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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娘也不客气,将茶一口子进肚,咂咂嘴:“还怪香的。这是绿豆糕吧,味儿不错。都是你自己弄的?”   说道吃食,刚还冷冰冰的石榴立刻鲜活了,“登不得大雅之堂,跟大娘吃的没法比。茶是门前那棵茶树上摘的叶子我炒的,绿豆糕也是三弟嘴馋我做的。”   “你这丫头,还怪能折腾的。实话跟你说了吧,他家就瞧中了你这手好厨艺,若不然凭他家的条件,十里八乡,哪家的女儿娶不上?你看他家老大,娶的就是镇上的大商户,光是陪嫁的良田就二十亩,更不说首饰布料。”马大娘好一顿吃喝,将一壶水突突进了肚子,几块糕点入喉,继续做正事。   秀才家的情况石榴何尝不知道,一个村子的,她甚至比邻村的马大娘还清楚,就是因为明白,她才下不定决心。陈秀才家家里条件自然是顶顶好的,可是也有不好的地方,第一桩便是陈家家业泰半是陈家老大手上发大的,以后分家陈二陈三能得多少还说不定,二是陈二的娘子,是十里八乡泼辣货,才嫁过来大半年,就跟秀才家老老小小都干了一场,跑回娘家好多回,想到以后要跟这么个婤娌相处,石榴就头皮发紧。第三桩,那便是秀才家老三,确实是打小读书,可惜读傻了。打小认识的,上次见面碰到了跟他问个好,还抓了她训一顿男女授受不亲,想到以后要跟这假道学过一辈子,石榴从头到脚都不舒服。只是陈秀才家万般不好,有一桩好,他家离得近,她家里就四个光棍,总能照应一点儿。   这些思量不好跟马大娘细说,石榴把自己给弟弟私藏的两块绿豆糕又拿出来献给马大娘,“虽说爹宽容我,让我参谋婚事,只是婚姻大事,总归父母做主,我也不能说定。大娘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若是嫁出去了,家里就乱了,大娘还容我们父女两个再商讨商讨,劳烦您明日再过来,到时候成与不成,都是有个准话的,该有的谢媒钱也少不了。”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那我明日再来。”马大娘将没吃完的那块绿豆糕放帕子里,笑着走了。   看着媒婆笑模样,石榴也放了心,别小看这个这些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一张嘴能把活的说成死的,若是得罪了,坏名声能以在周围三十里扩散,石榴还想嫁人,自是小心着。   媒婆走了,可是石榴家里的人却不镇定,为了商量她的婚事,三弟大河还特意跑到镇上去将大哥刘大山叫回来,等天边夕阳撒红,石榴家上上下下都聚齐了,坐院子里开会。   “姐,陈家不错,你就嫁他家,他家有钱,嫁过去不吃苦。”大山出去闯荡了一年,知道无钱万事难的道理。   “姐,那个陈老三性子好,嫁他不受欺负。”大石也大了,知道男人应该性子好婆娘才好过日子。   “姐,不嫁,不嫁,陈老三就是个软蛋,你嫁他会被别人笑的。上次我们几个作弄他,在他常走路的地方挖了个坑,他自己跌进去了,不说回家换衣服,还扛了锄头将坑给填了。”大河正是讨狗嫌的年纪,到处祸害人。   石榴想到陈老三掉进坑里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颤,她三弟这些调皮鬼肯定在坑底埋了新鲜牛粪狗便,能臭十余里。不过陈三也怪好玩的,竟然还扛了锄头填坑。石榴瞪了她三弟一眼,“以后再不许这么缺德了。若是别人掉坑了,肯定饶不了你们几个。”   大河哈哈大笑,“哪里还有别人,专门为他弄的。”   石榴也不跟他多说,男孩子都有这个时候,管也管不住,随他淘吧,过两年肯定自己就好了。她转过头看她爹刘老实,“爹,我现在还小,不想现在就嫁,你明日里跟马大娘推了吧,记得给她几文钱。”   刘老实,人如其名,是个彻彻底底的老实人,话也少,别看孩子们说了这许久也没见他说句话,就是女儿问他了,才道:“嫁,非要嫁。”   大河立刻大呼小叫:“爹,你怎么这么狠心,将我姐嫁个软蛋?你都不知道,他多怂。就是昨日里,我跟大胖走他背后要拌他,他看见了,还跟我们两笑呢,还给我们发糖,就是家里昨日吃的麻糖,就是他给的,他就是个傻大缺,说是家里吃不完要扔了,非给我满满一兜。”   这坏小子,吃了别人东西,还不给人一句好话。石榴瞪他一眼,道:“谁家麻糖吃不了要扔,留着又不会坏?”   “陈三就是这么说的啊,他这么说图个啥?难道怕我不要?”   “那他真是想多了,你只要是吃的,啥都要。”   大河总结:“所以说,陈三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软蛋。”   刘老实也不理三儿子,只对女儿说道:“你明日就呆屋里别出门,我跟马大娘说。他家是好人家,若是拒了,过了这村没这店。”   “为什么啊,为什么?”大河还在不停叫唤,可惜刘老实就是不理。   石榴叹口气,她这爹真是不善言辞,能说一句就少说一句,还特别不爱收拾自己,衣服就算穿一个月不换都不碍事,也不知道她娘原先怎么受得住他。幸亏三个儿子都不像他,要不然都找不到老婆。想到家里三个大小伙子,老爹又是个不靠谱的,石榴就觉得还是别说什么出嫁的事了,要不然等她回来走娘家,家里弟弟们都不知成什么样子了。   大山年纪大些,看姐不说话,赶忙打圆场,“姐,别怪爹,他是疼你,才让你嫁陈秀才家。你不想嫁,无非是怕我们四个没人照顾。刚才没跟你说,掌柜的看我会写字,提拨我在柜台上记账,一个月能赚二两银子,等我赚了银子,年底就给家里翻修一下,我和二弟也能娶上媳妇,到时候三弟就有人照顾了。”   大石也连忙说,“陈木匠昨日里答应收我为徒了,只要我给他养老送终,不过继,就是捧个牌位,爹,您同意不?”   “有什么不同意的,这可是积德的好事。”刘老实道。   大河东看看西看看,闹不懂怎么一个个都说自己的事,不是在商量大姐的婚事吗?不过,他是个上房拆瓦的娃,这样的一般脑瓜子不笨,他想了想,便明白姐不想嫁,不是嫌弃陈老三软蛋,而是担心家里呢,尤其担心他呢。他可是好汉,哪能拖后腿,立刻眉开眼笑拍着胸脯,“嫁吧,嫁吧,我自己能穿衣,能洗澡,只要爹给我口饭吃就行,就算不给饭,我也能自己在山上混饱肚子。等我长大,不,就等明年,我也是去镇上学门手艺,以后也给咱家盖青砖大瓦房。”   最后刘老爹总结陈词,“睡吧,睡吧,你姐要嫁人,你们别惹她生气。”   “睡屁,还没吃饭呢?”大河嚷嚷道。   “怎么跟爹说话呢。”大山给他弟脑袋上一秃噜,不过说着也笑了,他这老爹真是有点儿傻,若是没大姐,娘死了,他们三个能不能长大还不一定呢。   “好了,我随便弄点吃的。大山,你歇着,大石你帮姐烧水,大河你个泥鳅,帮二哥劈柴烧水,早点儿把自己搓干净了,要不然不准上床。看你床上被单脏的,一周就要洗一次。”   “真啰嗦,还是快点嫁别人家去吧。”大河嘟哝着,不过刚说出口脑袋就被大河又秃噜了一顿,他嘟着嘴道:“就知道欺负我,我娘怎么不给我留个弟弟欺负。”   这么晚了,石榴烧大火,用红薯粉玉米粉调了四张面卷,然后切两片白菜,撒点葱花,滴两滴菜油,加水煮了一大锅,给家中四个光棍每人盛了一大盆,自己也盛了一大海碗。   将晚饭端桌上,石榴道:“天太晚,没弄别的,要是嫌味淡了,自己加点儿辣子和乳腐。”   “不淡,不淡,鲜着呢,我姐做的东西就是好吃,我在镇上别的都还好,就想我姐做的饭菜。”大山也不怕烫,一呼噜吃了好几条面卷。   “姐,要是你嫁人了,我吃什么呢?”大河也吃的汗流浃背,乘了空隙,还说两句话。   “你不是说自己去山上也能填饱肚子吗?”石榴慢悠悠道。   “能填饱肚子,可不能吃得这么香啊。姐,你看你吃的这慢悠悠的样子,根本就不像咱们家人,要是到了陈家,就你这样,肯定得挨饿。”   “你以为陈家都是跟你一样的土匪呢。再说,我也不一定就嫁陈家。”   “为啥呢?”大河不解了,不是一家老小都觉得陈家好吗?   不为啥,就觉得陈老三有点儿傻,当然这个不能跟弟弟说,要不然这坏小子肯定到处嘟囔。   “姐是不是也嫌他傻?可是他好欺负啊,以后要是他对姐不好,姐就回来跟我说一声,我跟大胖两个又去收拾他。”   好像也有点儿道理。石榴笑了笑,低下头专心吃饭。成亲的事,明天再说吧。 ☆、第2章 大河   第二天,石榴醒来一看,天光大亮,立刻起了,将家里老老小小衣服找出来泡着,立刻去厨房里忙碌。她老爹肯定一大清早去地里忙了,二弟估计也跟着去了,干累活,饿得快。昨儿胡思八想,入睡有点儿晚,今儿起晚了,她怕爹和二弟在地里饿着,也不整复杂的,照着昨晚原样弄了早饭。将面卷和蔬菜都放锅里,灶里堆了木柴,石榴趁着间隙把三弟叫起,“快去叫爹和二哥回来吃饭。”   大河用手揉揉迷瞪瞪的眼,头上还翘起一撮毛,嘴里话也含糊,一看就是睡得没够的,“姐说啥?大哥呢?”   “应该是一大早回镇上了。快去叫爹,回来给你炸小黄鱼当零嘴。”石榴哄他。   听到有好吃的,大河的迷瞪劲立刻散了,在床上蹦蹦跳跳,“不用急,不用急,等我回来给你洗。”   石榴笑了一下,也不管他,灶里还烧着火,她也不能离久了。   大河从大木柜子里找条裤子穿上,又在棉絮里翻自己昨日放的上衣,一看,没了,嘴里嘀咕,“我靠,藏棉絮里都能找到。我姐真是不会过日子,衣服一日洗一回,我看大胖一件衣裳穿好几天呢。”   从大木柜里又找了件衣裳套上,大河一蹦一跳往外走,走到厨房里,吸了吸鼻子,嘟哝,“又是面卷的香味,好像加了荞麦?”   石榴从灶台上看见大河经过,喊道:“以后别把衣服放棉絮里,找了半天才找到。衣服上都是泥呢,把棉絮都弄脏了。”   替你省事都不知道呢。大河嘀咕道,不过他可不敢说出口,要不然又要被说一顿,他姐就是个唠叨鬼。大河自觉十分度量大,得意地晃荡到半里地的林地里。昨日上午他就是在这里喊他爹和二哥回家吃午饭的,下午被大嘴媒婆耽误了,他爹和二哥肯定还要在这里干没干完的活。果然,他转过弯就远远见到他爹用牛犁地,他二哥在后面用锄头散土。   “爹,二哥,收工了,吃饭了。”大河嫌弃面前一滩牛屎,也不走到近前,原地扯了嗓子大喊。   大石干了一早上活肚子早饿扁了,干活也干的有气没力,听到喊吃饭,立刻振奋了,大喊回道:“知道了,马上回,你先走。”   隔壁地里的也是本村的,叫陈松,听了大石兄弟喊话,说道:“你们父子两个还没吃早饭呢?还以为你们是吃了出来干活的。”   刘老实立刻道:“我闺女喜欢吃食上费力气,耗的时间比别人家长。”   陈松笑道:“可不是,前两日里看大石给你们送菜,三菜一汤,可是讲究,不像我家,就大白菜猪肉炖一锅。”   陈松婆娘尤氏也在地里,听了这话可不高兴,“你要嫌弃,有种就别吃。”   刘老实可是个老实人,人家夫妻两个都快吵起来了,他还裂开嘴笑地开心夸自己女儿:“她小孩子家,就是喜欢在灶上耗,做的东西还行。”   大石比刘老实会说话,奉承尤氏:“陈婶子就是炖一锅味儿也香,我隔了老远就闻到了,不看我陈叔连菜带饭吃一大盘。”   尤氏可是笑开了一朵花,“你叔,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说不出一句好听的,下次要是婶子还做了,给你爷俩尝尝。”   大河看他爹牵了牛往堤上走,立刻扛了锄头跟着,“多谢婶子,我和我爹回家吃饭了。”   “好,好,你们爷俩回。”尤氏笑着道。   大石和陈老爹走后,陈松夫妻两个又就“茅坑里的石头”绊了两句,反正大日头干活没精神头,拌拌嘴也能增加点精气神。   “还嫌我说话难听,你个老婆子,做的饭菜还不如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丢不丢人?”陈松说道。   “那能一样,人小姑娘不下田不下地,一大早只要弄一顿饭,那我要是一大早就弄一顿饭,你看我弄不弄得精细,我给你装八个盘十个碟?”尤氏也不甘示弱。   “好,好,好,你有理。”   尤氏赢了嘴仗,还不过瘾,又跟陈松说起刘老实家的事,“别老听刘老实夸他女儿,就以为那孩子是个好的。他那姑娘,都被他给宠坏了。今日里大胖一大早去找大河玩,就看到他们家门关着,去了好几趟,都还关着,日上三更才听到她厨房里的响动。平日咱家翠花去找石榴玩,就看她不用做绣活,除了做饭洗衣,别的刘老实都不让闺女做,劈柴担水的重活,杀鸡宰鱼的脏活,都交给几个男孩子,家里有点钱,紧了她用,衣服她上下买一身,另兄弟三个共一件,光是扎头的头绳就有十多根,把咱家翠花眼红的,说是没娘的过得比有娘的还好。”   “你这娘们,就是会嘴碎。你管刘老实怎么养女儿,他自己女儿宠着有什么不可以?”   “我这不是担心这刘老实不会养孩子,把好生生的闺女耽误了。这刘姐姐要是还活着,肯定得愁死。”   “你这么会打听,怎么就打听不到,族里的陈叔想要替他家老三娶石榴?”   “哪个陈叔?”尤氏大叫。   陈松用手指着在日光下闪着光的青瓦屋顶,“那个,家里八间青瓦房,做秀才的陈叔。”   “你可别听岔了?”尤氏尤不相信。   “听岔个屁,昨日里马媒婆都上门了。”   尤氏嘴碎,心眼到不坏,听了这惊天大消息,半酸地替石榴高兴:“这丫头这下子走了狗屎运,咱家翠花要是有这运道就好了。”   “翠花运道再好,也赶不上石榴,这十里八乡,还有比陈叔家更好的人家吗?大丫只要嫁个比咱家多几亩地的,我就知足了。”   别人都夸石榴运道好,以为她一定上赶着想要嫁给陈三儿。石榴也觉得自己运道不差,不过倒不是要嫁给陈三儿,而是因为家里人。她今儿个起得晚,将她爹和弟弟饿个半死,也没人说个啥,她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两个活宝弟弟还哄她玩。   大石和大河两个都坐在板凳上洗小黄鱼,大石将活鱼用石头砸死,大河洗净,再用刀画口子好入味。石榴看一桶水用完了,想起身给他们担水,被刘老实喊住了,“你忙自己的,这些重活让他们小子做。”   “我也没什么可忙的,又不会做绣活。要是学会了,还能给你们做件衣裳,三弟衣服本来就是从大山大河的衣服改的,他又皮,衣服坏的快,就只剩两件还能上身了。要是扯了布自己做,比买的衣裳,要便宜不少。”石榴有些遗憾地道。   刘老实抽着水烟道:“你娘死得早,没人教你,你哪里会。你不用管这些,他要是没衣服穿,就让他光着,下回他就知道不去树上磨了。”   “我衣服都是被我姐给洗坏的,一天洗三回,能不坏?”大河怒道。   大石看他一眼,“那照你说的,三天洗一回,衣服都发臭了,还能穿吗?”   “没事你就去自己房里歇着,也别费神做什么鱼,臭小子,惯得他,正经饭不吃,就整些妖蛾子,让他饿着肚子。”刘老实对女儿说道。   大河气得用手抹眼泪,“我姐自己说做的。我就不是亲生的,光疼我姐。”   刘老实对了外人和儿子都惜字如金,儿子哭了他看了一眼,尴尬的连抽了两口烟,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   大石对着弟弟脑袋又一秃噜,“别哭了,姐说做就做,男子汉大丈夫,为两口吃的,就掉泪,丢不丢脸?”   大河拿起衣衫自己擦干净泪,吸吸鼻子止了哭,“我是为吃的吗,我哭的是咱爹都不疼我,家里我明明最小,爹就光顾着咱姐。”   大石沉了脸,加重语气:“胡说什么,有没有点良心,你出世就是姐照顾的,姐为了你连人都不嫁了。你还说这样的话,再说我就真抽你了。”   “怎么不嫁了?不是说嫁给陈三吗?”大河连忙问道。   大石叹口气,“姐不是说不嫁吗?去年,隔壁村的周全,托了王媒婆提亲,姐为了咱四已经拒了。今年要是再拒了,到明年就十七,年纪大了,就嫁不到好人家了。”   “那就不嫁,我以后不跟姐争了,家里好东西都给她,总行了吧?”   大石直接踹了大河一脚,好在大河机灵,身子往后一下就躲过了。大石也不是非要教训他,看他躲过了,也就算了。“女人怎么能不嫁人?不嫁人的只有后屋的菊花那种长的丑死人的,咱姐这么漂亮,就该嫁人。”   后屋的菊花大石知道,他和大胖还偷偷去看了,长得真是丑,脸上十几个长毛的黑疙瘩,眉毛和眼都看不清,看一眼一整天都不想吃饭,大胖还扔了一块石子砸她,被菊花侄子大毛看见了,跟着一起砸,大毛娘还夸他们机灵。想到他姐以后要是一辈子不嫁人被别人砸石子,大河也懒得砸小黄鱼。   他洗洗手,跑去游说石榴嫁人。   石榴听了他们用石子扔菊花的事,立刻瞪了眼看他,“你也扔了?”   “我没有,就大胖和大毛两个扔了。”   “我跟你说,你要是扔了被我抓住了,我保管让爹和大山大河一人揍你一顿。淘气可以,不许欺负人,知道了吗?”   他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大河就觉得他姐听不懂他话,为了怕她继续在不紧要的事上歪缠,大河连忙保证不欺负菊花,也不欺负陈三。“姐,你嫁他,我可不想你以后被人欺负。”   石榴笑道:“你弄错了重点,菊花之所以被欺负,不是因为她没嫁人,是因为她长得丑,别人讨厌她才欺负她,她家里不喜欢她,才任她被欺负。我长得又不丑,你们也不会任我被欺负,所以你担心的事是不会发生的。”   大河就认准了他姐必须嫁人,必须今年嫁人,要不然后果很严重,就算不被欺负,也不行,因为女人就要是要嫁人,大石三言两语,可是将他洗脑洗的彻底。   “好了,大石,不用再弄了,剩下的晚上煮着吃。”石榴不理会喋喋不休的大河。她将两个弟弟准备好的小黄鱼放调好的淀粉中一滚,又喊大石烧火,将油烧的热热的,将裹好面粉的小黄鱼锅里一放,立刻霹雳啪啦的声音炸起,不一会儿浓浓的菜籽油和小鱼的香味从厨房飘出,馋的刘老实都砸吧了好几下嘴巴,被大河瞧见了,露出个得意的笑,“看,你也馋了。”   刘老实满足地抽着水烟,难得跟大河多说了几句:“我就喜欢看你姐在灶上捣鼓,就是费了再多的油盐也不心疼。你姐就像了你娘。”   说到了娘,大河就不说话了,他还没见过娘啊,据说他一出生就死了。他有时候也怪想她的,不过一听到他姐唠唠叨叨,他也不想了。   很快,小黄鱼便炸好了,石榴用瓷碗端出来,先给大河拿,大河挑了条最大的,手烫了也不顾,只顾塞嘴里,烫嘴了就一边哈气一边吃。   石榴欣赏了馋嘴猫的表演,给他的精神手动点了个赞,然后端了个凳子将陶碗放老爹旁边:“爹,你也尝尝。”   “好,我尝尝。闺女啊,待会儿马大娘就来了,把这东西给她尝尝。”   石榴干脆地道:“不给,给她尝了她也没个好话,别人家肯定不这么弄东西,费柴火又费油。家里还有点儿麻糖,就是上次陈三给大河的,给马媒婆尝尝。”   “闺女啊,这个陈三,陈勤什么?”刘老实拿着鱼,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陈三的大名。   “陈勤勉。”石榴提醒她爹。   “对,陈勤勉。你别看他好欺负,错过他啊,你就错过了宝。”   石榴不懂,陈三算什么宝,酸书生一个,她问刘老爹。   刘老实神秘兮兮地道:“现在说了没意思,你就听爹一回,就嫁他。你看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刘老实虽然没钱没地位,老婆死得还早,一个人拖了四个娃,可是对她真是好,石榴打小起就过得舒服。要不要就听老爹的,嫁那假道学? ☆、第3章 陈三   假道学陈三正在家里读书,猛地打了个喷嚏,那喷嚏打得十足响,他娘在隔壁都听到了,连忙跑过去道:“快加件衣服,这时候早晚天气寒,大中午又热,最容易得病。”   陈三摇头晃脑道:“春捂秋冻,百病不生。”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陈大娘晓得这个儿子读书有点读傻了,试图跟他讲道理,免得他真冻着了,“这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是觉得冷了,管它秋冻不秋冻,不照样加衣裳?你这里是不朝阳,又有颗大树,不到下午日头照不进来,一整天都是个凉的,你快加件衣裳。”   “我怎么就跟你说不通。古谚有云,薄衣御寒,从秋习之。”陈三格外苦恼地看着他娘。   陈大娘被他气笑了,“你跟我说不通,我还跟你说不通。你要不加,今儿个中午就别想吃饭。”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其志也。不吃饭就不吃饭,我吃今早儿没吃完的馒头。”陈三格外神气地道。   陈大娘不知道陶潜公,气势立刻弱了,只能气狠狠地说道:“你就啃你的馒头。你最好今天别出这个门,马媒婆昨儿下午可是说了,今个儿一定来,成与不成,都有个准话。”   陈三神气劲头立刻没了,张张嘴,红着脸又闭上,最后结结巴巴道:“娘……娘……对,天气冷了,就该添衣服,我马上添。”   “你说你这傻小子,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你碰上人家,说什么……”   “娘,娘。”陈三红了脸,讨饶地叫了好几声。   自己儿子,就是读书读傻了,也是心疼的,陈大娘怕把他脸烧坏了,也不好再说,只能气恼地瞪了一眼,道:“好生读你的书,总得到半下午才到。那马媒婆的尿性,不吃上咱家饭,她心里不舒坦。”   “娘,您说,石……榴应不应?”陈三瞧了陈大娘眼巴巴问道。   “这说不准,咱家在这村里是不差的,她爹没道理不应,我又是个明理的,看你大嫂二嫂哪个说我不好,凭了我这好婆婆石榴也是应的。只怕吧……”   “只怕啥?”陈三瞪了眼急道。   “只怕,她舍不得她弟呢。她是个好姑娘,帮了爹养三个弟,个个都收拾得利索,她爹也许存了心再留她两年,等大山娶了媳妇再嫁闺女。”   不是厌了他便是,陈三松口气,朗声道:“不取功名,何以家为?”   陈大娘恼道:“说个明白话。”   陈三这才红了脸道:“我没考上秀才,爹说还要学个三五年,我……不着急成亲。”   “那不行,王道姑说了,你年底必须成亲,以后再娶,容易夫妻反目。”   “子不语怪力乱神,娘,您怎么能听信尼姑之言?”   “我怎么就不能听尼姑的?你还听什么的孔子竹子的,那都是死了的人,他怎么还知道这时候的事?好歹王道姑能让菩萨显灵呢。”陈大娘道。   “娘,你,不同你说了。”陈三气得倒仰。   陈大娘立刻高兴,她可算是胜了一筹,小子毛还没长齐就敢跟你娘斗。   陈三肚子生着气,也没心思读书,他抄起笔,准备写字平复心绪,只是今日里状态格外不好,写一字能断好几次,呼口气,陈三脑子放松,让手随意行走,等再回过神一看,笔下居然画了个人,樱桃小口,俏生生的柳叶眉,还有那嘴角梨花窝,可不是就是……陈三连忙丢下笔,落荒而逃,他可不是登徒子,青天白日画女子小像。   刘家,石榴问家人:“中午吃啥?”媒婆说是中午来,可是都到晌饭了都没过来,老爹和二弟两个都等在家里没事做,石榴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直接弄午饭,管媒婆什么时候过来。   “弄个水煮鱼。”大河是个属猫的,一年四季餐餐顿顿吃鱼也不厌烦,他还最会捉鱼,用网网,用铁钩子钓,用篓子兜,能弄不少,就算空了手,都能抓两条回家,家中专门有个鱼缸,小黄鱼,鲫鱼,鲢鱼,混养着,缸从来没空过。   石榴赞同地点头,“鱼是好东西,补脑,你就该多吃点。不过我们不需要吃这么多,今儿就算了。大石,你想吃什么?”   “姐你随便煮,我啥都吃。”大石是个乖孩子,不挑食,还不淘气,最好养。   大河总算反应过来刚才他姐骂他傻了,生气地道:“我爱吃鱼怎么了,鱼又不用花银子买,干嘛不吃?”   石榴摸摸他脑袋,“今儿个不吃,给你弄个耦合,好不?”   大河将他姐的手从他脑袋上弄下来:“我脑袋又没惹你们,干嘛个个都跟它过不去呢?”   石榴好笑地踢他腿,被灵活躲过,“好了,别生气,快去帮姐洗两条新鲜莲藕。我去菜园子里摘点菜回来。”   刘老实喊住石榴,“你坐着,让大石去,马媒婆不定什么时候过来呢。”   大石听到刘老实的话,立刻就起了,石榴按住他,“我去就行,你累了一早上,歇会。马媒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为等她我都没去水塘边洗衣裳,多耽误咱家的事啊。”   刘老实难得训石榴,“说什么话?马大娘忙着呢。”   大河跟了小伙伴一个村子转悠,知道的消息不少,刘老实话音一落,他立刻补充说明:“可不是,到哪里都能见着她,前日里我还在村东头见着了,牵了毛头妹妹走了,说是镇上的人家做丫鬟,足足给了毛头娘十两银子。”   石榴叹口气,幸亏没穿到毛头家,真是一家子没个好人,年景这样好,还卖孩子。她叮嘱三弟:“以后不许再去毛头家了,知道了吗?你要再去,就把你卖了。”   大河这个年纪,最不喜欢别人指派他,生气地回道:“这不许那不许,还许我干什么?你去不去菜园子了?真是啰嗦。”   “怎么跟你姐说话呢?”刘老实拿了水烟袋,做出要敲人的动作。可惜大河不怕他,刘老实真打的时候少,吼的时候倒多,在大河眼里,他就是个纸老虎。   石榴被弟弟顶撞了到不生气,就是有点儿担忧,这孩子好像比老大老二还刺头,她要是嫁了没人管着,以后别成了二流子发展为乡间一霸吧?她不确定地问道:“爹,我真嫁了?要不要再等一年?反正明年也才十七啊。到时候大河大了一岁,能跟了大石一起去潘木匠那里学手艺。”   大河生气地道:“你嫁,你马上嫁,我都九岁了,还要你看着?再说,我不想学木匠。”   “那你想做什么?”石榴问。   别说,大河还真想过自己要做什么,石榴一问,他立刻答道:“我想跟陈大学赚大银子呢,你看陈家原来也才二十亩地,他一打理,如今都一百多亩了,全雇了人种,前面那么大荷塘也是他家的。你看咱家也有个十亩地,等我学了陈大的本事,咱家里也来个百亩地,到时候爹和二哥都不用出去干活了,就躺家里吃吃喝喝,多舒服。”   感情你对未来还是挺有规划的,只是目标定的是不是有点儿高?人陈大之所以将家业扩这么大,除了自己能干外,还因为人家爹是个秀才,赚不少束脩外,在乡里都地位,做事便利。可刘家就是标准的平下中农,连门有钱亲戚都没有,想要发家致富没门路。这些话石榴憋住没跟大河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过做个乡间小地主,难度有,也不是不可能事件,她要是说多了,说不定就扼杀了个刘万三什么的。   跟弟弟斗斗嘴,石榴的心情舒缓了许多。她其实有点儿紧张,只是不想承认罢了。昨儿个弟弟们跟她说了半天,讲了不少嫁给陈三的优点,例如家里有钱日子好过,性格软和不受欺负,有希望做举人娘子有身份有地位。今儿早上大河还缠了她半天,非要她嫁陈三,要不然她就会很悲惨他以后都没法快乐玩耍。刘老爹更是态度诡异,似乎对陈三十分满意的样子。   到底要不要嫁?决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日子好坏定了大半。   石榴前世其实谈过恋爱,穿越的时候刚分手,男朋友家世不错,但是有点儿花心,劈腿被发现了还大言不惭地说只是找找乐子,最爱的还是她,听得她直范恶心,当场甩了他一巴掌,甩下“分手”两个字扭头就走。哪里知道走到半路,被一辆赶着投胎的宝马车撞死,然后就神奇出现在她现世娘的肚子里。   脑子一闲着,就忍不住胡思八想,昨晚上过了一遍的事,忍不住又要过一遍。陈家庄大部分人家都姓陈,刘家是逃难过来的,是村里的外姓人。陈三家在整个陈家庄最富,家人都是有能耐的,整体家风不错,尊老爱幼,对邻里宗族都和善,对租户也不苛刻,小时候她偷偷去陈秀才的学堂听课,也没被赶出来,陈大娘看她饿了还让陈三给她端两个馒头。虽然儿子大了娶了媳妇,有些矛盾,但是陈家大体是和谐的,称得上积善之家。   陈家很好,但是石榴不心甘情愿的是,陈三这个人没什么值得让她心动的。首先颜值不高,当然也算不得丑,他见日头少,收拾得还齐整,称得上白净,只是五官太普通,鼻子眉毛眼都不丑,但组合在一起,就是不起眼,丢人堆里找不着。其次,性格上没有闪光点,还迂腐。都说他善良温和,踩着一只蚂蚁都要告一声阿弥陀佛,可是就凭他被大河欺负,就没法让人有好感。幸亏石榴本身挺厌恶沙文主义,偏向温柔型男友,要不然能直接把他pass了。迂腐这个没什么可说的,直接扣十分,男人怎么能不解风情呢。   陈三固然不太好,可是石榴没干脆拒绝的是,她自己本身条件也不是很好。她分析分析自己,若陈三家世自身匀一匀,能有个70分,她自己顶多60分。她是丧母的长女,别人会怀疑她教养,另外她不会刺绣不会做农活,不符合时代对女人的要求,最后,她家里穷,陪嫁少,她自己不在意,别人眼里这就是短板。光着三点,就被判不及格。不过,她有加分点,一是她的厨艺在陈家村范围内被认可,二是她有颜值,当然不是顶漂亮那种,但是她肤质好,鼻子挺,嘴小,眉毛细,小巧可爱,除了陈三看了她目不斜视还宣称男女授受不亲,村里大小伙儿看到都爱脸红。三是,她有智慧,她肚子里多少知识,上了十几年学,读了多少本小说,看了多少部肥皂剧,生物化,文史地,人情地理,都知道点皮毛,见识随随便便秒杀土著啊。虽然她奋斗了十多年,也没能将刘家脱贫致富,但是她坚信她的知识是有用的,只是她还没找到正确的途径。   石榴正脑袋里逗乐子,马媒婆风风火火就过来了,一顿噼里啪啦,都不用喘气:“刘大叔,对不住了,来迟了。早上去了一趟镇上,被悦来楼的掌柜娘子看见了,拉着我说话,说道大晌午,非得整治一顿席面,我狼吐虎咽填饱肚子就过来了。”   刘老实连忙摆手,“不迟,不迟。快坐着说话。你要是没吃饱,吃两块花生糖。”   马媒婆吃了镇上的席面,鸡鸭鱼肉进了肚子,可是人胖,肚子容量大,瞧见甜丝丝的花生糖也不客气,抓了一把放手里慢慢嚼,“老哥你也坐。怎么样,可是想好了?叫我说,你们两家天赐的姻缘,隔得近,走娘家多方便,有事吆喝一嗓子就成了,女人哪个不图离娘家近?刚周娘子还托我给她家女儿做媒呢,你这里要是没应,我可是要把陈三哥说到镇上去的,凭他的家世,周娘子定是应的。周娘子可说了,给女儿陪嫁100两银子呢,我的乖乖,她张口闭口100两银子,多少人家能见到100两银子?”   石榴点头,她家就没有。看人家这行情,都能娶陪嫁100两的女孩儿,她也别矫情了,就嫁陈三。石榴利索点了头,刘老实不多说,给马媒婆包了谢媒钱,下血本给了1两,把石榴看的心滴血,能买多少猪肉啊,她快一个月没见荤了,馋肉呢。   马媒婆昨日里看石榴犹豫犹豫,还想着这趟怕是不行,刘老实还要留女儿一年养孩子,哪里知道刘家今儿个转了性,话给的干脆,银子也不少给。马媒婆拿了银子脸笑成菊花,上上下下夸了石榴一顿,才屁颠去了陈家,刘家都给了一两,陈秀才总得给个三两,不,最少五两,嘿嘿,这个媒可是有赚头。   陈三站断墙上反省,远远看马媒婆过来了,吓得立刻钻屋里,心里忐忑,到底应没应? ☆、第4章 杨花儿   “陈家妹子,陈家妹子,在家吗?”未见其人,便闻其声,马媒婆一到陈家门口,便大喊,将陈家老小都引到了厅中。   马媒婆都进了陈家的屋,陈大娘心里还不敢置信,这老虔婆今儿个怎来的这样早?她家老大老二可都是马媒婆做的媒,都半下午才过来。   马媒婆不知道陈大娘心里那点子疑虑,她拍着大肥腿,笑道:“刘家可是应了,昨儿个还拿不定主意,今儿我一去,立马就同意了。我就说,陈家这样好的人家,刘家怎会不同意,昨日个不应,怕是刘老实原想再留女儿一年照顾老三,搁晚上一想,陈家这样好的人家,拼着丢了儿子不要,也不耽误女儿啊。这不,我一到,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两银子的谢媒钱。”   陈大娘算是知道了这老货为啥这样子急忙忙过来了,原来是来讨赏呢,女方家里都给了一两银子,男方家里至少得给个双倍吧,何况这媒人还是陈家叫过去的,总得又多加点。陈大娘想到最少要给这老虔婆三两银子,就忍不住肉痛。   陈大娘肉痛,杨氏,陈家老二的媳妇,面上也不好看,她撇撇嘴,打肿脸充胖子,人穷,志气不小呢,居然给了一两的谢媒钱。当初,她娘家可只给了100文,这样一比,就给比下去了。杨氏越想越气,她杨花儿比不上镇上开铺子的吴桂香,再这样都要比没娘的刘石榴好,这人还没进门,就想压她一头,真个不是省油的。   吴桂香,陈家老大媳妇,倒是没觉得一两银子谢媒钱有什么,她只盯着马媒婆,瞧她咋咋呼呼的样子,觉得有趣,真个走街串巷的,唱作俱佳,跟寻常百姓格外不同。   陈大娘许久未做声,陈秀才在一旁大笑道:“好,好,好,有劳了。”说着,递给马媒婆五两银子。   真是五两呢,白日梦都成真了呢,马媒婆喜得肥肉直抖,像开了机关枪一般用好话将陈家人都扫了一遍:“陈老爹多福多寿,又生个秀才儿子,这十里八乡哪个不羡慕?陈秀才可是读书的高贵人,跟我们平头百姓就是不一样,陈大娘真是好福气,旺夫又旺子,丈夫是秀才老爷,几个儿子个顶个的能人呢。陈家老大巧思能干,打理家业,一把好手,娶的媳妇是镇上的富贵贤惠人。老二学一手好手艺,娶的媳妇手巧会刺绣,真真珠联璧合。老三文曲星下凡呢,未来媳妇灶里家里一把抓。看着就羡煞人,怪不得家业兴旺呢。”   陈大娘因为心疼五两银子,脸都僵了,好在这段溢美之词治愈能力不错,总算将她哄得舒服了,她嘴角也带了笑,客气地道:“哪里哪里,比村里一般的人家好一点,倒不值当你这样夸。”   马大娘走街串户的,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知道她肚子里受用着呢,又不带重样将陈家再夸了一遍,直说的口干舌燥,自觉对得起这五两银子了才歇了口,喝了两杯热茶便溜了,免得小气婆娘回过神将银子要走。   陈大娘自然不至于将银子要回来,只是等媒婆走人,她可是饶不了那手脚散漫的,对了陈秀才气道:“银子搁你手里烫手里,要都散了。给她个三两不就够了,偏给个五两,那多余二两银子能买多少布匹线头?”   陈秀才其实也有一丝后悔银子给多了,只是被老妻当了儿子媳妇面骂了,觉得脸上挂不住,一拍桌子:“头发长,见识短,是银子重要,还是陈家脸面重要?”   杨氏趁机抓住机会,说道:“娘,可不怪爹,怪只怪刘家不会做事,三百文,五百文哪个不行,他偏要给个一两,叫爹难做。”   然而她话音一落,陈秀才和陈大娘却并不如她预料的夸她,而是互看一眼,默默和解。刘家不富裕,给的银子却多,可不是替陈家做脸,显示满意这桩婚事,若是个个像上次杨家一般,给个一百文钱打发媒婆,被媒婆话里话外说事,他们听了脸上还不得再燥一回。   杨氏看公婆不做声,大哥大嫂也笑得奇怪,只拿眼睛死瞪着陈二。陈二本就知道他媳妇是个不饶人的,若是将当初马媒婆嫌弃杨家谢媒钱给的少爹娘抱怨杨家小气的事说了,只怕又要闹一顿。他闭着嘴,任杨氏怎么使眼色都不说话。   杨氏气得直想捶他,只是在陈家人面前又不敢放肆,只能暂且忍着,她目光转一圈,看到陈三咧着嘴还在笑,没事找事,道:“三弟真是高兴坏了,看都笑傻了。刘家姑娘真是厉害,还未过门,就将小叔子魂勾去了。”   这话说的很是不好听,暗示陈三和石榴有个什么,陈大娘听了直皱眉头,要训这儿媳妇,又怕将事闹大,三媳妇没过门就被二媳妇恨上了,只能皱了眉头,看三儿子怎么作答。   书呆子陈三收起脸上的笑,板着脸道:“叔嫂不通问,伯婶不交言。二哥,管管你屋里人。”   陈二当然不敢管杨氏,不过他看他爹和娘脸上都不好看,三弟又动了气,赶忙把媳妇往屋里拉,杨氏憋了一腔气,回来捶被子,“真以为自己是镇上的大户人家,不过是乡下的地主老财,就耍这么大威风?长嫂如母呢,我这二嫂训训小叔叔怎么就不行了?你让你二哥管我,你看他这怂样,他敢不敢?自己老婆被欺负都不管,还敢管什么?”   又没个电台手机,杨花儿跟陈三隔空对话,自然得不到回答。她自己捶了被子发泄一通,心里总算好过了一点,还剩点儿郁气对着陈二一顿捶,也清空了,总算有心情干活。   杨花儿从家中奶奶那学了一手刺绣的好技艺,绣活鲜亮,手脚又快,跟好几个针线铺子合作,一月能赚不少银子,有时比陈二挣得还多,腰杆挺得直直的,在这小屋里很有话语权。靠这一手手艺,杨花儿在家里比几个弟弟受宠,嫁的人家也是附近最好的,在公婆婤娌面前有脸面,自是将她活计看得重,等闲不会荒了时光。   她拿起绣绷子,继续绣这幅万子千孙图,看陈二挡前面了,用脚踢踢他,“挪个地,别挡了光,老娘要做活。”   陈二长得不如大哥清秀,不如三弟白净,块头大,一脸的忠厚老实可欺负样,人也心善,虽杨氏平日大呼小叫不给他留面子,他也知道疼人,听杨氏说又要做绣活,便劝道:“绣活也不用日日做,容易坏眼,今儿个是好日子,不如歇一歇?”   杨花儿正为刘家一两的谢媒钱不爽呢,陈二算是哪壶不开提了哪壶,她刚歇了的气又冒上来了,“哪门子的喜事呢,又不是你要讨媳妇。你要是讨个小的,我就歇一晌。没看人谢媒钱都是一两,以后说不定也能陪嫁个百八十两的,我这没嫁妆娘家又穷的,不好好干活,还不得被嫌弃死。”   陈二叹口气,“怎么又说这个,哪个嫌弃你没嫁妆了?我就是怕你跟你奶奶一样到老了眼不好,才让你歇歇。”   这下子更捅了蜂窝,杨花儿大怒:“老娘怎么就没嫁妆了?我这一手手艺,是百八十两能买到的?这是一辈子赚钱的手艺,能传给子孙后辈的东西,是点子首饰布料子能比得上的?”   怎么说都不对,感觉都不能好好说话了,陈二捧着脑袋逃去了他爷屋里。   “爷,你说女人咋这么不讲理?我怕她眼不好,她非得说我嫌弃她没嫁妆。”陈二硕大个人,坐陈老爹面前的小板凳上,委屈地跟陈老爹抱怨。   陈老爹怒道:“你个脑袋被驴子踢的,叫你不要提嫁妆的事。你跟她提嫁妆,就是问尼姑借梳子,要太监传宗接代呢。你媳妇只一担无用的东西,没子孙桶没千斤坠,哪里能跟她提嫁妆呢?不过你也别嫌弃,她手里可握着摇钱树呢,那绣活比你娘还能赚银子。你说你娘为什么看她不顺眼,就因为她活计更鲜亮呢。”   陈二只知道他媳妇跟娘经常闹,却不知是这原因,他不解地道:“我媳妇活计更好,娘不该高兴吗?能给家里多赚钱呢。”   “憨货,这女人的心思,跟大老爷们能一样吗?”陈老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很为这个孙儿的智商着急。“你们三个,就老大聪明点,你和老三都傻帽。”   陈二不赞同,“说我傻就算了,怎么三弟也傻了?这村里除了爹,就他过了童子试。他傻,他能读进书吗?”   “他会读书,他比你还傻!他是天下第一傻。你只看着,以后他屋里是谁做主。”   被认为是傻中之最的陈三此刻正握着笔露出幸福的傻笑,心里乐得冒泡,他可是要成亲了,娶的还是村里一枝花,哪个比他强?   村花石榴此刻正在灶台上做饭,她弟大河绕着她嘀咕,“我要吃鱼,我要吃鱼。红烧鱼,粉皮鱼头,烤鱼,鱼汤,鱼丸,鱼……”   石榴被他念得头皮头痛,对外大喊道:“大石,把他叉出去。”   大石回道:“好嘞,姐。”   陈老实威胁地大喝一声:“大河,还不滚出来。”   怕被棍子上身的大河委委屈屈地出去了,走时还不忘用哀怨的小眼神瞧了他姐一眼,立刻就让石榴心软了,这孩子打小没见着娘,她爹又不是粗汉子,小孩子也怪可怜的,要不要再弄个鱼?可是每天吃鱼,真的够了够了。   石榴犹豫了半晌,最后决定弄个水煮鱼片。喊了大河抓了只肥鱼,宰好,然后她自己唰唰片鱼,速度飞快,让大河欢乐竖起大拇指,“姐,你可真牛!”   石榴给他个炫耀的下巴,“小意思。”她前世打小就在厨房帮忙,这世也早早掌握厨房里的大权,刀工一流。   水煮鱼可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名菜,征服刘家老小还不是易如反掌,一家人吃的畅快淋漓,特别是爱鱼成痴的大河,连盘子里的红辣鱼汤都要拿来泡饭,要不是她拦着,就要添第四碗饭了。 ☆、第5章 翠花   请了媒婆,陈刘两家商议妥了婚事,很快换了庚帖合了八字,商议了纳币的时间。虽然成亲说是三媒六聘,但是乡下人讲究少,一般走的是纳彩、纳币、迎亲三礼。纳币相当于下聘,仪式颇为讲究,男方要在吉日,拿花茶、果物、珠翠头钗、银首饰、棉罗布匹等物去女方家中,一般弄出八个礼盒,用彩色布匹包好,又牵羊担酒。   因刘老实是个老实人,石榴年纪又小,婚事都是陈家做主。陈大娘听了算命的话,迫切想要年底结了亲,礼走得格外快,石榴还未正式将结婚这件事想清楚,婚期都订好了,就在冬月初八,一个半月左右就要到了。随着婚期逼近,她也愈加频繁地看到了陈三出现在她家前后左右的身影。   “看。”翠花呶呶嘴,用手肘戳石榴看外面,嘴里露出打趣的笑容。   石榴瞧着外面走路走的躲躲闪闪的陈三,无奈摸额头,怎么又来了,你说你来了就来了,光明正大一点多好,这样鬼鬼祟祟的,让人说什么好?石榴无奈,对翠花道:“别看笑话了,看你的鞋底,一上午只动了两针。”   翠花捂着嘴笑了好一会,才说:“这还不都是陈三哥的错。他一上午都来三回了,光顾看他,哪里还顾得上做事,你得跟他说说,再别来了,就是再稀罕,也不能常过来瞧,多耽误我做事。”   这促狭人,饶是石榴脸皮厚,也有些恼羞成怒:“给你耍猴戏,你看了还嫌弃上了。你要说自己跟他说去。”   “我可不能去,若是我去了,陈三哥脸还不得成猴屁.股。”翠花大笑道。   大河从外面闯进来,“姐,陈三又找你说事呢。”   石榴坐原地不想动,陈三没吃药,她总不能老陪着吧?翠花却连连推她:“快去,快去,有大事找你商量呢。”大河也作恶,帮了翠花拉他姐。   被拱出去的石榴恶狠狠瞪了一眼陈三,“找我什么事?”   陈三脸虽发红,声音却努力平稳,装作自己真的是要紧事才过来,并不是脑子管不住腿就想往刘家跑。“我娘说,我娘说,她帮你绣了两件衣服,让你有空过去拿拿。”不过发颤的尾音,到底泄露他的心虚。   未过门哪里好要婆婆做的衣服,石榴推辞道:“知道了,帮我谢谢陈大娘,不过我有衣服,陈大娘做的衣服给大嫂二嫂穿吧。”   “我娘说,都是下聘的时候返回去的布料子,以后也是要给你的,她现在闲着没事,先帮你做了衣裳。”   这时候的礼节,下聘送的布料首饰都要返回一半,成亲当日,这东西都放在新人房里。当然这也不是一定的,若是不疼女儿的人家,随便回点东西,而苛刻的婆家,也可能将聘礼都私藏了不给新人。   “你帮我谢谢陈大娘,我明日就过去拿。”石榴感激地道。陈大娘肯定不是闲着没事做给她做衣服,而是看她没娘,怕她准备嫁妆不周全,特意给她裁制两身新衣服。就冲未来婆婆这副体贴的心思,石榴也觉得自己没嫁错。不过,陈三要是不这么恼人,当然就更好了。有感于陈大娘的体贴,石榴对了陈三也多了几分耐心,好声好气建议道:“你可别再过来了,有事攒一起一次说了。都看我笑话呢。”她指指几米外从门口探出的两个脑袋。   陈三连忙摆手:“不是我要来的,我娘让我来的。而且……男婚女聘,古已有之,何畏人言?”   石榴问道:“上次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那个时候脸红心急,脑抽说了这句,这种事能说得出口吗?反正埋心里没人知道,陈三仍旧抬头挺胸道:“律法有云,过礼则婚成。诸许嫁女已报婚书及有私约而辙悔者杖六十。”   石榴用惯了白话文,听到古文就头疼,也没太听清陈三说啥,只是敷衍地点点头,“是吗?那你回去吧。今天别再来了。有事明日再来。”   陈三红着脸道:“我明日不一定来。还要读书。”   石榴大吼道:“那就别来。”   然后陈三就被她吓走了。   “我姐真凶。”大河缩缩脖子跑了,免得石榴又来吼她。   石榴看大河跑了,问道:“去哪呢,要吃中饭了。”   “我去找二哥玩。”大河跑得不见了影,话音儿远远传过来。   “让潘木匠别做饭,待会儿你送过去。”石榴吼道。   “好嘞。”   翠花瞧着她们姐弟两个这么辛苦传话,咋咋呼呼地道:“你快嫁人了,怎么能这么大吼大叫呢?女人就得柔柔弱弱才得人疼。还有,你还没嫁过去呢,怎么能吼陈三哥,要吼也只能在屋里吼男人,在外面得给他留面子。”   石榴被她逗笑了,“你这从谁那里听来的?”   “我娘说的啊。”   “看不出来啊。”石榴惊讶道。翠花娘尤婶子嗓门震天吼,不管人前人后经常跟陈松叔大吵,哪里知道她还有这高端想法。   “你别笑,我娘就是说她吃亏就吃亏在声音大,你看文兰婶,说话猫叫一样,得把耳朵凑她嘴旁边才听到,大牛叔就一辈子没跟她红了脸,啥事都顺了她。我娘就让我学文兰婶。”   “各人又各人的相处之道,尤婶跟松叔虽然吵吵闹闹,可是没动手,日子过得也和美。”   翠花点点头,“你说的也有理,我爹我娘吵架归吵架,平时心齐着呢,特别是揍我们兄妹三个的时候。”   石榴扑哧一声笑出声,翠花看着她浅浅的梨涡,都失神了,忍不住道:“你笑起来真好看,比花都美。怪不得陈三哥喜欢你呢,铁牛哥也……”   石榴打断她的话,“你也美,鹅蛋脸,杏仁眼,招人疼。”   翠花惊喜地道:“是吗?可是我皮肤黑,像我娘。哪像你,皮肤白嫩得跟豆腐一样。”说着,掐了石榴两把。   石榴打掉翠花吃豆腐的手,“不是还有黑美人吗?你皮肤黑,但是耐看啊,越看越美,不像我,初一眼好看,到后来就一般。”   翠花心里受用极了,嘴里说着“哪里哪里”,可是眉眼都是笑容。   石榴眨眨眼睛,“你要不信,就去问周家庄的周三成。”   翠花拿起手上的鞋底作势要打她,“瞎说什么。”   看翠花脸要冒烟了,石榴连忙道:“好了,好了,不瞎说。”还是少女,泛泛说还好,要来真的,就羞到不行了。   两个喘了好几口气,止了笑闹继续说话。翠花叹口气,“我和他怕是不成,我娘不同意,周家庄上比我们村穷多了,他家尤其穷,一家子四口人,才住两间茅草屋,两亩地,到处租地种。我娘说,我就算嫁的不如你,也要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免得以后吃苦受累一辈子。”   石榴低着头打络子,也不知道说什么,虽然说有情饮水饱,可是这古代不像现代,再怎样都能混口饭吃,饿不死,可是这里生产力低,大部分人靠田地吃饭,没田没地没房,就算饿不死,也只能喝粥吃糠,遇上灾年疾病,真要卖儿卖女了。她不能鼓励翠花为了爱情放弃面包。   翠花看石榴没说话,又继续说道:“可是我不怕,我就图他实在,当初看我掉河里,二话不说就放下担子跳下去救我,救上来立马就跑了,免得坏了我名声。要不是我认出他来了,他还真当没见过我呢。”   这故事石榴听过好几次,知道周三成是个实在人,救了人不说图报,还替人姑娘着想,除了翠花爹娘和石榴,没人知道翠花落水被个男人救起来。可是,实在人能抵消苦日子吗?   “我有手有脚,就算穷点,慢慢不也能攒下点家当?”翠花继续道,“可是我娘说,等生了儿女,钱都不够花,哪里能攒下什么。我就该学了你,人往上走,水往下流,找个好人家。铁牛多喜欢你,听她娘说陈叔想多留你一年,今年都不敢来提亲,就怕被拒了。”   要是以往,翠花说这话,石榴会很生气,弄得她多嫌贫爱富一样。陈铁牛是翠花的堂兄,经常借了找翠花的由头来看她,可是石榴不喜欢他,倒并不是他家多穷,而是他这样做,明显有损她的名声,更过分的是,陈铁牛的娘还到处跟人说,别看她漂亮,村里小伙都喜欢,可是她就跟铁牛玩得好什么的。为了杜绝这些谣言,石榴除了洗衣服,平日都不出门,连去田地里帮帮陈老实都不能安心。对于这样的人家,就算再有钱,石榴都是不会嫁的。相比而言,订了亲后才时常过来转悠的陈三,就显得可爱多了。她不否认自己将家庭条件纳入考虑的范围,可是这不是她最主要的衡量标准,要不然凭她的长相,完全可以嫁到镇上,或者直接堕落了去给有钱人家做妾什么的。   看石榴默不作声,翠花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看我,瞎说些什么,你别放心上,我就是头昏了,说了胡话。”   石榴淡然道:“没什么。”话不投机半句多,绣绣花,说些乐子,她们能聊,可是在人生大事面前,她们最好不沟通,翠花是十几岁的少女,心思天真单纯些,她活了两世,人更成熟些,说的难听些,她更世故。   翠花有些无措地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要做饭了。”   石榴站起来送她,“是要做饭了。别担心,我没放心上。”   有点儿不欢而散的样子,石榴心里也不舒服。她决定做点好吃的拯救不开心。什么能让人快乐起来呢?当然是甜食了。石榴将地瓜去皮,切成菱形小块儿,炸熟捞出备用,然后炒砂糖,因为糖块大,要融化破费功夫,不过石榴在厨房很是有一手,用小火慢慢熬制,空气中都是甜腻腻的气味,馋的隔壁小狗对着她呜呜呜直叫唤,想用可爱来博取美食,大河更是狗鼻子,不知从哪里闻到了香味,一溜烟回了家,将小狗赶走,守门口咽唾沫。   总算将糖搅拌成浅红色,石榴将炸熟的地瓜倒进去翻炒,片刻之后,一盆香甜口可口的拔丝地瓜出炉,她招呼大河上前,“吃两块,赶紧给爹和大石都送过去一点,这东西凉了都黏一起了。”   大石立刻提了裤子,脆生生答道:“好嘞。”也顾不得拿筷子,直接用爪子抓了一块往嘴里送,还懂事的喂一块给他姐,到走时,拿了筷子拨出小半到另一个碗里,“姐,这个你吃,我先给爹送去。”一边说这话,一边还不忘给嘴里塞东西,烫的口水直流。   石榴果断被馋猫逗笑了,“去吧,早点回来,我给你留两块。”   “呜哇,马上回。”大石提了篮子欢呼着出了门。 ☆、第6章 王桂花   “爹,陈三说,陈大娘给我做了两身新衣裳,让我明日过去拿。”饭桌上石榴对刘老实说道。   刘老实一口黄酒进肚子,感觉浑身上下都舒坦了,他眯了眼说道:“陈大娘是厚道人啊。你明日一大早就过去,别让陈家人就等着,把你用盐煮的花生都带过去,给陈家人做个零嘴。”   大河耸着脸大叫:“怎么全带去,我才吃了两回。”   盐是精贵物,要花银子买,花生又是经济作物,能榨油能当菜,在集市上能卖出好价钱,所以一般农户给家里留的少,都拿去换钱,还是刘老实心疼闺女,才留了一簸箕给她做盐水花生,大石大河都喜欢吃,石榴自己没事也喜欢吃两颗,怕一下吃完了,总是吃的很克制。大河每次从石榴那里得了几颗的时候,还安慰自己一次少吃点也没什么,反正总归是要到他们肚子里的,哪里知道现在要送人,立刻就不干了,全身上下都抖动着控诉不满。   可惜刘老实对儿子撒娇不买账,扫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对石榴说道:“别疼惜东西,都送过去,你弄得那些个野渍的梅子也送过去,他家不缺东西,就图个鲜。你婆婆替你着想,咱们得知恩。”   大河再不敢动了,只是心疼的眼泪直流,他就怕自己再闹,家里东西全要送到陈家去了。花生还好说,那些个梅子是他满山遍野寻的,她姐用糖渍了好久,他平日都舍不得吃,就被他爹一句话又送到陈家去了,可恶的陈三,抢了他姐,连他的零嘴都要抢,他可饶不了他。   石榴看大河哭的可怜样,在心里笑到内伤,他爹可真坏,捏了大河七寸逗他,把小屁孩儿弄得哭惨了,一晚上围着她打转。石榴也不说话,随他去伤心。   第二日,石榴早早起了,用过朝饭,便提了一桶衣服去河边洗。刚升起的日头照头顶,一点儿都不热,水也不冷,所以这时候洗衣服的最多,大姑小婆混一块儿,很是热闹,石榴一出现,便有大嫂子拿她打趣,“看,我们陈家媳妇也过来了,快快,来嫂子这边,以后可得喊你三婶子,我得赶快趁现在占点儿便宜。”   陈家村大部分姓陈,都是能续上辈的,刘家是外来户,以前跟的是隔壁的陈松的辈分,比陈三家的辈分低一辈,石榴嫁入陈三家,可是长了辈分。这说话的离刘家也不远,□□花,从外村嫁进陈家村的,人没坏心眼,只是一张嘴不饶人,饶是石榴脸皮不薄,也不敢搭腔,只低着头当做不好意思的样子,往角落里走。   石榴这般表现,春花连忙道:“看我们的小三婶,都不好意思了。”   一堆妇人跟着哈哈大笑,燥得石榴脸红。   笑声之后,铁牛娘王桂花大嗓门嚷道:“可别笑,指不定小三婶在肚皮里笑话我们这些个穷瘪三呢,小三婶有志气,寻常的人家看不上,看平日跟我家铁牛要好,攀了高枝立刻就翻脸了。”   这话说的实在难听,好像铁牛跟她定了终生一样,她不仅水性杨花,还嫌贫爱富。石榴气得眼发红,她跟铁牛有什么,见过几面而已,没谈情没说爱,连话多没说上几句,上次他娘传瞎话,她就不敢见他,现在居然当了这么多人诋毁她,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这么受侮辱,若是不反击回去,不说她心里憋气,就是为了名声着想,也是不行的,毕竟她以后她要在这村里。只是,她年纪小,辈分小,若是回骂,别人只当她没娘教教养不好。   石榴正为难的眼发红,被陈老实碾过来提衣服的大河正好听到了,发疯一般往铁牛娘身上扔石子,“你个臭婆娘,欺负我姐,叫你欺负我姐。”   王桂花身上被石子着实砸了好几下,疼的直叫唤,破口大骂:“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你做什么呢?”骂着还要上岸来打大河,却被尤氏拦住了,“好了,好了,小孩子不懂事。”   尤氏又连连对大河摆手,“快走快走。”   大河却不休不挠,“砸死你个坏人,叫你骂我姐。”   王桂花被砸得生疼,想生撕了大河的心都有,可恼怒的是尤氏拦住了,她擦了腰,指着尤氏鼻子说道:“他婶,你是陈家人还是刘家人?”   她这么一问,尤氏果然不敢多拦,她虽然可怜石榴姐弟两个,可是陈松跟铁牛爹陈柳是亲兄弟,她可不能向着外人,要不然要被老人家骂。   这河边变成大舞台,她们姐弟成了唱大戏的,石榴顾不得心里的荒谬,也顾不得要洗的衣服,拉起大河跑,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们姐弟两个要是在这,说不定就要被人打了。可是她名声也要紧,隔壁卫家庄一个地主的媳妇被怀疑与人有染,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后来跳了河自尽。她不想活在别人的唾沫里,所以,今日的事不能这么算了,要不然她以后怎么做人,别人随便一盆脏水泼她身上,她就要一辈子背负这无妄之灾?石榴叫大河去通知自己家里的人,她自己到陈家去求援。   石榴一溜烟跑到陈家,在门外的篱笆边见到陈老爹晒太阳,对了陈老爹就是一跪,哭着道:“陈爷爷,有人欺负我,求您给我做主。”   陈老爹年纪七十多,可是腿脚十分便利,看石榴跪下了,惊了一大跳,一个纵步跳过篱笆将石榴扶起来,“好孩子,别哭,谁欺负你了,爷爷扛了锄头去捶他。”   石榴连忙用手擦干了眼泪,说道:“王桂花说胡话污我清白,又要打我弟弟大河,爷爷,你可得帮帮我,要不然我就不活了。”   “别哭,别哭,不碍事,爷爷知道了。”陈老爹连忙安慰石榴,又对着屋子大吼,“陈三,你媳妇被人欺负了,还不快出来。”   陈老爹这一嗓子,直将陈家人都喊出来了,石榴也顾不得各种情绪,含了泪将事情又跟陈大娘陈三等又说了一遍。   陈大娘是个稳妥人,知道这事的重要性,若是没处理好,不是以后陈家面子上难看,就是三儿这婚事难成。她那傻小子瞧见人家姑娘哭,恨不得要替人哭,怕是这桩婚事难黄,为了以后面子好看,还是得用心处置。   陈大娘麻利分配了任务:“这事还得让里正评理,爹,你带了石榴去找里正,大儿媳二儿媳你们去把老大老二叫回家,老三你让刘家人都去里正家里,我去找你爹。”   几人分头行动,动作迅速,等到王桂花一家子和两个亲兄弟一家子赶到里正家的时候,陈秀才已经跟里正喝了好几杯茶,陈大更是顺便送了好几罐上好的雨前茶。   铁牛爹陈松看见陈秀才家人先到了,立刻意识到自己失了先机,不满地大声嚷嚷。   “莫吵,莫吵,当这里是哪里?一个一个说来,我一向秉公办理,绝不徇私。”百户为一里,里正管乡民户口农桑徭役诸多事情,是实权人士,非得关系户不能当,所以在乡里很有威信,他发了话,别人自当听着。   “我说,我说,我一大早在河边洗衣服,跟石榴说些玩笑话呢,这野小子就拿石头扔我,把我骨头都打断了,里正,你可得替我做主。”王桂花连忙叫道,还要伸手来挠大河,被大河灵活躲过了。   