近乎刻板的男人突然就性情大变,这样薄情寡义,而且无耻到极点。 他把她曾经憧憬无比的婚姻完全当成了一场交易! “……如果我无法接受呢?”良久,她语气低落下来,轻轻地问。 “那我很遗憾。”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再问一个问题,之前你跟韩念笙纠缠不清,现在是顾黎……你是因为苏黎吗?你在找她的影子?” 迟辰夫愣了愣,继而低了头,“……也许吧。” 他语气带着巨大的失落感,她凄楚地笑了笑。 她一直在跟韩念笙较劲,现在她才明白,自始至终,她的敌人其实只有迟辰夫心里的那个影子,苏黎,从来都没能从他心底里死去,她的生命已经结束了,可他还在寻找相似的长相,相似的名字,来延续他心中的苏黎。 她默然地转身,推开门就走。 他甚至没有试图挽留。 …… 迟辰夫跟顾黎在暮色山庄共度一夜的消息让迟家老宅的气氛在一度恶化,迟智宇跟宋子涵心情都不好,说叫迟辰夫走他就真的走了,后来连电话也没一个,看来是铁了心要折腾。 迟辰夫向来没太大脾气,逆来顺受,很少忤逆二老的意思,这一次却是撕破脸皮,佣人们都在议论迟辰夫的反常,干活的时候看着二老的脸色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薛舜这两天一直忙于学习,每天看书到深夜,韩念笙嫌老宅里面气氛诡异压抑,干脆花了更多的时间在花店,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上迟辰夫那堆铺天盖地的绯闻焦躁不已。 她也想不通迟辰夫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上大学的时候,虽然他跟叶佳茗在一起,也是公认的金童玉女,可从来没见他这么没节制地宠叶佳茗,现在莫名其妙地就看上一个顾黎,短短几天就这么疯狂…… 她把屏幕上顾黎的照片放大了仔细地盯着看,越看越烦躁。 门口风铃一阵清脆的响声,有人进来了,她站起身,迎了上去。 眼前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眉宇很深,高挺的鼻梁,有些像是中欧混血,进来时脸上一直带着谦和的微笑,“韩念笙是吗?” 她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你好,我是Steven,”他伸出手,“迟应该跟你提过。” 她傻了眼,才想起今天是约定好陈秘书接她去海森的日子,她给忘了,可人怎么突然就跑到这里来了? 出于礼貌,她还是赶紧伸出手握了握。 Steven四下扫了一眼,说:“本来是该陈秘书把你接过去的,但是听迟说,你之前有些抗拒心理干预治疗,所以我就过来一趟。” 韩念笙有些尴尬地摸摸头,“也不是抗拒……就是……” “就是什么?” 她抿唇,想了想,回答:“我总觉得这没有什么作用,我以前在D市,有心理医生跟我每天聊一个小时,结果还不是一样。” “所以你觉得我跟你那个医生是一样的?” 她挑挑眉,“不是么?你们都以为自己可以看穿别人的内心,想要打破别人的防御,窥探别人内心的阴暗和秘密。” 这话很犀利,简直就是对这个职业的嘲讽,他听了,却没有发火,只是耸耸肩,甚至还微微笑,“我很赞同你的说法,不过你会这样说,也就代表……你内心,有阴暗,有秘密。” 她眯起眼睛看他,目光带着打探,半响,摇摇头,“算了,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管迟辰夫跟你说了什么,你就给他敷衍一句你没办法就行。” “这恐怕不行,迟已经支付了我接下来一个月的治疗费用,把我从洛杉矶请过来可是很昂贵的。” 她无语,“那你就当捡钱了吧,你不说,我不说,迟辰夫不会知道的。” 她说完,吐了吐舌头,见对方没反应,突然就意识到了。 这个Steven一直管迟辰夫叫做“迟”,说明关系不错…… 也就是说,想要私下里意见达成一致欺骗迟辰夫,是行不通的。 Steven笑笑,“你果然跟迟说的一样,很抗拒治疗。” 她破罐子破摔了:“对啊我特别抗拒所以就算了吧!” 从事这一行多年,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他干脆没理会她,视线落在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上面是顾黎被放大了的照片。 虽然才回国,不过迟辰夫的八卦新闻他也略有耳闻。 “你在看迟的新闻?” 韩念笙一把冲过去合上笔记本电脑,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心虚,“没有,随便看看。” “你跟迟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他一眼就看出她在撒谎。 “今天很高兴见到你,韩念笙,”他说,“我要走了。” 她松了口气,“慢走不送。” “明天我会继续来的。” “……啊?” 韩念笙没反应过来,Steven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口,她鼓鼓嘴,只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 晚上回到老宅,房子里面静悄悄的,佣人们连走动都不敢发出打声响,饭是做好了然后端到迟智宇房间里面去的,韩念笙在外面打包了披萨回来,上楼直奔薛舜的房间。 敲开门她一看薛舜就乐了。 薛舜头发还乱糟糟的,嘴巴里面叼了一支笔,昨天熬夜的黑眼圈未消,下巴还有胡茬,整个人看起来痞气十足,有些呆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以为我已经是最惨,不过看到你我安慰多了。”她扬扬手里的披萨走进去,看见他桌上电脑打开着,还累了厚厚一摞书。 薛舜痛苦地闭上眼,一把关了门,折回来,虚虚地出了口气,“韩念笙,感谢你,将来我一定会记得,你是那个在我最痛苦的时候雪上加霜落井下石的人。” “跟我就别这么客气了。”她明明听出是嘲讽,还顺着他的话继续,一脸认真。 薛舜白了她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到床跟前,一下子就栽倒下去,扑进床里面,手抓住床单攥了攥,很抓狂的样子。 “迟辰夫这个天杀的,简直就是魔鬼啊!”他脸埋在被单里面,声音闷闷的,“你都不知道他给我安排了多少任务,而且还有考试!考什么?要是考我72种姿势我还比较擅长……我算是看透了,现在不是我报复他,是他折腾我……” “孩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是为你好。”韩念笙装模作样地摸摸他乱糟糟的头发。 他没动,她的手指细细软软的掠过他发间,这种感觉很神奇,他的心好像慢慢平静下来,那些烦躁在逐渐消散。 她稍稍弯下身子,用手梳理的更加认真,“不哭,大狗狗,来,姐给你顺顺毛。” “……”他一把掀开她手坐了起来,瞪着她,“你是来讨打的吧?” “其实,我是来跟你八卦的。” “什么八卦?” “迟辰夫交女朋友了。” “不是都快结婚了么?” 她摆摆手,“不是叶佳茗,来了个新的,一个叫顾黎的小歌手。” 他一下子愣住了。 韩念笙看一眼他目瞪口呆的表情,“你看你这两天只读圣贤书都不闻窗外事了,外面现在新闻铺天盖地,前天迟智宇跟宋子涵还骂迟辰夫了,迟智宇甚至动手打了他,可他就是没松口,非要跟顾黎在一起。” 他理了理思路,“……顾黎?” “嗯,简直莫名其妙,太突然了。” “因为名字跟苏黎一样么?” 她愣了一下,自嘲地笑笑,声音小下去,“怎么可能?只是名字一个字重了而已,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我还曾经以为他多少有些歉疚,会因为我的长相而对我跟别人不一样,结果到头来我勾引来勾引去,他却扭头就奔别的女人去了……” 那语气分明是哀怨的。 几年前迟辰夫选择了叶佳茗,几年后,又选择了顾黎。 不论她怎样努力靠近,结果都是一样,迟辰夫始终不愿意在她身边停留。 她无法告诉薛舜,看到这些新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直在努力靠近迟辰夫,可距离却越来越远…… 薛舜拍了拍她的肩,“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你没能搞砸的婚事,现在迟辰夫自己搞砸了,不也是好事?” “哪里好啊,他现在跟那个小歌星成天到处秀恩爱,看着更糟心!” 薛舜想起迟辰夫那讳莫如深的表情来,摸了摸下巴,“这件事情可能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迟辰夫最近有些奇怪。” 韩念笙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根本没听他说话,有气无力地道,“我现在觉得我距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遥远,找不到迟辰夫的弱点,一直在原地踏步,而他呢?”她苦笑一声,“他的目光永远在别人身上,叶佳茗,顾黎,永远,永远都不会轮到我……” 薛舜没有说话。 从她的声音里面,他听出巨大的失落。 有人敲门,薛舜懒洋洋地去开门,韩念笙连动也不想动,就继续躺着,听见一阵脚步声进来了。 “你还在抗拒治疗?” 她听见这个声音一下子翻起身,对上迟辰夫深沉的双眸。 她咬咬嘴唇,“你不是说让我离你远点么,那你干嘛还要来找我?” “如果不是为了薛舜,你觉得我会来找你?”他反问。 她还坐在床上,仰脸看着他,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像是泄了气,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 “薛舜现在已经改变了,很努力地在学习,以后会继承迟家部分家业,会有很多女人趋之若鹜,韩念笙,你当你是谁?你以为一切都唾手可得,嫁入迟家就不用任何付出的吗?” 迟辰夫口气冰冷,浑身散发着威慑的气息,韩念笙被训的说不出话来,觉得委屈,可又无法反驳。 薛舜侧身挡在了迟辰夫跟前,声音很小:“你说的……有点太过了,我知道你是想让她配合治疗,我会再劝劝她……” 迟辰夫抬眸瞥了他一眼。 这样站在韩念笙前面,完全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迟辰夫点了点头,张口正要再说什么,手机在衣兜里面振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侧过身,按下接听。 薛舜转身拍了拍韩念笙的肩膀,扭头发现正接电话的迟辰夫脸色突变。 “你说什么……” 迟辰夫脸色惨白地像是被抽掉了七魂六魄,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手机一下子掉落在地上。 薛舜赶紧捡起来,“怎么了这是?” “苏黎……”迟辰夫慢慢地转过身,双眼呆滞而茫然,从薛舜的脸上落到韩念笙脸上。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耳朵里面也嗡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双唇呈现颓败的紫,一张一合,发声却极其困难。 薛舜跟韩念笙对视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苏黎……”他又重复了一遍,手突然就扶住了墙,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薛舜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苏黎怎么了?” 迟辰夫艰涩地出了声:“有人,找到苏黎的尸体了。” 第53章 梦醒了,她就回来了 两年前,在搜救的时候,迟辰夫按照梁泽提供的车牌号挂了失并在海洋搜救队那里备案登记,并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而今,这辆车被海洋搜救队的人在执行另一项任务的时候找到了。 迟辰夫下楼,一路脚步踉跄,走的摇摇晃晃的。 薛舜跟韩念笙面面相觑。 “什么尸体,是你做的吗?”韩念笙问。 薛舜也傻了眼,“我以为是你,我最近哪里有时间做这种事!” “那会是谁……” 薛舜低头,掌心里面还是迟辰夫的手机,他想起迟辰夫苍白的脸色,追了出去,韩念笙也赶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迟辰夫脚步缓慢而凌乱,像是喝醉了,面色惨白的如同鬼魅,到停车场,拿出车钥匙,手不住地在颤抖。 他觉得他先是活在一个巨大的,冗长的梦魇之中,好像一直没有结束过。 “迟辰夫!”薛舜追上来拦住了他,“你这样不能开车,你要去哪里?” 他的手刚刚打开车门,精神恍惚,去哪里?他也不知道,他想他应该是要去海边的,去海边,看一眼苏黎,可是…… 他害怕。 他眼前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挡在他前面的薛舜,追过来的韩念笙。 他捂住眼睛,扶着车一下子蹲了下来。 没有找到那辆车,他就一直还能欺骗自己,带着侥幸地想苏黎会不会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就算真的死了,见不到尸体,就不会那么直接地感受到那样一个曾经那么近在咫尺陪着他的人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可现在,要给他的罪行盖棺定论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悲伤,恐惧攫紧了他的心,脑海中不断地回闪最后一次看到苏黎的情景,她被那些男人压在床上欺凌,她绝望的眼神,还有凄厉的控诉…… ——迟辰夫,你还想怎么样?! 他觉得整个心脏被撕扯着,快要分裂了,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比曾经失去光明的那个时候还要迅猛,压抑,将他彻底吞噬…… 薛舜跟韩念笙站在一边,都不太敢说话,迟辰夫的样子看起来很糟糕。 韩念笙把薛舜拉到了远一点的地方。 “怎么会莫名其妙冒出来什么尸体啊?”韩念笙问。 薛舜摸摸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样不是正好?就没有人会怀疑你是苏黎了。” “确认苏黎死了,对谁有好处?”韩念笙眉心纠结,仔细地想,却毫无头绪。 “可以肯定的是,跟迟辰夫有关系,这个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他这里,而且看他的反应……”薛舜扭头看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慌了神。 迟辰夫在他们说话的空儿已经上了车,眼神空洞的像个死人,却慢慢地动手挂档。 “迟辰夫你想干嘛?!”薛舜赶紧跑过去,在车门侧面使劲地砸玻璃,“你给我出来,你这样不能开车!你要去哪里我来开!” 车窗玻璃杯敲的砰砰响,迟辰夫毫无反应,踩了离合。 韩念笙也慌了,看迟辰夫这脸色出去可是要出人命的,她想也没想就挡在车前面张开了双手。 暗下来的天空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就是一声惊雷。 车子还在起步提速,迟辰夫看到车前的白色人影一下子踩了刹车,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前倒,重重地碰在方向盘上。 头昏昏沉沉,刚才的那一幕,像是几年前的情景重现了,他要去追叶佳茗,而苏黎也是这样一袭白裙,挡在他的车前面…… 他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 过去种种,皆是错,不可说。 …… 薛舜和韩念笙连夜把迟辰夫送进了医院。 只是头部撞击到方向盘,并不是很严重,医生把迟辰夫安顿在了临时病房。 薛舜看没什么大问题,想要回去,可是韩念笙却不肯走。 “人又没死,你守着干嘛,守灵呢?”薛舜嘴巴歹毒地说。 韩念笙不仅自己不肯走,还死死拽着他衣角,“他也算你大哥呢。” “大什么哥,”薛舜扯扯嘴角,“你以为说教几句就能给我当哥了?而且他还成天折磨我,我后天还有他安排的考试,要回去看书。” 韩念笙低下头,有些失落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睡着的迟辰夫。 薛舜看在眼里,轻笑了一声,“怎么,心疼了?” “没有……”她嘀咕,“就是觉得看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加上发现尸体这件事很蹊跷。” 薛舜点点头,“这件事情可以放着等我这些天忙过了,调查一下到底是谁在背后操作的,不过我现在真的要走了,你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陪他?” 韩念笙抿着唇,不说话。 不说话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薛舜低下头来,看着她,“你是为了勾引他留下来,还是因为担心他?” “当然是勾引。”她语速极快地应。 薛舜默了默,轻轻勾了一下她的下巴,“可别忘了自己说的话!” 薛舜走了之后,病房一下子安静下来。 韩念笙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看着迟辰夫。 他沉睡中的俊颜看起来依然很疲惫,眉心微微皱着,像是陷入一个不安稳的梦境之中。 发现苏黎的尸体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真的这么大吗?明明当初想要她死的人是他啊! 她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他了,又或者,从来都没有懂过,哪怕是在一起生活的那一年多时间,她也从未能够真正了解他。 从前,她虽然暗恋着他,但两人云泥之别,她一直觉得他就像是神祗一样不能侵犯,她隔着很远的距离看他,就像是仰望在天上的星星,直到那一天,命运阴差阳错,她本以为是老天眷顾她,给她可以留得一夜回忆的机会,却没有想到,却成了万劫不复的开始…… 那个夜里,她那么痛,都没有叫出声来,明明是干干净净的身子给了他,却被说的不堪而下流,叶佳茗不仅打了她,消息也散播了出去,整个公司的人都在骂她是第三者,流言和谩骂声满天飞,所有的同事和领导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明着暗着给她使绊子,到最后,事情还传到了她父母的耳中…… 打小家里就重男轻女,她在家里受尽折磨和虐待,父母听了这件事更加不得了,暴打一顿然后将她赶出了家门,而在这个时候,领导也随便寻了个借口把她给开除了。 她怎么就那么坚强呢?拖着一身的伤痕,还去找迟辰夫,就像他说的,她怎么都戒不掉那些痴心妄想,在迟辰夫出事之后,她主动地承担起照顾迟辰夫的责任,她不在意他看不见,她甚至可悲地想,他看不见,所以她才能留在他身边。 因为他看不见的时候,他就只有她。 现在,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面,情景一如当初,他失明的时候,他睡着了,而她醒着,在夜里,就这样静静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不……”迟辰夫突然就眉心皱的更紧,身体动了动,似乎是在做噩梦,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她凑过去,用纸巾轻轻擦他的前额,一边叫出声。 “迟辰夫,你没事吧?你……” “……苏黎!”他猛然睁开眼,手在空中抓了一把,大口喘息着叫出一个名字。 韩念笙愣住了。 他喘了喘,瞳仁里面的光从涣散再到聚拢,最终聚焦在她的脸上。 “苏黎?”他再度开口,表情居然有些欣喜,“你回来了?” 他的手抬起来,捧住她的脸,“你回来了……” 他在笑,眼底里波光流转,不等她说话,起身一把抱住了她。 韩念笙完全是呆愣的状态。 他在梦里喊着她的名字,他看着她的表情,他的反应…… 都让她觉得,这不合理。 他抱的很紧,很用力,那么瘦小的身躯啊,他怕一不小心就像指间沙溜走了,他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把脸埋在她肩头,不断地低语,“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这个怀抱勒的她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良久,她嗓音嘶哑地开了口。 “迟辰夫……我是韩念笙。” 她感觉到,他浑然抖了一下,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这样脆弱的迟辰夫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哪怕当初在知道自己失明的时候,他也不过是有些歇斯底里地拿苏黎发火,言辞犀利的指责,却没有像现在这样,整个人像是垮了,快要崩溃了。 她就这么任由他抱着,他身上的那种沉重的哀伤,像是病菌一样,慢慢地在弥漫。 许久,他慢慢地放开了她,面色颓败,张了张口,“……抱歉。” 她看着他,心慢慢沉下去。 他往后退了一点,拉开跟她的距离,动作缓慢地靠在床头,低着头。 仿佛是短短几个小时之间苍老了许多。 她心里五味杂陈,想说话,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说:“你再睡一会儿吧,都没怎么休息。” 他沉默了很久,慢慢地笑了一下,“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我一直以为,梦醒了,她就回来了。” 韩念笙后退,坐在了椅子上,听见他的口气绝望:“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 翌日。 迟辰夫很早就从医院跟韩念笙一起离开了,没去公司,回到老宅,洗了澡,却洗不掉一身的颓丧和疲惫,换好衣服下楼,撞见迟智宇和宋子涵。 迟智宇就看了他一眼,口气讥讽:“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他没有理会,低头往出走,被宋子涵一把拦住了,“你爸跟你说话呢!还有没有礼貌!” 迟辰夫依然一言不发,绕过她,往出继续走。 宋子涵气的一把抓住了他衣袖,“你是不是真要跟这家一刀两断了?!你还有没有把你爸跟我这个妈放在眼里?看看你最近都在做什么!叶家已经提出要退婚了你知道吗!” 他苍白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薄唇吐出四个字,“那就退吧。” “……你……”宋子涵气急败坏,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迟辰夫被打得侧过了脸,过了几秒,慢慢地转过头,依然面无表情,“我先走了。” 迟智宇在后面又骂:“逆子啊!你今天走出迟家,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迟辰夫脚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宋子涵跟迟智宇气得脸都变形了,骂骂咧咧却无计可施。 薛舜站在二楼楼梯口,从头到尾看了一把热闹,嘴巴里面还叼着牙刷,扭头要回房,在门口撞见韩念笙。 他把牙刷取了下来,“回来了?” 她点点头。 他发觉她安静的有些异常,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抬头,迎着他的目光,有些艰涩地开了口:“薛舜,我觉得……迟辰夫跟我最初想的,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嘴角还有牙膏沫儿,顺手很不讲究地擦了一下嘴角。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尸体是哪里冒出来的,不过他听到找到尸体的消息,好像真的很难过……” “所以你心软了?” “我没有!”她声音突然大了一点,然后又压低下去,“只是觉得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呢?”他走到她跟前,站定了问。 “……”这个问题真尖锐,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是想要表达什么。 “他曾经亲口承认过,是他害死了苏黎,如果这样你还愿意相信他,我无话可说,”他笑了笑,表情有些微妙的轻蔑,“你曾经说过我们彼此不该互相拖累,现在我不知道是谁在拖累谁,我跟迟家之间可没有任何误会,我也不会因为迟辰夫而手软,你给我记清楚了。”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而他绕过她离开,擦肩而过,他低下头去,眉梢低垂,攥了攥手中的牙刷,眼眸充满哀伤。 他一直担心又无力阻挡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就连韩念笙自己都没有发现,那颗曾经笃定不移要报复的心,已经开始变了。 …… 迟辰夫还未抵达海边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了。 雨刷在车前窗摆来摆去,越是靠近海边,他越觉得心慌气短。 有韩念笙陪着来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他想着,继而笑自己,韩念笙是薛舜的,他怎么还能心存幻想? 他曾经说苏黎对他的期待是痴心妄想,而现在,他也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痴心妄想,韩念笙就是他的痴心妄想,苏黎的生也是他的痴心妄想,他一无所有,只剩下这些遥远的,求而不得的折磨。 停好车之后,他淋着雨去了海洋救援队的办公点,港口的一栋厂房。 在外面的房子登记表上填上自己的名字,写下日期,他意识到,正是两年前的这一天,他做了手术,也是这一天,苏黎离开他。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尸体在海底两年,因为海水的侵蚀和海底鱼类的蚕食,现在说是尸体,其实只剩下骨骼了。”工作人员为他推开了门。 房内一个简单的铁架子,上面摆了整整一副骷髅骨。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感觉不到疼痛,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他觉得几乎快要呼吸不上来。 很久才鼓起勇气,慢慢走过去,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来,却在触碰到手骨之前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下子缩了回去。 “你们……怎么能确定呢,这个样子……说不定是别人呢?”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毫无底气。 “是根据你登记的车牌,”工作人员回答他,“我们发现了那辆车,这个人就是死在里面的,里面还有另外一具男性尸骨,也符合你当时的描述,两个人应该都是溺水而死,车子在水里太久,已经报废了,现在停在后面,你要是想要确认的话,可以去看一下。” 迟辰夫没有说话,面无血色,手还在微微发抖,“……不用了。” 这个地方他已经一秒都待不下去了,胸腔中的空气像是全部被抽走了,几乎是冲着出了门,跑出去几步,在雨中弯下身去,大口地喘息。 脑海中过电影一样地回闪过去跟苏黎在一起的片段,从最后,到最初,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最后剩下了一副枯骨躺在那里,孤零零地等待人来认领,这都是因为他! 因为爱上他,她背负了那么多的骂名,受尽他的折辱,这样的磨难一直持续到她离开这个世界。 他痛苦地捂住了脸,大雨倾盆,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他毫无知觉,只是红了眼眶。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把伞在他头顶撑起。 他缓慢地抬头,眼帘里出现的人,是叶佳茗。 她扶了一把他肩头,他慢慢直起身来,她抬手轻轻触碰到他发红的眼角。 “没事了,都过去了,”她轻轻地说:“我们联系她父母,给她找块好一点的墓地,她照顾了你一年多,我们将她好好地安葬……” 雨声哗啦啦,他抬手,扣住了她的手,按紧了,贴着自己的面颊。 他现在实在很需要某个人,在他身边…… 她摸着他的脸,靠的更近,而他则慢慢地低下了头,将前额抵住她肩头。 她抱住他,手在他背上轻轻抚摸。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她声音轻柔地说。 整个世界像是被浸泡在雨水之中,摇摇欲坠,就像是人的心。 …… 韩念笙跑了一趟迟辰夫提到的那个海洋救援队办公点。 被工作人员拦在了门外,她说要看苏黎的尸骨,可是对方告知她已经有人认领了,她问是谁,对方却又不愿意回答。 她没有办法,只得悻悻归去,而薛舜因为跟她赌气,明明住在一栋别墅里面,偶尔楼道见到,也就不痛不痒地打个招呼,冷淡而疏离地别过脸不愿意跟她多说话,加上她看他最近忙着学习,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要他帮忙。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拨通了迟辰夫的电话,想看看能不能问道什么线索,那头却是关机,一直打不通,她又去雅苑,发现雅苑也没有人,再去T.S.,陈秘书一脸抓狂,说自从几天前接到一个迟辰夫要去港口的电话之后,就也联系不到迟辰夫了,他还把这事儿汇报给了董事长迟智宇,最后迟智宇气得摔了电话,从另外一个公司调了个总监过来暂为代理,整个T.S.人心惶惶。 韩念笙开始茫然地找迟辰夫,完全没有线索,简直是大海捞针啊,跟个傻子一样在街上胡乱地转悠,脑子里面一直是迟辰夫那天面色苍白,说苏黎再也不会回来了的样子,她一想到心就揪起来,担忧又着急。 而迟辰夫则在酒店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四天。 没有时间概念,白天还是黑夜,不知道,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喝酒,抽烟,手机关了机,不接任何人的电话,也不去担心T.S.会天下大乱,把自己完完全全的封闭了起来。 叶佳茗一直很安静地在套房里面陪伴着他,话不多,只有必要的几句,给他送饭,哄着他吃饭……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还是一个自闭的孩子,一连几天都没有说一句话。 一直到了第五天,他开了口,第一句是问叶佳茗。 “你怎么会去那里的?” 叶佳茗当时正坐在套房客厅的沙发上看平板电脑,听见他说话,愣了一下,“哪里?” “港口,那个海洋救援队的办公点,你怎么会去的?” 她的神色有一丝慌乱,很快镇定下来,“我也是听陈秘书说你要去港口,就过去看看,然后在那边大门口听到有人说找到两年前沉下去的车了,所以……” 他瞥了她一眼,似乎并未太在意她的解释,而后转身去了洗手间,在镜子里面看到自己。 下巴上都是胡茬,眼睛充满血丝,几天衣服没有换过,还是那天淋了雨的,整个皱巴巴的,他这副尊容,哪里还像是那个永远成竹在胸,在商场指点江山的迟辰夫? 不过是一个无奈的,无能的,无力的,迅速在衰老下去的男人罢了! 他洗了澡,刮了胡子,从洗手间出来,叶佳茗已经给他准备好更换的衣物,换过之后,他打开手机。 一下子涌进来上百的短信,和未接电话的提醒。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的悲伤而停留,那些现实的问题,永远摆在那里。 繁杂的工作,还有迟智宇和宋子涵的指责,谩骂,控诉,最后他看到…… 还有韩念笙发过来的信息—— “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呢,你在哪里啊?” “为什么一直不开机呢?我去雅苑了,敲了很久的门,没有人在,你是不是在公司?” “这么大的人了玩什么失踪呢,陈秘书都快要急死了,跟你说你赶紧的回来,要不然你爸知道了肯定要疯了!” “迟辰夫,你在哪里啊,我跟你说你赶紧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去给你报备失踪了!” “你在哪里,你还好吗……如果看到信息了,给我个回复,好吗?” 自言自语,也能坚持这么久,他看着手机,眼底亮起来,唇边逸出一个淡淡的笑,片刻,双眸的光芒又暗淡了下去。 她是别人的。 不管是苏黎还是韩念笙,没有一个留得住。 他把手机放回了衣兜,抬头问叶佳茗,“苏黎父母那边你说你联系过了?” “对,不过……”叶佳茗顿了顿,“感觉他们不是很上心,说苏黎好像之前就跟父母闹翻了,所以家里人听说了之后,不太愿意承办这个葬礼,包括墓地的事情也……” 迟辰夫握紧了拳头,“可苏黎毕竟是她们的女儿,怎么能这样?” 叶佳茗没有说话。 “知道了,葬礼和墓地我来安排,你把苏黎父母的电话给我吧,至少葬礼的时候他们应该来参加。” “这样,你安排好了墓地和日期,我来通知她父母好了。”叶佳茗善解人意地道。 他点了点头。 又要回到这个聒噪的,让人疲惫的世界中去了,他在门前做了个深呼吸,伸手推开门,叶佳茗紧随其后,还没来得及往前走,就响起快门声。 一阵闪光灯的光亮晃的他睁不开眼,一堆记者拥堵在门口,快门的声音还在继续,此起彼伏,拥挤中叶佳茗一下子撞到了他怀里,四周都是人,他不得不伸手护住她。 “辰夫……”她在他怀里,紧紧抓住他衣服的领口,弱弱地出了声:“我怕……” 第54章 心软是病,得治 当天不到中午,微博,各大论坛和传媒平台放出迟辰夫和叶佳茗双双从酒店套房出来的照片。 照片里面,迟辰夫揽着叶佳茗,全然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一时间,关于T.S.这位总裁跟叶家千金的婚事讨论再掀高峰,头几天才在暮色山庄与小歌星顾黎共度一晚,现在跟叶佳茗沉溺温柔乡,在酒店套房足不出户数日,网友纷纷揣测,说的最多的,则是迟辰夫和顾黎不过是露水情缘一场,而叶佳茗这正房的位置依旧坐的稳。 迟辰夫早就意识到早晨的事情有问题,可是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早上从酒店带着叶佳茗,简直是突破重围才出来,然后来到公司,陈秘书和那个负责代理的总监一见他像是见到了救星,劈头盖脸地就砸给他一大堆文件,要他过目,赶紧处理。 于是忙的昏天暗地,到了下午薛舜推门进来,看见他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心里暗爽了一把。 他看见薛舜,只是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薛舜也不客气,径直走进来,坐在他对面,说:“你让我写的FABE法则总结我写好了,发你邮箱了,可你没回复。” 他还在看文件,淡淡应了一声:“嗯。” 薛舜不满起来,“你该不是还没看吧?” “忘了。” “……”薛舜气结,“那干嘛还要让我写?” “你觉得你学习的目的在于为我完成任务?”迟辰夫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看着他。 薛舜愣了愣,挠挠头,转了话题:“你这几天在哪里?” “你很闲吗?”迟辰夫说:“没事的话就去把给你的那些人资管理的书背过,下周继续给你安排培训。” “那个,我其实挺忙的,我刚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做……”薛舜赶紧站起来,走了两步,手都搭在门把上了又回头:“我想问你件事儿。” “问。” 他小心地观察着迟辰夫的脸色,问:“你去看过了吗?苏黎的尸体。” “看过了。” 迟辰夫低着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淡然。 薛舜又问:“真的是苏黎?” “跟你有关系吗?”迟辰夫抬头,视线直直地落在他脸上。 他耸耸肩出门,“随便问问。” 看迟辰夫的样子,难过是有,不过也就那一会儿的事,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不仅如此,过去的几天还跟叶佳茗在酒店乐不思蜀…… 可是韩念笙看到迟辰夫一难过就开始动摇,真是个缺心眼的傻姑娘。 …… 韩念笙没有想到,几天没有迟辰夫的消息,再看到他,居然是在网页上。 照片里面他跟叶佳茗很亲密,两个人从酒店的套房一起出来,这条八卦新闻中说,酒店有人透露,迟辰夫和叶佳茗那几天都在套房里面,可想而知两人有多么如胶似漆。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去,突然就笑了。 她看到迟辰夫难过,就以为他真的在介怀苏黎的死,她还为他心疼,为他担心,她找了他几天,他杳无音讯,连信息都不肯回给她一个,却在酒店跟叶佳茗耳鬓厮磨…… 就差那么一点,她真的就信了他了。 薛舜说的是对的,他明明都已经亲口承认是他害死了苏黎,她为什么还要心软? 她抚着额头,心口像是憋一口气怎么也不畅快,突然就翻身起来,在床头柜子上摸烟,没摸到却不慎碰到了台灯,台灯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去,发出叮铃哐当的声响。 她郁闷地叹气,下床去收拾台灯,门被敲响了,薛舜的声音传过来:“韩念笙?你没事吧?怎么了?” 她手里拿着摔的零件都散开了的台灯,突然就委屈的想哭。 受了伤的兽不会流泪不会软弱,会自己舔舐伤口,可是最怕别人来问冷暖。 何况还是薛舜。 她这一生,最软弱无力的姿态全都被薛舜看了个透,她在他面前从来无须伪装,可她觉得自己就像他说的,拖了后腿,是个负累,居然轻信了迟辰夫! “你先给我开门,韩念笙!”外面的声音着急起来。 她蹲在原地没动,朝着门口喊了句:“你等一下。” “我等不了!”他把门敲的砰砰响,“我跟你说你赶紧给我开门,不然我就把这门给卸了!” 她叹口气,把那些零件先撇在地上,走到门前做了个深呼吸,才开门。 薛舜迫不及待地走进来,上下打量着她,“刚刚做什么?那么大声响?” 她指了指台灯,“台灯掉地上了。” “你……”他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你,你没受伤吧?” 她回过头去蹲在地上收拾台灯,“我能受什么伤。”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薛舜,我没那么脆弱的,不过是迟辰夫的花边新闻而已,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们都快要结婚了,一起住在酒店也很正常。” 她声音哑哑的,低着头,长发垂下来,看不清什么表情,手中的零件凑在一起,上面有个螺丝,她用手拧住先转了转,背后突然就一热。 薛舜半跪的姿势,从身后抱住了她。 又是那种熟悉的,让人安心的烟草味,男人胸膛火热,紧紧贴着她后背,她的手抖了一下,那个螺丝又掉到地上去了。 “薛舜……” “别说话。”他在她耳边开口,说话间温热的气流就在她耳畔游走。 他紧了紧这个怀抱,闻见她发丝间淡淡的香。 想要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如果没有那么多的仇恨,没有那么多的纠纷,干脆就这样带她走,多好。 “薛舜……”她还是忍不住开口。 “干嘛?” “你勒的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轻笑了一声,放开她。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抿唇,一脸做错事的样子,“你不生气了?” “生什么气?” “我前几天帮迟辰夫说话……” 他摸摸她的头发,“心软是病,得治。” 她点点头,长长吁出一口气来,继而自嘲地笑笑,“我居然还真的信了他了,以为他多么难过,其实他不过是觉得间接杀了人心有不安吧,现在想想他那么紧张,八成是因为心虚,做了坏事害怕有人追查。” 薛舜没做评论,站起身来对着她伸出手。 她一把拉住了站起身,他却没有立刻松手。 她有些困惑地歪了脑袋看着他。 “韩念笙,其实……” 他像是鼓足了勇气开口,话说了一半,却又停下来。 “其实什么?” 他看见她澄澈的双眸,这样专注地盯着他看,心跳忽然就加快了,掌心里面还有她的手,绵软而娇小,他指腹摩挲过她的手背,艰难地说:“其实我最近有在努力学习怎么做管理,怎么评估文案,怎么看盘,怎么做账。” 她笑了一下,“我知道啊,你最近很辛苦。” 他点点头,垂眸看着她的手,“所以,击垮迟辰夫,并不一定非要你付出那么多,刻意接近他,我也可以从公司下手,T.S.出问题了,迟家会受到重创,迟辰夫也一样。” 她表情滞住了,沉默几秒,摇摇头,“我说过了,我想要他一无所有,我就一定要了解他的软肋,如果他最重要的是公司,那我们就毁掉T.S.,如果他还像以前一样爱着叶佳茗,那我一定要让他们分离,我要击溃他人生的主心骨,让这世界什么也不留给他。” 她的表情沉静,看来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放开手,微笑着点了点头。 女人对于曾经深爱的男人,怎么可能恨的那么透彻呢?他心底里很清楚,她跟迟辰夫的距离越近就越危险,可他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阻拦。 想要她永远憎恨迟辰夫,却又担心她再去靠近他。 他拼上一切,那么努力,到头来无非是想要通过别的途径达成她的目的罢了,可这一点,她永远不会懂。 …… T.S.总裁办公室内,迟辰夫加班到了晚上十点多,然后把陈秘书叫进了办公室。 陈秘书叫苦不迭,领导加班,他也没法走。 “今天的新闻你都看到了?”迟辰夫问。 陈秘书愣了一下,脑子转了转,“您说的是什么新闻?” “我跟叶佳茗,在酒店。” 陈秘书表情尴尬,无声点头。 “那么多记者,一大早汇聚在酒店同一个楼层,你觉得这种几率有多大?” 陈秘书猛然抬头,“您的意思是……” “这事肯定有人背后操作的,你去联系一下今天发表这些内容的纸媒和网媒,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好。” “还有,之前让你拿给顾黎的户型图拿过去了吗?” 陈秘书只在心里腹诽,一边在酒店里面跟未婚妻甜甜蜜蜜又不想让人发照片,另一边还在买别墅安置小情人,最近他们这总裁突然就开始沾花惹草且一发不可收拾,这是生生要将自己的名声彻底搞臭啊。 嘴巴里面还是老实地回答:“送过去了,顾黎看过,也选好了,不过前几天您一直没来,这件事也就先搁了下来,顾黎联系不上您,好像还挺着急的。” “知道了,下去吧。”迟辰夫摆了摆手。 陈秘书走了之后,他点了支烟,站在落地窗口,望着窗外。 万家灯火,却没有属于他的一盏,这个夜晚,他又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几天前见到苏黎尸骨的那种心悸还没有消散,他不知道这个夜晚,独自一人,要如何成眠? 叶佳茗在下午的时候就给他打过电话,他却完全没有去见她的欲望,迟家呢?迟智宇跟宋子涵气还没消,断然是不能回去…… 韩念笙也在那里。 小妮子这几天给他打了那么多电话,发了那么多短信,他没有回复过只字片语,以她的性格,怕是要生气的,这样也好,离他远远的,他就不用担心自己再见到她失控……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才看到原来顾黎也发过短信: “联系不到你,不知道你会在哪里……我每天都在暮色山庄,希望今晚可以见到你。” 一支烟燃到了尽头,他在烟灰缸按灭了,下楼,上车。 “迟总,回老宅还是?”司机回头问。 他手指在车窗无意识地叩了叩,“去暮色山庄。” 第55章 蛇出洞了 暮色山庄的套房内。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房间里面音响播放着Engima的《Sittingonthemoon》,男声浅唱低吟,顾黎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倒了一杯红酒,递给坐在对面的迟辰夫。 中间隔着一个小桌子,也不是很远的距离,房间里面没开灯,白月光下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男人一脸疲态,姿态慵懒地靠着椅背,从侧面看过去,鼻梁到下巴的轮廓硬挺,眼眸深邃,一脸的若有所思。 她不禁就看的出了神。 感受到她的目光,迟辰夫也不看她,却突然就开了口:“在看什么?” 她一下子慌了神,心虚,飞快地移开视线,“没,没什么。” 他嘴角浅浅地勾了一下,“听陈秘书说,你前几天找我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搓着手,怯生生的点头。、 “有事?” “也不是特别的事情,就是……”她犹豫了一下,问:“为什么突然要给我买房子?” “不想要吗?” 她咬咬嘴唇,犹豫着开口:“迟总,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偏过脸看她一眼,“怎样?” 她说不出话来。 之前的那个晚上,她本来都已经决心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摒弃了所有的原则,主动开口要求跟他一起休息,这么明显的暗示,对于她来说前所未有,花费了太多的勇气,结果房是开了,但是进入房间之后,他居然很绅士很礼貌地把床让给了她然后自己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虽然吴晶晶事先找好的狗仔队最终顺利拍到了她跟迟辰夫一起离开房间的照片,但是她一想起那个过程就有些泄气,她自认虽说不是貌似天仙,可是也不差,身材上该有的也一点没少,可是眼前一个大男人,居然就能背对着她睡一整夜的沙发,这让她顿感挫败。 明明没碰她一根指头,最后被媒体和舆论铺天盖地地指做背叛自己未婚妻的负心汉,她本来还担心他会不会意识到这是刻意炒作而生她的气,结果他不但保持沉默任由那些八卦满天飞,还派陈秘书来找她商量给她买别墅的事情。 什么叫天上掉馅饼?对于顾黎来说,这就是,可对方是名字响彻L市商界的迟辰夫,认识她没几天,先给了她一个做梦一样的大新闻把她哄上头条,而后又是别墅,这馅饼无疑太大太厚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这些天每天真是看着自己蹭蹭蹭上涨的粉丝量就胆战心惊,她想,无功不受禄,这个态度她至少应该给迟辰夫表现出来。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道:“你对我……很好,可我们不熟。” 迟辰夫轻轻啜了一口红酒,慢慢闭上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脑子里翻腾的,都是吴晶晶那句话,是啊,迟辰夫图她什么呢? 图钱?迟辰夫的钱可比她的钱多,图人?他甚至连碰都不碰她! 倒是每次在公众场合的时候,搂搂她的腰,揽揽她的肩,摸摸她的头发,好像两人多粘腻似的,感觉简直是做给别人看…… 她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抬头看他,“你……是为了作戏?给别人看?” 他睁开眼,回头看向她,微微笑了一下,“你的名字跟她一样,声音跟她一样,不过你比她聪明太多了。” 她恍然大悟,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有些失落,可也踏实了,果然不会是平白无故,她问:“她是谁?” 他的目光又落在窗外,好像看着很遥远的地方,“我的一位故人。” 她一下子就想到这个“她”一定不是新闻中所谓的那位未婚妻,又问:“是作戏给她看?” “不……”他声音低下来,“她看不到。” “为什么?” “她……”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出口的话要花费很大力气,“她离开我了。” 顾黎愣了一下,在心里暗骂自己问题太多,戳到人家痛点,却不料迟辰夫自己又开了口继续说:“她离开我,我很生气……虽然早就知道她快要走了,可我以为她至少会跟我说声再见。” 银色月光流泻一室,男人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合着缓缓流淌的音符,在夜里听起来哀伤而无奈:“所以我叫人去找她,我就是很计较她不辞而别这件事,那时候我很生气,想给她个惩罚,想问她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现在想想,是我不该让人去找她,前几天我想明白一件事,那时候我到底为什么非要派人去找她呢?我生气,讨厌她,恨她,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学会了放手,而我却不懂,不会,不愿意……最终,我其实只是想她能回到我身边而已。” 顾黎听故事听的入了神,问:“那后来呢?你叫人去找她,然后呢?” 他低下头,攥着酒杯,看着里面红色的液体轻轻摇曳,惨淡地笑了笑。 “这个故事没有后来,因为我的时间,已经停在她离开的那个时候了。” …… 上班的第二天,Steven就跑到了T.S.,跟迟辰夫发牢骚。 “迟,你安排的那个病人,一点儿也不配合,我去了一次她的花店,说我第二天再去,结果她这几天都没开门,真是没礼貌!” 迟辰夫对着一大堆堆积的还没有处理完的工作正烦躁,听见这个消息,更加郁闷,“我回头叫人劝劝她。” Steven耸耸肩,“反正你钱都打了,她要是真不乐意见我,我就当捡钱了。” “……”迟辰夫沉着脸,“职业道德呢。” Steven笑了笑,“认识你这么久,从来没见你这么大费周章,这么强硬地要给我塞病人,韩念笙到底是你什么人?” “弟妹。”顿了顿,又补充:“未来的。” Steven愣了一下,“我还以为她是你的情人之一。” 之一……迟辰夫脸顿时就黑了,“在你眼里我情人很多?” “最近你不是转了性子吗,偶天盖地都是你的绯闻,我还想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高调了,那天我去韩念笙花店,她就在电脑上看你的新闻。” 迟辰夫怔住,“看我的新闻?” “对,我一说她立刻就把电脑合上了,以我多年心理医生的经验看,你们两个绝对有猫腻。” 迟辰夫嘴角抽了抽,“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心底却想起韩念笙来,小妮子还在关注他的新闻? Steven笑了笑,敛起表情来,“说正事,我看了你扫描给我的心理测评表格,加上那天见韩念笙跟她谈过之后,我觉得她有些棘手。” 迟辰夫放下手中的笔,“怎么棘手?” “她不仅仅是抗拒治疗的问题,她很谨慎,心理测评中我们常用来重复性击溃心理防线的问题,她的答案全都一样,这说明她有心防。” 迟辰夫没反应,“说人话。” “好吧……她是一个很会隐藏自己真实想法的人,可以说已经完全地把自己的心关起来了,要治疗她的PSTD,首先得花大量的时间击溃她的心防。” 迟辰夫面无表情:“我不都已经出钱把你的时间买下来了?” “所以,我才看在你出这么多钱的份上,提醒你一句,韩念笙这种人,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你看到的她,也许根本就不是她。” 迟辰夫恍然愣了愣。 脑海里掠过韩念笙的面孔。 那样恣意又率性的一个人,难道会是伪装? …… 半个月以来,T.S.的股价简直像是坐了过山车,跌宕起伏,就像突然间广而告之的迟辰夫的私生活一样,混乱而又风起云涌。 先是突然出现的小情人顾黎,后来又是跟叶佳茗这个未婚妻在酒店缠绵到君王日日不早朝的几天,结果好景不长,才短短两天,又爆出迟辰夫已经给顾黎买好别墅准备金屋藏娇的消息。 对此,迟家二老一直不做置评,有人听闻叶家已经提出退婚,可都是些传言,一直没有确凿的消息。 迟家老宅的气氛越发紧张,薛舜每天都借口要学习尽量避免去大厅,不想见迟智宇,更不想见宋子涵,结果这一天很不幸的,看书的间隙里去楼下厨房觅食的时候,迟智宇就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正吃饭。 面前一张大餐桌,可就迟智宇一个人,旁白站了两三个佣人,颇有些凄凉。 迟智宇一见薛舜,表情缓和了些,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来,坐。” “我还要做个表格……” “我有事跟你说。” 薛舜硬着头皮在旁边坐下了。 “这几天在T.S.怎么样?” “还行,一直都在学习。” “你大哥对你怎么样?” 薛舜一怔。 说良心话,迟辰夫对他除了不苟言笑之外,算是很照顾了,虽然给他的任务多而繁杂,但他看得出,也都是因为迟辰夫想尽快把他培养起来,他于是坦诚地回:“还好。” 迟智宇叹了口气,“你大哥在商场上的确是有很多可贵的经验,你要学着点,不过,也不能什么都听他的,明白吗?” 薛舜眨眨眼,很不明白。 “最近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没有?” 他点点头。 迟智宇说:“你大哥以前在这方面做的很好,低调,洁身自好,可是最近突然就转了性子,这一点,你可不能学他。” 薛舜想笑,论滥交,迟辰夫跟他学还差不多。 “你跟那个韩念笙,怎么样?”迟智宇又问。 “很好啊。” “跟她之间的事情,你是怎么计划的?” 薛舜很迷惑:“什么计划?” “所谓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你这么大年龄了,也该考虑一下了。” 薛舜算是听明白了,这绕了大半天弯子,原来是想逼婚。 “我还不到三十呢。” “这是什么话,有合适的就要赶紧把握,除非你是觉得韩念笙不合适。” “……”薛舜有种被带到沟里去了的感觉。 迟智宇又说:“你是觉得韩念笙不太合适吧,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以前你流落街头也就算了,现在你既然回到迟家了,身份就不一样了,没必要跟和卖花姑娘在一起。” 卖花姑娘……薛舜有些哭笑不得,“你到底想说什么?” 迟智宇沉了口气,“有机会的话,我希望你可以接触一下何氏的千金,何亦卿,人长得很漂亮,而且……” “打住,”薛舜冷了脸,站起身,“我跟迟辰夫不一样,他是你们的傀儡,你们说娶谁就娶谁,我做不到,我的事情只能我做主。” “我话还没说完……” “你也不用说了,”薛舜走了几步回头看他一眼,“不要觉得我肯到迟家来就是原谅你了,我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听命于你,这点你记清楚了。” 迟智宇攥紧了拳头,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薛舜不同于迟辰夫,对薛舜他一直觉得于心有愧,带着想要弥补的心,接回迟家来,包括想要让薛舜接受联姻,也是因为私生子的身份在将来继承家业的时候会受些非议和阻力,尤其是宋子涵一定会打理阻挠,他想为薛舜铺一条更为平坦的成功之路,通过商业联姻寻找一个合适的盟友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他是为了薛舜好,却被这样驳了面子,心里万分憋屈。 良久,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没有一个听话的!” …… 薛舜上了楼,先去了趟韩念笙的房间,敲开门一把就把韩念笙搂在怀里。 韩念笙被吓了一跳,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神经病啊你,干嘛!快放开,放……唔……” 她脑袋被他用手按在胸口,她闻见他身上沐浴露的气息,好像是薄荷味儿的…… 脸就这样贴紧男人的胸膛,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不安地蹭了蹭,脸后知后觉发烧,声音闷闷的:“你想捂死我啊!” 他放开她,嘴角扬起来,一个阳光又妖孽的弧度。 她鼓着嘴,靠着门边儿,盯着他,“怎么,这么久没出去卖,发情了?可惜啊,我没有钱给你。” “请不要用钱这样低俗的字眼来诋毁我们之间的革命情谊。”他看着她,一脸认真。 “呕……”她佯装呕吐,“迟辰夫这些天教你什么了,生生把一个小地痞培养成了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你只见过我的衣冠,怎么会知道我禽兽?”薛舜笑着捏一把她脸颊,“不行,我得让你见识一下我禽兽的一面……” 说着,又要动手挠她。 “不用了谢谢!”她一缩身子,跑到房间里面去,他跟着进去,一转眼就看见电脑屏幕上大幅的照片。 今天新出的新闻,是迟辰夫跟顾黎两个人去看别墅的时候被狗仔队拍到的,迟辰夫的手还在顾黎的腰间,很甜蜜的样子。 韩念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赶紧冲到电脑跟前一下子关了窗口,然后有些不自然地转过来,面向他,抿抿嘴,“你看……叶佳茗还真是挺倒霉的是不?摊上这么个未婚夫……” 用顾左而言他来掩饰自己的窘迫,薛舜眼眸暗了暗,坐到了床上,问:“你这几天没出门?” “虽然我没有出门,但是我有很认真地想咱们的计划,你好好学习,从公司内部击破,我呢就搞定迟辰夫,关键时刻拖住他后腿免得他跟你作对!”她一气呵成,仿佛真是计划好了。 薛舜看她一脸兴奋觉得脑仁疼,“你怎么搞定?人家一碰你你就连气都喘不上来,你知不知道你发病的时候很吓人的?见过你发病可能会对一个正常男人产生不可逆转的心理阴影,由此影响下半生的幸福,效果好的简直堪比化学阉割啊。” “……”韩念笙被噎住,半响,幽幽问了句:“你被我阉了么?” “我是心理比较强大,”薛舜回:“但是迟辰夫就不一样了,他可能被你吓出毛病来了,我估计他以后都不太可能碰你,你现在变成他的心理阴影系列了。” “……这么糟糕?”韩念笙苦了脸,旋即,又大开脑洞:“那要是不行,你就出卖色相,去搞定顾黎,把她变成咱自己人,然后……” “打住,”薛舜做了个STOP的手势,“想点儿实际的。” 她撅着嘴,一下子泄了气。 他想了想,问:“这几天为什么不去花店了?” “前几天有事……”她心虚,没敢说出前几天是在找迟辰夫,接着道:“昨天我有去,结果在门口看见了那个Steven的车,好恐怖啊,一个心理医生,守在我店门口等着我,我就没敢开门。” 薛舜一拍脑门,“把这事儿给忘了,你为什么不见那个Steven?人家是医生,越洋过海来给你看病的。” “他是迟辰夫的人啊,你想想,心理医生又不像是治疗别的疾病,他肯定要问我很多问题,想治病还得实话实说,我要是都说出去了,他告诉迟辰夫怎么办?” “心理医生职业道德应该不容许透露病人隐私吧。” 她眨眨眼,“这你也信,道德这种东西,就是糊弄人的,他都能因为迟辰夫付钱而从美国飞过来,还不能因为迟辰夫给钱而把我给卖了?” 薛舜皱眉,忧愁地看着她,“韩念笙,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相信的?” “有的,”她拖着椅子往他跟前挪挪,笑的充满傻气,“你啊。” 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顿了顿,“既然你信我,就跟那个医生谈谈吧。” “啊?” “只要在不透露那些信息的情况下,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毕竟……我希望你可以做个正常人。” 她敛了表情,“我们这种人……还能正常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轻哄:“至少应该努力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听你的。” …… 距离迟辰夫认领尸骨过去十天,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里,迟辰夫为苏黎举行了葬礼。 迟辰夫亲自在北郊看好了一块墓地墓地后面有大片的薰衣草花田,苏黎曾经跟他说过,她想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花田,在她短暂的有生之年没能做到,他就尽量选了这样一个地方。 苏黎生前没多少朋友,关系稍微好一点的那几个,也在之前因为苏黎做小三的事情而疏远了,到最后,葬礼冷冷清清,除了牧师之外,只来了迟辰夫,叶佳茗,以及苏黎的父母。 在酒店离开之后,叶佳茗跟迟辰夫是第一次见面,她身着黑裙,看见他,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在立好的墓碑旁,几个人安静地站着,听牧师做祷告。 土慢慢落在棺材上,迟辰夫站在那里,头顶阳光毒辣,他有些头晕,一切都像是电影里面的长镜头,视觉,听觉,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有些模糊,牧师的声音也变得飘渺:“Dusttodust,ashestoashes……” 尘归尘,土归土。 他心口疼的天翻地覆,像是有刀子生生凌迟血肉,攥紧了拳头,面色苍白,身体在不停地出汗,腿都在发软,叶佳茗看出他的异常来,赶紧从旁边扶住了他。 他想,真可笑,他派人去找苏黎,是为了惩罚她,可结果,她却用她的死,来彻彻底底的惩罚他,终此一生,难逃罪责。 苏黎的父母全程表现的很麻木,基本上没有什么表情,倒是一切都结束之后,迟辰夫听见她母亲骂骂咧咧,大意为苏黎这个丧门星丢了多少脸云云。 他听着那声音慢慢远去,才知道,原来苏黎生在这样的家庭。 爹不疼娘不爱,难怪性格会那样内敛而胆怯。 韩念笙还有个薛舜,苏黎一无所有,所有最好的感情都给了他,可他呢? “辰夫……”叶佳茗唤了他一声,小心地看着他脸色,“你没事吧?” “没事。” 叶佳茗心里还有气,气他这几天又跟那个顾黎出双入对,可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好发作,于是淡淡地说:“节哀吧,当初苏黎出事并不是你的错,现在我们也算是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墓碑,静静地站着。 叶佳茗叫不动,只得无奈地先离开,却没有回家,去了梁泽常去的那家会所,在一个包厢里面找到梁泽,进去就发牢骚,“迟辰夫真不是个东西,我在酒店伺候废人一样地伺候了他快一周,他转身就跟那顾黎混到一起去了!” 梁泽看着她,笑的讥讽:“你爱伺候,谁逼着你去了?” 天知道叶佳茗成天围着迟辰夫转的时候,他是什么感觉,嫉妒的要发疯了,就算已经有过一夜的肌肤之亲,叶佳茗的心依然没有向着他挪动一分,念及此,他又落井下石地说:“难为你还专门找瘦猴他们把那车找来,又大费周章地找两具骷髅放进去沉到浅海,还买通海洋救援队那几个人,结果到头来,不过是白忙活一场……” 叶佳茗扭头,嘴角弯了弯,“你以为我专门折腾这一回,只是为了赶着这个机会去照顾迟辰夫?” “不然呢?” 她得意地笑起来,“我做这件事,有三个目的,第一,当然是去照顾迟辰夫好在他跟前落个好,第二,他不停地找苏黎的影子,我问他如果韩念笙是苏黎,回来报仇,他会怎么做,他回答我,那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那要韩念笙真的是苏黎还得了?所以我必须要让苏黎在他心中死个透,不留任何悬念……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梁泽坐在沙发上,看着叶佳茗走过来,坐在他身边,这个女人在说这些计划的时候,语调平缓,不疾不徐,红唇轻启,像是一株勾人心魄的罂粟花。 他闻见她身上的香水味,有些恍神,“第三……是什么?” “引蛇出洞,”她笑的妩媚,“如果苏黎没有死,听到自己的尸体被发现会怎么做?” 他怔然,“你是说……” “海洋救援队的人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通知迟辰夫之后的第二天下午,有个女人去问了关于苏黎尸体的事情,监控已经拍下了她,我把视频要过来了,你看……”她停了一下,在他眼前摇摇手中一个小小的U盘,声音带着按捺不住的喜悦:“蛇出洞了。” 第56章 好久不见,苏黎 “什么时候被诊断为PSTD的?” “一年多以前。” “当时采取什么治疗?” “心理疏导,口服抗抑郁的药物。” “当时关于你的抑郁判定等级是?” “……”韩念笙沉默了好一会儿,很不情愿地回答:“重度。” 开始跟Steven交谈的第一天,她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之前在D市的那个时候,跟心理医生面对面,像是受审问一样地回答对方那些或者尖锐或者周旋的问题,不同的是,这一次对面坐着的是迟辰夫叫来的人,她不能有什么苦恼都一股劲儿地倒出去。 Steven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今天来花店最主要的工作是给韩念笙建立病历,他听见她的回答,手中的笔在面前的表格上快速地写过连串的英文字符。 重度抑郁……他想了想,问:“也就是说你有悲观,消极,厌世的思想?” 韩念笙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那是以前,现在没有了。” “有过轻生的念头吗?” 她怔住,问题越来越尖锐,默了好几秒,“……没有。” Steven停下手中的笔,看着她,“你刚才停顿了。” 她恹恹偏过头。 “要想治疗,就必须坦诚相待,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他循循善诱。 她沉默着。 因为薛舜想要她治疗,她就接受了,可她想来想去,怎么可能绕的过当年那些事? 如果说出来,万一Steven告诉迟辰夫,那一切就都完了。 “我有些事情……真的,不能说,不是针对你的,你看这样还能治疗吗?” 他皱眉,“你觉得呢?” 心理疏导是治疗心理病最主要的途径,而疏导的第一步就是寻找根源,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傻,叹息一声,开始后悔自己答应薛舜来进行治疗。 薛舜并不懂心理学的东西,只是单纯地想要让她恢复正常而已。 “其实,”她搓搓手,很认真地道:“这个PSTD现在对我的生活已经没有太大的影响了,我现在,不抑郁也不焦虑了,至于急性发作引起过度呼吸症,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两次而已,所以我觉得,可以不用治疗。” Steven合上了文件夹,看着她,“说实话,我是做心理治疗的,不是跑业务的,没必要成天跟着你,你要想摆脱我,可以,迟交待过要保证你以后再也不发作,你只要向他证明你已经痊愈,以后再也不会发作,那我们双方都能得到解脱。” 韩念笙扶了一把额头,“这可怎么证明啊……” 谈话的结果是不欢而散,Steven走了之后,韩念笙给迟辰夫打了个电话。 按下“拨打”的时候,她手心就出了汗。 之前迟辰夫关机许久,她发了那么多短信,他一个字都没有回复,加上他数天没有回过迟家,她跟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说过话了。 很好,又是一段冗长的彩铃,跟着就是程式化的女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韩念笙挂断了,扶了一把前额,良久,起身收拾了一下,关了花店直奔T.S.。 再次看见她,前台瑟瑟缩了一下,仿佛她会咬人,上次她浑身是血跑来气势汹汹叫嚣着找迟总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我找迟总。”这一次,韩念笙比较平和。 前台看着她,“有预约吗?” 她摇摇头,“我有急事,你帮忙打给电话给他,就说韩念笙找他,成吗?” 前台耐不住她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总裁办,问完回答她:“迟总今天行程是满的,还有重要的会议,你要是想见他,就得等他下班。” 她扯了扯嘴角,不甘地问:“你说是韩念笙找他了吗?” “说了啊。” 她心里有些失望,淡淡笑了笑,“那我等吧。” 于是,从早上的十一点多开始,一直等到了下午,迟辰夫就连中午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下来过,直到下午四点多,前台来了个人。 当时韩念笙已经因为等的时间太久错过午饭而饿的没了力气,缩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就看见一个着白裙的纤细身影飘到了前台。 大厅里面走过的几个人都跟韩念笙一样仔细看着,因为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迟辰夫最近闹的天翻地覆的绯闻女主角,顾黎。 这下好,不是暮色山庄,不是酒店也不是什么高档餐厅,顾黎公然出现在迟辰夫工作的地方了,这无疑又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韩念笙都能想象明天的报纸头版头条会有多热闹。 她站起身,慢慢朝着顾黎走过去,听见顾黎的声音软软糯糯:“你好,我找迟总,能帮忙说一声吗?” 前台那边很快就应了,打了个电话,立刻回复:“顾小姐,迟总说您可以直接上去,不过他还在会议中,陈秘书会先安排您在他办公室里等一下。” “好的。” 顾黎走了之后,韩念笙一下子就冲了上去,“不对吧,我先来的啊,迟辰夫怎么就没让我先上去等呢?” 前台有些鄙夷地瞥了她一眼,“韩小姐,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迟总确实是说了让您在大厅等。” 韩念笙郁闷极了,迟辰夫这明摆着是刻意疏远她,可她怎么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难道真跟薛舜说的一样,被她弄出心理阴影来了? 她郁闷地回到沙发那里,瘫坐在上面,揉了揉泛酸水的胃部,斜斜靠在沙发背上,等着等着,居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 迟辰夫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跟顾黎一起下楼,在路过大厅时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睡着的韩念笙。 迟辰夫愣了一下,很快眉心就蹙紧了。 听见前台打电话的时候,他其实并不忙,但是已经打定主意避免跟她的接触,又不好直接跟前台说,便说让她去等,他以为时间久了她等不住就会自己离开的,结果她居然等到这里现在? 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 顾黎看见他停下脚步一直看着沙发上的女孩,问了句:“怎么了?” 大厅里面空调给力,冷气一阵一阵的,韩念笙今天穿的是一件连衣短裙,白皙的腿在裙摆下露出长长一截,整个人在睡梦中大概是觉得冷,姿势有些瑟缩。 反正等一下到了十点,保安自然会把她叫醒然后赶出去的吧。 “没事。”他回头,眉头依然紧锁,“我们走吧。” 顾黎只觉得他表情奇怪,并未多想,两个人并肩离开,今天的晚饭两人早就约好一起去,她来公司这件事,也是他安排的。 他要作戏,她要炒作,也算是各取所需,她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男人,她很懂得分寸,不该问的从不多问,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倒也简单随意,没有太大压力,她渐渐喜欢上这种感觉,开始对与他见面和相处的时间充满期待。 两个人步行至停大门外,司机已经等在那里,迟辰夫却突然又停了下来。 顾黎扭头,充满困惑地看着她。 他有些为难地开了口:“抱歉。” 只两个字,她顿时就了然于心,联想他方才看着大厅那个女孩的眼神,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什么端倪,可又不敢造次,点点头,“那改天一起吃饭吧。” “好,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他对她微微笑。 迟辰夫折回大厅,先把自己的外套给韩念笙盖上了,小妮子睡的很沉,连动都没动一下。 这时候已经下班了一段时间了,公司里面几乎没有什么人,他找到遥控器关了空调,然后点了一支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静静看着她。 不过是寥寥数日,他却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见了,他仔细地看着这张脸,与苏黎一模一样的面容,他的心里有一种荒芜正在蔓延。 找到苏黎尸体之后,在酒店的那几天,他才想明白他对苏黎的感情,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等他发现的时候,徒留生命几乎不能承受的内疚,所有的感情都被淹埋在其中,难辨虚实。 逝者不可追,苏黎已经死了,而在这苍白的世界里面,唯有韩念笙,是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也是他的救赎,她受过很多苦,现在,他只想让她过的幸福。 就算这幸福意味着他要放手,甚至付出更多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九点多钟,韩念笙终于醒了,是被饿醒的,饥肠辘辘,胃烧的慌,她迷蒙中闻见香烟的味道,慢慢睁开眼,先是白色的烟气袅袅,接着,是迟辰夫隐在烟雾后面,幽深的双眸。 浓墨一样深而沉,很久之前,她总是不敢看他这双眼,害怕自己沦陷进去,可最终她还是沦陷了,彻彻底底,万劫不复。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可以直视着这双眼,脑海里面都是这些天新闻里的那些照片——在发现苏黎的尸体之后,他连心虚和慌乱都未能维持多久,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去。 真可笑,她还以为他后悔了,内疚了,会为苏黎的死痛苦不已,她还为他担心,到处寻找他…… “醒了就起来。”他按灭烟,声音在夜里显得更沉。 她坐起身,身上披着的衣服一下子滑下去,她伸手抓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居然盖着他的外套。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站起身就往外走。 手中的衣服还有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古龙水香气,她攥紧了,按住微微疼起来的胃部,追了上去。 迟辰夫在前面走的很快,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上了车,等了好久,韩念笙才从另一侧打开车门坐进来。 他伸手挂档,被她一把按住了。 车里面空调刚刚开,还是燥热的,她的手掌覆在他手背上,这样简单随意的触碰,却让他的心像是被小奶猫的爪轻轻抓,微微痒。 “你就不问我找你什么事?”韩念笙看着他问。 他一把挥开她的手,也不看她,直视着前方,语气淡漠:“什么事?” 她顿时觉得有些受伤,她不过是碰了一下他的手而已,就被这样厌恶地挥开…… 记忆中,曾经有过这样的情景。 那时候,她是苏黎,破坏了他婚约的人,害的他看不见的人,所以他痛恨她的触碰,她就连想帮助他都要小心翼翼,不记得多少次才只是扶了一下他手臂就被他一把推开倒在地上。 不甘心真是要命啊,在她心口毁天灭地地翻涌,他越是讨厌她,躲着她,要跟她保持距离,她就越不信这个邪,她爬过去,动作很利索地一下子就跨坐在了他腿上,腿在他两侧,与他面对面。 “……”迟辰夫目瞪口呆,饶是他这样沉着冷静的人,也不由得有些慌了神,“你干什么?下去!” 他声音严厉,表情也很严肃,加上这白衬衫和黑色领带,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禁欲。 她的心又砰砰地跳的不停,在他之前她从未尝试过勾引男人这种事,也从来没有在那一件事情上像这样屡战屡败过,可心里憋着一股子火气,动作也大胆了许多,手一把扯过他的领带,带着他身体往前倾,她微微低头就对上他眼眸,额头挨着额头,她说:“我来给你证明一下我已经不需要Steven给我治病了。” 迟辰夫脸色僵硬,距离太近,她说话间吐息就冲撞他面颊,他觉得车里面更热了。 “……你才跟Steven谈了几次你就想终止治疗?”他沉了口气,努力镇定地道。 “几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恢复了。”她还揪着那领带,目光如炬,看进他幽深眼底,仿佛要看到他灵魂深处去。 她在想,这个男人的心是什么做的?发现了苏黎的尸体,居然转身就能去酒店跟叶佳茗,跟顾黎如胶似漆,在酒店里面,能做什么呢…… 她心头像是燃烧着一团火,从内而外要将理智吞噬殆尽了,攥着他领带的手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 他垂眸看了一眼,“你已经在发抖……” 话没能说完,被她堵住了,她侧头就吻下去,吻的着急而没有章法,只想着勾引他,小舌头就往他嘴里直窜。 迟辰夫曾几何时这样被动过?她就这么不遗余力地吻他,小手还在他胸口抚,这样难缠的厮磨,让他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费了好大力气,攥紧了拳头在心中对自己说要镇定,然后扳住了她的肩要推开她。 推开了,她又吻上来。 再推开,她又凑过来…… 他的气息全都乱了,血气都往脑门涌,理性在瞬间崩塌,扣住她脑后,夺过了主动权,两个人的亲吻像是一场战争,她咬他的唇,唇齿间带上了血腥味儿,动作像是在发泄,有些凶狠,一只手勾开他领带,开始解他衬衣上的扣子。 他的手抚上她的腰,摩挲她突兀的肩胛骨,然后来到前面,他能够清楚感受到手掌之下的柔软深处急促的搏动,以及她身体突然的僵硬。 唇还贴着唇,他看见她湿湿亮亮的眼眸,他微微喘着,开了口,嗓音因为情,欲而变得更加低沉,浑浊不堪:“……怕了?” 他的扣子已经被解开了大半,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和好看的锁骨,她的手还按在他胸口,被她触碰到的地方,他觉得像是有火在燃烧。 她没有说话,看见他的唇被她咬破的一点,渗出血珠来,而她注意力全都在下面。 由于这样面对面跨坐的姿势,两个人距离很近,加上她穿的是短裙,明显地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 他说的不错,她怕了。 她自己也想克服,毕竟一个正常女人才不会因为男人的触碰就出现过度呼吸的症状。 见她没动,他低哑地又出声:“怕了就下去。” “我……”她朱唇微启,声音也哑的厉害,“我就不。” 他不知道她在较什么劲,只知道自己的身体都快要爆炸了,他的手还搭在她柔软的腰肢上,他不得不强忍着自己的欲,望,换了一种方式沟通,哄她,“乖,下去,你这样会出事。” 她微微喘,“我都不怕,你怕?” 他一怔。 他是怕,那天她因为过度呼吸症昏倒的时候,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即便医生后来解释说过度呼吸症并不致命只会导致患者很痛苦之后,他还在心底里后悔,不该碰她,让她受折磨。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看不得她痛。 “是,我怕。”他轻轻开了口,“我怕你出事,怕再送你进医院。” 她愣了一下,像是错觉,她似乎在他眼底看到了怜惜,直到他接下来一句话将一切打回原形:“你是薛舜的女朋友,再害你发病一次,我怎么跟薛舜交待?” 她愣了愣,突然就冷冷地笑了,“迟辰夫,你真是个好大哥。” 她慢慢起身,离开了他身上,坐回副驾驶的位置。 “我的病已经好了,不需要Steven,我没有说气话也没有抗拒治疗,你让Steven停止吧。” 她从面前离开,他心里立刻就像是空了一块,慢慢低头去扣自己的扣子,缓缓道:“我不会再勉强你进行治疗,但是近期我会让Steven留在国内,如果你改变想法,随时联系他。” 她没有说话,看着车窗外,抬手理了理头发,身体上被他碰过的地方好像还都在发烧,她觉得自己又搞砸了一次。 车子驶动了,朝着迟家老宅的方向。 “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和短信?” 在路上,她突然问。 他直视着前方开车,“现在薛舜在迟家很安全,你找我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跟叶佳茗一起在房间,忙的都顾不上看手机了?”她口气嘲讽。 他没有说话,她有些不依不饶:“转身还要去跟顾黎开房,你忙得过来么?” 话越来越尖锐难听,他索性也忍了,一言不发。 一路上就在韩念笙的冷嘲热讽中度过,车子停在老宅门口,她郁闷地看他一眼,“你不进去?” 他摇摇头。 “今晚跟谁开房?” “跟你有关系?” 她气鼓鼓地下车,关门之前下了个恶毒的诅咒:“祝你早日透支,精尽人亡!” 车门被“砰”地一声摔上了,他怔了怔,低笑出声。 …… 于是,第二天迟辰夫上班,公司的人看了他眼前都是一亮。 T.S.这位从前低调的,看起来完全是禁欲系的总裁嘴唇上有个小伤疤。 薛舜写完阶段性培训总结,去了迟辰夫办公室一趟,非常没礼貌地坐在迟辰夫的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盯着迟辰夫的嘴唇看。 “这么野,是叶佳茗吧?顾黎那小姑娘看起来可没这么厉害……这得多激烈啊……” 迟辰夫没理会,接过他递来的总结,翻着看了两眼就扔了回去,“重写。” “什么?!”薛舜惨叫。 “十二点之前必须重写完,你的技能培训和软性商务能力培训暂时到这里,下午开始了解公司所有部门,包括职能分工,工作流程以及管理模式,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掌握。” “……这么快?”薛舜苦了脸,“我本来就已经很快很速成了,为什么还要加快培训流程?” “因为你马上要接比较棘手的工作了。” 薛舜愣了愣,“我这还没工作呢怎么就先棘手上了?你先给我说清楚什么工作,我还不一定做呢。” “这个工作不是我安排的。” 薛舜困惑:“那是谁?” 迟辰夫扭头去看电脑,不看他,“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迟辰夫说话算数,这两天,Steven没有再阴魂不散地来花店,韩念笙也过了两天安生日子,直到第三天的早上,她很早抵达花店门口要开门的时候,门口停着的一辆车上,下来一个人。 凌晨六点,路上人迹稀少,她看见那个男人,手中的钥匙一下子就掉落在地上,因为恐惧,浑身动弹不得。 像猴子一样精瘦,一脸猥琐的笑容,慢慢朝着她走过来。 两年前,这个男人把她绑到了招待所破落的房间里,坐在她身上,压着她的肚子,那时候她痛得撕心裂肺,这个男人置若罔闻,在她身上肆虐,直到她的身体开始出血…… 她转过身向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手指哆嗦着拿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身后的男人几步绕过去拦在她前面,歪着头,笑了笑,声音森冷:“好久不见,苏黎。” 第57章 这里是劲动脉,一刀毙命 T.S.。 一大早,迟辰夫接到高管会议通知,想了想,让陈秘书去口头通知薛舜来旁听,结果陈秘书才去又一溜小跑折回来了,苦着脸:“迟总,薛舜要走!” “走?”迟辰夫正在准备开会用的资料,闻言皱眉抬头。 “对,我还没进他办公室呢,迎面就给撞上了,他好像挺着急的,让我跟你说他有事请假。” “……”迟辰夫一把将手里资料扔在桌上,“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他好像已经下楼了……” 迟辰夫无语,眉头紧皱着,掏出手机给薛舜打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那段薛舜的口气有些冲:“有事?” “请假的原因。” “我有事。” “什么事?” “韩念笙那边好像出事了。” 迟辰夫愣了一下,“你在哪里?” “电梯里,正下楼。” “我马上下去找你。” 挂了电话,迟辰夫顺手拿了外套就往出走,陈秘书瞠目结舌:“迟总,高管会议再过半个小时就开始了……” “会议按照计划开,你主持,我那部分跳过去。”迟辰夫脚步匆忙往外走。 陈秘书紧赶慢赶地追了好几步,“您要做汇总报告的,怎么跳?” “你看着办。” 说话间人已经上了电梯,陈秘书简直欲哭无泪。 迟辰夫到停车场的时候没跟上薛舜,薛舜这小子也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他才到停车场,就见黑色的雅马哈R6直冲出去,风驰电掣的速度,他心里越发不安,上了车掏出手机来,薛舜肯定是接不了电话了,他拨通了韩念笙的手机。 无人接听。 他攥紧了手机,沉了口气,挂档,朝着花店的方向驶去。 花店并没有开门,他隔着玻璃往里面看了看,没有什么异常,这时手机响起来,是薛舜打过来的电话。 “迟辰夫,你在哪?” “我在花店,你呢?” 那边顿了顿,“我在派出所。” 迟辰夫蹙眉,“怎么回事?” “……闯红灯加上蹭了别人的车……” 迟辰夫手指揉着眉心,总觉得薛舜这小子有些毛毛躁躁的,“哪个派出所,我这就过去。” “不,你不要过来,你去找韩念笙,我怀疑她被绑架了,今早她给我打电话了,我听见她呼救,还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迟辰夫的心倏尔被抓紧了,“她在哪里被带走的?那个男人的声音你可以辨别出来吗?” “她今早应该是去了花店,那个男人的声音我听的很模糊,而且完全是陌生的……” “我知道了。”迟辰夫挂断电话,抬头四下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街角的摄像头上。 他上了车,给陈秘书打了个电话安排陈秘书去保薛舜出来,然后就直奔最近的警局。 …… 一路颠簸沉浮,醒过来的时候,韩念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破旧房子里的地板上。 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被那个男人拖着上车捂住了口鼻。 嘴巴被粘了胶布,一股子潮湿的霉味儿,她浑身无力,眼珠转了转,看见了一张算是熟悉的面孔。 梁泽。 她心一下子沉下去。 房子里面空荡荡的,就放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梁泽坐在椅子上,看见她睁眼,仔细地盯着她的脸,说:“韩念笙?” 她想说话,可无奈被脚步封着嘴,到头来只发出几声“唔唔”的声音,她瞪着梁泽,心里充满恐惧。 已经杀了她一次的人,现在在这种情况下再次出现,她内心充满绝望。 是迟辰夫发现了,所以派他来的吗?她想问,可是问不出口。 梁泽站起身,几步走过来,一把撕开了她嘴巴上的胶布,低头注视她,“演的真好,整个人连性子都变了,我还真信了你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干什么!” 他嘴角扯了扯,讥讽地笑着,一把撩起她裙子,在她的惊叫声中,手触到她左腿外侧的疤痕,粗糙的指腹在上面摸了摸,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发现尸体之后你耐不住性子,如果不是这道疤,可能我就真的跟迟辰夫一样,被你糊弄过去了,苏黎,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难得命大活下来,干嘛还要回到L市,怎么,你该不会以为靠接近迟辰夫你就能报仇吧?” 她瞪着他,咬着嘴唇,极端的愤怒让她脸色发白,“又是迟辰夫让你来的吗?” 梁泽冷笑了一声,“我跟迟辰夫已经谈崩了,两年前是他让我去找你,结果到了结束之后,他后悔的要死,我跟他不一样,我做事从来不会后悔。”他蹲下去伸手拍拍她的脸,“到现在我还记得,我推你下去的时候,你肚子里面好像是还有个孩子吧?那应该是迟辰夫的孩子吧……你活下来了,那孩子呢?死了,还是被你藏起来了?” 她手脚都被束缚,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盯着他,目眦欲裂,“两年前你为迟辰夫杀我,现在呢?你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皱眉,“什么好处也没有,只是不得不做,因为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保证你永远地闭上你这张嘴。” “我……我不会告诉别人,”她开口哀求,“我保证不会说出两年前的事情,只要你放了我。” “你觉得我会信你?” “你当初是受命于迟辰夫,不过是给人干活的,我心里很清楚我应该恨的是谁,我要报复的对象也不是你,是迟辰夫。” 梁泽歪着头打量她,一言不发。 她赶紧又说:“你还想为迟辰夫双手沾血么?” 他愣了一下。 他自然是不想,可是毕竟两年前的事情已经发生,留着韩念笙的命,于他来说是个隐患。 韩念笙看他表情有一些松动,紧接着又说:“跟着迟辰夫做事,你永远都是从属于他,而且他那么强势,身边的人只能受制于他,我的目标并不是你,而是他,而且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感受,要是你杀了我,你跟迟辰夫就永远是一丘之貉了,而且你将永远受制于他……” 梁泽沉默地听着,良久,转身从桌子上拿了什么东西折了回来,韩念笙话说不下去了。 他手里的东西,闪着寒光,是一把藏刀。 她咬着嘴唇,眼看着梁泽再次蹲下身来,将刀子抵在她脖子右侧。 “想蛊惑我,你还不够格。”他慢慢地说着,用刀背在她脖子上轻轻敲了敲,“这里是颈动脉,一刀毙命,这次不用你在海里慢慢沉下去受苦了,会很快的。” 韩念笙攥紧了拳头,扭了一下手腕,绳索勒的很紧,她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睫毛轻颤,“你会后悔的,我打过电话给薛舜,他会来找我。” “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梁泽说着,放在她脖子上的刀子翻了个身,刀刃紧贴白皙的皮肤,才轻蹭一下就是一道口,殷红的血流出来,他沉了口气,刚要用力,房门被一把推开了。 韩念笙出了一身的汗,扭头看过去,又是那个猴子一样精瘦的男人,看见梁泽架刀在她脖子上,视线再她身上打了个来回,猥琐地笑了笑:“梁哥……就这么杀了会不会太浪费了?” 梁泽沉着脸,“陈祖,你死性不改,迟早要死在女人身上!” 陈祖讪讪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主要是想跟你说,你电话响了好几次了,好像是有人找你有什么事儿,你要不先回个电话?反正这女人一时半会儿又跑不了!” 梁泽默了几秒,低头瞥了韩念笙一脸,她脸色发白,因为害怕,喘息不匀,他起身随手把刀子收起来,转身去了门口。 门被关上了,韩念笙侧躺在地上,一眨眼,眼泪就流了出来,她难受的蜷缩起身子来。 莫大的恐惧攫紧了心脏,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没有手机,没有可以跟外界通讯的任何工具,双手双脚被束缚,连动弹都动弹不得,而门外站着她恨之入骨的仇人,却想要让她无声无息死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 门和窗帘都是紧闭的,白炽灯刺得眼睛疼,她连时间概念都没有了。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她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坐起身来。 手被绑在身后,她坐起身使劲够了够,倒是可以触到脚腕上的绳子,但那似乎是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她心跳的极快,担心外面的人随时会回来,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用指甲滑,用手抠…… …… 用来关韩念笙的房子是林中小屋,在南郊的密林中,很隐蔽,梁泽拿着手机走出屋子离开一段距离,划开手机看到上面的未接,大都来自叶佳茗。 他没急着回,有些烦躁地点了一支烟。 脑子里面想起苏黎方才说的话,看着他的眼神。 苏黎真的不一样了,不再是两年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哀求和哭诉的女人了,她可以在被绑的情况下冷静地跟他分析形势,还说的头头是道,不可否认,那一刻,他的内心真的有一瞬松动。 他的确是烦迟辰夫,对他来说,迟辰夫曾经是朋友,可是后来,自从他爱上叶佳茗之后,一切就都变了,迟辰夫是跟叶佳茗门当户对的人,而他不过是个街头小混混,再怎么洗白,骨子里和血统里面的东西,好像都已经决定了他跟叶佳茗不可能在一起。 他千方百计费尽心思,不惜付出一切想要得到的女人,对迟辰夫来说唾手可得,理所当然——最重要的是,迟辰夫还不珍惜! 他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 他叹了口气,给叶佳茗把电话回了过去。 “梁泽,你看了吗?韩念笙腿上有那个胎记吗?” 他“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我早就说过,肯定是苏黎那个贱人,装模作样地出现,还跟我来抢辰夫,这种女人怎么命这么硬?你这次打算把她怎么处置?” 梁泽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好。” 叶佳茗那端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想留着她的命不成?她会害死你的!你跟辰夫不一样,辰夫要是出事了还有迟家罩着,你呢?” 梁泽愣了愣,脸色沉下来。 是啊,迟辰夫有迟家,迟辰夫有后台,迟辰夫要是犯了事儿也有后路,可他呢?他不过是一个街头小混混而已! 辰夫辰夫……叶佳茗一天到晚念叨这两个字,她越是多说一次,他心底的火气就越大,更何况还是端着他跟迟辰夫做比较,他口气有些硬:“可她说她恨的是迟辰夫而不是我!” “这种话你也相信?”叶佳茗很着急,“毕竟是你推她下去的,你怎么这么天真啊,留着韩念笙肯定会后患无穷的!” 他狠狠吸口烟,口气讥诮:“叶佳茗,你不就是嫌韩念笙勾引了迟辰夫,碍着你的眼了吗?” 那边顿了顿,“梁泽,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的利害关系不是一致的吗?韩念笙活着,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梁泽也来了火气,“叶佳茗,我他妈的为你杀人一次不够,还要杀第二次!” 这下子,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出了声:“我们……那个晚上不是说好的吗?” 那个晚上,又是那个晚上……梁泽一把扔掉烟,扶住前额,他那个晚上醉的昏天暗地,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他最恨的,是叶佳茗双手干净稳居高处,遥遥指挥他为她沾染一身血腥,而为了迟辰夫,她却可以破釜沉舟不惜与他共度一夜! 过多的情绪纠结心头,他一时之间,对于杀掉韩念笙这件事,居然有了些迟疑。 “梁泽,你要跟辰夫一样……辜负我吗?”听筒里面,叶佳茗的声音很小,听起来竟是有些可怜了。 他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树上,“人我会处理,但是你不要再催了,也不要再打电话!” 说罢,他挂断了电话,长长呼出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屋子,陈祖看着他脸色,犹豫着问:“到底什么情况?” 他抿嘴,摇摇头,“这人不能留,她两年前就记得咱俩的脸,还知道我的名字,留着以后后患无穷。” “啧啧,真可惜了,那小模样……”陈祖搓搓手,“反正也是要杀,不如先让兄弟我……嗯?” 陈祖一脸猥琐的笑容,梁泽正心烦,不耐地挥挥手:“去吧,悠着点!” 陈祖一下子喜笑颜开,扭头迫不及待地就往屋子里面走。 门一推开,就意识到什么不对了,地板上没有人,他抬头,看见韩念笙正在后边的窗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手腕上的绳子,正站在后窗那里,在破了的玻璃沿蹭着手腕上的绳子,见他进来,一下子慌了神,踉跄着整个人就往窗外倒。 “臭婊子,敢跑?!”陈祖喊了一声,就往过追。 韩念笙一下子慌了神,脚腕上的绳子是好不容易解开了,可手腕的绳子她在碎玻璃的边缘蹭了半天,手腕是蹭破了不少伤口,血都淌到了掌心,绳子眼看要断了,陈祖却在这个时候进来,她整个人顺着窗沿倒出去在草丛里面,费劲地起身开始跑。 陈祖在后面追了上来。 她双手被束缚在背后,根本跑不快,没几步就被陈祖扑上来一把按住了,两个人滚落在地上,陈祖骑在她身上,一把抓住了她头发,动作狠戾:“妈的,我让你跑!” 她疼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被压在身下的手腕狠狠地撞在了一块石头上,她使劲扭了扭,按着绳子藕断丝连的最后一点在石头上使劲蹭。 陈祖扬手就左右开弓给了她两记耳光,打的她耳朵嗡嗡作响。 “臭婊子,命这么牢,我看你这回往哪儿跑!”陈祖弯下身去,手开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掐,用了很大力气,她痛得叫出声来,这反而刺激了身上的男人,一把撕破她前胸的衣服,埋头就在她胸口啃咬,另一只手掀起她的裙子来,从她的腿上一直游弋到了她的臀上。 这时,她手腕上的绳子终于蹭开了,她抓起那颗拳头大小的石头,举起来就往身上的男人头上砸,陈祖还埋头在她胸口,猝不及防地就被一记重击。 鲜血从陈祖头上的伤口涌出来,几乎是喷到了她胸口,她粗喘着,看见陈祖扭曲了的脸。 “艹……”陈祖嘴里吐出最后一个字,倒在了她身体上,她睁着惊恐的双眼,不住地喘着粗气,听见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陈祖,怎么了?!” 那是梁泽的声音,他也听到声响赶来了,她一把把陈祖的身体推开,转身就往密林更深处跑。 耳边有风飒飒吹过,心跳声极快,她的脸上,身上,都是汗水,刚才草地里的土,陈祖的血,她自己的血,脸上泪痕未干,她用尽全力奔跑,听见梁泽不住呼喊的声音:“韩念笙你给我站住,你跑不了的!” 她的视线都是模糊的,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斑驳地落下,脑海一片空白,突然的脚下就是一空。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林中一片略深的凹地,她一下子滚到了底。 梁泽还在叫喊,她不知道他在哪里,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忍着不出声,眼泪在眼眶打转。 梁泽看到受了伤倒在地上的陈祖,血气直往脑门涌。 这个苏黎真是出息了,比两年前有头脑也有胆子了,这种情况下不仅逃了出来,还敢伤陈祖! 他只看到那沾着血的白影在树丛见奔跑,快步追了上去,却突然地就看不到人影了,树丛太密,他弯身喘了喘,再往前,隐隐看到一个坑地。 这片丛林从前有人狩猎,有很多遗留下来的陷阱,他看到坑地旁边的血迹,慢慢走过去。 脚步声,一声一声,像是踩在韩念笙心尖,她连呼吸都屏住了,抱住脑袋整个身子在坑底蜷缩一团。 突然间,一阵警笛声传来。 第58章 韩念笙,把手给我 迟辰夫到了警局之后,警局的人并不着急,非要他循规蹈矩走报警,立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流程,他没了耐性,不得不搬出迟家的名头来,不得不说,迟智宇的名字在这里还是很好使,那些警察立刻就重视起来了。 调监控,放大车牌,然后联系了一下,不幸中的万幸,那辆车上面装了GPS定位,在交管部门有备案,很快追踪到,车子一路向南。 迟辰夫跟警察要出发的时候,薛舜也已经被陈秘书接了出来,汇合之后,一群人就向着南郊出发了。 路上迟辰夫跟薛舜坐在一起,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看见薛舜手臂上一条大约十多公分的伤口,血已经结痂,他皱了眉,“受伤了?” 薛舜摆摆手,“小伤。” “刚才车祸的时候弄的?” “嗯。” 他顿了顿,“就算救人也要镇定,别不思考就横冲直撞,车祸可大可小,这样毛毛躁躁,不等见到她你自己就会出事。” “……”薛舜没有说话,虽然知道迟辰夫说的是对的,可他就是心急。 他想,迟辰夫自然不会理解他这种心情。 一路追到了密林深处,终于看到那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林中一片空地上,不远处还有一栋破旧的房子。 下了车,薛舜和几个警察急急地沿着那辆车打量了一遍,迟辰夫站在后面,等到其中一个警察回过头,“里面没有人。”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间破旧的房子。 几个警察纷纷掏出枪来,慢慢靠近房子。 薛舜跟着往过去走了几步,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迟辰夫是跟在最后面,进入房间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 房子里空无一人,大家都看到了地上和后窗玻璃那里的血迹。 大家面面相视,心底都有种不祥的预感,薛舜脸色惨白,慢慢地走到了后窗口往外看。 “应该是从后窗出去了。”有警察说了一声。 从后窗翻出去,一路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可循,走了没多远,没看到人,却看到了地上大片的血迹,旁白有个沾了血的石头,迟辰夫攥紧了拳头,看薛舜一眼,薛舜看着他,脸色也很难看。 迟辰夫蹲下摸了摸那大滩的血迹,指间粘腻,抬头沉了口气,“人应该还不远,车也还在,继续找!” 薛舜跑在前面,而迟辰夫一直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心悸的厉害,莫名地,脑子里面回闪过见到苏黎尸骨的那个瞬间,他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扶着旁边一棵树,伸手拽了拽领带,听见不远处一声喊:“找到了!” 他猛然抬头,脚步有些不稳地跟了过去,薛舜正蹲在凹地的边上,低头轻声唤韩念笙的名字。 他顺着看下去,坑底下,白色的身影沾了血,抱成一团,正瑟瑟发抖,听见薛舜的呼唤,她才抬起头来,看向薛舜的方向。 迟辰夫在她的侧后方,只能看到她凌乱的黑发一角露出的小小的下巴,一段原本白皙的脖颈,上面都是血。 他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她…… “你受伤了?”薛舜急急地问出口。 韩念笙没有说话,就蹲在坑底里仰着脸看着薛舜。 她的眼神有些懵懂,黑黑亮亮的,整个人此刻却异常的安静。 薛舜的心都被揪的生疼,韩念笙的脸上身上都是血,胸口的衣服破了一大片,他抓了一把头发,抬头问迟辰夫,“带外套了吗?” “在车上……”迟辰夫还不知道他要外套做什么用,就见他没耐性地一把从身上脱下了仅有的一件短袖体恤,扔到了坑底,“念笙,穿上这个,不要怕,我们来救你了,我们很快就带你离开这里。” 薛舜直接裸了精壮的上身,说话的语气温柔,像是在哄孩子,迟辰夫从话中听出什么不对,绕到了韩念笙前面去,这才看到她衣服的前襟被撕开了,看着她动作缓慢地把薛舜的短袖套在身上,他心口像是被是钝器重击了一下。 坑大约三米多深,底下空间也不大,从坑体到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丝茅草,薛舜单膝跪地,弯身伸出手,想往下一点的时候,被丝茅草锋利的边沿一下子擦破一条口,渗出一道血丝,身后的警察一把拦住他,“等一下,这是丝茅草,直接这样拉她你会受伤的,想点儿别的办法。” 薛舜问,“什么办法?” “或者可以用绳子……” 警察话没说完,就见迟辰夫已经弯身下去,为了保持平衡,一只手在坑沿上紧抓,另一只手探下去,开了口:“韩念笙,把手给我。” 坑沿上也全都是丝茅草,密密麻麻刺在他掌心里,随着他往下探的动作,那些草划过他手心,血从指缝里面一下子就渗了出来。 几个人都没有想到迟辰夫突然会这样做,连薛舜都是一愣, 韩念笙刚套完衣服,已经站起身,仰着脸看到迟辰夫对着她伸出手,却没有立刻动,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迟辰夫紧抓的坑沿那里,血越来越多,他看着韩念笙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把手给我。” 她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兽,圆睁着湿漉漉黑亮亮的双眼,却没有任何动作和语言。 迟辰夫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突然就柔软了下来,“乖,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韩念笙这才慢慢地伸出了手。 迟辰夫紧抓着手中坑沿的草借力,一口气把韩念笙拉了上来,用力过猛,由于惯性,两个人一下子倒在地上,韩念笙扑在了他身上,他背磕碰到石头,闷哼了一声。 视线里面是密林上方露出的天空,胸口温温软软的,是她的身体,他一路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回归原点,闻见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他强忍着手心和后背的疼痛,开口问:“韩念笙,你受伤了?” 她没有回答,简直是根本没有理会他,一回过神来,就马上翻身起来了。 他只觉得身上一轻,扭头循着韩念笙身影看去,她已经一下子扑进了薛舜怀里。 薛舜抱着韩念笙,手在她背上轻轻抚,“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我在……” 迟辰夫收回视线来,没立刻起身,手心和后背都疼的慌,他仰面就在地上那么躺着,他的心里空的慌,也疼的慌,什么类似于空气和水一样的东西在从身体里面流失,他闭上眼睛,手臂轻轻搭在额头,听见风吹过树丛,哗啦啦地作响。 …… “你的肩胛骨会留下后遗症。”医生站在病床前,对迟辰夫说:“原本恢复的不错,可是后来接二连三又受伤,现在骨裂的部分没有办法恢复如初了,不过是要不干重活,以后注意点,影响不会太大,当然,变天的时候,可能还是会痛。” 迟辰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 “手上的伤口这次是怎么回事?虽然全都是些不严重的皮肉伤,但是伤口太多,你最近左手都要注意不要碰水,按时换药。” 医生走了之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白纱布裹的像个粽子的左手,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薛舜推门进来了,坐在病床旁边,摸了摸头,“我听医生说你肩胛骨的伤口又碰到了。” 迟辰夫没应。 薛舜犹豫了一下,“抱歉……” 迟辰夫摇摇头,问:“她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说受了惊吓,可能要缓两三天,警察想录口供,可她不说话,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能再等等。” 迟辰夫点点头,沉默了几秒,又问:“……身体呢?受伤了吗?” “她是轻伤,身上很多血不是她的,所以身体问题不大。” 迟辰夫没再说话。 薛舜起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又回了头:“你只是肩胛骨跟手的伤,可以走吧?” 迟辰夫“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去看她?” “没必要,你在。” 薛舜若有所思,“去找她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不要毛毛躁躁的横冲直撞。” 迟辰夫看着自己的掌心,“你想说什么?” 薛舜嘴角扯了扯,“用来教训我的教条,你自己没有做到。” 说完,门就被关上了。 整个病房陷入一片安静之中,迟辰夫缓缓地躺下去,头顶白炽灯刺眼,他抬手挡住光线,脑子很缓慢地转动起来,整理白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可第一个浮现在脑海的,就是韩念笙一下子扑进薛舜怀里的情景。 薛舜抱着她,以那样温柔的口吻安抚着她…… 他攥了一下拳头,左手又是钻心的痛,他面色苍白,翻身侧躺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薛舜说的不错,他就是急了,慌了,看到浑身是血圆睁着双眼的韩念笙,他脑子里面全都乱了,还等那些警察出什么主意?他等不了。 他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到她那因为过度惊吓已经显得有些呆滞的表情,他想救她出来,想把她抱在怀里,想告诉她没事了,想告诉她有他在,可是…… 没有权利,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说这些话。 自从苏黎的事情之后,这是第一次,他有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在失控。 床头,手机突然响起来,是顾黎的来电,他看了一眼,按下接听。 “有事?” “没有……”那边声音小心翼翼,软软糯糯的,“下午给你打过电话,可你没有接,听陈秘书说你今天匆匆离开公司,你没事吧?” 关切的似要滴出水来的嗓音,迟辰夫闭了眼,脑海里面想起苏黎的眉眼。 这样,就很像了,在一片黑暗里面,在他耳旁,嘘寒微暖,无微不至,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在医院。” “啊?怎么了,生病了吗?” “受了点伤。” “严重吗?” “还好。” 话题陷入僵局,他在跟女人谈话上面似乎有先天的劣势,总是会把话题带到死角,可明明,他是想要多听一听她的声音,多听她讲话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对着电话轻轻地道:“黎……” 那边明显是愣了愣,良久才回:“……你怎么了?” “可以这样叫你吗?”他问。 那边声音溶入一丝笑意,“当然可以啊。” 迟辰夫点点头,唇角一抹轻轻浅浅的笑意,“……要不要来医院?” 夜深,已经是十一点多,医院万籁俱静,房间里面一片静谧,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好。” 他放下电话,下了病床,出门去了走廊尽头的吸烟区,点了一支烟,在窗口看着楼下。 医院在大片的住宅区中心,看得见小区里面有明有灭的窗口,像是很多星星,笙歌浮华,灯红酒绿,都不及一盏归家的灯火,他却无家可归,他觉得心底里那些良久的坚持在慢慢的,一点一滴的被击溃,疯狂地想念一个人,却不能去见,因为见了,会更痛。 不过是几个病房之隔,房间里的病床上,韩念笙整个身体紧紧蜷缩,如同母体中胎儿的姿势,手紧紧抓着薛舜的手,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地紧紧皱眉。 薛舜斜斜倚靠在床头,目光柔软而哀伤地落在她脸上,在她前额印下一个浅吻,侧着俯身,轻轻地抱住了她。 不敢轻,不敢重,像抱了易碎的瓷器。 然后,他听见她沉睡间唇间缓缓呢喃出一个名字: “迟辰夫……” 第59章 成为他骨里的刺,剜他心头血 梁泽从前混迹黑道多年,不知道干过多少杀人越货的事情,可从没有这次这么狼狈过。 警笛声响起来的时候,他连思考的时间都没了,折回去背了陈祖就慌忙跑,跑着跑着刚意识到陈祖额头不断有血流出来,一晃神,脚下一滑,带着陈祖俩人慌不择路地就从山脊上一路滚了下去,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滑,路上又是石头又是丝茅草,还不时碰到树,最后拦腰被一棵粗壮的柏树生生截停,整个人浑身都痛得站不起来了。 他还没有忘记,陈祖的情况更糟糕,陈祖头上还有个正在流血的伤口。 这一滚虽然说身上是疼了,抬头一看山脊,距离林中小屋已经远了很多,警察一下子也找不到,他吃力地起身,一拐一拐地走过去拍了拍陈祖那张糊满了血的脸。 四下寂静,陈祖丝毫没有反应,他唾了一口,从衣兜摸出手机来,已经翻到了叶佳茗的电话,左思右想,暗自笑了一下,又换了原来在青叶帮一个兄弟的号码打过去。 “我跟陈祖被困在南郊密林了,陈祖受了重伤,你们谁最近,过来帮忙。” 挂断电话之后,他脱了身上的体恤,按紧了陈祖头上的伤口,心里暗暗骂韩念笙。 这个命硬的贱人,下手真是一点儿也不含糊,两年前的她真是好对付的多了! 继而又想起叶佳茗来。 如果叶佳茗知道今天的事情弄成了这个样子,一定又要责怪他…… 手机又响起来,他摸出来一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是叶佳茗的电话。 “喂?” “你把韩念笙带到哪里去了?” “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亲自看一眼那贱人,万一你下不了手,我自己想办法!” 他愣了一愣。 继而笑起来,“呵呵……叶佳茗,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梁泽,让她继续活着,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 “你疯了,叶佳茗,”他声音冰冷,顿了顿,坦白说出来:“韩念笙被救走了,她现在不在我手里。” “什么?!”叶佳茗声音突然尖锐,“谁救走的?” 梁泽低头看了看自己滚下来时弄的一身尘土还有手臂上划出的伤口,嘴角讥讽地勾了勾,“谁知道?薛舜,迟辰夫,都有可能。” “你怎么能让她被人救走?你就不怕她把两年前的事情说出来,那可是要坐牢的!” “这一点我并不太担心,”他缓缓地道:“她说了她的目标是迟辰夫,她刻意隐瞒身份接近迟辰夫也能说明这一点,扳倒迟辰夫可不像扳倒我,报个警就能搞定,她现在肯定还不想在迟辰夫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应该不会立刻把我名字供出去。” “……”叶佳茗默了几秒,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难不成就等着看她怎么复仇?” “我明白你什么意思,叶佳茗,你想韩念笙死,你放心,我也没打算让她活着,只是她没有两年前那么好对付了,而且我跟陈祖受了伤,这件事好需要重新计划一下。” 那边愣了愣,“你受伤了?” “嗯。” “怎么回事……严重吗?” 她的口气立马就软了下来,带着关切。 他背靠着树,心里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 她是自私,是自我中心,总是忽视他的感受,但这一刻,他觉得她还是关心着他的。 “还好,陈祖伤比较重。” 那边停了一会儿,道:“我去接你们。” …… 迟辰夫负伤在医院休养的两天,公司里面也没了人给薛舜安排大堆的培训任务,薛舜就自己给自己放假,也在医院寸步不离地守着韩念笙两天。 韩念笙依然是那个很呆滞的状态,就连吃饭都是薛舜端到跟前,才肯吃很少的一点。 中间警察来了几次,可每次都因为韩念笙一言不发所以一无所获。 薛舜开始有些焦虑,因为韩念笙这个状态,跟两年前他救起来的时候有些像,目光呆滞,醒过来的时候就安静地眨着眼睛,一言不发。 第三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坐在韩念笙跟前手就在她眼前不停晃。 “韩念笙,你说句话吧。” “韩念笙,你今天再不说话我就不给你吃饭了!” “韩念笙,要不我去给你把那个Steven叫过来你们聊聊?” 她毫无反应,他着急地来回踱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沙哑地出声:“……你晃的我头都晕了。” 他脚步停住,一脸惊喜地冲她跟前去,“你吓死我了,我当你PSTD又严重了,这次换成不会说话了。” 她微微笑了一下,有些虚弱,满眼疲惫,“只是没想好怎么说……我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 她懒懒地靠在床头,侧着身子,“我才发现原来恐惧这种感觉也是会有免疫的,这不是我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 薛舜觉得心里抽了一下。 “两年前,我被陈祖跟一帮男人在招待所的房间里面压着凌辱,那时候,他们用笔记本电脑跟迟辰夫连接了视频,迟辰夫就看着……” 她的眼睛无神地望着窗外,重复了一遍,“他就看着……” 薛舜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 “……那时候,我的肚子真的好疼啊……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那个孩子了,我满脑子都是孩子不能出事,迟辰夫就那么看着,问我,知错了么。” 她说的很慢,但很平静,语调平缓,表情也是淡淡的,“那时候我多生气啊,全世界都说我是错的,我为了他被家里赶出来,被公司开除,我照顾了他一年多,到最后,他居然也问我知错了么……” 安静的病房里,女声嘶哑,说到这里停顿住,嘲讽地轻笑了一声,“我就是不认错,结果到最后,陈祖他们发现我流了很多血,就把我扔在车的后备箱里面,又黑又小……我都不知道在里面疼了多久,疼的昏过去又醒来,看见了梁泽,梁泽在打电话,我就听见梁泽问那边,人都大出血了现在怎么处理……” 她攥紧了拳头,手开始发抖,薛舜上床凑过去,从她身后抱紧她,“不要说了……” 两年来,他对于韩念笙所经历的一切一直只知道个大概,从来没有细问过,就是害怕,要把自己最深的伤口展示给别人看,需要莫大的勇气,这一点,他懂。 “不,我要说,”她继续道,“他们接头的人明明就是迟辰夫,我当时还想迟辰夫要是听到我大出血,或许会可怜我一把……我真的是这么想,哪怕是可怜也好,放了我跟孩子,可是,梁泽挂断了电话之后,把我从后备箱拽了出来,一步一步,把我逼上了山崖……” 她还是侧倚着床头的姿势,薛舜的手环过来,紧紧攥住她在发抖的手,在她耳边不断地重复:“没事了,没事了。” 她蜷缩在他怀里,手被他的手掌包裹着,后背紧挨着男人温热的胸膛,淡淡的烟草气息笼罩着她,她的手慢慢地停止了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 “……薛舜,这次的事情,让我想明白一件事。” “……什么?” “你说的对,我太心软了,总是会对自己的目标觉得迷茫,然后停滞不前,我现在才明白……就算他再后悔,再内疚,再怎么想要弥补,其实都没有意义,杀了人难道一句对不起就可以算了吗?我一定要找到他的软肋,成为他骨里的刺,剜他心头血,不然,我就对不起我死去的孩子。” 她的声音已经沉着而镇定。 薛舜怔住,旋即将她抱的更紧,却没有说话。 脑海中浮现的是在密林深处那一幕。 迟辰夫弯身去拉她的手……明明另一只手还抓着丝茅草,那样锋利的叶柄从掌心划,迟辰夫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那个一向睿智又沉稳的迟辰夫,居然会等不及去想别的办法,不惜受伤忍着痛,也要将她尽快拉上来…… 他越来越觉得看不透迟辰夫,在这个人身上,什么是虚,什么是实?他不明白,只是内心里有些不安,尽管这样抱着她,她就在他怀中,他也依然忐忑着,仿佛抓不住她。 良久,韩念笙再出声,打断他思绪:“梁泽和他手下的那个陈祖发现我的身份了。” 薛舜一愣,“那迟辰夫呢?” “应该还不知道,梁泽跟迟辰夫好像是谈不拢,迟辰夫因为杀我的事情而后悔,梁泽看不惯,所以现在迟辰夫应该还不知道我是谁,不过知道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咱们要尽快……”她顿了顿,“还有,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不会给警察录口供,现在不到收拾梁泽和陈祖这些小喽罗的时候,万一把他们送进牢狱里面,他们反而会立刻说出我的身份,迟辰夫有迟家这个后台,现在的我们还伤不了他,万一暴露身份,反而就再也不能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接近他。” “可是放他们在外面你会很危险……” 她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面对着他,“无所谓,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我了,我不怕死,我只怕在我有生之年看不到迟辰夫一无所有,一败涂地。” 她不怕,可是他怕,电话里面听到她叫的声音,他就惊慌失措,在林中小屋,看到那些血迹,他简直心惊肉跳,生怕她遭遇不测,有个三长两短,他怕的腿都发软…… 这些,他都说不出口。 薛舜低了头,拉住她的手,“你会看到的。” …… 顾黎最近档期比较空,加上吴晶晶要她供好迟辰夫这尊给她带来不少热点新闻的大佛,她就成天在医院里面陪着迟辰夫。 然后,她就发现迟辰夫有个怪癖。 迟辰夫喜欢听她念书。 刚来的那个晚上,是她在跟迟辰夫聊自己新单曲的作词,她把歌词念给他听,他坐在病床上,自始至终,眼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最后让她把那个词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 第二天,陈秘书按照他的要求给他送过来了几本书,主要是泰戈尔的诗集,还有卡尔维诺的著作,他就让她给他念。 她按照他的要求,读书给他听的时候,他喜欢闭上眼睛,很安静,安静到有时候她以为他睡着了,停下来,仔细看着他。 夏至,阳光静悄悄地照进来,她看着他的目光近乎痴迷,他的睫毛轻颤,突然地就睁开眼对上她的视线。 她瞬间觉得心跳就乱了节奏,慌乱地别开脸。 “怎么不念了?” “……我以为你睡着了。”她声音小小的。 他笑了笑,“听着这个声音,怎么舍得睡。” 她愣住,脸发烫,突然就想起他曾经说过的,她的声音和某个人很相似。 原来叫她念书,只是为了听这个声音,为了在脑海里面描摹另一个人的轮廓,他甚至还闭着眼睛…… 她的心情突然就低落下去。 被当成影子的感觉并不好受。 按理说迟辰夫对她也算仁至义尽,没有碰她一分一毫,送给她好几个头条新闻,还送别墅,她应该知足了,但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总是在想迟辰夫心里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样子的,可以让他这样痴迷…… 病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顾黎合上手中的书,转身去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赫然是叶佳茗。 从前顾黎并不关注这些上流社会的名媛,是在跟迟辰夫的新闻出现之后,看到网页上叶佳茗的照片,才记住了这位叶家千金的长相。 看到叶佳茗的瞬间,顾黎心就虚了。 虽然说她跟迟辰夫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一起开了房,且迟辰夫还送给她别墅,这都是事实,现在见到传说中的正房,她觉得有些腿软。 叶佳茗瞟了她一眼,然后视若无睹地与她擦肩而过,走了进去。 顾黎有些为难地回头看了迟辰夫一眼,觉得自己离开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叶佳茗走到病床前,低头看了迟辰夫一眼,慢慢坐下来,表情柔和,仿佛并无异常:“我去公司才听到陈秘书说你在医院,怎么会受伤的?” “没留意,碰到了肩胛骨以前的伤口。” 叶佳茗伸手轻轻摸他被包扎起来的左手,“那手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划伤了。”迟辰夫语气有些敷衍,抬头看了顾黎一眼,对顾黎道:“站门口干嘛?过来。” 顾黎尴尬的要死,但是还是听他的话,乖乖地挪过去。 叶佳茗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早就觉得迟辰夫最近很反常,现在则更加夸张了,当着面给她这个未婚妻下马威! 她沉了口气,但还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涵养,“让顾黎先出去好吗?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谈。” “有什么话这里说就好了。”迟辰夫冷冷地回。 叶佳茗绷了一脸假惺惺的笑意,扭头看着顾黎,“顾黎,能麻烦你出去一下吗,我跟我未婚夫有话要说。” “未婚夫”那几个字被她刻意咬的极重,顾黎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显然已经胆怯,受不了这种两头气。 叶佳茗早就打听过顾黎其人了,很清楚顾黎胆小,怕事,要不是因为死活红不了,才不会逮住机会就攀着迟辰夫往上爬,现在看到顾黎这副怯生生的模样,心里更加有了底气。 这个低眉咬唇的小模样,真的跟当初的苏黎如出一辙,表面上看起来一副无害的模样,背地里不知道又要使什么花招,叶佳茗打定主意,一定要趁早把这势头给灭了! “麻,烦,你,出去一下。”她咬牙切齿,又说了一遍。 顾黎看向迟辰夫,脸上带着胆怯的询问表情。 迟辰夫看不得她这样为难,只得点了点头。 顾黎出去之后,叶佳茗一下子冷了脸,“迟辰夫,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迟辰夫微微挑眉,“你指什么?” “我听说顾黎去公司找过你了?现在你受了伤,我这个未婚妻一无所知,倒是她这个小三守在你病床前,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不想结婚,你直接说出来好了,何必要用这种方式来折腾我,让我变成一个笑话?” “我早就说过,除了你,我没有想过娶别人。”他口气沉稳,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在辩解,倒像是很真诚地在陈述:“你这些天没有联系我,我以为你在生气,而顾黎恰好打了电话给我,听说了我的情况就过来看我了。” 叶佳茗心底憋屈到极点,沉默了片刻,说:“我爸我妈已经听说你跟顾黎的事情了,他们问我,还想不想跟你结婚,我没有回答……辰夫,你现在跟顾黎这样,我对我们的未来真的没有信心!” “我会娶你,”迟辰夫看着她,语气平静,“但是我不会跟顾黎分开,我希望你也能接受,毕竟圈内也有不少联姻就是这样过来的。” 呵……多么无耻的说辞!叶佳茗气得脸色发白,迟辰夫在一次又一次的刷新她对他的认知下限,这张俊朗的面容以最淡然的表情,说着最无耻的话,还想要她妥协! 很久很久,叶佳茗吃力地张口:“辰夫……我尽力了,你想让我接受没有感情的婚姻,我做不到,我以为你看得见了,我回来了,我们就可以跟以前一样……我不欠苏黎什么,结果到头来,哪怕她死了,她还是成功地从我这里抢走了你……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如果我们结婚,以后……你会重新爱上我吗?” 他看着她,表情淡漠:“抱歉。” 只两个字,仿佛下了最后的判决,叶佳茗沉默着,点了点头,慢慢地起身,往出走。 “我会跟我爸妈说退婚的事情,你那边也准备好吧。” 叶佳茗走出病房,在门口就停了下来,靠在墙壁上,在心里默默数数。 整整数了一分钟,没有人从病房出来。 她一下子红了眼眶,攥紧了拳头。 曾经在一起的时候,如果两个人闹了别扭,她总是这样数着数,等他跟上来,而他从来没有例外地回跟过来,哄她。 三年多以前,她因为他跟苏黎上床的事情,气得快疯了,最后不告而别,想自己去法国,后来她知道,那一天他还是追来了,可是由于苏黎的阻拦,出了车祸…… 曾经,无论她走多远,他总会来追,可是这一次,近在咫尺,不过几米,一道门的距离,他却无动于衷。 她做了个深呼吸,起身,转过头不经意地看见不远处在门外乖乖等待,正看着她的顾黎。 她才看到,顾黎又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低下头。 这个女人的神态跟苏黎真是太像了……她在心底唏嘘,谁能想到真正的苏黎现在摇身一变成了那样的一个厉害角色?她还记得曾经在雅苑的房子见到韩念笙的无耻模样,加上听梁泽说过在林中小屋发生的事情之后,她更觉得如今的韩念笙深不可测……被男人绑去,还能那么冷静地审时度势寻找逃跑的契机,被男人压在身下,还有足够的力气去反击。 陈祖受了重伤,虽然抢救过来了,但人还在医院ICU观察,这都是拜韩念笙所赐! 她越想心里越气,现在好了,还多了顾黎这么个贱人,也等在这里看她的笑话! 她走过去,站在顾黎跟前,盛气凌人地开口:“你跟着辰夫是图什么?炒作?钱?” 顾黎的头埋的极深,受迫于她身上的威慑,侧身就想往过走,被她伸手拦住了。 “你就这么喜欢做小三?” 顾黎猛然抬头。 “我没有……” “跟我未婚夫开房,还公然到他公司里面去,这不叫小三叫什么?!”她声音硬冷。 顾黎咬咬嘴唇,“只是迟总需要人陪……” “陪什么,陪吃,陪喝,还是陪睡?” 顾黎听着她犀利的话语,眼泪都在眼眶里面打转,“我跟迟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少在这里给我假装一副白莲花的模样,看着真恶心,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不就是想要钱吗?不如你说说看,你想要多少,兴许我就可以满足你!” 叶佳茗对着迟辰夫发作不出来的怒气,此刻全都找到了发泄口,对着顾黎口不择言。 顾黎委屈至极,但却无法反驳。 叶佳茗说的是对的,最初是迟辰夫接近她,而她并没有存太多获利的心思,可是后来她经不住吴晶晶的怂恿,还是利用了迟辰夫,那些龌龊的企图,让她这个时候连想要反击一下都找不到话语。 “啪!” 突然的声响,脸颊火辣辣地灼烧起来,顾黎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脸颊,看着叶佳茗。 而叶佳茗甩了甩打过她的手,轻蔑地道:“真是为了出名连脸都不要了,你不要以为迟辰夫护着你我就不敢动你,告诉你,再在迟辰夫身边呆下去,我保证你在娱乐圈混不下去!” 叶佳茗走了之后,顾黎没有立刻回到病房,而是捂着脸颊,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眼泪不断地掉下来,擦都擦不干。 顾黎一直觉得,虽然混在娱乐圈,可自己好像永远都是个小人物,人生也没有太多的大风大浪,只是一个人,循规蹈矩地做好自己的事情,为了自己的音乐梦想而奋斗,这样被别人恶意地谩骂,甚至出手打,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这就是出名的代价吗?她不知道,但是叶佳茗言辞恶毒的威胁还回响在耳边,那可是叶家的千金,兴许真的是动动手指就能让她在娱乐圈混不下去,那她跟迟辰夫作戏,不但帮不了她,反而是惹祸上身! 她越想越难过,手捂住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听到一个男声响起来:“顾黎?” 她听出是迟辰夫出来了,心里难受的要死,也没有动。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近了,就在跟前。 “你别管我……”她的声音哽咽。 “起来,”迟辰夫站在她跟前,弯身去勾了一下她的手臂,“发生什么事情?” “别管我……”她呜咽着又说了一句。 迟辰夫失了耐性,一把拉着她的手臂,强迫她站了起来,他才看到她红红的眼眶,和未干的泪痕。 “说话,怎么了?” 他的声音,强势却又温柔,她心头一动,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进他怀里,轻声啜泣着。 他身体僵硬了一下,继而有些无奈地摸摸她头发,轻拍她的背,“有什么事,说出来会好过一些……” 她哭泣着,手紧紧搂着他腰身,将他抱的更紧。 他无计可施,只能轻轻抱住她,静静等她发泄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脚步声,扭头看去,从走廊拐角走过来的人,是韩念笙。 她还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衣服大的在她身上晃荡。 中间隔着顶多也就十米的距离,她在拐角停下了脚步,视线从他怀里的顾黎身上,移到了他的脸上。 四目相对,他看着她澄澈的双眸,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看着他,而他抱着顾黎。 第60章 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走? 在迟辰夫失明的那段日子里,苏黎像个小保姆一样地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像个灰姑娘一样任劳任怨,还要时常忍受迟辰夫突如其来的脾气和谩骂。 苏黎也只是个简单的女人而已,那样压抑的日子过很久,难免会有觉得崩溃的时候,曾经她也在夜里哭,趁着迟辰夫睡了之后,还不敢在房间里面哭,就躲在雅苑那栋房子的门廊那里,又不敢走太远,怕迟辰夫眼睛不方便会有叫到她的时候…… 一个人,在万籁俱静的时候,吹着冷风,无助地,软弱地哭泣。 迟辰夫有一次起夜的时候听到了哭声,那哭声哀婉,如同暗夜里面满载愁怨的幽灵,听着,让人觉得心痛。 他那次循声走到了门口,隔着一道门,那哭声让他都觉得很绝望,他那一瞬间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冲出门去,把她抱在怀里,想擦干她的眼泪,他想—— 或者可以,摒弃前嫌,忘掉过去,两个人,重新开始,他看不见就看不见吧,反正她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永远也不会嫌弃他的人…… 心血来潮的想法并未能维持很久,短短的几分钟,过往的事情又形同电影一样掠过他脑海,他笑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够这样心软? 苏黎可是害他失去叶佳茗,害他看不见的人! 最终,他听着那哭声,却是折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床上辗转一夜。 现在顾黎在他怀里哭,他本来是有些抗拒,想要推开的,可听到这个相似的声音他就是不能弃之不顾,可他没有想到会那么巧,让韩念笙看到了这一幕。 情景十分尴尬,顾黎还在哭,而韩念笙呢? 要换做是别人一看这样子肯定是马上转身走,以免打扰到别人,可是这小妮子可倒好,动作慵懒地背靠了墙壁,就这么静静看着,表情平静,简直像是在看热闹…… 迟辰夫被她看的浑身不舒服,扳住顾黎的肩膀将她推开了一点,低头轻声道:“先回病房好吗?我等一下就回去。” 顾黎刚才本来就是情绪失控了才会不管不顾地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现在被推开了,脑子恢复一片清明,顿时觉得有些尴尬,简直没办法面对他,她抹了抹眼角,放开他,点点头,然后就飞快地跑回了病房。 韩念笙还维持着那个倚靠墙壁的姿势,双手抱臂,直勾勾凝视他,却也不说话。 迟辰夫莫名地就觉得心虚。 可有什么好心虚?明明她是薛舜的女朋友,前几天他竭尽全力不惜自己受伤去救她,她却一转身就扑到了薛舜的怀里去! 他慢慢朝着她走了几步,问:“看的很开心?” 她唇角勾了勾,“还可以。” “……”他很无语,明明被救出来的时候她的样子看起来还害怕的要死,这是这一刻明显是已经完全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他觉得作为一个女人,她这种精神实在是很小强。 不过,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我本来以为你收到惊吓,想让Steven跟你谈谈,看你这样,不需要了。” “多大点儿事,被人绑架这种事情在我身上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明明她说的很轻松,可却像是石头压在他心口,“你之前有过这种经历?”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明眸里面有意味不明的波光流转,“我之前还有被人强暴的经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的就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痛痒的天气话题。 他一向知道她爱逞强,嘴硬,可是话题到了这一步,她居然还刻意表现的很淡然,他觉得有些受不了,他宁可她哭出来,可是他心里很清楚,能够让她安心表露自己脆弱的那个人,不是他,是薛舜。 虽然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她有过那种经历,这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他心口还是沉钝地痛起来。 他觉得经过这次的事情,她还是变了,有些不一样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回头我让Steven跟你谈谈吧。” 这次她居然没有太抗拒,很利索地应了:“好。” “我听警察说你还没有录口供,这次到底是什么人把你……” “不记得了,”她摇摇头,“我被蒙住了眼睛,一直没有看清楚长相。” “那你最近有的罪过什么麻烦人物吗?或者可以查一查。” “嗯,我跟薛舜会商量一下,怎么追查这件事。” 他闻言,低头,笑了一下。 对啊,她的事情就是薛舜的事情,不需要他操心,薛舜自然会给她解决。 对话陷入冷场,他又开始痛恨自己的嘴拙,好像,连个能够多在她身边停留一会儿的借口也找不到,好久,他没话找话地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放下手臂,站直了身子,走到他跟前站住了,“我身上那些血不是我的,我的都是轻伤,还没你严重,让我看看你伤口。” 她说着,径自就拉过他左手,托着看,厚厚缠了一层白纱布,什么也看不到。 他微微低头,鼻尖擦过她发顶,一阵洗发水的香气,他做了个深呼吸,有些心猿意马。 她低着头看着他的手,嗓音沙哑地开口:“那时候为什么要那么做?” “什么?” “明明知道丝茅草会伤到手,为什么要拉我上去?” “……”他默了默,“没想那么多。” 看到她满身血在下面,他简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哪里还顾得上想什么别的办法? “蠢死了……”她的口气有些抱怨。 他突然就笑了一下。 她意识到,抬头皱眉,“你还笑!本来可以不用受伤的。” “如果……”他缓缓开了口。 “如果什么?” 如果是为你,受伤也无所谓。他是想这么说,可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明明知道她心里都是薛舜,何必还要说出来徒增难堪? 他摇摇头,眼角带着浅笑:“没什么。” “还记不记得那次我去找你救薛舜的时候?”她仰着脸看着他,歪着脑袋,“你说你是个商人,不会做亏本的生意,所以就连去救薛舜都要跟我要一个吻,这次是为什么?” 他愣了一下,要把手抽回来,她却抓住他的手腕不肯放。 “为什么?”她凝视他,目光灼灼。 他迟疑了几秒,“一定要问么?” 她点点头。 “薛舜是我弟弟,你是薛舜的女朋友,我照顾你也是理所当然。” 这个答案他给的心虚,实在太牵强,当时薛舜明明就在旁边站着,他却心急地要去拉她上来…… 她笑了笑,放开他的手,点点头:“迟辰夫,你是个好大哥。” 他没说话,他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韩念笙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清楚是哪里不一样。 “快回病房吧,”她诡笑了一下:“顾黎还在等着你呢。” “……”他站着没有动,看着她一脸坏笑总觉得心里格外别扭。 她扭头走了几步回头,抬手食指抵住了自己的下巴,侧着脸,眨着眼睛又加了一句:“对了,这几天我在这医院的病房里面住,感觉这里床的质量不是太好,所以你们要悠着点哦!” 迟辰夫:“……” 好吧,看来是他多心了,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大没小,开玩笑没一点分寸! 看着韩念笙慢慢走远的背影,他斜斜靠了墙,嘴角一抹苦涩的笑。 要拿她怎么办…… 虽然已经想好要放手了,可是,真的能够就这样放手吗? …… 顾黎遭到叶佳茗威胁的这件事,最终被顾黎隐瞒了下来,迟辰夫问不出来索性就不再问,当晚,顾黎心事重重,没有留在医院,而是回去找了吴晶晶一趟。 听到顾黎被叶佳茗这么欺负,吴晶晶也犯了愁。 对方是叶佳茗,她们得罪不起的人物,可是眼看天上掉下这么好的机会,要她们就这么放手,两个人都不甘心。 吴晶晶想了想,问顾黎:“这件事你跟迟总说了吗?” “还没有,”顾黎低着头,因为白天的事情,情绪还很消沉:“毕竟那是他的未婚妻,我说出来,搞不好他还会帮着叶佳茗,那我岂不是自取其辱?” 吴晶晶紧锁眉头,有些生气,“你说的也有道理,可不管怎么说,你都跟他上了床了,也算是他的女人了,他就这么任由你被那个叶佳茗欺负?” “我没有……”顾黎声音更小了一点。 “没有什么?” 她绞着手指,“我们……并没有上床。” “啊?”吴晶晶声音突然就高了一度,“那你们那几次开房都在干嘛?” 顾黎无奈地说出实情:“聊聊天,然后各自休息,我睡床,他睡沙发。” “……”吴晶晶瞪大了眼睛,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们聊天?还分开睡?” 顾黎的头埋的更深。 这件事她一直没有说出来,主要就是觉得自己作为女人的信心有些受挫,破釜沉舟地去勾引一个男人,对方居然无动于衷,说出来难免觉得有些丢脸。 她郁闷地出声,“吴姐,你说……我是不是,对男人来说特别没有吸引力啊?” 吴晶晶坐在椅子上,抚了抚前额,“难道说迟总喜欢的是男人,或者有隐疾?” “才没有呢!”顾黎突然声音大了一点,话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 吴晶晶睨着她,“都没有做过你怎么知道?” “其实……”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迟总之所以会这样照顾我,他说是因为我很像是他的一位故人,而且从他说的话里面,我能够感觉到,他很爱那个女人。” 吴晶晶拍了一把手,“那这就好办了啊!” 顾黎迷茫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傻?”吴晶晶在她脑门上轻敲一下,“说白了迟总是把你当成别人的替身了,既然这样,你就要当一个合格的替身,让自己更加接近他喜欢那女人的样子,这样他多少会情难自控,只要你们水到渠成地上了床,你就不用那么害怕叶佳茗了,至少万一出了什么事儿,迟辰夫还能罩着你一些,说白了炒作也就是这一段时间,只要你的关注度足够了,等新单曲出来了,以后在跟迟辰夫分手也没有关系啊。” 顾黎愣住了。 吴晶晶说的很有道理,真想勾引迟辰夫,让自己更加接近那个女人是一条很好的捷径,然而…… 她不想做替身。 她想在迟辰夫眼里,就做她自己,而不是某个女人的影子。 她不知道自己这种执拗是来自于哪里,可是近在眼前的就是叶佳茗赤裸裸的威胁,而她自己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吴晶晶突然问。 “我只知道名字里面有一个‘黎’字。” 吴晶晶恹恹白她一眼,有些嫌弃,“你还知道些什么呀!” “不是的……”顾黎赶紧说:“虽然名字我不知道,但是迟总说过很多其他的关于她的事情,比如说,我跟她的声音很像,然后发型也差不多,还有她特别爱穿白色长裙之类的……”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迟辰夫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是每当讲到那个女人,话就会多很多,恨不得要把他记得的,关于那个女人的细节全都跟她分享。 吴晶晶兴奋起来,“这感情好,下次你也穿白色长裙去见他,能够多了解的细节也都最好都打听一下,只要可以爬上他的床,跟叶佳茗说话也能有些底气!” 顾黎没有说话。 底气吗?她找不到,可是为了可以将自己的事业继续下去,她似乎已经别无选择了。 …… 公司的事情堆积如山,迟辰夫很快就出院了,也是在他出院的当天,Steven提前去了一趟医院,按照他的要求,先去看了看韩念笙。 当时薛舜还在韩念笙的房间里,韩念笙介绍了一下:“这是Steven,迟辰夫介绍的心理医生,这是薛舜,我男朋友。” 两个男人握了握手,Steven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薛舜,这是他做心理医生的职业毛病。 薛舜也知道心理医生的工作方式,于是挠挠头,“那你们聊,我出去抽根烟。” 薛舜走了之后,Steven回过头来,看着韩念笙,“怎么突然想通了,愿意跟我谈了?” “也不算是想通了,就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Steven坐下来,摊摊手,“这是个好机会,我今天没带病历,也没带录音笔。” 韩念笙笑了一下,“我并不是不相信你。” 他盯着她,“可你确实是在防着我。” “我有我的理由。” “好……我不问你不想说的事情,迟说你前两天被人绑架,受到了惊吓,你是想跟我谈谈这个么?” “嗯……”她坐在病床上面,歪着脑袋想了想,“算是有些关系吧。” “说说看。” “我这个PTSD诊断出来其实已经很久了,最初很糟糕,重度抑郁,几乎活不下去,后来经过治疗,其实已经好了很多,但是,急性发作引起过度呼吸,有过两次……” Steven静静听着。 导致迟辰夫从美国把他专程请过来的,其实也就是过度呼吸这个毛病,PTSD发作的形式很多,可急性过度呼吸这一种,严重的时候引起休克,病人生理上要承受极大的痛苦。 韩念笙深吸了一口气,说下去,“我的过度呼吸诱因是……就是……” 他声音沉缓,似有蛊惑力:“是什么?” 她挽了一把头发,换了一种说法:“我曾经遭受过性侵。” Steven心里咯噔一下,然而毕竟是见多识广的心理医生,也不是没有见过遭受性侵的病人,他很快点点头,一针见血道:“所以,你讨厌男人的触碰。” 韩念笙低下头,“但是,前几天,在我被人绑架的时候,那里有个男人,他试图对我……”她顿了顿,接下去,“当时我用石头砸了他,然后跑了,后来我才想起,那时候我的过度呼吸并没有发作。” Steven很快了然于心,“所以,你是想知道,不发作的原因是什么,因为知道了,你以后就可以不再受过度呼吸的困扰。” 韩念笙点点头。 Steven身子往前倾了倾,“你之前发作过两次是什么情况?” “……”韩念笙沉默了。 一次是薛舜,一次是迟辰夫,这些事情,她不想告诉Steven。 Steven看出她的犹豫,又开口:“那我换一种方式问,你这一次遭受性侵,跟你之前发作的那两次,有哪些地方不一样?” “……这一次的情况比较复杂,我知道有人要杀我,我必须要逃出去,那时候脑子一片空白,都已经不记得那个男人具体对我做了什么……” Steven点了点头,“我大概能明白了,这一次的情况,是你自己的求生欲,战胜了你对异性触碰的恐惧,在我们的治疗过程中,经常会有一些移情治疗法,跟这个类似,就是用别的东西,别的感情,别的情绪来主导你,而不是全神贯注在伤害你的这一件事情上,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她静静听着,表情有些困惑。 “我说直白一点吧,如果你想要不引起呼吸过度,刚开始,你可以尝试一种方法,就是在接受异性触碰的时候不要太专心。” 这个方式有些新颖,也有些匪夷所思,她眨了眨眼,“你是说……” “你可以想点儿别的事情,”Steven笑着说:“虽然这样,可能对跟你亲热的异性有些不礼貌,不过对方一般也不会发现,而且你只需要在刚开始这样,如此往复几次,打消你心底对异性触碰的这种本能的恐惧和反应,以后你就能彻底恢复正常,即使不用移情疗法,也能和异性正常触碰的。” “……”韩念笙脸突然有些发烫,Steven这么一说,好像她很饥渴很急于被男人碰的样子…… Steven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你不必觉得难堪,我是心理医生,而你是我的病人,我只是就事论事,你这种毛病,放着不管也不行,以后会对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 韩念笙觉得耳根都开始发烫了。 Steven走了之后,薛舜回来,就问韩念笙:“谈的怎么样?” 韩念笙点点头,表情诡秘,“我觉得找到克服我呼吸过度这个毛病的方法了。” 薛舜愣了一下。 病治好了是好事,可是治好了,也有些不好的地方……他说:“以后不怕男人碰了你很开心?” 韩念笙咬咬唇,“你们干嘛都把我说的这么饥渴?” “不是我说,你看你这一脸的兴奋劲儿,一副欠……哎,你干嘛?!” 他惊叫起来,因韩念笙的手掐在他腰肌上,狠狠拧了一把。 她看着他疼的呲牙咧嘴的样子,笑起来:“你才欠,你欠的都出去卖了!” 她笑的很开心,眼角都弯起来,薛舜眯着眼,很久没有见到她这样笑,仿佛也感染了她的好心情。 他揉了揉腰,这小妮子下手真狠,他佯装生气白了她一眼,“就算你很着急,有一件事情我还是需要提前跟你说清楚的,我不玩SM,所以以后你要对我温柔一些,要懂得怜香惜玉。” 她被他逗的,笑的几乎撒手人寰,笑完了伸手很轻佻地勾起他下巴,一脸深沉道:“放心,大爷我会好好疼你的。” 两个人对视片刻,薛舜终于忍不住先扭头。 “呕……等一下,让我吐一下先……” 韩念笙又笑着倒在床上。 过了好一会儿,韩念笙慢慢开了口:“其实……薛舜,我开心是因为,我可以慢慢的,变成一个正常人了。” 薛舜嘴角浮起一抹落寞的笑意,也慢慢倒在床上,就仰面躺在她身侧,低低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韩念笙翻了个身,手指轻轻摩挲薛舜的头发,他的头发略长,发梢在她掌心,痒痒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把刷子,鼻梁高挺,薄唇凌厉,皮肤白白的,纯正的妖孽长相,连她这个女人都不由得要在心底感慨,这男人长成这样,真是没给女人留活路。 薛舜突然开口:“那你……还要去勾引迟辰夫吗?” 她的动作停了一下,“可能吧,对我来说,只要可以洞悉他的软肋,做什么都可以,成为他的女人,这毕竟是一条捷径……再说他那么想做一个好大哥,要是我真能让他喜欢上我,让他在自己在欲望跟道德中间挣扎,受折磨,那也很不错啊。” 她话说了一半,其实她还存了一门心思,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曾经被迟辰夫轻蔑的,忽视的女人,若是能够俘获他的心,对她而言便是一雪前耻,这是她的心结,她的偏执,也是她的不能言说。 薛舜心底一阵烦躁,坐起身,一把拉住她的手,“韩念笙,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如果……”他攥着她的手,竟然心跳无端端地就加快了,“我是说如果。” 她等了半天,没听到下文,“如果什么?” “如果……”他又顿了顿,觉得掌心都在出汗,心跳声如同擂鼓,“如果我愿意忘记所有的仇恨,离开这里,远离迟家……你,能不能放弃复仇,跟我一起走?” 第61章 恭喜你这只鸭子终于被赶上架了 病房里面很安静,听得见墙壁上钟表走针滴答滴答的声响,薛舜看着韩念笙,掌心还攥着她的手,觉得心好像提到了嗓子眼儿。 韩念笙张了张口,还没发出声音来,病房门就被敲响了。 薛舜还没反应过来,韩念笙一下子把手抽了回去,速度极快,薛舜只觉得掌心一空,有些无奈,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站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的是陈秘书。 薛舜皱眉,“你来干嘛?” 陈秘书好脾气地道:“是这样的,今天我来接迟总出院,迟董事长给我打了电话,说叫你今天也回公司,迟董事长有事跟你和迟总交待,需要你们都在场。” 薛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有什么事情不能打电话说?”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陈秘书有些郁闷,明显感觉到薛舜身上的低气压。 薛舜是空降到T.S.来的,第一天上班就是迟辰夫带过来,然后迟辰夫亲自安排紧锣密鼓的培训,却一直没有给他定岗,关于这个神秘空降的人物,在公司里面大家早就已经讨论过,男人们都表示很不服——为什么一来就有独立办公室而且在总裁办那一层,女人们都表示很开心——就算不知道薛舜到底哪里冒出来的,可多这么个养眼的男人,每天上班看着心情也好啊…… 因此,男人们看着薛舜就更觉得不顺眼了。 陈秘书自个儿也不知道薛舜到底是什么来头,只知道迟辰夫很看重薛舜,所以他也不敢怠慢,陪着笑脸道:“车子停在外面,你看你是跟我还有迟总这会儿一起回公司呢,还是等一下回去?” 薛舜回头看了韩念笙一眼。 陈秘书暗自咋舌,迟辰夫方才只告诉他到这个病房来找薛舜,这看过去才知道原来这里住的是韩念笙! 之前才跟迟辰夫扯不清,这怎么突然又和薛舜黏糊起来了呢?陈秘书腹诽着。 韩念笙对着薛舜笑了笑:“那你就跟他们一起去公司吧。” 薛舜有些犹豫。 “我没事的,这里毕竟是医院。”她努力让他放宽心。 薛舜点了点头,跟着陈秘书一起走了。 上车之后,薛舜扭头一看,迟辰夫坐在那里,膝盖上放了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车厢里面气氛沉闷,薛舜索性懒懒靠着,在车上补了个眠。 …… T.S.今天的气氛更加压抑,本来迟辰夫住院几天,只剩下之前安排的那个代理总监,大家就比较松懈,可今天董事长迟智宇搞了个突袭,在大家没有接到任何检查通知的情况下突然就来了,于是乎,从前台接待大厅没有擦干净的玻璃到头天的客户没有跟好,从行政部门,销售部门,乃至策划部门等等,几乎无一幸免,大大小小的领导都被迟智宇叫去骂了个遍。 所有的员工都成了惊弓之鸟,惴惴不安,隐隐觉得董事长这次突袭有些不寻常,等到迟辰夫走进大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以为,好歹有上面抗事儿的回来了,况且迟辰夫怎么说也是迟智宇的儿子,应该不至于太苛责,可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 迟智宇那会儿已经把公司乱七八糟的毛病挑了一大堆,等到迟辰夫跟薛舜进入会议室的时候,毛病刚好挑到了管理团队那里。 于是,迟辰夫还没来得及坐,先是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 在座好几个都是跟随迟辰夫多年的管理人员,听着迟辰夫挨骂,自己的头也抬不起来。 会议室里面的气压低到了极点,陈秘书跟薛舜也没有料到刚进门迟辰夫就挨骂,两个人都有些懵了,抬眼看看迟辰夫,倒是很冷静。 接下来,整整两个多小时,迟智宇把月度的,季度的,甚至周报全部翻了出来,就在会议室里面,逐一地挑毛病。 会议室里面的人都面面相觑,迟智宇说的那些毛病虽然也有道理,可是并不影响大局,完全有鸡蛋里面挑骨头的嫌疑。 迟辰夫全程只是静静在听,迟智宇问到他,他也就是点点头,回一句:“您说的对,我下来会采取措施。” 自打迟辰夫那天从家里被赶出去之后,跟迟智宇这是第一次见面,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薛舜在旁边看着都为迟辰夫汗了一把,该迟辰夫挨的骂,不该迟辰夫挨的骂,这下迟智宇都骂全了,明显是有些假公济私地在泄愤。 最后,迟智宇双手抱臂,环视了会议室里面坐着的高管一周,清了清嗓子。 “上次我来T.S.是三个月以前,我把公司全权交由犬子打理,是因为信任他的能力,也是信任在座各位,可以辅佐好他,共同经营好T.S.,但是今天我觉得很失望。” 说这话的时候,迟智宇并不看迟辰夫,一腔痛心疾首的语气。 “虽然说T.S.是属于家族企业,但是我个人一直以来都笃信一个理念,好的机会要给值得的人,不拘一格降人才,才是我们T.S.该有的态度。” 这话一落地,房间里面气氛更加紧张了,这绕了一大圈,摆明了是说迟辰夫的工作能力有问题! “所以,鉴于我今天来发现的问题,我决定,设立一个新的岗位,商务总监,暂代管策划部门,运营部门,销售部门以及客户服务中心的所有事务,这样权力和职能分流,一来可以有所监督,互相协助,加强团队合作,二来也可以减轻现任总裁身上的工作压力。” 所有人都愣住了。 策划,营运,销售,还有客服部门是传媒公司最核心的几个部门,一下子全都分给别人管理,那所谓的总裁手里只剩下那些边边角角的工作部门,还叫什么总裁? 说是监督协作,减轻迟辰夫的压力,可是明眼人一看就很清楚,这根本是在架空迟辰夫手中的权力! 每个人掌心都捏了一把汗,这样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薛舜狐疑地扭头去看迟辰夫,迟辰夫倒是坐的端正,一言不发。 “大家有意见吗?” 迟智宇发问,全场安静,过了几秒,有人开了口。 策划部门的总监说:“迟董,我认为没有必要做这么大的人事变动,您刚才提到的那些问题,我想迟总认识到了,之后也会做改进的。” 迟智宇笑了一下,“我做人事变动,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并非无中生有,我已经说过,哪怕是家族企业,也不能一人独大,任何企业想要发展下去,必须懂得权力制衡。