里正皱着眉看乡里的泼妇,又看向石榴,说道:“刘石榴,你也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里正没有官阶,不用跪拜,石榴也知行什么礼,直接略过,说道:“王桂花污蔑我名声,我三弟气不过,才拿了石头扔她,他孩子力气小,根本就没有扔到王桂花身上,可是王桂花却辱骂我刘家人。”   “你个没脸皮的,我怎么就污蔑你名声了?还有那小王八蛋砸的我骨头都断了,哪里是没砸到,我骂他两声还骂不得?”王桂花叉着腰大骂。   王桂花这样嚣张,石榴不能跟她一般不要脸面,她娘又死了,刘家也没有亲近长辈给她做主,好在陈大娘出了声,说道:“陈柳家的,有事说事,骂人做什么?”   “小兔崽子该骂呢。”王桂花大声回道。   里正沉了脸喝道:“陈松妻,口不检点,辱骂乡里,成何体统?你若再不改,明年多加赋税一成。”   这时候赋税不轻,多加一成,就是好多两银子,王桂花立刻不敢再骂了。里正止住了王桂花,很是满意,又示意石榴继续说。   石榴连忙道:“桂花婶说我不念往日情分,攀了高枝立刻翻脸。请问桂花婶,我跟谁有往日情分?”   “怎么就没有?我家铁牛听见你成了亲,不吃饭不喝水不干活,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石榴恨声道:“我跟陈铁牛总共见过三次面,每次都是当着翠花和尤婶子,我刘石榴跟他没任何情分。他不干活想要偷懒,与我何干?”   来看热闹的人都盯着陈铁牛,直将他看的面红耳赤,可是他仍然带着期盼的叫着石榴,“石榴,你为啥不嫁俺我?”   “为什么嫁给你?因为你认字比我少,因为你懒,还是因为你娘平白无故坏我名声?告诉你陈铁牛,我刘石榴虽然娘死得早,但是我也知道爱惜名声,要是哪个敢污蔑我,我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跟她辨清楚。”石榴话说的刚烈坚决,没有一丝犹疑,不少看热闹的人都鼓掌,连嫌麻烦的陈大娘都露出了笑,是个好样的。 ☆、第7章 里正   陈铁牛被石榴挤兑的满脸通红,他本来就不是个嘴角利落的,只羞红了脸,顶大个一个小伙子,猫着腰躲在他娘身后。   王桂花自是见不得儿子受委屈,抡起袖子咆哮:“放屁呢。你跟我们铁牛关系咋样,你自己不清楚?”   石榴无惧地看着她:“我跟铁牛啥关系?只问翠花和尤婶子,她们总不会偏帮了我。”   翠花虽然跟铁牛是堂兄妹,不过她也不说瞎话,“铁牛去我家找我哥玩呢,倒是碰到过石榴几回,不过也没说上话,大伯娘以后可别乱说话,对石榴不好。”   翠花的奶奶也在,听了这话立刻骂道:“赔钱货,你是收了别人多少好处,帮了外人。”   翠花委屈地红了眼,尤氏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娘,做人可要对得起良心,翠花又没说错话,您骂她做什么?石榴是个本分姑娘,从来不跟生人多说一句话,跟铁牛更是没什么来往,我可不能昧了良心说瞎话。大嫂,说可不能乱说,你也是有女儿的人,可不能凭白坏了别人姑娘的名声。”   石榴感激地看着尤婶子和翠花,她们两个这样说,可算是替她解释清楚了。   果然,便有人附和,“都是有女儿的,可不能乱说话呢。”   王桂花被人说了,心里气得很,突然冲过来扬起手要往石榴脸上甩巴掌,“小娼妇会迷惑人呢。”   陈三眼急腿快替石榴一挡,只听“啪”地一声响,陈三脸上立刻五个鲜红的爪印。   陈大娘见儿子被打的这样惨,扬起袖子也要冲上去打人:“王桂花,你打老娘的儿子,看老娘怎么打你。”   只是陈三挨了一巴掌,众人提高了警惕,纷纷过来拦架,陈大娘哪里还能得手?大儿媳是个斯文人,着急地拉住陈大娘衣袖,劝道:“娘,别动手,别动手,伤和气。”   杨花儿性子泼辣,想要帮了陈大娘冲破重重妇人的包围,“娘,我帮你,把这老娘们给揍一顿。”   拉架的人劝道:“别打,别打,乡里乡亲的。”   “打就打,我王桂花怕过谁?”   众人闹成一团,石榴也不管,只盯着陈三脸上的印子,心里的愤恨奇异地消失了,便是受了再多闲言,只要陈三能靠得住,以后日子就有盼头。   眼见场面控制不住,里正拿起家里破损的花瓶往地上一砸,清脆的响声在众人耳边炸起,然后他大喝一声,“都闭嘴,哪个再吵就加税。”   这招十分灵验,陈大娘等都歇了声。里正清了清嗓子,“事情我都了解了,此事是王桂花多舌引起,王桂花对刘石榴赔礼道歉。另外,王桂花当众打人,要做出补偿。”   要她对小娼妇赔礼,打死都不行,王桂花张了嘴要骂,“呸……”陈柳捂了她嘴将她往后一拖,哈着腰对里正说道:“这婆娘嘴臭,里正别跟她一般见识。以后她要是再瞎说话,我听了立刻甩她大嘴巴子。她打了陈兄弟,陈婶子要是气不过,也打我家铁牛一巴掌,打这婆娘也行,只是这赔偿的事,就……算了吧。”   王桂花一开始对了别人张牙舞爪,可是陈柳松了她嘴后,她便不敢再开口。   看陈柳舔着脸说这些话,石榴看了腻味,这么对老婆孩子,可真不是男人。她心里又有点可怜王桂花,嫁这么个人,也是可悲。   陈大娘也是知道这对夫妻的德性,贪财又不讲理的人家,她扬了声道:“我也不要什么赔偿,只是王桂花要是再敢胡说八道,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既然讲开,里正便将人遣散,石榴向陈家人道了谢,跟陈老实和大河回了家。   大河到了家还鼓了嘴,“姐,那王桂花怎么这么坏,我以后一定要收拾这恶毒婆娘,还有她那个没用的儿子陈铁牛。”   刘老实拿了烟筒狠狠敲了大河脑袋一记:“王桂花也是你叫的?你个小兔崽子,到处惹事生非,总有一天要被别人给打死。”   这下打的着实,大河疼的眼泪直流:“你就知道打我,我姐被人欺负了,你连屁都不放一个。”   石榴连忙喝道:“怎么对爹说话呢?”大河被两人气哭了,跑到房间里大哭。   石榴也不管他,对刘老实说道:“爹,以后别打他脑袋,容易打傻,要教育就他屁.股,肉多。其实大河是个聪明孩子,跟他说说就明白了,您以后还是少打他。”   刘老实叹了口气,“他就是太灵活了,不管好了,容易走歪路。”   只是儿子的事不是大事,他吸了口烟,眼里露出笑,“你别真以为你老爹没用不敢替你做主呢,我故意站一边,看看陈家人怎么处置呢。”   石榴看着她老爹得意显摆的神情,觉得特别可爱,这个老庄稼汉,可是在求表扬呢。石榴笑道:“爹,您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刘老实眯着眼道:“我看啊,你这回是歪打正着呢。陈秀才一直没出声,我就看他在瞧你呢,还不时点头。还有陈老爹,也对你笑呢。陈家的男人,可是都看重你。以后你嫁过去了,也不用胆怯,他们家都是容人的,你只管放大些胆子。”   “爹,你可真是火眼金睛呢。”石榴奉承。   刘老实傲然道:“那是。”   “哈哈。”石榴心情立刻好了,又跑到屋里去安慰她弟弟。   大河哭了一会儿,看没人来安慰他,就坐床上玩,不过也竖起耳朵听外面说话,将陈老实说的都听进了耳,心里正懊悔自己说错了话。   石榴看他脸上赫然,知道他都听到了,用手点了他额头:“你啊,真是个淘气鬼,你就这么矮个个子,成天想着要收拾人,可你打得过谁?那王桂花是个好人?你要被她捉住,狠打一顿,就是家里人替你讨回公道,你也要吃顿苦头。”   “我又不傻,又不当了面去收拾她。”   石榴看他不服气的小模样,也觉得十分可爱,摸着他的脑袋说道:“不管你如何收拾她,都不要轻举妄动。你聪明,可是聪明要用到正道上,你能读书,学手艺,学做生意,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跟人斗气上?还有啊,你要孝顺爹呢,你看咱们都没娘,爹多辛苦才把我们拉扯大,你要不孝顺,对得起爹吗?”   大河低了头说道:“我没不孝顺。我就是生气爹不疼我呢。”   “爹怎么不疼你了?他打你是在教训你要懂礼,怕你惹事自己遭罪呢。”石榴说了好半天,总算将这小子说通了,别别扭扭跟陈老实道了歉。   闹了一上午,洗的衣服还落在了池塘,石榴让大河去把衣服拿回家,她自己去整治午饭。又需要美食拯救坏心情,正好家里还有昨日里陈三拿过来的半斤肉,石榴做了个锅包肉,自己家里留了一半,另一半让大河送到尤婶子家里。   若是以往,要把美食送人,大河嘴巴绝对能挂油瓶,不过今日他知道尤婶子是好人,送的很是心甘情愿。   他嘴甜,在厨房见了尤婶子,立刻喊道:“婶子,我姐弄的肉,给您尝尝。”   尤氏连忙摆手:“快拿回去,我家里有肉呢。”   “这个是甜的。”大河说着,将肉往她家里碗里一倒,连忙跑回来,生怕别人不要。   “娘,谁过来了?”翠花在屋里听到声音,跑出来问道。   “大河,送了肉过来。”   “石榴又做了好吃的啊,这么多呢。”   尤氏叹口气,“她这是感谢我们娘两个替她说了真话呢。”   “我们吃了石榴多少好东西,说两句话也没什么。我尝尝,娘,这个真好吃,甜丝丝的。您也吃一块?”说着,夹了一块进尤氏嘴里。   “是挺好吃,这丫头就会弄东西。”尤氏尝后,叹口气,“只怕你奶又要作妖了。”   “不怕她,都分了家,又不住一起,她还能怎样?反正我爹也说了,这事我没做错,他会护着我的。”   母女两说了几句话,尤氏看女儿吃了两块肉,就将其余的用碗扣住,等着陈松和儿子回来吃。   石榴跟王桂花闹一出,将整个村里人都引到了里正家,耽搁了村里人不少时间,好在如今正是冬月,田里地里都闲了,看热闹没耽误农活,只是误了饭点,到午后村中的炊烟才袅袅升起。   陈家的青瓦房里,陈大娘和两个儿媳手脚迅速整顿了饭,一家人用过饭后,都回屋歇晌。   上房里,陈大娘将老秀才手里的书抽取来,“快歇会儿,下午还要去祠堂教课。”   村里的有钱人扩建了祠堂,老秀才的学馆搬到了那里,要走一刻的路,不过祠堂宽敞,比从前家里办的学馆能容纳更多学生,他更欢喜。   老秀才将书抢回来,“不睡了,快到点了,我看两页书就走。”   “哎,也不知道该不该娶陈家丫头,丧母的长女,总是有些不好。”   老秀才鄙视瞧了陈大娘一眼,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看眼前呢,“我看石榴是个好的,配咱们三儿绰绰有余。三儿性子软乎,可是她是个能担住事的,不怕被人欺人,以后我们两个老的走了,也能放心。”   陈大娘点点头,“说的倒也是。”   老秀才摇着脑袋背书,神情格外的得意。   后罩房里,午休小憩的陈三却寤寐思服,爬起来作画两副,一副是美人带雨,题词“梨花一枝春带雨”,另做一幅美人迎风而立,题词“铮铮铁骨迎风立”,又欣赏片刻,才珍重放下。 ☆、第8章 春花   歇过晌,将家里里外收拾了,石榴特意换了件七成新的夹袄,收拾齐整了才去陈家。大河站门口,眼睁睁看她姐将家里好吃的搜罗了一番,大半送去了王家,心里头滴血。   石榴在路上碰到不少村里人,嘴里大婶大姐叫的甜,若是往日村里人与她说几句闲话就算了,今日里怎样都要打趣她一番。   春花做堂屋里绣鞋,看石榴身影,连忙跑出来,“这大下午的,石榴你这是拿了东西要去哪?”   石榴心里翻白眼,这个方向,还能去哪,自是去陈三家里。这村里大姑小姨的,大多热心,就是太八卦,她忍住心头一点小小的羞意,道:“春花嫂做鞋呢,陈大娘给我做了一件衣裳,我过去拿呢。”   “哎呦,哎呦,”春花一脸的打趣,“咱石榴就是得人疼,还没过门,婆婆就给做衣裳。快去,快去,瞧瞧陈三脸上的巴掌印消了没。”   真是,石榴受不住她的笑声,连忙跑了。   陈三正帮着陈老爹在篱笆围起来的菜地里撒赤根菜种子,他家地势高,他老早就瞧见石榴的身影,一路看她跟人说话,心里猫抓一样,怎么还不过来呢。陈老爹眼神没他好,没瞧见石榴,见他老往下看,吼道:“看啥呢?干个活也不专心。今儿个不把地种了,你就别想睡觉。”   陈三没心思理他爷,眼耳都忙着呢。到石榴快走到陈家门口了,陈老爹才看到她,心里可算是明白陈三为啥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心里乐呵,半大小伙子,可不是想媳妇想疯了。   石榴也看到了种地的陈三和陈老爹呢,连忙喊道:“陈爷爷,您在种什么呢?”   “石榴过来了,种点赤根菜过冬。”陈老爹回道。   赤根菜就是菠菜,是冬天里难得的绿色蔬菜。   陈老爹心里疼陈三,看他瞧着石榴想说话也不知道说啥的蠢样,故意大喝道:“你个傻子,不看石榴手里篮子沉呢,快过去帮忙。”   “好嘞好嘞。”陈三立刻放了锄头跑过去。   石榴看他同手同脚跑过来,扑哧一笑,大方将手里篮子递过去,“多谢陈三哥。”   陈三僵了脸,许久才回了句:“一举手一投足之劳也。”   这个懂,举手之劳嘛。石榴笑着随了陈老爹进了正屋。陈大娘在堂屋里做绣活,见了她,笑着道:“石榴过来了,三儿,快去给石榴拿点甜糕吃。”   石榴道:“不用了,大娘,我肚子不饿。”   陈三可不管,一溜烟儿从后门跑到厨房去拿糕点。   “我平时在家里爱糟蹋东西,您也尝尝我弄的花生瓜子。”石榴从篮子里抓出一把花生、野果和梅子摆桌上。   都要成一家人了,陈大娘也不客气,自己抓了把花生,给陈老爹递过去梅子,“你这孩子,手就是巧。这花生是咸的呢,吃嘴里有味儿。”   陈老爹更是竖起大拇指,“这个好,这个好。”老人家牙口不好,又好重口味。梅子含嘴里,都是甜味儿,可不是让老人家喜欢。   石榴喜欢老人家的慈爱,笑嘻嘻道:“我放了许多糖,不过还是有点儿酸味儿,您可不能多吃了。”   陈老爹特别一脸遗憾,“那行,我只吃三颗。”   盐和糖都是值钱东西,陈大娘瞧桌子上的东西,心里念叨,这孩子可真会糟蹋东西,不过手艺可是真好,比糕点铺子卖的都可口。家里倒是有两个闲钱,以后也可以多弄点,嘴里头多点味儿。   陈三在厨房捧了满怀的糕点,出来时碰到吴桂香,停下来喊了声“大嫂”就要走,却被吴桂香喊住了,“三弟可是要拿了糕点去待客?这样拿了去不雅观,不如装个三两碟。”   陈三觉得在理,将东西放灶台上,拱手道:“有劳大嫂了。”   吴桂香觉得这读书人忒得多礼,跟她相公大不一样。她笑道:“三弟客气什么,不过小事。是谁过来了?”   “是石……榴。”   “哦……哦。”吴桂香“哦”的千回百转,让陈三落下一句“烦请嫂子送到前头”跑了。   吴桂香看他背影笑笑,陈大两个弟弟到都是疼老婆的,就她没运气,摊上个犟牛。   吴桂香拿了东西到前头,正看到陈大娘正让石榴穿衣服,“快试试能不能穿上,我也没量你尺码,估摸着你二嫂尺寸做的。”   石榴跟杨花儿一般高,真是她骨架儿小,纤纤细细的,可是胸大屁.股翘,十分婀娜。吴桂香看衣服穿她身上正正和,想来婆婆特意收了腰,放了胸。她赞道:“这衣服穿石榴身上真好看,也不知道是娘会做衣服,还是石榴长得好。”   她发了声,屋里两个人才注意到她。   石榴连忙道:“陈大嫂过来了。自是陈大娘手巧,这衣服好看,穿谁身上都美。”确实很好看,虽然是俗气的大红色,可是立领右衽掐腰,款式十分时髦,袖口、下摆是白色双道边饰,全身绣了黑色桃花,十分精致,一看便是费了许多功夫的。石榴穿在身上,很是不想脱下来。   陈大娘笑道:“你们两个嘴巧的,可是会夸人。衣服再好看,也要人衬着。天色不早,石榴快拿了衣服回去吧。”她虽然不薄待大儿媳二儿媳,这衣服的料子也给了她们两个,到底没在她们嫁到陈家前给她们做衣裳,大儿媳还好些,二儿媳是个泼辣货,若是知道了又要闹,陈大娘怕多生事,不敢让石榴多留。   石榴也约莫能猜到点,又道了谢,将篮子里的吃食放桌上,衣服叠好放篮子里就告辞了。   陈大娘看她利索,心里满意,笑道:“你这孩子就是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桂香送送石榴。”   吴桂香更是心里透亮,脆生答道:“好嘞,娘。”说着也麻利将刚拿出来的糕点装在纸袋里让石榴带回家,“家里没小孩子,这些个东西也吃不完,你拿回去给大河尝尝。”   “多谢陈大嫂。”石榴推辞了两下,看吴桂香真心实意,也就收了。这个大嫂人长得柔弱,个子不高,穿上夹袄腰间都不盈一握,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十分温柔,可是人却看着十分通情达理,想来以后不难相处。   吴桂香在篱笆门口对石榴挥挥手,“好了,快回去吧,再过来怕是要改口了。”   石榴回了家,将陈家给的麻糖桂花糕等递给大河,“好了,别拉了脸,这下不亏了,这些在铺子里卖的贼贵。”   “咋不亏,你做的果子铺子里花钱都买不到。”虽这样说,大河也一把拿过篮子,跑到自己屋里将东西藏好。   石榴看他那滑稽样子笑了好一会儿才有心思说正事。她将陈大娘做的衣裳展开来给陈老实看:“好看吧?我以后不愁没好衣服穿了。”   陈老实点点头,“是要费不少功夫。以后可不能再让人做了。以前也没人教你,嫁过来了,就跟陈大娘多学学,学好了自己做。”   石榴连连摇头,“算了吧,学了要自己做,没个几年哪里能成。就算我自己做,也做不了这么好看。”主要是吧,她对刺绣什么的,也不太爱,她宁愿去厨房转悠。   “可别打懒主意。这里有几两银子,明儿个让大河跟了你去镇上再去买两件衣裳,针头线脑的也买点,别的要买个啥,问问你尤婶子,她懂得多。”陈老实发愁得紧,家里也没婆娘,要嫁女儿都不知道怎么操办。   石榴看她爹像不靠谱的,连忙去了隔壁,回来后合适无语,他爹可忘了大事。   “尤婶子说啥了?”   “说忘了打家具。”   刘老实一拍大腿:“你爹糊涂啊。你快做两个下酒菜,我拿到潘木匠家去,今晚儿我和大石就在他家里用晚饭了,托他给你赶一赶。也要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石榴听了挺感动,别看刘老实是个大老粗,有的时候心思可细了,从来不让没成亲的男人来家里吃饭,哪怕潘木匠都五十了,他都注意着。她脆生生答道:“好的,我这就是。”   “去潘木匠家喝酒啊爹,我也去。”潘木匠喝酒要吃肉,正好去吃肉。大河算盘打的啪啪响,可惜陈老实不赞同,吼道:“老实在家呆着,你姐一个人在家不爽利。”   到太阳下山,刘老实提了花生米、腌黄瓜、萝卜丝走了,大河蹲门口垂头丧气望着,就差个尾巴拖地上了。   石榴拍拍他脑袋,“今儿就咱两,给你整个好吃的?”   大河尾巴立刻竖起来了,“真的?吃个啥?”   “煎个油粑,然后用辣椒炒个小毛鱼,好不好?”   “甚好甚好。”大河恨不得拍掌大庆。   石榴好笑地又拍拍他脑袋,真是个鱼控,“现在天冷,不能下水捕鱼知道吗?要是让我知道了,以后再不给你做鱼吃。”   “知道了,你没看好多时间家里没活鱼吗?这冬天怎么还不过去,鱼罐都空了。”   因为大河太爱吃鱼,又很能捕鱼,吃不完的,石榴都晒干了等着冬天吃。晒得太多,又怕被猫偷吃了,大山就买了个大陶罐,专门装晒干的鱼。石榴就常看大河去打开那罐还剩多少鱼干。   石榴笑笑,将他赶出厨房,“好了,这地儿小,别在这转悠了。”   大河被赶出去也不以为意,蹲门口闻鱼香,口水流多了,就塞一块麻糖进嘴里嚼着,不知多高兴。石榴在厨房看到他的样子,骂了句二傻,心里也觉得他还是很可爱的。 ☆、第9章 潘木匠   刘老实提了吃食去潘木匠家,进门就见潘木匠在刨木头,大石在一旁打下手,刘老实瞧了一会儿,看大石干活卖力,潘木匠说个啥,他立马就能照办,心里头满意,几个孩子都不孬。   大石眼尖,很快就看到了刘老实,高兴地叫了声“爹”。刘老实点头应了。   潘木匠这才抬起头,跟刘老实打了声招呼,“刘老弟过来了,”又说道,“你去屋里坐会儿,等我把手里这活计做完了再来陪你。”   “你忙你忙,咱两个客气啥。”就他们两个是同村唯二的外姓人,往常就来往多,大石又到这里做活,更是进了一层,刘老实在这里自在得很,自己提了东西就进屋去了。   一个单身汉,盖了四间通透的大瓦房,又围了好大一个院子,真是气派,刘老实里外瞧了一眼,心里头羡慕,他要是有这个好手艺,几个孩子也不用吃苦了。   他坐了一会儿,到太阳落了彻底落了山,外面没光了,潘木匠才歇了手,让大石收拾了东西,他自己洗洗手,就过来跟刘老实说话。看刘老实自己点了灯,笑道:“你又带了好东西过来了?”   “没啥,就是我闺女做的几样下酒菜。”刘老实虽这样说,可是得意将篮子的菜摆桌上,连连招呼潘木匠尝尝,“都是家常菜,不过吃嘴里实惠,我闺女做菜,油盐像不要银子地放。”   潘木匠无奈道:“好了,你个刘老实,看我没儿没女,就别在臭显摆了。大石去后屋里把酒过来了。”   “好嘞。”刘老实脆生应道,手脚麻利去拿酒,给师傅和老爹碗里满上,又去厨房里煮饭。   徒弟交给师傅,任打任骂的,吩咐做个事还不是小事,刘老实一点儿没觉得啥,反倒看大石做事有条理了许多,对潘木匠道:“老哥会□□人,这小子比家里能干多了。”   潘木匠笑道:“这也是你生的好小子,能□□的好,我也不是收第一个徒弟,有那些朽木不可雕的,我也懒得教。大石不是顶聪明,但是人踏实,又能吃苦,以后我这衣钵就传给他了。”   传衣钵可是大事,寻常徒弟都学点基本活,传了衣钵才能学绝活,刘老实连忙劝道:“你不再娶个媳妇,生个儿子,把这手艺传给儿子?”   潘木匠夹了颗黄豆在嘴里嚼着,慢悠悠道:“我都这把年纪,还娶什么媳妇?”   潘木匠来村里十多年,一开始来历不明,村里人就算觉得他手艺好,不能穷了,也不敢把女儿嫁给他,到现在村里人做媒了,他却说不娶。刘老实话少,可是能看人,他瞧着潘木匠,觉得他怕是成过亲,也不知因何故一个人跑到陈家庄来了。   刘老实也不是多嘴的,潘木匠不愿说,他也不多打听,反正他觉着潘木匠是个正派人,不管什么来历,都能多来往。他敬了潘木匠一杯,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你也知道我是个老鳏夫,我闺女要嫁了,也不知给她置办个什么嫁妆。看老哥见识多,帮老弟出出主意,这家具要哪几样。”   潘木匠立刻精神了,道:“找我就对了,我给多少人家打过嫁妆。大户人家讲究多,桌、椅、床、凳、屏风、架子、箱柜,一样不能少。像咱们村里人,花样没那么多,但是一床一桌两椅两凳两箱柜少不了,照台、衣架、面桶、马桶也少不了。老弟真是心宽,闺女快嫁了,才想着打家具。”   刘老实叹气,“鳏夫懂个啥,要不是今日隔日的尤大姐提一句,我还没想到没打家具呢,光顾着布料子首饰衣服,大件儿到忘个精光。”   潘木匠笑了两声,“你也别太自责,男的哪个不粗心。你要信得过老哥的手艺,就交给老哥给你做。”   “信得过,信得过,我要信不过老哥的手艺,能把儿子送过来?只是老弟没本事,总共只给女儿存了三十两的银子,打木器活儿怕是最多只能十两银子,就是不知道够不够。”   潘木匠将碗里酒一干而尽,豪爽说道:“够,够,怎么不够,一个月,保管给你做的齐齐整整。”   刘老实又敬了潘木匠一杯,“老哥别吃亏,肯定是不够,怕是最少得十五两。老哥帮我打着,该多少就多少,我手里没这多钱,先欠着老哥,等我有了,立刻还给老哥。”   潘木匠喝了好几碗,有些上头了,声音震天吼,“我说够就够,料子不要钱呢,深山里有杉木,比寻常个用的柳木、杨木好,明儿个让大石去砍去。我这里还存了几块花梨木,也给侄女打个梳妆台。”   刘老实也有些喝上头了,“多谢老哥,老哥大恩啊,以后就让大石给你送终了,生了两个儿子有个跟老哥姓。”   “不用,不用,我有儿子,有儿子呢。”   “你儿子在哪呢,怎么没见到?”   “怎么就没见,你不就是?”   大石在厨房里听到两人对着大喊说胡话,连忙歇了火,看这个样子,哪里还吃什么饭,直接洗洗睡了,他将师傅安置在床上,关好门窗,从外面锁了门,扶着老爹回了家。   刘老实大醉了回家,石榴听见大石让刘老实当心的话,连忙披了衣服从屋里出来,去厨房泡了杯蜂蜜水端给大石让给刘老实喂下。   大石懂事,对石榴说道:“姐,你快睡吧。爹这里有我就行。”   “我不困,你安置了爹也快睡吧,明日里大清早就要去干活。”   刘老实喝了蜂蜜,自己窝被窝里躺好了,大石松了口气,笑道:“幸亏爹和师傅都不耍酒疯,要不然我一个人可应付不过来了,对了,我还没吃饭呢,姐,可有什么吃的吗?”   “我去给你下碗面,顺便烧点儿热水。”石榴带了大石去厨房,大石很乖地坐灶前烧火,石榴很久没跟二弟好好说话了,她一边做活,一边问道:“你前两日说师傅要带你出远门做活,定了什么时候出去吗?”   “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走了,爹让师傅做嫁妆,师傅手里的活做完,怕是要给咱家做了。”   石榴惊讶道:“那不是耽误了你师傅的事?”   “不碍事,那户人家明年底女儿才出嫁呢,跟她家说一声,迟两日过去也没啥。陈家催的急,我爹又没个成算,我也忘了,咱家这么晚才做,我估摸着师傅只做衣架、照台、凳子等小件,大件还得去铺子里买做好的,要不然上了桐油也干不了。真是是可惜了,师傅手艺好着呢,还会雕花,比铺子里买的要好许多。”   石榴听大石说话头头是道,觉得他长进了不少。她笑道:“没事,别说你们,我自己都忘了,光顾着做衣服买首饰去了。你好好跟你师傅学,等姐想换家具了,你给姐做。”   大石连忙应道:“好,姐,到时候我给姐将没做的嫁妆都补齐。”   “行。面好了,快吃了睡吧,碗留我明早上洗。”石榴洗了把手,准备回去睡觉。   大石喊着石榴,“姐,别走。”说着,从怀里掏出半贯铜钱递给石榴,“这是我师傅给的,没几个,姐拿了去买东西。”   石榴踮起脚拍拍他脑袋,笑道:“你快自己收好,拿了做老婆本,姐有银子。”   大石低下头给石榴拍,“大哥都没娶,我急什么,姐快收着,要不然我可生气了。”   “那好,姐就收着了。养个弟弟真好,都知道给姐赚嫁妆了。”石榴打趣道。   大石真是个好孩子,第二日石榴起床,看灶台上干干净净,大河大晚上把碗都洗了,水缸里也是满的。这样一对比,眯着眼站厨房门口要吃的大河就一点儿也不可爱了,石榴没好气地说道:“你二哥可比你勤快,一早上干了许多活才出门,你快去把鸡给喂了。”   大河不客气地说:“你勤快,你比我起得还晚。”   “你个臭小子,我昨晚睡得晚,爹半夜才回呢,我还起来给大石做了面,屋里震天响都吵不醒,你可真是个猪。”   大河生气地吼道:“你才是猪,太阳晒屁.股才起床的大懒猪。”   他声音太大,被刘老实听到了,拿烟杆子敲他脑袋:“好好说话。”   刘老实这样一吼,石榴也觉得自己太幼稚了,怎么能跟弟弟吵架呢,她看大河眼眶里都是泪,连忙过来哄他,“想吃什么,姐给你做了。”   大河立刻不哭了,“吃个油炸的鱼。”   刘老实看石榴围着大河转悠,姐弟两个好得很,郁闷吸了口烟,他可白做了恶人,闺女都不买账。   “爹,你想吃啥?”石榴喊道。   刘老实立刻笑开了花,“啥都中,你看什么不费功夫做什么。”   石榴答道:“那就熬点白米粥,爹昨日喝了酒,喝粥养胃。”   “中,中。”   石榴将两口锅都烧起,一边用大火熬粥,一边炸鱼,快速将朝饭弄好,一家人吃完,刘老实让大河跟石榴一起去镇上。 ☆、第10章 成衣铺子   陈家村离镇上不远不近,靠走约莫半个钟头,若是坐个马车,不过一刻钟。石榴在村口的老槐树边正好碰到同村的陈大志赶着牛车去镇上。陈大志与陈秀才家是还没出三代的宗室,见石榴和大河往镇上的方向走,立刻招呼她们两个上车,石榴欢喜搭了个顺风车,到镇上的时候日头还没升高。   刚到镇上,陈大志就问道:“我要去镇东头卖干货,就把你们两个放这了?”   石榴连忙带着弟弟下了马车,“多谢陈大叔,放这里就行。”   “一家人,客气啥。我约莫半下午才走,你们两要是走得晚,就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再把你们捎回去。”   “好嘞。陈大叔慢走。”大河脆生应道,挥挥手看陈大叔赶着牛走了,又转过头问石榴,“姐,找大哥去啊?”   石榴摇摇头,“这时候有许多人吃早饭,估计酒馆里正忙,大石也没空跟我们说话。先去买东西,走的时候再跟他打声招呼吧。”   大河瞧着两边,眼都忙不过来,嘴里轻快问道:“行,姐,你要买什么?”   还是早上,日头不高,可是镇上人已经不少了,路边上都是小摊贩,卖馒头包子的、炊饼热粥的、糖葫芦的、蔬菜瓜果的等吃食的,以及小首饰的、针线的、扇子帕子等零碎东西的,应有尽有,种类繁多,热闹非凡。   石榴把大河拽住,免得傻小子走丢了,“往前走,去李记成衣铺子,我给你买件衣裳。”   大河将石榴的手甩开,不耐烦地说道:“牵着不好走路。不是给你买嫁妆,我才不要衣服。”   不愿牵就不牵,□□岁的小孩儿永远就是这么自尊强,石榴哄他:“我买嫁妆,也给你们几个都买件衣裳。我成亲那日,你们都要穿新衣裳不是?”   “说的对,可不能丢了陈家的脸面。”大河立刻露出笑容。   他穿的衣服大都是大山大石剩下的,哪里会不喜欢新衣裳,只是他懂事,知道家中穷,并不要这要那。现在听石榴说的,能名正言顺要件新衣裳,自然是高兴的,嘴咧得老高。   石榴摸摸他的脑袋,“姐怎么就不会发家致富奔小康呢?要是点亮这技能,赚大银子,新衣服穿一件扔一件,该多好。”   她原先也是想了做些小吃来镇上卖,只是她做东西用料实在,卖的便宜不赚钱,卖的贵了没人买,想要卖方子给饭馆,却没人搭理。别的招也想过,只是折腾不出来钱。就前世那么开放的环境她都没有发家致富,何况这自给自足的古代,石榴也就歇了致富的心思。   大河有些话听不太明白,不过却不妨碍他吐槽石榴:“瞎说什么,谁家新衣服扔了?姐你就别做白日梦了,女人能赚什么大银子?”   “小个小屁孩儿,还瞧不起女人呢?”石榴又撸了撸他脑袋,花三文钱给他买了个糖葫芦。   大河脑袋被□□的不爽立刻消失了,给石榴先嚼了一颗,自己举着糖葫芦棒走路都带飘。   李记成衣铺在镇子中间,卖布料子和成衣,价钱便宜,村里人要买衣服大多来这里买,石榴这些年在这家买过不少回衣裳,算是熟客了。她一进门,铺子里的女掌柜就笑着迎道:“姑娘又过来了,铺子里又做了几件大红衣裳,姑娘可要瞧瞧?”   做生意记性好,她还是十几日前过来看嫁衣,后来觉得不好看,就没买,想不到掌柜的还记得。石榴笑道:“先不急,掌柜的先帮我弟弟挑件厚一点的袄子。”   “今年比往年冷,冬月底怕是要下雪,是要厚衣服熬冬。小兄弟长得精神,试试这件深绿色的棉袄,镶了灰兔毛,暖和着呢。”   暖和是暖和,就是有点儿笨重,可是不笨重的就是裘皮、天马皮,都贵的很,他们也买不起。   石榴问大河:“喜欢吗?要是喜欢就试试。”   “喜欢。”大河到没石榴那么挑,高高兴兴试了。   掌柜的眼光不错,大河长得黑,穿这种橄榄绿的衣服正合适,显得格外精神,就像当兵的穿军装,再黑的人也不显黑,瞧着就是精神。不过棉衣服有点儿笨重,也大了一点儿。古代不像现代商业这么发达,许多人家都是自己做衣裳,买衣服的少,所以成衣铺子一般只有一两个码,想要买到正合身的非常不容易。石榴心中这样想,嘴里却表示嫌弃,“太大了,穿着不太合身呢。”   掌柜的笑道,“小兄弟正长身子,明年正好合身,后年还能再穿一年,姑娘,你说是不是?”   是也不能说,否则怎么砍价?石榴回道:“这棉衣服不耐洗,过了几遍水就不暖和了,哪里能穿到后年。掌柜的要不看着便宜点儿,我们就拿了。”   好事歹说,石榴凭了厚脸皮,总算用350文钱买了这件棉袄。大山、大石、老爹的衣服要下次试穿才能买,石榴就安心给自己买嫁衣。掌柜的说有新货,其实不过多了两件,一件特别的老式,另一件石榴看着还合眼,掐了腰,滚的双边,与陈大娘做的那件十分类似,石榴摸了一下布料子,十分光滑,摸着舒服。   “掌柜的,这件这么卖?”   “二两银子。”   “什么?”石榴大吃一惊。   “姑娘别嫌贵,这衣服是京中传来的新款式,天阳公主出嫁就穿的这种款式。这面料用的是绸缎,里面塞了羊毛,保暖又轻便,姑娘你看,是不是跟别件不同?姑娘成亲时穿一件,保管十里八乡都羡慕。我这铺子一向卖的实惠,若是别家,怕是四两银子都卖得。”   “便是看掌柜东西实惠我才常过来,这衣服款式虽然与往年不同,但也不止你一家这样做,大街小巷都是这种掐腰的款式了。这里面的羊毛我也见不着,未必就是真的。我看着衣服最多值个五百文。”   石榴价砍得太狠,掌柜的都气笑了,说道:“我给姑娘五百十文,姑娘给我买件一样的来。”   石榴道:“掌柜若是放心,只管给我二百文,明日我就带一件差不多的过来,就怕掌柜的又说我这用的料子没你好。”   “我的好姑娘,这料子你靠手摸摸,是好是坏,还不是一眼就能辨的?我这衣服便是穿个三四年,也不坏。”   “嫁人的衣服,一辈子还不就穿一次。俗话说的话,好女不穿嫁时衣,我只穿一次便压箱底,若不瞧着衣服款式好看,我还不想买呢。”   掌柜看着石榴,竟有些无言以对。嫁衣讨个吉利,确实比寻常衣服卖的贵,可是嫁衣一般人都是压箱底的,她被石榴带偏了,拿衣服布料子做文章,可是弄错了主次,该说衣服款式好看的。掌柜见过识广的,愣了片刻,便笑道:“便是以后不穿,到女儿出嫁,也是要拿出来给她瞧瞧的,凭我这衣服的款式,质量,就是再过二十年也拿的出手。”   石榴说不下价,就不想看了,她银子不多,花个二两买嫁衣肯定是疯了,所以就想着再去别家瞧瞧了。她说道:“掌柜的说的不差,只是我没这么多银子,怕是不能买了。我再去城西转转,看那里有没有差不多的。”   掌柜的看石榴想走,犹豫了一下,说道:“姑娘长得标致,穿衣服好看,你要是愿意穿我店里的衣服在我店门口转悠几圈,这衣服500文我卖了。”   “愿意,愿意。”当衣模而已嘛,能便宜一两多银子,傻子才不做。石榴将大河送到大山做工的酒馆,立刻赶回来做模特。她穿了四套衣服,在李记成衣铺前转了十多圈,也算小有成效,引来十多人来店中,给老板做成了三笔生意,还有一桩大生意,是镇上的大财主周家的管事,看石榴穿的青色棉袄养眼,从李记成衣铺定了一批冬季衣裳给府中的奴仆。   掌柜的笑的合不拢嘴,“我也让别人穿过我铺子衣服招揽生意,都没你这么见成效,姑娘要大婚了,我送你两条喜帕表表心意。”   石榴也不客气,接过掌柜的帕子,“多谢掌柜。”   出了成衣铺,石榴又去了大山做工的酒馆。大山还坐在柜台后记账,见她过来了,示意她等一下,过一会儿,石榴就见一个小姑娘去柜台后替大山记账,大山带了大河跑出酒馆。她们三个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大石从袖中掏出个鸡腿,蹲地上就吃,大概是大石从酒馆拿的。石榴瞪了他一眼,真是个吃货。   大山从怀里出一两银子递给石榴,“这是我这个月的工钱,你拿出买点儿东西。”   石榴将钱塞回给大山,“不用,我钱够了。刚给李记成衣铺做衣模,只花了500文就买了件好衣裳。”   大石在镇上久了,也知道什么是衣模,他不赞同地说道,“姐,以后别为了省钱做这个,这镇上不少纨绔子弟呢。再说,陈老三也是个酸腐童子,若是被他知道了,也不好。”   陈三还好说,若真被欺男霸女的花花公子看上就不好看,石榴点点头,赞同了大山的观点:“你说的对,姐以后不做衣模了,不过钱你收好,留着做老婆本。”   大石一直在旁边吃的不抬头,听到老婆本才呲着牙嘲笑大山。   大山拍拍他脑袋,“别光顾着吃,在家里多照顾点姐。”   石榴看大山脸色有些发红,八卦地问道:“刚才那姑娘是谁呀?”   大山脸更红了,“是掌柜的小女儿。姐别瞎想,她都订亲了,明年就出嫁。”说着,语气有些黯然。   情之一事不好起哄,石榴也不多问,带了大河回村。在镇口等了一刻钟左右,又坐了陈大叔的牛车回家。   到了家里,大河捅捅石榴的胳膊,递给她银子,“大哥让我给你的。”   石榴叹口气,将银子拿手上,看大河盯着她,就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拍他手上,“见者有份,赏你两枚铜钱。”   “嘻嘻,多谢姐。”大河笑着跑开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他的大叫声,“大胖,大胖,我有钱,咱们去找卖货郎买糖吃。” ☆、第11章 成亲   石榴又跑了几次镇上,给全家人添了新的冬衣,潘木匠打的妆奁、衣架子、子孙桶等慢慢也做好了,镇上定的木床运到了陈家。迎接了冬日落下的第一场雪,转眼也到了出阁的日子。   石榴做凳子上,看家里四个男人坐对面,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若她嫁出去了,家里该怎么过呢,谁煮饭,谁洗衣服,大河馋嘴了谁做鱼,沉默的大石能跟谁聊心思,大山在镇上遇到难处跟谁诉说,谁劝着老爹少喝点酒?就这样嫁了人,实在是放心不下。   石榴心里难受,忍不住眼眶发红,对面的人也是欲言又止。   大河先开了口,“姐,你去了陈家,可别随便打人了,要欺负就欺负陈三,别人你可不能欺负,要挨说。”   大石也好心劝解:“姐,老秀才要一大早去陈家祠堂教课呢,你到陈家,要起早点儿,别被人说。”   大山更是一脸为难:“姐,以后做零嘴,少放点油、盐和糖,陈家人怕是以为你不会过日子,糟蹋了好东西。”   石榴一脸的僵硬,望着刘老实,“爹,你有啥说的?”   刘老实看闺女脸上不好看,连忙摆手,“没啥没啥,我闺女是个好样的,爹放心着呢。”   大石打断刘老实,“爹,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姐这么大个人,咋让人这么不放心,可是要愁死人了。”   刘老实瞪了臭小子一眼,私底下说的话,能说出来,你姐要面子,你说出来她脸上怎么挂得住?   刘老实一看闺女,脸色果然不好了。不过刘老实误会了,石榴脸色神情,并不是丢了面子的恼怒,她是不解,“怎么就成了我不让人放心了?我还不放心你们呢。”   大河立刻咋呼了,“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家里又没吃奶的娃。姐你就放心的嫁吧,我们没了你,也能过的好好的,倒是你,要是在陈家受了委屈,只管来家里,我跟大石去教训陈三。”   “是啊,姐,家里不用你操心,我和大哥都能赚钱了,大石也能自己吃喝了,我们也能照顾爹。听说陈二的婆娘很泼辣,你可别被她给欺负了,你比她壮实,别跟她硬顶硬。”   大山也是忧心忡忡,“陈三光读书不会挣钱,姐你要是没钱了,就去找我,掌柜的又给我涨了工钱呢。”   陈家,陈三打了个喷嚏,陈大娘瞧见了,连忙问道:“快多穿件衣裳,明日就要成亲,可别要流着鼻涕去迎亲。”   陈三被陈大娘说的脸上都白了,流鼻涕成亲什么的,绝对人生的污点。   见陈三乖乖加了衣服,陈大娘满意了,“圣人说没说成亲前要冻着?若是说了,那就是瞎扯呢。”陈大娘很圣人很有些仇恨的,她教训儿子和男人的时候,都被圣人的话反驳了回去,能压圣人一筹,她很高兴。   这个时候,陈三是没空跟计较他娘诽谤圣人的事,他心里紧张着呢,“娘,我明日要做啥?”   “都问了好几遍了,明日你啥都不用做,就跟着锣鼓去接石榴就行。等人接到家,你就去席面上敬酒,机灵点,少喝些,我让老大替你挡着点。天晚了,快些去歇息吧。”   陈三坐凳子上不肯走,“娘,我睡不着。我心里不踏实。”   陈大娘笑道,“你怕啥?你又不是去做上门女婿。”   陈三苦恼地摇摇头,“不知道,就是心里头上上下下。”   老秀才从书堆里抬头嘲笑儿子,“傻小子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你要是觉得不踏实,再去贴两张喜字。”   陈三对这个提议不认可,“昨儿个不是都贴好了?”   陈秀才大怒:“那你滚蛋,别在这碍眼,没出息的傻小子,不就是成个亲,怕个啥,没个卵用。”   陈三于是可怜巴巴走了,陈大娘瞪了老秀才一眼,“你个老不死的,他明日就要成亲了,你骂他做啥?”   陈秀才在儿子面前威风,不过在老妻面前只能乖乖低头当孙子,埋首故纸堆里不理会。   陈三出了正房,在院子里见着陈大,像抓住了救星,大喜道:“大哥,你也睡不着?”   “我困得眼皮子要靠木棍撑着了,还睡不着。你小子结婚,可将你大哥二哥累惨了,你看着窗子上贴的喜字,门上的喜联,院子里摆着的鲜花,挂屋檐下的灯笼,席面上用的桌椅板凳、吃的鸡鸭鱼肉,还不是大哥二哥给你整顿的。”   陈三嘟囔道:“爹都说让长工帮忙,你偏要自己做。”   “长工哪有自家人做事用心?再说,请长工不要钱财?”   刘家里,石榴听了几个弟弟话,感情不是她欺负别人就是别人欺负了她,她就这么让人担忧?石榴心里的离愁别绪全没了,倒是十分啼笑皆非,她摆摆手,要结束会议,“好了,好了,我也不用你们操心,我比你们大,你们都能自己照顾自己,我还不能照顾自己?我要是被人欺负人,喊一嗓子,你们就过来不就行了。我也困了,都去睡吧,咱谁也别担心谁,反正离得近,都能照应着。”   刘老实立刻附和,“对,对,都去睡吧。离得近,离得近。”   石榴回了房,立刻睡得格外香,不是她心宽,实在是没啥可担忧的。她不必担忧家里,也不必担忧去了陈家。弟弟们都长大了呢。   大山几个也睡了,姐姐嫁的近,没啥可担忧的。   刘家里就刘老实睁眼躺床上睡不着,起来给婆娘上了柱香,小声道:“孩子要嫁了,也没个人好好跟她说说怎么做人媳妇,傻孩子心大,还为家里人担忧呢,不知道这世上就出嫁女最难做。你没看着她长大,在地下可要保佑陈家人都敬重她,进门就能怀上身子,有孩子才能立足。”说的干舌燥刘老实才上床去。   大红喜字,花花轿子,喧天的锣鼓,热闹的人群,日头高照,好事当前。   石榴被喜婆绞了面,脸上擦了胭脂,嘴上涂了口脂,眉心画的桃花妆,穿上大红的喜服,坐在房中等待被娶走。   大河觉得成亲的是他姐,忙的却是他,他爹派他一遍遍跑过来跟他姐汇报行程,“陈三来提花瓶、花烛、妆合、照台、裙箱、百合、清凉伞、交椅过来了。”这词是喜婆教他的,为的是显示刘家嫁妆多,以及讨个好彩头。   过来一会儿,他又进门来喊,“花轿来迎娶新人了。”   喜婆在石榴耳边说道:“好姑娘,陈家的轿子到了,快给你爹磕个头,等着吉时启程。”   大河听了立刻跑去把刘老实叫过来。   石榴提着裙子,结结实实给刘老实磕头。喜婆手快,石榴磕了头,立刻将她扶起,免得头发散了。盖了盖头,石榴被喜婆扶着进了轿子,一声“起轿”,立刻鞭炮响起,欢送她。   大河又被指派发利市钱,他心疼的将钱往外撒,还有那野蛮的,到他怀里来抢,气得大河往自己裤兜里塞了好多个,给你们抢了,还不如留了他买糖。   都是一个村子,抬轿子的人就绕着村子转了一圈,石榴被颠簸得晕乎乎的,中途想要摘了盖头,刚掀了个角立刻就放下了,轿子太简陋,外头人都能看到里面的情形,她一掀盖头喜婆就跟她使眼色。   等轿子停了,两个喜婆将石榴扶下轿子。石榴感觉到怀中被塞了个包袱,喜婆在她耳边说道,“往外撒。”   石榴见过村里人成亲,知道这是撒谷豆,为的是消除灾祸。她往外一撒,立刻就有儿童哄抢,伴着这欢乐声她被送入喜堂。石榴被喜婆提示着拜了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耳边各种声音,石榴被推推搡搡送进了洞房,盖头被掀开,显出陈三的跟她一样都是浓妆艳抹的猴屁.股一样的脸。他们两个互看一眼,情绪还没涌上心头,就被喜婆指示着喝交杯酒,吃枣子、花生、桂圆、莲子,取的无非是早生贵子的含义。   行过礼,陈三被带着去了席面喝酒,石榴被留在新房。村里的新媳妇都是小姑子陪着,不过陈大娘只生了三个儿子,陪着石榴的是吴桂香。   吴桂香笑着对石榴说道:“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端点儿吃的?”   石榴笑着摇头:“谢谢大嫂,刚吃了些枣子,不饿。嫂子要不要吃两颗?”   吴桂香笑着抓了一把,“这些都是好东西,多吃点好。”   不想她这样豪爽,石榴倒是吃了一惊,她看吴桂香将手上枣子桂圆吃完了,才犹豫地说道:“劳烦大嫂帮我大点儿水过来,我将脸上的妆洗一洗。”   “他们男人喝过了酒,怕是要闹洞房,弟妹不如过会儿再洗?”   “大嫂说的是。”既然这样说,石榴也就不强求。她坐床上,不知道说啥,吴桂香也不是个话多的,两个人干坐着,有些儿尴尬。好容易才等到天黑透了,陈三从席面上下来,吴桂香见他进屋,松了口气,立刻就告辞了。   陈三酒喝得少,人清醒得很,客气跟吴桂香道了谢,“多谢大嫂。”   “应该的。”吴桂香也客气回答,立刻将屋子交给了新人。   看陈三光站着不说话,石榴先问了自己关心的,“可是要闹洞房?”   “大哥将人拦了,不闹了。”   石榴松了口气,乡下的洞房有时候闹得很是过火,“那行,你去帮我打点儿水来洗脸。”   “妇道人家,真是事多。”虽这样说,他却迅速出门打水。洗脸吹灯,要洞房了,嘿嘿。   石榴运了运气,将怒气散去,嘴真欠,以后得想法子治治。 ☆、第12章 番外   人生得意莫过于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想到此夜正是新婚洞房之夜,陈勤勉心头涌上一股豪情,人生须尽兴啊。长兄厚道又能耐,替他将亲朋拦在门外,陈勤勉壮志酬筹来到新房,只是瞧见他的新娘子,满腔的豪情却像人戳了个洞,有些漏气。妆霓彩衣,袅娜飞兮。晶莹雨露,人之怜兮。便是帝王都被迷的神魂颠倒,他一介书生,哪里能抵抗得了,只能乖乖任凭她宰割。   美人漫不经心瞧他一眼,吩咐道:“去打盆水来。”   莫说打盆水,便是叫他去打虎打架也只能乖乖听命。   清水拂面,芙蓉出水,美人又吩咐,“我累了,先歇了。”   陈勤勉惊慌地伸出手要阻拦。   美人眉头轻蹙,“怎么了?”   心里头火热,然说出口总有些结巴,“不……不先洞房吗?”被美人眼波一扫,这下子气全漏没了,“你,要,要……”   “要什么,洞房便洞房,你是不是男人,慢腾腾磨蹭个什么?明日还要早起呢。”美人怒道。   他虽心头发虚,脑袋发昏,但听了这话,心里头堵着气,我是不是男人,你试试不就知晓?靠着这股气,他发了狠,将这颗火红的石榴给剥了。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待罗衣轻解,陈勤勉才绝知王义山会写诗。   美人怒声传来,“再念诗就给我滚下床去,这天冷着呢。”   待他动作生猛扑上去,美人又发怒,“轻点儿,我又不是木头做的。”   你不是木头,是水做的。心里头这样想,陈勤勉却不敢说出口,因为美人脾气不好呢,好在他脾气好,美人骂他也甘受着,嫌弃他莽撞了他便温柔以待,嫌弃他磨蹭他便快马加鞭,到美人梨花带雨,芍药笼烟,他便脑袋断了弦,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隔日美人一巴掌将他拍醒,虽堕了大丈夫尊严,但他昨夜里就臣服在石榴裙下,只敢讨好卖乖。到日后,更是夫纲不正,全凭美人拿捏。陈勤勉免不得思索,莫非是那夜里是狐狸精亲降,给他施了法术,才使他受尽压迫,却心甘如饴? ☆、第13章 妇道人家   成亲是件体力活,索性这事她出力少,虽然身体有些不适,倒也勉强能忍,爬起身将自己收拾齐整了,石榴用手拍拍呼噜正欢的陈三,“再不起便晚了。”   被打脸,陈三心中不爽,闷声道:“这便起。”妇道人家真是不知礼,以后可是要好好教导一番。   石榴不知陈三肚子里的谋划,催促道,“好生收拾着,今日有得忙。”   她说完,也不管陈三,坐在梳妆台前打扮自己。往日里她是不化妆的,不过成亲三日,都是要喜庆的,石榴轻抹了一层胭脂和香粉,涂上口脂,略微描眉就成了。她长的不错,眉毛最漂亮,弯弯细细,很值得遗传给女儿。   正得意着,便从镜子里看到陈三的身影,石榴抬头瞪他一眼:“看什么?”臭美被别人瞧个正着,也是尴尬。   “没看什么。”陈三立刻转过头,心中却想,虽性子不好,人却是长的好的。   石榴瞧他耳根都红了,扑哧一声笑出口,小年轻刚结婚,正羞涩着呢。这样一想,石榴便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仗着是老黄瓜,欺负别人。不过,她上辈子也是没成亲的,刚大学毕业就挂了的,她能欺负陈三,实在是陈三看着好欺负了,一张白净又幼稚的脸,能挫能揉的样子。   收拾好脸,就是头发了。她头发也好看,柔顺,又黑。因为嫁人,再不能像往日里梳双髻,石榴又不是很会梳头,就简单挽了个高髻,左边插一根金雀云簪,右边准备插一根紫薇花步摇。她总共四根头饰,还有两根手链子,二对耳环,除了她正要戴的两根,其余都是陈家买的。便是这两样东西,也花了她一两多银子,这鎏金的金雀云簪需要整整一两。   因为镜子小,又模糊,看着不真切,石榴便指使陈三。“好了,别光站着,快来帮我把这根步摇戴头上。”石榴将手里的银步摇递给陈三。   “妇道人家,就是麻烦。”陈三嫌弃道。虽如此说,却立刻接过步摇,颤颤巍巍插好了,他从没给女人戴过首饰,生怕将扎到石榴头皮。待弄好,陈□□后一步,便觉得自己做的分外好,衬得人美,然这等孟浪话他说不出口,只道:“步摇好看。”   “簪子不好看?”   “也……好看。”   “那我不好看?”   陈三没回答,他红了脸跑了,心中道,妇道人家不知羞,要好生□□。   石榴在后面笑得肚子疼。叫你嫌弃我妇道人家。   石榴在陈三这里不紧张,但是进茶的时候就不行了,感觉到腿有点儿抖,陈老爹笑呵呵的,她心里亲近着。陈大娘虽然摆出婆婆的架势,但是是总见的,她还是放松的。但是她从前在老秀才那里蹭过课,见到他免不得升起一点学生见老师的局促。   老秀才在农闲的时候会开冬学,大山去上过,只是不收女娃,于是石榴就蹲窗户边偷听,老秀才看了也没说啥,有一回还看了她用炭笔写的字,指出其中一个,“这个是什么,我到不认识。”那是简写的严,繁体太复杂,她学不会。   虽然腿不利索,但是棉裤厚重,倒是瞧不出来,石榴吸了两口气,脸上露出小媳妇的笑容,恭敬给公公敬茶。   老秀才骂儿子骂得很,对儿媳都是态度亲切,拿起茶杯立刻喝了,将装有银子的荷包递给石榴,又转头对陈三道:“成亲了,以后可要更勤勉读书,封妻荫子。”   石榴连忙态度恭敬将自己做的袜子献上。   到陈大娘,也是一样的话,只是说了大白话,“三儿以后读书要用功,小夫妻两个要和美的,抓紧生个孩子。”   说着,将一根簪子放石榴手中。石榴一看,免不得吃惊,居然是金的,想来陈家家底比她想的还要厚实。石榴递上一双鞋。这鞋还是拖了尤婶子帮忙,做的厚实,样式简单,在陈大娘这厉害人眼里自是没的看头,不过也板了脸给出句“心灵手巧”的夸赞,说的石榴都有些脸红。   陈大往日见得少,据说最是会赚银子,陈家里能有这么多田地都是他的功劳,石榴瞧他肤色黝黑,身材瘦弱,很有些貌不惊人,心中却知他是极精明的人,一点儿不能小瞧,上次在里正家便是陈大先帮她周旋,占得先机。   大嫂吴桂香这两日见得多,是个和气人,家中也富裕,看着比寻常乡里的媳妇多分悠闲的气派。石榴听说,她平日在陈家也并不做什么,不见她上田间地头,也没看她出去洗衣服,也不知成日忙些什么。   石榴跟陈三与他们夫妻一起行了礼,因是平辈,并不叩拜。陈三给大哥送上笔墨,石榴送上自己绣的手帕给大嫂,陈大夫妻都只笑笑,将两个的荷包都放在石榴手上,并未说什么。冬天衣服厚,兜大,可是能装下不少个,石榴就盼着陈家人多送些。   陈二壮实,是兄弟三个中最高的,面相也最忠厚老实,话不多,憨厚对石榴一笑。   二嫂杨花儿是隔壁村的,长得高,厚实,还有点儿黑,相貌上并不出色。石榴虽见她少,村子里关于她的传言却最多,因她泼辣,常与陈二闹架,一闹架就跑回娘家等着陈二去接她回来,每回闹事了村里都要热闹好久,猜着陈二多久去丈母娘家接人。另外杨花儿有手好刺绣,据说每月能赚好多两银子,村里的妇人也是羡慕嫉妒的。   村里人说她泼辣,想来是有些道理的,石榴一走到她跟前,她便握起石榴的手,道:“弟妹长的真是好看,可把我跟大嫂都比下去了。”   石榴不知道她是想挑事,还是天生就是这幅爽直的个性。不管哪样,她是新媳妇,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以石榴笑着道:“二嫂说的哪里话,大嫂会诗词书画,二嫂会针黹女红,我才是比不上两个嫂子。二嫂只看我绣的帕子,都不敢献丑。”说着,将见面礼送上。   杨花儿立刻大笑,很有些自得,“绣活儿上我是得了家里祖传的手艺,就比娘差点儿,这村里可没别人比得上。”说着,将自己绣的帕子给了石榴,而陈三也得了陈二一个帕子。到这儿,这新媳妇茶才算结束,一家人移到厨房旁的偏屋用朝饭。   石榴是新媳妇,站陈大娘身边立规矩。   老秀才看了,指指凳子,“坐,乡下人家哪里那么多规矩。”   “我娘好着呢,石榴你坐。”陈三也搭腔。   石榴笑着道:“就是乡下,也是要讲规矩的。”没看陈大娘没说话吗,坐了不是惹婆婆不快。石榴家里没有婆婆媳妇相处的范本,但是不妨碍她知道古代婆婆的厉害,村里好些个婆婆想了法子拿捏这媳妇,隔壁的尤婶子在未分家时,吃了不少婆婆的苦,翠花跟她抱怨了不少。杨花儿这样的都知道奉承婆婆,石榴便猜测陈大娘虽然面像温和的,但是是个厉害人,所以她伺候的格外用心,生怕在陈大娘心里落个不好的印象,为以后的相处平添波折。   陈大娘自觉不是个坏人,但是该立的规矩一样不少,三个儿媳妇,成亲头三日,她都让站着伺候她用饭。见石榴站的直,又给她夹了好几筷子赤根菜,陈大娘心里便有数,这是个知道眉高眼低、耳聪目明的,比大儿媳会看眼色,比二儿媳温顺,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早日生孩子才是正事。   用过朝饭,石榴看了下陈家格局。陈家屋子多,三间正屋,陈秀才陈大娘一间,陈老爹一间,中间是堂屋,平日里见客、说事都在这里,东厢两间,住了陈大一家,西厢两间,住了陈二一间,后罩屋三间,东次间做了厨房,西边两间是石榴和陈三的住所。石榴现在住了西次间,中间的屋子隔成两端,前段放了床铺,后半段是陈三的书房,他若是累了,也时常歇在书房里面。   前后左右四排房子,中间是天井,不大,约莫半亩,院子里有颗茂盛的桂花树,把厨房的屋顶都挡住了大半,桂树下靠着厨房有口井,用木盖子盖的严实,免得树叶子落在井里头。总之,陈家的屋子扁扁的像个火柴盒,火柴盒外,又用篱笆围了一圈,陈老爹养的鸡、家里的茅厕、果树以及三亩多地都被篱笆圈着。   八间高梁大瓦房,屋前果树成排,屋后几畦菜地,地主家才有的日子。石榴正望着屋后面,陈三进来了,递给她一个纸包。   “什么?”   “家中剩下的米糕。”其实不是,是昨日才买的,新鲜着呢。   石榴还真有点儿饿了,她一直伺候陈大娘,抽空才吃了两口,等众人吃完了,饭菜也没剩多少,根本没吃饱。她对陈三笑笑,他还注意到她没吃多少东西,虽然嘴不讨喜,但人是个体贴的。这米糕做的还成,粉粉的,吃在嘴里清甜,又切得小,石榴一口一个,连吃了好多个。   “你跟我说说家里人都喜欢吃什么,中午我做饭。”   这可把陈三问倒了,他考虑片刻,答道:“都不挑,随你做。”   石榴听了陈三这没什么信息量的回答,也不以为意。说实话,男人一般心都挺粗的,要他们主动观察别人喜欢吃什么实在是为难他们。像刘家,她知道三个弟弟和刘老实喜欢吃什么,他们不一定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你喜欢吃什么?”石榴又问道。   陈三不免有些扭捏,“我喜欢……卖豆腐一般中午经过家门口。”   石榴坏心眼地说道,“喜欢吃豆腐啊,行,待会儿做个家常豆腐。” ☆、第14章   说是要做午饭,但现在还早,还不到做饭的时候,石榴也无事,便拿出一个瓷杯,倒满了热水,棒手里琢磨事情。   翻过年不久便是院试,陈三一直是在家苦读的。然便是皇帝老儿都有婚假,天大的事也比不得陪娇妻。