我创建华宇实业,旗下三家公司,T.S.传媒,蓝郡金融管理,索菲特外贸,都秉承同样的经营理念,同时,我们三家公司之间的人才也是共享的,从T.S.这里培养出的管理人才,在未来很有可能会成为另外一家公司的总裁,现在T.S.的发展趋于稳定,是一个好的契机,好的机会让出来,也可以培养更多的管理者,到时候做好的不仅仅是T.S.,而是整个华宇集团。” 这话又绕了很大一个圈子,说白了是给整个集团企业进行人才储备,可大家都听出来了,绕来绕去还是要架空迟辰夫的权力,不仅如此,一把集团企业发展的名头打出来,在座的人也不敢有什么异议,一句话说不好,就成了自私自利只想着T.S.而罔顾整个华宇集团利益的狭隘小心思,所以一时间,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迟智宇再次环视四周,表情有一丝得意,刚才的一番说辞已经很好地堵住了这些人的嘴巴,他扭头看了迟辰夫一眼,“迟总,你的意见呢?” 在工作场合,迟智宇一向分的很清,一声“迟总”叫的不轻不重,听的每个人心头都是咯噔一声。 今天这个突袭检查,这个批斗会议,简直就是为迟辰夫量身定做,官腔说的再多也遮掩不了,迟辰夫已经被逼入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 明明是变相地架空他的权力,缩小他的职能范围,却还要问他的意见…… 迟辰夫微抿薄唇,面不改色:“一切服从董事长意见。” 薛舜在心里吐槽,这些人就是不一样,就连撕逼都要撕的这么不动声色。 迟智宇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目光落在薛舜身上,“我将委任薛舜为我方才提到的商务总监。” 薛舜傻了眼,会议室里面一下子就有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个薛舜完全就是突然冒出来的,以前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突然间就要顶起T.S.大半边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薛舜自己也没反应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尖,看见迟智宇笑着,看着他。 “薛舜,你没必要慌,你在这方面工作经验的确有些欠缺,不过迟总依然是总裁,也在T.S.上班,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请教他,另外,我将会委任之前的代理总监为商务副总监,他也可以协助你一同管理好这几个部门,对于你来说,这是个挑战,也是机会,如果再任职期内表现出色,就如我刚才所说,你将有机会在华宇旗下其他公司直接成为顶尖管理层的一员。” 薛舜面露难色,看了看迟辰夫。 他觉得这摆明了就是迟智宇想要折腾迟辰夫一遭,而他却要背这个黑锅,从迟辰夫手里把T.S.的核心管理权拿走,何况之前一直苦心培养他的,也是迟辰夫…… 更重要的是——他这才培训多久啊,搁一般人身上顶多也要从基层做起吧,他跳过基层就算了,就连基层和中层管理岗都给跳过去了! 迟辰夫感觉到他的视线,侧过脸来,对着他,微微颔首点头。 薛舜摸不着头脑,可也不能当着一房间人的面驳了迟智宇的面子,最后点了点头。 就这样,T.S.简直是在一朝一夕之间换了天下,薛舜这个空降兵一跃成为核心部门的领导人,而迟辰夫则像是被打入冷宫,手头剩下的都是行政,人资,后勤之类不痛不痒的部门。 这个会议结束之后,整个公司都在讨论,所有人看着迟辰夫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从前,迟辰夫在大家眼里,是董事长的儿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这就罢了,工作上还雷厉风行手腕强硬,所有人都不得不服,可在这场会议结束之后,大家都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被自己的父亲当众贬职,含沙射影地否定工作能力…… 很多风言风语开始在T.S.弥散开来,当然,也有很多,是关于这个空降的薛舜。 薛舜这个名字,大家没有在传媒,金融,外贸,房产……等等的行业领域里面听过,却突然就成了传媒业内领先的T.S.一把手,大家都觉得匪夷所思——除了T.S.的女员工,她们全都以一种极端花痴的语气讨论薛舜: “我第一眼看到薛总的时候,就知道他肯定不是普通人,你看那面相!” “对啊,而且我那次在电梯见到他的时候,发现他皮肤好好哦,连一个毛孔都看不见,眼睛也长的那么好看,怎么生的啊……” “像薛总这样的人,明明可以靠脸吃饭,非要靠才华,唉,他看起来好年轻也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没有?” “想什么呢你?会有你的份儿,做梦去吧……” 其实,她们想的很多,早在一个月之前,只要肯花钱就能跟薛舜共度良宵。 会议结束之后迟智宇在公司又停留到下午下班,跟薛舜提了一大堆指导意见,等到结束之后迟智宇准备走,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薛舜觉得自己的脑容量快要不够了,毕竟以前从事体力劳动多年,一下子切换到这种高速运转的脑力工作,他非常的不适应。 人稀稀散散地离开会议室,迟辰夫倒是跑的很快,薛舜还在对着投影器上的表格皱眉头,像个苦大仇深的老学究,迟智宇临走前到他身边去,停了一下。 “薛舜啊,你这几天忙什么呢,怎么不回家?” 薛舜摸摸额头,看向迟智宇,“念笙生病了,我在医院照顾她。” 迟智宇锁眉,“什么病?” 薛舜挠挠头,信口胡诌:“没什么……就是一些老毛病。” 迟智宇脸色凝重,看出薛舜有意搪塞,很是担忧地问:“……该不是怀孕了吧?” 薛舜哑了哑,继而笑,“怎么可能?” 没有男人碰就能怀孕,韩念笙就成圣母玛利亚了。 迟智宇松了口气,“年轻人,在外面玩玩是可以的,但是要小心,你是迟家的孩子,不要让乱七八糟的女人用迟家的血脉来找麻烦。” 薛舜怔了一下,这话他怎么听怎么不爱听,“韩念笙不是乱七八糟的女人。” 迟智宇沉了口气,“好……就算她不是,你现在也算是进了T.S.的管理层了,要多结交一些对你,对公司未来发展有帮助的人,韩念笙能给你什么?她帮不到你。” 薛舜有些不耐烦了,“我没打算让她帮我什么。” 迟智宇摇摇头,觉得也不能逼太紧,便以退为进地说了句:“我不勉强你,现在你才开始进入这个圈子,等到一定的时间,你自然会明白我所说的话。” 迟智宇说完,推门走了,剩下薛舜一个人,对着投影机,焦躁地揉着眉心。 转身走出会议室,他跑去迟辰夫的办公室,迟辰夫正要离开,他一把拉住了。 “你爸在盘算什么?突然间搞这么大动作把公司大半交到我手里,你就这么默许了?” 迟辰夫挑眉看着他,“对你来说,这是好事。” “你明明知道我才刚进公司没多久,”薛舜口气有些着急,“就连部门分工工作流程都还没全部理清楚,现在就让我做管理,开什么玩笑?” “所以我前几天就跟你说要你赶紧把这些内容搞清楚。”迟辰夫很镇定。 薛舜意识到什么,手送了松,“你早就知道?” “我不是说过吗?”迟辰夫唇角勾了勾,“你很快会有棘手的任务。” 薛舜脑海里回想起之前的情景。 的确……棘手的任务,不是来自于迟辰夫。 “什么意思?”薛舜只觉得背脊发寒,“你跟你爸约好了演今天这一出?” 迟辰夫拍拍他肩头,“你别看什么都是阴谋,你觉得这几天我跟老头子还能合谋?” 这话有理,薛舜之前在迟家宅子看的也很清楚,因为跟叶佳茗的婚事,迟辰夫现在在迟智宇跟前就只有挨骂的份儿,那都算轻的,有时候还挨打! 薛舜隐约琢磨出来一点端倪,一向挺乖巧的迟辰夫不懂事了,迟智宇这是要给他点儿颜色看看呢。 迟辰夫没再说话,拔腿就要走,薛舜在他身后又喊了他一声,“你今晚还不打算回去跟老头子言和?” 他摆摆手,“跟顾黎有约。” 薛舜扯扯嘴角,这还真是被顾黎那女人迷了心窍了,已经得罪了迟智宇被折腾到了这一步,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地要去找顾黎! 迟辰夫走到电梯口,想起什么,回头对着薛舜又笑了笑,撂下最后一句话: “恭喜你这只鸭子,终于被赶上架了。” …… 薛舜非常郁闷地回到了医院病房,发现病房里面空无一人,登时就心里一沉,扭头慌慌张张地去找韩念笙,一路都在跑,最后在走廊尽头的吸烟区那里看到她。 懒洋洋倚着窗口,如瀑一样的黑发散漫地披着,白皙的皮肤在银色月光笼罩下简直熠熠生辉,侧面看过去,那双含水的眼眸正静静落在窗外,唇间衔了一支烟,烟气袅袅上升。 他松了口气,慢慢走过去。 她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气喘吁吁。 “有人催命啊,还是你赶着去投胎?” 她语气调侃。 他没说话,瞪了她一眼。 看到空病床的一刻,恐惧攫紧他的心脏,他自认也不是那种不经吓的人,可他就是慌了,以为那个梁泽又来找麻烦…… 他走过去靠在窗口另外一边,对着她,想了想,又倾身很粗鲁地一把夺走了她唇间的烟,然后狠狠吸了一口。 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心底有些生气。 韩念笙也没跟他计较,嘴角勾了勾,“迟智宇特意叫你跟迟辰夫一起去公司,是要说什么?” 他薄唇轻启,先是吐了个烟圈,然后慢条斯理道:“他把迟辰夫手里的权力架空了。” 韩念笙愣住,“什么意思?” “核心的部门全都移到了我手里,迟辰夫现在挂着总裁的名号,其实手里已经没有多少权力了。” 她瞠目结舌,“这么突然?为什么?” “还不因为迟辰夫跟叶佳茗的那档子事儿,迟辰夫似乎是铁了心不放顾黎,所以老头子生气,就想出这种损招儿来灭迟辰夫的威风。” “……”韩念笙沉默下来。 迟辰夫居然对那个顾黎这样痴迷…… 她心口只觉得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压抑,快要透不过气来。 良久,她牵强地扯出一个笑来,“那……后来呢?迟智宇成功了没有,迟辰夫妥协了吗?” “目前一点儿作用都没有,迟辰夫很镇定,他甚至早就已经想到了迟智宇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他,所以尽管今天会议的场面非常尴尬,迟智宇当众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可迟辰夫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薛舜回忆着,深深感到不可思议:“迟辰夫多少也经营T.S.这么久,融入不少心血,就这么让迟智宇把东西全都交到我这样一个半吊子手里,还要迟辰夫继续留在公司,坐着一个有名无实的职位,眼睁睁看我搞砸一切,我真的有些想不通……迟辰夫是太爱那个顾黎呢,还是根本就不在乎T.S.?” 韩念笙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惨淡地笑了笑,“顾黎和T.S.,只要有一个是他在乎的就好,只要有一个……这个人就还是有弱点可循的,我也能有些目标,我只需要去确定,到底是哪一个……” 薛舜吞云吐雾,瞥了她一眼,那一脸失意的表情,他看在眼中,心里很不舒服。 他站了一会儿,走到了韩念笙身后的垃圾箱那里,把烟熄灭了,折回来站在韩念笙跟前,低着头,距离很近,一开口他唇齿间的烟气就淡淡地弥散在她鼻尖。 “韩念笙,今天白天我说的话你考虑了没有?” 她整个人有些恍惚,而他靠的很近,她懒懒往后又缩了缩,结果他突然伸手就挡在了她肩畔的墙壁上,她抬起头,看着他,他眼眸清亮,那些玩世不恭悉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 她突然感到有些压迫,“我以为你在开玩笑……” “我没有。” “现在一切不都很顺利吗?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你现在已经进入T.S.的管理层了,以后完全可以打入华宇整个集团的高管层,到时候你就可以为你母亲报仇……” “你觉得我就那么想为她报仇?”薛舜冷笑了一声。 韩念笙愣了愣,想起薛舜的过去,眼神有些闪烁,“就算不是,为你自己报仇不好么?如果不是迟家,你的生活会变成今天这样?” “我他妈根本不在乎迟家,也不在乎我过去到底都过了些什么日子,我在乎的是……”他眸子沉沉地凝住她,许久,却是轻轻叹了口气,“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管理,面对迟辰夫跟迟智宇这样的老狐狸,连说句话都要斟酌再三以免出错,你说的没错,我本就是个街头小混混,这上流社会的规则,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我觉得很累了,就算是为了我,你……有没有可能放下过去的仇恨,跟我走,忘掉迟辰夫和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韩念笙定定地看着他,张了张口,声音更加嘶哑:“你就因为觉得累就想放弃?你……能忘了过去发生的事?”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她摇摇头:“我不能。” 他勾了勾唇角,笑容惨淡而无奈。 他头更低,前额轻轻挨着她的,眼眸忧伤,语气带着几不可察的哀求:“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吗?” 她默了几秒,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被他用手指轻轻按住了嘴唇。 “算了,不要说。” 他隐约想的到那个答案,却没勇气听,他觉得快要临界点了,看着她为迟辰夫这样患得患失…… 最初的最深切的爱,最后的毁天灭地的恨,全都围着迟辰夫一个人转。 她心底突然有些慌了,抓住他抵在她唇间的手,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你真的要放弃复仇了吗……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都已经在T.S.的管理层了,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唔……” 他低头堵住了她的唇,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舌尖就探进去,狂乱而毫无章法地纠缠。 烟草气弥散在唇齿间,她睁大眼睛,好几秒过去了,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推在他胸膛,如同磐石一样,纹丝不动,她扭头想要躲开,被他一把扳住了脸,躲闪不得,她有些绝望地放弃挣扎,却也不回应。 感觉到她的无动于衷,他停下来,喘息不匀地离开她的唇,白月光明亮,他看见她的双眸澄澈,明明双唇已经被他吮的红肿,表情却那么清冷。 他心底像是有什么在不断地下沉,他觉得自己把一切都搞砸了。 “……薛舜,我不是你在外面那些用来发泄的女人。”她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地道。 薛舜放开她,摇摇晃晃后退了两步,目光凌冽地停在她脸上,嘴角一抹轻蔑的笑:“对,你还不如她们,至少她们还可以用来发泄,我现在明白告诉你,我对复仇的兴趣没有你那么高,你要想我帮你,那你就跟那些女人一样,得付出代价。” 她抿唇,皱着眉,“你明明知道我一无所有……” 他视线赤裸裸地上下打量她,嘴角一抹不羁的笑,“你还有你自己……如今你不怕男人了,反正你都已经计划好要爬上迟辰夫的床,还装什么贞洁烈女!” 她难以置信,咬着嘴唇,攥紧了拳头,“我以为我们不一样,我们明明有同样的仇人……” 他冷哼一声打断她,“韩念笙,你对我来说,跟别的女人没他妈的什么不一样。”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念笙站在原地,像是兜头被人浇了冷水,彻骨寒凉。 就跟从前一样,薛舜的脾气来的这样突然,让她猝不及防,可她怎么也想不透,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 暮色山庄有了迟辰夫的一个常驻点,房卡他手里一张,顾黎手里有一张。 迟辰夫抵达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十点钟,用门卡打开门,窗口一缕白影,他定睛看了看。 窗户开着,有夜风吹进来,那里站着的那个背影着一袭白裙,及肩碎发被风吹拂起来,那样瘦弱,那样娇小,正是他魂牵梦萦的模样,多少个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想着这个身影心口就疼起来…… 他整个人都像是走在一个不真实的梦境里面,恍恍惚惚,朦朦胧胧,眼眶都在发热,脚步很慢,像是怕吓跑了那个身影。 这真的是梦吧,是梦,她才会出现在这里,在这样触手可及的地方…… “苏黎……”他嗓音有些哑,艰难地唤出这个名字。 前面的人转过身来,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迟总,你回来了。” 他登时愣在了原地。 是顾黎。 从梦境一脚踏入虚空,他整个人失重一般觉得腿软,已经向着她伸出去的手,堪堪停在半空中。 第62章 我们这样……算什么? 房间里面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黄,窗口吹进来的风让白裙的裙摆摇曳,顾黎静静站在那里,含笑看着迟辰夫。 迟辰夫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是满心的火热的希望,一下子被冷水浇了透心凉,不,还不止,简直要冻结他的彻骨寒凉!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顾黎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上前一步,仔细看却发现迟辰夫的眼眶泛红,神情无比哀伤。 “你怎么了……”她担忧地伸出手,轻轻触碰到他的面颊。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本能地就快速地后退了一步,躲开她的触碰。 她的手尴尬地停在那里,眼神困惑地看着他。 几秒,他声音艰涩地开口:“……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她咬咬唇,有些心虚地低头,声音越发小了,“你……不喜欢?” 她本来以为他会惊喜,可是看他的表情,却是惊吓。 “别在我面前这样穿。” 她猛然抬头,看向他的双眸中有不解。 “就算有同样的声音,发型,可你不是她,也不可能在我心中替代她,”他低沉的嗓音听起来疲倦而伤感:“她是……无可替代的。” 说完,他转身往门外走。 顾黎愣了几秒,追上去一把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纤长的手臂环着他的腰,紧紧贴在他背上,声线有些颤抖:“难道就……非她不可吗?我也很努力啊,你看看我好不好?你看看我……” 她的嗓音哀婉,带着乞求的味道,天知道,要她这样内敛的姑娘说出这样卑微的告白,需要多大的勇气? 迟辰夫脊背僵硬,心底弥漫着无边的哀伤,手里的动作沉缓,扳开了她的手臂,轻轻道:“抱歉。” 头也未曾回,他径直走了出去。 顾黎只觉得腿软,一下子无力地坐到了地上。 全都完了……本来,也许还能配合他,作戏或者做个影子,可现在,她做了多余的事情,还说了不该说的话…… 随着门被关上,她低头,无力地掩着脸,轻声地啜泣。 …… 薛舜走了之后,韩念笙回到病房,在床上躺到了凌晨两点,毫无睡意,脑子里面一直是薛舜走之前所说的那些伤人的话语—— 反正你都已经计划好要爬上迟辰夫的床,还装什么贞洁烈女! 对,你还不如她们,至少她们还可以用来发泄…… 她脑子里面乱糟糟的,辗转反侧许久,最后颓然放弃了,起身摸到烟,大半夜的,也不担心护士查房进来,索性就在病房的窗口点上了,慢吞吞地吞云吐雾,目光缓慢而游离地扫过窗外。 四层楼的高度,白月光照映下楼下赫然停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跟迟辰夫的车同款,她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就这么突然,看到车旁靠着的男人,也正仰头看着她,唇间香烟的火星明明灭灭,这样一段距离,表情难辨。 她愣了一下,旋即转身就下了楼,拖鞋踩在楼梯台阶上作响,整栋建筑在夜的静谧中只剩下她的心跳声,脚步声。 从住院部的一楼大厅冲出去找到地方,她的脚步放慢下来,看眼前的男人。 是他,真是他。 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来医院,将车停在她楼下,看着她的窗口,她本来听了那么多一切都是他为了薛舜的说辞,以为自己毫无机会,可是现在,此刻,她心底仿佛听见希望在萌芽的声音。 他见她下来,心底掠过一丝惊讶。 在离开暮色山庄之后,他无处可去,无家可归,想过回雅苑,可那房子里面太多的记忆,他觉得受不了,他开车的时候一路在想顾黎的白裙,那是顾黎笨拙讨好他的方式,可他却接受不了,他不能忍受有人想占据他心底属于苏黎的那个位置,他不能忍受忘记苏黎。 然而,他脑海里面又有另外一个人。 韩念笙——独独是她,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眉眼,还穿那么相似的白裙,他丝毫不觉得排斥…… 鬼使神差地,车子就这样开进了医院,停在她楼下,已经到了这个点儿,加上他以为薛舜在,他没指望见到她,只是无处可去,就想尽可能地离她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 天知道,他想她,想见她,想的都快要疯了,而她居然醒着,下来了,就这样朝着他走过来,黑发在夜风里面扬起像是一面纱,银色月光照映她白皙的面容,他听见自己的心跳瞬间就乱了节拍。 这一刻,他终于相信了,这世上一报还一报,曾经他罔顾苏黎对他的感情,现在他终于体会到,是什么样深沉的,却又说不出口的爱将人折磨,只能眼睁睁看着所爱的那个人,属于别人。 他现在心口的痛,就是苏黎当年的痛。 他一动未动,韩念笙在他跟前站定了,垂在身侧的手指间,烟气缓缓地上升,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他心头似有烈火在燃烧,手指间的烟灰簌簌落下去,声音低沉:“薛舜呢?” “他走了。” 她说了一句,刚抬手想要继续抽烟,眼底掠过突然逼过来的黑影,然后整个人被禁锢在了一个怀抱里面。 烟草气,古龙水香,薄荷剃须水的味道,全部混杂在一起,她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为什么,就被他扳住下巴吻了下去。 她的手指抖了抖,烟掉落在地上。 轻咬,舔舐,吮吸,极尽缠绵,心口的情绪像是发酵了,要爆炸了,他脑海呈现难得一见的空白,徒留身体的感官,感受她柔软的唇,怀中她纤瘦而绵软的身体,他觉得一切都在失控。 一个人渴望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自己不再完整了,需要被填补了,身体也好,心也好,巨大的空洞,唯有一个人,这世上唯一的那一个人才能填补。 明明知道是碰不得的,不该碰的,属于别人的女人,可是他太想要了。 她没有躲,月光下,轻轻地闭上眼睛,感觉他撬开她的齿关,舌头也闯进来,纠缠着她的,她躲,他追,不急不迫,却从未退缩,直到她缓慢地开始回应,气息交融,她的手无意识地慢慢攀上他的背。 这样绵长而温柔的一个吻,忘记过了多久,待到两人分开时,气息都紊乱了。 两个人似乎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时之间都没有开口说话,他还抱着她,低着头,轻轻吻着她的眉心,鼻尖,眼睛…… 就是不舍得放开,他心里面甚至有一种疯狂的,前所未有的念头,简直忍不住想要把她揉碎了融入自己的身体里面,再也不分开。 许久,她红肿的唇微启:“……这也是为了薛舜?” 多么煞风景的一个问题,摆明了是嘲讽,他愣了一下,唇落在她发际线,“不。” “那是为什么?” 他抱紧她,“为了我。” 她不依不挠地追问:“叶佳茗和顾黎呢?你明明左拥右抱,不缺女人。” “再问下去我会以为你吃醋。” 他一句话将她噎了个死。 听她安静下来,他却开始发问:“为什么不推开我?” “……”她沉默几秒,懒洋洋道:“难道就只准薛舜在外面乱搞啊?” 完全是小孩子闹脾气的语气,他离开一点点,手指摩挲她的脸,“下次一定记得推开我,否则我停不下来,遭罪的还是你。” 他还没有忘记她呼吸过度的毛病。 她感觉到他左手上缠裹的白纱布粗糙地抚过她的脸,低头看了一眼,双手捧住了他的左手,唇隔着白纱布印在他掌心,又问:“疼吗?” 他笑了笑,眼眸里面充满宠溺和柔情,无言地摇摇头。 “我们这样……算什么?” 她就这样大睁着澄澈的双眼问。 这样缠绵缱绻的一个吻,好像突然之间改变了很多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两个人心底都有些变化,可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摆在眼前的现实依然是现实,薛舜是他的弟弟,而她是薛舜的女朋友。 他眼眸哀伤,语气却淡然:“我们什么也不是。” 二十多年来,迟辰夫觉得自己在感情这回事上,心态一直很平和,不争,不抢,不勉强,直到遇到韩念笙,所有的原则都在毗邻崩溃的边缘,他甚至想,如果她的男朋友不是薛舜,那他绝不会再刻意隐忍,他要不择手段将她抢过来。 可是没有如果,偏偏是薛舜! 之前跟薛舜聊过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薛舜对她是认真的,而她扑进薛舜怀里的那一幕他也记得真切,还有什么理由不放手? “韩念笙,”他低低唤她一声,“薛舜会变成更好的人,你要等。” 她没有说话,轻轻搂住他,看似在寻找安慰,唇角却缓慢地逸出浅薄的笑意来。 …… 薛舜在一夜之间跃居高位,在T.S.所有人都好奇他的来头,却再也不敢小视他,每个人见他都毕恭毕敬叫“薛总”,迟辰夫还很贴心地专门让人事部给他配了一个秘书。 这个新鲜劲儿还没维持一天,到下午的时候薛舜就被大堆的文件和表格折腾的没了心劲,他现在才知道迟辰夫给他的高压培训有多温柔,一天之内策划部的新案子,销售部所有重点客户的跟进情况,后台运营的数据……全都堆在他的办公桌上,挤在他的电脑屏幕上,简直是争先恐后不得消停。 下午四点,他觉得将要崩溃,端起杯子想要借着去泡咖啡的空儿开个小差,自我感觉像是要去放风,被那个秘书小妹挡住了,“薛总,要喝咖啡?我去给您泡吧!” 他脚步停下来,眼巴巴看着秘书小妹,“求你了,让我自己去吧……” 口气简直奄奄一息,秘书小妹有点儿懵,他赶紧逃了。 在去茶水间的途中路过迟辰夫的办公室,他想了想,退回去扒在迟辰夫办公室门口看了看,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没看到迟辰夫人,于是他推门进去,侧头一看,视线里只得迟辰夫一个在沙发上坐着的背影,他困惑地慢慢走过去,看清楚了脑子就是嗡的一声响。 迟辰夫一个人对着面前一个围棋的棋盘,手中的白子刚好落下去,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薛舜极端郁闷,自己在那里忙的要死要活,这个人居然在一个人看围棋? 他轻咳一声。 迟辰夫闻声扭头看他一眼,“薛总怎么有时间来?今天你手头事情应该不少吧。” 薛总……薛舜气结,受不了他这种阴阳怪气,指着棋盘反讽回去:“迟总好像很闲?” 迟辰夫耸耸肩,一脸淡然,“行政,人事,后勤……我管的都是这些部门,想忙也忙不起来啊。” 好吧……这是来拉仇恨的吧,薛舜看着他欠扁的模样,恨的牙痒痒,“我要投诉!你们人事部办事不力!” 他挑眉:“怎么说?” “给我的秘书不太好。” “哪里不好?”迟辰夫皱皱眉,“简历我亲自把关,名校毕业,同行业从业经历五年,公文写作三种语言翻译不在话下,不过是你手下一个打杂的,你还嫌她哪里?” 薛舜摸摸头,福至心灵地脱口而出:“裙子。” 迟辰夫眉心紧蹙。 “她裙子太长,哪里有秘书的样子!跟修女似的,会影响我工作状态。”薛舜一本正经。 “……”迟辰夫沉了口气,“你想要我给你配个超短裙小妹?” 薛舜点头,“这个可以有。” 迟辰夫坦诚回答:“这个真没有。” 薛舜面色颓败地抓了一把头发,坐在迟辰夫对面,安静了一会儿,看着迟辰夫把一个个黑子白子落在棋盘上,他忍不住问:“一个人下棋有意思么?” “我在复盘。”迟辰夫回答:“曾经看过一局棋,黑子被白子逼到死角,最后用了很玄妙的手段杀出重围,赢了白子整整四目,我在想黑子是怎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薛舜侧脸,撑着下巴,“听起来好无聊。” 迟辰夫笑了笑,“可以帮助我静下心。” 薛舜瞄了棋盘一眼,看见棋盘已经被大片白子占领,随口问了句:“那黑子是怎么赢的?” 迟辰夫手指了两个地方,“天元,右上角小目,这是黑最初落子的地方,只要守住了这两个地方,后面逆转的路子就都已经铺垫好了,接下来只需要诱敌深入……这盘棋,虽然很险,但是只要抓准了白子急于求成的心思,黑子一开始就已经赢了,只是所有看棋的人和白子没有意识到而已。” 薛舜愣了一下,旋即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迟辰夫一脸自信的笑。 那绝不是一个被架空了权力的落魄总裁的笑容。 薛舜猛然就一言不发地起身出了门,直奔回自己的办公室,在电脑上调出销售部两个小时之前发过来的重点长期客户跟进情况表,被标了一大片红色的对方拒绝继续合作,他又在桌上的文件里面开始翻腾,秘书小妹不解地赶紧跟过来,“薛总,您要找什么?我帮您……” 好不容易他翻到了策划部今天新交上来的策划案,打开来看,几个重点案子的文案和效果图制作均出自新人之手,完全不能比拟之前他看到的那些经验丰富的策划师手下的案例。 薛舜觉得背脊发寒,良久,缓慢地坐回椅子上,攥了攥拳头,嘴里呢喃:“天元……右上角小目……” 秘书小妹又着急又迷惑,“薛总,您这是怎么了?” 薛舜摆摆手:“我没事,你先出去。” 秘书小妹无奈地退出去了。 薛舜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视线落在电脑屏幕那一片醒目的红色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迟辰夫早就把最核心的研发部门和客户渠道掌握在手里了,这不过是迟辰夫被架空的第一天,数据已经出现极大的下滑,就连策划案也已经出了问题,并且迟辰夫算好了薛舜没办法用工作资历这一条去卡新的策划师——因为薛舜本身也没有什么管理经验,这样继续下去,T.S.简直是要毁掉以前的盛名,坐以待毙! 迟智宇注定是不知道这一点的,才会这样安心地把权力过渡到薛舜手中,却不知这是在他掌心放了块烫手山芋,丢不得,拿不起。 而迟辰夫,就这么冷眼旁观,看自己付诸多年心血的T.S.,到底是走向毁灭,还是原原本本交回他手中? 他像一个王者,而T.S.就是他的王国,虽然在会议上他云淡风轻地点头,到头来其实根本没有退让过一分! 这是迟辰夫跟迟智宇之间不见硝烟的一场拉锯战,薛舜恍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做了中间的那颗棋子,他不在意别人利用他,可他想不透,迟辰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场棋中,黑子想要赢得的,究竟是什么? 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么大的一个局,是仅仅为顾黎一个女人而设。 在薛舜过去的人生里面,这样的经验是绝无仅有的,明争暗斗,笑里藏刀,而迟辰夫早就站在高处,睥睨全局,就连对付自己的父亲,都要使出这样的手腕来,甚至不惜以T.S.做赌注,孤掷一注…… 这一刻,他在对这种阴谋深深感到疲倦的同时,居然对迟辰夫生出一丝惧意来,这种人如果有一天发现了韩念笙欺骗他,那后果将会如何? “迟辰夫你这混蛋……究竟想干什么?” 他攥紧了拳头,自言自语。 …… 接下来的几天,薛舜的日子过的更加焦头烂额,接踵而至巨大的工作压力,以及逐渐流泻出去的关于T.S.高管层巨大变动的消息,开始在网络平台上引起一阵不寻常的骚动,加上之前关于迟辰夫私人生活的绯闻,以及叶家提出退婚的一些风声,T.S.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更多的长期客户开始拒绝续约,而股价也一路下跌…… 巨大的压力压在了薛舜的肩头,明明忙的连喝口水的空档都没有,每天加班到深夜,却不见任何工作成效。 迟智宇安排来协助薛舜的总监也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比如策划部的不配合,以及长期客户公关方面的障碍,但是碍于身份,也不好直接去问迟辰夫,曾经跟薛舜有意无意地暗示过,要不要跟迟智宇说一声,被薛舜否决了。 才接手短短几天,就开始跟迟智宇求救,这话说出去,不得笑掉别人大牙? 虽然知道这是迟辰夫挖的坑,他也只能往里面跳! 在楼道里面偶尔还能看到闲的要死的迟辰夫,他恨的牙根都痒了,却不好发作,擦肩而过的时候,终是没有忍住,问了句:“绕这么大圈子,你图什么?” 迟辰夫不答反问:“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他瞪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 迟辰夫悠悠然道:“还是要抽出空来去看看韩念笙,她今天好像出院了。” 说完,不再理会他,扭头就走。 薛舜恼火地转了身。 他想,怎么跟迟辰夫说话不到两句他就想打人呢? 他已经几天没有跟韩念笙联系过了。 他很庆幸这几天工作忙,忙的他根本没有闲暇去想韩念笙,因为一旦想起来,心底的情绪就及其复杂,好像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团乱麻。 韩念笙何其残忍,要他眼睁睁看着她投入迟辰夫怀抱,还要推波助澜!因为生气,他情急之下就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他吻了她,一切都失控了,他知道自己又搞砸了,他想给她她想要的,结果到头来,她想要的却不是他想要的。 他一向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的人,关心她,担心她,舍不得她……全都说不出口,掩埋在心里面,那些心思好像变成了见不得光的秘密,也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打开来毁天灭地,一旦说清了,他也许再也没办法这样守在她身边…… 只是最近,他真的觉得累了,疲倦了,对于自己肩上突如其来的巨大负担,对于仇恨,甚至,对于默默爱着她这件事,全都感到无比厌倦。 再次加班到了深夜,回到迟家宅子的时候,房间里面已经很安静,他慢慢地走上二楼,打开自己卧室的门,却很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 韩念笙在他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就坐在临窗的椅子那里,抽着烟。 这是个沉魇的夜晚,月亮被挡在云朵后面,星星也被遮了眼,他之所以还能看得清楚那是韩念笙,全都有赖于暗夜里她唇间香烟的一点火光。 他的领带已经松松散散,被自己扯的不像样,但他还是继续伸手又扯了一把,慢慢走进去,关上门,刚要去摸灯的开关,沙哑的女声传过来:“别开灯。” 他愣了一下,韩念笙把抽了一半的烟架在面前小桌子上的烟灰缸边沿,起身走过来。 她径直停在他的跟前,手慢慢抚上他胸膛,踮着脚就往他唇边凑过去,挨了一下,好像是觉得有些吃力,干脆没耐心地一把拉住了他的领带,勾下他的头,嘴唇又凑过去,在挨上之前,听到他发出声音来。 “韩念笙,你在干什么?” 一片黑暗中,这个低沉的男声口气森冷。 距离近,两人已经气息交融,她顿了顿,轻轻开了口。 “我在跟你做交易。” 第63章 想不想让你的诅咒成真? 说完,韩念笙再次将唇印在他唇上,她的手稳稳地扯着他的领带,在他菲薄的双唇上有些笨拙地挑逗,但是却没有一丝退缩。 薛舜突然就轻笑了一声。 为了复仇,她还真是什么都愿意做! 韩念笙愣了一下,动作停下来,刚想说什么,耳边有风过,天旋地转,她被他推了一把,倒在床上,床垫软绵绵,整个人被弹了一下,她手肘撑了床要起身,他紧紧跟着压过来,一把就攥了她的手举过她头顶,然后低下头来,亲吻她。 动作强势,掠夺她所有的呼吸,她在黑暗中听见皮带扣打开的声响,浑然抖了一下,他的手在她身体上力道很重地揉捏,牙齿咬在她脖子上,她吃痛地叫了一声,“薛舜,慢点……我疼……” 她又害怕了,明明是自己起的头,明明是自己主动来做交易的,可她没想到薛舜对她跟对别的女人毫无二致,一点儿怜惜也没有,动作凶猛,手已经落在她腿上…… “你以为只有你会疼?”他头埋在她锁骨那里,语气硬冷,“你记得我是怎么对那些女人的?” 她愣了一下。 这两年多,她很清楚薛舜的毛病,曾经在D市她甚至看到过有女人从薛舜的房间跑出来,连地上都留下斑斑点点的血迹,触目惊心。 别人也许不明白,但她很清楚,薛舜心底里对于女人这种生物的深恶痛绝。 她攥着拳头闭了眼睛,恐惧在内心弥漫,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今天进来就是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 他的手刚刚触到她腿根就发现她浑身都在发抖,起身看,她紧闭双眼别着脸,眼泪流的无声无息,他喘息粗重,心里难过的要死,因为生气,因为懊恼,也因为心疼。 她对这种事情明明就有阴影,他又这样雪上加霜地粗暴对她。 他起身离开了她。 她感觉到了,睁眼,视线循着他的背影去,有些绝望地就那样躺着,嗓音嘶哑地开了口:“我真不明白,明明现在进展很顺利,你都已经在T.S.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你的仇人近在咫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放弃?” 明明一直以来,不断地提醒她坚定复仇那颗心的人,是他。 薛舜坐在床边,点了一支烟,弯着身子,声音充满疲惫:“累了。” 她没有说话,听见他又说:“韩念笙,你根本不知道迟辰夫是什么样的人物,其实T.S.他根本没有吐一分出来,他手里掌握着整个公司的命脉,他在用他的方式跟迟智宇对抗,而迟智宇这次是铁了心要收拾他,你以为我在T.S.做个什么破总监,日子过的很逍遥很风光?我不过是个吃力不讨好的炮灰罢了!最关键的是,我明明知道两边都在利用我,我却根本看不透迟辰夫这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她怔住,半响,从床上坐起身,慢慢地挪到了他背后去,从他身后伸手,抱住了他。 他浑身有一瞬的僵硬。 她说:“我知道迟辰夫不好对付,迟家也不好对付,可是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啊……是我逼你太紧了吗?” 她的语气轻柔,带着讨好,他突然就没了脾气。 她的手就按在他胸口,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语气软了下来:“念笙,在T.S.的这些天,我觉得很累……” 她另一只手在他肩头轻轻抚摸,“嗯,我知道,这个世界的尔虞我诈你以前没有接触过,没有关系的,我们可以慢慢来的……” 他烦躁了数日的心,就在她软绵绵的劝慰中,慢慢沉静下来,良久,她又开口,“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吗?” 他张了张口,艰涩地出声:“……你还想要爬上迟辰夫的床吗?” 她顿了一下,“怎么了?” 他按了按眉心,咬咬牙,说出来:“我不想你去做那种事。” 她整个人还贴在他后背,按在他肩头的手被他一把抓住了,听见他说:“韩念笙,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静静地听着。 “你知道我很讨厌女人。”他说。 “嗯。” “可是,我并不讨厌你。” 她点点头,“我们是同伴啊,再说你又没有拿我当女人……” “不是这样的,”他打断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之所以不讨厌你,是因为……” 他没说完,挠挠头,有些焦虑。 别人都是怎么告白的?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嘴拙的要命,好像怎么也表达不清楚自己的意思。 二十多年了,他真真是做到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尽管女人是大把大把,可是表白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做过。 “因为,”他理了理思路,确依旧有些混乱地道:“因为过去的事情,我本来一直很憎恨这个世界,你也知道我就是个街头小混混,我吸过毒,玩女人,我就是个人渣,我老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其实没什么希望,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那时候……我觉得我随时都能死……” 她听不下去,环着他肩头的手臂紧了紧,“别这样说,你明明知道我只有你了。” 他抓着她的手,笑了笑,“一直觉得遇到你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事情,刚开始,你抑郁症很严重,就像是多了一个让人操心的宠物,就连吃饭喝水都得我哄着……”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才宠物呢!” 他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缅怀:“那时候我就开始戒毒了,我害怕我要是哪天吸毒过量死在外面了,你会饿死你自己。” 她没有说话,心底暖融融的。 戒毒的事情她知道,当时她也曾看见薛舜因为戒断反应而痛苦不堪的样子。 “后来我知道你过去发生的事情,那时候我觉得……我可能没办法放着你不管了。”他顿了顿,“我就是,放不下你。” “嗯,我也放不下你啊。” 他一怔,扳开她的手,回头面对面看着她,“你可能有点儿误会,我这个‘放不下’跟你那个‘放不下’不太一样。” 她困惑地眨眨眼:“哪里不一样?” “……”他扶着额头,一腔无力感,怎么他真情告白了这么久,她好像完全没搞明白? “我……”他抬头又开了口,对上她明亮的双眸,这样对视着,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消散了大半。 他攥着拳头,郁闷地叹口气,“算了……没什么。” 她想了想,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薛舜,你知道的,我只有你了,我不逼你,但是我真的没法放弃复仇这件事,我的孩子没了……你可以放过宋子涵,放过迟智宇,放过整个迟家,可我没办法放过迟辰夫的。” 他惨淡地笑了笑:“你这已经是在逼我。” 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好久,手无力地垂下去,从床上起身,往门口走。 “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她在门口转了身,面色悲戚地笑了笑,“我以后,不会再麻烦你了。” 门被关上了,他手指间无意识地发力,指隙间香烟被拦腰捻断了,烟灰扑簌簌落下去,火星散了一些在手指上,一片灼热的疼痛。 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 明明知道,拦不住她的,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哪怕他真的告白了,结果也会是一样的。 她的心被仇恨填满了,连一道缝隙都没有。 这一夜他十分困倦,就连澡都没有洗,直接这样躺在了床上沉沉睡过去,梦里面他回到之前在D市的时候。 是在韩念笙第一次过度呼吸发作之后,她的抑郁好像越发严重了,薛舜租了很多努力,为她请心理医生,时常带着她出去,开解她…… 医生总是告诉他,对待一个重度抑郁的病人,一定要有耐心,他从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很多时候他觉得他在容忍她,容忍她的沉默,一言不发,那时候他就想,如果真如圣经所说,爱是持久忍耐,那他这辈子的爱八成已经全部都用在了她身上。 直到那一天,他跟两个朋友出海,他想了想,带上了她。 为了防止她趁着他不注意干脆直接跳到海里面去,他甚至在她手腕上系了一根绳子,然后牵在自己手中,见了他都会调侃,“薛舜,你这是哪门子的玩法?太重口味了吧!” 他笑笑,不说话,晚上的时候带着她去了豪华游轮后面的甲板上,远离人群,只听得见海浪哗啦啦的响声,间或传来一两声海鸥的叫。 那个晚上天气很好,夜空宁静,星光熠熠,天海间,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靠着甲板边的栏杆,沉默地看着海面。 那样深蓝的,静谧的而又澎湃的海啊,像是要把人吞噬进去,她眼底倒映着明亮的星光,整个人仿佛在慢慢地复活。 他在她身后,手就按着她身体两侧的栏杆,下巴挨着她的头发,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慢慢地说:“我不知道你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受了什么样的伤害,可是人都是这样,背负不为人知的过去一路向前的,你这样原地踏步,想过伤害你的那些人吗?他们也许过的很幸福,时间从来没有停滞过,只有你永远停留在过去,你甘心一辈子这样吗?” 她转了脸,距离太近,猝不及防,他的唇就碰在她前额。 “……”他有些尴尬,也有些惊喜,她对他的话有反应了,他觉得这是个好的开始,后退了一点点又继续:“我知道你心里有苦,你不愿意告诉别人,没关系,今天,你告诉海,你告诉海你的秘密,你痛恨的人,你可以骂他,可以诅咒他,你只需要喊出来……” 他的声音合着海浪声,似乎有种蛊惑的力量。 她回头,看向海面,良久,在他以为他这一次的尝试又是失败的时候,听见她喉咙里面发出的低哑的声音。 “迟辰夫……” 他整个人愣在原地。 迟辰夫这个名字,他早就知道,是迟智宇另一个儿子——注定受宠的那个儿子,不像他这样颠沛流离,含着金汤匙出生,永远锦衣玉食的那个儿子!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迟辰夫!” 那个晚上,她连哭带喊折腾到了大半夜,对迟辰夫下了无数的诅咒,最后不知道是喊累了还是哭累了,整个人全然丧失了力气往下倒,薛舜一把抱住了她,才发现这小妮子居然睡着了。 他哭笑不得,把她抱回了游轮上他的房间,轻柔地放在床上,那一刻心里如释重负。 心理医生早就说过,只要她肯开口,发泄出来了,就会慢慢好转。 那一夜他整晚未眠,看着她布满泪痕的脸,心里又是疼惜,又是震惊——她的仇人是迟辰夫,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巧合…… 很多情绪交织在一起,到了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他静静看着她,说了一句话。 “想不想让你昨晚的诅咒成真?” 在遇到她之前,他心里有恨,却从未想到要去复仇,因为力量悬殊,也因为他自己早就活的生无可恋。 她改变了他,而他的一句话也改变了她。 那一个问题不轻不重地抛出去,却成了她重生的信念。 …… 辉腾经纪公司。 顾黎正在网页上有关于T.S.高管层出现巨大变动的新闻,眉心紧蹙。 吴晶晶大刺刺提推门进来,她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关页面,这不给累的电脑简直是跟她作对,偏偏在这个时候死机,任凭她怎么点右上角的叉叉也没有反应。 吴晶晶人已经来到她伸手,不冷不热出了声:“哟,现在成偷偷看人家的新闻了?” 她一下子红了脸,伸手按了显示器的开关,屏幕一下子黑了。 吴晶晶还不得消停:“你们几天没见面了?” 她垂头丧气,“一周多了。” 自打暮色山庄那个晚上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而她面皮软,话已经说到了那个份上,她没勇气再拉下脸去找他。 吴晶晶很不讲究地一下子坐在她面前的桌子上,“T.S.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大概最近也顾不上找女人吧。” “不……”顾黎弱弱出声,“他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刻意模仿那个女人,我不该……” 她的声音充满失落。 吴晶晶也皱了眉,“这男人还真难搞!按理说,他既然拿你当替身,那你做个更加尽职尽责的替身有什么不好?他到底在想什么?” 顾黎没说话,想起那个晚上迟辰夫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心里就揪着,生疼。 她话说到了那个份上,他还能走,只能说明一件事——她这个替身自始至终并没能入得了他的眼…… 她笑容惨淡,“吴姐,这样不是很好?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这样叶家千金也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了。” 吴晶晶不依不饶:“这怎么行!你新单曲还没有发呢,多少也要等到你新单曲上市之后你们再撇清关系吧,不然咱们这段时间的努力都白费了,你都不知道上面现在多少人都看着你,想着最近你有新闻,趁机推你一把呢,这种机会你以为天天都有啊!” 顾黎低下头去,有些无助地绞着手指。 这个世界很现实,在辉腾,多少跟她一样半死不活的艺人,打拼多少年也换不来好的推荐机会,到最后只得放弃自己的艺术梦想颓然退出,她很清楚,再这样下去,她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可是要她现在主动去跟迟辰夫低头,她又做不到。 吴晶晶突然拍了一下手,“我有办法了。” 她连忙抬头:“什么办法?” “你脸皮薄,你跟迟总没法开这个口,我可以啊!你负责演苦肉计,我负责联系他就好!” 顾黎苦了脸:“这不好吧……” “你再赌这最后一次,万一不成功,咱也就死心了,不跟他耗着了,你觉得呢?” 顾黎心中蠢蠢欲动。 女人在爱情中,大抵都是傻的,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 宋子涵知道T.S.职权变动的事情并且发作是在几天之后,看到T.S.股票大幅动荡,几天之内市值蒸发上千万,当即就气得在饭桌上摔了盘子。 “你怎么能让薛舜接手?你又不是不知道薛舜以前是干嘛的,让他娶管理公司,你开什么玩笑!” 迟智宇正在吃饭,面对气的脸都变形的宋子涵,他很沉着地回答了一句:“他是我儿子,管理公司是早晚的事。” “你三个公司,蓝郡和索菲特随便哪个给他不好?非要从辰夫手里面把T.S.抢过去!” 迟智宇放下筷子,“这不叫抢,要是抢,我就直接召开董事会进行弹劾总裁的投票了。” 宋子涵咬咬牙,“那莫名其妙弄什么商务总监是什么意思?” “叶家二老连退婚的话都说出来了,我还不得给辰夫点儿教训?” 宋子涵一愣,恍然大悟,“你是想通过工作施压让他回心转意?” “不然你还有别的办法吗?”迟智宇瞥了她一眼,“辰夫这孩子之前一直很省心,突然之间就转了性子,而且目无尊长,多少该给他些苦头吃吃。” 宋子涵还是忍不住,“那也该暂时交管到一个靠谱的人手里,怎么能给薛舜?他根本不会做管理!” 迟智宇声音更加严肃,“我知道你看不惯薛舜,可他是我儿子,我就该给他机会,正好趁着T.S.这个危机时刻,让他感受到压力,看清楚这个圈子的情势,这样以后他才会听我的话,只要经过这一次T.S.动荡中的管理,以后让他去做管理,我也放心些。” “……”宋子涵心里不忿,可敢怒不敢言。 对于薛舜她始终觉得是个不定时炸弹,那孩子每次在家里看见她的时候连眼神都很奇怪,她不放心,可现在迟智宇盯着,也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但是现在连迟辰夫的公司都交到了薛舜手里去,她觉得不做点儿什么不行了。 当天下午,宋子涵先去了一趟T.S.。 目的地是总裁办公室,推门进去的时候,迟辰夫正在看一本围棋棋谱。 宋子涵走过去,没好气地坐在办公桌对面。 “妈,你怎么来了。”迟辰夫有些意外。 宋子涵一把抽调了他手中的棋谱,一把扔到一边去,“我怎么来了?这公司都天下大乱了,你问我怎么来了?” 迟辰夫有些焦虑地揉了揉眉心,“职权变动是我爸的意思……” “你知道你爸为什么这样做?” 迟辰夫耸耸肩,“因为生气?” “明明知道你还不低头!”她重重地在桌子上敲了一下,“T.S.是你的心血,你看看现在被薛舜弄成了什么样子!你忍心眼睁睁看着?” 他低了头,语气有些散漫:“不看着能怎么办?” “你认错啊!你去跟你爸低个头,就说以后不再见那个顾黎,然后去把叶家千金哄开心了,乖乖结婚不就好了?” 迟辰夫面色复杂,“妈,我没打算跟顾黎分开,佳茗接受不了,我也没办法。” 宋子涵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不懂事的样子!” 这次沟通不欢而散,最终宋子涵气呼呼地走出了T.S.大楼,坐上车就往辉腾经纪公司去。 隔着不远的距离,薛舜的办公室里。 “我想知道为什么最近接进来的案子全都让新的策划师做了。” 薛舜把最新的策划案放在办公桌上,看着坐在对面的策划部总监。 策划总监忙不迭道:“这几位策划师虽然是新人,但也是很有创意的,所以我就想多给他们一些机会。” 薛舜笑了笑,秘书小妹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那真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给新人机会,我可以理解,不过现在是公司的危机时刻,为避免老客户流失,我的建议是,新人可以有新的创意提出来,但是所有的案子必须以小组为单位完成,而主要负责人一定要是资历比较深的策划师,并且可以对整个案子负责。” 策划总监迟疑了一下,“薛总您不也是新人,照样要对整个公司负责,我觉得让新人独自挑大梁,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薛舜没有急着开口,慢慢往后倒,靠了椅背,眯着眼,沉默了几秒,“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吧。” 策划总监很疑惑地看着他。 “这本来理应是个秘密,现在我告诉你了,就不再是了,”他顿了顿,继续道:“迟董是我的父亲。” 策划总监哑然,秘书小妹也愣住了。 这些天关于薛舜是迟智宇私生子的谣传也不是没有,但毕竟之前都只是大家的捕风捉影,尚未有确凿的证据,这么劲爆的消息,现在居然让当事人薛舜以这样平和的口气说出来了。 “我知道大家都在好奇为什么我突然会被推到这个位置上来,包括很多人,都在质疑我的能力,如果我站在你们的位置,也会一样。”他口气沉而缓,慢悠悠的,“现在你应该知道了,为什么作为新人的我,会一举登上高管层,你比我在这个装模作样的地方混的时间更久,你应该很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这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平白无故给新人的机会么?我不想听你那堆提拔培养新人的废话,我只需要看到合客户心意的案子,如果你做不到,我看你这个策划总监也该退位让贤了,毕竟——”他音调拖了很长,才接下去:“你不是要给新人机会么?” 策划总监从薛舜办公室里面出来的时候整张脸惨白,秘书小妹有些看不下去,从旁讷讷出声:“薛总,会不会太过分了?万一引起策划部内部的不满,怎么办……” “对我不满的人多了去了,他们算老几?”他又恢复了那个痞痞的调子,“现在只能赌一把,是死是活给个痛快,总比他们这样用粗制滥造的案子耗着强。” 说完,想了想,扭头打量秘书小妹一眼,“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陆晓琪。”她有些挫败,这都跟了他几天了才问到名字。 “晓琪,”他点点头,唇角勾起来,“以后我就叫你这个。” 不愧是让整个T.S.女人都神魂颠倒的美男总监,陆晓琪看着他的笑容听着他叫的这么亲切,就有些恍了神。 “晓琪,我看你的简历,记得你以前在蓝郡和索菲特都呆过是吗?” 陆晓琪赶紧点了点头。 薛舜眯着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眼前这个姑娘,在他看来这是个略有些带着傻气的姑娘,至今却已经把迟家所有的公司转了个遍。 “晓琪……”他对着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一点。 她于是乖乖地凑近了一些,听见他好听的声音在问:“你愿不愿意永远跟着我?” 陆晓琪一下子脸就烧起来了,这话问的…… 虽然害羞,她还是点了点头。 薛舜很满意,拍拍她的肩,“好姑娘,今天下午跟我出外勤。” 陆晓琪一下子傻了眼,虽然说总监很帅,可她觉得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于是娇羞地开口:“薛总,我以为跟着您指的是工作……” 薛舜点点头:“是工作啊。” 陆晓琪眨眨眼:“……那为什么突然要出外勤?” “今天开始,你跟着我去拜访T.S.所有续约出现问题的重点客户。” “您亲自去?那不是公关部的工作么……” “公关部本周不执行任何外勤,全部留在公司里面,写之前跟客户沟通失败的原因和总结。” 陆晓琪瞪大了眼睛,“……啊?” 薛舜摸了摸下巴,神色讳莫如深,“既然要赌,就赌大一点。” …… 办公室门被推开的时候,顾黎正在化妆,见到进来的人,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一看就是那种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模样,心里顿时有些困惑。 “你是顾黎?” 她点点头。 来者在对面坐下来,开了口:“我是宋子涵,迟辰夫的母亲。” 顾黎手里的口红没拿稳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 宋子涵轻蔑地瞥了一眼,“我还没说什么呢,这么没底气,还敢出来给人做小三?” 宋子涵嘲讽的语气让她一下子接不上话来,只觉得窘迫不堪。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宋子涵直奔主题。 顾黎愣了愣,“我没想要钱……” “怎么?你该不会还做梦以为自己可以嫁到迟家来吧?” 这反问尖酸刻薄,她咬着嘴唇,脸色发白,“我没有……” 宋子涵看着她这反应,更加不屑了,“想炒新闻的话,你找别人去,辰夫是有未婚妻的人,你现在搅合的我们全家不得安宁,抢别人的未婚夫很有成就感吗?” 顾黎攥紧拳头,申辩更加无力苍白:“不是的……” “三百万,”宋子涵打断她的话,“你离开他。” 顾黎难以置信地抬头。 “难不成你还想要更多?”宋子涵嫌恶地皱眉,“你自己开个价吧,最好先估量自己值几个价!” 顾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剩下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 本来她想说,这几天都已经没有见过迟辰夫了,可是想到今晚她跟吴晶晶的计划,她硬是忍了下来。 宋子涵没耐心地冷哼了一声,“你速度快点!” 顾黎深吸一口气,“您让我想想。” “给你三天时间,想好数字,打我电话!” 宋子涵拿过她桌上的纸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起身就离开了。 顾黎低头抹了一把眼泪,又听见声响,抬头,这次进来的是吴晶晶,她赶紧把桌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塞进抽屉里。 吴晶晶凑到她跟前来,并未发现她的异样,诡秘地弯下身放了一个非常精致的小瓶子在她手里。 “这是什么?”顾黎问。 “你今晚的制胜武器!”吴晶晶一脸兴奋。 顾黎隐隐觉察到了,“这怎么行……” “放心啦,这个对身体没有什么副作用,而且无色无味,放水里酒里都可以,只要迟总喜欢的不是男人,到时候你估计逃都逃不掉!” 见顾黎神色还有些犹豫,吴晶晶拍了她一把,“想什么呢!这可都是为了你的事业!” 顾黎攥紧了手中的瓶子,“吴姐,你说他今晚会来么……” 吴晶晶叹了口气,“不好说,不过如果他没来,咱们就可以彻底死心了,可如果他来了,你手里有这瓶药,你再拿不下他,那就说不过去了。” …… 迟辰夫下班之后,慢悠悠地在公司耗了一会儿,才下楼,电梯行至19楼,上来策划部一个老员工。 “迟总好。” 他点了点头。 电梯门合上了老员工按捺不住,“迟总,今天我们总监被薛总叫去训话了。” 迟辰夫有些意外地挑挑眉,“是么?” “现在案子全都要以小组为单位了,而且直接负责人指定必须是我们这些老员工……” “那你们好好做。” 那老员工苦了脸,“我们总监是看不过去董事长这样折腾您,才……” 迟辰夫淡淡笑,“没有必要,在其位谋其职,该你们做的,不要因为我而怠慢了。” “薛总话说的很硬,老李他们气不过,都已经想要离职了,我怕再这样下去,策划部人心涣散,会出大乱子啊。” 迟辰夫眉心蹙紧了,抬头,“薛总说什么了?” “说策划部要是再交不出像样的案子来,策划总监也可以退位让贤……” 迟辰夫愣了一下。 这么大的口气,似乎有些小看薛舜了……他唇角勾了勾,电梯正好到达一楼,两人刚出电梯,迟辰夫手机振动起来,只得挥挥手让那人先走。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喂?” “迟总吗?你好,我是顾黎的经纪人,吴晶晶。” 那边说话很着急,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顾黎的情景,不由得皱紧眉头,“有事?” “迟总……顾黎出事了!” …… 赶到之后,迟辰夫才觉得吴晶晶这个人说话真是一惊一乍。 顾黎不过是下午遇到了电梯故障,被困在电梯里面两个多小时而已。 吴晶晶把她送到了暮色山庄的房间里,说她受了惊吓,整个人有点儿呆呆的,让迟辰夫去安抚她一下。 迟辰夫抚额,觉得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想起之前自己那么没有礼貌地撇下她离开,又觉得也该找个机会把话说清楚,便进了房间。 房间里开了一盏壁灯,顾黎人就躺在床上,他脚步停顿了一下,做了个深呼吸,慢慢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轻轻开口唤了她一声。 “顾黎,你还好吗?” 她紧闭着眼睛,心砰砰跳。 他叹了口气,觉得吴晶晶交给他的任务真棘手,他根本不会安抚人,连要说什么话都不知道。 “……要不你先休息吧,我改天再来看你。”他正要起身走,手被抓住了。 “别走。”她已经睁开眼,拉住了他的手。 他又坐下来,“我听说了今天的事情,你现在好点没有?” 她慢慢坐起身来,点头,“好多了。” 被子一下子滑下去,他这才看清楚,她身上就一件可以说是过分清凉的睡裙,蕾丝边,白色的薄纱根本遮挡不了什么,身体的轮廓欲盖弥彰,并且…… 她连内衣都没有穿,壁灯光照下一切清晰可见。 他一下子别过脸,“你还是躺着休息吧。” 她弱弱出声:“我想喝水……” 他转身去给她倒水,她攥着拳头,掌心一层细密的汗水,待到他端着杯子到跟前了,又咬着嘴唇,可怜巴巴看着他,“水烫吗?” 他摇摇头。 “我不信,你先喝给我看。” 他眉心紧锁,总觉得她有些闹小孩子脾气,不过毕竟她今天受了惊吓,他也由着她了,喝了一口,又说:“你看,不烫。” 吴晶晶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这个药需要的剂量不多,全都是涂抹在杯子的内壁,喝两三口应该就可以…… “不烫你就啜一口?” 他没办法,又大口喝了两口,“可以了吧?” 她别过脸,“我不想喝了。” 迟辰夫:“……” 他有些烦躁,近来,对于韩念笙之外的女人,他基本上都没太多的耐心,扭头把杯子放在桌上,“那你休息吧,我改天再看你。” “别走……”顾黎又叫出来:“你就不能陪陪我吗?” 他对于这个软软糯糯的声音没有抵抗力,心又软下来,“我陪着你,你睡吧,睡醒了就没事了。” 她点点头,拉着被子缩了缩,刚想说话听见迟辰夫的手机在响。 她听不到那端的话,只听到迟辰夫的声音在应: “什么事?” “薛舜没有陪着你么……加班?” “不要胡思乱想,他最近的确是有些忙……” 顾黎扭头,在迟辰夫的脸上居然看到了一丝宠溺而无奈的笑容。 不是装模作样,不是演戏。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迟辰夫拿着手机站在窗口,听见电话那头合着韩念笙不安的声音,传来两声狗吠,他皱了皱眉,老宅是没有养狗的。 “韩念笙,你在哪里?” “雅苑啊,”那边的声音散漫,“我以为你会在。”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十点多了。 从雅苑到老宅的距离至少要半个小时车程,作为一个前些天才被人绑架的姑娘,他深深觉得她缺的心眼不是一两点。 “你开车去的还是?” 那边停了一下,“我这种穷人又没有车……” 他简直无语,“在门口等着我,哪里也不准去,我马上回去!” 顾黎听到这里就慌了,也不顾自己身上只得一件半透明的睡裙,下了床就拦在迟辰夫跟前,“你……你不能走!” 迟辰夫有点儿着急,“我有事,必须走。” 顾黎一把拉住他的手,“你真的不能现在走……你听我的,现在出去会出事的!” 迟辰夫满脑子想的都是韩念笙,完全没有留意到这句话的问题,有些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顾黎,我知道你受了惊吓,可我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你好好去床上睡一觉,好么?我明天一定抽时间找你。” 顾黎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也不能说出自己给他下了药,在半个小时之后药性就会发作,她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近乎威胁地开口:“如果你现在走了,我们之间就完了,不管是替身还是作戏什么的,都不会再有了,我不再见你了。” 迟辰夫愣了一下,终是推开了她,丢下最后一句话,扬长而去。 “这场戏很长,可是你的部分已经杀青了。” 第64章 在车上的时候迟辰夫隐隐感觉到不对了。 身体在发热,口干舌燥。 车子停在雅苑的停车场,他下车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感觉头也昏昏沉沉,一身虚汗,脑子里面一片混沌,深深吸了一口气,往那栋房子走,看到韩念笙坐在门廊的台阶上,像无家可归的一条流浪狗。 夜里小区已经安静下来了,她就那么坐在那里,仰着脸看着他走过来,眼眸里面有意味不明的波光流转。 他看见她了,却是从她身旁过去,径直用钥匙打开了门。 进了门之后他觉得忍耐就已经到了极限,一下子冲进浴室里面打开了花洒,冷水兜头而下,他在心底琢磨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这才想到顾黎这个晚上的反常。 在人际交往上,迟辰夫这个人显然没有他在商场上的精明头脑,对于他来说,一旦先入为主地信了一个人,就不会再怀疑,顾黎就是如此,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胆怯,内敛的姑娘,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付他! 韩念笙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迟辰夫进了房间,他这样无视她,让她觉得有些郁闷,在门口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拍拍短裤上的尘,推开门往房间里走。 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她愣了一下,快步到了浴室门口,就看见花洒下的迟辰夫。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都淋的湿透了,受伤的左手撑了墙壁,身子微微弓着,就留给她一个莫名其妙的背影。 她想起什么来,一下子冲过去拉他的左手。 “你疯了是不是?伤口这几天不能见水的!” 他没有说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喘息粗重,意识不受控制地涣散。 她拖不动他,只得竭力地抓着他左手手腕让左手淋不到水,可是纱布已经明显是湿透了,她手忙脚乱地把湿漉漉的纱布拆散,触碰到他的皮肤,才发现他的身体烫的吓人。 她愣了一下,一把关了花洒,扭头刚要问迟辰夫究竟是怎么了,就被他一把抵在浴室的墙壁上,一下子吻上来。 隔着已经湿透的衣衫,她感觉到他浑身都是滚烫的在她的世界天翻地覆的倒腾,急迫而热切。 她是想勾引迟辰夫,但她来之前可没想到这样的情况,纵然是再傻,她也感觉得到他的异常,伸手便抵在他胸口推了一把。 他衣服上的水已经渗到了她的衣服上,她不安地扭动,感觉到男人的欲,望,紧贴着她的身体抬了头。 她别过脸轻轻叫了一声:“迟辰夫……你冷静一下!” 他的动作顿住,像是被唤回了一丝清明,喘息着看了她一眼,放开她指了指门口。 “出去。” “谁给你下的药?” “出去。”他抬头按住眉心,旋即一把又打开了花洒,冷水冲刷下,他觉得身体里面的燥热还能消退那么一点点。 她不依不挠地冲到了他跟前,水一下子将她了淋了个透,她身上一件单薄的短袖和牛仔短裤瞬间就湿淋淋地黏在身上。 “你的伤还没好,不能这样淋水!” 他双手盖住眼睛,“韩念笙,滚出浴室……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他的嗓音浑浊,牙齿狠狠咬了下唇,顷刻间就是一道血印。 水声哗啦啦,她站着没动,过了几秒,往前走了一步,抱住了他,感觉到他身体一震。 她说:“迟辰夫,我不怕你。” 她的身体软绵绵湿淋淋地挨着他,贴的这样紧,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身下涌,趁着还有一丝理智,一把推开她,将她直接推出了浴室,反锁了门。 韩念笙整个人都懵了。 转身敲门,里面没了人应,只有水声还在响。 她守在门口,这个哗啦啦的水声就这样响了好久,她想迟辰夫这次是提了心要把自己淋到生病了,她索性也不去管,到卧室翻了翻,找到一件迟辰夫的白衬衫,把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来,然后倒头就着浴室的水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觉到了后半夜,她醒过来看了手表一眼,凌晨三点多,她突然的就是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她意识到浴室的水还没停。 这次她真的着急了,在门口砰砰砰地敲门,没有人应,她来回走了几步,终究还是忍不住,到客厅的电视柜里面找到浴室的钥匙。 备用钥匙都还在原先的地方,她抓起来就跑去开门。 花洒还没关,她一眼看过去,迟辰夫人却已经到了浴缸里面,衣服还穿着,闭着眼,整个人真是狼狈透了,头侧躺在浴缸的边缘,两只手无力地垂下来。 她站在浴缸旁边伸手探了一下,呵,果然,一缸冷水,他整个人就这么泡在里面,放下去到明天还不得脱层皮! 她心底突然就郁闷的要死。 迟辰夫都已经被下了药了,她人就在他眼前,可他居然宁可冲冷水澡! 她想,算了,反正药也不是她下的,管他去死。 往出走了几步,却又折了回来,蹲下来,细细看着浴缸里的男人。 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发梢的水滴落下来,眉心紧蹙,长而细密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眼睑下一抹青黑,面色带着异乎寻常的潮红,薄唇紧紧抿着。 这样狼狈的姿态真是前所未有,在她的记忆里,即便是那个看不见的迟辰夫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曾几何时这样脆弱不堪? 这个男人,曾经是她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跟她共同孕育过一个生命的男人……为了他她曾经一直想要变成更好的人,可最终却因为他而变成了复仇的恶灵。 她心底一片荒芜在蔓延,好久,起身把他从浴缸里面吃力地弄了出来,架了他的手臂在肩上,费劲地把他弄到了床上去,然后给他脱衣服,擦干他的身体,找了一件干净的睡衣给他穿上,又给他的手上了药。 做完这一切,她累的大汗淋漓,躺在他身侧,昏昏沉沉地睡了。 …… 清晨。 夏日的阳光透过窗照进来,洒在床上,迟辰夫混混沌沌地动了一下手臂,只觉得上面压了什么,迷蒙中睁开眼一看,一下子睡意全无。 近在咫尺,韩念笙就枕在他的手臂上,感觉到他的动作,脑袋挨着他手臂拱了拱,像乖顺的小猫咪。 他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睫毛上,身上,她就在他怀里,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充盈他全部的嗅觉…… 这个早上,很不一样,过去两年多每个早上张开眼就如约而至的巨大空虚感没有了,他心底有什么希望在破土而出,心脏被一种巨大的欣喜充盈着,就这样看着她,却不敢再动,害怕惊扰了怀中的人,更怕的是,她一张开眼,他的生活又被打回原形,变成一潭死水。 那么近,他看得清她脸上的细绒,她穿着他的衬衫,在她怀里,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就是她。 真好。 可是美梦总是那么短,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还是醒来了,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抬起手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嗓音含混:“你醒了?” 随着她的动作,他那件对她来说过分宽大的衬衫领口张了张,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脖子上,眸色一下暗了几分。 她脖子右侧一个暗红的印儿。 一下子昨晚那堆子乱七八糟的事情悉数都涌入脑海里面来了,顾黎给他下药,那大半个晚上的冷水澡…… 然后有些记忆,不论他怎么回忆都是散乱的,他一把抓住了她衣领又拉开一点,看见她锁骨上也有红印,心里咯噔一下,他记得自己昨晚为了避免伤害到她,已经竭力忍耐,去冲冷水澡了,可为什么…… “我昨晚做什么了?”他问。 她先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继而冷静下来,手扯了扯衣领,继而轻佻地笑了笑,“这不是你做的。” 他的心还没来得及放回去又提了上来,“那是谁?” 她圆睁一双大眼看着他,看得清他眼底的隐忍与愤怒,几秒后,缓缓起身,“与你无关。” 他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压在身下,“……薛舜么?” 她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他攥紧了拳头,薛舜是她的男朋友,他知道以他的立场根本没有资格生气,可他就是生气,脑子里面一些她与薛舜不堪的画面,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你不是怕男人么?”他声音森冷而讥诮。 她眯着眼看了他几秒,突然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唇角弯了弯,“现在不怕了。” 他的拳头攥的更紧,想起头天晚上在浴室,她说不怕他,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来自理智的声音告诉他,现在他应该起身,放开她,可她藕段一样的手臂还环着他的脖子,且…… 那双顾盼生姿的双眸里面有复杂的波光流转。 他明明知道,每一次,她跟他的亲热都是因为薛舜——要么是为了薛舜来谈条件,要么是因为薛舜在外面沾花惹草不知检点,要么是因为薛舜冷落她…… 是了,冷落,这次就跟之前在医院的那一次一样,薛舜最近忙的焦头烂额他是知道的,她会这样找上门来,巴巴等着他回来,还及其有耐心地照顾了他一个晚上,最后在他怀里像个小猫咪一样地醒来,还主动示好,这都是因为薛舜! 他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落寞,很快掩了自己情绪,“看来Steven跟你没有白谈。” “有没有白谈,试试不就知道了?”她眼眸含着笑意,沙哑的声音此刻无比性感。 他真是恨极了她这副轻佻浪荡的模样,手指勾起她的发丝,贴在唇角,“韩念笙,是不是为了报复薛舜,你对哪个男人都能这样?” 她的手绕下来,摩挲着他的下巴,“是的话呢?” 他若有所思,半响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唇,嗓音微微暗哑:“以后不准了。” 说罢,又吻下去,这次换成了深吻,和上次不同,这次她很快回应,唇舌纠缠,难舍难分,忘记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他亲吻到她的下巴,脖子,她气喘吁吁回应他刚才的话:“你管我?” 他一路摸到衬衫的扣子,那力道却是绵柔的,仿佛掌下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的亲吻细而碎地落在她的身上,温柔的不像话,她脑子里面一直在想Steven的话,想着要让自己想些别的事情,做不到。 在这样温柔缱绻而又有耐心的撩拨下,她觉得自己整个身体整颗心都要化了,居然忘记害怕,一片混沌之中听见他咬着她的耳垂,说了一句话。 “你就是想出轨,也只能找我!” 她浑身战栗不已,气息紊乱道:“可你是薛舜的大……啊!”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她要说,他是薛舜的大哥,他就是不想让她说出口,好像只要不说那句话,他就还能逃避一次,忘记一切地拥有她一次…… 太想要了,又忍不住要好好保护着,他想,若是早知道她已经不害怕,昨晚就该要了她! 他一愣,看见她一把捂住了脸,别过头去,他突然就笑了。 还以为天不怕地不怕,到头来也有害羞的时候。 韩念笙还在那捂着脸别别扭扭地不敢看他,他强忍着欲,望,语气调侃:“没想到你这么快。” 她的头拧着,恨不得要把自己脑袋整个儿埋到枕头里面去。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用左手轻轻敲了一下她脑袋,“你想什么呢,自己来事儿了都不知道?” 她浑身僵硬,这才放下手,看见他挥了挥带血的手指。 她咬咬嘴唇,一溜烟地下床跑到浴室里面去关上了门。 他忍俊不禁,低头看到自己身体尴尬的变化,长长地叹口气。 从来没有这么处心积虑地想做件坏事,却怎么也做不成,也许是老天刻意阻挠,他想起薛舜来,只觉得头疼。 韩念笙把自己在浴室关了半个多小时,只觉得丢脸,自己这么主动地躺倒人家床上勾引人,结果到最后居然被姨妈坏了事儿,她沮丧万分,觉得老天都在跟她作对。 到最后,迟辰夫在浴室门口敲着门,“韩念笙,我要去公司了。” 她没有动,听见外面又说:“东西我给你买来了,跟钥匙一起,放在床头柜上,等下你自己来拿。” 说完,脚步声远去。 她愣了几秒钟,打开浴室门走出去,在床头柜跟前,看见上面放的东西。 一件白色长裙,还有……他大概是不知道她惯用什么牌子,整整堆了一大堆琳琅满目的卫生巾,她想象着他在超市往购物车里面放卫生巾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视线接着就落在一旁静静放着的钥匙上。 她的眼眶突然就湿润了。 那还是两年多以前她离开的时候留下的那把钥匙,上面有一个磨损了的五芒星形状的钥匙扣,她还记得最初搬进雅苑来,她拿到钥匙的兴奋劲儿,那时候,她觉得这里会是她和迟辰夫的家。 她往前走了两步,拿起钥匙看,冷不防地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熟悉的古龙水味儿,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你不是去公司了?” “没有Kissgoodbye怎么走?” 他扳过她肩头又吻了下来。 …… T.S.的局势紧张万分,简直是天下大乱,股票一度跌停,最要命的是,核心部门研发部门,也就是策划部,今天有一位工龄已经长达六年的金牌策划递交了一份辞呈。 按照制度,金牌策划的离职面谈时需要总裁亲自来进行的,但是当陆晓琪双手颤巍巍地把那份打印好的纸质辞呈递给薛舜,薛舜瞟了一眼,说了句:“都要走了还谈什么谈,批了就行了。” 陆晓琪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薛总,您要签字的。” “签哪里?” 陆晓琪指了指辞呈下面的空白地方。 薛舜这笔一下子就落下去了,陆晓琪伸手一把拦住,“薛总,您还真签啊!” 薛舜白她一眼,“不是你说要签字?” “这可是金牌策划!您要知道一个金牌策划有多难培养!而且现在策划部人心惶惶,您就这么放老员工走了,接下来的工作会更难做!” 薛舜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涨红了的脸,“晓琪,冷静点儿,人家要走,我还能拦着啊。” “您就该拦着啊!”陆晓琪握着小拳头,认真道:“要是迟总的话,一定会拦着的!” “他是他,我是我,再说,要是他来管,这人也不会走。晓琪,你我都很清楚公司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这些人不服从管理,那很好,我就不管他们了,让他们走,我需要的,是靠谱的,稳妥的,可以为我办事的人,而不是一门心思跟我较劲罔顾工作的员工。” 陆晓琪一下子愣住。 薛舜就在她愣神的空档里,飞快地在辞呈的空白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陆晓琪惨叫一声,仿佛割了她的心头肉,“这可是金牌策划啊!一个公司就没几个!” 薛舜不看她,“既然要玩就要得输得起,现在比得就是谁更沉不住气,我就不信我会输!” 陆晓琪眨眨眼:“薛总,玩什么输什么,什么沉不住气啊?” 薛舜扭头拍拍她肩膀,“乖,把辞呈送回人事部去,这下迟总要忙起来了。” 陆晓琪离开之后,薛舜揉揉太阳穴,疲惫地靠了椅背,想了想,调出T.S.这两天的大盘走势图看了看,果然是惨淡的不忍直视,到今天为止,T.S.市值已经蒸发上亿。 迟智宇跟迟辰夫两个人,果然都是狠角色,玩这么大…… 他攥了攥拳头,起身收拾了,出门。 整个公关部今天依然被关在办公室里面写总结,而他,他还有三个预定好的重点客户要去拜访。 三家公司的地点都很偏远,还都不是同一个方向的偏远,由于太累,他叫了司机跟陆晓琪一起去,一个下午辗转东西南三个郊,坐在会客厅等待的时间平均都在一个小时以上,对方派来见他的人却都很敷衍,找一些乱七八糟的借口和理由。 “我们公司想在推广这方面换新鲜的血液,摒弃以前的推广模式,所以在考虑别家……” “这个不好说,主要是我们老总跟你们竞品公司有些合作,所以有些动摇……” 把这些说辞翻来覆去听几次,薛舜其实一脸的笑容早就已经快要绷不住,就差没有扔了文件起身骂脏话。 其实在头两天走访客户的过程中,也有他凭借自己说服能力拿下来的公司,就算没能说服,多少可以找到问题根源,可今天的三家公司,却让他觉得口径通篇敷衍,态度相似的很可怕。 回去的路上,陆晓琪看着薛舜没精打采的脸,忍不住说:“薛总,其实今天咱们去的三家公司我觉得还有别的方法。” 他无力地抬抬眼皮,“什么方法?” “这三家,两家都是何氏旗下的公司,还有一家是何氏之前的商业战略联盟公司,咱们有很多长期客户都跟何氏有比较稳定的往来,所以我在想,说不定可以从何氏入手。” 薛舜懒洋洋挠挠头,“给我科普一下何氏。” “您居然不清楚何氏?” 于是,陆晓琪把何氏财团给薛舜详细地叫了一遍,有多详细呢,包括了何氏家族体系,甚至于家住在哪里,何氏二小姐养了几只阿拉斯加犬…… 薛舜在车上晃晃悠悠,听的昏昏欲睡之际,听见了一个名字。 “那个何氏的二小姐啊,何亦卿,之前还有过一转子风流韵事……” 他陡然一个激灵。 不是因为话题进展到八卦,而是因为“何亦卿”这个名字。 不久前的那天在餐桌上,他记得很清楚,迟智宇对他说过,“我觉得何家的千金何亦卿就不错……” …… 迟辰夫刚到公司,人事总监简直是扑上来的。 “哎哟迟总您怎么今天这么迟?总算是来了,出大事了!” 迟辰夫嘴角勾了勾,心情很好的样子,“怎么了?” “咱有个金牌策划要离职了!” 迟辰夫那个笑容生生僵在嘴角,“进行面谈了吗?” “没有,薛总根本没谈就签字了,你说这怎么办?让我放人还是不放人?这放了对不住您也对不住策划部,可薛总……哎,迟总,您去哪里?” 迟辰夫一路很快,到了薛舜办公室门口停下来,敲了敲门,无人应答,推门进去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迟辰夫在公司等薛舜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依然不见人,只得拨通了薛舜的电话,彩铃响了没两声,那边居然利索地挂断了。 “薛舜……”他握了握手机,眼眸渐深。 …… 挂断电话的时候,薛舜刚刚从车上下来,对司机安顿,“把晓琪送回家去。” 陆晓琪从车窗凑出脑袋来,“可薛总,你还没到家啊!” “你们走你们的。” 薛舜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扯了扯领带,抬头看了看南月的牌子,走了进去。 酒保小哥见了他像看见新大陆,“薛舜,好久没见你怎么还好上cosplay这一口了?瞅瞅这西装,啧啧……阿玛尼,现在这A货做的跟真的似的……” “给我杯龙舌兰。”薛舜拍开他的手,在吧台挑了个位置坐下。 酒很快放在他眼前,酒保小哥多嘴地问:“怎么来喝闷酒,有烦心事?” 他没说话,猛灌酒。 烦心事儿多了去了,说出来也没人理解。 他才明白迟智宇口中所谓联姻换来的“盟友”是指什么。 原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光是尔虞我诈,笑里藏刀,要想玩的转,你还得放弃自由! 烈酒入口涩而辣,他心里烦闷的要死,却无处发泄。 以前的薛舜,虽然是个人微言轻的街头混混,甚至做的还是皮肉生意,可日子却过的远比这逍遥。他在烈酒带来的一丝缓释中想起韩念笙,这几天,他都没怎么见过她了,他没脸去见她,害怕看到她失望的表情,他已经没办法再告诉她,他很累,尽管他很努力很努力去适应这个世界了,可他依然力不从心。 他也不想再听她说要勾引迟辰夫那一类的话,虽然明白她要复仇的心,但他还是不能容忍…… 其实韩念笙说的没有错,他跟迟家也是不共戴天,想来他这颓废的一生,都是拜迟智宇跟宋子涵所赐,他曾经也对这世界满怀仇恨,然而如今,他却更想要放下一切,带韩念笙远走…… 只是,她依然活在仇恨里,她不愿意。 她将他从仇恨里面拯救了出来,他却无法拯救她。 旁边的椅子被拉了一把,他听见一个冷冷清清的女声:“酒保,一杯威士忌。” 这个声音还有些稚嫩,他忍不住就看了一眼。 来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小小的瓜子脸,短发挽着别在耳后,一双丹凤眼,身上穿着曾经大火的摇滚乐队GUNSN’ROSES主唱同款的骷髅头体恤和牛仔短裤,手臂上有个莲花纹身,活脱脱小太妹的打扮,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瞅着有一种严重的违和感。 小姑娘端着酒跟酒保搭讪:“酒保,我想要点儿别的东西。” “什么?”酒保眯着眼,像是没挺清楚。 小姑娘笑的暧昧:“你们南月不是有些很标致的小哥吗?” 酒保笑了笑,指指薛舜,“你运气好,最极品的就在这里了!” 薛舜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的小姑娘就蹭到了他身上,凑在他耳边,声音合着酒气传过来。 “你一晚多少钱?” 第65章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和你一起 如果说这个早上是意外,天降的馈赠,那么当迟辰夫下班回去之后,在雅苑再次看到韩念笙,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做梦了。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早晨走的时候把钥匙留给韩念笙,是还希望能够在这里见到她,可是整个白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痴心妄想,毕竟韩念笙是薛舜的女朋友啊…… 可现在,他推开门,居然就看到韩念笙缩在沙发上看电视,慵懒又悠闲的模样。 听见声音,她就抬了抬眼皮,“你回来了。” 他换掉鞋子伸手松松领带,嘴角的笑意一直不消停,忍不住,这样的感觉,好像他们不过是一对寻常夫妻,他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她,“我回来了。” “你笑什么?” 她古怪地看着他的脸问。 “没什么。” “傻。”她坐起身来,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嘴角,被他一把握住了。 似乎是应该问问她为什么一直留到了现在,可是他不想要听到她说出那个答案,大抵都是因为薛舜,他不想破坏了这一刻的美好,趁着可能的时候,他想多停留在这个梦境一会儿,他倾身过去,快要触到她的唇,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没理会,继续,她往后仰着身子躲避他,“接电话啊。” 他颓然叹口气,放开她,拿出手机看了看。 屏幕上,来电显示是“顾黎”。 他看着手机,没有动。 这个白天,他不是没有想过去处理一下顾黎这档子事儿,但是想着顾黎那个怯生生的模样,他又想不到要怎么处理。 这样设计他,要是个男人,或者是个杀伐果决的女人,他都能不手软地折腾到对方低头认错为止,可是想起顾黎那跟苏黎过分相似的神态,他怎么还能忍心去折腾? 他想着,算了,这事儿就翻篇好了,大不了以后再也不相往来。 “怎么不接啊?”韩念笙趴在他背上,盯着手机屏幕,语气很八卦:“她在等你啊?你要不要去呢,要不要去呢?” 他手指一滑挂断电话,拧了一把她的脸,“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跟你一起。” 她愣了一下,静静看着他。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跟你一起。 她张了张嘴,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眼角有温柔的笑意,看着她,刚要开口,手机又振动一下,一条短信过来了。 韩念笙赶紧躲开他视线,像是有些慌乱,随便地用玩笑话来掩饰情绪:“我打赌她发给你三个字。” “哪三个字?” “老,地,方。”她一字一顿,语气及其暧昧。 “你会输。”他勾了勾唇角,打开短信,屏幕上的确是三个字,不过是—— “对不起。” 韩念笙看着,眉心纠结,“她为什么道歉?” 迟辰夫没回答这个问题。 到现在,她还没搞清楚迟辰夫跟这个顾黎究竟是什么情况,网络上都说迟辰夫极宠顾黎,看迟辰夫之前为了顾黎不惜得罪整个叶家,还与自己父母反目,导致她一直将顾黎视为自己一个竞争对手,可现在看迟辰夫的样子,好像并不太在意? 她很迷惑。 他扔了手机,视线往下扫了一眼,发现她还穿着他的那件白衬衫,一双白皙的长腿十分惹眼,看的他口干舌燥,他伸手在她臀上拍了一把,“怎么还穿这件衣服?屋里还开着空调,你这种日子受凉可就不好了。” 她挪的离他远了一点,瞪着他:“流氓,你手往哪儿放呢?” 他抬手缓慢地松了领带,“去把衣服换了,跟我出去吃饭。” 她懒洋洋躺下去,“我不想动。” 他看着她慵懒的模样,像个耍无赖的小孩子,也没了脾气,不知道为什么,对她,他就是愿意无条件地包容和忍耐,他想,如果如同圣经所说,爱是持久忍耐,那他一定是把这辈子的爱都耗在她身上了,还甘之如饴。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又弯腰低头在她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想吃什么,我来做。” 韩念笙惊讶地瞪大眼。 …… 酒店的房间里。 薛舜感到一层阻碍挡住他的时候,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本来去南月就是为了放松,当身下这个小太妹一把把厚厚一叠人民币甩在他肩上的时候,他压抑了几天的火气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点。 “我他妈已经不做这个了。” “真不巧,姐姐我今天就看上你了。” 他在吧台仔细打量她略显稚气的脸,烟熏妆太浓,很不合他的口味,他说:“小妹妹,你成年了吗?” “你来试试呗,小鸭子……” 才一杯威士忌下肚,这个小丫头就开始胡言乱语了,指着他的鼻尖叫他小鸭子,他挥手拍开,她又指上来。 拍开,又指上来。 “姐姐我有的是钱,今天我要定你了!” 呵,哪里来的疯丫头,口气不小! 反正都是发泄,他决定替这个有娘生没娘管的小丫头父母来教训教训她,所以两个人真是一言不合就开房,他原本心情就不好,进门来把人压在床上就直奔主题,结果,现在…… 这小丫头怂了。 都是疼的,小脸皱巴巴成一团,眼泪不停地往出流。 薛舜也没想到,小丫头看起来明明是那种经常玩的人,结果居然是个雏儿。 因为刻意隐忍,全身都是一层汗,他慢慢往出退,却被身下的人一把拉住。 “不要停……”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粗喘着俯下身在她耳边:“……戏演的不错,可惜,我不碰雏儿!” 需知已经到了这一步,男人要有多大的耐力才能果断停下来,他虽然在风月场中久经沙场,但多少还有些自己的原则,一来怕万一惹了麻烦,二来觉得自己是脏的,也不去碰那干净的。 她紧紧抓着他手腕,声线发抖:“我给你双倍的钱。” “这钱我不赚。”他一下子抽身。 她咬咬牙,“酒保小哥说你是极品,不过如此,还没进来就不行了!” 薛舜眯眼,那种痞子气息又回来了,“你说谁不行?” “说你呢,到这一步还能停下来,不是不行是什么?”她脸上明明还带泪,语气却嚣张的要命,“我说你该不是已经到了……啊!” 他又进来了,这次连停都没停,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洞穿,声音狠戾:“你再说一次。” 她哪里还说的出来话,他下了重手,泄愤一样,她疼的整张脸变了形,终于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第一次床上的哭泣哪里有愉悦,那都是疼的。 刚开始,薛舜想,这都是她自找的,自顾自地继续,沉迷其中,反正一直以来他做这种事情都是这样,很少顾及对方感受,然后慢慢的,他的动作就开始缓下来了。 她的哭声让他觉得他像是在欺负小孩子…… 他减慢了速度,伸手拂开她前额沾满了汗水的碎发,她含着泪水深深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他突然意识到她身上那种浓烈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 她的双眼纯真,清澈,跟她这一身乱七八糟的行头还有烟熏妆完全不搭。 他的速度更慢了,手抚上她,推高了她衣服,不轻不重地挑逗她,头低下去慢慢亲吻,从上到下。。 她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好像没有那么痛了,哭泣声也变成了动人心魄的嘤,咛。 一番云雨之后,两个人都瘫软在床上,薛舜看着天花板,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牵着走,他曾几何时在床底之间对女人这样温柔过? 明明今天是来南月放松的,发泄的,结果到最后—— “虽然你服务态度不好,不过看在你技术份上,这是小费。”小丫头又拿出一叠人民币放在床头,然后双腿打着颤去洗澡。 薛舜:“……” 他觉得自己就没见过这么会演的小丫头,明明刚才还疼的呲牙咧嘴,提上裤子就能假装自己阅人无数! 小丫头从浴室出来之后,脸上已经变得素净,他看了一眼,觉得她不施粉黛的样子顺眼不少,再一瞟,她手臂上那个莲花纹身已经没了。 “你那纹身……” “贴的。”小丫头咧嘴笑了一下,“原来是有一个真的,可被我后妈押着我去洗掉了,他们不让我再纹。”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包,他静静看着,“你要走?”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之前不记得有多少次,他也是提上裤子就走人的,可是这次换成了对方,他心里有些莫名的焦躁。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从来都是他床上床下翻脸如翻书,角色一置换,他突然觉得有些受刺激,多嘴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她扭头看他,“你想发展一个长期客户?” 他想了想,起身裹了浴巾,把她给他的那些钱拿着,走过去全都往她包里塞,“我早说过我已经不做了。” 她视线在他匀称的肌肉上面扫,小手不安分地摸上去,“那多可惜……” 他低头睨着她,她那不安分的小手又撩的他心痒痒,他一把抓住了,今晚要再做,估计她身体肯定受不了,他鬼使神差地张口道:“不过交个炮,友还是可以的。” 她动作停了一下,“倒是个好主意。” “我叫薛舜,你呢?” 她眼珠转了转,“叫我小亲亲好了。” 连名字都要用假的…… 他若有所思看着她,半响,从那一叠钱里面拿出一张来,取了房间桌子上的笔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她,“有需要打给我。” 她妩媚地勾勾唇,收好那张纸币走了。 人离开之后,他才想起来。 一个刚开苞的女人还能有什么需要?那股子疼劲儿就够她缓很久了…… 他拍拍脑门,觉得整个晚上就被这小丫头乱了心神,实属不该,转身去了浴室洗澡。 …… 叶佳茗进入病房的时候,就听见电视的声音,是财经新闻,里面正在说T.S.高管层变动之后股市大动荡的事情。 梁泽坐在病床旁边,盯着电视屏幕,见她来,也只是看了一眼。 她在病床另一边坐下了,抬眼看着病床上的陈祖。 “医生有没有说陈祖要多久才能恢复?” “谁知道,”梁泽有气无力应,“时睡时醒的,都这么些天了,医生说颅骨里面还有瘀血,只能先消瘀血,抗炎,继续观察。” “苏黎那女人下手真狠……”叶佳茗叹了口气。 梁泽摸到遥控器关了电视,“我看网上说你要退婚?” “我爸妈的主意。” “那你的想法呢?” 叶佳茗挑眉,“我的想法?我觉得应该给他个教训,迟智宇跟我爸妈表态了,说一定会惩罚他一下,你看,现在T.S.大半块都给别人划出去了,那是辰夫的心血,被交到了薛舜手里之后简直一团糟,这样下去他撑不了多久。至于顾黎那边,宋子涵已经承诺我会给我个交待。” “……”梁泽默了默,“所以你根本就没打算放弃婚约?” 她视线对上他的眼,“我为什么要放?辰夫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我们曾经在一起很好,他不过是因为苏黎的死而一时迷失了方向,我不会放弃,再说商业联姻对我们叶家也有好处,我生在这种家庭里面,婚姻本来就没办法自己选择了,除了辰夫,我不会嫁给别的人。” 梁泽低头,冷笑一声,“就算他现在在T.S.做的是光杆司令,你还是要嫁?” “这都是一时的,要是他回心转意,我们结婚,迟智宇一定会把T.S.交回辰夫手中。” “那……”梁泽又问:“就算他爱的根本不是你,你还是要嫁?” 叶佳茗把视线收回来,“我会让他重新爱上我。” 梁泽摇摇头,无数不甘到头来化成一声叹息。 叶佳茗又说:“在扫清顾黎还有苏黎这些障碍之前,我暂时不打算见辰夫了,他现在像是中了邪,我们见面只能吵架,倒不如以退为进。” 梁泽冷笑了一声,扭头干脆看窗外。 叶佳茗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语气也硬了许多:“现在怎么办?你们没能一举把苏黎解决了,现在放她在外面,始终是我心头的病。” 梁泽不冷不热呛声:“你是怕她对付迟辰夫吧。” 叶佳茗被噎住,半响才道:“是又如何?那可是我未婚夫,而且你可别忘了,万一苏黎顺利复仇,你也跑不了!” “苏黎的事情我会解决,”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你不要催,她现在忙着对付迟辰夫,应该也不会说出过去的事情,对我来说,现在陈祖比较要紧,我兄弟跟着我去干活,结果人弄成这德行躺在这,就算我乐意现在去找苏黎,连个搭把手干活的都没有!” “我可以啊。”叶佳茗急急地道。 “你?”梁泽低低哼了一声,“你怎么说也是叶家的大小姐,别弄脏了自己的手,这些粗活不合适你。” 叶佳茗犹豫了一下。 梁泽说的有道理,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想要置身事外,万一出事也不会受到牵连,可是…… 想到苏黎,她就生气! 最终,她只是叹了口气,看了看陈祖,“我给陈祖请个看护吧,你也休息休息,只要陈祖能快些好起来,对付苏黎的事情,我们再从长计议好了。” …… 念在迟辰夫受伤的手的份上,韩念笙没为难他,干脆点了外卖披萨,她知道,迟辰夫是不爱吃披萨的。 所以迟辰夫吃了没两口就放下了,坐在餐桌的对面,托着下巴,看着她吃。 他嘴角就一直不停地冒着笑意。 韩念笙绝口不提回老宅的事情,他也不说,两个人好像有了某种默契一样,甚至都心照不宣地不提薛舜的名字。 入夜,韩念笙开始肚子痛,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迟辰夫又被指挥着跑了一趟医院,买来治疗痛经的药,看着她吃下了,才躺在她身边,手在她小腹,轻缓地按。 他的手掌热热的,她觉得舒服了一些,疼痛是间歇的,她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蹭了蹭,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黑暗里四下一片静谧,他看着怀里的人,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样宁静过。 如今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其实早已完全背离他初衷,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被她悉数瓦解,溃不成军,明明要远离,却不断地靠近,明明应该放手,却越来越不舍。 “韩念笙……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房间里,低沉的男声自言自语。 …… 翌日。 迟辰夫总算见到薛舜,丢了那张离职交接单在薛舜办公桌上。 “薛总批的真利索,金牌策划全公司就没几个,人事部要到哪里再招人填补这个空缺?” 看到迟辰夫沉不住气了,薛舜有些乐了:“哟,就为一个人,迟总来跟我讨说法了?” 迟辰夫笑笑,在他对面坐下来,“这不是普通人,是金牌策划,你是放的利索了,多少公司跟在人家后面要人呢,还有可能会带走一些合作的客户,我觉得你这样做,很不明智。” “怎么,现在是以总裁的身份来质疑我的工作吗?”薛舜笑的更开心。 “不,薛总这样做自然有薛总的道理,我看到公关部已经被关了几天了,听说客户那里都是薛总自己去,薛总这样亲力亲为,至少工作态度值得肯定。” 迟辰夫是故意提起这茬的,用膝盖想想都能知道,现在T.S.这个情况,去见客户顶多听的都是一些敷衍之词。 薛舜咬牙切齿,“谢迟总肯定。” 两个人表面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暗相较劲,迟辰夫离开之后,薛舜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 迟家老宅。 迟智宇最近几天看T.S.的股价看的也是心惊肉跳,宋子涵就不停地嚷嚷。 “再怎么培养薛舜,也不能拿整个公司当儿戏啊,你看都成什么样了!” 迟智宇看着电脑屏幕,眉心深锁,“你跟顾黎那边谈的怎么样了?” 宋子涵一脸气愤,“那小贱人还没回话,我都已经开到三百万了,我看她顶多也就值这个价!” “子涵,你再去跟辰夫谈谈,”迟智宇深吸一口气,“公司现在这样了,辰夫心里应该是着急的,大不了,我们这做父母的给他个台阶下,想办法让他来跟我谈谈。” 结果,宋子涵一通电话打过去,迟辰夫依然漫不经心。 “薛舜这职位是我爸亲自委任的,我相信薛舜他自有他的打算,既然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多让他磨练一下?” “磨练?辰夫,你是不是傻了,你还真当他是你弟弟一样培养啊!那就是个来争家产的白眼狼!再这样下去,T.S.迟早要毁在他手里!” 迟辰夫在T.S.中心大厅的走廊,低头不经意地看到薛舜跟陆晓琪正从楼下过,去往的方向是公关部的位置,他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毁?我看不一定……” 宋子涵的声音气急败坏:“那孩子根本就没做过管理,加上新上来的难以服众,底下的人还不得反了天了?你就这么看着他折腾?” “……我是挺期待的。” 迟辰夫话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不用想也知道宋子涵现在一定气得直跺脚。 他无语,把手机放回去,视线在楼下已经找不到薛舜人,便转身,去了人事部的办公室。 人事总监依然哭丧着脸:“迟总啊,公关部那边又交给我两个辞呈,你看这……” “按照流程走,该放的人就放,如果编制出现空缺,及时招聘。”迟辰夫镇定地回。 公关部的会议室里,气氛很是压抑。 不管在哪个公司,公关部都应该是活跃在外面,在客户面前的,最近可倒好,被关在公司整整一周! 整个公关部早就已经怨声载道,之前没有稳定客户的新员工根本做不下去,有些已经按捺不住要离职。 薛舜进入会议室的瞬间,有人窃窃私语。 关于薛舜是迟智宇私生子的消息早已不径而走,加上薛舜嚣张专制的态度,现在大家都颇有微词。 陆晓琪把之前整理好的,跟薛舜走访的客户情况反馈表打开了,在投影屏幕上,所有标红的,标绿的,一目了然,公关部的人看了都是一愣。 他们都没想到薛舜居然亲自去拜访客户了,而且这个表格做的比他们的还要详细…… 薛舜坐在座位上,清了清嗓子,“今天开这个会,主要是想问问大家,这一周的总结写下来,有什么感想。”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低了头。 一个新员工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开了口:“我觉得我的总结写的很深刻,之前接触的客户身上的问题全都陈列出来了,但是我交上去之后又被不断地打回来重写,我认为这种重复性的书面工作是无用功,我们公关部的职责应当是跟客户沟通,而不是在公司里面对着电脑文档,这样是出不了单的。” 旁边有人拉了拉这个员工的衣服,示意她别再说了。 薛舜眯眼看着,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那你觉得怎么样能出单?” “当然是要跟客户去谈!” 薛舜点点头,环视四周,“其他人觉得呢?” 良久,所有人都纷纷点头。 “你们看看我跟晓琪这些天走访客户的反馈表,”他用激光笔指了指白幕,“客户那里依然存在很多问题,难道你们去见客户就能解决?” 所有人都在心里想,一个半途中杀出来的总裁,才听了几天的销售技巧课,连点儿经验都没有,居然开始质疑起这个团队的公关能力来了…… 有人不怕死地开了口,“薛总毕竟没有做过公关,我认为只要给我们机会,我们会做的更好。” 薛舜按下遥控关了投影,“我不擅长做演说,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从明天开始,所有人用自己的方法跟进自己手中的客户,所有重点客户及时报备,需要上级支持的不要再等,如果我在公司看到你们了,最好是带着客户来签约。” 说完,他起身,叫上陆晓琪出了门。 会议室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炸开了锅。 陆晓琪在走廊跟上薛舜的步伐,一路小跑:“薛总,你居然挑衅公关部,可是你这招好像很厉害啊,感觉他们全都沸腾起来了!” 薛舜笑着,脚步没停,口气傲骄,“再不沸腾这个公关部就该死了。” 陆晓琪抱着文件,想了想又问:“可是为什么要关他们一周呢?这一周咱们数据下滑很厉害啊……” “迟总跟我说过,T.S.的公关部是个有狼性的团队,”薛舜推开办公室的门,坐下,摸了摸下巴,“晓琪,你知道狼被关久了,会怎么样?” 陆晓琪眨眨眼。 “急着开荤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面莫名其妙出现了昨天晚上那个“小亲亲”在他身下的情景,她的紧,致和娇,喘…… 还真是,狼被关久了,是要开荤的,他这多久没碰女人,居然一碰就像是有了心瘾。 他在陆晓琪脑门上弹了一下,“他们被压抑一周,一定迫不及待要见客户了,觉得是我之前的政策压制了他们的发展,也会拼命证明自己,何况该总结的也总结的那么深刻,应该会比之前顺利。” 陆晓琪恍然大悟,想起薛舜在会议室里的模样,摸着脸,“薛总,我觉得你刚才有点帅。” 薛舜摇摇头,“现在才觉得?你这孩子感觉怎么这么迟钝。” 陆晓琪顿时被薛舜这种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精神折服了,又听薛舜道:“虽然我也很喜欢你,不过你不可以打我的主意,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陆晓琪沉默几秒,忍不住八卦地问了一句:“薛总的女朋友是谁啊?没见过呢。” 薛舜嘴角的笑意一下子暗淡下去。 “我也很久没见她了。” 其实,不过是几天的时间。 这对他来说却是风云变幻的数日,好像无比漫长,他一直,没有鼓起勇气去敲韩念笙房间的门。 “不过……”顿了顿,他又缓缓开口:“今晚,我想去见她。” 第66章 难不成你以为我喜欢你? 迟家老宅。 薛舜忙了一天,回去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九点,迟智宇在大厅叫住他。 他头皮发麻,毕竟最近T.S.的股票跌的很壮观,他知道迟智宇一定也在关注,所以这几天他都是早早地离开然后很晚才回来。 “最近在公司适应的怎么样?”迟智宇问。 他勾着头,声音不大有底气,“还好。”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多问问我安排协助你的人,也可以问你大哥的。” 迟智宇语重心长。 在迟智宇心底,其实是希望薛舜能够多问向迟辰夫提问,一来有利于兄弟间的感情培养,二来,也能给迟辰夫一些紧迫感。 当然,他的这些心思,薛舜不会知道,在薛舜过去的人生里面没有依赖别人的这个概念,自然不会主动求助,更何况,对方还是迟辰夫。 但薛舜还是敷衍着应了句,“我知道。” 迟智宇看出他不想多谈,也不迂回了,直接切入主题:“最近看韩念笙好像不在家里?” 薛舜愣了一下。 他最近都忙傻了,在迟家的时间很少,也没有留意。 “你现在正是压力大的时候,她这个女朋友怎当的,天天不着家,在外面做什么呢?” 迟智宇口气有些抱怨。 薛舜没有说话,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 本来今晚他特意提前一些回来,就是想找韩念笙一趟的,之前那个晚上谈话结束的很不愉快,他不想跟她这样僵持下去。 结果,她居然不在。 “关于我上次跟你提到的,跟何家联姻的事情,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薛舜闻言,愣了愣,默了几秒,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再说吧,我现在跟念笙一起挺好的。” 迟智宇眼底掠过一道光。 很明显,这一次提起联姻,薛舜的反应比上一次好了很多,没有那么排斥了。 在迟智宇心底,这也是他的策略之一,把公司的重担交付薛舜,让薛舜慢慢感受到联姻的必要性。 他笑了笑,没再追问,对薛舜道:“去休息吧。” 薛舜只觉得他阴阳怪气,也没多说,上楼就直奔韩念笙房间,敲门,没人应,推开了一看,果然空无一人,他有些郁闷,下楼去找负责打扫房间的佣人一问,说是这几天都没有见到韩念笙了。 他有些心急,掏出手机来打韩念笙的电话。 彩铃响了许久,那边无人接听,他心急如焚,又打了一遍,好久那端才有人接了电话。 “薛舜!” 韩念笙沙哑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兴奋响起。 “你是不是想吓死我?”薛舜劈头盖脸地就抱怨,“我听佣人说你几天没回家了,你在哪里?” “我……” “韩念笙,你能不能专心点?”一个突兀的男声传过来。 薛舜愣了一下,“……你跟迟辰夫在一起?” 电话那端沉默了。 薛舜沉默几秒,后退几步靠上墙壁,嘴角一抹苦笑:“看来是我多操心了。” 说罢,他也不等韩念笙再开口,就挂断了电话。 他站着发了一会儿呆,在韩念笙的房间里面,看着这个空空如也的房间,心好似也被放空了。 曾经那些在D市,两个人相依为命,虽然漂泊却也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日子好像都变得很遥远,韩念笙最终还是选择了复仇这条路,义无反顾。 而他,早就因为韩念笙,迷失在自己的道路上了。 手机又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是韩念笙的来电,索性按了静音,转身,步伐缓慢地往楼下去。 …… 雅苑。 “迟辰夫,你故意的是不是?” 韩念笙拿着手机,瞪着迟辰夫,嘴巴撅的老高。 两个人中间摆了围棋的棋盘,迟辰夫手指间转着一枚黑子,挑眉:“什么故意?” “你在薛舜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故意说话,还那么大声要让他听见,你安的什么心?” 迟辰夫一脸无辜:“明明是你在下棋的时候三心两意,你看……”他把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你要输了。” 韩念笙盯着棋盘一会儿,“不行,我要悔棋!” 他盯着她笑,“好啊,悔吧。” 她咬咬嘴唇,又看了一眼手机,“薛舜不接我电话了,他生气了,他肯定是生我的气了。” 迟辰夫开始动手收拾棋子,“你专程到我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让他着急?” 方才,在看到她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薛舜”的时候,他觉得一通电话就好像一道惊雷,把这几天以来粉饰的太平打了个散。 梦终究是要醒的。 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刻意出了声,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心理,明明最初他没想过要争要抢,可是这门短短的两三天,他心底的欲,望好像是发酵了,膨胀了,快要控制不住了。 不想她属于别的男人…… 他收拾起棋子,看着韩念笙握着手机失魂落魄的样子,转身到窗口,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一会儿,“要回家找他么?我送你。” 她一言不发,只是低头死盯着手机,已经连续给薛舜打了四五个电话了,那边都没有人接。 薛舜一定是生气了,气她最终还是这样不择手段地接近迟辰夫,她心里清楚,她不想惹他生气,可又无计可施,她无法放弃复仇这件事。 就算现在见到薛舜,大概也不过是徒增尴尬,两个人一定又会跟以前一样,不欢而散,这样只会让她跟他彼此都觉得更累,她不想。 迟辰夫突然间就烦躁起来,几步走过来夺过她手中的手机,“……有意思么?” 她惨淡地笑了笑,“是没意思。” 她手在茶几上摸到烟,也点了一支,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散乱的烟雾,“迟辰夫,你为什么不问?” “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会来找你,留在这里这么久。” 他把她的手机随手扔到了一边,坐在了她旁边,“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我何必要问。” 她又狠狠吸了一口烟,“可是,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 “为什么让我留这么久?”她扭头,看着他,“明明知道我这几天在生理期,什么也给不了,为什么还让我留下来,为什么给我钥匙?” 她明眸澄澈,紧锁他的双眼,目光犀利的像是要洞穿他。 他就在一霎那心跳的节奏失衡,他觉得她出口的不是问题,而是个挑衅。 他很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薛舜的大哥,叶佳茗的婚约者,所以…… “都说了我是薛舜的大哥,照顾你也是理所当然。” 她嘴角勾了勾,“……照顾到床上去也是理所当然?” 他别过脸,“我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你刻意挑逗,你觉得有几个男人能拒绝?” 她一把攥住他左手手腕,“救我的时候,你比薛舜还着急,你为我受伤。” 他没有说话。 “那天深更半夜,你没有去找顾黎,也没有找叶佳茗,你到医院把车停在我楼下,我并没有勾引你,可你吻了我。” 他咬咬牙,一把挥开她的手,“这说明不了什么……韩念笙,不过是暧昧这么几次,难不成你以为我喜欢你?” 她心里抽着痛了一下。 这就对了,这就像是之前的那个迟辰夫,对她,永远是不屑的态度。 她笑了笑,起身去往卧室,声音顿时冷下来:“不是就最好。” 迟辰夫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眸色暗下去。 她一定是故意的,没有关门就换衣服,脱掉他的白衬衫,她身上只剩下内衣,他看得清她姣好的曲线,曲线柔滑的肩颈,高耸的胸部,盈盈一握的腰,挺翘的臀,一双修长的腿。 海藻一样的黑发披散,垂到了腰际。 他的喉结滚动一下,想起那个早上,她皮肤滑腻的触感,她柔软的身体…… 如果放她回去找薛舜,就都是薛舜的了,他把视线收了回来,发现指隙间的烟已经被他无意识的发力掐成了两段,火星都落在手背上,点点灼热的疼痛。 他攥了攥拳头,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斜倚着墙,“今天太晚了,明天我送你回去。” 她把白裙刚刚套在身上,没有说话,反手够背后的拉链,他走过来,开始帮她拉。 头发碍事,他把她的长发挽到了一边去,露出一段光裸白皙的脖子,他闻见她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情不自禁地就低头,唇印在她后颈上,手揽着她的腰,轻轻地摩挲。 不想放她走。 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女人。 可是…… “能快点帮我拉好吗?” 她冰冷的声音传过来,“反正也没法做,就不用浪费时间了吧?” 他眼底的光迅速暗淡下去,起身给她拉好了拉链,像是挣扎似的又说:“看起来快下雨了,明天我送你回去。” 她甩甩头发,动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不用送。” 他没再试图挽留,等到她收拾完了往出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最后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把人往自己车上带。 她倒也没再别扭下去,跟着他上了车。 十点多到老宅,很不巧的,在门口遇到了恰好回家的宋子涵。 宋子涵一见迟辰夫就立刻咋呼起来,“你还知道回来!” 迟辰夫人没下车,“我不是回来,是路过。” 宋子涵瞥了一眼从他车里下来的韩念笙,脸色又沉了几分。 宋子涵跟韩念笙一直维持表面上假惺惺的关系,就算不是苏黎,可韩念笙是薛舜的女朋友,宋子涵也没有太多好脸色。 韩念笙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打过招呼就往房子里面走。 宋子涵拉开副驾驶的门就坐上了车,指挥迟辰夫:“把车开停车场去。” 迟辰夫皱眉,“妈,我没打算回去……”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按我说的做。” 迟辰夫无奈地把车开了进去,停好之后,等宋子涵下车,宋子涵倒是先推了他一把,“你也一起下车。” 他:“……” 看得出宋子涵是铁了心了,他没办法,下了车,跟着宋子涵往房间里面走。 “今天太晚了,你爸估计休息了,你今天就留在这里,明天跟你爸谈谈。” “谈什么?” “你说谈什么?你还真就看着那个薛舜把公司给毁了?”宋子涵语气严厉,有些恨铁不成钢。 迟辰夫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 翌日。 是个阴雨天,迟辰夫醒的倒是很早,走出房间的时候,恰好看到韩念笙从薛舜的房间里面出来,他的心就是一沉。 她居然在薛舜的房间逗留一晚…… 继而,他自嘲地笑了。 他们在交往,就算在一个房间共度一夜又如何? 但这安慰不了他,反倒像是刀子在心口血淋淋地剜,他沉了一口气,慢慢往过走,韩念笙迎面来,却一直低着头,心不在焉也不看路,他特意没避让,任她直冲冲地撞到了他身上。 小妮子这才抬了头,摸着被撞到的脑袋,表情看起来十分困乏,嘴巴还不饶人:“好狗不挡道。” 她身上连衣服都没换,还是那件白裙,眼底一片青黑,他皱眉,话语带刺:“薛舜一夜都没让你休息么?” “关你屁事。”她粗鲁地道,然后就想绕开他走。 他一把拉住了,“你们……” 忍不住,还是想知道,却又害怕那个答案,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自己的意思,只说了两个字就沉默下来。 她有些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手,“薛舜昨晚没回来。” 说完,她扭头就走了。 他愣了一会儿,心底松了口气。 继而很快地想到她这副憔悴的,没有休息好的模样是为何,薛舜昨夜没有回来,而她就在薛舜的房间,这样整整等了薛舜一个晚上…… 他叹了口气,转身往楼下走去。 宋子涵的效率倒是很高,早就知会了迟智宇迟辰夫回来的事情,他下去了,迟智宇就在大厅坐着。 算来父子俩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和地见面了,在公司的时候是笑里藏刀,再之前是大动干戈…… 他想了想,还是叫了一声:“爸。” 迟智宇点点头,指了指一侧的沙发,示意他坐下。 “最近公司怎么样?” 迟智宇这话是明知故问,现在T.S.的负面新闻满天飞,有几个不知道T.S.现在动荡而混乱? 但他还是说,“跟以前一样。” 迟智宇不乐意了,“好好说话。” 他顿了顿,“我认为薛舜有他自己的管理手段,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是有能力总揽大局的,而且他已经开始采取一些措施了。” “那他要是管的好,就维持这样。”迟智宇道。 这句话摆明了是试探,如果维持这样,让迟辰夫这个名义上的总裁情何以堪? 迟辰夫淡淡笑了笑,没有应。 迟智宇有种一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只得更加迂回地试探,“我之前跟你说过关于给薛舜找联姻对象的事情,你有合适人选吗?” 迟辰夫蹙眉,抬头看了一眼楼上,没有看到韩念笙,这才收回视线摇摇头。 “我有个人选,何家的二小姐何亦卿,我觉得还不错。” 迟辰夫怔住。 何亦卿的名字他是听过的,毕竟何氏跟T.S.有长期的合作,这圈内有些关于何亦卿的传闻,说这位何家千金离经叛道,个性乖张,早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差点儿跟人私奔,结果到最后关头却被男方给甩了。 何亦卿在圈内倒是很低调,就连形形色色的晚宴也未曾出席,所以迟辰夫一直没有见过人。 薛舜毕竟是私生子,要找个风评各方面都没有毛病的联姻对象想必很难,迟智宇这是折中了,在众多名媛中挑了个最合适薛舜的,虽说有些风言风语,倒也没有大碍,至少到时候谈起来,双方的条件差距不大,而且也能维持以后稳定的利益关系。 但是,如果薛舜真的要联姻,那韩念笙怎么办呢?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开口:“爸,我认为薛舜不会同意联姻。” 迟智宇冷哼了一声,“他要是不同意,那就是你这个大哥没有做好表率,你在迟家生在迟家长,都看不清大局,因为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毁坏婚约,你不觉得惭愧么?” 绕了好半天,总算是说到正题上面来了,迟辰夫唇角弯了弯,这都是他早就想到的,迟智宇怎么可能这样放过他? “还笑!”迟智宇声音变得严厉,“再这样下去,你还能回到总裁的位置上么?为了个狐狸精,你事业都不要了?!” 迟辰夫按了按眉心,有些焦虑,“爸,您能不能冷静点……” 迟智宇嗓门更大了:“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懂事的,到头来,你还不如薛舜!薛舜在外流浪多年,现在回到迟家,也还能看清局势,我说联姻,他也有在认真考虑,可是你呢!” 迟智宇情绪激动,迟辰夫觉得对话进行不下去,刚要说什么,一个女声从不远处慢慢地传过来。 “薛舜要……联姻?” 两个人不约而同循声看过去,韩念笙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就站在楼梯口,表情有些懵懂地看着他们。 “韩念笙,你来的正好,这事情我不打算瞒着你,你早晚要知道……” “爸!”迟辰夫站起身来,声音也高了几度,“不要再说了!” 迟智宇一愣,迟辰夫这个态度更加让他恼火,“早说晚说都一样,韩念笙,你过来!” 韩念笙整个人是懵的,万分困惑地,慢慢走过去,迟辰夫一把拉了她的手,“韩念笙,跟我走,你没必要听这些……” 她被拽着往外走了两步,转动手腕挣脱开他的手,竭力站在原地,听见迟智宇道:“韩念笙,你是个好姑娘,在薛舜不愿意回来的时候,你劝说他回来,这一点,我很感激……” 迟辰夫万般无奈地回头看向迟智宇,再次打断,“爸,不要说了,这次算我求你……” “可是,很遗憾,我们迟家不会接受你这种出身的女人。” 韩念笙站在那里,像是石化了,半响,嘴巴张了张,很费力地吐出几个字:“……我这种出身?” 迟辰夫按住前额,伸手又想拉韩念笙走出去,被韩念笙一把甩开了,“薛舜跟我一样,都是孤儿院长大的。” 她像是在辩解,也像是反驳,只是声音干涩。 多难堪,这样直白地被人瞧不起。 迟辰夫咬牙,听见她说话心就痛了,想带她离开,可…… 迟智宇说:“同是孤儿院又如何?薛舜是我的儿子,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你这种身份的女人,在他身边,只会拖累了他,就算是为他好,你也该放弃。” 韩念笙脸色惨白,这样直白的话语,听上去仿佛她是个死缠烂打不肯放手想要攀高枝的女人一样!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腿软了一下,差点倒地,被迟辰夫一把扶住了,他在她耳边轻轻道:“你不用听他的,我们走。” 可迟智宇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地传过来:“我也不是不念好的人,你帮我让我的儿子回来了,我给你六百万,足够你以后衣食无忧,以后随便你去找谁,就别再跟薛舜见面了。” 她突然笑出来。 不愧是在L市商场久经沙场的老狐狸迟智宇,用六百万断她后路,让她连想要控诉他过河拆桥都不能! 迟辰夫看见她嘲讽的笑容,心里更加难受,扶着她想要往外走,突然被她一把揪住了衣领。 “迟辰夫,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你去找我,让我劝薛舜回来,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薛舜,现在等薛舜愿意留在迟家,接受联姻了,你们就把我一脚踢出局,对不对?” 迟辰夫看着她,没有说话。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你们早就计划好了对不对……”她直视他的双眼,“你们在利用我,你也拿我当棋子!” 迟智宇看不下去,走过来一把拉开了她的手,“韩念笙,我跟你好好说话你发什么疯?你别以为你这样闹下去就有结果,你今天就给我搬出这宅子,再拖下去那六百万可就没了!” 韩念笙被迟智宇拽的一个踉跄,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 “想嫁入迟家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不知天高地厚,真不知道薛舜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女人,真晦气!”迟智宇又狠狠地道。 韩念笙用手肘撑着,慢慢站了起来,深深看了迟辰夫一眼。 他看见她眼角两行清泪划过。 她转身就往外跑去。 第67章 打到你解气为止 迟辰夫追了出去,天地间一片雨幕,那个白色的身影还在往外跑。 “韩念笙!” 他紧紧跟上她步伐,扯住她,又被甩开,他索性挡在她前面,“你现在不能淋雨,先冷静下来,有什么事情……” 话没说完,她绕过他继续往出走。 他直接拽过她的手把人抱在了怀里。 “韩念笙,你冷静一下!” 她拼命挣扎着,手抵在他胸膛,发了狠地推,磐石一样稳,推也推不动,她的手便开始在他背后使劲地捶打,他动也不动,就这么任由她打。 那么漫长的几分钟,明明她的拳头没有多少力气,打在他身上却是锥心的痛,他听见她终于响起的呜咽声,伴随一声控诉:“迟辰夫……你这个……骗子……你骗我!” 她的手缓慢而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的手轻轻摸着她头发,慢慢离开了一点,“我们进屋去说,好不好……你现在最好不要淋雨……” 他话没说完,她扬起手,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疼痛是沉缓的,他被打得偏过了脸,好几秒,回过头来,看见她看着他,梨花带雨的眼,充满恨意。 雨声淅沥沥,两个人的身上都已经湿了大半,他顿了顿,问:“解气了吗?” 她抿着唇,眼神倔强,没有说话。 他拉起她手又覆在自己脸颊,“不够就继续,打到你解气为止。” 她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掩住了双眼低下头,声音哽咽,“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没有说话,眉宇间蹙出深深的纹理,脱掉外套盖在她身上,半抱着她,往停车场走去。 迟智宇还在大厅,她回去也看不到什么好脸色,他把她安顿在后车座,叫住一个路过的佣人,派去给她拿了一件干的衣服还有毛巾来,而他就一直靠着车,在外面淋着雨等着。 他没勇气上车,韩念笙在里面哭,那哭声像是凌迟他心脏的刀子,他静静地听着雨声,待拿到衣服和毛巾之后,做了个深呼吸,打开后车门,把毛巾和衣服递进去,看见她整个人无力地靠着另一侧的车窗玻璃,还在啜泣。 他犹豫了一下,干脆坐了进去,关上车门。 雨越来越大,他看了一眼,车窗玻璃上都是一层水幕,他叹了口气,扳过她的身体,开始用毛巾擦她的身体和头发。 最初的那股子劲儿过去了,这会儿她的眼泪已经流的无声无息,鼻尖红彤彤,他拂开她脸庞上的发,看见她红肿的眼睛,红彤彤的鼻尖,他给她擦着眼泪,心底酸涩难忍,唇轻轻印在她的眉心和鼻尖,脸颊,尝到眼泪的苦涩。 他的唇向下游移,来到她唇角,她就那么不声不响,像个任人摆弄的傀儡娃娃,他动作停下来,看着她,眼眸充满哀伤。 无尽的心痛最终只化作无声的叹息,他没有再继续,为她擦拭身体,动作轻柔地给她脱掉衣服,换上干的,手指掠过她滑腻的皮肤,发现她浑身冰凉。 他想抱住她,温暖她,奈何他身上全都是湿的。 做完这一切,他下车绕过去,坐到了驾驶座上,踩了离合。 车子开出别墅,往T.S.而去。 …… 薛舜这个早上是在南月的包厢里沙发上面醒来的,睁眼的时候,头痛欲裂,看见对面沙发上歪着脑袋看着他的人。 是那个“小亲亲”。 头天晚上的记忆很是混乱地涌入脑海。 在离开迟家老宅之后,他又跑到了南月来,见到了这个“小亲亲”,小丫头见到他是明显的有些腿软,转头就要跑,被他一把拉住了。 “今晚我什么都不会做,你陪我喝酒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她陪,反正两个人在包厢拼酒,他心情不好,很快就喝的不省人事…… “小亲亲”见他醒来,站起身来,“醒了就走吧。” 他坐起身,只觉得头昏昏沉沉,宿醉的感觉非常难受,随口问了句:“我睡了多久?” 她看一眼手机,“你说呢,已经十点多了。” “……Fuck,”他忍不住爆粗,赶紧起身拿了东西往外走,“我要迟到了。” 她在后面嚷嚷:“鸭子不是自由职业么?还会迟到?” 他没理会她,走了。 薛舜就这么一身酒味儿地赶到了公司,陆晓琪果然早就已经着急的不得了。 “薛总,你怎么这么迟?我今早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 陆晓琪话说一半,闻见他身上熏天的酒味儿,看了看他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身上皱巴巴的衬衫,“薛总,您昨天没回家?” “去帮我买解酒药。”他叮嘱一句,就一下子瘫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揉着太阳穴,看见桌上早就已经堆好等着他的一堆文件,只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爆炸。 陆晓琪刚出门就撞上一堵湿漉漉的人墙,抬头一看,吓了一跳,“迟总……” 迟辰夫那张俊脸在上,不过从发梢到衣服全都是湿透的,表情依然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样子,眉心紧锁。 “薛总在吗?”他问。 “在的。”陆晓琪侧身给迟辰夫让路,这才看清迟辰夫身后还跟了一个女人,低垂着头,脸被长发盖了大半。 迟辰夫拉起那女人的手腕将人带进了薛舜办公室。 陆晓琪懵了好一会儿。 薛总酒气冲天衣服皱巴巴地来上班,而迟总淋的跟个落汤鸡一样,今天这是什么状况? 她吐了吐舌头,下楼去买解酒药。 …… 薛舜办公室内。 薛舜正揉着太阳穴,刚翻开一份文件,就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湿淋淋的迟辰夫拉着韩念笙走了进来。 他愣了一下。 迟辰夫在公司里面以这样狼狈的状态出现,堪称前所未有,他心一惊,立刻就感觉异常。 “发生什么事了?”他站起身,向他们走过去。 迟辰夫放开韩念笙手腕,侧身,在她背后轻推了一把,“老爷子要把韩念笙从迟家赶出去。” 薛舜一下子瞪大眼,“凭什么?” “因为你联姻的事情,觉得她碍事。” 薛舜怔住,人已经走到了韩念笙跟前,见她低着头,抬手捧住她脸颊慢慢抬起,看到她红肿的双眼,只觉得心都被攫紧了。 韩念笙委屈地抽抽鼻子,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手环上他的腰。 迟辰夫在旁边看着,心缓慢地沉下去。 这都是他自找的。 看到她伤心的样子,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她,他早就知道迟智宇安排给薛舜联姻的计划,却一直没有告诉她,他连想给自己辩解一下都不能,她那么难过,她伤心的样子于他而言是一种折磨,而这世上他唯一知道的可以宽慰她的人,便在这里。 是薛舜,不是他。 所以,她给他的是一记耳光,给薛舜的,则是一个拥抱…… 迟辰夫后退了几步,对薛舜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了。 再呆下去,他怕自己会发疯,脸颊上被她打过的地方还疼着,他不知道这疼痛是生理的,还是来自于心底。 办公室里面一片安静,韩念笙就这样抱着薛舜,很久,听见有人敲门,她才松开了。 薛舜摸摸她的头发,喊了一声进。 陆晓琪推门进来,“薛总,您的解酒药……” 她看到刚才那个女人正站在薛舜跟前,薛舜的手还扣住她脑后按在自己胸前。 “你先拿着,我等一下再找你。”薛舜道。 “哦……好。” 陆晓琪带上门,还忍不住多瞄了那女人几眼,可被薛舜护了个严实,根本看不到脸。 她不禁对这个女人有些好奇。 门再次被关上,薛舜放开韩念笙,低头,眼底一片柔情,带着心疼,“老头子怎么欺负你了?” “说我出身卑微,会阻碍了你的发展,”她又抽抽鼻子,哭也哭过了,此刻情绪已经稳定很多,“还说会给我六百万,感谢当初我劝你回迟家。” “呵,”他轻叹,“不愧是迟智宇的风格,什么都要用钱来摆平。” 停了一下,他攥住她下巴左右摆了摆,皱眉,“你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点儿事情哭什么?” “迟辰夫知道的,他早就知道联姻的事情,却没有告诉我,还口口声声说会让我跟你在一起,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个骗子!”她咬牙切齿。 又是迟辰夫,他放开她,心底一片凉,早该知道,她所有的眼泪,都是迟辰夫给的。 “还有……”她又开口,手无意识地抓了一把他身上皱巴巴的衬衫,眼神落寞,“迟智宇要给你安排联姻这件事,我之前真的没有想到……” 她仰头看着他,表情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 “……怎么?舍不得我了?”他眯起眼,口气有些调侃。 “薛舜……”她将他衣服扯的更紧,“我很抱歉,你本来该是自由的,不受任何束缚的,可是最近我看到你这么累的样子,我想到之前我们在D市的时候,我心里很不好受,好像是我的仇恨把一切都给毁了,就连你的生活也……” 他按住她的手,“可是,你不会停下来,对么?” 她沉默下来。 答案两个人心里早就有底,他心想,何必多此一问,徒增尴尬。 她叹了口气,又开口:“我反正是要被赶出迟家了,薛舜,你可以选择,如果你真的已经放下了所有的仇恨,你可以回到你以前的生活……” 他后退几步,靠在办公桌上,沉声问:“那……你呢?” “我会想别的办法。” 他轻笑了一声。 那些已经掩埋了的仇恨都在渐渐复苏,他这些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不算,他死去的母亲不算,现在他终于看明白,到组后,就连她——韩念笙,也被迟辰夫夺走! 良久,他说:“我不打算离开迟家。”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在T.S.做总监,比我之前强太多了,我总不能一辈子当鸭子吧?” 他的口气很轻松,听的她心里却是一抽痛。 “薛舜,我希望你过正常日子,我希望你……”她顿了顿,“找个地方定居,找个好姑娘,结婚,生孩子……做个你想做的,正常一些的职业,不要像你在这里这样累,这样……” 他静静地听到她继续:“我们两个人中,至少还有一个人能够幸福。” 她看着他,眼眸清亮,他却觉得如芒在背。 他想要的好姑娘只有一个,可是,却被仇恨缠了身,再也逃不出深渊。 他折回办公桌后面去,坐在椅子上点了一支烟,笑了笑,“别这么消极,你要乐观一点,说不定那个何家千金还不错,是个胸大腰细活儿好的美女呢,你知道我最喜欢这种。” 这样没心没肺没节操的玩笑,并未把这个沉重的话题带过,韩念笙走到他对面,满面忧伤,“我不想你勉强自己。” 他吐出一团散乱的烟气,“……你让我想想吧。” 接着抬头又看她一眼,“昨晚休息了吗?怎么憔悴成这样子……去隔壁休息室睡一下吧。” 休息室是在办公室里的套间,她乖顺地走了进去,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眨着眼睛,不过片刻,薛舜又进来了,她赶紧闭上眼睛。 “韩念笙,睡了么?” 她假寐,连呼吸都调整了节奏。 “这么快就能睡着,猪啊你。”他似乎是轻笑了一下。 忽然的她身上就是一重,一件带着男人体温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她只觉得眼眶发热,前额又是柔软的触感。 他在她前额吻了一下,然后起身离开。 门被关上的前一刻,她听见他最后的话。 “……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 她抓紧了身上披着的衣服,心里难过的天翻地覆。 …… 迟家老宅里。 迟智宇被迟辰夫早上的态度气得龙颜大怒,指挥着佣人就把韩念笙的东西收拾了往外搬。 迟智宇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却都用在了对佣人颐指气使上。 “统统搬走!眼不见心不烦!那种乱七八糟的女人,早知道就不该带到迟家来!” “可老爷,这些东西要往哪里搬……” “扔院子里面去!” “外面在下雨啊。” “叫你搬你搬就是了,这个家难道我还做不了主?!” 迟智宇的声音更大,佣人无奈地把手中收拾的一些首饰塞到了包里。 动作过大,所有人都没有留意,一枚戒指掉落下去,滚了滚,碰到墙壁倒下来,静静地躺在那里。 是对戒中的一枚女戒,廉价的银子质地,泛着金属冰冷的光。 第68章 朕的后宫人满为患 截止下午五点,T.S.公关部业绩创造了单日签单量最高的记录,单日内光预收定金的金额就已经达到了九百多万。 陆晓琪做数据汇总的时候吓了一跳,立马就蹦跶到了薛舜的办公室去。 “薛总,真的跟您想的一样,公关部这次是被憋久了,我看了历史数据,前所未有啊!” 薛舜翻了翻她递过来的汇总表格,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陆晓琪看出有点不寻常,小心翼翼问:“薛总……您不高兴吗?” “没有,”薛舜合上文件,“签单了是好事。” 他嘴角虽然有笑意,但看起来却并不怎么开心,陆晓琪没敢再问。 薛舜抬头问:“迟总走了吗?” “迟总早晨来没呆一会儿就走了。” “……哦。”薛舜按了按眉心,表情显得无比疲惫,“你等下做完手头的事情也早些下班吧。” 陆晓琪离开之后,他推开休息室的门,看见韩念笙已经坐起来了,正发呆。 “你真能睡,走吧,带你去吃饭。”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就笑了,站起身两步跨到了他跟前来。 “笑什么?”他伸手刮了一下她鼻尖,仔细看她的眼睛,中午的时候他用冰块给她敷过了,现在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我还是喜欢我们这样子。”她手指摸摸脸,说:“我们以后不要闹别扭了,好吗?” 他忍俊不禁,“好,不闹了。” 两个人并排坐电梯下楼,出了电梯门,薛舜想起什么,问:“你最近怎么没有去花店?” 她鼓着嘴,“花店已经被梁泽那些人盯上了,我傻啊,我很惜命的……”说到这里,她突然凑过去抱住了他的手臂,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还没看到迟辰夫死呢,我怎么舍得死?” 这里毕竟是T.S.的大厅,这种话她才不敢大声说出来。 薛舜笑了一下,侧脸抬手拧了一把她的脸颊,“恶毒的女人。” “你才发现呀。”她唇角勾起来,又在他耳边说:“我前两天刚联系好了把花店转让掉,今天就被迟智宇给赶出来了,以后不但没了生计来源,连个混吃混住的地方都没了,怎么办,薛总,我想来想去,好像只能抱你的大腿了……” 最后几个字,说的很慢,还眨了眨眼睛,可怜兮兮的样儿。 薛舜摸着下巴,好像很为难,“主要是朕后宫已经很庞大了,人满为患,好像没你的位子……” “不一定要后宫,冷宫也可以的啊!”她抱着他手臂摇了一下,“臣妾没什么要求,饿不死就行……” 薛舜的脚步突然顿住,直视着前方,连带着韩念笙也停了下来。 她顺着薛舜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迟辰夫跟陈秘书正站在那里,迟辰夫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的目光复杂,像是难过,又像是困惑。 他想他果然没做错,他没能哄好的小妮子,带到了薛舜身边来,这样快就能喜笑颜开,两个人亲密无间,谈笑风生,他们靠的那样近,她还挽着他的手臂,凑在他耳边低语…… 她在他身边从未笑的这么灿烂,他只是一眼,就像被钉在原地,浑身失去力气,觉得像是快要窒息。 几个人在大厅中一时都僵滞住了。 她也看着他,却是一脸的防备,将薛舜缠的更紧。 信任是多难得的东西,明明是为了不伤害她,刻意隐瞒,到头来却让她伤的更深,对他这样厌恶。 “迟总。” 良久,薛舜开口打破沉默,“听说你今天很早就走了,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迟辰夫面色惨白,视线好容易挪到了薛舜的脸上,“有点事回来处理一下。” 薛舜点点头,正要带着韩念笙离开,就听迟辰夫又道:“我听说今天公关部数据创新高,恭喜薛总。” 薛舜笑了笑,“托迟总的福,公关部有赖于迟总之前管理有方,这样的数据不算什么。” 迟辰夫微微颔首,“薛总谦虚了。” 薛舜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带着韩念笙离开。 迟辰夫在原地转过身,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这种感觉宛如锥心,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自虐,面色苍白地按住了心口。 陈秘书从旁出声,“迟总,公关部毕竟是有之前累积的客户做基础的,薛总这次不过是算好了关他们一段时间会激发出潜在的爆发力,而且不过是一次数据爆发而已,您没必要担心……” “我没有担心。”迟辰夫低下头,一阵强烈的心悸。 “您脸色很不好……”陈秘书有些担忧。 最近公司接二连三的大动荡陈秘书看在眼中,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迟总被变相贬职是事实,之前虽然一直好像无所谓的样子,可现在,薛舜做出成绩来了,陈秘书想,这次迟总大抵是真的感到威胁了吧。 “……我没事。”迟辰夫说完,沉了口气,转身去往自己的办公室。 一路上脑子里面都是韩念笙那戒备又抵触的模样,他想到心里就难受,刚到办公室,手机响起来。 是宋子涵。 他刚按下接听,那边就急急地道:“我听说你今早跟你爸吵架,到最后还跟那个韩念笙一起出去了?” 他按按眉心,“怎么了?”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宋子涵口气难听,“让你跟你爸好好谈谈,认个错,赶紧把公司要回来,结果居然又吵起来了?!你管韩念笙跟薛舜那档子破事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为这个惹你爸生气,值得么?!” 他本来心情已经很糟糕,此刻听见宋子涵的责备,更加郁闷,“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爸不对,非要在韩念笙在的时候谈薛舜联姻的事情……” “你还有理了你!就算我明白你不想薛舜跟那个何家千金真勾搭上了,对你造成威胁,可也不能再惹你爸生气啊,你要知道,现在公司已经成这个样子,再拖下去等你接手回来的时候恐怕就难做了!” 迟辰夫无比烦躁,“我但对薛舜联姻不是因为怕他对我造成威胁……妈,这些事情,你不懂就不要干涉了,成吗?” 宋子涵气得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迟辰夫听着忙音,过了一会儿,伸手把手机甩在桌子上,用力过大,手机一下子被甩出太远,“啪”地掉在了地上。 他也没有捡,伸手送了松领带,扶着额头。 脑海里面依然是韩念笙依偎着薛舜的模样,他忘记不了,那情景在他脑海中不断地回放,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 雨在下午就已经停了,傍晚,地面上残留着湿意,天边一抹火烧云。 薛舜带着韩念笙去吃饭,薛舜西装革履地坐在烤肉摊矮小的凳子上,有些滑稽。 “我说带你去吃好吃的,你居然选这个。”他有些抱怨。 “这可不就是好吃的,”她得意地挑眉,“记得吗?以前在D市,烤肉都算是咱俩改善伙食了。” 他笑笑,原来他们都一样,还无比怀念曾经在D市的日子,虽然穷困潦倒的,却自由自在。 他看着她啃鸡翅,问:“你跟迟辰夫现在怎么样了?” 她含混不清道:“不怎么样,我本来以为有点儿进展了,才知道他又骗了我,我暂时,不想理会他。” 顿了顿,又说:“不过,我今天打了他一耳光。” 薛舜一愣,悠悠问了句:“……爽吗?” 她点点头,“我本来想再打几下的,结果他居然真的就不在意,还拉着我的手要我打他,问我解气了没有,我就没心思打了。” 薛舜不语,觉着很难想象迟辰夫也会这样低声下气。 “今晚怎么办?回迟家吗?” 她吃的动作慢下来,“怎么回?迟智宇话已经说的那么难听,我是有多下贱才能再回去?不过我的东西都还放在那里,这几天你抽个空帮我收拾出来吧,我今晚先找个酒店,明天去租房子。” 薛舜手托了下巴,“需不需要我帮你?” “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搞定的。”她满不在乎地回。 “我在公司很忙,照顾不到你,梁泽跟陈祖两个人在外面,我始终不太放心。” 她愣了一下,抬头,抿唇笑了笑,“我会小心,有事一定会给你打电话。” 吃过饭之后,薛舜带着韩念笙找了个酒店,安顿好她,陪着她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后来看自己凌乱的衣服,还是开车回了迟家老宅。 本来以为人大都休息了,没想到一进门,迟智宇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见他,出了声,“回来了。” 他挠挠头,避不过去,走过去便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今天的事情,我听说了。”薛舜主动地开了口,“我说过,我暂时,没想过跟念笙分开,我们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她陪着我过了很久颠沛流离的日子,做人不能忘本。” 迟智宇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才说,给她六百万,她也不算亏,这些钱她这辈子都挣不来,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薛舜皱眉,“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拿钱摆平的。” “薛舜,”迟智宇语重心长地开口,“我这是为你好,我看到今天秘书报上来的数据了,公关部的数据很不错,你是我的儿子,我很清楚你的能力,你很优秀,不想走的更长更远吗?” 薛舜低着头,沉默良久,道:“可你这次把我安排到这个位置上,不过是为了刺激我大哥,就算我做的再好,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这公司不会是我的。” 他在试探,也是在赌,如果永远只是个代管,怎么可能深入华宇,找到迟智宇的软肋? “可是在你管理T.S.的这段日子,你不是已经成长了吗?”迟智宇循循善诱,俨然慈父模样,“不要操之过急,虽然说这次的确如你所说,我是想给你大哥一个教训,但更重要的是,我要给叶家二老一个交待,不能不惩罚他,你现在知道联姻有多重要了?” 薛舜薄唇紧抿着,不甘心地道:“可我觉得我没必要为T.S.这个迟早会交回到我大哥手中的公司去跟何家千金结婚。” 迟智宇笑了笑,“有野心,这点也像我年轻的时候!” 薛舜没说话,低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迟智宇摸了摸下巴,“虽然说公关部的数据今天上来了,但一天的数据不能说明什么,这样吧,我会看你接下来的表现,如果做的好,能服众,那么我手里还有蓝郡和索菲特这两个公司,完全可以供你大展宏图。” 薛舜低着头,嘴角却浮起笑意来。 等的就是这句话。 迟智宇接着道:“不过,我要告诉你,何氏的众帮投资管理公司,跟咱们三家公司都有合作,只不过领域不一样,所以将来,无论你是去蓝郡还是索菲特,跟何氏联姻都能够带来很多好处,这点你要记得。” 这话又绕了个大圈子,提醒薛舜联姻的好处。 对于薛舜,迟智宇说话一向都小心翼翼,斟酌用词,毕竟不像迟辰夫,从小到大都在迟家,他心底总有些愧疚,也怕薛舜自由散漫惯了,一个不乐意就真走了,所以尽量是顺着毛捋,尽可能不得罪这小祖宗。 薛舜打着马虎眼,“我知道,不过我已经有念笙了,这事儿我现在确实没想过。” 迟智宇心里又气又急,却没法发作,最后只得悻悻说了句,“不急,你慢慢考虑。” 薛舜目的达到,唇角勾了勾,上楼了,迟智宇看着薛舜上楼的背影,攥了攥拳头。 这种明明气得要死却没办法发作的感觉真是太憋屈了,他郁闷万分,两个儿子,没有一个顺心的,原本顺风顺水的迟辰夫,最近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人添堵,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但凡是有一个顺心的,也好啊! …… 翌日。 T.S.总裁办公室。 薛舜一大早就跑去了,推开门,迟辰夫正在看着窗外发愣,他走过去,“迟辰夫,你把韩念笙的行李拿走了?” 他是今天早上去韩念笙的房间收拾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找了个佣人问才知道,迟智宇头天都已经叫人把韩念笙的东西全都扔到了院子里,被雨水淋的不像样子,佣人也不敢收,到了晚上迟辰夫来了一趟,似乎本来是要找迟智宇的,最后在院子里面就看到了韩念笙的行李,二话不说便把那些东西放到了自己车上,连屋子门也没进,又离开了。 迟辰夫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是。” 薛舜怔住,“你把东西弄到哪里去了?” “在我那里。” “给我。” “凭什么?” “……”薛舜看出迟辰夫是刻意不配合,“我是她男朋友,她的东西当然该我来处理。” “我听爸说,你在考虑联姻这件事了。”迟辰夫坐在椅子上,微微抬着脸看他,“那你这个男朋友还能做多久?” 薛舜冷笑一声,“你管我做多久,反正我一天是她男朋友,她的东西就该归我管!” 迟辰夫静静看着他,顿了顿,“……看来你是真的在考虑联姻的事情了。” “这与你无关。” “我本来以为……你会珍惜她。” 薛舜有些不耐烦,“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真的要接受联姻,”他打断薛舜的话,“那就有关系了,有很大的关系。” 薛舜愣了愣,意识到什么,“怎么,你看上韩念笙了?” “对。” 这答案来的太快,薛舜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感觉。 旋即,薛舜冷哼了一声,“怎么,叶佳茗跟顾黎还不够?” 迟辰夫没有反驳他的话,“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要接受联姻吗?” 他心急,忍不住要知道那个答案。 明明心底里清楚,韩念笙的所有心思都在薛舜身上,他也曾努力让他们在一起,可是现在…… 他的想法,慢慢有了变化,心底想要占据她的年头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不愿意听什么模棱两可的“薛舜在考虑联姻”之类的话,他想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仿佛薛舜的考虑,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薛舜冷冷道:“联姻是我的事情,我自然会考虑,没必要告诉你,至于韩念笙……你别做梦了,她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仅仅凭‘看上’两个字,你是不可能得到她的。” “我知道。”迟辰夫声音沉下去。 看上?如果仅仅是看上,他怎么可能会这样痛苦…… 韩念笙又怎么可能是那些女人?她是他的可望不可即,他的痴心妄想,从前他一门心思要为了她的幸福而放手,可是不过是几天的朝夕相处,却让他想要的更多,那么短的时间,却让他觉得此生不能没有她,只为她一个厌恶的眼神,他就觉得心碎! “韩念笙的东西,让她自己来找我取。”良久,他又说了句。 薛舜冷笑着,点点头,“行啊,让你死心死个明白,你等着。” 薛舜回到自己办公室,被韩念笙打了个电话。 “你的东西被迟辰夫拿走了。” “什么?”韩念笙惊叫一声,“怎么会被他拿走?” “东西放在院子里,我昨晚回去之前迟辰夫就带走了。” 韩念笙一愣,东西放在院子里……迟智宇这是铁了心要赶她走,这老狐狸过河拆桥做的真是利索,丝毫不留情面! 她默了几秒,突然道:“完了。” “怎么了?” “戒指……”她的声音有些失措,“我的行李里面有个戒指,不能让迟辰夫看到,不然就全都完了!” “你冷静一点,是什么戒指?” “银子的,很便宜的那种,是对戒中的一个……你见迟辰夫的时候他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没有问你关于我身份的事情?” “没有。” 那边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没有看到戒指,你帮我把东西取来了吗?” “没有,他要你自己去取。” 她语气硬冷,“可我现在不想见他。” 薛舜沉默了一会儿,“现在是你的机会……念笙。” 他踟蹰片刻,终于还是说出来:“他刚刚告诉我,他看上你了,他刨根问底地追问我是不是要接受联姻。” 