陈三自是将书抛到一边,活色生香的美人,可比故纸堆吸引人。   喝水也好,发呆也好,总有个人在一旁看着,实在不自在,石榴想说“你跟着我做什么?”然这话说出来伤感情,她便只能委婉道:“你过了府考,明年院考要下场吗?”   “爹让去,说是年轻不抓紧,以后便只能被叫老秀才了。”   陈秀才便是四十多岁才中秀才,被叫老秀才也不算不厚道啊。石榴倒是挺佩服古代读书人的毅力,考试能考到四十多。石榴继续循循善诱,“可有把握?”   “三成希望。”   石榴建议道:“那不如去看书?”   陈三并没听出石榴是嫌他在眼前碍眼,将他支走。他只当石榴要去书房,喜道:“你要看书?”红袖添香也是很好的。   望着陈三脸上平静,但手上恨不得立刻拉了她走,石榴终究说不出“你自己去玩别打扰我”这样的话,于是只能顺着说道:“我识字不多,你可有简单些的闲书?”   “爹管得严,不让看闲书。不过有两本游记,写得极好,也可给你翻翻。”怕石榴拒绝,陈三又补充,“你不识字,教教你也无妨。”   石榴还能说什么?只能去了。   陈家有些余粮,又重视学问,是以陈三虽是个不事生产的,他的书却不少,启蒙的《三字经》《声韵启蒙》《千字文》,考试进学的四书五经,增长见识的史学杂记游记,实用的农书医书算书,加起来有数百本。   书是极贵的,这么多书,最少也是要个百八十两的。石榴是个财迷,便问道:“这书都是你自己买的?”   陈三得意地摇头,“都是我抄录的,并未花一两银子,娘我给买书的钱,我都存起来了,一共十两,你拿去用吧。”   “你收着吧,我也不缺银子。你在外读书,也是用花银子的。”虽然是财迷,不过石榴也不想一成亲就将陈三私库收了,免得夫妻间落下疙瘩。   陈三道:“看你没几件首饰,拿去再买两件,我要用银子就跟娘要。”   陈三这上交存款的觉悟不错,不过管娘要钱总有未长大的嫌疑,石榴略觉不妥,不过刚成亲,一切以和谐为主,石榴并不想多谈,便转移了话题,“以后再说吧。这本《淳熙三山志》如何?”   “算是地方志,内容翔实,笔触端正,以你水准怕是读不透,不如换一本这本《青箱杂记》,写的朝野轶事,甚是有趣。”   哦,一本书正史,一本书野史,当然是野史有趣。石榴将《青箱杂记》抽出来,看着上面端正清雅的字体,心中惊叹,陈三写的字,倒是好看。这一本书,百来页,一页一页抄好,错的便裁去,抄录一本书怕是要花去些功夫。石榴原想拿去卧室去看,不过看着抄录的,怕弄坏,便只能坐在书房中看了。   找了张凳子坐下,看陈三还站她面前,石榴便说道:“你自去忙吧,我自己看便是。”   “哦。”过了一会儿他也找了本书,坐石榴对面,道:“这书也不好懂,我坐对面,你问起来方便。”   真像个别扭孩子一样,石榴对他笑了笑,低下头看书,虽然是野史,然全篇文言文,许多字不认识,认识的字连起来也不懂,再加上满纸的墨字看的眼睛疼,石榴翻了一页,就有些受不住。她将书放下,“时候到了,我去做午饭。下午再看。”   君子远庖厨,厨房陈三不想踏足,只能失落留下。   石榴到了厨房,吴桂香已经将米下锅了。   石榴不想吴桂香到的这么早,诧异道:“大嫂到的真早,我可是偷了懒了。”   因新媳妇初来乍到,自是要做些活表表孝心,灶台上的活自是归了她们,所谓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吴桂香怕石榴误会她给她使绊子,便解释道:“我平日无事,家中的饭一向是我做的,我做事慢,一般都是早早进厨房忙活。”   石榴也是不是小气的,吴桂香解释清楚了,立刻笑道:“一日三餐,甚是繁琐,以后我跟大嫂一人一日吧。不够这头三日,大嫂可是让我出出风头。”   吴桂香听了笑道:“好,好,早听说弟妹灶上最是拿手,今日可是要见识了。我给你烧火,也偷偷师。”   虽然自认厨艺不错,石榴还是谦虚道:“不过是家常小菜,可没什么偷的。我还要多谢大嫂帮忙,陈家不像刘家人少,我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咱们婤娌客气什么?”吴桂香道。她看石榴手脚利落动作迅速将肉切成薄片,在心里叹服,这刀工,可比她好了许多。   将肉切片,从坛子里拿出点酸菜辣椒,做个酸菜炖肉,另炒个花生米,一个家常豆腐,另一个辣白菜,每样炒一大盆怕是便够了。这冬日里菜少,也只能做这些了。当然石榴不是做不出更高级的,只是刚嫁来,还是低调些,若是整治一桌子满汉全席自然令人印象深刻,只是这一下子将别人比下去,叫吴桂香心中怎么想?   石榴将菜准备好,正好饭也烧开了,她连忙用木舀子舀在捞子里,下面用盆接着米汤。   接下来便是煮菜了。石榴是老手,动作迅速,不一会儿便将四个菜做好了,最后用鸡蛋打了个汤。灶火,无污染有机食品,农家的纯种菜籽油,再加上一分的厨艺就能弄出好吃。石榴闻了闻食物的喷香,立刻给自己点赞。   将锅刷干净,米饭倒锅里活着,石榴拍拍手,跑去收拾吃饭的桌子。她一出去,陈大娘立刻进厨房,瞧着菜色,光是卖相便比大儿媳做得好,味儿也香,看着不难吃,她又用手捏了粒花生米进嘴里验定。她点点头,脆口,有两把刷子。这样想着,她也就不心疼那少了一大截的香油。还有点儿余粮,费了点也还受得住,肚皮吃得好日子过得才畅快。   陈大娘做贼一样的动作,石榴可是用余光都瞧见了,客厅跟厨房是前后间,只用帘子隔开了,陈大娘又长得的壮实,真是想要忽视都不行。看她带了笑走了,石榴也放了心。她爹说的,她做菜油盐不用钱一样,倒不是她放了多少,而是古人穷,油盐要钱都舍不得。看陈大娘那样,似乎并不需要减量?   饭菜端上桌,众人也不说话,只将香味儿一闻,胃口便开了,立刻开吃。陈老爹用勺子挖了一大勺酸菜炖肉进碗,也不说话,埋头苦吃,等到再去舀时,一大碗肉居然见了底。牙口不好,花生米咬不动,陈老爹直接拿起豆腐碗,正准备刮干净,瞧见三孙儿眼巴巴瞧着的样子,觉得可怜,给他赶了点,然后全倒自己碗里。   吴桂香瞧着一桌子人像是闹饥荒一样只顾着吞食,心里有些儿吃味,瞧着架势,只怕家里做饭的事轮不到她了。吴桂香并不喜欢在灶台上忙活,伺候一家子饭菜,然她心中担忧的是,若是以后不做饭,她每日也无事可做,婆婆会不会说闲话?   因菜实在和胃口,众人都吃了肚皮滚圆。   杨花儿坐着不想动弹,便道,“今儿个弟妹做的饭,这碗便有大嫂洗吧?明儿我洗。”照她本意,自然是让新来的石榴去洗,只是当初她嫁进门,便是吴桂香洗的碗,陈家并不是很磋磨新媳妇,却也不放任早嫁进来的偷懒。   以往是吴桂香做饭,杨花儿刷碗,现在杨花儿要罢工,吴桂香若是平常也就随了她,只是她心里正不爽快,泛起小性子,道:“不过刷个碗,又有什么劳累,二弟妹若是不愿,我这做大嫂的自然代劳。只是我今儿个烧火脸都烫得疼,劳烦二弟妹帮我烧个热水。”   杨花儿立刻道:“既然大嫂帮了弟妹烧火,大嫂洗碗的时候便让弟妹帮忙烧吧。”   “二弟妹倒是会指派。可还有什么活让我和三弟妹做的,索性也一并说了。”   吴桂香怪腔怪调,杨花儿听了肚子闹气,扬声道:“我指派什么了?大嫂要是不愿意……”   陈大娘沉了脸,“都闭嘴。不过做过饭刷锅碗也能吵起来,要是叫你们下田下地干活儿,还不得闹出人命?”   陈大娘发了活,陈大陈二不敢在各自的婆娘吵架时劝着,劝老娘倒是得心应手。   一个说,“娘别生气,她们吃完饭说着闲话磨嘴皮子呢。”   另一个道:“没吵没吵,说闲话呢。”   石榴看他们反映迅速的,倒不像第一次配合,便在心里猜测,大嫂跟二嫂没少吵,杨花儿一看是闹事的脾气,不想吴桂香也有闹小性子的时候。她却不知吴桂香是被她刺激的。   趁她们吵架的功夫,石榴利索将碗收拾了。她是新媳妇,自然要勤快些,便是杨花儿吴桂香两个不吵,她也是要去收拾的。等她再要去喂鸡的时候,却被陈大娘拦住了,“事也不能一个人做,你回去歇着吧。”   石榴连忙道:“娘,我不累。”   陈大娘去不管,将她往屋子推,“叫你回去就回去,咋不听话?”   看陈大娘态度坚决,石榴也就不多留,免得坏了陈家的规矩。她回了屋,便问陈三,“大嫂二嫂脾性如何,往日相处怎么样?”   陈三道:“闲谈勿论他人是非。”   石榴瞪他一眼,假道学,看陈三仍然闭着嘴,便道:“谁人背后不议人,谁人背后无人议?我问清楚,也好行事,免得跟她们吵起来。”   想到若是石榴也加入进去,三个吵成一团,这家里如何安生?陈三立刻被说服了,道:“大嫂贤惠,甚少吵闹,二嫂——性子燥,你离她远点儿。” ☆、第15章   夕阳照耀,炊烟袅袅,石榴挥动着锅铲,将最后一盆红烧肉装盆。   吴桂香看了,立刻赞道:“弟妹这肉做的就是跟别人不同,色泽油亮,肥而不腻,我看着口水都流下来了。”   石榴道:“我又不会写字,又不会刺绣,偏又爱吃,一日能在厨房耗半日功夫。”   吴桂香叹道:“女人会读书写字又有什么用?民以食为天,灶上功夫才是拿得出手的手艺。”   “女人要有什么手艺,若是我像大嫂一般能有二十亩水田陪嫁,顿顿都去吃好来福的大师傅做的饭菜。”   哪个女人不为嫁妆多自豪,吴桂香被石榴奉承的通身舒泰了,笑着道:“若是如此,只怕二百亩水田的陪嫁都不够。有弟妹这一手好厨艺,谁稀得搭理好来福的大师傅?”   石榴调笑道:“那好来福的大师傅怕是要怨恨我了,每日少赚了一笔。”   吴桂香忍不住笑道:“瞧弟妹说的,好似我真打算每日下馆子呢。咱村里人家,便是有些闲散的银子,要出去吃都不便利,不似在镇上,吃的喝的,出门口就能买到。我娘家隔壁便有一苦读的书生,终年到头都是让小馆子做了饭菜送到家中,连自己穿的鞋袜都让那小二代买,真个过的清闲日子。”   原来古代就有宅男了,石榴惊奇。“虽然清闲,不过镇日不动弹,对身子骨都不好啊,我天生是乡下人,宁愿在灶台上忙来忙去。”   “谁说不是呢?”   说笑两句,一起摆了桌椅,很快陈家人就围桌子上做了,果然红烧肉受到热烈欢迎。不过石榴自己仍然站着,陈大娘并没有因为她菜做的好便让她坐了吃饭。石榴一边伺候着陈大娘,一边抽时机给自己夹了两块红烧肉。家里穷,吃肉少,她还是很馋肉的。   用过饭,石榴不等两个嫂子吵起来,主动刷碗收拾桌子。弄好了,她又去厨房给一家人烧热水洗澡。   过了一会儿杨花儿进来了,看石榴往灶里添柴,咧着嘴笑道:“娘让我来烧水呢,弟妹在烧了?”   “是啊,二嫂回去歇着吧,烧水也不费什么功夫。”石榴答道。   “不用,我陪着你说说话儿。”杨花儿搬了张凳子闲坐着。   石榴在心里笑了笑,什么陪她说话,不过是陈大娘让她来烧水,她偷懒不想做,又怕出去让陈大娘说闲话,才待厨房不出去。新媳妇,吃点儿亏也没啥,不过不能让杨花儿产生“她好欺负”的印象,免得日后来沾她便宜。是以,石榴装作看见了陈大娘,高声唤道:“唉,娘……”   杨花儿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抢了石榴手里的火钳子,只是抬起头却并未瞧见陈大娘,知道自己被石榴骗了,气道:“你倒是个精明的。不过烧个水,还能累着你不成?”   真是不讲理了,烧水不累着人你自己怎么不烧,占便宜不成倒责怪人了。石榴心里笑了笑,这直脾气倒也可爱。“不累,二嫂回去歇着吧,以后这灶台上的事,我都做了,只是别的事,我不熟,劳烦二嫂多担待了。”   这便是说让我煮煮饭刷刷锅烧烧水都没啥,但是别的地方想占我便宜不行。   陈家事并不十分多,田里地里有陈大管着,都租赁出去了,家中只养了一头牛还有几只鸡,牛是一佃户养,陈大操着心,鸡归陈老爹管,除了灶台上的活,别的活都是些零碎小事。听石榴这样说了,杨花儿自觉满意,立刻扬起笑,“我是个没注意的,弟妹这样说,都听弟妹的。”   石榴笑了笑。日子要长过,能和谐最好和谐,只要不是别人看到好欺负来欺负她,主动吃点儿亏并没有什么。   将事情忙完了,石榴提了热水回屋洗漱,看陈三在烛光下摇头晃脑背书,觉得特傻,笑道:“别看了,伤眼,白天再看,快去打热水洗澡。”   陈三惊诧:“昨日不是洗了吗,怎还要洗?真是好生折腾人。”   石榴瞪他一眼,“你昨日不是吃了,怎么今日还吃?”   “……”陈三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不服气道:“风马牛不相及。吃饭与洗澡怎能等同?”   石榴爱干净,自然也希望枕边人爱干净,劝道:“快去快去,洗个澡人也舒爽些。”   陈三昂着头气极,真是好生的霸道。他不能跟她一般无礼,所以陈三试图跟石榴说道理:“我出汗少,今日不洗,明日再洗,你若想洗,只管自己洗吧。妇德,贞顺也。妇道人家,如何对丈夫管头管脚?”   石榴一听他说妇道人家就来气,“这床可是我的。你不洗不准睡。”不洗干净了,别想上她的床。   “你……真是无理取闹。”陈三指着石榴,气道。   “你洗不洗?”石榴也昂了头,死盯着陈三,今日非要让他屈服了,若不然在屋里都不能做主了。   灯光晕黄下,玉颈修长,肤如凝脂,螓首蛾眉,陈三心中微动,只能败下阵来,感叹一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然后灰溜溜去打水洗澡。   看陈三走了,石榴露出胜利的笑,转而又笑自己幼稚,跟陈三置气似的,幸亏陈三不是个倔性子,要不然他们两个可是有的磨。   石榴抖抖被子,铺好床。这床在镇上买的定式的,做的小,刚够睡两个人,不像她在家,一个人一张床,想怎么滚便怎么滚。想到家里的床,石榴瞧着这宽敞的高梁大屋,崭新的桌椅板凳,突然眼眶发热,她想念她屋里半新的青帐,缺了只脚的桌子,锁上泛着铁锈的大木箱。   等陈三将自己洗干净了,却瞧见石榴背着身坐床边发呆。   陈三问道:“还不睡下?”   半晌都没听回答,陈三走进,看到石榴正拿着帕子拭泪,忙惊慌道:“怎么了?怎么了?”我都洗澡了,还不满意?   石榴抽抽噎噎道:“我想家。”想念刘老实和三个弟弟。   陈三惊奇:“这不是才嫁过来一天?”   “我都一天没见我爹了。”越说越想,想大河求着她做点儿鱼,想老爹宠着她随她做甚,她不想站着伺候婆婆吃饭,不想奉承婤娌,不想防着别人欺负她。石榴眼泪落的更多。   陈三慌忙用衣服给石榴擦眼泪,“别哭,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说完发觉不对,哭的可是个麻烦的妇道人家呢,陈三连忙又说道:“想家就回去看看。”   “现在就回去?”   “现在就回去。现在?外面天都黑了。”   “呜呜……”   哭的梨花带雨呢,陈三受不住,举白旗投降:“好吧,好吧,左右你爹就住的近。不过得悄无声息的,别让人发现。”   “你姐不知道现在在做啥?”刘老实喝了口闷酒,说道。   大河答道:“做啥,吃肉喝酒呗,我都瞧见了,陈家买了一头肥猪,我姐肯定做红烧肉吃。”   刘老实深觉大河是个没心没肺的,气道:“你就知道吃,咋不念念你姐,以后你姐不在家,家里你做饭。”   大河不在意地道:“我做就我做,你做的我还瞧不上。”   刘老实觉得手痒,想抽他一顿,不过闺女出嫁前让他少打人,刘老实骂了句“你个狗崽子。”   没挨揍大河也挺意外,他看了一眼刘老实,以为他都伤心坏了,连忙安慰道:“别担心,我姐在陈家好着呢,就我姐那个性子,谁还能欺负得了她?陈三那个窝囊废,我姐不欺负他就是好的了。”   刘老实再忍不住,大手掌对着大河后脑勺一巴掌,“什么窝囊废,那是你姐夫呢,我再你没个大小,打断你腿。”   大河呲牙咧嘴,“要被你打死了,我姐不是让你不打我吗,你咋不听?”刘老实打人,只是做足了架势,但是并没有用力,大河其实并不疼。他就是做个样子,耍着皮而已。要是他爹跟大毛爹拿一样用竹条抽出红印子,大河知道自己肯定能老实多了。   刘老实倒是有些愧疚,他心里疼孩子没娘,所以将孩子看得重,三个大的他都没打过,要不是大河太淘,他真不愿动手。刘老实心里愧疚,但是嘴里说不出道歉的话,只是缓了声音,说道:“好了,好了,吃饱了就睡吧,碗留着我收拾。”   “嘿,好,我就去了。咦,我好像看见我姐了?”   “瞎说什么,这么晚了,你姐肯定睡了。你也去睡吧,明日早点起,跟我去镇上,你姐后日回来了,买点儿她喜欢吃的。”   “哦,我姐喜欢吃饴糖,糖葫芦,野味包子,鸡煎炸……”   刘老实打断他,“行了行了,你姐像你就知道吃呢?”   陈三不解望着埋着头往前走的石榴,不解问道:“都到门口了,咋不进去?”   “进去了就要挨骂。”石榴拉了陈三往回走。月光皎洁,这条路也走的熟,片刻她们又回到了陈家,偷偷摸摸进了自己的卧室,没惊动家里人。   陈三看石榴进了屋埋头就睡,难解地摇摇头,女人心,海底针。   石榴柔声道:“睡吧,今日的事可别跟别人说。”   “我岂是搬弄口舌的妇人?再者,你心思反复无常,我也不甚明白,更与别人如何言说?”   虽然陈三说话还是一样欠揍,但石榴居然觉得可爱。女人嫁人了,一开始谁能适应呢?她也没受什么大委屈,若不是陈三顺着,她肯定不会矫情地跑回家。等到了门口,听见爹和大河说话,她便清醒了,她都嫁人了,半夜跑回家,不说别人知道了说她不懂事,便是爹都要担心死,以为她怎么了。   石榴笑笑靠近他一点儿,“相公,我以后再不凶你了。”   陈三哼哼两声,“妇心难测。”   “再说话咬你。”石榴气道。 ☆、第16章   石榴很早就醒了,她记着她爹说的做了人媳妇别贪睡,所以脑子崩了根弦。公鸡啼了三遍,但是外面天还发黑,被窝外面又冷得慌,石榴躺床上酝酿勇气。新婚夜跑回家的羞愧都睡没了,倒是能清楚想想了。昨夜匆匆一瞥,看她老爹过得很是滋润,喝药吃肉的,想来她不在家,他们也能过好日子。虽有一点点失落,但石榴也放下心,家里都是光棍,她其实很担忧他们能不能吃上饭。她还不到灶台高时,娘又去得早,其实做饭的还是陈老爹,依稀记得还是毒不死人的,只是味道难入口,她才愤然抢过锅铲。过了这些年再捡起厨艺,怕是味道更加糟糕,不过应该是性命无忧的。给大河点一根蜡烛。   看时候差不多了,石榴也不多耽搁,手脚麻利收拾了,走时看陈三睡的香,拿冷冰冰的手对着他脸使劲揉,陈三冻的眉眼皱成一团,怒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石榴笑了笑,也不理他,快步走到厨房去弄早饭。因陈三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是个能嬉闹的性子,她倒是不怵他,随是刚嫁来,行事都自在。她进屋时,陈大娘刚走进去,见她,满意一笑:“还算起得早。”   老人觉少,天不亮就起了,但是年轻人总是睡不醒,吴桂香和杨花儿两个偷懒,早饭推给了陈大娘。陈大娘虽不苛责她两,但是却也不会主动跟石榴说她多睡会儿,在她看来,媳妇总是要手脚勤快些好。   这便是婆婆与娘的区别了,若是亲娘,便会心疼孩子大冷天早起,石榴虽没娘,但是有爹,知道被心疼的感觉,嫁人后这份谨小慎微让她有些不适应。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别难受,慢慢会适应的。   陈大娘指了指灶口,对石榴道:“你坐那烧火。”   石榴摆摆手,“娘,您烧,烧火暖和,我来做饭。”   真个不伶俐的丫头,有福还不知道享呢?她佯怒道:“叫你烧你就烧,我今儿个要做个拿手的,别以为只你会做饭。”   “好嘞,我等娘做好吃的。”石榴笑着应道,坐灶口的小板凳上,心里感觉暖融融的。都说有个什么样的老公,你就有面对什么样的婆婆。这话真是不错的,陈大娘跟陈三一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婆婆不如娘,可是婆婆也不是大灰狼。   “娘,您做什么呢?”石榴问道。   陈大娘得意道:“做个你没吃过的。三儿奶奶是从北边逃荒过来的,最会做面食,擀饺子皮,做馅饼,拉面条,花样多着呢,我可是全学会了。今个儿给你做个面疙瘩,放点儿酸菜,切点儿肉片,保管香死你。”   石榴逗趣道:“娘快别说了,我都流口水了。娘可多做点儿,我一个人能吃三碗呢。到时候娘可别嫌我吃的多。”   陈大娘可不以为石榴在说笑,她真当石榴为多吃了心里过意不去,她板着脸认真道:“能吃是福,你就是吃五碗我都做,你看你大嫂,吃的比猫还少,这么久都没怀上孩子。你喜欢吃啥,我给你做,你早点怀个孩子要紧。”   ⊙﹏⊙b,新婚第二天就被催生娃,只是生孩子这事她也没啥子说。“嘿嘿。”石榴尴尬笑了两声,低着头装死。   陈大娘叹了口气,也不多说,成亲三年没生的都不急,刚成亲的哪里会着急,可怜她们老人家,看家里冷清难受。   “老大买的猪大,你们成亲的时候只用了大半,还剩十多斤,你明日割点儿回家。剩下的都拿到龙母庙去,你们三个后日都跟我一块儿去。”   石榴惊讶道:“啊?庙里还吃肉啊?”   陈大娘和面的手一顿,跺脚大呼:“看我都老糊涂了,幸亏你机灵了,要不然就要得罪龙母娘娘了。”   您不是老糊涂了,您是想孙子想疯了,家里有点儿什么好的都给庙里送。石榴想着,要不要成全老人家呢?可是,她穿之前还是单身贵族呢,生孩子这事没有研究,真不知道如何提高怀孕率。再者,她才十七岁,这么早生孩子会不会对大人小孩不好?   想了想,石榴忍不住摇头,想什么呢,刚成亲而已呢,说孩子还不早了,都快被陈大娘洗脑了。   陈大娘做了几十年饭,动作迅速,虽然说着话,手里动作一点儿没停,很快就将面和好,石榴要起来切肉也被她拦了,“你坐那里别动,这屋小,你走来走去,妨碍我做事呢。”   这屋哪里小了,我也没走来走去啊,这嫌弃的语气,真是生怕别人不坐着啊。这对母子真是“口有剑,腹有蜜”,叫人不知道怎么说好。   因陈大娘想要大显身手,是以耽搁了些时候,一大家子很有些饿了,别人都不说什么,只杨花儿藏不话,又有些想要在石榴面前树威风,摆出嫂嫂的款,道:“弟妹做事真是没个章程,让一家子老老小小饿肚子,以后可是得手脚麻利点。”   陈大娘一拍桌子,“饿死你了?饿了还不填你嘴,留着胡说八道呢。”   杨花儿不忿,“娘真个偏心,她做事慢,又不早起,我说两句有什么了?我刚嫁过来那会儿……你拉我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说着狠瞪着陈二。   陈二被说破,面色尴尬,干巴巴道:“这个是娘做的,费工夫。”   杨花儿立刻停了嘴,直叹晦气,又惹了婆婆。她是个直脾气,肚子里憋不住话,也藏不了事,没吴桂香得婆婆喜欢,杨花儿便想压着石榴一头,免得这家中她自己最落魄,哪知道这下子捅了马蜂窝,又惹了婆婆,只好闭了嘴,日后在寻了石榴错处,总叫婆婆知道,她比那没娘教养的要好。   杨花儿什么心思,这桌子上可没人理会,费了功夫的面疙瘩可是好东西,还放了肉,一碗不够,二碗不饱,三碗也不嫌弃,陈老爹吃的泪眼汪汪,就是这个味儿,原先老婆子在时,最喜欢弄这些个汤汤面面面的东西。   陈秀才吃完抹了嘴,瞧见老爹样子,转过头对陈大娘嘀咕:“你弄个什么不好,偏要煮这个,爹吃了想到娘,心里不舒坦。”   陈大娘怒道:“嫌弃我煮这个不好,你还吃三碗?有本事你给我吐出来。”   陈秀才问道:“吃肚子里的还怎么吐出来?”   陈老爹看他两又要闹,连忙道:“我心里舒坦着呢,许多年没吃了,想着呢。一把年纪,当了孩子面吵,像个什么样子?”   石榴看他们吵架,倒是有些为难的,村里人不讲究,夫妻两个经常大打出手的,陈大娘两个要是打起来她要不要去拉架,现在陈老爹一劝,公婆立刻停了口角,她心里松了口气。家庭和睦,对孩子成长都好,她心里很是希望陈家上下都是和气的。   陈大看陈大娘和陈秀才没吵了,张口说事:“爷,爹,我打算买头驴子。”   陈老爹问道:“你买驴子做啥?”   “去镇上不方便,买个驴子赶路,有时也拉个货物。”陈大回道。   陈大娘皱着眉头道:“不是有牛?套了牛车咋不方便?再说,买了谁养?家里的牛都放别人家养着呢。”   陈大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立刻就回道:“牛要耕田,哪里能常用来拉货?驴子不就吃点草,我自己养着。”   陈大可不是个勤快的,吴桂香怕这驴子最后要轮到她头上,立刻道:“你养,你牛养到别人家去了,鸡也成了爷的事,你要养驴子可以,雇个人回来养。”   陈大道:“雇个人,得多少银两?便是个孩子,都得五两银子呢,还要吃住全包了。一头驴费什么事?”   这时候要是同意了,以后还不得围着驴子转悠,吴桂香拼了公婆嫌弃,也继续道:“你要心疼银子,驴子就别买了,正好省了钱。”   “要是能不买,谁花这多余钱,还不是非要不可。”   陈秀才打断他们夫妻,拍板道:“驴子也买,孩子也雇。你们爷年纪大了,雇个机灵孩子照应着,我们好放心。”   陈老爹瞪着陈秀才道:“我眼不瞎耳不聋,要谁看着?你别出歪主意。”   虽然陈老爹不服老,但是他都七十了,摔一跤便能出大事,是要人看着的,陈大心疼银子,但是也是个孝顺,道:“那我这几日到外村去寻访下好的驴子和孩子。”   陈秀才提点:“雇个十多岁的能干活的,不要卖身契,签个活契,在咱家做个四五年,年纪大了就放他回去。”   陈大娘不关心驴子,但是家里传宗接代的事她是时刻关心的,对了陈大道:“你也寻访个能干活的丫头,要是你们三个一起生了,我一个人怕是忙活不过来。”   陈大很想对陈大娘说你想多了,但是很怕被轰,只能敷衍道:“中。”   “用点儿心,后日我便带她们三个去龙母庙上香,要是菩萨保佑,过不久就能怀上了。”   吴桂香听了低着头不言语,要是菩萨有用,两年里她都不知道怀上多少个了。为啥,怀个孩子就这么难呢? ☆、第17章   “这条肉拿去,鸡蛋也装着,另外就是装些糕点给你弟弟吃。”陈大娘一边说着,一边给石榴准备回娘家的东西。   石榴看了,连忙道:“好了好了,娘,不用再装了,糕点留着爷吃吧,我弟弟都大了。别的也别装了,您看篮子都塞不下了。”   陈大娘看都不看她,“你懂什么,站一边别打扰我,这是礼节,错了也被人笑话。”   石榴只好站一边,随她安排。陈大娘好面子,将两个塞得满满的,才停手,道:“拿了快走吧,知道你回家心切,左右抬抬腿的路,你要是想晚点儿回来也成,不过不准在娘家用晚饭。”   石榴连忙点头,提了篮子走,到了正厅见着陈三,将重的那个交他手上。   陈三是个标准的脚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白面书生,两只手提着都费力,石榴看他颤颤巍巍的样子,很是有些丢人,这是个弱鸡,以后一定要好好□□□□。   媳妇瞧了是满肚子的嫌弃,娘瞧了可是满肚子的心疼,陈大娘看陈三提的用力,连忙道:“快放下,快放下,让你二哥给你提过去。”   这都是惯的啊,石榴觉得很是有必要扭过来,阻拦道:“娘,让二哥歇着吧,我来提。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相公是读书人,屋里重活交给我来做就行。”   这话听着别扭,陈三皱了皱眉头,输人不输阵,摞下一句“妇道人家废话多”,提了东西就走,怎奈力气小,走的一点儿不潇洒,石榴在后面看了,扑哧一笑。   陈大娘对了别人说话都别扭,唯独陈三宝一样护着呢,看石榴笑陈三,气道:“你激他作甚?”   石榴倒是不怕陈大娘生气,因为她有哄陈大娘的绝招,她脆声道:“娘,我怕相公力气小,以后抱不动孩子,孩子跟他不亲呢。”   陈大娘果然不气了,抱孩子可是需要把力气。她指了石榴,笑骂道:“就你想得远呢。便是要他抱孩子,也得慢慢来。”   石榴应了一声,提了东西出了院子门,陈三堵了口气,已经走了老远了,石榴看他背影,笑了笑,真是个孩子一样。快到刘家了,石榴看到尤婶子,连忙打招呼:“尤婶子,吃了?”   尤婶子笑道:“刚吃。你还叫婶子呢,得叫尤嫂子了。你婆婆真是大方,满篮子让你提回家。”   称呼确实很麻烦,她在陈家庄生活了十多年,人都叫顺口了,再改口她不适应,别人也不适应,石榴也不多纠结这个,只道:“我让少拿些东西,可是怎么都劝不住我婆婆。”   尤婶子笑道:“你婆婆素来就大方。快进屋吧,你爹在家里等着你呢,一早就闻到香味儿了。”   寒暄两句,各自进了屋。尤婶子看翠花在屋里绣花,道:“你看石榴提了满篮子鸡鸭鱼肉回家,嫁个家里殷实的,娘家也落点好。我也不求你给我买肉吃,就盼你自己有肉吃。”   翠花知道尤婶子是个啥意思,埋着头道:“我不喜欢吃肉。”   尤婶子气道:“你个臭丫头,就会气你娘,你不喜欢吃,我喜欢。你要嫁那个周三成,你娘我一辈子都吃不上你买的肉。”   翠花气呼呼道:“我省吃俭用也给你买肉吃,总可以了吧?”   尤婶子气得用手戳翠花额头,“我要你省吃俭用给我买肉,我是一辈子没吃过肉呢。我是要肉吃吗,我是要你过上好日子。跟你提亲的这三家,就周三成家穷得叮当响,你偏死心要嫁他。跟你说,我是不会同意的。”   翠花气恼地偏过头,“你不同意那我一辈子不嫁人。”   陈松听到房里吵得厉害,连忙过来打圆场,“你们娘两又闹什么,翠花,石榴回来了,你不过去跟她说说话?”   将翠花支走,陈松又跟尤婶子抱怨,“就一个闺女,你咋不心疼点,怎么老训她?”   尤婶子吼道:“我不心疼她,就随她嫁谁了,我心疼她才不能心软害了她一辈子。”   陈松劝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那周家也不是没衣服穿,没饭吃,不如顺了翠花的意吧。”   破屋漏瓦,吃的野菜米糠,穿的缝补破衣裳,算什么穿衣吃饭?尤婶子心里发愁呢。   陈婶子发愁,翠花也发愁,跟石榴抱怨道:“我让三成家里来提亲了,我娘死活不同意。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个石榴也不知道怎么办,泛泛两句安慰翠花:“你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快尝一下这些糕点,甜的咸的都有,你捡着自己喜欢的多吃点。”   翠花拿了块麻糖塞嘴里:“这个有嚼头。”   “这是麻糖,你要喜欢等会儿拿点儿回家给尤婶子尝尝。”   翠花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这东西吃多了费力,你留着给大河吃吧。我回去了,以后再来看你。”   石榴连忙抓一把麻糖塞她手里,“你跟我客气啥,大山在弄饭,我去帮忙,我也不多留你了,反正隔得近,以后再说话也不迟。”   翠花推辞不过,接了麻糖,道:“你忙,我走了。”   石榴来到厨房,看大河烧火,大山炒菜,大石切菜,笑道:“你们三个也不嫌这厨房小,好了,都出去吧,我来做。”   大山避过石榴要拿锅铲的手,道:“今天不让你做。姐,你今天歇着,等我给你露一手。”   石榴笑了笑,又道:“那大石出去吧,陪陈三说说话,爹跟他也没什么好聊的。”   大石回答道:“我跟他也没什么好聊的。”   “大河呢,要留这烧火吗?”   “好……”大河刚说出口,就看到大山瞪他一眼,只能改了口,“算了,我跟他更没什么好说的。姐你站一边,指挥大哥煎个鱼。”   看他们三个铁了心不让她做事,石榴只好拿了板凳蹲门口跟他们说话,“大山,你今日请了假了?”   大山回道:“没呢,上次连请了三天,不好在请了,今天是掌柜的有事,将酒馆关了门,我才回了家。”   大河听了大山说话,嘻嘻笑了两声,凑石榴耳边道:“姐,爹请了媒婆来家里,大哥马上就要讨老婆了。”   大山看了大河一眼,道:“你个死小子,以为我听不到呢。”他又对石榴道:“爹让马媒婆介绍个隔壁村的,我想着这村的就好,还能照应着家里一点儿。”   石榴看他说道婚事并不害羞,而上次她一提掌柜的女儿就脸红,心里略微发酸,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么小就知道顾着家里呢,并不把自己的婚事当回事,她便劝道:“家里挺好,我也嫁得近,能照应一下,你选个和自己心意的。”   大山没所谓地道:“没什么合不合心意的,能踏实过日子就成。”   石榴道:“什么叫没什么合心意的,你是要个长得好的,还是性格好的,总有你心意的。”   “离得近就成。”大山回道。   “离得近?”石榴惊呼,“你是说……翠花?你喜欢她?”   “离得近。”大山重复道。   翠花不娇气,人也勤快,确实是个能过日子的,而且两家离得近,若是结亲了,尤婶子肯定会照应着刘老爹和大河,可是翠花有喜欢的人,能跟大山好好过日子?石榴摇摇头,道:“你可别去翠花家提亲,翠花正跟尤婶子闹呢。”   大山也不以为意,道:“那就算了。村里还有别的人,看有谁合适吧。”   看大山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石榴很想训他一顿,只是瞧见他老成的脸,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太懂事了,叫人心疼。石榴抿着嘴心里有点儿难受。   突然,大河叫唤道:“糊了糊了,姐,你快去把锅铲抢过来,大哥煮的不能吃。”   石榴一闻,果然是一股糊味儿,也顾不得感慨,将大山的锅铲拿了,“我来,我来,炒个菜而已,累不着。”   厨房小,大山被拿了掌勺的大权,也不杵在这里。他走到屋里,瞧见陈三正教陈老爹下棋,“爹,这个卒过河,你快杀过来吃我的马。”   刘老实笑道:“好,吃你的马。”转头看到大山,立刻开心道:“大山,快来陪你姐夫下棋。”难为他个粗人,还要陪女婿下棋。   大山连忙道:“爹你下吧,我去挑两担水。”   陈三殷勤地道:“大舅子,你赔爹下,我去担水。”   大山看他肩膀,道:“你担不动。我去。”   陈三:“……”又被嫌弃了。   陈老爹也怕陈三去担水闪了腰,道:“都说文弱书生,你能写字就成,可不敢让你去挑水。我去担,你们两个来下。”   这是三重伤害。陈三心里控诉。   石榴给大河煎了鱼,爆炒回锅肉,打了个蛋花汤,她手快,不一会儿将菜做好,大河大石兄弟两立刻搬桌子上。要挑水的三个也不用担了,都做桌子上吃饭。   “喝不喝酒?”刘老实问陈三。   陈三不想被小瞧,大声道:“喝。”   刘老实竖起大拇指,给陈三斟满,赞道:“好样的。”   陈三将酒一干二净,辣的眼流直流,可是嘴硬道:“好喝,再来一杯。不对,好像是两个杯子,那就再来两杯。”   “哈哈哈,喝一杯就醉了,真差劲。”大河指了陈三大笑。   刘老实拍他脑袋:“怎么说话呢,这是你姐夫呢。”虽然这样说,刘老实看着陈三也很是忧愁,不能干活不能喝酒,还拉了他下劳啥子象棋,这女婿真是难打交道。 ☆、第18章   陈三一杯醉,举着空手大叫着要与人干杯,石榴看了丢脸,对大山道:“快扶他去床上躺着,吵得人不得安生。”   “大河也帮着扶一吧,别摔了。”刘老实喊道。   “就他金贵。”大河嘟着嘴道。   陈三走了,刘老实跟石榴说话也方便,问道:“在陈家里咋样?”   大石也竖起耳朵听着。   石榴看他们,笑了笑,“放心吧,没人欺负我。陈大娘对我好着呢,看我身上这件衣裳,不就是陈大娘做的。昨儿个早上,她怕我受冷,让我烧柴,她自己在灶台上忙活。陈老爹和陈秀才也好着呢,一句重话没说,喝茶的时候,都给我一两银子。我也没花钱的地方,这钱给大山娶媳妇。”   说着,石榴把三两银子塞刘老实手上。   “收着收着。”刘老实往后退,“我哪能要你的钱,被你婆婆知道了,瞧不上咱家。大山现在每个月三两的工钱,省着点能结余二两多,家里还能凑着点,够他成亲了。”   她出嫁就花了三十两,成亲最少也要这个数目,就靠家里一点点凑,要到明年底才能够,石榴劝道:“爹,你拿着,我手里头还有钱。等以后大山有钱了,这钱再还我。”   刘老实想了想也没再推辞,免得寒了孩子的心,“这钱爹先拿着,以后别往家里拿钱了,他们几个有手有脚,还要你补贴个啥。你只安心过好自己日子就成。人都势利眼,你几个妯娌穿好吃好,看你穿了旧衣服,心里头瞧不上你呢。”   石榴故意抬着头,道:“我长的好,穿旧衣服也比人好看,哪个敢小瞧我?”   “咳咳……”刘老实被闺女逗得呛了酒,却也不拆台,“我闺女是好看。”   大石也跟着笑,“爹,可别惯着我姐,免得在陈家闹笑话呢。”   “闹什么笑话,你姐我稳重着呢。”石榴道。这话一点儿不假,嫁了人不如在家里这样自在,跟陈家人说话都绷着弦呢。这些个不好的,石榴也不愿他们知道,免得担忧。她转了话题道:“大石也抓紧,等大山成亲了,就轮到你了。”   大石道:“等我学出手艺了再说吧。”   晚点儿成亲更好,大石才十五岁,学了三四年,十□□岁成亲正正好,石榴点点头,道:“你自己有主意就好。你一向稳重,平日里多照应着爹,让他少喝点酒,大河也管着点,别让他老去河里捉鱼。”   “姐放心吧,我都晓得。”大石稳重地道。   被闺女吩咐要管着喝酒的刘老实灰溜溜摸摸鼻子,看来以后得偷着喝酒了,这家里头他闺女最大呢。   说了一会儿话,石榴看大山大河这么久还不出来,过去一看,陈三吐了一床,两人在收拾呢。   大河一只手帮大山扶着陈三,一只手捂着鼻子嫌恶地道:“姐,你看他吐的,脏死了,我把他扔地上了。”   石榴道:“扔吧,扔吧,我来收拾,你去灶上打点热水。”   大河立刻撒了手跑出去了,石榴看大山一个人扶着吃力,忙道:“把他放椅子上吧,这屋里我来收拾就行,你去歇会儿。”   “姐,你去歇着,这活儿我常做,酒馆里经常有喝酒撒泼的。”大山劝道。   石榴立刻被说服了,喝酒的人吐出来的东西,实在是难忍受。她踢了陈三一脚,道:“他要是闹事,你踹他两脚。我去厨房给你们准备过冬的粮食。”   大山笑道:“对着这么一摊东西,可别跟我说吃的。”   大石虽然稳重,但是看着是个懂事的孩子,大山却实实在在的大人了,行事虽稳重,但心里藏着事,难得露出笑容,石榴看他笑了,很是惊讶了一番,我家弟弟长得不错哦,笑起来很暖男,迷晕个小姑娘不算事。石榴打趣道:“大山多笑笑,你笑起来招小娘子喜欢。”   大山虽然心智成熟,到底是童子鸡,说道女人总是有些不自在:“姐,说什么呢。”   石榴看他害羞,也不作恶了,摆摆手道:“没说啥,我去忙了。”   石榴调戏完大山,又来调戏大河,她站厨房门口喊道:“大河,快出来,姐要做好吃的。”   大河秒回:“好嘞。姐,你做啥好吃的?”   石榴豪气地道:“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冬天天气冷,东西能久放,我做了都放厨房里,你们想吃了,拿出来热一热。”   大河恨不得举四只手赞同,围着石榴报菜名,“做个油炸小黄鱼,香酥鱼,干烧鱼,酱焖鱼,再给咱爹炒个花生米配酒,另外弄点儿咸菜早上喝粥。”   “猫投胎啊你。”石榴笑骂道。   要是往常被骂大河是要生气了,这会子他被骂也高兴,呵呵笑道,“猫咋了,猫可聪明着呢。姐,我给你烧火啊。”   “行,行,你烧吧,我现在切菜,你先去玩会儿吧。”石榴也不管他,将拿回来的肉切成小方块,做成红烧肉放着,鱼缸里的鱼剩的不多,石榴怕大河大冬天跑去捞鱼,特意留下几条给他,其余的全部拿出来,大的切块,小些的直接裹了面粉用油炸。咸菜她秋天时弄了两坛子大白菜和一缸子小萝卜,她从坛子里拿出来炒两碗。发现没有剥好的花生米,石榴对着门口喊,“大河,过来剥花生。”   花生壳硬,剥多了手疼,石榴自己不愿意弄,大河别的想着偷懒,做这些活一点儿不厌烦,一听石榴喊他,立刻就过来了,精神地道:“姐,要多少?”   “你看着剥吧,够一碗就差不多了。”   “一碗哪够,我给你剥三碗。”说着,他从花生袋里挖一大碗放地上,用脚轻轻踩松。他用的力气小,不至于把花生踩碎,又能很容易剥开,石榴见了,赞道:“你这手绝活倒是厉害,以前不知道啊。你从哪里学会的?”   大河得意道:“前日看潘木匠踩了一回,我一学就会了。”   石榴笑道:“我弟就是聪明啊。你多踩点,我拿点回陈家。”   石榴准备工作做好了,让大河一边升火,开炒,先炸了个干鱼块给大河当福利。可怜大河忙的啊,一边得烧火,一边得剥花生,还得偷个嘴吃鱼。   忙活了一下午,炒的手发酸,满院子飘香,案头上准备的菜才都做好。石榴很有成就感地把橱塞满。她看了大河一眼,道:“别吃了,洗个手,把这碗红烧肉和鱼干端尤婶子家里去,家里都没碗吃饭了。”   大河舍不得他的鱼,皱着眉老气横七地说道:“去就去吧,都嫁人了,还不知道惜东西。”   石榴气得用拿脚踹他屁.股,被大河灵活躲过。石榴也不管他,跑到屋里对刘老实道:“爹,家里香油都被我用光,盐也不剩多少了,你记得去买。”   大石去潘木匠那里了,大山不知去了哪,堂屋里就刘老实一个人坐着抽烟,他听了石榴的话,吃惊道:“前两日才打了二斤油呢,你全用完了?”   石榴自豪道:“是啊,我煮了一橱的菜,爹你去瞧瞧?”   刘老实咧了嘴笑,“上辈子是个厨娘呢,一说到做菜就高兴。我去瞧瞧,看我闺女怎么一下子用了二斤香油。”   到了厨房一看,好家伙,案板上,橱里,灶台上,全摆了菜,炸鱼炸肉炸花生,还都是费油的菜。刘老实发愁,“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石榴完全无压力,“你让大山拿点儿走,给潘木匠也拿点过去。”   刘老实笑道:“好,就听我闺女的。你也带点回陈家。”   “不用,我就拿点儿生花生、绿豆回去。”   “行,你把两个篮子都装满,这些个东西家里多着呢。”   石榴点头,“好,爹,我回去了。”   “这么早就走了,不如吃了晚饭再走,抬抬腿就到了。”刘老实舍不得闺女走呢。   “我身上都是油烟,回去洗个澡。我抽空再回来,跑个来回也才分分钟。”   刘老实知道石榴爱干净,也不多劝,只道:“没事也不用常回来,免得你婆婆说闲话。”   “行,我都知道。”石榴也不多说,去屋里把陈三拍醒,就往回走,炒菜的时候还不觉,现在只觉得身上味道重,她是恨不得立刻就洗个澡,怎奈衣服都在陈家。   “这是哪里呢?”陈三迷迷糊糊道。他酒还未全醒。   石榴没心思跟他多解释,提了两个篮子在前,拿脚踢陈三要他快走,“废话少说,跟我回去。”   刘老实见了,心都提起来了,训道:“你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你当他是大河呢,这是你相公呢,你得敬着尊着。”   石榴不在意地说道:“没啥,他都喝傻了,知道个啥。”   “他便是不知道,你也不能没分寸。在屋里,男人为天,你可不能叫他做事,大呼小叫的,像这样踢他更是要不得。你可别不当回事,开始不说什么,日子久了,他心里不舒坦,还能对你好?”   男朋友都是用来欺负的啊,石榴前辈子在学校也交了个男朋友,吩咐他买个早餐打个水是家常便饭,过分的时候连大姨妈巾都让他买,生气了掐一掐踢一踢什么的,还不是小事。石榴原想说没啥,看刘老实一脸的担忧,将话吞进肚子。她也并不是野蛮女友,比起这个时代的女性要随意一些,应该是没什么的吧?石榴心中有些不确定了。 ☆、第19章   陈大娘看石榴和陈三半下午就回了,惊讶地道:“咋这么早回来了?还以为你得到天黑才回呢。”   石榴笑道:“家里也没事,就早点儿回来了。娘,我烧水洗个澡。”   陈大娘说道:“你烧啊。怎么又提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呢?”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花生绿豆之类的。”   “你这孩子傻呢,也不知道推了,这些东西家里都有呢。”虽然这样说,陈大娘确是笑着的,心里头觉得刘家可比杨家要懂礼,这些个东西不值钱,刘家拿了过来,就是心里头有陈家,不是光知道占便宜的人家。   石榴也笑了笑没多说,去厨房里烧水了,陈三留在后头跟陈大娘说话。   陈大娘看陈三迷迷瞪瞪地,忙问道:“怎么了,像是没睡醒一样。”   陈三坐凳子上,没什么精神地说道:“喝了酒,睡了一觉。”   “你媳妇烧着水,你等会儿也去洗个澡。”   陈三手杵着头,道:“不想洗。”他酒未醒,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来的,就是坐着也神思不属。   陈秀才从屋里出来,瞧见陈三懒洋洋的样子,看了心里不爽,骂道:“还不快滚回去看书,开春就要考试了,若是考不中,我抽烂你屁.股。”   陈秀才大嗓门一骂,陈三剩下一点酒劲退了,心里委屈着,你都四十了才考上,我明年才十八,考不上又有什么。可是这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说出来肯定一顿好骂。   陈三不敢说,陈大娘可不怕,她冲陈秀才吼道:“你胡子都白了才考上,他才多大年纪,你饭吃多了塞心呢,他刚成亲呢,你就逼着他读书,他被你逼得读傻了脑袋,你再逼他,老娘跟你拼命。”   这话听着也不像好话。陈三怕被波及,拔起腿跑了。他也真跑书房去了,却不是看四书五经,而是刘老实跟他说,石榴读书少,若是行事不妥当,让他多担待,陈三便想着他来教教石榴《女戒》。   他一走,陈大娘和陈秀才倒是不吵了,陈大娘直叹气,“都三个儿媳了,怎么就没个人怀孕呢,这屋里多冷清。”   这话一天要听十几遍,陈秀才耳朵都听出茧,他不耐烦道:“孩子又不是经,你老念着他就来了?”   陈大娘愤怒道:“你不念他能来?你这老东西,以后有孙子了,你别抱。”   陈秀才不把这个当威胁,道:“不抱就不饱,有什么了不得?”说完,他摇头晃脑背诗,“一叶渔船两小童,收篙停棹坐船中,怪生无雨都张伞,不是遮头是使风。”   陈大娘若是懂陈秀才背的什么,她便知道陈秀才也是想的什么。这首诗正是说的童稚,两个小孩撑伞当风帆让小船前进。不过陈大娘看到陈秀才摇脑袋就头疼,听到之乎者也诗词歌赋就要塞耳朵,倒是损失了个嘲笑陈秀才的好机会。   石榴去厨房,看水缸没水,去井里提了两桶,将锅装得满满的,她自己浑身上上下下都要洗一遍,陈三喝了酒,里里外外也得搓一遍。她火烧的大,洗澡的水也不用烧开,一会儿就烧热了。石榴用皂角洗头发,洗澡用的是澡豆。冬日干燥,皮肤容易失水,石榴看着干巴巴的皮肤和干枯的头发,无比怀念润肤乳以及护发素。石榴想起好像鸡蛋清能护发,可是没胆子浪费鸡蛋来抹头上,要是叫陈大娘知道了,还不得骂死。   “弟妹在吗?”石榴正想着事,突然听到吴桂香的声音,她连忙从卧室走出来,道:“大嫂,找我有事呢?”   吴桂香笑道:“没什么事,我刚看到你身影,知道你从娘家回来了,过来找你说说话。”   “我在晾头发,正无聊呢,大嫂快进来坐。”   “你头发可真多,就是有点儿毛躁,我那里有胡桃油,我给你拿过来,你抹点儿在头上。”吴桂香热情地说道。   石榴推辞,“不用,不用,这东西精贵着,大嫂留着慢慢用。”   吴桂香笑道:“什么好东西,不过又是个物事而已。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吴桂香太热情,石榴也不多推辞,婤娌之间常相处,也不能太客气,否则就见外了,她以后在别的方面还回来便是。   不一会儿,吴桂香就回来了,拿了一罐子油过来,“你坐凳子上,我给你抹上。你这头发浓密,又直溜,我可是羡慕死了。”   “大嫂头发黑亮,我才羡慕呢。”   吴桂香笑道:“咱两可别再夸了,多见外。”   石榴也笑了,是有点儿傻的感觉。吴桂香给她很好的表姐的感觉,热情大方又体贴,亲近一些也无妨。   “我那有两只蛇油,带会让给你拿一支,咱们婤娌可不用客套。”   石榴笑道:“大嫂可真是活神仙,我正缺这两样东西呢,你立刻就给我送来了。以后我想要啥东西,就等着大嫂给我送过来了。”   吴桂香道:“行,你缺啥跟大嫂说一声,大嫂给你送过来。听说你家三个弟弟,缺弟媳妇吗?我也给你送一个。”   原来是来做媒的。石榴笑道:“缺,刚在家里还说呢。”   “我娘家有个妹妹,性子柔和,又识字,你要是瞧得上,哪日见见?”   石榴听了脸上的笑收了。吴家的家世她是知道的,在镇上有两间铺子,乡下也有田产,比陈家都要富裕,看吴桂香吃的穿的用的,比她和杨花儿都要好。高嫁女低娶媳,这样的好人家,不可能凭白把女儿嫁到刘家的。是以,石榴坦白道:“大嫂的妹妹怎不在镇上找户人家,我家穷,怕她过不惯。”   吴桂香看了石榴一眼,张了张嘴,才下定决心,道:“我也不瞒着弟妹了,我这妹妹别的都好,只有一样,小时候被开水烫了脸,眼角有疤痕,不甚美观。”她看石榴面色有些不好,连忙道:“除了这,她别的都是好的。这开水是我娘不小心泼的,她心里愧疚,为了我妹妹的婚事,不知淌了多少泪。上次你们成亲,她见了你大弟,看他能干见了就喜欢。弟妹,你别忙着推辞,让你弟弟见见我妹妹,她别的都是好的,就这桩不好。”说着,吴桂香拉着石榴的袖子,声音带着哀求。   石榴又道:“大嫂可晓得,嫁到我家,不仅手里缺钱,还要看护两个年幼的弟弟,便是生了孩子也没婆婆看护。”   “晓得晓得,可是你家大山能干,王老板很看重呢,若不是你家还有两个弟弟,他都想招来做女婿。嘿嘿……”吴桂香意识到说漏了嘴,干笑了两声,又继续道:“我娘瞧中了你弟弟,就找人打听了一番。弟妹,你帮嫂子的忙,回去跟你爹提一提,若是他瞧不上我妹妹,我也不多说。只是,再怎样都见上一面,我大妹手脚利落,性格又好,是个好的,家里几个侄子都是她照顾的,没有不夸的,跟你差不多,你见了一定喜欢。”   吴桂香并不是话多的,为了自己妹妹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石榴也是做姐姐的,感动她对妹妹的这份用心,道:“大嫂既这样说,我便回去跟我爹提一句,只是这事成不成,还看我爹的意思。”   石榴把头发挽起,到正屋跟陈大娘说要再回去一趟,并道明了原委,陈大娘听了立刻同意,道:“这是好事,你快回去,免得大山去了镇上。”   石榴也怕大山回了镇上,也顾不得仪态,小跑了会回了家,一进屋就看到大河用两只手抓鱼吃,见了她立刻抬起头,惊讶道:“你咋又回来?”   石榴看他吃的满嘴油,嫌弃地道:“快别吃了。大山去镇上了吗?”   大河摇头,“没呢,跟二哥都在潘木匠那里。”   “你去把他叫回来,我有事跟他说呢。”   “啥事?”   说两遍费事,石榴不搭理大河这话,拿脚做出踹的姿势,催促道:“快去。”   大河无奈起身,嘟着嘴道:“去,去,都嫁了人还欺负我呢。”   虽然嘴里不情愿,不过他跑得快,不一会儿便将大山叫回来了,石榴把吴桂香妹妹的情况说了,怕他少年慕少艾,石榴最后道:“你若是不喜欢,就不见了。”   然而,大山反应却与石榴想的不同,他面色平静地道:“娶妻娶贤,长得如何我不在意,只要性子柔顺能帮着照顾爹和大河就行。姐,你和爹见见,若是觉得好就定了,若是不好,就算了。”   石榴劝道:“还是见一见吧,虽然老了的时候,也看不出美丑,不过二三十年里,长的好坏还是有差别的。再说,也不止看长相,也看看能不能说到一起去,毕竟居家过日子,总是要长久处着的。”这个时代虽然也是盲婚哑嫁,到底也容得婚前相看,改嫁也是可以的,官府还鼓励,不过离婚比较困难。   大河一直在旁听着,也劝道:“大哥,要去见见啊,要是跟我姐一样脾气坏,千万别娶。”他看石榴瞪他,连忙加上一句,“不过若是长得像我姐一样好看,菜也做的好,还是可以娶的。”   大山看若是不应,他们不罢休,只能道:“那就听姐的,哪日要见,你先打个招呼,我跟主家告个假。” ☆、第20章   人上了年纪,除了想要抱孙子,还有个做媒的爱好。陈大娘对于吴桂香妹妹吴桃香和大山的事情,比两个儿媳还热心。她用过晚饭,便将石榴和吴桂香叫道一旁,道:“明日里一大早我们便去龙母庙上香,也不用庙里的斋饭,直接到大山的酒馆里吃顿好的,另外我也许久未与亲家香亲了,桂香你便拐到你家铺子里去叫你娘和妹妹一起过去。你们看我这样安排妥当吗?”   再妥当没有,直接三方会面了。石榴倒是没什么意见,这事总归是女方家要矜持些的,她转头看吴桂香,等她回答。   然而吴桂香也矜持不了,她都没敢跟石榴说,她妹妹都十九,再不出嫁便成老姑娘了,实在是需要迫切些的,刘家不成,还得赶快找下一家。   “娘的主意再好不过,我们就全听您的。”吴桂香笑道。   “喔喔喔”,不到三更公鸡啼鸣。   陈三昨日白天睡得多,被公鸡啼醒,睡不着,在被窝里翻腾。   冬日的被窝,一动便将冷气吸入,被陈三折腾醒的石榴打了个哆嗦,很想踹人。不过她还记得刘老实的教育,赏了陈三一个白眼。   这时候天光不亮,视线不明,陈三错把这白眼当作了媚眼,他本就有点儿跃跃欲试,很是被这眼波横转勾得心动,期期艾艾道:“娘子,*正好。”   石榴打着呵气,将身子背过去:“所以,赶紧闭嘴睡觉,要不然踹你老二。”   陈三倒是没被踹过老二,只是想来是很痛的,一点贼心立消,他心中气恼,躺被窝里背昨儿下午看的《女戒》:“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著《关睢》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   困得要死,有人在耳边念经,真想拿臭袜子堵嘴。石榴气恼翻过身,拿自己的……拳头将陈三嘴堵住。想来这样既能绝了声音,又不起纷争,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柔软的触感,香甜的气息,陈三舔了舔,突然想到君子操守,立刻吓得舌头直往喉咙里缩,他可不是好色之徒。他斜了眼瞧石榴眼闭得紧紧的,小心翼翼将她手拿开,然后躺直了一动不敢动。   石榴偷偷掀开看了一眼,见陈三老实了,心中得意,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这年头闪过,她便又进入香甜的梦境。再醒来,便听到院子说话声。   院子里,陈大娘让陈二去佃户家将牛牵回来,过了好一会儿陈二才回来,道:“强叔还打算今日拉着牛车去镇上卖粮食,原想跟娘一起走的,我说您赶时间,他才让我先牵了来。”   陈大娘听了脸上皱成一团,“这牛明明是我家的,自然紧了家里用,那陈强不过是养养罢了,还想抢了用。真是贪心不足。你也是个没用的,跟他们罗嗦什么,直接将牛拉过来不就行了。”   陈二听了摸摸脑袋,也不辩驳。   陈老爹听见陈大娘骂人,从屋里走出来给陈二解围:“买个驴也不差,每次用牛还得去牵,要是农忙的时候可不能用了,得紧着地里。也不知老大买着驴了吗,老二正午的时候将牛圈收拾一下,腾出来给驴子用,咱家里也没屯草,还得去陈强家里拉点过来。”   “好嘞,爷,等我下午回来就收拾。”他得赶车去镇上。   陈大娘对陈老爹歉意道:“爹,我们得赶早去庙里,中午怕也回不来,您吃点儿糕点凑合着用两顿。”多年媳妇熬成婆,陈大娘没了婆婆,对了公公也随意许多。   陈老爹是个随和人,摆着手让她走:“你们去,你们去,家里四个大老爷们还怕饿死我不成。”   石榴从屋里出来,看人还没到齐,便还想着去灶上给家里大老爷们煮一锅面,被陈大娘叫住了,“别耽搁了,等到了镇上人多就不好赶车了。”   石榴便也不费事,跑回屋子里又拿了件旧袄子待会儿搭腿上,牛车没个遮拦,跑起来冷死人。不过一会儿,杨花儿和吴桂香也起了,今儿个陈大娘要去庙里上香,她们都不敢起迟了,惹陈大娘不高兴。   天刚蒙蒙亮,一路上都没个人影,牛车走的缓慢又悠闲,若不是一股子刺骨的冷风刮着,倒是有两份意境的,现在便知听到哆嗦的声音。行了半个时辰进了镇,天光天亮,便是热闹繁华之地了,气温也高了些,众人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了衣裳,到不至于太狼狈。   陈大娘对陈二道:“你赶了牛车回去吧,我们下午就回了,你早点儿赶车过来。”   “好。”陈二点头,正准备回去,被石榴叫住了。   “我去集市上买点儿炊饼包子,你们中午热一热,也免得自己整治。”   陈二赶着车,正顶着风,吹得脸都红了,杨花儿心疼他,就想着让他早点儿回去,看石榴还要磨蹭,皱着眉道:“做个饭费多大点儿功夫,弟妹真是操的心多,感情上辈子是个厨子呢。”   