韩念笙怔住,好一会儿,语气难辨情绪,幽幽地道:“我想要的,不是‘看上’这种轻佻的关系。” 薛舜手扶了办公桌,有些无力地慢慢坐下去,没有说话。 他很清楚,她想要的,是迟辰夫心里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唯有这样,她才能如她心愿,成为迟辰夫骨中的刺。 他不想放,可是,也留不住,只能这样看着她慢慢走远。 良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艰涩,“去见见他吧,至少,接近他这件事,你已经成功了。” 挂断电话之后,薛舜背靠了椅背,手指掐了掐眉心。 他终究还是放手了。 一段无望的,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单恋,他折磨了自己这样久,最终也没能将自己的心意明白地说清楚…… 办公室门被敲响,陆晓琪推门进来了。 “薛总,今天十点不到,公关部二组就有新单签了,”她表情有些微微的兴奋,“我有预感,今天的签单有可能还会超过昨天的!” 薛舜有气无力地勾了勾唇角,“是么?” “薛总,您怎么看起来没精打采的,生病了吗?”陆晓琪关切地问。 “我可能……”他顿了顿,“快失恋了。” “啊?怎么可能呀,薛总您人长得又帅,而且工作能力这么强,怎么会有女人那么不识好歹?” 薛舜被她的说辞逗笑了,片刻,表情又暗淡下去,“对啊,就是有这么不识好歹的女人……” 正常的,行走在阳光下的人生,她不要。 非要将自己扭曲,变成那充满了晦暗怨气的复仇者。 这一天,T.S.公关部数据集中有了大规模的爆发,超越了前一天,成单率比历史平均水平上升了八个百分点,薛舜在快下班的时候拿着数据去了策划部一趟,交待策划总监将成单数据在策划部进行公示。 策划部是研发部门,而公关部则是销售部门,他要人心涣散的策划部看到已经积累起来的客户量,提高策划部的信心——当然,更重要的是,提高策划部对他这个空降来的总监的信心。 他也的确做到了,策划部员工在看了数据之后,便炸开了锅,从前看到公司动荡想要辞职的,也都开始犹豫。 “如果有人要离职,不用问我,直接批。”这是薛舜交待给策划总监的,所以现在,没有人敢轻举妄动,眼前大批量的单子涌进来了,正是大家赚钱和积累经验的好机会,就连已经写好辞呈的,都默默地收了起来。 迟辰夫坐在办公室里面,看着电脑上今天的汇总数据,眉心紧蹙。 陈秘书看着迟辰夫的脸色,小心道:“不过是两天数据不错而已,算不得什么的……” “你如果知道薛舜以前是什么样子,就不会说算不得什么,”迟辰夫托着下巴,笑了笑,“薛舜很有潜力,这么短的时间,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陈秘书叹了一声,“也是公关部跟策划部那些人沉不住气,这一点儿策略就收买了人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没有错,买的走的人心,对我而言没有意义,薛舜想要的话,多少都可以拿走,我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的,是更加珍贵的东西,不但钱买不来,用心去换,都不一定换的来。”、 迟辰夫一向少言寡语,陈秘书鲜少见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可是听了半天,觉得自己完全没听懂,便问:“是什么东西啊?” 迟辰夫起身,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陈秘书,下班吧,我今天要早些回去,今晚,家里可能会来客人。” 陈秘书愣了愣,“您这么着急,那客人很重要?” 他缓慢地点了点头,“不是很重要……是最重要的。” 第69章 生理期结束了吗? 薛舜这个晚上没有回迟家老宅,已经深深厌倦在迟智宇面前装模作样,开着车在街上转悠了很久,最后还是绕到了南月去。 车子停在停车场,他先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拿出手机来看了看。 好像没有必要再去多此一举问韩念笙在哪里了。 很多事情拥堵在脑子里面,韩念笙的事情,T.S.的事情,联姻的事情……他觉得无比烦躁。 要是搁在以前,韩念笙在迟智宇那里受了气,他必定是要去跟迟智宇讨个说法的,结果昨晚,他居然就那么心平气和地跟迟智宇谈完了! 他自己都不得不感慨,不过这样短的一段时间,好像连他自己都已经摸不准自己的变化——如今,他居然也能做到内心暗流涌动,而表面不动声色,他突然有些恐惧,他曾经无比厌恶迟智宇跟迟辰夫这种人,但是他现在发现,他自己,居然跟他们是同类。 他烦躁地抽着烟,车窗突然被敲响了。 摇下车窗,他看到小亲亲的脸。 她又是烟熏妆,还带了红色的假发,扬起来打招呼的手腕上几个镯子碰撞的叮当作响,红色紧身体恤配超短裙,真是狠恶俗的打扮,他皱了皱眉,想起那晚在酒店她从浴室里面出来的时候。 好好的出水芙蓉不做,非要把自己弄成一副脏兮兮的模样。 “你怎么不进去?”她手指了指南月。 他晃晃手里的烟,“抽完再去。” “那我先……” “等等。”他突然出声叫住她。 她停下来,趴在车窗看着他,嘴巴里面嚼着口香糖,真是流里流气的小太妹模样,“有事?” 他目光缓慢地落在她因为弯身而露出的领口大片春光上,夹着烟的手指无意识紧了紧,脑海中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个晚上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她含泪的眼睛…… 一瞬间,血都往身下涌。 他眯了眯眼睛,缓缓问了句:“……还疼么?” 她没反应过来,“什么还疼么?” “那里。”他用视线做了回答。 她一怔,继而脸色很不自在地站起身,刻意别过脸,“多大点儿事,早就不疼了。” 他看到她手臂上贴上去的莲花纹身,这个女孩对莲花真是有种执念,再抬头,便看到她的耳根到脖子,那段白皙的皮肤在微微发红。 噢,原来是害羞了…… 他不禁莞尔,这小丫头有些意思,他突然有些好奇,问:“你怎么天天在南月,你爸妈不管?” 她扯扯嘴角,“他们管不住我。” “你去南月做什么?” “喝酒啊。” 他想了想,“南月太吵,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喝吧。” 她有些犹疑地看着他。 他看出她的疑虑来,也是,不过是上过一次床,一起在包厢呆过一夜,算不得什么朋友,她不相信他,也是情有可原。 他淡淡笑了笑,“算了,你去吧。” 他那个表情看起来有些落寞,她站了一会儿,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看着前方,“我们去哪里?” 他没想到她最终还是上车了,熄了烟,勾了勾唇角,“安静一点的地方。” 最后,他把她带去了海边,两个人从超市买了听装的啤酒,很不讲究地坐在海滩上喝酒。 海浪哗啦啦,她看着面前沉闷喝酒的男人,问:“你心情不好?” 他没有说话。 她也没再问,两个人都若有所思,沉默着,这样相互陪伴着。 …… 辉腾经纪公司。 已经是晚上,亮着灯的办公室及其少,在其中的一间办公室里,顾黎跪在地上使劲地在抽屉里面翻。 半天找不到她要找的东西,她有些焦躁地干脆把抽屉整个儿拿了出来,使劲地甩了甩,一张白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她欣喜地捡起来,在上面看到那一串阿拉伯数字,起身坐在椅子上,摸到手机。 按下号码的时候,手指在发抖,心跳极快。 彩铃过后,她听见电话那端传来了宋子涵的声音:“喂?” “迟夫人,你好,我是顾黎。”她努力地保持镇定道。 那边停顿一下,“看来你是想好数字了?” “不,我打电话给您,是想告诉您,您多虑了,我跟迟总之间的事情,其实跟您想象的,跟外人看到的并不一样,我不是他的情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甚至在酒店同一个房间也是分开睡的。” “……”端默了几秒,“所以你现在打电话是想辩解?” “不,我想告诉您,其实一直以来,破坏迟总跟叶家千金感情的,另有其人,与其找我,倒不如去找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谁?”宋子涵口气阴冷。 顾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沉稳地回答:“她的名字,叫韩念笙。” 挂断电话之后,顾黎整个人仿佛因为这一通电话而虚脱,有些瘫软地趴在桌子上,看着自己的手机。 那一天,在迟辰夫本来要跟她去吃饭,却在T.S.大厅看到那个睡在沙发上的女孩就改变了计划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 迟辰夫看着那女孩的眼眸那样深情。 后来,迟辰夫曾经当着她的面接过韩念笙的电话,每一次,看到他接电话那温柔的笑意,就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对他而言意义非凡,她听见他喊出韩念笙这个名字。 有一次,她问了。 “韩念笙是谁?” 那时他刚挂断电话,眼角眉梢的笑意尚未消散,语气柔软,“记得那天在公司大厅睡着了的那个小丫头吗?就是她。” 她原本以为,只要她足够努力,总有一天,迟辰夫的目光也能转移到她身上来的,可是自从下药的事情过去之后,迟辰夫不接她的电话,不回复她的短信,她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那么多的不甘心化作了无尽的怨气——叶佳茗是迟辰夫的未婚妻,而韩念笙算是什么?叶佳茗和宋子涵的怨气和耳光都冲着她而来,而韩念笙就这样被迟辰夫好好地护了起来,凭什么? 于是,她鱼死网破地打了这通电话,既然她不能跟迟辰夫在一起,那那个韩念笙也最好不要不要心存妄想! …… 迟辰夫回到雅苑,果然,韩念笙就在门口。 这一次,她没有像小狗一样坐在门廊那里,就站在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走过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迟辰夫慢慢地走过去,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当拿出钥匙来开门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门被打开,他先进去了,她跟着进门,听见他说了一句:“我给你的钥匙,为什么没有带走?” 那把曾经苏黎用过的钥匙,他给了她,前几天她离开之后,他才发现被她放回了电视柜里面,跟那些备用钥匙放在一起。 她径直往里走,根本没理会他的问题,而是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找自己的东西。 他回头关上门,落了锁,跟着她的步伐,最终往其中一间卧室去。 那是从前苏黎住的卧室,自从苏黎走了之后便一直空着,韩念笙的行李被扔在那里,一个很大的拉杆箱,还有两个手提袋。 她大概看了一眼,回头问他:“你碰过我的东西么?” 他摇摇头。 “真的没有?” 他斜靠了墙边,抱着手臂,苦笑了一下,她居然不信任他到了这一步,连这点小事都要质疑。 “我没有未经许可翻别人东西的癖好。” 她松了口气,把那两个手提袋放在拉杆箱上面,转身拉着拉杆箱就要走,他伸手挡住,“韩念笙,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她居然笑起来,“谈你跟迟智宇怎么利用我?怎么逼着薛舜去联姻?还是你也想来告诉我,我配不上薛舜?” “你先冷静一下,我不想跟你吵架。” 她扯扯嘴角,“我挺冷静的。” 他走了过来,伸手从她手中要拿开拉杆箱,“你先把东西放下。” 她很执拗地攥紧了,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开始一根一根地扳开她的手指,男人的力气很大,她抓了抓不住,突然的就松开手在他胸口推了一把。 他后退了一步,又上前,她再推开,他靠近,她又推开…… 如此往复四五次,他终究也没了耐性,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她愣了一下,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将她禁锢在怀里,她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勒住了,骨头都疼,怎么也挣脱不开,她气急败坏:“迟辰夫,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不是没有感觉到她的挣扎,可就是不想放开,她在他怀里了,好像就能弥补他心底里缺失了的那一块,好像一切就能够变的完整了。 他低头,近乎贪婪地嗅她身上的气息,声音低沉而悲伤,“……别推开我。” 她愣了一下,继而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再一次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口不择言:“迟辰夫,你这骗子,你就是个混蛋……唔……” 他扳住她下巴,低头以吻封缄,堵住了她的嘴巴,她想要别过脸,可他紧紧攥着她下巴,她觉得下颌的骨头都痛起来了。 这是个狂乱的,带有攻击性和侵略意味的吻,跟之前截然不同,他咬她的嘴唇,舌头掠夺她的气息,他吻的迷乱又热切,她被堵住的嘴巴发不出声音,小手还在抵在他胸膛胡乱地推,推着推着,也失去了力气。 良久,他离开她的唇,两个人都喘息不匀,他问她,“冷静点了么?” “你……” 她才开口一个字,就又被他吻住了。 这一次他的动作变得温柔了许多,轻缓地用舌头摩挲她的唇舌,他感觉到她的身体慢慢软下来,他便放开她下巴,手往下,揽住她柔软的腰肢,隔着衣服,慢慢地轻抚她的腰。 她甜美的气息叫他沉醉。 又是这样绵长的一个吻,结束之后,他放开她,低着头的姿势,额头挨着她的。 她浑身疲软,因为这个吻,因为挣扎,也因为过分生气的情绪耗费了大量的力气,手软绵绵地抵着他胸口,红肿的唇还微微张着。 “……你真无耻。”她好不容易挤出了几个字。 他没有说话,原本在她肩头的手抬上来,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她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想要你。” 他也看着她,一瞬不瞬,那双深黑的瞳仁深沉的好像要把她的心神吸进去,声音坚定而沉着。 “要是有需要,你去找叶佳茗,去找顾黎,我不是那种你说玩就玩的女人。” 他默了几秒,“我说的‘要’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去救你的时候那么着急,为什么会深夜去医院找你,为什么吻你……” 距离近,他说话的时候,两个人的气息交融,他停在这里的时候,她心跳突然间变快了,而他捧住她的脸,轻轻地道:“韩念笙,你赢了,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接下来,一段冗长的,意味不明的沉默。 他觉得心都提在嗓子眼儿,等不到她说话,他像是一个等待被人判刑的囚徒,只等她开口决定他的生杀大权。 他终究还是说出口了,明明知道她心里的人是薛舜,可他忍不住。 她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就低了头。 落在他胸口领带上的视线一片模糊。 迟辰夫说,他可能是爱上她了。 两年以前,这句话对她来说是个奢望,若她那时候听见,多半会喜极而泣,可是现在…… 他心里沉魇而纠结,又主动地打破沉默,“不用急着回复我,我可以等。” 其实,他很清楚,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不用急着拒绝。 好像是已经预知了自己的死刑,便这样拖延,拖一天是一天。 她再抬头,眼神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回复你这个骗子?” 他一愣。 “你这些话,难道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说?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他不语。 薛舜联姻的事情,是他刻意隐瞒,最后才导致了她被迟智宇那样当面训斥和蔑视的不堪局面,她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受了那样的气,必定会记仇,这是他一早想到的,可是连同他整个人都被她否定了,他觉得不甘。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可以解决。” “呵……”她嘲讽地笑了一声,“说说看,怎么解决?” “我已经在解决了,你只需要等,如果你依然想要跟薛舜在一起……” “我当然想跟薛舜在一起。”她打断他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的心慢慢沉下去,“可薛舜已经在考虑联姻了。” “我不信。” “你可以去问他。” “怎么,你又来挑拨我跟薛舜的关系?我昨天才见过他,我很清楚他的想法。” 迟辰夫沉默了一会儿,这样的对话,于他而言是生生的凌迟,听着她说多么坚定地要跟薛舜在一起,听着她对薛舜无条件的信任…… 原来爱而不得,这样痛。她人还在他怀中,用这张被他才亲吻过的唇,说这些伤人的话语,他的眼眸暗淡下去,终是变得像一潭死水。 “你……非薛舜不可吗?” “对。” 他微微点了点头,慢慢放开了她,“……那么,我会为你和薛舜铺好路。”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可是这一次,我不会无条件地帮你了,”他后退了几步,不再看她,“你要想让薛舜不再为联姻的事情头疼的话……”他又顿了顿,“今晚就留在这里。” 她怔住,继而轻蔑地笑了笑,“是迟智宇要给薛舜安排联姻,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他一脸疲态地转了身,“信不信由你,我不强求,但你今天走出这道门,我再也不会管你和薛舜之间的事。” 说罢,他走出了卧室,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着,点了一支烟,眉心纠结,只觉得无比疲惫。 想让她留下来,又怕她留下来。 如果她留下来,只不过是再次提醒了他,薛舜在她心里有多么重要! 这段漫长的等待终结于她走出来的那一刻,他看到她空着的双手,心底里什么在分崩离析。 ——她没有拿行李。 他整个人被笼在白色的烟气之后,许久,才问了句:“你生理期结束了吗?” 第70章 韩念笙,你真是个残忍的女人 迟辰夫去浴室洗澡的时候,韩念笙翻了翻自己的行李,所有小首饰都放在一个盒子里面,她打开看了看,没看见戒指,然后又把箱子和手提袋的东子都拿出来,检查了一遍。 没有。 她愁眉不展,给薛舜打了个电话,一接通就听见那端传来哗啦啦的海浪声。 “……你在海边?” 那边轻轻地“嗯”了一声,又问:“你怎么有空打电话?” 她愣了愣,赶紧说:“薛舜,你要帮我,我找不到戒指,可能是落在老宅了,我现在已经没法回去了,你回去一趟,在我住过那个房间帮我找找戒指,好不好?那个戒指万一什么时候落在迟辰夫手里的话,会很麻烦……” 电话那头静悄悄,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自从薛舜明确表示对于复仇已经没有那么大的热情之后,她越来越觉得,在跟薛舜说话的时候,没有底气。 原本是因为同样的目标走到一起,可现在,她觉得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那边沉默了很久,回答了句:“好,我一会儿就去找。” “谢谢你。” 那边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念笙,一定要这样说话么?” ——这样客气,这样生分,这样疏离。 浴室的水声停了,她听见浴室门推开的声音,慌慌张张抹了一把眼角,“我先挂了。” 结果,薛舜那边先挂断了。 她愣住,听着那头传来的忙音,心底里一片巨大的失落。 她和薛舜,终究还是让彼此失望了。 低沉的男音,在她身后幽幽响起,“打电话给薛舜?” 她没说话,放下手机,回头,他走过来把一条干净的浴巾放在她手里,“去洗澡。” 她进入浴室之后,他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只觉得心烦,干脆拿起来放到了客厅去,眼不见心不烦。 折回来,他坐在卧室的床上,听着浴室的水声发着愣。 她真的留下来了,但是他心底的空虚感却更大了,她是为薛舜留下来的,他突然间满心恐惧,被自己心底不断扩大的欲,望折磨,恐惧着此生,是不是都不可能得到她的心? 水声停止,他听见轻轻的,慢慢的脚步声,她进了卧室,一步一步,走到了他跟前来,他闻见她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道,低着的头慢慢抬起,由她白皙修长的双腿往上,看到她只裹了浴巾,站在他面前。 她的脸被浴室的热气熏染成粉嫩的颜色,湿淋淋的发披散在光裸圆润的肩头,锁骨突兀,水汽让她双眼都好像蒙着一层雾气,这样魅惑的情景,他心底却只觉得压抑,他对着她,伸出手。 她把手放在他掌心,被他拉着,往前又走了一步,然后他伸手环住她的腰,额头靠过去,挨着她腰际,声音很小:“韩念笙,你真是个残忍的女人。” 她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却不说话。 很久之后,他放开她,起身去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口气有些恍惚地开口,莫名其妙地就说了一句:“你的头发比苏黎的长很多。” 她怔住,旋即随口问了句,“苏黎的发型是什么样的?” “就到肩……”他顿了顿,“像是顾黎的头发,就连名字也一样,声音也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你跟顾黎在一起,跟苏黎有关系吗?” “算是有吧?我非常喜欢听顾黎的声音,尤其是闭着眼睛,会让我觉得,苏黎好像还没有走,还在我身边……”他淡淡笑了笑,“最近我总有一种错觉,苏黎从来没有离开我。” 她低了头,感觉到他粗粝的指腹划过她耳后。 原来,他会跟顾黎在一起,是因为她…… 她无意识地攥了攥拳头。 这样的内疚和怀念,也算是登峰造极了,她突然想,如果没有那个孩子,也许,她真的会就此放了他,留他自己折磨自己,也够了。 可为了孩子,她无法忘记那些仇恨。 她松开拳头,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犹豫:“你……喜欢苏黎吗?” 她从镜子里面看见他摇了摇头。 “喜欢,或者爱,这样简单的词语已经没办法概括我对苏黎的感情了,她对我而言是个很特别的人,她是我的原罪,是我所背负的十字架,终此一生,我对她所犯的罪都会如影随形,比如现在……” 他关掉吹风机,拉着她站起来,手在她脸上摩挲,“你,这样相似的脸孔,于我而言,就是惩罚。” 说罢,他低头吻下去,她没有躲避,回应他这个温柔缱绻的亲吻,难舍难分。 她也是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小手探入他浴衣的前襟,在他肌理分明的胸膛轻抚,而他则勾开了她身上仅有的浴巾。 浴巾应声落地,两个人纠缠到了床上,他的亲吻由上而下,轻柔的像是羽毛落在身上,却又激起她身体本能而青涩的反应,这样温柔又缠绵的前,戏,却也掩盖不了交易的本质,他那么努力,那么虔诚,却又满心凄凉。 因为之前的经历,她对这种事情原本一直有种本能的恐惧。 她无法形容这是什么感觉,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突然有些恐惧,她宁可迟辰夫粗暴地对待她,只是一味索取,也不愿意他这样温柔,温柔到她觉得自己好像就要沦陷。 她缓过神来,意识到什么,扭头看着他,“你……” 他嘴角一抹轻轻浅浅的笑意,在她眉心印下轻轻的一个吻,“睡吧。” 她张着嘴,很惊讶,动了情的眸子湿而亮,注视着她,她觉得看不透他,费了这么大周章,只为取悦她? 不,这不是她要的。 她的手触到他的身体,他灼热的皮肤上全都是汗水——因为隐忍,感受到她的触碰,眉头皱起来,刚要说什么,发现她的手在往下,他一把抓住了,听见她问:“你……不难受么?” 难受?他苦笑,身体都快要爆炸了!可他还是攥住她的手拉上来覆在心口,“不想强迫你。” “……这不是强迫,这是交易。”她感受到他的心跳,快而有力。 她觉得简直无法容忍对她这样的迟辰夫,让她觉得心底又开始产生动摇,她知道自己不能动摇。 “交易也不是我想要……”他话没说完,她凑过来,主动地吻他,相较于他的耐心撩拨,她显然就更加着急。 她痛恨这样装模作样,痛恨他这样委曲求全,这哪里像是她所认识的迟辰夫? 以自我为中心,想做什么就会去做,根本不顾忌她感受,那才是迟辰夫该有的样子! 他闷哼了一声,终于被她撩的完全失控,翻身覆上她,交融的一瞬间,他低低叹了一声。 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永远被动,脱离掌控。 到了最后,她的声音变得如泣如诉,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种事情是会让她这样失控的,意识从涣散到聚拢,她感觉他仍然没有离开,他趴在她身上,她轻推了一把,嘶哑地出声:“……起来啊。” “不想起。”他有些无赖地道,低头又吻她的鼻尖。 忘却前尘,这一刻,她还是属于他的,他很沉迷于这种感觉。 两个人汗津津地黏在一起,严丝契合,她扭动了一下身子,“该洗澡了。” 她不动还好,一动,又感到他的变化。 “不急……反正还会脏。” …… 薛舜接韩念笙电话的时候,海滩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小亲亲拿着啤酒罐儿很没形象地打了个酒嗝,“怎么,你要走了么,有金主召唤?”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涩意直达心底,嘴角一抹嘲讽的笑,“要是金主就好了。” 喝完了手中的啤酒,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低头看着小亲亲,“小亲亲。” 说完,自己都觉得恶心,“你假名不能起个像样的么,我叫你一次就得恶心一次。” 小丫头微醺,仰头看着他,咧嘴笑:“你也可以用淘宝体,就叫我,亲~” 后面加个颤音,他觉得更加恶心了,“算了,起来,我送你回家。” 海滩毕竟不像是南月,这大半夜的,他也不可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她还抱着啤酒,摆摆手,“你走你的吧,不用管我。” “不行,你一个人不安全,起来,我送你回家。” “都说不要了,你好烦啊。” “……”他有些抓狂,觉得像是带了个小孩子,想了想,弯身下去一下子就拎起她身子,把她扛在了肩上。 她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脚开始乱蹬,“你干嘛,流氓!放我下来!” 他脸都黑了,虽然他承认自己是个流氓,可他现在做的可不是什么流氓事儿,只是单纯地不想她出事! 他按住她乱踢的双脚,伸手在她臀上拍了一下,“再不安分信不信我真流氓给你看?” 她一下子颓了,停止挣扎,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他扛着她往车的方向走,心想早就该这样简单粗暴,这才合适他,在T.S.呆了这段时间,他压抑的连性子都转了。 上了车,他问:“你家在哪里?” “曲江北区。” “具体一点。” “送我到北区的地铁口就行。” 她看起来很不配合,他蹙眉,还是开了车,心底里有些疑惑。 曲江北区也是L市很出名的别墅区,住在那里的非富即贵,可看这个小亲亲的模样,哪里像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路上,薛舜忍不住开始开了口:“丫头,以后别没事就去南月买醉,那边鱼目混珠,什么人都有。” 她没理会他,看着车窗外。 “不管你家里什么样,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自己的人生,你都该有些目标,不要这样自暴自弃,不然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这样虚度光阴。” 他说完,车里继续沉默。 倒是他自己突然被惊了一下,他曾经也不过是这样一个浑浑噩噩不可终日的人,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觉得那种生活变得难以接受了? 曲江北区,小亲亲下了车,昏黄的路灯下,薛舜也推门下车,问她,“往那边走?我送你到门口。” 她一脸不耐烦,“不用。”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太危险,听话。” “……”她表情纠结地看了他一会儿,无奈地摸出手机,“我叫人来接我!行了吧!” 他也没跟她生气,“那就叫,我等着。” 一通电话过去,果然很快有人来了,车子停在不远处,下来的是一个黑衣的男人,还戴了墨镜,薛舜看的嗔目结舌,这人整个就一黑超特警打扮! 这个黑超是跑过来的,见到小亲亲,刚开口叫了个:“二小……” 就被小亲亲一把捂住了嘴,小亲亲抱着黑超的手臂,跟薛舜介绍,“这我大哥,这下你放心了吧?” 薛舜虽然有些难以置信,看着表情有些纠结的黑超,想到件事。 小亲亲居然不是普通小太妹,看这黑超的打扮,他们八成是黑帮的。 他一向对黑帮的人敬而远之,皱皱眉,说声再见便转身上了车。 目送车子走远之后,女孩放开了黑超的手臂,黑超松了口气,赶紧道:“二小姐,你不要再成天跟我斗智斗勇地往出跑了,今天老爷差点儿剥了我的皮!” 她伸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啊?那怎么没剥呢?真可惜。” “二小姐……”黑超哭丧着脸,“老爷要是看到你又这样打扮自己,肯定要说你的,咱们先找个地方你把衣服换了吧!” “我就不,”她昂起头,“他不让我这样收拾,我就偏要这样收拾,哎,我记得他不是说大后天晚上还有个什么慈善晚宴要我去吗?我就这样去,亮瞎全场!” “使不得啊,老爷给你邀请函是想让你去晚宴上见迟家那个私生……”他停了一下,赶紧改口:“迟家那个二少爷的,你要是这样去,这联姻肯定要泡汤!” 她得意地勾起嘴角来,“这可不就是我想要的?” 第71章 我知道你是苏黎 当天,薛舜回到迟家老宅已经很晚,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大清早就起来在韩念笙住过的房间翻箱倒柜,结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见上面银戒指。 他很不讲究地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壁,点了支烟,对着空空的房间发愣好半天。 他想,什么破戒指,韩念笙好像很在意的样子…… 路过一个要去打扫房间的佣人,他叫了过来,问:“昨天谁收拾这个房间的?” “好几个人一起收拾。” “哦,有没有人见一个银戒指?” “这个我还不知道。” 佣人离开之后,他抽完烟,下楼,见到正在喝早茶的迟智宇跟宋子涵,硬着头皮过去打了声招呼。 迟智宇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主动地道:“我看到昨天的数据也很好。” 薛舜笑了笑,“运气。” “不,我听说了你这段时间在公司做的事情,你做的很好,也不枉你大哥这段时间来的培养。” 薛舜摸摸头,没有说话,余光里面,宋子涵的脸拉的很长。 迟智宇从桌山拿起一份个精致的信封,递给薛舜,“这是个邀请函,后天晚上有个慈善晚宴,现在圈子里面你的身份也差不多都传开了,你就代表迟家去参加,也能认识一些对你以后有帮助的人,在这个圈子,人脉很重要。” 薛舜皱了皱眉,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有些犹豫,“我没有参加过这种聚会。” 迟智宇慈祥地笑,“没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你大哥。” 薛舜没再说话,把邀请函收起来便出门了。 待人走远了,宋子涵阴阳怪气地开了口:“那何家二小姐,别人不要的破鞋,你还真想给带到迟家来啊?” 迟智宇沉了脸,“子涵,我知道你对薛舜有意见,可他进了我迟家的门,就是我儿子,以后我不想再听见你说这样的话!” 迟智宇手中的杯子重重地落在桌子上,茶水都溅出来了,宋子涵见状,低下头默默地喝茶,没敢再说话。 迟智宇执拗起来的脾气她很清楚,硬碰硬没什么好处。 喝过早茶,宋子涵开车,也去了T.S.。 …… 迟辰夫这个早上很早就去了。 他起床的时候,韩念笙还在熟睡,昨晚折腾了大半夜,他知道她很累,他在床边看了她的沉睡的容颜很久,回想昨夜的温存,水乳交融,这样短暂的一夜,她是他的女人,可是在这之后,他就该断了自己所有的心思,何其残忍! 那些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头纠缠成了乱麻,多想时间干脆就停在这一刻算了,他不想走,可是又很害怕。 如果注定要看着她离开,倒不如自己先走。 他悄悄地起床收拾了离开。 刚刚到公司,宋子涵就风风火火地来了,进他办公室,劈头盖脸道,“这么悠闲?你看看这公司都成什么样子了?!” 迟辰夫抬头,看了宋子涵一眼,“不是挺好?这两天公关部的数据都上去了,我听说策划部也稳下来了。” “这叫好?”宋子涵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气得简直手脚发麻,“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你还当真要看着薛舜把这公司抢走啊!” 迟辰夫揉了揉眉心。 又来了…… 宋子涵一腔怨气,继续絮絮叨叨:“还有,你跟那个韩念笙是怎么回事?” 他一愣,茫然抬头,“什么?” “你跟那个韩念笙!”宋子涵声音尖锐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跟顾黎都是小打小闹的,那个韩念笙算怎么回事?我说你怎么为了她跟你爸差点儿杠起来,原来那小妖精连你都不放过!” “妈,我跟韩念笙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脸色一下子沉了几分。 “哼,我不管是不是,我也不管你最近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突然跟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纠缠不清,但现在你玩也该玩够了,也该收心了。你爸这次把公司放到薛舜手里去,也是为了给你个教训,给叶家一个交待,你要懂得见好就收,去跟你爸认个错,给叶佳茗赔个不是,哄一哄,可千万不能让她退婚!” 迟辰夫眼底暗淡无光,视线落在办公桌上,毫无神采,一言不发。 “唉,你再这样不急不躁的,谁能救得了你!就连薛舜都开始着手联姻的事情了,你倒好,不紧不慢的,这多久了给叶佳茗电话也没……” “薛舜着手联姻?”迟辰夫突然出声打断她。 他本以为,薛舜还不过还是在考虑而已,毕竟,韩念笙还那样笃定地认为他们会在一起。 “你爸都已经安排他去参见晚宴,见那个何家千金了!”宋子涵重重地叹息。 迟辰夫蹙紧了眉心,攥了攥拳头。 宋子涵气急败坏地发了一通牢骚,迟辰夫一直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等到宋子涵走了,他去找了一趟薛舜。 薛舜正对着那份邀请函发愁,见到迟辰夫敲门进来,愣了一下。 迟辰夫走过来就看到桌上放的邀请函,二话不说拿了起来,“你要去?” 薛舜撇撇嘴,“老头子让我去。” “没必要听他的。”他低头仔细看了看请柬。 薛舜面色犹疑,“我去个晚宴,你着什么急?” “这个晚宴是老头子为了让你见何家千金准备的,这样你还要去吗?” 薛舜怔住,低下头,讷讷说了句:“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迟辰夫合上了邀请函,面无表情,“这件事我管定了,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还想跟韩念笙在一起吗?” 薛舜沉默了几秒,“当然想,可是……” “没有可是,只要你想,我保证你们可以在一起。” 薛舜闻言,惊讶地抬头瞪大眼。 联姻是迟智宇的意思,迟辰夫这样笃定地做保证,这太匪夷所思了。 “你有什么办法?” “这你不用管,总之,这晚宴你不能去。” 薛舜苦了脸,“老头子说让我代表迟家去,我不去,也交待不过去啊。” “我会去。” “啊?” 迟辰夫压根没再等他说话,转身就拿着邀请函走了,他有些呆愣地看着被关上的门,一脸迷茫。 …… 韩念笙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浑身酸软,筋疲力尽,腿间火辣辣地疼,连动也不想动。 双人床的另一边空空如也,手探过去,早就没了温度,仿佛昨夜的抵死缠绵不过是梦一场。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仇恨,抱着他共赴巅峰…… 她起来,洗过澡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出了门,刚走了没几步,听见一个硬冷的女声传过来。 “韩念笙,你真是没皮没脸。” 她站住,循声看过去,宋子涵跟叶佳茗就在她前方不远处。 宋子涵愤怒难当,率先冲到了她跟前,“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女孩子,这样没皮没脸,真是有娘生没娘教!我早就看你不顺眼,现在一个苏黎走了还不够,又来一个你!” 说着,扬起手就要打她,被她一把挡住了,“迟夫人,有话好好说,你莫名其妙出来就开始胡乱骂人,凭什么?” 叶佳茗也跟了过来,冷冷地笑,“韩念笙,你从我的未婚夫房子里面出来,你还有理了?” 韩念笙不屑地笑了笑,“据我所知,迟辰夫在外面的女人也不止一个了,而且你不是还要退婚么?” 宋子涵气得脸色发白:“还不都是你这个贱人给害的!” 一边骂,一边扬起另一只手,要去抓韩念笙的手臂。 韩念笙没有想到一上来就是这样的攻击,只得放开拉杆箱,两只手应战,挡住宋子涵,结果却被叶佳茗一把抓住了手腕。 叶佳茗在凑到她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音量,轻轻说了句:“我知道你是苏黎。” 韩念笙一下子愣住,分神的空档里,手腕被叶佳茗紧紧攥着一下子背到了身后去,听得见骨头错过去的咔嚓一声,她的手背被叶佳茗按到了身后,拧成一个奇怪的姿势,钻心的痛。 叶佳茗使劲在她膝盖踢了一脚,她一个踉跄直接半跪了下去,左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 宋子涵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拽着迫使她抬头,“你一个当小三的还有理了你!不光长相跟那个苏黎像,就连不要脸这一点也一样!” 韩念笙半跪着,手被叶佳茗压着,长发被宋子涵紧攥,头皮都痛起来了,可微微仰着的脸上,却是无比平静的表情。 “豪门尊长,大家闺秀,不过如此,”她冷笑着,“两个人欺负一个人,很有成就感?迟辰夫知道你们这样做吗?” 宋子涵另一只手扬起对着韩念笙的脸就是一记耳光。 “你算什么,还教训上我们来了?哦,我听说你跟薛舜都是孤儿院长大的,真是没有人教育,连廉耻心都没有!我跟你说,你要再敢接近我儿子,下次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说完,狠狠扯了一把韩念笙的头发,松了手。 韩念笙疼的眼泪都快流出来,意识到还清晰,扭头去看叶佳茗。 叶佳茗说,她知道她是苏黎。 她是怎么知道的? 并且……看宋子涵的样子,却还不知道。 叶佳茗还攥着她手腕,看到宋子涵已经放手,皱眉头,抬眼对上了她的视线,抿唇冷哼了一声,看见几步外小区的喷泉池子,突然就笑了笑,将韩念笙生拉硬拽地往过去拖。 韩念笙使劲挣扎着,然而宋子涵就在她身后推,就这么被搡了过去,在喷泉旁边,叶佳茗一把把她推到了喷泉池子里。 池水中还养着鱼,一股子浓重的鱼腥味儿,她一下子倒进去,溅起一大片水花来,叶佳茗跟宋子涵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韩念笙浑身湿透,坐在池子当中,池水漫过她的四肢到胸口,她咳嗽了两声,定定地看着叶佳茗,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意识到手也是湿的,颓然放弃了。 叶佳茗迎上她的视线,两个人的对视充满了火药气息,一触即发。 目前知道她身份的,有梁泽和陈祖,而叶佳茗…… 韩念笙眸色渐深,看不透,难道叶佳茗跟梁泽或者陈祖有联系? 小区内来来往往的人都侧目,这样光天化日下一场闹剧,惹来不少看热闹的人驻足,宋子涵见状,赶紧拉着叶佳茗离开了。 剩下韩念笙一个,苦笑了一下,缓慢地起身,湿漉漉地折回到自己的行李边去,她想了想,又拖着行李回到了迟辰夫门前,在门廊那里,从包里掏出手机来,拍了个自拍,发给了迟辰夫。 不过短短几秒,迟辰夫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怎么回事?” “从房子里面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你妈,还有可爱的未婚妻。” 她语气调侃,漫不经心地打着小报告,丝毫不觉得不妥。 “你现在在哪里?”那边语气很急切。 “你家门口,我衣服都湿了,身上一股子鱼腥味儿,想去洗个澡,可没有钥匙。” “在那里等着我。” 说完,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她整个人落汤鸡一样地缩在门廊,唇畔却慢慢漾起一抹笑意。 那些从前可望不可即的东西,好像已经近在眼前了。 从前,迟辰夫于她而言,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即便朝夕相处,依然那样遥远,高不可攀,可是如今,他也会为了她而着急,为了她委曲求全,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终于实现了,可是,如今她想要的,却是利用这一切,来摧毁他! 不过短短的半个小时,迟辰夫就从公司赶回来了,几乎是跑着到了她跟前,拉着她起身,低头仔细地打量她,“她们都做什么了?” 他看见她脸颊的红印,心头倏尔一紧。 她轻推他一把,“离我远点,我身上还是脏的……” “她们都做什么了?”他没理会她,手捧着她的脸,视线又在她身上扫了一遍,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也没什么,”她看着他紧蹙眉心的模样,心头突然就动了动,“也就是打了我一巴掌,然后把我扔到那个喷泉池子里面去了,我本来也不想麻烦你,可是我这个样子,实在没办法坐车,这里距离酒店还很远……” 他眉心皱的更紧,“你现在住在酒店?” 原来她被迟智宇赶出迟家之后,无处可去…… 他心里一沉,也是,她是孤儿,唯一的倚靠是薛舜,而薛舜人又在迟家,她如今无家可归也是理所当然。 她吐了吐舌头,“能不能让我先洗澡?我快被我自己身上的味道熏死了!” 他看着她俏皮的样子,突然的就没了脾气。 真的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好像不管遇到什么倒霉的,不幸的事情,最终到了她这里,都变成了云淡风轻。 他叹了口气,拿出钥匙打开门,帮她把行李拿回了房子里面去,抢在她进浴室之前,说了一声:“抱歉。”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他。 “她们会针对你,都是因为我。”他看着她,目光有些心疼。 她笑了笑,“她们也没错,我明明知道你有未婚妻,还跟你上床,就算是交易,也挺过分的。” 说完,她转身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他在外面抽了根烟,极度郁闷。 在公司看到她湿淋淋狼狈的照片,他脑子一热,根本连想都没想,把手头的事情扔给陈秘书就开车飙回来了。 早上宋子涵说韩念笙的时候,他还很疑惑,最起码表面工作一直到位,别人看他跟韩念笙应该是没有多少牵绊的两个人,结果他还没想出个原委来,宋子涵就找到这里来了,还带着叶佳茗一起,想必又给了韩念笙不少气,他一想到这里,心口就堵得慌。 她们要怎么说他,骂他,就算全世界指责他负心汉,他眉头都没皱过一下,可他见不得她们因为他而为难韩念笙! 香烟燃到尽头,他按灭在烟灰缸里面,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唤了一声她名字,“韩念笙。” 里面静默不语。 他声音大了一点,“韩念笙,你从迟家出来就住在酒店?” 她慵懒的嗓音伴随着水声传出来:“不然呢?难道要睡在街头啊?” 他顿了顿,“……你可以留在这里。” 里面又只剩下水声了。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你放心,我不会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再碰你,你可以睡在另一个卧室。” 里面这才缓缓传出来:“……我考虑一下。” 他松了口气。 最终,她留了下来,他心底几乎雀跃,却又不得不忍着,把曾经苏黎的那个房间亲手整理了出来,给她住。 在两个房间里,两个人也算是相安无事,他把那把钥匙重新交给她,便回了公司。 接下来,对T.S.来讲,是风云变幻的几天。 薛舜之前的措施起了很大的作用,公关部的数据一再刷新之前的记录,所有人都对这个半途中杀出来的总监刮目相看,由于业绩优异,跌停的股价也开始缓慢地回升,迟智宇看着是乐得合不拢嘴,宋子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结果还不等她再去找迟辰夫,迟辰夫就回到了老宅来找她。 迟辰夫进门的时候,大厅只有宋子涵一个人,他开门见山道:“妈,别再去找韩念笙的麻烦。” 宋子涵正在看书,闻言脸色突变,“那小贱人还跟你告状了?” “妈,说话要注意。” 宋子涵一把把书扣在桌子上,“谁说话要注意?我是你妈!” “那你也不能这样对韩念笙,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怀疑,就那样对待她,而且你跟佳茗都是出身名门,做事没有分寸么?” 迟辰夫语气凛然,宋子涵气得脸都变形,“好啊,现在你是随便在外面找个女人,都要跟家里闹个你死我活是不是?” 宋子涵说话的时候,迟智宇恰好从书房出来,见状赶紧走了过来,沉声问:“又怎么了?” 宋子涵指着迟辰夫,“这逆子又为了个乱七八糟的女人,来跟我吵架!” 迟智宇拧眉,看向迟辰夫,“是真的吗?” “她不是乱七八糟的女人。”迟辰夫眉心紧蹙。 迟智宇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还想怎么样?!一个顾黎还不够,你是要彻底把跟叶家的婚事搅合了才高兴吗?怎么会越来越不懂事,亏你还是做大哥的,你这样怎么给薛舜起一个表率作用!” “无论我怎么表率,薛舜都不会接受联姻的,爸,”迟辰夫语气平静,“你不要觉得用公司业务施压对薛舜来说就有用,他根本没想过跟韩念笙分开。” 这话一针见血,迟智宇迂回蜿蜒地试探薛舜已经很多次,可是薛舜虽然态度较之之前明显松了口,却也只是模棱两可,与其说是认真考虑,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敷衍。 迟智宇脸色紧绷,“……你们两个,没有一个懂事的!薛舜是刚来这圈子不懂规矩,就连你也不知道分寸!我是造了什么孽,会有这么两个儿子,但凡是有一个懂事的……咳咳……” 迟智宇情绪激动,突然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宋子涵赶紧上前扶住了。 迟辰夫站在原地,只是静静看着。 迟智宇咳嗽完,又道:“到现在你做事没个眼色,没个轻重,我看你这公司干脆也别管了,薛舜现在也能管!” 宋子涵闻言色变,瞪着迟辰夫,“赶紧给你爸认错呀!” “真是的,一个一个的,都不让我省心,你,薛舜……哪怕有一个,我也不用操这么多心!”迟智宇还喋喋不休。 迟辰夫默了几秒,突然开了口,“哪怕有一个……是吗?” 迟智宇犹疑地看着他。 “那就是说,薛舜要是接受联姻了,我可以退婚,是吧?”迟辰夫问。 迟智宇气急败坏:“行啊,你要是退婚,薛舜接受联姻,这T.S.就干脆交给薛舜,你也别做总裁了,随便你找哪个女人!” 迟辰夫点了点头,突然诡异地勾了勾唇角,“爸,记住你的话,对于薛舜的联姻,我会很期待。” 迟智宇开始更加剧烈的咳嗽,宋子涵对迟辰夫吼了一声。 “你这个不孝子,滚!” 第72章 非你不娶 “你说的戒指我没有找到。” 华灯初上距离T.S.两个街区外的咖啡厅,薛舜见到韩念笙。 两个人在临着窗的包厢静坐着,都在抽烟,韩念笙眉心紧锁,“我记得我当时的确一起搬过去了,怎么会不见?” 薛舜按了按眉心,“那个戒指到底怎么回事?是当初我救你的时候你手上带的那个银戒指吗?” “对,就是那个。”韩念笙扭头看着窗外,“那是对戒中的一个,女戒在我这里,男戒……在我两年前走的时候,落在了迟辰夫那里。” 薛舜愣住,“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说?” 顿了顿,“不对啊,你跟迟辰夫过去那种相处模式,怎么会有情侣戒指?而且还是那种便宜的银戒指?” 韩念笙狠狠吸了一口烟,手无力地扶在前额,突然就笑了一下。 “这就是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那对戒指,是我买的。” “我没有钱,也买不起好的,但是我很喜欢那样式……那时候迟辰夫还看不见呢,我还以为我会有机会把男戒给他戴上,结果他发现我买了戒指,他说我痴心妄想,还……” 迟迟等不到下文,薛舜追问:“还怎么了?” “……算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她把烟按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面,“我这两天在雅苑的房子里面也找过了,那个男戒不在房子里,有可能迟辰夫早就把那男戒丢掉了,他从前嫌我碍眼,等我离开了,自然也觉得我的东西碍眼。而且男人那么粗心大意,那戒指又没什么特别,我想他应该也不会留意到。” 是啊,那时候的迟辰夫,连他眼前活生生的人都厌恶至极,又怎么会在意她留下的东西? 她笑自己多心,也许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薛舜整个人被笼罩在烟气之后,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表情讳莫如深,“那戒指对你来说很重要?” 她抱着杯子,啜一口咖啡,摇摇头,表情平静,“丢了就丢了,反正也不可能再戴出来。” 薛舜没再追问,而是转了话锋,“所以这两天你都住在雅苑那边。” 韩念笙点点头。 突然之间就冷了场,好半天,韩念笙没话找话道:“听说你在T.S.做的很好。” “谁知道呢,可能是骨子里面有这种基因,”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不想让别人当软柿子捏,被夹在迟辰夫跟迟智宇之间当炮灰。” 韩念笙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突然说了句:“抱歉。” “为什么道歉?” “是我把你卷进来的,你本来可以自由自在,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薛舜也按灭了烟,“你别跟我说这种话,我不爱听。” 尽管是这样短短的几天,两个人的心境都犹如隔了沧海桑田,这样简单的话语,心头却都蕴着诸多无奈,韩念笙惨淡地笑了笑。 “有你陪我到现在,我很高兴……” “闭嘴。”他盯住她双眼,好像是害怕后面即将出口的话。 她真的就没再说下去,只是沉默着又点了一支烟,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心头充满了惆怅。 在雅苑的几天,她跟迟辰夫倒真是相安无事。 明明迟辰夫留她在雅苑,可最近的表现却很奇怪,像是刻意避着她,每天早上很早离开,然后道深夜才回来,在同一屋檐下,她几乎没见着他。 好不容易,她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像是往前了一点点,到头来又会发现是她自作多情,其实依然在原地踏步,她突然为自己那天被宋子涵抽的耳光而觉得不值。 “我会想办法的。”薛舜突然出声。 韩念笙愣了一下,“什么?” “公司这边,我会想办法,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不会让迟智宇或者宋子涵阻拦你的路,你专心对付好迟辰夫就行。” “你已经没必要做这些……” “韩念笙,这不是为了你,”他懒洋洋地靠着椅背,“这些天我回想过自己过去这些年过的日子,和宋子涵所过的生活,我是不可能会放了她的。” 她怔住,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和心疼。 薛舜的那些过去,两个人都尽量不提,那些风化了的旧伤口,揭开都是血淋淋的痛。 她弹了弹烟灰,“可是那件事已经过去十九年了,快要过刑事案件的诉讼期了……” “所以,”他打断她,盯着她的双眼,“我们都要尽快。” …… 华丽的宴会厅内,衣着考究的男男女女觥筹交错,迟辰夫从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跟一些朋友打过招呼之后,就静静坐在角落里面,端了一杯香槟,目光四下扫视场内,神思却有些恍惚。 这几天,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他尽可能地避开了韩念笙,内心太过矛盾,总觉得见到她就会失控,不如避而远之,可又看不得她一个人住在酒店里面。 他想,韩念笙还真是老天给他的劫难,躲不过,逃都逃不了…… 大厅中心的舞池一阵躁动,将他的思绪拉扯回来,他定睛看了看,心底也暗暗有些惊讶。 舞池中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个女孩子,在这样的场合里面,她居然做了这样的穿着。 印着骷髅头的黑色体恤,加上牛仔短裤,脖子上的项链是那种很粗的金属链,手腕上好几个金属手环,脸上还化了烟熏妆…… 这么朋克的打扮,倒像是夜店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太妹。 这一阵骚动真是源自于她,周围的人都侧目,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怪胎,议论纷纷。 “怎么连这种人都放进来了?门口的保安是干嘛的啊。” “对啊,看上去脏兮兮的,她来这里干嘛……” 迟辰夫不太热衷于看热闹,干脆转身去了露台,这里没有什么人,月朗星稀,他坐在露台的椅子上,揉揉眉心,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再睁眼,眼前的情景非常惊悚。 那个小太妹居然跑到他跟前来了,而且,正站在他正前方,双手叉腰看着他。 饶是迟辰夫,也不得不愣一下。 “……有事?” “我听说你是代表迟家来参加晚宴的。” 小太妹一脸的心高气傲。 “对。” “那你就是迟家的那个私生子?” 他皱了皱眉。 她见他不语,权当他默认了,她继续道:“你好,我叫何亦卿,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是听过。”他按了按太阳穴,万万没想到,圈内据说有些风评不好的何亦卿,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也难怪,听闻何家二老现在是很着急地要甩掉这个烫手山芋,但却又不能甩的太廉价,最后折中地跟薛舜对上了号。 “你今天来参加晚宴,是来见我的吗?”她开门见山地问,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的男人。 剪裁合体的西装,一张俊朗的脸,深邃的眼眸,很难让人反感的长相,然而…… 这个宴会聚集的都是L市名流,不乏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她对这些人向来没什么好感,只想赶紧摆脱那个她父母自作主张的婚约。 迟辰夫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这人不爱兜圈子,就直接跟你说吧,我是不可能跟你结婚的,明白吗?” 迟辰夫怔住,旋即笑了:“看来你也不满这个婚约。” 何亦卿顿了一下,“你也不想?这就好办了,咱俩都不想,咱口径保持一致,你跟你爸说你不乐意娶我,我呢就坚持不嫁,咱俩态度都坚决一点儿,成吗?” 迟辰夫觉得这小姑娘真有点儿强势,但反正大家意见一致,他也不跟她计较,甚至懒得澄清自己的身份了,“没问题,可你那边的工作要做到位。” 这个晚上,他本来的计划就是打算要会会何亦卿,试探一下对方对于联姻的想法的,现在倒好,一切水到渠成,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晚宴直到深夜才结束,何亦卿的到来像是一阵风,在晚宴上掀起一股不大不小的骚动,随后被跟着她来的一个保镖带走了,而迟辰夫又停留了许久,到了快十二点的时候,才驱车往雅苑去。 这个点,韩念笙应该休息了。 这种感觉很痛苦,明明想见的,想要的那个人,就在同一屋檐下,一墙之隔,却不得不压抑自己。 回顾故去这些年,他从未这样直白地吐露自己的心意,结果到头来,被对方轻描淡写地用一句不相信带过,还一再强调自己心里头的是别人…… 失败,真失败,他把车子停在小区的停车场,趴在方向盘上,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空虚感袭来。 那种无处可去的感觉再次攫紧他的心,他不敢想象,帮韩念笙达成跟薛舜在一起的心愿之后,他又要靠什么活下去。 又会回到从前那两年,过那种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吗? 他突然觉得希望是很可怕的东西,比绝望更加致命,在遇到韩念笙之前,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无望的人生,接受了苏黎已死的事实,以为自己真的就可以跟叶佳茗结婚,然后这样按部就班地走完自己的一生,可是现在,他遇到了韩念笙,他爱上了她,还非常短暂地,拥有了她一个夜晚…… 他早就不该碰她的,她像是罂粟花,夺目的美,也是蚀骨的毒,他最怕的就是沉迷于她不能自拔,可是现在,他还是不可逆转地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去了,她撩拨完了还能全身而退,而他却不行!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在敲车窗,起身一看,昏暗的路灯下,韩念笙一脸焦急地看着他,在车窗外叫着他的名字。 他沉了口气,降下车窗,就见她轻抚胸口:“你吓死我了,大半夜车开回来不回家,就见你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还以为你挂了呢?” 挂了?他苦笑一下,幽幽说了句:“可能真的快了。” 她一怔,皱眉撅嘴看着他,“你怎么了?有点反常。” “我没事,你这个时间出来做什么。”他把视线收回来,看也不看她。 “出来找你,”她低着头说,“你最近在躲着我。” 他无比疲惫地揉按着眉心,“你想多了,我最近很忙。” “因为叶佳茗吗?你现在想收心做个好男人了?”她根本不理会他的辩解,开口的语气讥诮而犀利。 他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开了口:“对。” 她的笑意凝固在嘴角。 “你还是要跟叶佳茗结婚吗?”许久,她声音清冷地开口问。 “当然,我从来没想过娶除她以外的女人。” “那你在外面那些花花草草要怎么……” “我在外面并没有别的女人,”他的视线落在前方,深邃的眼底却是一片虚无,“顾黎跟我之间不过是作戏,我没有碰过她,如今,如果说跟谁有染,那也只有你,而你,”他顿了顿,似乎是轻笑了一下,“你不会缠着我,自然不会影响到我的婚约。” 她后退了一步,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有些单薄,“你怎么那么确定,我就不会缠着你?” “这不是废话么,你有薛舜了。” 韩念笙嘴巴张了张,声音有些艰涩:“可如果……” 她没有说下去。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她跟前,低头看着她,“……如果什么?” 他觉得自己像是迷途在沙漠里面的旅者,她给的希望都像是海市蜃楼,但他却不能自抑地想要索要更多。 仅仅是一个连后文都没有的“如果”,他就迫不及待。 她抬头看着他,近距离,闻见他身上凌冽的烟草气息,古龙水味道,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也没能说出话来。 对于得不到的男人,女人心底大抵都是有种怨念的,若是折腾来折腾去,迟辰夫到头来还是跟叶佳茗结婚,她不甘心。 心底的这一点偏执,她一直归结于仇恨,似乎不让迟辰夫拜倒在她裙下,就有什么未竟的心愿,她在这一刻恍然失神,突然意识到心底那些未曾了断的心思,居然觉得害怕。 她害怕那种感情会滋长,她低了头,没有回答他,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屋子里面。 她跑进自己的房间,关了门,转身背靠着门无力地滑下去。 她回答不了迟辰夫的问题,如果什么?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明明勾引迟辰夫是为了洞悉他的弱点,是为了让他在道德跟欲望的漩涡中挣扎,可她刚才的那一瞬间,居然动摇了。 门外紧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响起,“韩念笙,你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如果什么?!” 他将门敲的砰砰响,声音竟然有些凶狠了。 她将脸埋到了掌心中去,声音含混:“都说了没什么……” “你给我开门。”他急急地打断她的话,“韩念笙,你给我出来,你看着我说话!” 他的声音充满了怒气,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我不要。”她捂住耳朵,敲门声还在响。 “……好。” 外面突然就应了这么一个字,然后敲门声也没了,一片安静。 她愣了一下,扭头,“……迟辰夫?你要走吗?” “你……还在吗?”外面无声无息,她又问了一句。 夜,沉默的让人觉得可怕,她站起身,刚将门打开一道缝儿,一只手一下子就将她拽了出去,她陷入一个怀抱里面,还没来得及说话,他捧起她的下巴吻就落下来。 好像是所有的怒气都融在里面了,他的舌头在她嘴巴里面简直横冲直撞的,搅合的她意识空白,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突如其来的愤怒。 许久,他将她抵在墙上,离开她的唇,微微喘息:“如果什么,韩念笙,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如果什么?” 他抓着她的手腕,力度大的让她皱眉,不安地扭动身体,却整个人都被禁锢在他怀里,几乎动弹不得,他低头下去,在她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下,疼的她一下子缩起来。 “迟辰夫,你疯了么……” “是啊,我疯了,”他抵着她的身体,吐息不匀,看着她的眼眸哀伤,“因为你!韩念笙,这样折磨我很有意思吗?说什么如果,你根本就没打算跟薛舜分开!” 她湿漉漉的眸子有些闪烁,似乎是突然的,明白了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迟辰夫这样歇斯底里的模样,绝无仅有,她看着他因为生气而怒睁的眼眸,突然就笑了。 不用再试探,不用再怀疑,从前形同奢望的,迟辰夫的心,她得到了。 一旦有了资本,折磨人就变得易如反掌,这一点她非常清楚,因为她曾经就是被折磨的那一个,她轻轻笑着,说:“是啊,我怎么可能跟薛舜分开呢?我爱他……” 他给没说话,低头又用嘴巴堵住了她的,如果她出口的语言一定要这样伤人,那他宁可不听! 他的手力度很重地揉捏,一路往下,然后停下来了。 她全程没有动,也没有抵抗,那身体仿佛不是她的,他抬头,看见她清冷的双眸,她连点儿情绪都没有,就这样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他发疯。 真是难看……他步伐不稳地后退了一步,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狼狈过,最糟糕的状态,全被她看了去。 难堪的,可怕的沉默在弥散。 半响,他别过脸,往门外走去,却是有些脚步踉跄,仿佛在拼命逃离一个战场。 她看着那背影远去,听见门被重重摔上的声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地笑出声来。 将迟辰夫的自尊踏在脚下碾压践踏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她想着,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慢慢流出来。 为什么呢? ——好不容易有了这一天,却没有高兴的感觉。 ——他爱上她了,真的爱上她了,不是顾黎,不是叶佳茗,就是她,可是她,却只剩下一门害他的心思! 她慢慢蹲下去,在黑暗的,空无一人的老房子里,软弱的,崩溃的,绝望地哭泣着。 也曾有一腔热血,奋不顾身爱一个人,可他却将她所有的热情都摧毁,活生生灭她血肉,这种痛,此生,再难愈。 …… 迟辰夫在酒店里面住了两三天,萎靡不振,浑浑噩噩,喝酒抽烟,电脑上不时地有陈秘书发过来的邮件,他到第三天才看。 全都是些数据,T.S.的公关部签单率屡创新高,而策划部已经回到了以往的制作水准,公司里面很多人已经开始慢慢认可薛舜这个总监。 第四天,他在酒店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去公司之前,先给叶佳茗打了个电话。 “佳茗,我听说,你跟妈一起找韩念笙的麻烦了?” 那边愣了愣,才道,“怎么?她给你告状了,吹枕边风了吗?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我是想告诉你,你误会了,我跟她之间什么也没有,只是看她可怜正,她被我爸赶出来没地方可去,才让她暂时住在雅苑,而且我最近几天并不住那里。” 正在接电话的叶佳茗面色怔愣,不明白迟辰夫怎么突然就这么认真地解释上了。 “佳茗,我知道最近我做了很多荒唐事,但是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是非你不娶的,你何必多心?我跟韩念笙本就没有关系,只是看她长的像是苏黎,因为内疚,所以帮她一把,你要是不喜欢,我这几天就会催她搬出去,到时候把那房子卖掉,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留着那房子吗?” 叶佳茗有些傻了眼。 她是讨厌迟辰夫留着那房子没有错,毕竟那里都是他跟苏黎之间的回忆,之前他那么固执地护着那房子,连梁泽搞点儿破坏都要发火,现在居然愿意卖掉了? 她的语气软了点儿:“你……这几天,真的不是跟韩念笙一起住在那里?” “还能有假,不信你过来看看,要我告诉你我在酒店的房间号码吗?”他声音溶入一丝笑意。 她松了口气。 两个人既然没有住在一起,她多少觉得宽慰一些,何况,迟辰夫还说了“非你不娶”这样的字眼。 可是,就这样妥协,她觉得未免有些太快,于是又问:“那顾黎呢?” “你不如去问问顾黎,我跟她多久没见面了,你说的对,我可能之前真的不停地在别人身上寻找苏黎的影子,都是因为内疚,这些天我没有去公司,一个人在酒店想了很多,我不能再这样消极下去,苏黎已经死了,而我的生活还要继续,所以我想要重新开始,佳茗,给彼此一个机会,好么?” 他的声音轻柔,她听得心底一动。 第73章 抱我 叶佳茗在医院的楼道里面挂断了电话,表情有些欣喜,回到病房,梁泽愁眉不展地看着病床上的陈祖。 这都守了多少天了,陈祖的状态一直不见好,醒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医生说,八成是没有什么希望了,可人还有一口气在,也不能不管,梁泽心里头烦得要死,抬头看见叶佳茗倒是一脸明媚。 “什么好事让你这么开心。”他不冷不热问了句。 “辰夫回心转意了。”叶佳茗坐在另一头,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哼……”梁泽扯了扯嘴角,“你逼的迟家二老把他手里的权力都架空了,他能不回心转意么?” “梁泽,”她声音一下子冷了好几度,“你非要跟我吵架么?” “行行行,”梁泽举手做投降姿势,“那恭喜你,得偿所愿。” 叶佳茗叹口气,“这事儿还没完呢,毕竟苏黎还活着,对你对我都不好,就算现在辰夫这样说,我心里还是没底,所以还得想办法解决掉她。” “你放心,陈祖这里,我再等一周,要是一周过去了陈祖还是这样,我也不会再等,该为我兄弟做的我要做,该为你做的,我也忘不了。” 叶佳茗有些感激地看着他,只听他紧接着又是一句:“谁让咱俩是交易呢。” 叶佳茗被噎的顿时说不出话来。 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叶佳茗道:“苏黎现在人在雅苑那房子里,不过辰夫没在,她一个人住,动手应该很方便。” 梁泽一怔,“雅苑?那房子不是迟辰夫的宝贝么?你同意她住在那里?” “辰夫说,可以为了我,把她赶出去,然后把房子卖掉,但是我想了想,她一个人住对我们来说不是更方便?那里距离迟家老宅很远,薛舜也顾不上她。我只要知道辰夫有这份心就够了,我跟他说可以让她继续住着,他也同意了。” 梁泽唇角泛起森冷的笑意来,回头看了一眼陈祖,握紧了拳头。 …… 七月,盛夏的高温炙烤大地,焦灼人心。 薛舜最近这几天过的很不得安宁,原因是,每天回家迟智宇就要跟他上思想政治课,公司虽然是慢慢地在回到正轨,然而…… “何家有消息传过来,说他家二小姐对你印象很糟糕,不同意婚约,你是故意的吗?” 迟智宇沉着脸,在大厅看着薛舜。 薛舜才结束一天的工作,已经觉得很累,听到迟智宇的话愣了一下。 邀请函被迟辰夫拿走了,他根本没见到什么何家二小姐,又何来印象一说? 他直觉是迟辰夫做了什么手脚。 对于联姻这件事,他心底一直很纠结,自己是不愿意的,他从前自由散漫习惯了,现在突然要他娶一个富家千金,他想到就觉得够了,可是通过这段时间管理公司,以及认识的一些人,都让他了解到联姻的重要性。 在这个圈子里面,什么都是人脉,而人脉都是你来我往,联姻的意义,重在寻找一个有力的盟友,这样,就算有一天迟家有什么问题了,他也有个后盾。 他内心竞争很久无果,结果现在被迟辰夫插手,出现了这样的局面,他才隐隐看清在自己心里那个答案。 他终究是抗拒联姻的。 于是,他回答迟智宇,“我们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管你将来是要去蓝郡还是索菲特,跟何氏联姻都是很必要的,你权当耳旁风了吗?你有没有想过,毕竟……”迟智宇停了一下,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下去,“你不是我跟子涵的孩子,现在你的身份被人知道了,已经有一些不利于你的谣传,你要让这些人看得起你,就只能通过自己努力!” 迟智宇坐在椅子上,而薛舜站着,表情倔强,头都没有低下去一分:“我现在已经很努力了。” 迟智宇重重叹了口气,有种使不上力气的感觉,对于薛舜,他也不可能像对着迟辰夫那样直接骂出来,只能不断地闹心引导,“我知道你很努力,我也看到你努力的成果了,你在T.S.做的很好,可是不够,这个圈子里面是没有公平可言的,你必须要使用一些别的手段,你明白吗?” 薛舜别过脸,这种被动的,隐忍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我觉得你有些心急了,你把念笙赶出迟家,我没有跟你计较,可你能不能给我个缓冲过程,我跟念笙还没有分手,这么快你又要我去讨好别的女人,我做不来。” “……”迟智宇憋屈,感觉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口气也硬了些:“怎么?你要为那么低贱的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吗?就跟你大哥一样?!” 薛舜盯着他,“念笙不是什么低贱的女人。” “你……咳咳咳……”迟智宇话没说出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薛舜本来站着没动,一脸傲气,可足足过了两分钟,迟智宇的咳嗽声不但没有停,而且越来越严重,他意识到不太对了。 “你没事吧?你……”他愣了一下,看见迟智宇掩着口鼻的手指缝溢出血来。 临近十一点,迟智宇被送进了市立医院。 宋子涵全程冷着脸,在推着迟智宇去做检查的时候,她甚至还狠狠地把薛舜给推开了。 “自打你到迟家就没有过好事儿,滚远点!” 薛舜被她推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看见那些医护人员跟宋子涵一起围着可移动病床走远,有些郁闷地摊开掌心,看了看。 他本来也是要帮忙的,要伸出去的手,就这么被推回来了。 他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惊吓是有一些,他早就听闻迟智宇有些肺部的毛病,可是咳嗽到吐血,而且还是正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总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看到宋子涵这个样子,他也不可能再厚着脸皮跟上去。 他是个外人,在迟家,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准确地说,这世界于他而言,根本没有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一个人走到医院外面,看着头顶的璀璨星光,外面的万家灯火,心里空落落,抬手点了一支烟,摸出手机来。 屏幕停留在韩念笙的号码,可一支烟快要燃烧到尽头,他还是没有打过去,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手机突然响起来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了起来,听见一个略有些尖锐的女声:“薛舜是吗?” 他隐约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但又想不起,问道:“你是谁。” “你居然敢忘了我!”那边嚷嚷起来,“我是小亲亲啊!” 他反应过来立刻就笑出声来。 原来是这小丫头,他还以为她会把他的号码丢掉。 他夹着烟,微微眯了眼,想起什么,问:“我不是说有需要再打给我么?” “我现在就有需要啊,很有需要,我发定位给你,你赶紧过来!” 他:“……” 他自认也阅女无数,从没见过把自己的生理需要喊的这么理直气壮迫不及待的,何况还是一个初经人事的小丫头! 挂掉电话他看了一眼她发过来的定位,在一个商务会所,倒不是很远,他抽完手里的烟,想着自己反正也进不了病房,索性下楼,开车离开。 医院在后视镜里面越来越远,他的目光游离。 他还记得小时候见到迟智宇,具体的记忆早就已经恍惚了,只记得迟智宇将那个带着子弹壳的吊饰带在他的脖子上,那子弹壳是迟智宇早些年服兵役的时候,由枪里射出的第一发子弹留下的,那时候迟智宇跟他讲了很多军队的事情,小小的薛舜懵懂地听,对军营充满了向往…… 在八岁那场车祸发生之前,他一直想,自己将来要成为一个军人,可是后来,天翻地覆的变故,让他无家可归,无依无靠,流落街头,曾经跟野猫野狗一样地在垃圾箱里面翻找可以吃的东西,那样的生活怎么可能还有什么梦想可言? 他整整在街上流浪了好几个月,每天睡在火车站的候车室,整个人邋遢,脏兮兮,全然一个小疯子,直到有一天,吃坏了肚子,食物中毒,在D市的大街上,马路的正中间晕倒,口吐白沫,昏昏厄厄不醒人事,被好心人送进了医院,最后才辗转到了孤儿院。 韩念笙曾经问过的。 ——你能忘记过去的事情吗? 他苦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忘记? 可是当他看到迟智宇吐血,他居然也紧张起来了,哪怕是到了现在,他还是忍不住会想,迟智宇到底是什么毛病,怎么样了…… 车子一路飙到了小亲亲发的地点,他还没进去,就看到小丫头在门口张望,看见他,一下子跑过来,直直地冲进了他怀里。 他被吓了一跳,低头问:“怎么了?” 她仰头看着他,“先把你外套借我。” 他皱眉,正想说什么,她动手就开始脱他的衣服,他目瞪口呆,见过心急的,没见过心急成这样的…… 她三下五除二地把他的外套西装脱掉,然后就穿在了自己的身上,男人的衣服宽大,她根本撑不起来,并且里面还是很朋克样式的短袖跟短裙,整个人看起来不伦不类。 他眉心紧锁,“你这是干嘛?” 她往后退了几步,问他,“我看起来怎么样?” “简直就是四不像。”他坦诚回答。 她一下子泄了气,脱掉外套扔回去给他,用手开始使劲在自己的手臂上抠。 这小丫头今天是发了什么疯了?他郁闷地定睛看,发下她在抠的是手臂上的那个莲花纹身,她嘴巴里面还在嘟囔:“早知道今天就不贴了……” 即便是贴上去的水洗纹身,一下子要用手抠下来也不容易,他看她把自己的手臂抠的发红,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她手,“你先跟我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低着头,只是固执地甩开他的手,继续抠,不言不语,一道血痕骤然出现,他也没了耐性哄小孩,攥紧她手腕,扳住她下巴抬起她的脸,然后愣住了。 他看到一张布满泪痕的脸。 小丫头哭了。 简直莫名奇妙,他的动作停了一下,可突然心尖就像是被戳了一下,莫名的心疼,“你……” “小卿……?” 一个男声突然传过来,小丫头浑身紧绷,一下子扑进了薛舜的怀里,脸贴着他胸口,手攥着他衣服,低低说了一句,“抱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听的心里一揪。 薛舜抬头,便看见了从会所里面出来的男人,戴金丝边的眼镜,也算穿着体面,文质彬彬的一个男人,一边喊着“小卿”一边走过来。 心底琢磨出个七八分,他抱紧了怀里的小丫头,抬头迎向走过来的男人。 男人看到这一幕,明显是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几秒,才难以置信地出声:“小卿,你在干嘛?这个男人是谁?” 小丫头才哭过,根本没法好好说话,薛舜念及此便先开了口,“你也看到了,我是她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小卿你跟我说话,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也不能这样随便糟蹋自己……” “跟着我怎么就是糟蹋自己了?”薛舜冷笑了一声,“你要是有自知之明,以后就离我的女人远一点。” 男人的视线挪到了薛舜的脸上,话却依然是对他怀里的女人说:“小卿,我们谈谈,我给你道歉,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你跟我说说话吧……” 语气近乎低声下气,薛舜感到自己胸口的衬衣湿了一大片,而且被抓的更紧了,他紧了紧这个怀抱,对男人道:“她不愿意跟你说话,滚吧。” 男人似乎也是被她不言不语的态度伤了心,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直到男人离开后许久,薛舜听见的怀里这个小丫头,发出隐忍的啜泣声,他摸了摸她的头发,保持抱着她的姿势,手在她背上轻抚。 “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嗓音低沉而有磁性,像是有魔力,听见她的哭声慢慢小下去,突然就笑了一声。 小丫头从他怀中抬头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我是笑,你还真的叫小亲啊,不过那个男人的发音好像不太准……” “……”小丫头眼底还带着泪,嘴巴鼓鼓的,像是有些嫌弃他没眼力见,别人在哭,他想的却是这些事情。 他低头看着她,抬手为她擦眼泪,粗粝的指腹划过她娇嫩的脸颊,像是有一种治愈的力量,她静静看着他,隔了两秒,突然就主动地吻上他的唇。 他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夺过主动权,捧着她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脑子里面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不记得自己亲过多少女人,但是嘴唇对他来说像是一个禁区,以前即便跟那些女人在床上,对方亲上来他也会别开脸,包括上一次跟这小丫头,最亲密的事情做了,但却没有接吻。 嘴唇好像是个例外,除了韩念笙之外,他还是第一次,像这样亲吻一个女孩子的嘴唇,他感觉到她柔软的,娇嫩的唇瓣轻启,情不自禁地就要深入,掠夺她的蜜汁。 两个人气息紊乱地分开,她盯着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眼眸看不出是伤心,还是动了情,她轻轻地道:“让我忘记……” 她并没有说忘记什么,他也没有问,那么巧,他也有些事情想要忘记,至少在这个夜晚,将自己置身于这个纷乱的世界之外。 酒店里,没有太多的前戏,两个人好像都有一种即将爆发的狠劲儿,衣服甚至都还在身上,他就直接进入主题,她疼的叫出声来,他才迟疑一下,可是又被她揪住了领带,就像上一次一样,明明痛的不得了,还是这样坚定地命令他:“不要停……” 房间空余碰撞的声音,暧,昧的喘,息声,和两个残缺的,苦痛的灵魂。 …… 翌日。 迟辰夫砸请假三天之后回到公司,让陈秘书把最近的所有数据统计了一下,然后对陈秘书吩咐,“把目前老客户未成功续约的例子也统计出来,还有这一段世界策划部具体离职的那些员工名字给我报上来。” 陈秘书刚得令离开,薛舜又推门进来了,看见迟辰夫,随口先问了句:“最近怎么没来上班?” “有事。” 薛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老爷子病了。” 迟辰夫一怔,视线从电脑屏幕转移到他脸上,“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教训我的时候,咳血,送进市立医院了。” “为什么没有通知我?”迟辰夫脸色难看。 “我以为你妈会跟你说。” 迟辰夫动手收拾起东西来,“哪个病房?” “不知道,在急症的时候我就走了。” 迟辰夫停下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薛舜,爸做的很多事情,是为了你。” 薛舜眼帘低垂,“少跟我来这套。” 迟辰夫没再说话,收拾好东西就出了办公室,薛舜却一直孑然站在那里,像是个不知道去向的小孩子。 他没有告诉迟辰夫,实际情况是,他被宋子涵一把推了出来。 他勾了勾唇角,笑容有些落寞,心想,不过这些事,说不说也不重要了。 …… 迟辰夫在路上给宋子涵打了个电话。 “妈,爸出事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宋子涵那边长吁短叹,“你爸这本来就是最近被你们给气的毛病,我还叫你过来,给他添堵么?” 迟辰夫听的心里有些难受,“我现在去医院。” “别,”宋子涵说:“你爸的肺病是老毛病,昨天咳破了一个小血管,做了个小的手术,人还没恢复好,你再来说不好,万一又开始吵架,反而影响你爸的病情。” 迟辰夫刚坐到车上,闻言锁紧眉心,顿了顿,开口道:“我会跟佳茗一起过去。” 电话那边一愣,宋子涵语气有些惊喜:“你跟叶佳茗和好了?” 他想起之前跟叶佳茗的通话来,虽然到最后并没有明确地表态说不会退婚,但口气已经软了许多,他回答宋子涵:“算是吧。” “太好了……”宋子涵如释重负,“那可以的,你带着叶佳茗一起来,让你爸看到你们两个都好好的在一块,他心里多少会舒服些!” 挂断电话之后,迟辰夫给叶佳茗打了个电话,说了迟智宇的事情,并特意说了句:“我爸也很想见你。” 话说到这一步,如果再不去,倒像是叶佳茗不近人情,她那边很快回应:“哪个医院?” “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之后,他揉了揉眉心,踩了离合,向着叶家去。 …… 薛舜一进办公室之后就没消停过。 之前毕竟是早期打好的客户群基础在,他算是用了个小手腕,压抑了公关部几天,这样数据一下子就有了突破,从而稳固人心,他也的确做到了,外面的人看到都觉得很了不得,他自己心底却很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公关部的工作状态在趋于稳定化,数据已经从昨天开始下滑,如果没有有力的支撑,接下来还会继续掉。 而目前已经遇到的好几个签约门槛,便是对方客户指定若合作对象不是迟辰夫,便不考虑。 说白了,就是之前长久跟迟辰夫合作出感情来了,现在对薛舜没办法信任。 他又去公关部逐个儿了解了一下这些客户的情况,更加头疼,跟何氏有关系的那几家也还没有摆平。 所有的问题都堆积在一起了,他本来在赌,以为迟智宇跟迟辰夫中间至少有一个人会沉不住气,因为他那些手腕在他们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可是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那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动静,他不由得有些着急。 他想了许久,最后到了下午,他抽空去了医院一趟。 去的路上他给迟辰夫打了个电话,了解到宋子涵已经换班回了老宅,他于是安心许多,问过病房便再也没有犹豫,可临到了病房门前,他却有些踟蹰。 毕竟是他把迟智宇气得都咳血了,他还没想好进去之后怎么说话。 隔着虚掩的一扇门,他听见了迟智宇跟迟辰夫的对话。 “唉,我这辈子是欠了薛舜的,现在说不得,也捧不得,你们兄弟俩,联姻这事儿本来就是为了你们的未来,一个一个,非要搞的跟我要害了你们一样……” “爸,您不要再为这些事情动气伤身了,薛舜跟韩念笙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哪里有那么容易分开?我知道您是为了薛舜好,但是这种事情勉强不来的,您看,我也是自己想通了,才去主动跟佳茗道歉的。” “你跟叶家千金,这算是真的和好了吧?” “嗯。” “打算结婚了?” “当然,不过她还有些生我的气,可能要过段时间。” “那就好……”迟智宇长叹了一声,“唉,我是老了,管不住你们了,你这次玩也玩过了,就好好收心,去给叶家二老赔个不是,早些完婚,你要懂事一些,毕竟你是当大哥的,你以后的一切稳定下来了,万一薛舜那边有什么麻烦处理不了,你也要多帮帮他。” “嗯。” “唉……总归有一个省心的,也让我喘口气,我真经不起你跟薛舜这么折腾了,也真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以后薛舜的事情,就你多操些心,公司也是,过两天我写个任命书,把薛舜调别处去吧,你去跟他聊聊,看他是想去蓝郡还是索菲特。” “好。” 对话全程,迟辰夫俨然一个回头浪子,态度堪称乖巧,薛舜听的傻了眼,直至一个女声幽幽传来,“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他回头一看,是叶佳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拿着手机,看得出她是刚刚离开病房去打电话了。 他冷声应了句:“公司还有事,我要走了。”便快步离开。 迟智宇跟迟辰夫之间的那场对话,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古怪,他又说不上来,按理说现在迟智宇不会逼着他联姻了,他应该高兴,但他也高兴不起来,相反,回到公司的一路上他坐在车上几乎一直都是背脊在出冷汗的状态。 回到公司,路过迟辰夫的办公室,他进去扫了一圈,看见那个棋盘,脑子里面又回闪过迟辰夫曾经的话。 ——天元,右上角小目。 ——黑子一开始就赢了,只是看棋的人跟白子没有注意到而已。 窗外还是盛夏的艳阳天,他看着那棋盘,却觉得这个办公室里面寒意入骨三分。 他本来以为,他已经学到了,看透这个局,只是还没有看透黑子的目的而已。 可现在,当他看透了那目的才明白,原来这个局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迟辰夫骗了所有人,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压力,外界媒体的指摘,舆论的指责,甚至父母的谩骂和责打,不惜拿整个T.S.的发展做赌注,甚至一度被架空权力,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他在迟辰夫的办公室呆了很久,理清思绪,准备要出去的时候,迟辰夫却推门进来了。 看见他,迟辰夫一怔,“听佳茗说你去医院了,为什么没有进病房?” 他看着迟辰夫,没有说话。 迟辰夫有些困惑地看了看他,听见他才慢慢出了声。 “这局棋,是从顾黎开始的,对吧?” 迟辰夫抿唇,微微笑了一下,“重要么?” “你利用顾黎,激怒叶佳茗,让她提出退婚,你明明知道我也不可能顺利接受联姻,这样老爷子就两头受气,吃力不讨好,你还算好了老爷子会用架空你权利的方式给你施加压力……” 迟辰夫伸手做了个STOP的姿势,“也不光是为了给我施压,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在培养你。” “对,所以你当时告诉我我会有棘手的任务,你算好了迟智宇肯定会把这烂摊子交到我的手中,你只是在等,冷眼旁观,看我把公司搞砸……” “你并没有搞砸,”迟辰夫微微笑了一下,绕到了办公桌后面,坐在椅子上,“你做的很好,以后也会成为独当一面的领导人。” 薛舜回过头来,视线跟着他,目光有些狠,“然后,你还特意跟何家千金达成协议,让她不愿意与我联姻,这样,我跟老爷子的矛盾就会进一步激化,你就这样一步一步,磨低了他的期待值,这时候再一副浪子回头的模样出现,让他觉得安慰,觉得至少还有一个儿子是在他掌控之中的,你知道他一直想要的就是这个!” 迟辰夫手撑着下巴,“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没有说服何家千金,是她本来就不想联姻。” 薛舜手按在办公桌上,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迟辰夫,“你以那个懂事的儿子的身份再出现,又赶在他已经卧病在床的这个时候,说服他,这样,他就不会再固执己见,非要逼着我联姻。” 迟辰夫只是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对你有什么好处?”薛舜声音艰涩,只觉得面前的人陌生到了极点。 该说迟辰夫聪明呢,还是笨? 这样洞察人心地设定计谋,不像个蠢人做的事情,然而,为了这样一个目的甚至不惜自己做出牺牲,他觉得难以置信,“我跟韩念笙顺利在一起,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是想让我感谢你,想让我真的拿你当大哥?” 迟辰夫唇角浮上一抹笑意,“如果你能,当然更好。” 薛舜恼火透了他这种不温不火的语调,拳头直接砸在桌子上,“你到底图什么?!” 相较于薛舜的困惑和激动,迟辰夫显得过分镇定,保持那个撑着下巴的姿势,好久,才突然说了句,“我有一个不得不遵守的约定……薛舜,你应该知道吧,韩念笙和苏黎很像。” “那又如何?” “当年我失义于苏黎,我不能再失信于韩念笙,我答应她,会铺平你们前面的路,我做到了。” 薛舜表情恍然。 原来迟辰夫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做了这样多的牺牲,寻根究底,居然是因为韩念笙! 薛舜突然笑了一下,觉得讽刺,迟辰夫这样洞察人心,工于心计,算到了他,算到了迟智宇,却独独算漏了一个人…… 迟辰夫自以为自己是杀出重围的黑子,殊不知,自己不过是那盲目无知的白子,这一点,薛舜已经看透,从这一刻起,这局棋就见分晓了。 “薛舜,”迟辰夫又轻轻唤了一声他名字,语气有些疲惫地道,“娶她吧。” 薛舜愣住。 “娶她,好好待她,这样……”迟辰夫看着他,双眼的光逐渐暗淡下去,“我就能死心了。” 第74章 我两年前就求过了,有用吗? 连续几天,迟辰夫人没有出现在雅苑,有关于他的消息,她都是看网上的消息,或者听薛舜偶尔说说。 她以为她这么等下去,总有一天迟辰夫会忍不住回来找她的,可是这一次她又料想错了,短短的几天,网路上铺天盖地的都是迟辰夫跟叶佳茗在公众场合各种秀恩爱的消息,之前关于两人不合,包括要退婚的那些负面消息全都不攻自破。 她手指在划了划鼠标,便看到昨晚狗仔刚刚跟拍到的照片,迟辰夫跟叶佳茗一起去市内知名的旋转餐厅吃饭,下车上楼的路上,他揽着叶佳茗的腰,而叶佳茗小鸟依人地挽着他手臂,他低头在叶佳茗耳边说话,那么亲昵,俨然一对羡煞旁人的爱侣。 她在电脑前,看着那张照片,坐了许久。 本来那个晚上她几乎已经确定自己赢了,迟辰夫多少对她是动了真感情了,可是峰回路转,现在她又不确定了,她看不透迟辰夫,每一次,在她觉得好像已经进入他的心的时候,他总要给她致命一击,仿佛在提心她不要心存幻想。 在迟辰夫的面前,她始终不自信,这种自卑也许是在从前就根深蒂固地种在她骨头里面的,那时候,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付出那么多,却被他弃如敝履,导致到现在就算迟辰夫亲口说出爱她这样的话,她依然不相信。 她内心有种深深的挫败感,拿起手机来,给薛舜打了个电话。 薛舜最近也忙的要死,迟辰夫的那些老客户一个比一个难缠,还有人甚至直接甩话就说只跟迟辰夫合作的,薛舜心底里很明白,这是迟辰夫目的达到,开始收网了,所以任凭他怎么焦头烂额地跟这些人沟通也不起作用。 几天之内,T.S.内部又开始人心涣散,以公关部的数据下滑为起点,慢慢的,更多谣传放出来,薛舜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他才觉得自己天真,真天真,不过是短短数日,还真以为自己已经足以跟迟辰夫抗衡了,他看着报上来的数据和客户反馈调查表,心里有些恶狠狠地想,人真贱,总是会忘记初衷,比如他就在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中,忘了迟辰夫其实原本就是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 当年他可以派梁泽去杀掉怀着自己孩子的苏黎,现在绕个大弯子却在取悦她。 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来,看到韩念笙的名字,愣了愣才按下接听。 “薛舜,现在忙吗?”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还好。” “我看新闻说,T.S.最近状况不太稳定。” 他没想到她也会关注这些,皱了眉,“不用担心,这个阶段是正常的,跟迟辰夫的策略有关系,我也不会在T.S.再呆很久,我做的这些只是为了得到迟智宇的认可去蓝郡或者索菲特。” 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问:“晚上有空吗?能不能出来见个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晚上我跟人有约。” 所谓“有约”的对象,正是那个才认识不久的小亲亲,小丫头借口失恋成天拉着他陪她,有时候喝酒,有时候两个人心情都不好,在酒店房间里面大半宿地折腾,折腾到他小筋疲力尽而她只剩下哭泣,他看出小亲亲也是有故事的人,但是并没有问,他一向对别人没有太多的好奇心。 “……这样啊。”韩念笙的口气有些失落。 她一个人守株待兔多天,毫无进展,本想跟薛舜商量一下的。 他顿了一下,“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韩念笙跟小亲亲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可比性,可他已经答应了别人,就不想失信。 “没什么,那你忙吧。” 挂断电话之后,薛舜发了一会儿呆。 跟韩念笙之间的距离已经在慢慢地,越来越疏远,他看的很清楚,可是他再也没有力气再去努力一回,他甚至没有勇气心平气和地去告诉她,如她所愿,迟辰夫真的爱上她了。 而在雅苑内,韩念笙看着手机,若有所思许久。 薛舜的刻意疏离她早就感觉到了,但好像也没有什么权力和资格去说什么,这种停滞不前的感觉让她觉得无比烦躁,最终还是拿着手机给迟辰夫打了一个电话。 彩铃响了许久,那边才接通。 “有事?” 他的声音,硬硬冷冷地传过来,不带任何情绪。 她心跳莫名地就快了,深吸一口气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不回去了。” “哦……你在生我的气?” 迟辰夫在办公室里面,对陈秘书点点头,示意他出去,待房间里面只剩下他一个人,才开口继续:“没有。” “那为什么不回来?” “我跟佳茗很快就要结婚了。” 她呼吸一窒。 明明早就不爱了,可为什么,亲耳听见他说要跟别人结婚,心口还是痛? 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 是想说一句“恭喜”的,说不出,心底里堵得慌。 这样,如同苏黎没有存在过,韩念笙也没有存在过,自始至终,他的世界里面,只有叶佳茗…… “没别的事了么?”他稀松平常地问,明显是急着要挂电话。 她觉得眼眶发涩,挣扎似地开口道:“那个,谢谢你这几天收留我,我很快就搬出去。” 那边终于是停顿了一下,问:“找好住处了?” “嗯。” 她屏息凝神地等他接下来的话,她在心底赌了一把,如果他对她尚且有那么一分真感情在,那听到她要走了,总是会回来一趟的吧? 可是她很快就失望了。 “那你走吧,你东西也不太多,如果有需要的话,叫薛舜过去帮你拿一下。” 她低下头去,无意识地攥着拳头,听见自己应了一声。 “好。” 那边挂断了,一阵嘟嘟的忙音传过来。 她盯着手机看了几分钟,猛然就起身,利索地换掉了衣服,出门,直奔T.S.的方向。 …… 到达T.S.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她再次被拦截在前台,想了想时间也已经接近下班,索性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 而在一个多小时之后,她也如愿地见到了迟辰夫。 只可惜,不止迟辰夫一个人,依偎在他身边的,还有叶佳茗。 她是看到迟辰夫的时候就站起身的,待视线落到叶佳茗身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闪躲,被叶佳茗瞧了个正着,语调阴郁而讥讽地说了句:“哟,看看这是谁来了?” 叶佳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微妙的嘲讽和奚落,如针刺。 迟辰夫早就已经看见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目光冷淡的仿佛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韩念笙站在原地,尴尬,窘迫……不,这些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还有愤怒。 面前迟辰夫跟叶佳茗两个人粘腻的样子让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猎猎作响。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迟辰夫还可以这样自如地说谎骗人的,那时候他不屑于骗苏黎说一个爱字,可现在好了,换成韩念笙,唯一的进步就是,他肯张口说爱了,却是个巨大的谎言! 那个晚上,那样诚恳地说,韩念笙,我想我是爱上你了,而后那么温柔地跟她共赴云雨,后来又因为她而失控气生气,可……结果呢? 到头来,一切不过是她在自作多情。 为什么还非要追过来,自取其辱? 她低下头,动作慌乱地挽了一把头发,这才想起,叶佳茗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迟辰夫开口打断她的思绪:“来找薛舜?” 她慢慢地抬头,思维有些迟钝地顺势应了一声,“嗯。” 他看着她,表情淡漠,只是心口隐隐像是被抓了一下。 是啊,她来,肯定是为了找薛舜,难不成是为了找他? 他点点头,侧身问身后的陈秘书:“薛总还在公司么?” “薛总今天好像出去见客户了,说是下班就直接走,不回公司了。” 韩念笙愣在原地。 她不能说出自己是来找迟辰夫的,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才顺着迟辰夫的话说是来找薛舜的,结果薛舜居然不在? 连个借口都没了,她无比难堪地站在原地,连要说什么都想不到。 她这会儿,思维转的很慢。 那些杂七杂八的情绪拥堵在心口,找不到发泄口,她孑然一人,面对那个盛气凌人的,冷漠的迟辰夫,以及早就已经洞察她那些晦暗秘密的叶佳茗,觉得无处遁形。 就连唯一的战友薛舜也指望不上了,她这才深深感到无助,剩下唯一的心思,就是逃。 “我……那我走了。”她低着头,嗓音更加沙哑,透着心慌和没有底气,转身就走,脚下却是一个踉跄,差一点跌倒。 她鼻子一酸,也不知道是因为难过,难堪,还是因为这种巨大的愤怒,只觉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神思恍惚,脚步虚浮,好不容易稳住脚步,快步地走了出去。 叶佳茗遥遥看着那背影,唇角勾了勾。 身后的视线刺得她脊梁骨都痛了。 迟辰夫看见韩念笙差点跌倒的时候,不由自主就往前走了一步,而叶佳茗挽着他的手紧了紧,他顿住在原地,就这样看着韩念笙离开。 视线里面那个单薄瘦弱的背影简直弱不禁风,明明她在这大厅苦等是为了来见薛舜的,他却莫名地心痛。 在他眼里,韩念笙一直都很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就算经历很多不幸,依然可以笑对人生,可是方才那一刻,他却恍若看到了她的软弱和无助,他有种要冲上去把她抱在怀里安抚的冲动,可是,还好,叶佳茗挽住他的手提醒了他。 他不会再去做多余的事情了。 …… 韩念笙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雅苑的,就连在地铁上,她都是恍恍惚惚的,心悸的厉害,视线都是朦胧的,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叶佳茗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就那么赤裸裸地示威,抱着迟辰夫的手臂,那样傲慢又轻蔑的姿态,看着她……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什么也都不言而喻了。 她拿什么跟叶佳茗抢?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她都是彻彻底底的输家,无论她付出多少,迟辰夫都不可能会看得见,他眼里没有她,心底没有她,对她除了厌恶就是欺骗! 她脚步缓慢而虚浮地回到了雅苑的房子里面,慢慢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真的不多,可是薛舜也不会过来帮她,没有人会帮她,她一心复仇,不择手段又工于心计,早已被薛舜嫌弃过,现在连自己的身体也搭上去了,依然不得要领,她没脸再去跟薛舜多说一个字。 她的眼泪终于缓慢地流下来,坐在卧室的地上,背靠着墙壁,静静地看着这个她曾经住过一年多的房间。 不知道明天的路在哪里,不知道可以去找谁,就连今晚,走出这道门要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她无声地,崩溃地流着眼泪,看着窗外面,天慢慢黑了。 这几天,迟辰夫都是跟叶佳茗在一起,那么今夜呢,他们要整晚在一起吗? 门铃突然被按响,她抹了一把眼泪,心底掠过一个可能,一种侥幸,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起身就冲向门口。 门口一个高大的人影,还不待她看清,就用什么捂住了她的口鼻,类似于麝香的气息萦绕,铺天盖地的黑暗在一瞬间袭来。 …… 醒过来的时候,韩念笙发现自己并没有离开,依然在这栋房子里面,只是躺在床上,手被用手铐铐在了床头。 头昏昏沉沉,迷蒙间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你醒了。” 辨认出声音主人的身份,她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 梁泽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目光森冷地落在她身上。 她的心狂跳,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是也知道慌乱无济于事,看着梁泽,艰涩地发出声音来,“你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怎么?你以为这是迟辰夫的地方,有他护着你,我就不敢动你了?”梁泽笑了笑,手里拿了一把瑞士军刀,打开来,看着刀刃的寒光,口气嘲讽:“我想要弄死你,哪里都一样,别以为迟辰夫压得了我。” “呵……”她突然轻笑了一声,“原来你跟迟辰夫也有反目的时候。” 他一愣。 虽然早就觉得苏黎同两年多以前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他依然觉得不能适应,即便这样被束缚在床上,她还是这副冷静的,无所畏惧的姿态,这让他有些恼火,用刀刃抵住了她脖子,“还有心情嘴硬!” “不然呢?”她索性迎上他视线,“求你放了我吗?两年前我就求过了,有用吗?” 她看着他,眼眸里面一片淡然,他突然觉得心惊肉跳,一个连死都不怕的对手,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 他默了默,道:“上次你伤了陈祖。” 她直视着他,“是你们伤我在先。” “你知道吗,你那一石头,把陈祖打成植物人了,陈祖他没有家人,以后连个伺候他的人都没有,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她眼底闪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是你们伤我在先。” 刀刃一转,划破她的皮肤,血慢慢流出来,梁泽咬牙切齿,“我不杀你,苏黎,不给你这婊子点儿教训,我他妈就对不起躺在床上不能动的陈祖!” 说完,他转身出门,才短短的几分钟,带了两个男人回来,两个男人一上来就开始扒韩念笙的衣服,梁泽手端了一个V8,在旁边拍。 就在昨天的这个时候,医生告诉他,陈祖不会再醒过来了。 那一石头砸中了脑干,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陈祖将再也无法醒过来,只能靠药物和仪器勉强维持苟延残喘的生命。 他恨,但有叶佳茗拖延着迟辰夫,他倒不急于杀掉苏黎,他要折磨她,看她崩溃,要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很快就扒掉了韩念笙身上的衣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全程,韩念笙并未呼喊一声,只是咬着嘴唇,瞪着梁泽的方向。 梁泽往前走了一步,用V8细细地拍她光裸的,白皙的身子,她咬着嘴唇隐忍的表情,饶有兴味说了句:“不喜欢叫是么?” 韩念笙咬牙切齿,“梁泽,你这次最好是杀了我,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梁泽冷笑了一声,对那两个男人道:“你们可得让她叫出声来。” 两个男人都看着韩念笙白皙的身子,忍不住地吞口水,梁泽不屑地瞥一眼两人搭起的小帐篷,皱眉道:“瞧你们俩这点儿出息!这女人不吉利,碰不得,陈祖就栽在她身上,你们就省省那个心思,用别的方法,给她些颜色看看。” 其中一个男人很快会意,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就点了支烟,跨坐在韩念笙的身上,低头对上女人直勾勾犀利看着他的双眼,竟然有些心虚。 这样一个女人,的确会让男人忍不住地想要欺负她,男人手中还燃烧着的香烟就这样按下去,按在她胸口,动作狠戾地碾磨,伴随一声凄厉的惨叫,皮肤被灼烧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 梁泽拿着V8对着韩念笙已经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笑了笑,“这就对了。” …… 在迟辰夫那堆死忠客户的压力之下,薛舜终于还是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他就等迟智宇一句话,所以这在T.S.最后的两天他过的格外松散。 陆晓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跟前跟后地唠叨: “薛总,您怎么又迟到啊?” “薛总,这文件我都给您放半天了您怎么还不看啊?” “薛总,您怎么还在玩游戏啊,这都什么时候了……” 薛舜翻了个白眼,把手一摊,“晓琪,我跟你说,事情到这一步,咱们挣扎已经没什么用了,不如顺其自然。” 陆晓琪苦着脸,“可您不还在总监这个位置上呢?” “我这个人呢,不爱给自己找罪受,”薛舜认真道,“所以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从来不做。” 陆晓琪一脸懵逼。 薛舜笑了笑,“我说的这些你现在肯定听不懂,不过你不用着急,我会有安排,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走。” 陆晓琪一头雾水,“走?走哪里?”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T.S.在接下来的几天又是一番风云变幻,还在医院的迟智宇授权自己的秘书来到T.S.召开了会议,传达了一下迟智宇的安排。 大意为,曾经委任薛舜为商务总监的举动旨在为华宇集团培炎人才,如今时机成熟,T.S.内部的职权将会恢复原状,而薛舜将被调往华宇旗下的蓝军金融理财公司。 这场会议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公司上下一片哗然。 有的,说还是迟辰夫手腕硬,最终把公司给抢了回来。 有的,惋惜薛舜不能继续管理T.S.。 还有的,说迟家这就是内部的权力战争,直接带到了公司里来。 不论底下的人如何议论,高层意见已经达成一致,薛舜得了些空闲,就等正式的调职令发布。 这些天,他并没有跟韩念笙联系过,因为有所隐瞒,也因为他在竭力疏远,成日里在南月跟小亲亲厮混在一起,两个同事天涯沦落人,要么买醉,要么在酒店里面放纵自己,他觉得自己在每个夜晚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状态。 颓废,糜烂,摸不到方向,这就是他认识韩念笙之前的状态。 而迟辰夫,则忙于将公司的管理接管过来,收拾这些日子来回折腾落下的烂摊子,还要同时应付叶佳茗。 对于迟辰夫的浪子回头,叶佳茗该端的架子还是没有少一分,亲眼见到迟辰夫在她父母面前低头认错,才决定撤回之前退婚的决定。 加上迟辰夫最近对她也的确是非常殷勤,瞻前马后地为她准备各种惊喜,浪漫的烛光晚餐,那些别出心裁的小礼物……她仿佛回到了他们从前还热恋的时候,她更加确定,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迟辰夫都是她想要的男人。 夜幕下,华灯初上,和迟辰夫吃过晚餐,他送她回去的路上,她突然问:“辰夫,你最近跟那个韩念笙,还有联系吗?” 迟辰夫脸色丝毫未变,直视前方,“没有。” “为什么不联系了?” 她像是明知故问。 “你不是不喜欢我跟她有牵扯?” 她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点了点头,又说:“那你最近确实没有回过雅苑吧?” 迟辰夫蹙眉,有些无奈地笑:“你怎么不相信我?要不要我给你看看我车子上的GPS记录,让你看看我都去了哪里?” 她得意起来,又听他道:“再说,韩念笙大概也已经搬走了。” 他语气平静,心底却一片凄凉。 为什么再也不回雅苑? 如果韩念笙在那里,他怕单独见面,他会失控,而如果韩念笙不在…… 他又要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房子,他不想。 叶佳茗想了想,又说:“那雅苑那房子你不用了是吗?” “嗯,公司最近比较忙,过段时间一切处理好了,我让陈秘书去把那房子卖掉。” 她想了想,迟辰夫最近的确忙,公司里面刚从薛舜手里接过来的部门都需要重新整顿,而每个晚上基本上都跟她一起,然后直接回酒店,理应是没时间再回雅苑的,于是她也放了心。 车子在叶家宅子门前停下来,他解开了安全带,倾身给她也解开了,距离近,她的心跳的极快,直勾勾看着他在她眼前这张放大了的俊颜,忍不住就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怔住,抬眸看她,四目相对,她轻轻唤了一声:“辰夫……” 她眼底还是有些不安和忐忑,他看的清楚,轻笑了一下,低头吻住她的唇。 事情到了今天,他已没有后路,更不可能让叶佳茗在这个关头起疑,这一刻他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一个没有韩念笙也没有苏黎的未来,而他将和叶佳茗结婚,却也将孤独终生。 他闭上了眼,吻着她,却想着别的女人。 ——韩念笙,我终于死心了,放开你了,你满意了吗? 第75章 不给他了 忘记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金属架的床,铁手铐,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韩念笙的手腕已经因为挣扎而磨破了皮,血凝结在上面,稍微一动就职钻心的痛。 这几乎是在地狱里的几天,尽管不是第一次被绑架或者囚禁,可是这绝对是她永生难忘的一次,因为这一次,梁泽找来对付她的两个男人,是变态。 他们把能想到的折磨方法,都用到了她身上,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梁泽一点也不着急,拿着V8很多时候就在旁边静静地拍,欣赏她痛苦的表情,刚开始,他喜欢听她被折磨发出的惨叫,不过很快他意识到不太妥当,毕竟是小区,他也怕引来别人注意,于是就用胶布封住了她的嘴,这样她叫也叫不出来............................ 甚至于,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梁泽也看不过去了,这种变态的行径让他觉得恶心的慌,一个人坐在客厅抽了很久的烟,最后去了一趟医院,把陈祖的身体给运了过来。 陈祖是植物人,离开那些仪器,半天之内就会死,这一点,他很清楚,但他还是把陈祖的身体放在了韩念笙躺着的床上,在韩念笙恐惧的眼神中,告诉她:“陈祖因为想上你,变成这模样,人生再也没什么希望了,没有未来,我要完了他最后一个心愿,他现在上不了你,同床共枕总归可以,我要你亲眼看着,看他在你眼前是怎么因为你而死的。” 韩念笙嘴被封住,说不出话来,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梁泽疯了,跟那些变态,没有什么两样。 梁泽诡异地笑了笑,打开床头的手铐,解放她一只手出来,用另一个手铐,把她跟陈祖的右手铐在了一起。 旁边的两个男人也看的目瞪口呆。 把一个植物人从医院弄出来是很危险的事情,陈祖会因为没有吸氧机,脑部缺氧而死,这是临床上死亡的最后一关,一旦脑死亡,那这个人就这么没了! 把一个活人,跟一个死人这样困在一起,躺在同一张床上,这种极端诡异变态的手段,连他们都没想到。 梁泽起身,对两个男人吩咐了一句:“我去帮里一趟,安排一下后面的事情,今天你们悠着点,就让这婊子好好陪陪陈祖,今晚我回来动手解决。” 梁泽离开之后,两个男人看看床上破布娃娃一样的韩念笙,她身上未着寸缕,只是几天非人的折磨和虐待,已经憔悴的不似人形。 原本白皙娇嫩的身体上,很多错综的疤痕,恶心的血痂,甚至还男人对着她在自,渎的时候弄上去的白,浊,干巴巴地留在她身上,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恐怖。 其中一个男人有些跃跃欲试,梁泽在的时候,俩人一直没能真正得到她身体,所以想要再在她身上肆虐,可是被另一个拉住了,“旁边还躺着一个马上要死的男人呢,你不嫌难受?” 于是犹豫了一下,颓然地放弃了,“唉,有些可惜,长得还不错呢!” 一个死人在床上,这两个男人都觉得意兴阑珊,干脆不再折腾韩念笙,而是拿起那个V8,去了客厅里面,用韩念笙卧室的一个笔记本电脑把视频导出来看。 韩念笙死人一样地仰面躺在床上,尽在咫尺,陈祖的身体在慢慢变的冰凉,她不敢看陈祖,只好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恐惧好像已经超越了临界点,脑子空白,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唯有对自己的厌恶在不断地放大。 她这些天本来已经很谨慎小心,出门都要随身带一把小军刀还有防狼喷雾,她知道薛舜不可能一直在她身边,她已经努力了,没想到到头来,却因为见到迟辰夫跟叶佳茗在一起的情景而情绪失控,还因为期待迟辰夫能够回来而给人钻了空子,就连问也不问地直接开门…… 那种自我厌弃的感觉比恐惧还要糟糕,像是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夜里,她曾经拿起刀片,割破自己的手腕…… 过了很久,外面的客厅里面男人突然就骂了句脏话。 “我操,怎么回事?” 原来是两个人看视频看的正兴起的时候没电了,两个男人都很窝火,去电箱看了看,郁闷地发现居然是没电了。 两个人回到卧室看了一下卧室的情形,有些发愁,本来就是盛暑极端高温天气,外面将近四十度的天气,没有空调工作的房内则更加闷热,活人呆着难受,何况这床上还放了个死人! 韩念笙紧闭着眼,一动不动,听见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这女人是不是也死了?怎么不动了?” “不能吧,万一她在梁哥回来之前死了就麻烦了!” 男人手指探一下她的鼻息,“还活着呢,大概是晕过去了。” “真晕过去了?”这个声音有些怀疑,“梁哥说这女人不好对付,要咱小心点,我看还是我先出去买电,给梁哥打个电话,你就在这看着。” “哎我说,这么热的天你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闷死人的房子里面跟死人呆着啊?凭什么你出去我就要留在这里?要出一起出!看你被一个女人弄得提心吊胆的,她一手铐床,一手铐死人,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去?!” 说话间男人已经来到床头,抓了韩念笙的头发,啪地又是一巴掌打过去,韩念笙毫无反应,双眼依旧紧闭。 “看见没,晕的死死的!” 另一个男人这才没有再说话,两个人悉悉索索又折腾了些什么,然后拿起钥匙,离开了。 大门被关上之后,韩念笙才睁开了眼睛。 …… 薛舜跟迟辰夫之间已经结束了所有的工作交接,薛舜在头天就已经接到了调职令以及蓝郡的正式入职OFFER,今天就来了公司一趟,跟迟辰夫要人。 他非要带陆晓琪一起走,迟辰夫也就顺着他的意思让他把人带走了,薛舜走了之后,迟辰夫焦头烂额地投入到了工作中去,一个会就开了大半个上午还没有结束,一堆待解决的问题,几个高管干脆留在会议室里面继续讨论,到了十二点多,他的手机开始响个不休。 陌生的号码,他刚开始直接挂断了,可对方一直不停地打,没办法,他正忙,把手机甩给了陈秘书让接听,自己则继续跟几个总监说话。 陈秘书很有眼色地拿着手机到了会议室外面去接电话,等到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紧张,“迟总,出事了。” 迟辰夫摆摆手,“什么事情等我开完会再说。” “可是迟总,”陈秘书赶紧道:“刚才的电话是警察打过来的!” 迟辰夫一愣,这才放下手中的文件,有些抱歉地对着其他几个笑笑,跟陈秘书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警察?” “对,”陈秘书回答,“问我雅苑那房子是不是您名下的,我说是,那边就说那房子出事了,需要您过去一趟。” 迟辰夫怔住。 雅苑那房子会出什么事,韩念笙不是已经走了吗? 他按了按眉心,回头看了一眼会议室,折到自己办公室先给韩念笙打了个电话,那边没有人接听,他的心底一股子不安在不断扩大,猛然的一阵心悸,只得中断了会议,开车前往雅苑。 …… 尽管做了些心理准备,但是到达雅苑的时候,迟辰夫还是被眼前的阵势惊吓到了。 独门独栋的房子已经整个被警察和警车包围了起来,就连小区的人都被警方疏散了,整个小区被拉了黄色的警戒带,严禁出入,他表明自己的身份,这才被带进去,见到负责这次行动的警督。 介绍的时候,他更加忐忑,对方是警督,说明事情很严重,他开门见山问:“到底怎么回事?” 警督指了指那房子,“房子是你的?” “嗯。” “上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一周多以前。” “房子里还住其他人吗?” 他犹豫了一下,“本来还有一个朋友住在这里,不过一周前应该是搬走了。” “男的女的?” “是女的。” 警督点点头,对身旁的警察说了一句,“那应该不是死者。” 迟辰夫瞪大眼睛,死者? “有人死了?”他问。 警督点点头,“就在你房子里,现在有个死人,还有两个男人手里有个人质,不肯出来。” 他的心一下子像是被攫紧了,跳的极快,“人质是男是女?” “我叫了人从后面绕过去,从那边的建筑上用望远镜看过,应该是个女的,人在卧室的床上,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 “……”迟辰夫张嘴哑然,有些腿软,“什么样的女人?” 警督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烦躁,态度也不是很好,“谁还顾得上跟你描述?我们都在这里僵持半天了,那俩男人不放人,拖延的时间越久,人质就越危险,叫你来是跟你说清楚情况,另外就是告诉你,房子后面已经配了狙击手,我们恐怕要直接入室了,房子会有些损毁。” 迟辰夫没有说话,准确地说,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被极大的恐惧攫紧,有一种将要窒息的感觉,里面的人会是韩念笙吗? 警督开始拿起扬声器跟房子里面的男人进行最后的沟通和调解,迟辰夫抓住一旁另一个警察问了一下情况,问的更加心惊肉跳。 原来,今天中午,警察接到报案,有人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路过的时候发现他房子外面的草坪上,居然扔了一只血淋淋的人手! 这个情况立刻引起了警局的高度重视,赶过来的时候,里面的人死活不肯开门,并说自己手中有人质,用望远镜确认过之后,便僵持到了现在。 迟辰夫觉得困惑,不明白这些事情怎么会发生在他的房子里面,他才不过是几天没有回来而已! 当然,他现在最主要的感觉,还是害怕,害怕房子里面的人质是韩念笙。 “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们现在带着人质出来,还有可能争取到缓刑,不然,我们会强行突破!” 警督用扬声器喊了一遍,房子的门一下子被打开了。 在迟辰夫和那些警察的注视下,出来的第一个人,是韩念笙。 她的身上,脸上都是血,嘴上贴了胶布,裹着身体的床单上也是血,发丝凌乱,眼神空洞,手攥着床单,一只手腕上还留着手铐,可手铐的另一只是空的,吊在半空,沾满了血迹,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一样可怖。 迟辰夫心口一窒,虚浮的脚步刚往前迈出一步就被警察拦住。 跟在韩念笙背后,两个男人出来了,其中一个用刀子抵着韩念笙的腰部,“我们没有杀人,杀人的是这个女人!” 四下都是空洞洞的枪口,两个男人都有些腿软。 梁泽说过这女人不好对付,但他们并没有想到这女人居然这么恐怖! 他们不过是出门买个电,回来进门就闻见血腥味,冲到卧室看见了惊悚的一幕。 韩念笙用不知道哪里摸来的,沾着血的瑞士军刀对着他们,而一旁的陈祖跟她铐在一起的那只手已经不见了。 床单上全都是血,韩念笙的模样哪里还像人,简直就是一个女鬼,两个男人都发了狠,毕竟她一只手还铐在床单上,很快被夺去了刀子。 原本的计划是,梁泽去帮里安排好了,今晚把人带到青叶帮去杀的,可是两个人都觉得这女人太恐怖了,不如早些解决,刚想给梁泽知会一声,就传来警笛声,警察很快地包围了房子,他们两个被困住了。 于是,两个人看着韩念笙,又下不了手了。 目前他们顶多定个绑架的罪名,万一在警察已经来了的情况下杀了韩念笙,那他们的罪名可就是杀人了! 两个人商量了许久,眼看不远处已经有望远镜和狙击枪对着房子,只得带着韩念笙出去跟警察谈。 警督放下扬声器,往前走了几步,“谁杀的人,警方自然会查清楚,也不会冤枉了你们,但是现在,你们得放下刀子,跟我们走。” 两个人对视一眼,看向警督,“你们把枪收起来,不然我们放了人,你们难保不会开枪!” 警督无奈,反正后面还有狙击手,便挥挥手,示意所有人把枪收了起来。 两个男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把韩念笙往前推了一把,她踉跄一下,迟辰夫忍不住又要冲过去,由于所有警察此刻都忙于去抓那两个男人,他这次终于过去了,冲到韩念笙跟前,扶住了她。 她撞进他怀里,磕的他骨头疼,心也疼,他低头撕掉贴在她嘴上的胶布,发现她双眼空洞而无声,没有什么表情。 她没有哭泣,没有惊恐地叫,什么都没有,只是很安静地,双眼就这样看着前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觉得心脏被撕扯着,生疼,摸摸她被人打得红肿的脸颊,低头看见床单上面她胸口几处烟头烫过的痕迹,他咬咬牙,抱紧她。 那两个男人被抓起来了,韩念笙也应着警察的要求一起去了警局。 一路上,他坐在警车的后座上,一直把她抱在怀里,她真的安静的可怕,一个字也不说,就蜷缩在他怀里,闭着眼。 他想问,但却不知道要怎么问,问什么。 是他,把她撇在那个房子里面,几天了,不闻不问,他以为薛舜会照顾她,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遭这样的罪! 警察在迟辰夫的房子里面找到了陈祖已经少了一只手的尸体,以及一个记录了那些恶行的V8,作为证据收缴了上去,下午,迟辰夫着韩念笙按照警方的要求,去了一趟鉴证科。 韩念笙接受检查的时候,他出去给她买了一套衣服回来,坐在警局走廊的长椅上,摸着前额,等待的过程无比难熬。 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是一头雾水,他什么也理不清楚,这种无知更加扩大了他内心的恐惧。 薛舜保护不了她。 他不知道薛舜在做什么,是没下心思?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他再担不起这样的风险了,失去她的风险,以及,看她这样受伤害的风险,他宁可出事的人是自己! 做完检查之后,韩念笙换上了他买来的衣服,就静静地坐在他旁边,一句话也不说,直勾勾地看着地面。 这种安静让他心慌,他拉住她的手,她也没有丝毫反应,他有些害怕地喊她的名字。 “韩念笙。”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说:“你还好吗?” 她就又把头低下去了。 他攥着她的手,觉得心脏始终像是在经历不断的碾压,快要崩溃,鉴证科的医生出来喊了他一声。 “你是她的家属吗?” 他愣了一下,韩念笙哪里有什么家属,只有一个薛舜而已,而他一直在忙,竟然忘记了通知薛舜这件事。 他迟疑了一下,终究点了点头,“是。” “那你进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他拉着韩念笙的手,有些迟疑,那个医生看出来,叫了一个护士出来,安排陪着韩念笙,他这才进去。 门一关上,医生的表情很严肃。 “你是受害人的什么人?” 他愣了愣,“朋友……不过,她是孤儿,没有可以联系的家人。” 医生叹了口气,“那接下来是谁照顾她?接下来她需要配合调查,而且她目前的状况一个人没办法生活的。” “我会照顾她。”这次他没有迟疑。 “那我现在跟你说一下,她的情况很糟糕。” 他静静地听着。 “首先是被打的伤,应该是被虐待很久,对方下手很重,有轻微的脾出血,其他脏器或多或少也受了一些损伤,所以要尽快去医院,然后是烧伤,应该是烟头烫的,还有蜡油滴的,全身上下总共有六处,刀子割的伤口有八处,不过都不是很深,目的应该只是折磨她……” 他攥紧了拳头,咬着嘴唇,脸色惨白地听下去。 “下体有轻微的撕裂,暂时还不能判断是不是性侵所导致的,体内没有检测出精,液,不过她身上有一些干了的精,斑,已经取样送去检查了,到晚上结果会出来。警务厅那边已经开始审讯,检查报告出来之后,我会直接给警务厅送过去,你先带她去医院。” 他掌心已经被自己掐出一道红痕,因为震惊和愤怒,四肢甚至有些麻木,神经有些恍惚,听见医生又道:“她受了很多苦,除了身体,精神上也受了很大的冲击,接下来的心理预后你也要准备好,最好快些请专业的心理医生进行干预,不然这样下去,她的精神可能会崩溃的。” 这一天,迟辰夫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带着韩念笙从鉴证科的大厅走出来了,一直到坐在车上,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她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表情呆滞地看着窗外,直到他倾身过来,为她系安全带,她才有了一点反应。 也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茶色的眼眸黑亮,虽然视线是在他的脸上,却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的手有些哆嗦地给她系好了安全带,又抖着,去摸她的脸。 她简直像个布娃娃,不声不响。 他的手还没触到她的脸就垂下去了,转身一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方向盘上,手疼的发麻。 是他,都是他的错,错在放手,错在相信薛舜会给她幸福,他设了那么大的一个局,不过是想保她一个心愿而已,到头来,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却没人在她身边! 他双眸猩红,似乎快要哭出来,过了好久,起身,做了个深呼吸,拿起手机,屏幕上,通讯录已经到了“薛舜”的字样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了手机,转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 “不给他打电话了……”他看着她,眼眸深沉的像是黑夜,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不给他了。” 第76章 迟,你爱她 “他们说他们是看到受害人独居,起了歹念,才入室进行侵犯的,而且他们说那死了的男人是韩念笙杀的,不过这两个人都是青叶帮的,他们说的话也不能全信,所以,我们需要听韩念笙做笔录。” 第二天,警察就找到了医院里来,迟辰夫整整守了一夜未曾合眼,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听完警察的说辞,沉着脸,挡在病房门口,岿然不动,“她昨天到现在还没有说过话。” “我们理解她受了惊吓,可是查清原委是我们的工作。” 迟辰夫犹豫了一下,侧身让警察进了病房,然后跟了进去。 韩念笙在病床上侧躺,蜷缩成一团,像是母体中没有安全感的胎儿。 “韩女士,你好,我们想请你配合调查,问你几个问题。” 她没有反应。 “我们知道现在问你可能会让你觉得不舒服,但是那两个男人指控是你杀了人,我们也是按照规矩办事,能谈谈吗?” 她依然没有回应。 接下来,任凭警察怎么样说服,她都维持原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警察也没了办法,颓然放弃,准备去找别的线索,临走的时候把迟辰夫叫了出去,在走廊里面问话。 “这两个男人,还有这个死者,陈祖,你认识吗?” 他隐约觉得听过陈祖这个名字,然而却死活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便摇摇头。 他说,“你们不会真觉得是她杀了陈祖吧?” “本来,昨天拿到陈祖那只手,还在跟他们对峙的时候,那手就送检验科了,结果说那手从僵硬程度看应该是人死了之后切下来的,可这两个男人说,陈祖当时是植物人,植物人的血流和僵硬程度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所以现在陈祖的尸体还在进一步做检查,以确定他的死跟韩念笙到底有没有关系。” 迟辰夫口气有些硬,“你们现在不是更应该赶紧找出是谁想害韩念笙么?!” 面前的警察都被他的口气震的愣住了。 停了一下,才说:“事情分轻重缓急,有人死了,我们当然要先确定死因,在一切有结论之前,韩念笙不光是一个受害人,也有可能是凶手。” “她?你看她被折磨成那样子,她会杀人?!”迟辰夫难以置信地吼了起来,引得医院走廊里的行人纷纷侧目。 警察都有些无可奈何,“迟先生,请你冷静点,我们都是按照规章办事的,你这样下去不但帮不上忙还会阻碍到办案的进展!” 迟辰夫愣了一下。 对方说的很有道理,可他觉得自己已经听不进什么道理了,满脑子都是在病床上蜷缩成一团,一言不发的韩念笙,他只感到深深的恐惧,因为他看到她眼底已经毫无生气,那简直是死人的双眼,空洞又麻木。 他扶着额头,低下头去,痛苦地靠住了墙壁,觉得站都站不稳。 警察见状,好心劝了一句,“你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看过检查报告了,也知道她受了很多苦,我们已经调取了小区监控,也在看现场那个V8里面的视频,争取尽快将不法分子绳之以法,希望你也能多配合我们一些。” 迟辰夫没有再说话,到警察离开之后,才拿出手机来,看到上面是一大堆未接。 头天的对峙发生在小区,难免会传出去,今天,网路上已经有了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被传的骇人听闻,从窗口扔出来的断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有人声称在小区外面看到了T.S.的总裁迟辰夫…… 本来关于T.S.的消息一度归于平静,现在又被推了上去,而且还伴随着这种恶性刑事案件,网上不少捕风捉影开始胡乱猜测的,早已杜撰出各种版本。 所以,他的未接里面不光有陈秘书的,还有来自宋子涵,迟智宇和叶佳茗的。 外面,整个世界都在等着跟他问一句为什么,可他又该去问谁要答案? 那些未接他一个也没有回,而是给Steven打了个电话。 “Steven,你帮我个忙吧……” …… Steven到医院的时候,韩念笙睡着了,迟辰夫看见他,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走出了病房,关上门,才开始说话。 “等她醒了,你跟她谈谈。” Steven看出他情绪不对,早上已经看了一些网路上的小道消息,他本来以为只有人造谣没当回事,来之前听到迟辰夫在电话里面的声音,他才感觉不对了。 现在韩念笙人在医院,仿佛是在印证网上那些消息。 “到底怎么回事?”Steven问。 “别问了,我也不知道。” Steven有些无奈,“那你让我跟她谈什么?” 迟辰夫揉着眉心,一夜未睡,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一夜间苍老许多,一脸疲态地道:“我不知道,她现在……不肯说话,怎么问也不说话,我没有办法,不知道可以找谁……” 他的嗓音很干涩,头垂的极低。 其实,他是知道的,之前薛舜可以安慰到韩念笙,但是这一次,他却不想再去找薛舜,只能先退而求其次地找Steven帮忙。 Steven愣住了,迟辰夫的声音听起来简直无助,这哪里还像是那个在商界叱诧风云的迟辰夫?他听的心都是一颤。 沉默了一会儿,Steven又开口:“至少告诉我你知道的吧?我跟她谈也有个方向。” 迟辰夫点点头,声音有气无力:“我只知道,她被人关在房子里几天,受尽折磨凌辱,其他的,我一无所知。” 接下来,又是冗长的沉默,很久之后,迟辰夫充满懊悔的声音再度响起。 “她一定很害怕……”他说着,背靠墙壁滑下去,蹲在地上,双手抵着前额,看不到什么表情。 Steven没再多问,再问下去,他感觉迟辰夫会崩溃,他抬起手在迟辰夫肩头按了按。 有Steven照看韩念笙,迟辰夫这才暂时地离开了医院,先去了一趟酒店,洗完澡拿了一下换洗衣物,然后到公司,交待陈秘书自己最近会在医院几天,陈秘书一听傻了眼。 “可是迟总,这才刚从薛总手里把东西都接过来,您人不在公司可不行啊!”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有需要处理的文件,给我送到医院去,有什么不方便?” “……”陈秘书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想说,这工作态度可不就是有问题? 可是他一个给人打工的,也不好多嘴,只得沉默地看着迟辰夫收拾了走。 可迟辰夫还没出门,在办公室门口就被人给堵上了。 叶佳茗站在门口,看着迟辰夫,一脸困惑,“你去哪里?” 陈秘书脸色讪讪,很有自知之明地赶紧出去了。 办公室里面剩下迟辰夫跟叶佳茗面对面,叶佳茗的视线笔直地对上他双眼,又重复了一遍,“你去哪里?” 迟辰夫静静站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佳茗,我不会和你结婚了。” 语气坚定,平铺直叙,也没有“可能”之类的不确定字眼,他的眼眸深邃而坚毅,她紧绷着脸,过了好几秒,抬手就先给他“啪”的一巴掌。 “姓迟的你今天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你玩我呢还是玩我们叶家呢?你说结就结说不结就不结,你当你是谁?!” 迟辰夫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耳光,岿然不动,转过脸来,继续迎向她视线,“就当是我负了你,今天我在这里,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你……”叶佳茗气得脸都变形,“迟辰夫,你无耻!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以为我跟你结婚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吗?这是迟家和叶家,T.S.和叶氏之间的事情!你以为你一句话决定得了?!” “佳茗,”他口气沉着而镇定,“我已经决定了。” 叶佳茗咬咬牙,“这次是为了谁?为了韩念笙?你忘了,你之前为了顾黎那次,你还想这么折腾一回?” “佳茗,你我都很清楚,我爸不可能再为了联姻的事情而架空我手里的权力,故技重施没有用,更何况这是公司,要再重复一次,人心就没办法凝聚起来了。” 因为气愤,叶佳茗声线微微发抖:“那……T.S.不是还需要融资吗?叶氏的融资,你也不要了?” “不要了。” “是为了韩念笙对不对?因为她在你的房子里面出事了,你觉得内疚,所以才非要照顾她对不对!” 叶佳茗声音变得凄厉,有些歇斯底里。 迟辰夫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变化,是困惑和怀疑的眼神,他盯着她,问:“你为什么会知道的?” 叶佳茗一愣。 不同于迟辰夫,韩念笙只是个小人物,并且在昨天的事情里面一直都被困在房间里,后来又是乘坐警车出去的,网上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里面根本没有她的名字。 叶佳茗神色有一丝慌乱,“我……我是听在警务厅的朋友说的。” 迟辰夫视线凝聚,仿佛要洞穿她,“你之前就跟我妈一起去雅苑找过她的麻烦,我说要赶走她卖掉房子,你阻止了我。” 她后退了一步,惊慌失措,“迟辰夫,你有被害妄想症吗?难道你怀疑我?” 迟辰夫别过脸,“那就别做让我怀疑的事情。” “呵……”她冷笑了一声,“如果呢,如果是我做的,你会怎么做?你难道要为了她而讨伐我不成?” “讨伐不至于,谁做的谁就要负责,就算是你也一样。” 叶佳茗脸色一瞬间惨白,“迟辰夫,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别忘了,我怎么说也是叶家千金!” “既然不是你做的,你何必要着急?” 叶佳茗咬咬牙,后退了两步,扭头便快步走了出去,扔下最后一句话。 “迟辰夫……你会后悔的!” …… 睁眼,白炽灯的灯光刺眼,韩念笙缓慢地翻了个身,看到病床旁边的Steven,愣了一下。 “对人还有反应,证明没有自闭。”Steven的语气像是有些调侃,“身体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叫医生?” 她摇了摇头。 “迟看你不说话,他很担心你。” 她又缩成了一团。 “你在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他试着让她放松戒备,“警察在调查,那些伤害你的人,很快会被抓起来。” “……不会。”她突然动了动唇,吐出两个字来。 Steven松了一口气,只要还愿意说话,就可以交流。 他循循善诱:“你知道害了你的人是谁?他们在哪里?” 她圆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Steven,一言不发。 “只要你配合警察的工作,就一定可以抓到这些坏人的,等警察下次来找你的时候,你就乖乖如实回答警察的问题,好吗?” 她依然没有回话。 “为了你自己,你要好起来,”Steven动手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倾身往前,继续道:“坏人就喜欢看你这样,躺在病床上,废人一样,你要如了他们的愿吗?” “……不要。” 她终于又说了两个字。 Steven毕竟做了多年的临床心理医生,耐心极好,问她:“那你觉得你现在可以跟警察谈话了吗?” 她只是眨了眨眼睛。 “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跟警察谈?” “……” Steven笑了笑,目光落在被她紧紧攥着的床单上,看见她手腕上醒目的伤疤,视线又收回来,“不用怕,等你跟警察说话的时候,我可以陪在你身边。” 她嘴唇动了动,干哑地问了句:“他也会在吗?” “谁?” “迟辰夫。” 他愣了一下,继而摇摇头,“不会,我是你的心理医生,只有我会陪着你。” 她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跟警察谈呢?” 她问:“我会被抓起来吗?” 他愣了一下,到底是之前的准备工作不够,获取的信息太少,导致他根本没有搞清楚状况,但难得她开口,他必须硬着头皮继续:“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只手,是我割下来的,我看见他流了很多血。” 他怔住。 原来网上说有一只断手被扔出窗外,是真的。 他感觉背脊发寒,眼前这个看似柔若无骨的女人,居然能够做出这种事…… “……为什么要割那只手?” “没有手机,也出不去,我想引起别人注意,让别人报警。” 他说:“那你不会被抓起来,你是在保护自己。” 这是他为了安抚她而说的一句谎话,即便是死人也有自己的权力,就算是破坏尸体也会受到一定的刑罚。 他只觉得心惊肉跳,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 她静静看着他,那无助地蜷缩着身子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他突然不忍心再问下去,并且以他素来的经验,这种情况最好是先了解一下昨天的事情,才能问出有效信息,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休息吧。” Steven出了病房,在楼道里面摸出手机,才刚拨通就听见铃声从身后响起来,他回头一看,果然,迟辰夫已经过来了,回头先看了一眼病房,视线才挪到他身上。 他收起手机来,“放心,她可以说话,不过需要引导,而且暂时说不了太多,这种情况应该可以恢复。” 迟辰夫一下子松了口气。 “迟,你跟她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迟辰夫一愣,有些迟疑。 他跟她之间,要说怎么回事,几句话怎么可能说的清楚? Steven看出他的犹豫,说:“她潜意识里面对你有抵触。” 他低了头。 是啊,他把她一个人撇在那个房间里,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她有理由记恨他。 “我得跟警方了解一下情况才能再过来跟她谈,我会给她建立一个新的病历,以她心理医生的身份去警局,警方为了破案也会比较配合我的工作,我希望你也能配合我的工作,不要只是把病人甩给我,我需要了解她的所有经历。” “……我明白了,等我有时间了,会跟你说。” Steven皱眉,“你现在很忙吗?” 他说:“我想去看看她。” 他内心太过恐惧,只是这样几个小时不见,他就觉得害怕,他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明明她人在医院,理应很安全才对,可他却觉得害怕。 她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就觉得心里没底。 Steven一瞬不瞬看着他,定定地说了句,“迟,你爱她。” 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Steven心底有些咋舌,毕竟迟辰夫已经有了未婚妻,之前又闹的沸沸扬扬,几天前两个人才说是和好了,但是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很懂得自己的分寸,想起韩念笙说自己割断那只手的事情,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可是你不要觉得她只是个需要你保护的小女孩,我早就告诉过你,她跟你想的很不一样。” 迟辰夫没有说话,Steven心想罢了,陷入爱情的男人也是愚钝的,还怎么可能听得进他的话?道别之后,就离开了医院返回海森去给韩念笙制作病历和档案。 迟辰夫则回到了病房。 进去的时候,韩念笙背对着他蜷缩着,他把手里给她带来的一些水果放在床头,绕到了另一边去看,发现她醒着,双眼圆睁。 他蹲下去,视线与她平齐地看着她,唤了一声:“韩念笙。” 只三个字,他如鲠在喉,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只觉得心底疼得慌。 他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做,他想抱着她,想把她揉进他的骨血里,想感受她的痛,可他对她简直一无所知,他连问都不敢问,害怕让她回想起那些可怕的事情。 他想,他怎么就不能替她痛呢? 他看见她的手紧紧攥着床单,就探过手去,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第扳开了她的手,然后放在掌心里,慢慢地摩挲,她手腕上还带着那个腕表,表面都已经碎裂了,她也没有摘下来。 她的手真小啊,好像抓也抓不住,一不小心,就会像流沙一样流走,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又按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地亲吻,他说:“念笙,抱歉。” ——都是我的错,不该离开你。 她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摆布。 “念笙,你跟我说句话吧。” “我知道你恨我,我不该离开,你骂我吧,或者你打我,都可以……” “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好吗?” “算我求你,念笙……” 病房里面,始终只有他的自言自语,那男声低沉而沧桑,叩击在墙壁上,仿佛听得到寂寞的回声。 第77章 薛舜,你是不是喜欢我? 叶佳茗从T.S.离开之后就去了一家酒店。 酒店房间里乌烟瘴气,梁泽正坐在床边抽烟,一听有人刷门卡就浑身紧绷,看见进来的人是叶佳茗,才松了一口气。 叶佳茗进门就开始发火:“什么青叶派,什么黑道上了不起的帮派?你以前就在那种地方,你就找那种人帮忙?都是干什么吃的,人都给你们关了几天都解决不了?梁泽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你还他妈给她一个死人让她砍了手好引起别人注意?!” 劈头盖脸的一通指责让梁泽有些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才唾了一声,“你以为我想?!我怎么可能会想到苏黎这女人现在变成这样的神经病,居然会砍了陈祖的手!要我想得到我会把陈祖放她身边么?!” 叶佳茗冲着他吼起来:“你他妈跟我喊什么喊?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你们三个男人在那里都没能解决得了,这怪谁?!都是你多事,非要给陈祖出气,陈祖人都死了,有必要么?” 梁泽也冒了火,往她跟前一站,气势逼人:“什么意思?叶佳茗,就你的事儿是事儿,陈祖的事儿就不算事儿了吗?我知道你自私,我忍了,可你不能光想着自己!事情到了这一步,你以为你就没责任?我他妈当初要不是听了你一句话把苏黎给推海里去,陈祖也不会死,我现在也不会到这一步!” 毕竟是男人,一米八几的个人,嘶吼着站在她跟前,她不知不觉气势就弱了一些,瞪着眼看他,却没有说话。 她别过脸,许久,声音软了下来,“那……现在怎么办?”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折回去,坐在床上继续抽烟,“这次的事情闹这么大,青叶派还被抓了两个兄弟进去,暂时是不能动了,我看看帮里现在还有没有人能帮我去解决掉韩念笙,这婊子这次做的这么狠,敢切陈祖的手,就肯定会把我供出去。” 叶佳茗一听,有些慌了,坐到了他旁边,“万一供出去会怎么样?” “坐牢呗!”他似乎是有些不耐烦,“我又不是你或者迟辰夫,犯事儿了还有家里给撑着!” “……我不想你坐牢。”她抱住他的手臂,头靠上他肩膀,“我不想你坐牢……” 他心头懵然就软了。 对着她发脾气有什么用…… 他放下烟,摸了摸她的脸,“我也不想坐牢,我会想办法。” …… 在蓝郡的头两天薛舜过的焦头烂额。 他在这里的职位是业务总监兼产品部副总监,这里毕竟是做金融理财类产品的,业务范围跟T.S.差别太大,他两天虽然忙的不可开交,却依然觉得云里雾里的,一大堆东西需要学习。 第二天的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他从办公室出来,看到陆晓琪整全神贯注盯着自己的手机看。 他绕到陆晓琪身后去,悄悄凑过去,视线在手机屏幕上扫,还没来得及看清,陆晓琪“啊”地叫了一声,吓得把手机一下子扔在桌子上。 “薛总您是猫吗?走路没声音的,吓死我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戳了她脑袋一下,“陆晓琪,我昨天可是亲自去T.S.把你这尊大佛给请过来的,你觉得我是请你来这里上班时间玩手机的么?再说你玩就玩吧,多少看见我也收一下。” 陆晓琪抿嘴,低着头,“我错了。” 他笑了一下,“真开不起玩笑,干什么那么大反应?手机都扔了,你在看A片啊?” “没有!”她小脸涨的通红,“我在看新闻,而且是关于T.S.的新闻,毕竟也待过一段时间……” “T.S.出什么新闻了?” 他送了松领带,侧靠着办公桌,很随意地问。 “薛总您不知道啊?出大事了!”陆晓琪表情夸张,“而且摊上事儿的是迟总!” 他有些受不了陆晓琪说话总一惊一乍的劲头,不屑地挑挑眉,“什么事儿?” “他的房子里面扔出一只人手啊,就在昨天!还是血淋淋的呢,被人报了警,后来听说又去了很多警察,整个中午警察都在那边,好恐怖啊,现在网上说法很多,有人说,迟总其实就跟那个美剧《汉尼拔》里面的主人公一样,是个食人魔,他家里冰箱里面还有人的头,他平时就吃这些……” 陆晓琪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薛舜摸了摸她的头发,“是啊,我们一块儿吃饭的时候,他喜欢吃男人的手,我比较喜欢吃女人的脑袋,尤其是笨女人的,留着有什么用?只能当摆设。” 陆晓琪先是惊恐地愣住,继而感觉到他在她头皮上缓慢摩挲的手指,才反应过来,他在骂她笨! “能不能挑靠谱点儿的信?”薛舜嘴角抽了抽。 她有些惭愧地嘟囔,“大家都在说嘛……而且真的有网友拍到迟总昨天去雅苑的照片了啊……” 薛舜的动作停住了,“……雅苑?” “对啊,挺奇怪的吧?那是个比较老的小区了,我本来还以为迟总这样的人一定要住高大上的房子……” “让我看看那新闻。”薛舜拿起陆晓琪的手机,脸色凝重地看了看。 “薛总您怎么了……哎,薛总,还没下班呢,您去哪里啊?” 薛舜脚步生风,几乎是一路跑着,在电梯下降的过程中就拿出自己的手机来给韩念笙打电话。 他记得雅苑,正是韩念笙所住的那里。 电话里的提示是暂时无法接通,他心急如焚,又赶紧给迟辰夫打了个电话。 彩铃响了很久,那边给挂断了。 他已经上了车,听着嘟嘟的忙音,心里又着急又生气,只得开车先去T.S.。 上到总裁办那一层他就直冲迟辰夫办公室,果然,里面没有人,他风风火火地闯进了陈秘书的办公室,陈秘书一见他的架势吓了一跳,手一抖,文件都掉在地上。 “迟辰夫人呢?”他问。 陈秘书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感觉薛舜快要贴上他的脸了。 “迟总在医院。” “哪一家?” “市立医院。” “那个病房?” “普外,29楼15号……” 陈秘书就见薛舜一阵风似的又离开了。 …… 薛舜进病房的时候,连门也没敲,推门就进去了。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迟辰夫就坐在病床旁边,看着病床上的人,闻声抬头,看见薛舜,似乎也没太惊讶,只是抬手做噤声的姿势。 薛舜只能看到缩成一团的一个背影,瘦小,单薄。 他觉得心口猛然地抽了一下。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那里,迟辰夫突然就转了身,揪住薛舜的衣领,一把将他抵上墙壁。 动作快,力度狠,薛舜闷哼了一声,肩胛骨重重地磕在墙壁上。 “我……我把什么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你有你的公司了,不用在外漂泊了,也不用联姻了,我让你娶她,结果呢,你到底在干什么?!” 薛舜一头雾水,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抬头就对上迟辰夫猩红的眼眸。 严格算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迟辰夫生气,以往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迟辰夫,现在看着他的眼神恶狠狠,充满杀气。 薛舜张了张嘴,终是没能发出声音来。 不可否认,过去几天是他没有理会韩念笙,并且,之前的最后一次联系,她说想见他,而他却因为跟小亲亲的会面而推脱掉了…… 他怕见她,因为刻意隐瞒,因为心底那个晦暗的秘密,也因为无法忍受她身上那种绝望的,殒身不顾要复仇的气息,所以,他逃避。 他一门心思地想着自己,却忘记了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这段时间以来的平静生活都让他忘记了,她还在危险之中。 他也懊悔,痛恨自己的自私,所以,对着迟辰夫的指责,他无法反驳。 他眉心紧蹙,低下了头。 “她告诉我她要搬走了,我以为会跟你一起,可是她被人囚禁,折磨,她……” 迟辰夫呼吸有些粗重,眉目充满忍耐,脑子里面一会想到鉴证科那医生说的话,就觉得再也说不下去。 薛舜低着头,沉默良久,声音艰涩地开口:“她……怎么样了?” 迟辰夫静静看着他,几秒,松开了手,“以后,她的事情与你无关了。” 薛舜愣了一下,见迟辰夫转身要走,急急地说:“我可以帮你……迟辰夫,你不想知道是谁做的么?” 迟辰夫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你知道?” 他犹豫了一下。 他知道韩念笙一直以来瞻前顾后,想的很多,担心如果梁泽被抓,会狗急跳墙地说出她是苏黎的事情,可是现在,他觉得瞒不住了,就算知道又如何?就算无法复仇又如何?这次的事情让他如梦初醒,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他不能再冒着失去她的风险放任梁泽。 他说:“是梁泽。” 迟辰夫瞪大双眼。 “我没有骗你,之前那次她被人绑架到林中小屋,就是梁泽跟陈祖一起做的。” 迟辰夫脸色苍白,处在巨大的震惊当中,一时回不过神。 “可是……梁泽为什么要这么做?动机是什么?” 因为梁泽已经知道韩念笙就是苏黎,为了掩盖当年的罪行,不得不杀人灭口,薛舜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些,既然当年的事情迟辰夫也有参与,万一现在让他知道韩念笙的真实身份,他或许会变得跟梁泽一样…… 不,也有可能不一样。 薛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潜意识里面居然开始觉得,他所认识的迟辰夫,不像是那个会杀害苏黎的人。 他看着迟辰夫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我知道梁泽跟你认识多年,你很难接受,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他转身,想往病房去看看韩念笙,迟辰夫的声音幽幽地又在身后响起:“既然你和韩念笙知道是梁泽,为什么之前那次不跟警方说清楚?” 薛舜脚步一顿。 他还以为迟辰夫这会儿脑子转的不会有那么快,看来还是低估了。 他刚想说什么,听见一个熟悉的,沙哑的女声传过来。 “薛舜。” 抬头,韩念笙站在几米外,夜里医院空旷的走廊上,白炽灯光惨白地映照她的脸,她看起来毫无血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在夜里的一抹幽灵。 迟辰夫也听见了,回头看着她。 他跟他说了整整大半个下午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给他,他终于再听见她的声音,叫的却是薛舜的名字。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缓慢的长镜头。 他看到薛舜慢慢地向着韩念笙走过去了,站定在她跟前,低头看着她。 他看到韩念笙抬手,抓了薛舜的衣角,而后缓慢地靠过去,额头挨在薛舜的胸口。 他看到薛舜抬起手来,抱紧了她。 他听见,她终于哭出来了。 能够让她安心发泄情绪的人,终究不是他,他隔着这样一段距离,看着相拥着的两个人,心底里是无边无际的荒芜。 韩念笙哭了很久,最后被薛舜带回了病房,迟辰夫并没有跟着回去,在安全出口那里的吸烟区抽烟,他知道如果跟去了,他便是多余的。 …… 病房里。 韩念笙哭完了,也安静下来了,被薛舜安顿坐在床上,圆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薛舜把椅子就放她对面,坐在上面拉住了她的手,看她手腕上被手铐勒出的红痕,眼底里有水光在闪烁。 “还疼吗?” “疼。”她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语气倒像是在撒娇了。 他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上次那一石头把陈祖打成植物人了,梁泽把陈祖跟我铐在一起,我用我之前放在床头柜里的军刀,把陈祖跟我铐在一起的手给割下来,然后扔出窗,有人报了警……” 薛舜听的心惊肉跳,无意识地攥紧了她的手。 她突然笑起来了,“我聪明吧?我知道用的是手铐肯定没办法像上次一样逃出去的,所以我就想出这个……” “念笙,不要笑了。”他打断她,他受不了她逞强的样子,“我宁可你继续哭出来,你不要再逞强了,我看着难受。” 她眼角红肿,笑容有些凄凉,“可……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软弱模样,那是我以前,想到就觉得恶心。” 她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腕,声音低下去,“眼泪是没有用的,救不了我的。” “对不起……”他的声音充满懊悔,“我的错,我这些天都没有关心过你,我……” “不是你的错,”她摇摇头,打断他的话,“谁能永远陪在谁身边呢?再说你现在打入华宇,自然有很多你的事情要忙,我是该自己保护自己的,这次是我自己的失误导致的,我谁也不怪,只怪我自己没头脑,愚蠢,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说着,表情有些诡异地笑,“像我这种人,真是活该……” “别说了,念笙。”他的语气近乎哀求,这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两年多以前那个苏黎,对自己充满厌恶,对整个世界充满了厌恶,他害怕她再回到那个状态中去。 “放心吧,薛舜,我不会再自杀的,我说过了,我很惜命的,还没见到迟辰夫死呢,我怎么舍得死?” 他没有说话,摩挲着她的手,他觉得很无力,他安慰不了她,这世界上,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够真正触动她的心,那就是迟辰夫。 “你已经进入蓝郡了,”韩念笙深吸了一口气,“索菲特和蓝郡都是早期迟智宇开的公司,迟辰夫早就已经把T.S.洗的很白,黑账肯定在另外两家公司里面,你要找。” 薛舜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梁泽的事情呢?” “我会供出来,不管梁泽会不会狗急跳墙地说出我身份了,如果他不说,一切维持原样,如果他说了,我们改变计划,反正我以韩念笙这个身份再迟辰夫身边这么久,他对我依然没有什么感情……” “你错了,”薛舜顿了顿,终于还是说出来:“他并不是对你没有感情,相反,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他设了局来降低迟智宇的期待,以为让你跟我在一起就是对你好,他说他答应了你,不想失信于你。” “……”她愣了好久,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念笙,你成功了,他现在,喜欢你。”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突然觉得如释重负。 他从来就不是个擅长隐瞒的人,尤其是对着她。 他仔细地观察着她的反应,良久,她只是点了点头,“如果是,那最好,如果不是也没关系,我们不能守着一个计划死等,要做好他不喜欢我,还有梁泽说出我身份的准备,至少现在你已经进入华宇了,有必要的话,我也会过去。” 她眼底一片清明,他掌中她的手温度极低,让他觉得冷。 她并不像是死里逃生的人,她很冷静,这种冷静让他觉得很可怕。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无法再在她身边坚持下去,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心毫无缝隙,还因为,她已经被复仇吞噬,她本身就像是一个黑洞。 他迟疑许久,近乎挣扎地做了最后一次试探:“念笙……你真的,无法放弃复仇吗?” 她愣了一下,继而惨淡地笑了笑,“你明明知道答案。” 他点了点头,放开她的手,听见她突然问了一句:“薛舜……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猛然抬头看着她。 她别开了视线,“我对这种事情,总是很没有自信,因为迟辰夫让我觉得,没有人会喜欢我,何况,我自己也讨厌自己,我已经根本不期待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够喜欢我了……但是,薛舜,你是不是喜欢我?” 原来她早就有所察觉,原来他的告白,她并非没有听进去,只是伤害过的心无法确认而已。 然而,确认了又如何呢? 他无法带她走出来的。 但他还是不死心地反问道:“如果……是呢?” 他在笑,笑容温润,像是在开玩笑,也像是认真的。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靠过去,额头挨着他的额头,“如果是,你记得,下辈子你一定要先找到我,赶在我还是个正常,干净,单纯,相信爱情和幸福,相信美梦成真的女孩那时候,找到我,然后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好吗?” 她的声音很嘶哑,他看见她眼底盈满水光,她看到他红了的眼眶。 他的心脏像是被湿淋淋的海藻缠住了,勒紧了,呼吸都变得很困难,这样近的距离,她身上的那种铺天盖地的忧伤简直像是一张网,将他也笼罩在内,他看到她的世界,那里没有光,也没有希望,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他鼻头发酸,视线都有些模糊起来,点了点头,“好……” ——最终一切只是来不及,来不及在他之前,遇到你。 第78章 念笙,不如我带你走吧 薛舜当晚在医院陪韩念笙到了半夜,看到她入睡后便离开,走出去的时候没有跟迟辰夫打招呼,他看到走廊尽头那个萧索的身影孑然而立,不知道为何,心底里很难受,堵得慌。 为韩念笙,为迟辰夫,也为他自己。 而迟辰夫则是抽烟一直到了凌晨三点多钟,发现烟没了,才折回病房的。 他不知道薛舜为什么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他也不想再问,因为过于疲惫。 彼时韩念笙安静地睡着,他却躺在陪护的那张床上,辗转了一整夜,看着白月光透过窗洒在韩念笙的脸上,身上,他只觉得心底无比绝望。 为了她,他本来已经做好娶叶佳茗,牺牲自己幸福的准备,这件事他看的很透,如果无法跟她在一起,那跟谁结婚又有什么所谓? 只要能够为她和薛舜铺好路,他愿意,然而经过这次的事情,他现在觉得薛舜根本保护不好她,他必须成为她身边那个可以供她随时依赖的人,可是,他能够做得到吗? 薛舜说,一而再伤害韩念笙的人是梁泽,这是真的吗,梁泽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有反应古怪的叶佳茗…… 他脑海里面一大堆谜团纠结在一起,根本无法入睡,躺了一会儿,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索性起来,坐到了韩念笙病床旁边去,拉住她的手,趴在她的病床旁边。 一米八几的个儿,这个姿势委实不舒服,可他却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就这样闻着她身上药水的气息,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迟辰夫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他睁眼,便对上了韩念笙黑亮的眼眸,她居然早就已经醒来了,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他一个激灵,起身,发现还攥着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护士推门进来,说要给韩念笙换药。 他站在旁边,护士扫了他一眼,“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他有些迟疑地回答:“……朋友。” “哦,那你出去吧,她全身上下的伤都要换药的。” 他愣了一下,看了韩念笙一眼,转身出了门。 他没看过韩念笙身上的伤口,他也缺乏看的勇气,刚出门他就觉得又想抽烟了,摸了摸才想起,已经没有烟了,扭头就见一男一女直冲冲地走过来。 女人在前,长发在脑后松散地扎了个马尾,穿了很肥大的一件体恤和牛仔裤,人长得眉清目秀,然而眉梢上挑的模样看着有点凶,嘴巴里面还嚼着口香糖,后面的男人看着气势就弱了很多,反倒像是女人的小跟班。 女人站定在迟辰夫跟前,掏出一张证件来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我是市警务厅的警官,我叫陆仲颜,关于韩念笙被绑架一案已经立案调查,我是这次调查的负责人。”然后指了指后面跟着的小男生,“这是我的助理,见习生来的,叫秦慕。” 他点点头,“现在韩念笙在换药,得等一下。” “行,正好也见到你,我顺便问你几个问题。”她前前后后扫了一眼楼道,这个时间人还不是很多。 他愣了愣,继而点头。 “你跟韩念笙什么关系?” “……朋友。” “你回答的时候犹豫了。” 迟辰夫抿唇,这警官问话分外犀利。 “她是我弟弟的女朋友。” “我们调取了最近一周的小区监控,你弟弟的女朋友为什么会住在你的房子里?” “我父亲不同意她跟我弟弟的事情,把她赶出来了,她无家可归,那房子我暂时不用,所以让她住。” “可是她现在住院,却是你守在这里,”陆仲颜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才早上八点,看你的模样,昨夜应该都在这里,对弟弟的女朋友,需要这样照顾吗?” 问题越来越尖锐。 他沉默几秒,“我承认,我想跟她有进一步的发展。” “是你单方面的,还是她也有这个意思?” “我单方面。” 陆仲颜点了点头,“你跟梁泽这个人什么关系?” 他一愣,“怎么了?” “从监控上看,梁泽不但参与了这次绑架,而且把陈祖从医院带出来的也是他,你最好能坦白回答。” 他攥了拳头。 梁泽,居然真的是梁泽! 他眉宇紧皱,回答道:“梁泽从前是我的朋友,后来在我公司工作过,但是前一段时间已经离职了。” “他跟韩念笙呢,有什么关系?” 他想了想,“应该没有。” “梁泽为什么离开公司?” 他犹豫一下,“因为一些私事。” “这些私事跟韩念笙有关系吗?” “没有。” “梁泽离开之前跟你有冲突吗?” “……有。” “什么冲突?” 他没有说话,陆仲颜耐心地等了许久,说:“如果你真想抓到害了韩念笙的人,你最好不要有隐瞒。” 他沉了口气,“梁泽喜欢我的未婚妻,叶佳茗,我当时背弃了和叶佳茗的婚约,所以梁泽很愤怒,为叶佳茗打抱不平,来到公司大闹之后走了。” 陆仲颜眯起眼睛来看着他,视线带着打量,看的他浑身不舒服。 “叶佳茗跟韩念笙有冲突吗?” “……有。” 陆仲颜点了点头,看见护士出了病房,“我去看看韩念笙,回头需要你到警局配合进行更加详细的调查。” 他点了点头。 警察进入病房之后,他拿出手机来,先打了个电话给梁泽。 果不其然,那边是关机。 他又拨了陈秘书的电话。 “帮我联系个可靠的侦探社吧,我需要调查一个人……”顿了顿,改了口:“不,是两个人。” “好的,不过迟总,我有话跟您说。” “什么?” “昨天有很多人找您。” 他皱眉,“不就是薛舜么?” “不,迟夫人也来找过了,还问了医院跟病房,说不定会去……” 迟辰夫揉着眉心一抬眼,看到不远处正气势汹汹走过来的宋子涵,实在有些痛恨陈秘书的马后炮。 挂断了电话,宋子涵已经站在他跟前。 “你说说,这次又是什么事?哪里来的野女人?你看看外面传的那些消息!雅苑那房子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说警察也去了,还有死人,你到底都在干什么?” 问题一大堆劈头盖脸,迟辰夫只觉得措手不及,有些烦躁地道:“妈,您就别管了,跟您说太多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会处理。” “……”宋子涵一脸怒气,但碍于还在医院的走廊,也不好大声说话,压低声音问:“那叶佳茗的事情呢?那丫头又回去跟她爸妈说要退婚了,你这是闹哪出?” “退吧,就算她不退,我也要退的。” 宋子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意思,你们这才好了多久,你之前不是都已经跟你爸承诺好了要跟她结婚么?你爸人才刚出院,这身体也不好,昨天找了你一天不见人,你就甩这么一个消息?!” 他叹了口气。 总要对不起一头,不是韩念笙,就是父母。 “他不是说有一个懂事的就好么?让薛舜去联姻吧,我再也不会接受你们的安排了。” 宋子涵抬起手,这是个要打人的姿势,迟辰夫一动没动,站在原地,迎上她目光,却没等来这一记耳光。 宋子涵气得脸都变了形,却没有忘记,这多少还是在公众场合,最近关于迟家的新闻已经不少,再闹出母子不合的消息来,会更难收场,她强忍怒气,说:“你现在跟我回家,这事儿得跟你爸商量,你一个人可做不了主!” “这次我必须自己做主,妈,”他停了一下,“我有想要在一起的女人了。” 宋子涵脸色僵硬:“怎么,说来说去不是跟顾黎那次一样,你又折腾一次,你自己不嫌费劲?” “不一样,我想娶她。” 宋子涵一愣。 迟辰夫的脸色是认真的,她想起什么来,嘲讽地笑了一声:“难道是那个韩念笙?” 他没有说话。 “呵……你这个逆子,你这是非要气死你爸跟我吗?!” 他低了头,“抱歉。” “那可是薛舜的女朋友!” “我会等他们分手。” “如果他们不分呢?” “我会一直等下去。” “……”宋子涵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颤抖。 “妈,”他主动地开口,“这么多年,我没有求过您什么事情,可是这一次,算我求您。”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不是在求您同意,只是在求您不要再为难我,因为我的决定已经做了,不会改了。” 宋子涵彻底没了办法,“你什么时候回家?我看你怎么跟你爸说这事。” “我暂时不会回家了,念笙需要人照顾。” 宋子涵捂着胸口,觉得气都不顺了,“好,迟辰夫,你想气死我,你就为了个女人,你连家都不要了你,你别忘了T.S.你是刚接到手里还没放稳的,你爸随时还能再给别人!” 她实在想不出除了公司之外,还有什么能够用来牵制他。 然而,迟辰夫很镇定。 “这时候万一再像之前那样折腾,T.S.就算是完了,如果我爸真的想毁了我手里的公司,那就由他吧。” 宋子涵哑然。 这种感觉何其憋屈,眼前的人明明是她的儿子,却完全不在她掌控,她攥紧了拳头,冷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走了。 他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来,发了一会儿愣,只觉得身心具疲。 这个决定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他是知道的,但是已经没法回头。 不多时,陆仲颜跟那个小助理从病房里面出来了,陆仲颜给留了一个迟辰夫的电话号码,已经要走,才几步又折了回来。 “迟总,跟你说个事儿。” 他点点头。 “你不能就这样大刺刺地在医院晃,网路上有消息,很快就会有狗仔嗅着气味来的,你要真想保护韩念笙,你就得离她远点,不然你招风,她也不得安宁。” 他怔住。 这一点他根本没有想到,可是经由陆仲颜提醒,他才意识到。 他默了几秒,语气居然有些无助,“可……她需要照顾。” 陆仲颜蹙眉,有些纠结地抓抓头发,“或者,你把她先藏起来养伤,地点不要告诉太多人,等我们先确定梁泽在哪里之后,再说后面的事。” 他点点头。 陆仲颜手插在裤兜里面,对着他轻轻点头,又说:“她受了很多苦,你要看好她,不然……” 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迟辰夫有些困惑地看着她,她笑了笑,“没什么,我们走了。” …… 迟辰夫回到病房的时候,韩念笙正坐在床上,手扶着腰,脸色苍白,前额冒冷汗。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叫医生吗?” 她不说话,他着急的要死,探身要去按呼叫铃,被她一把拉住了。 她对着他摇了摇头。 他坐到了她跟前,低头看着她,手探上她面颊,发现她的体温很低,更加担心,“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你不要吓我……” 她眼眸含泪,微微喘着吐出了一个字,“疼……” “哪里疼?我叫医生打一些吗啡吧,可以止痛……” 她对着他摇摇头。 他其实很清楚,过去的两天为了止痛已经打过吗啡,还用过杜冷丁,这些药都是有神经毒性的,医生昨天就说过,从今天开始要减少用药了。 他攥了攥拳头,最终没有再叫医生,无可奈何地抱住了她,感觉到她小小的身体在他怀中颤抖,他觉得心脏像是在被凌迟。 是梁泽,都是梁泽……他咬牙切齿地想,管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对待她,他都绝不能放过! 那种间歇性的疼痛有一会儿就消缓下去,她的呼吸慢慢恢复了平稳,在他怀里安静下去,他低头,脸贴着她冰凉的脸,手在她背后轻抚,想起陆仲颜的话,在她耳畔轻轻开口。 “念笙……不如我带你走好不好?” 怀里的人果然没反应。 他早就想到,若不是本能使然,她可能连那一个“疼”字也不会跟他说。 但是,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了。 “等解决完了梁泽的事情,我们离开这里吧,公司什么的,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第79章 能把我们关一起吗? 酒店的大床上,薛舜睁眼的时候,觉得头痛欲裂。 空调嗡嗡作响,他揉着太阳穴,翻了个身,看见床上另一个人。 小亲亲娇小的身体缩在床另一边,正揉着惺忪是睡眼,看见他翻身,下意识地就又往后挪了一下,结果杯具了—— “哎呀!” 她惊叫了一声,薛舜听见砰的一声闷响。 这小丫头居然给滚到床下面去了。 他实在是头疼的厉害,也没有动,懒懒说了句:“你还能不能更笨一点。” 小丫头翻身坐起来,顶一头蓬乱的头发,“都怪你!” “你为什么要睡那么远,我又不吃人。” 她咬咬嘴唇,一脸委屈。 还说不吃人,昨天晚上大半夜跑到南月跟她喝酒,率先醉的不省人事,她好心把他扶到酒店,结果被他一刻不消停地折腾到了凌晨…… 而且,昨夜他特别凶猛,不像之前还会在意她的感受,她明显的感觉到他心情不好,简直就是在发,泄。 中间她还抵抗过,可是他听着她的哭声都不为所动。 她摸了摸腰,真疼啊,浑身像是被碾压过一样,简直快要散架了。 他睁眼看她一眼,闭上眼睛继续揉着太阳穴,两秒后又睁眼,“你在地上坐上瘾了?” 他倾身过来,捞起她手臂把人往床上带,这才看见她身体上那些痕迹。 一大堆的红痕散布全身。 他愣了一下,还是先把人给拉上了床,给她盖好被子,看她抿唇不语一脸委屈的模样,心突然就软了,摸了摸她的脸。 “抱歉。” 她瞪着他,“没诚意!” 他轻轻笑了一下,“那你想我怎么样?” “……”她盯着他,沉默几秒,翻了个白眼,“别笑了,皮笑肉不笑的,渗的慌。” “……”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她叹了口气,攥住了他的手,“下次能不能轻点,真的,会疼啊。” 他表情有些愧疚,说实话,他喝醉了,那些疯狂在她身上逞凶的画面他只零散的记得一些,他说:“嗯,我会注意,你受伤了吗?”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眼前的丫头太过于明媚鲜艳,不像他从前接触的那些女人,也许是因为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和她一起的时候,他都不像是以前对别的女人那样粗暴直接,会尽力关注她的感受,这酒醉后的一次伤着了她,他居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她没有回答,他弯身下去不顾她的挣扎大概看了一下,“有些肿了。” 她捂着通红的脸,翻身背对他,“下流!” 他躺回去,语气调侃地开口:“过奖了。” 过了几秒,她幽幽地开了口:“你不用这样掩饰的,我知道你很难过,昨晚你喝醉了,说了很多话。” 他愣住,“我说什么了?” “你在说一个女人,你说你很心疼她,可你也很害怕她,你更怕她一直以来坚持努力的方向是错的,你怕一切万劫不复,怕她最终会崩溃,你还说你留不住她,也帮不了她,你很讨厌这样没用的自己,你害怕到只能逃离她身边。” 他抚额,真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一大堆。 她翻过身来,面对着他,阳光透过窗洒在他的脸上身上,那张清俊的面容一脸疲惫,眼底有血丝,暴露在空气中的上身肌理分明,她突然就想起昨夜他在她身上冲刺的时候,那时候她在下,有液体凉凉地落下来在她脸上,她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眼泪。 她拉住他的手,问他:“那个女人,她爱你吗?” 他苦笑了一下。 “那就放手吧,薛舜,放过自己,这样的感情太累了,我觉着你是个好人,值得被温柔以待。” 好人?他笑着,反握住她的手。 “不,你错了,如果我是好人,她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 曾经,在苏黎最绝望的时候,是他把“复仇”这样的字眼提出来,是他,说要她对迟辰夫的诅咒成真,这是他给她的希望,却没有想到反过来吞噬了她其他所有,复仇变成了她人生唯一的意义,这样的她,让他觉得很可怕。 他赋予她的意义,却让她再也得不到幸福,那他到底算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 雅苑的房子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到现在还没拉着黄色的警戒线,警察不时地出入,陆仲颜提醒过的第二天,迟辰夫便吩咐陈秘书在江北一个名字叫做丝路花城的小区买下了一栋房子。 花城这个小区有些名头,住着很多艺人,因此保安措施极为齐全,迟辰夫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房子是早就已经装修好的,当天交易就全款完成,陈秘书安排了些人去打扫房子添置家具,而迟辰夫则按照陆仲颜的要求,带着韩念笙跟Steven一起去了一趟警局。 韩念笙的精神状态依然不是很好,也不爱说话,很疲惫的模样,迟辰夫打进入警局就一直拉着她的手,她的脚步很慢,他就配合她的速度,不急不躁,倒是Steven在前面走的有些着急。 Steven抢先进了陆仲颜的办公室,做了个自我介绍,陆仲颜往他身后瞅瞅,“我不是让迟总还有韩念笙都一起来么?” Steven摆摆手,“等他们过来你估计还要等很久,我先先了解一下情况。” 陆仲颜坐在座位上,手指转着笔。 Steven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这是个态度给人感觉有些傲慢的警官。 她说:“我让你了解情况,你给我什么?” Steven笑了笑,“来之前我跟韩念笙谈过了,这次她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信息。” 她满意地点点头,听他又道:“不过你们审问她的时候我要在场。” 她皱眉。 他解释:“她之前出现过PSTD引发的过度呼吸症,你也不想审讯个人就弄得对方休克送医院吧。” 她无奈地点点头,把桌子上的卷宗往他跟前一推,“你去叫迟总进来,我想跟你俩一块儿说,不然等一下还要跟他说一遍。” “那恐怕不行。”他坐下翻开资料看了看,一眼看见现场的几张照片,心里一惊。 “为什么不行?” “你说这些肯定不能当着韩念笙的面,迟现在没有可靠的人陪着韩念笙是不会离开她的,你恐怕必须得说两遍了。” 迟辰夫拉着韩念笙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然后才去敲陆仲颜办公室的门,开门的是Steven。 Steven脸色十分难看,抬头看着他,“迟,你做好心理准备。” 迟辰夫愣了一下,点点头。 Steven叹口气,走过去坐在了韩念笙的旁边,看了一眼韩念笙。 她很困倦的样子,懒懒地靠着椅背,闭着眼睛,他脑子里面还是刚才陆仲颜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些照片。 他突然觉得很无力。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的专业领域不就是洞悉人心?可他发现在韩念笙面前,他好像永远也看不透。 经历过那些事情,到现在,没有崩溃,没有歇斯底里,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照片还有那堆资料全都在桌上放着,陆仲颜看着坐在对面面色越来越苍白的迟辰夫,说:“这只是部分资料,那个V8里面的内容,我想你不会想看,所以……” “那里面是什么。” 她迟疑了一下,“他们虐待她的过程。” 他的手有些发抖,用右手按着左手,听见陆仲颜继续说下去。 “目前从监控和V8里面的视频可以判断,这次入室侵犯的核心犯人是梁泽,他和另外两个人是在8号晚上到雅苑进入房间的,不过当时韩念笙是自己开的门,这之后,房间里面发生的事情小区监控室看不到的,只能以V8里面的视频为准,V8里面梁泽倒是没有正面出现,而是一直在拍摄另外两名犯人殴打,虐待,以及猥亵韩念笙的画面……” 她顿了顿,“还是跟你说一下吧,他们没有对她进行直接的性侵,只是拿别的东西……” 他攥紧了拳头,灰白的唇被咬出印儿来。 “至于房子里面这个死人,陈祖,目前我们已经查到了,在差不多一个月以前,被人打了,颅内出血成了植物人,在韩念笙被囚禁的第四天早上,梁泽把陈祖弄了过去,这一段V8没有拍,所以我们需要韩念笙的口供来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梁泽人已经失去联系,他在L市仅有一处自己名下的房子,我们已经去看过了,里面没有人,现在正监控那房子,明天早上会发布正式的通缉令,如果你有线索,希望能够提供给我们。” 迟辰夫脸色惨白的像是死人,陆仲颜见他没反应,叹了口气,“你放心,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搞明白,但至少梁泽一行三人伤害了韩念笙,这是有确凿证据的,我们不会放过梁泽。” 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对韩念笙的审讯。 Steven由于是韩念笙的心理医生,坐在了审讯室内,而迟辰夫只能隔着审讯室的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况。 陆仲颜的那个助理秦慕还好心地给迟辰夫倒了一杯水,也站在旁边,看着审讯室。 室内白炽灯的光线惨白,陆仲颜开始提问,刚开始,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常规问题,基本上都是在确认警方的推理,已经监控里面的内容,韩念笙一直很平静,回答都很简短,然后—— “8号晚上十点,梁泽敲门的时候,你开门的速度非常快,当时没有犹豫过吗,连问都不问就开门?你明明知道那小区保安措施很一般,你还是一个人在家。” 韩念笙愣了一下,“我……我以为是别的人。” “你是指迟辰夫?” 她低下头。 迟辰夫攥着杯子的手抖了抖,几滴水洒在手上。 陆仲颜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太纠结,转了话锋,“前面的情况跟我们预想的差不多,那么到最后一天,案发当天,梁泽把陈祖的身体带到了房子里,之后发生了什么?” Steven皱皱眉头,对着陆仲颜使了个眼色。 陆仲颜无奈。 鉴于韩念笙现在的状况,Steven早就建议过不问开放性问题,陆仲颜只得耐心地换个问法:“梁泽是不是把陈祖跟你放在一张床上了?” 韩念笙有了反应:“是。” “从手铐上的血迹看,他把你跟陈祖铐在一起了?” “是。” “陈祖的手是你割下来的吗?” “是。” 陆仲颜倒吸一口冷气,虽然这个结果他们早就想到了,但是当真的从韩念笙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人背脊一冷。 “为了引起别人注意,让别人来救你吗?” “是。” “割那只手的时候,你知道陈祖是死是活吗?” 韩念笙抬起头,看着她,“他没有呼吸……” 陆仲颜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和梁泽之前有矛盾吗?” 韩念笙摇头。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针对你?” 韩念笙继续摇头。 陆仲颜揉了揉眉心,这样根本无法判断作案动机。 Steven突然插了话:“陆警官,就到这里吧,我看你们该问的也都问完了,这些口供应该足够给那三个人定罪了。” 陆仲颜抿唇,关掉了录音笔,然后说:“你说的没错,审讯是到此结束了,不过韩念笙今天不能走。” Steven眼神犀利的看着陆仲颜。 “你是之前有过协助罪案调查的心理医生,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知道,尽管尸检结果表明陈祖在被割手的时候已经死了,可破坏尸体也是罪。” 韩念笙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动。 隔着玻璃,迟辰夫却坐不住了,转身问秦慕,“什么意思?她是受害人,审讯结束为什么不能走?” 秦慕有些为难地回答:“这个,破坏尸体的确是罪,按照规矩,我们要先行拘留,等检察院那边决定是否起诉……” 迟辰夫一下子站了起来,“起诉?你们开什么玩笑?她是受害人!” 秦慕胆儿小,被迟辰夫吓得说话气都短了一截,“这个我们决定不了的啊。” “我现在就要带她走。”迟辰夫不由分说地就绕过去开始砸审讯室的门。 秦慕拦也拦不住,着急的要死,“迟总你冷静一点,只是拘留而已!” 迟辰夫才不理会她,将审讯室的门锤的砰砰响。 陆仲颜听着敲门声,长长出了一口气,不得不起身到韩念笙跟前去,问她:“这是我们的工作,你能理解么?” 韩念笙点了点头。 “你应该也很明白。”陆仲颜抬头看了一眼Steven,“你去劝劝迟总吧,这么砸门手不疼么。” Steven瞪了陆仲颜一眼,理解归理解,这烂摊子还要他来收拾,迟辰夫哪里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加上过去这几天他看的清楚,迟辰夫拿韩念笙当宝贝供着,现在要拘留韩念笙,迟辰夫还不得发疯? 秦慕还在迟辰夫旁边絮絮叨叨:“迟总,这个割手毕竟情况特殊,我们会把资料交给检察院让他们斟酌的,也许很快就能放出来……” 迟辰夫一个字都听不进,拳头重重地砸在不锈钢的门板上,骨节的位置早就已经破了皮,血慢慢流下来。 门被打开了,他看也不看Steven一眼,就直直往里冲,把Steven撞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念笙,我们走。”他对韩念笙伸出手。 陆仲颜眯了眼,歪着头看他,“迟总,你不是小孩子,别闹了,这是我们的工作。” “她的伤还没有好,你们不能把她关在这里。”他没理会她,拉起了韩念笙的手,而韩念笙只是抬头看着,表情有些懵懂,像是还没回过神。 “她的伤已经恢复了一些,警局也有专门的医务人员可以照顾她……”陆仲颜看见迟辰夫已经拉起韩念笙往门口走,又说了一句:“迟总,妨碍警务也是罪,你也想被关进来么?” 迟辰夫脚步一顿。 “你们要关她多久?” “看检察院什么时候看完资料,是否起诉的结果下来就能放人。” “那是多久?” “不知道……一般来说,四五天吧。” “妨碍警务关多久?” 其他几个人都是一愣。 迟辰夫又问了陆仲颜一句:“能把我们关在一起吗?” 第80章 念笙,我就陪你走到这里了 还在上班的时候,薛舜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不得不请假去了一趟警局,被陆仲颜一路带进审讯室。 “你是韩念笙的男朋友对吧。” “……对。” “韩念笙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这个问题太犀利,薛舜狭长的眸子眯了眯,语气有些散漫:“我在上班。” “几天的时间,自己女朋友没有联系,你也不着急?” “之前我们有些不愉快,所以我想给彼此一些空间,冷静一下。” “出事之后呢?你大哥一直陪着她,据我所知你之前去医院,停留的时间并不长。” “我还要工作。” “可你大哥一直放下工作陪着她。” 陆仲颜紧盯着薛舜,眼神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审视意味。 他冷冷笑了一声,“他爱陪,就让他陪,我无所谓。” 陆仲颜点了点头,身子往前,打开一个文件夹把一些照片还有资料平铺开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 那是现场的照片,以及韩念笙的伤情检验报告。 现场照片血腥,薛舜低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了那份报告上。 刀伤,烫伤,以及…… 他瞳孔里面有微光闪过,眉头蹙紧了,拳头无意识地攥住。 陆仲颜静坐在对面仔细看着他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没必要给我看这些,你有什么问题就问,我会配合。” 她目的已经达到,点了点头,“你说你跟韩念笙之间之前有矛盾,这矛盾跟你大哥有关系吗?” 他似乎是想了想,“有一点。” “据我们所知,你是私生子,之前在外漂泊很久才回到迟家,吃了很多苦,而你大哥出生就是天之骄子,你有没有觉得不公平?” “这跟案子有关吗?” “有,还是没有。” “……有。” “现在,他又试图抢走你的女朋友。” “……” “你恨你大哥吗?” 薛舜低下头。 “你父亲抛弃了你,选择了原有的家庭,韩念笙也跟你大哥不清不楚,你是不是又有那种被抛弃的感觉?” 薛舜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她,“没有,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陆仲颜早就习惯,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又问:“你认识梁泽吗?” “见过,不算认识。” 她往桌子上趴了趴,“为什么韩念笙出事之后,你会表现的如此冷漠?” “我……”薛舜默了几秒,“事实上,我们出现感情危机很久,已经接近分手的状态了,只是没说破而已。” “因为你大哥?” “原因很多。” “我的问题暂时完了,”陆仲颜把照片和报告收了起来,“今天我们审讯过韩念笙,已经把她行政拘留起来了,你要见她么?” 薛舜一愣,一下子坐正了身体,“你们拘留她?她是受害人!” “她已经自己承认割了陈祖的手,有可能面临检察院的指控。” “开什么玩笑?!”他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让她一个人呆在拘留所?!” “她不是一个人呆着啊。”她语气轻松。 他一怔。 “你大哥跟为了跟她一起,打了我助理,现在也被关进去了。” 薛舜傻了眼。 “你要看看他们么?赶在他们被保释出去之前。” …… 拘留所里面地方不大,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陆仲颜跟秦慕坐在椅子上,看着不远处正朝着拘留室走去的薛舜。 陆仲颜问秦慕:“录音笔放好了吗?” “嗯,放好了。”秦慕摸着脸,迟辰夫那一拳真是用了力气,打的脸都肿起来了,他郁闷地问:“陆警官,咱们现在为什么要这样折腾啊?结合监控,视频跟口供,完全可以给那三个人定罪了啊,为什么不赶紧抓到梁泽结案呢?” “我在找梁泽的作案动机。” “你觉得有人指使?哦我明白了,难怪你刚才问薛舜那些,你是在怀疑薛舜?” “对,我怀疑过,他有理由这样做,按理说他应该是憎恨迟辰夫的,加上韩念笙在出事之前就住在迟辰夫的房子里面,感情纠葛也有可能是导火索,但是跟他谈过之后我确定不是他。” “为什么?” “他还喜欢韩念笙。” “那你现在怀疑的是谁?” 陆仲颜有些不耐烦,“你问题怎么那么多。” “这不是警司让我跟着你学习么……”秦慕有些委屈。 “这个案子太麻烦了,不适合你学习。” “啊?这不麻烦啊,犯人都已经出来了不是?” 陆仲颜习惯性地在裤兜里面去摸烟,只摸到口香糖,皱着眉拨开一条放嘴里,“这案子里面,几个人全都没有坦白,包括韩念笙本人……我真讨厌这种麻烦的案子。”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回头听听薛舜见到迟辰夫跟韩念笙说了些什么,如果依然找不到线索的话,我会再跟韩念笙谈一次。” “对了,”她想起什么,又问:“韩念笙那些资料都送过去了没有,检察院那边怎么说?” “按照你的要求,今天下午就送了,陆警官,你这么着急,其实你也不想关着韩念笙吧。”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不该留在这种地方,等薛舜跟他们说完话,你就去告诉迟辰夫可以暂时保释出去的事情,让他给他律师打电话。” “啊?”秦慕苦了脸,“你想他再打我一拳么?” 她扭头捏了一把他的脸,“没事,你皮厚。” “……” …… 薛舜走过去,隔着铁杆,看到迟辰夫和韩念笙坐在里面的床上,对着他们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来。 迟辰夫没理会他,倒是韩念笙走过去了。 “你怎么也来了?”她压低了声音,用迟辰夫听不到的音量问薛舜。 “警察叫我问话。”他的声音也很小,手穿过铁杆缝隙,刚想要拉住她的,脑子里面电光火石地回闪过方才看到的伤情报告,手终究无力地垂下去。 韩念笙抓了铁杆,靠近他,低声道:“我没事,你回去吧。”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看着她的眼眸忧伤。 他不能陪着她,他早就清楚,他有时候甚至会想,还好他此刻不能陪着她,这个时候一直陪在她身边,洞悉所有一切,他觉得会窒息而死,她身上的那种绝望和黑暗,他看的最清楚,所以他根本无法像迟辰夫一样,坦然地留在她身边。 他的手抚上栏杆,摸着她的手背,呼唤她名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痛苦。 “念笙……” “嗯?” 他顿了几秒,看着她,“我,就陪你走到这里了。” 她愣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很快会意,表情有些凄凉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照顾好自己,别再受伤了……”他攥住她的手,声音艰涩。 喉咙疼,像是被哽住了,说话也变得很艰难,他低下头,眼眶有些酸。 她笑着点头,“薛舜,我们都不要回头,好么?” 他再抬头,表情已经是一贯的散漫。 “好,不回头。” 说完,他松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开了。 她扒着铁杆,目送他的背影离开,那背影消失很久,她依然保持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姿势,看的眼睛都痛了。 身后隔了一段距离,迟辰夫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看着她。 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薛舜一来,她就迎了上去。 她现在在他面前简直像是个死人,可是见到薛舜,她就活过来了…… 他有些无奈地笑笑。 明明薛舜在出事之后根本就没有尽到一个男朋友的义务,没有留在她身边,没有照顾她,就连医院见面也是半夜就离开,这都不妨碍薛舜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可是他呢? 无论他做多少,她好像都看不到,她像是选择性失明了,根本就看不到他……他靠着墙壁的身体有些虚软无力,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苏黎。 是了,他现在就如同当年的苏黎! 两年前,苏黎对他也是这样掏心掏肺的好,全世界背弃他,苏黎却没有离开他,而那时候的他,就跟现在的韩念笙一样,根本看不到。 他想,瞎了的不是他的眼睛,是他的心。 一报还一报,现在他也遇到这样一个人,才知道放弃有多么难,他才明白苏黎那时候说不出来的苦。 被铁杆隔着的房间里,两个人,一个这头一个那头,若有所思而又沉默。 …… 陆仲颜跟秦慕把韩念笙跟薛舜的对话翻来覆去听了五遍,两个人都听的云里雾里的,一点儿线索也没找到,陆仲颜颓然放弃,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五点多,安顿秦慕去跟迟辰夫说了保释的事情。 秦慕非常谨慎,先走过去,把迟辰夫的手机放在了牢房里的地面上,然后走远了一些,“迟总,我有个事儿跟你说。” 迟辰夫看到自己的手机,却坐在床上没有动。 “那个,其实,你们不必在这里过一整夜……”他的声音弱弱的。 迟辰夫终于有了些反应,看了一旁躺着的韩念笙一眼,起身快步走过来,拿起手机,看着秦慕,“什么意思?” “你可以找个人过来保释你们出去,等这两天检察院的结果出来了,如果那边不起诉,这边也不会再找韩念笙的麻烦。” “……”迟辰夫愣了愣,想起陆仲颜义正言辞说不能保释的模样,明白自己被人摆了一道。 秦慕马上就不打自招地道:“我们也是有苦衷的,那个陆警官,就凶巴巴的那个你知道吧?她吧,就是有点儿急着破这个案子,她本来还怀疑你呢,看你对韩念笙这么好,她这才排除你了,你看,你这半天也没白关,至少你给自己洗清嫌疑了是不是?哈哈……” 气氛尴尬冷场,秦慕自己傻笑一会儿,也知道这样糊弄不过去,抬头小心翼翼地看迟辰夫的脸色。 迟辰夫没理他,低头就打电话给Steven和律师。 律师办理保释手续等待的时候,Steven跑去找了一趟陆仲颜。 已经快七点了,陆仲颜在办公室收拾桌上的东西,看到Steven进来,愣了一下。 Steven开门见山道:“这个案子明明人证物证确凿,等抓到梁泽就可以结案了,你为什么要抓住不放?还怀疑迟?骗我们说韩念笙的情况无法保外就医?他喜欢韩念笙,绝对不会伤害她的。” 她撇撇嘴,直起腰来,“你明明知道这个案子没有这么简单。” “是你把它搞复杂了。” 她动作停了一下。 “Steven,我曾经有过一个案子,是性侵,16岁的姑娘,被三个富二代轮了,那几个人都是市里权贵的孩子,他们也拍了视频,做了这样的事情,还很得意,我去抓人的时候,他们躲都没躲,他们跟我说,他们不怕,因为他们有很厉害的老爸老妈。” Steven一怔,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我把人抓来了,检察院起诉之后,我不知道那三个人的父母通过什么关系,最后判决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两年,你知道缓刑两年是什么意思吗?只要两年他们不出乱子,就不用坐牢了。” 他皱了眉,“……后来呢?” “几天之后,那个受害的姑娘自己买了河豚毒素假装成小姐,去了那三个富二代常去的夜总会,在他们的酒里面下毒,然后当夜就跳楼自杀了。” Steven听的心口一窒。 “她只杀掉了一个人,另外两个摄入剂量很小,抢救过来了,而她自己,当晚就死了。”陆仲颜收好了东西,拿起自己的包,慢慢走到了Steven跟前,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判决下来的时候,我其实去看过受害人,那姑娘什么也没跟我说,看着我的眼神,就跟韩念笙在医院里面看着我的眼神一样。” 房间里面极度静,Steven觉得掌心在冒汗。 “你问我为什么明明可以结案的案子却不放手?”她笑了笑,“这个体系不值得人信任,并不是坏人就一定会得到相应的惩罚,而韩念笙,她这种为了逃生可以面不改色割掉死人手的人,以后还会做什么?” 陆仲颜说完就走了,Steven站在原地,只觉得彻骨的冷。 当晚,迟辰夫跟韩念笙住进了花城才买的房子。 门禁系统是指纹解锁的,迟辰夫带着韩念笙过去录指纹,她的样子仍然有些呆滞,他不得不抓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按上去。 她静静地看着他捉着她的手,他的手指关节上有伤口,是今天白天砸审讯室的门弄的,还没来得及处理,血结了痂,看着有些恶心。 她的唇动了动,“你受伤了。” 他愣了一下,有些惊喜地转过脸来看她。 她终于肯好好跟他说话了,他心底被一种巨大的欣喜充盈着,攥着她的手,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没事,小伤。” 她没再说话,视线只是径直地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掌心还有之前那次救她的时候被丝茅草割了留下的疤痕。 见她又安静下去,他有些失望,不过很快打起精神,带她进入房间。 房子已经被帮佣打扫过,什么都收拾妥当,他安顿她睡在卧室的床上,然后想起什么来,问她:“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她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摇了摇头。 “你一天没吃饭了,多少要吃一些,我去给你煮粥吧。”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就去了厨房。 他先简单地把自己手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在冰箱里找到帮佣买好的黑米红枣还有枸杞,用电饭煲煲粥。 等待的空档里,他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点了一支烟,心里那阵子难受和压抑的劲儿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他环视四周,看了看这个陌生的房子,这房子买的仓促而慌张,他就这么把韩念笙给藏起来了。 而他,他即便想像缩头乌龟一样也藏在这里却不行,他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宋子涵跟迟智宇那边爆发只是时间的问题,还有刚刚从薛舜手里接过来的公司…… 他很累,很想好好睡一睡,可这世界这么大,他找不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而不言不语的韩念笙,让他觉得更累,更难过,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坚持着,把这个明明不爱他的女人留在身边,可是他却无法放弃。 他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韩念笙走出来了。 她身上就套了一件他的白衬衣,肥肥大大的,堪堪遮了腿根,一双藕段儿一样的白皙长腿上,他看到几处刀伤,然后再往下是她光裸的双脚踩在地板上。 他皱眉:“下床怎么不穿鞋子?” 她站在餐厅门口,没说话。 他叹口气,叼着烟走过去,一言不发地打横抱起她,折回来,把她放在餐厅的椅子上,还没来得起身,嘴里一空,烟被她顺手就给拿走了。 他抬头一看,她把那烟放进自己嘴里。 他一愣,看见被自己吸过的烟在她唇间,火星明灭,白色烟气袅袅地从她唇间逸出。 他的喉结滚了一下,低头扶了椅背靠近她,拿过那支烟,将自己的唇印上去,紧挨着她柔软而冰凉的唇,缓慢地厮磨。 为什么,明明吻着她,但却这样难过…… 他睁开眼睛,对上她湿漉漉的,亮亮的眼眸。 她跟以前不一样,她不害怕,也不抗拒,更不沉迷,准确地说,她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这具身体已经跟她没有关系。 “在拘留所,你跟薛舜说了什么?” 他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他从前觉得薛舜是爱她的,可后来他不确定了,他知道她跟薛舜之间肯定是有问题的,但却不知道是什么问题,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他更怀疑了,而现在,薛舜就这样轻易地转身离开,叫他不得不多想。 他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如果薛舜真的主动离开了她,那他就有机会了,就算她一时无法接受他,没有关系,他可以等,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守在她身边,哪怕用一生的时间去等待。 她咋了眨眼,没有回答,而视线又落在被他拿走的烟上面。 他看出她想抽烟,这简直就是尼古丁中毒,他叹了口气,把烟递给了她,转身去厨房盛饭。 她喝粥的时候,他就在对面看着,整个房子里面弥漫很奇怪的气氛,他们这种相处模式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她恢复,想要她变成以前的模样,他知道那需要时间,他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着急。 不要逼她。 不要吓到她。 她没有什么食欲,喝了一碗就不再动了,他又把她抱回了床上去,转身想要去洗碗,被她揪住了衣角,他低头看见她正看着他。 “薛舜不要我了。”她突然说话,声音沙哑至极。 他愣住了,才意识到她在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足足有二十多秒,他在发呆。 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不知道,心底里其实是雀跃的,可是看到她难过的样子却又开心不起来。 他迟疑了一会儿,躺下去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 “你还有我。” 他们都侧躺着,这样,视线平直地抵达对方眼底,他闻见她身上药的苦涩味道,觉得更加心疼,攥紧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她的手是冰凉的。 她说:“可你不是我的。” “以后,我永远都是你的。”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说:“你在可怜我。” “不是……”他着急起来。 从来没有那么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真心,他发觉她就是不相信他,或者说,除了薛舜之外,她谁也不信。 他从来就不会什么甜言蜜语,不懂得怎么哄女人开心,平时那些商场上的伶牙俐齿全都没了,他表达不清楚自己,满腹的颓丧,问了句:“你什么时候才能相信我?” 那口气,居然有些委屈了。 “我……”她顿了顿,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说:“我困了。” 因为药物的作用,她这几天特别嗜睡。 他有些无语了,摸了摸她的头发,“睡吧。” 她揪着他的衣角,问:“你会走吗?” Steven说过,她这个阶段是很缺乏安全感的,最好不要让她感觉自己是孤独一人,这些,他都记在心里了,他靠过去一点,抱住了她,“我不走,我会陪着你。” 第81章 不如跟着我吧 “什么叫找不到人……她那身体现在还能去哪里,就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地挨着找!你们这帮蠢货!” 酒店房间里,梁泽冲着手机咆哮完,使劲地把手机摔在了地面上。 一声重响,手机被摔的散开来,屏幕亮了亮又暗下去。 叶佳茗在沙发上坐着,连大气也不敢喘。 早上,新闻上已经发布了梁泽的通缉令,好在这房间是用叶佳茗的身份证开的,问题是,现在梁泽等于被困在这里了,出去将寸步难行。 而韩念笙,原本已经打听到是在市立医院的,可是梁泽的兄弟去了才知道,韩念笙居然已经出院了。 叶佳茗拧着眉,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梁泽重重喘了几口气,大步走过去,坐在了她身边。 “你得找迟辰夫一趟。” 叶佳茗一愣。 “迟辰夫肯定知道苏黎人在哪里,他一直在护着那女人,现在八成在一起。” 她别过脸,“这我现在管的了吗?我都已经要退婚了,我用什么身份去找他?” “退婚算什么,不是还可以做朋友么,你也想解决掉苏黎吧?”梁泽口气难听,“还是说,你这次依然想自己干干净净地站在那里看我给你把所有事情都解决掉?这次要让你失望了,我被通缉了,现在什么也干不了。” “……” 叶佳茗心底十分窝火。 已经是第二次了,明明人都已经被抓到手了,居然还能放掉,在她看来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她觉得梁泽跟他那帮兄弟已经蠢到了家,可她又一直不想弄脏自己的手。 “我不一定能搞到地址,但我会想想办法。” 离开酒店之后,叶佳茗去了一趟迟家老宅。 宋子涵见着她依然很热情,亲自给她泡茶,拉着她的手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嘘寒问暖一阵子,表情慢慢变得愧疚。 “我替辰夫给你道个歉,辰夫这孩子,最近确实是有些反常,你看,以前挺懂事的一个孩子,现在他爸还生着病呢,他连看都不来看一下,在外面还被传出那些莫名其妙的新闻,唉……” 宋子涵言语间充满了无奈,“你父亲跟我也说了退婚的事情,可是我就思忖着吧,这年轻人哪儿能不犯错呢,我希望你能够再给辰夫一个机会,我跟他爸爸一定会想办法教训他,让他回心转意的。” 叶佳茗勉强地笑了笑。 之前说教训,迟智宇就架空了迟辰夫手中的权力,但是这种技俩折腾一次可以,第二次迟智宇自己恐怕也下不了手,毕竟还要顾及整个公司,如今迟智宇生病了迟辰夫也不来看一下,她算是看的透彻,这偌大的迟家已经没有迟辰夫的软肋,因此宋子涵这番说辞,完全不可信。 “阿姨,我努力过了,可辰夫现在心里全都是韩念笙,感情的事情,我觉得我勉强也没有什么好结果,所以,就算了吧。” 她低着头,声音听起来委屈哀婉。 宋子涵沉了口气,“韩念笙那边,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你放心,那种出身低贱的女人,就算辰夫他想要,我也绝对不会让她进我们迟家的门!” 叶佳茗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再抬头,又是一脸的哀怨相,“阿姨,我看就别再逼他们了,上次咱俩去雅苑找了韩念笙一回,这次她出事是在雅苑,辰夫还怀疑上我了……” 宋子涵闻言非常气愤,“还真是被那狐狸精给迷了眼了,你放心,这口气我肯定得给你出的。” 叶佳茗似是无意地瞟了一眼楼上,“阿姨,我看我跟辰夫是没这个缘分,你也别再针对韩念笙了,免得你跟辰夫又闹什么不愉快。” “哪里的话,他毕竟是迟家的儿子,他也该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我哪儿能够让他那么任性妄为。” 叶佳茗表情有些担忧:“最近我在网上也看到那些关于他的谣传,我很担心……他最近还好吗?” 宋子涵脸色一下沉下来。 她已经几天没见迟辰夫了,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在医院的时候,谈话结束的很不愉快,要不是在公众场合,她都想骂人了。 迟辰夫过的好不好?这个问题,她才懒得去思考,她需要的是一个永远在她掌控之中的儿子,她只想怎么把迟辰夫带回正轨上来。 叶佳茗倒是贴心,还带了些营养品来,跟宋子涵聊了一会儿,就上楼去看了迟智宇一趟。 迟智宇的精神状态依然不是很好,见到叶佳茗来倒是很高兴,跟宋子涵一样,他也语重心长笛说了几句批评迟辰夫,然后为迟辰夫求情的话。 多少也算是商界的泰山北斗,叶佳茗最后也不好意思再提退婚的事情,很勉强地说了个会回去再考虑考虑,便离开了,路过迟辰夫的卧室,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问宋子涵:“阿姨,那辰夫最近住在哪里?雅苑那房子肯定不能住了吧。” “我上一次见他是在市立医院,这两天就不晓得了,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会联系他的。” 宋子涵也的确是打算要找迟辰夫一趟,只是这两天都在纠结于到底怎么谈。 自己的儿子她自己还是清楚的,吃软不吃硬,在商场上精明,可在人际交往中的思想又比较单纯,现在不能硬碰硬,只能试图用怀柔政策先让他放下防备心来,再想办法解决那个韩念笙的问题。 她本来打算等迟智宇状态好一点了,好好合计一下这个事情,没想到晚上的时候,薛舜回来了。 薛舜其实最近也不太安分,时常都是第二天早上才回老宅,然后匆匆收拾一下就去上班,谁也不知道他晚上都是在哪里度过的。 宋子涵自然不会感兴趣,她巴不得薛舜永远不要回来,结果今天让人跌破眼镜,他不但回来了,还买了一堆补品,一来就进迟智宇的房间去。 迟智宇见他回来,表情有些惊喜。 他把买来的燕窝什么的在桌上放了一堆,然后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挠挠头。 “最近我工作有些忙,所以没怎么回来,你身体好点没有?” 迟智宇咳嗽了两声,他就赶紧递水。 迟智宇喝了口水,叹了口气,“肺是老毛病,现在血管壁比较薄弱了,唉,也不知道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多久。” 薛舜沉默了一会儿,这种情况他很不善于应对,他来找迟智宇,是有些别的心思,可又不好直说。 迟智宇先发了问:“你最近在蓝郡习惯了没有?” “……还好,目前大多数业余流程都了解了,不过,”他顿了一下,“我每次进入数据库总是看不全,公司成立了二十年了,我却只能看到最近五年的。” 迟智宇脸色微变,“如果只是为了学习和参考,这五年的数据应该是可以了。” 薛舜绕着圈子,“我也是想多对比一下历史同期的平均水平嘛,而且我看早期蓝郡跟T.S.还有索菲特之间的资金流转比较频繁,可是这五年的数据里面就几没有了。” “虽然都是一个集团企业,可三家企业也是分别管理的,至于资金体系完全独立,这是你大哥早些年就提出来的,这一点我也赞同。” 又是迟辰夫……薛舜摸了摸下巴,听见迟智宇说:“你想对比历史数据我能明白,不过你不要太过于纠结这个事情了,既然我让你做了,你就放手去做,不要总担心低于以前的收益支出比,不然让那些历史数据束缚了你的手脚,反而不好。” 薛舜点点头,没再说话,心底里却在腹诽,什么束缚,摆明了就是不信任。 这两天他已经尝试了各种方法,可在数据库里面翻来翻去也翻不到之前的,最近五年的有什么用?迟辰夫打从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给迟智宇提各种各样的建议,从某种程度上讲,迟辰夫比迟智宇还要谨慎,知道自己早晚要接手家族企业,提前就开始进行洗白的措施,那些账目上已经什么也看不出来。 但是薛舜知道,历史数据肯定是在的,没有一个生意人会把自己的账本直接撇掉,八成只是被藏起来的。 可是,是以什么形式藏起来的呢?是直接在数据库设置权限,还是整个挪出来存在某个别的地方了? 但他也不能直接问,迟智宇才不会傻到告诉他,他还得迂回地想别的方法,还不能让迟智宇在这个时候起疑心。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到了十点多,薛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面空荡荡,静悄悄的,他站在门口,懒洋洋地松了松领带靠了墙,心底像是被掏空了。 之前在这个房间跟韩念笙相处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回忆就是一种凌虐,他只觉得心脏被揪紧了,这样发了一会儿愣,突然就转身毅然决然地往出走。 这房间令他快要窒息了,他呆不下去。 车子又开到了南月门口,车速刚减缓,还没停下来,有人就一下子扑上来砸着车窗。 他下了一跳,定睛一看,小亲亲正拍窗玻璃。 他停下车子,她就立刻打开车门钻上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指着前面,很着急的样子,“开车啊!” “开什么开?”他扶着方向盘看她一眼,“我要去南月,该拐弯去停车场了。” “别啊!”她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他手臂,“现在不能回南月,有人在追我!” 他眯了一下眼睛,一手攥住她下巴抬起来看了看。 又是烟熏妆大红唇,嘴巴像是吃了人。 “谁眼神这么不好,追你?” “……不是那个追!”她有些恼火,“他们是坏人啊,想抓我回去把我关起来的!” “关你有什么用?”他拧眉,很是困惑。 “你到底帮不帮我……”她慌张了看了一眼窗外,发现一个黑衣的男人走过来,一下子六神无主地抓了副驾驶椅背上搭着的,薛舜的外套西装披在头上,又觉得这样更加引人注目,而且外面也能看得见,干脆转身对着薛舜那边,然后弯下了身去…… “……”薛舜哑然。 她从侧面趴过来,头就在他腿间,还用他的西装盖在头上,这个姿势简直…… “你这么着急玩别的花样?”他语气调侃,抬头看了一眼,这才看到,上次她叫大哥的那个黑超正站在不远处四下看,而且这次还带了几个手下,都在四下打量。 看来,是真的有人在追她。 她没有说话,他皱了皱眉。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太过于放松,都忘记了她大概是跟黑道有牵扯的人,而他平时其实是不喜欢跟这些人来往的。 车窗突然被人敲了一下,他降低了车窗一点,外面一个泊车小弟问:“您在这里停了很久了,可能会影响到后面的车的,需要我帮您停车吗……” 泊车小弟说着说着眼神就不对了。 他顺着泊车小弟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两腿间的那个脑袋还埋在那里,他脑子嗡的一声响。 他有些歉意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伸手挡了挡泊车小弟的视线,“我很快就开走。” 那泊车小弟这才收回了视线走了,最后丢给他的那个眼神可谓是意味深长。 小亲亲自然也听到了,嘟囔着抱怨了一句:“叫你早些开车你偏不,活该……” “别说话。”他声音有些暗哑,挂了档,瞥一眼那几个黑衣人,开车离开。 这一开车,她的脑袋就晃了一下,脸一下子贴了上去…… 这真是太尴尬了。 她听见上面来自薛舜的一声闷哼。 一下子,脸就烧起来了,她问:“开多远了,那些人甩掉了吗?” “……还没有。” 她把衣服抓的更紧,埋着头,车子轻微的颠簸也能让她心跳个不休,尽管努力保持平衡还是蹭到他好几次,然后她感到那个东西有了变化。 “还能看见那些人吗?”她声音小小的。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身体里的恶趣味发挥到了最大,将车子开的极慢,“能啊。” “你开快点啊。” “快?你明明知道我的,我快不了。” 她一愣,登时明白自己是被耍了,一把扯掉盖在头上的衣服,坐起身的动作有些猛,他小心地闪躲了一下,才没让车子打转。 小丫头小脸通红,“你这臭流氓!” 他看着前方开车,唇角勾起来,心情慢慢地放晴了,“是你撩拨在先,你那姿势太诡异,你都不知道刚才那个泊车小弟是怎么看我的,你是躲过了别人的追赶,我却在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她恨恨地瞥了一眼他,发现他笑的灿烂,想起自己的脸蹭在他身上的那种触觉,红着脸反驳道:“是吗?我看你挺享受的,明明自己过瘾了还要发牢骚,哼。” 他挑了一下眉,“你觉得我过瘾了?” “不然呢?” 小亲亲这个晚上为自己这句话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直到她在薛舜身下呜呜咽咽地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他才在她耳边说:“这才叫过瘾了。” 她的声音都嘶哑了,心想这厮也太禽兽了,就听他一边加快动作一边又悠悠问了句:“你过瘾了吗?” 这种话她怎么能说,虽然她觉得作为一个已经退隐的资深鸭子他的技术真是没得说,比如现在她就已经颤抖不已地折服,可要她说那种话难度还是太高了,于是她就死咬着嘴唇不吭声。 装哑巴的结果换来的是他更加不遗余力的折腾,他是存心要叫她服软,各种花样都上来了,她哪里经历过这些,直到他从下面抬起头,她整个人都在哆嗦,见他又覆上来,她嘴唇颤抖,打着结巴说,“过……过瘾了。” “哦,是吗,我怎么觉得你说的那么勉强呢,看来我还得再努力一下。” “不,不用了,”她又快要哭出来了,“真的,特……特别特别过瘾。” 他这才饶过她,嘴角勾起邪魅性感的笑,抱着浑身虚软的她去浴室洗澡。 她从前只听别人说纵,欲过度会合不拢腿,今天才知道这不是在夸张。 浴缸里面的水温热,他们面对面坐着,他认真地为她清洗身体,她就歪着脑袋看着他。 他举着她的胳膊看了看,想起什么,“你最近怎么不太贴那个莲花纹身了?” 她愣了一下,把视线收了回去,“懒得贴。” 他轻抿唇角,脑子里面粗略地算了一下时间。 之前她唯一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说自己有需要的那个晚上,她见到那个金丝边眼镜男就哭,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贴过莲花纹身。 并且…… 那天晚上她又是用衣服遮挡又是用手抠地想要弄掉那个纹身。 他突然幽幽地开口:“我想把你给我的那句话还给你。” “什么?” “你值得被温柔以待。”他抬头,“对你不好的男人就忘了吧。” 她一怔,继而笑了笑,低下头去。 “不是的,他对我很温柔。” 她的语气带着些慨叹:“可是温柔,不代表就不会背叛。” 他放下她的手,手肘撑了浴缸的边沿,以为她会说下去,可她没有,他看出她不想提,也没有再问,而是转了话题,“我觉得,黑道那些人,你最好还是离他们远点。” 她愣了一下,抬头,眉心微蹙:“黑道?” “追你的那些黑超难道不是黑道么?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混混……还有你那个所谓的大哥。” “……”她默了几秒,突然就笑了一下,“不行啊,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自小孤苦无依,如果不是我大哥收养我,早就饿死街头了。” “那你还躲着你大哥?” 她眼珠子转了转,“我大哥管的太多,就连我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甚至跟什么人交往都要管,我觉得不自由,我想离开,可是我又不知道走了的话,我要去哪里……” 他静静看着她,一只手抚上她的脸。 卸了妆的脸孔干干净净,粉嫩嫩的像是能掐的出水,他看了几秒,突然说:“不如跟着我吧。” 她正拨水的手就停住了,看着他。 橙色的光照下,她看见他沾着水汽的俊颜,他好看的眼眸里面倒映的都是他,她的心跳猛然就乱了节拍。 “暂时的——”他又补充了一下,“等到你觉得你找到可以依靠的人之后,你可以离开。” …… 陈秘书都是把待处理的文件给迟辰夫送到花城,而花城是个保全系统严谨到变态的小区,因此陈秘书觉得送个文件就像在闯关。 小区大门口用的是门卡,他没有,保安也不给任何生人开门,所以他必须得通过门口的语音声控先跟迟辰夫通话,等迟辰夫遥控解锁,到了楼下继续用这种方式才能上楼,然后门口的指纹锁是想都别想了,必须得迟辰夫亲自过来给他开门。 这栋房子是复式的,韩念笙一般都在二楼休息,他跟迟辰夫就在一楼商量那些工作上的事情,也算是相安无事。 若非亲眼见到迟辰夫和韩念笙的相处模式,陈秘书觉得很难想象迟辰夫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穿着围裙,绕着锅台转,买了一堆菜谱看。 可是,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他精明的生意头脑就不会给他烹饪天赋,除了煲粥和下面之外,迟辰夫做不出任何看起来像是食物的东西,多次尝试之后,迟辰夫不得不叫陈秘书安排一个靠谱的厨子过来。 陈秘书是忍着笑给厨子打完电话的,回过头看见迟辰夫正一脸凝重的神色看笔记本电脑。 陈秘书过去看了一下,听见迟辰夫道:“最近有人在华宇数据库里面搜索T.S.以前的数据?” 陈秘书点点头,“对,有那么几次吧,系统还弹出提示了,因为这部分数据也有权限,不过也是由于权限限制,我看不到对方的用户名,应该是T.S.高级管理层,或者蓝郡和索菲特的人在看,也不知道是谁。” 迟辰夫眉心紧锁,手指在键盘上很快地输入用户名和密码,登陆了自己的华宇系统账号。 很快,他找到了那个试图搜索历史数据的用户名。 ——XS。 他摸着下巴,眸底一片黑影。 才建立不久的账号就有中级权限,整个华宇除了薛舜还能有谁?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迟辰夫跟陈秘书不约而同看过去,韩念笙拿着水杯下来了。 这两天她也一直在家养伤,上门来给她换药的又是女护士,迟辰夫就把给她买衣服这事儿给忘了,结果就是,她身上依然是他的白衬衫,这次她穿了拖鞋,可光裸的长腿暴露在空气中,带着疤痕,有些刺眼。 陈秘书的目光就被那疤痕吸引过去了。 “闭眼。” 陈秘书就听到三个字,视线已经被他结结实实地挡住了。 陈秘书欲哭无泪,不是他想看的好吗,他哪里知道韩念笙穿的衣服那么短啊! 迟辰夫在他面前瞪着他,“快,闭眼。” 陈秘书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转过去。”迟辰夫像是还不放心,又加了一句:“我没说之前不能睁眼回头。” 陈秘书彻底无语,这个男人的独占欲是有多强啊,他转过身对着墙壁,完全一个面壁思过的姿势。 迟辰夫这才松口气,转身跟着韩念笙的脚步进了茶水间,“怎么下来接水了?” “楼上饮水机没有水了。” “可以叫我换。” 她没说话,接好水,刚轻轻啜了一口,结果被烫到了,眉心紧锁地把杯子赶紧放在桌上,小脸皱成一团。 “烫到了?”他凑过来,低头看着她。 她抿着嘴,表情有些痛苦,却不说话。 他扳着她下巴,抬起来,看见她纠结的眉心,“让我看看,烫的严重吗?” 她摇了摇头。 他转身从冰箱里面找了冰块出来,拿了一个贴住她的唇,口气似命令:“张嘴。” 她也是疼到了,这时就听话许多,乖乖地张嘴让冰块进去了,他的手指抵住她的嘴唇,带着冰块的湿意和冰冷,他粗粝的指腹磨着她唇畔,半响,头更低,凑近她,她感到他灼热的吐息,突然就动了一下。 “层米负载……”她口齿不清。 他一愣,几秒后,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 陈秘书在。 她表情有些微妙的恼火,嘴巴还鼓鼓的,她嘴里面被他塞了冰块话当然说不顺溜,可他居然在嘲笑她! “在就在,不管他。”他的唇又凑了过来。 门铃就在这时候突然响起来。 第82章 恶心 小区大门口按声控叫迟辰夫遥控解锁一次,楼下又重复一次,上去之后再按门铃,陆仲颜和秦慕看着站在门口脸色阴郁的迟辰夫,都觉得有些太夸张了。 素闻花城的保全系统很严格,可他们都没想到严格到了这一步,来的路上看过去,监控连一个死角都没有。 陆仲颜嚼着口香糖撇了撇嘴角,“我叫你把她藏起来,你还藏的真深。” “以防万一。”迟辰夫侧身,让两个人进去了。 陆仲颜进屋扫了一眼,只看到陈秘书站在沙发旁边,问了句:“韩念笙呢?” 陈秘书指了指楼上。 刚才,他就这么被迫面壁思过了好几分钟,直到韩念笙上了楼,迟辰夫才让他睁眼转过来,他这会儿嘴角耷拉着,心里很是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愤慨。 “你谁啊?”陆仲颜大大咧咧地问。 “我是迟总的秘书。” 陆仲颜一点儿也没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了,扭头看着迟辰夫,开始发问:“我有些消息要跟你核实一下,你跟叶家千金叶佳茗是有婚约的对吧?” 迟辰夫愣了一下,继而点点头。 “我看了一下,有一段时间传出你们不合的新闻,后来又和好了,现在又有传闻你们要退婚,这是真的吗?” “是。” “退婚的事情跟韩念笙有关系吗?” 他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叶佳茗知道韩念笙住在雅苑吗?” 他继续点头。 “叶佳茗跟梁泽认识吗?” “认识。” “交情如何?” “……”迟辰夫眉心微微皱起来,“具体我并不是很清楚,不过梁泽似乎一直对叶佳茗单方面抱有好感。” “你怎么确定是单方面?” 这个问题问的整个客厅温度都降了几度。 秦慕拿着录音笔,摸了摸额角的汗水。 虽然一直知道陆仲颜问话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可是直接已有所指地说对方未婚妻跟别的男人有染,还是太过分了吧…… 陈秘书大气也不敢出,回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迟辰夫的脸色。 迟辰夫只是微微怔住,继而笑了笑,“你说的有道理,是我武断了,我并不知道他们两个的交情具体怎么样。” 陆仲颜点了点头,面色如常,“叶佳茗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指哪方面?” “性格,各方面你都可以说说看。” “她是叶家独女,从小被惯的性格有些骄纵,任性,脾气不大好,但心地并不坏。” 陆仲颜眸子眯起来,看着迟辰夫,视线带着审视,“可你是她的未婚夫,你始乱终弃在先,心地再好,遇上这种的事情会不生气?” 迟辰夫不语。 陆仲颜别过脸,扫了一眼楼上,“韩念笙这两天怎么样了?” “好一些了。” “我上去看看她。” 迟辰夫没说话,陆仲颜转身上了楼,在楼梯前停了一下,扭头问陈秘书:“你什么时候走?” 陈秘书一愣,回答:“很快,我是来送文件。” “别急着走,一会儿一起,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陈秘书为难地看着迟辰夫,迟辰夫点了点头。 陆仲颜推门进去,看见韩念笙在床上坐着,手里正翻一本书,见她进来,就随手给合上了,唇微抿,眼神有些懵懂。 她坐在床边,“你还记得我吗?那天我去医院看过你,我是陆仲颜,负责你这个案子的警官。” 韩念笙点点头。 她笑了一下,“你看起来好多了。” 韩念笙没有说话。 “我们已经下了通缉令,很快就会抓梁泽回来,你不用再害怕了。” 她看到韩念笙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单。 “你知道梁泽为什么要害你吗?” 韩念笙低下头。 陆仲颜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希望我们能够对批次坦诚一点,我是想帮你,这个案子其实抓到梁泽就可以结案,但我并不认为抓到梁泽你就能顺利脱离危险,你也不想一直被迟总这样藏起来吧?后面有很多很现实的问题,迟总也不可能一直围着你转。” 韩念笙缓慢地抬头,唇轻轻动了动,“抓到梁泽,我就不害怕了。” 陆仲颜冷了脸:“既想解决问题,又不想跟警方合作,你想的很美啊。” 韩念笙抿唇,没有说话。 陆仲颜觉得跟她沟通起来十分费劲,颓然地站起身,目光扫过她手腕处和腿上的疤痕,本来要离开的脚步又停下来,问了句:“你为什么不相信警察?” “我有个朋友,”韩念笙看着她说:“十多年前他母亲被人蓄意买凶谋杀,他十六岁的时候知道真相,曾经试图去警局报案,幕后凶手是权贵,结果警局的人不但不相信他,没有立案,还打了他,恐吓他,把他赶走了。” 陆仲颜恍然大悟,苦笑了一下:“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跟那些警察不一样?” “如果你跟那些人不一样,”韩念笙顿了顿,看着她微微笑,“就帮我把梁泽抓起来吧,我会很感激的。” 陆仲颜没再说话,下楼,叫了秦慕跟陈秘书一起离开。 电梯下行,陆仲颜又拉着陈秘书问上了。 “迟总对韩念笙一直都这么好的么?” 领导不在陈秘书状态松散很多,撇撇嘴,“也不是,我就见过几次,说不好俩人以前的关系,毕竟韩念笙以前还是薛总的女朋友……不过现在确实是很好。” 陆仲颜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明显的不屑。 想想也是,一个女人,从薛舜身边辗转到了迟辰夫的身边,豪门纷争,加上薛舜私生子的身份……的确引人遐想。 不过这次网路上的消息里面只有迟辰夫的名字却没有韩念笙的名字,想必迟辰夫也是花了很大功夫封锁消息。 “那你知不知道以前迟总跟他那个未婚妻叶佳茗的关系怎么样?” 陈秘书摸摸头,“这个我真不知道。” 陆仲颜没再发问,跟秦慕一起回到警局,路过的时候被鉴证科的人叫去了一趟。 “陆警官,我记得你这个案子的受害人是叫做韩念笙对吧?” “对啊。” “我刚才最后一遍看视频的时候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视频分十一段,内容虽然都是一样的虐打和欺凌,不过在第五段里面,摄像的人,也就是主犯梁泽,对着韩念笙叫了一个奇怪的名字。” “什么名字?”陆仲颜有点儿不耐烦,“话能不能一次说完?” 鉴证科的小妹扶了扶眼镜,早就习惯陆仲颜的坏脾气,也没还口,“他叫了个‘苏莉’,他对着韩念笙,说了这样一句话,‘苏莉,你是活该,本来你死里逃生,是可以活下去的,非要找回来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今天这步全都是自找的’,哦,这话我也给你记录下来了,里面所有的对白我都已经给你做成文档了,就是这个地方要特别注意一下,说不定以这个为契机找到作案动机。” 陆仲颜接过那张打印好视频中所有对白的纸,面色有些凝重地落在上面的那个名字上。 “苏莉……”她无意识地念出声来。 “当然,我是听着打字的,字不一定对,不过发音应该差不多,你可以查查同音的名字。” 陆仲颜点点头,收起了那张纸,转身出门,秦慕正等在门口,一见她,赶紧跟上来,“有新线索?” “嗯,不过先处理旧的,现在抓到梁泽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研究作案动机,你去查一下叶佳茗最近的行踪,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端倪。” …… 一大堆人走了之后,迟辰夫在楼下沙发上坐着,对着电脑,拧眉若有所思。 薛舜会查看历史数据,可以理解为想要了解历史平均水平,还对比现在蓝郡的收益产出比,可是搜一两次搜不到就罢了,连续失败五次,居然还试图搜了第六次……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他扭头看了一眼,韩念笙正站在楼梯上,看着他。 “我想出去。”她说。 他愣了一下。 他知道她心急,大活人呆在和房子里面一点儿户外活动量都没有,日子过的跟软禁差不多,别说她,他都觉得很压抑。 他转身走过去,在她下一级的台阶上站着,“等抓到梁泽了,你就可以放心出去。” 她眉心紧锁,“我要出去。” 他有些为难,想了想,语气带着讨好:“那就在小区走一走,可以吗?” 她点点头,视线落在自己光裸的腿上,“我没衣服。” “……”他这才想起来,又忘记让陈秘书买衣服送过来了。 迟辰夫翻箱倒柜找她能穿的衣服的时候,韩念笙瞥了一眼茶几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看清上面的红色英文提示,攥了攥拳头,折到了衣帽间去,静静等在门口。 实在是没什么她能穿的衣服,他翻了好半天,找到一条不太穿的休闲牛仔裤和白色体恤来,让她拿去试了试。 他就在楼下抽着烟等她,她从楼梯上缓慢地挪下来,那体恤在她身上像袍子,裤子也拖拖拉拉的显得很累赘,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瘦小,他看着,突然就笑了一下,然后看到她瞪过来。 他顿时笑的更开心。 会气恼也是一种进步,总算是有些情绪了。 他走过去拉她的手,她躲了一下,他皱眉,也不管,还是强硬地拉住她的手,攥的紧紧的,“我改变主意了,我开车出去,去给你买衣服吧。” 由于身上有伤,她走路的速度非常慢,迟辰夫配合着她的速度,一直将她的手牵在掌心里,天气很热,她都能感觉到他掌心微微在出汗,可他就是不松开。 车子一路开到了市中心的高端品牌购物商场,停好了,迟辰夫解开安全带,韩念笙却一动不动。 他觉得像是带了个小孩子,又去给她解安全带,她往后缩了缩。 “……我没钱。” 她也是才想起来,她就一张积蓄甚少的卡,还放在雅苑的房子里,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他笑了一下,“你觉得我带你来买东西需要你付钱?” 他下了车,绕到了另一边去,拉开车门,这次倾身不顾她的挣扎给她解开了安全带,然后拉起她的手就要把人带下车。 她赖在车上,皱眉看自己的脚,她还穿着拖鞋,要是逛逛地摊也就罢了,这种高档商场,她这一身进去,满满的都是违和感。 他叹了口气。 “说吧,抱的,背的,扛的,你喜欢哪种?” 她咬了咬嘴唇,这才一脸不情愿地下了车。 进去之后她有点儿畏首畏尾的,主要是觉得自己的穿着实在丢人,也的确有很多营业员目光有些惊诧地盯着她看。 要知道,这商场在L市是首屈一指的高端国际品牌购物广场,来这里的消费的大都是权贵,还真没见过像这样穿着一套累赘至极的衣服跟拖鞋来的人。 若是她一个人来,八成保安早就把她赶出去了,可偏偏她身边有有个气宇不凡的男子,一看就是有来头的人,两个人的组合十分怪异。 迟辰夫倒是不嫌丢人,反而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时地低头看她,她畏畏缩缩的样子落入眼中,他想起什么,突然开口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你这样,很像苏黎。” 她一惊,猛然抬头看他,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心突然跳的很快。 “苏黎就总是很胆怯的模样,”他微微笑,“我还记得她每次跟我说话的时候,都低着头,从来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他的口气有些缅怀,两个人沉默下来,没再说话。 她没什么逛街的兴致,任由他领着去那些卖女装的专柜,他也不懂女装,那些导购推荐什么,他就让她试什么,她本来想草草了事,有的穿就行,可那些热情的导购逮住迟辰夫就不放,各种当季的新款都拿了过来,他脸上一直带着笑,一件一件让她去试,直到她开始抱怨累了,他才颇为遗憾地让导购把她试过的衣服全都装了起来。 她出了更衣室一看大堆的手提袋就傻了眼,四下看不到迟辰夫人影,旁边的导购小姐说了句:“您先生去收银台付款了。” “……”她哑然,看着那堆手提袋,心想他不是要把这些都买下来吧…… 导购小姐又说:“您真是好福气,先生既帅又很贴心。” 韩念笙默了几秒,“……他不是我先生。” 迟辰夫走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未来得及收敛的笑意僵硬在脸上,看见韩念笙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导购小姐吐了吐舌头,感觉像是触到了什么雷区,不敢说话了。 韩念笙走过去,到他跟前,低眉看了一眼他手中长长的票据,“衣服买多了,不如退……” “不多,”他眼底一抹失意一掠而过,“以后,还要给你买秋天的衣服,冬天的衣服,春天的衣服。” 两个人从商场里面出来,迟辰夫一直就像是领着小孩一样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提了一大堆手提袋,衣服,鞋子,包,还有手机,总算是把她要的东西买全了,他把东西丢到后座上,她也钻了进去,开始翻衣服。 他刚坐上驾驶座,她就凑过来,“车有挡板玻璃吗?” 他蹙眉,“怎么?” “我想换衣服。” 他升起挡板来,外面就看不到车内了,她在后座悉悉索索的换衣服,他就静静地坐在前面,视线本来透过有颜色的玻璃落在远处天边的夕阳上,慢慢地,又挪到了后视镜上面。 他努力跟自己说冷静,可是从后视镜里面看见她身上的那些伤痕,还是暗自倒抽了一口冷气。 从锁骨以下,到腿,那些丑陋而狰狞的伤痕,全都在提醒着他,梁泽是怎么折磨她的,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里面去。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这么无力过。 他本来只是一门心思地找梁泽,这时候才想起来,找到又能怎么样?即便杀了梁泽,她所受的那些伤害也不会少一分,一切都无可挽回,是他将她丢在那里…… 她换好了衣服,给新买的手机装上卡,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从后视镜里面看着她做这些,眉心紧锁。 新的手机新的卡,明明没有原来的通讯录,她还能打电话出去,看来是将那个人的电话号码铭记在心了,他不知道是谁,只是不停地在心里念,不能是薛舜,不能是薛舜…… 可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 “薛舜,你在哪里?……我想见你……不会很久,就一小会儿,有话……好,我知道了。” 她挂掉电话,抬头,在后视镜里面对上迟辰夫的视线。 “你说过他不要你了。”他低沉的嗓音响起。 她犹豫了一下,“他没有给我分手的理由,我要去问……” “有必要么?” “有。” 她的眼神坚定,他别过脸看着车窗外不说话了。 “我可以自己去。”她动手去开车门,他抬手极快地落了锁。 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让她一个人离开? 本来,两个人一起,就像最普通的情侣那样逛街,他牵着她的手,为她买衣服,他觉得心情宽慰了很多,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可是现在,全都毁了。 他语气冰冷地问了句:“他在哪里。” “南月。” 他沉默着发动了车子,驶向南月。 韩念笙这个女人,让他觉得简直是油盐不进,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可是她根本不为所动,他不怕等,但他害怕这等待毫无意义。 …… 薛舜今天上班又是跟华宇那系统斗智斗勇的一天,什么门路也没找到,下了班疲惫地跑到南月,却没能如愿见到小亲亲。 他心底有种莫名的失落。 之前,他跟小亲亲说不如跟着他,好像是吓着她了,小丫头脸色绯红地不再跟他说话,他也没勉强,让她去考虑,结果今天却没见到人。 这么多年来他跟女人主动示好的经历屈指可数,第一个是韩念笙,第二个就是小亲亲,却都这么挫败,他正烦躁喝酒的时候,接到了韩念笙的电话。 再次接到韩念笙电话,是听到她已经到了门口,他看了看南月大厅的环境,的确吵的要死,不适合说话,于是他出门,才走两步刚看到韩念笙,她就一下子扑了过来。 一点不夸张,真是扑着过来的,导致他重心不稳地后退了一步,感觉到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他抬头,不经意间看见不远处,迟辰夫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们。 他愣了一下,刚低头要问什么,韩念笙揪紧他的衣服出了声。 “不要再直接在华宇的系统里面搜索历史数据了。” 他脸色突变,低头看她。 她的身体娇小,紧贴他胸膛,声音压的很低:“迟辰夫有管理者权限,可以看到你的操作,你不要心急,再想想别的办法,我也会想办法的。” 迟辰夫的位置距离南月门口的两人不过二十米远,只是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韩念笙一下子扑进了薛舜的怀里,他的心在不断地下沉。 真可笑,他想,其实是一样的,韩念笙无法放弃薛舜,跟他无法放弃韩念笙一样,到头来大家不过都在犯贱,却停不下来。 他负手站着,满心疲惫,带她出门时的热情已经被打了个散,视线里面,薛舜低了头。 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也不想听,他只知道这一次,就算薛舜不放手,他也不会让步,刚想到这里的时候,就见薛舜一把推开了韩念笙。 那一下是使足了力气,推的韩念笙单薄的身体猝不及防地往后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他心口一下子被揪紧了,再也无法冷眼旁观,赶紧跑了过去,从地上扶起韩念笙,看见她的手臂都蹭破了皮,他抬头,看向薛舜,声音很大,“至于么,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薛舜扯扯嘴角,“要我好好说,我怎么好好说,我都跟她说几次了还来缠着我?就没见过这么难甩掉的女人!” “你……”他攥了拳想要冲过去,被韩念笙一把拉住了。 他回头看一眼她,心口痛得几乎麻木,强忍着怒气,扭头对薛舜道:“就算这样也不该动手……” 薛舜讥诮地笑了一下,“怎么了,你心疼了?你当这女人是纸糊的么,我告诉你,她挨我的打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怎么还推不得了?我以前打她的时……” 薛舜没能说完,迟辰夫已经一拳挥了过来,快,准,狠,打的他往后一个踉跄坐倒在了地上。 薛舜只觉得嘴巴里面一股子血腥味儿弥散开来,扭头刚想要叫骂,迟辰夫已经又跟过来,居高临下地揪住他衣领,又是狠狠一拳,打得他整个脸都偏了过去。 韩念笙吓傻了,没想到那个向来自控力良好的迟辰夫会突然爱这种地方动手,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这拳是为韩念笙打的,”迟辰夫依然维持揪着薛舜衣领的那个姿势,继续道:“她不过是想要一个分手的理由而已,你给她一个便是,何必要对女人动手?!” 薛舜脑子已经不太清楚,迟辰夫那两拳下手太重,他觉得脑子嗡嗡响,但还是强撑着,开了口。 “恶心……” 迟辰夫动作顿住,双眸猩红,“什么?” 薛舜张了张嘴,不知为何也红了眼眶,“你……迟辰夫,你看她身体了吗,看那伤情报告了吗,那身体,真恶心,我才没那么重的口味去——” 又是一记重击,狠狠地落在薛舜左颊,疼痛感袭来,他居然有些麻木了,朦胧的视线里面迟辰夫又举起拳头,他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面都是韩念笙的伤情报告,他痛得无法思考,身体很痛,心也痛。 那拳头并未如他所愿地落下来,他等不到,张开眼,看见韩念笙拦住了迟辰夫,语气带着哀求:“别打了,你伤着他了!” 第83章 我要娶韩念笙 迟辰夫的拳头就停在半空。 夏夜,街道旁,会所的门口,人声嘈杂,已经有行人的目光好奇地投了过来。 迟辰夫心口郁结一口气,被韩念笙抓住的手臂因为愤怒青筋暴起,而被他攥住了衣领的薛舜嘴角溢出血沫来,韩念笙拉着迟辰夫的手,语气似哀求。 “别打了,我不问了,再也不问了……” 他没说话,松开薛舜的衣领,看也没看韩念笙一眼,就起身扭头往车上走。 他气薛舜,也气韩念笙。 他见不得韩念笙那个委曲求全,低声下气的样子,她原本是有些傲气的人,每次遇到薛舜的事情就变得不像她,像谁呢? 他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苏黎。 对,曾经苏黎对着他,也是这样迁就而卑微,似乎所有的脾气和原则都没了,他像薛舜一样,任性地说着那些伤人心的话,做那些伤人心的事情,直到他彻底失去苏黎…… 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那样爱他,把他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他上了车,摔上车门,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苏黎来,去拿烟的手有些抖,因为生气。 火苗窜起,烟被点燃了,他狠狠吸了一口,埋下头去,红了眼眶,喘息粗重。 薛舜说韩念笙的身体恶心,他忍不了,他怎么能听别人那样说她? 另一侧的车门被打开,韩念笙坐进来了,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他。 他没理会她,他现在根本不想说话,他气她拦住他不让他教训薛舜,于是沉默地抽烟,也不看她。 车内气氛压抑而沉闷,由于开着空调,窗玻璃紧闭,烟气也绕不出去,令车内的空气很快就变得很难闻,韩念笙无言地凑过去解了车窗锁,靠近迟辰夫的时候他也没有一点儿反应,她坐回去,打开了自己那边的车窗,想了想,摸到迟辰夫的烟,给自己也点了一支。 两个人都沉默着抽烟,各有所思,车内白烟缭绕,一阵手机铃声突然突兀地响起。 迟辰夫摸到自己的手机,叼着烟看了一眼,是宋子涵的来电,他已经想到八成又是要数落自己,也不想接,按下静音,就那么盯着看。 全世界都在责怪他,全世界都在告诉他,他的决定是错的,就连韩念笙在用行动跟他证明,她的心是属于薛舜的。 他的处境,就和当年的苏黎一样,简直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可是,为之付出一切的那个人,却并不理解!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灭掉手里的烟,拿起手机打开宋子涵刚发过来的一条短信。 “你爸身体情况很不好,你就真的不回来看看?” 他眸子凝在手机屏幕上,良久,放下手机,倾身过去为她系上安全带,挂档开车。 韩念笙愣了一下,“我们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然而随着车子不断地前进,眼前熟悉的风景掠过,她看明白了,这是要回迟家老宅。 她也没再说话,一脸疲态地靠在椅背上,车子驶入别墅的停车场,缓缓停下来,迟辰夫一言不发地下了车,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解开安全带,拉着她的手把人往出带。 “我就不进去了……” 她往后缩,实在是不想进去,之前被迟智宇赶出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加上宋子涵在雅苑找她麻烦那一回,进去肯定看不了什么好脸色。 他也不吭声,抓住她的手强硬地把人拽了出来,牵着就往房子里走。 她使劲转着手腕,可他根本不为所动。 果然,刚进门,宋子涵的视线从迟辰夫身上转移到她身上,一下子就冷了几分。 但宋子涵还没忘记自己的目的,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辰夫,你回来了,来的好,快去看看你爸吧,他在卧室,知道你回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韩念笙不停地往后缩,可迟辰夫把她的手攥的紧紧的,她跑都跑不了,她听见他对宋子涵道:“妈,我跟我爸有话说,你最好也一起来吧。” 宋子涵一愣,视线落在迟辰夫拉着韩念笙的手上,心里有些郁闷,但见迟辰夫毅然决然地拉着韩念笙上楼,她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不见,迟智宇仿佛老了很多,见几个人进来,目光有些犹疑地落在了迟辰夫很韩念笙身上,那紧紧拉在一起的手分外刺眼。 韩念笙不是薛舜的女朋友么?这是什么情况? 迟智宇完全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迟辰夫就开了口。 “爸,妈,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韩念笙还在那里转动自己的手腕,试图挣脱,迟辰夫脸色沉静,攥着她的手力度是一分都没有松。 “我要跟叶佳茗退婚。” 宋子涵才刚坐在椅子上,闻言一下子就弹了起来。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跟叶佳茗退婚。” 宋子涵一下子就嚷嚷起来了,“你现在脑子清楚吗?想一出是一出?!你以为联姻很容易吗?你知不知道找个合适的联姻对象我跟你爸要费多少功夫的!你那公司你还管不管了,叶氏的资金你还要不要了……” 宋子涵的声音尖锐,迟辰夫一动不动地听着,韩念笙停止了挣扎,有些困惑,有些茫然地看着迟辰夫。 她看出他从她去找薛舜的时候开始心情就不好,在跟薛舜发生争执之后好像情绪越发低落了,但她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带着她来,跟迟家二老说退婚的事情是为什么。 宋子涵嚷嚷半天,可独角戏毕竟是唱不下去,她声音也小了下去,转而看向迟智宇。 迟智宇在床上坐着,脸色已经难看的要死。 “你想清楚了再来说话。”迟智宇冷冰冰地抛了一句。 “我已经想清楚了。” 迟智宇咳嗽了一声,“你是小孩子吗?前些天是谁跟我说跟叶佳茗和好了,会乖乖结婚的?你自己说过的话,你忘了?” “我记得,但那时候我同意联姻是有别的原因,具体我很难解释清楚,不过这一次我的决定已经不会再更改了,爸,我要娶韩念笙。” 屋内顿时一片安静。 韩念笙也愣住了。 这个话题是怎么跳跃到这里的?她完全回不过神来,她眼底倒映迟辰夫的侧脸,坚毅,坚定,沉着,冷静,他的口气也很严肃认真,她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好像只剩下那句话。 ——我要娶韩念笙。 “你疯了你?!”迟智宇嗓门大起来:“韩念笙是你弟弟的女朋友!” “已经不是了,他们分手了。” “你……你这个逆子!你,咳咳咳……” 迟智宇剧烈地咳嗽起来,宋子涵赶忙凑到了床边去,抚着迟智宇的后背给他顺着气,一边瞪着迟辰夫。 “怎么跟你爸说话呢?!你之前为顾黎折腾那一回还不够?迟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儿媳妇,你要是敢娶她,就滚出迟家,再也别回来!” 迟辰夫自始至终很镇定,“爸,你应该知道,故伎重演没有用,如果再换一次领导人,T.S.大半就废了,起不来了,您现在身体不好,薛舜也是才调到蓝郡的,现在高级管理层再做大的变动,对整个华宇的影响都不好,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迟智宇缓过一口气,怒目圆睁,“你在威胁我?你当我拿你就没办法了?” “不,我只是在给您从客观的角度分析,当然,万一您铁了心要废了T.S.,我也拦不住,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心平气和地说这件事,决定我已经做了,要是你们非要这样跟我决裂,那么公司也好,这个家也好,我都不会再勉强。” “你……”宋子涵脸色发白,已经气得五官都扭曲,“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东西!你诚心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迟辰夫没有回应,屋里又想起迟智宇的咳嗽声,许久,韩念笙感到迟辰夫放开了她的手。 她的手已经被迟辰夫攥出了汗,两个人的汗水混合在一起,刚刚那一刻,她才发现,迟辰夫的手是微微有些发抖的。 紧接着,迟辰夫就对着迟智宇和宋子涵的方向,跪了下去。 韩念笙怔住。 堂堂八尺男儿,膝下有黄金,他的背还是挺直的,声音低沉,不容置疑:“爸,妈,长这么大我没有求过你们什么,这是唯一一次,我是肯定要娶念笙的,我不求你们同意,但希望你们能理解,如果不能,那我不会再回来。” 迟智宇被气得昏了头,奈何人还在床上,随手就扬了床头柜上的玻璃烟灰缸冲着迟辰夫扔了过去。 “砰”地一声,烟灰缸重重地砸在迟辰夫额角,然后掉下来落在地板上,瞬时四分五裂。 迟辰夫动也没动,人还跪在那里,额角被撞破,血顺着侧面流下来,滴落在白衬衫上,很快晕开了。 韩念笙咬了咬唇,心底倏尔就疼起来了。 宋子涵愣了愣,也傻了眼。 迟辰夫会做到这一步,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宋子涵本以为韩念笙最多不过是第二个顾黎,可如今看起来,迟辰夫这次不仅仅是认真的,还铁了心,不惜跟这个家决裂! “好,你有出息……咳咳,你就长了气我的本事,你走,这个家容不下你,你给我滚!” 迟智宇厉喝一声,接着又咳嗽起来。 迟辰夫默了几秒,站起身来,又拉起韩念笙的手,转身往出走。 宋子涵又气又急,却只能干跺脚,一看迟智宇咳出血沫来,也没了心思去追,赶紧手忙脚乱地打电话给医生。 …… 直到回到车里,韩念笙都觉得恍恍惚惚的,像是走在一个不真实的梦境里面。 迟辰夫刚挂了档,却没踩离合,低下了头。 脑袋昏昏沉沉的,额角的伤口还在流血,估计是失血有些多,他摸了一把,摸到一掌的猩红。 他沉了口气,从旁边的纸抽那里抽了些纸巾,动作潦草地擦着自己额角的血。 韩念笙攥着拳头,低着头,半响,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抽了一些纸巾去给他擦额角的血,他动作停顿住,感觉到她的手指隔着纸巾,按在他的额头上。 他突然就抬手,伸出双臂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搂紧了,脸贴在她的腰部,有些虚脱无力地用前额抵着她。 她怔住,低头,听见他嗓音,似是很疲倦绝望。 “念笙,我只有你了。” 他带着她回来,就是为了要让她看清楚,他是怎么样为了她断了自己所有后路,怎么样为了她,背弃自己原本拥有的整个世界。 她没有说话,许久,嘴角才浮起一抹诡异的笑。 …… 诊所惨白的灯光下,医生用碘伏给薛舜擦脸,他轻轻“嘶”了一声,旁边的小亲亲皱着眉,郁闷道:“谁打的?”、 这问题来的路上她已经问过无数次,他一直不吭声。 在南月门口见到薛舜的时候,小丫头其实吓了一跳,薛舜就那么半躺在南月的门口,整个人双眼空洞无神,红红的烟圈,怅然若失地望着停车场的方向。 脸肿着,嘴角流着血,她见着他就觉得心里抽了一下,可怎么问他也没反应,凑过去摸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发觉都是皮外伤,这才赶紧生拉硬拽地把人带到了最近的诊所来处理伤。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下的了这个手,小亲亲看着,很是心疼。 医生处理完之后,两个人出门,薛舜依旧一言不发,她看出他心情很糟糕,带着人去酒店开了个房间,进去了,他就坐在床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亲亲想了想,打客房服务电话要了一大堆烟和酒,等服务生送上来了,她把那些都堆在他面前。 她先打开了一瓶啤酒,倒在杯子里面,往他嘴边送,他看也不看一眼。 她的手有些尴尬地撑在那里,过了几秒,垂下来,又打开一包烟,抽出一根,拿了打火机,点烟的时候才吸了一口,就呛的咳嗽起来,好久缓过气,把点燃的香烟慢慢送到他嘴边去。 烟都挨着他的唇了,可他还是动也没动。 他低着头,眼眸哀伤,好像已经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了。 她心底突然就有些慌。 她认识的薛舜,流里流气的,痞子一样的,玩世不恭的,有些时候又摆出一副长辈模样装模作样教训她的,总拿她当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模样。 她在地毯上静静坐了一会儿,突然就冲进浴室里面去卸妆。 薛舜说过她不化妆比较好看,她就洗的干干净净的,用浴巾裹了自己的身体,出门,在床头拿了个酒店供应的安,全,套,走到依然一动不动的薛舜跟前,弯下身去,小手有些抖地在他身上摸索。 划过他胸膛,肩背,他毫无反应,她抿唇,手往下,有些哆嗦地触到了禁区,被他一把按住了。 他抬头,对上她因为害羞而红了的面颊,他眉心有些纠结,看起来很痛苦地摇了摇头。 毕竟是女孩子,对方这样直白的拒绝让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消散了大半。 她面色颓丧地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表情纠结。 “难过的时候,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里面,不是会更加难过么?” 他看了她一眼,“我跟你不一样,我忘不了。” “你……根本没有努力。”她咬着嘴唇,倔强地回应。 两个人无言片刻,她被满腹的挫败感折磨着,突然就站起身走到了他跟前。 “不行,我要让你忘记。”她说完,使劲推了他一把,将他推的躺在床上,他拧眉刚要起身就被她按住了肩头,她低头咬着他耳朵说了句:“你不是让我跟着你吗?以后,我会跟着你,让你把那些难过的不好的事情都忘了!” 说完她就舔了一下他的耳垂,他浑身一激灵,这是身体的本能,像是过了电,他抬手阻拦她。 “丫头,别闹,今晚我真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小丫头吻上来,小手在他身上点着火,毫无章法,吻的气息凌乱气喘吁吁,才放过他的唇,她却一路往下。 “我要做你对我做过的事。” 他听见她笃定的声音。 她生涩的撩拨,却让他的头脑逐渐昏昏沉沉,整个纷乱的世界和那些仇恨,晦暗,都在慢慢远去,到了后来,本能占据了主导权,他翻身将她压在下面,完全失控地沉沦…… 她是让他忘记了,这一夜,可是明天呢?明天要怎么办? 恍恍惚惚中,她的手探上他满是汗水的脸颊,他听见她被撞的支离破碎的话语。 “我要……让你忘记……” …… 翌日。 警察局,陆仲颜办公室内,陆仲颜看着电脑,带着耳机,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对韩念笙的凌虐视频,她反复地倒回去听了几次梁泽的那句话。 手无意识地在纸上用笔划下一些字。 苏丽,苏黎,苏离,苏莉…… 那个发音极短极快,她一把摘掉了耳机,拿着纸看。 秦慕敲门进来,“陆警官,叶佳茗那边拒绝跟我们合作,不接受任何讯问,说让我们找她的律师,但是这案子跟她没有直接关系,找律师恐怕也没用吧……” “千金小姐的架子倒是挺足。”陆仲颜懒洋洋靠了椅背,想了想,还真有些棘手,没有截止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叶佳茗跟这个案子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就算想要查个人的记录也很难,她咬着笔帽,眉心紧锁。 秦慕在旁边坐下了,“陆警官,我看就抓住梁泽就结案吧,不然这案子的周期再延长,咱们又要挨上面的骂。” 陆仲颜白了他一眼,“哪次挨骂让你去了?不都是在骂我?” 秦慕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陆仲颜在L市的警局这“夜叉”的美名不是白叫的,虽然工作能力很多人认可,不过坏脾气也是出了名的。 “再说,就算我们封锁水陆空三条通道,梁泽出不去,可这么大的地方,想要找人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到的,他一天在外面转悠,韩念笙就得提心吊胆一天,既然梁泽对叶佳茗有那个意思,那也算是一个比较靠谱的线索了,说不定叶佳茗可以带领我们找到梁泽。” 秦慕讷讷抱怨了句:“可那也得叶佳茗合作啊,她爸妈还跟警务厅的高管有来往,咱要是惹恼了她,到时候咱们还要吃瘪的。” “你觉得我会怕她?”陆仲颜瞪着他。 秦慕一下子怂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陆警官你当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咱们既不能直接跟叶佳茗问话,也不能去警务厅调查她的档案和所有行踪,这样这条线索就是死的啊!” 陆仲颜摸了摸下巴,手在鼠标上点了一下,把那个视频关掉,把椅子滑了一下,凑到了秦慕跟前。 “秦慕,你帮我个忙。” “什,什么?”秦慕见她凑近,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要花几天时间跟踪叶佳茗,你得配合我。” 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就进行跟踪,属于违规操作,秦慕愣了一下。 大家都说陆仲颜为了破案不择手段,他这才算是见识到了。 秦慕苦了脸:“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不能。” 秦慕快要哭出来了,“可是,万一这条线索真的是死的呢?万一叶佳茗跟梁泽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关系她干嘛不跟警方合作?不合作说明心里有鬼。” “虽然你说的也有道理,可这也不过是一个缺乏证据的推测啊……” “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烦不烦,”陆仲颜撇撇嘴,“你要是乐意你可以不跟着我,但你不能跟领导透露我在干什么,万一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去找迟辰夫或者韩念笙了解情况了,这样简单多了吧?” 陆仲颜说完,起身就收拾了东西要往外走,秦慕愣了一会儿,还是自认倒霉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 头天晚上从老宅回来之后,迟辰夫就一直没有再跟韩念笙说话,两个人都很沉默,韩念笙本来以为迟辰夫这个晚上不会来她的卧室了,可他还是来了。 她的房间开一盏壁灯,自从出事之后夜里她就不愿意关灯睡觉,每个晚上,迟辰夫就跟她睡一张床,保持微妙的距离,拉着她的手,陪着她。 夜里她半梦半醒间,恍惚地感到迟辰夫将她的手拉的很紧,也不知道他是因为担心她没有安全感,还是没有安全感的那个是他。 早晨一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迟辰夫的脸。 他还睡着,眼底一片青黑的阴影,一张疲惫至极的俊颜,额角的伤口昨天他不愿意去医院,好在不深,最后回来很敷衍地用碘酒清洗然后贴了一些纱布,现在看还透着隐隐的血色,她皱了皱眉头。 这种感觉很奇妙,曾经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为了她,与整个世界为敌,不惜众叛亲离,让自己遍体鳞伤,也要拉住她的手。 就像是当初的她。 她正若有所思看着他,他的眼睛就睁开了,眼底还有血丝,抬手要去按隐隐痛起来的伤口,被她一把拉住。 “别碰了,不然还会疼的。” 他眉心紧锁,看起来是有些难受,神思有些混沌,视线是缓慢地聚焦,才落在她脸上,看清她,眼神慢慢柔和下来,反握住她的手,按在唇角,嘴角缓慢地逸出一个字来。 “念笙,很疼……” 他话说的极慢,尾音摇曳,倒是有些像是撒娇了。 她愣了愣,突然间就被他这种语气给惹得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怔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她眉眼弯弯,看她挑起的唇角。 他的眼底清亮一片,目光专注又火热。 “……你笑了。” 她一愣,而他摸着她的脸,重复了一遍,“你笑了。” 第84章 就算你利用我也无所谓,我会给你一个家 “你周末的大清早打电话叫我过来,让我跟玩闯关游戏似的好不容易进这个搞的跟军事重地一样的破小区,就为告诉我,韩念笙笑了?” Steven难以置信地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冲迟辰夫发问。 迟辰夫看了一眼二楼,轻抿着唇角压低了声音,“这是不是代表她已经完全恢复了?” Steven颇为嫌弃地看着他,“什么也代表不了。” 迟辰夫嘴角又耷拉下去。 “你的额头怎么受伤了?” 迟辰夫叹口气,把头天回迟家老宅的事情告诉了他。 “我本来以为你不会这样,迟,”Steven郁闷地说:“你一向沉稳干练,没想到陷入爱情还是个蠢男人。” 迟辰夫也没反驳,又问:“那她还要多久可以完全恢复,你看需不需要再跟她谈?” “……”Steven无语,看眼前的男人这样子是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话,他叹口气,“迟,你要先搞明白一件事,韩念笙过去就已经有过被性侵的经历,这一次不但是性侵,加上虐待,还有死人放在身边这样的经历……以我的经验,从临床上来讲,完全恢复成正常人水平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尽力做到让这些阴影不至于影响到她以后的生活。” 迟辰夫愣住,“可……她很坚强的,或者可以……” “对,她是很坚强,要是一般女人现在可能已经完全崩溃了,但你得现对现实,再怎么坚强的人,经历过这些,怎么可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迟辰夫张了张嘴,一脸失落地别过头。 “迟,有些话我知道我不该说,你也不爱听,可我还是要告诉你,她跟你想的不一样,就连我都觉得这样一个女人很恐怖,你不该深陷。” 迟辰夫苦笑了一下。 不该深陷? 他早就已经深陷了。 Steven没再跟他说话,转身上楼去看韩念笙。 韩念笙正趴在卧室地毯上,用油画棒在白纸上乱画,这是Steven教给她的,没事可做的时候,可以这样乱画,他低头就看到被她涂的乱七八糟纸,上面只有红色跟黑色,谈不上什么图案,两种浓烈的颜色纠缠在一起,像是一团乱麻。 他也坐在了地毯上,拿着那张纸看了看,头皮一阵发麻。 他抬头看看她,“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她点点头。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他关上落了锁的房门,扭头回来盯着她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韩念笙,我希望这次,我们能坦白谈谈。” 她歪了脑袋,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在割下那只手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她愣了一下。 他耐心地等了许久,听到她的回答。 “想活下去。” “不害怕吗?”他想起现场的照片来。 陈祖的手整个被割下来,鲜血喷的到处都是。 “害怕,可是更想活下去。”她说。 顿了顿,她问:“你觉得我做错了?” “……”他默了几秒,“不,我只是觉得你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 她突然笑了一下,“Steven,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他被点穿,也不恼,反问道:“那你是不是呢?” 她放下油画棒,懒懒地侧靠在床边上,“是。” 她倒是很坦白,他有些出乎意料,趁着她还算配合继续发问:“你为什么那么排斥迟?” 她低了头,看自己手上沾染的颜色,没有回答。 他等不到答案,又开口:“我是迟的朋友,不希望他在一个得不到的幻影上花费时间和感情,你要是不打算从心底接受他,早些给他一个了断。” 她笑了笑。 原来他是来给迟辰夫要个痛快的。 可是她怎么可能给迟辰夫一个痛快?她要的就是他的不痛快,他的痛苦和压抑,他备受折磨的样子,都是她赖以生存的动力! “迟辰夫有你这样的朋友,很幸福。”她诡异地笑着,“我曾经也做过错误的选择,做错很多事,那时候,我以为的朋友,甚至我的家人,全都站在我的对立面,辱骂我……” Steven一怔,这还是韩念笙第一次主动说起过去的事情。 “我死过不止一次了,我时常会想,如果人生可以是画纸,多好,”她随手拿起一张白纸,“如果我画的不好,我可以撕了,扔掉,重新画,我总能画出像样的画来,但是人生呢,却不能撕掉,重新来过……” “我做错事了,我后悔了,可是却来不及,最后我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永远在搞砸一切,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张画纸了……” 这些话有些莫名其妙,Steven只是静静地听着,也不打断她,看见她将白纸盖在自己的脸上,声音轻而薄地传过来,“我会如你所愿,跟迟辰夫说个清楚,不过结果我不保证。” Steven离开之后,韩念笙洗了手下楼,看见迟辰夫正盯着电脑在忙,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他注意到立刻就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回头看她,“怎么了?” 她盯着他额角的伤看。 他手轻触额头的白纱布,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拉住她的手,“今晚想吃什么?等下厨子要过来了。” “迟辰夫,关于昨天的事,”她开了口,“你都没有问过我,就说要娶我?” 他愣了愣,攥紧她的手,“我知道你接受我需要时间,我可以等。” 她嘲讽地笑了一下,“你想要的时候就一定要攥在手心,不想要的时候就要丢开,你以为我是什么?” “我以为那时候薛舜会照顾你……” 他的话没有底气,心在一点一点下沉,她冷漠的态度让他觉得心寒。 他这次是真的做好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准备了,他不怕全世界背弃他,可他怕她依然不愿意正视他的感情。 “我不会跟你结婚的。”她说。 他的心口隐隐痛起来,挣扎一样地说:“你不用急着下结论,我们还有时间,我说过,我会等。” “你不用等了,你很清楚我现在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我无依无靠,无家可归,但凡我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我都不会留在这里,我只是利用你,你看不清楚吗?” “没有关系,”他低头看着她手腕上的伤口,视线落到到她手腕的伤口,左腕上,她依然带着那个表面已经破碎的腕表,“就算你是利用我也无所谓,我会给你一个家。” “……”她垂下眼帘,感觉语言苍白,什么也不想再说了。 彼此心里都很清楚,如今要是踏出这里,她不仅仅是无处可去,梁泽人还没有抓到,她随时随刻面临危险,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让她走?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她发际印下一个吻,“别多想了,你现在安心养好身体就好。” 待韩念笙返回楼上,迟辰夫静下来,表情又恢复了落寞。 他早就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松就接受他,可他也没想到,她会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利用…… 他站起身,慢慢地往客厅相连的露台那边走。 宽敞的露台是花城的特色,露台上还有很多绿植和花,是他让陈秘书叫人买来摆放好的,他以为她会喜欢,可住进来这么久,她连看也没看过一眼,他在露台的椅子坐下了,点了支烟,最近他也像是尼古丁中毒,烟几乎不曾离手。 他抽了一会儿烟,接到一个电话,来自之前联系好的侦探社,听着那边的汇报,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挂断之后,他给陆仲颜打了个电话。 “陆警官,你那边有进展吗?” 陆仲颜那头似乎是有些吵闹,她挺坦白地说:“现在有点儿进入死角。” “你在跟踪叶佳茗对不对?” 陆仲颜一愣,想起什么,恍然觉得背脊发冷,“另外那两个跟踪她的人是你安排的?” 迟辰夫没有说话。 “呵……你们这未婚妻未婚夫的,我还真弄糊涂了,不知道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不过你倒是猜对了,我是在怀疑她没错,要不是上级不容许,我早就去档案里面翻她老底了。” “你不用翻了,我有消息要给你,叶佳茗最近在丽枫酒店开了一个房间,809。” 陆仲颜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眯起眼来,看着不远处咖啡厅里面正坐在窗户边跟朋友喝咖啡的叶佳茗,有些嘲讽地笑了笑:“你这是在出卖你未婚妻。” “我们最近就会退婚。” 陆仲颜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我还有一件事问你。” “什么。” “认不认识一个叫做苏丽或者苏黎什么的人?” 迟辰夫一下子僵硬。 隔着电话她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追问:“你认识的对不对?” 他攥紧了手机,“……她的名字叫苏黎,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的?” “我回头会找你。”她看到叶佳茗从咖啡厅里面走出来,就飞快地挂断了电话,折回去到路边停着的车那里,敲敲车窗。 车里的秦慕把车窗降了下来。 “有线人告诉我叶佳茗在丽枫酒店开了房间,我现在过去一趟,你继续跟着叶佳茗。” 秦慕一把拉住她手腕,“陆警官,你一个人去?” “不然呢?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这个线人的身份我也不能透露,这种情况上面又不会给咱们支持。” “那多危险啊……”秦慕很是担忧。 “放心,我怎么也是空手道黑段的,会怕他?”她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开。 …… 薛舜早晨起很早,带着一腔的内疚去酒店楼下的药店给小亲亲买紧急避孕药,站在凌晨的街道边有些怅然若失。 昨夜情到浓处,小亲亲在他耳边说的话还在不断地回响。 “为了你我愿意吃药。” “我愿意……” 他是完全失控了,从前跟那些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是怕出什么麻烦,和小亲亲在一起时候,他是想要保护好她,怕伤着她,然而昨晚他临到关头的时候想要抽身,却因为被她抱住了,而释放在她体内,这是前所未有的。 他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对于小亲亲,他一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疼惜。 进入房间后,他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静静看着还在睡觉的她,叹了口气。 那张素净的面孔恬淡,她这模样就像个单纯的毕业生,涉世未深,不识人心险恶,她太干净,有时候会让他觉得有些害怕,因为他自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肮脏了。 她昨晚实在是被他折腾了太久,到现在依然睡的很沉,他就这样坐了一会儿,起身收拾好,从钱包里面拿了一张卡,放在床头,找了张纸写下密码,也压在下面,把避孕药放在旁边,然后离开了。 结果下午他还在公司就接到了小亲亲的电话。 “你放卡是几个意思?”她的声音带着些微妙的怒气。 他还正在开会,只得对身旁的人陪着不是转身出了会议室,走到走廊尽头,对着电话说:“那是给你的。” 那边语气犀利,“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出来卖的吗?” 他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酒店房间里,她拿着卡,撅着嘴,良久,听到那边他低沉好听的声音传过来:“你昨晚不是已经答应跟着我?既然要离开你大哥,那你也需要自己独立生活的资本。” 她一愣,心底升腾起一丝暖意。 他都在为她做未来的打算了,她突然觉得很感动。 他也沉默下来。 跟小亲亲走到这一步,他其实是没有想到的,他自认不算什么好男人,当初要了她的第一次,也没打算要负什么责任,可是经过昨天这样一个夜晚,仿佛很多东西都改变了,他突然就觉得对她有了一种责任。 “薛舜……” “嗯?”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他笑了笑,内心深处那些坚硬的棱角仿佛在慢慢软化,他犹豫一下,问:“……药吃了吗?” “嗯,吃了。” 他心底松了一口气,那边又问:“你在做什么?” “上班。” “你在哪里上班?” 他唇角勾了勾,“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想多了解你一点……” “蓝郡。”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啊,那不是华宇旗下的吗,也就是说,你是在迟家手下做事的?” 他挑眉,“你知道迟家?” “L市谁不知道啊,听说最近华宇里面各种整改,高层都在变动,我消息这么闭塞都能听到,可见动作挺大,你的职位受影响了吗?” “没有,最近暂时应该不会再有变动了。”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高层。” “我怎么就不能是高层?” “你一个前鸭子怎么可能到蓝郡去做高管啊……” 她话说到一半,停下来,声线不太稳:“你……真的是高管?” 他有些得意:“是啊,你就偷着乐吧……” 她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一个曾经的鸭子,如今在蓝郡做高管,如果不是在迟家有什么足够硬的关系,根本不可能。 她想起迟家那个曾经据说要跟她联姻的私生子来,风评不好…… 可是她不是都在晚宴上见过了么? 继而她想起,晚宴上她见到的那个男人,自始至终并未表明自己的身份!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听见那头薛舜问什么,慌乱地挂断了电话,起床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离开直奔何家别墅。 何亦卿在何家也是个不受待见的女儿,父亲何晏早些年出轨,对小三极尽宠爱,最后生生是气死了何亦卿的生母,从那之后父女俩像是隔了巨大的鸿沟,而进了门的小三更给不了她什么好脸色,才十多岁的时候何亦卿就产生了极强的逆反心理,但凡何晏说不要做的,她基本上都要试一试,而何晏让她努力做的,她则看也不看一眼。 十九岁她喜欢上一个男人,决心要脱离何家,何晏铁了心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最终她第一场爱恋惨淡收场,自此之后,家里的矛盾进一步激化,她成天一门心思地想着要怎么气何晏,父女俩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 这一次,何亦卿一冲进门连声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冲着何晏问:“那个迟家的私生子叫什么名字?” 何晏正在喝茶,抬头看她一眼,脸色难看,“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我问你那私生子叫什么名字。” 何晏听着她这语气就来气,“怎么,你现在有兴趣了?当初不是你坚持说死也不联姻的么?我跟你每次说这事儿你都要打岔跟我吵架,到现在竟然连人家名字都要来问我?” 何亦卿急得要死,“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叫什么名字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已经决心不接受婚约,我连话都跟迟家说了,那边虽然还没回话,不过八成也是放弃了。” 何亦卿咬咬牙,“你能不能先跟我说他叫什么名字……” 她的语气有些哀求的以为,何晏脸色这才动了动,“薛舜。” 何亦卿傻了眼。 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她讷讷地张口:“我一直以为迟家的私生子不是应该姓迟的么……” “每次跟你说话都不好好听,圈子里面的人你不交往,消息一直就这么闭塞!那孩子随了母亲的姓,就算回到迟家来也不打算换,迟智宇也为这事情烦得要死,可见也是个不好管的孩子,跟你一样,都不让人省心!” “薛舜……薛舜……”她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就吃吃地笑了。 何晏被她这一惊一乍弄得一头雾水,虽然早就是个神经兮兮的丫头,可现在似乎真要成神经病了,“你笑什么?” “薛舜……”她又念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气,“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见这个迟家的私生子,薛舜,我们的婚约,我要自己来谈。” “你……你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我话都跟那边说了!” “你不也说了迟家还没有回话?”何亦卿眨了眨眼,“再说,你们现在也很想早点把我扔出家门吧?省的我留在何家,给你们添堵不是?” 何晏一把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茶水都溢了出来。 “我是为你好!” “是是是,为我好,就帮我安排跟薛舜的会面吧。”她最后撇下这一句,就转身上楼,压抑着自己兴奋和激动的心情,进了自己房间一下子就扑到了床上去抱着被子嗷嗷乱叫。 从前,除了那个人之外,她没有想过要跟任何人结婚,可是薛舜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她就是觉得,如果一定要结婚的话,那薛舜会是个不错的对象,她甚至想到要跟他结婚,就满心欢喜,未来的生活像是有了指望,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 入夜的时候,韩念笙在浴室脱了衣服,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薛舜会推开她,是按照她的要求做的,可那句“恶心”却不在她意料之中。 她看着镜子里面伤痕累累的躯体。 刀伤,烫伤,胸口,腰腹最多,腿上也有。 有些伤口是浅表的,结的痂已经变了颜色,很快会脱落,然而有的伤痕,却是永久的,这副皮囊已经残破至极,她这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就好像道林格雷的画像,连同灵魂的扭曲也反馈在她的身体上。 她想,薛舜没有说错,这身体是真的恶心。 她这样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下来了,沉默的,无声的,也是歇斯底里的。 从前可望不可即的,迟辰夫的爱,她终于攥在手心了,可是她却已经不是她了。 为了爱他她付出很多代价,如今为了恨他,她付出了更多,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合算的,她的整个人生似乎从第一个跟迟辰夫在一起的夜里就开始变了,天翻地覆,万劫不复,她甚至想不清楚这是对的还是错的,可她停不下来。 迟辰夫没有听到水声,只听到浴室里面一阵隐忍的啜泣,心就被揪紧了,走过去到门口敲门。 “念笙,你……没事吧?” 里面自然不会有回应。 他心一横,手在门把上转动,居然没有上锁,他推开了门,就看见她在镜子前面站着,未着寸缕,看着自己的身体流泪。 这样的姿势,那些伤痕一览无遗,他心口是抽着痛,走过去,站在她身后,抬手环住她的腰,视线看着镜子里的她。 “这些疤痕是可以去掉的,我会联系最好的医生给你……” “恶心。”她开口打断他。 他意识到她是在重复薛舜的话。 “真的很恶心啊……” 她的嗓音呜咽,抬起手,脸无力地埋进掌心,他抓过她的右手,唇印在她手腕的伤痕上厮磨。 他心底里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像薛舜的巧舌如簧,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安慰到她,他想哄她,可他不会,他从来没有这样束手无措过。 他扳过她的肩,低头看她白皙的布满伤痕的身子,他低头亲吻她的脸,尝到眼泪的苦涩,他吻她的唇,就算毫无回应,他继续往下,轻吻她的伤口,从胸口到腰腹,他听见她在问话。 “你不觉得恶心吗?” 第85章 我们抓到坏人了 浴室里面静悄悄,迟辰夫的吻停在她小腹上一道刀伤,他起身来,低头看着她。 她想起他曾经对她说过,你这么恶心的女人,白送我也不要。 那时候的她,还是干干净净的身子呢,却被他嫌弃到了那个地步。 他看着她的眼眸沉默许久,说:“我不觉得恶心,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 说罢,他又亲吻她的唇,紧贴着她的唇道:“这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然后他感到,她抬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她在回应了,她有回应了,他心底被一种巨大的欣喜充盈着,捧着她的脸吻的更加深入,唇舌纠缠,却无关乎情欲,这样缠绵深长的一个吻,结束之后,两个人气息都有些紊乱了。 她的身体软绵绵地靠在他胸口,他捧着她的脸,看她黑亮的眸子,亲吻又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在额头,在眉心,在鼻尖,脸颊,下巴…… 但他没有继续下去。 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他不想再在这个时候因为心急而让她有什么别的阴影,她的伤口不能直接沾水,他就用毛巾浸湿了,拿过来为她擦身体,他擦的很细很专注,她全程非常安静乖顺地任由他摆弄,甚至他弯下身去,湿热的毛巾掠过全身,她也没有反应。 他却是不断地在做深呼吸,那些伤口骇人,他在心底已经诅咒梁泽无数遍,擦完了之后,他打横抱起她来,出去上楼,将她放在卧室的床上。 看着她喝完药然后闭上眼睡觉,他就在旁边静静地守着,拉着她的手。 这些夜里他一直睡的不好,总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习惯性地去看她还在不在身边,即便两人同床共枕,他却没有任何情,欲,只剩下心疼,愤怒,以及悲伤。 他不知道还要用多久才能融化她冰封的心,这样的等待和守护让他觉得绝望而又无可奈何,他放不了。 曾经这世上有一个人也是这样等着他,在他沉睡的时候用这样悲伤的眼神看着他,为一份得不到回报的感情暗夜饮泣的,他在迷蒙中想起苏黎的脸。 从前他是不信命的人,可如今,遇到韩念笙,他信了,这世上真有因果,他负了苏黎,而韩念笙则是来讨要这笔账的。 而他,也不打算躲了。 …… 迟辰夫接到警局的电话是在早上八点多的时候。 梁泽被陆仲颜逮捕在城南的小巷子里面之前,还是经过了一番殊死争斗。 陆仲颜穿着酒店服务生的衣服以送餐名义敲开809的门,里面的人倒着口罩和帽子,她一看就了然,可梁泽非常警觉,只看了她一眼就冲出去,撞倒了她,一路从酒店往出跑,幸而梁泽之前并无防备,外面没有人接应,陆仲颜累死累活地抄了近路追到无人的小巷子里面,两个人扭打起来。 这酒店女服务生的衣服根本没有地方可以放枪,陆仲颜只得徒手,她打过无数架,这一场硬架她打得很是吃力,因为梁泽带着小水果刀,慌不择路地到处乱捅。 可也正是因为梁泽慌乱,她才逮住了空隙,先是过肩摔,然后是喉锁,手铐终于落在梁泽的手上,她才意识到,那把刀子正插在她的左肩。 秦慕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梁泽被手铐铐在路边的电线杆上,一脸颓丧,还在那里负隅反抗地想要挣脱手铐,而陆仲颜在不远处,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血就从她的肩头不断地往出涌。 她看见他,居然还笑了一下。 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秦慕心里难受得紧,走过去,蹲下了看着陆仲颜,“陆警官,你笑什么?” “秦慕,我们抓到坏人了。” 梁泽被秦慕关押到了警局,而陆仲颜则被送往医院进行急救,迟辰夫接到电话就带着韩念笙去了警局,却被秦慕告知,在梁泽的笔录做完之前,不能探视。 韩念笙想了想,提出要去医院看陆仲颜,于是两个人又辗转到了医院,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陆仲颜才被推出来,因为麻醉的关系还没有醒来,韩念笙固执地要等,迟辰夫也不好说什么,干脆就陪着她。 陆仲颜的伤算不上太重,但也不轻,刀子捅进去的时候伤到了肺部,并且有些失血过多,所以躺在病床上的人看起来脸色很苍白,韩念笙就守在病床旁边,迟辰夫怎么劝也不肯走。 迟辰夫没办法,条件变得更加艰苦,陈秘书直接就把文件拿到医院里面来,为了防止打扰到陆仲颜还不能进病房,俩人就在走廊的椅子上处理那些文件。 陆仲颜到下午的时候醒过来了,睁眼看到的第一个是韩念笙,还愣了一下。 “你醒了?”韩念笙迎上来,“怎么样,还疼不疼,需要我叫医生吗?” “……没事。”陆仲颜想起身,伤口像撕裂一样地痛起来,她颓然放弃了,躺下去,“你怎么在这里?” “我们听到消息,我就想你受伤了需不需要照顾,所以过来了。” “你不用这样,这是我的工作。”陆仲颜说。 韩念笙沉默了一会儿,“可是你帮了我。” “我也不是都为帮你,我说了,这是我的工作。” “……陆警官,你真是嘴硬啊。” 陆仲颜突然就笑了一下。 韩念笙也笑了,起身倒了杯水,给陆仲颜放在了床头,坐回去,低了头,“之前我对你不太信任,你生气吗?” 陆仲颜扯了扯嘴角,“我态度也不好,那你生气吗?” 韩念笙摇摇头。 陆仲颜长长叹了一口气,“好歹抓住梁泽,你以后不必提心吊胆了。” “谢谢你。”韩念笙说。 “都说了是我工作你还啰嗦什么啊……”陆仲颜一脸的不耐烦,想起什么,突然问了句:“你认识一个叫做苏黎的人吗?” 韩念笙脸色骤变。 “……问她做什么?” “梁泽在拍你的时候,叫过这个名字,你不知道?” “……没印象了,有吗?” “你当时可能被吓傻了,你认识这个苏黎吗?” “不认识,但我听说这个人已经死了。” “梁泽为什么会对着你叫这个名字?” “……”韩念笙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 陆仲颜眯着眼看她,“……我还以为你这么热心跑医院来看我,是打算跟我坦诚一些了,看来我错了。” 韩念笙咬咬唇,“陆警官,梁泽的审讯和判决都还没有定论呢。” 陆仲颜轻笑一声,“真是精打细算,我身上都开了一个窟窿了,还想着跟我谈条件。” “我没有想过你会受伤。” 陆仲颜有些厌倦这争论,恹恹道:“算了,你不肯说,我会问问别人。” 韩念笙一愣,“你都跟谁说苏黎的事情了?” “我问过了,迟辰夫也知道苏黎这个人。” 陆仲颜唇角勾起来,果然,她在韩念笙脸上看到了失措。 “能不能……不要告诉他?” 陆仲颜得意地微笑,“这取决于你能告诉我什么。” 韩念笙犹豫了一下,“非要刨根问底才行么?” “我是警察,搞清楚真相是我的工作。” “可你不能审判任何人,”韩念笙反驳:“你的权力仅仅是把人抓来,你很清楚,只是抓来人是没有用的。” 陆仲颜张了张嘴,哑然失声。 韩念笙是一针见血地戳到她的痛点了。 这些年来她已经看过不少她觉得罪该万死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有的甚至还在外面过的逍遥自在。 正义两个字,说来容易做来难,她对这一切感悟很深,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韩念笙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韩念笙笑了笑,“陆警官,你受了伤,我觉得你应该多休息一下,这案子已经抓到始作俑者,应该很快就可以结案了,你让自己休息一下吧,不要才从手术室里面出来,就想着要问话。” 确认陆仲颜的伤没有大碍,韩念笙这才走,迟辰夫本想进去看看陆仲颜,然而还有些比较棘手的工作,又碍于陆仲颜也是才动完手术,只好离开,就带着韩念笙去了T.S.。 迟辰夫办公的时候,韩念笙就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书,到中午去隔壁休息室睡觉,迷迷糊糊的时候,迟辰夫推门进来了,她困的不想睁眼,感到迟辰夫在她前额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今天下午开会,不能陪你了,要是觉得闷就用我电脑上网吧。” 迟辰夫一离开,她听见外面的门关上了,立刻起身,到他办公桌前一看,果然,迟辰夫大概是为了她用起来方便,甚至没有锁屏。 她心跳的极快,坐在椅子上,在历史浏览记录里面很快找到了华宇系统网页打开,却发现迟辰夫的用户名已经退出登陆了。 她反锁了办公室的门,给薛舜打了个电话。 一接通,她就急急地说:“薛舜,我可以用迟辰夫办公室的电脑了,可是他退出登陆了,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获取他的密码?” 那边愣了一下,沉声道:“念笙,这样太危险了,万一被发现的话……” “要怎么做,”她打断他,“快说啊,你有办法吗?” “念笙!”他口气有些硬,“这样太危险了,那些资料我会再想别的办法,你只要能在关键时刻拖住迟辰夫的人就行,不需要做这些!” 她怔住了,顿了几秒,又开口,声音弱下去:“可是我着急啊……梁泽被抓住了,陆警官也已经知道了苏黎这个名字,我不知道还能在迟辰夫身边呆多久,还有你母亲的案子都快要过了刑事诉讼的有效期了,你不着急吗?” “……”薛舜沉默下来,良久,说:“可是,你现在不能暴露,迟家现在迟智宇已经病了,宋子涵不过是个纸老虎,我总会想办法弄到资料的,可万一你暴露了,迟辰夫就会变成最棘手的对象,你明白吗?” “那你有办法弄到资料吗?” 薛舜深吸了一口气,“我今晚会再去跟迟智宇谈谈,如果不行,我再联系你。” 挂断电话之后,薛舜在办公室揉着眉心,有些焦虑。 陆晓琪进门来送文件,看见薛舜,问了句:“薛总,你状态不好啊?” 其实她早就想问了,打从头天薛舜顶着一张肿着的脸来就憋着,可毕竟是在别人手底下做事,她也不好当面太八卦。 薛舜叹口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发问:“晓琪,你当初在索菲特呆了多久?” “三年,然后,蓝郡两年,在T.S.呆的时间是最短的了。” “你一直做的是秘书工作?” “对啊。” “接触过核心数据库吗?” “多核心的?”陆晓琪歪着脑袋问。 “最核心的,所有数据,包括索菲特,蓝郡,还有T.S.的。” 陆晓琪嘴角耷拉下去,“薛总您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个秘书而已,不过跟在那些总监什么的身边,倒是偷偷看过那么几眼。” 几眼…… 薛舜很想咆哮,几眼有什么用! “薛总,您问这个干嘛?” 他也不能直接说是要找黑账的,非常迂回地道:“我以前听说华宇起家的时候做的生意没这么干净,就是好奇一下。” 陆晓琪瞪大眼睛,“薛总,您想想啊,那么短时间就能起家还能做到这么大的企业,有几家是干干净净的?您也不能太苛求了,再说华宇的黑账都是走私和洗钱,总比那些官商勾结的,买通黑道,赚人命钱起家的企业要强!” 薛舜眼睛亮了亮,“走私和洗钱?晓琪,你知道的很多啊。” 陆晓琪意识到什么一下子捂住了嘴。 他一把拉开她的手,“别急,说清楚,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薛总,我还有工作要做……” 陆晓琪急着走,却被薛舜一把拉住了,“我是你领导,你得听我安排,你给我坐下。” 陆晓琪颤巍巍地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又急着解释:“薛总,我真不是那个意思,这话我没跟别人说过,我不会出卖公司的,您要相信我!” 她表情恳切,他盯着,摸了摸下巴,“那可就不妙了,我现在就是想你出卖一下。” “啊?” “晓琪,你相信我吗?” 她低下头,“相信啊。”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薛总……您这不是下套给我钻吗?这些事情我不能说的,就算您是领导我也……” “那我不是你领导,当朋友呢?”薛舜口气带着轻哄。 “您问这些干嘛啊?” 薛舜默了几秒,深吸一口气,眼眸深沉地看着她,“晓琪,我保证,我不会害你,你不信我吗?” 陆晓琪有些傻了眼,被薛舜这样盯着看,心如小鹿乱撞,毕竟已经相处这么多天,薛舜对她也一直很好,她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好吧,我告诉你,其实这些也是之前在索菲特的时候跟着那边的总裁我才知道的……” …… 梁泽被抓住,而住的房间是叶佳茗的身份证开的,叶佳茗这次也逃不过,被传召到了警察局里,在灯光惨白的审讯室,秦慕把门卡扔了过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开,房给梁泽住?” “那房子不是我开的。” 秦慕愣了愣,“那是用你的身份证开的。” “我的身份证丢了,我几天前刚刚挂失,正在补办,你可以查记录。” 秦慕有些郁闷。 之前就已经调了酒店的监控来看,酒店的人流量很大,有很多带着墨镜的女人出入,而前台每天处理那么多订房信息,早就忘了当初开,房的情况,这样根本没有办法确定叶佳茗是否去过酒店,现在连身份证都被她否认…… 这个叶佳茗,看来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 他问:“你意思是梁泽拿了你的身份证开的房间?” “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证件丢了。” “据我们所知,你跟梁泽之前是认识的。” “认识梁泽的人多了去了,你们干嘛不每个都抓来问?”叶佳茗讥诮地反驳,语气难听。 “叶小姐,我希望你能够配合一点,毕竟现在被牵扯进来,要洗脱嫌疑也要靠你自己。” “洗脱嫌疑?”叶佳茗冷笑,“我有什么嫌疑?我不过是丢了一个证件而已,你们就当抓住我把柄一样地来要挟我,你们警察都是这么办事的吗?抓人要讲证据的!” 秦慕沉了口气,觉得十分难缠。 梁泽人虽然抓到了,可是至今还不愿意开口,如果叶佳茗已经有先见之明地挂失了证件,那根本没有办法将案子跟叶佳茗联系在一起。 “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要走了,”叶佳茗起身,“还有,下次别找我了,有事直接找我律师,我没有时间跟你们在这里耗着,我很忙的!” 秦慕吃瘪,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开。 另一个审讯室里,梁泽背靠着椅背,冰冷的手铐铐这双手,低着头,表情难辨。 已经持续问话一天,换了好几个警察,他就是不开口。 他还没有忘记叶佳茗的话。 他早知道他已经逃不过这一次,然而叶佳茗承诺过,就算他真的被抓起来了,她也会想办法救他出去,他只剩下这最后一点点希望了。 …… 叶佳茗走到警局停车场,刚上车,脸色就一下子垮了。 她攥紧了方向盘,咬着牙,气得脸色发白。 要不是她头几天就觉得不安稳去挂失了证件,现在她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她手哆嗦着掏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周警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就是之前雅苑那案子,你手下一个叫陆仲颜的警察负责的,那个嫌疑犯偷了我的证件在酒店开,房,现在那些人都缠着我……对啊,很烦人,人都抓到了干嘛还弄这么麻烦,你让他们快点儿结案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爸都跟你合作多久了,我懂规矩,只要你让那些人别再来烦我,好处我少不了你的……” …… 薛舜晚上再次回到老宅,上楼直奔迟智宇房间。 迟智宇最近因为病痛折磨,简直是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衰老下去,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儿,见着薛舜,还算有了些精神。 嘘寒问暖间,薛舜看着迟智宇,内心有些感慨。 这就是曾经在L市商界叱诧风云的迟智宇,而再高的地位再多的钱有什么用?老来连个守在床边愿意尽孝的人都没有,他明白他自然不会是那个孝顺的儿子,可是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连那个一向最明事理,讲原则的迟辰夫都离开了迟智宇,确实是意料之外。 他想韩念笙是真的做到了,她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击垮了迟辰夫一直以来坚守的原则,让迟辰夫背弃自己的婚约,背弃自己的父母,成为了一个十足的不孝子。 他看着迟智宇,居然有些难受起来。 躺在病榻上的迟智宇不过是一个无奈而又无能的普通男人,曾经的意气风发都已经不在,如今的生活简直是苟延残喘,两个儿子没有一个肯顺他的心…… 两个人聊了聊薛舜最近在蓝郡的情况,绕了好半天,薛舜才切入重点:“看华宇的系统,好像权限分级很细?” 迟智宇点点头,“现行的权限分级是一年前才做好的,主要是为了互相监督和制约,你用的还顺手?” “还可以,我手中的算是什么级别的权限?” “中级的。” 薛舜点点头,“那高级的就是总裁级别的了?” 迟智宇看他一眼,“并不是一定的,除了高级权限之外,还有管理员权限,所有的权限可见范围都不一样。” “那我大哥的是什么权限?” “你大哥很了解公司,手里有高级权限,也有管理员权限,但是在他之上还有特级权限,就是所有操作都不受他监控和限制的权限。” 薛舜勾了勾唇角,不用想,那个特级权限,肯定是在迟智宇的手里。 迟智宇看着他,似乎琢磨透他的小心思,“怎么,你想要跟你大哥一样的权限?” 薛舜抿唇,没有说话。 “我当初是太信任你大哥了,什么都交给他管,可现在倒好,我是管不住他了,为了个女人跟家里闹……”迟智宇顿了顿,“你看,女人是什么样的东西?韩念笙之前看起来也是死心塌地跟着你,现在倒好了,跑到辰夫那边去了!这女人啊,就是贱!你大哥自己摊上祸水还不知道!” 薛舜突然笑了一下。 他曾经也是这么想的,女人,就是贱,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想法已经发生变化了。 是从韩念笙吗?还是从…… 他脑海中猛然掠过小亲亲的脸。 迟智宇想了想,突然开口道:“薛舜,我可以给你特级权限。” 薛舜一愣。 特级权限,意味着他可以看到所有想看的东西,而不被迟辰夫觉察。 “我老了,华宇迟早是要交给你们的,但是在我有生之年,我希望它可以按照我的意愿发展,而你大哥现在已经完全脱离我掌控了,你明白我意思吗?如果你能够乖一些,听我的话,我或者可以给你比你大哥更多的权力,你明白吗?” 薛舜抬起头,看着迟智宇,却没有说话。 迟智宇自始至终,想要的都是一个可以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儿子,迟辰夫已经不符合这个要求了,他就想通过另一个人,来制约迟辰夫,挫挫迟辰夫的锐气,薛舜很明白,迟智宇这是又拿他当棋子了。 棋子又如何?可以达到他的目的,就好。 他点点头,“我明白。” 迟智宇表情欣慰许多,“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这也是为了你以后的发展,何家那边有消息说,那个二小姐改变主意了,想见你,亲自跟你谈谈,这是你的机会,你们之前已经折腾一回,这可是最后一次了,你可要把握好。” 薛舜怔住。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小亲亲。 他要为了那些资料去讨好别的女人吗? 迟智宇见他犹豫,皱眉道:“难不成你对那个韩念笙还没死心?” “不是……”他讷讷地开了口,“联姻这个事情,我能再考虑一下吗,毕竟我才刚跟韩念笙分手,我觉得太仓促。” “你可以考虑,我今天把话说清楚,这高级权限也不是想要就要的,你跟何家二小姐结婚了,我就给你,然后把我手里蓝郡的股份都过渡到你手里,到时候再开董事会,只要你想,蓝郡的总裁之位非你莫属的,整个华宇的股权我也会转渡到你手里一部分,保证你所占的比例大过你大哥,到时候华宇大半就是你的,就连你大哥也要让你三分。” 迟智宇的确是被迟辰夫气得已经没了办法,用这种方法来压制迟辰夫,真是杀敌一千,损己八百,颇有破釜沉舟的意味。 这样大的诱惑…… 薛舜摸了摸鼻尖,点头,“我会认真考虑。” 第86章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夏末,连续几天连绵的雨让整个城市萧索而清冷下来。 而T.S.关于总裁迟辰夫的新八卦再次如火如荼,这一次,女主角换成了那个每天被迟总带着上班的神秘女人,各种风言风语流散,说这女人以前跟薛总有染,后来又勾搭上了迟总…… 在这样的传闻里,女人往往是负面的形象,韩念笙每次偶尔走过T.S.的走廊,都能听见别人指着她窃窃私语。 迟辰夫已经连续几天都带着她上班了,明明她在这里也很无聊,可是迟辰夫像是铁了心,就是要对她寸步不离,终于她也忍无可忍,在这天下午迟辰夫从一个会议归来之后,在办公室跟他谈。 “梁泽已经被抓住了,我觉得你没必要这样。” “怎样?” 他有些疲累,手里还在翻一分文件,另一只手按着太阳穴。 这些日子他一直休息不好,加上要把公司重新好好整顿起来的巨大工作量,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 “每天带着我。”她坐在他对面,语气淡然。 “我带着你跟梁泽没有关系。” “可我不想这样。” 他按按眉心,沉了口气,视线转移到她脸上,“来公司吧,我叫人事部给你安排个职位,想做什么?” 她愣了一下。 “女孩子做文职就好,你来总裁办做个秘书什么的也不错。” “你已经有秘书了。” “还可以再要一个。” “……”她有些无语,“公司没有人力资源编制计划的吗?你想要几个秘书就要几个?” “我可以改编制。” 这男人还能不能再无理取闹一点,她摇摇头,“我不会做秘书,我不会打字不会做表不会整理文件不会做会议记录……” 他笑起来,“你会什么?” “会吃会睡。” “那就够了。” “……啊?” “明天开始上班吧。” 她傻了眼,感觉像是一拳头砸出去落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不给力,她说:“你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小孩子,也不可能一直跟着你啊。” “怎么不可能?”他语气沉下去,顺手合了文件,“念笙,如果你是想讨论之前的那个问题,不必再说了,我说过了我会等你接受我,你现在就算离开我也无处可去,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她咬了咬唇,有些没底气地低下头。 他倒是说对了,虽然没有了梁泽的威胁,可她如今的确无处可去。 更何况,被关押的梁泽至今闭口不言,陆仲颜还提醒过她要小心。 迟辰夫凝视着她,语气带上轻哄:“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要是觉得闷,就到公司来上班,还有什么不满意?” 她别扭地想了想,“我想出去散散心。” 他怔住,表情似是有些无奈,半响才说:“好,给我两天时间,我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了,带你出去,你可以想想要去哪里。” 她再次被他惊吓到了,“你……要跟我一起?” “嗯。” 她叹了口气,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你真没必要这样。” “还没有结婚你就开始嫌我烦了?”