石榴骄傲地仰起头,那是,我上辈子是厨子他女儿,就喜欢管人有没有吃得好吃得饱。   陈二缩着脖子道:“还是买点儿回去吧,只怕爹爷和三弟还等着我回去弄早饭呢。”   杨花儿真是气得吐血,她是为了谁呢,她死瞪了陈二一眼:“你个怂货,活该被人欺负。”   杨花儿这话一说,陈大娘立刻落了脸。陈二老实,她骂了可以,别人不能骂,便是儿媳妇也不成,再说给家里人弄饭还不是正当?这些倒不好说出口,陈大娘便拐了弯发火:“要去拜菩萨呢,都给我积口德,哪个嘴里不干不净,我跟她没完。”   杨花儿是见识到陈大娘的没完的,立刻不敢再说了,拿眼角斜瞄了石榴一记。   石榴被眼神攻击一次,没受到物理伤害,心里头也没落下伤。提一句买外食对她而言是正当分的,惹了是非也是没奈何。只是不知,这包子油条现在还买不买?   自然是买的,还是陈大娘自己挑的,她买了一大笼,另外馄饨、炊饼、油条等也买了不少,一部分让陈二带回家,剩下的她们四人用。   吴桂香抢着付钱,“娘,我来付钱,今日还劳烦您替我妹妹操操心。”   大儿媳有钱,让她付也没啥,陈大娘停住从裤兜里摸铜板的手,脸笑成一朵菊花:“你是个好的。我给你桃香操点儿心还不是正道,你可别见外。”   杨花儿看大嫂讨了陈大娘欢心,立刻给陈大娘端凳子,“娘,您坐着。现在天儿冷,我回去给你做双棉鞋,穿着暖和。”她脾气暴,却也放得下身段,陈大娘有时候对她是又爱又恨的。   “好,好。”陈大娘笑道。   “老太太有福气,儿媳妇都孝顺。”卖馄饨老板凑趣道。   被外人奉承了,陈大娘笑得脸上褶皱都开了,心里头爽快极了,嘴里还要谦虚:“哪里,哪里,算不得有福气,家里和气罢了。”   “家和万事兴,家和就是福气。”   “老板说的在理,再来两个炊饼。”这是求表现的石榴。   买馄饨兼卖炊饼的老板脆生道:“好嘞,马上来。”   吴桂香忍不住笑了笑,这弟妹倒怪好玩的。   陈大娘瞪石榴一眼,你个没成算的,这么多吃的完吗?   石榴讨好地笑道:“这家东西好吃。”   陈大娘又看她一眼,也没说啥,怕是看了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得了好,倒是觉得冷落了,原以为这个弟妹是个稳重的。不过才刚十六,性子跳脱些也难怪。   吃过馄饨,一人又分了半个炊饼,吃的饱饱的,陈大娘又领了儿媳妇去镇东边的龙母庙。吴桂香娘家在镇西头,她怕家里人没个准备,便道:“娘,我先跑回家,给我娘说一声,免得她中午先用了饭。”   陈大娘原是不高兴,叫她看这来庙里大儿媳才是重点,另两个嫁来的时日短到没那么急迫,只是刚沾了些便宜,倒是不好反对,只能硬了声道:“走快些,我在庙门口等你。”   “好勒。”吴桂香也不耽搁,快步朝家里赶路。   “娘,娘。”   “怎么是桂香的声音?”吴桂香老娘疑惑道。   吴桂香回道:“是我呢。桃香在家吗?”从门口到屋子里不过几步路,她一边说这话,一边进了屋,正好看见她娘和桃香在做鞋,吴桂香欢欢喜喜道:“刘家同意了,我听我妯娌的意思,她们家大山倒是不在意长相,只一点,他挂念家里的爹和弟弟,怕是媳妇要留在陈家庄。”   “要留在陈家庄?”桃香问道。吴桂香听她话,像是不愿意。   吴大娘立刻道:“别光听这个,要深点想。男人念着家里爹娘兄弟,以后就能念着婆娘孩子。王老头就说了他是个重情重义的,这事儿靠谱。”   “娘,你跟桃香商量商量,我婆婆还在龙母庙等着我呢,我得赶快儿过去了。正中午的时候都去酒馆里吃饭啊。”   吴大娘连忙道,“行,你快去吧,诚心点拜,让龙母保佑你早点儿怀上孩子。”   得如何诚心呢?吴桂香烦恼。 ☆、第21章 龙母庙   龙母庙石榴还是第一次过来,她还没到烧香拜佛的年纪,又没人领着,根本不知道龙母庙长什么。如今见了,很是有些吃惊,寺庙坐落在半山腰,一入眼便是高耸的三层高塔,随着山势高低起伏的院墙,比一路走来的建筑都要宏伟。看山脚下进进出出的善男信女,这龙母庙香火很是鼎盛。   “这龙母庙灵验着呢,以前我婆婆常过来烧香,我才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你们带会儿见着龙母,头要磕实,给庙里的香火钱也不能少了。这个钱我不好给你们出了,否则夺了你们福运。”她们在庙门口等着,陈大娘又老话重说。   生孩子还不是个紧要事,石榴对陈大娘说的不甚在意,只拿眼睛瞧着龙母庙的景观,她当这次出来游玩的。   杨花儿却连连点头,她嫁来也大半年,若是能生在大嫂前面,就是陈家的功臣了,不说石榴,就是吴桂香都能压一头。原只准备捐三两个铜板的香火钱,杨花儿想到这生孩子的好处,狠了狠心,摸出个一两的碎银子。既准备要舍大本,自然得叫婆婆知道,是以杨花儿提了嗓问道:“弟妹,你打算给龙母娘娘献多少孝心?”   石榴随意道:“佛曰,不可说,给龙母娘娘献孝心,哪里能让人知道,若是龙母听到,只当我邀功呢,倒是厌了我。”   杨花儿气极,你让我如何得体地说出捐出一两银子的豪举?能不能愉快玩耍?   石榴看杨花儿脸上不好看,一脸的不解,怎么了,难道是生气她不正面回答?可是她只打算捐一个铜板,哪敢当了陈大娘的面说出口。   石榴一脸的无辜,让杨花儿更生气了,她肯定是故意的,故意不让我说出口的,这弟妹真是太可恶了。   陈大娘没注意两个媳妇打眉眼官司,她正忙着从缝在裤腰上的前袋子里掏钱。今儿带了三个儿媳了,最少得捐个……三两。哎呀好心疼,这能买多少肉呢。   吴桂香走的快,但龙母庙离她家路不近,石榴三人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吴桂香歉意一笑,道:“娘,快进去了。让你们等我一个,真个对不住。”   “走吧,也没等多久。”陈大娘道,又将磕头捐银子的事说了一遍。   吴桂香也是来个好几回的,哪里不知道这些个规矩,不过陈大娘说了,她也认真听着。如今陈大娘只求神拜佛要孩子,没对她说难听的话,她若是表现不耐烦,惹恼了陈大娘,随口骂几句“不下蛋的鸡”就够她受了。   从宏伟的大门进入,龙母庙里面宽广幽深,又有森森古树,很有禅意,只是期间穿梭之人都是凡尘俗子。   龙母庙不止可求子,还可求财求权,然陈大娘目的明确,领了石榴等人去了求子殿,石榴瞧着门廊上写的“有求必应”四个大字,心中微哂,这倒是吸金的法宝。有求必应,若是不应,便是心不诚,银子没捐足呢。   她对菩萨怀了些不敬的心思,到也不奢望菩萨保佑她,磕头磕的都是水分,扔一个铜板进公德箱也毫无压力,只是得用身子挡着,别让陈大娘瞧见了,杨花儿也得避着。   避了她们二人,免不得被吴桂香瞧见了,吴桂香见石榴一个铜板捐的大义凌然,忍不住要笑,只是在菩萨面前不敢无状,只好憋得辛苦,心里又感叹这弟妹真是个妙人。   若照以往,陈大娘拜了龙母,还要去听一个时辰的经文,用一顿斋饭,只是今日另有要事,只听了一段经文,遗憾离去。   从龙母庙到大山干活的酒馆要经过吴家,吴桂香便拉了婆婆和两个弟妹来娘家坐坐。   “亲家来了,草儿快去倒水。”吴大娘热情将众人迎进屋,又喊丫鬟倒茶。   石榴进了门便拿眼瞧着吴大娘身边的女孩儿,瘦高个,身材略平板,腰挺的直,跟柳腰蛮胸玲珑的吴桂香长得并不相像,不过一样白皙的肤色,眉眼长得不错,唯一的缺陷便是右脸上占了半张脸婴儿手掌大小的烫伤,印着嫩白的皮肤,近瞧了很有些不雅。便是心知肚明是来相看的,但是这么盯着人瞧也是不妥的,石榴对着她歉意笑了笑。   吴桃香愣了一下,也回了个笑。   石榴见她并不躲闪,心中赞了一句,是个落落大方的,并没有脸上有些缺陷而抖抖索索,想来吴家教养不错,两个女儿都教得好。   吴大娘虽然跟着陈大娘说话,眼角却瞧着石榴如何反应,她听说刘家三个儿子都是石榴这个大姐带大了,想来石榴说的话,弟弟怕是要听的。她见石榴脸上带着笑,心里轻松了不少,不嫌桃香脸上碍眼便好。关心的事放下来,吴大娘便专心跟陈大娘说话。   “不如就在家里用过便饭,待会儿再去酒馆里坐坐”   陈大娘推辞道:“何必如此麻烦,那酒馆里什么都是现成的,付个一两半两的银子,我们两个老娘们只管坐着等人伺候就成。你要过意不去,待会儿抢了把酒钱结了就成。”   吴大娘笑道:“亲家说的在理,今儿个借了您的光,我也去下馆子做回大爷。”   “那便走?”陈大娘扬声道。   吴大娘立刻应道:“那便走。草儿在家里好好看着家,要是大爷回来了,让他自己去寻吃的。”吴大娘吩咐了丫鬟两句,领了人去酒馆子。   两个老亲家走前面,石榴特意落后一步想寻个空跟吴桃香说两句,不想被吴桂香挽住胳膊,“我这妹妹胆子小,弟妹可要多包涵。”   石榴笑道:“大嫂可折煞我了,桃香妹妹在镇上长大的,可比我个乡下丫头有见识。”   桂香道:“桃香可别听她瞎说,你石榴姐可是个妙人。”说着她学了石榴“老板,再来两个炊饼”的段子,至于往功德箱扔一个铜板的事,不好在陈大娘面前提,只能遗憾隐了。   石榴笑闹道:“大嫂快给我留点儿面子,叫你这一说,桃香妹妹可不就识得我本来的面目,还不得离我远远的。”   桃香听了笑了好几声,接道:“姐姐这样亲切的性子,我才更敢亲近。”她说的发自肺腑,她自己容貌不佳,见着石榴这样貌美的便有些不敢接近,因她小时候常被好看的说成“丑八怪”,石榴跟她姐姐笑笑闹闹,看着是个好相处的人,她心里自然亲近许多,说话也随意了些。   石榴听她这么说,立刻将胳膊从吴桂香手里抽出来,主动去挽了她的手,笑道:“我心里也觉得桃香妹妹亲近,咱高个儿走一起才相称,便让那矮个的自个走,跟她挽着胳膊费累。”   吴桂香故意叉了腰道:“个儿高便了不得,小心进屋磕着脑袋。”   石榴继续打击道:“小心些就是,总比跳高了也摘不到树上的果子强,大嫂以后要吃梨子就跟我说一声,免得光看着留口水。”   吴桂香怒道:“小心我撕了你个不饶人的嘴。”   “那也得你能够得着才行啊。”   “让你看看我够不够得着。”说着,吴桂香便要笑闹着拉抓石榴,石榴笑着躲桃香身后。   吴大娘陈大娘两个走前面,听见后面的笑闹声转过头。陈大娘道:“小媳妇爱热闹,你家这三儿媳倒是个伶俐的嘴。”   陈大娘却嫌弃她们在大街上玩闹不体面,引了不少路人当猴戏看,当了吴大娘的面,责备的话却也不好说出口,只道:“都没长大呢。”   杨花儿听话这话心里才痛快,没人搭理她,她又要面子,便落了单,看别人玩闹,自然不快。   吴大娘什么人,家里做着买卖的,形形□□的人都打过交道,哄人一等一的厉害。只听她笑道:“这可是好兆头,拜完菩萨就笑,说明菩萨送喜来了。”   陈大娘立刻大笑:“还是亲家有见识,可不是菩萨送喜来了,她们平日也是稳重的,可是有喜事才闹得欢。”   这话免不得又让杨花儿心塞。   吴大娘回道:“可不是。”虽这样说,她还是转过头往背后使眼色,让大女儿收敛点,免得惹了婆婆不快。   吴桂香擦了笑出的眼泪,又看了看脸上笑容收不住的桃香,又免不得在心中赞叹石榴一番,真个厉害,不仅让她失了一贯的分寸,就是性子冷清的桃香都被逗笑了。   酒馆也不太远,走个一刻钟左右便到了,她们人多,一进屋大山便瞧见了,从柜台出来,道:“陈大娘,你们过来了,我领了你们去楼上的雅间。”   陈大娘忙摆手:“你忙你的,让小二带了我们过去。”   “不碍事,我先送你上去。”这大中午,酒馆里都是无屁事的大老爷们,瞧见一大帮娘子,可不是苍蝇见了肉,尤其是他姐,长得好,那瞧着的目光更放肆,大山看他姐皱着眉不自在,也顾不得寒暄,挡她边上护着人到楼上。   “以后别再来这种地方,都是酒鬼,行事没个分寸。”上了楼,大山低声道。   陈大娘听了不免老脸一红,这不靠谱的主意是她出的。   石榴以前也来过,倒是没见着这么多人,她却不知,她来的时候时辰还早,酒鬼们还没赶来喝酒。   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石榴故意自傲道:“大山说的正是,以后不敢再来了,这些个酒鬼喝蒙了,看见母猪都赛貂蝉,见着我们几个,可不是以为见着天仙了。”   她这样一说,尴尬也减了,都打趣她臭不要脸,还当自己天仙。   大山也是被他心大的姐也逗笑了,到底板着脸重申了一遍:“以后寻我,叫我出去就是。”   “知道了,知道了,快下去做事吧。”石榴道。   大山拱了拱手,告辞,目光落到桃香脸上停留片刻,脸上倒没露出异样,而桃香忍不住脸红的转过头。她看了大山一闪而过的笑容,心里头喜欢,又觉得黯然,她怕是配不上。 ☆、第22章 桃香   大山做事体贴,派了个半大孩子上来问菜,酒馆里菜品不丰富,多是下酒菜,吴大娘也不一个个问,切了两斤牛肉,一碟子花生,一碟子盐豆,另两个炒菜,其余的再点不出好的了。她便张罗着喝酒,吴桂香桃香都是能喝的,陈大娘不爱这东西,石榴喝酒比陈三还差劲,杨花儿更是闻着酒味儿就皱眉头,吴家不好只自己人喝,便只好继续点菜吃饭。吴大娘将墙上的菜品又看了一遍,都没寻摸出能好的,只能托小儿二去别的店里买点儿外食。   吴大娘道:“你捡着好吃的人家,点上四五个菜,躲着点人上送上来,这一两碎银子若是有多的,你只管自己收着。”   这小儿原有些不乐意,怕掌柜的看了责骂,听见有钱拿,立刻笑开了花,四五个菜,定是要不得一两银子,余个百八十铜板怕是有,就是挨顿骂也值得。他响亮道:“太太稍等,我片刻就上来。”   吴大娘摆摆手,道:“机灵孩子,快去吧。”   石榴看城里人壕气的举动,都惊呆了,真是有钱人呢,一顿饭花个二两银子都不皱眉头。   因酒菜还需一会儿,石榴无聊,将这“雅间”打量了一番,这实在是简陋,稍微用木板隔起个小间,上没顶下没栏,离着楼梯口十分近,楼底下的吵架听得十分清楚。   “刘掌柜的,那些个娘们都是谁啊?”这一声吼叫清楚传到楼上,石榴似乎可以闻到那浑身的酒气。   “同村的婶子和嫂子,来镇上卖粮食。”这是大山的声音,比酒鬼要小一些,要听清楚颇费力气。   “骗谁呢?连那脸上有疤的丑八怪也是嫂子,可别都是你相好来看你了吧。”   楼上一片寂静,石榴都不敢看桃香的脸色。桃香初听这话,脸上通红,恨不得钻进洞里不叫别人看见,只是愤怒和羞恼漫过头,她却镇定了,竖起耳朵听刘大山如何回答。   只听大山愤怒道:“王大,喝多了别喷粪,若是再胡说八道,这账单便立刻送到你家中。”   桃香听了心里解气,她小时常被骂难看,除了家里人,还从未有外人维护过她,只是她又犹疑刘大山发怒时为了“相好”那一句,并不是为她。   这屋里头最不爽快的怕是吴大娘了,恨不得撸了袖子要与那酒鬼打一架,只是这次出了气,也不妨碍别人以后再说。她拿了帕子抹泪,“造孽啊,天杀的狗才,我闺女哪里招惹他了,非要找她不痛快。”   桃香立刻道:“娘,这点子事不值当哭,我便是长得丑些,但眼不瞎耳不聋腿不瘸,多少人羡慕。”   陈大娘却不停歇,拿手直拍大腿,哭诉道:“好端端的姑娘,手脚勤快,人又利索,偏偏因为这点子缺陷嫁不到好人家。都是我误了你,我真是该死啊,老天怎么没收了我啊。”   陈大娘和吴桂香也赶忙来劝她,帮忙咒骂那酒鬼,只是吴大娘嚎啕不止。   豪气的人撒泼,画风变得太快,石榴倒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她定了定心,瞧见吴大娘干嚎不淌泪,便知道她有些做戏的成分,约莫是想要她表个态。桃香倒是个好姑娘,刚强,不怨天尤人,正适合他家。若是她像吴桂香说的柔顺,石榴倒是不敢多少一句,因她家没长辈操持,很是需要个能立起来的。   心中对桃香满意,石榴自然愿意结个善缘,是以她便朗声道:“吴大娘可别为这起子无赖气坏身子。嘴长别人身上,便是龙女都能挑出错来,陈家庄里便有个古怪人,好端端非要说我勾引人,我个丧母的长女,最是怕这些子闲言碎语,便跑到婆婆家里求救,还是我婆婆和公公开明,到里长那里替我讨回公道。”   看吴大娘止了哭,陈大娘便知这“家丑”能安慰人,立刻接道:“可不是,嘴上不积德的,啥样子话说不出来,长的周正的便要说人狐媚,长的差些又要骂人丑,真个就没什么入了她们眼的。亲家可别伤了心,桃香多好的孩子,我们哪个不知道,何止为了一点闲言碎语惹了孩子不高兴?”   杨花儿也难得说了两句好听的,“看我长的五大三粗,还有人骂我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好在陈二不嫌弃,这女人长啥样外人说不重要,只屋里人觉得好便好。女人啊,有门手艺,能自己赚了银子,才最重要。”   这话虽然有炫耀的成分,不过真是说到了吴大娘的心里,她立刻道:“侄女真是有见识,这女人啊,容貌有什么要紧,能干才是正紧的,我家桃香啊,长的不好看,打小就能帮着我,家里衣服鞋袜都是她一个人做,铺子里忙不过去也要照应着,便是这样,还要帮了我照顾孙女儿,家里的小侄女一刻都离不开她。”   石榴看她虽跟杨花儿说话,口却对着楼梯口,恨不得在那安个喇叭,便知道这话是对了大山说的。想来是极看重大山的。吴家家境殷实,若是多多给了陪嫁,便是脸上不雅观,倒也不至于嫁不出去,想来他们是有些要求的。刘家虽穷,但是没有拖累,大山又能干,若是奋斗一番,日后日子也是不艰难的。   吴大娘唱了戏,真正想要他来捧场的大山在楼下不好直接去问,便只好转过头问石榴,“侄女,你说我家桃香是不是好孩子,那些个嫌弃她的,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这话听着有些咄咄逼人,石榴眼角瞄到吴桂香用手使劲拉吴大娘的袖子,她在心里笑了笑,这一家子真逗乐。   “大娘说的有道理呢,我们家都是实在人,家中又不富裕,娶了儿媳妇也是为了操持家事,看中媳妇的品性。桃香妹妹是个能干的,我瞧着就喜欢,我们姐弟几个打小没娘,我瞧了大娘对女儿这么用心,心里羡慕着呢。您坐一会儿,我去楼下给您倒杯水。”这便是隐晦的说下去问问大山的意思。   吴大娘欢喜地道:“多谢大侄女了,我正口渴着呢。”   桃香细心,将自己出门常带的面纱从口袋中掏出来道,“姐姐长的美,还是戴个面纱,免得被酒鬼孟浪了。若是不嫌弃,不如拿我这个用用。”   “真是个细心姑娘。”石榴跟她道谢,将面纱围在脸上下楼,示意大山去外面说话。   石榴带了面纱,大山一时没认出来,楞了一下,待仔细瞧了衣服和神态,才认出是他姐姐,立刻跟了出来。   石榴问道:“大山,你看咋样?若是不喜欢,便立刻拒了,免得耽搁了她。”   大山沉吟了片刻,道:“姐看如何?长的如何不在意,里里外外都要能张罗起来。大河还小,大石成亲也要两年,我又常不在家,不能娶个娇气、小性的,最好能尽快成亲,帮我照顾家里。”   “我跟你想的一样,我摸了手,是做活的手,人也刚强,心也细,这面纱就是她提醒我戴上的,要早些成亲也不成问题,只怕吴家要留在镇上。”   大山皱着眉头道:“这不成,家里要有人照应着。”   “我去问问吧,若是不成的话就算了,若是同意的话,便让爹再相看一遍,趁着年前定下,翻过年便能成亲了。”   姐弟两说定了,也不多耽搁,石榴直接上楼,将刚到的水放吴大娘身前,吴大娘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大侄女真是让大娘等的心焦急。快说说,这水到的可顺利?”   吴桂香也焦急,站起身将石榴拉她位子上,石榴顺势坐下,笑道:“再顺当不过,一口就应了,只是……”   吴桂香急道:“只是什么?”   这时候再用倒水就没法说清楚了,石榴也只好直说了,“大嫂也是知道我家的,大石在潘木匠那里学徒,晚上也住那,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大山是个孝顺的,心里放不下,以后成了亲想要留了娘子在家里照看,他勤些回家,三五日一回。”   “我做人娘的,最喜欢孝顺孩子,我家大山说的有理,大娘赞成。”   石榴立刻笑道:“大娘通情达理呢。那等我回家跟我爹说一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规矩是不能错的。”   “说的在理,在理。”她是好好打听了刘家的,知道刘老实老实人,家里大的两个孩子能当家,这事差不多成了,等了好些年,今日个闺女婚事总算靠谱了,吴大娘喜笑颜开,热情招呼人吃菜,给石榴更是夹了好几筷子的牛肉。刚石榴出去哪会子功夫,小二从别家买来的外食摆桌子上,酒馆里的菜也送来了。   石榴谢了吴大娘立刻开吃,忙了一上午,她肚子真有些饿了。牛肉炒的过了火,不劲道,猪蹄没煮熟,嚼不烂,花生米炒黑了,盐豆放少了盐,属于业余水平,鉴定完毕,差评。石榴又尝了饭馆里的炒的几个菜,味道要好一点儿,走的是重盐重油的线路,辣子也放得多,倒是能入饭,但是比不得她做的,开心。 ☆、第23章 相爱   吃过饭,与吴家母女告别,陈大娘带了儿媳妇打道回府。石榴本打算去胭脂铺子买点儿抹脸的,但是想着陈二可能在等着,便打算算了,等下次再过来,哪想杨花儿提出要买些胰子回去。   陈大娘也不是不准媳妇花钱的,道:“那你一个人去吧,老二怕是到了,我们去牛车里等着你。”她正往前走,却见大儿媳和三儿媳都没跟上。   吴桂香道:“我头油用的差不多,要去铺子里瞧瞧。”   石榴也讨好笑道:“怕冻手,我去买点儿蛇油。”   陈大娘还能说啥,只能无奈道:“去吧,去吧,年轻人哪个不爱美?想我年轻那会子,也是远近出名的美人,又爱打扮,一个月要用一盒胭脂。”   石榴连忙上前挽住陈大娘,“便是现在娘也是十里八乡的大美人,胭脂水粉也不能停了,娘就跟我们一起去吧,也给我出出主意。”   陈大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发髻,“老成了树皮,还涂什么胭脂水粉,又不是媒婆。不过我头上这簪子坏了,到铺子里去看看能不能修。”   石榴看她那枝崭新的簪子,心里偷笑,还不好意思了。她故意使坏,道:“娘不止簪子坏了,那根银钗也像是坏了,不如一起换了。”   陈大娘拿手打石榴的手,“你个嘴碎的,刚饭吃少了,没塞住你嘴。”   “啊,疼,娘,你轻点,我再不说实话了。”石榴连连讨饶。   吴桂香也搭腔道:“弟妹说错了话,咱做媳妇的不中用没能哄了娘高兴,娘就罚我们买个簪子。”   “要你们买什么?屋里又不是没钱。你们选了什么,老婆子给你们付钱,你们只管打扮的妖妖艳艳的,迷得你们男人不着四六,早日弄个孩子出来。”   石榴:“……”婆婆太开放,跟我讨论性、生活。   杨花儿没听到陈大娘说了生孩子的事,她的心神全在“老婆子给你们付钱”那句,待会儿可要多选几样,一直舍不得买的一两银子一盒的花粉要拿了。为了哄陈大娘付钱付的干脆,杨花儿道:“瞧您的头发,比我的都黑亮,从背后看,哪里看出上了年纪?”   虽杨花儿说的话题已经跳过,又略嫌夸张,然哪个女人不喜欢被夸?陈大娘笑不拢嘴,“就你们一个个嘴巧,哄了我出银子。快些去选吧,可别耽搁长了让老二久等。”   杨花儿被识破也不感觉,能付银子就成,她上前牵了陈大娘,“我可没说假话,您问问大嫂和弟妹。我们啥都不选,先给您选两件首饰。”   石榴和吴桂香也附合,三个人拉了陈大娘去胭脂铺旁边的首饰铺选了枝五福临门的银簪子,然后再去胭脂铺。   古代的化妆品自然比不得现在的品种繁多,不过日常用的都有,擦脸擦手擦身子,口红腮红粉底,虽然不叫一样名字,但是功能差不多。石榴选了两件,另挑了两根扎头的头绳。不仅她,吴桂香杨花儿两个动作也快,都将东西递给掌柜的结账。   掌柜的笑道:“一共四贯五十文,看客人们买的多,五十文便抹了,以后还请客人多光顾。”   石榴看到了陈大娘面皮抽搐了一下,真担心她不付银子,好在陈大娘虽然心在滴血,到底不想舍了面子,颤巍巍将手放裤腰带摸出了两块碎银子,掌柜称了称,找了陈大娘500文。走回去的路上,感受到陈大娘散发的低气压,石榴不自觉往边上走,杨花儿更是恨不得缩着身子,这四两里她最起码占了二两半。   一直到了家陈大娘都有些不爽,出门一趟,花了一大家子三个月的花销,真个造孽。   灌了一肚子风,石榴到家的时候也没顾得上哄陈大娘,她肚子疼,算着日子,约莫是大姨妈来了。   肚子疼的厉害,石榴躺床上慰暖。   不一会儿陈三进来了,见她半下午躺床上十分奇怪,瞧了石榴好几眼,见她紧皱着眉头,连忙问道:“何疾?”   石榴开始没听懂,到陈三再问了一遍才明白过来,赏了他个白眼,就不能好好说话?“肚子疼。你帮我去娘那里问问有没有红糖。若是有,帮我倒一杯红糖水。”   考试进学虽不考医书,但是陈三看了些杂书,知道红糖水性温暖胃,活血化瘀,妇人经期常用。想到这他不免有些脸红,立刻跑出去找陈大娘。   石榴瞧着他耳朵都红了,笑了好几声,又感叹古代的男人好像脸皮薄一点,现代的男人不仅记女朋友的经期、买姨妈巾,有的连女朋友弄脏了的内裤都清洗。   很快,陈三回来了,红糖水没弄到来,倒是将陈大娘一起叫过来了,因为想要孙子,所以陈大娘对几个儿媳妇的小日子很是关心,她问了问石榴是如何疼的。   石榴想了想道:“不好说,好像胀痛,身子还发冷。”   “怕是体寒,不如请大夫过来看看,喝两贴药?”陈大娘道。   石榴摇摇头,“我还小,身子骨还要长,现在就不喝药了。再说,是药三分毒,喝多了也不好。”   “你说的也有理,那就不喝药了。”陈大娘给石榴理了理碎发,又帮她掖了掖被子,“好好躺着,吃饭了让三儿喊你。”转头又对陈三道:“你就在这屋里读书,照顾你媳妇一点儿。女人不容易,一生吃多少苦,男人都好好宠着。”   “知道了,娘。”陈三道。   陈大娘又转过头嘱咐石榴:“别下冷水,这两天也不用你做饭了,衣服放那我给你洗了。咦,怎么哭了,疼的厉害?”   “我想我娘。”石榴哭着道。   陈大娘连忙拍着她的背,“好孩子别哭,就当我是你娘,以后娘好好疼你。”可怜孩子,从小没见着娘,怕是没人跟她说这些。   石榴想的是在现代的娘,每次经痛的时候都是为她忙前忙后,恨不得自己替她疼,她被宠着惯着,无忧无虑。哇哇,她这辈子再见不到她娘了,石榴哭的更厉害了,哭的陈大娘心疼,可怜孩子,想娘呢。她好一顿哄,才将石榴哄住。   “好孩子,别哭了,再哭让三儿笑话呢。我去给你炖个红糖鸡蛋。”说着,陈大娘起身离开,她得赶快去换件衣服,可真能哭,把她衣服都哭湿了。   石榴擦了擦脸,真个丢脸,这么大人,想娘还哭鼻子。石榴正懊恼,突然听到陈三的声音,石榴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我不笑话你。”陈三正经道。   石榴可是被他逗笑了,你娘哄我呢,我还真怕你笑话我不成?小丈夫太可爱,石榴忍不住又起了逗弄的心思,她故意做成难受的样子,“给我唱个曲吧,陈三哥哥,我娘小时候就给我唱曲儿听。”   陈三蠕了蠕嘴唇,这可怎么办,他不会唱曲儿,再说妇道人家说什么便做什么,岂不失了大丈夫威严?只是看她很难受,要不要哄哄?   看陈三纠结的小模样,石榴心里暗爽,看是你笑话我还是我笑话你。她用帕子挡了脸做出哭音:“我娘不在,都没人疼我了。”   陈三叹口气,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为了不恨他,自是舍命陪君子。只听他无奈道:“学堂里不曾教人唱曲,我只学了乡野春歌,宽慰你心一二,万莫笑话于我。”   陈三说的这样认真,石榴倒是去了取闹的心,认真听着。   陈三轻哼:“花里春风未觉时。美人呵蕊缀横枝。隔帘飞过蜜蜂儿。”这还是镇上同窗的奶娘哼唱的,他听了几句,觉得有趣便记下了。同窗还与他打趣,以后定是要娶个美人,可惜后来娶了个有钱有势的钟无盐。   简简单单的旋律,十分温柔,让石榴的心安静极了,又感觉怪怪的,心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跳动。为了赶走这异样,她故意道:“唱的真难听,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再没别的吗?”   “再不会别的了。”陈三无奈道。他倒是娶了个美人,可是是个罗刹,甚会折腾人。   “好了,那便不唱了。给我念首诗吧。”石榴又道。   背诗陈三倒是拿手的,为了哄石榴开心,他轻吟:“洛浦疑回雪,巫山似旦云。倾城今始见,倾国昔曾闻。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风卷蒲萄带,日照石榴裙。自有狂夫在,空持劳使君。”   阳光从窗台打下,照着他束起的长发上,轻轻浅浅的声音落在耳边,石榴又感觉心跳的不正常。她却不知自己还是个声控。   她招招手,让陈三坐床边,将脑袋搁他肩膀上,喃喃道:“以后一定要对我好,不准纳妾,银子要上交,有了孩子也不要无视我,知道吗?”无爱就无忧,若她只是搭伙过日子,便许多事不计较,若是她喜欢他,便有要求了,要他也爱她,将她放心上。   陈三用手摸摸石榴的脑袋,道:“说胡话作甚?”好好的纳妾做什么?又不是镇上有钱的老不休。   真是帅不过一秒,石榴瞪他一眼,吼道:“快去厨房看看娘的红糖鸡蛋做好了没。”   陈三立刻跑了,不一会儿端了红糖鸡蛋过来。   石榴将两个鸡蛋和一碗红糖水都喝了,感觉肚子里暖暖的,心里甜甜的。 ☆、第24章 起波折   石榴因身子不适,陈大娘心里疼惜她,去西厢喊杨花儿做早饭。   大冷的天,屋檐上都结了冰凌,伸出手就冷,杨花儿一点儿不愿去灶台上忙活,多冷得慌?她昨晚上便知道石榴小日子来了,不好指使了她,但是不是还有个吗?于是便道:“我倒不是犯懒,只是怕弄出来不好吃,白白糟蹋了好东西,娘不如叫大嫂掌厨,我来烧火。”   “你大嫂一大早回了娘家,要不然我喊你做什么饭?我也不想吃你就你那齁死人的菜。”陈大娘道。   那正好别让我做了。杨花儿在心里道。嘴上却说:“大嫂又回了娘家?这个月都回去好几回了吧?”   她一说,陈大娘也有些不高兴,女人常回娘家,像什么样子?只是她一向维护吴桂香长媳的体面,没好气道:“有事就回去,我又不是不准你回。”   杨花儿一听立刻松了眉,“娘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得回家跟我娘说说让她明年的蚕丝别卖了,都给我留着。娘,我得赶快回去,免得我娘应了别人。”   陈大娘气得心窝疼,这懒婆娘,就会躲事呢?她指了杨花儿怒道:“你去,你去,去了别回来。”   杨花儿却不怕,她是常闹的,知道陈大娘并不是狠心的,不过放两句狠话而已,到时候让陈二过去接她回来,她赔再跟陈大娘不是,这事便过去了。她陪了笑道:“大嫂不也回了娘家吗,娘可别偏心,我又不久住,马上便回,我回娘家再哄我娘教我两招,以后绣活儿肯定卖的价更高。”   陈大娘是很看得上杨家的手艺,以后传给孙女儿孙媳妇都是好使的,听杨花儿这样一说,她嘴里虽没应,却也不拦着,随杨花儿走了。   哎,三个儿媳妇,想偷个懒都不成,还要她这老婆子大冷天自己做饭,陈大娘心里十分不爽快,随便烧了一锅水煮个白水面,连根咸菜都懒得放,就这么端上桌。   面条没滋没味难入口,陈秀才吃的长吁短叹,面色艰难,陈大娘听了心中火气,怒道:“喂你□□呢,做这个样子,诚心气谁呢?”   陈秀才深叹一口气,摸了胡子道:“不是□□才为难,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   于是石榴笑喷了,见陈大娘面色更青了,意识到自己笑的不适当,石榴赶忙描补道:“娘往日饭菜弄得太好,将爹嘴养刁了。今日使了三分功力,爹自然吃的不爽口。”   陈秀才给石榴个赞赏的眼神,摸了胡子道:“你娘若是用了心,倒是能整治一桌子美味佳肴来。”   陈大娘不理他,直接对了石榴道:“可不是养了他一张刁嘴,去别个家吃饭,回家还要再补一碗。平日糊弄了一点就要耍性子,早知道如此,一开始就就给他吃糠咽菜。”   石榴嘿嘿傻笑了两声,不知道说啥了。这对夫妻过的是吵闹日子,她也别想着劝架什么的,根本劝不住。   用过饭,又喝了杯红糖水,肚子不那么痛了,石榴也抽了空回了娘家。大河不在家,就刘老实一个人坐屋前晒日头。石榴立刻将见了吴桃香的事与刘老实说了。   刘老实听了笑道:“你们瞧得中就行,我也不看了,没公公相看儿媳妇的道理。你们两说让她住家里,我看也不必,我们爷俩在家里过得更自在,想什么时候吃就吃,想什么时候睡就睡,多个人还不方便。他们以后成了全,在镇上赁个小屋过着,十天半个月过来瞧一回就成。只一点,可不能在她娘家住,大山可不是入赘,就是多花点子银子也没啥,可别坏了名声。”   “吴家两个儿子呢,要什么招郎女婿,爹你就别乱想了。你要他们住哪里,跟大山商量就行。我回去了,两个嫂子都回了娘家,我怕陈三娘不得劲。”说着石榴便起身走了。   等石榴走远了,刘老实一个人闷声道:“刚来就要走了,女生外向啊。”说着叹口气,女儿一嫁,大河玩得不着家,家里就剩他一个,冷清着。想到这,刘老实立刻站起身去找马媒婆,女儿嫁了,赶快娶媳妇进门,人多才旺家啊。   马媒婆听了刘老实要她去镇上吴家提亲,很有些着恼,真个男人指望不住,也不说清楚哪一家,若是错了可不是害人。她问道:“你让我说的那个做买卖的吴家?”   刘老实也不甚清楚,他仔细将石榴说的话想了一番,好像是做买卖的,“正是,也是陈秀才大儿媳的娘家,你去帮我家大山跟他家小闺女提亲。我们两家私下谈妥了,劳烦您老跑一趟。”   “你说的与我想的便是一家。这镇上姓吴之人不多,我认识的便只这一家,因他家女儿托我做了好几回媒,很有些熟悉了。他家开了两间铺子,一间卖些读书人用的笔墨,一间卖香油,很有些赚头,可是她那女儿脸上有碍,好些的人家瞧不上她,那些个瘸了腿长了麻子的她瞧不上,可是让我跑断了腿,搭上许多白功夫,索性抛开了手,后来她家就找了镇上的李胖子,李胖子花了一年多功夫也没找上合适的,哪知道倒是你两家的缘分。我听李胖子说,她家许诺200两的陪嫁,老哥家可真是旺呢,不仅女儿嫁了好人家,儿子娶的也是殷实媳妇。”   马媒婆一张嘴突突突,该说的不该说的,全一股脑倒出来了,只听的刘老实脸色铁青。说了这么多吴桃花嫁不出去的话,那不是贬低他家大山要了别人不要的,又说什么200两的陪嫁,叫别人听了还以为刘家见钱眼开。刘老实就是个老实人,也是有气性,很是想甩了袖子走人,他家大山也不是找不着媳妇,何至于要这桩惹闲言的婚事?   看刘老实脸色难看,马媒婆连连打嘴,这张惹事的嘴,一得意都说了些什么啊?她连忙把刘老实拉住,“刘老哥别走,这是前世注定的缘分呢,要不然哪里得这么多波折,这吴桃香非是你家大山不能嫁呢,你看桃树不正长在山上?”这婚事可不能黄了,要不然她如何能胜了李胖子,而且还有那10两的谢媒钱呢。   说的再动听也描补不好了,因刘老实心里存了不好的印象,而且马媒婆太热心,一脸大脸快贴上他鼻头了,刘老实很是不适应,推开她道:“有话说话,别拉拉扯扯的。让别人看了像啥样?”   马媒婆连忙放了他,大笑道:“还害羞呢,就你这把年纪,就是你想跟我相好,我还瞧不上呢。你们家大山好运道,这桃香姑娘能干着呢,针线好,识字又会算账,老哥你回家,我明儿一大早就去吴家提家,保管一开年就让你多个儿媳妇,明年年底就添丁进口。你老要是也要添个屋里人,只管跟我说,指不定这孙子和儿子一起生了。”   刘老实被她说的燥得慌,心里很是讨厌这媒婆口没个遮拦的,红了脸气愤回了家。   等到了晚饭的时候,大河大叫着回了家,“爹,我大哥给你找了个有200两陪嫁的媳妇,以后咱家就有钱了。”   刘老实气得他屁.股就是一脚,“胡扯八赖。”   大河这一脚挨的结实,痛的大哭,“别人说的,你打我有什么用?”   “哪个说的?”   大河大嚎道:“春花嫂子。”   “这些长舌妇!”刘老实气得跳脚,又对大河道:“去陈家把你姐叫回来一趟。”   大河挨了一脚,生着气,犟着脖子道:“我不去。你不是说我要是踏进陈家一步,你就要打断我的腿。”   陈老爹又要打人,大河怕挨打,一溜烟跑了。到陈家的篱笆边瞧见陈老爹,大声喊了人。   陈老爹笑呵呵道:“大河过来了,快进屋。吃糖不?”   吃货还有不吃的?大河大声回了一句“吃!”又道,“我姐在吗,我爹扭了腿,让我姐帮他揉揉。”他鬼精灵,怕陈家人嫌弃他姐常回家,还找了个借口。   “在,快去找你姐,我屋里还有治扭伤的药,我给你拿一支带回去。”   “陈爷爷不用了,我家里有呢。你留着自己用。”说着跑进屋去找他姐了。   “臭小子,咒我呢。”陈老爹搁背后说道。   大河耳朵灵,听到这话,吓得赶忙往往屋里跑。   石榴不知道大河撒谎,吓得顾不得跟陈大娘说就跑回家了。到家一看,她爹腿好好的,石榴瞪大河一眼,“你说个什么不好非要说这个,哪日咱爹要是真摔了就是你咒的。”她倒是猜到大河叫她回家有事。   大河也是醉了,今个儿就不该说话。   “爹,你叫我啥事啊?”石榴不管黑着脸的大河,问脸色更黑的刘老实。   刘老实闷着气道:“吴家这桩婚事不好,那闺女不知道相了多少人家,都在媒婆那挂了号。早知道吴家给200两的陪嫁,我就不同意这桩婚事了。”   还有人嫌儿媳妇陪嫁多的,石榴真觉得她爹是个实在人了。相亲多在她看来更不是大事。石榴倒也明白她爹的想法,无非是不想被人非议罢了。唾沫星子淹死人,哪个愿意活在别人唾沫星子里,尤其是她爹那样有些懦弱的?她很是欣赏吴桃香,但是家里人重要些,石榴便道:“爹若是真不喜了吴家闺女,便不去吴家提亲了。想必今日媒婆定是没去吴家说的。”   “我上午过去,马媒婆说是明儿一早上去。”刘老实道。   “那我便找她去,让她缓两日,等咱家考虑清楚了再说。”石榴道。   刘老实又有些犹豫,道:“我也不是不喜那闺女,人都没见到呢,我就是怕村里人说闲话,男人靠了婆娘,一辈子抬不起头。”   石榴道:“那还是缓缓等大山回来再说吧。 ☆、第25章 读书刺绣   刘老实既这样,石榴自然要找马媒婆言说。马媒婆就在隔壁村,走过一段小路便到了。石榴去时,她正在家。   马媒婆见了石榴脸上讪讪的,刚见着陈家庄的春花,嘴一溜就把200两聘礼的事说了,春花那嘴上无门下拔舌地狱的定是到处说了,石榴怕是来找寻她不是。   马媒婆陪了笑道:“今儿早听喜鹊叫,原来是大侄女来皮了。快进屋,大娘给你拿糕点儿吃。”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石榴也懒得跟她辩论泄露别人家的*是违法行为,只板了脸道:“如今冬月底,离年节只一月多时间,想必大娘定是诸事缠身,去吴家提亲之事倒也可拖到明年,我家里也多有些时日做准备。大娘也知我家里没娘,我爹一个男人操持这些事不在行。”   马媒婆担忧时间太长被李媒婆截胡,忙不迭道:“不担心不担心,你马大娘做什么的,你只准备些买彩礼的银子,别些个小事马大娘定帮你办的妥妥的,绝不多收一个铜板。”   石榴道:“大娘是热心人,我心里也感激,只是这些事到底自己来做诚心些。”   与马媒婆纠缠了一番总算说通了,石榴心疲力竭回了陈家。原以为一桩好婚事,凭空出来波折,石榴心里头不爽快,回家又见刚从娘家回来的吴桂香。   石榴很有些怕见吴家人,满以为板上钉钉的事,突然出现拔钉锤,若是这婚事不成,只怕对桃香是雪上加霜,以后吴桂香与她也有心结。   吴桂香不知石榴的纠结,神秘兮兮拉了她进屋,“有好东西给你瞧。”   “什么?”   吴桂香献宝一般拿出张药方,“我娘给我找来的生子秘方,是一户人家传了好几辈的,十分灵验。弟妹拿去瞧着,好一举得男。”   “多谢大嫂。那我便不跟大嫂客套了。”   “马上便要亲上加亲,有什么可客套的?”吴桂香拍了拍石榴的手道。   从吴桂香那里告辞,石榴将这生子秘方扔一边,哪里什么生子的秘方,顶多便是调养身子的药方而已,她身子不弱,暂时也不用调养。再说现在她现在烦恼着,也没心情研究这东西。   陈三进屋就瞧见他娘子坐窗边轻蹙娥眉多愁善感的样子,忙道:“可是岳父腿伤的厉害?可送了医馆?”   “我爹没事。”   陈三惊诧,“那娘子忧愁什么?可是缺了银子?”   “银子也是缺的,不过我现在烦的是另一件事。”石榴想了想,夫妻该多交流的,她便把她爹嫌弃吴家陪嫁多不同意婚事的事说了。为防陈三说出什么“岳父真是品格高尚,不为财帛动心,若是若此,这桩婚事便罢了,想必吴姑娘陪嫁甚多,也不愁嫁。”的蠢话,石榴特意将吴桃香的情况与他详细说明。   “好事多磨,这点子事也算不得什么。再者,这是大山与大嫂妹妹的婚事,成与不成全靠他们缘分,你也不必多烦恼。若是大嫂有怨言,我让大哥劝她便是。”   这几句都劝到点子上,石榴听了心里放松了许多,她招陈三上前,在他左右两边脸上各响亮啵了一下,“相公真是解语花,能知我忧愁。”   “我书房中有事。”   石榴瞧着陈三红着脸溜了,笑得直打滚,陈三这样子害羞,叫她怎么放弃调戏他呢?   陈三逃到隔壁书房,过了一盏茶脸上红晕才退。他突然意识到,刚才被“非礼之事”吓住,到忘了追究石榴言语无状,解语花之言,实在不振夫纲。他又找出《女戒》研读。   石榴笑过一阵,眉头也舒展了,这事全靠吴桃香与大山的缘分,她还是少插手为妙。她是出嫁女,以后大山媳妇进了门与她也处得少,何必带了自己的意见左右她爹和大山。这事成与不成,全顺其自然。   因卸下心中重担,石榴总算松了口气,到厨房帮陈大娘烧火。   陈大娘将她往回赶:“你躺着去,这两天不用你做事。”   “烧火暖和,娘就把这桩好活儿给我做吧。”石榴笑道。   “行,你烧吧。”陈大娘一个人灶上灶下也忙不过来,就同意了石榴的主意。心里想着,三个儿媳中,还属石榴手脚最勤快,最适合家里过日子的,老大媳妇恨不得去铺子里做个掌柜,老二媳妇活脱脱个绣娘,除了绣活儿别的都不管。   石榴一边烧了火,一边与陈大娘说话,“娘,我明儿起跟你学点绣活儿,您抽空教教我成吗?”   女人家不会做绣活儿可不成,给孩子绣个帕子缝个小衣裳都不会,怎么做娘亲?便是石榴不提,她也是要提的,如今石榴自己说了,陈大娘更高兴了,石榴娘走得早石榴想学没地方学,不会针线也不赖她,如今一进了陈家便让她教,可见是个好的。陈大娘满意道:“成。丑话说前头,学了就不能停,你没基础,学起来要吃苦,到时候可别想着我会心疼你。”   “成,我一定认真学。”石榴僵笑道。怎么有上贼船的感觉?   陈大娘是个急性子,听石榴要学阵线,用过饭便将她叫到正堂里,一边将灯挑亮,一边道:“先绣两针,让我看看你功底。”   石榴拿了绣绷子,硬了头皮想绣出丛小草,刚走了两针便被陈大娘喊停,“别费了我阵线。瞧你这手长的细长,怎做起阵线这般笨拙?”   虽被训斥得颜面全无,然看了自己歪曲的针脚,石榴也实在说不出辩解的话,只讨好道:“娘可别气坏身子,我以后好生学便是。”   陈大娘没好气地道:“可不得好生学,若是生个闺女,过得两年都要比你针线活儿做得好。看你这娘丢不丢脸?”   石榴脸皮也是厚的,被嫌弃仍拉了陈大娘道:“娘放心,学个三五年,我就会了,到时候也给您做件时新的棉袄子。”   “你得从头来,三五年哪里学得会?大人的手不像孩子,都僵了,学起来不仅慢,还累。哎,不说了,快些回去睡吧。”陈大娘十分忧愁,都懒得跟石榴多说了。   她回了屋跟陈秀才抱怨道:“石榴那孩子一点儿针线不会,可如何是好?”   陈秀才老神在在道:“要那么多绣娘作什么,家里又不是开绣坊的?石榴若不会,你何苦为难她?家里又不是没针线衣服的钱。”   陈大娘一听也是有些道理的,老大媳妇阵线也差,她也没说什么,总不能因为老三媳妇性子好就对她苛刻。不过陈大娘可不愿承认自己错了,反而找陈秀才的不是:“看你对三儿总看不过眼,对他媳妇倒是维护。我还没见过胳膊肘往外拐的。”   陈秀才一脸的理所当然,“若是他也能做出一桌子好菜出来,我自给他个好脸色。”   这却是个资深吃货了。陈大娘想到石榴是他主动让老三娶的,免不得又骂上两句。   昨天被训得凄惨,隔日石榴忐忑拿了针线去陈大娘那,不想得到的确是满面春风,“左右我还能活几年,你们衣裳鞋袜不用操心。你只学个一年半载,给孩子绣个帕子、肚兜便行。”   石榴张了嘴愣了一下,立刻欢喜道:“昨儿我还担心自己笨学不会裁衣裳,一晚上睡不着,现在我可放心多了。娘你真好。”说着石榴又将陈大娘正做的绣活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她也不算说假话,陈大娘绣的婴儿用的肚兜,绣的鱼戏莲叶的图案,活灵活现的,搁现代绝对是可以放博物馆里的艺术品,值个千而上百的不成问题。   陈大娘看她活泼的样子,与昨晚儿打焉的茄子大不相同,心里头既高兴又后悔,若是亲生的闺女,哪个舍得她辛苦,这闺女将她当娘一样呢,全听了话,她却当了她儿媳,想着她既能干又听话。她是个嘴硬的,心里过意不去,嘴上仍道:“再哄我老太婆也是得学的,若是帕子都不会,便去地里做农活。”   “娘,你就放心吧,明年过年你就等我用我做的抹额,保管绣最时兴的图案,镶金边,连镇上老太太都羡慕您。”   陈大娘故意瞪她一眼,“连针都不会拿,便学了吹牛皮,快些个回去躺着吧,别搁我这碍眼了。”   这婆婆忒的别扭,石榴搂着她撒了会娇直弄得她快跳脚了才回屋。   冬日里悠闲,家里无事,况她连饭都不用做了,时间一大把,石榴便起了跟陈三练字的念头。   陈三一听石榴要练字,自然一百个愿意,红袖添香什么的,梦中做的不要太多。他将一打纸递给石榴,又亲自为她磨墨。   这纸白,想来花不少银子,石榴舍不得,便道:“听说纸贵,我在地上练吧。我怕我写的字对不住这纸。”   这是他用来写文章的细纸,确实比一般学堂里练字的粗纸要贵些,陈三平日丝毫不敢浪费的,本来想拿好的给石榴,虽没献成殷勤,但石榴惜东西,他自高兴,道:“我去爹那里拿点儿粗纸。”   不过一盏茶时间陈三便回来了,拿了一叠纸,另外还有毛笔、砚台等物,道:“爹让我捎与你的,他让我叮嘱你切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写好的字隔三差五要送他看看,若是写得越来越差便要挨板子。”   石榴叹气,真个自寻烦恼啊,好端端的无事练啥字,又找个了师傅。   现在天儿还好,穿暖和些也能过活,等到滴水成冰的时候,手都不敢伸出来,她还要苦逼的练字,石榴更是欲哭无泪,然杨花儿却觉她是个奸诈的,使了法子讨好公婆。石榴便连苦都不敢诉,免得被说成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26章 卫哑巴   陈大出去找驴找了许多天,陈大娘不免惦记,在饭桌上念叨:“老大也不知去了哪里,这些天还没回来。”   陈秀才答道:“他腿长得长会跑路,前些年在外边呆了快两年,这会没个十天半个月哪里得回?”   陈大娘更发愁了,“可别不回家过年吧?”   陈大娘这一说,可让吴桂香也担起心来,“该不会吧,他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定找了驴才回来,看他那倔脾气,若是一时半会儿找不着,怕是真不愿回来了。”   陈老爹连忙安慰道:“不急不急,去隔壁卫家庄找卫大侄子问问去,大孙子拜他做的师傅,去哪儿他心里该有个谱。”   陈大娘立刻欢喜道:“瞧我笨的,还是爹脑袋清楚。”   “正是正是,还是老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吴桂香也放了些心,知道在哪,若是久不回,可派了人去找。若是不知道在哪里,便是出了事都不知道。   “老二,你待会儿去卫家庄将卫财主请过来。”陈大娘吩咐道,接着又加了一句,“也去周家庄转转。这天地下没有出嫁女在娘家过年的习惯。”   杨花儿便在周家庄,陈大娘说这话便是生气杨花儿在娘家住了好些天不回来,让陈二将她接回来。   陈二看老娘脸色不好,知她恼了自己媳妇,忙赔了笑脸道:“娘,我吃完饭便去,先叫花儿回来,再去卫家庄找卫财主。”   陈大娘心里头有气,板了脸道:“做正事要紧。”   陈二连忙改口,“那我先去找卫财主,再去喊花儿。”说完,对陈大娘讨饶地笑着。   自己儿子,便是太老实被女人给压头上,生气了也白气,陈大娘没好气瞪他一眼,便不再为难他了,左右杨花儿回来要好好训她一顿长长记性。   石榴一直听了别人讲话,回了屋顾不得练字,找陈三八卦去了。原来大哥出去了一年多,同一个村的,她却不知道,不知他出去做什么?另,大哥拜了师傅,他又没手艺,拜了个什么师傅?   问话也讲究技巧,若是一脸“我要八卦”的态度,肯定得不到回答,尤其是在陈三这个假道学这里。石榴便迂回地道:“过了四五天了,也不知大哥到哪?若是在隔壁柳州镇,只怕往回头走了。”   “只怕走的更远,大哥怕是要去云州府,那里集贸多,买卖方便。”   “云州府?那得多远,听说做马车都要好几天呢,大哥可真厉害。”石榴做出星星眼。   陈三也很是为自己大哥自豪,“这算得什么?大哥还曾去过京都呢。”   “京都?那得多远?大哥去京都做什么?他一个人去的?”   “卫财主带他一起去的,他们想去外地看别人家如何种田,另找些云州府没有的作物回来种。家里田中的黑美人便是从北地带回来的,卫财主家中荷塘里的莲藕也与云州府不同,是以才能卖出高价。书上说‘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等我中了秀才也跟了大哥出去走走。”陈三敬佩道。   黑美人石榴也吃过,是小型西瓜,又甜又多汁,一个人可以吃一个,可惜卖的贼贵,陈家说从云州府中买来的种子,一两种子一两银子,还只能是新种,所以才卖得贵,原来是北地找来的。真是奸商啊。不过也值得敬佩,种庄稼种出水平来了。古代交通不便,各地交流不畅,的确实能弄来独特的作物,做独家生意。   这卫财主石榴也知道是谁了,是卫家庄的大老财,家里田地比陈家还多,还有个上百亩的大池塘,中了莲藕,这附近好几个镇上吃的都是他家的莲藕,因为格外的粉,炖汤喝非常香甜。原来陈大哥拜了他做师傅,怪不得将陈家家业翻了好几倍。   然卫财主出名的不是他的田地和池塘,而是另一桩事,石榴瞧了陈三,有些犹疑地问道:“卫财主跟了大哥可是五年前出去的?”   陈三瞧石榴一眼,知她想问什么,妇道人家天生的性子。他叹口气道,将事情说清楚,免得石榴瞎打听:“大哥那时从卫财主那里学了不少本领,让家里多赚了一倍的银子,他便想着去外面,学更多东西,卫财主也心动,可惜卫大婶不同意,卫财主自己偷偷跑了。哪知道卫财主走没多久,卫大婶便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怕卫财主一去不回,将儿子看得重,一岁多还不让他走路,整日躺摇篮里,卫财主回来是见着个婴儿,怎不生气?他都四十多,前一个妻子就是未生孩子休了,这个卫大婶也许多年未怀上,他只当自己不能生。夫妻两个对骂,一个骂对方不守妇道,一个骂对方出去寻欢作乐。结果被村里人听了,将这话传遍了整个村,哑巴被说成是私通的孩子。卫大婶被指着鼻子骂,一个受不住投了井,卫财主后来从隔壁打听到孩子是他走前就怀了的,自己信口之言害死了婆娘,让好不容易得了的儿子失了娘,若不是看哑巴还小,想跟着去的心思都有。他一怒之下,去县衙自请打了板子,将说闲话的都告上了县衙,又到卫大婶娘子磕头赔罪,可惜再这样人都死了。这事也让大哥愧疚,每每想到都要喝闷酒,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说了,也不准在外面谈论。”   石榴连连点头,这是十里八村的大事,让无数人唏嘘,石榴就是听了这事才格外害怕人言。   两人在屋里说了会儿话,便听到正屋里的笑声,陈三道:“怕是卫财主过来了,他笑起来嗓门大。我们两个过去见个礼。”   石榴应是,想来陈家人对卫家都很愧疚,是以格外的客套。石榴到正屋,卫财主一见她发成震天吼的笑声,递给她一个荷包,“你们成亲我带了哑巴去外家,错过了你们的好日子,大叔给你们赔礼。”   石榴看陈大娘,见她点头,才接了,道:“多谢卫大叔,当不得大叔赔礼,我们是小辈呢。”   石榴说着话,便发现有个小孩拿眼瞧他,呆三角眼,塌鼻梁,像是没睡醒,跟卫财主像了八分,一看就是亲父子,想必便是哑巴了。石榴惯跟小孩儿玩的,将他招到眼前,“叫我一声姐姐,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卫哑巴叫了这名儿,想来有些渊源,只见他偏过头,道:“不叫。”   石榴看他话说的清楚,想来是话少,才得了哑巴的名号。   卫财主笑道:“侄女别白费心思了,这臭小子嘴里就没什么能吃的。臭小子真是愁死我了,看那瘦不拉几的样子,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他。”   当了我的面能这样说吗?这是否定厨师的职业能力。石榴愤然道:“卫大叔,今儿个你就叫孩子交给我,若是没让他吃饱,您只管拿了扫把打我。”   “哈哈,爹,打她打她。”小屁孩儿大笑道。   石榴瞧他一眼,傲娇去了厨房,没有姑奶奶征服不了的胃,待会儿看你吃不吃,纠结死你。   “大嫂,你这媳妇倒是好玩儿。”卫财主大笑道。   陈大娘无奈道:“还是小孩子气性。”   卫财主笑道:“侄女年纪也不大。随他们两个去折腾。我们谈正事。卖驴的地方不少,不过最出名在三处,一是关中,一是泌阳,一是京城一带。马上要过年,想必大侄子是去了泌阳,来回要一个月,怕要到年底才回。”   陈大娘听了,心里也有了概念,感激道:“还是大弟懂得多。今儿个又麻烦你了。”   “咱两家客气什么。说来,我今儿个才是有事要麻烦陈叔大哥大嫂。这小子六岁了,也该上学了,我将他托付给大哥管教了。”   陈老爹连忙道:“客气啥,你只管放心。秀才自己读书不怎样,教孩子倒也还行,村里头的孩子去了外面都没吃过亏。只一桩,这些个孩子都是学写字好做活,却也没有专门进学的,你若是想着哑巴考秀才举人,还得把他送镇上。”   卫财主笑道:“老叔看他,也不像是读书的料,让他跟着大哥学两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   卫哑巴拿眼睛瞪了他老爹一眼,立刻瞧着厨房。他闻到香味儿,鼻子有点儿痒。   石榴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早上陈大娘杀了只肥鸡,现在可是便宜了哑巴。鸡胸肉切片,在面粉里裹裹炸鸡柳,可惜没有番茄酱,只好多放了点盐,撒点儿胡椒粉。鸡腿也裹面粉炸得酥脆,鸡爪子陈大娘用水煮得差不多,石榴用加点儿酱油辣椒收汁。都做好后,石榴从厨房拿出个现成的腌梅子,正好装满一个四格的糕点盒。   油炸的鸡腿多香,石榴在小屁孩儿眼前晃到两下,看他努力吸鼻子,偷偷咽口水,轻轻摸摸他脑袋,笑了笑道:“吃吧,你便是不吃你爹也不会拿扫把打我。我看你长得好看,才特意给你做的,可别让姐姐白忙活一趟。”   “你叫我……吃的啊。”卫哑巴小小傲娇一下,找回面子,立刻拿了手抓鸡腿,刚就闻到肉香,可馋死他了。   卫财主发出吓落飞鸟的笑声,给石榴竖了大拇指。石榴不客气地点点头,她可出生小餐馆世家,祖上好几代在灶台上摸索,她本人更是学贯中西,搞定个小屁孩还不是小事。 ☆、第27章 陈二请媳妇   陈二将卫财主请来,便回屋从柜子里拿了两匹布,从后门偷摸着出去了。   “女婿客气啥,花儿还不常回家,每次都拿这么多东西过来。”杨花儿娘杨大娘笑呵呵接过陈二手上的布匹,将他迎进屋,又大喊,“花儿,陈二过来了,快点儿出来。”哎哟,看着两匹布,最少值一两银子呢。   陈二只敦厚笑着,心里头却想着花儿娘可真爱财啊,若是空了手过来,便要训人,拿了东西过来才给笑脸。   杨花儿一听陈二声音,立刻跑出来了,这几日在家里娘天天逼她绣花呢。她到了外面一看杨大娘手里抱两匹布,看陈二脸色黑得滴墨,“过来做什么?我在家里还没住够呢。”你个傻子,就不知道拿个便宜点的,这可要二两银子呢。   陈二笑了两声没说话,说了又要挨骂。   杨花儿瞪他一样,与杨大娘说道:“娘,我回去了。