他拧眉,语气有些抱怨,继而像是命令一般道:“你最好从现在开始习惯。” 她鼓了鼓嘴,他被她的表情逗的一下子笑出来,表情温柔宠溺,“想想要去哪里吧,太远的不可以,办签证花费周期太长,最好就在周边,想好地点告诉我,我会安排订机票和酒店。” “还有……”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又补充,“今天我会提前下班,先送你到海森去一趟,让Steven给你做一次心理评估,大概会有一两个小时,我离开一下,然后再去接你。” 她撅着嘴没有说话,他忍不住探身过去伸手轻轻揪她的唇,她恼火地拍了一把他的手,他才笑着松开了。 把韩念笙送到海森之后,迟辰夫开车去了警局,路上给叶佳茗打了个电话,那边彩铃响了许久,居然给挂了。 似乎也在意料之中,迟辰夫脸色越来越沉。 他最近越来越有这种感觉,身边的每一个人,好像都带了面具,他不善怀疑,可是梁泽,叶佳茗……这些人,都在不断地推翻他对过去的认识,他承认自己在人际交往方面的单纯和愚钝,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对别人过分的信任,会这样致命。 跟梁泽的会面是之前就跟秦慕在电话里面沟通好的,审讯室里,梁泽看见他,居然还笑了笑。 “好久不见。” 他扫了眼梁泽手腕上的手铐,坐在了对面。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韩念笙是哪里得罪了你,你非要这样对她?” “她害死了陈祖。” “害死陈祖的是你,如果陈祖留在医院,现在可能还活着。” “那叫活着吗?”梁泽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我眼睁睁看着我兄弟变成活死人!都是因为那女人!” “是你们动手在先,她是自保。” “呵呵,自保,”梁泽冷笑两声,“我才不管她有什么理由,她害了陈祖,就该付出代价!” “到底为什么针对她?跟叶佳茗有关系吗?”迟辰夫往前倾身,语气硬冷。 “……哦,你是来为那女人质问我的,”梁泽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什么,诡异地笑:“怎么,你还真喜欢上那女人了?那是好事,那你早晚会后悔的,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现在看着那女人什么感觉,那么恶心的身体,你还想上她么……” “……你!”迟辰夫站起身一把拎起了梁泽衣领,隔着桌子,梁泽被拽的匍匐在桌上,紧接着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迟辰夫一拳。 这一拳力道极重,梁泽被打懵了,偏过了头去,血腥味儿在嘴里弥散,迟辰夫刚想再打,审讯室的门就被打开了,秦慕一下子冲上来拦住了他。 “迟总,你不能在这里打人!” “你放开我。” 说话间,迟辰夫对着梁泽的脸又是一拳,秦慕不得已,挡过去在梁泽前面,“迟总,你冷静点……” “哈哈哈……”梁泽笑出声来,“迟辰夫,你也有今天!你以为你的敌人是我吗?我告诉你,喜欢上那女人,你早晚要完蛋!哈哈……” 梁泽丧心病狂的笑听的秦慕头皮发麻,迟辰夫还要再冲过来,被秦慕生拉硬拽地带了出去。 关上审讯室的门,迟辰夫重重地靠上了墙壁,胸口起伏不定,喘息有些粗重。 秦慕在旁边,皱着眉头。 “我还以为你可以让他说出什么来才让你见他的!可不是为了你泄私愤!他现在什么都还没说,你就动手打人,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我的工作带来很大麻烦!” 迟辰夫没有回话,低头,视线木然地落在地板的纹理上。 拳头攥的很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去,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我一定要梁泽付出代价的。”良久,他出了声,问秦慕,“什么时候能结案?” “陆警官住院了,这个我还不好说,警务厅那边也催着结案,如果梁泽继续这样不说话,就只用那些监控来结案,检擦院会以蓄意绑架,虐待,非法囚禁韩念笙,还有过失杀害陈祖的罪名来起诉梁泽。” “陆警官那边怎么说?” “陆警官说梁泽背后肯定是有人指使的,她在怀疑叶佳茗,可现在的确缺乏证据……” “……我明白了。” …… 海森心理咨询中心,Steven办公室内。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跟迟辰夫说了。”韩念笙一边低头填表,一边对Steven道。 Steven想起方才迟辰夫送韩念笙来的情景。 迟辰夫真当韩念笙是小孩子了,一路牵着她的手上来,一直送到了他办公室里面才离开,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的,看的他都不由得在心底唏嘘。 Steven笑了笑,“显而易见,说了也没用。” 韩念笙手中的笔在分型人格测试的答题卡上涂,发出沙沙的响声,她没抬头,也没吭声。 “你在利用他。”Steven说。 “这一点我跟他说了。”她终于抬头看他,“我什么都说了,选择是他做的,如果你有意见,你该跟他谈,而不是在我这里浪费口舌。” 他别过脸看窗外,“我了解迟,他要是下了决心,我在他面前说什么那更是浪费口舌。”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她又低下头去。 他回头来,看着她那个侧面,心底发寒。 迟辰夫喜欢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 被性侵不止一次,被人虐待恐吓过,PSTD病史长达两年多,可以跟死人躺在一张床上,可以割下死人的手,而现在,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恬淡而自然的姿态,漠视迟辰夫的感情,却又心安理得地利用他! 这已经不是坚强不坚强的问题了,从心理上来说,Steven觉得梁泽是个变态,而韩念笙并没有比梁泽好多少。 韩念笙的心理评估结果非常糟糕,中度抑郁,还有轻微的植物伸进紊乱,迟辰夫来了之后,Steven拿了一些氟西汀给他,把他带到外面的房间里,交待完药物的服用注意事项之后,似是无意地问了句:“你真的想娶她?” 迟辰夫把药装好,应了一声,“当然。” “她不嫁呢?” “等。” Steven摇摇头叹口气,“我说什么都没用了是不是?” “你想说什么?” 迟辰夫眉心微蹙,表情明显不悦。 “你明明知道你父母不可能同意你娶她,她可不像叶佳茗,和叶佳茗结婚给T.S.带来的利益是无法估量的,可是娶了韩念笙,你除了多一个拖油瓶之外还会得罪一大堆人。” Steven苦口婆心继续道:“而在我看来,你现在明显是在陷入一段你根本没法掌控的感情中,你不知道韩念笙是什么样的人,我不认为你和她在一起可以得到幸福。” 迟辰夫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那就不幸吧,我认了。” “……” 迟辰夫看了看韩念笙的评估结果,脸色更加难看,却是在一见到韩念笙的那一刻又变了脸,微笑着去拉她的手,Steven在旁边看的叹为观止。 两个人一起下楼去停车场,上车后,迟辰夫转身习惯性地要给她系安全带,她自己抢先一步给系上了。 “我不是小孩子。”她呢喃,语气似乎有些抗议。 他笑了笑,有些怅然,突然说:“Steven刚刚说我娶了你会多个拖油瓶。” 她一愣。 “念笙……”他凑过来摸了摸她的脸,“你可要记得拖我一辈子,千万别半途而废。” 她唇角弯起来,“有人乐意白白养着我,我求之不得。” 他怔住。 那个嘴巴不饶人的韩念笙,好像又回来了,他从她眼底看到一丝精灵古怪,心底的抑郁在逐渐消散,他做那么多是为了什么呢?可不就是为了这个笑容? 他倾身过来,阴影打在她的脸上,她稍微抬头就可见他深情看着她的眼眸,他低下头来…… 她闭上眼,许久,却没等到他的唇,她睁眼,表情有些疑惑。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他拍了拍她的脸,“韩念笙,你真是太狡猾了,你拿我当什么?” “……”她好像是在思索,良久道:“你想跟我要个名分?” “你可以这样理解。” 她吐了一下舌头,扭头想要看窗外,被他扳住了下巴动弹不得,“我知道你一下子没办法接受跟我结婚,所以我给你一个过渡期,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我不要——”她皱着眉挣扎起来,却被他一下子堵住了嘴巴。 他终究还是吻上来了,而且舌头闯进来侵城掠地的,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温柔。 他被压抑的太久了。 每一次,说话都小心翼翼,亲吻她也要小心翼翼,他用了足够的耐性对待她,却是苦了自己,想抱她,想吻她,想要她……却都因为太过顾忌她的想法而停滞不前。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警方逮捕梁泽之后,她的神经显然也是和他一样慢慢地松懈下来了,她在慢慢地恢复,方才又看到她笑了,看到她被动在那里等待亲吻的表情,就有些难以自控,至于那些别人的告诫,父母也好Steven也好,他才懒得去听! 她圆睁着眼,似是还没反应过来,而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她手抵在他胸口胡乱地推,被他一把抓住了,他离开她的唇,呼吸有些紊乱,“答错了,重新来。” 她瞠目结舌,被吻的嫣红湿润的唇还微张,看的他心里更加燥热。 “答,答什么啊……” “做我女朋友。” “不……唔……” 又一次,他吻住她不讨喜的嘴巴,这是个带着威慑意味的吻,她的舌根都被吮的发麻了,他才放开她,“这是惩罚,想清楚,重新答,答错了继续罚。” “……” 这不怎么看都是坑吗?!她在心里吐槽,却是认认真真地跟他对抗起来了,唇都缩了进去,瞪着他,表情倔强地摇了摇头。 这真是个丑的要死的表情,他强忍着笑意,头一侧就咬上她耳垂,“罚你的方法多了去了。” 耳朵上湿湿热热的,那是舌头的触觉,她浑然抖了一下,他的手已经隔着衣服轻抚她,她扣住他的手,终于坚持不住地妥协,“好了我认输我认输……” 他动作停下来,有些不舍地后退一点,与她对视着,“我是你的什么?” 她咬咬下唇,脸色竟然出现罕见的羞赧,眼帘低垂,声音极小,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屈打成招了:“……男朋友……” “听不见,什么?” “啊……你好无赖。”她羞恼地瞪他,一抬头却又被他噙住了唇,又是一个深长的吻,她鬼使神差地开始回应这个吻。 是的,鬼使神差,她只能想到这个,她越来越无法抵抗他主动靠过来的亲热,好像迎合他变成自己身体的一种本能,有时候她明明痛恨,可是身体却在不由自主地承受他的热情。 许久他才放过她,低沉而暗哑地喘,粗粝的指腹摸过她嫣红的唇,看她泛起红潮的双颊,他轻轻道:“这是答对的奖励。” …… 医院病房内。 陆仲颜听秦慕说完白天在警局迟辰夫的举动,颇为烦恼地皱眉,就听秦慕又道:“还有……陆警官,警务厅的高级警督下命令了,说已经抓到犯人了就在这周之内结案。” “这周?!”陆仲颜叫了一声,“开什么玩笑?梁泽这不是还没有开口说话么?” “对,可是上面说目前证据确凿,梁泽就是犯人,说让咱们不要再拖了,像这种显而易见的案子还要拖慢进度,影响结案率……” 秦慕弱弱地说着,小心地看陆仲颜的脸色。 “这个案子没有这么简单的啊。”陆仲颜郁闷地坐在病床上,抓了抓头发,牵到伤口,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秦慕说:“我是想吧,你为这个案子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了,已经够了,我看韩念笙跟迟辰夫都想尽快结案,这样压着,咱两头都吃力不讨好,不如赶紧结了算了……” 陆仲颜深深看他一眼,“如果就这样结案,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重要吗?”秦慕苦口婆心地劝,“你想想,就连当事人韩念笙当时认定的都是梁泽,我们只要保证没有人再害她就可以了,陆警官,我知道你对真相一向很苛求,可是现在上面只给了最后一周的时间,你人在医院,在这种情况下再挖掘是不可能的!” 陆仲颜没有说话,别过了脸。 秦慕看着,心里有些难受。 “你让我想想。”她讷讷地说了一句,然后就动作缓慢地躺倒床上去了,“你走吧,我很累。” 秦慕叹了口气,终是什么也没有说,离开了。 …… 薛舜在南月门口抽了三根烟,才等到小亲亲。 小丫头老远见着他就兴奋地挥手,她今天没有化浓妆,整个人清新干净,不施粉黛的脸看起来清纯又可人。 中间还隔着行人,他忍不住笑出来,在旁边垃圾箱顶弹弹烟灰,扭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一下子冲到他怀里,手环住他的腰,在他胸口蹭了蹭,像是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 他心底瞬间就软了,一只手还夹着烟,另一只手摸着她的短发,“你这样,我动不了了。” “那就不动了呗。”她娇笑着,仰头看着他。 他心口像是被戳了一下,眉心突然蹙紧了,伸手推推她的肩,“我有话跟你说。” 她放开了他,有些困惑地看着。 “那个……”他摸摸头,理了理思路,觉得很难开口。 回想过去两个人认识的这一段时间,他觉得这丫头简直就是老天对他的馈赠,那么纯洁那么好,他根本就配不上她,可他现在却要对她说那些伤人的话…… “丫头,你对未来……有计划没有?” “以前没有,最近有了。” “什么计划?” “跟着你啊。”她轻拍手掌,双眼发亮。 她充满憧憬的双眸看的他心里一紧。 “丫头,”他艰难地开口:“有些事情,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嗯,你说。”她觉察出他的严肃,也不再闹,静静听着。 “我让你跟着我的时候,说过的,你要是找到可以依靠的人,可以离开,你记得吧?” 她点点头。 “所以,我只是暂时的照顾你,我无法给你任何名分……你明白吗?” 她一下子愣住。 他烦躁地又抽了一口烟,“这么跟你说吧,我有个麻烦的婚约,我可能……很快要跟别人结婚的。” 麻烦的婚约?她歪了脑袋,有些困惑地回想。 在之前她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就详细地打听过他了,除了跟她之外,他还有其他什么婚约? “你要跟谁结婚?”她问。 他熄灭烟,按了按眉心,“是何氏的二小姐,说了你也不认识。”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艰涩:“你觉得跟她的婚约对你来说是麻烦?” “处在我们这个位置上,结婚都是为了很多其他的目的,我也不愿意的,但是别无选择,你明白吗?” 他说的倒是很有道理,可她现在听不进什么道理,没有想到那个让她喜出望外的婚约,对他来说,却是勉为其难! 她的一腔热情迅速地冷却下去。 “你是为了什么目的要跟她结婚?” “说了你也不知道。”他皱眉,“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不想骗你,我们是从炮,友开始的,我不希望发展出除了炮,友之外的什么关系,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么?” 第87章 他是别人吗? 街道上人来人往,何亦卿站在原地,看着薛舜,没有说话,眼眸里面早就没有刚刚见面的神采,看着他的视线带着打量,仿佛是有些陌生。 薛舜被她的目光看的很不自在,低着头,这真是万分煎熬对他来说形同于凌迟的几分钟。 明明他之前也并没有做什么承诺给她,甚至她也没有说过什么越线的话,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之间已经发生了变化,好像不再是什么单纯的炮,友了,当他说出这些话,自我感觉像是负了她。 薛舜咬咬牙,硬着头皮抬起脸来看她,迎上她的视线,“反正你跟我一样,咱们上,床不过也是寻开心的,对么?” 何亦卿看着他,笑了笑,他还真没说错,他们两个人之间本来就是床伴的关系,她觉得自己真是可笑,不过是因为有了几次接触和交流,就自作多情地以为他真的会对自己产生什么感情。 她在心底嘲讽自己,怎么还会相信男人呢?她又不是没有吃过男人的亏! 凭什么会觉得薛舜不一样呢? 她退了一步,拉开更大的距离,点点头,“对,我睡你是图开心。” 她这话让他心里一抽,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怅然若失,无意识地攥了拳头。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不谈感情,干净利落。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是卸下很重的一个担子,手插在牛仔短裤的兜里,又问:“可以问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去接受那个跟何家千金的婚约么?” 他松开拳头,背靠了南月门口一根柱子,“有想要的东西。” “商业联盟?资金?还是……” “类似的。”他脑子里面想着那个迟智宇口中的权限,觉得解释起来很复杂,索性这样敷衍地带过,此刻他整个人尚处在一种莫名的巨大失落之中。 他没有想到,小亲亲这样轻易地就接受了两人不会发展下去的这个事实,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她会哭会闹的准备,然而…… 他又在心底笑自己,原来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即便是她主动的那一夜也不代表任何意义,可他却当了真,几天都在想她说愿意为他吃药的那一刻。 “嗯,”小亲亲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过你觉得你跟这个何家千金,能顺利结婚吗?” “只要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能不能顺利结婚不重要。” “呵……”她低头笑了笑,想起什么,在包里摸了摸,摸出那张卡来,递给他,“卡还给你,我们上床也是你情我愿的,别搞的跟经济补偿一样。” 他推了回去,“你需要这笔钱来离开你大哥。” “我不会离开我大哥的,”她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很坚定,“薛舜,你不过是我睡了的一个男人而已,没有资格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我想留在黑道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他顿了一下,“你在生我的气。” 她拽过他的手,颇为强硬地把那张卡按在他掌心,嘴角一抹不屑的微笑,“重要吗?就算我生气又如何?你会因为我生气就不去跟何家千金联姻吗?” “……”他沉默下来。 “你不会,”她把手收了回来,“你还是会选择你的利益,在这些东西面前,我和何家千金都不重要,薛舜……我曾经为什么会以为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 他一怔,有些恍然地看着她。 她微微蹙眉心,手摸着自己的耳朵,仿佛是在认真地思考,停了一下,笑着道:“可能我还是睡的男人太少了。” 她的话像是利刃一样,捅进他心口,那种疼痛的感觉有些陌生,前所未有,他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他意识到她回到了他们最初见面的那个时候,明明少不经事却故作老成,那是她的保护色,曾经将他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如今一切又回到了远点。 她不跟他说真话了。 这个意识让他有些难过,然而他是不能留她的,不然,以后可能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她自始至终脸上带着恬淡的,淡漠的微笑,转身不经意的一瞥,却变了脸色,低低咒了一声,“Shit。” 他扭头一看,她所谓的大哥带着好几个黑衣人,正走过来,真是浩浩荡荡,简直就像是来抓人的。 “我先走……” 她话说一半,被他拉住了手,带着人就往南月后面的巷子跑。 她整个人有点儿懵,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动地跟着他的步伐跑,雨后的路上小巷子里面水洼深深浅浅,脚步带起积水来飞溅。 后面的黑衣人也跑起来,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被他拉着拐了弯,他们已经跑到了建筑的后面,这一段的地形很复杂,她只能跟着他跑,她感觉到两个人紧拉着的掌心出了汗水,她咬着唇,脑海里面浮光掠影地回闪过曾经跟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十字路口,他拉着她左拐,一个凹下的回廊,他将她按着紧靠墙壁,她刚想说什么,他抬手捂住她的嘴,另一个手竖起食指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听见奔跑的脚步声,后面的人跟上来了,她尽力地平稳着呼吸,后背是雨后没有完全干掉的墙壁,水沾湿了衣服,她的唇触到他的掌心,她的心跳的极快,因为紧张,因为奔跑,也因为他。 那些黑衣人惯性思维地直奔前方,她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又迅速地远去了。 他稳了稳呼吸,回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 两个人都疲累,却也觉得刺激,对视着,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 他看见她的眼睛眯起来,拿开了挡着她嘴巴的手,却没有放下来,而是转为摩挲她的脸颊。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小巷子里面没有人,路灯昏黄,他低头,还未及覆上她的唇,被她的手挡住了。 “我不想要。” 他闻言愣了一下,旋即一把拉开她的手,就吻了上去,她的嘴唇闭的紧紧的,像是在抵抗,他咬了一下,她吃痛地张口。 忘记过了多久,他的舌尖尝到一丝涩意,整个人顿住了,抬眼一看,她满脸的泪水。 他的手还不尴不尬地停在她身上呢,看到她的眼泪,他整个人像是傻了,所有的情,欲瞬间消散,抬手想要给她擦眼泪却被她一把甩开了。 “不做了吗?” “丫头……”他眼底充满疼惜和懊悔,低低唤了一声。 “不做我走了。”她拉好被他弄得凌乱的衣服,转身走了几步,回头擦干眼泪,看他一眼,“我已经厌倦了,你去找别的女人满足你吧。” 他攥着拳头,看着她,一时间失语,听见她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于他,却像是一记重击。 “我也会找别的男人。” ……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韩念笙身上的伤好了许多,浅表的痂开始逐渐地脱落,然而伤痕太多,跟每天来换药的护士沟通了一下之后,迟辰夫带着韩念笙去整形祛疤的专科医院看了一下。 医生看过之后表示,有些伤到了真皮层的烫伤大概是无法恢复到最初了,其余的伤痕可以用激光手术配合外部药物治疗,韩念笙有些犹豫,迟辰夫却做了主,当天就给韩念笙颇为强硬地安排了手术。 手术结束之后,韩念笙很郁闷,之前还能用湿毛巾擦一擦,这下连碰都碰不得了,还要维持好几天,两个人本来打算出去玩的计划也只能先搁置,她每天继续跟着迟辰夫去T.S.,迟辰夫还真给她安排了一个岗位,美名其曰总裁助理,可其实她每天什么都不做,迟辰夫就见不得她离开一步,让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在他的办公室里面呆着上网。 这天她被安顿在总裁办呆了一天,而他倒是出去了,到了中午的时候,宋子涵却跑到公司来了,一来就直冲总裁办,推门进去气势汹汹地到韩念笙跟前,态度很是傲慢,“一个女孩子,总要要点脸的,勾搭薛舜不够,现在又来勾搭我儿子?” 韩念笙正在看电脑,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韩念笙这种爱理不理的态度更加让她生气,她一把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推到了旁边去,“跟你说话呢。” 韩念笙有些无奈,但依然没有吭声。 “你想要什么?钱吗?我也可以给你,只要你肯离开我儿子,你开个价吧。” 韩念笙忍不住笑了一下。 真是老套的说辞,宋子涵跟迟智宇一样,总想用钱来解决问题。 “我不要钱。”她终于开了口。 “别给脸不要脸,你该不会以为就凭你还真能嫁入迟家吧?!”宋子涵口气讥讽。 “我也没想着嫁入迟家,你搞清楚了,”韩念笙站起身来,盯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地道:“现在是你儿子非要跟我在一起,问题不在我身上。” “……你,明明就是你在利用辰夫,你还有理了你!”宋子涵气得脸都变形,“辰夫跟叶佳茗好好的婚约被你破坏,你一个第三者,还有没有廉耻心!你比苏黎那女人还要恶心,做第三者可是要遭报应的!” 韩念笙眼睛眯了眯,口气淡然:“什么报应?叶佳茗会像你一样吗?” 宋子涵一愣。 “叶佳茗也会买凶杀了我,就像你杀了薛绍音一样吗?”韩念笙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仿佛要看到灵魂深处去,“制造一场车祸,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你这些年不会做噩梦吗?” “你……” 宋子涵脸色一瞬间煞白。 自己做过的龌龊事情被人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她有些惊慌,却还在努力假装镇定,“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韩念笙淡淡地道:“做坏事是会有报应的,我曾经做过坏事,我已经遭到了报应,而你,你也逃不过,早晚,你会为薛绍音的死付出代价。” “……你威胁我?”宋子涵语气嘲讽,“你以为你跟薛舜有什么?当年的事情过去那么久,马上就过了刑事诉讼期了,而且你们也没有任何证据,你以为我会怕?” “你也知道快过刑事诉讼期了啊,看来你是数着日子过的,”韩念笙唇角微微勾起来,“数着日子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滚!”宋子涵再也忍不住咆哮起来,“这是迟家的地方,我说了算,你给我滚!别以为辰夫罩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但凡你要点脸,就别再出现在T.S.!” 韩念笙没有再争辩,转身就走出了门,坐电梯下楼。 于是,当迟辰夫到下午回到T.S.,只见到一脸盛怒的宋子涵。 “念笙呢?”他神色有些焦虑。 “我赶走了。”宋子涵坐在办公桌的对面,沉着脸,“你养个废人在公司有什么用?” 他难以置信,“妈,她是我的人,你这样说都不说一声就赶走,会不会太过分?” “过分?”宋子涵冷笑,“过分的是你还是我?你为了个乱七八糟的女人跟家里闹成这样,我都还没说你呢,你说我过分?!这T.S.总归也是迟家的产业,可由不得你胡来!” 迟辰夫脸色骤变。 他最痛恨家里人试图用公司来控制他。 “好啊,迟家的产业是吧?那你叫我爸收回去吧,像上次一样,我随时欢迎。” “你……” “你想待多久自便,我要去找念笙了。”他说完就转身离开,宋子涵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你知不知道薛舜真的要准备去见何家千金了!你爸还答应如果联姻谈成了给他股份和系统特级权限呢!再这样下去,这个迟家可就是薛舜的天下了,你想这样吗?!” 迟辰夫的脚步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地走了。 …… 是个雨天,迟辰夫心揪的紧,韩念笙的身体现在不能淋雨,他都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坐上车给她打电话,听见那头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根本没来得及走远,被宋子涵赶出去之后一看下雨,只得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的屋檐下避雨,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就缩在屋檐下,有些瑟缩地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她身上还是连衣短裙,在这样的天气里面显得有些单薄,他下车是跑着过去的。 她看见他,没有什么表情,他过来站定在她旁边就开始脱外套,她只觉得肩头一重,他的衣服落下来,带着淡淡烟草气息和古龙水的味道,她有些恍神。 “抱歉,我不知道我妈会找到公司去。”他皱眉,似乎是在解释。 她没说话。 “她跟你说什么了?”他问。 她回忆了一下,“说我勾引她儿子,说我妄想嫁入豪门,还说我做小三不会有好结果。” 他脸色瞬时更难看,“你不要把这些话放在心里……” “我没有,”她语气淡然,“我不在乎她说什么。” 他愣了愣,她太过平静,这种平静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之前迟智宇让她离开薛舜的时候,她可没有这么淡然。 她会这么冷静,说白了,只是因为她并不在意,虽然他强硬地让她点头做了自己的女朋友,可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仿佛随时都能轻松地抽身,这一点他明明清楚,可心里却依然觉得不舒服。 他想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在乎他一点,可却张不了这个嘴。 在韩念笙面前,他早就已经不是那个运筹帷幄,自信的迟辰夫,他像是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那些不堪和软弱大概早就让她看了个真切,尽管他努力了,可先陷进去就是他的致命缺陷,似乎他永远低她一等。 两个人没再回公司,车子直接驶回了花城。 按照医生叮嘱,韩念笙还要坚持两天不洗澡,对此她充满怨念,看着迟辰夫进浴室的眼神都带着羡慕,他看着她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拉着她的手把人带到了浴室。 “干嘛啊,我又洗不了……” “我给你洗头发吧。” 她愣了一下,他推着她,把人放在空空的浴缸里面,她的头枕在浴缸边,他用花洒淋湿她的头发,打了洗发水在掌心,手在她头皮上力道温柔地按摩。 她倒着看他的脸,突然就傻傻地笑了。 “笑什么?” 他看着她,语气柔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笑,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 手腕的伤并不严重,都是手铐磨破的,伤痂早就开始脱落,让他疑惑的是,她一直都没有摘下来的那个防水腕表。 就连之前在医院里面,医生要求她取下来的时候,她都不愿意。 她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和力度,让人觉得舒服,她倒是会享受,慢慢闭上眼睛,直到他洗完了,用花洒又冲干净头发,才睁眼就见一个黑影压下来。 她只瞥见一个下巴而已,这样的姿势两个人是倒着的,他就这样亲吻她,她的唇柔软而冰凉,而他的温度却炽热。 他的唇舌让她觉得有些迷乱之际,他起了身,去拿吹风机来,给她吹干了头发,将她抱出去放在沙发上,然后自己才去洗澡。 韩念笙就在沙发上缩了一团,摸着自己的唇,脑子里面还是刚才的吻。 那一刻她感觉得到她的心跳的很厉害。 她根本就睡不着,听着外面一声声惊雷,闪电惨白的光映在窗外,这样糟糕的天气,她却似春心萌动一般,为了一个亲吻而悸动不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迟辰夫推门进来,手里拿了药,有些无奈地告诉她:“环线因为暴雨堵车严重,护士来不了了。” 她呆呆地“哦”了一声,说:“我自己可以上药。” 他没说话,走过来但系跪在床上,伸手就掀她睡裙。 “干嘛?”她警惕地挡了一下。 “上药。” “我自己可以……” “闭嘴。” 她于是不说话了,反正两个人裸裎相见也不是第一次,这个时候再遮遮掩掩未免有些矫情,但当他把她的裙子推到了胸口以上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头顶的灯光太亮了,她印象中从未这样对着他暴露自己过,哪怕之前在浴室那次,最起码灯光昏暗,而且那时候她看着自己浑身的伤口情绪正失控,就没想这么多,但是此刻,她感受到他的目光从她光裸的胸口过,浑身都不自在,羞涩的红潮爬上她的面颊,他似乎并未注意到,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用药棉沾了药开始涂抹伤口。 刀伤烫伤用的药都不同,他倒是记得清楚,耐心地,动作缓慢地擦拭,她紧张的连呼吸都不畅快了,声音弱弱的:“快点行不行?” 他抹完那些药,二话不说伸手就开始脱她的内裤,她一惊,一把按住他的手。 “干什么?” “上药。” “这个药不用你上,我自己来。” “别闹。”他扳开她的手,“你怕什么?我是你男朋友。” 她还没有习惯这个身份,愣神的空儿,巴掌大小的内裤就被他一下子拽到了脚腕,她一下子慌了,伸手却被他拦住了,“听话,躺好。” 她又羞又气,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了,“这个让我自己来吧,求你……”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红透了的面颊,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害羞?” “不是……”她口是心非地反驳,被他按住肩膀又躺了回去。 “那就躺好。” 她仰面朝着天花板,有些破罐子破摔,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最私密的部位就这样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之下,她身体有些不安地扭动,就连腿根的肌肤都泛着红潮,他眸色渐深,喉结滚动一下,忽视自己身体对她最本能的反应,弯身下去。 沾着药水的棉签掠过,她的身体轻微地颤了一下,明明药水是冰凉的,她却觉得浑身都在发热…… 他在看着她,她光是想到就燥热不已,咬紧了嘴唇,眼神有些涣散。 之前两人共度的那个夜晚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掠过,她想起在她身上冲刺的他,男人伟岸的肩,滚烫的汗水,以及他身体的触感…… 因为紧张,她的胸口不断地起伏,他抹完了下面的药,看见她白皙的身子,耳廓里面一声吞咽的响声,身体某处越发胀痛起来。 他别过视线,一把将她裙子拉好了,盖住她的身体,然后放好药,躺在了她身边,手臂环住她的身子。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某处抵着她,她难为情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而他就从她身后抱紧了她,感觉到她浑然一抖,他声音溶入一丝笑意。 “放心,你身上还有伤,我不会那么禽兽。” 她的身子一僵。 他攥住了她的左腕,看着那个表面已经破碎的手表,问:“为什么从来不摘这个手表?”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回答:“这下面,有不想给别人看见的伤疤。” 不想给别人看见的伤疤,他想,那么,他呢,也是别人吗? 他动手,速度及其缓慢地开始打开表带,他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来阻拦,可她并没有动。 那手表终于被他取了下来,他看见她左腕上两道深深的刀痕。 第88章 这戒指你哪里来的? 横在手腕的刀痕深刻,这样的伤口,好像没有什么悬念,没有必要再去问从何而来,迟辰夫眉头紧锁,她的旧伤口变成了他心头新添的痂,他只觉得钝痛,攥了她手腕,紧贴着自己的唇。 “那时候,我很绝望,觉得死了还好过一些……”韩念笙的声音幽幽的,“如果不是薛舜,我早就已经死了。” 他从身后抱紧她,男人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他一开口她就能感到他胸腔微微的振动。 “……为什么没能早些遇见你?” 他的语气带着懊悔和忧伤,她却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他还在她耳后说话,呼吸就轻轻浅浅地掠过她耳畔,“你在医院的时候不愿意取下手表,是不想去掉这个疤?” “嗯。” “为什么?” “它能提醒我。” 他一怔,“不好的事情就该忘了。” 她没有回应,他沉默许久,摸了摸她的头发,她骨子里面的执拗他是清楚的,他也不能勉强她,就这样抱着她,直至听见她渐渐均匀的呼吸。 韩念笙对这一夜最后的印象就是半梦半醒间,听见的那句话,来自迟辰夫的声音低沉又哀伤。 “就算你痛恨这世界,想要走,也一定要带我一起……” 迟辰夫的温度和气息萦绕着她,却让她心底无比凄凉。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回到了很久之前,迟辰夫和叶佳茗还在一起的时候,那些糟糕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她梦到那个改变她一生的公司酒会,不同于现实的是叶佳茗来了,最后迟辰夫和叶佳茗一起离开了。 她就在他们的身后目送他们离开,梦境里面的夜空月朗星稀,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她在一个十字路口转身离开,梦里她没有觉得悲伤和难过,只想到一件事。 没有迟辰夫的人生,多好啊。 …… 韩念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宋子涵在T.S.逮住狠狠斥责之后就不愿意再去T.S.,在花城的家里又搞出新花样来,说要自学什么电脑编程,反正也是成天宅在房子里就能完成的事情,加上花城保全系统也很严谨,迟辰夫索性就由着她去了。 而迟辰夫,则腾出时间来去找了叶佳茗一趟。 之前从秦慕那里听到警务厅有人给陆仲颜和秦慕施压让立刻结案的时候,他心底就已经有些疑虑,毕竟如今主要负责案子的警官陆仲颜人还躺在医院,这样结案未免仓促。 叶佳茗一直不肯接他的电话,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选了个笨方法,在叶家门口等。 叶家别墅门口是广袤的草坪,雨后透着泥土的湿气,他下车点了支烟,想了想还是没有按门铃。 叶家现在没有人会欢迎他,这一点他很清楚。 整整三个多小时,他终于看到叶佳茗的车开了出来,没有犹豫地就快步走过去挡在路中间。 那车子速度本来极快,真是硬生生地被挡路拦住的人给逼停了,刹车发出刺耳的声响,叶佳茗坐在车内,隔着玻璃跟他对视,表情带着怒意。 这几天,叶佳茗本来就已经很头疼了,什么婚约不婚约的她甚至都顾不上去想了,梁泽人还在监狱里,她最近一门心思都在催着那边结案,再拖下去,难保梁泽不会把她给供出来,没想到迟辰夫却还在这个时候来添乱! 过了几分钟,迟辰夫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下了车,甩上车门。 迟辰夫问:“是你给警务厅施压让结案的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跟这案子有关系吗?” 两个人都气势逼人,一触即发。 叶佳茗笑了笑,“怎么,你怀疑到我身上来了?” “是你做了让人怀疑的事情。” “呵……说来听听,我做什么了?说话要讲证据的!” 迟辰夫不语,把一个信封“啪”的一声甩在车前盖上。 叶佳茗愣住,取了那信封,打开看到里面一些照片和资料,脸色骤变。 曾经她和梁泽在酒店共度一夜的登记记录,还有截取自酒店监控里面她扶着梁泽进入房间的照片…… “迟辰夫,你……你让人调查我?!”她难以置信地叫了起来,“你有病吧你!你这样是非法的,我可以去告你的!” 他面不改色,“你的意思是,我未婚妻跟别的男人开,房,我无权过问?” 叶佳茗脸色煞白。 和梁泽开,房的时候,两个人的确还没有退婚,迟辰夫以此为借口调查她也无可厚非,可是现在在梁泽被牵扯进恶性刑事案件的情况下,她一门心思地想要跟梁泽撇清关系,万一这份资料落入警方手里,她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你是来威胁我的吗?”叶佳茗强忍着怒气,质问道。 “这就取决于你了。”他冷眼睨着她,“梁泽怎么会知道韩念笙在雅苑的房子里面,是你告诉他的?” “……”叶佳茗瞪着他,目光已经溶入恨意。 她不明白这个曾经爱着自己的男人怎么就变成了这副面目全非的模样,先是为了那个曾经破坏他们两人感情的女人而满腹内疚,后来呢,甚至还不惜跟她退婚! 叶佳茗从小也是恃宠而骄的,多少年这样过来,曾几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她的骄傲让她一直无法心平气和对待自己被迟辰夫抛弃的这件事,没有想到事情会到今天这一步,迟辰夫居然拿着她跟别人上床的证据来,却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那个女人…… 她很清楚,迟辰夫这个人向来一旦给予一个人信任,基本上就不会再怀疑,而现在,他为了苏黎,怀疑起她来了。 “你会问这种问题,说明你已经不相信我了,既然如此,我说什么重要吗?”她反问。 “我想听你自己说出来。” 她攥了攥拳头,沉了口气,“不是我说的。” 他眯着眼打量她,似乎在考究这句话的可信度,她心底是虚的,被他看的浑身发冷,背脊一层汗。 “不是你说的,应该不会害怕警方调查吧?”他转身一边往自己的车走,一边抛出这么一句。 叶佳茗怔了一下,追了几步,“你什么意思?” “很快你就知道了。” 车子绝尘而去,叶佳茗站在原地,气得脸色发白,待到看不到迟辰夫的车子了,才折回去,掏出手机打电话。 “周警督,不能再等了,让他们立刻结案!” …… 翌日,各大网站娱乐八卦的头条标题醒目,都是凶案通缉犯梁泽与叶氏千金在酒店共度一夜的消息。 舆论的力量是强大的,无数网民在下面纷纷叫骂,之前原本一边倒说迟辰夫是负心汉的言论悉数消失,顿时都开始指责叶佳茗。 女人出轨比男人出轨招来的骂名更甚,加上对象还是刑事案件的嫌疑犯,叶佳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叶家宅子外面围了大堆的记者,她连门也没法出,对迟辰夫恨的压根都痒。 豪门丑闻在L市又掀起一股风浪来,受影响的不单单是叶佳茗,连叶氏的股价都有了动荡。 而同一天,在警局里面,秦慕正被逼无奈地准备结案的资料。 他甚至没敢告诉陆仲颜,因为他很清楚,陆仲颜要是在警局,不可能让这个案子就这么结了,现在陆仲颜伤还没好,要是他说要结案,恐怕就算是爬也要从医院爬过来阻止结案。 可这一次,上面的警督态度坚决,他怕是不结案也不成了。 例行的最后一次审讯。 梁泽经过这段时间的牢狱生活,整个人苍老许多,无精打采,听见秦慕说要结案,才是恍然地抬头。 “结案?” 秦慕恹恹道:“现在知道急了?上面成天催着结案,你又不肯说话,不结还就等你这么拖着啊?!” 梁泽的脸色有些无措。 叶佳茗不是说会想办法救他的吗?不是说叶家在警务厅有关系的吗?为什么突然就要结案? 他是真的有些慌了,毕竟警察有他从医院带走陈祖的证据,他这也算是杀人了,刑罚不会太轻,被送回去之后,他利用给关押犯人固定的打电话时间,给叶佳茗打了一通电话。 “佳茗,是我。”他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会想办法吗?我今天怎么听说要结案了?” 那头,叶佳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辜:“我求过我认识的警务厅的人了,但是他们说没有办法,证据确凿,想要不坐牢是不可能的……” 说着说着,她居然还哭了起来,声音带着啜泣,“梁泽,你不要失去信心,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也许不能一下子帮你立刻出来,但是我会找最好的律师给你打官司,我会等你出来……” 梁泽心里越来越凉。 陈祖人都死了,他在明明知道陈祖会死的情况下把人带出来,这就是蓄意杀人了,他一拳头砸在墙壁上,却没办法对着那头哭哭啼啼的叶佳茗发脾气。 她听起来是真的伤心。 她呜呜咽咽地又说:“你放心……我知道你的顾虑,律师说了可以用过失杀人来为你辩护的,最长也不过七年,我会等着你出来,等你出来,我们就在一起,好么?” 梁泽心底一动。 那种感觉,像是多年的付出终于被人看见了,尽管他人还身在牢狱中,却感觉到了一丝释然。 “可是,你是叶氏的千金,你父母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如果他们拦着……我就跟你走,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她的语气坚定而认真,他长叹一口气,背靠了墙,看着天花板,“佳茗,我想见你……” “再忍忍,现在警察还在怀疑我,如果我们两个都进去的话,那就更没有希望了,我在外面还能为你请律师,为你疏通检察院的关系,你明白吗……” 她的语气带着哀求,也像是在分析,他定了定神。 好像是逃不过了,但只要她愿意等他,几年时间,他权当是为她再等了,他点了点头,“我明白。” …… 接下来的几天,秦慕进行了结案工作,检察院以蓄意谋杀及绑架,虐待,非法囚禁等罪名对梁泽进行上诉,并传召了韩念笙以受害人身份出庭。 令迟辰夫意外的是,他原本以为韩念笙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可以应对了,她最终却还是不愿意出庭。 迟辰夫跟律师沟通的时候,律师也觉得为难,虽说可以用审讯时的录音还有监控这些证据来给梁泽定罪,然而没有受害人出庭,效果自然要弱许多。 迟辰夫为这事也是纠结了良久,到了最后他决定还是尊重韩念笙的决定。 她能够恢复到今天这样不容易了,他不想再逼着她想起那些事情。 审判的当天,迟辰夫跟陈秘书一起去了法院,才发现梁泽的律师也是在L市颇负盛名的一位律师,巧舌如簧,简直颠倒黑白,最终为梁泽争取到的结果是七年的有期徒刑。 这算是个折中的结果,在迟辰夫的意料之中,在检控方律师的努力之下,梁泽没能获得任何缓刑机会,即刻执行七年监禁,迟辰夫也算是松了口气。 至少先把梁泽关起来,他才能慢下来去探究这背后的原因,而不用再担心韩念笙的人身安全。 审判结束之后,梁泽被警察押着,路过听审席,看见迟辰夫的时候,居然还笑了笑。 擦肩而过,他听见梁泽森冷的声音。 “这事儿还没完的。” 迟辰夫低头抿唇,没有说什么话,良久,转身往法院外面走,陈秘书亦步亦趋地跟着。 叶佳茗动作倒是利索的很,尽管他刻意让侦探爆出了叶佳茗跟梁泽之间的事情,却只是捅出了叶家的大丑闻一桩,没能来得及让警方把注意力转到叶佳茗身上,不过也正是因此,他更加可以确定,叶佳茗跟这件事有脱不开的关系。 当晚迟辰夫回家,厨子在厨房做饭,客厅里空无一人,他上楼,推开韩念笙房门,看见她趴在床上,对着笔记本电脑,房间没有开灯,电脑屏幕莹白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 听见声音,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了屏幕上,手指在键盘飞快地跳动,“你回来了。” 他斜斜靠了墙壁,抬手松领带,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小妮子在房间里只穿了一件真丝睡裙,小腿还翘起来,充满垂感的丝绸塌陷在她身上,曲线都看的清楚,黑色长发海藻一样地披散着,看起来慵懒而闲逸的模样。 他看了一会儿,慢慢走过去,从她身后看到屏幕上撰写语言代码的黑框,绿色字符在上面跃动。 “你还真学上了?” “你以为呢?”她有些得意,“我跟你说,我很快就可以自己独立编程了。” 他上了床,在她头顶轻轻印下一个吻,“梁泽被判了七年,即刻执行,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她愣了愣,在键盘上敲击的手停下来。 他在她左侧躺着,拉过了她的手,她看到他从首饰盒里面拿出一个崭新的手链,把她手腕上那个破碎的腕表换了下来。 “念笙,你可以重新开始了。”他说。 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他眼神宠溺,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凑了过来,亲吻她。 “我们也重新开始吧……”几乎是唇贴着唇,他说出这句话,然后加深了这个吻。 气息都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脑早就被推到了一边,她仰着脸躺在下面,而他在上,唇舌纠缠,她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身上游弋,却带着克制和隐忍。 他在忍,她明白得很,这些天他常常吻她,皆是在失控之前停下来,身体紧挨着的时候她感觉得到他的变化,也看得到他额头的汗水,此刻,他再次离开她的唇,呼吸浑浊不堪,却还是松开了她,躺在了旁边,拉着她的手,紧贴着自己的唇。 她喘了喘,扭过头来,看着他。 她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好啊……重新开始吧。” …… 陆仲颜在知道秦慕擅自结案之后最终还是在医院大发雷霆,可惜已经没有什么用,韩念笙倒是好心地跟迟辰夫一起去安抚了一下,可陆仲颜也不领情,几乎是赶着让迟辰夫和韩念笙离开的。 秦慕还真说对了,受害人都不领情,她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呢? 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迟辰夫决定安顿好手头的工作,然后带韩念笙出去散散心,回来再继续处理叶佳茗的事情,不想却在一个早上接到了宋子涵的电话,一个意外的消息不期而至。 薛舜真的打算要去跟何家千金见面了,连具体时间都已经确定,是在一周之后的慈善晚宴上。 据说,迟智宇已经承诺薛舜,一旦两个人可以谈成婚约,那么迟智宇将会给他华宇系统特级权限和大额股份,到时候受制于薛舜的将不仅仅是T.S.,而是整个华宇集团! 宋子涵在电话里面口气夸张,又说起迟智宇现在身体很糟糕,谴责他也不知道回来看看……迟辰夫听着,有些头疼地按眉心。 迟智宇这个决定做的很不明智,且不说薛舜现在是否成熟,可担这样的重任,突然进行这样大的股份变动,必将影响华宇如今已经不算稳的人心,迟智宇会出此下策,很明显,是在针对他的。 针对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迟辰夫一直以来很清楚,不管是迟智宇还是宋子涵,想要的都是一个听话的,在掌控之中的儿子,这已经跟退婚没有关系,他逆着迟智宇和宋子涵的意思要娶韩念笙,这就是他们万万不能容忍的。 迟智宇转而去培养薛舜,而宋子涵,就只能这样无力地,成天威逼利诱各种途径劝说他。 然而,他也不可能因此而放弃韩念笙,他才刚刚看到希望,从韩念笙说那句话的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沉寂已久的心似乎活过来了,人生又有了盼头。 回顾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 每一天,早晨睁眼就可以看到韩念笙,工作的时候要抽着空开小差给她发信息,下班迫不及待地就想回家跟她在一起…… Steven说的没有错,他也认了,他就是个陷入恋爱的愚蠢男人,别的事情他都不想再去想,满脑子只剩下她。 她在他身边,这于他来说,像是一个奇迹,每个早晨醒过来的时候,看着她沉睡中的容颜,会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的感觉,他心底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巨大的不安,他甚至不知道这种不安源自于哪里,他总要把她抱紧了在怀里,心底的那个空洞才能被填满。 明明最近每个晚上跟她睡都是煎熬,他还要洗冷水澡降火,可他依然不愿意跟她分开来睡,他只能抱着她,亲吻她,他总觉得不够,想要更多,又念及她的伤口在最后的愈合阶段,怕伤着她…… 于是亲热也变成了一种甜蜜的折磨,结果到最后,她居然还笑话他。 “迟辰夫……别人知道你是这样的接吻狂魔吗……” 她总是在被他吻的气喘吁吁的时候这样说。 接完宋子涵的电话,他折回卧室看了看,韩念笙还在睡,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返回老宅一趟。 再怎么说,迟家也是他的家,迟智宇和宋子涵也是他的父母,他可以不在乎华宇,不在乎T.S.,不在乎那些权力和股份,可迟智宇每况愈下的身体让他有些担忧。 车子在老宅门口缓缓停下来,他有些焦虑地揉揉太阳穴。 虽然宋子涵这通电话是成功地把他给叫回来了,可他还没想好真要进去了,要怎么跟迟智宇说话。 一句话说不好,就又要吵架,他倒是不怕吵,只怕吵起来又影响了迟智宇的身体。 他把车窗降下来,点了支烟,吞云吐雾一会儿,见有迟家的佣人正要要进宅子,赶紧叫住了。 那佣人是管家的侄女,他约莫有点儿印象,把人叫了过来,就问:“最近老爷跟夫人怎么样?” 小姑娘回:“老爷身体不太好,夫人最近脾气比以前还要暴躁……” 跟他想的一样,他衔着烟,想了想,又问:“二少爷呢?最近回家么?” “二少爷最近倒是乖的很,每天都回来陪陪老爷。” 他取下烟笑了一下,有段日子没见,薛舜倒是转了性子了。 “大少爷,我要进去了,不然就迟到了,您不进去吗?”小姑娘看着他小心翼翼问。 他微微笑了一下,“你去吧。” 小姑娘右手还拎着东西,左手抬起来冲他摆了摆,“那我就先进……” 雨后晴天的阳光在小姑娘中指的一个戒指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等等。”他突然出声。 小姑娘愣了一下,猝不及防地突然就被他拉住了手。 “大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他几乎是一把就扔了烟,攥着她的手,力度弄得她疼的皱眉。 那是一个及其普通廉价的银子质地女戒,甚至连钻都没有,只有一个蜿蜒的抽象的四叶草形状。 而他却看直了眼,脸色刹那间就变得惨白,仿佛被抽掉了魂魄。 “这戒指……你哪里来的?”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小姑娘脸色也变了,嘴唇打着哆嗦,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被迟辰夫紧紧攥住而动弹不得。 “我……我,”她咬牙,脸色窘迫又慌张,“大少爷,我错了,这是我捡的,您相信我,我没有偷,真是的捡的,我看是个便宜货,我以为没有关系的……您放开我好不好?我这就摘下来,我去还给念笙小姐,您不要开除我……” 明明是已经晴过来的天,这句话却像是平地一声惊雷,重重击在他头上。 小姑娘絮絮叨叨,含着眼泪说了一大堆,他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甚至连视觉都变得朦朦胧胧,他几次张口,喉咙干涩,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一切都变成了电影里面的长镜头,那个戒指,留着眼泪的小姑娘,恍恍惚惚,整个世界都像是浸泡在水里面,不真实。 “你说……念笙小姐,”他艰难地,吃力地问出来:“你指的是……韩念笙?你是在韩念笙的房间里面捡到这个戒指的?” 这句话形同一句废话,在迟家老宅,还住过第二个念笙小姐不成? 可他还是问了,他听见自己的声线是颤抖的。 小姑娘点点头,在他松懈的间隙里面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迅速地摘下那个戒指。 “我错了,大少爷,我不该拿念笙小姐的戒指,我会还给她……” 他沉默了片刻,整个人尚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还没有回过神来,攥了攥拳头,伸出了手。 “……不用了,把戒指给我吧。” 第89章 你会让我梦想成真吗? 在L市已经入秋的时节,泰国清迈的温度却还是居高不肯回落,迟辰夫带着韩念笙按照原定的计划下榻在清迈当地的酒店已经有两天了。 迟辰夫只想着带她出来,而选在清迈是她的决定,这座古城以宁静淡雅闻名于世,街头巷尾都透着闲逸和安静,倒是个甩掉烦恼的好地方。 她就喜欢这种安静,对于很多人追捧和向往的繁华集市反而是没什么兴趣,她喜欢徒步走,他就陪着她。 当地颇负盛名的景点大都是寺庙,他陪着她一个一个地去,有一次看到她在佛像前双手合掌闭眼祈祷的模样,出来后就问她,“你刚才在祈祷什么?” 她这几天心情很好,看着前方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迟辰夫唇角不自然地勾了勾,没有再说话。 拿到那个戒指已经过去几天了,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他脑子里面还是一片混沌,即便来到这里,他并没能像她一样抛开烦恼,内心杂而乱,很多思绪纠缠在一起。 那戒指跟在他办公桌里面放的男戒这样相似,可事实上,当初苏黎买戒指回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苏黎手上的戒指长什么样,所以,也不能断定两个戒指是不是真的就是一对,再说,苏黎不是都已经死了吗?连尸体都被发现了…… 他每次想到这里,就会意识到,他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其实他真的就没有怀疑过吗? 只不过是潜意识里面死活不愿意承认这种可能性罢了! 因为如果是苏黎,怎么可能心无旁骛地留在他身边?万一韩念笙就是苏黎,那他现在就已经能够预见两个人未来的结果,他不断地给自己找借口,不去正视戒指的事情,就是在不断地逃避。 他从来没有这样迷茫过,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真相明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而他却因为恐惧而无法前进。 他怕承受不起。 过去很久他已经接受了苏黎的死,但是现在这个戒指的出现将另一种可能性带到了他眼前,他才意识到,一旦承认韩念笙就是苏黎,那一切就都完了,他将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和借口留在她身边。 他心里装了太多的事,导致整个人在旅游的过程中一直心不在焉,而她又是个缺心眼的,太过依赖他安排一切,结果非常悲剧,第三天的时候他们错过了去曼谷的班车,在离开契迪龙寺之后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了,两个人在傍晚的街边,雨后的街道潮湿,韩念笙发了半天的愣,回头看拎着行李的他。 “现在怎么办?” 他压抑地叹了口气,“先找地方吃饭吧。”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这会儿该坐上班车,两个多小时之后会到曼谷,连酒店之前都已经定好了,他有些烦躁,脑子里面大堆纠缠在一起的思绪让他无法思考。 韩念笙倒是好脾气,也没有怪他,还凑过来挺贴心地要帮他拎东西,被他拒绝了。 她跟着他,看到他一脸阴郁,有些小心翼翼问出口:“你怎么了啊?” 他没看她,“什么怎么了?” “你这几天……看起来不高兴。” 他沉口气,“有些累。” “那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他停下来,看她一眼,“你喜欢这里吗?” 她抿唇,“喜欢啊,这次能来,我很高兴。” “那……我们干脆留下来?” 话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可是,他居然说下去了:“我们干脆住在这里好了,不回L市了,好么?” 她愣住,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有些困惑不解,“你怎么了?” 他默了几秒,叹口气,“没什么。” 说完转身就走,她又跟上他的脚步。 在饭馆里面点完餐之后,两个人一直沉默,迟辰夫心想,一切可能已经完了,逃也逃不过,他想忘记那个戒指的事情,想要不去在意,根本不可能,一旦心底有了这么一个可能性在,简直就像星星之火将要燎原,让他整个人都心神不宁。 这样在一起,他根本没有什么幸福可言,只觉得受折磨,猜忌,怀疑,心痛…… 他自己都分不清,哪一种情绪更多一点。 他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几乎不能呼吸了,在餐馆的椅子上坐了几秒,突然起身。 “你先吃吧,我去买包烟。” 她怔住,见他离开,步伐匆忙的像是在逃命。 真是莫名其妙。 她安静地想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出他这样反常的端倪,索性不再想了,就这么几天,她想要放空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倒是真的做到了,就连迟辰夫那种心不在焉的态度也影响不了她。 她一个人吃完了饭,等了整整一个小时,等不到迟辰夫人,她这才有些郁闷起来了,给迟辰夫打电话,那边没人接,又过了半个小时,她再也等不住,结帐之后自己拖着行李走出去,在华灯初上的街道对面看到迟辰夫。 隔着一条马路,他在那边的电线杆下面抽烟。 他靠着电线杆,孑然而立的身影看起来有些萧索,低着头,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白色烟雾袅袅,他整个人显得忧郁而沉寂,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马路这边的韩念笙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不过是短短三十多米的距离,两个人之间像是隔了银河,她看见他抬了头,两个人的目光遥遥地撞上了,他却没有动。 他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奇怪,有些哀伤,又有些探究,但很快,他唇角的烟气又笼了他的脸,一切变得很模糊。 她咬着唇,刚想要主动过马路去找他,却见一个女人走近他。 那女人穿着暴露,站在迟辰夫跟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些搔首弄姿的姿态,她停在原地。 泰国街边一到晚上不乏会有这种做皮肉生意的女子找独自一人的男游客搭讪,这些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她看到迟辰夫对着那女人笑着说话,心里突然就有些窝火。 先是迷迷糊糊地搞错时间让两个人都误了班车,然后又把她一个人扔在饭店,现在呢?居然还跟个小姐聊起来了! 她有些赌气地把拉杆箱一放,坐在上面,干脆不过去了,就冷眼看着街对面的迟辰夫跟那女人聊。 哼,看你还能聊多久…… 迟辰夫倒是淡定的很,姿态闲逸地抽着烟,跟那女人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女人居然还笑了起来。 韩念笙坐在那里,心里及不舒服,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快要绷不住之际,看到迟辰夫对着那泰国女人指了指她,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泰国女人才走开了。 她咬着唇,莫名地觉得有些委屈,这几天他对着她脸色一直都不太好,现在却对着一个陌生的女人说笑! 而他动作缓慢地在一旁的垃圾箱上面熄了烟,才慢慢地走了过来。 在她跟前站定了,低头看着她气鼓鼓的脸。 “吃饱了?” 他的语气没有什么情绪,甚至面无表情,完全不像刚才跟那泰国女人说话的时候那么自然轻松。 她抬起头看他,“迟辰夫,我得罪你了吗?” 他皱眉,“怎么了又?” “你对着一个泰国小姐都能那么高兴,对着我就是这副脸,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说清楚!” 她像个不依不饶的小孩子,仰脸看着他,表情委屈而认真地质问。 他先是怔了一下,继而琢磨到什么,表情有一丝松动:“……你在吃醋?” 她心口像是被戳了一下,赶紧低下头不看他,声音带着怨气:“才没有!” 他的声音溶入一丝浓浓的笑意,笃定道:“你吃醋了。” “没有……”她一下子被戳穿,顿时脸就有些发烫,起身躲避着他的视线,拖着行李往前走。 他笑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看她瘦小的身躯拖着跟自己体型极不相称的大堆行李,又说:“想不想知道她刚才跟我说什么?” “……不想!”她气恼地往前走,心里想,还能说什么,可不就是谈价钱? 如果她不在这里呢?他是不是都要把那泰国女人带到酒店去了?! 她越想越生气,可他还跟在后面,继续说话:“她问我今晚是不是一个人很寂寞,需不需要人来陪……” 她还在往前走,耳朵却竖起来了。 “我告诉她,我是很寂寞,不过,并不是独自一人。”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下,又继续往前。 并不是独自一人,却很寂寞? 那不就是说,在她身边依然觉得很寂寞? “她就问我,是不是我的爱人没办法满足我,她说她可以……” 他的声调不疾不徐的,像是在故意折磨她,她咬着嘴唇,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脚步已经越来越慢。 “我告诉她,那恐怕不行,因为我的爱人很凶,脾气不好,一旦发现了可能会大发雷霆,她说反正又不会被她发现,我说已经被发现了,因为她现在就在路对面,坐在拉杆箱上,那个凶巴巴瞪着我的就是,她看了你一眼就问我怎么会跟这么凶的女人在一起……” 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停下来转身,“你才凶巴巴的脾气不好呢!” 他脚步也停下来,嘴角和眉眼都弯起来。 街灯昏黄,她看见他的笑,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 他很久没有对她这样笑过。 那俊逸的眉眼都曾经是她最钟爱的模样,如今她依然觉得自己毫无抵抗力,有些恍神地看着他。 他慢慢走到了她跟前来,低下头,嗓音低沉的犹如大提琴悦耳的鸣奏:“我告诉她,我很快就要跟这个凶巴巴的女人结婚了,我要梦想成真了。” 她的心跳声如同擂鼓。 他用了“梦想成真”这个词。 他问她:“你会让我梦想成真吗?” 她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发出的声音就悉数被他吞了下去。 在异国的街边,他紧抱着她不遗余力地亲吻,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好像是很多情绪突如其来的爆发,他根本等不及带她去找酒店,在街边的小旅馆住了下来,房间里面老式空调的声音嗡嗡作响,他覆在她的身上,不断地亲吻,爱,抚。 她觉得整个人如同被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地被撩拨到至高点,明明空调的冷气很凉,一切都像是发生在一个潮热的蒸笼里面,她的神思纠结在他在她身上作祟的唇舌上,听见他暗哑而浑浊的声音。 “不舒服就喊停。” 她早就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到了这一步,他还在想着她的感受。 她闭上眼,眼角泛起湿意,这是一个无声的邀请,他攥紧了她的手,十指相扣,低头亲吻她嫣红的唇,然后进入了。 这是一场漫长的,灵魂的厮磨和纠缠。 直到她哭出来,都没有喊停,她心底翻涌着很多的情绪,全都淹没在情,欲带来的惊涛骇浪之中,整个人像是漂浮在海上的浮木,什么也抓不住。 而他的孤独和无助就在她的身体中爆发出来,毁天灭地。 他从来没有这样渴望另外一个人,可拥抱着她的感觉是这么绝望,明明身体已经亲密无间,他却不知道她的心在哪里,他每一次都想更加深入,想要探究到她的灵魂深处,可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不懂她,这让他觉得恐惧。 这一夜她被折腾的筋疲力尽,他好像是要不够,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非要将她引领到极限,最后她呜呜咽咽地断了片儿,迷蒙中他却还在做。 夜色中四下一片静谧,他看着怀里已经不省人事的女人,情,潮退却之后,那些现实的问题又纷纷冒了出来。 或许还可以继续逃避下去,可,能逃一辈子吗? 他在她发际印下一个轻吻,起身裹了浴袍到外面的阳台那里,然后关上玻璃门,打了个电话给之前委托查叶佳茗的侦探。 “查一个人,名叫韩念笙……” 顿了顿,他改了口,“不,算了,这次你从薛舜身上查,你只要查他在两年前在D市的情况就可以了,住在哪里,身边有什么人……” …… 韩念笙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浑身酸的动也不想动,迟辰夫却又从身后黏了上来,咬着她的耳朵,大手不安分地到处游弋,她一把按住了。 “今天不是还要去曼谷……” “不去了。” 她一下子翻身面对他,“为什么?” 他没说话,凑上来就要吻她的唇,她别扭地别过脸。 “我还没刷牙啊……” “脏宝宝,不过,我不嫌。”他扭着她下巴硬是吻了上来。 湿漉漉的吻,两个人都还在床上,她浑身光溜溜的正好方便了身上的男人造次,她扭着身体,挣扎的举动如同点火,手指穿过胸口男人的发间,气息全都乱了:“为什么,嗯……不去曼谷了……啊!” 嘶哑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媚的像是要滴出水来,尾音因为他的入侵而变成了一声惊叫,她张着嘴,一时回不过神。 眼帘里是天花板上的兰花图腾,他热乎乎的喘息在她耳边。 “不去了,明天就回国,我要去D市出差。” D市……她脑子有些浑浑浑沌沌地想起那里的海滩,曾经跟薛舜一起住着的破落小区…… “D市?好突然啊……”她被顶的又惊叫了一声,眼眸里面一片迷乱地问了句:“要去多久?” “……还不确定,”他低头,惩罚性地咬了一下她胸口,“不知道会去多久,所以要先吃饱了,你给我专心点。” 直到回国之前,接下来的两天两个人都没有出过门。 迟辰夫是“吃饱了”,韩念笙去机场的时候,走路的步伐都是虚的,在飞机上恨恨地瞪着迟辰夫,重重无声的控诉非但不凑效,结果还引来他一句“再看我就要吻你了”。 她咬咬唇,悲愤地别过了脸。 她想,感情前些天迟辰夫阴着脸,全都是因为欲求不满啊…… 回到L市的当天,迟辰夫就开始加班加点地处理堆积的工作,废寝忘食,甚至住在公司,整整三天,然后在第四天,就带着陈秘书,出发去了D市。 第90章 永远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薛舜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上流社会的慈善晚宴,去之前陆晓琪还给他好好科普了一下,像这种晚宴往往是挂羊头卖狗肉,美名其曰慈善,其实就是去谈各种生意。 薛舜想了想,自己也算个去谈生意的,便按照陆晓琪的建议,穿的人模狗样的,最后还拉上据说曾经见过何家二小姐照片的陆晓琪当女伴。 其实迟智宇之前已经安排了人给他介绍何家二小姐,可他非常讨厌那种被动的感觉,在他眼里这就是一桩生意,跟他以前做的事情没差别,无非就是讨女人欢心,他只想速战速决,于是进入宴会厅里面就打发陆晓琪去找何家二小姐。 四下觥筹交错,他在这里格格不入,随手端了一杯红酒在大厅的吧台那里坐下了,等着陆晓琪的消息,他太懒,来之前甚至没有做功课去看那何家二小姐长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他也认了,反正也选不了,他此刻的心情犹如破罐子破摔,脑子里面几天来一直在回想小亲亲的话。 她居然说自己要去找别的男人…… 他想,那该是一句气话,他清楚她的,她的第一次就是给了他,说明她以前都洁身自好,应该不至于跟他置气就真的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吧? 可是很快,他又会想到其实最初两个人的第一次不还是很随意,他想发泄,而她也一样,甚至不在意跟自己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他心里烦躁的要死,几天了,想去找她,又害怕见她,他说不出挽留她在身边的话,他什么也给不了她,只会耽误了她。 她那么好,值得被温柔以待。 他仰头猛灌了一口红酒,涩意直达心底。 陆晓琪折了回来,“薛总,我看到那个何家二小姐了,不过她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聊的很开心的样子,你要不要等一下再过去?” 薛舜端着酒杯,有些不耐烦,问:“她在哪里?” 陆晓琪转头看了看,“靠东边走廊……啊,她现在跟那个男人跳舞呢,在舞池那里。” 他顺着陆晓琪的视线看过去。 只一眼,他就完全地愣住了。 陆晓琪用手小心指了指的那个女人,穿酒红色抹胸长裙,款式贴身,将玲珑的曲线秀了个透彻,将要及肩的黑发是才打理过的,挽在耳后,侧面一个镶嵌水钻的发髻,化了精致的淡妆,整个人水灵,又带着奢华的贵气,那双他曾经在床上数次沉迷的杏眸此时正看着别的男人。 ——那正是有些时日不见的小亲亲! 她被别的男人揽在怀里起舞,以他从未见过的陌生模样,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晓琪。” “嗯?” “你是说那个穿红色裙子的,是何家二小姐何亦卿?” “对。” “你确定你没有认错?” “肯定没错,我之前在陪索菲特高管参加何家酒会的时候在何家就见过了。” 薛舜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酒杯,整个人有些恍惚。 哪里是没有心机的小丫头,这个骗子!他生气,可是生气的同时,心底却不可避免地更加难受起来。 舞池中,那男人的一只手按在她的纤纤细腰上,另一只手攥着她的手,她在对那男人笑,他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简直要爆发,脑子一热就全然忘了之前迟智宇和陆晓琪交待的那一大堆礼仪原则,直冲冲地往舞池中间走。 陆晓琪叫也叫不住,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薛舜一路冲到了舞池中间,人都挡了何亦卿跟那男人的舞步,何亦卿才抬头看了一眼。 陆晓琪跟过来,一看局面有些尴尬。 周围的人还在跳舞呢,就何亦卿这一对儿停在了这里。 陆晓琪赶紧拽了一把薛舜的衣服,压低声音,“薛总,您该不是打算在这里介绍吧,这里……” 何亦卿没有说话,目光淡淡地扫过薛舜,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而何亦卿的舞伴却忍不住开了口,对薛舜道:“你挡到路了。” 陆晓琪苦了脸,几乎快要哭出来,这场子里面来的大都非富即贵,迟智宇之前特意交待过让她看着点儿薛舜,别得罪了什么人,她赶紧站中间打圆场,“那个,是这样的,我们薛总找何小姐有些事情,你不介意吧?” 男人倒是很有礼貌,对着何亦卿点点头,“那我就失陪了。” 何亦卿手从男人掌心滑出来,举止有些轻佻地在男人胸口拍了拍,“傅少客气了,我回头再找你。” 薛舜看的眼底冒火,紧攥着拳头,但却奈何她不得。 男人离开之后,何亦卿才回头打量一眼陆晓琪,还不等陆晓琪开口,就转身出了舞池往露台走。 薛舜拔腿跟上去,陆晓琪摸摸头,也跟上了,薛舜回头一句话将她留在原地。 “你不用来了。” 陆晓琪傻了眼,好吧,反正谈婚约这事儿,好像她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看薛总今天的模样,还真有点儿反常,她看着薛舜追过去的背影,暗自想。 露台清冷,何亦卿懒懒靠了边缘的栏杆,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唇角勾了勾。 她知道他肯定是会追来的,毕竟,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不得不跟她来谈婚约呢。 “为什么骗我?” 秋日的夜风里面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怒气,在她身后响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他。 “我骗你什么了?我没拿你的卡,哦对,我睡了你几次,那又如何,你不是也很享受么?反正你以前也不过是出来卖的,你要是想,我可以给你钱啊。” 他走过来,居高临下,手扣在她两侧的栏杆上,把她整个人禁锢住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眉目凌冽透着寒气,一脸的愠怒,这样近的距离,浓浓的威慑气息。 她倒是镇定,迎上他的目光像是在挑衅,“薛少,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天是来跟我谈婚约的,在这个圈子里呢,婚育就跟生意一样,谈生意,你就该有些谈生意的姿态,别这样咄咄逼人。” 他咬咬牙,声音像是从齿缝里面挤出来,“这生意我不谈了。” “那多可惜啊,”她微微笑起来:“我可是很想跟你结婚的。” 他一愣。 “上次难得听你把话说的那么清楚,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在这个圈子里面本来婚事就很难自己做主,我觉得我们很合适,你为商业利益跟我结婚,这样就不会对我有太多的束缚,何况你从前也是在风月场习惯了的人,我呢,就图个自由,咱们结婚,你得到你想要的,以后你我各玩各的,两家老人都放心,多完美。” 这一席话她说的倒是顺溜,听的他愈发生气,“各玩各的?你想跟谁玩,刚才那个傅少?!” “不止他,我想睡的男人多了去了。” “丫头……”他的嗓音低沉而危险,“别这样,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她突然就有些不耐烦,一脸厌倦,“薛少,你懂什么?你连我名字都记不清楚,还自以为自己了解我?” 顿了顿,她仰头,凑近他的脸,吐气如兰拂过他面颊。 “给我听清楚,我叫何亦卿,别再叫我丫头。”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被她一把推开来,“婚约的事情,我同意了,你可以回去跟你父亲商量,订婚结婚我都随时奉陪,我家里急着把我推出去,不会在仪式上面卡你们,你有我的号码,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打电话就好。”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里。”他扭头一把抓住她手腕。 “跟你没有关系。” “还要去找刚才那个男人?”他迫近她,想起她前几天说的话来,“你让别的男人碰你了?” “都说了跟你没关系……” 她话说一半,被他硬是扭着手腕拽了回来,因为惯性撞在他胸口。 “丫头,不要因为跟我生气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 “都说了我不叫丫头!” 她突然就吼了一声。 薛舜怔住,感到掌心里面她的手一下子像是一尾鱼一样滑了出去。 她再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眸含了泪水,他看到了,只觉得心抽着,痛起来。 她慌乱地抹了一把眼角,转身走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却没了再追上去的勇气,一心的怅然若失。 他才明白,他真的伤害到她了,尽管他已经很小心,想要通过分手来减低对她的伤害,却没有想到这反而伤她更深! 为什么偏偏是她…… 他痛苦地攥紧了拳。 …… 陆仲颜出院之后脾气更加暴躁,因为韩念笙一案结案仓促又跑去跟顶头上司大吵,结果最后很悲剧地“被休假”了一个月。 美名其曰,陆警官在办案的时候光荣负伤,需要一段时间静养,其实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得很,这是寻了个借口要让她消停一段时间。 期间,秦慕还来看过她,被她硬是被骂走了。 结果没有想到,这一天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她听见门铃响去打开门的时候,看到韩念笙站在外面。 韩念笙拎着一大堆营养品,还非常热心地给她做了饭,让她点的外卖无用武之地,陆仲颜心知肚明地看着韩念笙折腾,等到吃完饭了,放了筷子,姿态悠闲地道:“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韩念笙到没有表现出被看穿的窘迫,微微笑了一下。 “陆警官,我知道你对这宗案子心里放不下,你对真相太苛求,而且,你不放心我。” 陆仲颜眯起眼看她。 韩念笙不是普通角色,她早就知道,两个女人各怀所思,饭桌上的谈话变得像是在斗智斗勇。 韩念笙继续:“我可以告诉你真相。” 陆仲颜一愣。 “我相信的人不多,可我相信你,陆警官,只要你肯帮助我,我就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韩念笙语气沉静的就像是在谈生意。 离开陆仲颜家之后,韩念笙坐在公交上电话就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上迟辰夫的名字,按下接听。 那端,迟辰夫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 “在做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我出来逛了逛,你到D市了?” “嗯,刚到,所以给你打个电话,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我在公交车上。” “怎么不叫司机开车送你去?” “不想。” 迟辰夫那边突然就沉默了,好久,才问:“你会回家吧?” “当然。” 他像是不确定,又问:“你会在家等我回去吧?” “会的。” “真的?” “嗯……你怎么变得疑神疑鬼的。”她语气有些抱怨。 那头又是一阵意味不明的沉默,突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念笙……” “怎么了你?” “……永远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这句话说的她心底一阵微妙的悸动。 迟辰夫的确不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可有时候说出的话却让她觉得及富有杀伤力,让她久久不能回应。 “你知道我只有你了。”那端的男音疲惫,听着居然让人觉得心疼,“答应我,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好么?” 她咬了咬唇,公交车的颠簸让她觉得她的心也在颠簸。 “未来的事情,谁说的上呢?”她眼角泛起一丝潮意,匆匆用手抹了抹,语气故作轻松。 “那么,如果我求你呢?”迟辰夫的语气近乎于低声下气了。 她生硬地转移着话题,“你出差很闲吗,不需要工作的……” “我求你了,念笙,”他打断她的话,“答应我,好不好?” 她踌躇片刻,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下来。 “我答应你。” 挂断电话之后,她看向车窗外,咬的嘴唇发白,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流出来了。 她终于成功地触到他的软肋了,所有她梦想过期待过的一切仿佛触手可及,她最终,还是成了他骨里的刺。 而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 迟辰夫挂断了电话之后,从衣兜里面小心地拿出了两枚戒指。 陈秘书在旁边看了一眼,顿时了然。 前几天,迟辰夫拿着这两枚戒指在公司问了不止一个人同样的问题。 ——“这两个戒指是一对的吗?” 陈秘书当然也不能幸免。 诚然,戒指怎么看都是一对儿便宜的情侣戒指,不过女戒被磨损的很严重,劣质的银子已经没了什么光泽,有些发黑,那男戒倒还是崭新的。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神经兮兮的迟辰夫,他说这戒指看起来的确是一对,迟辰夫就说他的判断不可信,男人不懂首饰,然后又去找遍了公司的女员工。 在得到同样的答案之后,迟辰夫整个人就面如死灰,将自己在办公室关了很久。 他看出迟辰夫想要的答案是否定的,于是还好心地安慰了一下迟辰夫。 “迟总,虽然看起来是一对的,可一个这么新一个这么旧,再说这种廉价的戒指既不是定制又不限量,可能的确不是一对的,只是碰巧……” 迟辰夫才像是活了过来,满眼的希冀看的他头皮发麻。 “你说的对,可能不是一对的,只是碰巧,碰巧……” 到达D市之后,迟辰夫驱车跟陈秘书找到了D市一个破落小区的楼下,他站在下面仰头看了看,旁边递过来一个信封。 “从五年前开始截止薛舜到L市的这一段都调查清楚了,早先他从孤儿院里面出来就独居了,就住在这个楼上,第四层东户,薛舜那端时间一直在街头混,做鸭子,后来还沾上了毒瘾,两年前的时候,他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跟他一起住。” “据说那段时间薛舜经常跑医院,也是因为这个女人,喏……就是这个医院,周围的人说这个女人大概是有些毛病的,曾经听见她在夜里哭,还有一次割脉自杀,闹的很厉害,薛舜抱着她下楼的时候被很多人看到了……” 迟辰夫腿有些软,身体不稳地晃了一下,陈秘书伸手扶,被他推开了,可不过几秒,他转而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 他脸色苍白,紧握着拳头,眼圈发红,颓败的唇被咬出一道血痕。 陈秘书不得不打断那侦探的汇报,“等一下再说。” 又问迟辰夫,“迟总,您没事吧……要不要去车里休息一下?” 迟辰夫没有说话。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感觉。 语言好像变成了利刃,就这样血淋淋地破开他的心脏,这段血腥而悲惨的过去属于她,却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按着胸口,脸色惨白地喘息,许久,缓过来,对那侦探道:“……那女人的身份呢?” “嗯,这个您特别交待过,所以我是认真查了一下的,她的身份是有问题的,韩念笙这个人的确是在孤儿院跟薛舜一起长大的,不过已经在薛舜离开孤儿院的那年就生病死了,后来出现在薛舜身边的这个女人,最后是通过薛舜在孤儿院的关系来用了韩念笙的身份,而她本人,目前只知道并非D市本地人,是在海滩上被薛舜救起来的,应该是两年前因为意外掉到了海里,薛舜救起她的时候,她还怀着孕……” “别说了……”迟辰夫声音艰涩地打断,心悸的厉害。 五感都变得很模糊。 ——风声,楼上传来小孩的哭声,不远处有人走路的脚步声。 ——视线模糊,水泥地面上粗糙的棱角,几步外的草坪。 他抵着旁边那棵树,感到自己的身体慢慢滑了下去,他听见陈秘书在叫他,可他听不清楚了。 他真的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没出息地哭出来了。 他蒙住了双眼,眼角一片湿濡。 喉咙里面一声干哑的咳。 陈秘书慌了神,跟了迟辰夫这些年,曾几何时见过迟辰夫变成这样? 他把迟辰夫扶上车,然后回头接过侦探手中的资料。 “行了,资料留下,你走吧,有需要会再打电话。” 那侦探犹豫了一下,问:“那个假冒的韩念笙的身份还需要再查么?” 陈秘书想了想,他现在也有些迷糊,可看迟辰夫的样子也绝不是请示的时候,就说:“如果要查的话,会再联系你。” 侦探离开之后,陈秘书在外面,翻了翻那份资料。 如果说之前完全是一头雾水,现在,算是理出了七八分。 迟辰夫当成宝贝一样的女人,原来曾经有过这样悲惨的经历,他不禁也有些唏嘘,看的万分沉重,叹了口气,钻进驾驶座,看见后面的迟辰夫还蒙着眼。 他小心地出了声:“迟总……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良久,后座才传过来声音。 “去那家医院。” 迟辰夫这次是决心要将自己凌迟到底了,还专门打了几个电话疏通这边的关系,最终在医院档案室里面,拿到了当初的那份病历。 陈年的旧纸张已经泛黄,姓名那一栏,只写了一个字。 苏。 他拿着病历找到那位主治医生。 “送她来的人不知道她名字,到手术结束几天之后她也不肯好好说话,最后只说了一个姓,我们就只能这样写了,总得做病历嘛……”医生回想着,“这个病人命很大,算是运气好的了,送过来的时候除了溺水之外,还有水压导致的外伤,好像落水之前还被人打过,好在救上来的时候做了急救措施,人是活下来了,但是可怜的是孩子没保住,当时还大出血,情况挺危险……” 迟辰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沉默而安静地听着,陈秘书就在一旁看着他脸色。 “在医院的时候就被诊断出PSTD了,估计是因为失去了孩子,那段日子她还哭,最后哭的声带严重受损,有一段时间都发不出声音来,好不容易出声了,嗓音就变得哑哑的,跟多年的烟嗓一样。出院了没几天又因为割脉被送回来抢救了一趟,唉,真是折腾啊,看着真是可怜又可气。”那医生扶了扶眼镜,“我就教训她了,一个人,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别人怎么会看得起呢……” 迟辰夫全程是有些恍惚的,有些听的真切,有些听的模模糊糊,最后,拿出了那两枚戒指,把女戒拿到了医生眼前。 “那个病人……被送来的时候,是带着这个戒指吗?” 他一直不断地在告诉自己,不是,他甚至不得不承认,他在挖空心思地找不是的可能,然而…… “对,就这个,这戒指我有点儿印象,因为当时我们在手术室还讨论来着,这姑娘一个人怀着孕掉到了海里,无名指上带着戒指,我们都在想那她老公在她性命攸关的时候是去了哪里……” 离开医院之后,陈秘书一路真是提心吊胆地把迟辰夫送回酒店的。 迟辰夫整个人一直木木的,手里攥着那枚戒指,眼神空洞而绝望。 陈秘书给他带上门之前,犹豫许久还是问了句:“那……迟总,还需要让那个侦探查韩念笙的真实身份吗?” 迟辰夫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戒指,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块。 什么东西,类似于空气或者水,在极速地从身体里面流失。 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不查了。”他慢慢地回应。 陈秘书“嗯”了一声,带上了门。 房间里面瞬时就陷入死寂,他握着戒指,苍白的仿佛一个死人。 “不该查的……” 他弯身下去,将脸深深埋进掌心里面,浑身都在发抖。 他曾经那么希望苏黎还活着,可是现在,他知道苏黎还活着,他却高兴不起来。 她经历的所有磨难,承受的所有痛苦,那些常人所不能想象的悲惨经历,全都是拜他所赐。 她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可他却是伤害她最深的人,将她原本正常的人生拖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想起Steven的话来。 ——“迟,你要知道,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已经不可能成为一个正常人了。” 还有薛舜的话。 ——“你才是配不上她的那一个!” ——“那男人不是我!” 最后,她的话。 ——“那时候,我很绝望,觉得死了还好过一些。” ——“如果不是薛舜,我早就已经死了。” 那些声音,全都拥堵在他的脑海里面,叫嚣,混乱,他无法思考,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以一种难以名状的姿态崩溃。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努力,只要他耐心,他总能等到坚冰融化的那一天,总能等到她。 ——可原来,他的念笙,从来都不存在。 第91章 她是个骗子 高墙深锁,监狱里面的生活苍白而了无生趣,梁泽已经在这里过了两周了。 由于以前在青叶帮呆过,他倒是在这里遇到了一些熟面孔,早些年一起厮混的兄弟,见着他都有些唏嘘。 “你不是洗手不干还跑到大公司去了么?怎么现在又折腾到牢里面来了?” 在所有人眼中,青叶帮的一个小混混坐牢那是很寻常的事情,可当初费尽心机好不容易脱离青叶帮还任职到T.S.这种大公司的人,又落魄至此,那就是笑话。 面对这些看热闹的眼光,梁泽心里自然不舒服,但碍于要跟这些人朝夕相对很久,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跟人正面起冲突。 犯人们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用座机打电话,他每次都是打给叶佳茗,这是他牢狱生活里面唯一的寄托,然而最近他明显地听出叶佳茗最近越来越没有精神,这一次终于忍不住问了。 “佳茗,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那端停了一下,语气有些恹恹:“没有。” “感觉你最近没有精神。” 那边突然冷冷笑了一下,“你是在牢里呆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你知道迟辰夫把我跟你那一夜去酒店的照片发给媒体了吗?现在我被我爸妈软禁起来,来出门都出不得,因为一出门,外面就有大堆的狗仔等着我!” 梁泽失语,愣了愣,听见她又说:“你知不知道我爸妈骂我骂的多难听……我们叶家在L市也算名门望族了,现在突然扯出这么大的丑闻,多少人等着看笑话,你还想我有精神?” 叶佳茗口气嘲讽,梁泽心里及其不舒服,明明他是为了她才忍受牢狱生活的,他哪怕是在牢里也被人笑话,结果她居然还说他在牢里两耳不闻窗外事过的安稳! 梁泽沉了口气,“佳茗,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我在这里也好过不了多少,我会努力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早些出去的,你要等我,等我出去了,就带你离开L市,我们远走高飞,好吗?” 那边半响没动静,似乎是在笑,良久,才出声,“……嗯,那你争取早些出来。” 叶佳茗挂断电话,站在窗户边掀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居然到了现在还有媒体的车停在那里。 真真是墙倒众人推,之前叶家二老在生意场上得罪的那些媒体人都揪住了不放,叶佳茗已经被软禁很久,到现在他们还不得消停,她恼火地把手机扔到了床上去,想了一会儿,又走过去拿起来,打了个电话。 “周警督……打过去的钱收到了吗?” 她笑颜如花地听着那边的回应,点点头,又嘘寒问暖半天,绕了很大的圈子,最后才到重点。 “梁泽这次真的是害死我了,这口气我到现在都憋屈,他人在牢里面倒是乐得轻松,害我在这里受人指摘,周警督,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那端声音有些为难:“我明白,可现在我可帮不了你,梁泽已经入狱了,现在是典狱长管着的,我就是想给你出气也无计可施啊!” 她表情动了动,声音柔下来:“那……你能不能介绍典狱长给我认识呢?” …… 迟智宇病情进一步恶化,再次入院,到了第三天,把薛舜叫去了医院。 “我不找你,你就不知道主动找我,我听到何家传过来的消息才知道你跟何二小姐把婚约谈成了,这是好事,你多少也该跟我说一声啊。” 迟智宇的语气有些抱怨。 薛舜坐在病床旁边,眉心紧锁。 呵……谈成了? 如果这也算谈成的话。 他很清楚,何亦卿在跟他赌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原本他对这个见所未见的何家二小姐就是利用,可是当对象换成了小亲亲,那就不一样了。 他怎么能利用她? “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谈成了,你们最近就多接触一下,最好是早些把订婚的日子给定下来……” 薛舜无奈地别过脸,“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哪里早了?你看我这身体,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你大哥我看是没指望了,自从跟那女人一起现在都不知道在干什么,听说上班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这两天莫名其妙地带着陈秘书又跑D市去了,那边就几个小客户,犯得着他自己跑?存心是不务正业,你早些走上正轨,我就尽快把权限和股份过渡到你手里,你也早些撑起华宇来。” 薛舜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难道非要我跟何亦卿结婚才能给我权限吗?” 迟智宇脸色一沉,“你大哥都已经折腾过一回了,这次你可不能学他,你想要权限和股份,至少要跟何亦卿订婚,然后把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不然就免谈。” 谈话陷入僵局,薛舜在心里腹诽,突然有些痛恨迟辰夫前一段时间的来回折腾,如果不是因为迟辰夫,可能现在迟智宇还不会这么谨慎,非要订婚后才能把权限给他。 离开医院回到蓝郡,路过陆晓琪的工位,他又折了回来。 “晓琪,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关于何家二小姐的八卦?” 陆晓琪正做表格,停下手里的事情仰头看着他,“薛总,您不是说您这么高的格调不会对别人八卦有兴趣么。” 小姑娘还有些记仇了,薛舜脸色讪讪。 上次本来陆晓琪都要说了,硬是被他这么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他说:“我今天格调比较低,你可以说一下。” 陆晓琪扯了扯嘴角,本想端姿态,可是所有热衷八卦的人内心都是难以抵御倾诉的欲望的,她还是迫不及待地将之前没有说完的八卦说了出来。 何亦卿在何家原本也该是天之骄女,小时候过的还是公主一样的日子,然而父亲何晏出轨有了外遇之后家里就鸡犬不宁,何亦卿的母亲是生生被气死的,在何亦卿才十岁的时候就心脏病发死了,过世还不到一年,那个小三就顺利上位,嫁入了何家。 最要命的是,到了那时候何亦卿才知道,何晏跟那小三的情史可以往前追溯多少年,孩子比她生的还早,她是瞬间就从独生女变成了二小姐。 何亦卿的脾气不好,也是被惯出来的,突然冒出一个后妈一个姐姐,感情上受不了,就变得更加刻薄,时常在家里大闹。 本来何晏念及她母亲过世早,孩子也很可怜,还会迁就一些,可小小的何亦卿是铁了心要将后妈赶出去,一次又一次地挑事端,最后何晏对她也没了耐心,完全成了放任,而何亦卿就从那时候起,完全脱离了上流这个圈子,据说将自己打扮的像个小太妹一样地招摇过市,就为给何晏丢人。 后来,何亦卿在十九岁的时候,遇上了一个男人。 何亦卿那时候身上满是叛逆的劲儿,那男人秉性倒是很温和,到这里这还是个挺治愈的故事,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相爱了,何亦卿开始有了变化,然而,何晏知道之后又大发雷霆。 大意为,那男人的家世背景太一般两个人不合适云云。 于是,何亦卿就打定主意跟那男人私奔,两个人都约好了,一起去英格兰的一个小镇,签证护照什么都准备的万无一失了,何亦卿一头热地在机场等了一天一夜,硬是没见到那男人。 非常烂俗,何晏在何亦卿不知道的情况下找到何亦卿的男朋友,承诺给他当时他非常需要的一笔项目资金,并送他出国深造,条件自然是放弃何亦卿。 何晏当时就想灭灭何亦卿的嚣张气焰,这一招也确实凑效了,不过仅仅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何亦卿很快就又恢复了常态,有传闻说后来她行为更加乖张,还纹身,纹了没两天,思想传统的何晏气急败坏地给她安排了几个保镖,硬是把她押着去把纹身洗掉了…… 陆晓琪一边说一边添油加醋地加上自己的评论:“也是折腾啊,你看何家二小姐这日子过的,赶上《绯闻女孩》里的瑟琳娜了……” 薛舜静静听着,心里有些怅然。 陆晓琪见他一脸失落,立刻善解人意地安慰道:“其实薛总啊,谁没有个过去呢,您之前不也跟韩……” 薛舜一眼瞪过来,陆晓琪生生将韩念笙的名字咽了下去。 薛舜摸着下巴,问:“那男人叫什么名字?” “莲城,这个姓挺古怪的吧,很少见……” “哪个lian?” “莲花的莲。” 薛舜有些失神地笑了笑:“莲花吗……” “还没完呢,”陆晓琪压低了声音,“给您一个更劲爆的消息,前一段时间,莲城回国了,在外面深造很成功,之前的一个什么软件项目也完成了,整个人真是镀金回来的,所以薛总,如果您打定主意要联姻,您可得看好何小姐!” 薛舜一记眼刀飞过去,“晓琪,我只让你陈述,没让你添油加醋。” 陆晓琪吐了吐舌头,缩回电脑后面,听见薛舜又悠悠说了句:“我自己的老婆自己会管。” 陆晓琪一愣,赶忙去看薛舜,才发现人已经走了。 薛舜进办公室顺便落了个锁,拿着手机,翻到小亲亲的号码,久久没有按下拨通。 他让她哭泣了,不止一次,他满腹内疚,可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她曾经被人背叛过,还是因为利益……到头来,他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和莲城一样! 心里里面两个迥异的声音叫嚣。 不该利用她的,她那么单纯那么好,如果再接触下去,只会继续伤害她。 然而,如果放弃的话…… 那之前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把手机撇到了一边去。 …… D市的酒店内。 迟辰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不出户已经是第三天。 陈秘书非常焦虑,每天代迟辰夫接无数个公司那边的电话,加上还要做迟辰夫的全职保姆,他实在是累的受不了,最后在Steven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地跟Steven说了所有的事情,当天下午,Steven就开车过来了。 陈秘书用门卡开了门,Steven进去,房间里面一股子呛人的烟味儿,窗帘紧闭,他手在鼻子前面绕了绕,去窗户边打开窗子,回头看到在地毯上坐着的迟辰夫。 迟辰夫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面放了一大堆的烟头,还有陈秘书送进来却完全没有动过的饭菜。 Steven皱皱眉。 陈秘书也说的稀里糊涂的,到现在,他只知道这件事跟韩念笙有些关系,其他的他也没有什么眉目。 迟辰夫动作非常缓慢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来了。” 他看见迟辰夫整个人憔悴的已经没了人形,胡茬都冒出来,下眼睑一片黑,身上的衬衣还皱皱巴巴的,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换。 这颓废的模样哪里还像是迟辰夫! 他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自打你爱上韩念笙,你身上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众叛亲离不说,现在连公司都撇在那里跑过来调查她,你调查出什么来了,至于你这样折磨自己?” 迟辰夫有些恍然地笑了笑,想了一会儿,幽幽地出声。 “她……是个骗子。” Steven点了点头,“我早就觉得她有古怪,现在问题是,你已经知道她是个骗子,你要怎么做?” ——怎么做? 真是个难回答的问题,也是迟辰夫这几天来一直在想的问题,过去的无法逆转无法改变了,那么,以后呢? “你要继续被她骗么?”Steven又问。 “如果她能骗我一辈子的话,”迟辰夫有些出神,停了一下,“可是,她不会。” 过去这段时间他已经在脑海中分析过无数的可能性。 然而,苏黎跟薛舜一起出现在L市,处心积虑地回到迟家,还能是为什么? 薛舜跟宋子涵不共戴天,而苏黎…… 她任劳任怨地伺候他一年多,最后被他派去的人压在身下凌辱,怀着他的孩子,最终坠入深海…… 孩子,他攥了攥拳头。 他总是不愿意去想。 原来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他想到那时候,苏黎曾经问过他的。 ——“可我们是一起生活的啊,你这么恶心我,万一哪天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要怎么办?” 他是怎么回答的? “那种孽种,你敢怀,我可不敢要。” 掌心被手指无意识地掐出红痕来,他连痛也感觉不到了,心脏几乎已经麻木。 他对她说了那种话。 他一直没有想清楚苏黎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离开他,可现在,他懂了。 苏黎回来找他,还能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一点儿悬念也没有,她一定早就恨他入骨,所有的云淡风轻不过都是伪装,她和薛舜,从来就没有原谅过伤害他们的人,没有原谅过这个世界,他们是回来索要的。 Steven眉头紧锁,迟辰夫这种软弱而颓败的状态,实在让他有些难以忍受,“不管她骗不骗你,生活都还要继续的,你难道打算一直这样做缩头乌龟下去?你要知道,你是T.S.的总裁,你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处理,你从前一直都很果决,如果下不了决定,你不如快刀斩乱麻,死活也是一个痛快,你说呢。” 迟辰夫伸手又去摸烟,才发现烟盒已经空了,他扶着沙发,脚步有些虚浮地起身,刚站起来就是一个踉跄。 Steven皱眉,却没有扶。 迟辰夫这样子几乎快要变成一个废人了。 他动作缓慢地扔掉了烟盒,折回来的时候有些气短,停在墙边扶着墙,眼前突然一片低血糖引起的黑影,他蒙住眼睛弯下身去。 呼吸短促,心跳的很快,手心在出汗。 Steven有些无可奈何气起身,还没走到迟辰夫跟前,就看到迟辰夫彻底地倒了下去。 Steven和陈秘书把迟辰夫送到了最近的医院,高烧40度,加上营养摄入过低,打完点滴已经到了深夜。 医生跟Steven和陈秘书叮嘱。 “烧暂时是退了,感冒大概还需要几天才能痊愈,胃部有些萎缩,这是没有进食造成的,这几天要注意饮食,还有各种营养的摄取,忌烟酒,还有,一定要注意休息,我看这个病人这几天应该是没有睡觉,所以刚才我有加镇静剂在药里面,他这次会睡的比较久,万一有睡眠障碍的话,记得要吃药,不然身体是好不了的。” 陈秘书屁颠屁颠取了药,折回病房一看,Steven已经在收拾东西。 “你要走?” 陈秘书苦了脸,他现在实在不想单独跟迟辰夫在一起,感觉压抑的要死。 Steven说:“嗯,你们也一起。” “啊?”陈秘书傻眼,“可迟总还睡着呢。” “就是趁他睡着回去,反正你们在这里已经没有其他工作了。” 陈秘书目瞪口呆,“你是说……咱们要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带他回去?” “对。” “可回去了送他去哪里啊?” “花城。” 陈秘书快哭出来了,“你明明知道他跟韩念笙之间现在是有问题的!” “正因为有问题才要送他去,”Steven收拾好东西想了想,“去了之后韩念笙问什么你先别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俩的问题他们自己解决,咱们这些外人就不要多嘴了。” 说完,Steven就从病床上扶起迟辰夫,看一眼陈秘书:“冷着干嘛?快来帮忙啊。” 陈秘书犹犹豫豫,“这个不行,迟总醒来一定会怪罪我的,我还没打算辞职呢……” “这责任我担。” “真的?” “少废话。” 于是,大半夜的,两个人连夜开车回了L市,将迟辰夫送回花城,按响门禁铃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 韩念笙也是给人扰了清梦,打着哈欠开了门,看着陈秘书跟Steven把迟辰夫给架了进来,瞠目结舌。 “这是怎么了?” Steven说:“他重感冒,路上晕倒了。” 韩念笙愣了愣,“生病送医院啊。” “已经打过点滴,烧退了,可还需要修养,我们就送回来了,你在这里也有人照顾着,药我都给你放床头了,我们走了。” Steven一席话说的顺利,拽了陈秘书就往出走,韩念笙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去卧室看迟辰夫。 才几天不见,他整个人都憔悴的不像样,她在旁边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还有些热,就给他贴了个退热贴。 她一碰他,他眉头紧锁地动了动,唇边逸出两个字来。 “苏黎……” 她一惊,警惕地看着他。 一切恢复安静,他又没有了声息。 原来是说梦话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梦话,叫的居然是她的名字。 她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他瘦了。 她拉过他的手,因为出虚汗还有些潮湿,她也不嫌,就抓着他的手,躺在他旁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 清晨的阳光撒入房间,迟辰夫睁眼的时候觉得头痛欲裂。 手臂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就看到躺在他旁边,攥着他手的她。 他一愣,脑海呈现短路一般的空白。 她被他的动作惊扰到,才懒洋洋地睁了眼,迷迷糊糊地问了句:“你醒了?” 过了几秒,没有听到回答,听见床单悉悉索索的声响,再抬抬眼皮,看见迟辰夫脸色苍白地下了床,只看了她一眼就别过了脸。 “……我怎么回来的?” 她睡眼惺忪,翻身起来,打了个哈欠,“陈秘书跟Steven送你回来的,你感冒发烧半路就晕过去了……” 她想起什么,回头看着他,“对了,Steven怎么会跟你们一起的?” 他背对着她坐在床边,攥了拳头,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你在想什么呢……我说话你没听见?” 她不甘被忽视,一下子凑过去,整个人树袋熊一样地趴在他背上,藕段儿一样白皙的纤细手臂环住他脖子。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一把就推开了她的手臂站起身。 她愣住了。 迟辰夫喘息有些粗重,依然没有回头,却又红了眼眶。 尴尬的沉默,良久,她沙哑的声音又响起来: “……你怎么了?” 迟辰夫沉了口气,深呼吸,说:“我感冒了,不想传染给你。” 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挠挠头起了床去洗漱。 他冲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却哑然失声。 他没有勇气叫住她。 他甚至不知道要叫哪个名字。 他抚额,浑身疲软地坐回了床上。 Steven是够狠,用这种方法来逼着他做决定,可是以Steven对整件事的一知半解,怎么可能了解他现在的心情? 生理上的不适,心理上的巨大压力让他觉得几乎快要奔溃了,脑海中一片混沌,许久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去另一间浴室洗漱。 他看见镜子里面自己的模样,无能,无奈,苍老。 他失神地,自嘲地笑了笑,简单地洗了澡换掉衣服,刚涂上剃须水,她却突然就进来了。 他看到她居然带了个口罩。 “这样我就不怕你传染了。”她眯着的眼角透着一丝得意,看见他手中的剃须刀,顺手就给拿了过来,“我来吧。”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由着她来,他心底风起云涌,眼眸却沉静似水。 口罩的上方他看到她的双眼,曾经那样怯生生,不敢看着他的眼眸,如今变了…… 她为他剃须,动作很娴熟,他闭了一下眼睛,眼角一片潮湿。 对啊,她怎么会不熟练呢,她曾经照顾他一年多啊,每个早晨,她都是这样认真,仔细地照顾他,那时候他看不见,甚至连洗脸穿衣都需要她来帮忙。 整整一年多,她就那么任劳任怨地过来了,像是佣人一样…… “……你怎么了?”她意识到他咬了唇,手上是一点也不敢动了,“我伤着你了?” 他睁眼,红红的眼圈,抬起手来,慢慢触碰到她的脸颊。 只是一瞬,很快他就像被烫到一样抽回了手,低低喘了口气,摸着额头,突然就后退了一步。 “没有……我自己来吧。” “……你还是不舒服吗?我送你去医院吧?”她关切地问。 “我没事,就是……有些头疼。”他又深呼吸,低着头从她手中拿过了剃须刀,“你先出去吧。” 她有些担忧地深深看了他一眼,而他看也不看她,她自觉没趣地转身出去了。 他再走出浴室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迅速地收拾了一些东西,走到客厅看见她在沙发上缩了一团,正抱着一本编程的教材看,他脚步顿了一下。 她听见声音翻身起来,“你要出去?” “嗯。” 他别过脸,换鞋子。 “你还生病呢,不能在家里上班吗?” 家…… 他听见这个字,唇角浮起一抹不易觉察的苦笑。 他曾经也真的是拿这个地方当成了家了,他把她当成一切。 他脑子里面又响起那个声音来。 骗子…… 说什么家,都是骗人的! 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全都是骗人的,全都是她为了报复而使出的手段,他心里清清楚楚,他咬了咬牙,艰难地说出一句:“公司最近事情比较多。” “哦……”她懒懒地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他停顿了一下,想不到答案。 他满脑子都是逃。 ——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空间,逃离这个处心积虑的骗子…… 他一刻也不能忍了。 “回来之前,我会给你打电话。” 他敷衍一般地匆匆说了这么一句,拉开门就走了。 第92章 我不要你找别的女人 由于之前的高烧,加上感冒还没有恢复过来,迟辰夫尽管到了公司精神依然有些萎靡,刚到总裁办就直奔陈秘书工位。 陈秘书心虚,毕竟是跟着Steven一起在迟辰夫不知晓的情况下就硬把人带回L市了,眼看迟辰夫走过来,赶紧就低头假装专注看电脑。 迟辰夫走到跟前扶了一把桌子,头依然昏昏沉沉,“陈秘书,戒指呢?” “……啊?” 陈秘书有点儿没回过神来。 “你们把我送回来了,可那两枚戒指呢?” 陈秘书反应过来,弯身从抽屉里面拿了一个小纸袋跟一个大信封出来,“我收拾好了,还有侦探给的资料,都在这里……” 迟辰夫伸手一把夺了过去。 丝毫不夸张,真的是“夺”。 陈秘书目瞪口呆,虽然知道这俩便宜货对迟辰夫来说有特殊意义,可是这反应也叫他觉得未免有些夸张。 迟辰夫收好戒指和资料,正要去自己办公室,想了想,问:“你们送我回去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陈秘书摇摇头,“Steven交待了,说您跟韩念笙之间的事情应该您和她沟通,不让我说。” 迟辰夫松了口气,Steven还算是有些眼色,他又跟陈秘书交待了一句:“这次我们去D市所有的事情,都不要跟她提起。” 陈秘书惶恐地点了点头。 迟辰夫回到自己办公室,坐在座位上,长长吁出一口气来,然后从小纸袋里面把那两枚戒指倒出来,放在桌子上看。 女戒已经没有什么光泽,甚至有些发黑了,男戒倒是崭新的。 女戒上一个四叶草的形状,而男戒算是一枚指环,上面一个同样的,四叶草的图腾。 四叶草代表的是幸福。 办公室里面安安静静,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喧嚣和热闹,独独他却在这个角落里面,对着一对廉价的戒指红了眼。 他把女戒攥在手里摩挲,两年多以前的那个夜里,他就是因为摸到这个戒指而大发雷霆,将苏黎当成了泄愤的工具。 他对苏黎从来没有过一刻温柔,哪怕是在最初,那个夜里他因为酒醉认错了人,第二天在苏黎被叶佳茗掌掴之后他还是选择了去追叶佳茗! 苏黎怎么可能原谅他? 他对苏黎所做的,过分的事情已经太多,他用什么脸面去求她原谅他?!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苏黎! 真可笑,就在头几天,他还以为幸福触手可得了,他以为,他的念笙,这一次会好好留在他身边了。 可原来,这场戏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入戏,她只是冷眼地看着他沦陷,看他变成一个笑话。 怎么可能不生气,怎么可能不恨? 然而,又有什么理由去恨?是他负她在先! 看到苏黎,他内心翻涌太多情绪——心痛,疼惜,爱怜……然而,也有生气,恼火,和被欺骗的恨意,以及,对未来的不安…… 那些情绪都堆积在心底,发酵了,膨胀了,像是火山快要爆发了,他根本无法忍受下去。 不过是几天之前他还觉得一切都在变好了,他的念笙慢慢地恢复了,对,她甚至还答应了他,重新开始……他原本以为,一切都要回到正轨了,可是现在,一切都被毁了,看到她就会想起过去,想起没有定数的未来。 她跟薛舜到底想做什么? 他把她和薛舜都当作了自己最亲的人,然而,他们给他的呢? 整个早上,他就在这样纷乱复杂的思绪之中度过,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他给宋子涵打了一通电话,约了宋子涵一起在公司附近的饭店见面。 …… 临着窗口,对于两个人来说有些过分大的包厢里,迟辰夫动作缓慢地合着水把感冒药吞了下去。 宋子涵自打进门就没有好脸色,一直在絮絮叨叨。 “我听说你前几天还带着陈秘书跑D市去了?你想什么呢,那里又没有重点客户,你去干嘛?一天不干正事儿,你爸身体不好你也不知道多去看看,薛舜都快闹翻天了!我听说他跟那个何家二小姐已经谈好了,你爸现在心思都跑他身上去了,还说要给他股份呢,你也不知道着急!” 迟辰夫唇角微微动了动,“他想要的不是股份。” 之前他不知道薛舜为什么要一再试图去看华宇系统内历史数据,可现在,他心里多少算是有了些端倪。 宋子涵没好气,沉着脸道:“不管他要什么?你就这么看着?再这样下去,这迟家可就要变成姓薛的说了算了,你就不着急?!” 迟辰夫手肘撑了桌子,按着眉心,还没说话,服务员推门进来上菜,他便等了等。 身体还在不时地出虚汗,他脸色苍白,等到菜上完了,服务员又出去之后,听见宋子涵恹恹说了句:“看你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什么时候能指望上你!关键的时候跟我从来不是一条心,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 迟辰夫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宋子涵一向如此。 在迟辰夫过去的人生里面,宋子涵所扮演的这个母亲角色,是苛刻的,刻薄的,不留情面的,宋子涵不能容忍任何软弱和退让,在她的世界里面她向来都是所向披靡,不会后退。 迟辰夫记得很清楚,在他曾经失明的那一年多时间里,宋子涵甚至不曾关心过他,只觉得他是个废物,是个累赘。 事实上,他人生最低谷的那段日子里面,真正不离不弃陪伴着他的人,唯有苏黎而已。 他有些恍然。 他沉默着,而宋子涵的话锋一转,“叶佳茗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她做的那些丑事我也知道了,你要退婚情有可原,以你的条件,这圈子里面还能找到合适的联姻对象的,你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扳回一局……” 迟辰夫打断了她,“妈,我今天找你不是要说这个。” 宋子涵脸色一滞。 “我是不会接受任何联姻的,我……”这一次,他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我想娶的只有韩念笙。” 宋子涵冷哼了一声。 “好啊,我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你跟你爸,都没把我放在眼里,一个一个,都不听我说话,你就为这么个女人,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 “能不能心平气和说话?”宋子涵的口气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口气也硬了几分。 “不能!” 宋子涵拍了一把桌子,声音尖锐,“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你把你爸都气到医院去了,是不是哪怕气死我跟你爸,你都要跟那女人在一起?” 迟辰夫抿唇,面色惨白的毫无血色,“我今天想告诉你的是,接下来无论薛舜做什么……” “你先回答我问题!”宋子涵嗓门大了起来。 迟辰夫看着面前彻底失控的她,面无表情继续自己的话:“你都不要找薛舜的麻烦,离薛舜远一点,千万别再用你过去那些手段……” “够了!” 宋子涵气的完全失态,站起来手在桌子上一挥。 桌子上还未动过的饭菜碗盘全都被她一下子挥到了地上,瓷器在地板上碎裂开来,汤水四溅。 迟辰夫的目光缓慢地从地面上的一片狼藉回到她脸上。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提醒什么?!”她气的脸都变形,“我用你提醒?你现在自身难保!” 迟辰夫唇角勾了勾。 这话说对了,他真是自身难保。 他站起身来,对着宋子涵微微弓了弓身子,“过去这些年,我知道我一直在让你失望,没能达到你的期待,做不了你想要的那个儿子,抱歉,可是,你也一样,让我很失望。” 说完,他再也不顾宋子涵在后面难听的指责和谩骂,转身就拉开包厢门走了出去。 …… 天色渐晚。 薛舜在何家别墅门外等了大约两个小时,剩下的那小半包烟都抽完了,才等到姗姗来迟的何亦卿。 她今天是素颜,身上穿了件黑色的风衣,领子立了起来,小小的下巴挡在衣领下面,整个人看起来更小,她低着头,走路步伐极快,不经意抬头一眼看见薛舜愣了一下。 “真是贵客,薛少既然来为什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薛少”那两个字叫的薛舜心里都膈应。 他本想提前给她打个电话的,可又没想好要怎么说,说什么,下了班拿着陆晓琪给的地址,车子在街上晃荡很久,最后是鬼使神差地开到这里来的。 他是在等,但他其实并不确定能不能等到她。 他张了张口,语气有些沧桑,一丝难掩的疲惫,“丫头。” “我说了我不叫……” “好,好,”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那么……何亦卿,我想跟你谈谈。” 她迎上他目光,“谈什么?” 她微微一仰脸,小脸没了风衣立领的遮挡,他的注意力立刻就到了她侧颊的一片红肿上。 他眉心紧蹙,伸手就想要碰她的脸,被她闪避开来。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谁打你了?” 她扯了扯嘴角,“与你无关。” 他眸色一沉,往前一大步,硬是把她拽到了怀里来,不顾她的挣扎强势地抬起她下巴仔细看。 她扭着身子,想逃逃不开,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让她心跳突然快起来,她的手抵在他胸口,可她的力气怎么能跟他抗衡? 眼看着那张俊逸的脸孔在眼底放大,而脸颊被他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突然就觉得脸有些发烫。 明明两个人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可现在她居然会因为这一点点的触碰而悸动不已,她咬了咬下唇,打从心眼里有些瞧不起自己,眼帘低垂下去。 他看的仔细,其实不算什么严重的伤,但他心底还是揪着疼起来,他低着头,凝视着她沉声道:“别人打了我的未婚妻,你说与我无关?” 她一怔,表情有些恍然,慢慢抬起头,迎上他目光,眼角带了一丝笑意,“那别人打了我,你会打回去给我出气么?” “好啊,告诉我是谁。” “是我爸。” “……” “哈哈……”何亦卿看着薛舜一脸被噎住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锁眉,这丫头是成心的要看他笑话,不过她笑了,他也就忍了。 “你爸为什么要打你?”他问。 她人还在他怀里,倒是也不急着挣脱了,淡淡笑了笑,“因为我又逆着他的意思,见了不该见的人。” 他一愣,“谁?” “你又不认识……” “莲城吗?” 她也皱眉了,“你怎么会知道他名字?” 顿了顿,一脸了然:“看来薛少还是专门做了功课。” “别再见他了。”他语气硬冷。 她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你管我?别忘了,你我的婚约是建立在我的自由基础之上的,你无权过问我跟什么男人在一起。” “……”他觉得这小丫头的确越来越难管,现在不比当初,他那些颐指气使的劲儿早都没了,想教训她自己又是一团乱麻,他斟酌半天措辞,才说:“那男人负了你,你想吃回头草?” 她挣脱他怀抱,这次他没有再拦,她说:“回头草是没兴趣,不过我觉得做个炮,友也不赖。” “……”这次他沉默了几秒,突然二话不说抓住了她的手腕就把人往车里带。 “你干嘛……放开我,你弄疼我了!薛舜!” 她使劲地转着手腕,怎么也挣脱不开,男人带着怒意的手完全就不懂得掌握力道,她觉得手腕生疼。 “我要叫救命了,我……唔……” 他再也忍不住地将她一把抵在车上用唇堵住了她的嘴。 她背一下子碰到了车上,发出一声响,疼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男人却还乘虚而入,舌头都闯入,她难受的要死,心里的委屈天翻地覆的,推他也推不开,她心一横,不管不顾就在一片混乱中咬了一下。 他吃痛地放开她的唇。 近在咫尺,两个人都喘着粗气。 他看见她眼底的水光。 而她,看见他下唇上被她咬出的伤口,殷红的血珠慢慢渗出来。 她的心跳越发快,他浑身散发着冲天的怒意,偏偏是舌头舔了一下自己唇上的伤口这么一个动作,让她不合时宜地觉得魅惑至极。 她本以为自己早就对他这样妖孽的长相有免疫力,其实不然,她面红耳赤地回想起那些两人抵死缠绵的夜,想起他的身体来。 “我觉得跟你没办法用正常方式交流。”他揪着她衣服,动作近乎蛮横地把她塞进了副驾驶的位置,给她把安全带系好,然后自己坐上了驾驶座,落锁,开车。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速度极快,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半响才问:“去哪里?” 他不吭声,一脸阴蜇。 车内气氛沉闷,她手指不停地抠着安全带,眼看车子速度飙上了五十码,就在她想要提醒这已经快要超过市内限速的时候,他居然把车子开上了高速,然后油门一踩。 这下好了,一百码了,她瑟瑟缩在副驾驶座位上,咬着唇,心里郁闷的要死。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明明该生气的是她! 原本知道联姻对象是他,她多高兴啊,可他居然是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商业利益才要娶她…… 她越想越委屈。 车子再下高速的时候,已经到了近郊的一片荒废的工厂区。 这地方荒无人烟,天又已经全都黑了,她这时候感到害怕了。 车速越来越慢,四下一片安静,她张了张嘴,声音干巴巴的:“那个……我,我跟你说,我知道你以前是小混混,你不要用你小混混那套来对付我,对我不顶用的啊……” 车子在土路上停了下来,他随手按了一个钮,副驾驶的椅背就降下去。 她猝不及防,被安全带束缚的身体就跟着往下,紧接着,他的身体就覆了上来。 “呵……你知道我这种小混混都怎么对付不听话的女人的?” 她咬着唇,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听见了外套被一把扯开的声音。 风衣上的扣子噼里啪啦地散落在车里,他的动作粗暴,手从她里面那件体恤的下摆探了上去,毫无阻隔地触到肌肤。 她的身体止不住地战栗,她人还被安全带束缚,又退无可退,扭着身子,可男人将她压的更紧,“你让莲城碰你了?” 她咬紧了唇,他手上的动作已经开始让她觉得燥热又羞辱,她抵在他胸口的手丝毫不能抵挡他。 她的身体绵绵软软,还散发着熟悉的,她独有的清新香气,他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反应。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唇齿厮磨间都是一股血腥气,她气喘吁吁,听见他模模糊糊地问:“这里呢?他碰了吗?” 她感觉到他的手,被触碰的地方发热,她咬紧嘴唇,差点叫出声来。 她在心里暗暗痛恨自己的身体。 他喘息粗重,手往下探,她浑身紧绷,开始使劲地挣扎起来,已经来不及,瞬间就感到了他指尖的入侵。 “这里呢?他碰了吗?” 她脸色绯红,发丝凌乱,却挣脱不开,感到他的手还有动作,她气急败坏,却因为他的动作话语都断断续续:“薛舜你这算什么本事……你……嗯,你啊……对女人就,只会用这种方法吗……” “不,”他低头吻了一下她汗津津的鼻尖,“我对你这样是因为,你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比较乖。” 他的话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而他的动作更是让她难过,她咬的唇都疼了,就怕那些声音从自己嘴巴里面出来,可随着他的动作,她最后还是没出息地出声了。 他一直在她上方,垂眸看着她,眸色沉沉难以捉摸,他的衣服规规整整的,手底下却做的是那些让她觉得不堪的动作,许久,他感觉到她身体一阵战栗,才把手撤了出来。 她喘息不匀,而他很刻意地将那只手举到了她眼前,就当着她的面,动作不疾不徐地抽了纸巾擦拭。 她身上脸上红潮未退,急忙要别过脸,却被他扳住下巴又是一个漫长的深吻。 她觉得舌根发麻之际,他才放过了她,起身坐回了驾驶座,继续擦自己的手。 她又委屈,又难堪,明明内心是抗拒的,本能上却在迎合,他只用了手而已,她觉得他摆明了就是在羞辱她。 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她就那么躺着,一动也不动像是一具死尸,而他降下车窗来,点了一支烟。 狠狠吸了两口才出声,嗓音暗哑。 “以后也别让莲城碰你。” “……你怎么知道他就没碰过?” “你的身体,我很清楚。” 她喘息逐渐平复,“还没订婚就提上要求了?那我跟别的男人你也要管?” 白色烟气笼罩了他的眼,他手在车窗外弹了弹烟灰,“如果找到你喜欢的男人,他也喜欢你,我就不会管。” 她的心在这句话里面狠狠地抽着痛。 “何亦卿,”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低沉道:“我不想骗你,我是想利用你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你要是接受,我们就订婚。” 他顿了顿,继续:“但是我们不会结婚,这婚事很快你父亲一定会退,所以你想要通过跟我结婚得到你所谓的自由,是不可能的。” 她鼻头一酸,“你怎么就知道会退婚?” “因为我会变成一个配不上你的人,”他恍然苦笑了一下,“也不对,我一直就配不上你。” 她眼眶一热,眼泪就流出来了,无声无息的。 “也许一开始就错了,如果我知道你是何家二小姐,我不会碰你。”他低头又抽烟,“现在,选择权是你的,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你看这个婚,还订不订。” 一支烟燃到尽头,他没听到她再说话,灭了烟,扭头倾身,叹了口气,给她整理被他弄乱的衣服的时候,看见她侧着脸,无声地流泪。 那个瞬间觉得心脏被攫紧了,他愣住好几秒,才拿纸巾开始给她擦眼泪。 “我不勉强你,你可以去跟你父亲说,拒绝婚约。” 她眼泪流的更多了。 “别哭……”他头皮发麻,他见不得她哭,看到她流泪就觉得特难受。 她抽抽搭搭地问:“如果不订婚,你想要的东西,还拿得到么?” “我会再想别的办法。”他的声音柔了很多,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 “那你……会找别的女人吗?”她的声线微微发颤。 他拧眉,这个他还真没想过,毕竟按照迟智宇所说,除非有些毛病,不然哪里有那么多上流名媛想嫁给他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私生子呢? “你不要找别的女人……”她啜泣着,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我不要你找别的女人……” 他身体一下子僵硬。 他手指拨开她前额带着汗水的发丝,凝视着她的双眼。 “……为什么?” 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听到她依然带着些哭腔的回答。 “我喜欢你……” …… 下班之后,迟辰夫在公司逗留许久,直至外面华灯初上,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Steven走了进来,他皱眉,“你怎么来了?” Steven嘴角抽了抽,“关心一下你行不行。” 迟辰夫放下手中文件,“放心,死不了。” Steven在对面坐下来,打量着他,“可也活不好。” 他唇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落井下石就不必了。” Steven摇摇头,“你跟她谈了吗?打算怎么办?” “跟个骗子有什么好谈,如果说开了,就都完了,她一刻也不会再留在我身边。” Steven笑了笑,“真难得见你也有这么吃瘪的时候,她要骗你什么?这么宠她,给她得了。” “我本来觉得她想要什么我都能给,可惜,万一她得到了她想要的,我想要的就再也得不到了。” 迟辰夫表情清冷,语气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淡漠,Steven心里明白他大概已经有了决定,“那你是满足她呢?还是满足你自己?” 迟辰夫轻抿薄唇,“老天来决定吧。” 回到花城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迟辰夫推开门,客厅是黑着的,而露台的光亮照过来,他站在那里,松了松领带,脱了外套换掉鞋子,循着橙暖的光线,走到了客厅和露台的交界处,斜斜靠了墙,看着前方的女人。 她穿着卡通睡裙,长发松松散散地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正弯身浇花,听见声音,起身扭头看到他。 她一愣。 她心跳一下子快了。 这些天他的异常她不是没有留意到,她甚至想过,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端倪,或者怀疑她了,所以她仅仅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暗夜里,露台灯光昏黄,一片静谧中,两个人的视线汇聚,仿佛隔了万年。 第93章 给我生个孩子吧 一片意味难明的沉默在露台弥漫。 韩念笙的心跳的极快,很刻意地,微微笑了一下,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 橙色的灯光带着暖意,给她镶嵌一层光晕,背景是盛开的蔷薇和君子兰,她手里还拿着喷壶,看着他的双眸澄澈,却多了许多他看不透的东西。 ——阴谋,谎言,伪装,欺骗…… 她居然在笑。 他手停在已经被自己拽的松松散散的领带结上,听见心里有什么已经破碎的声音。 他终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强大。 所有的命脉早就已经被她攥在掌心,他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可她不过伺机就等着践踏他的心。 他都知道的。 可是,他却没有勇气去拆穿,他既没有脸面面对苏黎,也无法想象一切说穿之后,他所要面对的结果——到时候她还怎么可能留在他身边? 他的唇角弯了弯,轻启薄唇,吐出一句话来。 “你对我微笑,一言不发,为此,我已经等了很久。” 她愣了一下,第一个感觉是,心底松了一口气。 “泰戈尔,”她笑着道:“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诗人了?” 他凝视着她的双眼像夜一样沉,步伐缓慢地走过来,在她跟前站定了。 她手里的喷壶被他拿走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架子上,他靠近过来,浓烈的压迫感让她不由得皱眉,往后退了一步,腰就挨上后面空置的花架。 他倒是逼的紧,抵过来跟她没了缝隙,胸口贴着胸口,他低头捧住她脸颊,不等她再开口,吻就落下来了。 这个吻缓慢而绵长,直到她觉得呼吸都已经有些困难,他才离开她的唇,转而咬上了她耳朵。 那吐息湿湿热热地萦绕她耳畔,她听见他在暗夜里面低沉又性感的声音。 “我很想你……” 她的脸一下子热起来 。 细碎的吻从她脖颈往下,她轻推了一下。 “这里是露台啊。” 他随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顶灯的遥控按了一下算是作答。 这下整个露台也陷入了黑暗之中,唯有外面的光亮隐隐约约。 “很想你……”他说着,抱起她放在后面的花架上。 她吓了一跳,花架不稳,而且承重有限,她及其没有安全感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她弱弱抵抗了一句:“在这里恐怕不行的吧……” 他根本不理会,手和唇舌在她身上点火,她只能被动地承受。 暧昧升温,她被吻的湿湿亮亮的唇溢出难耐的声音来,勾人心魄,感到他抵住自己那一刻,听见他说:“你说过要留在我身边的。” 她在他怀里猛然抬头。 光线太过昏暗,她只看到他在夜里发亮的眸子,未来得及思考这句话,就一下子被贯穿,她惊叫了一声,听见他在她耳边念出她的名字。 “念笙……记住你说过的话。” 韩念笙都不记得这一夜翻来覆去折腾了几次,情迷意乱之中她还一直在想,一个头天才半死不活感冒都还没有完全痊愈的人怎么会这么有精神…… 被抱上二楼卧室是半夜的事情,那时他们的身体还契合在一起,她又被上楼的一阵颠簸弄的快要哭出来,直到被放到床上,迷蒙中感觉到他最后的动作,她意识到什么,挣扎了起来。 可他如同磐石一样推也推不开,她的声音被撞的支离破碎的,“现在,不是安全期,你……” 她话没说完就停住了。 那一阵热流让她哑然失声。 “给我生个孩子吧。” 她听见他说。 孩子…… 她闭上眼,泪水就从眼角滑落下去。 …… “生你个头。” 第二天,迟辰夫睁眼,看到韩念笙,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迟辰夫皱了皱眉,听见她继续:“你感冒还没好,都还在吃药呢,也敢说要孩子?” 他愣了一下,继而眼底发亮,有些欣喜,“那就是说感冒好了就可以?” 她怔住,翻了个身背对他,“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太早了。” 男人滚烫的胸膛又贴上她的背,他从她身后环住她。 “那我争取早点好起来。” 她眉心蹙的更紧。 “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太早?” 他扣住她的手,“我们也可以先结婚,对我来说都一样。” 她沉默了一会儿,觉得对话正在陷入一个无法沟通的状态。 她凌晨就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睡,一直在想他的话,真是可笑,他现在想要跟她生孩子了? 她还记得当初他的话,说她的孩子是孽种,到最后在明明知道她有孩子的情况下让梁泽把她推下海…… 心底里悲愤翻涌,压抑难忍,她推开他的手,起身去浴室,最后扔给他一句话。 “我不会给你生孩子的。” 迟辰夫还在床上侧躺着,怀里空荡荡,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一路走进浴室里面,眸色渐深。 他好像寻到了一丝契机。 对,孩子。 她之所以恨他,都是因为孩子,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所以没能保护好她跟孩子,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对自己的感情不会再有怀疑了,他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 而且,如果有了孩子,一切就不一样了,也许她会改变心意…… 这个早晨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韩念笙沉着脸,似乎是有些生气,刚吃完饭就急着跟迟辰夫一起下楼,迟辰夫去取车,她就急着去药店买应急避孕药。 迟辰夫没有说话,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悲伤。 他终于能够明白当初苏黎的感觉,他疯狂地想要一个孩子,她为他生的孩子,想到两个人的血液汇入一条血脉,都让他悸动不已,可她却不再想要了,甚至避之唯恐不及! 他站在原地,许久,才扭头去取车,步伐缓慢而沉重。 …… 接下来的几天,韩念笙一直在家几乎足不出户,有模有样地自学编程,而迟辰夫则忙于之前积压下来的大堆工作,任务繁重,他又在公司一住就是好几天,好在有陈秘书每天孜孜不倦地跟着喊他吃药,身体也算是慢慢好起来了。 大约一周之后,很意外的,陆仲颜跟秦慕找上了门。 他是结束会议之后回到办公室才看到那两人的,颇有些惊讶地关上了门。 “陆警官的伤恢复的还好?” 陆仲颜依旧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很不客气的坐在椅子上,“死不了。” 迟辰夫放了心,陆仲颜看来恢复的很好,女王范儿妥妥的,秦慕又成了那个小跟班。 “找我什么事?”迟辰夫走过去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问。 陆仲颜眯眼看着他,“你知道TTX吗?” 他一愣,摇摇头。 “真不知道?”陆仲颜口气有些怀疑。 他笑了一下,“是我孤陋寡闻了,确实不知道是什么。” “是河豚毒素,一种神经毒素,极少的剂量就可以致命。” 迟辰夫表情微变。 警察不会无缘无故找他说这个。 “有人中毒了?” “是。” “你会找我,代表是我认识的人。” “中毒的人你不认识,”陆仲颜倒是很快说出口,“这次是狱中投毒,投毒人的对象是梁泽,不过不巧的很,阴差阳错,梁泽的饭被他的狱友给吃了,那狱友死了,梁泽还好好的。” 迟辰夫面色凝重。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几乎都忘记了梁泽。 他看向陆仲颜,“你觉得是我派人做的?” 她轻笑一声,“你和梁泽也算有私人恩怨,这是例行的讯问,你介意?” “不,”他摇头,“我会配合调查。” “你知道梁泽入狱之前还有什么仇家么?” 迟辰夫摸了摸下巴,“这我不清楚,不过梁泽从前在青叶帮很久,也有可能是在那里与人结仇。” 陆仲颜注视着他的目光带着审视意味。 那镇定不像是装出来的,她点了点头,“行,我们先走了,回头有可能还需要找你。” 迟辰夫点点头,亲自将人送了出去,折回来的时候,陈秘书迎上来,递给他一个信封。 他接过来,没有立刻打开,随口问了一句:“是什么?” “那个……是薛总的订婚仪式邀请函……” 他脚步一顿。 …… 周末,迟智宇的病房内。 “股份的事情我无所谓,多少都行的。” 薛舜一边给迟智宇按肩,一边说。 最近薛舜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哪里是当儿子,简直就是装孙子,迟智宇对他突如其来的乖顺倒是很受用。 毕竟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欠着薛舜的,如今父子俩还能这样和和气气说话,计划计划以后的事情,他觉得很好,而这段日子迟辰夫不懂事,有个薛舜在身边,则更加重了他这种感觉。 只要薛舜乖乖的,指不定将来比迟辰夫做的更好呢。 薛舜对股份一直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倒是对权限看的相对重要些,毕竟特级权限在华宇代表的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觉得薛舜这股子非要力争网上的拼劲儿倒是跟他年轻的时候有些像,而迟辰夫则不一样,迟辰夫大多时候不争不抢。 薛舜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何亦卿的短信,两个人原本约好今天一起过来看迟智宇的,她迟到了,他就先上来了,他匆匆瞥了一眼,对迟智宇道:“我可能得下去接何亦卿……” “去吧。”迟智宇满脸笑,挥挥手。 何亦卿在楼下已经磨磨蹭蹭好半天,见薛舜下来,赶紧凑上去。 “你看我这样行不行?” 他打量她一眼。 她今天化了精致的淡妆,巴掌大的小脸上淡淡的眉眼,深潭一样的眸子,他的目光往下挪到了她闪闪发亮的唇彩上面,蹙眉伸手就揉了一下她的唇。 “你干嘛啊?”她惊的倒退一步,“我的妆!” 他看看黏在手指上黏黏的一层淡粉,“你抹那么厚我怎么下的了口?” “下什么口……”她脑子转了一下反应过来,“流氓!你脑子里面怎么总是那些事?!” 他笑起来,阳光下,她看见他弯弯的眉眼和上挑的唇角,那种紧张的感觉慢慢地退散了。 “紧张什么?见他不过是个形式而已,你还真当见公公了?”他柔声道。 她愣了一下,“……我就是认真的啊。” 虽然薛舜上次什么也没跟她说清楚,可以说,她完全就是稀里糊涂的,根本没搞清楚他要订婚是为了什么,说以后要退婚又是为什么,可她还是决定要订婚。 他说没有骗她,她就信了,他说他需要这次联姻,她就认了,他想要的,她都会努力。 可是,那天晚上到最后,薛舜也没有说过,他对她是什么想法。 她想单恋真的是太痛苦了,她为了见迟智宇特意去找化妆师给她化妆,连身上的裙子都是精挑细选的,可眼前的男人一点也不在意。 毕竟对他来说,这只是达成他目的的手段。 念及此,她有些沮丧。 她的话让薛舜也怔住了,半响,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温柔,“他虽然是我父亲,可没有抚养过我,而且当初抛弃了我母亲和我,眼睁睁看着我母亲死,我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你不必太在意。” “……”何亦卿咬了咬唇。 这是第一次,薛舜主动地说起他家里的事情,虽然她早就听过一些传闻,可从他口中听到,她还是觉得心疼。 他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淡淡笑:“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为我担心。” 她表情一变,有些别扭地说:“我没有担心。” “是吗?”他唇角勾着,一脸的调笑,很明显就是已经看穿了她。 她有些窘迫地直勾勾就往住院部楼里面走,他从后面跟了上来。 …… 迟辰夫下班回家的时候,韩念笙正在客厅沙发上对着电脑愁眉不展,整个人缩了一团,手指间还夹了一支烟,烟雾缓缓升腾。 他进门,她明明听见了,看也不看一眼,他换了鞋子挂好外套,一手松着领带慢慢走过来,坐在了她身边,还特意挤了挤她。 她撅着嘴,依然不看他,往旁边挪了挪。 他也跟着挪过去。 她再挪,他又跟上来。 这下她已经早就被挤离了电脑跟前,挤到了沙发的边儿,她拧眉,回头看着他,“挤什么挤?” “你都不理我。”他振振有词。 “你害我吃药。”她委屈地道,“应急避孕药不能老吃的……” 他点了点头,从兜里拿出一瓶药来,放在茶几上,“所以我给你买了个长效的,这种对身体没有伤害。” “……”她傻了眼,“这怎么可能没有伤害呢,你故意的吧?你为什么不从你身上采取措施?” 他有些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我不想跟你之间隔着东西。” 一抬眼看到她手中的烟,又一把夺了过来,“还说避孕药伤身,你抽烟就不伤身?以后不许了,这家里以后不能留烟。” “你还抽呢!”她气结。 “我也不抽了,陪你戒烟。” “……迟辰夫,你这混蛋,你想一出是一出,你要不带套,就离我远点,有需要的话到外面找女人去。” 他灭了手中的烟,欺身压上来,手又开始不安分。 “你认倒霉吧……除了你我谁也不想要。” 她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可男人的力气大,她很快被禁锢在他怀里动弹不得,他吻她,从发际眉心,到唇,往下停不下来,她觉得身上又火烧火燎的。 内心是抗拒的,而身体却像是食髓知味,她只得言语反抗。 “迟辰夫,你放开我,我现在不想做!” “可这里已经湿了。” 他的声音低沉又魅惑,她听的耳根都发热。 她只得换了战术,可怜兮兮:“你骗我,你不爱我了,不然你不会让我吃药的……” 骗她? 他动作停了一下。 她刚刚暗自庆幸这招果然凑效,他就突然撞了进来,她失声叫出来。 他扣着她的腰,不再理会她,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个骗子,居然好意思说他骗她? 真是让他不骗她一下都觉得过意不去了。 身体已经恢复了的迟辰夫完全不懂得节制,一次又一次,换着姿势要她,从客厅到卧室,这一夜她又晕了过去,最后的记忆是他在床上从她身后狠狠贯穿。 以及,迟辰夫低头吻她背部的时候说的话—— “这样多好,就没有什么能够隔开我们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真的只能认倒霉了。 第二天,她开始吃迟辰夫给她买的长效避孕药。 接下来的几天对于韩念笙来说简直不能启齿。 除了迟辰夫真的把房间里所有的烟都扔掉之外,还有…… 人说小别胜新婚,小别后的迟辰夫简直换了个人。 人前他是禁欲的冷峻总裁,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可是等到回到家关上门,简直就是没有节制的大灰狼,随时随地,甚至随机地就要压倒她。 虽然她每次都是抗拒的,可他总是极有耐心地不停撩拨,使出浑身解数,而她,每一次,从最初的抵触到最后的迎合,她自己也想不透,她好像就是没办法拒绝他。 甚至,不光是身体,她偶尔会在他填充着她的时候有一种巨大的满足感,那些短暂的欢愉里面,她忘记了仇恨,忘记了思考,沉沦在情,欲之中,她把这归咎于身体的本能。 她想,也许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也是一样的。 一周之后,她开始觉得有些过分了…… 毕竟刚开始她是看到床腿软,看到沙发腿软,后来,她看到餐桌和柜子都腿软,再后来,她连看到楼梯跟浴室的镜子也腿软…… 腰一直是酸痛的,走路的姿势都很奇怪,身上布满各种暧昧的痕迹,于是,在一次迟辰夫在床上折腾完了,抱着她去浴室洗澡又抵着浴室的洗手池狠狠折腾她一回之后,她看着自己身上的青紫,终于忍不住抱怨了。 “迟辰夫,你上辈子是泰迪吗?” 两个人还泡在大浴缸里面,他闻言,轻笑,“过奖了。” “……”她气的脸都紫了,整个人却还是瘫软的状态,“我没夸奖你,你该不是要一直这样下去吧?你就不怕真的精尽人亡?” 他给她擦背,在她耳后轻轻道:“……要是能死在你身上倒也不错。” 她愣住了。 他的身体又缠了过来,在温热的水中,他咬她的耳朵。 他时常这样咬她,有时候轻,可有的时候很重,那力度不是调情,是真的在咬,感觉像是要吃了她。 他心底那个空洞已经再也填不满了,哪怕在她身体里面的时候他都有一种巨大的,空虚而落寞的感觉,他好像已经无计可施,只能咬她,带着微妙的恨意,和已经变成了绝望的爱情。 那都是他一个人的,晦暗的秘密,见不得人的心思,这世上谁也不懂,全要他一个人来抗,一个人来忍。 可她不明白,她只觉得痛,她闪躲着,叫出声来:“别咬了……再咬下去真的要被你咬掉了……” “我的,给你……”他在她耳边低沉道。 “我的耳朵,眼睛,手……都给你,想要什么,你都拿去吧……” 她的心就在这句话里面,软绵绵地化成了一滩水,连同她那不争气的身体,被他掐着腰以妖娆的姿态起伏,水越来越热。 结束之后,他抱着浑身疲软的她去了卧室,将她放在床上,抱着她,静静看着她。 她的脸颊绯红而光润,带着欢爱之后尚未散去的媚态,他看的既心动不已,又忍不住的难过。 她被盯的有点儿莫名其妙,“你看什么?” 他微微一笑,啄她的唇,“我给你订了礼服,大后天你陪我去参加一个订婚仪式。” 她一愣,“谁要订婚?” “薛舜。”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他仔细地看着她的神色。 良久,她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订婚你很难过?” 她别过脸,“不……是,有一点。” 他眸色沉下去。 关于薛舜跟苏黎过去两年间的事情,他都是从侦探给的那份资料上看来的,两年时间,在她最痛苦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都是薛舜,她真的爱上薛舜也无可厚非,然而…… 苏黎会爱上别人吗?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他甚至不能想象,苏黎不再爱他了。 可是,这都是真的,她不爱他了,她已经见不得他好。 他心口隐隐地痛起来,放开了她,许久,起身出去带上门,下楼到客厅,想抽烟,想起这房子里面的烟已经都被他扔掉了。 他在露台站了一会儿,深深叹口气,找到手机打了个电话。 “帮我安排一下,我要去监狱探视梁泽。” 第94章 被自己心爱的女人算计,这感觉怎么样? 陈秘书最近几天的日子过的非常焦虑。 他的顶头上司迟辰夫的私人生活最近十分的大起大落,而T.S.内部的情况也是跌宕起伏,打从D市回来之后,他的小日子就一刻也没有消停过。 最近的几天工作量突然翻倍,迟辰夫把T.S.建立以来的历史账目全都翻了出来细细过,一条一条地查有没有漏洞,陈秘书也跟着遭了罪,不光电脑里面储存的数据,就连纸质资料也全都给翻了出来,一条一条明细过。 诡异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某天陈秘书正忙的如火如荼查账之际,去了一趟迟辰夫办公室汇报的时候,却发现迟辰夫正在做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把一个药瓶里面的药片全都倒出来,然后一片一片地,装到了另一个药瓶里面…… 陈秘书看的焦虑症都要犯了。 花了大概一周多的时间,历史账目查完,所有需要补漏的都补上,迟辰夫过目完之后才算是满意了。 结束这些工作之后,迟辰夫去医院探望了一下迟智宇。 他专门选了个宋子涵不在的时间去,总觉得才吵过架见面也不好看,可他想太多了,他跟迟智宇见面本来就不会好看,他才推开病房的门进去,迟智宇就沉了脸。 旁边还有个看护在,气氛压抑,迟辰夫简直是陪着笑脸做了个自我介绍,才把看护支出去的。 迟智宇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脸色难看。 有段日子不见,迟智宇更显老态,两鬓斑白,迟辰夫把带来的一些营养品随手放在旁边的柜子上,然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心情有些低落。 迟智宇已经不比当年了,病痛的折磨,以及这种极速的衰老,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迟辰夫心里多少是有些难过。 然而,迟智宇态度冷淡地先开了口:“你来做什么?” 言下之意,他不该来。 他沉了一口气,“爸,我知道您生气,我不是为吵架来的,能心平气和谈谈么?” 迟智宇脸拉得更长。 人虽然老了,那软硬不吃的性子却没有一丝变化,迟辰夫早已习惯,继续道:“我听说薛舜要和何家二小姐订婚了。” “对,薛舜可不像你这么不识好歹,非要跟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混杂一起,成心想气死我。” 言语里面透着对薛舜的肯定,迟辰夫皱了皱眉,说:“我还听说,拧承诺薛舜订婚之后要把华宇系统的最高特级权限给他?” 迟智宇坐在病床上,背靠着墙,挑眉,“对,怎么了?你该不是这个时候才有危机感了,想要来争这个权限了吧?” “爸,您比我更清楚,特级权限不但可以无限制地浏览所有的数据,而且也不受我管理员权限的监控的,您真就放心给薛舜?” 迟智宇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会不会太信任薛舜了?” 迟辰夫话已经说的很明白,可这一句话,多少是有些挑拨离间的味道,迟智宇脸色骤变。 “你对我还用上离间计了?” 迟辰夫叹了口气,可事情牵扯到苏黎,他也不能直接说出自己的疑虑,更何况,他对于苏黎跟薛舜的计划也只是琢磨出个大概,并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来证明,更重要的是…… 如果一句话说不好,薛舜在迟家的处境将会变得举步维艰,毕竟宋子涵一直看薛舜不顺眼。 “我只是觉得,关于权限的事情,您应该谨慎一些,倒是股份,我觉得给他多少都无所谓。” 迟智宇冷哼了一声,“股份是钱,钱要多少都能赚过来,对你来说当然无所谓,权限代表的是地位,你以为我身体不好了这华宇就成了你说了算?亏你在迟家呆了这么久,到现在跟我不是一条心,还不如薛舜!