衣摆上的牡丹花我差不多绣完了,给您放绣架子了。”   “不如再住两天,帮娘把扣子也缝了。”杨大娘挽留道,“女婿还没喝口茶呢,快进来坐。”   陈二站着不动,只道:“多谢娘,我不渴,刚在家里喝了。”   杨花儿又道:“再不回我婆婆就要骂人了。”   “那你回吧,你婆婆一贯规矩多。”杨大娘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摸了摸布料子,这料子软和,两匹怕是要二两银子呢。杨大娘赶忙笑着把走出去的女儿女婿喊住,“再等会儿,刚忘了,家里头还有一袋子桔子,放地窖里藏着的,还新鲜着,你们拿点儿回去,给你公公婆婆尝尝。”   “不用,家里……”   杨花儿在背后狠狠掐了陈二一把,打断了他的话,“多谢娘,那我就不客气了。”   “咱娘俩客气啥。”杨大娘说道,又对屋里喊,“大头,给你姑姑装几个桔子回家。”可惜喊了好几声都没回,“这死孩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刚还在屋子里,怕是不愿意呢。杨花儿心里头清楚着,嘴上不说破,“娘,我自己去地窖里拿吧。”   “成,你自己去吧。”   杨家地窖挖家里头,杨花儿拿了梯子下去。   大头听搬梯子的声音,坐不住了,跑地窖口,嘟着嘴道:“你可拿少点儿,我还没吃呢。”   杨花儿不听他的,用布袋子装了二十多个才住手。   大头一看都哭了,“你咋拿这么多,我吃啥?”   杨花儿怕他哭声大了将老娘引来,连忙道:“还有不少呢。再说,桔子吃多了不腻?大姑下回回来给你带桂花糖和麻糖。成不?”   “那我要这么一大兜麻糖。”大头讨价还价。   杨花儿恨不得拍他一掌,这么一大兜得多少银子?这小子就记吃的,若是应了肯定要找她要呢,若是不应,只怕要撒泼打滚了。“好了,好了,给你买给你买,不过可不是麻糖,而是别的。”杨花儿不耐烦道。   “那得好吃的。”大头立刻道。   杨花儿没好气:“那铺子里卖的,能不好吃?”   哄好了侄子,杨花儿高兴跟她娘告辞,提了东西回去。她娘一贯小气,今儿个能拿东西回去,可是长脸了,便是婆婆也说不得什么。   杨花儿到了陈家,特意将布兜子提前面,见了石榴等从兜里一人摸一个桔子出来,道:“快尝尝,我娘家里放地窖里藏的桔子,甜着呢。”   这桔子藏得好,皮一点儿没干,水分足,石榴接过,“多谢二嫂,那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啥。我从娘家带过来的,又不是买的。”   看杨花儿很为娘家带来的东西自得,石榴赶忙奉承道:“杨大娘对二嫂可真好,家里地窖里的东西都给你留着。”   “那是,我娘可疼我了。”杨花儿笑道。   卫哑巴吃了石榴做的东西,舍不得回家一直跟石榴旁边。这会儿子瞧见杨花儿分桔子,也眼巴巴瞧着她。   杨花儿自然认识卫哑巴,他爹可是大老财,杨花儿自然巴结着,赶忙也递了个给他,“哑巴又来我家了,你爹呢?”   卫哑巴光拿了桔子,却不理人,气得杨花儿跺脚,真是白费了好东西。屋里人都发了,其余的她都拿自己屋子里藏着,留了慢慢吃。   陈大娘剥了桔子,笑呵着对陈老爹道:“今儿个铁公鸡也拔毛了。”   “那是给公鸡喂食了。”陈老爹心里道。他可瞧见陈二从屋里摸两匹布拐屋后出门了。不过为了家里头和气,陈老爹嘴上什么都不说,只呵呵笑两声。   不过如何能和气?杨花儿进了屋,就提了陈二耳朵,怒道:“你记性被狗吃了?我上次都跟你说是这两匹粗布,你拿那两匹贵的去,你知道那两匹布值多少银子?”   陈二求饶道:“哎,别使劲,别使劲,疼呢。不都长一样,我哪分的出来?”   杨花儿问道:“你就不知道用手摸一摸?”   “我哪里摸的出来。我明天给你买两匹总成了吧?”   “你买,你哪来的钱?”杨花儿问道,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手上力气用的更大了,“你藏了钱?藏哪里了,快给老娘拿出来!”   为了留住耳朵,陈二不甘不愿将吊在床板下袜子里的钱摸出来给杨花儿。以后再不去杨家了。   杨花儿开心数着陈二藏的一袜子铜板,嘴里还骂道:“还有没有?都给老娘交出来。下次再被我发现,你就别想好过。”   “哪里还有?全在这了。”陈二垂头丧气道,都藏了两年了,一文都不剩了。   陈二心里受到伤害,又蹲陈老爹面前扮可怜样,陈老爹瞧了他一眼,道:“布拿错了?叫你偷着拿,要跟我说一声,给你换个便宜的。”   “爷你看见了?”陈二讪讪道,“可不是拿错了,把偷藏的钱全赔进去了。”   “私库也缴了?真是没用。”陈老爹鄙视道,看陈二一脸的生无可恋,从兜里给他摸五个铜板,“拿着吧。这次可藏好了,也别犯错了。”   陈二一把年纪拿了爷爷的钱也不羞愧,开心放口袋里,道:“多谢爷,等我攒一两银子,就给您买个烟壶。”   “不用,你自己留着用吧,你兜里的钱也是爷爷手里漏出来的。”   人艰不拆啊。   杨花儿回来了,家里也热闹许多,她是大嗓门,话又多,还总跟人呛声,到哪都是大动静。陈大娘虽有时候烦她,但好几天没见,也想她,看她回来了,特意做了个她爱吃的辣白菜炒五花肉。   杨花儿开心吃了两碗饭,哄了陈大娘道:“在家里我可想吃娘做的饭,我娘做菜弄熟了就成,一点儿味儿都没有。”   陈大娘道:“你娘做菜舍不得放油,好吃才怪。看我放了多少油,要不然你们能喜欢喝这汤?”   “这汤是好喝,伴着汤能多吃一大碗饭。”石榴道。   吴桂香也道:“娘拿手菜可真多,可得好好教我。”   有三个儿媳妇刷好感度,陈大娘幸福感爆棚,笑的合不拢嘴,想要拿东西奖励几个好媳妇,不过转而想到上次掏出的五两银子,还心疼着,立刻将一人做衣裳的话咽下了,只许了一人一双袜子的事。   石榴也发现了,她婆婆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若是顺了她意,让她高兴了,她也会让你开心一下。想来两个妯娌是知道这属性的,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倒,都让她相形见绌了。   吃过饭,石榴便去了陈三书房练字。现在成了家,不像以前在家,过得糊涂也无所谓,她想将字练好,以后记账记事也方便。   “我写得不好,你教教我。”陈三字写得大气,很有风骨,石榴很喜欢,求他教自己。   陈三点头,“你先写了你名字,让我瞧瞧你是何水准,也好给你布置任务。”   何水准,写出来怕要吓坏人。石榴握了笔,写了个“劉”字。   陈三知石榴识字不少,常见的都能识,见得少的半懵半猜也初解其意,不是生僻考究的文章,不求甚解,至少能读懂,还能与他辩论两句。是以,他见了石榴落在纸上硕大的黑墨团,惊呆了,不敢置信地问道:“这便是你写的‘劉’?”   饶是石榴一贯的厚脸皮,也忍不住不好意思了,大山练字的时候也拉了她一起,她嫌弃太难没练,所以一手毛笔字丑的惨绝人寰,陈三嫌弃也难免。   陈三叹口气,“快将这张留着给爹瞧,也好叫他知道你基础多差,若不然他以为你偷懒,一手臭字连三岁小儿都不得,狠狠打你几板子。”他看石榴不自在,也不多说,握了她的手写了几个“永”字,“永字八法,写好了别的字也能写好。以后你便一直写此字。”   石榴问道:“需要写多久?”   “至少一年。”   “练一个字需要这么久?我又不考学问,也不必写多好看。”   “总得让人认得清楚。”   “好吧。你再教我写几个。”石榴道。   陈三看石榴脸色,见她一脸认真,并不像别的时候那般喜怒无常,猜测她很看重学问,要练字也不是戏言。他不免受了感染,成亲之后爱慕少艾的浮躁之心也去了,教了石榴几遍,便提笔写文章。   烛光摇曳,一室墨香。 ☆、第28章 收租   陈家有百亩水田,20亩地,大都租赁给同村之人,每到年底,便是交租之时。往日一贯是陈大管的,只是他今年外出,佃户过来之后,这收租子的事便由陈老爹带了吴桂香收。吴桂香家中是买卖的,她自小打着算盘,一手算账的手艺比起陈大都不差,她自己也爱与钱粮打交道,初嫁到陈家便跟在陈大身后收账了,陈家人对她很是放心。   今年风调雨顺,村中收成好,是以并不用陈家催,就主动过来交租。因是同村之人,陈家只收四分租,若是外村人,便要收五分,村中人都愿种秀才家的田。   石榴家中也有十亩田,家中忙的过来,没有租给别人,也没有租别人家的地,如今看人来送租,很是好奇,便问了吴桂香如何算租。   吴桂香也知石榴家的情况,耐心跟她解释:“每年收的租子不同,看收成如何。当然,不同的田租子也不同。今年雨水足,收成足,上等良田一亩产谷4石,中等田也能产3石,旱田2石,大部分人收租四分。我娘家陪嫁的二十亩田,都是租给外村人,收的五分租。地里种的东西不同,租金也不同,不过都收的四分租。除了粮食,村里人也用鸡鸭抵租。若说最划算,还是自己家里请了长工做活,收成多少全是自己的。因家里只陈大一个人管事,只二十亩地良田自己种,另外的都租了出去。就这二十亩水田,差不多能得40两。”   “若别人家一亩田不止收4石呢?”   吴桂香笑道:“他种的好,多余的自是他自己留着,我们又不能将他家里收成一一过秤。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陈大给村里人算的实惠,只要多用点心都要比我们算的多。家里还要给官府交租,四分都得不到,是以这些年再没租给村里了。”   石榴点头,又问了些问题,吴桂香也耐心答了,最后还将算得账目与她看了,因算得复杂,谷要换成米,米价也不同,石榴不愿一条条看了,只看了最后的总量,算出200石米,100两的银子,便是说1石米差不多500文。石榴隐约记得一石米在现在差不多100斤,米价在2.5左右,200石差不多5万。便是说1两银子不过500元。这算法十分粗浅,因米价也无法作为衡量物价的唯一标准,现代杂交水稻产量高,想必米价不高,贵的是化妆品电子产品汽车房子,而这里房子便宜,盐铁贵。   吴桂香并不知石榴纠结古代与现代钱币的换算,只以为她看不懂在烦恼,便笑道:“你见得少,看了一头雾水,若是常看账本,便一眼就能明了。你若是想学,我抽空教教你。”   石榴连连摆手,她功课够多了,又要学针线又要练字,若是还要看账本,那连打个盹的时候都没了。   “家里账本有大哥大嫂看着,我不用学。”   “若是以后分家,你们总得自己学了看。”   说的十分有道理,石榴想了一下,道:“若是如此,便叫陈三学了就是。”   吴桂香呵呵笑道,“我娘常说,男人管着钱,女人心里也要有本帐。你现在不想学,以后若是想了,找我便是。”   “多谢大嫂。家中一年100两出息,可够用?”   “刚刚够用,不过家里也不止这收入,陈大经常贩货物,二弟外面做工的钱也交上来。不过我嫁妆收的租子,二弟妹绣品卖的银子,都自己收着。弟妹若是有赚钱的法子,也不必上交。”另外还有陈秀才的束脩,陈大娘卖的绣品,这是这些吴桂香没说出口,晚辈哪里能算长辈的银子?   看吴桂香这样真诚,石榴也不隐瞒,将自己想要卖吃食的想法说了。   吴桂香沉吟片刻,道:“富贵的人家,家里有厨子,并不随便吃外面的东西,贫苦的人家,也很少从外面买东西。当然,也并不是说卖不出去银子,如今太平日子,不少人家有闲散银子,也愿花两个钱换个胃口。是以,你便摸准这些人家喜欢买什么,另外找个好铺子寄卖,价钱也要定的合理。”   行家啊,石榴立刻用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她:“这里头这么多学问,多亏大嫂提醒。大嫂发发善心,再提点我一番。”   “我一时还想不出,等我回去问问我娘。我妹妹这些年一直在铺子里帮忙,也比我懂得多些,弟妹不如以后问她。”吴桂香道。   石榴尴尬笑了两声,你妹妹的事如今比赚银子的事还让人烦恼呢。免得吴桂香看出端倪,石榴赶忙又跟她到了谢,回了自己屋。   吴桂香这样帮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却对她的事却不上心,实在太不厚道,石榴便想着再回家一趟,看事情有何进展。   家里离得近,就是任性,石榴趁着没人看见,往家里溜了。不过她却不知,陈老爹又瞧见了。   刘老实见了石榴,高兴道:“你回来了,我正准备让大石去跟你说,我昨日去找大山了,也见了桃香,是个好姑娘,长得不好,不过性子刚强,跟你娘一样,是个能操持家的。”   “那200两的嫁妆不怕了?”石榴好笑道。   刘老实笑道:“不怕了不怕了,大山说一文都不用,全让桃香自己收着。村里人若是说闲话,就这么说。”   石榴真是哭笑不得了,事情也没什么改变啊。看来还是大山能耐,比她了解刘老实。既然事情解决了,她爹不难受了,她也不用愧对大嫂了,石榴也轻松了,道:“我前两日跟王媒婆说要明年才说媒,爹若是等不及,再去王媒婆说一声便是。”   “不用不用,大山也说明年再提亲。”刘老实笑道,“他还想再存点银子。我跟吴家也说了,他家应了。”   “行,那我回去了,爹要是缺银子,就跟我说一声,有啥事也让大河去找我。大山成亲是大事,我也这姐姐也得尽尽心。”   “大山娶了媳妇还有大河大石,还能一直跟你要银子?你好好过自己日子就成,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怎么就不能一直给?哪有出嫁女不向着娘家的。”石榴道。   刘老实笑了两声,也不多说。女儿有孝心是好,不过他也不能让家里拖累她,便是去借银子都比要她银子好。   石榴很快到了家里,陆续看到村里不少人家进出陈家,见了她都笑着打招呼,春花更是拉了她的手,道:“小陈婶,许久没去我家,有空去玩玩啊。”   石榴被小陈婶雷得酥麻,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春花嫂快别这么叫,我对了你可叫不出侄女来,你喊我名字就成。”   春花笑道:“咱两各喊各的总成了吧。行了,你快回去吧,家里堆了一屋子东西,快去瞧瞧,嫁进秀才家就是好,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银子进门。”   石榴干笑了两声也不知道说啥。她进了屋,真是看见了满屋子的东西,除了稻谷花生豆子等,还有鸡鸭活物,连篮筐、桌椅等手工活,而吴桂香脸色发沉坐着,见了石榴,只叫了声弟妹,便不说话。   石榴看陈大娘也是脸色不好,忙问怎么了。   陈大娘答道:“你看这些个篮子,家里又不缺,卖又不好卖,该如何是好?若是老大回来,怕是又要发脾气。”   陈老爹劝道:“乡里乡亲的,说这些做什么,少赚些就少赚些,总饿不了肚子。”   “谁说不是这个理。”陈大娘叹气道。   吴桂香张了张嘴,终究没将要说的说出口。不过她憋的也难受,拉了石榴回房,与她抱怨道:“村里人真是越发不讲究。长辈们舍不下面子,一年年忍了,收上来的租子越来越少。陈大去年就发了脾气,今年见了这些个破烂东西,只怕要骂死我。可是,这家里我又当不得主,别人送了些没用的东西,我刚说了两句,爷就要说算了,我能怎么着?”吴桂香越说越委屈,拿起帕子抹眼泪,“外村人五分的租,一点不能少,村里人不过四分租,还拿破烂东西抵了,这一出一入,损失了多少银子。”   看着好像不像是因为受委屈哭的,而是舍不得银子?石榴不确定地想到。   她拉了吴桂香的手,安慰道:“大嫂别担忧,这事等大哥回来,交给他,你记账便是。若是大哥怪罪大嫂,你只将我们叫出来,自会跟大哥解释清楚。”   吴桂香立刻将眼泪擦干净,道:“弟妹说的是,就让陈大处置,凭他那臭脾气,只怕要将田地收回来租给外村人。”   所以,果然是为银子哭吗?石榴忍不住在心里发笑。   因为吴桂香想要证人,便要拉了石榴一起记账,石榴也不好献丑,拉了陈三过来。   陈三不耐烦道:“我明年四月要考学,哪里有时间记账?”   石榴才不理会,道:“经国济世,离不开经济学问,你若是连帐都不会记,如何做官做学问?”   陈三学问没学好,竟然无言反驳,只能被石榴拉着出门。石榴看他一脸不情不愿,赏给他两个香吻,道:“快笑笑,跟了我做事还不比你一个人闷着头看书强?”   笑是笑不出来的,陈三红了脸加快脚步去帮忙记账。 ☆、第29章 卖粮食(一)   陈大出了远门,陈大娘只管家里的事,陈秀才在学堂用的心思比在家里还多,陈二看了帐就头疼,陈三儿更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拉他过来记账都困难,陈老爹是有心无力了。今年收租之事便落在陈家三个儿媳妇身上。吴桂香有心又有能力,便让她带头,石榴凑旁边打打下手学经验,杨花儿则是怕两个妯娌趁机占便宜一直以监工身份盯着。   吴桂香将账目总好,趁着家里人全,将情况一说:“这是今年交上来的租子,八十两现银,娘你收着,另外还有,25石大米,50石杂谷,鸡鸭活物、菜油、花生,还有这些个手编的篮子,簸箕,爹娘你看如何处置?另外,村里还有几户人家没交租,又是何章程?”   陈秀才凑个人数,闭了眼默想明日要授课的事。   一般的事往年也有成例,陈大娘立刻道:“家里人口多,米面粮油都要些,将米和谷子卖一半,其余都留家里吃。”   吴桂香笑道:“还是娘安排的妥当。村里没交租的人家可是要催一催?”   陈大娘便不做声了,自是要催的。只是让谁去催她却不好说。她自己是开不了口。一个村的,如何催人交租?像陈贵家,有个卧床的老娘,一年吃药比吃饭还多,不知花几多银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如何开口跟人要租子?还有那陈柳家,一屋子泼妇,那陈柳又不是个能讲理的,你若是催租,说不定要拿大棒子打人。   陈大娘心里头犹豫,便拿眼瞧陈秀才,却见他闭了眼,嘴里念念叨叨,陈大娘脚一踢,气道:“这屋里商量正事呢,你在作甚?”   陈秀才一脸“你懂啥我在忙家国大事”的表情,“这几日学堂里又来了个几个后生,要学字,我在编杂字,吃穿住行上常用的都教了,免得他们到时候抓瞎。”   “编编编,家里的事都没弄清楚,还管别人的事。”   陈秀才一脸的不以为然:“家中有何事?学生既唤我一声先生,我自要授业解惑。家中诸事,全交几位佳媳便是。”   一句话,他不想理。陈老爹不敢让他理,他能将别人家的租子全免了。   被带了高帽子的儿媳妇只能继续为难道:“若是现在不催了,隔几日到年根下更不好说,总不能大过年找别人晦气。家里男人多,若是我们女人出面,只怕要说闲话。二弟,不如你去跑一趟?”   陈二吭吭哧哧道:“这个……这个难呢。”   杨花儿更是不怕揭家丑,嗤一声笑道:“大嫂,你让老实人去要账,不是难为人吗?人家说一句没有,他就没话了,跟他哭两句穷,他站都站不住了,别到最后让他给别人倒找银子。”   欠账的不是交不出就是耍滑头,老实人去了确实施展不开。   最后,众人瞧陈三,他警惕看了石榴一眼,道:“我明年要考学呢。”   石榴也不坑他,主要是她觉得凭陈三的清高样,也不像能催债的。   陈大娘看个个紧皱了眉头,大嗓门道:“这有啥愁的,又不是欠了别人家租子还不起,别人欠租的不愁我们这收租的还要愁?这不还收了不少银子,能过个好年呢。没交上的,等着老大回来去要不就得了,就是挨到明年也没啥,还能赖了不成?”   这话说的让人心胸开阔,石榴不免也觉得自己受了吴桂香影响,着相了。她笑道:“娘说的对极了,这些事都是大哥做熟的,能做的我们就先做了,做不了的,等大哥回来拿主意便是。”   吴桂香叹口气,她原想是趁了陈大不在,施展下能耐,怎奈这世道终究还是男人的。她自认不输男人,不仅能记账,催租也是能行的,只是她若是去要租子,不说村里人嘴长说陈家男人不中用,便是收回来了,只怕家里长辈还责怪她坏了情面。   将心里头的失落掩了,吴桂香笑道:“既如此,那我们这几日便把能卖的卖了,不能卖的都收着等陈大回来再说。”   卖粮食都是往日的主顾,倒也不需要多操心,只需要将谷物拉过去让人瞧了,按了品质定个价。陈二套了牛车,杨花儿和吴桂香两个一起去了,一共拉了三天,到第四天,只拉了两个袋子,她们两便招手让石榴一起坐了去镇上玩玩。   石榴这几日上午跟了陈大娘学阵线,虽说没学出什么东西来,但是手上已经好几个窟窿眼了,还被陈大娘骂了好几句聪明面孔笨肚肠,白长了双灵巧的手;下午练字,写出来的字依然没有摆脱一团糊糊的命运,陈三更是对了她摇头叹气,别人见了还以为她得了绝症似的。受到这么大的身心伤害,急需治愈。   她们一说,石榴立刻应道:“大嫂二嫂等我会儿,我去屋里拿点儿钱,快过年了,买点儿白面、白糖和肉回来炸丸子蒸饺子,再做些糕点。不知道有没有南瓜子儿卖,若是有也买点儿炒着吃。镇西头还有家卖上好的糯米粉,买回来蒸发糕元宵糯米粑。”   “快别说了,口水流了一地。”吴桂香笑道。   杨花儿也笑道:“一家人吃的,哪里用你自己掏银子,你从账上支点银子便是。这几日我们买粮食足足卖了二十两呢。”   吴桂香却笑不出来,以往能收个120两左右,今年好收成,不过收了100两,显得她没用。   她是女强人的心思,不仅杨花儿不懂,石榴也不懂,刘家种一年地才能赚几个银子,果然陈家比她家有钱啊。   杨花儿这两天跟了吴桂香跑来跑去,学了不少东西,昨日还帮着跟米店老板讨价,是以很有些自得,对石榴也格外亲切,亲自扶了她上牛车。   石榴很有些受宠若惊了,打趣道:“多谢二嫂。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二嫂对我可好了。”   杨花儿瞪她一眼,“我几时对你不好了?快坐稳了,别光顾着耍嘴皮子,摔下车了。”   “这才是二嫂的作风啊,刚那温柔的小娘子是谁?我可不认识。”   “你个死妮子,让你骂我凶,看我不撕烂你嘴。”杨花儿作势要掐石榴嘴,两人闹成一团,倒把陈大娘给引出了屋。   “闹个啥,快些走,要不然赶不回来。”   石榴跟杨花儿相视一笑,都放了手,整了整衣裳。两人难得这样亲近,倒都有些不好意思。   石榴先回过神,问道:“要不要问问娘有什么可买的,左右这车大,能拉不少东西。”   杨花儿给她个“我懂”的眼神,扬声道:“娘,今儿天好,您也出来走走?这趟拉完了,杨老板便要付银子了,也得娘收着,要是揣我兜里,这怕一路都要提着心。”   说完,她给石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接上。石榴想说,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看杨花儿满脸的信任,只能应了头皮道:“二嫂说的对,娘也一起去镇上走走。呆家里头多闷。”   陈大娘回道:“你们几个滑头的,又想哄了我去付银子,我忙着呢,你们自己耍去,买的家里用的从账上支银子,要是买胭脂首饰,自己掏荷包。”   被戳破了杨花儿也不在意,笑道:“哪里还买首饰,今儿个买的正经东西,弟妹要买面粉回家做糕点,大嫂还说买点野味儿过年。我想着,家里这么多人,总要买两匹布做件新衣裳,娘你说是不是?”   陈大娘一听,也心动,可不是办年货的时候了。女人家哪个不喜欢买东西的,听了要购物还不是得跑着去?不过陈大娘可不愿这想法被媳妇知道,故意板着脸道:“我还得去看着你们点,别把银子都败光了。”   嫁过来这么些日子,陈大娘是个什么人,石榴也是明白的,她摆了婆婆的款,对几个儿媳妇却并不坏,说些好话哄了她开心,很是好说话的,当然若是能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只怕你说什么都能听。这一时半会儿变不出大胖孙子,但是哄人全靠上下嘴皮子扒拉,最简单不过的是,石榴等三人赛着给陈大娘脸上抹金。   “好了,好了,都闭嘴。”陈大娘假装捂了耳朵,“把银子都哄了去,明年喝西北风?”   “娘你真是,我们说点儿好话表孝心,非说我们哄您银子,这不是寒我们的心吗?”杨花儿做出委屈的样子。   “待会儿你一文钱都别花,我就信了你的话。”陈大娘道。   杨花儿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张着嘴眨着眼半晌无言。   石榴和吴桂香忍笑,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好在陈大娘心情好,也不很为难杨花儿,“好了,别把眼眨坏了,呆会儿给你一个银角子花花,不过可不准给你自己买布。你做绣活儿卖的钱,我一个铜板都没要,要是花公中的钱买针线,可说不过去。”   杨花儿连忙道:“娘说啥呢,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今儿个买布给爹娘和爷爷一人做一身衣裳。大嫂和弟妹两个要做衣裳吗?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个什么样子的,你们自己买了布,我帮你们做。”   石榴刚成亲,有几件衣裳没上身,辞谢道:“多谢二嫂,我衣裳尽够了,今年不用做。”   吴桂香也说不用了,让妯娌做衣裳,便是自己扯布,那也是好大的人情,她还不如拿回家让桃香给她做。   天气冷,几个人挤在一起,说说话,倒是好过了许多。不一会儿到了镇上,几个女人都摩拳擦掌,要大展拳脚了。 ☆、第30章 卖粮食(二)   现在是年节,镇上人多,牛车走的缓慢,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到镇西头的仓库。   吴桂香给石榴介绍,“这是杨家的仓库,他家可是大米商,在附近的好几个镇上都有米店,我们马头镇就开在万春桥那里,你怕也是见过的。”   “可是挂着‘杨记米铺’的牌子?”石榴问道。   吴桂香点头:“正是。这几日都是交租的时候,我们过去怕是要等一会儿。”   果然有不少人排着队。仓库的管事是个大胖子,不过为人最是活络,见了陈家众人,连忙出来打招呼,“大兄弟大妹子又过来了。大婶子也来了?这可是最后一趟了?”   陈大娘笑着答道:“是咯,今年只这么多粮食卖。杨老板能干,生意红火呢,看这么多人。”   杨老板拱了手,道:“托福托福,东家高兴就成。几位稍等,前面还有几个人。”   “好好好,您忙您忙。”陈大娘摆着手道。仓库里四个活计忙着,一个称米,一个称谷,还有两个记账的,杨管事到处瞅着,若是有人来了,赶忙出来打招呼,他人头记得熟,各家都没叫差的,想是多年的老主顾了。这便是手里握着资源的职业经理人,很是有前途。   队伍走的慢,陈大娘怕耽搁时间,道:“白日里镇上也安生,我们就分开了走,免得摸黑才回去。我跟老二在这里守着,你们三个去买东西,一人分一个银角子,若是少了,以后再买来。”   食材卖的不是很贵,一个银角子能买不少,石榴收了钱,道:“不知道娘想吃点儿啥?二哥呢,有什么想吃的?”   陈二手摸着头,憨笑道:“弟妹看着买,我啥都吃。”   石榴又去看陈大娘。   “上回你给哑巴弄的鸡脖子他没吃,被你爹啃了,你再去买点儿回来煮,那个鸡腿炸的香,你也去买点儿。镇上有个菜市,这些个东西多有,倒不必买整只鸡。你要是不知道在哪,让你大嫂带你去。”   吴桂香道:“成,我带三弟妹去,二弟妹你去哪?”   “我去镇东头找找布料子。”杨花儿道。   菜市在镇西头,离仓库不远,石榴和吴桂香跟杨花儿道别。石榴倒是知道古代有菜市,因为电视剧里杀头都在菜市门口执行,不过她却从没来过马头镇的菜市。她家里菜米都是自产的,平日只需买点儿油盐,也没有去菜市的必要。   她们是从后门绕进去的,石榴瞧着入口黑红的泥土,感觉有点儿毛骨悚然,拉了吴桂香袖子问道:“大嫂,这个是什么血染的?”   吴桂香笑道:“这是杀猪宰羊的地方,自然是猪血羊血。”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杀头的地方呢。”   吴桂香呵呵笑道,“弟妹说啥呢,杀头都在衙门呢。来菜市做什么?”   石榴望着她,说不出话了,总不能说古装剧都这么演的。   因石榴一直问这问那,跟她家里妹妹一样,吴桂香对她也亲切,笑着拉了她的手,打趣道:“弟妹可少看些戏本子,总说些没头脑的话,幸会是我听到了,要是别人听了,要笑掉大牙呢。”   “呵呵。”石榴干笑了两声,她上辈子记忆太深刻,有时候什么不懂了,直接用上辈子知道的脑补了,可惜上辈子了解的东西演绎得太多了,十回有八回不对,真是闹了不少笑话。   吴桂香又道:“不过弟妹虽有些话说的让人发笑,可是有些话也让人耳目一新,性子也大气,比村里头的姑娘见识都多,心里头敞亮,想来多读些书也有好处。”   石榴拉了她的手,笑道:“大嫂,快别夸我,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快让我瞧瞧,可别是狐狸尾巴吧。”   “可别当我没听出来,大嫂你骂我狐狸精呢。”石榴不依道。   “傻姑娘,我是夸你长的美呢。”   两人笑着走进菜市里面,这里头搭着棚子,到处是牲畜的味道,人又多,味道不好闻。石榴和吴桂香用帕子捂了嘴,挡了味儿,也挡了些那奇怪眼神看她们的人。这菜市杂乱,像她们这样年轻又好看的小娘子,特别招杀猪的杀羊的眼。   吴桂香拉了石榴赶快走去杀鸡的地方,在一个老大娘那里买了一斤鸡脖子,一斤鸡腿,石榴还挑了两斤鸡爪子,付了钱立刻便出来了。   吴桂香脸色发暗,气愤道:“我以往也没过来,都是桃香来的,想不到这样杂乱,那些个臭男人,恨不得把眼珠子放你身上,真个让人倒胃口。这样子的人,就该打一辈子光棍,看了女人流一辈子口水。”   石榴扑哧一声笑道,“大嫂你这诅咒真是太狠了,以后我可不能得罪你。”   “什么诅咒,不过骂两句出出气罢了。算了,别为这个扫了兴,我们去铺子里吧,价钱贵些,但是买着舒服。”   “那咱就开心地做冤大头。”   “叫你这一说,我心里又不舒坦了。”吴桂香瞪石榴一眼。不过说两句笑话,她心里头不舒服也散了,也知道石榴是故意逗她发笑,赞道:“真是个体贴性子,好妹子,大嫂可真喜欢你。”   看她心情转好,石榴也不多说,拉了她去铺子。先找了买糯米粉的人家。因糯米用处多,一下子称了五斤。   店主看石榴爽快,拉了她道,“大妹子再瞧瞧,花生豆子芝麻荞麦都有,快过年,买回家磨粉,好做糕点。”   铺子里一般不卖磨好的粉,想必是买的人不多,她还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家卖糯米粉。想到家里马上有驴子了,磨粉方便,石榴大手一挥,道:“这些个都来五斤。荞麦来两斤。”   她回头看吴桂香一脸的惊诧,解释道:“回去磨成粉,能吃一年,多买点儿也没啥。”   吴桂香无奈道:“放一年是没关系,只是我们两个怎么拿得动?”   石榴一拍脑袋,“看我都傻了。老板娘,快别称了,拿不动呢。”   老板娘连忙道:“怎么拿不动,这荞麦多轻,大妹子你说是不是?”最后一句问的是石榴。   石榴很想说,老板,别看我读书少,就欺负我一斤铁比一斤棉花重。   买了粉,又去隔壁各称了二斤白糖红糖,她本来只想要一斤的,怎奈老板非要难着她买两斤,石榴想着做糕点糖用的多,也就不多说了。虽然四只手都拿满了东西,走路都靠挪,石榴硬是拖了重负去买了两斤瓜子。   吴桂香崩溃了,就差抱石榴大腿求她了,“快别买了,实在拿不动,要买什么明儿再过来。”   “好吧。”石榴意犹未尽。对了,明天把陈三拉出来提东西,锻炼一下他。   在家中苦读的陈三打了个喷嚏,又接着看书。昨儿做的文章被陈秀才批的一无是处,若是再不抓紧重做一篇,只怕屁.股就要遭殃了。   她们也没耽搁时间,想必陈大娘还在仓库里,两人赶忙加快步子去仓库。她们到时,伙计正好给陈家的粮食过秤。陈大娘看了她们两满手的东西,惊叫道:“可别是抢了别人家的铺子,四只手都拿不过来。”   石榴都没力气说话了,赶忙把东西放牛车上。赶得急,东西又重,真是要了老命了,她揉揉勒得发红的手掌,蹲地上喘气。   陈大娘也顾不得看称,赶忙过来给她们两拍背,“看你们两个傻子,不知道少买点,那店铺难道明日就不开了?”   吴桂香气顺匀了,也有力气训人了,“可不是这个二傻子,若不是我拦着,只怕她真要把别人家铺子搬空。面粉铺子里多少东西,她每个都想来两斤,连隔壁卖糖的都听到了,一进去就给她红糖白糖各称了两斤。”   石榴拉她衣袖,快别说来,给我留点面子呀,没看杨家的伙计都在笑话我吗?不过抬眼看着一个被布料子淹没的人过来,石榴也不拉了,得了,有人跟她换班了。   杨花儿抱着满怀的布料子欢喜着过来了,一边走一边喊道,“陈二,快来帮帮我,我今日可捡了便宜了。”   陈大娘真觉得丢死人了,这些个年轻人,怎么一个两个就没个分寸,这买东西就非得一日买了?陈大娘嫌丢脸,不想让杨花儿到近前来了,道:“你们赶着马车过去,我来结账。”   杨花儿不知陈大娘着恼,拉了石榴和吴桂香絮叨:“我今日可赶着巧了,这布庄清仓呢,平日卖二两的,今天只卖一两,娘给我一两银子,我足足买了五匹布料子,看着多厚,我自己身上还有二两银子,也全花了。”   看着是挺划算的,石榴刚被骂了,不过还是心痒了,道:“不如再去瞧瞧?”   吴桂香也道,“二弟妹倒是比三弟妹有成算,这布买的划算。等娘过来问问,我想去买两匹。”   接着,二斤的段子自然又被说了一遍,杨花儿听了哈哈大笑。   石榴闭了嘴,实在不想理你们这些坏人。   等了片刻,陈大娘上了牛车,摸了摸布料子,也觉得这买卖划算,大手一挥,马车掉头去了镇东,到回家的时候,人都在地上走着,车上都堆满了布匹,还有个角落放了糯米粉等。 ☆、第31章 年根底下   陈二赶了好几次牛车,石榴发现他真是个非常好的赶车人,闷头干活不说话,她们买再多都不评论,而且特别好使唤。杨花儿嫌车赶太快坐的摇晃,戳戳他背,他立刻拉紧牛绳,让老牛闲庭散步。走的慢了,杨花儿踢踢他屁.股,他抽两鞭子,老牛呼哧呼哧喷两口气,走快些。到了家,闲话不多说,扛了东西进屋。老实人会疼人,陈二沉闷,却会做事暖人。杨花儿虽口头上嫌弃他,见他累了帮了擦汗,带了一壶水自己喝了也不忘喂陈二两口,想来夫妻两个感情不差。   石榴看陈二干活卖力,心里头羡慕,大声唤陈三出来。   片刻陈三过来了,石榴拉了他上前,开心说道:“这些米面是我今日买的,以后你想吃什么,立刻给你做了。你快些搬它们进灶房。”   “丈夫治田有亩数,妇人织紝有尺度,人不过一口,又能吃得多少?你买这许多,倒是糟蹋了钱粮。”陈三语重心长道。   一巴掌拍死你。人家相公多体贴,就你道理多。石榴瞪他一眼,气呼呼自己搬东西了。   吴桂香看陈三愣在原地,笑道:“三弟真是读书读傻了,要说道理什么时候不行,倒是扫了弟妹的兴了。”   陈三尴尬道:“大嫂教训的是。”   吴桂香笑了笑不多说,这回做错了,下回怕就不敢了,看弟妹的样子,怕早将这呆头书生吃得死死的。   陈二确实性子好,陈大娘带了儿媳妇买了一车布匹回家,将买粮食的钱去了三成,陈老爹瞧了,道:“哪穿得了这许多衣裳料子,到明年怕就陈旧了。”   陈大娘讪讪笑道:“穿得了,穿得了,一人多做两身。”她都一把年纪了,还被公公责备,真是老脸都丢尽了。   好在陈秀才出去跟人喝酒,免了顿训。   众人都劳累,本想简单吃些。石榴道:“我看缸里还有个红薯粉,不如炒个油焖子?”   陈大娘道:“随你去折腾,我是没力气了。”   “行,娘坐着吧,大嫂二嫂哪个帮我烧把火,我快点做好,早点儿吃了饭歇息。”   杨花儿瘫在圈椅子上装死,吴桂香挨不过,跟了石榴去灶房。   吴桂香用火镰子点着火,“弟妹还有什么有做的,吩咐我说一声。”   “不用,大嫂坐着就成,我忙得过来。”   吴桂香也不客气,坐板凳上捶腿,笑道:“今日真是累了,两只脚都酸痛,还是弟妹年轻,身子好,跑了大半天还有精神做饭。”   石榴笑着说,“我就乐意在灶台上忙后,再累也开心。”她手脚麻利给红薯粉调水,让吴桂香将火烧得旺旺的,然后在热锅上刷了一层油,倒了一大碗粉汤进锅中均匀摊开,一共焖了四锅,还抽空洗了个把赤根菜,拍了几个大蒜。因人多,分了两锅炒,一锅放了小半碗辣子,陈大娘,杨花儿、陈二都爱辣,她自己也喜欢。   吴桂香打了好几个喷嚏,“闻着这辣味我就怕,弟妹待会儿可轻点放。”   “知道,我放几颗调调味,多放点赤根菜,成吗?”   “成。”吴桂香响亮道,“弟妹这手艺真是好,闻着就让人吞口水,可惜这东西就是不能久放,若不然拿出去卖,想必卖得好。”   “也不是不能久放,摊薄点晒干了,就像面条一样用开水一煮就能吃,只是味儿不鲜,怕是不好卖。”   “弟妹说的是。你赶明儿把你拿手的活儿都使出来,我帮你瞧瞧看哪个能派上用场。”   “那我吃香的喝辣的心愿就全靠大嫂了。”   吴桂香笑道:“这我可不敢应,你若是吃香喝辣,我可不得跟着吃?那辣子我可不喜欢。”   “哎呀,说错话了。我呼奴使婢都指望大嫂了。”   “这求我不如去求三弟,他哪日金榜题名,弟妹成了官太太,可不就呼奴使婢了?”   石榴虽然对科举不太知道,也知陈三读书不通透,又没有头悬梁锥刺股的决心,考个秀才都只三分把握,若叫他金榜题名,只怕难于登山。好在,石榴也喜欢乡野里的小日子,倒也不想逼着陈三做官。当然,丧气话不能说出口,石榴只笑道:“十年寒窗,等他做官,不知哪个年月,还是大嫂这里有指望。好了,这锅也炒好了。我再用开水给爷爷煮点儿就开饭了。”   老年人肠胃不好,多吃点软濡的才好,这油焖子油多不好消化,倒是不适合陈老爹吃。   吴桂香赞叹道:“弟妹真是个心细人,一样东西分了三种做法,也不嫌麻烦。”   “麻烦什么,若是都做成一样,岂不单调?我留了不少用水煮,大嫂若是嫌炒着吃的油腻,就来过来盛水煮的。”石榴笑道。   将饭煮好了,石榴将买回来的东西一样样分清放在陶缸。农作物不能受潮,又容易惹虫子,用大缸装着,盖了厚厚的木头盖子,再压一块重石头,就十分稳妥了。   除了谷物,还有鸡脖鸡腿,她今日累得慌,没精力收拾,只能明天再说了。希望陈大的驴子早点牵回家,好趁着年底磨粉,若不然就要自己拉磨了,那可是个重活。好吧,若是驴子没回来,便使唤陈三给她拉磨,谁叫他性子那么驴,老婆买了东西喜洋洋回家,不夸就算了,居然说什么糟蹋钱粮,简直该抽。   石榴打着坏主意,回了屋,见着陈三给了他抛了个媚眼,拉了他坐自己身旁,轻笑道:“相公傍晚说了什么,妾未听清,相公不如再教导我一遍?”   陈三被石榴弄得浑身不舒服,像蚂蚁在身上爬一样抖着身子,闭了嘴不敢说话,生怕又说出不讨喜的。   “相公,娘让我买些过年的吃食,我多买几样,有何错处?”石榴柔柔道,挤出两滴泪,用帕子轻拭,做出弱不禁风的小白莲样。   陈三忍了恶寒道:“好好说话,你这般,像个女妖精。”   石榴一边拿自己挺翘的胸脯磨蹭陈三,一边道:“相公发现了?千万别赶了我去。我本事虞山上一只狐狸,一心仰慕相公好相貌,特意下山与相公做夫妻。若是相公赶我走,我便……”   陈三叹口气,他一贯便知他娘子是个离经叛道,不守三纲五常,瞧了他脸皮薄,常轻薄于他。陈三自认是个知礼义廉耻的君子,非礼勿视,总轻易败下阵来是寻常。今日,他知道了,他真是小瞧了他娘子,除了非礼,还能装了妖精来对付他。比起礼义廉耻,人伦常理才是更重要,陈三自认*凡胎,哪里能对付女妖精?只能求饶道:“好了,别说了。我今日说错话了,还请娘子原谅则个,以后再不胡言乱语了。”   石榴嘟嘟嘴,从陈三身上挪开,真是个呆书生,陪她一起演个妖精勾引书生的戏码多有趣。石榴用手戳戳陈三额头,气道:“今日饶了你。明日帮我拉磨去,若不然还有琵琶精蛇精等着。”   “我明日还要写文章,如何有空闲与你拉磨?”陈三忌惮石榴的招数,可是也怕老爹的板子,好声好气与石榴商量着。   石榴也并不胡搅蛮缠,认真问道:“你日日要写文章,到底有多少文章要写?你肩不能担手不能提,身子这般羸弱,哪里有精气做文章?”   “便是别人身子强壮,也少有来拉磨的。大哥过两日便回了,你就等着驴子磨粉就成。”   石榴今日也累了,没精力再来折腾他,只等着以后再说。不说拉磨,总要拖了他多走走,做点儿活,若不然成天光坐着,身子太弱,怕寿命不长。   年味儿越来越足,各家各户都是备年货的节奏了,陈大娘带了儿媳妇陆续买了鸡鸭鱼肉、茶酒油酱、南北炒货、糖饵果品,另外炒热气氛的年画、春联、窗花更是备的足足的。因今年忙碌,陈大娘只给陈老爹和陈秀才两人从头到脚做了一身,儿子媳妇这,她一房给了三两银子,让她们自个去买。石榴倒是趁机拖了陈三跑了镇上好几趟,给他选了一件毛皮大袄,给刘老实也选了件,到她自己,没有多余银子,只买了件棉袄。   等到镇上热闹地走不动路,石榴也忙得没空去逛了。陈大娘从卫财主家里借来了驴子帮她磨粉,将材料给她备的足足的,石榴开始着实做糕点。包了芝麻的糯米粑、刻着福字的年糕、油炸的肉丸子、糖蒸的酥酪,澄沙团子、四色馒头、血糕、香酥饼,石榴忙得脚不沾地。抽了空,她还回家一趟,替几个单身汉整治了些吃食。等到野味儿挂满梁上,大胖的年画娃娃贴上门上,石榴忙碌的脚步才停下。   石榴看吴桂香也瞧着那年画娃娃,笑道:“这娃娃太胖了,若是哪家真有这么胖的孩子,倒是要发愁了。”   吴桂香敷衍笑了笑,有些落寞地道:“明儿就是大年三十,陈大还未回来,莫不是在外面过年?”   石榴还未回答,大门口便传来驴子嘶嘶的叫声。 ☆、第32章 年三十   驴子叫的声大,一家人都跑出来迎,陈大娘挨得近,石榴到时,就见她正捶了陈大,老脸上还挂了泪,“你也知道回来,老娘还以为你还要在外头呆个三两年。大年三十都不着家,可是要急死家里人?就你长脚会跑了,以后再跑我打断你腿。”   陈大娘太激动,都语无伦次了,陈大连忙请罪,又跟两个弟弟打招呼,目光落到走到最后的吴桂香,脸上露出笑,吴桂香偏过头不理他。   陈老爹没围进里头,站外围喊:“好了,好了,快让老大进来,怕是冻得狠了。”   陈大道:“爷,我不冷,我给您买了从关外来的皮衣,您快试试合不合身。”   陈老爹摆摆手,“明儿再试,快进屋歇息,石榴快去灶房里下碗面。”   “麻烦弟妹了,多下碗,我还带了个小孩儿回来。”众人往他指的地方看,果真瞧着一个精瘦的小孩,躲驴后面,天色又暗,没瞧见倒也正常。这孩子见人都看他,吓得将脑袋躲驴子屁.股后面。   石榴看他怯懦的样子,很有些心疼,这孩子跟大河差不多年纪,大河皮得恨不得上房揭瓦,他小小年纪却要背井离乡。石榴连忙应道:“不麻烦,大哥稍等会儿,马上就好。”   石榴飞快进了厨房,吴桂香也跟她身后,石榴道:“我又不炒菜,不用大嫂烧火,大嫂打点儿热水回屋,给大哥洗洗风尘。”   吴桂香别扭道:“哪里用我伺候,他这么长时间不着家,怕是在外面有野女人了。”   石榴听了扑哧一笑,“大嫂快别瞎想,你这看那驴子驮着的货物,大哥耽搁这么久,怕是想着挣银子呢,哪里还有工夫理别的?”   吴桂香一想,也是这个理,若是在温柔乡里,哪里还有时间来收货物,她立刻欢喜打了水回屋。   石榴看她匆忙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有些心酸,男人说一声就走了,女人在家,心里想着念着,怕他在外不安全,怕他有别的女人。想到这,她不觉庆幸,幸好陈三是个没用的书生。   怕他们饿得很,石榴只在白面里打了三个蛋,好在过年家里吃食多,石榴在托盘里拿一盆麻辣鸡脖和一碟鱼块,端到正屋里。   陈大为了赶在年前回家,饱一餐饥一餐,肚子饿得很,闻着鸡蛋的清香肚子立刻咕咕叫,他抱拳说一声“多谢弟妹。”立刻开动。   “怎么不吃,吃不下?”陈大娘看了黑炭不吃,忙问道。   叫黑炭的小孩儿用眼看了看陈大,见他点头,才连忙拿起筷子,那速度不像是吃,倒像是往嘴里倒一样。石榴看了胆战心惊的,那面刚煮出来的,可别烫了喉咙。   陈大风卷残云吃了,才感觉身子暖和了。他看黑炭碗里也有个鸡蛋,皱了眉头,却也没多说。   “大哥,锅里还有点儿,你再添点?”   陈大摇摇头,“不吃了,你盛起来明早儿再吃吧。爷,待会儿让黑炭睡你脚头。我先回去洗洗了,累得骨头散架了。”   石榴看黑炭还想吃的样子,本想问问他还要不要,哪想他看陈大走了,连忙跟他身后。石榴将碗收拾了,去灶房将锅碗刷干净了,回屋睡了。   这家里好大,面煮的太好吃,还有过年才能吃的蛋,可是他一个人都不认识,黑炭不敢一个人呆着,不想离了陈大爷。   陈大看黑炭跟了他,道:“别跟着我,去厨房里打点水擦擦身子,别劳烦别人,自己干。洗完去我爷爷屋里睡,就在刚刚吃面的左边。明早儿早点儿起来,给驴子弄点热东西吃。”   陈大语气严厉,黑炭不敢跟了,看他进了屋,才转过身去灶房找水。   “你那么凶做什么,他一个孩子呢。”吴桂香一边帮陈大换衣服,一边道。   陈大不在意道:“我花五两银子买的,还用客气?以后你们也别当他是自己家的孩子,有活儿吩咐他做,手脚不麻利,打一顿也成。你现在对他客气了,纵得他不干活,过两年便该后悔,要赶他走了,到时候他该怎么办?我看弟妹还给他放了个鸡蛋,你抽个空跟弟妹说一声,以后别这么着了,该分清楚就要分清楚,别将黑炭的心养大了,不知本分,反过来怨恨我们了。”   吴桂香知他说的有道理,生米养恩人斗米养仇人。她也不多说,叹口气道:“我会跟弟妹说的。这孩子父母怎么舍得,大过年把他卖了?”   “哪里有父母,他娘早病死了,半年前爹喝多了掉池塘淹死了,家里破屋子和几亩旱地给大伯夺去了,他大伯还张罗着将他卖进宫里,若不是我瞧着可怜,出了五两银子买下来,只怕就成了太监。”   吴桂香感慨了番,转而问陈大一路上的见闻。   “去了泌阳,一边找驴子,一边找能换钱的。我累了,改日再说。”   “好,好。”吴桂香给他盖好被子,不一会儿就听到陈大的呼声。吴桂香摸了摸他衣服口袋,没翻到女人的东西,放了心,脱了外衣,吹熄了灯,轻轻躺边上歇了。   第二日,石榴刚起床就见着一个黑乎乎的小孩儿在小灶上烧火,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到听了驴子的嘶鸣声,才记起昨儿天擦黑回来的陈大和他打包回来的小孩。   “好了,不用你烧火,你去照顾驴子吧。”石榴摸摸他的头,道。   黑炭脸色通红,好香呢,桂花儿的味儿,不过他脸上黑,石榴也看不出他不好意思,见他不动,也不多说。陈三昨晚上对她说别对着小孩儿像对大河一样,毕竟身份不同。石榴想想也有道理,心里疼惜这小孩儿,嘴上却不表现出来。   黑炭看石榴不说话,偷偷舒了口气,大爷让他多做活,若不然要卖进宫。大爷家里他不熟,若是这女主人不让他烧火,他就不知道做什么活了。   陈大一个个提点了,陈家人对着黑炭再不像昨日里满脸都是慈祥疼惜了,不过陈家人都不是刻薄人,倒也不故意为难。陈大娘进了屋,看他身上单薄,找出陈三早些年穿的一件破了洞的棉袄让他穿上,又给他布置了扫驴棚的轻巧活儿。   见他走了,陈大娘悄声对石榴道:“真是可怜见的。以后我们也不刻薄他,活儿要干,不过穿暖吃饱,也不打人。”   想来是有番催人泪水的身世,这时候不好打听,石榴将好奇心压下,跟陈大娘说了些别的。   陈大娘将手挫暖和了,道:“吃过饭他们要祭祖,你来烧火,我来准备。”   石榴连忙让开,给祖宗做吃的没劲,他们只瞧瞧,味道再好都是浪费,还不如烧烧火暖和。   石榴往灶膛里塞了块木头,将手放灶门口烘暖,突发感想:“也不知道我爹怎么给祖宗准备吃的。”   “还不是丢锅里煮熟了就行,要是省事,盐都不用放,想来祖宗不计较。”陈大娘说笑道。她见石榴脸还苦着脸,问道:“想家了?今儿可不能让你回去,今儿年三十,没有出嫁女在娘家过年的习俗。刚嫁过来都是这样,我第一年到陈家,大半夜躲被窝里哭。你离得近,可不比我那时候好多了。等过了初一,你就回去瞧瞧。”   石榴摇摇头,道:“也不是想家,就是有点儿担心,怕他们四个大男人连年夜饭都随便糊弄。”其实是很想家,想看大河来灶上偷东西,想大石乖乖给她烧火,想刘老实的絮叨。   陈大娘站着,瞧见石榴用手擦眼泪,知道傻孩子想家了,也不说破,只道:“明年大山讨了媳妇就好了。我做得差不多,不用烧火了,你去把三儿从书房里拉出来,大过年的也不歇歇,又不是要考状元。”   石榴连忙回了屋。陈三不在书屋里,在屋里写福字,见石榴眼红红的,关切道:“怎么了?”   “刚烧火让灰迷了眼。”石榴道。   陈三听见她声音的哭音,心里叹气,怕是想家了。他道:“不如从后门拐去刘家看一眼?”   石榴一边奇怪陈三变精明了,一边高兴书呆子也知道哄她,沮丧道,“娘说不能回去。我没事。”她用毛巾擦了眼,在眼上敷一层粉挡住红肿。好了,又是元气美少女,而不是想家哭鼻子的小姑娘。   “你写福字呢?我帮你写。”   陈三可不敢让石榴写,这不是浪费笔墨吗,可是又怕再惹她伤心,便道:“你帮我裁纸吧。”   “知道你嫌弃我字写的丑,不过我有个好主意。待会儿你将这‘福’字倒着贴。”   陈三不解,“这是何故?”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当陈三将倒福贴在门楣上,陈家人都来围观,陈二道:“三弟,你这字贴反了。”   陈老爹骂道:“你个没见识的,福‘倒’了,福‘倒’了,可不是好兆头?这中州人到有些巧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真不错。”   陈大忙道:“我还没说呢。想必是三弟自己想出来的。”   石榴连忙举手,“是我想的,爹,您说我心思巧吗?”   陈大娘从屋里出来,唾石榴一口:“没见过夸自己的,也不怕燥。”   石榴听了哈哈直笑,心里头那点子矫情都被笑声震飞了。 ☆、第33章 团年饭   山野村居,喜放鞭炮,虽这东西卖的贵,能值一斤肉钱,但陈家庄家家户户都能放几斤肉,拿鞭炮炸山炸祖宗,炸马桶,炸牛棚,炸鸡窝,弄得鸡飞狗跳,美其名曰除污去讳。   “快去把那驴子嘴堵了,天……”因是好日子,脏话必须被哔哔,是以说话不连贯了,“吵……老大,别在驴棚放鞭炮。”   看陈大娘气急败坏,石榴乐得哈哈大笑,“娘,别喊了,别喊了,大哥都听见了。”   陈大娘用手戳戳石榴额头,“就会看热闹。”   虽嘴里嫌弃,陈大娘心里高兴着,人多喜庆多,家里头越热闹才好,人丁兴旺才能家业兴,等明年添了小的才热闹呢。   陈家在祠堂祭祖,是举村大事,凡陈姓之人皆在场,然妇孺不在此列,只做些后勤工作,例如准备牲畜祭品、香烛清茶美酒,团、糕、饼,各色佳肴。   虽然不能去祠堂有被歧视的意思,不过石榴真是不爱这事,里面烟熏火绕,时不时三跪九叩,是个很辛苦的活儿。   倒是吴桂香看了祠堂的方向,带了些情绪道:“我们女人家传宗接代,操持家事,任劳任怨,倒是拜不了祖宗。在外别人骂一句你个连祖宗都不认得的人,倒是哑口无言。”   陈大娘拍拍她的背,道:“想这些无用的做甚,刚炸了一锅萝卜丸子,快趁热尝尝,爽口呢。”这个媳妇就是太要强,恨不得比男人还厉害,心思重着呢,也难怪久不怀胎。   吴桂香忙收拾了心思,笑着夹了个热丸子,夸道:“弟妹手真个巧,这东西倒比镇子上卖的好吃些,以后不如便卖了这个去。想必买的人不少。”   石榴笑呵呵道:“真的吗?多谢大嫂吉言了,有这好兆头,想来明年我定能赚大银子。”   “那我到时也沾沾弟妹的光,你若是赚银子,给我们甜甜口。”   说笑几句,石榴又拉了吴桂香给她烧火,和面,将她使唤地团团转,自是不盯了祠堂看。陈大娘瞧她两个要好的样,去西厢把杨花儿也唤出来,今天图个好兆头,明年三个都和和气气的,生三个大胖小子最好不过。   “娘,叫我做什么?”杨花儿从屋里出来,笑着问道。难道今年要先把辞岁钱发了?婆婆手大方着,少不得又是二两银子入手。   “你一个人缩屋子作甚,快些来灶上帮忙。”   “噢。”杨花儿听了失望,话音儿里的喜庆劲没了。   “娘,我再做个红枣桂圆汤,滚汤鱼丸,将鸡清炖了,烧个野鸭,再添个百花齐放、黄金满堂、富贵锦绣、年年有余。娘看再加些什么?”   杨花儿笑道:“弟妹一贯聪明,这会儿倒是笨了,自然是缺个子孙满堂。娘,你说是不是?”   陈大娘笑骂道:“就你聪明呢。”   “那娘还不快赏锭银子。”   “光说何用?若是你们谁个怀了胎,老娘我赏锭金子呢。”   杨花儿笑得合不拢嘴,“娘,这可是您说的。我明年啊,保准给您生个金孙,您这金子可得早早备着呢。”   “早备着呢。就你操心多。”陈大娘说道。   好吧,石榴也蛮心动,一两金子呢,可值100两银子,好几万人民币呢。   只吴桂香听了蹙眉头,明年她嫁来就三年了,看陈大娘想孙子的样子,只怕更难应付了。那秘方也无甚用处,可如何是好?   只盼两个妯娌早点儿生,让陈大娘圆了愿,也让她少些负担。   几个女人,无非谈些生孩子做衣裳的事。孩子说完了,便要说新衣裳了。冬月里买了许多布匹,杨花儿手快,给三个长辈和陈二各做了件衣裳,她自己更是做了两身,今儿个特意穿了绣了花的那件。她身量高,穿枣红大直袄、高腰长裙,显出身段儿高挑了,得了妯娌不少赞叹。   吴桂香有二十亩陪嫁地,种的都是陈大从北地弄过来的稀罕作物,赚了不少银两,所以穿的上好的毛皮,薄薄一件便可御寒,真是富贵又潇洒。   石榴身材好,高挑又纤细,胸脯挺,屁.股翘,穿了什么都好看,现穿的是正是陈大娘给她做的那样,更显腰细腿长,婀娜多姿。   陈大娘瞧了衣服穿她身上好看,心里头高兴,老娘可真是好手艺,她拍拍石榴挺翘的屁.股,道:“屁.股翘,生儿早,快些加把力气生个孩子,老娘扯布给你做两身新衣裳。”   石榴立刻道:“可没娘翘,娘不如自己努把力,给相公再填个四弟。”   吴桂香杨花儿笑作一团,陈大娘笑骂道:“你个不知羞的,快些做你的菜,整这些花玩意儿,天黑了都吃不上饭。”   什么花玩意儿,不过摆些造型而已。石榴看陈大娘羞恼了,哈哈笑了两声,不敢多说了,专心做菜。   等太阳挂在山顶,陈老爹才领了儿孙回家,陈大娘正好去门口张望,见了他们身影冲了厨房喊:“回来了回来,快些端菜上桌。”   厨房里烧着火,暖和,妯娌三个蹲着取暖,说说闲话,磕点瓜子。石榴炒的南瓜子,吃多了舌头也不上火,又香甜,很受父老喜欢,杨花儿尤其喜爱,装了两个荷包,走哪里都抓几颗出来嚼。   细细碎碎的咔嚓声中,陈大娘的喊声格外震耳,妯娌几个连忙用清水冲了手摆年夜饭。为显郑重,这年夜饭并不在灶房里,而是摆在堂屋。现世人讲究九九之数,摆二九十八个菜品,陈大娘中意的子孙满堂放正中,鸡鸭鱼肉都齐备。陈大放了一串大长炮,众人才围桌而坐开吃。黑炭虽是奴仆,但陈大娘做主让他上了桌坐着。   男人们免不得小酌一二,说些过年的吉利话。石榴举了白水给长辈敬酒,妯娌几个也互相用白水敬敬,饭桌上格外热闹。   吃到尾声,陈大娘拿出早准备好的红鸡蛋,一人分一个,道:“滚滚嘴,来年骂人的话就不灵验。”   难道不滚就灵验了?石榴拿了鸡蛋不免发笑,不过祖宗的习俗,她虽不信,也不胡闹,在嘴边滚了滚,正准备放下,陈大娘又道:“别放下,吃了。红鸡蛋,满脸串,今年吃你的喜馍馍,明年吃你的红鸡蛋。”   蛋疼啊,我肚子都塞满了,怎么没人提醒她啊。可是在陈大娘的监视目光下,石榴哀怨地吃了一整个鸡蛋,噎得直咳嗽。   看她吃完,陈大娘才笑道,“这才听话,明年就给四邻散红鸡蛋。”   小孩子出生才散红鸡蛋。陈大娘想孙子的心已经走火入魔。石榴真想麻烦两个嫂嫂快生了孩子给她玩玩吧,要不然生孩子的习俗得一样一样尝试了。   吐槽了陈大娘一肚子,石榴一点点怨气也散了,帮了她一起收拾桌子。菜做的多,又都是大鱼大肉,大部分都只夹了几筷子,这些个剩菜只能明年再吃了。大年初一、二不能吃剩的,每顿都要新做,怕又要剩下不少。今年是个暖冬,剩菜留不长久,要坏了许多东西。石榴一边收着,一边可惜。   吴桂香看她出神,拿胳膊碰碰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天气暖和,饭菜不能久放,好东西都要糟蹋了,可是18个菜品,又不能少了。”   “你啊,真是个厨子,尽操心些吃的喝的,怎么不知道想些穿的戴的?你明儿去我屋里,我给你画个新春妆,保管一年都漂漂亮亮的。”   新春妆是个毛线?石榴瞧了吴桂香露出疑惑。   “想必你没听过,是京城里传来的,天阳公主想出来的,宫里头娘娘们都喜欢,还特许民间百姓也可画。”吴桂香又道。   这天阳公主真是大宴朝的潮流引导者啊。那掐腰的衣服就说是她想出来的款式,石榴不免对新春妆有些期待,想必也是美美哒。   收拾完碗筷,才是重头戏,要发压岁钱。这消息还是杨花儿喜洋洋给她透漏的。   陈老爹辈分最高,先发,他掏出了个红纸包递给陈大,“大孙儿,快拿着。”   陈大不想要,他都二十多了,那好意思还收了陈老爹的钱,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荷包递给陈老爹,道:“孙儿长大,该孝敬了您了。”   陈老爹虎着脸道,“压祟去邪,长命百岁。快拿着。”   陈大无奈只能收着。   陈秀才不发,他给儿子训话。   陈大娘发,而且发的很厚一个荷包,还道:“拿了去吃糖。”   陈大更不自在了,无奈道:“我这么大年纪,吃什么糖?”   陈大娘回道:“你若不想吃,给我生个孙儿,我给他买糖,以后不管你。”   想孙癌晚期,经鉴定,无药可救。   发了红包,说几句话,再吃些麻团、红枣、甜糕等吃食,好守夜。石榴困得直打呵欠,连掐了自己好几把都不管用,看陈大娘的习惯,怕是要守岁,这可如何熬?   迷迷糊糊间,石榴听到陈大娘的声音:“你们都回去睡吧。”   “啊,不守岁?”石榴惊讶道。   陈大娘道:“怎么不守,你要想留着守,留下便是。”   石榴连忙道:“我回屋守。”   陈大娘看石榴猴一样溜得贼快,乐得直笑,对吴桂香等道:“好了,你们也回去睡吧,咱们家不作兴这些。”   “娘,你也早些歇息,我先回屋睡了。”吴桂香道。   又是一年了,只盼来年更好。 ☆、第34章 回娘家   石榴不知道自己犯了蠢,得意回了屋。便是困得厉害,她也还不忘爱干净的毛病,打了热水洗个澡。   说来,有个黑炭还是挺方便的,一天守着那小灶,别的事没干,倒是保证了热水二十四小时供应。   石榴从后面出来,看陈三要脱了衣服往床上躺,立刻怒道:“你若是敢这么上床,我保证大年夜让你睡地上。”被烟熏了一整天,还想不洗澡就上床,简直是挑战她的底线。   陈三累得厉害,跪祠堂对书生来说也是挑战啊。他皱眉眉头,不想动。   大过年的也不好再发火,石榴连忙脸上带笑,嗲嗲道:“相公,快些洗个澡。要不要妾身服侍你?啊?”说着要拿手去摸他双腿间,吓得陈三连滚带爬去了后面的小隔间淋浴。   石榴露出胜利的笑容,打着哈气得意上了床。这时候早过了她的睡点,眼皮都快合上了,石榴还撑着口气想要在调戏调戏陈三,哪知道实在熬不住,自己困了。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人在摸她,石榴撑开眼皮,迷糊道:“陈三,做什么?”   陈三吭吭哧哧道:“*……正好。不如……”   石榴打掉他的手,道:“别乱动,肚子不舒服。”   难道是小日子来了?陈三无奈收了手,将石榴衣裳陇上,闭了眼,默念三字经,只是越念越清醒,某个不争气的地方也越发难受,他气恼想要取捏捏石榴一双大胸脯,只是手刚碰上心不免跳的厉害,脸也发烫,不敢再压下,最后手落在石榴脸上,刮刮她脸皮,埋怨道:“磨人精,叫我如何入睡?”   大年夜,家家户户不能黑灯熄火,都亮着蜡烛。大红的蜡烛照着屋里朦朦胧胧,让陈三想到成亲那晚,脸上露出笑。心里也温柔了。   第二日石榴起床,就见陈三端一碗红糖鸡蛋放桌边,她惊讶道:“你拿这个做什么?”   陈三也惊讶,不是小日子来了吗?他反问道:“你昨夜不是说肚子疼吗?”   “哈哈,肚子疼就是小日子来了吗?陈三,你真是好搞笑。”石榴笑得直起不了腰。   陈三闹了个大脸红,恼羞道:“便不是,也把这个吃了。”   石榴使坏道:“不吃,你快去跟娘说,我没来那个,这碗红糖鸡蛋不想吃。”   “你……”陈三被石榴噎得说不出话,想道若是端出去,又要被他娘笑一顿,不免觉得头皮发硬。可是石榴不吃,他又不能硬往她嘴里塞。   石榴看他一脸为难,好笑道:“你啊,就不知道好两句好话,哄了我吃?”   陈三也不是个哄人的,看石榴打定主意要他哄,才干巴巴道:“好娘子,快吃吧,这东西好。”   陈三听她肚子疼知道替她讨碗红糖鸡蛋,石榴心里感动,不过想要撒撒娇而已,并不是真的是想为难他。陈三唤她一声“好娘子”,她立刻献出两个香吻,回应道:“好相公。”   指望陈三回吻是不可能的,纯情书生会做的只有红了脸跑路。   大年初一,放鞭炮吃大餐,收拾碗筷吃瓜子,不时有小孩儿过来讨糖吃,也没个扑克,无非围一团说话。大人了,觉得过年也无趣。好在还有灶房一亩三分地,无趣了就去研究个新菜品。吴桂香和杨花儿两个就真无聊,又不能去干活。若是新年做活儿,就一整年都不能歇,是以换洗的衣服都不能洗,地上多脏了都不能扫。   好容易到了初三,个个媳妇都能回娘家。石榴将自己买的皮大衣装好,又包了一大包吃的,另外装上陈大娘给她们准备的四斤猪肉、两匹布、一包白糖以及几样糕点,拉上陈三高高兴兴回家。吴桂香一大早套了驴车去了镇上,杨花儿也早走了,就她还悠闲吃了个朝饭。   石榴在篱笆边,看陈大娘还瞧着她们,道:“娘,我天擦黑才回,您在家里好好吃饭。橱里还有剩菜,热热就能吃。”   “快些走吧,别操心了,你没嫁来老娘还不是自己弄饭吃。”陈大娘没好气道,看石榴笑得合不拢嘴,眼热呢。她也想回娘家,只是她若走了,留了陈老爹孤零零一个人,哪里合适?   石榴挥挥空闲的那只手走了。   “儿媳妇,你也回吧。不是还有个黑炭吗,担心啥?”陈老爹道。   陈大娘犹疑儿一会儿,然后摇摇头道:“他半大小伙儿,顶什么用?我明儿再回去也一样。”   女人甭管多大年纪,都念着娘家呢,就算娘家人贪财又泼皮,都丢不下。陈老爹知道陈大娘想回去,继续道:“明儿几个孩子的姑姑就过来了,你哪走得开?你快些准备东西,让秀才牵牛去,要不然都赶不上饭。”   陈大娘娘家在马头镇另一边,牛车要走一个半时辰,这会让出门紧赶慢赶才能在午饭前赶到。陈大娘一拍大腿,也不多犹豫,冲屋里喊陈秀才去牵牛,自己拿了篮子装东西,猪肉八斤,两只肥鸭子,四匹布,点心多包些,她这是老亲了,可不得几个儿媳妇多拿些东西回去?她风风火火备好东西,看陈秀才拉了牛慢悠悠过来,气道:“磨什么洋工夫,快些牵过来。”   “往年不是初五才去吗?不等几个孩子了?”陈秀才嘟囔道。他不会赶牛车呢,可如何是好?   “今年改了规矩不成?不等他们,老娘自己回去。就算等了,也不过老二过去,另两个懒货都不想动弹呢。”陈大娘道。她将东西搬上牛车,招呼陈秀才坐上牛车,她自己到车辕上去赶牛。   “看你这劲头,都赶上年轻人了。”不用赶牛车了,陈秀才开心呢,看陈大娘觉得格外顺眼。   “黑炭,留家里好好看着老爹。”陈大娘招呼一声,赶了马车出门。   “姐,听说你家买了个黑小子,你怎么不带过来瞧瞧?”石榴一进屋,大河就拉着她问道。   “那是个人,又不是个狗,如何给你带过来瞧瞧。”刘老实骂道。   石榴用眼睛询问大山,这傻小子又怎么惹爹生气了。   大山笑道:“他想下河摸鱼,被爹瞧见了,抽了一顿。”   “活该。”石榴道,“现在水多凉,不把你腿冻坏了。”   “你就知道向着爹。”大河嘟着嘴道。   石榴也不哄他,这孩子记吃不记打,就该给他一点教训。几个大老爷们过日子,也是造孽,石榴看家里脏的,都是灰尘,到处是脏衣服,东西乱成一团,实在没法子忍耐,拿起扫帚扫地。   “姐,你坐着,别忙了,现在扫了,晚上又脏了。”大山阻止道。   “总要好点儿。好了,别管我,你去跟陈三下棋吧,别让爹受苦了。”石榴道。   大山知道自己劝不住石榴,只能无奈走了。看来得早点儿去吴家商量婚事,家里没个女人确实不像话。   大石看石榴忙得脸通红,不好意思道,“年底儿我师父赶一趟活儿,一直忙到二十九,没时间收拾家里。”   石榴笑道:“你个大老爷们,便是有空,家里这些细碎活也不该你做。你要没事就收拾下,没空就不管,反正你们谁也不嫌弃谁。”   大河嘟了会儿嘴,见没人理他,撒了气,跑到石榴身边,道:“姐,你带回来什么好吃的?”   石榴头也不抬,道:“你不是光吃鱼吗?带了好吃的也不给你。”   大河讨好道:“嘿嘿,姐,我错了,以后再不下河了,我去拆你带来的东西了啊?”   臭小子,认错倒快,就是坚决不改,石榴用脚踢他,大河连忙躲开,见石榴瞪他,连忙站着不动,一幅“随你处置”的乖巧样子,石榴好气又好笑,道:“你个馋嘴猫,快去吧。”   石榴收拾完屋里,将脏衣服都拢一块,烧了热水都洗干净晒院子里。可惜今儿没太阳,这厚衣服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干,这些个懒汉,也不知道有没有干净衣服穿。不过转而石榴就觉得自己想多了,他们怕是两身衣服就能过一冬。   石榴笑了笑,去灶房做饭。橱里还有过年的东西,鸡鸭都是整只炖汤,吃了一半留一个在碗里,红枣都炖黑了,她拿回来的香菇也是炖的。石榴不免心酸,大老爷们做菜,什么都炖,有什么味道。   石榴连忙将自己拿回来的肉切好,鸭剁碎,香菇用热水泡了。这香菇是陈大从泌阳带回来的,很是鲜美,爆炒肉再合适不过。   石榴在灶房忙得停不下来,陈老爹摸摸叫得厉害的肚子,对大石道:“去灶房催催你姐,不用将屋里的东西都煮了,整点儿中午吃的就成。”   “爹,你饿了就吃点糕点垫垫肚子,随我姐高兴煮多少就煮多少。”大石道。   陈三连忙停止跟大山授课,给刘老实去桌上拿糕点,道:“爹,这些个好吃。”   刘老实随便拿了块塞嘴里,心里头十分得意,他就没看错,这傻小子知道宠人呢。他用眼瞧瞧大山,示意他继续跟陈三请教学问,就算不乐意也得听。   大山叹口气,他是真不愿请教陈三,他不过问几个不认得的字,陈三不说这些字如何读是何意,非得跟他背一段书,他又不是做学问的,只粗浅认得几个字,如何听得懂?看来还是要找机会去问问陈秀才。   “辵乍行乍止也。从彳从止。凡辵之属皆从辵。读若《春秋公羊传》曰……”好像忘记后面的了,陈三装作咳嗽两声,又背道:“咳咳,曰‘辵阶而走’。”   真想捂了耳朵,再揍他一顿。 ☆、第35章 回礼   因石榴一做菜根本停不下来,刘家人勒紧了好几次裤腰带才等着午饭。   菜一上桌,大河连忙夹两筷子溜肥肉进肚,吃得满嘴里流油,咧了缺门牙的嘴道:“好吃好吃,姐,下次作快点,都被你饿死了。”   陈老爹拿筷子敲他,“吃都不能堵你的嘴。”   “啊……哪个熊儿子踢我?”大河大叫道。   大山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再骂人打死你。”   大河摸了脑袋嘟囔道:“说一句都不行。我是捡来的吧,就知道打我。”   石榴看了哈哈直笑,给大河夹了一块鱼块,“挨了多少次打都不学乖。你姐我有人罩着,哪里能随便欺负的?”说着,石榴给陈三抛个媚眼,“听到了吧,相公?”   陈三埋了头吃饭不说话,到底是谁欺负谁呢?   刘老实怕陈三被自己闺女吓着了,连忙给他倒酒,“女婿,喝两杯。”   石榴和大山连手把准备倒酒的刘老实和准备接酒的陈三给阻住了,他们可还记得吐在被单上的东西呢。   石榴道:“爹,别给他喝了,这酒是酒馆里的老酒鬼喝的,他哪受得住?”   “骂你爹是老酒鬼呢?”刘老实不高兴了。   石榴可不怕刘老实,点了头道:“可不是老酒鬼,今儿不仅陈三不许喝,爹你也不许喝,都给我专心吃菜。”   “好好,不喝,全听咱闺女的。”   不喝酒,吃饭便快了。吃完,石榴自己收拾碗筷,把帮忙的大石赶去屋里。刷干净锅碗,石榴又手痒了,可也不敢多做,怕天气暖和容易坏。她是闲不住的,便是不能炒菜,也能找了别的事做。她用盐将家里多余的年肉淹好做成腊肉,能久放的菌类等收在米缸里,坏得快的摆橱里好让刘老爹早点儿做,顺便还给潘木匠整治了些下酒菜。怕家里人不清楚,石榴将陈三唤过来写便签,用米饭糊了贴墙上。   “还是我闺女做事有条理,行了,快些回去吧,十天半个月饿不死了。”刘老实笑道。   石榴还想去各人房里收拾一下,被大山拉住了,“姐,给我们留点儿脸面。你快回去吧,我刚好像看到大娘大叔坐了牛车出去,只怕家里头只剩陈爹爹了。”   “那行,我回去了。”   石榴嘱咐了几声,提了大河耳朵让他许诺天不暖和不许下水,便带了家里人准备的东西回去。   “瞧了我做什么?”石榴问道。   “你怎不推了?我们拜见岳父,怎能拿东西回家?”陈三道。   石榴笑道,“推什么,一家人哪用这些虚的。我拿多少回去我爹照单全收,家里给我什么我也不推。”   陈三便不再说,只她觉自在便好。   他们到家一问,陈大娘和陈秀才两个的确走亲戚了。黑炭长得瘦弱,还没灶台高,陈老爹几乎一辈子没下过厨,便是有剩菜都懒得热,吃些糕点马虎当做午饭。石榴免不得又给他们整一顿。   陈老爹喜欢吃鸡,石榴将鸡汤热热,放点儿粉条进去,盛一大碗给陈老爹。到了黑炭这,她也没含糊,给他盛了一整碗鸡汤粉条,还特意放了只鸡腿。吴桂香跟她打过招呼,莫要对黑炭太好,免得让他失了分寸,石榴却并不如此觉得。她两辈子没有使唤过佣人,也不知道如何当主人。在她看来,陈大娘陈秀才也不是把人当奴才的人,黑炭要换他们老爷太太他们都吓住了,只让他叫大娘大叔。陈大娘还偷偷跟她说,只要黑炭勤快,过几年等他年纪大了,便还他卖身契,让他在村里买几亩地落居。既如此,何必非要区别对待?   “吃啊,哭啥?”石榴问道。   黑炭用衣服擦眼泪,“三嫂对我真好,比我爹娘对我都好,我在这里比在家里吃得还好,穿的还暖。”   石榴愣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这小子这是在求可怜的,这话跟陈大娘杨花儿都说过,吴桂香那里他却不说。个人自有一套求生的本领,倒也不能小瞧。他若是得些机遇,只怕以后未必过得比别人差。   黑炭偷瞄了她一眼,把脑袋埋碗里不敢再说话。   天擦黑,陈大娘和杨花儿都回来了,只吴桂香托人捎了信,说是娘家有事,要再住两天。   杨花儿进门就露着笑,亲热地拉了石榴道:“弟妹,上回那桔子你不是爱吃吗,这回我又从家里拿了些,诺,快那些回屋吃。”说着,递了两个桔子给石榴。   石榴嫁来这些日子,也知杨花儿有些小气的,平日要得她借一个针头线脑都难,这两个桔子虽不多,对她而言确实舍了血本了,石榴赶忙道了谢。   “谢什么,我不过借花献佛呢,都是我娘家的。我还带了些板栗,弟妹要不要?”   若是打算给了,怕是直接塞手里,即这样问,怕是舍不得,石榴也不做那不知趣的人,摇摇头,道:“多谢二嫂了,我不爱吃板栗,你留着自己吃吧。”   杨花儿哈哈笑道:“那真是可惜了,我拿了好些过来,还拿了好些别的。我娘非给装这么多,我推了,她还不高兴,说便是出嫁了难道就要跟父母生分了不成。我没得法,只好拿了回来,提的两只手都发酸。对了,弟妹,你从家里带了些什么,快让二嫂瞧瞧?”她上次买的布料子多,又拿了四匹回去,她娘一高兴,从地窖给她搬了不少东西。今儿吴桂香没回来正好,正好跟这没娘的弟妹比比,也叫她眼热一番。   石榴心里乐开了花,嘴里却道:“没拿什么,叫二嫂见笑了。”   “说什么见不见笑,一家子人呢。两坛子酒?”   “是啊,我大哥在镇上酒馆里做活,搬了好几坛酒回来,我就拿了两坛,给爹和大哥尝尝。”   “这是个妆奁?”   “是啊,不值当什么,不过是我二弟自己打磨的。他听说我在学阵线,特意又给我做了个妆奁,拿来放阵线,看这些个小盒子,是装不同针和线的。”石榴道。   石榴说的越轻描淡写,杨花儿脸色越难看,连忙闭了嘴不敢说炫耀的话。   石榴却不放过她,从两个篮子旁边的布袋子倒出一堆吃食在地上,“这些个是我三弟给的。他皮猴子一样,老上山上玩耍,这些干野菌用来熬汤再新鲜不过,葛根磨成了粉拿水一冲直接就能喝,倒是这些个鱼干麻烦些……”   “呵呵。”杨花儿干笑两声,不知说啥了。   石榴忍笑,我娘家没娘,但是弟弟多呢,大山特意从酒馆里拿了两坛子好酒给她,大石那针线盒更是求了他师傅做了型晚上赶工赶出来的,连大河那淘气的看大山大石给她准备了东西,都忍痛将自己偷藏的鱼干拿出来了。不说这些东西的价钱,光是其中的心意,又有什么能比得上,杨花儿又凭什么压她一头?   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石榴也不想将关系弄太僵,看杨花儿脸上讪讪,她也止住话头,将东西收拾了。   “在这里磨蹭什么呢,天都黑了,还不知道做饭。”突然,陈大娘的怒声从身后传来。   石榴背对她,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陈大娘铁青的脸,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三两下将东西装袋子里,跑去厨房了。杨花儿已经先她一步跑了。   “你冲媳妇发啥子火,与她们有什么相关?”陈秀才道。   “我……”陈大娘也知道刚迁怒了,又舍不下脸说软话,只背过身子不理人。   陈秀才劝道:“好了,气什么,不过些银两罢了,就冲你生了他们三个,给王家白送多少东西都成。”   “是白送吗,我不是拿回来些花生,你路上饿了不还吃了。”   “是是是,还拿了好些花生回来。”陈秀才顺了陈大娘的话道。其实不过是陈大娘怕拿了空篮子回来难看,偷抓了两把花生,哪知道被她大嫂发现了,她们走时还嘀咕以后东西收好了,可别被家贼偷了去,气得陈大娘差点儿要翻下牛车。便是这,她大哥还要借牛。陈秀才生怕陈大娘应了,这一借怕是有去无回啊。   陈秀才怕婆媳生分了,他背了陈大娘,对陈二陈三道:“你们舅家便是这个性子,你娘不知生了多少气,她一不高兴便乱发脾气,回去哄哄你们媳妇,别让她们大过年存了气。”   两人连连点头,自是要哄的,媳妇存了气,也是会乱发脾气的,到时遭殃的便是自己。 ☆、第36章 陈大姑   在灶房里,杨花儿顾不得刚才一点点不愉快,拿眼瞄了外面看没人,压低了声音对石榴说道,“咱两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怎么了?”石榴不解,她没干什么呀。   “你看……”,杨花儿用手戳戳门外,“是不是只拿了个空篮子,陈二舅家那是只进不出的铁公鸡,只怕婆婆又空着手回来了,听咱两在说从娘家拿多少东西,还不得生气,冲咱们发脾气。都是你,没事拿那么多东西回来作甚?看惹婆婆多生气。”说着,杨花儿亲热地撞撞石榴胳膊。   石榴瞪她一眼,还不是你招的,杨花儿又撞了撞她,石榴扑哧一声笑了,刚才那事算揭过。接着,杨花儿压低声音给她扒陈三等的极品舅家。   “你成亲那会怕是没注意,婆婆娘家一大家子都过来了,一家人坐一桌,吃不下的全装兜里带回去,别些个桌上剩下的不少鸡鸭也兜了,身上鼓弄得走不动路,临走前说家里米缸没米扛了一袋米走还借了二两银子。陈二侄子还想进你屋里顺东西,被我给拦住了。你过两日瞧好了,那家来了就不空手回呢。紧要东西都收紧了,那一家子都是贼呢。”   石榴笑了笑,杨花儿说事是有一手的,她可是提了十二分的警惕,石榴又问道:“不知姑姑一家如何?”   杨花儿身子往后靠,一身的八卦之光消失了,想来是这个没甚说头。只听她语气淡淡道:“这是老姑妈了,住的远,来得少,只过年的时候见了,你成亲的时候只托人送了礼,人却没到。人和气,见了我送了个银镯子,吃顿饭又走了。”   “那家里还有些什么亲近的亲戚?”   “没了,爹那辈只兄妹两个,陈二那里只他们兄弟三个。”   “那也好,若是多几个舅妈那样的亲戚,只怕咱们也吃不消。”石榴道。   “弟妹说的正是。”   妯娌两个难得和气,又嬉笑着说了些别的,只不过不敢大声,生怕惹恼了陈大娘。到吃饭的时候,石榴还有些小心翼翼,哪里知道陈大娘那里换成了春风,给她们两个连连夹菜,还说给她们买头饰。石榴和杨花儿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可置信。这婆婆真是喜怒无常,石榴感叹。   回了屋,陈三跟石榴身后,想跟她说别生娘的气,只是婆婆训媳妇算不得错,他只隐晦道:“娘说要给你买首饰。”   “是啊,你也想要?”石榴问道。看陈三脸憋得通红,立刻大笑倒在床上,“好了,知道你想说什么,娘心里不痛快,声音大些又有啥?再说,被吼一句,能得一样首饰,我恨不得被多吼几句呢。”   看石榴笑了,陈三立刻舒了口气,不在意便好。他虽不能像她父兄那般事事顺了她,却也能盼她如在家一般欢快。   石榴看他松口气,只以为他是怕被迁怒,踢他一脚,故意怒道:“我岂是乱发脾气之人?”   陈三一脸的无语,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看陈三一脸便秘,石榴立刻露出温柔的笑意:“好了,相公,踢得痛不痛,快让我摸摸,奴家不小心的,相公可别见怪。”   陈三直往床边躲,一脸“我要被你玩坏了,我怕你”的小表情。石榴笑得花枝乱颤。   第二日一大早,陈大娘便大声道:“石榴,烧些素菜,大姑姑是念佛的人,吃斋饭。”   石榴答道:“知道了,娘。天冷,地里没什么菜呢。也不知道卖豆腐的人家现在打不打豆腐?”   “怎么不打,这时候正好赚银子呢。老二——”陈大娘大喊道,“快去周豆腐家买两块豆腐回来。”   “好嘞。娘,我骑驴过去啊?”陈二回道。   “骑就骑吧。”陈大娘应道,转而又对杨花儿道,“真是臭德行,几步路,还要骑驴,也不嫌招摇。”   这男人哪个不爱香车宝马,没马有驴子也不错啊。石榴心里笑道。   杨花儿心里也嫌弃陈二孩子气性,嘴里却替陈二解释,“娘,他是想快些买来,免得耽误咱们做菜呢。”   “还要你多说,他们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他们什么尿性我还不知道?”陈大娘气道。   杨花儿看看石榴,这又是怎么了,刚不是还好好的?   这不是触痛了当娘的神经,觉得儿子被别的女人给占了。幸亏陈大娘有三个儿子,这当娘的占有欲不是时常发作,若是碰到了忍忍就行。   陈二不知道为他产生了一场家庭纷争,得意地骑驴身上,来到周家庄,买了十个铜板的豆腐。   “陈二哥,买了驴子呢?这驴子是什么品种,咋这么高呢?”豆腐周笑着道。   陈二呵呵笑道:“我大哥从泌阳买回来的,比西域的驴子要高,能干活,一天能磨一斗粉。不过吃得多。”话语中都渗透着得意,一贯沉闷的性子也去了,显得灵活了,正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   陈二喜庆地碍眼。豆腐周想着家里磨豆腐的,一家人起早贪黑,手磨破了皮,才能磨那么点,若是有那么一只驴子,该多好,家里人轻快,也能多做点豆腐。只是家里头穷,哪里有这银子买畜生?豆腐周想到这,便没有奉承的心思,话也说得轻佻:“听说你大哥还带了养驴的崽子回来,你咋不牵过来瞧瞧?”   陈二人敦厚,可也不是傻子。这话无端难听,虽说的不是陈家人,可黑炭如今在陈家干活,这豆腐周这般说黑炭,便是不将他家放眼里。他也不耐烦跟他多说话,将铜板扔桌上,瓮声瓮气道:“黑炭签的活契,过两年就回乡去了。钱搁这,点一点。”   陈二兴冲冲出去,搭了脑袋回来,杨花儿瞧了,骂道:“你个软蛋,又在哪里吃了屁?回家怂着个脸。”   石榴在厨房听了觉得真该洗洗耳朵,杨花儿骂自己相公真是不留情面,幸亏陈大娘去地里扯萝卜听不到。她斜着身子看陈二脸色,瞧着却不生气,反而像是小孩在外受欺负见着家长后委屈又放松的表情。   “那豆腐周说话难听。”陈二道,接着把豆腐周说的复述了一遍。   杨花儿立刻骂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哪是骂黑炭,是骂你呢。骂别人驴崽子,自家人才是驴,天天拉磨。杀千刀的,敢欺负我杨花儿的男人,老娘可饶不了他。”   陈二看杨花儿撸了袖子要去打架,连忙拉住她,劝道:“花儿算了吧,大过年的别闹得不开心。”   “这次不骂回去,下次他见了你还要骂。”杨花儿推开陈二,气势汹汹往外走。   这是要去吵架吗?要不要去助阵啊。石榴在灶房里不确定了。   陈二不放开,“你看你这急脾气。你为我好,我心里头明白,可别让别人骂你。”   杨花儿插了腰好一通骂,最后又道,“我不怕别人骂我泼,我就见不惯你被人说闲话。要不是看了过年,老娘一定去砸了他家豆腐摊。以后不买他家豆腐,骑了驴子去镇上。”   石榴在灶房听了全程,听完忍不住嘴角上扬。今儿个算是又学了一招,女人不管是温柔的还是野蛮的,不管使了什么招术,能笼络了丈夫的,才是王道。   陈大姑到的时候正是饭点。她拿了东西走前面,身子消瘦。陈家只一个姑姑,之所以叫大姑,因她比陈秀才年纪大,但是两人轮廓很有些相像,陈三也像他们,脸消瘦,扁平,不俊也不丑,只能说得上貌不出奇。陈大姑身后跟了一个矮个头的男人,想必便是陈姑父。   “大姐、姐夫快进来暖暖手。走了这么远路,冻得很吧?孩子几个咋没一起过来?”   “不冷,走路走得暖和。大春大成都去老丈人家了,还没回,我两怕耽搁时间,就先过来了。”陈大姑答道,接着她转过头看石榴,笑道,“这便是老三媳妇吧。真是个俊俏孩子,好孩子,大姑一点心意,快些拿着。”说着,递过去一个银镯子。   “多谢大姑。”石榴也不客气,直接戴在了手上。   杨花儿从后面伸着脖子瞧了一下,看镯子陈旧,款式又与她那只一样,便觉得无趣,莫不是陈大成亲那会儿便直接买好了三只?   陈大姑和陈姑父性子都沉默,虽过来做客,但是家里头并没有更加热闹一点,不过陈老爹却十分高兴,虽然话也不多,石榴却见他摆出了不少的糕点,想必是拿出来给老闺女吃的。   用过饭,陈大娘拉了陈大姑进屋,姑嫂两个凑一块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一直说道陈大姑告辞回去。   总之,便像杨花儿说起陈大姑一家的语气,实在平淡,来的匆忙,走的匆忙,不过吃顿饭,说上两句,便告辞了。   到第二日陈大娘娘家的弟妹和她孙子两个人将陈家闹个底朝天的时候,石榴便无比怀念这份平淡。 ☆、第37章 极品舅妈   陈大娘在院子里伸脖子望着,到日头升的老高了王大舅妈才带着孙子来了。石榴等儿媳妇为讨陈大娘欢心,都热情迎了王舅妈进屋。   刚开始还是蛮正常,打了招呼,王大舅妈好话不要钱一样夸她,只是没送见面礼。石榴也客气问了怎么表哥表嫂没来。   王舅妈埋怨道:“村里头办酒席,被拉去帮忙了,干一整天,又没得银子拿,真个气人。”说到这,王舅妈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笑呵道:“大头,快叫三姑。三姑没见过你,快让她给见面礼。”转过头又对石榴道:“三外甥媳妇,这个是我孙子,你没见过,又是小辈,快掏点见面礼哄孩子高兴。”   大头立刻奔到石榴这里来讨见面礼。石榴哪里见过这场面,也顾不得从别人那里看提示,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板递给这小孩儿。   大头立刻收口袋里,又伸了手要摸她口袋:“就这么些个吗?我看你兜里鼓着呢。”这五六岁男孩儿了,手漆黑,还吸着鼻子,恨不得要掏她口袋,石榴吓得要往后退,好歹念着陈大娘脸面,尴尬笑道:“没了,别的都是瓜子,你要吃吗?”   “要吃,要吃。”大头立刻答道。   石榴赶忙从桌子上拿一碟子瓜子递给他。大头直接将瓜子都装两个裤子口袋里,一粒都没剩,又扑到桌子上去装别的糕点,石榴看到他裤子直往下掉,真个哭笑不得。到听到陈大娘说“花儿石榴,你们两个去灶房里做饭,这里我来招待。”有种被赦免的感觉一样,连忙赶在杨花儿身后去灶房。   到了灶房,石榴捶了杨花儿好几下,“你咋不跟我说呢。”她口袋里还有两块银子,若是叫那小孩儿摸去了,可上哪里哭去   杨花儿真不记得这事,怕石榴误会她故意使坏,连忙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时间隔得久,我都忘了这一出。”   到了自己的阵地休整片刻,石榴一颗受惊的心总算安定了,理智也回来了,笑着道:“没事,没事,这怪不得二嫂。”   “弟妹也是面软,给那么多做什么,三两文便够了。给多了只怕他下回还找你要。”   “见面礼不就给一次?”   杨花儿笑话她道:“还有别的由头,这舅舅一家惯会讹人。我昨儿让你将屋子里的东西都收了,你收了吗?”   石榴叹气,她错估了王家人的极品程度,只将装了首饰的梳妆盒放柜子里锁着,别的都没动呢。石榴也不是富人,若是屋里东西损失了,只怕许久才能补齐,她便询问道:“我若是将屋子锁了,娘会不会发脾气?”   “你便是不锁,娘也得找不痛快。这王家人在陈家丢了面子,她抹不开脸,还不得寻咱们不痛快?还是大嫂好,躲娘家去了。”可惜她娘家屋小,过年人都在家,没得她住的地方。   “那我去锁了啊?”   “你要想锁就锁上,免得赔了银子。”杨花儿道。若是今年石榴锁上没挨骂,明年她也锁上。   石榴嘴里说着,脚却没动。她却也不是傻的,随便别人怂恿。便是王家人再过分,也不能明目张胆将她们当贼一样防着,这是往死里得罪陈大娘的节奏。再不好,也是她娘家人,心里头亲近着呢。   石榴跟杨花儿抱怨了两声,立刻刷锅炒菜,陈大娘一大早将鸡鸭鱼肉都备好了,小炉子上还煨着鸡汤,倒是省了她许多麻烦。石榴在厨房里忙活,不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的哭声。她往外一看,大头正骑在黑炭身上,手扯着他头发,又用脚踢他。黑炭蹲地上,哭声好像是大头发出来的。   “咋回事,咋回事?”王舅妈跑过去问道。   大头立刻哭诉,“奶奶,这驴崽子,我让他驼我,他打我呢。”   王舅妈看陈大娘,“大姐,你这买来的什么人,还打人呢。”   杨花儿也顾不得烧火,拉了石榴出去看热闹。石榴也不是清高的,立刻丢下锅铲出去了。她瞧着黑炭乌黑的脸上好几道痕迹,以及被揪下来的头发,都有些无语,只看陈大娘怎么处置。   陈大娘脸上不好看,她看黑炭在地上发抖,知道他怕陈家人又打他。陈大娘是个心软的,可怜他,可是又怕娘家人不可罢休,倒是不知说什么。   她正犹疑间,就听陈老爹吼道,“你个懒橛子,这时候还不去放驴子,想把驴子给饿死不成?”   黑炭立刻爬起来去牵驴子。   陈家里到底陈老爹做主,便是想要趁机占些便宜的王舅妈咕噜两句,也不好大声说啥。   等到吃饭的时候,王舅妈和大头两个将一桌子肉菜先尝了一遍,石榴看她吃得口水直流都不想下筷子,只捡了没动的腌菜下饭。   吃得差不多,王舅妈用筷子将没吃完的肉菜都点了一遍,“这些个弟妹怕是吃得腻了,我待会儿拿回家,给孩子再吃两顿。这孩子长个头,家里过年都买不起肉,看瘦得。你大哥死得早,我将他爹拉扯大,又要拉扯他,真个不容易。”   杨花儿递给石榴个眼神,又开始了,孤儿寡母带孩子不容易的戏码,哄得公公婆婆又要出银子。   石榴自己也是没娘的,知道这些个苦楚。没男人,其实情况更糟,不仅是少了劳力,而且少了底气,这世头大事都需要男人出头。王舅妈若是软和的性子,孤儿寡母只怕活不下去。不过她不软和,却又走到一个极端,这样赖皮性子,到底让人轻视,又这样教导孙子,对孩子也不好。这些话石榴这个晚辈自然不会说的。但是,她心里头很是感同身受,听王舅妈说起村里人如何为难她们,家里头过年吃能吃糠的事,忍不住掉了好几滴泪。   王舅妈这故事一年说好几遍,陈家人都听得麻木,不捂耳朵还是圣贤书读的,石榴这一掉眼泪,王舅妈便像找到知己一般,拉着她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总不过如何受欺负如何穷之类的。   “外甥媳妇是个心善的,这些话想必别个都听厌了,不如去你屋里说。”   她见石榴一脸为难,又挤出几滴眼泪,“外甥媳妇不愿意我进你屋,可是嫌弃我这孤寡的老婆子?”   这是道德绑架,石榴自然不能拒绝,进了屋,王舅妈也不说怎么可怜,就指了屋里的东西说家里头正缺着没银子买。   等到王舅妈一手抱了三匹布一手拿两件半成新的衣服口袋里另装些闲碎东西出来,而石榴跟在后面一脸泫然欲泣的样子,陈三叹口气,刚忙将石榴拉进屋,免得哭鼻子被瞧见了了。他将自己口袋里几两碎银子摸出来递给石榴,“别哭,拿了银子再去买便是。”   石榴抓了陈三的手,控诉道:“她要抢了你的皮毛大衣去,我紧紧抓着,她便取了另外两件衣服。大嫂二嫂给我做的荷包帕子全拿走了。”   “还不是还有几个?”   “这是我逢的,舅妈说太丑了,不好换钱。”   太惨了,陈三拍着石榴的手顿了一下,都不知该如何安慰了。   石榴袄子就三件,一下子被拿走两件,就只剩下身上穿的这件,连换洗的都凑不齐。只一件肯定不行,石榴想着明儿元宵,她正好拉了杨花儿一起再买件。她将陈三给的银子和自己的压岁钱都收一个口袋子,想着若是买了袄子还有余的,再买些桂花回来。家里头只有芝麻红豆绿豆,一大家子这么多人,总得包个四五种馅的才够。多了,还有娘家呢。要不要再买点红枣做个枣泥的?   她想的太尽兴,不小心将话说出了口。陈大娘听了,气愤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好好的东西都看不住。只是这话不好说出口,因抢东西的是她娘家大嫂,陈大娘这几天都觉得脸皮发燥,又嫌弃石榴不中用,不如老大老二会守着。   石榴一脸委屈的小表情,我都舍了东西还挨骂呢。她也知道陈大娘心思,忍了自己小脾气,小心翼翼笑道:“我哪里只知道吃,我还知道帮娘孝顺舅家呢。舅妈说她冬日里冻病了好几次,可不得将棉袄给她,若是将舅妈冻坏了,娘多担忧。”   呜呜,明明是抢的,还要说是自己送的,好憋屈。   这话算是全了陈大娘脸面,她甩给石榴一个银角子,没好气道:“就你孝顺,拿这银子快去买件衣裳,可别把自己冻死了。”   石榴赶忙接了银子,这下子损失好几两,能挽回点就是一点啊。   陈大娘看石榴拿了银子还对她笑,一双眼像小奶牛一样清亮,忍不住又摸出块更大的偷偷塞她口袋里,叹气道:“你呀,一幅聪明面孔笨肚肠。”   石榴到不认为她自己傻,她就是太文明了,没法子泼辣起来。不过看陈大娘一脸的怒其不争,只露出讨好的笑,说道:“娘,傻人有傻福呢。”   一直在外面看戏的杨花儿嗤笑一声,什么傻人有傻福,她就知道人善被人欺负。不过等过两日,她心里头不免冒酸气,傻人还真有些傻福。 ☆、第38章 怀孕   被王舅妈夺了几件衣服,石榴心疼得厉害,不过陈家都是厚道人,她到晚上的时候,口袋里又装了陈老爹和陈秀才的碎银子,加起来也值了损失的衣料钱。老人家的钱石榴拿的心不安,便想着过元宵时给陈老爹买软和的云片糕吃。她把想法跟陈三一说,陈三道:“何必等到元宵,明日便去吧,大哥他们明日下午回,你若是东西买得多,去大嫂娘家找她们,坐了驴车一起回。”   石榴惊讶道:“你不跟我一起去?”   陈三更惊讶:“我何时说要与你同去?”   “你元宵不想与我去镇上玩?”你是不是男人啊,懂不懂浪漫啊?石榴一肚子骂人的话,可看了陈三那不解风情的脸,背过身子不想跟他说话了。   真是鸣声相呼和,无理只取闹。陈三摇摇脑袋,想着约莫她小日子来了,闹脾气。他大度不与生病的人计较,只关切问道:“要不要吃红糖鸡蛋?”   红糖鸡蛋专治老婆的坏脾气吗?石榴瞪他一眼,恼道:“不吃。”   陈三惊讶道:“奇怪,不是都过好些日子了吗?怎还不吃?”   石榴偷偷翻白眼,月经不稳当有什么可奇怪的?看陈三一脸疑惑,石榴突然想到个治他的好法子。她故意叹了气,幽幽道:“这几日早上总是想吐,胃不舒坦,人也控制不住脾气。相公,我看我这是怎么了?”   “这……这大约是……”怀孕的征兆。陈三却也不敢断言,因他只听人说过,并没有见识过,怕说了惹人笑话,也怕让人白欢喜一场。   “是什么?相公你快说。”石榴将脑袋埋在陈三怀里,闷声偷笑。小样儿,看姐治不了你。“不过说几句话,口渴的厉害。也不知生了什么怪病。”   男人对于可能怀孕的老婆,那还不是指哪打哪?石榴看陈三二话不说去隔壁厨房倒水,偷笑了好几声,又指派他出去找了酸梅子,将他一点私房钱全掏空了。   大冷天被使唤了出去,身子冻得发僵,然而陈三心是火热的,这样子,差不离是怀了吧。想他陈三,不过及冠,便有孩子,比两个哥哥都早,想来他们该是极羡慕的。想到这,陈三又有去书房画画的冲动。   “陈三,死去了哪里。”   陈三立刻打住了去书房的脚步,小心翼翼去伺候孩儿他妈了。   陈三虽乐得冒泡,不过到底不是个莽撞性子,并没伸张,怕的是会错意叫她娘失望。他想着少是两个月,大夫才能诊断出,是以还得等到正月底才能请了大夫把脉了才好言说。   到正月十五元宵,陈大一大早点了香念叨两句“年过完了,祖宗回去休息”,便一串大鞭炮欢送了祖宗。陈三吃着石榴做的各色元宵,心里头格外不踏实,他就怕石榴上窜下跳,将好生生的孩儿给弄没了。   他这每日里神思不属,没得念书的心,等陈老爹考学问的时候,可是遭了殃,被狠揍了一顿:“若是不想读,趁早去种田,免得白费了老子的心思。明日里就收拾了包裹去学府里读书。什么时候考完了什么时候回来了。”   陈三过了童子试,能去学府读书。陈老爹原想着学府的先生都是秀才,去了还要交银子,倒不比家中更好。可如今他见陈三在家里读不进去,只能将他打发去学府的寒舍里跟了同窗苦读。   陈三到不怕吃苦,他就放不下石榴,走时拉了她的手认真嘱咐:“娘子,你平日小心些,莫要莽撞,若是有了好消息,记得让人给我递消息。”   o(╯□╰)o还在怀疑她怀孕吗?要不要戳破这个美丽的谎言呢?陈三应该不打人的吧?石榴想了想,决定啥都不说,就让陈三怀了美好的心愿去上学。   等陈三在学堂里跟了同窗苦读半个多月,还没收到家中的喜讯,也回味过来了,他怕是又叫他那美娘子给作弄了。原以为石榴比他小,知道的少,哪里想得到她那么多心思,拿了怀孕这事来指使他。   陈三拍拍桌子,“真个恼人,回去看我如何收拾你。”   “勤勉兄,真是怎么了?哪个歹人惹恼了你?”同窗孟迁问道。   这位孟兄姓得好,自诩为孟子后人,家中又取了“孟母三迁”的典故,寓意让他成才,平日里眼高于顶,今日倒不知为何与他搭话了,陈三忙回道:“多谢孟兄关心,并无谁惹恼我。”   “那便好。听说勤勉兄娶了如花似玉的娘子,可还似我这孤家寡人一般来学府苦读?”   “我爹瞧我不顺眼,打发过来吃苦的。”陈三答道。   那孟迁连忙接道:“这学府是极苦的。想必勤勉兄也无趣,不如我们今晚出去玩乐一番?”   大晚上去哪里玩乐?莫说已经成亲,便是未成亲,陈三也不愿去的。他只道:“家里婆娘厉害,将私房都收了,除了给先生交束脩,连吃肉的饭菜钱都没了,又能去哪里玩乐?”   “那真是可惜了。”孟迁道。心里却道,穷鬼,还想让你请我去逍遥一顿呢。既然没钱,自是懒得理你。   陈三就孟迁听他说没钱之后,连话也懒得跟他多说,忍不住摇头。这般急功近利,真是堕落圣人姓氏。   “哎呀,哎呀,真是天大的好事。快些派个人给三儿说去,他要当爹了。”陈大娘喜极而泣,大叫道。   “不准去,本就是个没定性的,若叫他知晓了,还如何读书。等他中了秀才,给孩子挣些体面才是正事。”   陈秀才跟陈大娘两个吵闹不休,石榴坐着有些发蒙,真是怀孕了啊。她还以为是小日子不准呢,还想着要不要看看大夫调理一番,哪里知道早上看了鱼反胃,被陈大娘瞧见了,慌忙从镇上请了大夫回来,诊断出怀孕二个月的消息。   石榴正出神,突感有人扯她衣袖,一看是杨花儿。   杨花儿看石榴发楞,看着傻乎乎的,酸溜溜道:“弟妹都欢喜傻了,娘让我们扶着你去屋里休息呢。”   “多谢二嫂,我自己走回去便成。”   陈大娘刚将大夫送出门口,给了大大的封赏,回屋听石榴这么说,立刻道:“不成不成,如今你可不是一个人,若是磕着碰着该如何是好?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快将你们弟妹扶回床,可这是我陈家的大功臣呢。”   石榴偷偷翻白眼,婆婆,你真是给我拉的一手好仇恨啊,你不看二嫂都把我胳膊给拉断了吗?   陈大娘在兴头上,石榴想着也说不通,顺了她的意被扶着回了屋。她跟着杨花儿吴桂香进了屋子,一看,杨花儿冒着酸气,吴桂香却脸上带笑。大山和桃香婚事定了日子,三月初便要成亲了,两家更加亲近,想来吴桂香是真心为她高兴的。   “劳烦两位嫂子了,我躺着了,你们也快回去歇着吧。”石榴道。   “我们不比你,青天白日躺床上,还不得被骂死。”杨花儿搓着帕子道。   吴桂香对石榴笑笑,说一声“好好休息”,就拉着杨花儿出来了。   到门口,石榴还听到杨花儿说些“这家里以后可有我们两个的地位,两个嫂子倒被弟妹压在头上”的埋怨话。   石榴听了忍不住发笑,真是个爽快人,也不知道走远点再说。不过她也不担忧,杨花儿不过口头上说些闲话,想来是不会做什么的。   她才十八,就要做娘了。石榴摸摸肚子,有些不敢置信。不过有个孩子也是不差的,一个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儿也好,陈三那样的小书呆都可以,给女儿梳漂亮的辫子,教儿子读书,想来日子更充实。石榴想着,忍不住露出微笑。约莫是怀孕的人精神短些,石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陈大娘进了屋,见石榴袄子都没脱,就这样躺床上睡了,叹口气,真是个孩子,还不会照顾自己呢。她放轻动作给石榴脱了袄子,将被子盖严实了,坐床边发笑。   她盼了好些年,总算盼到孙子了。   石榴睡了一觉醒来,看陈大娘坐她床边,笑道:“娘是怕肚子里的孩子跑了不成,还守着我?”   陈大娘连忙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又板了脸对石榴道:“这些话再不能乱说。这肚子里的孩子都有灵了,你要是不喜欢他,他就跑了,你看村里多少孩子没生出来,特别是年轻的,可不是轻慢了孩子,叫他心里不安。”   石榴哑口无言了,这迷信的还有头有尾呢。她连忙给自己的嘴做了个贴封条的动作。都说怀孕的人不能惹,这盼着你怀孕的人更不能惹。   陈大娘看石榴脸色不好,以为她怕了,笑道,“好了,你也别怕。以后别再说了,这孩子知道你喜欢他,铁定不跑了,就呆在咱老陈家了。这些日子你别乱动,把胎坐实了,过了三个月就稳当了。”   “娘,我有手有脚的,如何能不乱动。您就别操心,我身体好着呢,不会有事的。往日怎么过,现在也怎么过,免得大嫂二嫂心里不舒坦,不能给我肚子里的添弟弟妹妹。”说着,石榴拉拉陈大娘的衣袖。   陈大娘叹口气,也知道自己乐坏了,怕是叫两个大儿媳心里头不爽快了。她将衣袖从石榴手里拽出来,“好了,好了,都是要做娘的,可别磨人了,都听你的。可是这饭你少做了,也别整些怪玩意儿了,费心又费力,身子如何吃得消?”   “什么怪玩意儿,我看娘很爱啃猪蹄吃凤爪呢。我赶明儿再给娘做点。”   陈大娘连连摆手,“可别了,我吃的心惊胆战,你就安生些吧。”   家里要添人口,不管老少,都高兴。到晚上吃饭人聚齐了,屋里都是笑声。   陈大道:“三弟先做了爹,我和二弟都在后面了。想来家里头孩子越来越多,也得给孩子存点家当。正好我前段日子相中了几亩地,得马上买了。”   “好,好。”陈大娘笑道。本想说着这地以后就给你大侄子了,可怕另两个儿媳不高兴,就忍着没说,只等私下里再跟老大说。   陈二也道:“三弟可真要不得,都比哥哥先有孩子了。”他话刚完,就被杨花儿踢了一脚,陈二忍了不叫痛,免得叫爹娘知道。花儿要强呢,三弟妹比她先生了,心里头不爽利呢。   说到最后,也提到要不要通知在镇上苦读的陈三。陈秀才是坚决不同意的,陈大娘却想着让儿子开开心说不得就能做出好文章。   陈大陈二两个虽然也真心替弟弟欢喜,到底被抢了先有些不爽,这不是显得我们没老三厉害?所以都使坏,同意陈秀才的主意。   好吧,连石榴都打着吓陈三一大跳的想法,陈大娘挨不过众人,只得一起同意瞒了陈三。   所以当陈三考完院试回到家,瞧见石榴鼓起的肚子,很是怀疑自己进家门的方式错误,很有想走回去重新走一遍的冲动。 ☆、第39章 减租一事   怀孕是天大的喜事,尤其是家中好多年未有孩子出生,陈大娘恨不得在村头放鞭炮,也好叫村里头都知道老陈家后继有人。村里大半的人家都租了陈秀才家的田地,虽只收四分租,然辛苦一整年的庄稼要分与人小半,总有些怨言,尤其是那等不知没心肝的,免不得背地里诅咒陈秀才一家死绝了,也好叫那租种的地成了自个家的。陈大娘听了多少闲言,陈大这些年又未生子,她心里头都有些害怕,如今石榴怀孕了,她可不扬眉吐气?   陈大娘心里头高兴,也想学了镇上大老财主撒银子,说是要给村子里再减半分租子,为大孙子积福。家里头营生都是陈大管着的,这事还得跟陈大同意了,只是这些日子陈大去了外地,陈大娘便先跟老大媳妇透个气。吴桂香别的事不放在心上,若事关银子,便没法子淡定。若是今年减半分,以后不减便是招怨恨,但是收三分半的租子,赚得多少银钱?她听了陈大娘荒唐的主意,连忙道:“娘,弟妹怀了孩子,以后多的是花银子的地方,如何能减租子?”   陈大娘立刻笑道:“一个小娃娃能花多少?再说,我手里头还存了些,便是你们再生几个也是能养活的。”   见陈大娘不将她说的不放在心上,吴桂香急道:“养得活跟养的精细可不一样,不若多收些租子,请个丫鬟伺候着,又多延请先生,当做少爷一般养着。”   “便是说你不同意减租子给你大侄子积福了?”陈大娘冷着脸道。   若再说什么,免不得惹婆婆生气,她又这么多年未生育,哪里有底气跟婆婆对着干?吴桂香手握紧了帕子,违了心意道:“娘可误会了,我也是为大侄子好,只是见识浅,才与娘想法相左。”   请丫鬟请先生却也是好心,陈大娘连忙握了大儿媳手道:“是我误会了你。咱们便这么说定了,等老大回来就便让他给村里人减租子,也好叫他们念着你大侄子的好。”   吴桂香干笑道:“娘说的是,只是弟妹如今月份小,倒是不好声张,免得村里人知道了过来道谢,惹了弟妹不安生,不如等坐稳了三个月再说。我明儿便回娘家一趟,我娘上次说家里有些上好的燕窝,我去拿来给弟妹滋补身子。”   陈大娘听过燕窝的名号,只是自己也没吃过没瞧过,心里头是极想给怀孕的媳妇补一补的,只是怀孕的不是吴桂香,倒也不好要吴家的好东西,推辞道:“这么金贵的东西,留你嫂子怀孕了吃吧。我去猎户家里买些野味给石榴便成。”   吴桂香忙道:“我知娘是怕我为难,只是石榴不仅是我弟妹,也是我二妹的大姐,关系不与寻常,莫说是燕窝,便是我娘家有再好的东西,也是舍得的。”   “那你便回去拿些过来,不过也不能让你娘家吃亏,你从家里拿些风鸡风鸭回去。”   吴桂香点点头,告辞回了屋,花了这么大力气才稳住陈大娘,明天可是要跟娘好好讨个主意,好阻了陈大娘减租子。   昨儿个睡得多了,石榴一大清早便醒了,闭了眼怎么都睡不着。陈三不在家,没法子调戏他找些乐子,石榴只好起了,去灶房里忙活。今儿个做个什么犒劳自己呢?石榴歪着头正想着,瞧见黑炭进屋烧炉子,灵光一闪,不如做个乌米饭?乌米饭是用乌饭树叶浸泡的糯米煮的,黑乎乎一团,清明节吃,据说能够防止蚊虫叮咬。石榴年年都吃,能不能防蚊子不知道,但是味道好,能治馋虫。只是现在没有乌饭树叶,倒是有些麻烦了。石榴招招手,将黑炭唤道跟前,叫他中午的时候去山上找些乌饭树叶。祈祷这个时候乌饭树已经长了叶子。   乌米饭便是能做,也只能晚上吃了。大清早要吃什么呢?石榴掀开米缸盖子,找出小麦粉,决定烙个葱油饼。小葱屋后就有,十分方便,石榴正要去摘,突然脚下一滑,她吓得心头快跳出嗓子眼,可是手却动作迅速,千钧一发间紧紧把着了灶台,避免了肚子着地。   陈大娘今日特意起早些,免得石榴醒来饿肚子,哪里她一进灶房就看到这么大个“惊喜”。她连忙冲进去将石榴扶稳,连叫了好几声阿弥陀佛才止住乱跳的心,也有心思骂人:“你个不省心的。真是要生生将我吓死。”   “呵呵,”石榴心虚地笑道,“不知谁把水泼地下了,昨晚上天冷,结冰了,不小心踩着了。”   陈大娘愤愤道:“不小心不小心,你这一不小心,可是要了我的老命。以后再不许进这灶房,听着了吗?”   石榴本想解释天暖了就好,可看陈大娘一脸的惊魂未定,似乎刚差点跌跤的是她,连忙闭了嘴不说话,免得招骂。   差点闹出人命,葱油饼自然没有了,石榴瞧着面前一海碗鸡汤,昨日里没吃完的,今儿个还要吃呢。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辛苦你了,又要喝鸡汤,不知道鸡汤有没有比前日里大骨汤和鸽子汤更招你喜欢?   石榴正跟肚子里的小胚芽抱怨,陈大娘说话了,跟众人申讨石榴的恶性,“这个不省心的,今儿个差点就摔了肚子,吓得我一颗心到现在都跳得不安稳。”   陈大娘一说,陈老爹筷子都落到地上了,对了石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怎么不当心?你月份小,要是摔一跤,孩子哪里受得住?”   其实石榴也害怕,跌一跤流产这个事绝对不是笑话,只是她一直不敢想这些,靠着嘻嘻哈哈想要把恐惧压下,如今众人再一提,所有后怕都涌上心头。她若不是当下有了应激反应,说不定就要遗憾终生了。她自己害怕,也知道长辈也吓得不轻,再不敢轻忽,认真道:“爷别担忧,我再不敢莽撞了,这些日子也不进灶房了。”   陈大娘原是想着再训她两句,只是瞧她脸色发白,再不敢多说,免得吓得出个好歹。   吴桂香坐石榴身旁,连忙握了她的手道:“别怕别怕,你身子好,若是小心些,定能将孩子安稳生了。”   别人都说了,她一个什么都不说,叫婆婆看了又要寻错处,杨花儿嘴里连忙道:“是啊,是啊,弟妹一定能生下个大胖小子。”其实并不。最好生个闺女。如今家里好东西都进了你口,若是再叫你生了儿子,老太婆的银子还不都贴给三房。这自然是杨花儿心里想的。   “多谢嫂子吉言了。”石榴道。   看她们三个要好,陈大娘高兴,笑道:“一家子这样热切才好。老大媳妇,待会儿我也跟了你去镇上一趟,去龙母庙给石榴求个平安签,也给你们两个添两斤香油钱。”陈大娘对龙母庙是极信服的,觉得便是她年前去龙母庙祭拜了,石榴才嫁过来月信来了一次便怀了。   吴桂香想到石榴捐的一文钱,抿嘴轻笑了声,若是龙母娘娘有灵,怀上的便不是三弟妹了。   用过饭后,陈大娘吴桂香做了驴车要去镇上,杨花儿想着将这些时日做的绣活卖了,另拿些新的活计回来,也一起上了板车。石榴也想去,被陈大娘眼一瞪立刻歇了心思,她想回去跟娘家报告好消息也不行。   陈大娘挥着手道:“这地上滑,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你别再闹腾了,快回屋歇着去。”   得了,反正她是不能出门了。香喷喷的乌米饭也没了。黑炭被派去赶驴车了,没人给她去山上摘树叶了。   陈大娘一行人到了镇上,立刻兵分三路,约在正午相聚。吴桂香家里大,黑炭赶了驴车直接去她娘家,陈大娘自个儿走去龙母庙,杨花儿坐了一程驴车在绣庄被放下。   吴大娘见吴桂香回来,猜她有事要说,让草儿领黑炭到屋耳房歇息,自己带了吴桂香去堂屋里说话。   吴大娘人精明,吴桂香一向信服她,立刻倒竹筒一般将事说了。   “这事你做得对,那租子哪里是随便能减了,便是减也得等到你生了老陈家的长子嫡孙才能减。你婆婆的心思我也知几分,这盼了多少年的孙子,好容易才见着,可不是得欢喜过头了。若是她偏了你弟妹,你也别放心上,她生了可不是解了你婆婆的饥渴?你不看镇东头的马婆子,为了要个孙子,给两个儿子买了多少妾?不过你也别胆怯,便是叫她生在前头,该你的体面也不能少,这长房便是长房,难道你生儿子晚就能变了不成?”   吴桂香听了有些沉默,饶是她再好强,这许多年没生孩子,对上进门立刻就怀上的妯娌,心头上都被压制住了,哪里还想得到长房的体面?便是想到了也没用,总得等她生了才能耍长子嫡孙的威风,若她不能生,说不定老来还要靠了别的两房。不想她娘也为她心酸,吴桂香连忙换了话题,问道:“娘,你可有什么法子让我婆婆改了心思?”   “你只跟你婆婆提一句,孩子还未出生,若是福气太过,怕他受不住。若你婆婆不听,你就别再管了,等你婆婆跟女婿去说就是,他管了多少年的营生,肯定不会同意为了侄子便减半分租子。我知你怕他为难,才想自己先解决了,但是他们是母子,便是有些争吵还能成仇人不成?你本就底气不足,凡事将自己先摘出去。你若还不放心,跟你妯娌透个气,她是年轻人,重实惠胜过重脸面,怕也是不愿的,便让她跟你婆婆先闹去。”   吴桂香点点头,又道:“不知道家里头还有没有燕窝,若是没有我便去铺子里瞧一瞧。”   “还有呢,我留了些,你一会儿带回去。我也不是个小气的,她是大山的大姐,好东西与她吃点,也叫她念着吴家的好,与她弟弟提一句,以后桃香嫁过去也好过一分。我听王媒婆说,大山的爹嫌弃桃香脸上不好想退了亲,是她给劝了。   若是光为了桃香,我自是让你捧着她,只是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心肝,我只盼着你们都好,是以你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该争该抢的不要手软,莫为了桃香委屈了自己。”   吴桂香听了心里感动,她娘也不光为了桃香。只是到底桃香比她可怜些,吴桂香便道:“娘,我与她有什么好争好抢的,陈家里不缺吃不缺喝的。桃香的婚事定在四月,娘可要我帮些什么?”   “不用,我都准备了多少年,哪里还要你帮忙。你好生调理着自己的身子,给我生个外孙才是正经。”   娘两个又说些闲话,等时候到了,吴桂香与她娘告辞,桃香还专门从铺子里赶回来,给她精巧的荷包,一个是她的,另一个却是石榴的。吴桂香瞧了她做了一半的大红绣衣,心里头也替这个妹妹高兴,万盼着这婚事别出差错。   回了家,她将两个荷包都放到石榴手中,说是桃香做的,租子的事也不提。   石榴瞧着绣的精致的荷包,连忙将自己缝的布袋子拿出来,将里面的零碎东西移道荷包里。她欢喜道:“这下子高档多了,这得多谢桃香妹妹,大山可是捡到了宝。”   吴桂香笑道:“别的不说,桃香针线活确不差的,我这个做姐姐的万万赶不上。”   石榴忙道:“那我这个当大姐的更是拍马都及不上了。”   “哈哈,哪里拿自己打趣的。好了,你歇着,我去找娘说说话。”   “大嫂慢走。”石榴道。   “弟妹不如一起去?”   “不去了。”她一时半会儿不想见到陈大娘了,刚从庙里回来便禁止她再下厨房,说菩萨说她灶房不利,生孩子之前不能下厨。不能下厨,真是生无可恋。   吴桂香不过随口一说,她还要找陈大娘说正事,石榴不去才好,她对着摇摇手,出了后罩房。   吴桂香到正房说了福气重受不住的话,又道:“我若不说,心里又过意不去,我这么多年没生,不知多盼着家里头有个孩子添点喜气,若是这孩子有个不好,不说娘,我也难受。”   “瞧你犹犹豫豫的,我还能多想不成?你说的对,福气太重,怕也不是好事,命轻的人压不住。解签的老和尚看了石榴八字,就说着孩子来得早,万事当心。”   吴桂香不想这容易就将陈大娘说服了,准备一肚子的话都不没法用了。这样当然最好了。吴桂香笑着告退了。   刘家自然要早日通知,第二日一大早,陈大娘便领了石榴去刘家,将好消息与刘老实一说,刘老实自然喜不自禁,话都说得结巴。   过几日这消息也在陈家庄传遍了,铁牛娘免不得骂两句贱人命好,旁的人,例如尤婶子翠花却真心为石榴高兴,有了孩子,可算是站稳脚跟了。   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了,只除了孩子他爹。陈三苦巴巴过了府试,一到村口便有人跟他道喜。等迷糊糊到了家,瞧见石榴的大肚子,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不知道说啥。   陈大娘笑骂道:“傻子,愣着干什么?