薛舜过去吃的苦那么多,我现在把权限和股份给他,也算是弥补……” 迟辰夫无奈地打断他,“可是,您要清楚,系统里面所有隐藏账目对于特级权限是完全开放的状态,以前蓝郡和索菲特的那些账……” “够了!”迟智宇厉喝一声,“你说白了不就是来挑拨我跟薛舜的关系,好维持你现在在华宇的位置么?你要是有心,做点儿正事,少用这些心眼!” “……”迟辰夫被呛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宋子涵也好,迟智宇也好,现今都因为他之前的忤逆根本已经再也听不进去他的话,好像无论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这也是苏黎和薛舜计划好的吗?他不知道,不过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如果这是他们的计划,他们成功了。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还能以退为进地迂回,但是现在,他一刻也不能放开苏黎,所以多说无益,他很敷衍地道别,在迟智宇一脸愠怒中,走出了病房。 十一月初难得的暖阳天,迟辰夫走出医院,明明是在和煦的阳光下,心却像是沉陷在深海之下,饱受折磨,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他的生活,连同宋子涵,迟智宇,整个迟家一起,都已经在一个黑色的巨大漩涡里面,不受控制地陷落。 而他对此,无可奈何。 说破了,他倒是还能保住自己,然而将会失去苏黎,而薛舜必然再也进不了迟家门。 他似乎已经没有选择了。 …… 晚上回家之后,韩念笙一见着他就躲得远远的。 “你别过来。”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缩在卧室床上的一角,一脸警惕。 本来两个人是各有各的卧室,不过他那间他几乎没怎么睡过,刚开始是他觉得她需要人陪,而最近则演变成了每天例行对她的压榨。 她真的是怕了他了。 从前她真的不知道这种事是可以这样没节制的,每天做,他体力好的吓人,可她就不一样了,这两天她明显觉得白天精神都跟不上了,整个人身体也是松散的,状态也有些迷糊,她觉得不禁欲一点不行了。 他看着她一脸的防备有些好笑。 “怕我?” 他坐在了床边,隔着段距离,凝视着她。 她别过脸,“谁怕了……” 声音很没底气。 他听见她嘶哑的声音,脑子里面又想起D市那医生的话来。 她的声带生生是给哭坏了的。 心痛,可又气。 他为了她不惜落得众叛亲离,迟智宇也不再听他劝,给他看尽脸色,可她却还这样躲着他。 他心里难受得紧,可说不出,那些心思在心底发酵了,他张张口,可喉咙干涩,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没人会懂,他一个人站在悬崖的边缘,就等着她来推,可他还要笑着,因为他知道如果掉了这份伪装,那她将立刻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觉得好累,等一个没有定数的结果,等一个恨他的人回心转意,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耗费人心力了…… 他收回视线来,手轻轻按着眉心,不看她,慢慢地道:“苏黎从前一直很怕我。” 她一愣。 “苏黎……她不敢看我的眼睛,”他轻轻笑了一下,“每一次见面,都怯生生的模样,眼神躲躲闪闪的,就连跟我说话都低着头……” 他回想着最初跟苏黎的那些点点滴滴,可是不行,那些记忆零散又少的可怜,他不得不承认,在他们的第一夜之前,他真的从未留意过苏黎。 如果没有那一夜,也许他和苏黎此生将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他会顺风顺水地跟叶佳茗结婚,而苏黎呢? 她可能也会觅得良人,嫁作他人夫,这明明该是最好的结局,可是到了今天,他却是想到都觉得痛,她会属于别人?他不能接受。 这些不堪的,痛苦的,压抑的羁绊,却成了他不愿意放弃的。 他突然提起苏黎的名字,让她有些恍然。 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躺在了床上,并未靠近她,视线径直落在屋顶的吊灯上,神色仿佛是在回想。 “过去两年,我很想她……你知道吗,我有一段时间眼睛看不到,她在我身边,保姆一样地照顾我很久,为了做我爱吃的菜还专门去找厨子学习,害怕我在房子里碰到,她把每个棱角都用海绵裹起来,她甚至在我的卧室里面打地铺,就怕我夜里要起来的时候没人照顾……” 他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她静静听着,却是无意识地攥了拳头,手有些发抖。 良久,她放下笔记本电脑,凑过去到他身边,伸手触碰他,他的手臂挡了他大半边脸,她的手缓慢地挪开他挡住眼睛的手臂,看见他红了的眼圈。 他也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手又缩了回去,过了几秒,咬咬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如鲠在喉,涩涩地发不出声音来。 他突然面色凄凉地笑了一下,视线又回到了天花板上。 “念笙,我真的很难过。” 她面色黯然。 他长叹一口气,坐起身来,背对着她。 “也很后悔,没来得及好好对她……我让她失望了。” 她没有说话,视线有些朦胧,慌忙低下了头去,拼命地忍着眼泪。 她紧攥着拳头,指甲嵌入掌心。 他就这么背对着她,许久,低沉的男音再响起,带着深深的落寞。 “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站起身,慢慢地往出走,身后沙哑的女声突然传过来。 “迟辰夫……” 他脚步停下来,转过身去看她。 她还坐在床上,刚才那一句是下意识出声的,可等他真的停下来,看着她,她又没了话。 只是心里堵得慌,她看到他的难过和后悔,她居然也觉得有些心痛。 不,不是这样的,她拳头攥的更紧,指甲在掌心嵌刻出红痕来,她想要的不是后悔,不是内疚! 他注视她的眼眸充满哀伤,许久等不到她下文,却还是折返到了床前,居高临下,抬手抚摸她的脸。 “你不能像苏黎一样……”他语气深沉,“你答应过会留在我身边,你不能像她一样撇下我。” …… 薛舜订婚在即,而宋子涵和迟智宇之间的关系因为薛舜的婚事而瞬间恶化,宋子涵甚至不愿意去医院照顾迟智宇,结果就是,医院里面一直是看护和佣人轮番照顾迟智宇,而宋子涵在老宅成天唉声叹气。 迟智宇是宽慰了,有了薛舜总算有个省心的儿子,可对于宋子涵来说,薛舜这么听迟智宇的话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她最近真真是扳着指头过日子的,十六年前买通青叶帮的人制造车祸杀死薛绍音的时候,原本他们得到的消息是薛舜也在那车里,她根本没有想到当时的一个失误,导致如今后患无穷,万一薛舜有些调查和报复的心思,她的处境将及其危险。 好在,十几年前的事情,薛舜手里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在,她只需再等半个月,距离当年的事情就过去整十七年,过了刑事案件的追诉期限,她至少不用再对薛舜提心吊胆。 宋子涵的这些心思,迟辰夫自然也早就猜测到了,每天起来都要看看日历,算着日子。 最后半个月。 在一楼浴室洗漱完,迟辰夫上楼到卧室里面,韩念笙居然还在睡。 她睡着的时候,眉心微皱,裸露在被子上面的锁骨和脖子上都有暧昧的红印,黑色长发海藻一样地披散在肩头。 昨夜又是半宿的折腾,到最后她呜呜咽咽地哭着闹着不要了,他才放过她。 他知道这几天她确实是被他折腾的很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抱着她的感觉已经不比从前的充实,他心底永远弥漫着荒芜,却停不下来,更重要的是…… 他知道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深吸口气,坐在床边,弯身下去亲吻她的脸颊。 她被他闹醒了,睡眼惺忪地揉了一下眼睛,含混不清地问了句:“你要出去?” 他“嗯”了一声。 “……不是周末么……唔……” 她沙哑的嗓音睡意未散,他的唇堵上来。 很快,是舌头。 她迷迷糊糊地回应,神思缓慢地恢复过来,直到感觉有些窒息,推了他胸膛一把。 他才放过她的唇,笑笑地在她眉心又亲了一下才起身,拿起旁边的领带,想了想,递给她,“你来给我系。” 她抿唇,愣了几秒,才起身用被子裹着自己的身体,然后给他系领带。 她唇角带一丝笑意,心情似乎还不错,他深邃的眸子就紧锁在她的脸上,待她系完了,在她头发上摸摸,“今天是公司有事要加班,吃饭不要等我了。” “嗯,”她乖巧地应了一声,想起什么,又说:“我电脑好像出了些问题,等下我可以用你的电脑么?” 他闻言,套外套的动作停了一下,几秒后,回头笑了笑。 “当然可以。” “有密码么?” 他深深看她一眼,“苏黎两个字,打拼音,大写。” 她怔住了。 他淡淡勾唇,“要是你吃醋可以改成你名字。” 她咬了咬唇,表情有些复杂,最终别过脸,“我才不会跟个死人吃醋呢。” 他没再说话,穿好衣服收拾好之后就出门了。 …… 和梁泽的探视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在探视间,隔了有机玻璃,双方只能用传声话筒说话。 迟辰夫坐在玻璃这边等了许久,那边,梁泽被人押着过来了,手腕上还是冰冷的手铐,不见光的房间里,金属泛着冰冷的白光。 迟辰夫心底有些感慨。 该说什么呢,他的朋友不多,可他曾经确实把梁泽当成了其中的一个,可如今…… 想到梁泽对苏黎做过的事情,他的脸绷紧了。 梁泽在那边拿起话筒来。 “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人会是你,怎么,你来确认我死没死?” 迟辰夫拿着话筒,面无表情,“下毒的人不是我指派的。” 梁泽笑,“有意思,一般犯事儿的人也没几个会说是自己干的。” 迟辰夫说:“你不信也罢,确实不是我。” 梁泽仔细地看着他神色,过了几秒,眼底带上一抹阴戾。 “就算下毒跟你没关系,可我进来也是你害的!” 迟辰夫停了一下,“你现在知道牢狱苦,当初何必还要为难苏黎?” 梁泽一愣。 继而瞪大了双眼。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知道不久。” “那你应该知道她是来报复的,我就是个例子,你的下场也不会比我好多少。”说罢,梁泽诡异地笑了一声,“对了,你还喜欢上她了是吧?这感觉怎么样?被自己心爱的女人算计……” “两年前的事情是个意外,大家都不想的,可你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做的太过分,梁泽,我来是有话要问你,你对她做的那些,跟叶佳茗有关系吗?” 梁泽的表情有些恍然。 隔了好几秒,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迟辰夫,你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顿了顿,“你不知道就对了,你只需要知道,你一心想护着的那女人,她就想着你死就对了!” 迟辰夫薄唇紧紧抿着,没有说话。 梁泽还在丧心病狂地笑,啪的一声把传声筒给挂断了,隔着有机玻璃,迟辰夫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砰”地一声,迟辰夫一拳砸在玻璃上,看着梁泽的眼睛。 “跟叶佳茗有关系吗?” 梁泽痞痞地笑着,起身就走。 “梁泽!你给我站住,你还没有回答我,跟叶佳茗有关系吗?!” 玻璃被他砸的砰砰响。 旁边的狱卒一下子冲上来拉住了他。 …… 梁泽被狱卒带回了监狱,一路上,步伐沉重。 看迟辰夫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可如果不是迟辰夫,是谁想要他的命呢? 想起之前发生的投毒事件,他还心有余悸。 那天他连饭都端到跟前了,不过是因为当时的狱友觉得他盘里的肉比较而他又不想吃太油腻,才换了一下,结果半个小时之后,那狱友就浑身僵硬地在监狱里面断了气。 河豚毒素致命速度极快,对方根本就没有想过留后路。 隔了一天,放风的时候,他去找了从前在青叶帮里面认识的一个兄弟。 是个胖子,人称“阿景”,一年前因为藏毒进来的,这个阿景从前就擅长打探各种消息,他找过去的时候,阿景正靠着铁网打瞌睡。 “阿景,帮个忙。” 阿景抬头看他,皱眉。 打从梁泽进来之后,就没怎么跟青叶帮的人好好说话,像是端着些架子,所以大家都不太喜欢他。 梁泽敛了姿态,手抵着铁网,低头摸了一下鼻尖。 “我会给你钱,你帮我调查个事儿。” 阿景叹了口气,“看你这样我也不想要什么钱了,你不就是想知道给你下毒的人是谁?” 梁泽点点头。 “你得罪的不是一般人,对方已经买通典狱长了,TTX市里可以流通的途径比大,麻还少,你要想知道,得去问问餐厅给厨子打下手的那小子。” 梁泽点了点头,“谢了。” 看梁泽转身要走,阿景又出了声。 “梁泽。” 梁泽回头看着他。 “你要在这里呆七年,七年就有七年的活法,这里青叶帮兄弟这么多,你也该学着融入,别总是搞的自己跟孤岛似的,每天就打电话的时候还能像个活人。” 梁泽苦笑了一下。 “她这几天已经不接我电话了。” 阿景了然,“是女人吧?女人嘛,就是这样的,见你进来了就跑去找别人了呗!唉,不可信,还不如兄弟,我跟你说……” 阿景压低了声音凑近他,“跟兄弟们打好关系,你知道青叶帮的规矩,到时候你的事儿就是兄弟的事儿,说不定大家还能一起出去,你明白不?” 梁泽一愣,旋即眼底亮了一下,“……我知道了。” …… 鉴于之前迟辰夫那次不愉快的订婚典礼已经给了迟智宇深深的阴影,这一次,薛舜的订婚仪式地点选在了何氏旗下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何亦卿和薛舜早就提前一天入住,凌晨就被化妆师还有助理的敲门声吵醒,化妆师是来折腾何亦卿的,她眼皮都在打架,死撑着被化妆师摆弄,薛舜穿着浴衣在旁边看,嘴角带一丝玩味的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陆晓琪也跟着一起进来了,把薛舜拉到了一边去。 “薛总啊,您为什么什么都不操心啊。”她说着,把两个小巧的丝绒首饰盒放在他眼前。 他一愣,“这什么?” “戒指啊,我昨天给您看订婚仪式的策划案您又没看对不对,您等一下要跟何小姐现场重演求婚的。” “……” 薛舜完全傻了。 陆晓琪善解人意道:“薛总,您不必紧张,你当初怎么求婚的今天就怎么来,不过是重复一遍。” 重复一遍? 要是重演可就太限制级了,他还记得他是怎么跟何亦卿说结婚这件事的,他先用手折腾了她一番,然后告诉她,我想利用你,所以需要这个婚约,你看着办吧。 他焦虑地揉了揉眉心。 小盒子被放在他掌心,他打开看了一眼。 铂金戒指发着光,他一下子就又给合上了。 订婚…… 他之前一直都没有什么感觉,可是这一刻突然就紧张起来了。 虽然这只是他为了达成自己目的的手段而已,可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何亦卿。 她刚化完睫毛膏和眼线,整个人精神了许多,看见他看她,就仰着脸冲他傻乐。 她的笑在他心底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明明知道他在利用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配合他演了这场戏。 对于何亦卿,他的感情已经变得有些复杂,他自己也说不清,他不敢给她任何承诺,对未来的不确定让他格外小心翼翼,他想珍惜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对着她也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来,按了按心口。 他几乎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无限放大了,他的掌心还在出汗。 完了,他想,他居然真的紧张起来了。 他走了几步到窗户边去,想要开窗透透气,刚到窗口不经意一瞥,就看到楼下停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 这车他倒是记得清楚,是迟辰夫的。 那么…… 如果没有估算错误,韩念笙会跟着迟辰夫一起来。 他想起韩念笙的话来,攥紧了手中的盒子。 他们,都没有回头路了。 第95章 我不想一个人睡 薛舜和何亦卿的联姻在上流圈子里面也算是备受瞩目的一桩婚事。 一个是流落在外多年的私生子,劣迹斑斑。 一个是爹不疼娘不爱,又离经叛道的女儿。 到场的宾客非富即贵,共同点是对今天的主角都早就有所耳闻,多少带着些八卦的心态来。 而名门联姻,订婚仪式搞得繁复,简直就像是在作秀,薛舜匆忙换完衣服赶紧去找陆晓琪,看了看那份所谓的的那个婚仪式策划案。 居然真的有要他求婚的这个环节。 他郁闷的要死,想要找司仪沟通一下取消这个环节,陆晓琪严肃地告诉他:“这离仪式还不到两个小时了,您觉得还能取消么?” 薛舜瞬间苦了脸。 求婚…… 在他对女人有限的交往经历里面,好像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事,甚至根本没办法想象自己要跟人求婚,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迟智宇倒是很高兴,一大早就由看护跟一个特助陪着到了酒店,笑出一脸的褶子来,在宴会厅门口那里跟一些来参加订婚仪式的朋友打招呼。 而这个时候,宋子涵则在迟家老宅正气的要死。 迟辰夫把车子停在停车场之后,并没有立刻下车,看了一眼手表,距离仪式还有一个小时,他转头看向副驾驶上的韩念笙。 “现在进去吗?” 她身上穿了他订的礼服,一条米白色的长裙,设计贴身,包裹出凹凸有致的身材来,肩颈处也有薄纱遮挡,算是很严实,她身上那些他留下的痕迹都看不到了,长发在后面挽了个发髻,她正看着车窗外出神,他说话也没反应。 他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她才回过头来。 “现在进去吗?”他又问了一遍,“距离仪式还有一个小时。” 她的眼神有些心不在焉,几秒才有了焦距,“……你需要进去帮忙吗?” 他攥紧了她的手,“我爸已经去了,那边还有薛舜的秘书和助理在,我们可以迟一点进去。” 她想了想,“……那就迟点再进去吧。” 顿了顿,“你车里有烟吗?” 他蹙眉,“不准抽烟。” 她扯了扯嘴角,转过去看向酒店门口。 这是何氏旗下的酒店,今天要办的是何氏二小姐的订婚典礼,所以,早就已经在门口拉了横幅摆了大堆的装饰花,甚至还放了好几个色彩鲜艳的氢气球,看起来相当喜庆热闹,横幅上有何亦卿和薛舜的名字,她就那么盯着看。 而近在咫尺,迟辰夫也看着她。 他攥着她的手又收紧了一些,她微微皱眉,回头来看他。 “你……还喜欢薛舜?” 她目光有些躲闪,“他毕竟是我救命恩人。” “……他是救命恩人,我呢?” 他话出口,自己先怔住了。 他本来一直没想着问,因为不想逼她,这么犀利的问题,要么是落一个伤自己心的答案,要么就会逼出她更多的谎言来。 已经没有一个答案可以让他觉得安慰了,然而…… 然而他还是期待了,他看着她,眼眸幽深,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悲伤。 他这样专注的凝视让她突然有些心慌,想要低头却被他一把攫住了下巴。 “……我呢?” 她垂眸不看他,“你是我男朋友啊。” “……”他默了几秒,觉得她真是狡猾。 这么刻板的一个答案,根本就没有真正回答他的问题。 良久,他说:“既然记得就不要在我面前想着别的男人,按照辈分,薛舜将会是你弟弟。” 韩念笙眼底闪烁,感到他在她下巴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然后黑影笼罩过来,紧接着就是唇上压迫而来的触感。 她一惊,往后退,被他一把扣住了脑后。 这个吻明显带着些些微妙的怒意,他咬她的嘴唇,她吃痛地张口,他一下子长驱而入。 她反应过来,伸出手抵在他胸膛使劲往开推,他岿然不动,许久,两人都气息凌乱,他才放开她,额头挨着额头,他低低喘了一下,“我是会吃醋的。” 她也微微喘,心口却像是被重击了一下。 她红肿湿亮的唇微微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来,定定看着他的眼睛,眉心微皱,片刻,突然发了狠一把推开他,转身打开车门下了车,往远处快步走去。 她看的清楚他眼底的深情和认真,那都是从前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也是她归来之后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可是她在刚刚突然就觉得受不了了。 她好像要窒息在他的感情里面了。 带着企图接近他,她的目的是成为他的软肋,然后再背叛他,最后置他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可是——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她才像是坏人,迟辰夫却反倒变得很无辜,他对她付诸真情,为她众叛亲离,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 而她,却一门心思地想要毁掉他所拥有的一切,甚至是最后的希望! 她一直到了酒店后面才停下来,扶着旁边绿化带一棵树,眼眶发涩,视线都是模糊的,她喘息不匀,心里面难过的要死。 她按着心口,那里仿佛压了块巨大的石头,让她连呼吸都不畅快。 是在路边,不远处还是穿梭的车流,耳中是城市的喧嚣和嘈杂,吵得要死,她捂着耳朵,慢慢弯下身去,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 不能哭。 至少不能在这里哭。 她想,她没有错啊,明明迟辰夫才是那个万恶不赦的人,那个毁掉她一切的人,现在到了这一步,她不是应该高兴么? 可她心底却是翻江倒海的难过。 “念笙?” 一个男声传过来。 她动作一顿,听出来是薛舜的声音,缓慢地抬了头。 薛舜看见她红红的眼眶,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他快步走过来,见她站直了身子,抹了一下眼角,皱眉抬手,刚要触碰到她的脸颊,手停在半空。 似乎是有些不妥,他最终没有摸上去。 忘记有多久不见了,韩念笙抿唇,继而笑了一下,上下地打量着他,“好久不见了。” 他摸了一下眉心,浅浅笑了笑。 虽然联系还有,可如今,两个人的心境都已经变了许多,他心底有些怅然,“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你跟迟辰夫在一起。” “……他在车里。”她应了一声,想起什么,问:“你呢,你这个要订婚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薛舜挠挠头,很头疼的模样,“我等一下得在仪式上跟那丫头求婚……我没做过这种事,正在想要怎么说……” “那丫头……你指何亦卿?” 薛舜点点头。 她注意到,说到何亦卿,他的表情有些变了。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了,看你情绪……” “没事。”她摇摇头。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没必要让薛舜为她担心。 从前薛舜总是担心在复仇的路上她会因为心软而拖了后腿,现在已经到最后了,大家都已经没有回头路,她断然不能因为一时的情绪波动就放弃。 她深吸了一口气。 见见薛舜,也好,定定心,毕竟,薛舜为复仇付出的也不少。 难得见面,她不想把气氛搞的这么僵硬,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那你打算怎么求婚?” 薛舜万分纠结的模样,“你还不懂我?我都快头疼死了,为什么要搞这么傻的环节,你还来看热闹……” 韩念笙噗嗤一声笑出来。 “看来我这趟真没白来,你说我等一下是不是应该带着可乐和爆米花去看你求婚?” 薛舜一脸黑线,“你敢!” 韩念笙一脸得意,“我还真敢,不敢的人是你吧,不就求婚,多大点儿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就得了?” 薛舜脸色有些讪然。 从房间里里面出来的时候他还回头看过一眼何亦卿,她真的是很期待,他觉得完了,她是个那么认真憧憬这个仪式的姑娘,他却要为自己的目的作秀给所有人看。 “除非……”韩念笙打量着他的神色,“你心虚,要你这么厚脸皮的人系心虚,只有一种情况……” 薛舜轻抿薄唇,突然觉得虽然这么久没见,韩念笙的欠扁是一点也没变。 “完了,薛舜,你可能真的喜欢上那个何亦卿了,”她得出推理结果,“所以你才会突然这么在意这个仪式。” 他愣住了。 是这样的吗?他喜欢上何亦卿了? 他知道何亦卿对他来说跟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可他其实并没有想清楚,或者说,他故意在逃避这个问题。 他的神色有些恍然。 对韩念笙的感情一直以来都是出于处境相似的同病相怜,可是对于何亦卿这个丫头,她跟他不一样,她生活的世界甚至也跟他不一样,他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是配不上她的,他卑微的身世和混乱肮脏的过去都让他觉得,他和她是没有未来的。 韩念笙盯着他,眉心皱起来。 他低头,居然有一丝被看穿的慌乱。 “你胡说什么呢,你明明知道订婚是为了……” “薛舜,”她叫了一声他名字,认真看着他道:“如果真的喜欢了,不要逃避,有个可以喜欢的人是好事。” 他张了张口,哑然失声。 她又补充:“可以治治你讨厌女人的毛病。” 他拧着眉别过了脸。 她看出他不爱听这些话,却还是坚持着,“要是她也喜欢你的话,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或许你们可以……” “我配不上她。” 他打断了她的话,话语间有深深的无力。 韩念笙一下子愣在原地。 薛舜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抬头刚想说什么,看到在韩念笙后面跟着过来的人,尽数咽了下去,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笑。 迟辰夫已经走到了跟前,低头看韩念笙一眼,而后对着薛舜笑了一下,“恭喜。” “谢谢。”薛舜应了一声,“我还有事,要回房间一趟,你们自便。” 说罢,转身离开。 迟辰夫脸色带着愠怒,一侧脸就能看到还对着薛舜的背影发愣的韩念笙。 她的眼眶还微微泛红。 原来薛舜订婚,对她的打击居然这么大……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都要订婚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没想怎么样,我们只是恰巧碰到了。” “你知道你现在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么?” 迟辰夫语气硬冷。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往宴会厅的入口去。 他眸色渐沉,过了好几秒,拔腿追上了她的步伐。 …… 订婚仪式繁复异常,薛舜应付着前面的环节,一直在心里重复韩念笙告诉他的话。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说来容易做来难。 下面是大堆好整以暇的目光,他要做一件他这辈子从未做过,也从未想象过的事情。 别人求婚都是怎么求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看到何亦卿的这一刻,他的心就全都乱了。 像是要跳出胸膛来了。 她穿白色的抹胸长裙,妆容精致又淡雅,清新的像是沁入心肺的暖风,她眼底波光流转,顾盼生姿,那是对他的期许和等待…… 会场已经全都安静下来了,一时之间,他居然感觉不到别人的存在,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他和她。 初见,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都在欢场买醉,却在认识的第一个夜里就抵死缠绵。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到后来,两人之间居然生出这样千丝万缕的关联来,她喜欢上了他,而他则再也放不下她。 “何亦卿,”透过麦发出的男声富有磁性,响彻全场。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不,丫头……” 全场都愣住。 “丫头,你知道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一直以来,我是个不会对女人温柔的人,我就是别人口中的渣男,在我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面,干净的,没有杂质的,无关任何物欲的爱情,对我来说是属于幻想范畴的,我一直以为,那是不存在的。” “可是,老天让我见到了你。” “现在,我信了。” 薛舜的目光灼灼地聚焦在何亦卿的身上,话说的很慢,语调却坚定。 “你给我的,都是最好的,我以前所无法想象的,你的存在,就是老天给我的恩赐,我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 “这个圈子里面,很多人都说你风评不好,就连你父亲都说你不懂事,脾气也不好,动不动还爱发火,要我多包容,我当时只是点头,我没有说出口,我想包容你一辈子的。” 何亦卿眼底有水光,她迅速地伸手抹了一下眼角,就见薛舜慢慢走过来,在她跟前站定了。 “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偌大的宴会厅,满堂的宾客,却是一片静悄悄。 说出彼此在圈内的尴尬名声,这已经不是一场恩爱秀了…… 是在说实话。 台子上的男人眉目间都是深情,而传说中那个嚣张的不可一世的何家二小姐,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娇弱女孩子,在男人真情的告白前,忍不住地就落了泪。 “嫁给我,好么?” 他在她跟前,单膝跪了下去。 举起的掌心里面是戒指,他拉住她的手,抬头看着她,眼神充满期待。 她咬着唇,眼泪几乎又要夺眶而出。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感性了,明明很清楚这不过是一场秀,也很明白订婚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可她还是忍不住。 她使劲地点了点头,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好……” 全场响起掌声来。 多少人今天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却看到这样撼动人心的告白,居然生出些不一样的感触来,不约而同地有些感慨。 好像,这在传闻中臭名昭著的两个人,也不是那么糟糕。 薛舜笑了,眯起眼来,为何亦卿戴上了戒指,站起身给她擦眼泪,“傻丫头,哭花了妆可就不好看了。” 她还流着眼泪呢,闻言就顶了一句:“你敢嫌我难看?!” 出声才愣了一下。 她刚刚那一刹那居然忘记他们还在台子上了。 而她娇嗔的声音,就这样回响在整个宴会厅里…… 她的脸一下子烫起来,底下有人笑起来,紧接着又是一片掌声。 他也看着她,一脸宠溺的笑容,她羞赧的表情落入眼中,他只觉得可爱的紧,忍不住就抱住了她,在她眼角落下轻轻一吻。 台下,迟智宇和何晏,还有那些宾客都笑了。 那种沉浸在爱情之中的喜悦似乎是可以感染人的,每个人都在心底由衷地觉得有些感动。 而在第二排,迟辰夫全程在走神,一直在看韩念笙的反应。 她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台子上的人,末了才低下头,唇角轻轻勾起来。 跟薛舜一起生活过两年,她看的很清楚。 薛舜认真了,完完全全地载进去了。 真好。 她一直担心薛舜,怕他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怕他永远讨厌女人,可现在不会了。 她一直期待有个女人能够拯救薛舜,那个人她知道不会是她,她是在深渊下面不见光的存在,她太过绝望晦暗,她无法带给他希望,可是现在,有人给他送去了。 有人告诉他,其实爱情也可以是很好的。 而不是像她和迟辰夫之间这样不堪的…… 是啊,曾经,她也是可以单纯爱着一个人,一门心思付出而不求回报的,可现在,她再也回不去了。 回去的路上,车里面气氛沉闷,一直没有人说话。 迟辰夫烦躁的想要抽烟,可是最近都在戒烟,车上家里都没有烟,他也只好忍着,一张俊脸阴沉的仿佛风雨欲来。 回到家之后,韩念笙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一句话也没有跟他多说。 他在客厅坐了一会儿。 他一直很努力地不对她发火,他使劲地忍,不想跟她起争执,可是她再订婚典礼上面那怅然若失的表情看的他心里万分憋屈。 诚然,他是负了她,可他如今已经很努力在对她好了,他想她怎么就能这样没心没肺呢?他做的一切好像她都视而不见! 这惩罚会不会有些太过了? 他心里又烦又乱,坐在客厅里面的沙发上,把脸埋在掌心里面,茫然而无措。 韩念笙倒是在把自己关了一会儿之后就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状态,下楼来,甚至还面色如常地问他借他的电脑用,他随口应了一句,就见她进了书房。 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到他身边坐下来,犹豫了一会儿,问:“你还生气?” 他没有说话。 “我跟薛舜真的已经没什么了……” 她在解释,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解释,明明接下来要做的是更过分的事情,可她却不让他在这件小事上面误会她。 他没有回应,只是低头,手无力地按着眉心。 很累。 即便是演戏,他也不是一个好演员,他觉得快要坚持不下去。 她迟疑了一会儿,起身绕到他前面,蹲下去,拉开他的手,抬头看着他。 “要是你不喜欢,以后我尽量不见薛舜了……” “骗子。”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愣住了。 他张了张口,许久才吃力地出声:“你骗我……你在典礼上一直看着薛舜。” 他的声音艰涩。 现在不是说破一切的时机,还不能说,不然就都完了。 她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开口:“我没有骗你,我跟你在一起,就不会再一直将薛舜放在心里,他有他的幸福,我很高兴,他救过我,我希望他能够好好跟何亦卿在一起。” 他没有说话,只是嘴角一抹稍有些惨淡的笑,慢慢地推开了她的手,起身就往自己卧室走。 “我累了,想休息了。” 这对话结束的突兀,很明显,是他不想再跟她说话了。 并且,自打搬来花城之后第一次,他要去自己的卧室休息了。 他刚走到自己卧室门口,背后被撞了一下,是她,她跑着过来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她的手抱着他的腰,娇小的身躯贴在他背后,他瞬间浑身僵直。 “……你今晚难道不陪着我了吗?” 她的声音哑哑的,他心底一动。 她的口气,仿佛是需要他的。 他低头,一眼就瞥见她左腕的手链冕下露出那两道骇人的疤痕。 她说过她不想忘记。 她说,留着疤,能够提醒她。 他没来得及燃烧起来的热情就在这瞬间偃旗息鼓。 他们之间所隔着的鸿沟,是深不见底的仇恨,他居然差点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一次示好而忘记了,真可笑…… 他扳开了她的手,力度果决,“今晚你自己睡吧。” 眼见他已经走进卧室,她在他关门之前就冲了过去,然后一把将门关上了。 两个人都在他的卧室里面,他看着她的举动,心底已经没有了什么心劲。 为了一个骗子的一句话,一个动作而心生期待,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你想怎么样?”他问。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心底却有什么摇摇欲坠。 他真的在为了她生气,为了她难过,这一切前所未有,而以后,以后也不会再有了,等一切结束之后,他也将陷入被欺骗被背叛的处境之中,他将会恨她,而奈何不得,这是她所计划好的未来,所以…… 会这样单纯地看着她,爱着她的迟辰夫,其实也不会再有了。 这辈子,如果她还能完整得到他的心一次,那也就是在一切爆发之前。 她抬起手来,摸他的脸,手有些发抖。 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 她的唇瓣冰冷而柔软,她馨香的气息在扰乱他心神。 唇贴着唇,她再度开了口。 “我不想一个人睡……” 第96章 你不就是吃准了我爱你? 窗外,夜色正浓 /> 屋内,韩念笙那句话尾音拖了很长,柔媚入骨,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而她的唇舌正在主动地撩拨着他。 前所未有。 他心底的怒气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加汹涌,几乎要吞噬理智了。 什么叫做穷途末路? 这就是了。 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已经看不到任何意义,她给他冷脸,他难过,而她主动示好,那都只是欺骗而已! 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不可能有什么幸福可言了,一切都是建立在谎言上面的,只等着时机一到,分奔离析,一切都崩溃。 而那,正是她所期待的。 她的小手已经滑下来,正在解他的领带,虽然微微发抖,动作却没有犹豫。 他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她的动作停住了。 她能够感觉得到,尽管她一直在吻他,可他并没有回应,他的唇冰冷紧闭,那俊颜还紧绷着,离开一看,连表情都没有。 她毕竟是第一次主动,对方这样明白的拒绝,她终究也还是丧失了坚持下去的勇气,离开他,手缩了回去,低头,脸发烫。 有些尴尬,有些难堪,她扭头就往出走,才一步,背后的人就一下子走过来,抵着她的背把她压着靠在了墙壁上。 她胸口撞倒墙壁,一下子皱起眉头来,他迫近她耳畔。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被这句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侧过脸,声音带着抗议,“明明是你一直在闹情绪!我是想哄哄你的,可你一直这么一张臭脸!” 迟辰夫怔住。 恍然间,他笑了一下。 听她的意思,他是在无理取闹,而她反倒是那个包容着他情绪的人! “韩,念,笙,”他咬牙切齿地叫出这个名字来,“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不就是吃准了我爱你?人在我床上,脑子里面却都是别的人,别的事……” 对,这个骗子,一直都在想着怎么摧毁他,怎么将他推入万丈深渊! 可悲的是,他早就认了,就等着她来,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接受最坏的结果,可是到了此刻,他才发现,他做不到。 他根本做不到那么淡然地面对她的欺骗和马上接踵而至的背叛。 她也来了气,“我没有逼你收留我,迟辰夫,你要是不想继续了,我们可以分开!” 他抵着她的背,拳头紧攥着,双目猩红。 她说出这种话来了,她真的说出来了,是啊,现在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他心底怒火上涌,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失控,脑海也因为过分的生气而呈现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凌迟,鲜血淋漓地痛着,可为什么只有他觉得痛?为什么她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他那个就算全世界背弃他也不会离开他的苏黎呢? 她手撑着墙壁,挣扎起来,紧贴着他的柔软身躯不断地扭动,而他眼底冒火,突然想到了。 不能只有他一个人痛。 他按紧了她,手从她裙摆下探上去,她意识到他的企图,脸色骤变。 他还处在盛怒之中,这样子,摆明了就是在泄愤! 她脑海里面浮现两年多以前那个夜晚,感到他的手已经探了进去,很奇怪,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不再觉得害怕了。 甚至,她也不再挣扎,也没有流泪的冲动,她就那么被他按在墙壁上,听见皮带扣打开的声音,她侧脸还贴着冰冷的墙面,唇角诡异地勾了起来,冷笑了一声。 “迟辰夫,你想对我用强的么?” 这句话仿佛一声惊雷。 迟辰夫的动作停住了。 她还在笑,她声音嘶哑地张口:“来啊,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强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她真的的是那么想的,想要迟辰夫像以前一样粗暴地对待她,不带一丝怜惜。 事已至此,她和薛舜有约在先,复仇不光关乎她自己,也关乎薛舜,何况她还没有给死去的孩子一个交待,绝不可能就此罢手,她宁可迟辰夫对她残忍一些。 管他是在吃醋还是因为什么原因生气都好,她只要知道他才是那个坏人,折磨她,毁掉她人生的那个人,就够了。 她根本不需要知道他的温柔和深情。 迟辰夫许久没有动作。 正因为两年多以前那一夜的暴虐,他才永远失去了她,现在他还要重蹈覆辙么? 良久,他的手从她衣服中收了回来,拉好她的裙子,但却没有立刻离开,手臂环住了她的腰,低头,侧颊就挨着她的脸。 他真的拿她毫无办法了。 她已经把他的命都攥在掌心里面了,他觉得现在的他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地等待一个不确定的死期,还抱着那微乎其微的,根本谈不上是希望的东西,不肯放手。 她扭过头,前额抵着墙壁,闭眼,两行清泪滑下来。 她可以容忍他的暴虐和无理取闹,可她没办法忍受他这样,他抱着她的力度是温柔而又小心翼翼的,仿佛对待什么珍宝。 “……我错了,我不该乱发脾气。” 许久,他语气疲惫地开口,“不该对你生气。” 他稍微离开一点,扳过她的肩,这才看到她一脸的泪水,他微微一怔,继而心疼地抬手给她擦眼泪。 “别哭,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对你。”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眼泪流的更汹涌。 他好看的眉心紧紧纠结在一起,眼神充满怜惜,他连要生气都忘了,那些欺骗或阴谋什么的,全都抛到脑后去了,只是心揪着疼,他惹她哭了,他不想的,他怎么还能再让她哭泣? 她为他流的泪水已经太多太多了,不能再有了。 他低头吻她眼角,吻她的脸颊,舌尖都是眼泪的苦涩,她却更糟糕,呜呜咽咽地出了声,他被她弄的手足无措,抱着她手一直在她后背轻轻抚摸。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要是不想,我绝对不碰你,好么?” 他的声调轻柔的仿佛要滴出水来了,他还以为她是因为想起之前的经历所以害怕了。 她抓紧了他的衣服,眼泪全都糊在上面,低声呢喃。 “不要这样对我……” “嗯,再也不会了。” 他抱紧了她。 他根本不会知道,她想说的是,不要对她这么好。 好的,让她几乎快要忘记仇恨。 他轻拍着她的背,许久听到她的哭声低下去,抱起她来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她哭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脸上带未干的泪痕,那模样像个小孩子,这是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他在旁边静静看了她很久很久。 他告诉自己,都是活该的。 曾经他没能好好珍惜她,所以她才来惩罚他,她是他的原罪,他的劫难,他躲不过的。 第二天,迟辰夫去了市中心的harr> “我想定做一对铂金戒指。”他告诉设计师。 原本这种国际珠宝品牌是不回随便接受定制的,好在那设计师恰巧也是认识迟辰夫的,忙不迭地给他登记,“没问题,迟总,要什么样的?” 他从衣兜里面拿出一对银戒指来。 设计师皱了眉头。 harr这里的人眼光早就变得犀利刁钻,而眼前这一对根本叫不上什么牌子的劣质银戒指,看着非常没有档次。 迟辰夫倒是不觉得有异,继续道:“就按照这个做一模一样的。” 设计师犹豫了一下,“迟总,其实您可以在店里看看,我们店里当季有很多新品比这个好……” “我就要这个,一模一样的。” 设计师没了办法,也得罪不起迟辰夫,就问:“一模一样的?” 迟辰夫点点头。 “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您也知道我们的原料都是从国外来的,代工厂也在国外,定制的话还要走流程,您看一个月的时间成吗?” “太久了。” 设计师苦了脸,“我权限范围内已经给您省了很多中间环节了,真的不能再快了。” “我等不了一个月,我会给你们刘总打电话,你尽快把单子交过去。” 设计师苦了脸,“为什么这么着急啊。” 迟辰夫拿出手机,别过头,低喃了一句。 “因为快要来不及了。” …… 梁泽花了几天的时间,终于跟监狱里面青叶帮的那些人重新建立起了关系。 诚如阿景所说,既然要在这里七年,就得有七年的活法,固步自封对他一点儿好处也没有,毕竟叶佳茗还遥遥在外,帮不上他。 最关键的是,最近,叶佳茗连他的电话都不接了。 加上阿景成天在他耳边咋呼,他甚至都开始怀疑,叶佳茗是不是已经忘了他,在外面有了自己的生活。 想到这些他就心急如焚。 这天,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终于在放风的时候找到了机会接近那个帮厨,一伙人把那小男孩堵在一个角落里面,小男孩有些惊恐。 有阿景负责放风,几个人下手就没了轻重,几拳几脚下去,小男孩吓得快要哭出来,“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毒不是我下的……” 梁泽踢了他胸口一脚,“那是谁?” “是那天当班的另一个主厨啊……”小男孩眼泪汪汪捂着胸口,“我不敢的,我哪里有那个胆子啊!” 梁泽压低了声音,“你明明是知情的,那他为什么要对我下毒?” “具体的我不清楚,只知道有人买通典狱长,想要你死在监狱里面……” “什么人?” 梁泽迫近他,拎住他衣领,他抖的更厉害。 “我只知道姓叶,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我没有骗你,我也只是听到典狱长打电话的时候说到一个‘叶小姐’而已……” 梁泽的手一松。 叶小姐? 还能有几个想要他死的叶小姐? 小男孩还在嚷嚷,“你们放我走吧,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梁泽,你看这……?” 旁边有人问了,梁泽久久才回过神,低低吐出一个字。 “……滚。” 小男孩赶紧收拾起来跑了。 阿景一看人放了,也走了过来,才发现梁泽的脸色十分阴沉难看。 “梁泽,问出来了没?到底是谁……” “妈的……”梁泽一拳头砸在旁边的墙壁上,“砰”的一声,周围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那臭婊子……”梁泽一脸阴郁,浑身散发一股子浓重的怨气,顿时让周围的人都有些害怕。 曾经在青叶帮梁泽也算是留下些名声,狠起来真是不要命的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大家都不敢吭声。 良久,梁泽扭头,往出走,速度很快地跑到了一个看守跟前。 “我要上诉,我要翻供!” 那伙跟着他后面过去的兄弟顿时都傻了眼,赶紧四散开。 所有人都想到的是,梁泽被气昏了头了。 这里毕竟是监狱,跟外面的世界不同,没有那么多公正可言,所有规章都是用来约束犯人的,更何况,下毒的事情还是典狱长默许了的,大家都觉得梁泽这回是摊上大事儿了。 果然,梁泽提出上诉的要求甚至都没能传达到外面去,而梁泽本人,在接下来的几天几乎是生活在地狱里。 先是被看守们带去打。 被一群人围着,用拳头砸,用电棒敲,用脚踢,最后还用低伏数的电击,才不过半天,整个人被折腾的口吐白沫,昏昏厄厄不省人事。 在电击室里,他一度昏死过去,又被人拿冷水泼醒过来。 身上是叠加的伤痕,痛的钻心,他从前打过不少架,可没有哪一次是像这样完全被动地挨打的,想要反抗,可是对方人太多,他才摇摇晃晃站起来,就被其中的一个看守伸出腿勾着又扑倒在了地上真。 水泥地冰冷,他嘴角的血滴下去,听见周围一阵哄笑。 “还上诉?翻供?你以为你是谁?” “也不看看是谁想让你死!” “要不是因为下毒的事情现在上面还盯着这里,捏死你就是捏死一只蚂蚁的事儿……” 他咳嗽了两下,嘴里全是血,大概是刚才那踢在腹部的重重几脚伤了内脏。 “我还没被剥夺政治权力的,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上诉!” 他抬头瞪着,眼睛血红一片。 一个看守走过来,脚尖抵着他下巴抬了抬。 “你是没被剥夺政治权利,可要翻供,要上诉,也得外面有人知道,要不是警局那边还有人来问你,今天我们把你打死在这里都可以,你要是识相的,就乖乖吊着你这条小命,别他妈再打上诉的主意!” 梁泽双目猩红,“你们这样做会有报应的!” “报应?我们好害怕啊……你倒是来啊!” 说话间,有人在梁泽背上用力地踩了一脚,他只觉得肋骨似乎裂了,眼前就是一黑。 被人架着回牢房,最后被像扔垃圾一样地扔了进去,接下来几天,他奄奄一息。 身上的伤很重,只给了他一些碘酒让他自己抹,对于内伤根本毫无作用,周围几个牢房的人看到了都有些同情。 几个夜里他睡也睡不好,翻身都是钻心的痛,感觉四肢都不像是自己的了,痛到麻木。 阿景看过他,也唉声叹气。 “人家买通的是典狱长,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现在想想之前下毒死了个人反而是件好事,警局那边还有人关注你这条小命,不然估计他们真的会把你活活打死的!” 阿景渠道比较多,还弄到了一点内服的消炎药给梁泽,给梁泽倒了一杯水,叫他吃药的时候,看到梁泽仰面躺在床上,目光无神。 “梁泽,你要冷静,以前也是混青叶帮的,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就算不能上诉,等咱们出去了,肯定能够找到害你的人,到时候弄死丫的,给你出气!” 梁泽突然诡异地笑了一下。 一笑,却又浑身都痛。 “我就不信这个邪,我他妈还能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阿景看到他的表情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过了一会儿,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也想出去吧?我们几个兄弟都在合计这个事情,别着急,等确定好了,咱们有外面的兄弟接应,就能逃出去,在那之前,你先养好伤。” 梁泽一愣,转头看看阿景,眸色沉下来。 “你是说……越狱?” …… 听到门铃响起来的时候,韩念笙正坐在迟辰夫的笔记本电脑前面,对着程序框打代码。 门铃声才一响,她就惊的手一哆嗦,旁边放着的一本书被碰到了地上。 看了看表,下午三点,这个时间,迟辰夫应该还是在公司的,她沉了口气,关掉所有窗口,在门口看到视频中的陆仲颜,才解锁了遥控门禁,然后打开门瞪着。 不多时,陆仲颜就走了进来,韩念笙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秦慕没有一起?” “我让他帮我去买水,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关于你上次说的事情。” 韩念笙点了点头。 “东西我已经叫人给薛舜送过去了。” 陆仲颜说着,走到沙发那里坐了下去,韩念笙也跟了过来。 “我已经同意帮你,你是不是可以对我再坦白一些?”陆仲颜看着她问。 韩念笙笑,“我已经够坦白了。” “你知不知道有人要杀梁泽?” 她一愣,摇了摇头。 陆仲颜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发现什么端倪,可什么也看不到。 “梁泽是关键人物,如果梁泽死了,那你永远不能用正常的途径来复仇,这个,你知道的吧?” 韩念笙笑了,“陆警官,是你不相信我,你说的我很清楚,我又怎么会试图在这个时候置梁泽于死地?你总对我抱着那么重的疑心,这样会给我们合作带来很多麻烦。” 陆仲颜也笑了,“职业病,我不信任何人,同样,我要告诉你,我也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认定任何人是有罪的,不管是宋子涵,还是迟辰夫的事情,在一切没有结果之前,我也不会听信你一面之词。” 韩念笙没有说话。 “我想这一点你应该能够理解,就像你,你其实并不那么信任警方,所以你跟薛舜才会私下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韩念笙勾勾唇,“毕竟我们对付的是迟家,陆警官应该很清楚,如果我们直接冲去报警,会是什么样的结果,硬碰硬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陆仲颜还在笑,只是语气里面却带着些不屑,“虽然我觉得你很聪明,不过我一向不太认同这种从感情上来打击仇人的做法,你对迟辰夫所做的,有些过了。” 韩念笙笑意浅淡,“陆警官,你有过孩子吗?” 陆仲颜一愣。 “我上次并没有告诉你,我掉进海里的时候,是怀着孕的,我的孩子没了。” 陆仲颜脸色有些僵硬,这一点,上次在谈的时候韩念笙确实没有说。 准确地说,韩念笙只说了那些需要她知道的,而她,的确一直不怎么信任韩念笙这个人,她总觉得这个女人太过阴冷镇定。 可是这一刻,陆仲颜突然就明白了,韩念笙身上这种绝望的气息是从何而来。 她怎么会不清楚孩子被人夺走的痛?对于陆仲颜来说,孩子也是她不愿提及的伤口。 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说了句:“我明白你恨,可是,人不能太贪心了,迟辰夫对你是真心,谁都看得出来,既然已经到了最后,不如在感情上放他一马吧,别让他做梦了。” 韩念笙一愣,咬了咬唇,没能再说出话来。 陆仲颜走了之后,韩念笙收拾了一下,出门去了t.s.一趟。 有赖于之前那段迟辰夫成天带着她上班的日子,这次她去总裁办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甚至连迟辰夫办公室门口的陈秘书一见她,还主动告诉她,迟辰夫在会议室开会,大概要等一个小时。 她笑着跟陈秘书道谢,然后告诉陈秘书,她会在迟辰夫办公室等,陈秘书很自然地放她进去了。 一进办公室她就反锁了门,然后再迟辰夫的工作电脑跟前坐下来,把一个u盘插了上去。 心跳的极快,她在密码里面输入了suli。 其实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会用同样的密码,可是,真的解开了,u盘的显示灯亮起来,电脑屏幕上弹出了程序输入框。 她哪里会什么复杂的编程,她只是学会了程序之中交流的代码而已,可是这些也足够了。 足够她进入第四层暗网,找到在现实中根本摸不到影子的强大黑客来合作。 …… 迟辰夫开完会之后,拿着文件回到办公室的途中,陈秘书迎上来。 “韩念笙来了,说跟您约了晚上一起吃饭,在办公室等您呢。” 迟辰夫脚步停了一下。 “你直接让她进去了?” 陈秘书一愣,“不可以吗?我以为……” 迟辰夫摇摇头,“……没事,她来多久了?” “一个多小时了。”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视线四下扫了一圈,最后落到沙发上,韩念笙在那里,听见推门的声响,正半支起身子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他先走到了办公桌前去放手中的文件。 “怎么突然来公司?” 她懒洋洋躺在沙发上,“不是你说晚上一起去外面吃饭吗?” “我下班会回家去接你,你不用这么着急。” 迟辰夫说着,绕到了后面,扫了一眼电脑屏幕。 屏幕已经黑了,他随手按个键,亮起的是锁屏画面。 他沉了口气,抬手送了松领带,转身走到了沙发跟前去,在她跟前蹲下去,手轻轻触碰她的脸。 “早些来也好……我有惊喜想要送给你。” 她笑容有些僵硬,那是刻意装出来的兴奋,“是什么?”!-- pbtxt520xs --> 第97章 而我只要一个你 h6 style="font-size: 2ar:both;">本章内容可能为空,出现了一点小问题,请点击顶部“”告知,我们会尽快修复,谢谢您的支持!请稍后访问。/h6>!-- pbtxt520xs --> 第98章 非礼勿视 韩念笙话停下了。 光影交叠,她看清迟辰夫的脸,不起波澜,那幽深的眸子里面并没有她所想的试探。 她以为这个戒指早就丢了,可现在,出现在这里…… 他发现了吗? 她的心跳的极快,声如擂鼓,攥了攥拳头,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嫁给我,”迟辰夫拉着她手继续,顿了顿,叫她:“……念笙。” 她神色恍然。 他叫她“念笙”,那按理说,应该并没有发现,可送她这个戒指是什么意思? 她被这些神思弄的心绪全都乱了,却忘了眼前摆在面前的问题,他在向她求婚! 他攥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试图让她专心一点,可她只是低头看着戒指,神色却是慌乱无措。 他在一瞬间看透她的想法,又开口:“这个戒指是定制的,样子是简单了些,你不喜欢?” 她抿唇不语,目光凝聚在那戒指上,此时才看清楚了。 这不是她的那枚戒指,虽然样子是一样的,可这一枚要新的多,质地和光泽也有很大的差距。 可是,样式却是一模一样。 “苏黎曾经送给我一个男戒,是四叶草的形状,我找了许多地方,才找到一模一样的,然后拿去定制,你介意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戒指,眼眶酸涩。 她不懂了,她不知道迟辰夫是在试探她,还是真的如他所说,只是他去找了一模一样的戒指,但是…… 她怎么可能嫁给他? 她怀揣着可能已经被发现的不安,和将要背叛他的心,还怎么可能继续留在他身边! 她使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不……我不能……” 她又后退了两步,一片星云掠过,她看清他脸上的失落,她觉得心口像是被狠狠戳了一下。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他站起身来,走近她跟前,抬手触碰她的脸,“你可以再想想……” “不,我不能,”她拼命地摇着头,眼泪快要落下来,“我不会跟你结婚的,我不可以……” 她声线发抖,头低下去,不断地重复:“我不能的,你不要逼我……” 他面色沉静,心底里一片悲凉。 逼她? 到底是谁在逼着谁? 她现在连骗都不愿意骗他了。 韩念笙的表情在瞬息间变了又变,终是变成了惨白,面无血色。 她知道迟辰夫多少是怀疑了,但是怀疑到了什么程度?她不清楚,毕竟他还叫她“念笙”,而且又跟她求婚,如果知道真相他还怎么可能这样心平气和? 她想她该离开了,可是,真的要在这个时候说吗? 她的脸颊感到他手掌的温度,她抬头,逆着光,看不清楚迟辰夫的表情,但是她直觉刚才她的反应和话应该是伤到他了。 他此刻的沉默仿佛也印证了这一点。 她突然就着急起来,心里难过的翻江倒海,嘴巴笨拙的要死,连自己想要说什么都不清楚,只是本能地想要给他安慰,最后说出的是:“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行吗?” 话出口,她又觉得分明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明明都说了不可能,又说再想想,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无用的拖延,而且弄不好会给他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可她居然还是说出口来了。 他低头,前额抵着她的,嗓音听起来及其勉强且疲惫。 “嗯,你再想想。” 顿了顿,又补充,“我会等,一辈子我也等……”他把那装着戒指的盒子放在她手心,让她攥住了,“戒指就给你,我等你戴上这个戒指的那一天。” 回家的路上,迟辰夫开车,而韩念笙就一直看着车窗外面,为自己所说的话后悔的要死。 她觉得自己又搞砸了,她永远在做后悔的事情,为什么要一时冲动就说自己要考虑呢?她明明是想好了要给他一个了断的! 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沉闷,回去了之后洗漱完毕,韩念笙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等了许久,迟辰夫并没有上楼来。 她知道他大概是不会上来了,她在床上辗转很久,睡不着,起来翻出那个戒指,在台灯下看。 是铂金的,比她之前的那个好多了,可惜,她已经不想要了。 四叶草代表幸福,她觉得幸福这两个字距离自己好遥远,怕是这辈子也没什么可能了,她曾经努力过,可是没能得到,而今,她也在努力,不过是在想办法摧毁别人的幸福而已。 是啊,原本迟辰夫顺风顺水的人生,被她给搅合的天翻地覆,她就是他人生中的那个恶毒女配,曾经害他失去女朋友,失明一年多的时间,如今,又再次毁掉他的生活…… 她的心被内疚和罪恶感攫紧,只觉得快要窒息,把那戒指放回了床头的柜子里,想了想,打着赤脚推开门,慢慢下楼。 地板冰凉,唤回她一丝清明,她前所未有地感到,事情已经失控了,她也已经完全失控了。 她在黑漆漆的客厅,看到露台上孑然而立的那个身影。 他站在露台的玻璃前面,看着外面沉思。 她安安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 因为没穿鞋,脚步声其实及其轻微,但是深夜里四下一片静谧,他还是听到些声响,愣了一下,回头看过来。 下弦月如勾,露台上撒一片暗淡月光,他看见靠着露台门口的她。 着白色睡裙,长发披散,眼眸清亮地看着他,她单薄的身影在暗夜像是一抹幽灵。 他视线落在她光裸的脚上,微微皱了眉。 “又不穿鞋……” 他的语气有些抱怨,往前几步就横抱起她来,把人往客厅沙发那里带。 她也不说话,也没反抗,就静静看着他,被抱起来的时候,她还主动地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 紧贴着他胸膛,她又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她沉溺在这个气息里面,内心无比悲伤,陆仲颜说的没有错,她就是贪心了,她还贪恋这个气息,想到要立刻放手,她居然觉得不舍! 她脑袋缩在他颈窝里面,像小狗一样地嗅,他觉得微微痒,把她放在沙发上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是小狗吗?” 她手还勾着他的脖子,也不放手,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她。 她眼底波光潋滟,声音比平时更加嘶哑。 “抱我去床上好不好?” 他盯着她的眼睛,过了几秒,轻轻地应:“好。” 这次他把她抱回了他的卧室床上,她一直不放手,勾着他颈子,他连稍稍离开一些都不能,被她缠的有些莫名其妙,顺势躺在她旁边,手指勾起她的头发,“怎么了?” 她也不说话,靠过去,手终于放开却是下滑到他胸膛,隔着浴衣感受他有力的心跳,她好像上了瘾,鼻尖划过他锁骨的部分,还像小狗一样地嗅他的气息。 她的吐息温温热热地扫过,他喉结滚了一下,身体有些燥热,低头拧了一把她的脸,“……不想睡了?” 她居然“嗯”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就使劲往他怀里钻,身体温温软软地在他怀里拱,他气息有些粗重,先是闭了一下眼睛,心里难受的要死,继而按住她的肩,悉悉索索的声响停下来,他喘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只觉得喉头一紧。 湿湿热热的触感,她居然在轻咬他的喉结。 他已经感觉到她的反常,可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身下涌去,扳紧了她下巴,低下头去,唇碾上她的唇,吻的深而重。 她也不肯停,急切地回应他,小手解开他浴衣带子,在他滚烫的胸膛不断地胡乱摸索。 这就是迟辰夫,她告诉自己,她要记住这个感觉。 记住他身体的感觉,记住他的味道和气息,记住他是怎样亲吻她,是怎样抚,摸她,是怎样要她…… 记住他是怎样爱着她。 因为从此以后,她大抵只能靠着回忆过日子了。 她此生全部的热情都倾注在了一个人身上,最初最深沉的爱,和最后的最深切的恨,从他以后,不会再有。 身体契合的瞬间,她眼角就溢出眼泪来了,她在他胸膛上摸到那一层隐忍的细密汗水,眼泪流的更加汹涌。 他摸到她眼角的泪水,拨开她前额湿漉漉的发,低头皱眉,“不舒服?” 她摇摇头,抱着他的腰,“给我……迟辰夫,我想要你……” 他眼眸黑沉沉地看着她,听见她又说了一遍:“我想要你——” 这一夜她再也没有压抑自己,她动情的声音让他难以自控,很多情绪像是火山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各怀所思而又水乳交融,那些晦暗不明的感情仿佛惊涛巨浪将他们淹没,情,欲让身体和心都攀上了一个沸点,她呜咽着哭出声来,而他低吼着在她身体中释放。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从前,他以为的爱情都是一种样子。 不会是负累,它总该是明媚灿烂的样子,顶多有小小的磕磕绊绊而已。 那是他多年前对叶佳茗的感情,在一起,开心就好。 可原来,爱情是这样的。 是委曲求全,是卑微入土,是殒身不顾,是挫骨扬灰。 即便痛到刻骨,鲜血淋漓,却依然不愿意放手。 这就是曾经,他从苏黎那里得到的爱情。 …… 宋子涵拿着那个u盘去医院找了迟智宇一趟。 “你怎么想的,现在薛舜已经接管了蓝郡,你还要把整个华宇的股份挪那么多给他,你疯了吗?” 迟智宇瞥了她一眼,“怎么,不给薛舜,难道留给辰夫?你也不看辰夫现在什么样子,一点都不听话,叫我怎么放心把华宇交给他!” 宋子涵气急败坏地把那u盘一把甩在了病床上。 “你自己看看你的好儿子都干了些什么,你以为薛舜回迟家真的是给你当儿子来了?人家是处心积虑要害你!他下载了索菲特和蓝郡所有的历史数据,黑的白的都在里面了,你不会不清楚这里面都有什么吧?” 迟智宇一愣。 “索菲特走私的那些账目,蓝郡洗钱的数据,全都在里面!”宋子涵手叉腰,嗓门很大:“也就你拿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儿子当宝贝,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票子,要不是我把这u盘拿过来,你八成出院也就该去坐牢了!” 迟智宇脸色沉下去,手有些抖地去摸那个u盘。 “我……我才不会听信你一面之词,你不就盼着把薛舜赶出去?我……” 迟智宇嘴唇有些哆嗦,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将u盘拿到手心,才慢慢道:“这件事我自然会处理,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看见什么都咋呼,薛舜再怎么说也是我儿子,我连我儿子都不能信,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宋子涵脸色僵硬,“迟智宇,你昏了头了是不是?我这是好心提醒你,你还真拿薛舜当宝贝了你!” “……不然呢?”迟智宇攥着u盘,抬头看她,脸色已经恢复了镇定,却异常苍白,“这个家我还能信谁?你多年来一直没变过,什么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准,辰夫现在连我一句话都不听,难道我就该信你们的?” 宋子涵脸色越发僵硬。 “迟智宇……你是病糊涂了还是老糊涂了?那些账目万一泄露出去了可不光是你,整个华宇整个迟家都要完蛋的,我可不想跟着你坐牢!” 说完这句,她转身摔门离去。 迟智宇在病床上咳嗽起来,手哆哆嗦嗦地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宋子涵出了医院,心里憋屈的要命,连车也没开,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地走,中途甚至还碰到了人,也不理会,走了好久好久才停了下来。 转身回头,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她心底却无限凄凉。 她为了守护这个家已经付出了一切,到头来却没有人理解她。 她后悔了,前所未有的后悔,早知道,在当年知道迟智宇出轨的时候,她也许就该离婚了,她不惜伙同青叶帮的人杀了薛绍音,还忍了这么些年,结果到头来,她的丈夫不懂她,不爱她,甚至宁可信薛舜也不信任她,就连她的儿子也不理解她! 她站在路边,眼泪倏尔落了下来。 只觉得天地如此之大,却没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她的家都被毁了,当初是薛绍音,而这一次则是薛舜! 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她擦干眼角的泪水,眼底一抹阴戾,呼出一口气来,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帮我个忙吧……” …… 阴雨天,窗外淅沥淅沥,薛舜在酒店房间的床上醒过来,听着窗外的雨声,看着怀里沉睡着的女人。 秀气的眉间微蹙,何亦卿的睫毛很长,巴掌大的小脸还挨着他的手臂,双唇轻抿着。 这女人真好。 他想,要是时间能够停住,一直这么躺下去就好了。 他怕打扰到她,连动也不敢动,就这么躺了正正一个多小时,等她终于睁眼,他的手臂都麻了。 何亦卿大清早刚刚张开眼就近在咫尺看到薛舜的脸,而且他还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表情略有些惊悚,第一个反应就是后退,被他一把搂住腰带了回来,“躲什么?” 她被他搂的极紧,两人光裸的身体相贴,她感觉什么抵住了小腹,脸一热,扭着身体要推开他。 “别动了,再动真要出事,”他声音瞬间哑了几度,顿了顿,“当然,我不怕出事,不过经过昨晚……你还有力气?”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昨天晚上的一幕幕涌入脑海,她躲也躲不开,只得低下头去不看他。 他摸了摸她通红的耳根,低沉而愉悦地笑起来。 “之前不是很大胆的么,还说要让我忘记,怎么现在怂了?” “……你真讨厌……”她咬牙切齿,却是底气不足地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薛舜倒是笑的更开心了,摸了摸她的头发,有些不舍地在她发际吻了吻,才起身去洗漱。 浴室门一关上,何亦卿就卷住了被子在床上打滚。 不过滚了两下就停了,因为,腰实在太酸了…… 昨晚是她告白之后两个人的第一次结合,她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可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薛舜很快收拾完了,出来之后一边打领带,一边瞥了一眼还赖在床上不肯起的她。 按照何亦卿的要求,昨天他已经带着她去逛街,买衣服,看电影,好像还差了一样,没有带她认识自己的朋友,他琢磨来琢磨去,这些年称得上朋友的,貌似也只有韩念笙一人,他说:“我的朋友很少,就一个,回头介绍你们认识。” 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认真计较起她昨天的话来了,她心里暖暖的,调笑道:“你朋友也是鸭子?” 他皮笑肉不笑地弄好了领带,坐到床边勾起她的下巴,“要让你失望了,不是。” “是个女人。”他补充。 她一听这话瞪大眼睛。 “前女友?” “不是,不过是对我来说很特别的一个人……”他回想着,叹了口气,“回头我会告诉你她的事情。” 她敏感地发问:“你喜欢她?” “是以前。” 她愣了一下,心里空落落的,继而好像是找到了什么端倪,追问:“那现在呢?” “不告诉你。”他笑着倾身低头吻她。 唇齿相依,难舍难分,许久,他才放开了她,“我会尽量多给你打电话发信息,不过最近这几天确实是要忙一下,你要是没有收到我信息,暂时不要着急,我会来找你。” 她被他一个深吻弄得意识都有些涣散,等到他匆匆离去了才慢慢反应过来,有些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小脸皱了一团。 “薛舜,你真狡猾……” 她自言自语地抱怨。 …… 接下来几天,陈秘书叫苦不迭,因为迟辰夫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去公司上班,而他则又要来回往返于t.s.与花城给迟辰夫送文件,他想,果然,领导就是任性啊…… 等到了花城,他才嗅出一些端倪来。 原因嘛…… 门一开,韩念笙站在门口,他就眼尖地看到韩念笙领口的紫红印记。 还不止一个,好几个,他看的都有些脸发热,有些不自然地低头。 韩念笙完全没有留意,侧身让他进去,迟辰夫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电脑,回头看了陈秘书一眼,感觉陈秘书脸红的很不寻常,这才看了韩念笙一眼。 陈秘书低着头走过来,还没说话,迟辰夫就先开口。 “谁让你看了?” 陈秘书尴尬的要死,这也不是他愿意看的啊!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发誓。” 韩念笙觉得莫名其妙,跟过来,“看什么?” 迟辰夫对着她沉了脸,“你上楼去。” 她愣了一下。 “我们有事要单独谈,你上楼去。”他重复了一下。 “哦,”她吐了吐舌头,转身上楼,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当个破总裁了不起啊……” 陈秘书听见了,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对上迟辰夫阴测测的眼,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谁能想到人前禁欲冷峻的总裁,遇上韩念笙这姑娘,整个人就完全转了性子! “非礼勿视。”迟辰夫语气清冷。 都是男人,他自然很清楚陈秘书在想什么,他才不想别的男人对着韩念笙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遐想联翩呢,尽管那都是他留下的…… 陈秘书无比委屈地抽抽鼻子,赶紧把文件双手奉了上去,好转移话题。 结束工作讨论之后,迟辰夫揉揉眉心,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最近你跟蓝郡那边的人有来往么?” “偶尔一起吃吃饭。” “有没有听到薛舜最近在那边怎么样?” “哦,说到这个,那边的人说薛总最近上班很迟,下班走的还很早,不带司机不带秘书的,老是一个人行动,大家都觉得有点难打交道……” 迟辰夫眸色沉了沉,如果不出他所料,特级权限应该是已经交到薛舜手中了,他心底已经有了底,关于他们计划的全貌。 他又问:“叶家那边什么情况?” “自从上次叶家千金的丑闻曝光之后,传媒界有叶家二老的对头乘机落井下石,所以那些丑闻到现在还在炒,而且叶家旗下的公司也接二连三的出问题,应该是那边得罪的人想要乘机借题发挥,叶家二小姐最近还在被软禁。” 梁泽走了之后,迟辰夫又一个人在客厅坐了许久,才步伐沉重而缓慢地上楼,推开韩念笙卧室的门。 她侧躺在床上睡着了,枕边还放着半开的一本书。 他走过去,把书合起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为她盖上毯子,侧躺在旁边,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低头,视线扫过她空空的无名指,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 韩念笙看书看到一半就睡了过去,最后是在七点多被打雷的声音吵醒的。 她睡眼惺忪地翻身起来,身上的毯子滑了下去,别过头看向窗外,迟辰夫正站在窗口,背对着她。 “下雨了吗……” 带着刚醒来浓重的鼻音,她迷迷糊糊问了句。 又是一声惊雷,已经暗下来的房间被闪电的光映的惨白。 “嗯。”他看着窗外,慢慢地应了一声。 豆大的雨点“啪啪”地排在窗户上,倾盆大雨将整个城市几乎浸泡在水里面,房间里面完全地暗了下来,她听见他又说,“变天了。” 远离这里,城市近郊的街道上,薛舜从车上下来,雨水将他淋了个透,他也没在意,皱眉打开车前盖看了看。 车子死火在这种地方,让他觉得有些烦躁,挠了挠头,绕回去打开车门,拿着手机刚想找个人来帮忙,按亮屏幕看到几个来自迟智宇的未接。 他继续按,就看到迟智宇发给他一条要求他去医院的短信,他扯了扯嘴角,刚直起身子,听见汽车的引擎声。 轰隆隆的,即便是在哗啦啦的雨声中也听的清楚,他才转过脸,那一辆越野车已经冲到了他跟前,一声嘶鸣般的急刹,堪堪距离他不过两米远停下来。 车上下来了几个男人,朝着他围过来。 “兄弟,车子死火了?” 他看了为首的男人一眼,点头,“嗯。” “要帮忙?” “不必了。” 男人停在他跟前,“这忙我们帮定了。” 他还未来得及张口,眼前就是一黑,有人从后面用袋子罩住了他,他只觉得后脑钝痛一下,全身都失去力气地往下倒去。!-- pbtxt520xs --> 第99章 我留不住你了是不是? 以一场暴雨为始,L市迎来了每年这个时候惯例一般的,淫雨霏霏的时节。 沁入心肺的空气也是潮湿的,带着泥土的腥气,薛舜迷蒙中张开眼,头还痛,入目的景色有些虚,又微微晃。 铁锈的味道,斑驳的铁皮房墙壁,惨白的白炽灯,他手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被吊着绑起来了。 视线重新焦距,眼前出现了两个陌生男人,以及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 宋子涵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回头睨他一眼。 他咬咬唇,只觉得脑后还疼的厉害,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话来说,低着头,缓慢地回神。 “你从华宇系统里面弄出来的资料都给谁看过?” 宋子涵问。 他费劲地抬头,看到宋子涵挨着一张桌子坐,桌子上还放了一把手枪。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装什么糊涂?你在迟智宇面前装模作样就够了,我跟他不一样,没他那么蠢,我已经看到你在下载历史数据了,你一边要股份一边翻公司的黑账,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薛舜唇角勾了勾,“我说了,你会放了我么。” 宋子涵抿唇,不做声。 “你不会,你这次亲自来,就没打算放我回去,你以为我会傻到告诉你一切?” 宋子涵笑了笑,“果然是贱人的种,一样招人讨厌。” “真可惜,最后你还不是要栽在贱人的手里。” “……”宋子涵绷紧脸,“我会栽在你手里?你看你自己这副德行,你以为你还能跟上次一样逃得了?” “就算逃不了,跟你同归于尽也不错。” 宋子涵拿起桌上的枪来,卸下了弹夹,动作缓慢地把子弹倒出来在桌上,“你哪里来的自信?” 薛舜抿紧薄唇,“十几年前你买凶谋杀我母亲,这些年你就没有做过噩梦?” 宋子涵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继而道:“这件事在后天就会过刑事诉讼期,而且,说话要讲证据的,你有证据么?” 薛舜咬着唇,看向宋子涵的眼眸带了恨意,“是你买通人去的,你自己很清楚——” “我买通谁了?”宋子涵语调不疾不徐。 “你明明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 “那真可惜,不然我们还可以对峙一下。”宋子涵又重新装好了子弹,走过来,用枪挑了一下他的下巴。 “你长的跟你妈挺像,我还没告诉过你,这些天在迟家,看到你这张脸就会想起你那个不知廉耻破坏别人家庭的妈,你跟她如出一辙,到现在还见不得迟家好,非要闯进来给我添堵!” 话尾,用枪柄狠狠地在薛舜胸口一砸。 薛舜猝不及防,胸口痛起来,咳嗽了好几下。 宋子涵脸色有些得意,“你早点说出那数据你给了谁,我给你个痛快,不然就别怪我。” 宋子涵身后,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站起来,也靠近了薛舜。 薛舜挑挑眼皮,“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方法还真是没点儿长进……” 宋子涵皮笑肉不笑,后退了一步。 “给我打,打到愿意说出来为止。” …… 大雨哗啦啦。 一辆十分破旧的黑色的商务车停在北郊的加油站后面一侧的檐下,距离废弃的大片厂房隔了有五六公里的里程。 这一带很荒凉,除了路边稀稀拉拉几棵树之外就是一大片荒郊,就连这个加油站也是已经报废的。 秦慕推开后面的车门钻了进去,抖了抖雨衣,一旁陆仲颜推了他一下,推到一手的水,皱眉:“你别把水都弄车上了。” 秦慕一脸憋屈,陆仲颜脸上满满的都是嫌弃。 “陆警官,我多少也是为了案子的事情淋着雨到处跑的,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 陆仲颜嚼着口香糖,坐在中间一排的座位上,耳朵贴着耳机,瞥了他一眼,“对你温柔能够破案吗?” “……”秦慕吃瘪,干脆不说话了,把手伸到车外抖了抖雨衣,听见陆仲颜又问话。 “看守所那边还是不能见梁泽?” “嗯,”秦慕回:“说是梁泽身体不太舒服,本人情绪也不稳定,拒绝所有探视,咱们现在又没有什么正当名义调查,看守所那边咬的紧……” 顿了顿,秦慕又问:“陆警官,你上次不是跟检察院沟通过不起诉韩念笙的事情吗?那么顺利就解决了,你要不要这次也跟看守所……” “我在看守所不认识帮得上忙的?……”陆仲颜恹恹地回了句,耳机倒是一直贴在耳边,突然脸色变了变,屏息凝神。 “怎么了?”秦慕凑过去问。 “薛舜挨打了。” 秦慕脸色一凝,“套出宋子涵的话来了吗?” “他试了两次,宋子涵咬的挺紧,什么信息都没拿到。” “那现在怎么办?” “等。” “可万一宋子涵着急了,对薛舜……” “暂时还不会,毕竟她还要顾虑薛舜手中华宇的黑账,问不到之前,她应该不会轻易地动手杀人。” 秦慕凑过去,贴近耳机,听到里面来自薛舜的一声闷哼,他脸色有些绷不住了。 “陆警官,他们好像下手不轻啊……” “打两下死不了的。”陆仲颜一脸淡漠,停了一下,把耳机拔了扩音打开,一时间,车内都是那种重击的声音,秦慕吸了一口冷气,看看陆仲颜,她面色如常。 好吧,她果然不是一般女人…… 陆仲颜套了雨衣,拿了望远镜推开车门,下去往那片废弃的厂房望了望,过了一会儿,又折了回来,抖干净雨衣,摸出手机来给韩念笙发短信,秦慕早就已经关掉扩音带着耳机听,问了她一句:“不是说这个手表很高科技的,有视频的么?怎么没见啊?” “薛舜的手被吊着绑起来了,角度不好,什么也看不到,我把视频早就关了。” “哦……”秦慕静静地听着,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我哥回来了,他说不想住酒店,等一下要过来跟我要钥匙。” 陆仲颜愣了一下,抬起头,眼睛发亮:“既然你哥回来了就顺便把韩念笙这案子给接了呗?” 秦慕撇撇嘴,“陆警官,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能请的动他么?还不如你跟他说。” 陆仲颜撅了撅嘴,低头把编辑好的短信发了出去。 …… 花城。 韩念笙正在一楼厨房看迟辰夫手忙脚乱。 大雨导致市内交通近乎瘫痪,厨子被堵在路上,已经比原计划的午饭时间迟了一个多小时,迟辰夫就自告奋勇地说要做饭。 结果焖了半生不熟的米饭,还炒出一盘黑乎乎的东西来,韩念笙皱眉盯着看,确定自己实在已经看不出这盘东西的食材原貌。 迟辰夫倒是很镇定,“这是麻婆豆腐。” 韩念笙摸着下巴似乎是在认真思索,“豆腐好像本来是白色的吧?” 迟辰夫脸色没变,“嗯,我炒的跟别人的自然不一样。” 韩念笙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放下东西,抬手刮了一下她鼻尖,“没良心的,也不看我这样伺候过谁?不然你来做。” 她愣了一下。 那些每天给迟辰夫做饭洗衣的日子又浮现在她脑海,不知为何,最近她总会想起那段日子,虽然那时候迟辰夫看不见,对她也不好,但那时候的她居然撑了整整一年多,而且还一直怀抱期望。 她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来,一片安静中,听见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迟辰夫瞥了一眼,“你在等谁的电话?” “没有啊。” “那你今天一直拿着手机。” 她的视线凝在手机屏幕上。 那是陆仲颜发给她的信息,简短的几个字—— “已经开始了,你来吗?” 随信息来的还有一张定位。 她迅速按灭手机,对迟辰夫挤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我不能在家吃饭了,我得出去一趟。” 迟辰夫一怔,表情明显是有些失落。 “……这种天气出去做什么?” “我那电脑不是有问题么,我约了人修电脑,人家只有今天有空。” 迟辰夫眉心紧蹙,“那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陈秘书不是下午还要给你送文件么?我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沉默着,明显是不想让她走。 她双手合十,“拜托啦,不要生气。” 迟辰夫摆了摆手,“去吧。” 韩念笙心跳的极快,跑着上楼换衣服,把笔记本电脑塞到包里面,拿了一把伞,然后站在卧室里面环视了一下四周。 最后,她跪在床旁边,拉开了床头柜第一层的抽屉。 蓝丝绒的首饰盒,打开了一看,迟辰夫给她的那枚戒指静静躺在里面。 她犹豫了一会儿,把那戒指放了回去。 下楼,她抬头就发现迟辰夫人已经到了客厅,整靠了门口的柜子,低着头,手插在裤兜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走过去,“你不做饭了?” “你不在,做给谁?” “你自己也要吃的啊。” “没胃口。”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她。 她背着电脑包,还拎着随身常带的一个包,倒是没什么特别,他淡淡笑了笑,问:“带雨伞了吗?” “带了。”她拍了拍包。 “我……留不住你了是不是?”他突然看着她的眼睛问。 她心跳陡然加快,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那个从求婚那天就开始在她脑海中形成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但是怎么可能呢?太荒谬了,会有人明明知道有人要害自己还把人留在身边吗? 她才不会相信。 他打破沉默,笑着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唇角,“你快一点,我等你回来。” 她张了张口,可是如鲠在喉,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脸上自始至终挂着浅淡而温柔的笑意,站直了身子,粗粝的手指摩挲她的唇瓣,“我的Kissgoodbye呢?”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好一会儿,才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 只是一瞬就要离开,却被他扣住了下巴又吻了回来,更深入的厮磨,他抱紧她,力道很重,她觉得自己骨头都被勒疼了。 良久,他放开喘息不匀的她,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她还没回过神,他又道:“我做到了。” 然后他放开了她。 她神色有些恍惚,及其不自然地别过脸,打开了门。 外面湿冷的空气一下子倒灌进来,她在原地站了几秒,回头看了迟辰夫一眼。 欲言又止的神色,停滞不前的脚步。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真的想,要不干脆不要走了,留下来。 可是,可能吗? 她与他之间,还怎么可能再继续? 迟辰夫就站在原地,凝视着她,眼眸沉静似水,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和起伏。 他告诉自己,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只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也无法挽回了。 她浅浅笑了一下,他微微点头。 门在他眼前被她关上了,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这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告别而已。 她却在关上的门之后呆了好久,脑海有片刻的空白,许久之后,抬手摸到自己脸颊的湿意,转身慢慢离去。 而在屋内,迟辰夫有些无力地靠了房门,身体慢慢滑下去,最后很不讲究地坐在地上,背靠着门。 力气在从身体中迅速蒸发抽离,他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内心弥漫着荒芜和绝望。 眼眶酸涩,他低下头揉了揉,唇角泛起自嘲的苦笑来。 …… 那地方太遥远,韩念笙坐公交车只能到附近的一个站点,下了车连打车都达不到,只能再走过去,她打着伞,把电脑裹在怀里,雨实在是太大了,砸在雨伞上啪嗒啪嗒的,仿佛要将伞砸穿。 她在路上慢慢地走,一直在回想迟辰夫说过的那些话,困惑又迷茫,一辆白色的私家车速度极快地从她身边几乎擦着过去,积水四溅,她淋了一身,本能地侧过身,雨伞从手中滑下去,从路旁的土坡上滚了下去。 她表情呆滞地看着,旋即想起什么,用外套风衣将怀里的电脑包裹得更紧,而那辆白色的车又退了回来,车窗摇下来,有人探头。 “没事吧?” 开车的是个目测接近四十岁的男人,棱角分明如刀刻,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带着成熟男人的韵味,眉心微蹙。 她没说话,摇了摇头。 “抱歉,害你伞掉下去。” 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来,摇了摇头。 他眉心拧的更紧,她的头发已经湿透了,他略一沉吟,“你去哪里?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吧。” 她继续摇头。 他要怀疑她是哑巴了。 “我去前面那个废弃的加油站,如果顺路的话是可以载你的。”他最后说了一句。 他看见她的脸色变了,过了几秒,小声道:“那就麻烦了。” 韩念笙坐上副驾驶的座位那一刻,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都是水,沾湿了车椅,她看到驾驶座上的男人明显地皱了皱眉。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弄湿了你的车……” “没事,我弄掉了你的伞,扯平了。” 她咬唇,半响没说话,总觉得这男人说话非常尖锐。 她大抵能够想到这男人是因为弄掉了她的伞不好意思才让她搭顺车的,但是这种天气没有伞,还有那么远的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这个人有些慢热,跟陌生人自然更没话好说,所幸男人也一样不爱说话,两个人一路沉默地抵达废弃的加油站,男人随口问了句:“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干嘛?” “找个朋友。” 男人点头,车子缓缓停下来,“真巧,我也是来找朋友的,你朋友在哪里?” 韩念笙低头拿出手机给陆仲颜打了个电话。 “陆警官,我到了,你们在哪里?” 旁边的男人一愣。 等她挂断了电话,男人看见不远处破旧的商务车门被打开了,陆仲颜雨衣也没穿就一路小跑过来,到跟前往里面看了一眼,二话没说拉开后面的车门就钻了进来。 男人的脸色更难看,后面的车座上被陆仲颜也弄的湿漉漉的。 陆仲颜看了看前面两个人,“这么巧,你们居然一起来了。” 韩念笙一愣。 “介绍一下,这是秦殊,你以后的律师,这是韩念笙,马上会成为你的客户。” 韩念笙和秦殊均愣住了。 秦殊先开了口:“陆警官,我只是来跟秦慕取钥匙的。” 陆仲颜大大咧咧道:“有什么关系,早晚这官司要你打的,这会儿来了也好,我们短人手,你就别走了。” 秦殊脸色难看,“陆警官,我还在倒时差,要睡觉的,而且我听秦慕说过这个案子了,太麻烦,我不想接。” 陆仲颜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秦慕的钥匙在我这里,你要想睡觉就去酒店吧,哦,不过我记得你有严重的洁癖,没带自己的被单根本住不了酒店是吧?那可怎么办呢?你只能缩在你这车里面睡觉了,真可怜。” “……”秦殊脸色更加阴沉。 “还有,你不是你们事务所的头牌么?我看过你在英国接的那些案子,比起那些这个案子算是简单的了。” “金牌,”秦殊咬牙切齿地纠正,“那叫金牌,不叫头牌。” “管它什么牌呢,反正能打赢官司让坏人出不来的才叫好律师,秦律师,我相信你的能力。” 韩念笙弱弱地插了话:“那个,其实不用勉强的,我也可以找别的……” 话没说完,秦殊就摆摆手,“得了,算我倒霉。” 说罢,下车往那辆商务车走去。 几年不见了,陆仲颜还是那么讨厌!他火气满满地拉开车门上了车,看见秦慕就瞪了一眼。 “你钥匙怎么会被她拿去?” 秦慕可怜巴巴贴着耳机:“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我抢不过她的啊……” …… 秦殊离开之后,陆仲颜看着韩念笙僵硬的脸色拍了拍她肩膀道:“有秦殊在,打官司的时候把握更大,你不要看他这个人凶巴巴很难接触的样子,其实是个好人。” 韩念笙勉强地笑了一下。 “你来的还挺快,我以为你会再跟迟辰夫呆一阵子。”陆仲颜懒懒地靠了椅背。 “他现在已经影响不到我们的计划了,”韩念笙嘴唇动了动,“不过……他可能发现了。” “发现什么?” “我的身份,”她别过脸来,“我也不是很确定,而且就算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只是发现我身份还是连我们的计划都发现了。” 陆仲颜摸了摸自己湿淋淋的头发,“如果发现了你们的计划,怎么可能让你留在身边?他又不傻。” 韩念笙淡淡笑了一下,“也是。” “就算他没发现,也差不多到时候了,你以韩念笙的身份生活,这是最后的几天了。” “嗯。”她应了一声,又问:“薛舜那边什么情况?” “不太好,目前还是挨打的状况,”陆仲颜看着外面的瓢泼雨幕,“宋子涵想逼他说出黑账的下落,暂时不会杀他,但是另外两个人是青叶帮的人,下手没有轻重,所以,如果到明天中午薛舜依然没有套取到有用的证词,我会叫人来强行突破。” 韩念笙怔住,“可是……” “可是什么?”陆仲颜语气有些硬,“我知道你跟薛舜都想报仇想疯了,可是我是警察,我信你不代表我可以眼睁睁看着薛舜死在那里。” “我明白,我不是那个意思,”韩念笙急急地说:“我当然不想薛舜出事,只是我们已经折腾到了这一步,要是还不能以谋杀罪起诉宋子涵,他一定会很失望……” “那让他失望和让他死,你选哪个?” 这问题太犀利,韩念笙脸色骤变。 “以暴制暴,最后大都同归于尽,”陆仲颜的口气有些慨叹,“我对你的信任和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我知道你受过很多苦,可这不能成为你憎恨这个世界的理由,你自己难道就没有想过,等有一天,你真的如愿以偿,毁了迟辰夫,在那之后呢?你要靠什么活下去?” 韩念笙攥了拳,衣服还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及其不舒服,她脸色发白,唇色是颓败的紫。 “仔细想想吧……苏黎。”陆仲颜说。 第100章 薛舜是我弟弟 秦殊嫌陆仲颜跟秦慕那辆车脏,在自己被雨水也已经冲刷的看不出原本色泽的车里面睡了一宿。 一米八的个子,窝在车里那么久自然是不舒服的,他统共只眯了那么三个多小时,就起来了,看着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一边在心里诅咒陆仲颜,一边打开车门看了外面一眼。 雨已经停了,才凌晨四点多钟,外面黑沉沉的,他目光一转就看到外面站着一个人影。 娇小瘦弱,裹紧身上的风衣,看着远处废弃的厂房,不知道在想什么,海藻一样的长发随着风轻轻飘。 他脑子缓慢地转动起来,想起陆仲颜白天的介绍。 是了,就是秦慕之前已经跟他提到的那个案子里面的受害人,苏黎,现在用的是韩念笙这个名字。 他正好也想透透气,就下了车,韩念笙听到声响,回头看了他一眼。 “秦律师,你起的好早。” 他摸了摸发麻的胳膊,“你也很早。” 她微微笑了一下,“我睡不着。” 他走过去,站在她旁边,也看向那厂房的方向,“你担心薛舜套不出宋子涵的话?”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如果宋子涵没有直接承认她害死薛绍音的事情,我们还能以间接杀人罪起诉她吗?” “不能,”秦殊坦白回答:“就目前的情况看,可以用绑架和囚禁薛舜来起诉,从监听的情况来看,对方是有枪的,如果宋子涵本人持枪,还可以加上非法持有枪械的罪名,不过这些都没法跟杀人比,当然,”他顿了顿,恶毒地道:“她杀了薛舜的话,可以用如你所愿用谋杀起诉。” 韩念笙皱眉。 虽然秦慕跟陆仲颜已经跟她说过不止一次,秦殊这个人说话就是这个德行,但她还是觉得适应不了。 “薛舜不会死的。”她语气不悦地道。 “你说了可不算,”秦殊手指捻了捻自己皱巴巴的衣角,雨后的空气中还有些湿粘,他蹙眉,“你们这个计划,太冒险了。” “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确保宋子涵能够落网,就算不说出十多年前的事情,至少能够让她呆在监狱里面。” “她是迟家的人,以迟家的势力,打起官司来我们阻力会很大。” 她唇角勾了勾,侧过脸来,“秦律师,这点你不用担心,迟家很快就没有什么势力了。” 秦殊闻言,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她却扭头就往商务车走去。 破旧的小商务车里面,陆仲颜在后面缩了一团,睡的很不舒服,跟秦慕换班监听,就连夜里也要值班,韩念笙进去的时候,秦慕正咬着面包片,脑袋贴着耳机昏昏欲睡。 韩念笙上来的一刻,冷风一下子倒灌进车里面,秦慕打了个哆嗦,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拍了一下额头,拿掉嘴里的面包问韩念笙,“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韩念笙摇摇头,凑过去在耳机跟前听了一会儿。 那端这会儿挺安静。 头天连骂带打到了晚上十二点多,韩念笙听的心惊肉跳的,那边才结束了,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薛舜的伤严重不严重,心里有些没了底。 “有烟吗?”她侧过脸问秦慕。 秦慕先是愣了一下, 由于陆仲颜在睡觉,这会儿监听只有耳机听得见,他习惯性地拿着耳机贴在耳朵旁边的,韩念笙这样凑过来,距离很近,一说话连呼吸都热热地撩在他耳边,他只觉得耳根发烫,停了好几秒才摇摇头:“陆警官在戒烟呢,成天吃口香糖,你要吗?这里有好多口香糖。” “……算了。” 韩念笙还贴着耳机另一侧,倒是秦慕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把耳机丢给她,“不然你听一会儿吧,等那些人说话了再叫我。” 韩念笙也没推辞,接过耳机,一边听,一边问:“昨天陆警官跟我说,如果薛舜套不出话来,今天中午就强行突破,这事儿已经安排好了吗?” “没有,”秦慕啃着面包,“虽然里面人不多,可有枪,单凭我跟陆警官两个人不好应付的,需要警局支援,但是如果提前告诉那边,那边肯定不会等,立刻就派人冲进去,所以陆警官等于是把这事儿先压着,到中午如果不行了再向警局汇报……” 秦慕说着,有些发愁。 刻意隐瞒一宗绑架,还等了一天一夜,这事儿万一叫上面发现了,陆仲颜八成又要倒霉,怎么圆这个谎,还需要琢磨一下。 “向警局汇报的话,那边派人过来要多久?” “路况好的话,从那边到这里一个多小时吧,不过你也看到这天气了,万一下雨了路况受影响,那就会慢点了。” 韩念笙脸色沉下去。 陆仲颜的话还回响在耳边。 ——让他失望和让他死,你选哪个? 她拿着耳机沉思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在后座上缩成一团紧闭着双眼的陆仲颜,对秦慕道:“等陆警官醒了,就给警局那边说吧。” 秦慕正拧矿泉水瓶盖,动作停了一下,“可薛舜还没套出话来……” “反正绑架薛舜这个罪名是逃不掉了不是么?”她说:“不等了,等不住了。” …… 迟辰夫整夜几乎未曾合眼。 在韩念笙的床上躺着,被单上似乎还有她的气息,可她彻夜未归。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什么都没有。 他也没试图联系,到了早上六点多,起床来去洗澡,镜子里面看到自己,双眼布满红血色,苍老的可怕。 洗漱完早早去了公司,在楼下买了烟上楼,刚到办公室就迫不及待地点烟。 深吸一口,尼古丁带来的一丝快意弥漫全身,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打开电脑。 开机几分钟后出现蓝屏界面,他面无异色,一边慢悠悠抽烟,一边打电话让陈秘书叫公司的IT过来检查电脑。 IT在那鼓捣主机,陈秘书在旁边站着,迟辰夫连着抽了大半包烟,办公室里面已经乌烟瘴气之际,才开口吩咐陈秘书,“跟蓝郡那边陆晓琪联系一下,问问薛舜今天工作什么安排。” 陈秘书前脚走,IT就站起身来,问迟辰夫,“迟总,你的电脑上什么时候安装过Tor是吗?” 迟辰夫摇摇头。 IT一脸困惑,“可是有安装过的痕迹啊……” “Tor是做什么用的我都不知道。” IT解释:“Tor这个软件是用来进入第四层暗网的,我建议办公电脑千万不要沾这个东西,不光是病毒和木马的问题,普通防火墙在第四层暗网中相当于不存在,很多信息都会暴露出去的。” 迟辰夫垂眸,没再说话,过了几分钟,陈秘书又敲门进来,回复他:“已经跟陆晓琪联系了,薛总今天没有上班,而且现在电话也打不通,不过因为是才刚上班,她那边说想再等一下再试着联系。” 迟辰夫眉心紧皱,拿起手机来给宋子涵打了个电话。 关机。 他沉了口气,又拨通了一个号码。 “袁警司,我想你帮我一个忙……” …… 被囚禁的时间概念很模糊,薛舜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头天挨了大半天的打,到现在浑身都疼,稍微一动像是牵扯着五脏六腑都不舒服,感觉到投射到自己身上带着浓浓杀气的目光,他微微睁开眼睛,宋子涵已经站在他前面,目光凶狠地瞪着他。 空气里面有一股血腥气,他知道自己身上怕是有了外伤了。 他缓过一口气来,迎上对方的目光,却没有说话。 “还不打算说?”宋子涵问。 “说不说都是死路一条,说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说了我给你个痛快,”宋子涵摸着手中的枪,打开了保险栓,“不说,我就叫这些人慢慢折磨你,他们花样可多着呢,你以为打打就完了?” 薛舜嘲讽地笑了笑,“这么多年,你倒是退步了,当初对付我母亲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好的耐心。” 宋子涵眼色沉了沉,“你该清楚,当年你母亲的事情,是她咎由自取,做了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自然要遭报应!” 那段过去在宋子涵心底一直是一个不愿提及的伤疤。 迟智宇欠下的风流债其实不止薛绍音这一桩,可是薛绍音是唯一一个给迟智宇生下孩子的女人,单凭这一点,她就看的很明白,薛绍音跟别的莺莺燕燕不同,留着绝对是个后患。 包括薛绍音的儿子,早该去死! 她想着,心头又是冲天的火气,“当年你怎么不在那车里呢?要是你当年给你母亲陪葬多好,也省了这些麻烦!” 当年,她买通青叶帮的人去制造那起车祸,目的是杀掉薛绍音跟薛舜,本来得到的消息是车里有两个人,结果到了事发之后,才知道车里面没有薛舜,那时候她郁闷的要死。 薛舜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天来。 宋子涵不会知道,在车祸发生之前,薛绍音就把薛舜给扔掉了,像是扔什么垃圾一样迫不及待,将年幼的薛舜一个人留在了外面。 而在那之前的那几天,正是薛绍音精神频临崩溃的时候,薛舜不止一次地看到薛绍音流着眼泪,听到薛绍音对他说:“早知道就不该生下你……” 对女人最初的印象就来自于那里,只会后悔,软弱无能,做错了的事情,自己承担不起来,还要把罪责加在他身上! 从出生起就没过上几天的好日子,后来跟着薛绍音过着打游击战一般的生活,被宋子涵逼的几乎无处可去,母子俩颠沛流离,可是他那时候,没有过多的思考能力,还是个小孩子,每天只会跟着自己的母亲转,一旦母亲不在身边,就急的想要哭泣。 等他懂事以后,再回想起薛绍音当初的话,才知道自己的出生对于薛绍音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没有薛舜,可能薛绍音就跟迟智宇其他的情人一样,不会引起宋子涵的注意,最后跟迟智宇不了了之,可是没有如果,薛舜的出生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再也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成天带着孩子如同过街老鼠,生怕被宋子涵找上门来。 所以,最后,她就把薛舜这个累赘,这个毁掉她人生的元凶给扔掉了。 而就在她遗弃薛舜的当天,开车回去的路上就出了车祸。 他的妈妈死了,而他在在街上流离失所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直到好心人把他送到警局,他才知道原来他母亲已经不在了。 怎么都找不到了。 那时候,比起悲伤来,更多的是惊恐。 未来的日子一个人要怎么继续。 还有愤怒。 妈妈居然真的就这么彻彻底底地撇下他不管了。 薛舜闭上眼睛,喉咙涩涩的,嘴巴里面泛着隐隐的血腥气息。 宋子涵用黑洞洞的枪口顶上他下巴,他才再睁眼。 “我快没有耐心了,你再不说出来,我会先废了你手脚。” 薛舜眼眸沉静,过了几秒,开口道:“要我说可以,不过我有问题想先问你,当年,你其实是想连我一起杀的,是吗?” “对啊,要不是我们得到的信息有误,你以为你还能嚣张到现在?” 薛舜的唇角慢慢勾起来。 “你的信息也是从青叶帮来的?你怎么会请这些不靠谱的人来……” “至少薛绍音死了,”宋子涵咬牙切齿,“人我也没白请,漏了一个你,算我们失策,不过现在补上也不迟,很快就能送你跟你母亲团聚!” “为什么要用车祸?你们不是有枪,何必还要绕那么大弯子?” 宋子涵扯扯嘴角,“现在问这些有意思吗?” “怎么没意思,还没过刑事诉讼期呢。” “你又没有证据……”她轻蔑道:“而且你怎么告我,变成鬼去告我吗?” “你自己都承认了,我还需要什么证据?” 宋子涵用枪柄拍了拍他的脸,“别说这些不可能的事情,你很清楚你没法活着走出去的,我也不打算再跟你废话了,先废了你手脚,看你说不说!” …… 天气依旧阴沉沉的。 韩念笙在车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击,秦殊看了一眼,黑乎乎的程序框,他收回目光来,看见秦慕脸色骤变。 “说了说了!陆警官,宋子涵说了!”秦慕激动的大叫起来,“她已经承认是自己雇凶杀人了!” 陆仲颜还在睡觉呢,被叫的一个激灵,几乎是弹着坐了起来,车内空间极小,她一起身脑袋就撞到了车顶,她“嗷呜”地叫了一声,手揉着自己脑袋,身子往前倾斜,吩咐秦慕,“傻啊你,还一个人听?快放扩音啊!” 秦慕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放扩音。 秦殊嘴角抽了抽,低低抱怨:“一个比一个蠢。” 没人理会他吐槽,扩音一出来全都表情欣喜。 韩念笙听完关键那句赶紧拉住陆仲颜,“陆警官,快给警局打电话吧,不然……” “让我听完先。”陆仲颜挥开她的手,再听下去就变了脸色。 宋子涵说要废了薛舜手脚那话一出,整个车内都没人说话了。 过了几秒,陆仲颜手忙脚乱地赶紧打电话,秦慕动手去翻自己的配枪,韩念笙急的一下子就开门下车,被秦殊一把拉住了。 “你要干嘛?” “去找薛舜!” “你去不过是给里面多加一具尸体而已,有意思么?” 韩念笙使劲挣扎,“薛舜不能死,还有人等他回去的!” “你们的计划本就是赌,现在怕输了?”秦殊冷冷地一边说,一边抓住她的手腕把人往车里塞回去。 “你放开我!”韩念笙使劲挣脱不开,手腕被攥出一圈红痕来,“难道你要我在这里眼睁睁看?!” “除了看你别无选……”秦殊的话说一半就顿住了,视线凝聚在不远处马路上正开过来的几辆车。 貌似有警车,他松了口气,对着韩念笙指了指,“你看,警察来了,你再等一下就好。” 韩念笙看过去,也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有些虚软无力地往下倒,秦殊没办法,只得虚虚扶住她,可她腿软的厉害,他不得已,想了想,扶着她把人送上了自己那辆车,然后折回商务车,对陆仲颜道:“你通知警局了?” 陆仲颜点了点头,数了数配枪里面的子弹,“我跟秦慕先去,那边应该还得一段时间才能过的来。” “已经来了。” “……啊?” 陆仲颜一愣,“不可能,没理由会这么快的啊。” 秦殊没有说话,拿了望远镜下车,仔细看了看。 总共五辆警车,悉数向着那废弃厂房的方向而去,目的明确,并没有往这边来的意思。 陆仲颜在旁边揪了揪他的衣袖,“是L市警局的车吗?确定吗?” 秦殊一脸嫌恶地挥开她的手,把望远镜递给她,“自己看。” 陆仲颜似乎也不介意,自己看了一下,脸色颓唐地放下望远镜,对着跟出来的秦慕道:“这不可能啊,开车过来最快也要一个小时吧。” 顿了顿,“算了,救人要紧,秦慕,上车,我们也过去。” 陆仲颜跟秦慕都是沉不住气的,上了车一踩油门就向着那边过去了,留下秦殊在原地愣了一小会儿,才慢慢地走回自己的车。 他坐上驾驶座,韩念笙在旁边,脸色苍白,声线微微有些抖,“薛舜……不会有事吧?” “放心,你也看到有警车过去了,而且陆仲颜跟秦慕也过去了,他们才刚刚开始动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在他的脑回路里面,已经自动地把断手断脚都排除在了“大问题”之外。 韩念笙点了点头,脑海一片混沌,犹豫了一会儿,问秦殊,“秦律师,我们也过去吧?” “你跟我过去没有什么用,对方有枪,咱们两个手无寸铁的,过去反而会给警方添麻烦的。” “可,可我担心薛舜……” 她说着,眼眶里泛着水光。 那是因为害怕。 “薛舜刚刚订婚啊,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情,我跟他未婚妻怎么交待……” 秦殊回头看了她一眼。 在陆仲颜和秦慕的口中,韩念笙是一个早就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人物。 被人绑架性侵,能够面不改色割下死尸的手,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可是这一刻,因为惊恐而梨花带雨的模样,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孩子,脆弱的不得了。 他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就有些别扭,别过头不看她这副模样,却是踩了离合。 “我带你过去,不过不准下车。” …… 陆仲颜的车子慢慢靠近警车,被一个警察拦住了,才停车下去拿出证件来表明身份。 几辆车围了这件不大的厂房,陆仲颜跟秦慕走过去,看到了袁警司都一愣。 她更加确定不是她叫的人,她叫的是个下级的小分队,根本没有警司。 袁警司看见她,拧眉:“你们怎么来了?” 陆仲颜心里着急薛舜的情况,可觉得一时半会儿话也说不清楚,就说:“回头再说这个,袁警司你怎么来了?” “有个朋友叫我帮忙来的,对了……”袁警司瞥了一眼陆仲颜开来那辆破旧的商务车,“你们没有惊动劫匪吧?目前掌握里面多少情况?” “没有,里面有个人质被绑起来了,另外有一个女人两个青叶帮的男人,对方有枪,但是还不确定数量和类型。” 陆仲颜汇报完,迟疑了片刻,问:“那袁警司,现在有计划吗?” 本来如果来的是小分队,她就能全权做主的,可是来的是警司级别的,就轮不到她说话了,这点她清楚。 现在里面的人还没有发现外面的警车,万一发现了,狗急跳墙真的立刻杀人也说不定,如果要做决定,那就是争分夺秒的事儿。 袁警司还没说话,一个低沉的男声传过来:“让我先进去吧。” 陆仲颜跟秦慕一扭头都愣了。 是迟辰夫走了过来。 袁警司犹豫了一下,“里面的绑匪中真的有迟夫人是吗?” 陆仲颜在震惊之后回过神来了。 迟辰夫知道的。 他知道多少?她不清楚,可是至少他确实是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母亲走到了这一步。 迟辰夫对着袁警司点头,“应该是,青叶帮的人只是拿钱办事,看到你们也不会想要担上杀人的罪名,八成会投降,对薛舜生命有威胁的,只有我母亲,现在若还有人能够跟她谈,也只能是我了。” 秦慕还张着嘴看着迟辰夫,完全搞不清楚状况,陆仲颜脸绷得紧紧的,问迟辰夫:“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迟辰夫冷眼扫了她一下,“现在说这个合适吗?薛舜人还在里面。”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 他这一来,怕是要亲自见识自己亲生母亲最不堪的一面,既然他已经看透,不会不懂这一点,更重要的是,他一定也早就发现了,薛舜跟韩念笙一样,也在欺骗他! “薛舜是我弟弟,”迟辰夫回答:“我能给苏黎她想要的一切,随着她和薛舜折腾,可我不容许薛舜把命搭进去,也不会容许我母亲再犯当年的错误。” 迟辰夫说完,似乎是感觉到什么,侧过身扭头看过去。 跟在警车的后面,停下了一辆黑色的私家车。 阴沉的天空下,隔着这不过十来米的距离,他看清那辆车副驾驶座上正看着他,脸色苍白的女人。 要跟她打声招呼吗? 太讽刺了,该叫韩念笙,还是苏黎? 他脸色没有变化,眼眸里面却升腾起雾霭茫茫的哀伤。 她也看着他,视线中充满了挣扎,困惑,不解…… 他怎么会在这里的? 厂房里面突如其来一声重击的声响,伴有一声痛苦的低吟,所有人不约而同看过去,迟辰夫扭头就往里面走,袁警司说:“防弹衣还没有穿……” “不用了。”迟辰夫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 第101章 我把什么都搞砸了 旷野里,聚集在厂房四周的人都在刻意保持安静,连说话都要压低声音,生怕惊动了厂房里面的人。 眼看着迟辰夫走进去,韩念笙脸色惨白,仿佛被抽了魂魄,秦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突然听到开车门的声音,他皱眉转头看去。 韩念笙正拧门把,一边说:“秦律师,开一下车门好么?” “不好,”秦殊有些不耐烦,“你下去只能添乱,又何必。” 说完,他才注意到她苍白的脸,“……你不舒服?” “求你让我下去,我不会添乱的,拜托了,我真的有事要问陆警官……” 她眼神殷切,看起来是真的着急,他拧眉犹豫了片刻,开了锁,撇给她一句:“后果自负。” 韩念笙迫不及待地下了车,跑到陆仲颜跟秦慕那里问:“陆警官,怎么回事,迟辰夫怎么会来的?” 陆仲颜脸色有些难看,视线还在厂房那方向,先吩咐秦慕上车继续监听,而后才回答韩念笙的问题:“他都知道了。” 韩念笙一愣。 “他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很多,恐怕早就已经发现你的身份了,就连今天这一步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包括现在,你看到来救薛舜的警察,都是他叫来的。” 陆仲颜说完,才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韩念笙表情可以说是有些呆滞。 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脑子里面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在迟辰夫向她求婚之前,她根本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她身份的? 连薛舜也暴露了,但是他们却都没有发现。 不,是他们根本就不会想到,已经洞悉了一切,迟辰夫怎么可能冷眼旁观看宋子涵落网? 她背脊发寒,努力地回忆过去这段日子,迟辰夫对她好的不像话,哪里像是发现她身份的样子? 以迟辰夫的能力,如果发现了,早就该采取手段阻止她和薛舜了,又怎么会等到今天这一步,如今宋子涵已经注定不可能逃脱警方的追捕了! 她看不透迟辰夫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方才对上迟辰夫那一刻有一种感觉却是真实的。 背叛者的感觉。 她骗了他,背叛他,出卖他,所有的一切都在刚才那一刻见了分晓,那一瞬她油然而生一种内疚感。 可她为什么要内疚?这不都是迟辰夫应得的吗?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怔愣许久,她僵硬地又问陆仲颜,“那,为什么现在不救薛舜,迟辰夫进去是做什么……” “万一枪在宋子涵手里,一旦警方直接冲进去,她一定会受到刺激,可能会立刻杀薛舜,所以迟辰夫先进去谈,毕竟他是宋子涵的儿子,至少可以先安抚一下宋子涵的情绪,避免局面失控,当然,最好是能够劝宋子涵回心转意……”陆仲颜停了一下,“虽然我也不抱太大希望,但总归是要试试的,不然万一宋子涵失控,薛舜真的受伤了,我会很麻烦。” 陆仲颜可是接受了韩念笙的合作建议,才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薛舜被关在这里一天多的,本来她早就可以救人,就为了个十多年前的案子一直拖到了现在,万一薛舜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不会原谅自己。 韩念笙看向厂房,面如死灰,唇色颓白,陆仲颜瞥她一眼叹了口气。 “别想别的了,现在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万一迟辰夫交涉失败,就正面突破。” “……”韩念笙已经说不出话来,咬紧了唇,拳头攥的死死的。 …… 迟辰夫是推门直接进去的。 锈迹斑斑的厂房里面空旷而充满了潮湿的气息,宋子涵闻声看向他,瞪大了双眼。 一个男人一下子挡在了他跟前,他扫了一眼,另一个男人还在薛舜身后。 薛舜手腕被粗绳绑紧了,吊在屋子靠后面一点的铁架那里。 那男人手中拿了一根废旧的钢筋管,他目光落在薛舜惨白的面色和身上的伤痕上,顿时心底沉了沉。 薛舜已经浑身的冷汗,在迟辰夫进门之前,身后这个男人用钢筋管狠狠地打在左臂关节处,他甚至听见了骨头错位的声响,他痛的没有力气抬头,仅仅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 他看见了迟辰夫,可是太疼了,他没有什么思考能力,缓慢地又低下了头去,喘息粗重。 宋子涵冷冷看着迟辰夫。 “你来做什么?” 迟辰夫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男人,最后视线落回宋子涵身上,看见她手里拿着的枪。 “妈,把枪放下吧,不要再继续了。” 宋子涵嘲讽地笑了一声,“怎么?轮到你来教我怎么做了?” 拦住迟辰夫的男人一看两人是认识的,就让了让,迟辰夫慢慢走过去。 “还不够吗?你自己想想,当初杀了薛绍音,你得到什么?你还想再背负一条人命吗?” 宋子涵将枪攥的更紧,手有些发抖。 是啊,当年她杀了薛绍音,可是并未能唤回迟智宇的心,相反,从那之后,迟智宇对她还生出一些防备来,觉得她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总有些抵触。 “你知道我这都是为了谁吗?”宋子涵声音有些发抖,“当年我听到那女人生下个儿子,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手里这份迟家的基业要被人夺走,你知不知道你爸给了薛舜多少股份?可他居然还利用华宇的特级权限从数据库里面把黑账导了出来,你说他这存的是什么心!” 迟辰夫眉心拧在一起,一言不发地听着她激动的控诉。 “可是到头来,你跟你爸全都胳膊肘往外拐!”她声音突然凄厉起来,“你还拿我当你妈吗?你还拿迟家当你的家吗?现在华宇的黑账全都到了薛舜手里,你在T.S.还能呆的安心吗?!” 迟辰夫听着,脚下缓慢地朝着薛舜的方向挪,一边对宋子涵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折磨或者杀了薛舜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只会把情况恶化,你先把枪放下好么?我们心平气和谈一谈,我来问薛舜,我来问,好吗?” 他语气轻柔,只能先顺着宋子涵的意思说,毕竟薛舜现在在对方手中,已经受伤,而枪又在宋子涵手里,他也不敢再逆着她的心来。 宋子涵愣了愣,表情有些犹豫。 气氛一时僵滞,薛舜脑子缓慢地恢复了一点点清明,周围的一切都还很朦胧,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唇角,抬头看向迟辰夫。 左臂应该是伤到骨头了,疼的锥心。 迟辰夫慢慢朝着薛舜的方向走,宋子涵有些犹疑地看着,倒是没有再阻拦。 迟辰夫走到薛舜跟前,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声问了句:“你要哪些黑账做什么用?” 薛舜抿唇,过了几秒才笑了一下,“怎么……你以为你问我就会说?” “现在嘴硬对你来说没好处……”迟辰夫睨了一眼站在薛舜身边的男人,脑子里面飞快地盘算起来。 如果现在贴到薛舜耳边去说话,未免显得太过刻意,一定会被人发现,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薛舜顺利带出去? “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你当我傻。”薛舜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迟辰夫,到头来你跟你妈不过是一丘之貉,亏我之前还以为你有些不一样。” 迟辰夫皱眉,回头对宋子涵道,“能不能让我跟薛舜单独谈?” 宋子涵脸色紧绷,很犹豫。 迟辰夫的立场一直微妙,她打从心底并不信任他,可说到底,他是她唯一的儿子,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料想薛舜也逃不掉,心底里存了些侥幸,可向来不愿意做让步的性格又让她一时之间难以决断,最后,折中地做出决定,让那两个男人出去,然后自己拿着枪留了下来。 迟辰夫咬唇,宋子涵这要留下来的架势,明显就是不相信他! 他看着那两个男人往出走,攥紧了拳头,往一侧挪了几步,挡在了薛舜的前面,对着宋子涵又道:“妈,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的,不要等一切无法挽回……” 宋子涵面色阴狠,“你不是说你可以问的出来么,给你机会,你问啊!难道你要看他搞垮华宇么……” 话没说完,听见刚刚走出去的那两个男人就惊呼了起来。 “妈的!有条子——” 被推开的门外一阵骚动,宋子涵脸色突变,抬手用枪对准薛舜,才发现迟辰夫这一下是将薛舜挡了个严严实实。 “你,迟辰夫——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带警察来?!”宋子涵气的手都在发抖,“我是你母亲!你就这么对我,你忘了是谁把你给养大的了!” “妈,放手吧,现在去投降还来得及,等警察进来的话就……” “你给我住嘴!”宋子涵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眼底含泪,“给我滚开,我要杀了薛舜!你没拿我当你妈,我也不会再拿你当我儿子,再挡着我连你一起杀!” “……”迟辰夫看着她歇斯底里的狰狞模样,终于说不出话来。 “喀拉”一声,保险栓已经被打开,黝黑的枪口对准迟辰夫的脸,迟辰夫终是一步也没有再挪。 薛舜咬紧牙关,低低叫了一声迟辰夫的名字,脑子里面依然一片混沌,但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迟辰夫应该是来救他的。 “……”宋子涵怔住,几秒后,笑了笑,“以为我不会对你开枪是吧?” 迟辰夫直视着她的眼睛,“不,我觉得你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你……呵,你为了这个你爸的野女人生的孩子,你跟我急,真拿自己当人物了,那你就别怪我——” 枪口一转,宋子涵扣下扳机。 “叫你挡!” 屋外,所有人都听见那一声打破僵局的枪声。 警察正在忙着逮捕出来的那两个男人,陆仲颜刚掏出枪就见一个影子一晃而过,速度极快,她意识到什么,急急喊了一声。 “韩念笙,你不能进去!” 已经来不及,韩念笙跑了过去,冲进厂房内。 迟辰夫捂着受伤的左肩,血源源不断地从他肩头的伤口涌出来,而宋子涵手中的枪还对着他,直到听见脚步声,回头来的瞬间枪就跟着对准了她,已经失去所有的思考能力,宋子涵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砰!” 韩念笙觉得耳膜被震的嗡嗡响,一切发生的太快,她眼前不过是一黑,她回不过神来,又听见接踵而至的两声枪响。 脸上有粘粘的液体飞溅上来,铺天盖地的都是血腥气息。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已经无法思考了,感官都已经变得很模糊,有人惊慌失措地叫,一个身影在她眼前慢慢地倒下去,凄厉的女声在谩骂,眼前的一切变成了一个有限的长镜头,她恍恍惚惚地看见被绑住的薛舜大惊失色,那表情慌张焦急。 薛舜的嘴巴还在动,好像是在说话,可说什么,她都听不清楚了。 涌入房间的警察,宋子涵扭曲狰狞的脸,手铐的寒光。 她被人撞了一下,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有人拉起她的手,使劲拍了两下她的脸。 “苏黎,苏黎!”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又过了好几秒,灵魂才仿佛缓慢地复苏,看清拉着她的人。 陆仲颜说:“苏黎,清醒一点,我需要你帮忙按住迟辰夫的伤口,好吗?” 她的唇抖了抖,没能发出声音来,被陆仲颜拖起来往前拽了一下,然后跪下去,陆仲颜拉住她的手按在某处,“用力按紧伤口,不然他真的会没命的!” 她神色有些恍然地看下去,自己的手紧挨着男人的胸口,另外还有警察按住了别的伤口,她再往上看去,看到迟辰夫已经失去血色的脸。 他的脸还沾着一下血迹,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喘息粗而急促,像是快要上不来气。 陆仲颜使劲地按紧了韩念笙的手往下压住,“苏黎你听我说,你不是还没将真相公之于众吗?你想让他就这样死在这里吗,为了给你当子弹死在这里?你想这样吗?” 她终于回过神来,眼眶里面有泪水在打转,“……不……” “那就压好,用力!”陆仲颜拧眉,“不然以这个出血量他是等不到救护车来的!” 她咬咬唇,低头,按紧了迟辰夫身上的伤口。 一眨眼,眼泪掉下去,滴落在迟辰夫的手上。 那温度滚烫,迟辰夫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痛哼了一声,慢慢抬起手来,向着她的脸伸过去。 他的嘴唇在慢慢地动,像是想要说什么话,目光还牢牢地锁定在她脸上。 一片混乱。 宋子涵还在挣扎,叫嚷,有人去救薛舜了,可是这些,她都顾不上了,手掌之下的血几乎是涌着出来的,她努力地,使劲地按紧了,可是还是源源不断。 惊恐又无力,她听见自己没出息地哭出声音来了。 “……别……哭。” 迟辰夫气若游丝,挣扎许久,只吐出这么两个字来。 然后,抬起在半空,还未来得及触碰到她的手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重重垂落下去在地上。 他闭上了眼睛。 冲天的血腥气里面,她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 “迟辰夫替薛舜挡了一发子弹,在左肩,然后你冲进去的时候替你挡了两发子弹,一发在左肋下,另一发……距离心脏比较近,而且擦破了冠状动脉,所以比较危险……苏黎,你在听我说话吗?” 陆仲颜在苏黎眼前挥了挥手。 苏黎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陆仲颜叹口气,抬头看看不远处手术室门上那个红色的LED灯,“手术中”这三个字已经亮了整整五个多小时了。 她本来想教训苏黎这么不管不顾地一头往进去冲带来的麻烦的,可是看现在这样子,教训她也听不进去,索性作罢,好心地说了句:“薛舜那边手术已经结束了,只是左臂骨折而已,人已经转到病房去了。” 苏黎表情还有些懵,过了一会儿,呆呆地说,“哦,那我,我去看看薛舜吧,我去……” 她说着,站起身来,就往前走。 “我还没告诉你薛舜在哪个病房呢!”陆仲颜有些失去耐心,“你能不能冷静点?我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你来说刺激很大,你当初割死人手的那种镇定哪里去了,不就迟辰夫挨了几枪而已,你还要这样神不守舍到什么时候?” 苏黎脚步停住了。 良久,她抱着双臂,蹲下身去,肩头抖起来。 “你……” 陆仲颜还想再数落几句,被旁边坐着的秦殊一把拉住了。 “陆警官,她毕竟只是个普通女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她是普通女人?以前那些大风大浪都怎么过的,现在这时候怂了?” 秦殊嘴角抽了抽,压低声音:“你不是也说过她跟迟辰夫关系比较复杂么。” “那又如何?明明就是她没头没脑地往进去冲,我们警察都在那里有她什么事儿?她帮得上忙么就往进跑?如果不是她,迟辰夫根本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陆仲颜声音很大。 秦殊脸色越来越难看。 虽然他早就对陆仲颜这种心直口快的毒舌有了抵抗力,可是在这个时候,在苏黎面前说这些话,他都觉得有些受不了。 “她不也是因为担心里面的人才急着进去……” “哟,秦殊,看不出来,你还会善解人意了,你以前怎么没这美德,”陆仲颜把话头一转,“对了,是你带她过去的,你一个当律师的不会不清楚当时的情况,你带她过去干嘛,给我们添乱吗?” “……”秦殊被噎的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身后陆仲颜还在絮絮叨叨,苏黎蹲在地上流了一会儿眼泪,起身慢慢地走去了洗手间。 在洗手间用冷水扑了扑脸,她做了个深呼吸,咬紧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再哭出来。 很久很久,她攥着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洗手台,手痛起来,她才觉得舒服了一些,又静了一会儿,擦干净脸,出去。 对啊,她不是早就已经无坚不摧了么,为什么还会这么慌张? 有什么好慌的,不就是迟辰夫受伤,频临生死边缘吗? 曾经她也从那里过来过的,有什么好害怕,就算死了又能怎么样? 对了,死了的话,她就没办法如愿以偿地报仇了,死人是不接受任何罪责的,所以,迟辰夫还不能死,他还要活着,要看他的世界怎样被她摧毁…… 她折回手术室前,想起了什么,抹了一下眼角,着急地问陆仲颜,“那辆车呢?” 陆仲颜莫名其妙,“什么车?” “就你跟秦慕的那辆商务车啊!”她口气有些冲。 “在医院门口停着呢,秦慕还在里面整理监控资料……哎,你去哪里?你不等手术结果了你?” 苏黎一路跑出了医院,一直跑到停车场,找到那辆破旧的车就拉车门,车门还是锁着的,她重重拍了拍。 秦慕一见是她,立刻解锁,她很快地上车,找到她带去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已经黑了,她手忙脚乱地接上外接电源,按了开机。 由于早就已经安装了Tor,电脑的开机界面跟普通的电脑不同,很快地就弹出漆黑的程序框来。 她看着里面对方发过来的代码,如堕冰窖。 秦慕瞥了一眼,“怎么了?” 她只是死死盯着电脑屏幕,许久,没有动静。 秦慕觉得有些奇怪,挠挠头,可看那程序框里面的代码他也看不懂,只得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 “陆警官没说错……” 她慢慢地道。 秦慕更加困惑了,“陆警官说什么了。” “我是个笨蛋,我是个蠢货,我把什么都搞砸了。”说着,她竟然还笑了笑。 “啊,你不要介意,在陆警官眼里这世界上怕是没几个不是蠢货的,好像就只有她不是蠢货似的……”秦慕一看反正陆仲颜不在,就忍不住地吐槽。 苏黎合上了电脑,动作缓慢地下了车,腿有些软,一下去就是一个踉跄,她扶着车才站稳了。 “你要回医院去吗?”秦慕问。 她慢慢地摇了摇头。 “那你去哪里?” 她眼神有些飘忽。 去哪里呢? 她明明就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她早就已经无家可归。 天空已经放晴,可她在和煦的暖阳下只觉得彻骨寒凉。 她朦朦胧胧地想起来,曾经,在同样温暖的天空下,他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我会给你一个家。” 第102章 我没有做错 宋子涵被捕入狱当天,由暗网浮上表网络的匿名ID在各大财经网和微博等社交媒体平台公然发布了华宇集团旗下索菲特早期走私的记录以及蓝郡洗钱的所有账目,并同时以匿名方式发送邮件到了警局金融犯罪调查科所有警察的邮箱里面。 这些记录令内行看了瞠目结舌,涉案金额上亿,警局立刻立案调查。 而华宇三家公司中,T.S.的总裁身负重伤,经由抢救之后转入ICU,生死一线,蓝郡握实权的总监薛舜也受伤入院,属于群龙无首的状态,高层已经陆续有人离职,索菲特则更是夸张,连代理总裁一看情况不妙都想要辞职。 而华宇集团核心领导人迟智宇早已卸任,人还在医院养病,听到消息之后病情进一步恶化。 如此直白的证据,警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推倒华宇,华宇董事会一片混乱,想要寻个出气的地方都找不到,而不知道是董事会哪位成员通过追本溯源得来的消息,说是有人已经调查了一下暴露黑账的IP,最后追踪到的终端有两个。 一个是T.S.传媒公司总裁迟辰夫办公室内的办公电脑,另一个,则是花城小区内迟辰夫那栋房子里面的一台电脑。 两个终端,指向同一个人,加上这次华宇大半覆没,反而是T.S.像是独善其身,使得华宇董事会成员一致认为问题出在迟辰夫这里。 这些人折进去的都是百万乃至上千万的投资,义愤难平,而迟辰夫又被警方保护了起来,这些人只得去T.S.发飙泄愤,有骂人的,咋东西的,甚至还有打人的。 T.S.的管理层每天疲于应付这些事情,整个管理系统几乎瘫痪,加上不时来的警察,很快就有大批的员工提出离职。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华宇是完了,板上钉钉的事情,索菲特跟蓝郡基本上是连逆转一下的契机都没有了。 一朝一夕之间,变了天。 薛舜在药物的作用下,有那么两天的时间是昏昏沉沉睡着过去的,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被救出来的第三天。 颇为惊悚的是,一醒来看到的就是秦慕凑过来的脸。 薛舜惊的往后缩,触到左臂的伤处,痛的倒抽一口凉气。 “你终于醒了。”秦慕兴奋地道:“等着给你录口供呢,都两天了。” 薛舜的脑子这才缓慢地转动起来了,下意识地就问出口:“迟辰夫人呢?” 秦慕正要拿录音笔的手顿了一下,语气低落:“还没醒,在ICU呆着呢。” 薛舜表情怔愣,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记忆里,迟辰夫为他挡了一枪,然后又为苏黎挡了两枪。 “他现在怎么样了?”薛舜又问。 “医生说不好说,子弹是都取出来了,不过失血太多,如果在五天之内恢复意识清醒过来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 薛舜用没有受伤的手撑着起身,五脏六腑都在痛,还是之前被打的那些伤,他眉心锁紧了,痛的直冒冷汗。 秦慕只得扔了录音笔过来扶他,“你要干嘛?” “我去看看他。” “别去了,ICU不让别人进呢,”秦慕说:“在外面也看不到什么的。” 薛舜动作停下来,喘了口气,忍着手臂上的疼痛,问:“那苏黎人呢?” “她啊,有些怪怪的,你们那天到医院之后,她就走了。” 薛舜心底倏尔一紧。 迟辰夫奋不顾身为她挡了子弹,对于她来说,的确是很难接受。 薛舜想了想,又道:“你知不知道迟辰夫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秦慕说到这个脸色有些难看:“你不知道吗?当时救你的那些警察是迟总带去的,我听陆警官的意思,迟总早就发现你们的计划了,唉,亏我们还瞎折腾了半天,这两天我跟陆警官一回警局就被上面的人批斗,真是……” 薛舜脸色发白,干裂的唇轻张了张,终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沉默片刻,他掀开被子要起身,被秦慕一把按住,“你去哪?” “我去找苏黎。” “可你还没录口供呢!” 他刚站起身就是一阵头晕,又坐了回去,扶着额头,声音有些着急,“我必须得去找苏黎,这个时候放她一个人太危险了。”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哥这两天在照顾她呢。” 薛舜闻言,才松了口气。 他就怕苏黎一时想不开,再做出什么傻事来,当年她割腕那次真的是吓到他了,简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她受了这样的刺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自己消化得了。 接下来,秦慕拿着录音笔在病房里面给学薛舜录完了口供,然后很自然地在薛舜的追问下,说出了华宇的风云变幻。 结果跟他和苏黎计划的差异并不大,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其实他和苏黎当初都没有意料到迟辰夫会在这个时候受重伤,而且还是为了给他们挡子弹。 真是讽刺…… 他心底越发沉重,明明宋子涵已经入狱了,他却并没有感受到复仇的快意。 秦慕在旁边整理口供的时候,薛舜要来秦慕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鬼使神差,在打给苏黎之前,他第一个电话,是打给了何亦卿。 算算已经将近一周的时间没有联系了。 直到那端的女声响起,他居然听着那个声音愣了好几秒。 “说话啊,你谁?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再不说我就挂了!”那边才喂了两句就气急败坏。 “丫头,是我。” …… 陆仲颜确实没有想到,迟辰夫手术的那天,苏黎居然就那么跑了。 等到迟辰夫手术结束被送进ICU,陆仲颜跟秦殊出门问了一趟秦慕,才发现苏黎连个人影都没了。 迟辰夫人还躺在ICU生死未卜,迟家一团乱,根本没有人会来照顾他,陆仲颜最后万般无奈,硬着头皮联系了陈秘书到医院看着迟辰夫,她跟秦殊才得以脱身。 而秦慕被安排在医院待机,主要留意仍然在医院的两个案件的核心人物,也就是迟辰夫和薛舜的情况。 她恼火的紧,一直在抱怨苏黎不懂事,这个时候居然还落跑,一点儿也不在意迟辰夫死活,然后就在车上,秦殊跟她吵起来了。 秦殊跟她一向合不来,哪怕隔了十多岁的年龄差,可秦殊这个男人身上向来没有忍让这种美德,尤其对着陆仲颜的时候,他才说了几句类似于苏黎也是没有勇气面对结果之类的话,陆仲颜就炸毛,继续翻旧账,抓住他开车载苏黎去现场的这件事不停地念叨。 最后,秦殊火了,离开医院没多久半路就停了车,打开车门锁。 “陆警官,我想了想,你要回警局,我要去秦慕房子里,一个北郊一个南郊,恐怕不顺路。” 陆仲颜脾气也大的不得了,下车就摔上车门,粗鲁地对着秦殊比了个中指,“秦殊,几年不见,你进步了,比以前更讨厌了!” 他假惺惺地笑了回去,“哪里,比起陆警官我还差得远。” 说完,踩了一脚油门,把气急败坏的陆仲颜留在了后面。 很意外地,又往前开了没多远,红灯停车等的时候,他不经意地一瞥,看见了路边的苏黎。 后来他回忆,那天的苏黎,在街道旁边迷茫张望的模样,就像是一条走失的流浪狗。 看起来脆弱又让人心疼。 其实秦殊不是个乐于助人的人,甚至也不是个有绅士风度会体贴别人的人,但是他那天还是在苏黎身边停下车,最后把她拽到了车上去。 他回了秦慕的房子,收拾的挺规整的一间公寓。 他松了口气,秦慕脾气不像他但好在爱干净这一点跟他一样,他得了空子终于可以洗澡换衣服,简直迫不及待,收拾规整之后,他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苏黎静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居然一动也没动,一句话也没说过。 若当作是捡来的一条流浪狗,倒是也不错,至少这是一条足够安静的流浪狗,秦殊倒不急着跟她说什么话,他一向不喜欢女人太聒噪,陆仲颜那就是典型的反面例子,虽然苏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受了刺激才这么安静的,但他觉得这样就挺好。 于是,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居然一言不发也不觉得尴尬,她发呆,他忙自己的,整理行李,然后还去睡了一觉。 软乎乎干干净净的床,他肖想了几天,一躺上去再也没了什么时间概念,一觉就睡的天昏地暗,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他挠着头,走去厨房煮咖啡,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的瘦小身影。 他脚步顿了一下。 苏黎倒是睡了,可并不安稳,眉宇间紧皱,像是陷入一个不怎么太平的梦境里面,浑身都在出汗,睫毛扑朔,他走到沙发跟前去低头看了看,听见她低声的呓语。 叫的是迟辰夫的名字。 他皱了皱眉头。 陆仲颜说她不关心迟辰夫死活,是这样的么?他觉得不见得。 可是他没有了解这些八卦的兴趣,秦慕早就跟他大概说过苏黎跟迟辰夫之间的事情,他觉得很复杂,而他讨厌复杂的事情,只觉得麻烦,在沙发上紧盯着苏黎看了好久,最终还是转过身走开了。 接下来,秦慕跟陆仲颜开始忙的黑白颠倒,得知苏黎被秦殊带了回去之后,秦慕还特意让秦殊好好照顾苏黎。 秦殊当时耸耸肩,觉得无所谓。 苏黎不会跟他抢卧室,话又少,对他来说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情,他一向注重生活品质,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做饭这任务就落在了他手里。而她安静到几乎不存在,有很多时候秦殊甚至忘记这房子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 在这两天,秦殊终于静下心来,一边找房子,一边把陆仲颜发给他的资料仔细看了看,对整件事情的始末算了解了个细致,再看苏黎的时候,眼神就带上了探究。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算是聪明还是笨。 他自认缺乏同情心,在他看来,苏黎之所以走到了今天这步,咎由自取绝对是占百分之九十以上的。 当初爱的失控,后来恨的失控,可是全部掺杂在一起,就没一样是纯粹的,他很难想象那么要命的爱情是什么样子,在他有限的感情生活里面,好像从来没有那么浓烈的感情存在。 两天之后,秦殊在厨房煮咖啡的时候,苏黎跟了进来,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他回头看到她,并没有太惊讶。 “说吧。”他就两个字,仿佛洞晓一切。 苏黎问:“秦律师,我们可以用蓄意谋杀对宋子涵提出诉讼吗?” “可以。” “什么时候可以开庭呢?” “就这几天了,等所有的口供手机完毕,接着这次宋子涵绑架薛舜的机会,该判的罪名一次性判全。” “判全了会是什么结果?” “谋杀薛绍音已经成立,谋杀薛舜未遂,加上非法持有枪械,从我的经验来说,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是无期徒刑。” 她面色惨白,点了点头。 “这样,如你们所愿,薛舜的仇算是报了。”他盯着她的眼睛道。 “嗯。”她很是勉强地笑了一下。 “至于陆仲颜之前提到的,你的那宗案子,在结束薛舜的案子之后我就会跟检察院那边打招呼了,对狱中的梁泽进行上诉,你可以提前准备一下。现在迟家大势已去,迟辰夫身受重伤,未必能够出庭,但只要梁泽肯在法庭上说出来,我就可以代表你对迟辰夫提出上诉。”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就是原本的计划和安排,作为一个律师,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不会跟当事人有太多其他的交流,陆仲颜跟秦慕之前怎么跟他说的,他现在就怎么办。 可这一席话,却让苏黎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这两天她真真是傻傻地坐了两天,脑子里面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清楚了,完全无法思考,原本世界里面的一切都在被颠覆,她知道那些黑账已经全都泄露出去了,而且不出意外罪责将会指向迟辰夫,她甚至不敢想象接下来迟辰夫要怎么办,她硬生生将本该在金字塔尖的他生拉硬拽了下来! 她甚至都没有勇气留在医院,等待结果。 咖啡的香气晕散开来,听得见咖啡壶里面咕嘟嘟沸腾的声音,秦殊眯着眼看着她,就等着她反应。 良久,她张了张嘴,声音艰涩:“迟辰夫……他,怎么样了?” “秦慕说他在ICU,人还没醒过来,不过要是你想告他,也不必非要等他恢复的,哪怕他不出庭,只要有足够的证据定罪的话……” “不……”她急急地出了声,表情有些纠结压抑,“不是的,我……能不能……” 她语无伦次,话都说不清楚,他倒也不着急,后腰靠着桌子,“说清楚,你能不能什么?” 她慢慢地对上他的视线,起初眼神还有些闪躲,后来也镇定了下来,语气低落下去,“我不告迟辰夫了。” “为什么,因为他为你挡了两枪,你就心软了?” “……我不知道,总之,不告了,反正他现在一无所有了,已经够了。” 秦殊笑了笑,“别告诉我你后悔了。” “我没有后悔!”她口吻带了微妙的怒意,“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会为我做的事情负起责任。” “……那最好,”他点点头,又问:“那梁泽呢,还起诉吗?” 她表情有一丝恍然。 这些天,她的脑筋转的非常慢,看神色似乎是在思考,沉默很久,才回答:“要告的。” “起诉梁泽,必定会牵扯到迟辰夫的,这你知道吧?” 她抿唇低头,这道理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是迟辰夫和梁泽害死了她的孩子,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然而如今事情已经完全失控了,到了今天这一步,她居然再也恨不起迟辰夫来! “没有必要让迟辰夫知道……”她顿了顿,道:“我只是想对死去的孩子有个交待,一个生命在我肚子里面因为我的无能而消失了,至少该将真相公诸于众。” 说完,她转身,步伐沉缓地往出走,秦殊盯着那背影几秒,出声叫住她。 “你真的不打算去医院看迟辰夫?” 她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听秦慕说,按医生的说法,他也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抬手虚虚扶了一把墙,没再说话,走了出去。 …… 陆仲颜忙的如火如荼之际,一个不速之客找上门来。 Steven硬是将她堵在了警局的走廊里。 “到底怎么回事?” 陆仲颜抱着一沓资料,焦躁万分,但还是挤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我也很想告诉你,可是不行,讲这个的时间太久了,我现在很忙。” 关于迟家和华宇的负面新闻已经铺天盖地,Steven打迟辰夫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就连韩念笙的电话也没有人接,花城他都去过了,也没找到,加上警方欲盖弥彰的一些小道消息,他能够猜到是出事了,问陈秘书陈秘书也是一头雾水,只说迟辰夫受了重伤,是陆仲颜叫他去照顾迟辰夫,所以,他就找到了这里来。 陆仲颜想要绕过他走,被他一把拉了回来,双手抵在墙壁上,将她禁锢起来,“说清楚再走。” 陆仲颜扫了一眼他的手,“Steven,壁咚对我没用的。” “我没跟你开玩笑。”语气冷冰冰。 陆仲颜一看糊弄不过去,颓然叹口气,“我现在真的没时间跟你具体说,总而言之,你要是为迟辰夫打抱不平的话就不必了,他早就知道一切还能由着苏黎和薛舜这样折腾,说明他心底里早就已经预料到现在的结局了。” 他拧眉,“苏黎?” 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然而却不知晓细节。 “就是韩念笙。”陆仲颜解释。 Steven顿时了然。 之前迟辰夫说韩念笙是骗子,他还问过为什么这么说,迟辰夫却一直不愿意跟他细说,他也就不勉强了,还以为韩念笙顶多就是那种欺骗别人感情的女人,可没想到,到头来这个女人居然毁了华宇跟迟家! 陆仲颜推了推他的手臂,“能让开了吗?我要去开会,没时间了。” Steven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我听说警方逮捕了迟夫人?” “嗯,”陆仲颜索性一口气说到底,免得他继续发问,“证据表明宋子涵十多年前买凶谋杀薛舜的母亲薛绍音,此外,她这次绑架了薛舜,还涉嫌谋杀未遂……” Steven心慢慢沉下去。 迟家是真的要完了。 “那,华宇的事情……” “那是金融犯罪科负责的,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不过就目前来看,索菲特跟蓝郡应该是没希望了。” Steven没再说话,放开了陆仲颜。 陆仲颜一看他沉的要死的脸色,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离开了。 索菲特跟蓝郡倒闭,那么就算T.S.活下来资金链也会断裂,而且不出意外,将会有巨额的债务落在T.S.的头上。 可陆仲颜居然说,这一切都是在迟辰夫意料之中的? Steven只觉得异常嘲讽,在原地站了许久,才从警局离开,去了医院。 找到陈秘书的时候,是在ICU的门口,里面的人还没有醒过来,陈秘书一脸的愁云惨淡。 “公司那边现在已经一团糟了,迟总现在的情况也不乐观……” Steven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迟辰夫生死都没个定数,他心里也很担忧。 他陪着陈秘书呆了一会儿,又找迟辰夫的主治大夫了解了一下情况,脸色难看地冲着薛舜病房去了。 …… 秦慕确认薛舜没事之后就已经离开了,薛舜正打算去ICU看看迟辰夫,病房的门就被一把推开了。 Steven进来,脸上还带着怒气,薛舜愣了一下,刚在脑子里面回想着是谁的时候,就被Steven拽住衣领一把抵在墙上。 他身上还有伤,疼痛袭来,闷哼了一声,“你他妈神经……” “迟拿你当成弟弟的,你知道吗?” 薛舜一愣,抬头对上他的眼。 “迟跟我说,迟家欠着你的,害你过了很多苦日子,说希望你以后能够好好安定下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你知道吗?” 薛舜张口,喉咙里面像是塞了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迟辰夫为他受伤,这是第二次了,要说没感觉,那是不可能的。 在薛舜过去苍白的二十多年里,根本就没有“家人”的概念,对这个一直养尊处优的大哥,他一直就没有放在心上,只知道迟辰夫是苏黎的仇人,害了苏黎的人,所以他也要视他为敌人。 可是现在,还怎么敌对的起来? 薛舜一阵心慌气短,右手推着Steven的手,“你什么都不知道,别以为……”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Steven迫近他,打断他的话,“我只是想告诉你,在迟心里一直是把你当成重要的家人,可你呢,你给他的是什么?!” 薛舜还没说话,Steven冷不防地就被身侧的一个力气一把推开。 苏黎挡在了两个人的中间,侧脸问了薛舜一句:“你没事吧?” 薛舜浑身疼的厉害,还是硬撑着,摇了摇头。 Steven被推了一个踉跄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到苏黎,目光沉静地打量她。 他总觉得自己在心底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个女人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的目标居然是颠覆整个迟家和华宇。 他冷笑了一下,嘲讽意味十足,“韩念笙……不,现在应该叫苏黎是吧?我不管你跟迟过去发生什么事情,我是觉得人做事不能太绝,迟对你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一条狗养这么久怕都不是你这个样子!” 苏黎没有动,也没有什么表情,默了几秒,开口:“骂够了吗?” “你……”Steven震惊,只觉得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无耻。 “没骂够的话,继续,或者你想替迟辰夫出气,打我也可以,但你别再找薛舜的麻烦,你知道薛舜跟迟家的恩怨吗?你凭什么找他麻烦?” “苏黎,”薛舜按住她肩头,“别说了。” “因为坏人变成好人了,良心发现了,做过的坏事就可以不算了吗?”她还在继续,“那死了的人要怎么办,难道就当作是没有来过这个世界吗?薛舜的母亲,还有我的孩子,难道就这样被遗忘了吗?” 她说到最后,声线微微打颤,薛舜手上施力,“够了,别……” “我没有做错,”她咬牙切齿地道:“你是迟辰夫的朋友,可以维护迟辰夫,你怎么怪我都不为过,但是,死了的人需要一个公道,真相需要公开,我不会为我所做的事情而后悔。” “呵……”Steven点着头,后退了几步,“我劝过迟辰夫不止一次,要他放弃你,他不愿意,他说你是骗子,他还说希望你要骗就骗他一辈子,现在我算是看透了,苏黎,你真的还不如一条狗,你真让我恶心!” Steven摔门离去,病房里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薛舜慢慢绕到了苏黎的前面,低头小心翼翼看她。 “苏黎,你没事吧?” 她抬头,面色如常,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没事,你的伤怎么样了?” 她的视线落在他被绷带裹着的左臂上,听见他说:“你别这样。” 她脸上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怎么样了?” “……”薛舜看的心里有些难受,“你对别人这样就够了,我跟你是一样的啊,迟辰夫也为我挡了子弹,我真的……” 话停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停顿许久,才说:“我觉得迟辰夫跟我想的不一样,跟你说的不一样,也许,真的是我们误解他了。” “……误解?”她咬紧了唇,艰难地出声,“你说误解?” 薛舜看见她红了的眼眶,突然就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没有什么误解,不会有误解,不可能有误解,”她不断地强调,“我当时通过电脑听见迟辰夫的声音了,就是他,他问我知错了没有……还有,我在后备箱的时候听见他跟梁泽打电话了,不可能会有错的,你知道吗,我很快就要起诉梁泽了,我要让梁泽把事情全都说出来,所有人都会知道的,我没有做错。” 薛舜垂眸,眼神中充满了无奈。 “除掉迟家的势力也是为了让宋子涵失去后台啊,”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宋子涵这次一定没办法从监狱里面出来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不高兴吗?” 她的声音很小,语气中带着微妙的低声下气意味。 他硬着头皮,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声道:“可我没想着让迟辰夫死,也没想让他伤这么重,更没想让他背泄露华宇黑账的这个黑锅……” 他知道他说这些话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再抬头的时候,他看到她扶着额头,眼眶中泪光闪闪。 她的表情倒还是很安静的,侧着头,视线别过去,也不知道在看着哪个角落。 沉默在房间弥散,他觉得几乎快要窒息。 她抓了一下头发,抬头,似乎还笑了一下。 “所以,连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是吗?” 第103章 他是我大哥 病房里面异常安静,苏黎微微笑着,薛舜攥了攥拳头,终是没忍心说下去,转了话锋:“苏黎,你需要静一下,想想以后。” 苏黎唇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来,低头,缓慢地拉开病房的门,抬头看见门外正一脸错愕看着她的一个女人。 何亦卿看着眼前的一幕,有点儿懵了。 一个梨花带雨的女人从薛舜的病房走出来,加上后面还有看着这女人一脸沉痛的薛舜,这么标准的男默女泪情景算是什么情况? 苏黎飞快地抹了一下眼泪,绕过何亦卿就走了。 何亦卿还在发愣,薛舜看着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口气有些沧桑:“你来了。” “……她是谁?” 何亦卿表情有些不自在,刚才那一幕太过引人遐想,她不愿意胡思乱想的,可是…… “我的朋友。” 何亦卿咬咬嘴唇,想起他提过的那个女人,心里有些不舒服,走进病房关上门,一言不发地把带来的水果放在桌子上,坐在病床旁边,想起什么,又抬头看薛舜,视线落在他被缠着的左臂上,皱了眉。 “很严重?” “断了而已。”他走过来也坐在病床旁边,伸出没有受伤的手去拉她的手。 她一脸心疼地叫出来:“都断了还‘而已’?!你真是……” 她甩开他的右手,两只手隔着纱布轻轻抚上他左臂,眼底有泪花。 他吓了一跳,“喂,你可别哭啊,你们这一个一个的,都到我跟前来哭我可受不了……” 话没说完,她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手忙脚乱地去找纸巾,听见她嘴巴里面含混不清地道:“你到底把我放哪里……” 他动作顿住了。 “家里出事了你也不跟我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这么重的伤,还先见我不认识的女人,薛舜……对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 他转过头看她。 她微微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滑落下去,那双曾经顾盼生姿的眸子这一刻无比黯淡,他心揪着,疼起来。 “我……”他开口,又停下来,许久,才继续:“我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你的,至于刚才那个女人,苏黎,她现在是我的朋友,她会比你早来是有原因的,你要是想知道,我都告诉你,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不会再对你隐瞒什么,你想问什么,我都会说的……”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右手来给她擦眼泪,那液体在指间是滚烫的,热意直达他心底。 他的心瞬间就软的一塌糊涂。 她扣着他手背,抬头,瞪着红红的兔子眼,“你跟她真的只是朋友?” 他松了口气,笑道:“不信我?你去问问她,她这个人死心眼,这辈子怕是只能跟那一个男人耗着,其他所有人都不放在眼中。” 她抽抽鼻子,咬唇的模样像一条委屈的小狗,“那……你的伤还疼吗?” “本来疼,见到你就不疼了。” 她眼底带泪白了他一眼,“还知道耍嘴皮子,看来是一点也不疼。” “唔……”他眉心突然拧巴在一起,一脸痛苦地摸着手臂往后倒了一下,“真的疼起来了……” 她小脸一下子煞白,凑过去,“真的疼吗?要不要叫医生啊?你别吓我,你……” 他右掌极快地扣住了她脑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唇就凑了过去,粘着她的唇厮磨。 她脑子瞬间短路,几秒的空白,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还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没使多大力气就引来他一声痛吟。 他身上还有别的伤,她一下子安静下来,动也不敢动了,任由他吻着,以为马上就会结束,可他完全没节制,还是在病房,舌头就要往进闯,她嘴唇紧绷着,他停下来,皱着眉头离开一点看她,“张嘴。” “这是病……唔……” 过了十多分钟后,她浑身瘫软喘息不匀地倒在他怀里,坐在他腿上,双颊泛着红潮,心里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忍不住地抓紧了他的衣服。 “我看到迟家出事了,跟你受伤有关系吗?” “有一点吧。”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低头嗅嗅她的发香,怀里的女人软绵绵的,他不住地心猿意马,这一刻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这些天他是这样想见她。 之前被绑住的时候,被打的时候,被宋子涵的枪口抵住了的时候,他都在想,他该在事发之前见见她的,他本不是个怕死的人,对于他蝼蚁一样的人生来说好像死活没有太大的差别,如果可以拉上宋子涵同归于尽他甚至觉得也未尝不可,可是还没有再见一面何亦卿,没有跟她好好道个别,他总觉得是留了一件没有完成的事情,总不能放心去死。 那时候,他第一次有这种想法,很想要活下去,再见她一面。 “迟家这次的事情好像很严重……” “嗯。” 她抬头,表情有些惊讶,“你不在乎吗?” “为什么要在乎?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 “可是……” 她表情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何晏已经有要退婚的意思了。 迟家败落,还闹出这么大的丑闻来,宋子涵甚至进了监狱里,何晏的意思,虽然她本来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女儿,可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没理由掉在已经衰败的迟家私生子身上。 他看着她,深深叹口气,“是你爸想要退婚了对不对?” 她一愣,继而点了点头。 对了,她怎么忘了呢,之前他就已经说过,这婚八成是要退的! 她浑身突然紧绷,想起那一夜他说的那些话来,背脊冒冷汗,“难道……迟家出事都是你计划中的?” 他没打算再隐瞒,点了点头。 “为什么?” “为了对付宋子涵,宋子涵多年前买凶制造一起车祸,我母亲死在那车祸里。” 她神色有些悲戚,慢慢地,脑袋无力地垂下去,贴在他胸口,听见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都跟你计划的一样,那……你要跟我退婚吗?” 他苦笑了一下,“现在我说了不算吧,我早就说过了,我配不上你,你父亲不愿意将你交给我,也是情有可原,谁会想把女儿嫁给我这种人。” “……你算哪种人?”她口气有些执拗,“总是这样说自己……你可是我看上的人。” 他一怔,心口像是被挠了一下,又是难受又是感动。 环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他下巴挨着她脑袋拱,心里被没有腻味儿的甜填充的满满的,这感觉真好,他想,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还是不想放手。 她整个人缩了一团在他怀里,小小的,伸手抱住他的腰,“反正我不想退婚。” 他一怔,她在他的轻笑间感觉到他胸膛微微的振幅。 “丫头,你在跟我求婚?” 她脸一下子烧起来,想要起身,又觉得起身就要直面对着他更糟糕,索性是把脸转过去整个儿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道:“如果……是呢?” “可迟家现在完了,我已经穷的叮当响,也没有什么地位了,你不介意么?” “那有什么关系。”她声音越来越小,“我看上的又不是这个。” 他顿了顿,“也对,你看上的应该是我的持久和高超的技术。” 她攥拳在他胸口砸了一下,抬头瞪着他,“……你怎么那么讨厌!” 他哈哈笑起来,攥住她的手,深深盯住她眼眸,“你看着我再跟我求一次,我就答应。” 她脸憋得青紫,“求你个头,我才不会跟你求婚呢,哼。” “真遗憾,那只能退婚了,你爸那么厉害,我也不想跟他硬碰硬……” “我才不要退婚呢!”她吼了一嗓子。 才看见他眼底浓浓的笑意,顿时就清楚自己是又被耍了,她撅嘴,“你就知道欺负我……” “你的求婚,我答应了。”他低头,轻轻吻她的唇,“跟着我以后日子会辛苦一些,不能做千金大小姐了,受得了么?” 她的回答是主动地吻了回去。 两个人的气息又凌乱了,感觉这个吻有些失控,她赶紧扣住他的手,“你疯了?你还有伤呢!” 他眼眸黝黑,道:“我身残志坚。” 说罢,又要凑过去,她一脸困窘地抓紧他的手,“这里是病房,随时会有人进来的!” 他表情颇为烦恼,许久才叹了口气,给她把衣服弄好了,抱住她,静静挨着她开口:“看得到吃不到,不如我现在就出院吧?”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拉着他的手,“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儿,你就不能想点儿别的?” “想什么?” 她眼珠子转了转,“嗯,你跟我说说你跟苏黎之间的事情吧。” 他怔住,继而笑了笑。 “其实,就算你不问,我也是要跟你说的,她的事情,我的事情,还有迟家的事情,都是要告诉你的。” 他拉住她的手,缓慢地摩挲着她手背,神思有一瞬的恍惚,想起两年多以前的那个夏天。 “两年多以前,我在d市的海边第一次见到苏黎,她被渔民从海中捞上来,浑身是血……” …… 苏黎离开薛舜的病房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医院,在走廊尽头站着,看着窗外很久很久,想抽烟,可身上没有,也懒得去买了。 迟辰夫那个人真是一板一眼,说不让她抽烟,说要陪着她戒烟,他居然真的就也不抽了,那些日子他身上连烟草气都没有了,被他抱着的时候,她只能闻见淡淡的古龙水味道,须后水的清新…… 她想起来又是一阵强烈的心悸,做了好半天的深呼吸,然后去了icu所在的那一层。 icu门口,陈秘书扶着额头,疲乏的要死,手机电话短信不断,都是来自公司的,有警察上门调查了,有人要离职了,有股东去闹事了…… u的门口,透过玻璃正看着里面。 她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腿软。 陈秘书回完一条信息,揉着眼睛抬头,看到她,张口问了句:“你来了?” even回头看了一眼,表情冰冷地扭回头去,手还插在兜里,视线落在房间里面的人身上。 苍白,看起来虚弱无比,身上被接了一大堆管子和仪器,迟辰夫没有听他的劝告,终究是把自己弄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你来了就好……”陈秘书赶紧迎上去,“迟总醒了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她面色惨白,嘴唇蠕动了一下,喉咙里面一片涩,发不出声音来。 陈秘书并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好心地道:“你别担心,还有一天呢,医生说在未来的二十四小时之内醒过来就没问题的。” even冷笑了一声,“陈秘书,别费心了,你以为是谁害的迟躺在这儿的?” 这话里面浓浓的嘲讽意味让陈秘书也愣了神。 半响,表情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苏黎。 她看到陈秘书的表情,想要解释一句,可是要怎么解释?even根本没有说错,如果不是她,迟辰夫根本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下唇被咬出齿痕来,她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疼痛换回的意思清明里,她吐了口气,尽量镇定地开口:“陈秘书,这些事情回头我会跟你说清楚,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陈秘书看了even一眼,再回头的时候,表情已经变得有些冷淡,“什么忙?” “等他醒了,给我打个电话,行吗?” 陈秘书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她手掌已经痛的麻木,继续问:“如果未来二十四个小时之内醒不来会怎么样?” 陈秘书脸色沉下去,“那可能,就不会醒来了。” 她嘴角动了动,深吸一口气,“这二十四个小时,我等你电话。” 陈秘书忍不住地又叹气,听见她强调:“如果他醒了一定要打给我,可以吗?” 陈秘书其实对整件事一头雾水,此刻听到她的要求,分外困惑:“既然担心为什么不留下来?” 她低下头,声音小了下去:“求你了……” 陈秘书有些敷衍地道:“好吧。” “一定打给我。”她又强调了一遍,才转身离开了。 陈秘书折回去坐在椅子上,扭头问even,“到底怎么回事,迟总受伤跟她有关系吗?” even一脸烦躁,也走过来坐下来,“其实我不清楚细节,不过的确是拜她所赐。” 顿了顿,又说:“别给她打电话了,这女人狼心狗肺,这个时候还能撇下迟走,既然她已经不在乎他的死活,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陈秘书没有说话。 两个人在医院守着,过了一会儿,薛舜来了,牵着何亦卿的手,even只扫了一眼就不再看,薛舜只得跟陈秘书先了解了一下情况。 听到的越多,脸色就越难看。 迟辰夫的情况目前看来很不乐观,已经只剩下明天最后一天的时间,醒来了就算是度过危险期,可是到目前为止,一点儿醒来的征兆都没有。 薛舜带着何亦卿过去,透过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薛舜心头一紧。 何亦卿说:“我见过他……在那次晚宴,我把他当成了你。” 薛舜面色哀戚,勉强地笑了笑:“他是我大哥。” 顿了顿,“我没有别的家人要让你见了,就这一个,等他醒来了,我重新介绍你们认识。” 何亦卿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迟辰夫跟苏黎之间的纠葛,薛舜已经都告诉了她,她只觉得无比沉重。 …… 秦慕折回警局被陆仲颜指挥来去地折腾到了深夜,最后干脆和衣睡在了警局办公室的沙发上,第二天起身都能闻见自己身上的汗味儿,实在坚持不下去才回家了一趟。 回去之后没见到苏黎,秦殊正在打电话,打到后来脸色很不耐烦,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衣服去浴室洗完了,出来,看见秦殊正在客厅发愣。 “苏黎人呢?”秦慕问了句。 “鬼知道,天还没亮就走了。” “哥你就这么照顾人的啊?” “我连我自己都顾不过来。”秦殊眉心紧皱。 秦慕猜出七八分来,八成是跟刚才的电话有关系,“你给家里打电话了?” “不,爸妈知道我回来了,打过来了,我总不能不接吧,可是一接就是那堆破事儿,”秦殊脸色黑沉沉,“宪法又没规定快到四十岁就一定得结婚!” 秦慕脸色讪讪。 秦殊被逼婚的历史已经可以往前追溯十年了,兄弟俩年龄差太大,家里人逼着秦殊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见过,那真是叫绝,秦母一腔哀怨秦父一脸严厉,生生是把秦殊给逼着出了国,几年都没回来。 现在好了,一回来,继续逼上了。 他能想象得到,现在不比几年前,秦殊已经快要四十了,家里二老更加焦躁,他觉得有必要为二老分忧,于是善意道:“哥,多大点儿事呢,不就是结婚么?你就结一个呗?” 秦殊一记眼刀飞了过去,“你觉得结婚这事儿我一个人能完成?” 秦慕被吓得怯生生地缩了一下。 他怕这个大哥,一直都怕,可又充满敬畏,他缓了缓,才说:“其实哥,女人这种生物也不是很糟糕,你要不试着多接触一下?” 秦殊没说话,脸色阴沉的要死。 提到女人,他脑子里面几乎立刻就会蹦出陆仲颜的脸,然后他就觉得,真的是糟糕透了。 “算了,还是说说案子吧,”他脸色颓然地转移话题,“警局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哦,宋子涵这案子口供和资料都差不多做完了,正在整理,你可以着手准备起诉状了。” “好,那梁泽那边什么情况?” “梁泽吧……”秦慕眉心紧蹙,“有些奇怪,看守所那边一直不容许探视,所以在起诉之前大概是没办法私下见面的。” 秦殊绷着脸,“这比宋子涵的还麻烦,宋子涵好歹自己已经承认了,可这个呢,事情过去了两年,连取证都不好取,就靠一张嘴问,麻烦死了。” “哥,你们这行不就是靠一张嘴赚钱的吗……” 秦慕话说一半又被秦殊的眼神逼着硬生生闭了嘴,一脸无辜地四下看了看,生硬地转移话题:“苏黎要是回来了,你可看好她,她这次好像受的刺激挺大的。” 秦殊没再回话。 秦慕在房子里面补了个眠,不过几个小时,又被陆仲颜的夺命连环call叫去了警局,秦殊整理完案子所需要的东西,百无聊赖之际,苏黎回来了。 他开门一见她死人一样没有血色的脸就觉得烦躁,把人让进去,嘟囔了一句:“以后你出门的时候能不能跟我说一声?不然你现在没住处的,搞的秦慕他们找你都没地方找。” 她拿着手机,说:“我就是回来充个手机电。” 侧肩而过的时候,他闻见她身上淡淡的气息。 像是海水的微微腥气。 他拧眉。 在过分洁癖的他眼里,海是个恐怖的地方。 想想看,天气好的日子里,大堆的人都在浅滩,浅滩的沙地是所有人坐和踩的沙地,浅滩的海水是多少人游泳的海水,他一想就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关上门,对苏黎说:“充电可以,你先别坐。” 她插好充电器抬头,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他说,“这样吧,你换个衣服洗个澡,就可以坐了。” 她说:“可是我在等电话。” 他想了想,“那至少把外套换了,我给你找一件我的外套,你换上了再坐。” 她有些犹豫,他已经去取了一件夹克出来,扔了过去,她接住了,看得清秦殊眼底的嫌弃,也就没再坚持,换掉了身上的衣服,然后按着秦殊的意思,把自己的外套扔进了洗衣机。 秦殊看她做完这一切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再也懒得理会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书,而她就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手机。 一晃几个小时过去了,快到下午五点,她的姿势终于有了改变,拔了手机,站起身要往外走。 过去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是掐着秒算的。 一天,二十四小时,她等够了。 “你去哪里?”秦殊出声。 她脚步停了一下,“……出去走走。” “不吃饭了?” “不吃了。” 他总觉得今天的她比以往还要安静一些,可以说安静的有些诡异了,可从她脸上又看不出什么来。 “那你早些回来,不要在外面转太久。” 她微微笑起来,点了点头。 他就在这一瞬间觉得不对了。 她在笑,可那笑让他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他回过神来,视线挪回书上,可再也看不进去了。 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但他又说不清楚是什么。 他放下书,走到了阳台上去,低头看楼下,那条走出小区的必经之路,瞥见旁边的全自动洗衣机,想起什么来,打开一看,苏黎那件外套风衣果然还在里面。 他郁闷的要死,这女人洗了衣服却忘了晾起来,他一脸嫌恶地从里面勾出她那件衣服,一张小小的白色纸片掉了下去。 像是一张小票,他拿起来看了看,是已经被洗过有些模糊的药店机打票据,他看清上面的字。 佐匹克隆片,四盒。 佐匹克隆是安定片。 他浑身发冷,一把扔掉了衣服,也不顾还穿着拖鞋,就往楼下追。 第104章 我以为我醒来不会有好事了 秦殊的心脏跳的很快,等电梯的时候急的要死,最后好不容易在小区门口拦截苏黎。 她还是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怎么了?” “跟我回去。” 她愣了一下,“我想走走。” “我说跟我回去。” “为什么突然……” “你问我?”他一把拽住她随身的那个小包,不顾她的挣扎,拉开了拉链,指着里面的药盒,“你当我傻子呢还是玩我呢?之前是谁说要给自己的孩子一个真相,我准备了几天的资料,连诉讼状都开始写了,你现在要去死?!” 她一直平静的脸上像是冰面有了裂痕,眼神闪烁。 被人这样直白地道出自己的意图,难堪至极。 “这是我自己的事。”她争辩了一句。 “今天我管定了,我这人从不做无用功,梁泽的官司打完之前,我不准你死,我最讨厌出尔反尔的人,你这个时候死了,有脸去见你的孩子吗?” 她低下头,后退了一步。 秦殊真是捉到她软肋了,孩子两个字,足以让她卸下面具。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她浑身虚软无力地滑了下去,完全不讲究地坐在了地上,捂着脸,眼泪流的越发汹涌,软弱的,崩溃的。 她没有等到陈秘书的电话,她是想打一个过去,可她没有勇气。 她害怕亲耳确认那个消息。 她甚至突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如果迟辰夫死了,复仇什么的,全都没有意义了。 她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就像当初一样,整个世界都觉得她是错的,而她说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来。 迟辰夫曾经问过她,知错了么。 她想,她当初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呢,为什么她一直都没有进步,永远那么嘴硬呢! 她知错了,这次她真的知错了,要是可以她愿意用命去换,可连她的命都没有用! 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那些曾经跟迟辰夫在一起的日子都还历历在目,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他说要等她回去的。 他说,一辈子也等。 她哭出声音来了,歇斯底里的,哀婉到让人心痛的,秦殊静静看着她,那哭声让他觉得压抑难受,可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 这个时候,说什么不要哭之类的都是无用功,他觉得没必要假惺惺,让她哭出来倒是更好。 是晚上八点多的光景,路过还有行人侧目,她就像是迷了路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心口像是凭空被剜了大块血肉,那种疼痛撕心裂肺,她脑袋昏昏沉沉,已经无法思考。 过了很久很久,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逐渐低落下去,他叹了口气,想要拉她起来,可她浑身虚软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犹豫了好半天,最终觉得忍这一回,弯下身去横抱起她来。 她还在哭,他皱眉,抱着一个在地上坐了半天的女人,一想到她随时还有可能眼泪鼻涕的蹭到他衣服上,他就不禁加快了脚步回去。 她的哭声变成了呜咽,断断续续的,直到他把她放在床上,也没再说出什么话来,他拨开她前额散乱的额头发,看到她红肿的双眼,满脸的泪痕,眼泪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他扔了整整一包纸巾给她,然后出去关上门,用手机给秦慕打了个电话。 一通电话打的脸颜色都变了,再折回卧室的时候,明显就有些受不了还在哭的苏黎。 “你什么毛病?迟辰夫受伤了你也受刺激,现在他好了,你要去自杀,真那么心急,自己去捅他几刀子算了。” 床上蜷缩一团的女人抽抽搭搭的声音停了一下,几秒之后,一下子坐起来,动作大的吓了他一跳。 “他……好了?” 秦殊皱眉,有些莫名其妙:“难道你不是因为知道他醒过来了所以才想自杀的吗?” 她鼻尖红红的,难以置信:“……他醒了?” 秦殊傻了眼,好像事情跟他想的有点儿不一样,顿了顿,解释:“我刚给秦慕打过电话,迟辰夫确实是已经醒过来,脱离危险了,只是必须继续留院进行后续的治疗……” 她的表情恍然,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一条鱼,最后居然笑了。 一边哭一边笑,看的秦殊一头雾水。 “你怎么了你?我跟你说官司还没打呢,你可不能变成神经病啊?” 她笑出声来了,眼泪却还在流,下了床来回地走,脚步很快,停不下来。 秦殊心底真有些犯嘀咕了,走过去一把按住她双肩,低头看着她脸上欣喜的表情,沉了口气,“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刺激,但麻烦你能不能不要现在就这么失控,先把官司打完……” “他没死!” 她突然叫了一声,笑的更开心,然后突然间就像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扑到了他怀里,抱住他,低声喃喃:“他还活着,活着……” 秦殊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推开她,因为她身上还带着海水腥气,他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她被推开了,也没在意,依然傻笑着。 他拧眉:“迟辰夫没死你那么高兴?你就那么喜欢他?” 她这才愣了一下,“……我,不想再背负一条人命了。” 他恍然大悟,表示理解,自上而下扫视她,“去洗个澡收拾一下吧,我带你去医院看他。” “……”她没动,盯着他,泪痕干在脸上,花猫一样。 “去啊。” “我……”她停了一下,“我不去看了。” “不去看不会后悔么?” 她失神地浅笑道:“最后悔的是当初看多了,才弄成今天这样……再说他现在一定很恨我,我去了只能给他添堵。” 她的表情有些释然,可很快又继续傻笑起来。 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就算恨她,讨厌她,也没关系,只要他还活着。 …… 迟辰夫是在医生都开始摇头,通知薛舜等人准备后事的时候睁开的眼。 那件ICU里面瞬间炸了锅。 陈秘书真是眼泪都流下来了,一下子扑上去,声泪俱下地叫迟总。 Steven和薛舜都松了口气,何亦卿也吓的不轻,心有余悸。 迟辰夫精神状态并不好,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医生嫌人多太闹,就开始往出撵人,可也不知道这么一堆人该从谁开始,最后说:“除了直系血亲以外,都出去。” 最后其他人都出去了,薛舜站着没动。 “我是他弟弟。” 于是,他留了下来,坐在病床旁边,看着迟辰夫。 按照医生的意思,接下来两天,他开始照顾迟辰夫,可他还有一只受伤的手臂,也不是很方便,有时候端个水给迟辰夫喝都弄的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的。 可他却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迟辰夫的状态才稍微好了一点,视线由朦胧,到缓慢地聚焦,最后干裂的唇缓缓动了动,叫出薛舜的名字。 薛舜赶紧凑过来,“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看到薛舜一脸关切,突然有些想笑,事实上他真的笑了,扯动伤口,又倒抽一口凉气。 薛舜皱眉,“我给你叫医生……” “不用了。”他有些费力地说。 薛舜坐下来,听见他语气有些沉缓乏力:“我还活着啊……” 薛舜笑笑:“很失望?” “……有一些。” “以前我也有这毛病,在D市的时候,一个人,每天醒来发现又回到这个世界,都感觉很郁闷,糟糕的事情好像没完没了……” 薛舜顿了顿,“不过现在我倒是觉得,人活着,总会有好事发生的,你总得再相信这世界一次。” 迟辰夫默了几秒,“你们要做到什么地步才停手?” 薛舜一愣。 “你,和苏黎,现在满意了吗?” 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气短,迟辰夫话说的很慢,薛舜却是一惊。 虽然早就意识到迟辰夫已经知道了什么,可现在这样当面对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内疚了。 平心而论,迟辰夫并不曾亏欠他什么,甚至一直以来对他都很好。 他说不出话来,低着头,脑子里面徒劳地思考。 辩驳吗?好像没有什么好辩驳的,做都已经做了。 “在我小的时候……”迟辰夫吃力地开口,“我母亲对我一直都很严苛,什么都要我做到最好,考不了年级第一就不能吃饭,那时候我非常恨她,后来,我的眼睛瞎了,她觉得我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甚至没怎么来看过我。” “我恨过她很多次,后来……居然习惯了。” 说到这里,迟辰夫唇角勾出一抹惨淡的笑,“我一直以为我努力一些,让你的人生回到正轨,就能化解你对她的仇恨,哪怕是一点点……” “最终,我跟她都逃不过。” “……我能在开庭之前见见她吗?” 薛舜怔住,抬头,面色有些为难:“你现在不能离开医院,她不能离开拘留所……” 迟辰夫似乎早就意料到,点了点头,又说:“其实你知道吗,到了这个时候,她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她只是不肯认错而已,她用错误的方式,在错误的方向上努力了太久,所有人都觉得她错了,如果她自己也否定自己,要怎么继续活下去?她不认错的原因,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软弱和恐惧罢了。” 薛舜张口,哑然失声。 这一刻,他想起的不是宋子涵,而是另外一个人。 死活不肯认错,苏黎不也是这样么? …… 薛舜,陈秘书,Steven开始换班陪护,偶尔会有金融犯罪科的警察到医院来找迟辰夫个薛舜进行调查华宇的情况,薛舜每每这个时候都要忍不住地观察迟辰夫的脸色,而迟辰夫看起来倒是一直很冷静。 他大概想到了,迟辰夫怕是早就已经把这些小伎俩看穿,目前的这个结果也是迟辰夫意料之中的,可越是清楚这一点,他就越觉得复仇好像已经变成了笑话。 说白了,他跟苏黎都没有赢,因为是迟辰夫让他们的。 苏黎再也没有出现在医院里,薛舜偶尔会打电话给她,只知道她在协助秦殊准备所有开庭要用的资料,每次都说不了几句话就挂了,有一种在刻意回避他的感觉。 他跟何亦卿抱怨过一次,何亦卿就说:“你傻啊你,人家躲着你,你不会去找一下么,简单粗暴,堵在秦慕房子门口,看她往哪里躲!” 他拧眉,确实是何亦卿的风格,简单粗暴。 他问:“你不吃醋?” “那要看你堵她是做什么了,”顿了顿,白他一眼,“你不会这么禽兽吧,你大哥伤还没好,你就敢打他女人的心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就算我大哥伤好了,恐怕他们也没可能在一起了。” 何亦卿也叹了口气。 确实,事情到了这一步,迟辰夫跟苏黎之间太多悬而未决的问题,还怎么可能在一起? 薛舜说:“我以前老觉得苏黎被复仇的黑洞吸进去了,我还总想救她出来,现在我想了想,我所做的事情,其实就是站在深渊边上努力地往下扔绳子,想要把她拉上来,可她根本就不愿意拉住绳子另一头,她根本就是在黑洞里面呆上瘾了,而我大哥,知道救不出她来,居然索性跳下去跟她呆一起了。” “这样的爱情太累,太绝望了,”她若有思索,“你大哥怎么熬过来的啊……” 薛舜笑了笑,没说话。 “我喜欢一个人,我就想简简单单的,平平淡淡的,在一起,开心就好……” 薛舜手摩挲她的脸,“你说我么?” 她有些羞恼地别过脸去,“少臭美。”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一周后,迟辰夫转入普通病房,薛舜带着何亦卿去看他。 “这是何亦卿,我的……未婚妻,这位是我……大哥。” 一句话两个怪异的停顿,可病房里面的人倒是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迟辰夫跟何亦卿握了握手。 薛舜跟何亦卿两人俨然一对热恋中罔顾他人目光的小情侣,就连旁边的Steven都看不下去,动不动就打情骂俏的,好不容易才熬到两个人离开,刚关上门,回头看到迟辰夫居然在笑。 Steven皱眉:“你笑什么?” “你听到了吗?薛舜叫我大哥,还专程向我介绍他未婚妻。” “我真的很高兴,Steven。” “我本来以为我醒来之后不会有好事了。” Steven听的一阵心酸。 确实是已经没有什么好消息能告诉迟辰夫了,蓝郡和索菲特被彻底查封,T.S.目前还在调查中,人心涣散,摇摇欲坠仿佛风中残烛。迟智宇以及早期参与索菲特走私和蓝郡洗钱的一些老员工被检察院起诉,有很多被判刑的,迟智宇因为重病没能出庭,尽管律师努力争取了,可最终也被判处了十五年的有期徒刑,缓刑两年。 原本就是风烛残年的年龄和身体,现在这样,也算是没多少指望了。 而宋子涵的案子将在明天开庭审理,证据确凿,结果不容乐观。 加上接踵而至的经济惩处,陈秘书已经做了粗略的估算,赔上迟家所有财产还不算,T.S.也要折进小半,才能填补好这个窟窿。 陈秘书心有余悸说:“还好之前迟总跟我又把T.S.的账过了一遍,该处理的都处理了,不然恐怕连个垫背的T.S.也没有。” Steven在这几天已经跟秦慕了解了一些整件事情,对于迟辰夫的做法,虽然对于苏黎的遭遇他也很同情,可是他怎么想都没法接受迟辰夫在知道之后的做法。 给迟辰夫倒水的时候,他忍不住抱怨了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时候就算你恨苏黎,也不该让梁泽去杀她啊,她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迟辰夫看他一眼,“我没让梁泽去杀她。” Steven一愣,回想了一下秦慕之前说的。 “可秦慕跟我说就是你让梁泽去杀她的,而且当时看到人大出血了也没手软,我还想你那时候是不是被苏黎给气疯了,怎么那么失控……” “我没有,”迟辰夫接过水杯,“我只是当时没时间自己去找苏黎,所以让梁泽去找她,说给她一些教训,然后带她回来,而且……我并不知道她怀孕了,也没想到路上会出事。” Steven坐下来理了理思绪,“难道是秦慕听的版本有误?” “秦慕是听谁说的?” “陆警官说的啊。” “那陆警官又是听谁说的?” “苏黎说的。” “……” 迟辰夫跟Steven对视着,过了大约一分钟,Steven起身,“我再去跟陆警官确认一下。” “我跟你一起。”迟辰夫放下水杯要起身,扯着伤口狠狠痛起来,他扶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有血沫溢出来,Steven按住他肩头。 “你这样,怎么去?你不如等我消息,我去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迟辰夫抽了纸巾摸了摸嘴角的血,抬头看Steven,语气坚定,“我跟你一起。” Steven眼看拦也拦不住,忽然拍了一下脑门,“你不能出去,我们可以打电话啊,你等等,我给陆警官打电话好了。” 说罢,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按了免提。 那彩铃大抵是迟辰夫听过的最长的彩铃,等陆仲颜接电话仿佛等了一个世纪之久。 “喂?” 那端,陆仲颜的嗓音慵懒。 迟辰夫灰白的唇有些哆嗦,居然说不出话来。 Steven说:“陆警官,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两年前的事情,是苏黎跟你说的吧?” “对。” “你跟梁泽确认过吗?” “梁泽谢绝探视,一直没见过面,不过秦殊已经准备好起诉状,过几天直接在法庭上见就行了,问这个做什么?” Steven小心地看了一眼迟辰夫惨白的脸色,继续:“苏黎当时告诉你,是迟派梁泽去杀她的,对吗?” “对。” “她凭什么那么确定是迟交梁泽这样做的呢?” “嗯……根据她的证词,当时那些人抓她的时候,就已经说到了迟辰夫,后来在旅馆里面,她自己也通过电脑听到过迟辰夫的声音,还对话了,所以很明显,是迟辰夫派梁泽去的。” “迟没有。” 那边愣了一会儿,“……啊?” “迟是让梁泽去找她了,可并没有让梁泽杀她。” 那边又沉默了许久,“可后来他们开车把苏黎带到海边的时候,梁泽跟迟辰夫不是还通过电话吗?还问过迟辰夫怎么处理苏黎的……” Steven侧过脸看着迟辰夫。 “我没有……”迟辰夫艰涩地出声,“我只在视频断了之后给梁泽打过一次电话,后来再打就没人接了,一直到第二天……” 陆仲颜也听出迟辰夫的声音来,两头都不约而同地沉默许久。 迟辰夫攥紧了拳头,下唇上被咬出深深的齿痕来,脑子一片空白。 “苏黎说,梁泽当时告诉过她,是你要杀她的,还有她的孩子……” 陆仲颜没继续说下去。 一阵强烈的心悸,迟辰夫按紧了胸口,又一阵更剧烈的咳嗽,胸口起伏不定,咳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Steven手忙脚乱地按了呼叫铃,跟陆仲颜说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伤口被绷裂了,医生跟护士又折腾了大半天,到晚上才弄好了,给迟辰夫注射了吗啡,这才算是结束了,Steven被重新叫回病房的时候,看着迟辰夫也没了话。 要说什么呢。 到了这一步,好像说什么都没用了,即使知道是个误会,也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迟辰夫脸色越发白,唇角扬起的笑惨淡,带着苦涩。 “我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她,因为是我让梁泽去找她。” Steven走过去,坐在旁边,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Steven……”他顿了顿,“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据说住在秦慕房子里。” “她还好吗?” Steven想起那天见到苏黎的情景。 她说她没错,理直气壮的叫他气愤。 “迟……别想了,她被仇恨蒙了眼,现在到这一步,你该不是还想着原谅她吧?” 迟辰夫仰面躺着,视线落在屋顶白炽灯上,默了几秒,“我该去看看她。” Steven拧眉,“你打算原谅她?” “这不是她的错。” “这就是她的错!”Steven声音高了几度:“你在医院里面生死未卜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来看过你一眼,你们之间已经完了,你要面对现实。” 是啊…… 她甚至没有来看过他一眼。 他神色黯然,却还是坚持道:“至少,我该跟她把话说清楚。” “你……” “明天我去找她好了。”他语气坚定地道。 第105章 恨了这么久,你不累么? 买凶杀害薛绍音,绑架薛舜,宋子涵被押上法庭的这一天,正值立冬,天气阴沉沉。 苏黎是一早就跟着秦殊一块儿来的法院,在后面的休息室里见到薛舜跟何亦卿。 苏黎扫了一眼薛舜白纱布缠裹的手臂,淡淡问了句:“伤好些了吗?” “还好。”薛舜拉过何亦卿,介绍:“这是苏黎,这是何亦卿。” 苏黎和何亦卿虽然并没有见过面,但有赖于薛舜,她们对于彼此的名字可是一点都不陌生,彼此相视一笑,苏黎的视线落在薛舜拉着何亦卿的手上面,眼眸里面笑意更浓,心底里有一种松了口气的宽慰感觉。 秦殊叫了薛舜去沟通一些事情,苏黎跟何亦卿坐在一边等的空隙里面聊了聊,何亦卿实在按捺不住,说:“今天他可能会来的。” “谁?” “就是,薛舜他大哥。” 说完,何亦卿小心翼翼地看着苏黎的脸色。 苏黎愣了一下。 他真的会来吗?她不知道,她说不清楚自己心底里是什么感觉,他为她受重伤,她没去医院看过他一眼,她想见他,可又害怕见他。 可是现在,如果是在审判宋子涵的这个法庭里面见到他,除了尴尬和内疚之外,还能有什么? 进入法庭的时候,尽管将视线压的很低,却还是忍不住地在听审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直到最后,迟辰夫都没有出现。 指控的罪名并不轻,案件脉络和时间点明晰,证据确凿,加上秦殊这个金牌律师,本来大家都以为会判很重,结果到最后,判了宋子涵十七年的有期徒刑,唯一严酷的是没有缓刑。 宋子涵全程没有说几句话,低着头,脸上不带表情,独独在被警察押着离开的时候,抬头深深看了薛舜一眼。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但明显是秦殊的称述词已经改过,结束之后,苏黎有些郁闷地拉住秦殊问。 “我们之前准备的资料不是这样的吧?” 秦殊正收拾桌子上的文件,也没看她,回答:“是薛舜在开庭之前跟我提的要求,尽量减轻刑罚,你去问薛舜吧,毕竟他是原告。” 薛舜其实也就坐在旁边的位置上,苏黎扭头看着他,“为什么临时放水?” 薛舜背靠着椅背,脚抵住桌子的下沿,表情有些复杂。 “我不想让我唯一的兄弟以后再也不想见我。” 顿了顿,反问:“如果不是我大哥放水,你觉得我们有机会赢么?这样的结果,其实我也不高兴,我现在才明白,复仇这档子事儿,不解决任何问题,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我能做的是给一个交待,而至于我以后的生活,我想重新开始。” 说着抬头瞥了一眼等在门口正跟别人说话的何亦卿。 她在微笑,他觉得自己有点儿陷入痴迷,只是这样远远看着她的笑容居然也觉得很幸福。 苏黎了然,听见薛舜又问:“宋子涵毕竟是我大哥的母亲,难道你就想要置她于死地么?” 她眸光闪烁,有些闪躲,“这跟我没有关系……” “这几天你有想过我大哥吗?” “薛舜。”她语气硬起来,“你在教训我?” 他轻笑了一声,别过脸,声音有些失落:“苏黎,我当初救你不是为了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恨了这么久,你不累么?” 苏黎的脸色骤然变了。 “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她说完,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 薛舜看着那背影,脸色慢慢沉下去。 那么瘦弱,又那么倔强,他对她真是心痛又无可奈何。 一旁,秦殊慢条斯理地收拾完了,拿着文件夹插了话:“薛舜,其实我觉得你有些误会她。” 薛舜没动,也没接话。 他现在有一种疲累感,从心底而生的,宋子涵一案结束了,意味着他漫长的仇恨也就这样结束了,曾经他一门心思地想要看到宋子涵最悲惨的下场,可到头来居然因为迟辰夫而心生妥协,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秦殊又说:“每个人表达的方式不一样,关于迟辰夫的事情,苏黎已经决定不上诉了,只想对梁泽上诉还给自己孩子一个真相而已,她也不是没有让步,我觉得她可能心底里也是后悔了,不然迟辰夫醒来那天也不会……” 薛舜表情有一瞬的怔愣,抬眸,问:“不会什么?” 秦殊想了想,那天苏黎买了佐匹克隆还差点就吃了的事情,苏黎曾经告诉过他不要说出去,他适时地打住了,“也没什么,就是那天她听到迟辰夫醒来,也很高兴的,看得出她还是担心迟辰夫的,不是真的被仇恨完全蒙蔽双眼。” 薛舜表情有些恍然,“她不告我大哥了?” “嗯。”秦殊想了想,好心加了一句:“所以你别再这样说她了,你是她朋友,她没几个朋友,你这样说,她一定会很难过。” 薛舜抿唇,半响,嘀咕一句:“那她想什么,为什么也不跟我说清楚?” “因为你现在立场已经完全跑到迟辰夫那边去了,一口一个大哥,你要她怎么说?”秦殊站起身来,“你跟她不同,你的仇恨只针对宋子涵,而她毕竟有个孩子死在了迟辰夫手里,她对迟辰夫现在大概是恨不起来,但也没办法做到忘记过去的事情,最直白的表现就是嘴硬,这很好理解吧?女人不都这样……” “哟,秦律师,你还懂女人?” 一个女声突兀地传来。 秦殊翻了个白眼看向前方,果然是陆仲颜过来了。 “就你这样多少年不见一个女朋友的老古董还懂女人?”陆仲颜尖酸刻薄地看着秦殊笑。 秦殊脸色紧绷,几秒后,挤出一个假惺惺的笑,“陆警官,你怎么来了。” “你瞎啊你,我早就来了,整个官司都看完了。” 陆仲颜脸上也在笑,皮笑肉不笑那种,薛舜看的胆战心惊,摸不清这两个人是在演哪一出。 秦殊嘴角抽搐,“不好意思,你存在感太薄弱,我真没看到。” 说完,没等陆仲颜再开口,拔腿就走,陆仲颜对着他背影做了个鬼脸,想起还有事,才扭头看向薛舜,“我刚出去接了个电话,怎么就不见苏黎人了,她去哪里了?” 薛舜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 “什么事?” “两年多以前,要杀她的人,可能不是迟辰夫。” 薛舜蹙眉,“怎么回事?” “迟辰夫说自己没有让梁泽杀她,只是要带她回去而已,我虽然也并不是完全相信,但至少要让苏黎有这么个心理准备。” 薛舜表情错愕。 “不是他说是他害死苏黎……” “按照他的说法,他是自责才会那么说的,因为是他让梁泽去的,现在只有梁泽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我们见不到梁泽,只能等开庭。” 薛舜说不出话来,尚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苏黎对迟辰夫仇恨的根源。 对于苏黎来说,迟辰夫是她深爱的,她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她无怨无悔地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非要置她和她的孩子于死地的男人! 可是到头来,这居然是个误会? 陆仲颜看薛舜脸色煞白,手在他眼前晃晃。 薛舜回过神来,“陆警官,这件事我来跟苏黎说吧,你说……她可能接受不了。” …… 宋子涵被押着,从法院专门押送犯人的后门出去的时候,脸上倏尔地一阵凉意,抬头,有零星的雪花飘落。 她的目光缓慢地随着一片雪花落下去,看见站在押送车旁边的迟辰夫。 相顾无言许久。 他穿很厚,脸色却依然苍白,身体微微佝偻了一点,因为伤口的原因,他现在还没办法站直,哪怕站的时间久了,气息都不顺畅,所以整个人还靠在车上。 宋子涵眼眶红了。 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开枪,她之前已经辗转难眠数个夜晚,也不知道他伤的那么严重,怎么样了…… 她抬起被铐住的双手擦了一下眼角。 “看来你的伤好了。” “嗯。”他应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有去法庭,是因为他无法冷静面对薛舜跟宋子涵对立的情景,可他终究是不能不过来看她一眼。 有再多的不是,她终归是他的母亲,生他养他的人。 警察要压着宋子涵走了,宋子涵有些着急地回头:“辰夫……”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还在被推着走,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妈,”他背离开车,吃力地向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等你转到看守所了,我会去看你。” 她笑了一下,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 押送车走远了,雪在逐渐变大,迟辰夫静静站着,向着车离开的方向,头发上落了点点斑白。 陈秘书走过来,撑开一把伞,扶住他手臂,“迟总,上车吧,您的身体着凉就不好了。” 迟辰夫上了车,陈秘书在前面驾驶座上踩了离合,问:“回医院吗?” 迟辰夫沉默几秒,“你知道苏黎现在在哪里么?” 陈秘书有些心虚。 之前,因为听了Steven的话,迟辰夫醒过来的时候,他本来答应给苏黎打电话最后却没有打。 他声音小小地应了一句:“不知道。” 迟辰夫有些失望,停了一会儿,说:“那就去秦慕那里吧,听说她在。” 陈秘书硬着头皮,将车开到了秦慕租的那房子的楼底下,不断地在心里祈祷苏黎最好不在。 结果,苏黎真的不在。 屋子里面只有秦慕在,迟辰夫在里面等了一个下午,中间秦慕甚至还给苏黎打过电话催,可那边都不接。 到了晚上,迟辰夫的身体也算是到了极限了,就连主治医师都开始打着电话催他赶紧回医院,他离开的时候一脸暗淡。 他本来心底里是存了一些侥幸,他对当年梁泽所做的其他伤害她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以为说清楚,多少还能求得她一点谅解,可是他毕竟并非完全无辜,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她还是这样躲着他避着他,他大抵可以想得到,说清楚又如何?在她眼中,他不过是梁泽身后推波助澜的人,没有太大的差别。 回去的路上,陈秘书看着他一脸失落,忍不住道:“等您身体好一些,还可以再找她的。” 他看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惨淡地笑了笑。 “她不愿见我,我知道的。” …… 庭审结束之后,秦殊跟检察院的几个朋友聊了一会儿才离开法院,在停车场自己的车边见到了苏黎。 他挑眉,“刚才跟薛舜吵架的时候不是挺有骨气的么?我还以为你能自己走回去呢。” 苏黎鼓了鼓嘴,没有说话,见他手一挥开锁,一点也没客气地拉开车门就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秦殊上了车,瞥她一眼,“真自觉。”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她看了一眼,是薛舜打来的,想也没想就挂断了电话。 秦殊没急着开车,坐在驾驶座上,敲了敲方向盘,“你们的事儿也算完成了一半了,我怎么觉得你这人这么不懂得感恩呢,连个谢字都没有?” “……”苏黎扯了扯嘴角,挤出一句:“谢谢你,秦律师。” “没诚意。” “我请你吃饭,这下有诚意了吧?” 秦殊昂起头来,很傲娇地道:“这个可以有。” 等秦殊开车到地方,苏黎后悔了。 需知苏黎那天从花城离开之后就在吃老本,身上并没有多少钱,但是秦殊居然将她带到了L市最有名的法式料理店。 她不喜欢法式料理,更不喜欢这里贵的像是抢钱一样的价格。 但话已经出口,不得不请,她瞪着餐桌对面点单的秦殊,目光几乎要在他身上剜出一个洞来。 她电话又响了,依然是薛舜,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手机被秦殊夺了过去。 “不想接就不要勉强自己,吃饭的时候专心一点。” 见服务员走开,她才知道他在她对着手机发呆的空儿已经把单电完了,不仅给自己点了,还给她也点了死贵的牛扒还有鹅肝冻等一堆。 她摸了摸自己包里的卡,觉得心在滴血。 横竖这钱也是花定了,她攥了攥拳头,下定决心,至少要把本吃回来,秦殊看到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却风云变幻的脸色,实在觉得有些好笑。 “我以前在英国的时候有这么个毛病,结束官司之后,有时候跟客户,有时候跟朋友,总是要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的。”他表情仿佛在怀念,“做我们这行,神经总是绷得很紧,放松的时候很难得,可我觉得你好像比我还要糟糕,一直活的这么压抑,不累么?” 她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突然要一起吃饭。 她微微笑了一下,有些鄙夷地扫了一眼桌上的果汁。 诚如陆仲颜所说,秦殊是一个非常没有情趣,古板的老男人,生活一板一眼,非常注重生活品质但太过死板,认识秦殊这段时间里,她发现他不抽烟,滴酒不沾,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又有重度的洁癖,这种生活方式简直是匪夷所思的。 “你回L市没多久,怎么知道这家餐厅的?”她努力放松下来,问他。 “我用谷歌搜索了L市最干净的餐厅,然后搜到这家。” 她拧眉。 好吧,干净…… 她说:“我可真好奇你这样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说话间,牛扒上来了,她扫了一眼,近距离闻见牛扒的味道,油然而生一股子恶心的感觉,手掩住嘴巴,只觉得胃里面翻江倒海的。 他已经开始用刀叉切牛扒了,意识到她不动,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她脸色难看。 “你……” 他还没说完,她一把推开椅子就快步往洗手间去。 在洗手间吐了个昏天暗地,她难受的要死,明明没有吃多少东西,始终觉得胃里在反酸。 她休息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出去漱口,洗了把脸,又等了一会儿才回去。 然后发现,秦殊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秦律师,你真没有绅士风度啊,都不会等我一下。” “绅士风度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她恨恨地坐了回去,一看到牛扒又有些恶心,表情很痛苦。 “快吃。”秦殊催。 “还有些恶心。” “那不吃了?” 她摇摇头,骨子里面的穷酸气让她不愿意放弃这块花了大价钱的牛扒。 可是刚切下一块她就受不了,又跑了一趟洗手间去吐。 第三次坐下来的时候,秦殊看着她复杂的表情,好心地道:“别为难自己了,吃不了就算了吧。” 她小脸皱成一团摇摇头,“不行,我得把本吃回来。” 秦殊哑然,半响,看着她用叉子叉着牛扒视死如归往嘴里塞的表情噗嗤笑出声来。 “哈哈……”他笑的停不下来,“你是不是想笑死我!这算是什么理由……” 她强忍着恶心咬了小小一口,泪眼婆娑看着他,嘴巴里面含混不清:“你还幸灾乐祸!” 他停下笑皱眉:“别含着东西说话,脏死了。” 她早就习惯他的洁癖,不要命地往前凑着又说了一句:“我就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几乎是本能使然,他顺手扯了一边的纸巾就往她嘴巴上按过去了。 手指隔着薄薄的纸巾触到她的唇,柔软的,温热的,他愣了一下。 纸巾上方,她那双灵动的眼眸也静了下来,凝住他,他听见心脏漏掉一拍。 不过几秒,她又起身去洗手间吐了。 再回来,整个人脸色苍白,脚步都有些虚,他已经黑了脸,“带你吃饭真扫兴。” 她连话也不想说,招手要结帐,他有些不耐烦地道:“已经结过了。” 说完就往外走,她怔住一会儿,才跟上去。 她突然觉得他有些阴晴不定。 上了车之后,他要带她去医院,她死活不肯。 “万一是生病了呢?”他语气生硬。 “我跟你说我这人可结实了,”她认真地想了想,“这样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就算毁了这顿饭,我们还是可以找别的地方放松的啊。” 他没心纠结,不说话。 她揪了揪他衣袖,“去嘛,我也想去了……” 那声音有些娇嗔,他一记眼刀飞过去,“先把你手拿开。” 她说:“我拿开就去?” 他郁闷地叹口气:“哪里?” 她一脸雀跃放开他,“我就知道秦律师你最好了!” 他笑,有些无奈,又有些说不清的心情。 可一个多小时之后他还是后悔了,他还以为她要去的是什么好地方,结果居然是海边,她还在那兴奋地大嚷大叫好半天,他很嫌弃地站在距离很远的地方看,浅滩上落下的雪花盖了一层,白的剔透。 她再回头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的灿烂,立冬的天气,她明媚的像是四月的太阳。 他压抑了好一会儿的神经慢慢地松懈了下来,觉着就那么站在远处看着她也不错,可她偏偏还要过来逗他。 “秦律师,沙滩又不脏的,你不过来走走啊?” “顶多脏你一双鞋,你这么财大气粗的,要不要这么抠门,一双鞋都不舍得?” 他最后还是被她拉着去了浅滩,听着海水的声音和她古灵精怪的叫,他突然觉得脚下粘了雪水的沙土似乎也没有脏到无法忍受。 “你看,这会儿,要是有啤酒就好了,”她看着海面,声音低下去,“从前我跟薛舜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一起到海滩喝酒,也不管什么季节……” “秦律师,薛舜的事情结束了,我真的很感激你。” 他抬手摸了摸鼻尖,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认真道谢,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开口问:“你不生薛舜的气了?” 一阵海风吹过来,她摸了摸脸颊,挽了一把吹乱了的头发,这才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冷,她说:“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大家的立场已经不一样了,以前他是我的朋友,现在他是迟辰夫的弟弟,他有理由讨厌我。” 话虽然说的很平静,但秦殊还是从里面听出巨大的失落。 假装不在意而已。 她的确是个嘴硬的姑娘。 “他不能既是你的朋友又是迟辰夫的弟弟么?” 她摇了摇头,轻笑,“我当然希望那样,可是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我对迟辰夫做过的那些事情是过去了,但并不是不存在,就像迟辰夫对我所做的事情一样,我跟迟辰夫彼此都不值得被对方原谅。” 她站定了,远眺海面,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更加嘶哑地开口:“秦律师,谢谢你陪我来这里。” “其实薛舜生我的气,我很难过……” “可是,我自己也生我自己的气,可能薛舜是对的,我坚持的方向是错的,可我没有回头路了。” “法律上可以起诉梁泽的那个罪名叫做谋杀未遂,可在我眼里那根本不叫未遂,我的孩子死了。” “我的孩子死了,可是没有人知道。” 秦殊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风倒灌进衣领,他听见她最后一句话。 “帮我打好梁泽这场官司吧,结束这一切。” …… 当晚回去苏黎才看到手机上来自秦慕的未接电话,以及一条短信。 “苏黎,你要是看到的话,给迟总打个电话吧,他等了你半天,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 看了许久,最后把手机随手撇到了一边。 随后几天,陈秘书忙起来,按照迟辰夫的安排开始用T.S.的资金开始填补蓝郡和索菲特倒闭之后的巨额债务,公司开始有更多的人离职,留也留不住,迟辰夫倒是很平静,只说不用留了。 原本涉案的薛舜因为从未在股权转让协议书上签字而没有被过多地牵扯进去,在几天之后出院的那一天,看到已经有股东知晓迟辰夫的病房而跑了过来,在迟辰夫的病房里面大吵大闹。 这个股东折进了几百万,却是多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迟辰夫全程沉默地听,薛舜在门口听着没完没了倒是受不了了,冲进去就开始跟那股东对骂。 场面完全失控,薛舜身上那股子小流氓的劲儿似乎有复苏的迹象,眼看就要不顾身上的伤动手,Steven好不容易才把那股东拉了出去。 人走了薛舜还絮絮叨叨:“你也真是,人家骂你,你骂回去啊!” 迟辰夫说:“本来就是我的错,为什么要骂回去?” 薛舜一愣,不说话了。 迟辰夫这话一语双关。 最近的几天,迟辰夫好像是破罐子破摔了,薛舜联系不上苏黎,让他给苏黎打电话,他也没了心劲。 是人都总会累,他在苏黎身后追了太久,看不到一点点希望,终于还是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勇气,这一点薛舜当然明白,可是就是替他觉得不甘心。 他说:“薛舜,你不要为了我跟苏黎生气,她朋友不多,你对她来说很重要。” 他说:“要是可以,你以后帮我多照顾她。” 他那些话薛舜都没听进去,打苏黎电话没人接最后更加生气,索性不再打。 一周之后,梁泽两年前谋杀苏黎未遂一案开庭,薛舜想了想还是去了,气也生完了,该跟她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这是一场迟到了两年多的判决,苏黎等了许久,薛舜坐在听审席上,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看着苏黎,她坐在秦殊的旁边,还在低头跟秦殊说什么,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原本几乎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竟然已经这样遥远。 苏黎抬头,不经意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只是一瞬,她很快将视线挪开了。 她手在桌子下面攥紧了。 梁泽被带上来的时候,一众人都看到了他脸上的伤痕,脸肿的很严重,有些触目惊心。 当被秦殊问到两年前发生的事情,他诡异地笑了笑,视线投向苏黎。 她镇定而沉默地迎上了梁泽的目光。 “好,那我就来说说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泽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微的戏谑。 “那一天,我接到迟辰夫的电话,让我去找苏黎……” 第106章 你怀孕了 两年前 接到迟辰夫电话的时候,梁泽刚接通Skype,叶佳茗还在那头,蹙眉看着他接完电话,问:“辰夫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梁泽低头摆弄着手机,说:“他不是让我叫人去D市找苏黎那女人么,陈祖他们找到了,可迟辰夫刚刚跟我说联系中断了,让我跟那边问一问,你先等一下。” 说罢,又给陈祖打了个电话,那头声音明显慌乱,陈祖很着急:“梁哥,你得过来看看,这女人流了好多血,这可怎么办,送医院呢还是不送,送了我怕医院直接就报警了,那我们就完了,不送的话,看她这个样子要出人命的啊!” 梁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们怎么做事的,叫你们给她点儿小教训听不懂啊?!” 陈祖语气弱下去,“真不是我们的问题,我们合计她可能是怀孕了……” “怀孕了?”梁泽眉心皱的更紧。 “那几个兄弟都跑了,害怕出事,我没办法,万一撇在那旅馆被旅馆的人发现也不行,我把她弄到后备箱了,现在开车往L市去,我感觉她随时都有可能死在路上,梁哥,你看这怎么办啊……” 陈祖是个胆小怕事儿的,梁泽听得出来已经慌了,要让他带着那女人到处跑恐怕还会出乱子,挂断了电话之后,他起身就拿了外套,折回来跟视频中的叶佳茗有些歉意道:“佳茗,我得去看看,陈祖那人办事不靠谱。” 叶佳茗问:“苏黎怀孕了?” “陈祖是那么说,我也不清楚。” “谁的孩子?” 梁泽愣了一下。 还能有谁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叶佳茗出国之后,苏黎就一直照顾着迟辰夫。 梁泽是只在别人口中听过苏黎的名字,可叶佳茗可不同,当初苏黎死缠烂打的不要脸劲儿她记得清楚,现在可倒好了,居然还怀了迟辰夫的孩子? 真是厚脸皮! “佳茗,我真的该走了。”梁泽说。 关掉Skype,陈祖开车往D市的方向去,路上打了电话给陈祖,约了个见面的地方。 还不能被别人看见,只能是近海的悬崖那边了。 秋老虎凶猛,悬崖边上无遮挡,他下了车,白晃晃的阳光下,看见陈祖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 “这真的是要出人命了,梁哥……”陈祖一脸哭丧的表情,“我刚打开看了一下,后备箱全都是血啊!” 梁泽锁眉,走过去打开陈祖那车的后备箱,血腥气迎面扑来,里面的女人缩了一团还昏迷着,他又把车盖放了下去,发起愁来。 陈祖已经慌了,他不能再慌,可诚然如陈祖所说,将人直接送医院是万万使不得。 可不送呢?这女人死了,他怎么跟迟辰夫交待? 陈祖在旁边来回踱步,焦虑异常,梁泽头疼的要死之际,电话铃声响起来。 他看了一眼手机。 好在不是迟辰夫,倒是叶佳茗打来了。 “梁泽,陈祖跟苏黎那边什么情况?” 他叹口气,“苏黎出血了,现在人是昏迷的,我也正头疼,迟辰夫那边还在等我的话。” 那边犹豫了一下,“听声音你们在海边?” “对,悬崖这里,这里人少。” “你打算怎么办?” “……没想好。” 那边不说话了,梁泽烦躁的紧,想挂电话,“如果没事我就挂了,我真得想想办法,看要不要找别的人来给送医院去。” “别……”叶佳茗出了声,“你是不是傻啊,你看看出血量,孕期如果轻微出血还好,要是大出血的话,等你们从悬崖那边送医院肯定是来不及的。” 梁泽拧眉,这孕妇出血量什么的,他还真是不懂,只是看情况不太妙,他又打开车后盖,发现人醒来了,咬着唇一脸汗水,发出一声痛吟。 她还侧头看了他一眼,整个人奄奄一息的样儿。 他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仔细地看了一下苏黎的身下,衣服已经完全被血染红了,后备箱里面也都是血,他脸色有些难看。 “那现在已经大出血了,要怎么办?” 他完全没了主意。 看着苏黎就是衣服苟延残喘不久于人世的样子,这模样送到医院他也不确定还来不来得及,加上这肚子里还有一个迟辰夫的种,如果这女人活下来,对他跟陈祖来说很不利。 可是,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孕妇,这要是传出去,简直有辱他名声。 高山边一阵风吹的人心烦意乱,电话那头一段意味难明的沉默,之后,叶佳茗开了口:“你们不是在悬崖边吗?把她推下去。” 梁泽没有说话,架着车后盖,视线落在苏黎的脸上。 她疼的整个人有些虚脱了,惨白的脸上满是细密的汗水,几乎是浸泡在血里面的,看着有些恶心有些可怖。 电话那头又传来叶佳茗的声音:“现在送医院来不及的,除非你跟陈祖想给她陪葬。” 梁泽沉了口气,一把关上了车后盖,走到悬崖边往下看了看,万丈高的距离,下面海浪拍打在岩壁上,“可是迟辰夫那边……” “辰夫不会在意的,辰夫也很讨厌她,不然怎么会叫你们去教训她?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她,我跟辰夫根本就不会分开,而且辰夫也不会失明!这都是她的错,这个恶毒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梁泽没有说话,依然有些犹豫。 叶佳茗似乎感觉到了,又说:“你心软?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什么都做的出来,要是不死,你跟陈祖绝对跑不了!” 梁泽沉默了几秒,回答:“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陈祖在旁边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他在陈祖脑门上敲了一下。 “瞧你那点出息吧,现在我就把人解决了,这事儿你知我知,别漏了风声。” 陈祖如获大赦,使劲点了点头。 梁泽几步走过去,再次打开后备箱,抓住了苏黎纤细的,已经沾满血的手臂,将人往出带。 她已经疼的头脑昏昏沉沉的,没有一点儿力气,被这个外力一带,痛的叫出声来。 那力道强硬不反抗,她整个人被拽出去,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往下倒,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真题磕碰在坚硬的岩石上,她满心恐惧,下意识地用了另一只手护着小腹,可眼前这个男人还拽着她往过走。 腿是拖在地上,她害怕极了,哭出声来。 “……你们放了我好不好?我还有孩子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不会打扰迟辰夫的生活了,我离他远远的,我……” “闭嘴。”梁泽没有耐心地将她硬是拽到了崖边的石头上,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来,触目惊心。 “我……我求你了,救救我的孩子……”她痛的整个人身体都有些抽搐,嘴唇已经被咬破了,手环住了梁泽的腿,“求求你……我发誓,我真的再也不会去烦他了,放过我的孩子……” “想要你死的就是迟辰夫,求我有什么用?”他一脚踢开她手臂,“别怪我,你得罪的人是他,我替人办事,也是没办法。” 这女人倒在地上还在挣扎,在一摊血里面蠕动的身躯笨拙,脸上眼泪混合着血还有汗水,已经看不清什么表情,他倒抽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抬脚勾了勾她的身体,听见那痛苦的呻,吟。 她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身体却还本能地想要往回爬,身后万丈虚空里传来海风的声音,脑子里面是空白的,可本能还想要逃离危险。 他又拎着她的衣服将人拽了回来,这次直接到了边上,她小半身体已经腾空,感觉到后面的风,下意识地就抬手抓他的手。 梁泽咬咬牙,最后扳开她的手,狠狠推了一把。 那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她的身体就坠落下去。 万丈高崖下,澎湃的海面,浪花在岩壁上飞溅。 白日下,最卑劣的罪行,被海浪声湮没,沉入海底。 …… 梁泽说完了,法庭上一片安静,甚至连秦殊都愣住了。 这种罪行令人发指,所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秦殊人还站着,手中薄薄的几张纸被攥出折痕来,他下意识地低头侧过脸去看苏黎。 “……你说谎!” 一个女声尖锐的叫起来。 苏黎脸色惨白,才意识到这个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她站起身揪住秦殊的衣服,“这是伪证,他是骗人的,他没说实话……” 秦殊回过神来,按住她的手,“冷静点。” “原告请坐下!” 法官厉喝了一声。 梁泽脸上一直带着诡异的笑容,此刻更是“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听的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我没做伪证,我说的都是真的,当初推你下去的时候说迟辰夫要我杀你那话才是骗你的,要你死的人是叶佳茗!哈哈……” 那丧心病狂的笑回荡在整个法庭里面,法官不得已,重锤一敲,“暂时休庭!” 警察来押梁泽,梁泽一边走一边笑着,冲着苏黎的方向喊:“听说你把迟家搞垮了,哈哈……亲手毁了自己心爱的男人,你满意了吗……” 后面的话,苏黎已经听不清楚了。 “骗人的……这个骗子……” 她手揪紧了秦殊的衣服,嘴唇哆嗦着,腿一软,浑身失去力气地往下倒,秦殊赶紧扶住,感到她还在往下滑,他不得已地干脆抱住了她,手在她背后轻轻抚。 满庭哗然,薛舜起身走了过来,脸色凝重。 秦殊看他一眼,见他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语言苍白,秦殊就这样轻抚着她的背部等她冷静下来,许久,他感到前襟传来的一阵潮意,他蹙紧了眉心,扳着她肩头离开一点,擦擦她的脸,“先冷静下来,把官司打完再说别的,好吗?” 他声音带着轻哄,她眼眶红红的,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最后无言地点了点头。 薛舜看的有些揪心,想安慰她两句,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开口:“我去洗脸。” “好。”秦殊放开她,她扭头对上薛舜的视线,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别过脸去,快步走开。 薛舜叹了口气。 秦殊盯着那背影,可还不及到门口,就见那个瘦弱的身影倒了下去。 周遭乱作一团,秦殊最先跑了过去。 …… “也许,真的是我们误解他了。” 苏黎在梦里面听见薛舜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她被包裹在一片混沌之中,没有什么是具体的,可却又像是暴露在很多的目光之下,那些视线饱含了轻蔑,嘲讽,讥笑,以及失望。 “亲手毁了自己心爱的男人,你满意了吗?” ——你满意了吗? 她从梦境中挣扎出来,满身的虚汗,张开眼看到的是刺眼的白炽灯,她轻轻抬手挡,旁边一个声音传过来:“醒了?” 她一愣,扭头看过去。 苍白的房间,单调的布置看得出,这是在病房,病床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秦殊,他身后,薛舜跟何亦卿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她神思有片刻的恍惚,默了几秒,“我……怎么到医院了?” “你在法庭上昏倒了,把官司都错过去了,你等了这么久的判决,我给你拿到了,梁泽如今是多罪叠加,这次判了无期。” 她才想起,之前,她的确是在法庭上…… 薛舜开了口:“苏黎,有件事要跟你说。” 她揉着眉心,想要起身,秦殊赶紧过去扶了她一把,让她背靠着床头,半坐起来。 “什么事?” 他看了一眼何亦卿跟秦殊,有些犹豫。 苏黎有些莫名其妙。 “那个……”薛舜张口又停下。 这个时候突然间出来这么个消息,他们几个其实都已经吓了一跳,更别说告诉苏黎。 何亦卿心直口快地说出口:“你怀孕了。” 苏黎怔住,继而出声:“不可能……” 秦殊沉声道:“是真的,医生说你已经怀孕五周了。” “……” 她脸色苍白,迟疑了一下,“不可能啊,我有吃药的,我……” 秦殊扯了扯嘴角,“药有问题吧,总之,你怀孕是事实。” 她低下头,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孩子…… 她跟迟辰夫,居然又有了孩子! 她咬着唇,表情复杂,心情起起落落,她明明是不想要迟辰夫的孩子的,她跟他的人生本来就不该再有交集,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居然有了他的孩子! 她的心里五味杂陈,薛舜跟何亦卿好像还在说话,可她听不进去了,她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最后才觉察到,心底里居然还是突兀地生出欢喜来,一个在她腹中孕育的小生命,一条属于他的血脉,让她不可抑止地悸动起来。 她抬头,眼底有泪,胡乱地擦了一下眼角。 “可是我吃药了,我的孩子健康吗?” 秦殊一愣,“这个我不知道,回头你再做一些后续的检查吧。” 她仔细地琢磨起来,最近她没有抽烟喝酒,可是心底里还是有些担忧,毕竟吃过迟辰夫给的避孕药,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孩子…… “所以你是已经决定好了?”秦殊问。 “什么?” “决定生下来。” 薛舜一听这话就不乐意,“这不废话吗,当然要生下来啊。” 说完瞅了一眼苏黎怔愣的呆滞表情,声音恨恨的:“苏黎,你要敢狠心不要我侄子,我弄死你!” 苏黎表情还有些迟缓,她的反应很慢,这才想起一些现实的问题来。 比如,之前在法庭上发生的那一幕。 她误会了迟辰夫,她真的误会了他,她竭尽心力地摧毁了他,她欺骗他的感情,出卖他,背叛他! 他一定不会原谅她的。 “薛舜……”她叫出声来,“薛舜,你能不能不要告诉迟辰夫?” 薛舜傻了眼,“你开什么玩笑?这是他的孩子啊!” “你明明知道到了现在,我已经不可能再跟他在一起了,要是你让他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来跟我抢孩子的……” 何亦卿插话:“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不管以前发生什么事情,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过去了,而且你们都有孩子了,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啊。” 薛舜拧眉,语气不悦:“苏黎,你再把这件事瞒下来,可就太自私了,以前你恨,我理解,可现在呢?当初要杀你的明明就不是我大哥!” “正因为不是,”她攥着拳,情绪也有些激动,“换成你你受得了吗?跟他在一起,要我永远面对自己的错误去生活吗?我做不到,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你说我软弱也好,没出息也罢,反正你永远是站在迟辰夫那边的!” 何亦卿急的跳脚,这怀孕好好的一件事儿,怎么还吵起来了呢,她见薛舜张口又要骂,一把拦住了,好心地劝着,“大家都冷静一下哈,冷静下来好好说话……” 秦殊按按太阳穴,被吵得头疼,问苏黎:“那你不告诉迟辰夫,接下来是什么打算?我已经找好房子马上就要搬走了,秦慕那小公寓也不可能永远收留你,这段时间加班结束之后,他也要住回去的。” “……” 不愧是秦殊,很快地就想到了这些现实的问题,她光顾着高兴,根本就没想到这些。 顿了顿,声音弱弱的,“我自己可以租房子吧……” “你很有钱吗?叫你请客吃顿饭都一脸要哭的样子,租了房子你的钱还能够你活多久,能到生下孩子吗?还是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挺着大肚子出去找工作?” 太毒了…… 薛舜噤了声,靠一张嘴吃饭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几句话就把苏黎打击到抬不起头来。 没钱没房子没工作,连家都没有,她不找迟辰夫还能去哪儿? 薛舜静下来,死盯着苏黎,目光仿佛要杀人。 “你们让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薛舜掏出手机来,“我现在就给我大哥打电话,总算有点儿好消息告诉他……” 苏黎整个人几乎扑过去,吓了那三个人一跳,秦殊速度最快地扶住了她,“你孩子不想要了你!这么大动作!” 苏黎眼巴巴看着薛舜,“别说,求你别说,你让我再想想……薛舜,求你了。” 薛舜也是被她这一扑吓到了,咬牙收起了手机。 “我不管你想什么,反正你不能打掉我侄子。” 停了一下,又道:“至于什么时候告诉我大哥,我也没多少耐心,你给个话,你还想什么?” 她被扶着坐了回去,默了几秒,“这件事不该你说,就算说,也是我来跟他说,所以你先帮我保密吧,拜托你了。” 薛舜扯了扯嘴角,“我最多给你三天时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憋不住话的。” 她充满怨念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一醒来身边就这么多人,三张嘴,这里面除了秦殊之外另外两个简直就是移动大喇叭,她也知道隐瞒不了多久。 可是,该怎么告诉迟辰夫呢? 她很发愁。 住的是急诊科的病房,第二天一早她就出院了,回到秦慕的那小公寓里面,一切入场,秦殊接了新的案子,一直在准备资料,她在房子里面惴惴不安地晃悠了大半天,到了下午的时候,跟秦殊说:“我要出去。” 什么复仇都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她现在满脑子只剩下了孩子,还有悬而未决的,孩子带来的一系列问题。 她得去见迟辰夫一面。 秦殊坐在电脑前,回头看她一眼,“去哪里?” “医院。” “找迟辰夫。” “想好了?” “嗯。” “不害怕?” 她一愣。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某种意义上来讲,秦殊这个人跟Steven有些相似,也许是职业使然,他们都很擅长洞察别人的心理,这前前后后折腾下来,他很明白现在对她来说主动去见迟辰夫需要多大的勇气。 仅仅是内疚感就会让她抬不起头来。 “我想再试一次,说不定他能原谅我呢,说不定我可以为了孩子变得强大起来,接受跟他在一起呢……” 秦殊笑起来,“都是‘说不定’?” 她头低下去,“至少,为了孩子,我想去努力试一试。” 顿了顿,“如果他能够做到,我也能够做到的话,我就告诉他孩子的事情。” 秦殊点点头,慢悠悠又问:“那如果你们中有一个人做不到呢?” 第107章 就当是我负了你 梁泽一案审理的时候,迟辰夫没有到场,所有的情况都是听薛舜说的。 当然,尽管非常想说,但薛舜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苏黎怀孕的事情,有一点他也认,就是这事儿还是苏黎跟他说比较好,更何况,现在两个人之间的情况不容乐观,能够借着这个事儿让迟辰夫跟苏黎见个面也好。 听到苏黎在庭审当场昏倒,迟辰夫蹙紧了眉。 “怎么会昏倒?” 薛舜挠挠头,“谁知道,受刺激太大了吧?她不接我电话,我也没能跟她说清楚之前的事情,她一直以为当年是你要梁泽杀了她跟孩子的,结果在法庭上被梁泽说了出来,她大概很难过吧。” 迟辰夫眉心紧锁,焦急问:“那后来呢?” “你放心,她没事。” “真的没事?” “真没事。” 迟辰夫松了口气,但眉心依然纠结。 薛舜看着他这副担心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儿多了。 过了一会儿,迟辰夫问:“按照这种情况,要起诉叶佳茗恐怕证据不足吧。” “嗯,我问过秦律师了,倒是可以找叶佳茗配合调查,但直接起诉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最初要梁泽去找苏黎的人不是叶佳茗,只是中途的一通电话……” 薛舜说着,后背突然被戳了一下,他皱眉回头,看着何亦卿正冲着他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他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有些小心翼翼地去看迟辰夫,果然,迟辰夫脸色沉的要死。 两年前要梁泽去找苏黎的事情他已经自责了很久了,现在提起来,他心里必然不舒服。 薛舜挠挠头,觉得这话也绕不过去,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啊。 迟辰夫叹了口气,叫来陈秘书。 “叶家现在什么情况?” “那阵子丑闻虽然有人恶意炒作,不过叶家二老还是努力压了,对叶氏有些不良影响但已经不是很严重,叶家二小姐也已经解除禁闭状态开始出门了,不过深居简出的,目前圈子里面对她的风评不好,所以丑闻对她个人名声的影响是很大的。” 迟辰夫摸着下巴想了想,“叶佳茗有叶家做依托,想要对付她也不是那么容易。” 几个人不约而同沉默。 说实话,过去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华宇基本上全线崩溃,而迟辰夫重伤卧床很久,到现在依然没有完全恢复,所以至今薛舜并没有急着考虑对付叶佳茗的事情。 “等你伤好了再说吧。”薛舜闷声说了句。 到了这时候,迟辰夫还是一直在想着苏黎的事情,他有些提迟辰夫觉得憋屈。 下午又来了一个华宇的前股东来闹事,薛舜只觉得无比头疼,好不容易跟陈秘书陪着笑脸道歉把人哄着弄走了,他琢磨了半天,觉得这医院也不能再住下去了。 跟陈秘书跑了一趟迟辰夫主治医生那儿,了解到现在可以出院在家,通过药物治疗,于是便办了出院手续,跑完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几个人上了车,陈秘书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病房,便折回去取。 再回到车里的时候,眼看薛舜要开车,拦了一把。 “我刚才见着苏黎了。” 薛舜跟迟辰夫同时愣住。 “她在病房门口,好像是来找您的,迟总,我说您出院了。” 薛舜在陈秘书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可真会说话。” “不是的……”陈秘书委屈地摸着前额,“我问了她要不要跟我一起来的,她说算了啊……” 话没说完,听见后座那里打开车门的声音。 “迟总,等一下……” 薛舜一把拉住了陈秘书,“你去干嘛啊?” 陈秘书说:“迟总没穿外套啊,我怕他着凉……” 薛舜翻了个白眼,“他这会儿哪里还记得外套!” 说罢,手扣着方向盘看向车窗外,唇角勾了起来。 好歹苏黎是来了,这个时候来,八成就是要说孩子的事情,他心底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迟辰夫,他始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 迟辰夫心里着急,可身体不给力,走也走不快,医院走廊里面,他走几步还要扶墙一下,长期卧床让他觉得四肢简直是退化了。 呼吸急促,心跳声如同擂鼓,他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激动过。 他本来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心了。 他明明早就很清楚的,一旦她做回苏黎,他们之间就没有可能了,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这个结果,哪怕在他为她重伤住院的那段日子里,她从来没有来看过他一眼,她这样绝情冷淡,他也是该死心了,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又要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在失去苏黎之后的一片苍白还荒芜,惶惶不可终日。 可是现在,她来找他了。 那是不是说明她还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只是听到这么一个消息,他就满心欢喜,他想快点见到她,想把她抱在怀里…… 想弥补那些过错,让她忘却前尘往事。 病房门口空荡荡,他扶着额头,坚持着又往前走,在大厅里,电梯口,到处去看,却找不到她人影。 陈秘书过去也没多久,她居然走的这样快!他捂着胸口,怅然若失地最后在四下看了看,折回了病房去。 没想到,推开门,他看到病床上背对他躺着的一个娇小的身影。 她在做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事情,他人才刚走,护工都没来记得换掉被单,她就躺在他躺过的床上,她在枕头上被单上,闻见属于他的气息,就算混进了消毒水的的味道,但她还是辨析的出来。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沉溺在这个气息里面,直到听见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第一个反应是护工要过来收拾了,她赶紧坐起身来,长发还在床上蹭的有些散乱,她手胡乱地抓了一把,下床转过身,看来走过来的人,怔住了。 脸开始发烧。 刚刚她做的一切一定已经落入他眼中了…… 她咬着唇,只觉得窘迫的要死。 那样子像什么,简直就是变态恋物癖! 她头都抬不起来了。 迟辰夫倒是没有想到那么多,脑子里面一片混沌,还沉浸在再次见到她的狂喜之中,心脏跳动愈发快,眼眸沉沉睨着她。 “头发……乱了。” 话出口,他想咬自己舌头。 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可是,要说别的什么呢,他其实也想不出,在她面前他早就已经没有了那种掌控全局的收放自如,他像是个愣头青,只觉得无措,忐忑。 她听见他的话,抬手理着自己的头发,眼底一个暗影晃过,一直大手扣上她的手背,“……我来。” 她手垂下去,浑身僵硬的动都动不了了。 他用手理顺了她的头发。 干燥的手指穿过柔顺的发丝间,他嘴角勾了勾,却是有一丝凄凉。 曾经的苏黎,性子温顺的就像这发丝,对于他的暴戾从来不知道声讨一句,那时候多好啊,他想赶她走她都不走,就那么死皮赖脸地跟在他身旁,哪怕他瞎了,整个世界都不要他了,可他还有她呢。 他手指绕起她的发丝,按在唇角,视线里面,眼前的女人低眉垂眸,不敢抬头的样子,仿佛回到了从前,他心里一动。 手慢慢摸上她的脸颊,才刚刚触到,她一惊,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到他怔愣的表情。 他眼底的情绪分明是受伤,真真切切,他才不过是碰到她那么一下而已! 她咬着唇,攥着拳,语无伦次地开口:“那个……你,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的唇蠕了一下,声音艰涩:“……你问这个,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这枪是为你挡的?” 她神色及其不自然,“你为了我受伤,我担心你也是应该的。” 他眼底的光逐渐暗淡下去。 “你不必觉得亏欠,是我自己要挡的,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有些懊恼地在心底骂自己,要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可就是绕不到正题上面去,或者说…… 从刚才他碰她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自己一直在找寻的,心底的那个答案。 迟辰夫没有憎恨她,也没有讨厌她,对啊……因为她和薛舜所做的一切,就是在迟辰夫的默许之下完成的,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步,完全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 她想起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来—— “我说过会给你你想要的。” “我做到了。” 他折上了整个迟家,整个华宇,就只是为了满足她而已! 可是糟糕的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发现,她没有那么坚强。 她做不到。 她没办法对着这张脸过活,她心底太过压抑难受,内疚让她抬不起头来,她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 她又后退了一步,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几秒后,深吸一口气放下去,抬头,看着迟辰夫,“我知错了。” 他一愣。 “你曾经问过我知错了么,现在我告诉你,我知错了,我做了很多坏事,很多……我当年不该不知廉耻地爬上你的床……” 他眼瞳一紧,听不得她说这样的话,“别说了。” “不,是我,我害的你跟叶佳茗没能在一起,害你看不见了,那时候我真的……” 他往前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叫你别说了!” 她眨了一下眼睛,泪水一下子滑落,在他手背上,他觉得像是被烫伤了,迅速收回手,顿了顿,手有些颤抖地去给她擦眼泪,“……别哭……” 她泪眼婆娑。 那时,在他为她挡了枪,倒在地上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 就连那一刻,他都在想着她。 她推开他的手,又道:“是我毁了你的人生,迟辰夫,你恨我吧,讨厌我吧,我对不起你……” 他捉住她手腕用力一带将人带入怀中,碰撞间他伤口痛起来,闷哼了一声,却还是不愿意放,忍着疼将她抱紧了在怀里。 只有在抱着她的时候,好像心里才没有那么空了,那种心底的疼痛才能舒缓一些。 而他自从知道真相之后一直以来所做的也就是这样,忍着疼,紧抱她。 她喉咙像是梗了一团棉花,胸口什么情绪在发涨,几乎快要决堤,她手推在他腰间,想要推开他,似乎是挣扎的时候再次撞倒了他伤口,听见他一声痛吟,她紧咬着唇,停了几秒,终究还是难受的忍不了,“求你放开我,我求你,你这样,我很难受……” 她觉得快要窒息了。 太疼了,哪怕只是看着他,听见他说话都觉得痛苦,被他抱着,没有任何幸福的感觉,只剩下压抑和伤痛。 她又流出眼泪来。 她真的做不到! 他浑身僵硬,缓慢地刚刚松开手,她纤瘦的身子像是一阵风就从他怀中出去了,他被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笼罩着,攥了攥拳,眼眶泛红,看着她,“那为什么还要来?” 她说不出话来。 很快,他的声音突然又变了调,劝慰的口气,甚至还带着些许期待:“你可以继续做韩念笙的,其他的我都无所谓,你做我的念笙就好了,我们还可以再有孩子的……” “韩念笙这个人根本不存在的啊……”她嘶哑地开口,胡乱地擦着脸,“这世上没有你的念笙,你都忘了吧……” 他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不,你骗我,对了……你是苏黎,恨我的那个苏黎,但是念笙是不一样的,念笙答应我永远留在我身边的,我会等她回来,我承诺过要等她一辈子的。” “韩念笙根本就是个骗局!”她再也忍不住地喊出了口。 他面色惨白,再次后退,身体不稳地晃了晃。 直白的话语像是利刃,捅在他心口是鲜血淋漓的痛。 过往的一幕幕历历在目,她曾经对他笑,和他有过耳鬓厮磨的甜蜜时光,她说那都是骗局。 “我来,是因为我想试试,我努力了,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看见你我就难受,跟你说话我也难受,你会提醒我我犯的那些错,做过的那些过分的事情,我不想一辈子对着自己的错过日子,我真的错了,我对不住你……”她声线发抖,坚持说下去:“你以后好好的,好吗?算我求你了,我们都放下过去的事情好吗,别再彼此折磨纠缠了,不恨了,也不爱了,我不打算跟叶佳茗过不去了,当初本来就是我对不起她,你现在还有T.S.,你还可以做回以前的你的……”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她中间的那句话上,灰白的唇动了动。 “不恨了,也……不爱了?” 有那么容易吗? 他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个女人这样陌生。 曾经对于爱情和仇恨都那样偏执的那个女人呢,她现在想要释怀了? 他觉得嘲讽,语气慢慢沉下来,“过去这段日子,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有爱过我吗?” 她眸光闪烁不定。 爱吗?她已经不确定了。 她对于他的感情,早就不是单单一个“爱”字或者一个“恨”字可以概括,但是她以为爱情不该是这个样子,除了让人卑微之外,还能让人扭曲,变形,歇斯底里。 她一阵强烈的心悸,低了头。 “就……就当是我负了你,”她喉头酸涩难忍,顿了顿,吃力道:“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希望你过得好,真的。” “你想让我死心。”他点了点头,长长出了一口气,突然间轻笑了一声。 “可以,我人都可以为你而死,当然可以死心。” 她一愣,有些惶然地抬头。 他的语气已经冷下来:“苏黎,你听清楚,这些话我只说一遍。” “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让梁泽去找你,害了你,可那时候我是想让他把你带回来的,你以为只有你清楚内疚的感觉?那两年,我没有一天是不想你的,过的像是活死人,你知道吗? 我知道真相之后,每次看到你手腕上的伤口,每次想到我们的孩子,我都……” 话头停在这里,好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继续,“你以为我过的就很好吗?” 他话语间突兀的冷意让她有些无措,麋鹿一样的眸子圆睁着。 “为了你,我什么都做了,真的,我能做的我都做了,命也是你的,可你不要,我很累了……” 她静静听着,仿佛已经预料到他即将出口的话,她脸色颓败,已经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你有你的底线,所以当初为了孩子,离开我,我也有我的底线,我已经尽力了,所以,到此为止了。” 她听见心底里什么轰然倒塌的声响。 那是一切都结束的声音。 “我不需要你的祝福,因为对于我来说,你只是个骗子而已,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他脸色沉静,眼底不起波澜,心口还鲜血淋漓地痛着,那些决绝的话,都是凌迟在心头的刀,他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如今,他看着她,也只剩下疼痛而已,她说的对,没必要彼此折磨了。 …… 苏黎忘记这一天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打开秦慕那小公寓的门,她想要哭,哭不出来,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脚步虚浮,还在想迟辰夫说的话。 一遍又一遍。 一辈子只说一次的话,可一次就让她永生永世也忘不了! 秦殊从里面卧室走出来,见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回来了?” 她没有说话,脸色惨白的如同鬼魅。 秦殊看到她的模样已经猜的七八分。 她去之前秦殊就问过的,只是她当时并没有回答他那个问题。 ——如果有一个人做不到怎么办? 秦殊走过去,站在她跟前,低头看着她失去焦距,完全无神的双眼。 “他不肯原谅你?还是你做不到?” 她的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笃定道:“是你做不到。” 她低下了头去。 “你知道如果两人之中有一个做不到,那一定是感情付出比较少的那个,因为不够爱,所以自由,无拘无束地伤害对方。” 秦殊说完,转身回了卧室。 …… 薛舜跟陈秘书等了好一阵子,迟辰夫才回来了,薛舜瞅了瞅,迟辰夫是一个人折回来的,苏黎没跟着一起,加上迟辰夫脸色难看,八成是谈的不怎么好。 他就纳闷了,按理说有了孩子了,不至于啊? 车子行驶在去花城的路上,薛舜忍不住问了句:“哥,苏黎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 迟辰夫闭着眼睛,一脸疲累,闻言也没睁眼,只说:“开你的车。” 陈秘书一看气氛不对,主动地要活跃一下,就说:“说不定是有事,早晚会回花城那边去的。” “不会。”迟辰夫睁开了眼,手按了按胃部,一股子灼烧的痛感,“她不会再回去了。” 薛舜跟陈秘书都愣住了。 薛舜觉得问题大了,难道两个人谈崩了? 他实在忍不住了,问迟辰夫:“哥,苏黎跟你说什么了?” “别问了。”迟辰夫扭头看向车窗外。 病房里面那场对话,他连想都不愿意再想。 薛舜张了张嘴,“可……” “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我跟她没有关系了。” 车里气氛更加压抑,薛舜闭了嘴不敢再说,可心里直犯嘀咕。 看迟辰夫的样子,妥妥的是还不知道孩子的事情,要是知道自己就要当爹了,哪里还能这么冷静,可是既然没说孩子,那苏黎跑医院是干嘛去了? 他琢磨来琢磨去没琢磨明白,寻思着等送完人给苏黎打个电话,结果这个晚上把迟辰夫送到花城之后陈秘书跟他都没走成。 迟辰夫神经性胃炎发作,之前在医院也出现过那么几次,可是远远没有这一次厉害,痛了大半夜,鉴于之前已经出现过的股东闹事,加上迟辰夫自己坚持没事,两人没敢再送医院,陈秘书只得联系之前认识的医生上门来,凌晨四点多,迟辰夫才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沉沉睡过去,两个人这才松了口气。 医生走的时候还说:“神经性胃炎这毛病主要是还是饮食不规律,但是诱因是情绪上的,你们最近注意不要刺激他,不然再恶化,可大可小,弄不好可能会造成胃穿孔的。” 薛舜跟陈秘书都郁闷万分。 这世上如果还有谁能够真正刺激到迟辰夫,那肯定是苏黎了。 薛舜顿时就冒火,觉得苏黎不厚道,大半夜的电话就打到了苏黎那里去。 没有想到,那边很快就接了。 接通了之后,两边都沉默,最后还是薛舜先开口:“你没睡觉?” 那边的女声比平日里更加嘶哑:“什么事?” “你怀孕的时候还熬夜!”薛舜更加气恼,“你这一天都在做什么啊?” “我……我睡不着,刚刚睡了,又醒过来了。” 那端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 “你是该失眠,你跟我大哥说什么了?他胃炎都犯了,简直要命。” 他刻意说的夸张了一些,苏黎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普通的刺激完全没用。 “胃炎?他以前就不好好吃饭,胃不好的,那不是老毛病吗?” “……”薛舜无语,“就算是老毛病,你也是诱因,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他看了一眼,陈秘书也已经睡着了,他压低声音,“你没说孩子的事情?” 那边沉默了几秒。 “薛舜,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听的心里一抽。 “我真的做不到,我看见他我就难受,我不想这样过下去,你放了我们吧,最好也别告诉他孩子的事情,不然以他的性格,只会觉得为难的……” 薛舜咬牙切齿,“苏黎,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多自私?” 那边传来低声的啜泣,暗夜里,薛舜的心也随着那声音一点一点沉下去。 “那是我大哥的孩子,”薛舜脸色越发难看,“苏黎,我一直在努力去理解你的想法,可我做不到,以后我也不打算努力了,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们没得谈了,明天我就会告诉他孩子的事情。” 顿了顿,“还有,这孩子,我帮我大哥要定了。” 第108章 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 翌日。 大清早,秦殊就开始收拾东西,苏黎一夜基本上没怎么睡,精神萎靡地就被秦殊拉起来帮忙。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秦殊拽着她衣袖把人往卧室带,“我也养了你这么些天了,帮我收拾一下东西。” 苏黎长发乱糟糟一蓬,眼底还有青黑,心情不好,嘟着嘴:“秦律师,你这个人真的很小气啊,我吃你多少饭你这么计较?” 陆仲颜曾经说过秦殊是个锱铢必较的人,苏黎这段时间确实是深切地感受到了。 “废话真多,快点。”秦殊根本不理会她。 “我今天还要去医院做检查啊。” “你帮我搬家,我等一下送你去医院做检查,”秦殊自顾自地拉起她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好的,成交!” “……” 苏黎瞠目结舌,这人自说自话的水平未免太高…… 她撅着嘴,正要动手帮他叠衣服,他先拦了一下。 “你洗手了么?”他问。 “……”她抓了抓头发,很想爆粗口。 明明是他主动要她帮忙的,现在居然还嫌她的手脏! 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 等她洗漱完出来就见秦殊一股脑地在往一个拉杆箱里面塞东西,衣服什么的都揉了一团,她目瞪口呆。 需知,这些天她已经很了解秦殊的生活习性,衣服不叠塞箱子里面,这对于秦殊来说已经是匪夷所思。 她慢悠悠地走过去,“你赶着投胎啊?” “快来不及了……”他口气有些着急,指了指一旁桌子上两个手提袋,口气有些鄙夷和嫌弃,“你这样子也拿不了重的,就拿那两个吧。” 她撅着嘴,“想要苦力你等秦慕回来再搬啊,哎对了,你搬家不等秦慕回来?” “不等了,等不了,”他起身拉好箱子,“现在就走。” 她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么着急?” “你别问了,跟我走就是。” 两个人出门坐电梯下楼,电梯门刚一开,秦殊脸就黑了。 他手在电梯键上按了一下,苏黎困惑万分,“又上去?你开什么玩笑……” 秦殊那一按电梯门没能立刻合上,外面有人按住了,秦殊脸色难看。 进电梯的是个老太太,头发都花白了,带着老花镜,抬眼看了秦殊一眼,不怒而威。 秦殊攥着拉杆箱的手紧了紧,嘴角有些抽搐,还是没能来得及。 “妈,您来了。” 苏黎傻了眼。 仔细看了一眼这位老太太,居然是秦殊跟秦慕的母亲。 她一直觉得秦殊跟秦慕俩人,虽然是亲兄弟,一来年龄差很大,二来性格差别也很大,完全无法想象他们兄弟俩所出生的家庭。 所以,她对眼前的秦老太太还有些许的好奇。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老太太沉声,“你这回国多久了,就躲在你弟弟这里,也不知道回家一趟!” 秦殊不耐烦地皱了眉。 苏黎大气也不敢出,听见老太太又说:“上次打电话你还不接,你是不是想气死我跟你爸!你明明知道你爸身体不好!” 秦殊手指在前额挠了挠,烦躁的要死,却没法发作,顿了顿,耐着性子道:“你们总是打电话说那些……” “说什么了?”老太太横眉,“叫你娶媳妇难道还错了?你自己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你这让我跟你爸怎么放心得下……” 又来了,秦殊前额冒汗,硬着头皮听,苏黎缩在角落里面,直到电梯又回到了二十七层,眼看着秦殊跟老太太出去了,她小心地跟了出去。 她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借口开溜。 出了门,秦殊拎着箱子觉得不对了,“妈,我今天是要搬家的。” 苏黎顿时明白为什么方才秦殊那么着急离开。 老太太瞪着秦殊:“怎么?知道我来了,要跑?” 秦殊无语,郁闷的要死,苏黎也着急,她冲着秦殊使了个眼色,想要把手提袋给他,老太太这才留意到苏黎,眼神动了动。 “这位是……” 秦殊灵机一动,一种福至心灵的感觉,为了以后这段日子的耳根清净,他决定做一件不厚道的事儿,他一把拉过苏黎,“妈,这是苏黎,我女朋友。” 苏黎瞪大眼睛,刚要说什么,感觉到秦殊在她腰间轻轻捏了一下,她侧过脸去,对上秦殊的目光。 他的表情带着讨好,她咬咬唇。 秦大律师居然也有求人的时候,她想笑,有些得意。 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又是这句话,她瞪了他一眼,真是怕了他了! 回头,明显地看到老太太的态度有变化了。 眼底欣喜,看着苏黎的眼睛发亮,苏黎背脊渗出一层汗来。 “阿姨……您好,我是苏黎,很高兴见到您。” 老太太脸色绷着,过了几秒,笑了起来,那表情太夸张,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苏黎是吧,让阿姨看看……” 苏黎还没来得及再说话,手就被老太太抓住了。 她心虚地不停出汗,老太太看着她的眼神太过殷切,仔细地打量着着她,五官到身体,仿佛在探索什么一样,她顿时觉得这个谎言扯的有点儿不厚道。 秦殊一看老太太放过他,立马就松了口气。 老太太真是高兴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好,太好了!小黎是吧,你跟我们家秦殊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秦殊拧眉,“什么小黎?妈,你能不能不要叫的那么恶心。”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都是你,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也不知道早些带回家看看,成天躲着家里,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的,害我和你爸瞎操心,交了这么年轻漂亮的女朋友……这不挺好么?” 苏黎往后缩了缩,头皮发麻,老太太一转头对上她立马就换成一副笑脸:“小黎,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苏黎吓傻了。 这这这……这个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妈,你也太着急了,我们在一起没多久,你能不能……” 老太太一记眼刀飞过去,“快什么?你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你同学的孩子都上初中了,现在谈结婚还快?除非你们是不想过下去!” 秦殊气鼓鼓地闭了嘴,他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苏黎赶紧好心缓和气氛,“阿姨,您别着急,我跟秦律……秦殊,我们回头会商量一下结婚的事情,毕竟人生就一次,慎重一些来的好。” 老太太对着她又笑了起来,“小黎说得有道理,你们商量,好好商量,但不要太慢了,毕竟秦殊也不小了,还要考虑到要孩子的事情……” 秦殊一脸黑线。 这是亲妈吗? 对着苏黎就是一脸笑,对着他就像是来追债的! 直到回到秦慕房间,老太太都没再理会过他,一直拉着苏黎说话。 论演戏苏黎自认没什么破绽,可老太太一直问东问西的她就有些受不了,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圆,她只能凑出一个乱七八糟的故事来,秦殊在旁边听的强迫症都要犯了,这么个漏洞百出,完全没有逻辑的故事,老太太还真信了! 中午三个人一起吃了饭之后,老太太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走之前还拉着苏黎的手又交待,一定要早些确定结婚的事情,秦殊看着,很是发愁。 老太太走了之后,秦殊把拉杆箱打开,看着被自己揉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很难受,苏黎跟过去。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苏黎扯扯嘴角,“用我糊弄一次还行,下一次呢?” “没下一次,这次我搬家,地址谁都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诉秦慕那小子,到时候谁都找不到我。” 秦殊明显是憋着一股气。 苏黎说:“我帮你搬家吧。” 车子一路开到了西郊的一栋高级公寓楼,苏黎提着东西上去看了看。 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地方不大,但是格局很好,装修是很简约的后现代风格,家里也像是工作的地方,倒是很符合秦殊死板的性格。 她看着秦殊收拾东西,随口问:“你这房子租金贵么?” “还好。” “我想找个便宜点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过去看了看厨房,跟阳台是连在一起的。 秦殊愣了一下,“你要找房子?” “废话,我还能一直在秦慕那里住下去啊……”顿了顿,阳台传来她兴奋的声音:“你这里可以看到海,好棒!” 他唇角勾了勾,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走?” 她从阳台折回来,才回答他的问题,“今天就走,今天我想着住酒店什么的吧,然后赶紧找房子。” 秦殊蹙了眉。 “这么着急?” “昨晚薛舜半夜给我打电话了,他今天可能就会告诉迟辰夫孩子的事情,而且薛舜还扬言要替他大哥抢孩子,很快就会找到秦慕那里去的。” 秦殊点点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又问了句:“你真想好了?” 她困惑地眨眨眼。 “你跟迟辰夫,还有孩子的事情。” 她犹豫了一下,别过脸,“想不想好都这样了,我前半辈子活的太累,想太多,以后我想活的简单一点,就我跟孩子两个一起,挺好的。” 秦殊没有再说话,东西收拾完了之后,他看了看那间空着的卧室,想了想,对苏黎说:“你可以住在这里。” 苏黎一愣。 “我也不会告诉秦慕地址,所以你不用担心很快被人发现。” 苏黎迟疑,“秦律师,你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好心了?” 秦殊甩了大白眼给她,“当我没说。” “哎,别,”苏黎一下子凑过去,真是五斗米难倒英雄汉,她现在不是有骨气的时候,她谄媚道:“住,要住的,等我找到工作有了钱再搬,比较稳妥些,我就知道你这么好的人,肯定是不会看我们孤儿寡母流落街头的!” 这脸变得真快。 秦殊笑了笑,没再说话,看苏黎兴奋地跑去空着的卧室,耳边传来她带着兴奋的叫嚷,他突然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 迟辰夫夜里在药物作用下入睡,可并不怎么安稳,总是梦见海,深海,深海里面不断下坠的女人。 压抑至极又冗长的一个梦境,他也感受到了那种溺水的窒息感,醒过来的时候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要呼吸不上来。 浑身都是汗,他按了按眉心,许久,待呼吸平复了,才出了卧室。 陈秘书跟薛舜一早就已经去了t.s.继续处理烂摊子,房间里只剩下迟辰夫一人,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过这里了,先是走来走去,四下看了看。 每一个角落里,好像都还有苏黎的影子,残留她的气息,这是见证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地方。 厨房里,她曾近在他做饭的时候在旁边毒舌地做评论。 浴室里,她曾经为他剃须,动作娴熟,每次都让他回想两年之前在雅苑的时候。 置物柜上,他曾经在那里深深亲吻她柔软的唇,怎么汲取也不够。 卧室里,他要过她无数次的地方,那样亲密的水乳交融,他沉溺在她的身体里面不肯出来…… 他在二楼,她的卧室里面,抽屉里面静静躺着那枚戒指,她没有带走。 这房间仿佛一座空坟,走路的时候听得见自己脚步的回音,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将他的心攫紧了,她的离开生生剜走他心头的血肉,只剩下鲜血淋漓的空洞,疼到将要窒息。 …… 薛舜很早就回来了,顺便按照医生的叮嘱,给迟辰夫带了一些很清淡的饭菜,两个人坐在餐厅沉默地吃东西,他欲言又止地看着迟辰夫。 迟辰夫不是小孩子,也不会怎么闹腾,该干什么干什么,吃完饭了擦擦嘴,“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薛舜手中的勺子胡乱地在清粥里面搅合了两下,“那个,苏黎的事……” “她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了。” “可是万一……” “薛舜,”他再次打断,“人要往前走的,她已经放下过去了,我该做的也都已经做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起这个名字。” “……”薛舜语塞,眼看着迟辰夫起身走开。 他倒是想赶紧说出来,但是他也担心。 回来之前他还跟何亦卿商量了一下,苏黎态度这么坚决,现在两个人刚刚谈崩了,他大哥身体状况又不好,绝对不是个抢孩子的好时机…… 最糟糕的是,苏黎手机打不通了,问过秦慕才知道,她今天已经搬走了。 他突然就搞不清楚苏黎这怀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昨晚迟辰夫胃炎发作的时候他可是看的清楚,要是现在大家全都撕破脸皮,苏黎又那么顽固,他不知道到时候怎么收场,迟辰夫枪伤都还没好,不能再折腾了。 他无限憋屈地把那个秘密咽了下去。 算了,至少等到迟辰夫的身体好一些的时候再说吧。 那时候,他还未曾想到,这一等就是那么久。 接踵而至的摆在他和迟辰夫面前的,是重新振兴t..s.整个被洗牌,而迟辰夫在业内的名声已经坏到了极点,很多原来合作的人都已经听闻迟辰夫泄露信息而不愿合作,于是薛舜和迟辰夫开始了艰苦卓绝的说服工作。 公司的危机还没过,很快又是何家坚持退婚,准确的说,是何宴坚持要退婚,何亦卿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拉不住,最后被何宴软禁了起来,不准她见薛舜。 自身难保,加上过分夸张的工作量,薛舜顾此失彼简直手忙脚乱。 而迟辰夫,彻底化身成了工作狂,恨不得二十四个小时耗在公司里面,薛舜有时候觉得迟辰夫那种过分的投入好像是想要让自己忘记一些事情,很多时候他跟陈秘书都有些看不下去,每天是追着注意迟辰夫的饮食作息,然后成天劝迟辰夫注意身体。 …… 苏黎的检查结果出来,医生告诉她,是个很健康的孩子,她的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不像是才吃过长效避孕药不久的,她被喜悦冲昏头,哪里还顾得上去想这些,倒是在旁边听着的秦殊皱了一下眉头。 心里隐隐有那么个想法,不过他觉得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还是不多嘴了,反正…… 看她这么高兴的样子,他似乎也有些受感染。 大概是因为失去过一个孩子,苏黎对这个孩子格外留意,定期的体检,配合医生的所有嘱咐,这期间秦殊帮了不少忙,甚至还给她在律师事务所安排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小助理工作。 她还会想迟辰夫,想起来还会觉得心痛,不过她觉得只要有孩子在,她都无所谓了。 她换掉了手机号码,这样,薛舜一下子也找不过来,她承认这样挺不厚道的,可没办法,薛舜已经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她觉得见面也没什么好事,索性不见。 不得不说秦殊的确是个很细致的人,在当初找房子的时候就已经看准了距离事务所非常近的地段,而且诚如他所说,没人找过来,秦慕问了好多次他住在哪里他就是死活不肯说,上一次被秦老太太闹腾的劲儿没过,他几乎有了心理阴影。 于是,秦殊和苏黎之间有了很奇怪的相处模式,每天一起上班,下班,他要是心情好,偶尔还陪着她到医院做定期的产检,事务所的人一直以为他们是一对儿,还不时调侃问什么时候喝喜酒。 秦殊也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跟秦殊相处久了,苏黎发现,他这个人脑子里基本上只有工作,人情世故什么的一概不懂,难怪至今单身。 苏黎开始慢慢习惯起这样的生活来。 只是偶尔,她会想要给薛舜打个电话,问问薛舜迟辰夫最近好不好,这是一种间歇性的毛病,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她就干脆把手机扔给秦殊保管,以免自己真的忍不住打过去。 这世上没有谁是离开谁就会活不下去的,曾经她没有迟辰夫,也可以活着,她知道自己还能好好走下去。 所以迟辰夫,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一定也能好好走下去。 …… 回顾过去这几个月的时间,迟辰夫跟薛舜都深有感触,觉得过的像是在打仗。 t.s.只留下了那些忠心的老员工,公司编制和规模大幅缩减,一边要应对警察的调查,一边又要应对偶尔上门闹腾的股东,此外还有不容乐观的资金链断裂需要补救…… 前后折腾了整整将近五个月的时间,其间付出无数努力,经过多少日以继夜的加班,总算让t.s.先落回了正轨,摆脱了之前那些事情的影响,开始运行,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举步维艰。 好在,薛舜跟陈秘书倒是都死心塌地地留了下来。 迟辰夫对待工作及其投入,一方面是局势严峻,的确容不得他三心二意,另一方面,只有在工作的时候,他才能忘记苏黎,忘记过去那些事。 而每当夜深人静,他在办公室里面,孑然一人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思绪不受控制地想到她。 想她曾经在他面前怯生生的样子,到最后那么绝情的离开,她的每一个表情,动作,每一句话…… 他发觉自己最终只能靠着回忆过活了。 一个人,过荒芜的,绝望的日子,此生了了。他既恐惧,又无可奈何。 最后一次复查的事情被迟辰夫拖了很久,最后是薛舜,陈秘书,even等几张嘴巴喋喋不休地喊叫着,他受不了才去的医院。 又是将要入夏的时节,临着海的城市里,空气中带了粘腻的潮湿气息,他停好车,恍然间想起,好像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他遇到了韩念笙。 他进入市立医院先去看了迟智宇一趟。 迟智宇精神不济,见到他,依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他呆了没多久就出来,到门诊部挂号,消化科在四楼,电梯在三楼开了,有人下去,他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恍然愣了一下,而后也跟着下了电梯。 那个背影,娇小的,纤瘦的,他心心念念的,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还是忍不住要跟过去。 那身影在楼道尽头向左拐了,他跟了过去,一扭头就能看到左边上面的标示牌。 上面写着“妇产科”三个字。 他攥了拳,心跳的极快,一个想法在脑海中形成了,他被吓了一跳,那种震惊让他几乎快要按捺不住。 她已经进了其中一间诊疗室,他从侧面看,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要落在她肚子上,可是速度太快,他黑没有看清楚,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走了过去,在那间诊疗室门口等。 她进去多久了?他觉得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可看看手表,其实还不到半个小时,他开始觉得里面的医生啰嗦,不能快点说完吗? 他想,再等五分钟好了,五分钟还不出来,他就敲门进去! 好在,这时候门开了,苏黎走了出来。 她根本没注意到他,还盯着手中的一张纸看,自顾自地就往出走。 他背靠墙,手指触了一下鼻尖,皱眉,有些不满她没看到他这件事,但是还是被见到她的欣喜盖过去了,他唇角勾起来,在她身后跟着,侧后方,他看清楚她手中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张4d彩超。 孩子的大致轮廓都已经可以看的清楚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里涌动着,那是狂喜,他的视线往下落,从后面看不清她的肚子,腰好像并没有粗多少,他皱眉,她还是太瘦了。 苏黎浑然不觉,仔细看了看那张彩超,嘴角上扬,医生说孩子一切都很正常,对她来说这就是让她乐翻天的好消息,她走到电梯前面,刚伸出手,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苏黎。” …… 苏黎脸上的笑容凝住了,整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 这个声音她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 身后的男人走近了,她胡乱地把那张彩超塞进了包里去,很努力地挤出一个笑来,转头看向迟辰夫。 “这么巧……你也来医院啊。” 他一愣。 她居然还在笑!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足足有近半年的时间了,两个人心境变化都挺大,她反应刀算是挺平静,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他于是也镇定下来。 “是挺巧的。”他说:“你为什么来医院,生病了?” “哦,我啊……”她抓了抓头发,“我那个,感冒了,所以就来看看。” 到现在都没有一句实话,她难道不知道她的肚子那么大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吗?他突然就忍不住想笑,视线落在她肚子上,“你这几个月时间是不是胖的有点过分了?” 她的视线跟着落在自己肚子上,快要被自己蠢哭了。 还藏什么彩超,肚子又藏不起来! 她抽抽鼻子,尴尬又窘迫。 “我猜你是不是得了什么会让肚子变大的病?” 她没听出这句话里面的反讽意思,眼底还亮了亮,“对啊!我这病就是肚子会变大的……” “编,接着编。” 他心底里已经乐开花了,可表情还是很冷峻。 她苦了脸,低下头,活像一个做错了事情正在受训的小孩子。 “怎么不继续了?”他挑了挑眉,对于她现在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很受用,唇角勾了勾。 她算了算时间,说这孩子是别人的,这招必然是行不通的,一定会被一眼看穿,所以颓然放弃了挣扎。 “我编不下去了……”她垂头丧气道。 他强忍着笑意,声音却还是硬硬冷冷的,“苏黎,你这个骗子,你嘴里还能不能有一句实话,你难道打算瞒我一辈子?” 她咬咬唇,没说话。 他突然拉起她的手,“你跟我来。” 她莫名其妙,被他带着到了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那里,他推开门把她拉进去,然后关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楼梯间里面安安静静,她下意识地就想要甩开他的手离他远点儿。 他也没勉强,放开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 “怎么,怕我会跟你纠缠不清?”他往前一步站在她跟前,低头看。 她头埋的很低,他视线里面根本看不到她表情。 “怕我会跟你抢孩子?”他又问。 她愣了一下,攥紧拳头,又往后退了一步。 “每次都这样,怀孕了,不告诉我,我是孩子的父亲,我先不说你对不对得起我,反正你也不在乎我,你这样对得起孩子么?” 她闻言,猛然抬了头。 心里突然难受起来,他居然说她不在乎他! 可她无力反驳,毕竟是她放手在先。 “你啊……”他沉重地叹气,“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像是在问她,也像是在问自己。 他本来真的决定要死心了,都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了,可是孩子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 ——或者,他可以不用只靠回忆度过以后漫长的日子,可以怀抱希望,等她回到他身边。 她想了想,说:“你别跟我抢孩子,成吗?你要是想,还有很多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的,你不差这一个,我真的……很想要这个孩子……” 她说着说着就停下来,说不下去了,她能够感觉到他身上发出的浓烈的威慑气息,盯着她的目光仿佛要杀人。 “你想让别的女人给我生孩子?你觉得我会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她要别过脸,被他一把扳住了下巴,她开始挣扎起来,他冷笑了一声。 “抱歉,我忘了,你看到我就浑身不舒服。”他突然绕到了她身后,抬手蒙住她双眼,“换个你觉得舒服的说话方式,看不见我,可以了吗?” 她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一片黑,他的手蒙的严严实实的,可是这样两个人贴的极近,她闻见他身上的气息。 浓烈的烟草气,他不是要戒烟吗?感觉比以前抽烟更多了…… 她忍不住地走神。 “你放心,我不会跟你纠缠不清,也不会跟你抢孩子……”他顿了顿,加了个:“暂时。” 她气恼地扳了一下他的手,觉得他根本就是在作弄她。 “等t.s.完全恢复起来了,我就可以对付叶佳茗,处理完她的事情,我再来收拾你。” 她怔住,继而急急道:“不要为了我跟叶佳茗过不去,当时是我做错事,她恨我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她不过是那么顺便的跟梁泽一说而已,又不是专门冲着杀我来……” “我对付她不是为了你,”他在她耳边道:“是为了我自己,她伙同梁泽伤害我心爱的女人,必然要付出代价。” 她脸一下烧起来。 我心爱的女人……这可真不像是迟辰夫会说的话。 “在那之前,你要等我。”他又在她耳畔说。 她心里咯噔一下。 这话题怎么突然就跳到这里了?她郁闷的要死,“……我凭什么等你?” “凭我是你孩子的父亲,凭我是你的男人。” “你真无耻……厚脸皮!” 他唇角上挑,听见她娇嗔的声音,低头看得见她已经圆滚滚的肚子,这一刻太美妙,他真想时间停下来,多好。 “搬回来吧?”他唇挨着她的耳朵问,热气就在她耳畔流窜,她的心跳的极快,被他问的愣了一下。 他又说:“我怕你一个人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 顿了顿,另一只手触上她的腰肢,“还是这么瘦……饿到孩子怎么办?” 她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他的语气柔柔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她突然觉得,让他知道孩子的存在……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 她的心绪还有些乱,又开始扳他蒙住她眼睛的手,“我自己能过好,有朋友帮忙的,不用你操心。” 嘴还是这么硬,就是不肯松口,他气结,意识到什么,低头试探一般地在她头发上吻了一下。 她感觉到,愣住了,“你干嘛?” “你没有那时候排斥我碰你了。” 他笑容更加灿烂,看来时间果然是良药。 她扭了扭身子,“不是的……” “别动,”他在她腰上的手慢慢往前,“让我摸一下。” 温热的大掌覆在她圆滚滚的肚皮上,她咬咬唇,一下子就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连话也说不出口了。 ——这是他的孩子啊。 “预产期在什么时候?”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问。 那种感觉很奇妙,她腹中孕育着的这个生命,是属于他和她共同的血脉,他仅仅是想到就觉得悸动不已,现在这样摸着,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这个孩子,心被期待充盈的满满的,那种巨大的满足感和喜悦是前所未有的。 她低低出声:“还有两个月左右了。” 他点了点头,手还不肯离开,又低头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她忍不住缩了一下,“你干嘛……” “不想逼你,可是也不给你逃的机会,”他说:“你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思考,我可以给你,我可以等,我说过的,一辈子我也等,除了你我不会找其他人。” 她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却越发明晰了,他说话间的气流热热地在耳边流窜,她听见那男声越发低沉:“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我死也不会放手了。” 她说不出话来,他蒙着她眼睛的手微微用力将她的脸扳着侧过来,然后他低头。 什么触到了她的唇,温热的,柔软的。 那是他的唇。 她在黑暗中闭上双眼。 第109章 不如我们结婚吧 这个吻最后以苏黎反应过来,呼吸不畅地挣扎开为结束。 她肚子很大了,他也不敢用力,松了手,看她捂着自己嘴巴,面色绯红地瞪着他。 他在笑。 促狭的,得意的,开心的,好看的眉眼弯弯,她浑身都在发烫,觉得自己仿佛又要被那魅惑人心的皮箱给蛊惑了去,气急败坏地转身拉开门就走。 她一边走还一边抹自己的嘴唇,脸红心跳,她刚才确实是因为看不到他的脸,没有那么紧张,就全然松懈了,直到他舌头都闯进来她才晓得挣扎。 她手摸着自己脸颊,滚烫的,即使下了楼,出了医院,在外面吹着风,那股子燥热都没有散去。 他的气息好像还萦绕在身旁,她有些懊恼,但是心又跳的急促,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而在她心底里仿佛是睽违已久的,是什么呢? 对了…… 她的脚步慢下来,这种感觉,很像是最初认识迟辰夫的时候,那种心动和迷恋时常让她在见到他的时候就心脏跳的及其不安分。 她按了按心口,脚步完全停下来了,另一只手触碰到了自己的唇,那个亲吻的触感还没有消散,她这才意识到,她依然贪恋这个气息,贪恋到近乎失控。 她曾经说过的,不爱了。 也真的觉得,此生,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那个男人可以再带给她那种最真切的,悸动的感觉。 可是此刻,她却因为一个吻完完全全地乱了心绪。 …… 迟辰夫一直在不远处跟着苏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自然早就看到她那片刻愣在原地的呆相,他没有再试图上前去跟她说话,他不想逼她太紧,担心给她太多的压力,她又会跑掉。 他可接受不起她再消失一次了。 哪怕隔了半年时间不见,到现在,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居然完全没有改变过,不过是发现她不再排斥他的触碰,他就高兴的不得了。 并且,她腹中如今还有了他的孩子。 一想到孩子,他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了。 他就一直跟着她,目送她上了公交车,才皱了皱眉。 他想一个那么大肚子的孕妇,怎么还能坐公交来做产检呢?这么热的天,太辛苦了。 可她已经上了车,来不及,他只能站在原地看那拥挤的公交车开走,他没心纠结地思考了一会儿,折回医院去了妇产科回到刚才那个诊疗室找了医生一趟。 返回t.s.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薛舜跟陈秘书正忙的焦头烂额,见他回来了,薛舜立马带着一堆文件去找他,在办公室坐下,先问了句:“复查结果怎么样?” 迟辰夫脱外套的手一顿。 他居然一高兴就把复查这事儿给忘了…… 薛舜一脸关切,顿时让他觉得压力有点大。 本来最近公司就很忙,薛揽了一些他的工作给他腾出时间去复查的,结果他居然去医院晃了一圈就回来了,他觉得这话有点儿难以启齿。 他横心,决定说个善意的谎言:“还好,那些毛病对身体没影响了。” 薛舜“哦”了一声,抬头看,才发现迟辰夫居然在笑。 他怀疑自己见鬼了,迟辰夫已经阴沉了半年了,这个时候居然在笑? 太诡异了。 “你没事吧?”薛舜又问一句。 “我看着像是有事?”迟辰夫反问。 薛舜翻了一下文件,刚要打开,拍了一下脑门,“糟了,差点忘了,既然你的伤还有胃炎都差不多好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 薛舜起身把门落了锁,折回来,“你得冷静点儿,不要受刺激,别太激动了,医生说你不能太激动的。” 迟辰夫有些好笑,坐在了椅子上,“我很冷静。” 薛舜深吸一口气,“苏黎怀孕了。” 一秒,两秒,三秒…… 薛舜小心地盯着迟辰夫看。 迟辰夫薄唇动了动,吐出三个字:“马后炮。” 薛舜惊讶,“你知道了?” 迟辰夫先是笑了笑,想了想觉得不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我知道的倒是挺早,”薛舜被那审视的目光盯的有点儿不自在,“我没告诉你是有原因的,你也知道苏黎那性子,加上公司乱七八糟的,你身体也不好,我就寻思吧,我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跟你说……” 迟辰夫摆了摆手,也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你也没错,以半年前的情况看,当时如果去跟她争孩子什么的,结果只会更糟糕。” 顿了顿,“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 薛舜一愣,“你见着她了?” “嗯。” “在哪里?” “医院。” 薛舜嘴巴气鼓鼓的,“这家伙太不厚道了,换了地址和电话,都不跟我说一声!躲我躲到天边去了,真是……” “什么家伙,她是你嫂子。”迟辰夫冷冷地回。 薛舜吃瘪,吐了一下舌头,脑子转了转。 好憋屈,以前还是相亲相爱的好战友,突然间变成自己的嫂子…… 迟辰夫看一眼他古怪的表情,若有所思沉默片刻,道:“薛舜,我一直没问过你跟苏黎在一起那段时候的事情。” 薛舜会意,笑了:“大哥你想什么呢,她现在是你的女人了,还怀着你的孩子,我再怎么禽兽也不能打她主意是不是?” 迟辰夫抓住漏洞,“这么说你以前打过主意?” “……”薛舜感觉好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赶忙表忠心:“大哥,人要往前看,以后她就是我嫂子了,而且我也有何……” 他话说一半,停下来了。 他是想说,他有何亦卿的。 可是在何晏的坚持下,都已经退婚了,他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甚至未曾见何亦卿一面。 迟辰夫也怔住了。 这段时间因为公司的事情,他一直无暇他顾,加上心头的烦心事儿,他甚至都忽视了周围的人。 也忘了了解薛舜的状况。 退婚的事情他甚至都没有过问过。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大哥做的实在是很失职。 “何亦卿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薛舜表情有些疲惫,“我什么办法也没有,现在何晏甚至都不让她接我电话了,联系不上人,连她现在什么想法都不知道。” 迟辰夫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叩,没有再就这个问题深究。 这段日子因为他的投入,好像连薛舜都没有了杜少个人空间,每天都是工作,他恍然间发现过去的半年里,他沉入谷底,而身边这些帮助他关心他的人却都被他忽视掉了。 …… 秦殊在见过一个客户之后回家,才推开门,就闻见厨房的饭菜香气。 他唇角动了动,恍然觉得这气氛有些微妙。 其实苏黎很少做饭,因为秦殊毛病太多,挑食,加上洁癖的毛病,对入口的东西更加挑剔,所以大都是自己做饭,苏黎倒是蹭吃的那个。 他送了松领带,走到厨房门口去,看见她穿着围裙正忙,回头看见他,笑了一下。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笼罩在她身上,海藻一样的长发慵懒地披散肩头,她那个隆起的肚子看起来有些碍事,却不显得臃肿,脸上的笑容明媚至极,他居然觉得有些刺眼。 “你胆儿跟你人一样肥了,敢进我的厨房,嗯?” 尾音上挑,不是责备的口气,是在调侃。 她皱眉,“你敢说我肥!” “本来就是。” “哼,我才不信你,今天还有人说我瘦呢!” “谁这么瞎?” 苏黎咬咬唇,想起迟辰夫语气疼惜说她瘦的情景来。 “看,说不出来了?”秦殊挑挑眉,“你自己yy的吧,你自己看看这几个月你重了多少,每天吃那么多,谁要说你瘦,那得多对不起自己良心啊。” “……”苏黎气鼓鼓的,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她自认对于他的毒舌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可是这一刻还是觉得受了重创。 “秦律师,你法庭上嘴巴跟刀子似的也就够了,平日里还这么不积口德,难怪你找不到女朋友。” 他走过来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别仗着你是孕妇就以为我不会打你了。” 她捂着脑门,嘴角勾起来。 他嘴巴上虽然那么说,手可是一点儿也没用力,她傻傻笑着,说:“饭就快好了,你等一下吧。” 他“嗯”了一声,看她转身对着锅捣腾,就突然站到了她身后去,一言不发地开始用手摸她的头发。 她一愣,“你干嘛?” 他勾下她手腕的僻静随手地把她头发扎起来了。 “万一头发掉到饭里面多恶心。” 她:“……” 他把手收回去,叹了口气,回到客厅,一个人发愣。 他不得不承认,也许是一个人的生活过的太久了,导致他最近有些失控。 甚至偶尔,会觉得,跟她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他走过去,从猫眼看了一下,脑子嗡的一声响。 门外站着秦慕跟秦老太太。 他没有说过地址,这些人怎么跑来了? 他一想起苏黎的大肚子,觉得事情十分棘手,站在门口无比焦躁。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秦老太太叫嚷。 苏黎听见动静,出来好奇地看了一眼,“怎么回事?” 他脸色难看:“我妈来了。” 苏黎手在围裙上抹了一下,“那你让老太太先进来啊。” 他打定主意,对苏黎道:“你先躲一下。” “躲哪里?” 这房子还真没什么地方好藏,她大着肚子,也不能找太狭窄的地方,他指了指卫生间。 她郁闷地进去了。 秦殊沉了口气,打开门,把外面的人迎了进来。 老太太一进来就问:“小黎呢?” 那称呼听的秦殊一身鸡皮疙瘩,“她不在。” 老太太表情有些失望。 秦慕表情有些虚,秦殊一眼看出蹊跷,拉着秦慕往厨房走,“妈,你先坐,我跟秦慕说个事儿。” 老太太叫都没叫住,秦殊就把秦慕带进卧室里面关上了门。 “我有话要问你。” “我有个问题。” 两个人异口同声。 秦慕愣了愣,弱弱道:“你先问。” “当然我先问,”秦殊不客气道:“你们怎么会知道这地方的?” “那个……你不是半年前才入境的嘛,加上常驻地是英国,户口又不在l市,所以你那个临时居住信息,三个月前在派出所更新的有……” 秦慕感受到那杀气腾腾的目光,说不下去了。 秦殊说:“秦慕,你还是实习警察吧?” 秦慕低下头,“嗯。”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 “什么……” “以权谋私,私自泄露居民信息,我是可以举报你的。” 秦慕快哭出来了,“可是没办法啊,妈都闹到我上班的地方去了,要不是她说每次问你地址都不说,我还不知道你跟她扯了这么大的谎呢,你说苏黎是你女朋友?” 秦殊沉着脸,一言不发,烦躁地思考起对策。 “说谎是不对的,这可是咱妈,她催你也是为你好,你这么胡说,以后可怎么办……” “谁跟你说我说谎了?”秦殊拧眉,“你就不能乐观点,当真的听呢?” “哥你别逗了,你有女朋友这事儿本来就已经够不可思议了,更别说是苏黎。” 秦殊双手抱臂,面色不悦:“怎么着我有女朋友就成了不可思议了?” “我跟陆警官都觉得不可能。” 秦殊怔住,“陆仲颜也知道了?” “嗯,妈去警局找我的时候,陆警官就在旁边啊。” “她什么反应?” “哦,她说,别逗了,那古董跟苏黎,怎么可能?” 秦殊脸更黑了。 “怎么就不可能?” “我跟陆警官差点儿就这个问题打赌了,结果她赌你跟苏黎绝对不是一对儿,我也赌不是,这个赌局就没成立……”秦慕一边笑一边说,感受到秦殊阴测测的目光,又闭了嘴。 秦殊纠结良久无果,跟秦慕一起开门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已经看见秦老太太亲热地拉着苏黎的手谈话。 秦殊几乎要晕过去了,手在腿上使劲掐了一下,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噩梦。 苏黎回头看见他,脸色也很纠结:“那个,刚刚阿姨去洗手间,我……” 秦老太太打断她的话叫嚷起来,“秦殊,你给我过来,小黎怀孕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家里说?” 秦殊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老太太变脸的速度太快,在他和苏黎之间,黑脸跟白脸之间收放自如。 秦殊硬着头皮走过去。 秦慕傻了眼,看着大肚子的苏黎,完全搞不清状况了。 为什么苏黎会跟秦殊住在一起还大着肚子? 苏黎心虚的要死,求助的视线落在秦殊那里,秦殊毫无反应。 他自身难保,现在也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果然,秦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就数落上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小黎年龄小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秦殊,你这么大年纪了,不知道轻重?这怀孕的事儿瞒着家里是什么意思?这样下去是不是结婚也要瞒着家里?今天你们就给我个话吧,什么时候领证,什么时候办婚礼,我跟你爸也好张罗,对了,小黎,你爸妈哪里的,需不需要我们去……” 苏黎浑身都不舒服了,这话题越来越不受掌控,秦殊就在此时突然出声:“妈。” 为了让耳根清净而说的谎言,可如果再这样下去,会让耳根更加不清净,他张了张口:“我跟苏黎——” 老太太恶狠狠瞪着他。 他说不出,难度太大了。 “结婚的事情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的。”他说。 “从长计议?”老太太横眉,“可小黎这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能从长计议吗?我们秦家娶媳妇,可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秦殊还在挣扎,“生孩子跟结婚是两码事……” “怎么能是两码事呢?!”老太太口气更冲了,“我怎么教育你的,难道你要跟当初仲颜找的那个男人一样……” “妈!” 秦殊吼了一声。 整个客厅陷入沉默,一时间,安静的可怕。 秦殊攥紧了拳头,像是被触到了逆鳞,脸色难看至极。 秦慕跟苏黎大气也不敢出了。 苏黎没搞明白,这怎么突然扯出陆仲颜来了,不过看秦殊很生气的样子,她也没法这时候发问。 秦老太太也不说话,盯着秦殊。 秦殊坐了一会儿,别过脸,沉默着,许久,语气缓慢道:“……结婚的事情,我会考虑的。” 秦慕赶紧打圆场,“妈,您别担心了,我哥的事情他心里一定有谱的。” 苏黎也赶紧说:“是啊,阿姨,您别担心了,秦殊是个很会计划自己生活的人,我相信他会安排好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 秦殊没再说话,起身去了卧室,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苏黎明显地感到他的情绪非常失落,但是也搞不清楚原因,只能先陪着笑脸,跟老太太和秦慕又聊了一会儿,才把人送走了。 做好的饭菜都凉了,她在微波炉里面热了一遍,去敲了敲秦殊的卧室门,叫他吃饭。 餐桌上气氛依然压抑,秦殊脸色难看,搞的她也提心吊胆的,吃过饭,他主动地去洗碗筷,她就惴惴不安地在外面等,结果等他出来,倒是先开了口,可第一句话就吓了她一跳。 “不如我们结婚吧。” 苏黎傻了,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一个没来得及送进嘴里的葡萄。 “我……幻听了?”她瞪大眼睛。 “你没听错,”他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来,“你不如嫁给我吧。” “你这……算求婚?” “算求婚。” 她把葡萄放了回去,沉了口气,“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很大刺激,被你妈催的很烦,但是你要冷静,冲动是魔鬼啊!” 她一脸义正言辞的模样有些可爱,他淡淡笑了笑,透着些落寞,“不愿意就算了。” 她:“……” 这算是什么求婚,一点儿诚意也没有,当然,要是有诚意就见鬼了,两个人顶多算是朋友,突然跳跃到求婚,已经很匪夷所思,她判断他一定是被刺激大发了,才会出此下策。 他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慢慢解释:“我只是想,反正我这辈子已经不可能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了,那跟谁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是你的话,我还能忍。” 她再次瞠目结舌,发觉这话里面信息量很大。 “那个女人是谁?” 他缓缓吐口气,“你以为你问我就会说?” “说嘛……”她承认她八卦了,可她真的好奇。 不得不承认,秦殊在她眼里一直是个很神奇的人物,洁癖到极点,做事一板一眼,什么都要讲究调理跟逻辑,又过分细致,然而,却不令人生厌。 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她真的很好奇。 “这是秘密,我没有跟别人说过,自然也不会告诉你。” 她撅嘴,有些失望。 “如果你真的不打算回到迟辰夫身边的话,你可以考虑一下我说的事,对我来说结婚对象是谁并不重要,但是如果跟你结婚,以后自然会照顾你跟你的孩子,就你目前的情况来看,我的建议对你很有利。” 秦殊说完,随手拿了手机和一些随身物品,就出了门。 苏黎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愣了半天。 很有利? 真不愧是秦律师说出的话,他做每件事都会权衡利弊,然而,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 她带着个孩子,本来已经不奢求还能嫁人了,可是居然有这么好的事情,天降一个各方面都算优秀还不嫌弃她有孩子的男人? 他甚至还说要照顾她跟孩子! 她知道那不是因为爱情,他们两个人虽然已经习惯在一起的生活,但那顶多是陪伴。 对生活要求严格细致到变态的秦律师,却独独在人生大事上,敷衍的有些过分。 可是她,真的能彻底放下迟辰夫吗?半年前已经下定决心的,可仅仅才见了迟辰夫一面她就觉得自己在动摇…… 她一个人在床上纠结了许久,一看钟表才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秦殊还没有回来。 她有些担心,他出门的时候情绪非常低落。 她只好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 电话是酒保接的,那个平日里不沾烟酒的秦殊居然在酒吧喝醉了…… 她没办法,总不能放着他不管,好在那酒吧就在小区对面,她只好下楼去找他。 苏黎到酒吧的时候,秦殊已经烂醉如泥,整个人摊在靠窗的沙发上就是一坨,她发愁半天,最终也没了办法,只好小心地架起他的手臂在肩上,还要顾及自己的肚子,走的非常缓慢。 “叫你喝,我跟你说,等回去了我要给你拍几张照片,让你明天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她抱怨着,男人体重大都压在她肩上,她累的满头大汗,接近小区门口,视线里面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还想着,这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到这里来呢? 可是,那人站在路灯下出了声:“……给我解释一下,这男人是谁?” 迟辰夫一张俊脸冰冷,仿佛结了一层霜,手很不礼貌地指着秦殊。 第110章 你不回来,我就等一辈子 迟辰夫帮苏黎把秦殊弄回了公寓里。 到了卧室床跟前,他一把就松了手,秦殊整个身体一下子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闷哼了一声。 “你这人怎么这样……” 苏黎着急地凑过去,看了看秦殊,好在没受伤,她回头瞪着迟辰夫:“你就不能轻点!” 迟辰夫瞪了回去:“你也没跟我说帮助你的朋友是男的啊。” 苏黎嘴巴气鼓鼓的,“男女平等!” “……”迟辰夫脸色难看,“你跟个男人住在一起,还不告诉我,苏黎,你长本事了你。” 苏黎也有了脾气:“关你屁事……” 他过去居高临下一把攥住她下巴,“你再说一次。” 他脸色阴沉的要死,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她嘴巴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敢再嘴硬,语气软下来,有些讨好地说:“你放开,我先安顿秦殊睡好成吗?” 迟辰夫扫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男人,“这不已经睡了,还要怎么安顿?” “他这人有洁癖的,你总不能让他就穿着这一身睡觉吧。” 她说的很自然,他眼角跳了跳,“那你还想干嘛?” “正好你在,你帮他把衣服换了。” 迟辰夫:“……” 苏黎已经推开他,转身打开衣柜,开始拿秦殊的睡衣。 她挺着大肚子有些笨重,头发挽的松松垮垮的,他就这么看着她找衣服,心里很不舒服。 他的女人,住在别的男人家里,这会儿在衣柜里给别的男人找衣服…… 他很憋屈。 “我才不要帮他。”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小孩子,她拿出睡衣来,皱了皱眉,“算了,也不指望你,别在这里碍事就好,我来给他换。” 他嘴角抽了抽,眼见她就把睡衣放在床边就要去碰秦殊的身体,他手疾眼快地一把挡住了。 “你敢!” 她拧眉,“我还真就敢了,你让开。” “你真是……”他一看她动作是要动真格的,没了脾气,“你急什么你,我换,我换行了吧!” 她十分欠扁地笑了一下:“谢啦。” “我给他换衣服,你谢什么谢。”他嘟囔了一句,转身坐在床边,刚扯住秦殊衣领,扭头看她,“你怎么还在这?” “那你要我去哪?” “出去啊,不然我怎么换?” 她眨眨眼,“没事,我阅人无数,你换你的。” 他脸一下子黑了,“你都阅谁了你?” 她还想再说话,他起身推着她把人搡了出去,关上了门。 真是,再跟她多说几句话,他觉得自己要吐血! 他是按照她要求给秦殊换衣服了,不过动作十分粗鲁,好在秦殊醉死了,全程居然也没醒过来。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这才明白下午他去找秦慕问地址的时候,秦慕说的那句“你要冷静”是什么意思。 等他出了卧室,她在沙发上坐着,低头摸着自己肚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衣服已经换好了,他睡了,你跟我回家吧。” 她抬头看他一眼,“迟辰夫,别闹了。”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贴着她,“到底是谁在闹?” “我没打算回去……” 她说着,要往林一个方向挪,被他抓住了手。 “你现在已经没有半年前那么讨厌我了,不是吗?我是不想催你,可你跟个男人住在一起,我不放心。” 她嘀咕了一句:“秦殊又不是那种男人。” 他一脸阴郁地扳着她下巴,“我只知道他是个男人,我就不可能放你跟他住在一起。” 她抓了抓下巴上那只手,看着他凶巴巴的样子,猛然生出些恶趣味来,“秦殊明天要是知道是你给他换衣服一定会很开心的,他好像还蛮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迟辰夫背脊发寒,一把放开了她,她倒是不依不饶起来,缠住他手臂,“说说看,秦殊身材好不好?” “……你这脑子里面都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无奈地动了一下手臂,又停住了。 尽管是在开玩笑,可这是她主动靠过来的,这么亲昵的姿势…… 她完全没发觉,还认真说:“这都是拜薛舜所赐,当初我们在d市的时候,薛舜偶尔也会有男客人的。” 迟辰夫愣了一下,脸色骤变,“……你骗人。” 她摇摇头叹口气,“唉,薛舜这孩子真是受了很多苦……” 他表情严肃,“这不是真的。” 她看着他紧张的脸色,停了好几秒,才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哈哈……看看你,我开玩笑的,你当真了?” 他郁闷地扭头不看她了,语气有些微妙的怒意。 “你知不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会当真的,而且是薛舜的事情,你明明知道我们迟家对不起他。” 她一怔,想了想,歪过脑袋靠着他手臂,说:“男客人是没有,不过我见过薛舜戒毒的时候,他真的吃了很多苦,你是他大哥,你要照顾好他。” 他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缓慢地回过头来,低头可见她乖顺地依在身旁,他心底里柔柔地化成了一片。 “我知道。” 另一只手探上她脸颊,才刚触到,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放开他手臂整个人一下子缩到了沙发另一头去。 他的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 许久,无言地落下来。 她心里还是有个结,像是鸿沟一样横在他们之间,每一次她意识到都会忍不住地回避,这种不自然的状态她自己也感觉到很突兀,可是却无法避免。 陷入僵局,她缩在沙发角落里面,表情有些尴尬,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一段冗长的,意味不明的沉默弥散在房间里,迟辰夫再一次感受到那种窒息感。 他已经很努力,想要多给她一些时间,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还是心急了。 看到她住跟别的男人住在一起,他怎么能不急? 良久,他沉了口气,开口问:“你觉得你还需要多久?” 她愣住,“什么多久?” “还要多久才能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接受我。” 她咬咬唇,想了想,“明明今天就是你自说自话,你根本没问过我啊,我并没有再跟你在一起的打算……” “我在等。” “你不要等我了……”她眉心紧锁,抬头看他,“我可能不会回去,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他睨着她的眸子沉沉的,不带情绪,“可能不会回去,就是说,也有可能回去。” “你……”她顿了顿,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而问的话又让她感觉压力很大。 她本来就没有考虑过要回头,而今天见到他的那一点点悸动也在这一刻被这种压抑的气氛打了个散, “别等了,说不定这辈子也不会回去的,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你身边一定也不缺女人,你可以……” “你再说这种话试试。”他打断她的话,口气冰冷。 她有些心虚地抬眼看了他一下,那张如履寒冰的脸明显是带着愠怒,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他紧攥着拳头,锥心一般的疼。 他能够理解她需要时间,他也尽量努力不去给她压力了,可他听不得她说这种话,她居然说要他去找别的女人! 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女人,他真的无计可施了,他恍然中有一种感觉,她到现在还在报复他,报复他当初看不到她的真心,对她弃如敝履…… 他站起身来,慢慢往出走,撇下最后一句话。 “你不回来,我就等一辈子。” 她心里狠狠地抽着痛了一下,扭头去看,门已经被带上了,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迟辰夫下楼,走向小区对面的停车场,上了车之后,在座位上低下头去,一手扶额,另一只手按了按胃部,那种灼烧一样的感觉从刚才就开始了,他换门地从旁边拿了药出来,合着水吞下去,愣了一会儿,降下车窗点了一支烟。 暗夜里,火星一明一灭。 尼古丁带来的一丝快意里,他无限疲惫地靠了椅背,有些无力地脑袋了靠上去,侧着看窗外。 他想不到什么办法,他不能逼她,不能强迫她,不想给她压力,却也不能坐视不理地看她这样若无其事地跟别的男人住在一起,他会心急,看她帮秦殊找衣服的时候,他嫉妒的要发疯,可他不能说。 在苏黎眼里,他仿佛就是个无理取闹,自说自话的小孩子一样不可理喻,他却不能放弃。 说什么内疚,不过是个好听的借口,他想,这感情真真早就变成了他一厢情愿的事情,她真的就这样,把他忘记了。 …… 隔天。 迟辰夫把薛舜叫到了办公室里。 “放你一周的假,你一会儿就收拾一下走吧。” 薛舜愣了愣,“为什么要给我放假?” “因为你要去跟何晏沟通你和何亦卿的事情,必要的话你还要想办法私下跟何亦卿见面,”迟辰夫顿了顿,“我现在是帮不上你什么了,但至少不能让公司拖你后腿,最近这段时间我会把你那部分工作完成。” “……”薛舜傻了眼。 他见迟辰夫已经知道苏黎怀孕的事情,还以为迟辰夫接下来要开始全神贯注致力于怎么把苏黎忽悠回来这件事儿,所以已经做足了准备要把迟辰夫那部分工作包揽过来的,结果…… 假期来的如此突然。 “我手头工作也不少的,你一个人怎么行?” 迟辰夫抬抬眼皮,语气平淡:“你在质疑我?” 薛舜摆摆手,“没,我哪儿敢,难道你不用找苏黎了吗?” “暂时不用,这段时间她不想见我,见了也是添堵。” 薛舜有些难以置信:“那你……放弃了?” 迟辰夫蹙眉抬头深深看着他,“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要放弃了?” 薛舜一脸困惑。 “总之,给你放假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薛舜一看他已经下定了主意的样子,就没再多问,正要走又被迟辰夫叫住。 “你以前在d市的时候……”迟辰夫摸了摸下巴,琢磨了一下措辞,可怎么也想不出要怎么问。 他一直避而不谈以前的事情,但不代表他不关心,昨天被苏黎一提醒,他才想起来。 过去家庭环境各方面的因素导致迟辰夫在这方面的经验很是苍白,说白了,他心底里也承认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做一个哥哥,但他一直在努力。 “我在d市怎么了?” 薛舜问。 他沉了沉气,“那时候,你是不是过的很糟糕?” 问出口,他想,这就是句废话。 薛舜倒是很豁达,笑了笑:“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谁让我有娘生没娘教呢。” 这话一点儿也不安慰人,只让迟辰夫觉得更加过意不去,非常艰难地说了句:“抱歉。” “不是你妈的问题,我妈在出事之前就把我给扔了,可能觉得我是个负累吧。”薛舜自嘲地笑笑。 迟辰夫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跟她分开的?” 薛舜挠挠头,“太久了,记不清……隐约就记得那天她带我去游乐场了,我还挺高兴的,结果她把我扔在了游乐场,我跟个傻子一样地找了她好久……” 迟辰夫默了几秒,语气有些慨叹:“你误会你妈了。” 薛舜怔住了。 “我前些天去看我妈的时候,问过当年的事情,那天我妈给你妈打过电话,而且是威胁电话,说要对你们赶尽杀绝,当时青叶帮那些为我妈做事的人信息本来就是你也在车里的,到最后你不见了,只有一个可能,你妈妈为了保护你,自己引开了那些人的注意,特意把你留在了别的地方……” 薛舜没有说话,整个人有些恍惚。 良久,迟辰夫看着他惨白的脸色,轻轻道:“你去休息吧。” 薛舜无言地转过身,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满怀恨意地想自己的母亲有多久,到最后,他满怀恨意地看这世上所有的女人,这整个世界,都让他觉得令人生厌。 可原来,一切不过是他的假想。 他的母亲,从来都没有遗弃过他,甚至用自己的生命在保护他。 走出t.s.的瞬间,外面是烈日炎炎的天,他脚步有些虚浮,突然间很想给何亦卿打个电话。 …… 秦殊早晨起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他起身出去倒水,脑子里面一片混沌地想头天发生什么事情,最后的印象是在酒吧,然后,他好像断片儿了,那他是怎么回来的呢? 他刚出门,苏黎端着一杯蜂蜜水迎了上来。 “喝这个,可以醒酒的。” 他吓了一跳,视线先是在那杯蜂蜜水上仔细打量了两圈。 “放心,很干净的。”她说。 他这才拿起来,轻轻抿,皱着眉,他不喜欢所有甜的东西,对蜂蜜一向深恶痛绝。 不过,看她这么殷勤,他忍了。 喝完抬头看了一眼钟表,乖乖,已经十点多了,好在今天没有安排什么重要的工作,已经是要迟到了,他索性也不急了,慢悠悠走过去坐在了沙发上,问苏黎,“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我把你给抬回来的。” 他瞟了她肚子一眼,口气充满鄙夷:“……就你?” “……好吧,有人帮忙。” “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迟辰夫。” “那谁给我换的衣服?” “……你说呢?” 他浑身恶寒,他跟迟辰夫就见过一次,还是之前宋子涵绑架薛舜的那一次,他看到的迟辰夫是被担架抬出来的,浑身都是血的惨样儿,他郁闷道:“你让那男人给我换衣服?” “总不能让你穿着昨天的衣服睡觉吧,那你睡的好么?” 他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便强忍着不适切换话题:“他怎么会来的?” “谁知道,大概是秦慕说的吧?” 秦殊按了按眉心,心里咒骂秦慕好几遍,这样下去,他本来觉得很安全没人会找得到的地方所有人都能找得到了。 苏黎摸着肚子,在他旁边坐下,“秦律师,你为什么喜欢过与世隔绝的生活,你是觉得这个世界太脏了吗?” “我没有与世隔绝。” “可你在封闭自己。”她顿了顿,“你不会觉得孤独吗?” 他懒洋洋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依然头疼,他闭上了眼睛,“你又比我好多少?不过多了个孩子而已。” “有个孩子就不一样啊,你要知道,孩子就是新生,就是希望啊。”她语气夸张。 秦殊手揉着太阳穴,不理会她了。 她坐了一会儿,有点儿不甘寂寞继续道:“而且,你昨天不是说你有喜欢的女人了吗,去追啊,你太傲娇了,这样下去,小心人家被别人追走了!” 秦殊睁开眼,唇角突然勾了勾,用手比划了不到二十公分的一段长度,“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这么大。” 苏黎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她盼了好久的八卦来了,秦殊这是突然间有了倾诉的欲望了,她简直是屏息凝神地往下听。 “我当时都已经十二岁了,我还想,原来刚生出来的孩子那么丑。” 老少恋,很劲爆啊,她在心里暗暗想。 秦殊手收回去按了按脑门,“好渴,我还要喝水。” “喝什么喝?”她郁闷道:“说完再喝水!” “说完了啊。” 苏黎瞪大眼,“你这不才说了一个开头吗?” “没有然后了,你也听到了,她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十二岁了,年龄差太大,我下不了手,所以,完了。” 她很失望,“这算什么?你一直没有女朋友,难道是从十二岁就开始喜欢她到现在吗?” “怎么可能?”他苦笑了一下,“那时候我只觉得她皱巴巴的长得难看死了,偏偏她住隔壁,我妈还叫我多照顾她一点,那时候,我那日子过的……真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她长大……” 秦殊的表情很痛苦,有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 苏黎看着也觉得很难受,要一个重度洁癖做这些事情,真是太为难人了,她点点头,深沉道:“这果然是爱的力量啊。” “爱你个头,你抱着一个一不小心就会尿你身上的丫头你会有感觉?我当时真是每次看到她把我房间弄得乱糟糟我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苏黎浑然一抖,觉得生了孩子之后他这里是妥妥的住不了了。 “那后来呢?”她问。 “后来……”他神色沉湎在往事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来她长大了,比小时候更讨厌,野蛮,大大咧咧,脾气也不好,我一直觉得女孩子就该安安静静的,她在我眼里简直连个女的都不算,就是个小屁孩,总是捅娄子,我觉得我永远在跟着她擦屁股,可是再后来,她把篓子捅大了,我帮不了她了……” 他的语气带着巨大的失落感,苏黎听的却有些迷糊,“她干什么了?” “她给别的男人生孩子了。” “……” 苏黎一时语塞。 秦殊的表情看起来很悲哀,语气淡然:“我真的很讨厌她。” 苏黎没说话。 这表情,哪里是讨厌,分明是心疼的要死。 “她……跟那个男人结婚了吗?” “没有,对方不过是逢场作戏,骗了她,她甚至不知道那男人已经结了婚,最后她不如对方有经济能力,就连孩子也被对方抢走了。” 房子里面安安静静,不可名状的微妙压抑感,她看着秦殊,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很久,才轻轻道:“这时候,你更应该在她身边啊。” “这些事情是几年前我因为工作回国一趟的时候才知道的,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来不及了。” “就是说你有很长时间不在她身边?” “对。” “为什么?” 他手盖住了眼睛,“那时候……我能告诉别人我对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孩子有那种想法吗?我家里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变态,那种想法很恶心,我以为是一时的——我以为,我出国了,远离她,那种感觉就可以消散,可是我在英国听到她生了孩子的时候,才知道,我可能真的是个变态。” 苏黎拧眉,这故事听的她有些揪心,难怪陆仲颜说他是个古董,他这样死板的人,自己心里那一关的确是很难过,可就这样错过…… 她觉得还是有些可惜。 “秦律师,那她现在一个人?”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你还不去找她?” “才不要,我想到她就觉得烦,讨厌的要死。” “你不觉得你一直就只想着自己,没有为她想过吗?经历过那些事情,也许她其实很脆弱需要人陪伴呢?你以前就没有努力过,让别人钻了空子,到最后把什么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去,现在还继续这样原地观望,看你在法庭上面挺威风的,原来在感情上是个胆小鬼啊。” 秦殊闻言,浑身僵硬,慢慢把手拿下来。 原来在别人看起来,整件事是这样的吗? 他有些恍神。 门铃突然响起来,苏黎愣了一下,起身去门口,在猫眼里面瞄了一下,跟秦殊随口说了一句:“陆警官来了。” 秦殊扶着前额坐了起来,这鬼地方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第111章 为什么你那么容易就能放手的? 陆仲颜进来之后一点儿也没客气,旁若无人地四下转了一圈,跟苏黎发表了一下自己的评论。 “真不愧是古董的房子,弄得跟办公室似的,苏黎你怎么忍的?” 苏黎笑了笑,“有人收留我已经不错了,我要求不高。” 秦殊坐在沙发上,脸色阴郁地瞪着陆仲颜,问出口:“你来干嘛?” “当然是来问你们两搞什么鬼,秦老太太都找到警局去了,你跟你亲妈撒这样的谎,太扯淡了吧。” 陆仲颜走过去,懒懒地坐在了沙发另一角。 苏黎也坐了下来,摸摸头,解释了一下,“秦律师也是有苦衷的……” “还有你,”陆仲颜这下矛头又对准了苏黎,“昨天迟辰夫找我了,问你在哪里,他难道没来找你么?” 秦殊摁着眉心,“原来是你告诉迟辰夫地址的。” “不用谢我,”陆仲颜笑的很欠扁,“还有……这孩子,迟辰夫的吧?现在秦老太太当成自己孙子了,你俩打算怎么圆这个谎?” 苏黎皱着眉头,这个问题还真难回答。 秦殊白了陆仲颜一眼,“与你无关。” 陆仲颜不屑地扯扯嘴角,“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来的吗?我是为了苏黎,人家好好的姑娘,外面有个又高又帅的总裁大人等着呢,可不能给你这种糟老头糟蹋了去。” 苏黎脸有些挂不住了。 陆仲颜说话一向很不客气,这她早就知道,可是这么说秦殊,她觉得未免太过分了,刚要开口,被秦殊打断了。 “我这个糟老头还就是要定她了,陆警官,你们警局很闲吗,我跟我女人住在一起难道违反宪法了吗?” 完了,秦殊这是跟陆仲颜杠上了,苏黎听着两个人的唇枪舌剑,不敢出声。 这俩人没一个是嘴巴饶人的,她觉得自己最好不要贸然找死。 “还有,陆警官,作为执法人员,你擅自将公民居住信息透露给别人,给我,”他一把拉过苏黎,手有些暧昧地揽在苏黎腰间,“跟我爱人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我是可以举报你的。” 陆仲颜视线落在他那只手上,轻笑了一声,“秦殊,你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可以接受别人的女人,就连别人的孩子也能一并收了?” 苏黎感到秦殊落在她腰际的手收了收。 在苏黎印象中,陆仲颜是很少直呼秦殊的名字的。 两个人之间的电光火石让苏黎觉得气氛一触即发,苏黎一下子站起了身,有些僵硬,“那个,秦律师,我觉得这个事情……” 秦殊拉住了她的手,“这个事情怎么了?” 他在笑,笑容温和,攥着她的手却在用力。 她想说出实情来,可看到秦殊这反常的笑容,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毕竟还寄人篱下,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得罪他,干脆落荒而逃,“你跟陆警官先聊,我去给你们煮咖啡吧!” 苏黎逃进厨房,似乎是觉得还不够,把门也给关上了。 客厅里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许久,秦殊说:“陆警官,你是不是该走了。” 陆仲颜脸色不大好看,她突然有些摸不清楚,她跟秦慕本来笃定这不过是秦殊为了搪塞秦老太太的一个谎言而已,现在看来,难道是真的? “连自己的客户都不放过,你应该改名叫禽兽。” 秦殊脸色如常,“过奖了,当初是你叫我接她的案子的。” “她比你小那么多……”陆仲颜的气势突然弱了下来,“你是不是有毛病?那么小的你也喜欢?” “男人不都喜欢年轻的?哦对,不是小就可以的,我还喜欢温柔的,恬静的,这些苏黎都符合。” 陆仲颜沉默下来,过了许久,秦殊再次开口:“陆仲颜我警告你,我现在跟苏黎在一起很好,别再用你十几年前的那种法子来对付我,你过的不好,没必要拉上我一起。” 陆仲颜浑身僵硬,抬头看他,表情有些无措,仅仅是一瞬,她就站起身来,语气冰冷。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过的不好了?” 秦殊没有说话,低着头,宿醉的头痛依然没有消散,他攥了攥拳。 “我好得很,你别以为你懂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陆仲颜说罢,甩上门就走了。 那力气非常大,门发出沉重的声响,惊的苏黎都从厨房闻声跑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 “别理她。”秦殊脸色阴沉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折回了自己的房间,剩下苏黎傻了眼。 这什么情况? …… 何亦卿被何晏已经软禁起来很久了,这中间,她抗议过无数次,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所以从昨天开始,她开始尝试一种比较极端的抗议方式——她开始绝食了。 佣人们都有些慌,何晏倒是沉得住气,“没事,让她饿着,饿极了自然会自己去吃。” 何亦卿就这么饿了两天,到了晚上,已经是前胸贴后背,饥肠辘辘。 她早就知道何晏对她比较狠心,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可以狠心到这一步,两天来也未曾来劝过她一句。 她倒是真的想吃东西了,可脾气在那放着,异常绝食抗议就这样偃旗息鼓,她觉得丢脸,所以死要面子活受罪地撑着。 一个人在房子里面,饿的也没力气干什么别的事情,就只能胡思乱想了,天天都在想薛舜,可是见不到,连联系都联系不了,何晏收了她的手机,连网线都给她扯断了,佣人们没一个敢帮她的。 她静静站在窗口,傍晚时分,看见外面天边的一片火烧云,灼烧一样的颜色,她觉得胃部烧的厉害,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而她不知道,此刻,薛舜与她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么遥远。 楼下大厅。 何晏气定神闲地喝茶,薛舜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进来时候的勇气已经丧失了大半。 他和何亦卿之间是有差距的,这他一早就知道,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豪门公子,之前劣迹斑斑,现在迟家衰败,他什么底子都没了,他想见何亦卿想得要发疯了,所以就来了,可他其实并没有任何筹码来跟何晏谈。 何晏放下茶杯,笑了笑,“你来实在没有意义,现在的情况相信你自己看的也很清楚了,所谓商业联姻,当初我看中的是你将来可以带给何氏的利益,现在这些不存在了,这场联姻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何晏倒是很客气,搞的薛舜也没法撕破脸皮,只好沉声道:“我明白您的想法,我今天来,只是想见亦卿一面。” “现在你们见面还有什么意义呢?” 薛舜愣了愣,“我还没有好好跟她道别。” “我认为没有必要,你有什么话,我可以转告她。” 薛舜攥紧了拳头。 何晏做的很绝,是铁了心要把两人生生分开,他想辩驳一句,可语言苍白无力,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再开口。 ——跟何晏这种人,若是说什么叫他为女儿着想之类的,他非但不会理解,只会当成薛舜是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薛舜这一辈子,就没想过要高攀什么,可偏偏遇上了何亦卿,叫他不得不以这样卑微的姿态来委曲求全一回。 “何叔,我只是想再见她一次,我……” 何晏抬手示意他停,刚要说什么,一个佣人惊慌失措地跑了下来。 “老爷,不好了,二小姐晕倒了!” …… 何亦卿真的晕倒了,是饿晕的。 何晏心里早就有底,因此并不是很着急,不知道情况的薛舜真的被吓到了,脸色惨白,直冲二楼,拦都拦不住,跑到何亦卿房间看见在地上已经没了知觉的人儿,心疼的要命,抱起来就要送医院,被跟上来的何晏一把拦住。 “这里有医生,佣人已经去叫了。” 薛舜瞪着何晏,搞不清楚这个当父亲的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她两天没吃饭,会晕倒也是正常的,等一下输液就会好了。”何晏语气淡然,似乎事不关己。 “你是她父亲,你怎么能看着她这样受苦?!” 薛舜也没了耐心,吼起来。 “是我让她受苦?这是她自己活该,打从她母亲过世之后她就没听过我的话,一直跟我对着干,我是她父亲,可她也是我女儿!” 何晏语气硬冷。 薛舜抱着何亦卿,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何晏冷冷道:“你觉得你走的出去吗?这里都是我的人,来硬的,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我可以报警,据我所知,迟家现在已经有一个坐牢的,一个等着坐牢的,怎么你还想进去不成?” 薛舜瞪着何晏,目眦欲裂。 来之前,他不知道跟自己说了多少遍,不要动怒,不要跟何晏气正面冲突,可是最终还是没能忍得住,何晏怎么对他他都可以忍,但这样对待何亦卿,他觉得受不了。 “你女儿是你用来做交易的工具吗?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的想法?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做她父亲!” 何晏冷笑了一声:“你呢,你配娶她?你拿什么娶她?你那堆黑历史现在这圈子里面都传遍了,她跟你在一起,别人都会嘲笑她,这就是你想给她的未来?” 薛舜怔住。 尴尬的沉默,他居然想不出反驳的话。 医生进来了,他有些犹豫地看了怀里的人一眼,不舍地走了几步,将她放在床上,目光却舍不得离开,凝住在她的脸上。 她瘦了,憔悴了,他知道她这些天一定过的不好,但是这么糟糕的状态,他却没有想到,他在床边跪着,攥着她的手,心抽着痛。 何晏默了几秒,说:“你不就是想见她?好,我给你一次机会,等她醒了,你让她死心,叫她乖乖吃饭,别用绝食这种蠢方法对付我,也别再忤逆我的意思。” 顿了顿,“这是最后一次,据我所知,T.S.现在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别的办不到,让剩下那几个股东撤资还是可以的,所以……你自己看着办。” 赤裸裸的威胁,何晏说完就走了,薛舜坐在床边,无力地靠着床头,拉住何亦卿的手,按在唇边。 医生给她另一只手挂了点滴,然后所有人的退出去了,他这才能好好看着她,那种心脏被攫紧的感觉一直没有消散过,他手摸着她的脸,她的唇,他肖想很久的,她的身体,他只觉得一切都在往一个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这是他的丫头,他不想放手啊。 可是,他拿什么争? 他俯身下去,吻她,他舍不得,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他就难受的几乎要窒息。 那个吻似乎没完没了,从发际,眉心,眼睛,脸颊,到鼻尖,充满爱怜和眷恋,却让他满心绝望。 最后,他吻上她的唇。 她的唇是干裂的,苍白的,他含住了吮,眼底一片温热。 他知道他的丫头受苦了,这都是因为他的无力和无能。 何亦卿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唇上炽热的,湿漉漉的触感,她缓慢地睁开眼睛,近在咫尺,看见了薛舜好看的眉眼。 他闭着眼亲吻她呢,她觉得这一定是在做梦,可这样也好,哪怕是梦境,至少她见到他了,她的手慢慢地勾上了他的脖子,回吻他。 她感到他身体的僵硬。 “醒了?”他挨着她的唇问。 她怔住,睁着水汪汪的眸子看他,“我不是在做梦?” 他淡淡笑了一下,带着些苦涩,“傻丫头,还犯迷糊呢。”顿了顿,拉着她的手覆在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你没做梦,我来看你了。” 她咬了咬唇,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缩到他怀里去,想要抬起另一手抱他被他按住了,“小心手,会滚针。” “真的是你……”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那哭声揪心,他叹了口气,低头又吮她眼角的泪水,“乖,别哭了,看你哭,我会很难受。” 她的哭声一下子停住了,抽抽鼻子,鼻头红彤彤的,抹了一下眼泪,“那我……我不哭了。” 他心里更难过了。 这就是他的丫头,宁可自己忍着,也要顾及他感受,他低头再次吻她的唇,她热切地回应,舌头纠缠在一起,直至彼此的气息都紊乱了,他微微喘着,贴着她的唇说:“傻丫头,为什么不吃饭?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你以为这样我会高兴?” “他关着我,不让我见你,我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吧……” 薛舜的眸色有些复杂,何晏临走前说的话还回响在耳边,现在并不是跟她耳鬓厮磨的时候。 他沉默着,实在说不出那些话来。 “薛舜,我想你,”她揪着他胸口的衣服,眼睫低垂,似乎是有些羞涩,但还是坚持着说:“我这些天来想了很多办法,不如我们走吧,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就你跟我一起去别的地方生活,好吗?” 他眉心纠结,终究是狠了狠心,道:“丫头……你听我说,我来这里,是有话要告诉你。” 她愣了一下,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之前,毫无预兆,你爸就把你关起来了,我一直没能见到你,你也知道,已经退婚了。” 他顿了顿,看到她湿漉漉的,麋鹿一样有些懵懂无辜的双眸,他觉得喉头像是被塞了棉花,出声都很吃力。 “……我早就告诉过你,退婚是早晚的事情,到最后,你想借着跟我联姻得来的自由,是没有可能的,现在,我们……” 他说不下去了,他太难受了。 可是她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她眼底里那些炽热的期待退散,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他抱紧她,“丫头,听话,你以后要好好的,要照顾好自己……” 她没说话,心一点一点凉下来。 不是第一次了,她见到他,满心欢喜,充满了憧憬,结果,他兜头给她浇冷水,扑灭她所有热情。 他抱了一会儿,发现她身体僵硬,他攥了攥拳,低头去看她,发现她双眼无神而空洞,甚至没有什么表情。 “丫头……”他摸着她的脸,“对不起,我配不上你,你爸是为你好,害怕你跟着我会吃苦,你以后要听他……”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容易就能放手的?” 她突然打断他问。 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表情已经很平淡,问出的话在他心里是重重一击。 “我知道我爸的习惯,你不像是莲城那种见点儿好处就会改变的人……我爸用什么威胁你了?” 顿了顿,她唇角勾了勾,“其实用什么威胁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放手了,每一次,坚持的人都只有我而已,对你来说,我可有可无,你从来也没说过爱我,你做的事情已经能够证明你的心了,原来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 他表情僵住了。 想说句为自己辩解的话,可是要说什么呢? 她说的是对的,每一次,那个轻易放手的人,都是他! 可她那些话,让他心如刀割,“不是的,我——” “你会带我走吗?” 她问他。 “你会让我得到我想要的自由吗?” 她问的他哑口无言。 她笑了起来,抬手擦了擦眼角,身体往另一侧,挪的离他更远。 “你走吧。” “丫头……” “你放心,我不会为不值得的人哭,也不会再为要见个不值得的人绝食,以后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活的很好。” …… 接到陆仲颜电话的时候,苏黎刚下楼,陆仲颜在街道的对面冲她挥了挥手。 俩人上了陆仲颜的车,陆仲颜踩了离合,挂档开车,看一眼她肚子,问:“几个月了?” “马上九个月了。” “那快生了。” “嗯……”苏黎犹豫一下,将自己的困惑问出口:“陆警官,你找我有事?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医院的?” “迟辰夫打了电话给我,说你今天应该是要去医院按照医生要求做最近的产妇登记了,他那边有些忙,如果安排薛舜,陈秘书或者Steven过来送你,你肯定会觉得不舒服,所以就死乞白赖地求我过来送你一下。” “……” “哈……”陆仲颜瞥一眼她,笑出声,“好吧,死乞白赖这四个字是我夸张了,不过其他的都是真的,而且他不让我告诉你,你看他多为你着想。我呢,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我对你也算是很坦诚了,所以我希望你对我也坦白一些,可以吧?” 停了一下,低低加了一句吐槽:“你以前就没对我坦诚过。” 苏黎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了,陆仲颜曾经帮助她太多,她也觉得对陆仲颜遮遮掩掩的不太好,“陆警官,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会说实话的。” “这孩子明明就是迟辰夫的,你为什么不回到迟辰夫身边去?” “我……我没打算跟他在一起,过去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以后我想自己一个人过。” “是吗?那你还住在秦殊那里。” 苏黎脸色讪然,“我最近手头有些紧,所以……不过我会搬出去的,等孩子出生之后,我一定会尽快搬走的。” “这么说,你跟秦殊果然是在做戏给秦老太太看。” 陆仲颜下了结论。 “……”苏黎反应了好半天,才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 真不愧是做刑侦的,问问题都是拐着弯儿来问的,这一不留神,就让她把秦殊给卖了。 “挺好,秦殊那老男人也不适合你,重度洁癖,加上嘴巴毒,呆板无趣,比起迟辰夫来他差远了。” “那个……”苏黎弱弱出声,“其实秦律师我觉得也没你说的那么糟糕的……” “得了,他什么样儿我还能不知道,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啊。” 苏黎愣了愣,“秦律师好像比你大很多吧……” “大十二岁嘛,我出生的时候他十二岁,算小孩子吧?所以我从出生开始看着他,看到他现在快四十,这可不就是我看着他长大的?” “……”苏黎哑口无言,诡辩,绝对的诡辩!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旋即,她想起一个微妙的时间——十二岁? 貌似秦殊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小他十二岁。 苏黎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 车子在医院停车场停下来,陆仲颜在医院门口接电话,苏黎挺着个大肚子先进去了,在一楼大厅的电梯前,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叶佳茗。 叶佳茗看见她,也是先愣了一下。 继而,视线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叶佳茗的脸色骤然变了。 苏黎居然怀孕了? 纵然她在父母要求之下,因为之前的丑闻已经深居简出,但消息还没有闭塞到那种程度,这孩子是谁的,她自然想得到。 她被丑闻缠身,受众人责难,结果苏黎可倒好,居然怀了迟辰夫的孩子? 苏黎只看了她一眼,转身要进电梯,被她跟上来一把拉住了手腕。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她视线紧锁苏黎,“你当初害的我跟迟辰夫分开,害的他失明……迟家之前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吧?你还有脸生迟辰夫的孩子?!” 第112章 母子均安 医院电梯前,人来人往,苏黎脸色青紫,在过往行人的视线中恨不得地上有缝儿可以钻进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儿没变,永远是那个不知廉耻的小三,你真让人恶心!” 叶佳茗表情狰狞,心底里大堆的情绪涌动。 那是什么呢?澎湃的,汹涌的,要淹没一切理智的恨意!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叶佳茗胸口起伏不定,攥着苏黎手腕的手用了极大的力气,苏黎扭动手腕挣扎着,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道理可讲,她心底里很清楚,错的都是她,她毁了叶佳茗的幸福,对此她一直心存内疚。 多年前酒店的那个夜里,她一错再错,鬼使神差上了迟辰夫的床,毁了几个人的人生…… 可最初,明明她只是想要照顾酒醉的迟辰夫的啊。 叶佳茗脸色紧绷,抓紧了她手腕把人往走廊另一头带,“你给我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不要……”苏黎害怕了,眼神有些惊恐,“我跟迟辰夫已经分开了,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他的!” 一个人的时候,她无所畏惧,可是现在她肚子里面还有孩子,不想再激怒叶佳茗。 “呵……”叶佳茗冷笑起来,更用力地将她拖着往前走,一边道:“你现在应该很得意吧?终于让迟辰夫爱上你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不要脸皮地爬上男人的床,不择手段地怀孕……” 叶佳茗后面的话苏黎听的并不是很清楚了,那些话语像是刀子一样生生地凌迟她的心。 一句都没错,那些不堪的,恶心的事情,全都是她做过的,她当初选择了让自己当一个无耻厚脸皮的女人,她这一刻才看清,这些事情就像烙印在她身上一样,过去了,但并不代表不存在,她跟迟辰夫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那是她曾经为了闯入他的世界而付出的代价,她扭曲了自己的灵魂! 叶佳茗嘴里还在谩骂,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是扭曲的,嘲讽的,“你怎么还有脸哭?瞧你假惺惺的样子,这副受害者的姿态是要做给谁看?你明明就是那个害人的人!” 说罢,又狠狠拽了苏黎一下,只是这一次,苏黎固执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叶佳茗更加生气,用了更大的力气使劲拉她,苏黎开始往后退,两人僵持着,叶佳茗使劲拉,而苏黎身体往后倒,大约持续了半分钟左右,叶佳茗唇角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猛然间松了手。 因为用力的惯性,苏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重重地侧着摔在了地上。 和地面冲撞的力道很大,苏黎脸色苍白,疼痛感由着腹部缓缓传来,她惊慌失措地摸自己的肚子,“孩子……” 这一段走廊人并不多,可依然还处在医院里,有人已经凑过来,叶佳茗气是出了,可是心慌起来了,瞥一眼苏黎已经沾了血的裙子,转身就往出跑。 陆仲颜挂了秦慕的电话,转身要往门诊部里面走,冷不防被里面突然冲出来的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她郁闷地摸着被撞疼了的肩膀看了一眼,认出是叶佳茗,嘟囔一句:“叶小姐你赶着投胎啊?” 叶佳茗没有理会她,飞快地跑掉了。 “神经病啊……”她低低骂了一句,揉着肩头,恍然间想起了什么,赶紧往门诊里面跑去。 陆仲颜冲过去的时候,苏黎已经被几个好心的人往楼上送,进了电梯,陆仲颜看见苏黎裙子上大片触目惊心的血,攥紧了拳头。 这个时候,她根本没有想过叶佳茗会在这里出现,更想不到叶佳茗会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情,她强忍着心悸,等苏黎进了手术室之后给迟辰夫赶紧打了一个电话。 迟辰夫来的很快,在手术室外盯着陆仲颜,语气不善。 “我让你送她过来,你多少是个刑警,为什么不看着些?” 陆仲颜脾气不好,加上这也算不上是自己的义务,就没耐心地反驳了一句:“谁能想到呢?换你你想得到吗?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我怎么会知道叶佳茗那女人还会发疯?!那是你得罪的人,你自己怎么就不反省呢!” 两个人针锋现对,气氛很不妙,这时候手术室门开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顿时两个人都忘了争执,回头看向医生。 迟辰夫看见医生手套上全都是血,心都提起来了,脸色惨白,听见医生问:“谁是家属?” 没有迟疑,迟辰夫说:“我是她丈夫。” 医生说:“她情况不妙,等不到自然生产了,只能现在剖腹,而且也不能保证孩子能够活下来。” 迟辰夫心口仿佛被重重一击。 耳朵还在嗡嗡响,五感都变得很模糊。 孩子…… 这是他跟苏黎之间唯一的联系了,她已经不爱他了,万一再没了这个孩子…… 医生又说:“决定了就快签字吧,再拖下去,产妇的生命也会很危险。” 薄薄的两张纸塞到了迟辰夫手中,上面是手术风险以及家属须知的一些事项,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手心全都是汗,攥着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手还是忍不住地在发抖。 陆仲颜在旁边静静看着,开始感到内疚了。 一向冷静自持,似乎总揽全局的迟辰夫居然慌乱成这样。 如果她当时没有接电话,而是陪着苏黎进医院,也许现在不会这样。 两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的时间,迟辰夫只觉得无比煎熬。 叶佳茗会针对苏黎,都是因为他,他想到就觉得内疚的不得了,她居然再次因为他而受到伤害! 陆仲颜抿唇,犹豫许久,还是拍了拍他的肩。 “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 迟辰夫没有说话。 “你别太担心了,已经九个月了,应该是可以生下来的,医生就总爱吓唬人。” 陆仲颜试图安慰,可看迟辰夫的脸色还是紧绷的,想必这话也没什么说服力,她便不再多说。 漫长的两个小时过去了,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疲惫地摘了手套和口罩,宣布一个消息。 “母子均安,是个女孩。” 迟辰夫起身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听见消息,一直悬着的心才缓慢地归位,接踵而至的,是满心的喜悦。 这孩子是他和苏黎骨血的融合啊。 那种感觉很奇妙,跟最爱的人共同孕育的生命,带来的希望和满足感是难以言喻的,他眼底一丝濡湿的潮意,未来的日子都有了盼头。 陆仲颜一听也松了口气。 …… 早产近一个月,孩子被安置在了暖箱,迟辰夫只能在外面隔着玻璃看,陆仲颜站在旁边,笑了笑,表情难得的柔和,嘴巴却还是很毒,“丑丑的。” 她想起自己的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迟辰夫嘴角眉梢都有笑意,反驳陆仲颜:“女孩子会像妈妈,长大后一定是美人。” 陆仲颜作势抖了一下,“真肉麻,受不了你!” 说完,又笑了。 苏黎手术之后还在昏迷,迟辰夫呆了一会儿,就去苏黎病房守着了,陆仲颜倒是在保温室的玻璃前呆呆看了很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是秦殊的来电。 “喂?” 秦殊语气生硬:“苏黎电话没人接,我听秦慕说今天你送她去产检,你们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她这大半天过的根本没有时间概念,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她回答:“在医院出了点儿意外,今晚苏黎应该不会回去了。” 她的声音里面带着浓重的鼻音,秦殊愣了愣,“你声音很奇怪。” 她吸吸鼻子,尽量让语调镇定,“有吗?”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黎在医院遇到了叶佳茗……总之,现在孩子已经生出来了,苏黎应该要住院一阵子。” 那端没了声音,想想也知道,秦殊一定是傻了。 这孩子就这么突然地给生出来了。 许久,那端再次传来他的声音:“哪家医院?” …… 秦殊的速度很快,在保温室门口看见陆仲颜的时候,陆仲颜还静静看着里面。 他走过去,唤了她一声。 她侧过脸来,很难得的,对他笑了一下。 这一刻的陆仲颜很古怪,他挠挠头,“苏黎呢?” “在病房,还没醒,迟辰夫陪着她呢。” “哦。”秦殊应了一声,也没了话说。 好像他们之间,总是只能针锋相对,这样平静的时刻屈指可数,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指了指里面的一个孩子,“看,那是苏黎跟迟辰夫的孩子。”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其中的一个暖箱里面,那婴儿正闭眼睡着,皮肤还没长开,皮肤微微发紫。 他眼神微动,那婴儿让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陆仲颜的时候。 也想起苏黎说过的话来。 ——“有个孩子就不一样啊,你要知道,孩子就是新生,就是希望啊。” 陆仲颜看着那婴儿的眼神痴痴的,唇角微微勾着,他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陆仲颜对于孩子的执念,他也是知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个新的生命,这个晚上,气氛有些微妙,再也没了以往的剑拔弩张,他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心底里一分睽违已久的平静在盛开,他沉沉的眸子凝视她的侧脸,努力在记忆里寻找属于他的那个小姑娘。 他真想她啊,在大洋彼岸的数千个日日夜夜里,没有一刻不思念她,即便一逃再逃,却还是身种情蛊,画地为牢,只可惜……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 晚上十点多,苏黎醒过一回,神思还是混沌的,却本能地伸手就去摸自己的肚子,然后一身冷汗地要往起坐,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她的手臂被人抓住了。 “孩子……” 她大惊失色地念叨着,听见耳畔传来她最熟悉的男声:“孩子没事,是个女孩,在暖箱……” 她反应还有些缓慢,扭头看到迟辰夫,眼神某些茫然。 “先躺下来,你腹部有刀口,不要做太大的动作。”迟辰夫轻轻哄着,声音温柔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她被他扶着慢慢放倒,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又问了一遍:“孩子没事?” “嗯,真的没事,我刚刚去看过了,你先休息一下,等好一点了我带你去看。” 他本来坐在床边攥着她的手,过了几秒,就起身也侧躺在了病床上,抱住她,这样他才觉得心里舒服一些了,他在她发顶吻了吻,“辛苦你了。” 她喉咙里面呜咽了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 这是个本能的动作,她被今天的事情吓到了,她不敢想象万一没了孩子,她要怎么活下去。 这个动作让他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他抱紧她,在她耳边低喃。 “我很高兴……苏黎,我们有孩子了,我知道孩子对你很重要,你看,一切都回到正轨了,那些过去都是可以弥补的……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和孩子,好吗?” 她抓了抓他的衣襟,却没有说话。 他很紧张,他知道她的决绝,又已经被拒绝过,他很害怕再从她口中听到什么决裂的话语。 不爱的那个,总是可以无所忌惮地伤害对方,这一点他是清楚的,就如当初的他。 他等了好一会儿,心就提在嗓子眼儿,结果她毫无反应,他听见她变得均匀的呼吸声,低头一看,她居然又睡了过去! 他笑了,说不清楚什么心情,有些失望,可也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她太累了。 这样看着她的睡颜,他心底就软绵绵地化了大片,他凑近她,温柔地啄吻她的唇瓣,小心翼翼。 他含着她的唇轻轻吮,她在未完全散去的药物作用之下睡的及沉,他忍不住就撬开她齿关闯进去。 她的气息让他沉迷,他想了她那么久,这几个月来他被蚀骨的思念折磨的快要发疯,吻到肖想已久的人,他有些失控,不断地在她嘴中汲取她甜美的气息。 “嗯……”她似乎是不舒服,嘴角溢出一声呻,吟,眉心微蹙,在睡梦中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这才万分不舍地放开她,后退了一点点。 额头挨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他看着她,眼底一片深情。 这是苏黎啊,他想。 他的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身体,脸,唇,锁骨,胸口,绕开她的刀口,下滑到臀和腿,甚至,她的脚。 他没想着趁人之危,这抚摸无关乎情,欲,只是他觉得不够,总想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怎么样疼爱都不够。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爱一个人爱的这样狂热,又因为太过深爱而小心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接下来的几天,迟辰夫把工作都交由薛舜跟陈秘书去做,自己则专心地在医院,陪在苏黎身边,也会时常去保温室看看孩子。 血缘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就那么一丁点儿的人,不会说话,偶尔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哭,他那么看着,心底却无比柔软。 这几天,秦殊,陆仲颜,薛舜,even这些人都会偶尔过来看看苏黎,但是苏黎的精神状态并不太好,她的身体并不好,又受了这样的折腾,整个人很虚弱。 但是,每次迟辰夫扶着她去保温室看孩子的时候,她眼底都跃动着亮光,那种欣喜和激动是掩饰不住的。 每次她看着孩子,迟辰夫就在旁边看着她,专注又深情,他觉得一切都在好转,很快,他就可以跟她还有孩子生活在一起。 想到未来的日子,他就充满了期待。 第六天,孩子可以离开暖箱了,苏黎终于得以抱一抱自己的孩子。 怀中的婴儿皮肤已经展开了,粉粉嫩嫩的,圆睁着晶亮的眼睛,仿佛对世界充满好奇,苏黎抱在怀里就不愿意放下。 这是她期待已久的孩子,她跟迟辰夫的孩子,在几年之后,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夙愿,她看着孩子,想笑,可眼底又是一片湿意。 迟辰夫坐在旁边,嘴角含着笑意,看着苏黎抱着孩子的情景,只觉得心底暖融融的。 许久,苏黎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些天来,他们之间的交谈其实非常少,苏黎状态不太好,他本来也不是个健谈的人,只是安静的陪伴她。 他感觉到她的目光,心跳的有点儿快,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愣头青,怎么还会紧张? 苏黎抿唇,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抱抱她。” 迟辰夫有些惊讶,继而笑了,从她手中接过孩子。 怎么那么小那么软呢,他觉得自己都抱不好,生怕弄伤了,小心翼翼的,小女孩在他怀里,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的喜悦是掩都掩不住了,以往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停不下来。 怀中的孩子突然动了动,抬起手来像是要摸他的脸。 可那小胳膊太短,根本够不到,他腾出另一只手来,抬起,抓住了孩子的小手,孩子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在笑什么,那么高兴,他心里一动,抬头看向苏黎。 苏黎笑笑看着他,顿了顿,说:“迟辰夫,我有事要跟你说。” 他愣了一下,很快说:“如果是叶佳茗的事情,我会处理。” 苏黎摇摇头,脸色凝重下来,“我不怪叶佳茗,她恨我是理所应当,如果不是我,你跟她或许早就结婚了,有了你们的孩子——” 他的表情逐渐冷了下来。 苏黎觉察出他的情绪变化,也知道这是必然的,谈了口气,继续道:“你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所以,你不要为难她,曾经你那么爱她,别因为我,跟她反目成仇,不然我会过意不去。” 迟辰夫放开了孩子的手,默了几秒,说:“可她差点伤了你跟孩子,我不能忍。” 她犹豫了一下,她看得清他的坚持,他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要出口的话变得很艰难。 “迟辰夫,我跟孩子……不属于你,你知道的,我早说过了,我不打算回去,而且,我们哪里还能回得去?” 好像是在几分钟之前,他还满心欢喜和希望,觉得一切都在变好,可她这短短的几句话,就仿佛一捧凉水兜头浇下来,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攫紧了,用力捏,那种疼痛让他想说句话都很难。 是啊,他们哪里还能回得去? 彼此都不再是过去的模样了,发生了太多事,而最初的那些感情也早都已经面目全非。 她不爱他了,这对于他来说,是致命的。 “……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他许久才开口,声音有些沧桑,有些干涩,“至少,看在孩子的份上。” 她心里也很难受,她看不到迟辰夫这样委曲求全的姿态,褪去从前的光环,他如今好像已经放弃了所有的骄傲,她不想看到他变成这样子,何况还是为了她! 爱有很多种,她曾经给他的,是最糟糕的那种,毁了他的全部,而自己也背上了良心债,她觉得自己始终是过不了那道坎,在这次见过叶佳茗之后,她便更加确定了。 “我……我希望你不要跟我抢孩子,我没你有钱,”她低下头去,绞着手指,“我是抢不过你的,但是我没有孩子真的会活不下去,你不一样的,迟辰夫,你比我强大,你一定可以……” 她声音越来越小。 “你没有孩子就活不下去,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没有你呢?” 他抱着孩子的手变得僵硬了,“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私?当初随着自己的性子闯入我的世界,把我的生活弄成了一团糟,到现在你这可怜的样子倒像是受害者,你有没有想过我?明明知道我爱你,我已经说过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她咬唇,抬不起头来。 “苏黎,我现在——”他顿了顿,艰难地道:“真的很怀疑,你真的爱过我吗?” 第113章 梁泽越狱了 病房里面的气氛僵滞,迟辰夫怀中的婴儿似乎受了气氛感染,突然就“哇”地哭了出来。 两人均是一愣,迟辰夫低头皱眉,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孩子,苏黎伸过手来,他只得把孩子交给她。 苏黎哄着孩子,迟辰夫眸子沉沉睨着她。 她眼里都是孩子,诚然,这也无可厚非,作为一个母亲关心自己的孩子是当然的,但是他在这一刻突然惊恐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心里似乎已经只剩下了对于孩子的执念,而对于他的,却早都消失殆尽了。 不论他再做多少事,结果似乎都是一样的。 他甚至悲哀地想,对于她来说,孩子的父亲是谁也许都不那么重要,只有他一头热地以为孩子的出生会改变什么…… 他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压抑的透不过气来,良久,他站起身来,脚步缓慢地往出走。 在病房门口的时候,他回头了,而视线里面,苏黎依然专注地哄着孩子,对他的离开浑然不觉。 他苦笑了一下,转过身走了。 后来的几天,迟辰夫没有再去过医院。 苏黎猜想,他也许是想清楚了,事已至此,一别两宽大抵是最好的结局,没有必要再纠缠不清。 …… 苏黎看出陆仲颜很喜欢孩子。 陆仲颜来的时候,就一直抱着孩子逗,秦殊在旁边看着,苏黎越看越觉得微妙。 陆仲颜问:“起名字了吗?” 苏黎如实答,“还没想好。” 秦殊问了个很尖锐的问题:“姓什么?” 苏黎沉默了一会儿,道:“当然,姓苏。” 秦殊点点头,竖了个大拇指。 他从前就觉得苏黎跟普通女人不一样,现在看来看去果然很不一样,够狠够决绝。 陆仲颜看见秦殊的举动,有些不爽,把孩子放在了床上,回头看看苏黎,“你对迟辰夫会不会有些太绝情了?毕竟他用命救过你。” 苏黎惨淡地笑笑,“正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跟他在一起,不然我永远摆脱不了自己那段不堪的过去。” 陆仲颜语气有些讥讽:“当年迟辰夫瞎了的时候,你怎么不摆脱过去呢,说到底,你现在就是心里只有自己和孩子,没给迟辰夫一点儿空子,可有一件事你要搞清楚,孩子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的。” 苏黎一怔,陆仲颜的手机就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了。 陆仲颜接了个电话,有任务要出勤,于是匆匆离开,病房里面只剩下秦殊和苏黎。 秦殊这才到了孩子跟前去,细细打量孩子。 一边说:“你别太在意陆警官的话,你也知道,她说话就那个德行。” 苏黎没有说话。 在心底里,她承认,陆仲颜是对的。 薛舜,Steven,甚至陈秘书都已经联系过她,说的话全都大同小异,全世界几乎都在责怪她,可是如果跟迟辰夫在一起呢? 她自己心里受不了,那些过去将永远无法过去。 她不得不承认,也许她真的已经不那么爱迟辰夫了,她曾经有过细微的动摇,也曾经不舍过,留恋过,但却不再像是当初的她,哪怕粉身碎骨都想要跟他在一起,如今,她只想过简单的,平静的生活,抛开过去最好。 秦殊看着孩子的眼神笔直而柔软,真不太像是平时那个不苟言笑的秦大律师。 他抓着孩子的小手,恍然想起当初跟小小的陆仲颜在一起的时候,他唇角勾起来,问苏黎:“什么时候出院?” “再过几天就走……”她顿了顿,眉心有些纠结,“那个,我跟孩子能不能再在你那里住几天?就几天,我找到房子很快搬走。” 秦殊一愣,蹙眉看她,“为什么要搬走?” 苏黎抿唇,解释:“不是有孩子吗,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孩子睡在你卧室不就好?” “那个……小孩,会哭,会闹,可能……还会弄脏房间……” 秦殊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不知道小孩什么样?没关系的,你们可以先住着。” 苏黎心里有些感动,看着秦殊逗孩子,又问:“秦律师,你好像逗小孩子很有经验?” “不是跟你说了我带过一个孩子吗?从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了,也是小女孩,不过没有你这个可爱就是了。” 苏黎一脸诡笑,“是陆警官吧?” 秦殊脸色有些僵硬。 “原来你喜欢的是陆警官。”苏黎语气有些慨叹。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喜欢她?”秦殊不看她,目光一直注视着孩子,“我说的是讨厌她,总是闯祸,爱惹事……” 秦殊的表情明显是有些不自然,苏黎萌发恶趣味,侧躺在床上,手撑着脸颊,“可是,你很在意啊,要不我把你那天说的话告诉陆警官……” “你敢,”秦殊总算回头看她了,脸色紧绷,“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你的秘密。” 苏黎嗤笑,“我有什么秘密?” “你以为迟辰夫死了,差点喝安定自杀,这事儿好像迟辰夫薛舜他们都不知道吧?” “……”这下苏黎脸憋成了猪肝色,颓然扯了扯嘴角,“秦律师,你这人一点也不好玩,开不起玩笑。” 秦殊没理她。 “可你喜欢干嘛不去追?我觉得你就是在找借口,什么年龄差,十二岁而已,你都敢跟我求婚,你不敢跟她告白?” “告什么白,有什么可告的,”秦殊表情有些不耐烦,“都说了不是喜欢,再说我跟你的那个求婚,你心里很清楚,我不过是为了应付我妈,正好你也需要个去处,我们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真结了也就是个形式婚姻。” 秦殊这性子可真是太别扭了,苏黎见过傲娇的,没见过傲娇成这样的,“那你怎么不去跟陆警官形式一下呢?” “她太吵太烦太讨厌了。” “你没发现么?你对于其他所有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只有对着她你才有些真正的情绪。” 秦殊放开孩子的手,坐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算你不承认,你是知道的,你喜欢她,而且你多年单身,你其实一直没能忘得了她,你还不停给自己找借口,什么年龄,伦理之类的,你明明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为什么还要停滞不前?” 秦殊脸色沉静,“所以,你一个恋爱失败的人,现在在给我上课?” 真是一句话就要把人噎死,苏黎顿时说不出话来。 “你不愿意回到迟辰夫身边,不就是因为懦弱,没办法面对你给他造成的伤害,所以干脆逃避,想要从此不见,余生好自我安慰,假装过去那些事情不存在么,你以为你这样就很了不起?” 苏黎怔住。 这话太过直白,虽然她觉得早就已经习惯秦殊的说话方式,可是这一刻,她还是觉得心口被重击,粉饰的太平被撕裂。 她尽量保持平静,说:“我不跟他在一起,不是因为这个。” 秦殊好整以暇:“那是什么?” “我不爱他了。” “那你为他自杀?” 上一次她听到迟辰夫没事之后那种喜极而泣的表情,他记得很清楚,说她对迟辰夫已经没有感情,他并不怎么相信。 更何况,看两人的过去,那么深的羁绊,岂是说断就断的? “……”苏黎脸色有些窘迫,“咱能不能不提这个事儿,他是为了救我才出事的,我那只是内疚!” “那要换成别的男人为了救你出事了,你也一样自杀吗?” 苏黎无语,她上次见到这样咄咄逼人不想让的秦殊还是在法庭上,她顿了顿,重重点头,“当然,他现在对我来说跟别的男人没有差别。” 秦殊突然轻笑了一下,起身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很近,她有些莫名其妙,“你干嘛?” “你说的没错,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确实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陆仲颜,所以我试着去跟别的女人接触,我一直告诉自己,陆仲颜跟别的女人是一样的。” 他说着,倾身过来,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倒,“你说就说,别……” 他一把攥住她抵在他胸口的手,她挣扎不开,万分惊恐地看着他靠的更近。 “现在,我想跟你试试……” 他说着,唇抵过去,她一下子别开脸,使劲挣扎起来,“秦律师,你疯了,你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她整个人被他压在了床上,吓都吓傻了,她从来没见过秦殊狼化,没想到会这么可怕,连对象都不挑了,可她害怕的要死,打从心底里排斥他的触碰,感觉到男人的唇已经贴上脸颊,她再也忍不住了,屈膝就要踢他,被他一把按住。 “……跟迟辰夫连生孩子的事情都能做,我亲一下就不可以?” 她喘着气,侧着脸,脑子一片空白,听见秦殊的声音有些戏谑。 “迟辰夫跟别的男人到底有没有差别,你心里很清楚。” 苏黎顿时明白过来了。 秦殊哪里是要跟她试试,分明就是要试试她! 她脸颊发红,表情更窘了,秦殊慢慢起身,还没来得及再说话,被突然冲进病房来的人抓了胳膊拽起来。 秦殊一看眼前的人,心里暗叫不妙。 果然,接踵而至的就是拳头,好在秦殊挡的快。 迟辰夫近在咫尺死死瞪着他,目眦欲裂。 苏黎起身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也慌了神,赶紧去拦迟辰夫:“你干嘛啊,放开秦律师!” 迟辰夫怀疑自己听错了,扭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方才在门口看到有男人压住她的时候,他脑子一热就冲进来了,以为是有人强迫她,可她居然在为对方说话? 秦殊一言不发,掌心抵着迟辰夫的拳头,骨节喀喀作响,也不知道是谁的。 “你快放开啊……”苏黎拉着迟辰夫的手臂,着急的要死。 迟辰夫眼底一丝惶然。 难道她是自愿的…… 她跟这个叫做秦殊的男人已经同住了很久,这他是知道的,难道她已经爱上秦殊了? 所以,对他才能那样绝情,找各种理由和借口推脱,就是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他的手突然就丧失了所有力气,秦殊随手一推就挥开了。 迟辰夫后退了一步,低着头,紧攥着的拳头微微发抖。 是因为生气吗?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心底里有什么在坍塌,他一直以为,只要他足够耐心,哪怕一辈子,他等待就会有结果,可如果她爱上别人呢,那他们之间哪里还有可能? 秦殊冷眼扫了一眼迟辰夫,听见孩子在哭,皱着眉头去哄孩子了。 房间里面气氛尴尬沉闷,苏黎看着迟辰夫的眼神有些无奈,有些责备。 迟辰夫不是没有感觉到,再抬头看的时候,苏黎已经也奔着孩子去了。 两个人围着孩子轻哄着,很快,迟辰夫听见孩子咯咯的笑声,然而…… 他就是个局外人。 他的女人,他的孩子身边的那个,是别的男人。 眼前,苏黎跟秦殊,还有孩子,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绝对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那里没有他的位置。 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尴尬,窘迫,难堪…… 他不想走出去,可,也没有力气走过去。 原来苏黎就算离开他,也真的可以过的很幸福,原来在她心里他真的已经无关紧要,他是可以被别的男人替代的。 秦殊余光里面扫了那孑然而立的身影一眼,抓了抓苏黎的手指,使了个颜色,示意苏黎过去。 苏黎抿唇,轻轻摇了摇头。 秦殊真是没办法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她的手指,她有些疼,脸皱起来了,却还是在摇头。 迟辰夫这个角度,却只能看到两个人部分小动作,比如,秦殊亲昵地拉着她手指。 迟辰夫没再说话,第二次,他黯然离开,消失的了无声息,他想,他没有必要再来了。 过去的几天,他已经想过了,苏黎真的是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他怎么可能会跟她抢孩子? 他曾经害死了他们的孩子,苏黎为此沦为复仇的恶灵,已经够了,他很清楚孩子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宁可自己痛,自己孤独终老,无所依,也不会试图从她手中抢孩子。 他今天来,本来是想要告诉她,没有关系,他可以慢慢等,他不再催了,只要还能时常见见她跟孩子就好,可他没有想到,等他来了,看到的却是这一幕。 他一直在努力迁就她,包容她,可是到头来,换来的是这样一个结局。 病房里,秦殊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看,你又把人给气走了。” “他想打你。”苏黎口气有些委屈。 “你还委屈上了?换了哪个男人有这么好的耐心?他想打我还不是因为太在乎你?”秦殊戳了一下她脑袋,“你还不去追?” “我……”苏黎犹豫了一下,“我不去了。” “你不去,这个误会会更严重,他大概不会再来了。” “……”苏黎低着头看着孩子,不说话了。 “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也没关系吗?” “……” “看到他跟别的女人结婚也没关系吗?” “你……”她抬头,咬着唇,表情有些纠结,“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这些难听的话啊,这跟你有关系吗?” 秦殊眼底突然暗淡下去。 “我只是觉得,你比我幸福多了,至少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如果换成是我,一定不会放手。” 苏黎愣了一下。 “去吧,”他沉声说话,嗓音有种蛊惑的力量,“解释清楚,在还来得及的时候。” 苏黎就这么被秦殊给从病房撵出来了。 她下楼找了找,迟辰夫并没有走很远,在住院部楼下的一棵树旁边点了烟,眉心深锁地在抽烟。 他低着头,没有看到她。 她往过去走了几步,又停下。 不得不说,秦殊的确是个说服的高手,她真的被说动了,但是,真要走出这一步,她还是很犹豫。 毕竟她和迟辰夫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的过往,她对自己没信心。 但是,她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在他跟前站定了。 迟辰夫愣了一下,抬头。 手指间的烟气袅袅地在两人之间升腾起来。 “迟辰夫,我……”她顿了顿,说:“刚才我跟秦律师,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没有说话,表情疲惫,静静等着。 “他没有轻薄我,他是在帮我——” “帮你什么?”他开了口。 她咬咬唇,刚要说什么,不远处传来一个呼唤声。 “迟总,苏黎。” 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秦慕走了过来。 秦慕脸色有些凝重,“我有事要通知你们。” 迟辰夫没说话,把烟衔在唇间,苏黎问:“什么?” “梁泽越狱了。” 迟辰夫和苏黎都怔住了。 “考虑到梁泽这个人行为比较极端,所以我跟陆警官都觉得,你们最近都要小心一些,包括牵扯进梁泽一案的所有直接间接的证人,对了,苏黎,我还得跟我哥说一声,他是这个案子的律师,我听说他来医院看你了,他人呢?” 苏黎脸色惨白,过了几秒才回神回答秦慕的问题,“秦律师在病房,你去吧。” 秦慕离开之后,苏黎攥着拳头,一阵强烈的心悸感。 梁泽毕竟是当初那个直接推她入海的人,是她噩梦里面最清晰的一个人,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再害怕了,可现在…… 迟辰夫看到她脸色不好,却没有说话。 准确地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太累了,对她的感情,那些澎湃的,狂热的情绪像是火一样燃烧尽了他心底原本鲜活的那些,从孩子出生才萌芽的希望。 一支烟燃到了尽头,他起身在不远处垃圾箱顶灭了,折回来,脚步一直沉而缓,他站在她跟前,说:“梁泽的事情,我会想办法。” 他的语气冰冷,并不是什么安慰的口气,仿佛只是在通知。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 病房里。 秦慕进去先跟着秦殊逗孩子,玩了一会儿,他一拍脑门,“哥,我来是有正事儿要跟你通知的。” 秦殊忙着看孩子,一脸厌恶看秦慕一眼,“没看我正忙着。” 秦慕声音有些弱,“可是,很重要,梁泽越狱了。” 秦殊一怔。 越狱不算是什么特别罕见的事儿,尤其像是梁泽这种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亡命之徒,反正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指望,通常都不惜鱼死网破。 “什么时候的事儿?” 秦慕回答:“我是刚刚才接到的消息,越狱发生在昨天晚上,跟梁泽一同越狱的还有青叶帮的几个混混,这次上面很重视,陆警官本来要出外勤,刚刚也被叫回警局去开会了,所以我就来给之前案件相关的主要几个人通知一下。哥,你当时是检控方律师,你也要小心一些,梁泽这人现在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秦殊蹙紧眉心,“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梁泽是被陆仲颜逮捕入狱的?” “对,当时陆警官还受伤了,很凶险……” 秦殊脸色沉下来。 “不过哥你不用担心的,陆警官那么彪悍,她能抓梁泽一次,就能抓梁泽第二次。” 秦殊眼角跳了跳,那正是他所担心的。 苏黎就在这个时候推门回来了,看到秦慕跟秦殊,微微点了下头。 她到现在还有些腿软,她此生每一次生死攸关的经历都是梁泽给她的,现在她的噩梦重新被释放了,她从前并不怕,因为她孑然一人,可现在她有孩子了,她不能不恐惧。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有些沉闷,秦慕最后打破沉默,说:“其实……也不需要太紧张,警方已经采取行动了,但是该注意的,还是注意一下的好……” 秦殊意识到什么,抬头问苏黎:“迟辰夫人呢?” “他走了。” 秦殊拧眉,“这时候走了?要是梁泽真要做什么,目标分散了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你打电话叫他回来,至少要确定一个对策。” 秦殊语气很硬,苏黎完全没主意,只得跟着他的步调走,拿出手机给迟辰夫打电话,那边却没有应答。 没人接电话,苏黎心就更慌,“会不会出事了?我去看看……” “怎么会那么快……”秦慕话没说完,苏黎已经又跑了出去。 秦殊皱眉头,“真是,遇事就慌,”转而扭头看秦慕,“陆仲颜在警局?” “嗯。” “你需要通知的还有谁?” “叶佳茗,叶氏的千金,之前利用过梁泽的那个,当时不是证据不足没能起诉么。” 秦殊想起来了,就是害苏黎差点儿流产的那女人。 这关系真头疼,可也不能不管,秦殊说:“你给她打电话说一下情况,把人叫道医院来,现在所有可能成为目标的人必须要共同商量一个对策出来,要尽快。” 秦慕掏出手机,然后从衣兜里面拿出一张纸,按照上面的号码打过去。 彩铃响了两声,那边接通了。 “喂?” 传来的是个低沉的男人声音。 秦慕脸色一滞,看向秦殊。 秦殊也愣了一下,皱眉拿过秦慕的手机,按了免提和录音。 刚把手机放在桌上,就听见那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声,因为距离的关系这边听起来倒是不大,但是有些凄厉。 秦慕一下子紧张起来。 秦殊对着手机,刚准备说话,电话那头却含混地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还他妈接什么电话,挂了!” 紧接着电话就切断了,嘟嘟的忙音响起,秦慕脸色煞白。 “没理由啊,昨天晚上才越狱,怎么可能这么快……” 秦殊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三点,他手指在太阳穴按了按,“梁泽跟几个人一起越狱的?” “总共有八个人一起。” “都是青叶帮的?” 秦慕点点头。 “那他们出来可能跟青叶帮的人联系过,你过去查一查。” “怎么会那么快……” 秦慕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这么快只有一个可能,”秦殊脸色凝重,“梁泽越狱之前就已经都计划好了,外面还有人接应,而且他这次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不忌惮警方,恐怕……”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脸色骤变,立刻起身,“你先别走,你看着孩子,我去找苏黎!” 第114章 人间地狱 迟辰夫是被秦慕的电话叫回医院的。 等到陆仲颜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面的几个人全都愁眉不展,气氛沉闷。 梁泽的速度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迟辰夫几乎是刚刚知道了梁泽越狱的消息,还没来得及详细了解情况,仅仅是在一个小时之后,就接到秦慕的电话,说找不到苏黎了。 按照时间严格算,苏黎生完孩子还不足一个月,身体还很虚弱,迟辰夫根本不敢想象这个时候被梁泽带走会怎么样。 迟辰夫脸色煞白,非常难看,几个人面面相觑,心底里其实都有些乱。 梁泽明显是有备而来的,这次的事情快的超乎警方预料,而且刚越狱就这么大的动作,也是没有给自己留一丁点后路,陆仲颜跟秦慕都非常头疼,亡命之徒是最难对付的,因为连弱点都没有。 孩子被安顿在保温室之后,秦殊率先问了一下陆仲颜情况。 “警局那边怎么说?” “已经发紧急通缉令了,但是就现在情况看,协助他的可能还有外面的其他人,我安排人调取了医院周围的监控,现在正在查苏黎是在哪里被什么车带走的。” “叶佳茗那边呢?” “给叶佳茗家里打过电话了,叶佳茗是在去机场的路上被截了的,叶家送她的那个司机也不见了,不过叶家的车上有定位,现在已经交给交管部门查地址了。” 秦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了敲,“她去机场做什么,要走?” “前段时间在医院跟苏黎起冲突的事情有些目击的人传了出去,叶家二老感觉她最近负面的消息太多,所以想把她送出国,没想到在路上遇到这种事……”陆仲颜叹了口气,“梁泽这次动作真的太快了。” 迟辰夫一直一言不发,脑子里面还在回想秦慕说的话。 秦慕说,苏黎出去,是要找他。 秦慕说,苏黎是很着急,害怕他是梁泽的目标…… 分开之前苏黎胆怯而慌乱的神色还历历在目,他才意识到,苏黎其实永远是那个苏黎,不论在她成为韩念笙的日子里面有多少伪装,打从心底里,她还是那个胆怯的姑娘,他却总是会忘记这一点。 陆仲颜看他脸色不好,善意安慰道:“你也别太着急,我们都会尽快查,秦慕这几天就跟你一起,你那边的情况他也能知会我们一声。” 秦殊皱了皱眉:“陆警官,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迟辰夫跟梁泽并没有什么太直接的冲突,我可是检控方律师,我好像也有危险。” “啊,是吗,像你这样的死一个算一个,就让梁泽抓去好了。” 秦殊绷着脸,良久,瞪了她一眼。 她甩了个大白眼回去。 陆仲颜跟秦慕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然后秦慕跟迟辰夫就离开了。 病房里面只剩下两个人,陆仲颜回头看了秦殊一眼。 “秦律师,你不走?” “不走了,我留着看孩子。” 陆仲颜嘴角一抹讥诮的笑,“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陆警官,你有对我冷嘲热讽的时间,倒不如赶紧去查查梁泽的下落。” “我的任务是保护案件相关剩下的人,看梁泽会不会主动出现或者联系。” 秦殊愣了愣,意识到什么,表情有些复杂:“秦慕被你叫去保护迟辰夫了,所以你……你是要保护我?” “对啊。” 她的语气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他却有些坐不住了。 “我不需要女人保护。” “我是警察。” “那我也不需要一个女人来保护。” 陆仲颜表情有点儿不耐烦,懒懒地干脆躺在了病床上,“这个时候知道拿我当女人了?” “……”秦殊才感觉到自己失言了。 陆仲颜这个人,只要一出现,他平时条理明晰的脑袋都有些不够用,总是被她抓到漏洞,他冷哼了一声,索性扭头不再跟她说话。 陆仲颜拿了电脑过来,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链接上了交管部门那边传来的追踪记录,叶佳茗去机场乘坐的那辆车被发现在北郊的旧城边,警局派了人过去,可车里面没有叶佳茗,也没有司机,倒是有些可疑的血迹。 鉴证科已经取证去做检查了,结果还要等明天才能知道血迹是谁的。 而苏黎被带走的视频也传了过来,苏黎是被人生生拽上车拉走的,而车子偏偏是叶家的那一辆,这下车子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陆仲颜拧眉看着,开始在脑子里面理思路。 梁泽没有亲人在世,就有一些青叶帮的兄弟,所以青叶帮是肯定脱不了干系,可是青叶帮的势力也很大,警方也不可能没有借口就随便去搜。 在北郊进行地毯式搜索? 恐怕也不行,不但会引起恐慌,而且根本没有那么多可以调动的人员。 秦殊从保温室回来一趟,倒了一杯水,路过,站在她身后看着电脑屏幕上发过来的那辆车的现场图片,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如果我是梁泽,我刚刚越狱就动作这么大地绑架这些人去,很明显,我不怕警方发现我,通缉我,我应该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之所以抓这些人,不是因为想要勒索或者谈条件,而是因为我想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陆仲颜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他,脸色有些难看,“你是说,苏黎很叶佳茗可能现在……” 她没说下去,秦殊点点头,“有可能。” “当然,也有别的可能,”他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温水,“我抓叶佳茗,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女人到心甘情愿被她利用,为她杀人,可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她,男人对于一直得不到的女人总是有一种执念的,何况做了这么多,所以我不会轻易杀了她,我要先得到她,要让她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然后到最后一刻,她肯定是要跟我死在一起的。” 顿了顿,“至于苏黎,她害我入狱,她的命应该不会留那么久,除非……” 陆仲颜接话,“除非他想引迟辰夫过去。” 秦殊没有说话,若有所思,似乎在琢磨这种可能性。 “叶佳茗是在去机场的路上被截的,那条路车流不多,很好下手,苏黎的话,一个没出月的产妇,没有什么抵抗力,看监控上市直接被拽上车的,可是迟辰夫不同,迟辰夫跟司机一起来医院,车子又是在闹市区,不好下手,所以,如果苏黎还活着,梁泽应该会联系迟辰夫。” 秦殊坐在了旁边的床上,摸了摸下巴,眉心紧皱,“可是迟辰夫是整件事中最无辜的一个人,梁泽的目标里面,会有他吗?” 陆仲颜颓然叹了口气,“这个我也不知道。” “而且梁泽也不是傻子,叶佳茗跟苏黎都被绑架了,他会猜到迟辰夫肯定已经跟警方合作,现在联系迟辰夫,只会加快他被警方发现的速度而已。” “那倒未必……”她想了想,“毕竟他手里有人质,不到万不得已,警方不可能直接突破,这样他有足够的时间杀人,而且,他抓了苏黎,就是抓住了迟辰夫的软肋,这个时候迟辰夫对他会有求必应,真把我们甩出局也有可能。” 两人对视一眼,秦殊点点头,“我打电话给秦慕。” 电话接通后,秦慕那边并不说话,陆仲颜抢过电话嚷嚷,“秦慕,你怎么了,没事吧?迟辰夫那边情况怎么样?” 秦慕还是不说话,陆仲颜急的乱嚷嚷,秦殊翻着白眼又把电话夺了回来,话就说了一句:“秦慕,别告诉我你跟丢了。” 秦慕一下子就出声了,“哥,这不能怪我啊,迟总说他去公司去个文件,我哪里知道他居然连车都不要就跑了啊!” …… “……对,人在我手里,我知道现在有警察跟着你,你得把警察甩了,别耍心眼,我有眼线跟着你……” 隔着一道门,苏黎听见里面梁泽的声音,后面却被刻意压低了,她听不清楚了。 这一次她全程倒是清醒的,只不过那三个男人力气太大她根本挣扎不开而已,他们往她头上套了黑色的袋子,一路汽车上颠簸很久,才到了这里。 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房子整个是木头做的,空气里有一股子呛人的味道,像是油漆散发出来的,抓她来的那三个男人用手铐把她铐在了一根木柱上,摘掉了她头上的袋子。 而梁泽打电话的声音,就从不远处的木门后面传出来。 她不认识眼前这三个男人,但她猜到是梁泽的兄弟,有一个男人蹲了下来,饶有兴味地抬着她下巴看了看。 “你就是那个割了陈祖手的女人?真看不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不是那么害怕了,她咬咬唇,缓缓开口:“你们为了梁泽干这种事,何必?” “都是一起逃出来的兄弟,自然要帮他完成心愿,”男人攥着她下巴的手用力,看她痛的皱起眉头来,才继续:“你放心,等你们人到齐了,我们很快就走。” 她眉心一皱。 人到齐? “他还要抓谁?” “你觉得呢?害他进监狱的人,一个也少不了。” 她低下头去,脑子飞速地转起来,她摸不清迟辰夫跟梁泽之间的关系,迟辰夫应该是没有害过梁泽的,但是听梁泽之前在法庭上的证词,他和迟辰夫之间因为叶佳茗是有矛盾的…… 一声惨叫把她的思绪拉扯回来,她一惊,扭头看向那道门。 那是个女人的惨叫,她听见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 面前的男人笑了笑,“里面在调教犬调呢,你好奇?” 她脸色煞白,里面的女人已经哭叫起来,声音凄厉,还在念叨梁泽的名字,似乎是在求情,那个声音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只是因为过分尖锐和扭曲,她一时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你知道犬调是什么?”男人凑近了,在她耳边吹口气,“就是把女人,调教成一条母狗。” 她咬紧了下唇,一阵心悸,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 “别怕,没人敢调教你,听说想上你的都没什么好下场,陈祖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迟辰夫全家都搭进去了,自己八成今天也要完蛋,这么晦气,谁敢碰你?” 男人笑着,她却觉得心脏几乎要被冻结了,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她喉咙艰涩的发不出声音来。 男人站起身后,才听到她的声音。 “迟辰夫不会来的。” 男人低头看着她,“你说了可不算。” “梁泽不就想杀我么,动手吧,别等了,我跟迟辰夫已经分手了,他不会来的。” 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苏黎心跳的越发快,转头看了一眼,果然,梁泽出来了。 梁泽脚下,门的间隙间她看到里面地上躺着的女人,那情景有些骇人。 那女人全身光裸,脸上带了泪痕,嘴角还有恶心的白,浊液体,身上大堆施虐的伤痕,头发胡乱地披散着,盖了大半脸。 梁泽要走出来的那一刻,那女人突然撑着身体爬起来抱住了梁泽的脚。 “梁泽,你放我走好不好,我求你了,我后悔了,我真的不该……” 苏黎挺清楚这个声音,难以置信地仔细看那女人的脸,居然是叶佳茗! 梁泽一脚将叶佳茗踢开了,力度很狠,踢的叶佳茗倒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梁泽,我求你……” 叶佳茗话没说完,门被带上了,梁泽阴着脸走了出来,拿着手机,蹲在苏黎跟前,嘴角勾起来。 “终于见面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 说话间他的吐息撒过她的脸,她已经退无可退,拧眉侧着脸,一言不发。 她不会求梁泽,没有用,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但她没有想到梁泽会对叶佳茗做出这种事来。 梁泽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迫使她面对他,脸上的笑容有些狰狞,“苏黎,你知道吗,我还是最喜欢你两年前的那个时候,哭着求我放了你,自从你活着回来就越来越恶心了,不会服软,不会求饶,这副永远高高在上的模样,跟迟辰夫真他妈像!” 她没有说话,只是瞪着他,眼神尖刻而犀利,紧抿着唇。 说到底,到了这一刻,她反倒没有那么害怕了,她不会在梁泽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因为她知道不但没有用,反而会让对方更得意。 “迟辰夫也是这德行,不过,你们很快就得意不起来了,很快,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人间地狱。” “我也要让叶佳茗那婊子看看,她看上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苏黎心里充满恐惧,表情并没有变化,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梁泽已经是个疯子了,丧心病狂,毫无底线可言。 “迟辰夫不会来的,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用我和叶佳茗都威胁不了他的。” 梁泽狞笑,“是么,可刚刚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答应要来了。” “警察已经找他了,他是想给警方提供线索,等警察来了,你逃也逃不了。”她平静地说。 “所以,我不会让迟辰夫自己来,我叫人去接他,还有……你以为我现在想的是逃?你以为我怕死?” 他将她的头发揪的更紧,满意地看到她痛苦的表情,继续道:“我只是想在我死之前,玩得开心点。” 他拍了拍她的脸,“等一下,你可要哭的好看一点儿,别扫了我的兴。” 她咬牙切齿,“我不会在你这种人渣面前哭。” “是吗,这话你不妨等一下再说,你跟迟辰夫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我已经看够了,今天,我要你们都陪着我,一起去地狱!” …… 秦慕跟丢了迟辰夫,免不了又是被陆仲颜一顿恶骂,然后直接使唤去了医院看孩子。 秦殊语重心长拍拍秦慕的肩膀,“孩子是很重要的,而且现在确实不安全,这也是个很重要的任务。” 说罢,把一堆纸尿裤塞给了秦慕,叮嘱道:“好好干。” 秦慕都快哭出来了。 秦殊跟陆仲颜则去了T.S.,在公司门口遇上一脸焦急的薛舜。 薛舜一见陆仲颜就赶紧过来了,“陆警官,我正好要找你。” “我也正好要找你,”陆仲颜说:“你今天下去见迟辰夫了吗?他回了公司一趟的。” “没有,他是回来了,可没有上楼,我当时连他来过都不知道,不过他在过前台的时候,让前台交给我这个。” 薛舜手中一张前台的便签纸,上面写着:南门监控。 陆仲颜松了口气,拿起便签冲着秦殊挥了挥,“怎么样,我就说迟辰夫没有蠢到那种程度吧?” 秦殊心底也松了口气,表情却依然淡漠:“梁泽肯定早就料到了,不会那么轻松就让你找到,现在很明显,梁泽是在拖延时间,你要是再慢一些,找到的就是三具尸体了。” 陆仲颜眼角抽了抽,转身去找T.S.的监控室,一边低声抱怨了句。 “怎么那么不会说话呢。” …… 这间房子,似乎是有哪里在漏水,苏黎耳边偶尔地,听见那种滴水的声响,细微的,却在这个沉默的空间里面被无限地放大了。 那些男人并没有太为难她,一直在听隔壁那间房的墙角,颇有些下流和猥琐。 因为隔壁那间房里面,一直间歇性地传来叶佳茗的声音,偶尔是凄厉的尖叫,偶尔是微弱下来的哭泣声,偶尔是呜呜咽咽的告饶,还有些时候,是肢体碰撞的声响,伴随着叶佳茗痛苦的呻吟,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在做什么,苏黎心里一阵一阵地泛着恶心。 这房间根本没有什么隔音概念,梁泽的声音非常清晰,打叶佳茗的声音,以及,说的那些话。 类似于“含紧了”这一类的话,不绝于耳,一墙之隔在发生这样的事情,苏黎根本静不下心来思考逃的对策。 那三个男人中甚至还有一个十分猥琐地听着里面的声音开始自渎,旁若无人。 太恶心了,她觉得快要吐出来了。 她扭动手腕好半天,只是擦破了手腕的皮,却没能弄开,毕竟是铁手铐,没有可能挣脱开,她也不敢动作太大,余光静静地打量四周。 她想迟辰夫就算来,应该也会想办法带着警察一起来,可是警察应该不会正面直接突破,但是她逃出去的可能性也不大…… 还没有想到办法,窗外一阵车灯的光晃过去,她惊觉,已经是晚上了。 门被敲响了,她一下子浑身僵直。 心跳的急促,会是迟辰夫带着警察来了吗? 门被打开了,迟辰夫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男人。 迟辰夫看了她一眼,看起来没有受什么伤,他在心底松了口气,刚要往过走,被人一把拦住,“在这等着。” 有人去敲了里面的门,里面这会儿只剩下叶佳茗的抽泣声,梁泽应了一声,就传来悉悉索索套衣服的声响。 苏黎心头一紧,从迟辰夫的眸子里她什么也看不到,她扭头看着窗户外面,难道警察没有一起跟过来吗? 过了几分钟,梁泽推门出来了,带着叶佳茗。 叶佳茗身上这时候已经套了衣服,就一件肥大的男人衬衫,上面还有各种脏兮兮的痕迹,有血迹,也有别的一些不知道是什么。 叶佳茗脸上也有血,头发被梁泽揪着,梁泽把她往前推了一把,她腿一软就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她还在哭,脸也是脏的,腿上大片的青紫,两腿间甚至还有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可怖,迟辰夫看着,蹙紧眉心。 梁泽会这样对叶佳茗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做到这一步,梁泽真的是已经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了。 这样,连个谈判的筹码都没有了。 他深深看了苏黎一眼,转向梁泽,“我已经按照你说的,甩掉警察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梁泽笑了笑,从腰间拔出一把藏刀来,“我知道就算你甩掉了,警察来也是早晚的问题,全境通缉,我不傻,我逃不出去,我就是想在死前找点儿乐子,你知道吗,我看不惯你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很久了。” 他顿了顿,弯身下去扯着叶佳茗头发就往起带,痛的叶佳茗又叫了出来。 “这婊子为了你丧心病狂地想杀人,倒是我脏了手,我不能一个人死吧?” 迟辰夫眉心紧皱,往前走了一步,梁泽出声:“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把小藏刀来,横在了叶佳茗的脖子上。 迟辰夫停住脚步,咬牙,看着他,“你不是喜欢她?” “哼,喜欢?”梁泽笑,“是啊,挺喜欢,喜欢到为她杀人,可到最后呢,被人当傻子一样作弄!” 说话间又狠狠扯了一下叶佳茗头发,叶佳茗凄厉地叫了一声。 梁泽手中的藏刀慢慢蹭过她的脸,“佳茗,你今天给我看清楚了,这就是你喜欢的那个男人,你看看你喜欢的值不值。” 然后起身,对着迟辰夫道:“跪下。” 叶佳茗是已经被折磨到昏头了,整个人都是一片混沌,苏黎是清醒的,闻言愣了一下。 她似乎隐隐约约想到梁泽费尽心思把人都聚到这里是为什么了。 迟辰夫站着,没有动。 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迟辰夫这个人向来不对人示软,哪怕是对着迟智宇跟宋子涵的时候也没有过,梁泽就是想看他走投无路尊严扫地的样子! “你那张高高在上的脸我已经看烦了,我叫你跪下!” 梁泽的声音突然大起来。 迟辰夫表情复杂地看了苏黎一眼。 梁泽有些玩味地笑了笑,刀子在叶佳茗脖子蹭了一下,一道血痕,他说:“再不跪,我杀了她。” 迟辰夫攥了拳,“你不会杀她,你喜欢她。” 梁泽咬咬牙,起身走到了苏黎旁边,手垂下去,带着血的刀尖划过苏黎的脖子,“那……这个呢?” 第115章 这样,你就是我的了 梁泽如愿地看到迟辰夫脸色微变。 藏刀弯弯的刀刃划过苏黎白皙的脖颈,顷刻间一道细微的血痕。 苏黎觉得心像是被攫紧了,因为紧张,胸口剧烈起伏,她看了一眼迟辰夫,迟辰夫也不看她,死死盯着梁泽。 “反正我们都逃不掉,不是吗?”她突然就出了声,努力地让嗓音听起来镇定,她抬头看梁泽,“那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动手啊,杀了我。” 梁泽低头看着她,笑,“这招对我没用,你给我闭嘴。” 说完又抬头继续看向迟辰夫,似乎是在等他的反应。 苏黎看着迟辰夫,突然间就心慌了,她知道迟辰夫是什么样的人,要他服软还不如要他的命! 她着急起来,手腕胡乱地挣扎着,手铐发出响声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她清楚地感到之前因为挣扎留下的伤口又被手铐擦破了,手腕那里钻心的痛。 “梁泽,你有种的你就杀了我,别来这些虚的,你知道为什么你每次都杀我不成?就是因为你没脑子,废话太多,我保证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再不把握,你会死的很惨……” 梁泽脸色微动,果然蹲下了身去,攥住了她的下巴,那力道捏的她下颌骨都痛。 “臭婊子,到现在还在跟我玩花样,挑衅我,你这么想死?好,那我就……” 猛然间传来“扑通”的一声,苏黎浑身一抖,梁泽放开她的下巴看向迟辰夫。 “我已经给你跪下了,你放了她,行吗?” 迟辰夫的声音很平静,梁泽定睛细细看着跪在那里的男人,仿佛看到什么很陌生的人。 苏黎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别着脸,下唇被咬出深深的齿痕来,红了眼眶,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许久,她听见尽在咫尺的,梁泽丧心病狂的笑声。 她的心就在那笑声里狠狠地抽着痛。 她下巴倏尔又痛起来,梁泽扭着她下巴迫使她转过头去对着前方,刀子抵在她脖子上,“睁眼。” 她固执地闭紧了眼睛,不去看迟辰夫。 “哦,对了,我忘了,你不怕死,你也不怕受伤,可我知道你怕什么……”梁泽狞笑一声,对着前面几个男人使了个眼色,“给我打。” 那些拳头和脚落在他的身上,她即使不睁眼也听得清楚那些人下手又多重,可是迟辰夫咬着牙,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来。 “你再不睁眼,我废了他的腿。”梁泽在她旁边,咬着她的耳朵说。 她的唇已经被咬破了,血腥味道弥散,过了两秒,她睁开了双眼。 她眼眶是红红的,并没有流眼泪,只是直视着前方。 迟辰夫被几个人围攻,又不得还手,已经被打的跪趴在地上,那模样十分狼狈难看,他低着头,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虐打还在继续,她忍不住出声,“我已经看了,你还想怎么样?” 梁泽一脸浅笑,手伸过去,摸了摸她被自己咬破了的嘴唇。 “怎么,心疼了?” 梁泽说话的间隙里,其中一个男人顺手捞了一段废钢筋过来,苏黎心一抽,“梁泽,叫他们停手,你不就是想让我不舒服吗,我认输,你成功了,叫他们停手!” 梁泽抿唇,眼角带了一丝得意,扳着她的脸,逼着她看着迟辰夫,说:“还不够,你给我看仔细点儿。” 苏黎眼睁睁地看着那段废钢筋重重落在了迟辰夫的背上。 迟辰夫闷哼了一声,而那些拳打脚踢似乎没完没了,苏黎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微微颤,“梁泽,你连迟辰夫也不打算放过对不对?” “当然。” “那你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她看着迟辰夫身下溢出的,越来越多的血,说:“你不就想折磨我吗?你达到目的了,给个痛快吧。” 梁泽扳着她下巴的手沾染到一丝湿意,扭过来看了看。 她眼神依然是沉静的,可是眼泪已经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他勾起唇来,“哭的真好看,可是还不够,你说你怎么才会像两年前那么乖?你得哭的再惨一点儿,你得求我。” 她闭了一下眼睛,听着耳边传来的那些虐打的声音,心如刀割,她睁眼,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我求你,求你了……” 梁泽微微一笑,低沉而愉悦,挥手示意那几个男人停下来,然后又转身,拽着叶佳茗的头发,指了指迟辰夫,“看到了吗,你喜欢的男人,你喜欢他这副样子吗?” 叶佳茗已经经过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折磨,完全没了人形,这时候连思绪都是混乱的,嘴巴里面只知道说一句话。 “梁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再也不敢了,你放了我好不好,求你……” 梁泽手拨开她前额那些散落的头发,动作居然还有些温柔,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又用刀尖指了指迟辰夫,“你看,那是你喜欢的男人啊,你还喜欢吗?” 叶佳茗傻傻地流着眼泪摇着头,因为惊恐根本说不出话来。 苏黎视线落在迟辰夫那里,伏在地上的男人一动不动,身上的衣服已经脏乱不堪,沾染上大片的血迹,她使劲地看,可看不到他的脸,她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些人下手那么重,恐怕已经伤到内脏了…… 她努力地告诉自己要镇定,可她这一次真的快要镇定不下来了,她想不出法子来,想不出让他们三个都脱离的法子,甚至连让迟辰夫脱身的法子都没有。 她只能流着眼泪,软弱的,无能的,歇斯底里的,她觉得这样的自己恶心透了。 那几个男人中有一个开了腔,“梁哥,这男人看样子快不行了,还打吗?” 梁泽把玩着手里的藏刀,站起身,“不打了,你们先走,我很快就跟上了。” 那几个男人也没再啰嗦,看来是提前就约好的,草草收拾了些东西,就从后面的那个门出去了,房间里面只剩下四个人,梁泽继续在叶佳茗耳边诱哄着,“既然不喜欢,你去杀了他。” 苏黎一怔,看向梁泽。 而梁泽已经把那藏刀放在了叶佳茗掌心,叶佳茗刚一动,他又从腰间掏出一把枪来,抵着叶佳茗眉心,“别刷花招,以为给你一把刀子你就能反转局面,照我说的做。” 叶佳茗浑身都在发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手滑了一下,刀子又掉到了地上,梁泽好心地给她捡起来,按紧了放在她掌心。 “梁泽!”苏黎出了声,“你就这点本事吗?让别人把人打的半死,再借女人的手杀人?我真瞧不起你,你敢不敢自己动手,挑没受伤的人下手?!” 迟辰夫听见苏黎的声音,这会儿有一丝动静,可也及其细微,他浑身都太疼了,只是用手肘撑着,抬起头,深深看了苏黎一眼。 他没有把握留给陆仲颜他们的线索什么时候才能带警方找到这里来,所以必须拖延时间,可如今看梁泽这副样子,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拖延多久。 叶佳茗还在发抖,梁泽听见苏黎的话,居高临下,问了苏黎一个问题。 “你说,是死了的人比较痛苦,还是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自己面前更痛苦?” 苏黎一愣。 梁泽笑着,用枪抵住叶佳茗背后,“去,杀了他,我想看。” “叶佳茗,他是故意的,他不会杀你的,你知道的……”苏黎转头对着叶佳茗说话,可叶佳茗就好像听不见一样,慢慢朝着迟辰夫的方向走了过去。 “叶佳茗!”她使劲地往前,想要挣脱,可是根本挣扎不开。 梁泽饶有兴味地举着枪看着。 叶佳茗像是听不到别的声音了,就那么在迟辰夫旁边跪了下去,手中的刀子一起一落,从背部刺进迟辰夫身体里,血溅在她的脸上,让这一幕更加可怖。 苏黎张了张嘴,无力地闭上。 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迟辰夫嘴里涌出更多的血来,木地板上大片猩红的颜色,房间里面瞬时间就是血腥味。 梁泽还算满意,走过去,脚踩在迟辰夫的背上碾了碾,迟辰夫已经发不出声音来,眼睛也闭上了,似乎是晕过去了。 梁泽让叶佳茗站起身来,扫了一眼依然插在迟辰夫身体里的刀子,对苏黎道:“你是给我带来麻烦最多的人,我给你个优待,迟辰夫现在还没断气,不过也快了,你就看着吧,放心,你大概也不会有太多的时间了。” 说完,带着叶佳茗往屋子后面走,叶佳茗一回头就被枪抵住头,“走。” 苏黎脑子一片空白,已经无法思考,在几分钟之后,才闻见了奇怪的味道。 是烟的味道。 什么在焚烧。 她抽抽鼻子,轻轻叫:“迟辰夫。” 他没有反应。 “迟辰夫,你醒醒啊。” 她怎么也够不到他,只得不停地叫,沙哑的声音越来越大,空气中烟雾越发呛人,她不住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呼唤他的名字。 火苗是从后面窜过来的,已经到了这间房子,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终于,迟辰夫醒了过来,房子里面的烟雾呛的他咳嗽几声,吐出大滩血来,他艰难地撑起身体来,听见苏黎的声音。 “迟辰夫……你还好吗?还能走吗?” 他刚抬眼看了她一下,嘴角又有血沫溢出来。 从他的角度,已经可以看到后面的火势逐渐蔓延。 他攥着拳头,强忍着疼痛,“我没事,叶佳茗留手了,没刺中要害。” 苏黎松了口气。 他吃力地起身,身体摇摇晃晃地绕到她身后,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手铐。 她的手腕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血还在流,他没心紧了紧,转身,想要快一点,可身体却不由自主,他在房内找钥匙,找可以弄断手铐的东西,可什么也没找到。 他看了一眼相连的后面那件屋子,火苗在窜,苏黎意识到什么,叫了一声:“别去。” 他没说话,沉默地往那边走。 “叫你别去你没听到吗!”她看着他踉跄的脚步,“那里没有钥匙,什么也没有,我早看过了!” 他一言不发,扶着胸口,拉开已经发烫的木门看了一眼,后面不过是很小的一个房间,也是木头的,空空如也,最后面的门还敞开着,已经被烧的不像样了。 他愣了几秒,才回过头,又步伐蹒跚地折回来,艰难地跪在她身后,手拽着她的手铐,不停地拉,掌心被拉出红痕来,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进来的时候他就看过,这房子是在林间的一块空地上,外面也不可能有什么道具,甚至连个帮忙的人都找不到。 苏黎闭上眼,沉了口气,说:“迟辰夫,就算我出去了,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我也不会把孩子给你,而且我凭什么遭这些罪?我还会恨你的,我不仅会恨你给我带来这一切,我还会——”顿了顿,她说:“我还会报复你,你知道我的手段,我会连T.S.也毁掉,到时候你就完了……” 她一口气说完这一切,喘息不匀地停下来,眼眶里面溢满眼泪,她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听得见火苗的猎猎响声,一切都在崩塌。 他还在固执地拉她的手铐,一边咳了两声,然后道:“我给薛舜留了线索,很快会有人来帮我们。” 他说话的时候其实十分没有底气,他根本拿捏不准,警察什么时候才能找过来。 她咬着唇,抬头看了看,头顶也已经是火,呛人的烟雾让她连说完整的话都很困难。 “我不爱你,迟辰夫,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我爬上你的床,是因为我……咳咳,你不是很有钱吗,后来照顾你也是……我想嫁入豪门,我受够了苦日子了,换成是别的男人我也……” 他从后面探过手来捂住她的嘴。 “别再说话了,不然吸入的烟雾会更多。” 说完这句话,他最后一次扯了扯那手铐,然后颓然地坐在了原地。 扯不开,怎么可能用手扯开? 他对这个手铐没有办法,他没有办法。 浑身还在痛,他喘了口气,咳嗽几声,听见她的声音又传来。 “……走啊。” “你走吧,迟辰夫,不要管我,你是傻子吗?我这样的女人……” 这一次,带上了哭腔。 他没有说话,很奇怪,这一刻,他居然没了恐惧,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内心无比平静。 她说的那些故意的,想要刺激他离开的话,他听了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他按着胸口,艰难地挪了挪,靠近她身边,看见她闭着眼,满脸的泪痕,他抬手擦了擦。 她又咳嗽起来,他在她背后轻抚,等她停下来,靠过去,额头抵着她额头。 “抱歉,是我让你受这些你不该受的罪。” 她听见他的话,只觉得心脏仿佛被撕扯着,就要分裂开来了。 曾经是平行线的人生,因为一个夜晚全部都毁了,错在谁? 谁似乎都有错,可现在,好像又都没有意义了。 她抵着他的额头,闭着眼蹭了蹭,像一只小猫在无比亲昵的示好,她说:“算我求你,你走吧,我们的孩子……至少还有父亲在……” 他摸摸她的脸,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 “……走啊!” 她的声音更加嘶哑,眼泪又落下来。 她什么办法都使了,难听的话说尽了,连孩子都搬出来了,可他就是不走。 火势肆虐,房间里面温度已经变得灼热,他就这么抵着她额头,静静的,可是过了几秒,想起什么来,离开了从衣兜里面掏出一个东西来。 她看清那是那枚四叶草样式的戒指,他刚动了一下身体,又发出一声低微的痛吟,但还是坚持着,侧身把那戒指给她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再次回到她身前的时候,他居然弯了弯唇角,抬手让她看他无名指上一对的那个男戒,他的表情像是小孩子得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满足,眼底发亮,“这样,你就是我的了。” 说罢,低头吻她。 这个吻里面血腥气息肆意流窜,也不知道是谁的血,在唇齿间弥散,或者是两个人的血,混在了一起,她也回吻,可不到两秒就赶紧缩回自己的舌头来,别过脸又咳嗽了起来。 咳嗽完,回头看到他有些无奈的表情,她居然笑了出来。 他也笑了,倾身过去以一种有些别扭的姿势抱住她。 两个人静静地靠着彼此,她下巴抵着他肩头,慢慢地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不是真的。” “嗯,我知道。” 火舌肆虐,她觉得空气都是滚烫的,她闭上眼,“可是,有一句是真的,孩子不能连父亲都没有,迟辰夫,你走吧,照顾好孩子……” 他的身体微微僵硬,隔了几秒,才开口。 “让我自私一回,别再赶我走。” 他的语气很平静。 她彻底没了办法,停了一会儿,声音有些缅怀地道:“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真的只是想送你去酒店,你喝醉了,我怕你没人照顾……”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搂着她的手紧了紧。 他浑身是伤,无法再抱紧一些。 “我有时候觉得,你离我太远了,是我想摘又摘不到的花,我硬摘了,反而……伤了……” 他轻笑了一声,“这个比喻很恶心。” 她也笑了。 顿了顿,又说:“迟辰夫,有句话我一直都没有对你说,其实我对你……” “迟辰夫!苏黎!”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打断了她的话,那是陆仲颜的声音:“你们在里面吗?” 苏黎一惊,抬头来,喊叫起来:“陆警官——” 迟辰夫吃力地挪了一下身子,放开她,然后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仲颜来了,他也就放心了,苏黎并没有受多少伤,应该是可以出去的。 …… 陆仲颜带了个小队来帮忙,秦殊跟薛舜也在,可看到眼前熊熊的烈火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里是郊区,要调消防车来需要很长时间,根本等不及。 薛舜心急,捂住鼻子就往进冲,拦也拦不住,场面乱作一团,陆仲颜心一横,也要往进去冲,被秦殊一把拉住,“你在这里等。” 停了一下,伸手问她,“枪呢?” 她愣了一下。 “你个律师凑什么热闹,一边去。” 他拧眉,脸色很沉,“别罗嗦,快给火警打电话,让外面这些人在周围搜查一下。” 她刚拿起手机,一只手极快地探到她腰间抽走了她的配枪。 她还没回过神,就见秦殊拿着她的枪已经冲了进去。 她的手有些抖,意识到自己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火光映天,她攥着手机,心都提了起来。 …… 薛舜找到苏黎跟迟辰夫的时候,也傻了眼,手铐成了最大的难题,木头房子眼看就要彻底垮塌,薛舜手忙脚乱地拽她的手铐。 苏黎咳嗽着环视了一下四周,对薛舜道:“算了,你先把迟辰夫扶出去。” 薛舜眉心纠结,也犯了愁。 苏黎说的不错,至少还能救一个,再拖下去,三个人都可能死在这里。 迟辰夫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哥,要不我们先……” “陆警官人呢?她是警察,有枪的,可以打开手铐。”迟辰夫看了薛舜一眼,“你去找陆警官。” 薛舜知道跟迟辰夫肯定是说不通的,站起身就看到秦殊冲了进来,不停地咳嗽,扫了一眼眼前的情况,很快就蹲下身去用枪打开了苏黎的手铐。 迟辰夫的身体几乎到了极限,被薛舜扶着,勉强地起身,往外走,脚步踉跄。 手铐刚打开,苏黎动了动,感觉后面的柱子就要倒,她赶紧用身体抵住,用手扶着,慢慢站起身来。 秦殊看了一眼,才搞清楚状况。 这是屋子最中心的一根柱子,一旦倒了,整个房间顷刻间就会垮塌。 她满头是汗,单薄的身体有些费力地支撑着柱子,视线紧跟薛舜扶着迟辰夫的背影,直到那两人出去,她松了口气,抬头看秦殊一眼,“秦律师,你也走吧,你先出去,我再放手。” 秦殊抬手扶住了柱子,咳嗽两下,看她又咳嗽起来,说:“你吸入的烟气太多了,你先走。” 她摇摇头。 她不是傻子,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是最危险的,柱子一倒,整个房子都会塌,虽然是木头房子,但是现在上面可都是着了火的木头! “听话,”秦殊语气依然冷静,飞快地在脑子里面盘算着出去该从哪个方向才有可能活命,一边继续道:“苏黎,你别忘了,你的孩子还在医院。” 苏黎一怔,抬头看着他。 他说话总是这样一针见血,她犹豫了。 “你先走,我很快就出去。” 他又说。 她咳了两下,定下心来,回他:“我数三二一,一起放手一起跑。” 他微微一怔,就听见她已经开始倒数。 “三, 二, 一!” 第116章 爱情的模样(大结局) 听见房子里面传来枪声的那一刻,陆仲颜脑海中掠过的第一个可能是—— 也许是梁泽丧心病狂地想要同归于尽。 她心悸的厉害,也摸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刚准备进去的时候,薛舜扶着迟辰夫出来了。 她迎上去帮忙,才刚刚把昏迷过去的迟辰夫安顿在警车上,就听见后面一声轰然巨响,一阵热浪袭来,她跟薛舜扭头一看,全都愣住了。 整个房子都倒了,火蛇乱舞间,那些木头早就已经烧的不成样子。 薛舜一愣,继而不管不顾地就要往过冲,被她一把拦住了。 “让我过去,苏黎还在里面!” 她脸色煞白,努力保持镇定,“我们会找,你不能再过去了,会有危险。” “你放开……” 陆仲颜叫了旁边的队员来,“把他拦住了。” 然后看了薛舜一眼,“你现在应该照顾迟辰夫,送他去医院,这里我会处理。” 薛舜被两个警员挡住,前进不得,却还在叫嚷:“你是不是有毛病,苏黎要是出事了,你让我怎么跟我打个交待!” 她攥了攥拳,没有说话,转过头朝着已经垮塌的屋子走过去。 秦殊也还在里面,要是人死在这里…… 他跟苏黎还不一样,他本就是个律师,不该来这里的,是她带他来的。 她的手有些哆嗦,没有消防车,根本无法控制火势,这样怎么找人? “陆警官!这边有情况!” 有人叫起来。 她脚步虚浮地往过走,看清地面上的两个人。 秦殊还是抱住苏黎护着的姿势,苏黎从他怀中抬头,他才痛吟一声,放开了。 “房子塌的时候,他们是从里面滚出来的……然后,被这棵树给截停了。”那警员解释。 苏黎缓慢地起身,陆仲颜拉了她一把,“受伤了吗?” “我没有,不过秦律师用身体护着我……”苏黎低头看了秦殊一眼。 秦殊还保持着躺在地上的状态,背部刚刚碰到树,大概是撞的不轻,此刻表情有些痛苦,一言不发。 陆仲颜松了口气,弯下腰,从他手中直接拿走了自己的枪,口气难听似诅咒:“怎么没死呢。” 秦殊闻言,眉头皱的更紧,却依然没有说话。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诅咒他,他觉得她怨念未免太深。 陆仲颜拿了枪,问苏黎:“梁泽人呢?” “带着叶佳茗从房子后面的门走了,应该是那边的方向。” “他们有车吗?” “应该是有的,”顿了顿,想起什么,“叶佳茗受了伤,身上在流血,梁泽看样子是不会放了她,是不是可以用这条线索找。” 陆仲颜点点头,最后看了秦殊一眼,“你把这人带过去,跟迟辰夫一起,现在赶紧送医院,迟辰夫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了,这边我来处理。” …… 背部那把藏刀深入身体八公分,好在藏刀是弯的,在身体里的角度偏向了肺部,但是由于失血,以及挨打过程中严重的内脏出血,迟辰夫最终还是经历了异常长达八个多小时的手术。 薛舜和苏黎就在手术室门忐忑不安地等完了这八个小时。 手术结束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医生宣布脱离危险,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因为麻醉的关系迟辰夫一直没有醒过来,苏黎跟薛舜换班看护,到中午的时候,陆仲颜打电话给苏黎,问了一下迟辰夫的情况,然后通知苏黎到警局做笔录。 苏黎应允下来,刚要挂断话,陆仲颜又问了一句:“秦律师怎么样了?” 苏黎愣了愣,才回答:“秦律师就是肩胛骨受伤,有些骨裂,还有一些擦伤,已经处理过了,他半夜的时候就回去了。” 陆仲颜叹口气:“那家伙是不是又不愿意睡医院的床?” 苏黎点点头,想起陆仲颜看不到,补充一句:“是的。” 陆仲颜狠狠吐槽:“贱人就是矫情。” 薛舜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回到医院之后,苏黎就去了警局一趟。 跟陆仲颜呆在审讯室里面,她心悸地开口:“最后怎么样,梁泽抓到没有?” 陆仲颜手里转着笔,叹了口气,“没有。” 苏黎怔住。 过了几秒,陆仲颜说:“抓不住了,因为他死了。” 山林的搜索难度非常大,调动了警犬,循着叶佳茗的血的气息,最终找到人已经是凌晨四点多的时候。 梁泽当时情绪非常不稳定,见到警察就用枪抵住叶佳茗的脑袋,场面一度陷入僵局,警察进,他退,直至退无可退的山林边缘。 后面是一道深约几十米的山间峡谷,陆仲颜拿着枪,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是来抓人的,不是来杀人的,梁泽死不足惜,但上面少不了要责怪她,所以她竭尽全力地安抚梁泽的情绪,可是梁泽明显已经失控了,一会儿在笑,一会儿又阴沉下来,表情很是扭曲。 “我不要回到牢房里去,死也不要!”他嘶吼着,拿着枪的手有些发抖,顿了顿,定睛看着陆仲颜,想起什么来。 “我想起来你了……你是当初抓我的那婊子!” 说完手枪一转手划开了保险栓,陆仲颜一时间没了对策,飞快地开了枪,打中梁泽的手。 梁泽的枪瞬间落地,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梁泽整个身体就往后面的山谷倒,连带着叶佳茗一起。 她跟警员冲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叶佳茗惊呼一声,想要去抓陆仲颜伸出的手,然而梁泽将叶佳茗抱的极紧,那电光火石的几秒间,叶佳茗仅仅才挣扎了一下,就被梁泽拽着跌落下去…… “那一段山涧只有一条小溪,其他都是石块,今天早上我们才找到尸体,两个人都已经没了呼吸。”陆仲颜说完,按了按太阳穴,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一直以来她有自己所信奉的正义之道,然而这一次,犯人死在她眼前,她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只觉得更加沉重。 梁泽的人生就是个悲剧,而叶佳茗也一样。 苏黎脸色惨白,沉默地听完,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梁泽她觉得死有余辜,而叶佳茗呢?她是讨厌叶佳茗,也恨过,但是,没有想过要叶佳茗死,现在听到这样的消息,难免有些难以接受。 做完笔录之后已经到了晚上,苏黎回去的时候,先去看了看孩子,等回到病房,迟辰夫还睡着。 薛舜说,他下午醒来过一回,精神状态并不好,加上伤口痛的厉害,医生又给加了杜冷丁,这才睡着了。 薛舜说:“他醒来统共也没说几句话,开口就是问你怎么样了。” 薛舜这是故意的,说完这句就走人,留下她在病房胡思乱想。 病房里面一片静谧,点滴声似乎都被放大了,苏黎坐在病床旁边,就这么呆呆看着,一直等到今天的点滴完了,护士拔了针,迟辰夫也没再醒过来,她弯下身去,拉着迟辰夫的手,然后趴在床边上,迷迷糊糊地,居然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半夜,她那姿势并不舒服,脖子酸,歪歪脑袋,刚起身,在昏黄的壁灯光照下,不其然地对上了一道视线。 迟辰夫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正静静地看着她。 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头,“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来一会儿。” 他说着,反握住她的手。 她这才意识到她一直没有放开他的手睡的,顿时脸有些发烧。 这一次她没有挣扎,而是温顺地任由他拉住了手,她问:“现在还疼吗?” 他摇摇头,注视着她的目光灼热,她被看的有点儿奇怪,低下头,想了想,“那你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没亮。” 他攥紧她的手,突然开口问:“你当时是想说什么?” 她一愣,抬头,“什么?” “在木屋,陆警官来的时候,你的话没有说完。” 她表情有些僵硬,突然就缩着把手往回抽,“我……忘了,不是什么要紧事儿。” 他不愿意松手,可稍微一用力,浑身都痛,闷哼了一声,吓得她也不敢动了,有些心虚地别过脸,“你再睡一会儿吧。” “不睡了。” “受伤了要多休息。” “睡着了难保你不会又跑掉。”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是小孩吗……” 她看着他,看清他眼底的认真和坚持,话说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她知道那种眼神,那是没有安全感,他是真的怕她走。 “我不走,你伤还没好,我往哪里去?”她语气带着轻哄。 “我的伤不好你就不会走是吗?” 她点点头。 “那我不治了,争取永远不要好。” “……”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灼灼的目光,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很清楚他想听到的是什么,可是她总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乖,睡觉吧,伤员不要熬夜。” 最后,她干脆连哄小孩的招数都使出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心底里微微有些恼,他觉得事已至此,没理由再由着她性子胡闹,他脸色阴沉地想了一会儿,觉得对付这种胡闹的人,他也只能胡闹了,于是他破釜沉舟道:“除非你上床来陪着我。” 她一怔,咬咬唇,心跳一下子快起来。 “别咬了,嘴都破了还咬。”他有些烦躁地说着,抬手去碰她的唇,恰好她刚听了他的话松开唇,他的手指冷不防地就直接探进了她的嘴里。 这真是…… 太尴尬了。 手指被她含在嘴里,湿湿热热的,指尖甚至还碰到了她的舌头,两个人对视几秒,她慌张地往后躲了一下,耳根都开始发烫。 他收回手的时候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说实话他重伤在身,怎么可能对她做什么?可她这样提防,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他搓搓手指,想要甩掉那种触感,可是好像黏附在指间甩都甩不掉。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好不容易做足了心理建设,回头看他,发现他的表情不太对,脸色苍白,额头还在出汗,呼吸有些急促,她赶紧凑了过去,“怎么了,哪里疼?我叫医生……” 她要去按呼叫铃,被他一把拉住了,“不用。” “可你不舒服啊。”她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我没事。” 他明显就是在逞强,脸色惨白的像是鬼一样,却还死死撑着,就是不让她叫医生。 “为什么不叫医生?或许可以给你打一些止痛药……” “我就想跟你在一起,”他喘息不匀地开口,有些气急败坏:“我现在,不想别人来!” 她的动作停住了。 隔了几秒,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响起来:“我们还有时间的啊。” 他抬头看她,“……有吗?” “有,”她扶着他,顿了顿,下定决心说出口:“我不走,不会趁着你睡着走,就算你的伤好了,我也不会走。” 她抬手按了呼叫铃,他定定看着她,几秒后,笑了。 …… 一个月后,花城。 “苏黎,你得去看看子诺,她又在哭了。” 迟辰夫苦着脸跑到厨房,有些抓狂:“为什么她总在哭?” 苏黎正在被秦殊数落洗菜不够细致,一脸郁卒地看着手里的青菜发愁。 不就是个青菜,难不成要用消毒液消毒吗! 真是受不了洁癖! 秦殊听见迟辰夫的话,转身就往客厅去,“我去看看。” 薛舜正对着沙发上的迟子诺晃悠手里的一个悠悠球,绕来绕去,小女孩尖锐的哭声让他好看的眉心紧皱,他觉得自己也快要哭了。 秦殊走过来抱起孩子来,手指在孩子眉心轻轻揉,小女孩突然就不哭了,呆呆看着他,顿了顿,居然还咯咯笑了一下。 他无比鄙夷地白了薛舜手中的悠悠球一眼,说:“你那是用来逗猫的么?” 薛舜还维持着那个拿着悠悠球的状态,默了几秒,看着跟过来的迟辰夫说,“哥,这孩子是亲生的么?你哄不好我也哄不好,一见秦殊就好了,你家隔壁可能不是老王是老秦啊。” 迟辰夫脸色黑的要命,“你再说一次。” 薛舜吐了吐舌头,看向秦殊,“不过真的,你对付小孩真有一套,我哥应该多跟你取取经。” 秦殊难得地笑了笑,“我带过这样的小女孩。” 迟辰夫听见孩子不哭了,这才松了口气,眉心有些纠结地看着秦殊的动作,似乎是真的在观察。 薛舜一惊,“你已经有孩子了?” 秦殊嘴角抽了抽,“不是我的孩子。” “那是——” 门铃声突然响起来,秦殊一眼看到门口的视频上陆仲颜的脸,说:“我带的小孩来了。” 薛舜一脸惊诧,这小孩现在看起来实在不算小…… 迟辰夫则走过去遥控解锁。 陆仲颜是跟Steven还有陈秘书一起来的,人一多,加上孩子,屋子里面闹哄哄的,隔着玻璃,苏黎听得见客厅里面的声音,聊天的,哄孩子的…… 她唇角勾了勾,心底里有一种闲逸正在盛开的声音,前所未有。 玻璃门被推开,迟辰夫走了进来,对她笑,“我来帮你。” “不用……再说你伤还没有完全好呢,你去跟他们聊吧,我一个人就可以。” 迟辰夫笑笑地看着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呢。” 她扭扭头,“你这样,我动不了了。” 他倾身,下巴又靠在了她肩膀上,手收紧了,落在她腰间。 过去的一个月里,她一直陪着他,照顾他,这样子好像他所期待的生活实现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可是,有一种不安是打从心底里来的,他说不清道不明,就是始终放不下心来。 他很清楚,之前在病房,她是答应了他不会走,可那是因为当时他痛了,怎么看都好像她是迫于无奈才做出那种承诺,放在以前,他或许可以不计较,可他现在不想再强迫她做任何事,却也不愿意放手,和她谈一谈的年头一直在心底,却一直没有想好要怎么张口。 她动了动肩膀,“我还要洗菜的啊。” 他像个无赖,就是不动弹,她侧过脸去,刚要说什么,他的唇就凑了过来,突然间门又被推开了。 薛舜一脸惊诧地站在门口,过了两秒,飞速地带上门留下了一句话。 “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 迟辰夫一脸黑线地起身放开苏黎,低低咒一句:“回头我得收拾一下薛舜。” 苏黎突然就笑了。 “你还笑?”他拧眉,很不满。 “这样不是挺好,”她笑意越发浓,“你跟薛舜关系现在这么好,唉,以前他还是我的铁后盾呢,现在对你忠心耿耿,为了你刁难我,想想真是心酸……” 迟辰夫扯扯嘴角,“他刁难你是因为你不听话,不做正确的选择,你活该的。” “……”这绕着弯子就是在数落她,她气鼓鼓地别过脸,洗菜的动作变得格外用力。 看着她微恼的表情,他居然还笑了低沉而愉悦,在她身后又开口:“你放心,我会成为一个好大哥。” 她动作微微顿住,很快又继续,嘴角溢出一抹欣慰的笑意来,听见他又道:“我还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你呢,你会成为一个好妻子吗?” 她拿着手里洗完的菜往砧板那里走,故意忽略了他的问题,拿起菜刀有些发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慌乱。 她的心是虚的。 他眼底掠过一丝失落,没再说话。 …… 迟辰夫其实是不喜欢家里人太多的,他不喜欢闹腾,叫大家一起吃饭的建议是苏黎提出来的,这是迟辰夫有生以来吃过的最聒噪的饭,有小孩的哭声和笑声,有陆仲颜跟秦殊之间没完没了的互损,还有薛舜可怜巴巴的抱怨声。 “作为一个单身狗,我觉得我今天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薛舜如是说。 Steven很自觉地加入到了薛舜的阵营中,跟薛舜聊起来,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 饭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迟辰夫主动地去洗碗,薛舜看着颇为心疼,“这就是娶个不靠谱的老婆的结果啊。” 苏黎拧了一把他胳膊,“你再说一遍。” “你们夫妻俩怎么都爱说这句话,爱威胁别人,真是……” 苏黎压低声音,“谁夫妻俩了?” 陆仲颜一边逗孩子一边插嘴,“对了,说到这个,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苏黎喝水到一半,被呛住了,咳嗽了几声,秦殊一脸嫌恶地递过纸巾来,“擦擦吧,你比子诺还脏。” “……”苏黎接过纸巾,咬牙切齿,“谢谢秦律师。” 薛舜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陆警官问的对,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苏黎表情有些闪躲,“别问我。” 薛舜回头看一眼关着的厨房门,也压低了声音:“我说,你该不会还要掉链子吧?” 苏黎瞪着他,“还?你的意思是我总掉链子?” “难道不是?” 陆仲颜插话,“加一,楼上说的对。” Steven:“我也加一,给一楼点赞。” 陈秘书小心地瞅了瞅苏黎僵硬的脸色,还是弱弱开了口:“那我……也加个一。” “……”苏黎脸色难看,顿了顿,手指戳戳秦殊,“你是我律师,给我驳回去。” 秦殊摊手,“他们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无言以对。” “……” 几道目光齐齐锁在苏黎身上,她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放下水杯要起身,“我去帮忙洗碗……” 陆仲颜一把拉住了,“坐下,不然我拿手铐铐你了。” 苏黎快要哭出来了。 几个人都在看她,还压低了声音数落她,她表情纠结,很别扭地开了口:“其实……我是有我的顾虑的……” “什么顾虑?说出来,大家给你解决。” 陆仲颜索性把孩子放到了秦殊手里,死死盯着她,像是在审讯犯人。 “过去那些事……”她低下头,语气很是落寞,“你们肯定没法理解我,觉得我是端着姿态,其实不是的,我……我是觉得我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进步过,做了很多错事,伤害到很多人,而迟辰夫他……明明就已经因为我伤痕累累的了,却还是这样耐心对我,我觉得自己真的已经配不上了,我也害怕,就算他现在说不介意过去那些事,可将来呢,万一哪天他幡然悔悟了,再出现两年多以前跟我一起生活的状况,我真的受不了……” 两年前,雅苑的生活,是她长久以来不能摆脱的回忆,付出真心被践踏,无论怎么努力他都视而不见。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良久,薛舜打破沉默。 “他早就知道你身份,一直不说,你知道是为什么?” 苏黎摇摇头。 薛舜又问:“他能为你做到的事,你能为他试试么?” 苏黎愣住了。 突然之间,那个症结好像浮现了出来。 房子里面整整闹腾了大半天,到晚上客人才陆陆续续离开了,苏黎哄着孩子睡着了,到客厅,发现迟辰夫还在对着电脑工作。 她犹豫了一会儿,倒了一杯水,拿了药过去坐在迟辰夫旁边,“该吃药了。” 他视线紧锁在屏幕的表格上,合着她递过来的水将药片吞了下去,又赶紧看表格。 她坐着没走,看清楚那是T.S.上一个季度的销售总表。 相当明显的大起大落。 她可以安慰自己,搞垮华宇是为了给薛舜复仇,索菲特和蓝郡的倒闭也完全是为了这个目的,包括T.S.眼下这漫长的危机,她都可以归咎于薛舜对宋子涵的仇恨,可是她骗不了自己,迟辰夫在传媒界那些老客户,合作伙伴早就已经因为之前的数据泄露而对他存有偏见,T.S.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到从前的辉煌,甚至…… 能不能恢复如初,都是个未知数。 他工作的时候很专心,一连半个多小时,并没有再看她一眼,她就在旁边,静静看他专注的容颜。 如果在一起,接下来她还会继续面对这样的局面,如果不是她,他可能本来无须这样辛苦。 好久好久,他发完邮件,扭头才意识到她还没走,笑容略有些疲倦,“怎么还不睡?” 她咬咬唇,鼓足了勇气,开口说:“不如说出真相吧。” 他一愣,“什么真相?” “泄露华宇那些数据的人,不是你,是我。” 他嘴角一抹浅淡的笑意,拉住她的手,“没必要。” “可——” “你是我的女人,说出去没有用的,他们依然是觉得信息是从我这里泄露出去的,没必要搭上你让他们记恨。” 她嘴角耷拉下去。 是啊,就算说出去,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说不定还会让迟辰夫落个栽在女人手里的话柄。 他拉着她的手贴在唇角吻了一下,“又胡思乱想了?公司的事情你不用管,我会想到办法,还是你对我没信心?” 她连抬眼看他的底气都没有了,巨大的失落笼罩着她。 “什么都没法为你做……我真的……”她低低呢喃了两句,就被他抱在了怀里。 “你什么都没必要做,你的存在对于我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我已经很高兴。” 她鼻头一酸,伸手抱住他,想起薛舜白天的问题来,就问:“那时候,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当时不说破?” 他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想给你你想要的,当然,还有薛舜,我知道以你死钻牛角尖的性格,要是决定了而做不成,肯定永远都放不下,另外……” 她等了很久没等到下文,问:“另外什么?” “……我说了你不准笑我。” 她好奇起来了,“你说,我不笑。” “……我知道,一旦说破了,你肯定会立刻离开我,”他的声音小了一些,语速极慢,“我知道你早晚要做回苏黎,可是我就是希望你能够以韩念笙的身份继续下去,我伤害过苏黎,可是韩念笙与我是无怨无仇的,只要你一天不是苏黎,我就还能留你一天……” 她感到他抱的更紧了,恍然间才想起那段日子里他的反常,偶尔静静看着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突兀的热情和转变。 她眼底一片温热。 明明洞悉了她的欺骗和背叛,他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承受了下来。 那时候,跟她在一起的他,想必是很痛苦的吧? 他为她做到的事情,她能为他做得到吗? 她可以背负着内疚,哪怕觉得痛苦也坚定不移地守在他身边吗? 她在心底问自己。 他为她做到了,她却连尝试都没有尝试过,她没有努力。 这是深爱,在一起,就会有伤害,因为比任何人都在意,可是现在,她还能转身走开吗? 她慢慢推开了他,沉了口气,说:“我那天在木屋有话没说完。”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 “我对你做了很多糟糕的事情,从开始到现在,我知道你可以原谅我,但是我想起来真的觉得……我很差劲,我一直都没有进步过,好像永远都是你的负累……” 她抹了一下眼角,“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只会添乱,这样的我……你还要么?” 他表情欣喜,摸着她的脸颊,“你在开玩笑?你现在问我要不要?” “我是认真的,公司现在这样子,现在你一头热,可将来万一你后悔了——” 他按住她的唇,皱眉,眼角却带着笑,“你觉得我会后悔?” 她点了点头。 “别说公司现在这样,就算T.S.没有了,我还能东山再起,所以你不需要觉得难过,在我眼里,事业是永远都可以从头开始的,白手起家我也不怕,可是不能没有你。” 说罢,他低头吻她。 深长缱绻的吻,她闭着眼,眼泪溢出眼眶滑下去。 他摸到一指湿凉,退开了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还需要事业,需要努力工作么?” 她眼眸黑黑亮亮,有些困惑。 “笨蛋,为了养活你跟子诺啊。” 她笑了出来,可是眼泪还在流,他蹙紧眉心给她擦眼泪,“你这是在哭还是在笑?” 她笑了笑,停下来,“迟辰夫,我们结婚吧。” 他一怔,眼底像是有小火苗在窜动,“你这是在跟我求婚?” 她的脸有些发烧,这一刻的迟辰夫有点儿傲娇,她别过了脸,“不想就算了。” 他扳着她下巴转过来,“要嫁我你怎么没点儿诚意呢?再说一遍。” “不想就算了。” “不对,前面那句。” “……”她羞的无地自容,偏偏他扳着她的下巴让她连转着脸都转不得。 “说啊。”他满眼期待地凝视她。 “我们结……结……婚……吧?”她垂眸,手在他胸膛推了一把,有些羞恼,“你明明就听见了,还要我再说!” 他笑出声音来,攥着她的手,轻轻摩挲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然后按着覆在他胸口,心口的位置,她感觉到他那急促的,有力的心跳。 “好……我们结婚,”他顿了顿,含着笑重复了一遍,“我们结婚。” 他又吻了她,不过这一次是一发不可收拾,绵长的亲吻和爱,抚,那些长久以来心底里的空缺和间隙终于得以被填补,那样美妙的感觉,所有希望都有了落脚点,他知道那叫做圆满。 他和她,在一起,融为一体。 她感受着他在她身体里面的搏动,她抚摸他的身体,终于再也想不起那些曾经困扰她的过往,她在这一刻找到了信心,她要将过去埋葬。 最后她跟以前一样,腰酸腿痛,一片湿,泞,没出息地告饶,他听着她哀婉的声音抱怨她体力不好以后要锻炼,可还是不留情地最后冲刺,然后释放在了她体内。 她哭哭啼啼:“你这样我又要吃药了……” 他清理完,抱着她回房,在她眉心亲吻,“没事,你可以给子诺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他话音刚落,子诺的房间里面就传出一阵哭声,她推了一把他胸膛,几乎是跳下来的,光着脚就直奔子诺所在的卧室。 他跟了过去,侧靠在门口,一脸的欲求不满,看她抱起孩子哄,想了想,决定收回刚才的话,明天一定要去买安全套。 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下去,她抱着孩子轻轻摇,轻声地哄,他静静地看着,嘴角慢慢浮起笑意来。 壁灯橙黄的光晕温暖而安静,整个世界陷入静谧之中。 他的宝贝,他找回来了。 第二天,领证。 一周后,举行婚礼。 这速度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也许是他等不及了,也许是她等不及了,谁知道呢,反正最后,这是个虽然仓促,却不失隆重的婚礼,他们都不是在意那些仪式的人,所有的朋友都来了,这里就像是全世界。 因为是深爱,所以会受伤,因为比任何人都更在乎,所以恐惧,关于爱情里面那些已经发生过的,或者未尽的劫难,到最后都化成遥遥的,无言的凝视。 那些欢呼,不像是来自外界的,而是来自于彼此心底—— 那一天,她身披白纱,脚步缓慢地,走向他。 幻化成他心底里的爱情,最后的,唯一也是最美的模样。 第117章 番外(薛舜VS何亦卿) 薛舜没有想到会再次见到何亦卿,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迟辰夫明明就是故意的,婚宴请了何亦卿,却没有跟他说。 当然,现在看着何亦卿,他想,她也是故意的,来就罢了,还带了一个男人,带哪个男人不好,偏偏带了那个莲城。 再见她的时候恍若隔了些年头,可其实想想也没多长,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她现在倒是把自己收拾的有个大小姐的样儿了,穿裸色的连衣裙,头发也长了,挽起来,在脑后别了一个发髻,露出长长的白皙的脖子,圆润的耳珠。 他隔着人群看到她,她还未发现他,于是他可以大胆地,肆意地打量她,目光近乎贪婪,他想见她很久了,可一直没有勇气和脸面去见她,加上当初对何晏有承诺,他一直觉得没有结果的感情早些断了,对她也好,可是这一刻看到她,他发觉自己还是欣喜若狂,心跳的剧烈。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突然转过头来,视线碰个正着。 她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头去了。 薛舜攥着手中的酒杯,心里有些憋屈。 那么直白的无视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的手紧了紧,看见她侧过头去跟莲城说话,凑在莲城耳边,那亲昵的模样叫不知情的人看了,会以为是一对儿情侣,他心底直冒火,觉得不能忍了。 整场婚宴他都心不在焉地看着何亦卿,一直留意着,直到某一刻莲城出去接电话了,他迫不及待地就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唤她:“丫头。” 她抬头的瞬间,他看清她手臂上居然又贴了从前的那个莲花刺青,心里火更大,但刻意压制着,表情有些冷,那语调也很生硬:“好久不见。” 何亦卿抬头看见是他,微微笑了笑,“薛总别来无恙。” 她没有太惊讶,接到邀请函的时候她就料到会见到他了,毕竟这是迟辰夫跟苏黎的婚礼,怎么可能会少了薛舜? 薛总? 这真是个讽刺的叫法,他眼眸紧了紧,“非要这样说话?” 她反问:“那你觉得该怎么说话?” 她手臂上那个莲花刺青刺的他眼睛疼,他心底的火气是越来越盛,沉默几秒,突然就拉住她的手把人往宴会厅后面的走廊带。 她扭动手腕挣扎起来,哪里挣的开?被他硬是拽到了洗手间,而且还是男洗手间,好在这时候里面没有人,他按着她的手臂打开水龙头就冲她的手臂,手指用力地在那刺青上蹭,试图洗下来。 那力道弄得她很痛,她又挣脱不开,喊出口:“你神经病是不是,你放开我!” 他没说话,眉心紧皱,继续洗,她的手臂很快发红了。 “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喊救命!” 她眼眶发红,也是来了气,凭什么他就可以这么霸道不管不顾地干涉她的事情?她忍不了,她一直在被他牵着鼻子走,以后她再也不想要了。 “救——” 那个“命”字还没有出口,被他含了下去,他突然就将她抵在墙壁上吻住她的唇,动作粗鲁而狂暴,这个吻带着莫名其妙的怒气,她的唇被咬的有些疼。 过了好几秒,她扭动身体,想要脱离他的禁锢,两人身体贴的极紧,她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脸色一下子煞白。 这简直就是个变态! 她突然觉得恶心,及其恶心,使劲地咬了一下他探进来的舌头,他猝不及防,动作停下来,退出来,看着她。 她喘息不匀,胸口起伏不定,恶狠狠瞪着他,眼底全都是恨意。 他知道她恨他,她曾经对他付诸信任,然而他却让她失望了。 过去那些年,有过多少女人他都不记得,他以为就算难过一点,他还是可以忘记她的,可如今看到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才知道,他根本忘不了。 可他又能拿什么去争去抢? 唇齿间全都是血腥味,她那一咬下了极大的力气,真是没在乎他会受伤,他的心口很疼,从前她不是这样的。 他怀疑过所有的女人,包括他母亲,可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感情,可是再怎么真挚的感情也一样经不起推敲,没有温柔的回馈,还是会死掉,他这一刻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最宝贵的,再也找不到的。 他被她那犀利的目光看的更难受,后退了一点,放开她,视线落在她手臂上洗掉了一半的莲花图腾上,语气低落:“莲城不合适你,别跟他在一起。” “跟你有关系?” 她嗓音清冷。 又是一记重击在心口,他攥攥拳头,“我是为你好。” “不需要。”她说:“我以前还不知道你是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我自己适合什么需要什么,我很清楚。” 说完,她转身要走,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却本能地要去拉她的手,她甩开了转身就是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 “啪!” 那力度不轻,他被打的微微偏过了脸,整个人完全是发懵的状态。 她打他了。 全世界最舍不得他痛的那个人,现在这样伤害他。 他脸颊火辣辣的,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来自心底的痛已经盖过了一切,他在原地站了许久,听见一阵脚步声,动作缓慢地扭头看,发现何亦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就走了,而进来的人是迟辰夫。 迟辰夫盯着他的脸颊。 薛舜皮肤白皙细腻,稍微用力就会留下印记,此刻,那个掌印还挺明显。 迟辰夫手指了指外面,“我刚在走廊碰到何亦卿了。” 薛舜没说话。 迟辰夫确实是故意请何亦卿来的,之前薛舜跟何亦卿退婚之后他特意让薛舜去跟何亦卿谈,结果薛舜没几天就灰头土脸地回来说分手了,他一直觉得有些古怪,加上薛舜后来又变得衣服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样子,实在太过反常,他才出此下策,想着至少给他们制造一个见面的机会也好。 可迟辰夫确实没有想到,何亦卿倒是反抓住了这个机会,带着另一个男人来示威。 当时他还想,薛舜阅女无数,要是真的放下了,就算见到何亦卿跟别人在一起八成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可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果然这分手就是有问题的。 男人跟男人之间并不会像女人一样对于感情的事情谈那么细致,迟辰夫见薛舜不想说的样子,也不再勉强,不过还是提醒了一下,“你嘴上有口红印。” 薛舜的脸整个儿黑了,凑过去在洗手台前面看镜子,果然,大概是刚才吻何亦卿的时候沾上去的,看着有些滑稽,被打的脸颊发红,他低头用冷水清洗,听见迟辰夫声音又传过来。 “我能帮你什么?” 薛舜愣了一下,冷水换回的一丝清明里,他意识到迟辰夫是在关心他。 他摇摇头,“我自己解决。” “解决得了?” “废话,”他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别忘了我以前做什么的,特长就是对付女人啊。” 迟辰夫笑了笑,没再说话。 …… 迟家老宅早就因为巨额的罚款被抵押出去了,在苏黎回到花城之前,薛舜一直在花城蹭住,苏黎回去之后他当然不好意思再厚脸皮住下去,最后自己在城东找了个公寓租下来,距离公司也不是很远,他一个人住。 那些夜夜笙歌的生活仿佛已经过去几光年,他连回想都想不起来自己曾经那些糜烂的日子,南月那地方他是再也没有去过了,就连偶然路过,第一个窜到脑海里面的都是何亦卿。 他的丫头早已不是他的丫头了,可他还在想着她。 这一天他后来一直过的心不在焉。 按照习俗,婚礼的当晚是有闹洞房这种折腾新娘的环节,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迟辰夫爱妻如命,谁也没那个胆子折腾苏黎,大家酒过三巡就各自散去了,薛舜回到家的时候才十一点。 这个时间,搁在以前,他的夜生活甚至都还没有开始。 在一个人的房间里面,他突然就觉得这空间空旷的慌,心底里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孤独,寂寞,在黑暗的夜里,由着吞噬人心的力量,他只能不停地去回想,想何亦卿,想这个白天见到她的情景。 那样干净,美好的一个女孩子,他从前就知道自己很脏,配不上她,此生遇到她,他一直觉得是老天的恩赐,他以前明明觉得自己是可以认命的,现在怎么就做不到了呢? 看到她跟莲城在一起就无法冷静,看见她身上的莲花刺青,恍然间发现她的心又回到了最初,他居然觉得接受不了! 这个夜里,他就在这些混沌的思绪折磨下,辗转了很久才入睡,却有了一个及其不安稳的梦境。 他梦到了何亦卿。 还是从前在一起的模样,她对着他撒娇,主动靠过来。 梦里面的他无所忌惮,他想她太久,根本不想压抑自己,那些热情一触即发,他将她压在身下急切地进,出…… 她还是那么柔软那么好,梦里面连她的娇喘都动听的一如往昔。 早晨起来的时候薛舜傻了眼。 他居然欲求不满到要做春梦了,而且还…… 他郁闷万分地把床单丢进了洗衣机。 …… 由于T.S.还处在特殊时期,迟辰夫的蜜月推迟了,一切工作都还在紧张有序地进行,迟辰夫跟薛舜身上都压了很重的担子,要让从前的客户重拾对于T.S.的信心,必须要逐一攻克。 迟辰夫本来想,要是有跟何家有关的客户需要沟通,可以让薛舜去,也是个机会,结果查了一下,发现跟何家有关的项目似乎都还算稳妥,心里倒是犯了点儿嘀咕。 薛舜跟何亦卿的情况,与迟辰夫跟苏黎的情况大相径庭,可以说,如果不刻意制造机会,薛舜连跟何亦卿接触的机会都没有,这一点薛舜自己认识倒也算是深刻。 从前女人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管那是千金大小姐还是路边的女乞丐,似乎都一样,反正他也不是非谁不可的,可是……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下了班就把车开到何家宅子来了,停在林荫道外面的马路边,静静看着那里。 他还记得上一次她从这里走出来的情景,她跟莲城拉扯不清,他以她未婚夫的名义将她带走…… 他点了一支烟,坐在车里,无比疲惫地等待着。 这一晚,他等到了十二点,也没有见到她。 车里面全都是烟气,他降下车窗散了散,才开车离开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每天如此。 工作任务重,他没有休假,但是每天下班之后都会开车过去,也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就那么静静等着,终于,他见到了她。 她出门遛狗,带一条体型很大的拉布拉多,他在车里面静静看着她,也不叫,也不过去,他看得清她脸上的惬意和轻松,她也许是真的已经往前走了,可他却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隔着一段距离,他费劲地看她的手臂,却看不清那个莲花刺青是否还在,等她走的远一点了,他下车落了锁,信步往前走。 中间有三十多米的距离,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看起来大概很像是个变态跟踪狂,可他停不下来。 他还想抱她,还想亲吻她,还想要她,可他都没勇气,他连打声招呼的勇气都没有,他从未这样明白地看清他们之间的差距。 真的是因为何晏的威胁吗?不尽然。 想起离开何家的那一天,何晏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他就完全没了信心。 那一天他跟了她很久,一直到她绕了很大一个圈,带着狗回去,他离开,在路上犹豫良久,最后去了南月。 他心里太压抑,需要有个地方发泄,他已经没有她了,他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反正已经脏的无可救药了,现在又何必,他在为谁守身如玉? 南月这一晚请来的是L市一个小有名气的摇滚乐队,硬核摇滚,全场沸腾,都是些狂热分子,他喝了不少酒,在人群中,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突然间就难过的红了眼眶。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心里是空落落的,巨大的孤独感将他笼罩,他一个人不知道要去哪里,酒精,尼古丁都没办法让他好过一点,即使身在喧嚣的人群之中,那种寂寞的感觉依然如影随形摆脱不掉。 最后他跟一个姑娘翻滚在酒店的圆床上的时候,一意识已经有些轻微的混沌。 这姑娘的短发很像何亦卿最初的那个发型,也挺瘦,他闭着眼努力想要将她想象成何亦卿的模样,可是身体是不会骗人的,那种气息让他觉得陌生。 他埋头在她胸口,隔了几秒,颓然放弃了。 这个时候他突然无比痛恨,要是醉了多好,就不用这么清醒地想念他的丫头,想到疼。 他翻身躺在了一边,看着天花板没说话。 那姑娘觉得莫名其妙,起身又要往他身上缠,他也没动,任由她吻他,她的手还在四处乱摸,他猛然间就心情烦躁起来。 他按住她的手,“我没兴致了。” 姑娘一脸讶异,“开什么玩笑?房间都开了,你该不会像跟我盖被子纯聊天吧?” 他推开她的手,“跟你我连聊天的兴致都没有,你走吧,找别人去。” 姑娘离开了,甩上门的时候恨恨骂了一句。 “神经病!” 他苦笑了一下,起身去洗澡。 这之后,他再也没有试图去何家宅子见何亦卿。 从前这世上不存在他无法放手的女人,她既然已经往前走了,那他没有理由留在原地。 ……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T.S.总算是小有起色,迟辰夫跟薛舜都在加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薛舜比迟辰夫还要拼,工作简直没日没夜。 迟辰夫有天在开小差抽烟的时候问过薛舜一回。 “这么拼,图什么?” 薛舜也正抽烟,皱皱眉,“还有老板嫌员工太拼的?” 迟辰夫笑了笑,弹弹烟灰。 他看得出薛舜心情一直不太好,过的有些压抑,他猜到大概是跟何亦卿有些关系,可薛舜不开口,他也不好过多地去干涉,他想了一会儿,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个邀请函递过去给薛舜。 “下周四晚上有个荣家办的慈善晚宴,我没空,你代表公司去一下,认识些人也好。” 薛舜皱眉,那些上流社会的晚宴上各种虚与委蛇他是最不屑的,“你为什么不去?” “我有老婆孩子。” 薛舜额角竖下黑线,默默地收起了邀请函,欲哭无泪。 要不要这样虐狗啊! 迟辰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将心里的话咽了下去。 晚上回家,在饭桌上迟辰夫跟苏黎提起这事儿来。 “你跟薛舜最近有没有联系?” 苏黎愣了一下,“没有啊,怎么了?” “真没联系?” 苏黎皱眉,“你怎么连你弟的醋也要吃,都说没联系了,我忙着看子诺,哪里有时间?” 迟辰夫扯了扯嘴角,她居然以为他是在吃醋,“感情在你眼里我就是个醋坛子?” 苏黎点点头。 “欠收拾。”迟辰夫索性饭也不吃了,凑过去就挠她,知道她腰最怕痒,转往腰间挠,她被他闹得也吃不了,笑的气喘吁吁,难受的要死,就往沙发那边跑,最后整个人都被他压在身下。 “我错了我错了……你不是醋坛子,你最宽容最大度了!” 迟辰夫闻言才满意地停手,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我是觉得我这个大哥做的有些失败,薛舜这段时间情绪一直不好,也不愿意跟我说,或者你可以跟他谈谈,看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 苏黎愣了一下。 迟辰夫这么一说,她倒是也有些愧疚,最近忙于照顾孩子,好像是没怎么关心过薛舜的状况,明明知道何亦卿跟他分手了,也没有具体问过怎么回事。 “我明天就去找他。” 其实跟薛舜聊这回事,苏黎也有些不自在,想想以前两个人的关系,自从她跟迟辰夫结婚之后,她还没有跟薛舜单独见过,总觉得有些膈应。 不过迟辰夫话都说了,想想薛舜朋友也不多,好像这个任务也没有别人可以去做,她第二天硬着头皮抱着子诺把薛舜约了出来。 她想,有个人在,哪怕是小孩,至少不会那么尴尬。 见面后的确不尴尬,在咖啡厅的一角,薛舜全神贯注地逗孩子,她跟着逗了一会儿,想起此行的目的,清了清嗓子,“薛舜,我跟你是有正事要说的。” 薛舜看也不看她,“你还能有正事?有正事会在上班时间把我叫出来?我跟你说你有话快说,我老板要是发现我跟他老婆私会,后果会很严重。” 这一通吐槽让苏黎无力反驳,停了好一会儿,才说:“就是迟辰夫让我找你的,他很担心你。” 薛舜一愣,“担心我做什么?” “你看你啊,我现在也很担心,”苏黎语气有些慨叹,“你变成了工作狂,突然间这么上进,废寝忘食地加班,然后单身这么久,不但不泡妞,而且不鬼混,这太恐怖了,你是基因突变了吗,我觉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薛舜放开孩子起身,嘴角有些抽搐。 “大嫂,你说实话,你特意叫我出来然后这么吐槽我是什么居心?” 苏黎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决定不绕弯子了,“薛舜,你别当我是你大嫂,咱用以前那种说话方式成么?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要说实话。” “行啊。” “你跟何亦卿为什么分手?” “……”薛舜脸色骤变。 一上来就是难度系数这么高这么难回答的问题,他沉默了几秒,靠上椅背,“我可以跳过这个问题么?” “别闹,好好说话。” 他眉心纠结,挠挠头,“分手了,还能是为什么?彼此不合适,没感觉了。” 她看着他的表情都不信。 “你没有努力对不对?” 她问。 薛舜叹了口气,“这事情我没有告诉我大哥,但是我觉得可以告诉你,你肯定能理解。” 苏黎静静地听。 “我之前去找何亦卿的时候,她父亲告诉我,如果我不放手,他会动用他的关系让T.S.剩下的几个投资商也撤资,那时候公司的情况确实不怎么样,你知道的,我跟你已经把华宇毁了,不能连T.S.也全部毁掉,这是分手的一个原因。” 苏黎有些吃惊,这些事情确实是有些超出她预料的。 “还有呢?” 薛舜惨淡地笑了笑,“其实……这都是借口,这算什么狗屁理由,问题还是在我……本来我还想,或者等公司情况好了,我可以厚着脸皮再找她一次,可是那天,我离开何家的时候,她父亲告诉我,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我该有些自知之明,那时候我明白一件事,就是无论我怎么努力,我过去犯的错误始终都在,我配不上她的,怎么努力都不行。” 顿了顿,他说:“苏黎,你知道以前的我,活一天算一天,可是现在想起那些荒唐日子,我有些后悔。” 他苍白地笑起来,“我居然后悔了。” 苏黎听得很难受,忍不住,挣扎似的问了句,“可是……她呢?你问过她的想法吗?” 之前的订婚仪式上,她曾经看到过薛舜求婚那一刻何亦卿喜极而泣的泪水,那不像是假装出来的啊。 薛舜别过脸看着窗外,默了几秒,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她已经不爱我了。”   ——本番外完——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