你孩子都四个月大了,快些过来看看。”   陈三烦恼道:“这可如何看?还在肚子里呢。”   陈大娘楞了一下,接着怒道:“你个傻子。快些过来看看石榴。”   石榴在旁边哈哈大笑,摸着肚子道,看你那傻帽的爹回来了。 ☆、第40章 翠花   陈三风尘仆仆回了家,欢喜了一通这意外之喜,坐实了傻爹属性。待他随笔画好一幅“童子偷桃”将喜气抒发了,脑袋也清楚了,跑出找石榴算账。   他手背身后,学了夫子的样子,一脸的严肃:“怎不给我传个信?”便是怀了身孕,也该以夫为纲,怎可轻易耍弄欺瞒于他?   小样儿,又逼她戏弄他。石榴将他拽上前,将他二个月苦读不见日头更白更瘦的脸揉成一团,“好了,一到家耍什么威风。快些给儿子打个招呼。”   可怜陈三还得被□□了还得弓着身子配合,也不敢挣扎,生怕撞到那隆起的肚子。这算哪门子威风?真是一脸的辛酸啊。   石榴稍稍作弄了一下就停了手,拉了陈三坐她旁边,又拿他的手摸自己肚子,看陈三的手直往后缩,笑道:“别怕,我又不是妖怪。他会动,你感受一下。”   陈三放上去很久,都没感受到孩子动,倒是他自己心动得厉害,脸上也热出汗,紧张的说不出话,这里头可是他孩子呢。   石榴见陈三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生气,连忙解释道:“你别气,爹不让说,怕你读书分心。”   陈三肚里道,是要分心,便是不知道有孩子,他都辗转反侧了,若是知道石榴怀了孕,只怕一句都读不进去了。这些丢脸的话自是不能说的,他反握了石榴的手,道:“辛苦你了,我不气。只是这次考的不如意,只怕让家里人失望。”   “不碍事,爹娘现在懒得管你了,你看你去那么久,家里都没送东西,现在家里的重点就是它。”石榴指指自己的肚子。这确实是个宝贝疙瘩了,为了将他喂好,陈大娘把石榴当猪一样喂,陈老爹养的老母鸡全宰了炖汤,连那只每天三更打鸣的大公鸡都差点要进她肚子,还是陈老爹舍不得,陈大娘才停了手。除了家里的母鸡,山上的野味,河里的虾蟹龟鳖,她都吃了个遍。   石榴自认为是个吃货,这么多好东西,却不能让她幸福,因为陈大娘不许你自己弄,不管什么买回家都炖汤,说是营养好。石榴每日瞧着活蹦乱跳清炒一下连壳带皮都能吞掉的鲜虾、肥得流油放锅里一炸恨不得连手指一起吃掉的野鸡腿,全进了炖汤的砂锅,找陈大娘打架的心都有。   她拉了陈三抱怨了好一通,又指了指自己的脸,“看,肥了两圈。我都有你两个重了。”   陈三不懂他娘子一片赤诚的厨子之心,更不懂女人对美貌的追求,奇怪道:“胖了不好?这样肚子里孩子长得壮实。”   好个屁。石榴挥挥手,嫌弃地对陈三道:“你去书房读书吧,跟你没话说了。”你说个啥他也不表示赞同,感觉不在一个频道。这些话又没法子跟两个妯娌多说,杨花儿为了陈大娘偏心闹了好多回呢,她再去抱怨还不是得了便宜又卖乖?石榴便想到了自己的好闺蜜翠花。她出嫁前好像是周三元家里提亲了,后续她也没听着。   陈大娘已经禁止她出篱笆门了,石榴又将陈三唤回来,“你去我家一趟,让大河将翠花叫到家里跟我说说话。我一个人闷在家里,实在无趣。”   陈三立刻像风一样跑了。娘子太躁动,刚扬起手,他真怕被打脸,这个时候便是被打了也白打,刚进家门时他娘说的那几句“石榴肚子里怀着孩子,你凡事顺着她,若是惹了她生气,娘可饶不了你。”可还在耳边呢。   过了一盏茶功夫,陈三回来了,大河跟在后头。   大河先到堂屋,看陈大娘在做绣活儿,忙说道:“大娘,你在做活儿呢,我姐呢?”   陈大娘笑道:“大河过来了,你姐在院子里晒日头。”   大河立刻冲到院子里大叫:“翠花姐待会儿就过来。姐,我给你捞了鱼。你家鱼缸在哪?”   石榴找出个木桶,“家里头没鱼缸,你放这木桶里。”   大河小心将两条草鱼放木桶里,将水在裤子上擦擦就要走。石榴叫住他,“等会儿,你要跑哪里去?又要去河里抓鱼?这才四月,河里的水还冰冷呢。”   大河一脸警惕看着石榴,“你不要管了,爹都同意我去了。”若是他姐跟爹说,他爹又不同意了。   好吧,能忍到四月对大河来说已经到及极限了,石榴也没给他添堵,从口袋掏出十个铜板递给他,“拿去买糖吃。”   石榴不在家,也没人给他做零嘴了,大河是有些馋,但是他还是懂事地道:“我不要,你留着自己花。”   “姐有钱,你拿去。”石榴看大河又拒绝,摸摸他的脑袋,小屁孩儿都懂事了啊,“拿着,你给姐带了鱼来,姐自己去买也要花钱,你说是不是?”   大河再怎么懂事还是个孩子,听石榴这么说,一想也是对的,立刻开心拿了钱跑了。到了篱笆门那碰到翠花,他脆生叫了声翠花姐,又跟石榴大喊,“姐,翠花姐来了。”   石榴在堂屋里,听了大河的话,立刻答道:“好了,知道了。”又对陈大娘道,“这孩子猴子一样,到处跑,我爹去地里干活,也没人管他。“   陈大娘笑道:“男孩嘛,以后你生了就知道,下水抓鱼上树掏鸟窝,村子里就没他们不到的地方,淘气着呢。”   石榴正想说不定不是儿子呢,就见翠花进了门,连忙笑着道:“来了。真是麻烦你了,我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   翠花脸上都是愁容,听石榴这么说,扯出个笑容,道:“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事。陈大娘在做绣活呢。”   陈大娘笑眯眯道:“给孙子做件衣服。他出生的时候是十月,那时候天冷着呢。你们两进屋说,让我安心做活。”   石榴笑了笑,拉着翠花进了自己屋子。   “我看你脸色不好,可是遇到什么事了?”石榴关切道。翠花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不是个多愁善感的,现在满脸的愁容,只怕遇到大事了。   石榴话音一落,翠花眼泪就留下来了,“我娘将我许给了别人。我不能嫁三成哥了。”   石榴连忙安慰她:“别哭,别哭。不是年前去你家提亲了吗?尤婶子没同意?”   翠花用帕子擦擦眼角道:“她躺床上不吃饭,我爹和大哥都求我,我又能怎么办?”   “那尤婶子给你订的哪一家?”   “不知道,我没听,左右不过是这附近村里,说是家里只一个儿子,种了满山的桑树,我又不是吃桑叶子的蚕,为啥子要嫁去他家?”   石榴忍不住笑道,真是个天真的姑娘,你不吃桑叶子,但是用桑叶子卖的银子吗?尤婶子多爱女儿,为她找的实惠人家,人少,又有营生,日子不难过,又能很快站稳脚跟。   翠花还在抱怨她娘如何过分,十足不知世事的小姑娘,石榴拉着她的手阻了她,柔声道:“你若不喜欢,把尤婶子给我做娘得了。”   翠花愣道:“这如何能成?”   “是啊,便是我愿意,尤婶子也不愿意吧。小时候我瞧着尤婶子一边骂你一边给你梳头发,我心里就想着,若是有人能给我梳头,天天骂我都成。打也成,骂也成,叫做活也成,叫嫁给不喜欢的都成,只要她让我叫一声娘就好。翠花,我真羡慕你呢。”   翠花不哭了,握着石榴的手,巴巴道:“石榴你别哭,我也羡慕你呢,你嫁了陈三哥,陈大娘对你多好。你这么快就怀了孩子,我娘说你福气好呢。”   “可是我没有娘啊,我要是有娘陪着我,养着我,为我操心,替我打算,我什么都听她的。”石榴答道。   翠花又不傻,她知道石榴这是在劝她呢。她沉默了半晌没说话,之后便告辞了。石榴看她样子,知道她有些被说动了。   石榴摸着自己的肚子道:“你要是个闺女,娘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夫婿,不过你可得听娘的话,要不然娘打你屁.股。”   肚子里的小家伙伸个懒腰,唉呀妈呀,这地方可真小。   “啊,踢你娘呢。”感觉到胎动,石榴脸上露出笑。 ☆、第41章 买鱼风波   大山送了两条肥胖的草鱼,极其适合做个水煮鱼犒劳一些被汤汤水水折磨的胃,石榴跟陈大娘屁.股后面磨了半下午,总算取得了自己做水煮鱼的福利。   陈大娘一边杀鱼,一边抱怨道:“你这孩子有福不知道享受,安生坐着不好,非得来灶房忙活?这里头杂乱,多容易跌跤。”   不好不好,不做饭浑身不舒坦。石榴巴结陈大娘道:“我不是看娘这些日子又是伺候我,又要做阵线,还要帮着爷爷种菜,累得脚不沾地,想着帮娘分担点。”   “分担个啥,我做活还得分只眼瞧了你,多累心。”   “娘,没事,我稳当着呢。”然而这保证并没有什么卵用。自她差点在灶房跌跤,她已经被勒令不准进灶房了。虽然石榴极力辩解那个时候是结冰了,脚滑了,可是陈大娘就认定这灶房不旺孩子,说菩萨都开了都这样说了,怎么都不让她进来了。   陈大娘跟石榴说着话,瞧着屋外杨花儿走过,连忙将她喊进屋,“快些过来烧火,免得这个不省心的忙上忙下。”   石榴看杨花儿一脸不情愿,想说不用,被陈大娘唬着脸给消了音,她还得去地里摘些青菜,没个人在灶上看着,哪里能放心?   陈大娘走了,石榴看杨花儿还冷着脸,赔笑道:“麻烦二嫂了,你在板凳上坐着便成,我小心些,没什么妨碍。”   杨花儿嘴角下撇,刺道:“弟妹是金贵人,伺候你还不是应该的,说什么麻烦?”   这话真不让人不舒服。就石榴自己,照顾一下怀孕的妯娌,肯定不会有怨气。杨花儿这样不忿,一方面自是陈大娘这些日子有些偏心,另一面也是她心性太小。   若是以往,石榴也愿意和解了,只是最近体内激素失调,脾气暴躁,她将刀一放,怒道:“说话要有根据,二嫂伺候我什么了?你若不愿,自去玩耍便是,说这些话作甚?”   杨花儿又哪里是好相与的,只有她跟人撒泼,没见人能跟她撒泼的,石榴话一出,她立刻回道,“弟妹真是脾气大,话都不让人说了,对了咱妯娌甩脸色,可是会补贴娘家。叫我说弟妹家的弟弟也精明,拿了鱼来陈家这里来卖,瞧这多会赚银子。”   杨花儿说完特意瞧石榴脸色,见她抿了嘴不说话,倒是将鱼跺得响,自认为她被抓了短处没话可说。杨花儿胜了一筹,出了些闲气,便呵呵笑了两声,再不多说,免得撩拨很了,叫那心长偏的老太婆知道,又要挨一顿训斥。   石榴背着身子吸吸鼻子,将泪水逼回去,然而手却发抖,怎么都控制不住。这却不是因为杨花儿,而是被自己给气的。她塞两个铜板给自己弟弟,说什么不成,非得说是买鱼的钱,叫别人有话头糟蹋家里人的一片心意。怀孕的人智商真叫人着急,石榴都被自己给蠢哭了。   石榴暗戳戳瞧了杨花儿一样,翻了个白眼。她可不是好脾气的,任凭别人欺负。   陈大娘在菜园子摘了一把青菜,让杨花儿去井边洗了,她自己去接过石榴的锅铲。   水煮鱼调料都放好,再煮一煮,盛起来便可,石榴也不任性,将锅铲交了,笑道:“娘,今儿个吃面吧,许久没吃了。成不成?”   “有什么不成的,面又不是稀罕东西。”陈大娘道。虽做了鱼最好吃白饭,然怀胎的人嘴怪着呢,想吃什么还非得吃到,若不然觉都睡不好。陈大娘对了怀孕的儿媳妇,那是二十四孝婆婆,立刻从米缸里拿出白面,又翻出几个鸡子预备着。   石榴看了心塞,她不是很喜欢吃鸡蛋,可是陈大娘觉得这是好东西,若是家里头没肉,便要煮鸡蛋给她补充营养。   人也不能随了自己心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鸡蛋不愿意也是要吃的,灶房里也不能想呆多久便呆多久。石榴摸摸自己的肚子,盼着早卸货,也好恢复自由。   面条熟得快,陈大娘拿出个海碗,见鸡蛋大部分都装里面,余下的蛋花一人也分点,盛好了便出去喊人吃饭。石榴赶忙进屋,除了她那碗,往那鸡蛋最多的碗里抓了两把盐进去,然后健步如飞出去了。   杨花儿挑了鸡蛋多的面条拿了,夹了两根面条觉得咸了,一口汤入口觉得喉头都发苦,立刻叫唤道:“娘,打死买盐的了,齁鼻子呢。”   “就你与旁人不同,我吃着怎么不咸?”陈大娘道。   “哎呀,二嫂对不住。我刚去厨房,想着给自己加点儿盐,想来是加错了碗,放进了二嫂碗里。瞧我这脑子。”石榴苦恼地拍自己的头,一脸的愁容。   你是脑子不好使吗,你是太好使,成心使坏呢。杨花儿指着石榴,对陈大娘道:“娘,您瞧瞧,这是使了法子害我呢。这碗太咸了,没法子吃,我得换一碗。”   石榴道:“二嫂可误会我了,我咋就知道二嫂要吃这碗。二嫂若是不介意我这碗吃了几口,不如我们两个换换。”   杨花儿倒是不介意,因那碗最实惠,不过陈大娘介意,这是给儿媳妇吃的吗,分明是给她孙子吃的。她唬着脸对杨花儿道:“吃两块盐巴吃得死人?荒年里树皮都啃呢。好生吃饭,若是不想吃,这顿别吃了。”   至于石榴,那蹩脚的演技也没逃过陈大娘法眼,这屋里哪个不知道杨花儿挑肥拣瘦的,猜她心思还不容易?只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大人看孩子呢,能给孩子娘添堵吗?自是不能。陈大娘也不管她二人闹个什么,石榴出了气,便当什么都没发生。   于是在陈大娘纵容下,杨花儿苦着脸吃了加了料的白面。   石榴扬着嘴角,眼里正冒着得意的小光芒,便突然听到大河唤她,声音里还带着哭音。   石榴连忙起身去瞧,一看大河脸上还有巴掌印,两只眼都哭红了,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大河将十文钱扔石榴手里,“钱还你,爹打我,说我不该拿你钱。我给你送鱼可不是为了钱,是怕你嘴馋,你非要给我,害我被打一顿。”   石榴听了,连忙摸摸大河的脸,心疼道:“痛了吧,都是姐的错,姐是猪脑子。”咋就这么没脑子呢?石榴看瞧着大河满脸委屈,泪水儿直掉。   “别哭,别哭。”陈大娘连忙过来安抚姐弟两,“你这当姐的,给弟弟几个钱还不正当。三儿,给大河找点儿药消肿,看这刘老实,打儿子跟打仇人一样。”   刘老实跟在后面来了,也顾不得跟陈家人打招呼,逮着大河就大骂,“你个兔崽子,多大的气性,老子打你两下,还跑你姐这来了,要是冲撞了你姐,我把你腿都打折了。”   “爹,别骂大河,都是我的错。”石榴将大河护身后,道。   大河嘴里哼哼着说些气话,惹得陈老爹要打人,陈家人怕他们父子没个轻重,误伤了挡中间的石榴,连忙将他们分开。   陈老爹将刘老实拉着坐下,劝道:“孩子还小呢,骂他做什么?他姐弟两个要好,被你打了心里头委屈,找姐有啥子不对?快消消气。老大,快给三儿岳父倒杯茶。”   陈大立刻倒了,将茶递刘老实手上,刘老实接了,尴尬道:“这混小子不懂事,扰了你们呢。”   陈大道:“叔说啥呢,三儿小舅子,我还不当自己弟弟一样看待。大河机灵着呢,就是年纪小,受不得委屈。一点小事,大叔别气了,弟妹也别哭了。”   娘家人送了东西,掏两个钱给弟弟买吃的,算得什么事?便是石榴说错了话,一般人也只个哄弟弟的戏言,偏杨花儿拿这个说事,大河被爹揍了一顿,怎不让石榴心里头愧疚?她哭得都停不住,絮絮叨叨将杨花儿讽刺的话说了,又埋怨刘老实不该打大河,都是她将大河连累了。   陈二恍然大悟,“弟妹是生气花儿胡话,才往她碗里撒盐呢。”   陈大瞪他一眼,这个时候还添乱。陈二讷讷摸着自己脑袋,肚子里埋怨刚才嘴太快。   刘老实多希望石榴在陈家能过得好,看大河拿了石榴的钱,怕她在娘家里不好做人,将大河打了一顿,好让他记着以后别拿石榴的钱。听到石榴往嫂子碗里撒盐,噎得半晌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才叹气,“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怎么能往嫂子碗里撒盐。”   “谁叫她说我会补贴娘家?”石榴气道。   刘老实心疼闺女眼都哭红了,连忙哄道:“莫哭,莫哭,伤了孩子咋办?都是爹错了,不该打这兔崽子了。别人说些闲话你也别心上,家里头有吃有喝,要你补贴个啥?你顾着肚子孩子就成,别生闲气。快好生歇息去,爹带大河回去了。”   这话是打杨花儿脸,她干笑了两声,道:“大叔,我瞎说呢,哪知道弟妹放心上了。”   刘老实一贯的老实人,难得遇到石榴的事灵光了,他对了杨花儿笑道:“她怀着孩子,心思重呢,侄女看着就是个能干人,托你多照应她这傻孩子一点,以后你怀了孩子,她不也看顾着?你说大叔说的有没有道理?”   “呵呵,有道理。”杨花儿僵着脸道。   石榴送了刘老实回去,在篱笆口,刘老实道:“快些回去,天黑了,你可不好走远。以后别给大河钱了,他又不作正用,不过买点儿吃的玩的。”   石榴愧疚道:“知道了,爹,都是我不懂事,劳累爹了。”   “劳累啥,你是我亲闺女呢。你婆婆偏着你,妯娌难免心气不平,你也别仗了你婆婆的势欺负人,一家子人和和气气才好。好了,快些回去吧。”刘老实挥挥手,让石榴回去。   石榴瞧着她爹走远了才转身回屋。哭了好几场,可真累了,她也没心情理会自己那点小洁癖,回去躺床上便睡了,连澡都没洗。   陈三打了水轻轻帮她擦了脸脚,抚平她皱紧的眉头,叹气道:“平日就会作弄我,遇着别人就知道哭。”虽这样说,他心中是极心疼的。 ☆、第42章 陈三落榜   西厢里,陈二看着杨花儿,小心翼翼道:“花儿,弟妹怀着孩子呢,你别惹她生气。”   杨花儿气得吐血,怒道:“我连话都不能说了,是吧?陈老二,我是你婆娘还是她石榴是你婆娘?你到底向了谁?”   “我自然向着你,可是……可是……”   “可是啥?可是啥?陈老二,你今儿个不给我说出个正理来,今儿个甭想睡。”   虽然额头都被杨花儿戳红了,陈二还想劝劝杨花儿,免得引得家里不和睦,让爹娘操心。“你有气跟我出,弟妹那里你少两句,爹娘这么些年就盼着有个孩子,若是出了个差错,可怎生是好?”   杨花儿气苦,凭她有个孩子,什么都是她有礼了?她瞧着陈二,生气道:“孩子,孩子,你怎么不给我个孩子?你个孬种,撒的种子怎么就不发芽?”   陈三这做弟弟的都要做爹了,陈二何尝不想要孩子?他瞧了杨花儿,心里头火热,吞吞口水道:“多撒点说不定就成了。”   “你个急色鬼,今儿再不卖力,老娘将你那卵子给拔了。”   “卖力卖力。”   说着夫妻两个躲被窝里去妖精打架了。   隔日一早杨花儿醒来虽腰酸背痛,但心里头不气,只盼着这回肚子也能怀个,最好是个儿子,也让陈大娘当祖宗一样伺候着,那刘石榴也得处处让着。她扭了腰,笑着去了厨房。   “一大早找吃的,屁事不做,日上三更才起,这日子过得可真舒服呢。”陈大娘冷着脸道。杨花儿跟石榴说那些话,可不是成心给人添堵,别的时候她不管,石榴怀了孩子,若是气出了好歹,可如何是好?陈大娘昨晚上担忧了半宿,存了一肚子气,今个儿对着杨花儿自然没个好声气。   杨花儿连忙陪笑道:“今个起晚了。我来做饭,您快去歇着。”   这就是掐尖好强又吃不得一点亏的,陈大娘叹口气,道:“你瞧着我偏心老三媳妇,若是你怀了孩子,我还不得偏着你?我为的不过是孩子。你看村里头多少孩子没怀住,连着大人都没保住。石榴年纪小,又不是个稳重性子,我担忧得日日夜夜睡不着呢,你还添乱子,叫我说什么好?”   杨花儿自恃有赚钱的手艺,人硬气,却也不敢跟着婆婆对着干。陈大娘说成这样,她哪里敢说些别的?连忙保证道:“娘放心,以后我一定不乱说话。”不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她怀上了,再神气不迟。   杨花儿想通了,见了石榴连忙拉着她的手笑道:“我糊涂,说了傻话,弟妹原谅则个。以后咱妯娌好好的,弟妹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跟我说。”   “多谢二嫂。”石榴连忙答道。一家人自然和和睦睦的好。   到了中午,卫大财主带了儿子到陈家串门。现在是播种的时候,他找陈大换些好的粮种,学堂又休沐,卫哑巴本来在家里歇着,听见他财主爹要来陈家,连忙跟卫财主屁.股后头一起过来了。陈家有好吃的。   “大侄子过来了,哑巴快过来,这里有糕点。”   卫哑巴摇头,不想吃这个,他到处看上次给他弄好吃的,没看到,就问道:“石榴呢?”   卫财主瞪他一眼,“叫婶子呢。”   陈大娘笑道:“凶他做什么,随他叫吧,老大叫你师父,你要叫我婶子,辈分都乱了,各做各的喊。”又对卫哑巴笑道:“在屋里歇着呢。我喊她出来跟你玩。”她就愿意让石榴亲近这些个小男孩,图个好兆头。   从后罩房到正屋不过几步路,陈大娘一喊,石榴很快便过来了。她一进屋,卫哑巴连忙拉她手,将她拉进厨房。   石榴为难地瞧着他,我到也想给你弄点好吃的,可是领导颁布了禁厨令可咋办?   陈大娘生怕石榴又借了由头要去灶房,连忙道:“婶子肚子里怀着弟弟呢,哑巴吃这糖,甜着呢。”   这些个他家里多着呢,卫哑巴嘟着嘴,不高兴地道:“是个妹妹。”   陈大娘听了脸都落了,什么妹妹,明明是个带把的。   卫财主瞧陈大娘脸色不好,连忙补救道:“婶子别气,这小子瞎说呢。”   “是妹妹,我看见了。”卫哑巴不做哑巴了,又嚷道。卫财主生怕陈大娘气出个好歹,给哑巴脑袋来了好几下,不过他就这么个独苗苗,可是舍不得打重,不过作个样子而已。卫哑巴根本不怕他,又叫了好几声妹妹。卫财主跟着陈大去了东厢,卫哑巴嘴里还在念叨着妹妹。   “你……”陈大娘气得要骂人,脸色变了好几次,才任命一样叹了口气,“先开花后结果,到时候姐姐带着弟弟跑。”都说孩子眼睛灵,卫哑巴无缘无故说了这么多声妹妹,指不定真是看见了个闺女。   石榴一听,可算是松了口气,陈大娘一直笃定说是孙子,弄得她压力很大,要是生了个闺女,可别又给她塞肚子里去吧。如今见陈大娘对女儿的接受度也蛮高,石榴自然高兴,拉了小功臣的手道:“等过些日子婶子再给你做好吃的。”   “不成。”卫哑巴摇头。   石榴可不敢再刺激陈大娘了,哄着卫哑巴道:“妹妹在婶子肚子里呢,婶子不好做活,妹妹出来了,婶子再赔给你。”   卫哑巴立刻高兴了,他指着石榴的肚子,扬着笑,“要给我?”   “这个给你?我说做好吃的赔给你,不过你要是喜欢妹妹,给你也成,不过好吃的你可要都给妹妹了。”石榴打趣道。   陈大娘恨不得拉个棉花塞耳朵,一口一个妹妹,将我好好的大孙子都叫跑了。她郁闷了一整天,到晚上躺床上跟陈秀才抱怨,“我瞧着是个孙子,哑巴偏追着喊妹妹,可不真得是个没把的?”   陈秀才完全不理解陈大娘的烦恼,反而喜道:“孙女儿才好,乖乖巧巧的,嘴又甜,最好长得圆润,带出去多有面子。”   叫陈秀才一说,陈大娘也有些心动,“我也是想要个闺女的,生老三的时候,只当是个闺女呢,哪里知道还是个淘气小子。没女儿,有个乖孙女儿也不差。”   陈大娘一想通,再跟石榴说时,便不谈大孙子,连做衣服,也做些女孩儿的,真叫石榴松口气,不用担忧生了女儿没人疼。   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也感觉是个女儿,便催了陈三从书里翻出好听的女子名字。   陈三魂不守舍指着书架道:“你自己看。”   陈三一直对孩子很期待的,时常说给孩子备了这备了那,今儿这样反常,叫石榴很是惊诧,盯着他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给孩子取名字都不上心。难道我又哪里得罪了你?”   怕石榴多心,陈三连忙解释道:“这两日放榜。”   “哦。”石榴点头,表示知道了。她知道陈三心里头挂念,便劝他早些去镇上看看。   到隔日,陈三去学府看了榜,果然……落第了。他垂着头,带着伤药忐忑回了家,哪里知道没用上,陈秀才没赏他竹板炒肉,只叹了口气,让他以后多用功。便是石榴,似乎也不甚在意他考没考过,一句也不多问,只拉了他说大山的婚事,家里别的人更不多提,陈三失落了三两天,心里也回复了些,下定决心多用功,下科一定考中。   看陈三从落第的失意里走出来了,石榴总算松了口气。陈三第一次考,石榴猜着他怕是过不了,只是见他还抱了希望,不好打击。瞧着他从镇上回来,一脸的失望,看人都不敢直视,怕是觉得丢脸。考生心理脆弱,石榴一点儿都不敢刺激他,生怕他受不住打击,失了再进考的信心。如今陈三读书更刻苦,石榴也放了心。   “这些日子辛苦娘子了,为夫不中用,叫娘子担忧了。”陈三道。他消沉了几日,也回过神来了,知道这些日子家里人都为他揪着心。   石榴看陈三还有些低落,说笑道:“我倒没什么,只可怜肚子里这个,这些天都不敢翻身呢。”   陈三没被逗笑,小心摸了摸石榴的肚子,惆怅道:“爹不中用,没考中秀才。”   说这话,便还是没放开,石榴也没性子哄他了,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别要死不活了。家里又不等你拿了贡米下锅,这次不中,下次再考便是。”   被石榴一吼,陈三倒是笑了,道:“娘子说的正是,我堂堂男子,倒不如娘子心胸开阔。”   你个抖m,早知道骂一顿有用,老娘也不用陪着小心这么多天了,石榴气愤地掐了掐陈三的脸。 ☆、第43章 珍珠与鱼目   此次落第,自然又需苦读,等着明年再试。府试三年两次,陈秀才考到四十,算他从二十岁考起,除去中间守孝等不能应考的情况,想来也是考过十多次的。只是这想法不好找他验证,但她记得刚穿过来那会儿,她爹这老实人都与她娘说笑道,“东头的读书人又去考试了,不知这回能过不?”   石榴不记得她娘怎么回的,但是那一年确实没有过,但隔两年就中了秀才,等她娘病死时,陈家庄不少人家都租种了陈秀才家里的田地,过两年陈大招了木匠来家中砌青瓦房,陈秀才成了村里的先生,平日教三两个家境好些的孩子,冬闲的时候便叫村里的后生学些杂字方便出外谋生。   回想一下陈家的发家史,免不得感慨时间过得快,想当年她还是穿越新鲜人,如今就要做娘了。若是陈三跟他爹一般再考过十多次,她免不得连祖母都要做了。石榴摸了肚子,叹了口气,继续练字。陈三去考试之后,她也懈怠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个“永”字还没写清楚。   陈三瞧了之上仍糊成一团的字,半晌无语。人说自如其人,明明是灵动烂漫之人,却一手糊纸之字,实在瞧不过眼。陈三握了他娘子的手,道:“你顺着我的力道来写。总是要在孩子出生前将‘永’字写好。”   石榴点点头便是赞同,孩子长得快,过个三五年便要练字了,她若是不抓紧点,说不得以后还要换孩子教她写字,那多丢脸。   陈三知他娘子在书房一贯乖巧,耐心将各笔要点与她重说了一遍,又找出一张字帖给她临摹。   陈三长了一张呆板的脸,平时看着小眼无光,然而做起先生来,眼光有光,人又耐心又细致,很适合给人启蒙。石榴一边练着字,一边想着,若是他中了秀才,立刻便可以去镇上应聘个私塾先生,每月拿点儿束脩,以后日子也不用发愁。   练个一个时辰,手有些发酸,石榴便停着歇歇。她瞧着陈三并不在读书,便让他读一段诗经做胎教。   陈三不知道胎教,但是他被作弄了许多回,石榴说了什么,只要不是很为难,他也不推辞,拿出诗经,清读了《关雎》。   读完之后,陈三问道:“可还要读别的?”   半晌无人回答,他走进一看,石榴坐在椅子上打盹了。陈三失笑,小心将她扶到书房前的卧榻上,这一番折腾都未将石榴弄醒,想来练一会儿字消耗甚多。   将他娘子安置好之后,陈三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塌前瞧着。芙蓉如面柳如眉,直让人目不转睛,然比起那隆起的肚子,这标致的脸又算不得什么。陈三对着陌生的东西好奇又紧张,石榴醒着时不好多瞧,如今睡着了,他很是想瞧个仔细。只是隔了衣服,只能看个隐约的形状,都说以后个头不小,不过四月就高高隆起,这个陈三没法子鉴定,他看着,只觉得十分浑圆,似乎是个女儿?他小心将手覆上,突然手上一动。   “呀。”陈三手一缩,惊道,“还会动呢。”   石榴悄悄睁开半只眼睛,看陈三去了前头书屋后,才无声笑着,瞧瞧你傻爹,跟个痴汉似的,趁着你娘睡了偷看你呢,以后绝对是个二十四孝老爹。   其实石榴不知,陈三去前头之后还在犯痴,他在作画呢,俏丽的小脸,纤细的手脚,以及隆起的圆肚子,可不是正躺在床上的孕妇。画完之后,陈三小心将画收好。   石榴这胎没有孕吐,算是怀的十分轻松,只是到了四月,天气越发炎热,肚子里又揣个火炉,便有些不好了,稍稍做些活儿,都要出汗,满头满脑都是,偏陈大娘不让她穿太少,说是冻着了肚子。石榴没力气跟她争辩,在屋里便少穿,到了外面便披件褙子。   这日是阴天,很是清凉,石榴便道:“娘,我今儿个回去一趟,大山月底便要成亲,我爹一个大老粗怕是操办不好,我回去帮忙。”   陈大娘瞧她顶着箩筐那么大的肚子,便是过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只是女人哪里不念着家里,若是不去了,反到不安生了,是以陈大娘便道,“我也去搭把手吧。”   “多谢娘了。”石榴立刻欢喜道。虽她自己也嫁过一次,但是成亲的习俗还是一头雾水,陈大娘就不同了,娶了三个儿媳妇,绝对门儿清,有她出出主意,能顶得上他爹忙活半个多月。   四月里正是农忙的时候,要分秧栽秧,这关系到一年收成的大事,地里也要撒种子,刘老实一个人忙着田头地脚,还要筹备着婚礼,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好多半。正中午,他端了饭碗,赶忙用了饭,又吩咐大河:“你个兔崽子,吃完饭跟我去做活,这时候不抓紧,年底就要饿肚子。”   干活又脏又累,还不好玩,大河不想去,故意在地上打滚,“我不去,我不去,大哥二哥也没去,大毛大胖也没去。”可惜他爹根本不吃这套,大河快演不下去了,瞧见进门的石榴,可是遇到了救星,连忙道:“姐,你跟爹说一声,别让我种庄稼,我还小呢。”   刘老实还以为大河瞎说,往后一看,居然真看到了他闺女和闺女的婆婆。他连忙招呼陈大娘进屋:“陈大姐快进屋,大河给你大娘倒杯水,将家里头的果子拿给你姐吃。”   陈大娘笑道:“咱两家客气个什么。你一个人又要忙着庄稼地里,又要忙着娶媳妇,只怕忙坏了。”她随眼一瞧刘家里乱糟糟的样子,屋里屋外没个喜字,哪里看得出是马上要娶亲的人家。鳏夫过的遭罪日子,陈大娘心生同情,道:“你要是信得过我,这婚事便交给我给你操持着。”   成亲全是琐碎事,家里头上下的装点,送去女方家的担羊果酒衣裳首饰,预备着宴请四邻的冷盘热菜,陈老爹觉得千头万绪,又有农活拖累,根本没做一点儿准备。陈大娘这话一说,可是瞌睡遇到枕头,刘老实喜得说话都结巴了,“有啥子不放心的。只是这……这咋好意思?要劳累大姐了。”   陈大娘道:“见外做什么,你生了好闺女,我再劳累都高兴。”   刘老实搓着手呵呵笑道:“那我真不客气了,我预备了十两银子,大姐你看着花用,若是不够了,我再去筹点。我得去田里给秧苗撒草木灰,要不然秧苗长不大。”说着,把银子拿出来交陈大娘手上,人就要出门。   陈大娘无语了:“你这,这,真是信得过我。我只给你列个单子,你得自己去买呢。”   刘老实连忙憨笑道:“我还信不过大姐吗?这不是有我闺女在吗,大姐若是有啥拿不定主意的,跟她说一声便成,以前家里的事都是她做主。”   石榴肚子里偷笑,她爹这是恨不得将这一摊子甩手给陈大娘呢。反正陈大娘不用种庄稼,不过给孩子做些衣裳,这些日子也空闲,石榴便道:“娘,你便听我爹的吧,他个大老爷们,只怕被这些琐碎事愁得睡不着。我们找了大嫂过来,将要买的东西和花的银子都记清楚,就一目了然了,不怕有误会。”   刘老实偷偷给闺女掐个眼,还是我闺女疼爹呢。   “这如何使得?”陈大娘连连摇头。   “使得使得。”刘老实生怕陈大娘反悔,将银子扔给自己闺女,立刻扛了锄头跑了。   “你们爷俩真是心大。”陈大娘唉声叹气,这可接了个大麻烦,没见过哪家替亲家娶亲的。   石榴劝说道:“娘,您可担待点。我爹这些事真不在行,上次我出嫁,若不是尤婶子提醒,打家具这样的大事都差点忘了,更别谈娶媳妇了,指不定闹出什么笑话。”   “哎,看你爹也不容易,我就勉力接了这活吧。”陈大娘又叹口气,算是同意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她瞪石榴一眼,要不是看你怀孕了,这银子我砸你父女两脸上。石榴哈哈笑着,装傻了。   不过十两银子,凡事都得省着点了,陈大娘瞧了石榴一眼,又要叹气,石榴连忙道:“娘,我们不如去跟尤婶子商讨些主意,她像是什么懂。”   尤婶子见了陈大娘和石榴,立刻笑道:“什么风把婶子给吹来了?”又拉了石榴的手道:“好闺女,你可真懂事,婶子谢你呢。”上回翠花从石榴家里回来便态度软和了许多,尤婶子知石榴劝了闺女,所以心里很感激她。   “尤婶子客气了,我们两个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我自是盼着翠花过得好。”石榴笑道。   “自然自然,你们两个可不是亲姐妹一样。你快去瞧瞧她,傻丫头在屋里不知道忙些啥子。”尤婶子笑道,又对陈大娘道:“这可是个好姑娘,婶子可是赚了,第二个月头上就怀了胎,心还善,我给翠花定了门亲事,臭丫头嫌弃离家里远,不同意,石榴劝了她一通,臭丫头才改了主意。”   陈大娘又要叹气,若不是如此,何至于要摊上这麻烦事?她苦着脸道:“怀了胎,人却不安生,非要来给大山操持婚事,我哪里敢应,只得自己接手了。大侄女可得帮帮我。”   两人说话都有些不尽不实,不过到不妨碍她们交流,尤婶子心里头高兴,拍着胸脯道:“这事婶子可找对人了,我娘生前给村子里保媒做喜娘,这些是我打小就见识的,不管是穷办富办都有个规矩,我手里头还存了两张单子,大娘不如拿去瞧瞧。”   一听有现成的单子,陈大娘可是松了口气,总算留了条活路。   屋里,翠花握着石榴的手,道:“我前日偷偷去三成家里瞧了一眼。他才住半个屋,还跟了弟弟一起住,以后我嫁过去,他弟弟就要搬出来在灶房里住。我远远瞧了那屋,屋顶还漏光,下雨的时候可怎么办?石榴,他家里怎么那么穷啊。”翠花说着,迷茫地抓了石榴的手。   石榴回握着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任谁知道爱情里没有面包,都要难过吧。   “我娘还说,他娘身子坏了,一年到头都躺床上,要人伺候着,我不想伺候人,可我娘说我若是嫁过去,不伺候便是不贤惠,只怕三成要嫌弃。”   常年卧床的人,不仅要别人伺候,而且容易脾气不好骂人。便是周三成,也会认为翠花伺候他娘是应该的。   翠花哭道:“石榴,我嫌贫爱富,是不是个坏女人啊?”   石榴握紧翠花的手,郑重道:“你没错,不要后悔。你过得好才实在,你若是过得不好,尤婶子和陈松叔多难过。周三成不过救了你一次,他没救,你喊两声,说不定路过大婶大姐来救了,所以,这不值得你搭上一生的幸福。”   翠花又道:“我真舍不得三成,年前我们一前一后去了镇上,他还给我买了跟红头绳,他手里头就二文钱,全给我花了,他对我真心好。”   石榴也不多劝,她知道翠花想通了,只不过一下子没法子面对自己的内心。年少的时候以为自己是珍珠,晶莹通透,装着世界上的真善美,到长大,才知道不过是鱼目而已,市侩又圆滑,趋利避害。   石榴早过了寻找自己的年纪,她给翠花擦擦泪,心里盼望着以后不要给自己的孩子为这些事擦泪。 ☆、第44章 大山成亲   刘老实心里头想做个甩手掌柜,但娶媳妇的是刘家,总是有事要他才能行。亲自去吴家下聘走礼之事,总是免不了。有些失礼之处,吴家也不多计较,事情一直很顺利进展到成亲,筹备成亲之物的杂事,又甩给了陈大娘。   陈大娘拿了尤婶子的单子回去参详,又与石榴商量了,让吴桂香重新拟定了单子,贴的喜字铺床的喜被,莲子红枣等喜果,寓意深刻的红烛,桩桩件件,数量都写得清楚。吴桂香做事细致,将能一家买到的写到一张单子里,最后列了杂货单子、吃食单子、服饰首饰单子等。大山在镇上做活,他抽了空去买了也方便。   只是买了东西回来,也要人布置的。刘家在这里是独户,没有宗族扶持,再加上这时候又是农忙,如尤婶子这般亲近的邻里也抽不出空闲帮忙。陈大娘受不了眼巴巴望着她的大肚子儿媳,免不得又要劳累了,拉了吴桂香一起布置了一天。   吴桂香心底里头倒是愿意的,桃香是她亲妹妹,自然愿意她嫁过来妥妥当当的,只是她还有三十亩的陪嫁,也是要管着的,往年里都是陈大陪着她一起去田里看着长工做活,又到处寻了好秧苗买来,今年全靠她自己。农具、工钱、肥料钱,各项支出也多,她要花许多时间在算账上,根本不得空,好容易才能挤出一天。   陈大娘虽不种庄稼了,但是还要帮着照顾菜园子,陈老爹是个闲不住的,屋前屋后都开了荒,中些牵藤的瓜果,青叶子菜,另外还要给家里的牲畜种玉米高粱。陈二犁地,陈老爹撒种,如今菜种子已经长出苗了。陈老爹眼神不好,拔草的时候总是将菜苗给拔了,为免伺候大的都是杂草,陈大娘非得要接手这活,帮一天忙已经仁至义尽了。   石榴便不好再求了陈大娘去刘家帮忙,不管怎样,总不能耽误了家里的事。她搜寻了一圈,大房的两个忙着春种,二房的杨花儿每日里拿了阵线,陈二昨日里也去了镇上帮人砌房子,只陈三是个空闲的。   老丈人家里办喜事小婿服其劳也正当,石榴将书房里的陈三拖去布置新房。她看陈三眼舍不得离了书,想他心里有些不愿,便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生命不休,运动不止。相公整日里静坐着,对身体不利,不如出去动动。”   陈三忙道:“我并非不愿去,不过是刚看书有些入迷,一时没脱离开来。布置新房,不仅能沾点喜气,还能强身健体,何乐而不为?”   “看什么这样入迷?”   “看《庄子外篇马蹄》。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世有伯乐,烧之,剔之,使马死者过半,是何等酷刑?”   石榴对古文本就不太懂,怀了孩子脑袋又不灵光,不解道:“你是替马可怜?那鸡鸭鱼肉都吃进了肚子,岂不更惨?”   陈三摇摇头,“我想的是怎么教导孩子。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若是孩子长大了,我不想强求于他,而是顺其天性,在材与不材之间。”   虽然不懂什么“材与不材之间”,但是懂中庸,石榴看了陈三,所以是想跟她探讨教育观吗?这个石榴还真没想过,虽然她活了两世,可是是个十足的新手妈妈,教育孩子这个事情没有经验。   “等生下来再讨论吧,若是个调皮捣蛋的,肯定要使棍子,要是像我这般聪明乖巧,就顺着她天性。”   陈三张了口还想要说什么,被石榴打断了,“读书写字你教,为人处世我教,如何?”   不如何,不过陈三闭了口不多说,若不然被教导的便是他了。出了篱笆门是块低地,陈三小心扶了石榴走下去。这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去伺候庄稼了,他们一路走到刘家都没碰到人影,也减了陈三在外面卿卿我我的尴尬。   他们一进门,大河立刻抱怨道:“姐,你可算过来了,我都等你老半天了。陈大娘没来呢?如今可好了,我是个孩子,你是个大肚子,还有个弱书生,能干什么活?”   你还知道嫌弃自己,石榴戳戳大河的脑袋,道:“别的你做不了,爬树总会吧。快爬凳子上去贴喜字,扫灰尘。我去铺床撒喜果。”   每日花一点儿时间,三个老弱病残也将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了,石榴偷着将买来的菜品给处理了些,只是掌勺的活没法子接,只能去花银子请人。离成亲不过四五天,大山从酒馆里请了假回来。   “让姐姐姐夫劳心了,余下的都交给我吧。”大山拱手道。   “跟姐姐还客气。”石榴道,说着话,她走到大山近前,他脸上赫然是个巴掌印。石榴问道:“怎么了?”   大山偏过头,道:“没什么,夜里蚊子多,打蚊子时不小心使大了力气。”   信你才有鬼呢。   石榴是知道大山跟酒馆的小姐有些过往,只是听说那姑娘自己都快嫁人了,大山成亲了居然要甩他一巴掌,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石榴怒道:“她打你你不知道打回去?你这个样子,若叫桃香看见了,可如何解释得清?可别说打蚊子的鬼话。都快要成亲了,还跟别人纠缠不清,真是不省心。”   大山无奈道:“姐,你说什么呢?这是桃香打的。”   “桃香打你做什么?”   大山望了陈三一眼,犹豫道:“主家让我去怡红院结酒帐,她瞧见我从里面出来,以为我进去玩乐,打了我一巴掌。我在那里见到了一个读书人,说是圣人后人,他拉了我说了许多话……像是与姐夫十分要好。”   陈三莫名觉得脸疼。   “家里头我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再找个掌勺的便成。好了,你歇着,我们回去了。”说着,石榴拉了陈三出门。   大山送了他们出门,很想跟他姐喊一句轻点打,又怕损了姐夫颜面,只能闭了口。   一出刘家门口,石榴便笑着问道,“去了几次呢?好不好玩?最喜欢哪个姑娘?要不要纳回家?”   陈三瞧着那笑容,只觉得阴测测的。他急得满脸通红,手脚都摆动着,道:“我并未去过什么怡红院,娘子莫要误会。”   “交了怡红院常客做好友,不是兴趣相投吗?”   陈三连番解释:“我与那孟迁不过同窗之谊,平日甚少交往,算不得好友,兴趣并不相投。”   石榴瞟他一眼,道:“这便好。刚成亲时你说要将银两交与我,那时用钱的地方少,我便没收。如今有孩子了,花钱的地方甚多,你手里的银子全交给我吧。相公,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敢说不吗?   “那便好,相公要买纸笔只管从我这拿银子便是,只是若要去怡红院,便要自己另想法子筹措嫖资了。”石榴道。   “不会去的,娘子尽管放心。”陈三都不敢置信,这容易就过关了。   其实,石榴不过装了样子戏耍他而已,心里并不当真。若真是一起玩花姑娘的小伙伴,只会互相掩护开脱。这种找舅兄认亲的坑人戏码,一看便是有过节的。逛窑子的能是好人吗?陈三与他有怨,石榴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三不知自己娘子智商如此之高,很是忐忑了些时日,既怕她知道了多想,心中不舒坦,更怕她一气之下告状,屁.股又要挨板子。银子一文不剩全上交了以示清白,石榴说了什么更是一句不敢反驳。石榴一边在肚子里偷笑,一边使了法子折腾他。每日大清早便让他将水缸里的水添满,陈老爹犁地偏要他去牵着牛,还使唤他去了镇上买了两次糕点。瞧着陈三不再白得渗人的肤色,石榴可是成就感爆棚,改造相公的计划还需再接再厉啊。   陈三初时提水累得胳膊酸痛,比练一整天字还难受,到慢慢适应了,只觉得写字更有力道,倒也不怨念大舅子了。大山成亲那日,他一大早便过去帮忙,甚是殷勤。   因有陈家一家人帮忙,刘家一家单身汉,也将婚事办的甚是热闹,置办了酒席请了合村上下吃喝,村里闲汉敲锣打鼓去镇上迎了新人。吴桃香二十四抬嫁妆进门,直将屋前屋后塞满,春花更是见了人便道:“这新娘子还有百两的压箱钱呢,可是了不得。”   这话一出,免不得羡煞众人,直觉得刘家祖上冒青烟,一个无根无萍的外来户,不仅在在陈家庄安家落户了,儿女还都结了好亲家,可不叫人艳羡。许多有女儿的人家,便想到了大石,若将女儿嫁过来,自然能沾点村里和镇上大户的光,何况,大石又跟好手艺的潘木匠做学徒,以后也是吃喝不愁的。   刘家暂时还没有正经的女主人,心动的妇人们便找刘家隔壁的尤婶子问个情况。   尤婶子忙道:“大石啊,没定亲呢。这也是个好孩子,最是勤恳能干的,我若是还有个女儿,定是要许了他的。”   “我看那孩子也实诚,我瞧着也中眼。你跟刘家亲厚,改天儿帮我问问,看刘家可瞧得上我家燕儿。”村里一个妇人道。   尤婶子正待说话,就被人抢了先,可是铁牛娘,只见她提了声,假笑道:“我看大婶子还是别问了。你怕是不知道吧,这刘家老二生了儿子,不仅要姓刘,还要姓潘的,以后少不得潘木匠那些个家产,也是要继承的。所以啊,这刘家,挑着呢,没个百八十两的哪里看得上?不过只要有银子,便是长残长丑了,也不打紧,听说这新娘子脸上有疤,丑得吓人。我看大婶子还是别自讨没趣了。”说完,对了那妇人咯咯笑了两声,好似说了什么有趣的事。   大婶子脸色铁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燕儿是很差吗?不过这婆娘的话到底不是为了塞她的心,她便忍者不吭声,只看刘家人如何收拾她。   被陈大娘塞席面上躲清闲的石榴哪受得了别人说她家里人。她嗤笑道,“婶子说的对极了,我刘家确实挑,品行不端的绝对不要,搬弄口舌的绝对不要,无事生非的绝对不要。”   铁牛娘被堵得脸红脖子粗,叉腰骂道:“连个尊敬长辈的理都不懂,果然是没娘教养的。”   尤婶子忙道:“大嫂,你可说错了,石榴如今嫁了陈家,与咱们可是平辈了,叫婶子不过是懂礼呢。”   你到底站那边?铁牛娘怒目而视尤婶子。   尤婶子却笑着拉她坐下,又对石榴使眼色,叫她不要再说。   石榴心里头窝着火,哪里停得住?只听她口齿清晰道:“婶子的教养便吃着别人家东西说别人家坏话?真是让人长了见识。”   “若不是你刘家求了我来,我还少这一口吃喝不成?”铁牛娘愤起而走,被从灶房匆忙赶过来的陈大娘给拉住了,“她肚子大,脾气也大,大侄女可别跟她计较。”   铁牛家还租着陈大娘的田地,去年的租子都没还,自然得给她几分面子,再者她也舍不得这满桌子鱼肉,半推半就坐了,嘴里说了好些不中听的,又愤愤拿起筷子,心里头想着这一大家子可没个好人,待会儿看我给你剩一个菜不,便是吃不完扔地上都不叫你好受。   石榴被两个妯娌给拉到了新房里。石榴发过了火,也冷静下来了,歉意对桃香道:“弟妹,姐脑子发热,今日里闹了你婚宴,真对不住了。”   桃香不知道到底怎么闹起来了,可是她是个脑瓜子灵秀的,知道这时候该帮亲不帮理,笑道:“大姐说什么呢?婚事算得什么,不过给外人看的而已,咱们一大家子开开心心的才重要,若叫大姐为了场面而受了委屈,我们心里才过意不去。”   石榴她们吵架声音自然大,吴桂香在灶房了里帮忙,听得清楚,立刻将事跟桃香说了一遍,丑女人等骂人的话自是略去了,桃香听了立刻道:“大姐全为了家里,若是我也是不能忍了。”   杨花儿也笑道:“这样子才对,叫人指了鼻子骂都忍了,可不是孬种。”   石榴瞪了杨花儿一眼,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高兴呢,这村里的泼妇可不止你一个,可不得好好笑两声。 ☆、第45章 闲话   村中人用过午饭,大部分都散去了,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抽出一时三刻吃些荤腥是沾便宜,若是耽搁久了,便要误了农活,可就大不值。如尤婶子、陈大娘这般与刘家交好的人家留了下来帮忙收拾席面。刘家亲朋故友实在太少,便是镇上请来的师傅带了两个小徒弟一起帮忙,也一直忙到天色全黑才勉强收拾好。大山郑重跟众人道了谢,付了师傅一两银子的资费,又将些没动的鱼肉用篮子装好,给陈大娘和尤婶子两个拿回去吃。   今儿个忙的腰酸背痛,二人也不推辞,拿了东西回去。   “我隔得近,这便回了。婶子路上小心些,尤其看顾着石榴些。”尤婶子道。   陈大娘捶捶背,道:“难为她挺了大肚子,也撑了这么久,果然年纪轻体力好些。我可是腰酸背痛了。”   说了两句,陈大娘与尤婶子道别,带了三个儿媳妇回去。   “麻烦二嫂了。”到了家中,石榴进屋前,又对杨花儿道了谢。今日里杨花儿忙了一天,她力气大,做事又利索,跟村里头借来的桌凳大多是她去还的,可是帮了大忙。   “你可知道我的好了,我虽嘴皮子不讨喜,心地可是好的。”   “哪个说二嫂嘴皮子不讨喜,我就喜欢听二嫂说话,全是大实话,听了受益。”   杨花儿笑道:“叫你这么说,我这直脾气还是好事了,好了,快些回去歇了吧。”   石榴也确实很累了,她今天从早忙到晚,娘家有喜事,家里头人又少,可不得多帮帮忙?灶上要切菜,席面要安排座位,还要给大河、黑炭安排去借东西还东西。不仅如此,还抽空跟人吵了一架,可不是劳累?   出去一趟跟人大吵了一番,回来之后看陈三对她言听计从,免不得将陈三拉到怀里给他几个香吻。   陈三将脑袋从石榴胸口挣脱出来,肉太多,都闷不过气来了。   瞧红脸秀才躲一边坐了,目光左右躲闪,不敢瞧着她胸口看,石榴挺一挺最近又激增的上围,笑得不怀好意。好久没调戏呆秀才了,今日要不要来一发?她身子一歪倒在陈三身上,痛苦地道:“哎呀,好难受,相公快帮帮我。”   陈三连忙扶了石榴,慌忙道:“哪里难受了?”   “这里又胀又酸,相公快帮我松解松解。”说着,石榴拿最少d罩杯的胸去蹭陈三,又要抓他的手来摸自己,“快些帮我揉一揉,真个疼。”   那地方兔子一样,白嫩又有肉,摸上去混身上下都燥热呢,又是青天白日的,哪里好做这等非礼事?这可直会为难人。陈三只往后躲,最后被逼到了床角,两只手高举着不叫石榴抓,活脱脱一副“我投降,求放过”的可怜样。   石榴笑着摊在他身上,“你个不解风情的,艳福都不知道享,快些帮我揉揉腿,这回是真抽筋了。”   “好,好,好。”陈三立刻跑到床一边给石榴按腿。   石榴又道:“把我袜子拖了,脚也按一按,今日里走了不少路,脚掌生疼。”   纤细白皙的脚踝,握在手里如羊脂一般顺滑细腻,陈三只觉得心口又要发烫,口干舌又燥,他猛地将石榴脚一扔,慌忙道:“水缸里没水,我去担水。”立刻便跑了出去。   “我脚真疼呢。”石榴急得在后面大喊,只是半晌也不听回应,只得叹口气,咕囔一句这便是活脱脱狼来了的故事,然后任命地将腿伸直,随它自己慢慢好了。   被调戏的陈三一边担着水,一边苦恼,娘子喜欢戏弄人,可如何是好?   隔日一大早,铁牛娘便到尤婶子家中,瞧见尤婶子在收拾碗筷,灶台上摆了一碗大肉,只觉得嘴里馋虫动,立刻装模作样摸着肚子道:“我起得早,早饭刚吃一会儿就消化了,到现在这会儿肚子可饿了。”   尤婶子知她这个妯娌的尿性,免不得客气着拿了筷子让她吃点儿剩菜,铁牛娘立刻吃进了好几块大肉进肚。   “大嫂一大早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尤婶子问道。   “没什么大事,好些日子没见过翠花了,娘前些日子听说你在给她打听人家,托我来问问可选好了。”   可别是那老太婆又要使坏,又将翠花嫁给她那些好吃懒做的侄孙?尤婶子大呼不好,想找铁牛娘好好打听,却见她眼睛直往刘家那里瞧,不解地问道:“大嫂瞧刘家做什么?娘还说了啥?”   “哦,娘没说什么。我脖子疼,往前伸一伸舒服。”铁牛娘连忙掩饰道。其实是她昨日里被石榴气了一顿,一晚上没睡着,今日特意一大早来瞧瞧刘家的丑媳妇,好跟人学学,出口恶气。只是她跟刘家弄得僵,倒是不好上门,便想从尤婶子屋里瞧瞧。   尤婶子又问了几个问题,铁牛娘心不在焉答了,眼睛却盯着刘家,终于让她见着了桃花,长的倒是白净,只是右脸上硕大的疤,可不是吓人?铁牛娘喜的连连拍大腿,“我走了,弟妹早些给翠花找个好人家,可别耽误了孩子。”   尤婶子虽觉得她行为怪异,可是她心里急,也顾不得想铁牛娘的诡异。她随便收拾了灶台,擦了手便去找王媒婆,托她给翠花挑个好人家。   王媒婆扬了帕子得意道:“交给我吧,这十里八乡哪个不知道我王媒婆做事可靠,你不瞧别的,就瞧你隔壁刘家几个孩子,都是我给找的好人家。”   尤婶子道:“对您老我自然是放心,只是你得抓紧,我翠花年纪大了,最好是今年里给订了亲。”   王媒婆自是拍了胸脯保证,便是今年出嫁都没问题。尤婶子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快速回了村。等她走到村口的时候,便看到村里好几个妇人都聚在一起说闲话,见了她立刻拉她道:“你可瞧见刘家大媳妇脸上的疤了,铁牛娘说有巴掌那么大,糊了半张脸,瞧着可吓人了。”   尤婶子这才知道了,她那个好大嫂,可不是来说翠花的婚事,而是来看刘家的笑话呢。这事也算是她疏忽,尤婶子忙道:“她可看错了,不过铜钱那么大,咱庄稼人又不是镇上的大户人家,这点子疤算的什么?”   “是吗?那我可得自己瞧瞧了,这村里的媳妇,有长得丑的,长得俊的,脸上有伤的见得少。唯一一个便是菊花,若是这姑娘像菊花,那可真是吓死人了。”   另一人妇人道:“听说是桂香嫡亲的妹妹,怎么就没姐姐那么好看?”   “哪能个个一样?不过想来嫁妆是一样的,那桂香不是有三十亩的水田吗?不知道这个丑的给多少?”   “水田没听说,不是说还有100的陪嫁吗?”这个确是春花,一贯便以嘴长被人知晓。   “这哪个知道,又不能翻了人家的箱子出来看。”   “哎呀,咱这里猜来猜去,不如一起去问问,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不是?”   几个妇人便相互簇拥着去了刘家,尤婶子想要拉住人,“田里地里都是活呢,你们还有空关心别人家的事呢?”   “不过说几个句话而已,一会儿工夫便好了。”   尤婶子见拉不住,叹口气回了屋,坐了一会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又跑到陈秀才家里把石榴和吴桂香两个找来。   桃香正倒了水擦桌子,突然家里就闯进来一堆媳妇,个个瞧了她的脸,露出兴味的目光。桃香难堪地挺直了腰杆。不能逃,不能捂脸,要不然这些人会一辈子笑话你。   正在桃香忍耐的痛苦的时候,大山的声音从后面想起:“不知各位嫂子婶子可是过来吃喜糖的?桃香,快些将糕点拿出来。”   桃香艰难露出笑,“好,瞧我光知道站着,可是怠慢了各位。”她立刻跑进屋里,用帕子将眼泪擦了,用粉盖了脸,端了两盘花生糕点糖混着的糕点盒子出来,露出热情的笑容:“我刚嫁到陈家庄,以后还请大姐大婶们多关照。快些吃糖。”说着,一人抓了一大把放兜里。   俗话说吃人嘴软,几个妇人虽是来瞧笑话的,如今吃了别人东西,可不是心虚气短。春花连忙笑道:“昨日听说吴家妹子嫁妆多,今个儿特意来长见识的,一大帮人,倒是将吴家妹子吓着了。”   吴桃香仍然笑道:“哪里有什么嫁妆,不过是些衣服布料鞋袜罢了,到让嫂子们见笑了。”   “妹子可别怕嫂子见了眼红,我都听王媒婆说了,妹妹可有100的陪嫁银子呢。”   “我家里有哥哥有弟弟的,爹娘哪里舍得陪嫁这许多银子?不过十几两碎银子罢了。”   春花又问道:“那总得跟你姐姐一样有三十亩的水田吧?”   这样子对了别人嫁妆追问不舍,实在让人气愤,只是桃香自小受的气多,倒也能忍耐,仍好声好气道:“姐姐的嫁妆是祖父母在世时置办的,我却没这个运道。”   众人看了她不免带了同情,定是脸上有伤疤,不得父母喜欢,嫁妆才少呢。热闹了也瞧了,地里又忙,众人随便说了两句,便回去了。   出了门,众人免不得又评论两句:“多少年的伤疤了,哪里吓人?”   “人和气,看着也不难相处啊。”   “还以为刘家看上了她家的钱财呢,原来却不是,想是家里没个女人,叫媒婆骗了。”   刘家新房里,吴桃香将脑袋埋在被子,大山瞧她背抽动,虽没听到声音,也猜测她在哭。他道:“若是难受了,倒不如哭出声音,免得憋坏了。”   桃香将脑袋从被子里抽出来,抽噎道:“我哭做什么?不过是些长舌妇人,我根本不放在心上。”   大山叹口气,知道这是个面硬心软的,跟他大姐那样外表柔软内里刚强的不同,到叫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桃香擦了泪,又将自己的嫁妆盒子翻出来给大山看,“我娘没给我田地,而是给了200两的银子,若是在镇上买个铺子自然是不够的,只是若是租赁了铺面做生意,确实好的。相公以为如何?”   “刚为什么不跟她们说呢?”大山问道。   “我嫁妆多了她们便少说一句不成?”   大山握了她的手,感慨道:“我知你是为我的名声。”村里哪个女人会瞒了自己嫁妆不说?谁个不想别人羡慕嫉妒?只是若叫人知道她这200两的陪嫁,众人便要说他刘大山爱财了。   “也不全为了你,我瞒了这钱财,也少叫别人惦记。”   “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我暂时也不知道做什么营生,这银子你先存在银庄里,等以后计划好了做什么生意再取出来。我刘大山也不是小人,娶你看重你的人品,而不是你家的钱财。如今家里穷,但我总不叫它穷一辈子。”   桃香点点头,没说话。钱财不如一颗真心重要。   他们在屋里说了一会儿话,便听到了石榴和吴桂香的声音。两人连忙走出去迎。   “爹去地里了?”石榴问道。   “一大早便出去了,把大河也叫去了。我原也想去帮忙,爹让我在家里收拾。”桃香答道。   石榴看着她,欲言又止。   “大姐,石榴姐,你们有什么不如直说?”桃香道。   石榴犹疑道:“我刚碰到尤婶子。都是我给你惹了祸,将铁牛娘那那长舌妇引过来了。”   吴桂香也道:“陈家庄好些人嘴上缺德。那些长舌妇的话,可别放心中。”   “不过一点小事,到让两个姐姐紧张的。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连几句闲话都不能听。”桃香笑道。   看桃香想的明白,石榴和吴桂香也没多说,聊了两句就告辞了。   出了屋,吴桂香担忧道:“看她眼睛,像是哭过了。她一贯就是这个性子,面上装作不要紧,什么都闷在心里。陈家庄好多人嘴上无门,看她脸上有疤,不知要说多少闲话,好在他们两个以后住镇上。”   石榴没多说,自然不能总住镇上,大山也放心不下家里。村里头人多话,只盼着过些日子能好些。 ☆、第46章 合谋   石榴总挂心着家里,隔两日便要回去看一看。桃香是个贤惠的,刘老实和大山都劝了她去镇上租了屋里住,却被她拒了。   “我在家中还能给爹帮点忙,若是去镇上,不说要花了银子租屋,也不知道以什么为营生,多不值得。我也不爱走动,平日便待在家中,若实在无聊了,便找我姐和石榴姐玩耍。你放心便是。”   “随你吧。我三五日便回来一次。”大山叹口气,也同意了桃香的提议。   他家里实在算不得有钱,浪费不起租屋子的钱。去了镇上,大山对各家商铺的事更上心,好以后找个适合的营生,租了铺面跟桃香一起赚银子,一是为自己,二也是防着家中两个弟弟成亲拿不出银子。只石榴和他便掏空了多年的年底,实在还需要些补充。   村子人嘴碎,但是也有个时限,过了些时日,便不再说刘家新娶的媳妇如何,而是眼热陈秀才家的棉籽。   棉衣最是保暖,只是这作物多在南方一带种植,云州一带种的少,产量低,也难找到收棉的商人,种的人家甚少。陈大发了高产的种子,据说亩产达百斤,并承诺第一年免租子,种出来的棉花不管多少都收。村里人一合计,便是产量低,但是免了租子,总是有赚头的。   只是陈大并不谁都租,那些往年交租子干脆的才发种子,另外需在陈家新买的地里种。一时陈家里人来人往,篱笆院里满堆着村里人送的青菜鱼虾,院子里还有好几只系在树下的老母鸡。   铁牛娘用簸箕抓了两只鱼,进了篱笆门,瞧见石榴在篱笆院里散步,讪笑道:“大妹子,你婆婆可在家呢?”   石榴很是不想搭理这八婆的,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是一个村里的,也不好过分,只冷着脸道:“在屋子里呢。”   “多谢大妹子,那我进屋去找你婆婆了。”铁牛娘陪着小心道,到走到屋角,往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气得石榴想上前跟她大吵一架,你个老虔婆,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眼睛一转,又高兴了起来,提了礼物过来,必有所求,今日我就搅混了你的事,看你如何?想着,石榴跟在铁牛娘身后去了陈大娘屋里。   “听说婶子爱吃鱼,我特意让我当家的给大婶子抓的。这个是鲫鱼,可是滋补。”铁牛娘谄笑道。   陈大娘摇头拒绝:“多谢你了,我家里鱼多着呢,你还是拿回去吧。”   铁牛娘急道:“特意给婶子抓的呢。”不收东西,怎么好说事?   “我家里多,再要也吃不完,大侄女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乡里乡亲的,若是能帮上的地方,我也不推辞。”陈大娘道。   “听说婶子家送棉种,我当家的也想种点,只是去年收成不好,又花了不少银子给我婆婆买药吃,倒是没还上租子,还请婶子通融下,将棉种给我家点,等到了年底,家里宽裕些,这两年的租子一起还了。”   石榴撇撇嘴,什么给婆婆吃药,尤婶子抱怨了多少回,都分了家,家产和老人都给了老大,可是婆婆吃药还要找她要银子,老大一家一文钱都不出。   陈大娘也估摸铁牛娘为的是什么事,她为难道:“这事一直是我老大管,他现在在家里,你不如跟他说说。”   自然说了,可是说不通啊,铁牛娘赶快道:“家里事都是长辈管,大婶子说一声,陈大哪有不听的?”   吴桂香跟陈大抱怨了好久,说村子里不交租什么的,想来这个不给交租子的人棉种的事,是陈大用来治陈家庄的好手段,自然不会对铁牛娘开特例。想到这,石榴插嘴道:“大哥今日在家里,我去喊他。”说着,石榴颠颠跑去东厢。那得意的脚步,惹的铁牛娘又要吐唾沫。陈大娘更是小心肝乱跳,急得在后面大喊,“你个毛毛躁躁的,走这么快,赶着投胎呢。”   免得陈大娘发飙,石榴连忙慢下脚步,即便如此,她也很快欢快地带来了陈大。   见了陈大,铁牛娘又讪笑两声,道:“看这点子小事,倒是扰了大兄弟。去年收成不好,我保证明年一定将租子都还上。”   陈大打断了铁牛娘的话,“大嫂别再说了,给了棉种的人家我都让签了契约,白纸黑字,免租的地,只能种棉花,若种别的,我立刻让人将苗拔了,以后也不再租地给他家。”   铁牛娘低声下气,为的便是想要免租子的地,她当然不是种棉花,而是想着将那好地种个别的,免了租了,随便种个啥,全是自己家的,可不是有赚头?只是她算盘打的响亮,却不知道陈大也不是傻的,几句话将她算盘珠子扯了。   罢了罢了,也不必求人,种什么棉花,谁知道到底有多少收成?若是收成差,说不定白忙活一年,等明年别人家种出来再说不迟。铁牛娘立刻收了脸上的笑,冷声道:“大兄弟这样不讲情面,我也不舔着脸讨人嫌,这便回了。”   “大姐既然知道自己讨人嫌,不如别租种……”石榴话的话被陈大娘打断了,“大侄女慢走,这鱼也拿回去吧。”   “既然婶子家有,那我便拿回去。”铁牛娘立刻拿起簸箕,飞快走了。看她背影,像是积了一肚子气。   陈大走后,陈大娘看石榴还气呼呼的,认真对她道:“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别过火了,以后如何相处?得饶人处且饶人,就当为孩子积德。”   石榴想了想,觉得陈大娘说的在理,乖乖认错道:“我以后不再这样了。”   过了几日,村里陆续有人家签了契约,拿了种子去做实验。陈大免了租子,又提供了种子,村子里想着顶多白忙活一年罢了,许多都是勤快人家,不惜力气,所以心动的很多。只是陈大挑挑拣拣了一番,最后给十几户发了种子。另外,还特意提到,不管收成如何,十月棉花收了之后,到明年开春之前,这地也给这些人家种些东西,这就让种棉花的人家心里更有底了。一时,陈家的声望更荣。   晚上,石榴吃着村里人送的野味,敬佩地对陈大道:“大哥怎想到要种棉花的?”   陈大认真解释道:“上次我去泌阳,那里天冷,许多人家又买不起皮毛,我带去的几件棉衣铺子里都收了,一位掌柜的还说,若是明年再送来,不管多少他都收。我回来与卫财主一合计,便商议一起种棉花的事。江城一带交通便利,南来北往,最是兴旺,我们云州的棉衣多从那里运来,而且江城一带种了大片棉花,那里与云州气候相同,想来买来种子云州也是能种的。”   虽这样说,陈大自己却对本地棉花的产量有些担忧。第一年免了租子,若是收成不好,他赚的不过是贩卖棉花的钱,只怕这钱都抵不上给官府的赋税,第一年若是赔了,第二年也少人种。是以,他叹口气道:“只是这主意到底冒险,若是种不好,怕是要赔不少银子。”   石榴却比陈大有信心,这一定是个好财路。她前辈子虽然是个城里人,不知道怎么种庄稼,但是她学了地理,知道棉花这东西好种养,长江流域都能种,到并不担心种不活,产量也不会太差。   陈大娘也道:“赔了便赔了,也没有样样赚银子的买卖。这些年你将家底翻了好几番,便是赔些银子也无甚要紧。”   “左右买的地还在那里,以后换了别的种便是。”陈老爹也道。   “既然都这样说,那我便放开手脚了,若是能赚些银子,便给大侄子请个丫鬟伺候,若是赔了,只得让他自个照顾自己了。”陈大笑道。   “那我就代孩子先谢谢大哥了。”石榴道。她心里感叹,陈大真是个无私心的,赚的银子都拿出来用了。她也想出谋划策,给孩子创造好的条件,只是她前世一直呆在小餐馆里,倒是不知道怎么种棉花,只是好像听有个同学说,她家里将棉花种子放在像煤球一样的东西里面,她跟着家里打,还挺好玩的,栽种的时候,把煤球直接放在地里面便成了。   石榴连忙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陈大笑道:“弟妹倒是懂得多,棉花若要长得高,需要深耕,又要多施肥,江州人便使了法子,将棉种种在深而窄的泥柱中,栽种方便,又能让肥料和养分集中。”   原来都知道了,石榴也就不再说话了,她那点底子,跟积年的老农比,立刻成渣渣了。不过她也不放弃,仍然竖起耳朵听着,看别的地方能不能有好主意。   只是陈大懂得多,根本没有她卖弄的地方。虽然她没法子说出什么,不过听了几耳朵,对陈家的状况更了解了。   陈家不做买卖,走的是地主路线。这几年年景好,今里除了三人成亲花费了些银子,并没有大的支出,所以存了些银子。年初,陈大娘给了陈大100两银子,买了二十亩熟地,另外花了些买棉种。除了她已知的年底收租的田地,另外卫家的藕塘,陈家也有些分成,去年年底卫财主送了二十两银子过来。陈大也会在酷暑和年底岁末去南北贩卖些货物,也能赚点银子。他师从卫财主,想来很是学了几招,是个低调又能干的,让人好生钦佩。   这日石榴正听着陈大说起江州的好处,“虽江州与云州不过几日行程,然江州四通八达,非云州不能比,都说江浙一带富庶,但若是说起货物买卖,实在比不得江州,怪不得有‘货到江州活’的古话。我若生在这楚中第一繁盛之地,做南北货物买卖,万贯家财也可得。”   石榴用星星眼看着陈大,那她也能跟着沾点光,过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只是如今不在江州,万贯家财不能得,只能自己想法子多赚些银子,石榴便问道:“这几日听了大哥的生意经,真是好生羡慕。我原在家中,也时常去镇上卖些糕点,赚两个银子花花,却赚不到大钱。大哥快给我指点指点迷津,看我做个什么营生?我虽不如大嫂会打算盘,阵线上比不得二嫂,但是灶房手艺了得,也是能赚些银子零花。”   陈大沉吟了下,道:“这个我也说不上,虽说民以食为天,但是我贩卖的都是不易坏的货物。镇上卖吃食的人家也不少,只是花的功夫太多,也要积年的口碑,赚银子也是不容易的。”   石榴失望地点点头,想要找个赚钱的事情哪里容易?   到下午,桃香拿了阵线过来找她大姐说话,也拉了石榴过去。   “桃香你做的可真好。”石榴赞叹地摸着桃香绣的帕子,又摘下腰间戴的荷包,“这个也好,我都舍不得摘下来。只是现在腰粗了,再戴着便不好看了,只能摘了。小蛮腰都变成水桶腰了,细腿成了大象腿,连脚踝都一捏一大把肉,每天都吃一大盆肉,一日四五顿,吃的比猪还多,不长肉才怪?”   吴桂香笑道:“将家里好东西都吃了,还要埋怨,若是娘在这,还不捶你?”   “捶一顿也无甚,只是别再拿着老汤倒我肚子里了。”石榴回道。   桃香笑着看她们妯娌打趣,心里高兴两个姐姐感情好。   嬉闹了番,几人开始说正经事。   石榴道:“上次桃香说想要在镇上开个铺子补贴点家用,我也想赚点私房银子,只是花银子容易,赚了不容易。”   吴桂香沉吟片刻,道:“我也一直想找个赚钱的行当。不如我们三个一起合伙,看能不能支应个铺子?做事要寻了长处,石榴灶上一把好手,我们不如就卖些吃食?陈大对南来北往的货物熟,想来我跟了他买些便宜的米面粮油也是可行的,另外我还陪嫁的地里种的作物也不少,也可用来做吃食。桃香也是常在铺子里招待客人的,支应铺子不成问题。你们看,我的主意可行?”   桃香石榴两个对视一眼,很是心动。   石榴喜的眉毛都翘起来了,“还是大嫂脑子好使,正是这个道理。我空有手艺,不知从何处买了便宜材料,又不会贩卖,真是愁煞人,如今这两件都被大嫂给解决了,可是要赚大银子了。”   “我又何尝不发愁,空有做买卖的心思,又没个好货物可买,又没好的掌柜,如今可齐全了。”吴桂香也笑道。   “我倒是个好掌柜,只是找不到好主家。”桃香笑道。   她们三个就是原料生产销售三条产业链,说是天作之合也不为过啊。   三个人越说越兴奋,声音也越发大了,放佛都见着银子在招手了。   “哎,只是如今我肚子不方便,总要将肚子里的货物卸了,才能图谋其他。”石榴遗憾地拍拍肚子,很是懊恼。   吴桂香安慰道:“弟妹也不用太着急,我总要去镇上查看一番,看到底卖什么才好,寻常的糕点怕是赚不上多少。做生意总是要慎重才好。”   石榴正准备说话,突然看到杨花儿进来了,扭了腰道:“还以为你们说什么呢,我关了门窗都阻不住你们的笑闹声。原来是说开铺子的事,还没张开便赚了银子不成,这般高兴?”   没开张如何赚银子?杨花儿说这些讽刺的话,无非是嫌弃她们声音大,闹了她。吴桂香敛了笑声,道,“真是不好意思,扰了弟妹清净。”   “没什么。真是羡慕你们,做生意赚银子多轻巧,我日日夜夜忙了,一个月才赚三两银子。好了,我要去做活了,比不得你们,我只能赚些辛苦银子。”   石榴瞧她扭着腰得意走了,哼了一声。不过一个月赚三两就得意成这样,等我赚大银子,可别羡慕。   被杨花儿泼了冷水,几人也不畅想未来了,说了两句便告辞了。   石榴出了东厢,瞧见陈大娘在桂树底下一边乘凉一边做衣裳,忙搬了个高凳坐她边上,“娘,你又在给孩子做衣裳呢?”   “是啊,小孩儿费衣裳,你这娘又不会做,我还不得多操点心?”陈大娘手里快速走着针线,头都不抬道。   “我在想着赚银子的事,等我赚了大钱,给她买新的,穿一件扔一件。”石榴豪气道。   “你个作孽的,好生生的衣裳,扔了做什么?”陈大娘立刻嚷道。   害怕陈大娘的狮子吼功轰击,石榴缩缩脖子,“说说而已,我这不是还没赚银子吗?”   “我看你这些日子都钻钱眼里了,到处打听银子的事。”陈大娘吐槽石榴。不过,她转而又想到,多了个孩子,以后花银子的地方多了,石榴嫁妆又不多,怕是心里头着急,她四周瞧了一下,看老大老二媳妇都呆在屋里,低了声音道:“别怕,我跟你说,先怀上孩子的给一两金,孩子生了就给。”   看陈大娘神秘兮兮的样子,石榴还以为要说什么,一听给一两金,喜得嘴角扬到了眉梢,连连道:“多谢娘,我生了这个一定多努力,三年抱两,多给陈家传宗接代。”   “你啊。”看石榴财迷的样子,陈大娘乐得笑出声。“到会骗老娘的银子。”她心里头却道,要是三年抱两,再给一两金倒也不是不可以。 ☆、第47章 吵架   等过了段时日,石榴再没有心管赚银子的事了。   她没有孕吐,前几个月过的还算舒适,心情也比较舒适,还有心思调戏人。可是到天气越发炎热,肚子越发增大,苦日子就来了。她营养好,肚子格外大,俗话说孕妇过三伏,怀中揣火炉。她本来就脂肪多,怕热不怕冷,现在体重增加,孩子在肚子里又给她造热,坐着不动汗水都像雨一样落下,瞧着真是吓人。人一热,也容易暴躁,感觉心里头有座火山一样,脑子都是燥热的,长辈她不敢造次,妯娌也能忍着,陈三自然成了唯一的出气筒。   “你耳聋了吗,我想吃冰在井里的西瓜,这西瓜是热的,怎么吃?”石榴一边用扇子给自己扇风,一边吼道。她两只脚叉开着做两条板凳上,那样子看着不知多狼狈,可惜她不觉得,觉得热,想吃口凉的,心里头不爽,就想骂人。   陈三缩着脖子道:“这西瓜如何能放在井里去冰?”   他一说,石榴更气了,“你脑子里都是草吗,就不会把西瓜放桶里,然后桶掉进井里面,再将绳子系在树上?”   “哦,知道了。”陈三端了西瓜要走,石榴又吼道:“你磨磨蹭蹭做什么,我很热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知道,看你吼多大声就知道了。陈三看了石榴一眼,端了西瓜赶紧走了,就是这,还又被吼了。   到了外面,黑炭从陈三手里接过了西瓜,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麻利跑到了井边。   陈三瞧着跑远点黑炭,从门里探出头的陈大以及伸着脖子瞧的陈二,只觉得脸皮燥热。所以,是全家目睹他挨训吗?面子过不去。   陈三怂着脑袋去找陈老爹,“爷,石榴脾气这么大,可怎生是好?大哥二哥都瞧我笑话。”   “胡说,他们都羡慕你呢。”   陈三不相信,“被小娘们呼来喝去,有什么可羡慕的?圣人云,男女之别,男尊女卑,如今这样可不是男卑女尊。兄弟们瞧我这样窝囊,都在肚子笑话我。”   陈老爹哈哈大笑道:“圣人写书的时候她婆娘肯定没怀着孩子。不过被训两句,算得什么?你大哥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你爹都挨了你娘好几个耳光呢,燥得大半年不敢出门,后来怀了你,你爹脸上都是爪印,还出去考试,别人问时他直说了,被同窗一笑,后被知府老爷知道了,训斥了取笑你爹的书生,还夸你爹呢。可见啊,这知府老爷也怕怀孕的大肚婆呢。”   陈三对他爹吃瘪的事很是好奇,趁着交功课的时候想跟陈秀才探一下真伪,被陈秀才拿着戒尺打出来了。   陈三离了陈秀才的书房,得意道:“你不说,我问娘去。”   陈大娘避而不答,只道:“你多忍着点,可别惹她不高兴,她肚子里装个娃娃,累着呢。你要是受不住了,隔三差五去镇上买根簪子头绳的,哄她开心,免得她心气儿不顺,光寻你错处。”   “多谢娘救我一命。”陈三欢喜答道,也顾不得打听他爹的窘事,忙问陈大娘买些什么才好。陈大娘细细说了,又给他支了别的招。   陈三晚上回了屋,在门口练习好久,进屋僵硬堆了笑,道:“娘子,可要我给你按按腿?”   将陈三骂跑了石榴回过神也很是愧疚,刚在屋里瞧见陈三影子,见他站门口以为他不敢进屋,又见他僵着脸不知是哭还是笑,心里头跟更愧疚了,本来就是个呆闷的书生,可别她出整出来抑郁症。石榴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相公快坐着。今儿个都是我不好,相公千万别放心里头,以后我再不吼你了。”   这话陈三不知听了多少遍,再不相信了,只按了他娘教的,哄了石榴道:“你肚子里怀着孩子,又苦又累,脾气大些算的什么?我明日去镇上,娘子可有什么要买的?”   所以是要躲到镇上去吗?石榴呜呜哭道:“相公,我再不骂你了,你别走。”   “我不走,我不走。”真愁人啊,镇上不能去,该如何买东西呢?   陈三还是琢磨着给石榴买点东西哄她高兴,顺便少挨点骂。   卫哑巴中午的时候跟了陈秀才一起来陈家吃饭,石榴瞧见跟在他身后的狗,道:“瞧那小狗,可真乖,还知道跟人一起上学呢,就是不知道学没学会认字。”   陈三喜道:“你喜欢狗?”   “谁不喜欢狗,能看家护院,又乖巧听话。”   “那我给你抓只狗玩?”   “好啊。”石榴立刻笑道。刚她只是随口一答,到没有想着要养,村子养狗的人家也少,因为狗要吃吃喝喝的,费粮食,还要照顾它,也麻烦。但是再认真想想养狗的主意,就觉得十分好,家里现在只她肚子里一个孩子,有个狗一起玩,孩子也不寂寞,狗还能看着孩子,多棒啊。陈家家里不缺粮食,又有黑炭,养个狗完全没有问题。   陈三看石榴笑着点头,忙问卫哑巴,“你这小狗哪里买的?”   “不告诉你。”卫哑巴头一偏,傲娇道。石榴在一旁看了直笑,也不管,随陈三去折腾。   陈三噎了一下,看卫哑巴脑袋都偏到后面去了,也省了再跟他说话的心,招来黑炭,叫他去问。   黑炭虽然比卫哑巴年纪大个三四岁,但是他个头小,看着并不大多少,卫哑巴没人玩,有时候也跟黑炭一起爬爬树捅捅蚂蚁窝,还是有两分交情在的,卫哑巴一问,他立刻说了,“我爹……隔壁村抓的,养狗看山。又大……又威猛。”说着,还将手杨到头顶,显示那狗到底多大。   石榴原来还觉得给卫哑巴取这个外号的人缺德,如今却觉得也不算太违心,若是口齿伶俐的,肯定说,“这个可是我爹给我抓的爱心狗啊,特意从隔壁村找来的,这可是别人家看山的,别看它现在长得小,以后可高大可威猛了。你快巴结我吧,要不然我就不把大狗给你玩。”这一长串,给他精简的只剩十几个字了,若是跟人家吵架,可真是吃亏啊。   卫哑巴一般不跟人吵架,只跟人打架,他在陈家吃了饭,跟了陈秀才休息片刻。如今天热了,陈大娘就安排他去陈老爹那屋里躺会儿,那里有颗大树挡着,凉快。黑炭当了人面不敢说,等卫哑巴进了屋,就低了声赶他走,“这是我睡的,你家里不是有地方吗,为啥子要来别人家睡觉,你爹是不是不要你了?”   村里的长舌妇多会传闲话,卫哑巴岂不会不知道自己爹怀疑自己不是他的种,所以他最怕听到“你爹是不是不要你了”这样的话,黑炭话音刚落,他就扑上去打他。黑炭不敢打他,只扯着嗓子大哭。陈大娘等听到了,连忙过去将他们拉开。   “怎么了,怎么了?”   “我让他睡过去一点,他将我踢到一边,说这铺子是大娘给他睡的,我不能睡,我睡他脚边,他又打我呢。”黑炭哭诉道。   他们进屋,正瞧见卫哑巴在□□炭,所以众人都觉得黑炭没说谎。两个孩子都不是家里的,都不好训,陈大娘觉得黑炭受了委屈,连忙摸了他的头安慰他,卫哑巴却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跑出去哭了。石榴虽然一般时候脑子都秀逗了,但是她才刚考虑了卫哑巴吵架吃亏的事,便觉得黑炭说的或许不尽不实,连忙过去找卫哑巴。   卫哑巴正对着蚂蚁滴眼泪呢,差点就将蚂蚁给淹死了。   “别哭了,慢慢跟我说,是怎么回事?”石榴摸着他的头道。   卫哑巴控诉道:“他骂我,我打他。”   “他骂你什么了?”   “不能说。”   “……”石榴也噎了一回。“好了好了,不说。你以后住你陈三哥的书房,那里面也凉快。”   卫哑巴从小就是个没娘爱的,对了他爹犟得跟个驴子一样,对了女人打心底里亲近,石榴一哄,他立刻笑道:“好。我狗……送给你。”   “不用,再去捉一只就行了,你留着自己养吧。”   “我来……你家看。”卫哑巴道。   “好吧,我们两个一起养吧。”石榴笑道,又摸了摸卫哑巴的头,这孩子聪明着,虽然说话不顺溜,但是特别会断句,初一见,还以为他话少,说话很慎重。不过石榴也感觉很奇怪,听他话音,不像舌头短不清晰,或者舌头长说话含糊,吐字清楚,听着也不费力气,就是不多说。想来是有些心理因素的。这事涉及到卫财主家的阴私,石榴也不好多探究,只拉了他到陈三屋里歇着。   黑炭从窗户里瞧着石榴拉卫哑巴的手,又害怕,又羡慕。若是也有人像娘一样疼他,该多好。 ☆、第48章 训黑炭   哑巴家的狗家叫黑毛,由名字看,是一只黑色毛发的狗,带点儿灰,卷卷毛,圆滚滚的,但是特别会跑,四条腿迈得飞快,只是体重拖后腿,经常跑着跑着就翻跟头了,跑得连滚带爬。哑巴午间小憩之后就跟了陈老爹去祠堂读书,原本闭了眼躺树荫下躲凉的黑毛立刻串起来跟哑巴后头,哑巴转过头,将它往回赶,“回去,给别人了。”   黑毛还听不懂这么复杂的内容,只以为卫哑巴跟它玩耍,跳起来要去够卫哑巴的手,嘴里欢快的叫着,等着扔给它的玩具。卫哑巴见说不明白,蹲下身子抓着小狗的脖子将它放到石榴手上,“婶子拿着,别跑了。”   石榴瞧着对卫哑巴呜呜叫的小狗以及轻柔摸着狗毛的小孩儿,笑道:“我再去别人家买一条,你这个自己留着。你养了这么久,它只认你,我怕是养不熟。”   “有理,有理。”卫哑巴连忙道。说着笑着将黑毛抱手上。   石榴轻笑,小家伙舍不得将自己的狗送人呢。   陈秀才走前头,一直没听到后面声响,转过头一看,好家伙,还在跟狗玩,立刻吼道:“不许带狗,若不然戒尺伺候。”   卫哑巴吓得手一松,双手连忙放背后,他上学堂不过几日,手心常被打肿,听了戒尺就色变。黑毛被摔在地上,闷哼一声,蹲卫哑巴脚边哼哼。   陈秀才是个严厉先生,授课的时候不苟言笑,还动不动就用戒尺。石榴看卫哑巴望了他的小狗满脸的为难,立刻道:“我抓着它,你快走。安心上学,晚上再将它领回去。”   卫哑巴对了石榴嘿嘿笑了两声立刻跑去追陈秀才。黑毛看卫哑巴跑了,对了他的背影呜呜叫,求别走。   石榴对了小肥狗道:“哎呀,被丢下了。待会儿炖狗肉吃,好不好?”   “汪汪……”黑毛转过狗头要咬人,石榴将它狗头拍一边,喊黑炭拿绳子过来。   “给。”很快黑炭就将绳子拿过来。   石榴将黑毛系在厨房边的大桂树下,对黑炭道:“你说晚上是炖狗肉火锅好呢,还是红烧狗肉好呢?”   “汪汪汪……”黑毛长吠不止,露出闪光的小奶牙。   “真要吃啊?哑巴弟弟会生气。”黑炭犹豫道。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还管他生不生气干什么?”石榴一边说话,一边给狗丢了几个中午她吃鸡剩下的骨头,可算将狗给哄住了。   黑炭拿眼偷瞄了石榴神色,没看出什么,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是……他,他……”   石榴望着他可怜兮兮的眼睛,心里再次感叹,这是个聪明孩子,怕已经知道她从卫哑巴那里知道打架的真相了。他不信口开河,也不替自己辩解,反而用可怜来让人不忍责怪。   石榴不忍见这样聪明的孩子走了歧路,坦诚道:“黑炭,不要在陈家耍小聪明,也不要耍心眼,因为你不会在这里过一辈子。大娘跟你说过,等你长大了就会把卖身契还你。现在我再跟你说一遍,等几年后,卖身契就还你。大爷给了你家里人银子买你,你就以工抵债,陈家人不另给你工钱。   你在家里这么长时间,也知道家里头都是心善的,没有人故意磋磨你,也没人把你当个下人,你大可不必自卑,对谁都挺起胸堂堂正正做人,有什么便说什么,若是受了委屈,直言了便是,不必使旁门左道。你靠自己生存,不比别人卑贱,所以别让自己落了下乘。   你在陈家不过几年,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别让这几年坏了自己的根基。我马上便要生孩子,若是发现你品行不端,影响了我的孩子,肯定要将你远远送走的,所以做违了良心的事情。”   也许看着不过是撒个小谎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大可不必这样严厉。孩子都被教育着要诚实,但是有多少小孩真的不说谎话呢?但是黑炭毕竟不同,没有人教他,他学会的不是善恶,而是怎样更好的生存。若不一次性将这种势头刹住,他便认为这样法子好,以后会常用。他会慢慢学会很多恶习,说谎,欺善,巴结讨好。对他的未来,并没有好处。更主要的是,石榴不想冒险,不想自己的孩子跟着他,学了这些不好的作风。   黑炭面色赤红,并没有掉眼泪,而是蹙着眉毛沉思。这让石榴很满意,至少是还能教的。她继续道:“虽然你不能从陈家拿到工钱,但是你可以学东西。陈大是管农田的一把好手,对庄稼的事情最是擅长,你可以跟在他身后学怎么种田管账,以后做个小地主。陈二做的泥匠,也是门糊口的好手艺,陈三会写字,你跟着他认几个,对以后也大有好处。还有刺绣,你若是有天赋,也可以学。我炒菜的学艺还可以,你跟着打打下手,以后开个小食铺,也能过日子。当然,就算你什么都不学,以后去码头卖力气,也能过活。这太平世道,饿不死人,只要你长大了,就不会像小时候一般,任凭人宰割。”   说完,石榴望着黑炭,看他如何选择。   黑炭一把跪下,道:“我想跟着你,三嫂收我当徒弟吧。”   石榴将他拉起来,“我不收徒,以后指派你做活,你自己能学到多少,便是多少。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这是门饿不死的手艺。”   黑炭抿着嘴道:“三嫂是嫌弃我骗人了?”   “不是。”石榴摇摇头并不多说。她虽然是从她爸爸那里学的厨艺,但是也是正经拜过师傅的,师门的规矩是不出师不收徒,而她还没得及出师就挂了。前世的事想起来总让人眼眶发红,石榴借着低头逗狗,掩饰了自己的异样。   黑炭却觉得石榴看不上他,心里难过。不过,转瞬他又想,便是瞧不上他,却也为他考虑,黑炭忍不住想笑。   “好了,别笑了,快些去干活吧。上次不是让你去摘乌饭叶吗,快去摘回来,今儿就教你做个乌米饭。”   “好嘞。”黑炭立刻拿了筐子跑出去,蹦蹦跳跳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石榴在院子里跟黑炭说的,在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杨花儿撇撇嘴自己拿着绣绷子绣花,这幅七月荷塘绣好了,便可去绣坊换银子了。再拿了钱跟娘家人一起去云州府去多买些便宜布匹,少不得今年又要赚个二三十两,可比那耍嘴皮的厉害。   吴桂香从窗户里边瞧了瞧正跟小狗一般将舌头伸出来散热的妯娌,不禁失笑,听刚才一番话不知多稳重,瞧这孩子气的样子,又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对了院子喊道:“要是热的受不住了,不如再学了它趴地上,光伸了舌头有什么用?”   “我倒也想啊,就怕娘要骂人呢。”说着,石榴指着自己硕大的肚子。   吴桂香拿了她没办法:“你呀,真是个淘气的。快些进屋吧,这外头日头大,热浪翻腾的。”   石榴连连摇头,“屋里多闷。这树底下也没日头,还不比屋里舒适。大嫂快搬了凳子一起过来说话。”   吴桂香想了想道:“好吧,我给你打打扇子。”   “那多不好意思,多谢大嫂了,等孩子长得了,让他给大伯母扇扇子。”石榴连忙道。   “还没出生呢,就安排活了。”吴桂香笑道,她拿了一把圆扇出来,搬了凳子坐石榴一旁,摇了两下立刻搬到对面,“怪不得你一直嫌热,挨着你立刻就冒汗了,像个炉子一样烤人呢。”   “可知道我为什么伸舌头了吧。实在是热的受不住了。”   “可有用处?”吴桂香打趣着问道。   “没什么用处,舌头短。”石榴一本正经道。   “你呀。”吴桂香也不多说,转而说起黑炭,“你为啥训他?”   石榴立刻将卫哑巴说的跟她说了。   吴桂香叹口气,“你大哥买他来的时候,就担着心,怕他不好,带坏了家里的孩子,可是他跪地上磕头,你大哥心软,就将他买回来了。这些日子瞧着也听话,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知道还学会撒谎了。你做得对,好好教导一下,到了年纪放出去也不惹祸。”   石榴点点头,又与吴桂香说了些闲话。不过一会儿,她便见吴桂香满身大汗,想起从前看的笑话,立刻道:“我跟大嫂说个笑话。从前,有个胖地主热了一身汗,喊了下人来给他扇风,下人使了大力气,舒服得地主睡了一觉,醒来瞧见自己身上汗都没了,惊讶道‘我身上的汗哪去了?’,下人道,‘都跑我身上来了’,地主立刻伸出手来,‘你拿了我东西,快些付银子。’”   “那我可要给你银子?”   “不用不用,大嫂将我的汗全拿去都没关系,最好将这大肚子拿去。”石榴连忙道。   吴桂香心里略微苦涩,她何尝不想,只是这事由不得人。怕自己的心思被瞧出来,吴桂香连忙另起了话头,道:“等生了就好了。也只几个月了。”   “还有三个多月呢。”石榴叹气。怀孕就是场酷刑,而且还得维持十个月,血口喷人的时候更是撕心裂肺,算得上天下第一刑了。可是古往今来多少人欢天喜地迎接这场刑罚,实在叫人费解。 ☆、第49章 小白毛   日头慢慢西斜,晒到茂密的桂花树底下,石榴不得不进屋。陈三听到石榴进书房的脚步,他隔空做出连连拍书的动作,显得十分抓狂。石榴进屋,他连忙上去扶住,笑道:“娘子,你过来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不要露出这幅痛苦的表情,今天不折磨你了。上午不是说要买小狗吗?我想着翠花定亲的陆家庄的陆大树应该是有的,他家里养着满山的桑树,怕是要个狗巡视。你待会儿过去看看。”   “这便去,这便去。”陈三连忙道。   看陈三溜得贼快,石榴在后面喊道:“记得带些银两过去。”只是陈三已经跑出去好远,并未听到她说什么,石榴摸着肚子笑道,“看娘把你爹给吓得。”   陈三跑得干脆,但是走到篱笆口,又徘徊,埋在故纸堆里的人,哪里擅长跟人打交道,尤其是还要向人讨要东西,想着便头皮发紧。只是若返回,免不得又要被迎头一顿痛骂了。犹疑一番,陈三咬了牙往外走。   陈家庄这一片地势平坦,山少河多,小河小沟将大片区域隔成一片片,几十户人家聚一堆,便是一个什么家庄,陈家庄因离了桥头镇近,是方圆几里内比较富裕的地方。而陆家庄背靠了附近唯一的高山,路窄地贫,是最近有名的穷村。但是陆大树家里有个好营生,祖上买了山地,种了满山满坡的桑葚,春日里能去镇上卖桑葚,或者摘了卖给做醋的人家,长蚕时将桑叶卖给附近养蚕的人家,成材的桑树卖给木匠也便宜,做成的橱装瓜果蔬菜不易坏,还有避邪的功效,很是好卖。   陈三知晓的清楚,全赖尤婶子的念叨。对媒婆找的这个女婿,尤婶子是十分满意的,平日见了人总要念叨两句,陈三不过见她几回,对陆大树家的营生就知晓了,也知他是个勤快老实的人。   等他拜访了陆家,一高壮黝黑凶猛的男人出来跟他寒暄时,陈三便十分怀疑这是不是陆大树的兄弟。他供了手,又询问道:“兄台,请问陆大树兄弟在吗,学生陈勤勉,寻他有事。”   陆大树瞪了眼将陈三上下一瞧,然后摆摆头,大声道:“我就是陆大树,可我不认得你,你找我做什么?”   “呵呵,”陈三干笑两声,又拱手道:“小生是陈家庄人,听说陆兄家有巡山的狗,才冒昧打扰,还请陆兄见谅。”   “噢,陈家庄的,我知道了,你就是那老秀才家的酸老三。你想要狗,我家大黑正好下了一窝,四只送了人,还剩一只,不过这狗凶着呢,跑得也快,一顿能吃一大盆肉,还能自己从山里面抓野鸡吃,不过你可得看住了,要不然它咬人。你要不要?要就给你。”   陈三连连摇头,“不要不要。”家里还养着孩子呢,要是把孩子给叼走了就大事不妙了。   陆大树又瞪他一眼,“这么好的狗都不要,真是瞎了狗眼。我家里还有一窝山犬跟草狗配的种,要不要?”   “要,要。”   “这配种的狗,跑得慢,长得又丑,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要。你等着,我给你拿一只去。”   陈三正准备跟着去,突然一只半人高的狗对着他扑过来,吓得陈三直哆嗦,哪里还敢迈步子?   被树木挡住身体的陆大树听到狗叫声,大声唤道:“大黑快过来,可别把书生吓得尿裤子了。”   大黑听到了陆大树的声音,便不守着地方了,欢快找主人玩了,临走前还对了陈三威胁地吠了两声,老实点,别过界。   陈三吓得一屁.股做地上了,左右瞄瞄没人,立刻爬了起床,又偷偷摸摸裤裆,松了口气道:“还没尿。”   很快陆大树便抓了两只狗出来了,栓狗的绳子塞陈三手上,“白色的是巡山狗,吃肉的,给翠花送过去,亲自交她手上,这只黄色的是杂狗,你自家留着养。别弄错了,要不然我让大黑去找你。”   这威胁相当的奏效,陈三小米啄米一样直点头,“不弄错。不弄错。”   两只狗用绳子系着,可是若叫它们在地上跑,都往回跑,便是拖着要倒退着走,陈三无法,只得将它们都抱在怀里,便是这样,两只狗还要往下溜,烦躁得很,但是好歹能走路了。抓了两只呜呜乱叫想要下去乱跑的狗,陈三好容易才下了山路走到村口,累得直喘气。他先到尤婶子家,见了尤婶子,问道:“尤大姐,翠花可在家?”   因翠花跟石榴要好,尤婶子也不多问,便道:“在呢。我喊她出来。”   “哎。”翠花应一声便出了门,见到陈三很是诧异,“陈三叔找我作甚?”   陈三连忙将那只挣扎地格外厉害的白狗递给翠花,“快些拿着。”   “这个是哪来的?”   “陆大树让我捎来的。”   这狗都圆乎乎的,不知多可爱,翠花原想着伸手来接,一听陆大树的名字,立刻甩手道:“他的东西不要。你拿回去吧。”   “再回去天就要黑了。”所以啊,姑奶奶,你快收着吧。可惜读书人要脸面,求饶的话陈三说不出口,只看着翠花,一脸的焦急。   尤婶子在一旁骂道:“你个死丫头,犟个啥?快些把狗接了,没看陈三叔抱着多累。”又对陈三抱歉笑道:“可别听她胡说呢。这陆大树有心,你去要狗,他还知道托你给翠花送只过来。”   “是啊,我一开口,立刻给了。”陈三道。   尤婶子便笑道:“我就瞧那孩子不错。”   陈三又补充道:“大婶子这狗吃肉,记得给他肉吃。”   尤婶子再笑不起来,瞧了这狗嫌弃道:“人都没肉吃,还给畜生吃肉。算是哪门子事啊。这只黄的呢?”   “这个不吃肉。”   尤婶子满意地点头,“那便成,我们便养了这黄的,到时候翠花出嫁的时候,一起带到陆家去。”   “可是,陆大树……”   “你也快回去吧,太阳都落了山。”   “好……好。”陈三只能一步三回头。   陈三踌躇到了家中,石榴迎了他进屋,瞧见他怀里抓着的小狗,道:“还以为你空了手回呢,想不到还真抓了一只。”小狗呜呜乱叫,石榴伸了手要抓它,被陈三避过,“这狗凶,别动。”   石榴一瞧,果然见这狗圆脸,长腿,牙齿尖利,与常见的小土狗并不相同。她使坏地扯了狗尾巴一下,引得小白狗连连大叫,“我还以为是土狗呢,想来别人看山的狗定是凶猛的。我们好生养着,猛狗更能护主防宵小。”   呆书生要面子,并不想将温顺的草狗怎样被换成山狗的事说出,只盼着这事谁都不知晓。他随意点着头企图蒙混过关,石榴光顾着怎么收服这倔强的小东西,自是没注意他脸色不自然。   呜呜叫的黑毛吃了鸡骨头就安生了,下午卫哑巴带它回去的时候还不舍地对石榴摇尾巴呢。这只小白狗活蹦乱跳,嘴长牙齿尖,一看便是贪吃的。石榴拿了烧火的铁钳子从装垃圾的篓子里翻出鸡骨头扔它面前。   小白狗拿黑鼻子嗅嗅,用脚往外一划拉,继续对了人汪汪叫。   居然不吃骨头?石榴瞪大了眼,瞧这小白狗傲娇的样子,猜测道:“嫌弃没肉?还是不想吃生人的东西。”   “汪汪。”小狗继续咆哮,不愧是吃肉长大了,折腾了一下午仍然精力充沛。   石榴往灶房里瞧了瞧,看陈大娘在里面忙活,压低声音对陈三道:“你去厨房里拿两块鸡给它,我就不信今天腐化不了它。”   以后真要给它吃鸡吗?陈三忧心忡忡去厨房用碗装了几块鸡肉,陈大娘看他将鸡块装脏碗里,连忙拉住他胳膊,急道:“这是犯邪了吧,怎么把好生生的东西装脏碗里?”   陈三指着外面,小心翼翼道:“给狗吃。”   陈大娘生气地连连对陈三摆手,“快出去,快出去,加了参熬汤的老母鸡,我都舍不得吃,还给狗吃。你个不惜东西的死芽仔。”   看陈三在屋里挨骂,石榴缩缩脑袋,对小白狗道:“只有鸡骨头了,不吃就没得吃了。”   用过晚饭,石榴将自己吃完的鸡骨头都装碗里,另外盛了点饭,倒点儿鸡汤,给栓树下叫个不停的小白狗送去,“不吃今晚就要挨饿了。”其实她也想着偷偷将不想吃的鸡肉给狗吃了,只是陈大娘一直拿眼瞧着她,没找到机会下手。   半夜的时候,石榴被狗吠声音吵醒,过一会儿听到陈老爹骂人的声音,“狗崽子,别叫了。”   这大喝声居然有用,小白狗居然停了叫闹。   石榴第二天去看的时候,碗空了,只是它仍旧叫个不停,围着拴着它的大树暴躁地转圈。陈家人怕它伤了石榴,想将它送回去,被陈老爹劝住了,“还小呢,对它好点,很快就能养熟了。”   石榴偷喂了它几天鸡腿便跟在她屁.股之后,见了她便摇尾巴,可是石榴不敢将它绳子解了,狗鼻子厉害,她怕着小白狗嗅着味道回家。   因石榴喂食的时候总是喊着“小白毛小白毛”,于是这就成了小狗的名字,虽然十分没创意,但是小白毛不介意,听人喊小白毛就“汪”一声回应。等它见了陈家人都摇尾巴,脖子上的绳子也解了,住进了铺了茅草的小木屋,有专门吃饭和喝水的瓷碗,都是全新又不缺口的,可是将陈老娘心疼了好一顿,将置办这些东西的石榴狠狠念叨了一顿。 ☆、第50章 学厨   小狗特别容易养熟,不过吠了三天,吃了陈家几顿饭,小白就安生了,围着陈家人转悠,吃饭的时候都围在石榴脚边呜呜叫,将石榴吃剩下的骨头都清干净,吃不完的都咬到自己碗里,特别的勤俭。   日头照得人流油,石榴弯着腰拿一块炸的鸡腿左右摆动,调戏树下的小白,“吃肉还是吃青菜啊?吃青菜汪一声,吃肉喵一声。”   “汪汪汪……”小白眼欢快跳起来,这肉我笑纳了。   只是它个头小,怎么样都跳不到石榴手的位置,又被鸡腿的香味儿引得口水直流,突然瞧见石榴高耸的肚子,灵机一动,直起身子将前脚搭在肚子上,想要顺着爬上去抢肉。   陈大娘在屋里瞧见了,扯了嗓子大吼,“死狗,作死呢。”随手抓了扫把出来追着狗打。狗比较傻,被打了一般都不跑,着实挨了好几扫把,被打得呜呜直叫,“汪汪……”,还没吃上肉呢,这顿打挨的好不值。   教训了狗,陈大娘又来教训石榴,“你不长心呢,要是被狗伤了咋弄?好生在家里呆着,我带着你大嫂和二嫂去卫财主家的荷塘里摘莲蓬。”   石榴呵呵笑道:“摘莲蓬?我也一起去吧。“   “你过去添乱呢?这热的淌油,你要是热晕了,我还不得先得去给找大夫,多耽误事?”   石榴很想有个手机发条微博,常遇婆婆吐槽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不过比石榴怨念更大的是杨花儿。陈大娘叫她去摘莲蓬时,她就一肚子不情愿,这热天出去,热死个人,还耽误做绣活。如今石榴想去,陈大娘还怕热了她,这不叫人更气?杨花儿将草帽随便往头上一扣,用脚狠踢了蹲她前面的小白,垮了个篮子扯气走了出去。   小白闷哼了一声,无措地摇着尾巴。   陈大娘摸摸它被踢的地方,气道:“这么个死德性,好端端的踢狗做什么?这狗招她惹她了,可是对我甩脸色?”   吴桂香连忙打圆场,“天热,火气旺,娘别气。石榴,你好生在家呆着,我们半下午便回来了。若是无趣了,便让人叫桃香过来跟你说话。”   石榴摇摇手,送了她们出门。她现在玩具多,不无聊。她们出门之后,她喊了黑炭过来。黑炭对下厨的热情足,陈家里不管哪个下厨他都盯着,抢了活干,切菜刷锅烧火,很是能帮上些忙,到得了陈大娘不少夸奖。   “一份佳肴,色香味需俱全,刀工火候都要到位,食材要鲜,调料要恰当,还要有独门的秘方。缺一样,都做不好厨子。我前些日子教你刀工,你找了机会要多练,每日一坛子藕丁不能少。刀工要苦练,调料却需要巧放。今日教你调和各味调料。你先去给我做一份又甜又咸又麻辣的东西来。”   陈三出来透透气,听到石榴的话,在心里头直摇头,这甜的咸的味道如何放在一起?这不是胡闹?不过他刚从水深火热之中解脱,好容易石榴放过了他,可不敢再撞在枪口上。他头一缩,又退回屋中,全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黑炭转动了他的小眼珠,愣是想不出他吃过这样奇异的东西,只是师傅说的,他却不敢不听。他进了灶房,为难地摆弄着面前的调味品,又不敢胡乱尝试,怕糟蹋了太多东西,被陈大娘念叨。   石榴在屋外瞧着黑炭围着灶台转圈,乐呵笑了两声,又踢踢小白的肚子,“看什么呢?那鸡可不是给你吃的,要是咬了鸡,你就完了。”   似乎听懂了,小白遗憾收回对鸡觊觎的眼神,趴石榴脚底下养神。今日烈日灼人,好幸还有丝风,石榴做竹椅上,蝉声喧嚣,她却恍了神,不一会儿便熟睡了,等到醒来,就看到陈三在帮她打扇,有种不是是梦里还是醒来的感觉。石榴揉揉眼,对他温柔一笑。   睡眼迷离,姿容丰格,慵懒又风情,含着万千的柔情,陈三觉得日光太烈,要将他眼灼伤,心灼热。他用温柔又带了虔诚的声音道:“可要去床上躺着?”   “呀,大才子不躲着我了?”石榴打趣道。   “你……”   “我什么?还不快些使大点力气,热坏了你宝贝儿子咋办?”石榴挺挺肚子。   陈三任命摇着扇子,心底里怀疑自己刚可是被猪油蒙了心,觉得这娘子温柔。   这时候天热,在床上躺尸都冒汗,哪里还敢使力气?石榴看陈三满头大汗,就将他赶到屋中读书去了。她又扯了嗓子唤黑炭,“我都睡了一觉,你还没做好呢?”   黑炭犹犹豫豫将自己做的又甜又咸又麻辣的东西端出来。石榴瞧着碗里颜色怪异地茄子,连拿筷子的兴趣都没有,“我也不尝了,消化不了。做菜不仅靠手,还要动点脑,茄子最是吸味,如何适合做怪味的东西?满嘴的怪味,连个缓冲都没有,叫人如何入喉?”   石榴看黑炭皱着眉头琢磨,也不再训他,而是说起了怪味豆的做法。“作法简单,只是白糖、胡椒粉、番椒粉各放几成才可口,需要你慢慢调配。今日也无事,你大可耗上一下午。别怕用多了材料,大娘也是同意你学厨的。”知道他心思重,石榴又补充道:“你若实在放不开,便记好账,等以后你赚了银子,一一还来便是。对了,你还不会记账,这可真愁人。”   看了黑炭羞恼的神色,石榴哈哈大笑,“别这么看我,让我更想逗你了。好了,今日的先不记,等明日跟三哥学了写字,再记也不迟。”   日头晒到树下,石榴回了屋中练字。   “赶快去多穿两件衣服。看你糟蹋的东西,至少得脱一层皮才能让大娘消气。”石榴一边吃着怪味花生,一边笑眯眯道。   黑炭凭着不服输的狠劲用了用光了米缸的花生以及陶罐里的油盐糖,等石榴这一提醒,他灶房门也不敢踏了,抬了眼,可怜兮兮瞧着石榴。   虽然他可怜的小模样让石榴心中不忍,但是她却不打算帮他。这孩子都得严厉管着,要不然容易走歪路。石榴正色道:“别指望我给你兜着,这次我能兜,下次呢?你学别的菜,也让我兜了?你也听到了,我和大嫂桃香姐要去镇上开铺子,你若做出的吃食还好,也可拿去铺子里卖,得的钱给你三成。”   “多谢石榴姐。”黑炭连忙谢道。   等陈大娘回来,他也不使出可怜的伎俩,而是认了错,又道:“大娘,糟蹋的东西都记账,等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付清。另外,石榴姐说我做的吃食卖了能得三成银子,我将二成分给大娘。”   陈大娘进灶房一瞧灶房的调味都空了,头顶火气蒸腾,可是黑炭认了错,她反倒不好意思发火了,这可怜孩子知道上进,糟蹋的东西又说要赔,可不能让他吃亏。陈大娘连忙摇着说道:“她铺子还没开张,就到处散钱,可信不得。便是以后真分你钱,你自己拿着便是,分我做什么?”   分二成给陈大娘,既是讨好,也更是个保障,他是签了卖身契的,本就该做活,便是不分银子也是应当,若是花儿姐知道只怕还要说闲话。如今分了二成给陈大娘,以后杨花儿说的时候,也有个回护。   黑炭想的通透,说话自然诚恳。陈大娘看他实心实意,也不再推辞,道:“那我拿一成,其余你自己收着,你陈大哥说不给你月俸,若是你能自己赚的银子,以后出去了,也有个保障。”   石榴往灶房一瞧,没看到陈大娘撸袖子,也就不多关注,转而调戏卫哑巴。这淘气孩子,天都黑了,还要带了狗跟了陈大娘来陈家玩,卫财主也放心,就让他一个小孩过来。   石榴招手唤卫哑巴上前,“过来摸摸你的小媳妇?”前两日卫财主过来了,一进屋便说:“我们家哑巴说你们家将妹妹送给他了,你要真生个闺女,我就立马来提亲了。”这当然是笑话,当不得真。   卫哑巴看着自己的小手跃跃欲试,又有些害羞,石榴就坐着看他纠结,哪知道这孩子灵活,将手在她肚子上一摸,立刻跑回去了,大黑立刻跟他后面飞窜出门。   “哈哈。”石榴乐得大笑。   天气热,火气旺,石榴欺负狗,又逗逗黑炭,有时候调戏一下过来小憩的卫哑巴,日子也算能熬得。   小白毛来到陈家三个月,黑炭能抄两个小菜,卫哑巴学会写自己的大名卫永中,纷纷迎来了以后的好伙伴陈家的大姑娘陈竹溪。 ☆、第51章 生娃   石榴今早儿吃了饭,便感觉肚子阵阵发疼,很有想生的感觉,只是她也不敢肯定,因为这感觉已经有过好几次,每次陈大娘都慌忙火急将村子的产婆周大娘请来,她肚子又不痛了。石榴不想又虚惊一场,便忍着,哪里知道越忍越痛,羊水都流到大腿根,她才大喊陈大娘。   陈大娘可是吓白了脸,好在心里没慌乱,连忙吩咐道:“这可是真要生了。老大,你腿脚快些,快些去把周大娘请过来,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跟我一起扶石榴进产房。”   周大娘也准备着石榴这些日子便要生了,一直不敢出门,陈大一跑进门,她来忙拿了自己的包裹起身,陈大看她走的慢,催促道:“大娘,包给我拿,劳请您快些走,我娘在家里急的团团转,还请您老去主持局面呢。”   “着什么急?没个三五个时辰,怕也生不出来。”周大娘慢悠悠道。   陈大看周大娘经验老道的样子,便不多催,跟她身后。   陈家里,陈大娘和杨花儿吴桂香扶了石榴进了专门的产房,以免污秽了寝室。陈家的产房是正屋旁隔出的小屋,准备了好些年,如今才用上。   将石榴扶在床上躺好,陈大娘便让吴桂香和杨花儿出去,她们两个还没生产,免得被污了眼,“去烧些热水,另外准备些布巾。”   石榴隐约听见陈大娘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痛感太厉害了,占据了她的整个神经,她无意识地道:“娘,好痛,好痛。”   陈大娘给石榴擦额头上的汗,安慰道:“不怕,不怕,一会儿就好了。产婆怎么还没到啊?”   她焦急地往外望,过了许久才瞧见周大娘,连忙将她拉进屋,“大姐可算来了,我媳妇痛得很,可如何是好?”   “你也是生了三个的,着个什么急?你去灶房里给她整碗吃的,我看她肚子挺大,只怕生的艰难。”   陈大娘听到周大娘这不缓不急的声音,总算安定了些,她连忙将石榴交给周大娘,自己去灶上准备吃的,家里头有支小人参,原是给陈老爹预备的,陈大娘也不心疼,切碎了放进鸡汤炖着。   “娘,我娘。”石榴抓了周大娘的手,无意识地叫道。她知道眼前的不是她娘,也不是她婆婆,可是她却无法说出别的来,真是太痛了,感觉有人在她肚子里打滚,敲打着她所有的器官奏乐,诅咒人时说的生不如死差不多便是这样了。   周大娘可不像陈大娘满腔的柔情,她喝道:“别叫,白费了力气,待会儿生孩子没力气了。”   石榴被吓住了,不敢大叫,只敢小声□□。   周大娘这一声“别叫”,不仅吓住了石榴,也将外面听声的陈三也吓得一惊,心里犹疑,这产婆怎的这么凶,娘子可如何是好?   陈大娘大火烧开了人参鸡汤,立刻端进了产房,却被周大娘拦回去了,“她还年轻,用不着人参这样的好东西,免得补过头了,你下碗面条,放两个鸡蛋就成。”   石榴克制住了大叫声,理智也回笼了些,听到产婆这话,心里也放心了些,是个有经验的,比她原以为的赤脚医生之流也专业一点。石榴原先也看过她的剪刀软木塞等物,都用布匹裹好,也算放心。只是这里医术落后,又各种避讳,生产实在是十死九生的事,石榴松下一点点的心又提到嗓子眼,痛感再也控住不住,她忍不住大喊。   “啊啊……”产房里传来鬼哭狼嚎。   陈三听得腿软,靠着陈大才站稳,脸色苍白道:“石榴叫的这样厉害,难道那产婆不光骂人,还打人呢?”   “扑哧……”吴桂香心中也焦急,听了这不着调的话,忍不住笑出声,“小叔可别瞎说,女人生孩子便是这样的。”   陈大更是嫌弃道:“都快做父亲,还这样不着调。”   陈老爹和陈秀才都懒得看这个没用的儿子了,只着急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陈三听了“做父亲”这样值得庆祝的话,也没法子开心,这实在太吓人,他替石榴揪着心,生怕她有个不好,只是他又无法做什么,被那老产婆拦在门外,一步不能靠近,想要高声与石榴说两句,又被他娘训斥“找麻烦”。随着石榴一声声的高喊声,陈大娘将一盆盆的血水倒出来,陈三都觉得这酷刑他跟着一起受了。   产房里,周大娘操着大嗓门道:“别乱喊,听我的,使力,使力,使力。”   石榴立刻调整呼吸,跟着产婆的节奏用力气。她一定要顺产,如果出现问题,小命难保。她怀孕时,每日里都多多散步,怕的是孩子不好生。也许是她的运动有效了,虽然很痛,但是过程还算顺利,折腾两个时辰将孩子生下来了,没动用到剪刀,胎位正,没出现将孩子塞回去重新来生的恐怖事件。听到周大娘一声“生了,孩子,是个闺女。”石榴力竭,昏睡了过去,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   “啊啊……”   新生儿响亮的哭声想起,陈大踢踢陈三,高兴说道:“生了,生了,产婆说是个女娃儿。”   “这就好……”陈三答应一声,整个人倒在陈大身上。   “怎么了,怎么了?”吴桂香看见陈三倒下,惊慌道。   陈大拍拍陈三的脸,没拍醒,嫌弃道:“晕了,身上一身的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起生了孩子呢。你和二弟妹过去看看侄女,我跟老二把这没用的爹搬到床上去。”陈大跟吴桂香说一声,招呼陈二一起将陈三抬到屋里。   石榴醒来后都傍晚了,屋里只一点夕阳的微光,石榴也顾不得黑,立刻找孩子,看到睡她身边红脸的小猴子,心里可算是轻松了,她可是闯过了这生死关。她醒过来不久,陈大娘进屋来查看,见她醒了,连忙去灶房给她端吃的。   这回出了大力气,石榴肚子饿得厉害,也不管碗里是什么,直接往嘴里倒。   陈大娘看了,疼惜道:“多吃些,这回可是吃苦了。”   一气吃了小半碗,石榴感觉好受了许多,也有力气跟陈大娘开玩笑了,“这回可真累,若不是想着娘的金子,我都不想生了。娘,下回您可得给我两块我才有勇气生。”   吴桂香正准备进屋看看石榴,听到这话,连忙静悄悄退了出去。   屋里两人都没发现杨花儿,陈大娘瞪石榴一眼,轻柔摸着躺床上的小家伙,“我金子是给你的吗?是给我孙女儿的。你下次要生个大孙子,给两块到也未尝不可。”   “啊啊……”婴儿动了动小手,哇哇大哭。   石榴连忙将她抱怀着哄,小婴儿哭了两声,又在石榴怀里睡着了,石榴小心抱着她,吐槽陈大娘:“娘,您瞧瞧你偏心就算了,还当着孩子的面说,她不哭才怪。”   “你说这话真戳我心,我有嫌弃她?庄子里哪个不喜欢孙子?再说,家里只一个,我还能不疼她?”陈大娘答道,接着又意识到自己被石榴给绕进去了,恼怒道:“她才刚生,还能听懂不成?”   “娘别气,我刚生完,脑子还傻着呢。”石榴连忙道。她这话随口一说,为的是好玩,并不是谴责陈大娘,村里人都重男轻女,陈大娘思想上重视男孩儿,但她生了闺女,陈大娘没责怪,又没怠慢孩子,做的很好了,没什么可抱怨的。   陈大娘虎着脸道:“以后这样的话可别说了,孩子长大了,还以为我这个奶奶不喜欢她呢。”   石榴也觉得陈大娘说的对,孩子懂什么,要是她老说陈大娘偏心,孩子就真以为陈大娘偏心,倒跟奶奶不亲了。她连忙保证以后再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东厢里,杨花儿对吴桂香气愤道:“一家子人,给我们吃些白菜馒头,却将老母鸡炖着给她留着。若不是我去灶上瞧了,都不知道别个吃的什么东西。银子都是公中的,如何能一声不吭就补贴这三房?大嫂,咱两可得好好跟娘说道说道,好东西总得给我们留一份,不能光一个人吃了不是?”   吴桂香看杨花儿一脸的跃跃欲试,心中道只怕要叫你失望了。她笑道:“左右这些大补的东西,我们吃了也不合适,弟妹若是怀了,再跟娘讨要不迟。”   看吴桂香纹丝不动,一点儿不想闹事的样子,杨花儿心中直觉得这大嫂是个大傻子,她索性将话说的更明白:“大嫂真是好性子。只是这生孩子,第二个就没第一个金贵了,咱们可得叫娘节制些,又不是地主老财,凭啥天天人参鸡汤地吃着?原先怀在肚子里也就罢了,如今都生了,还每日鸡鸭鱼肉地吃着,多费银子?家中的银子泰半都是大哥赚的,若是贴了三房,我都替大哥大嫂不服气。”   吴桂香心中嗤笑,什么为他们,怕是想要闹起来,也分些好东西吃罢了。她对这个妯娌也是有些了解的,平日别的事关心的少,都躲在屋子里做针线,若是遇到能沾便宜的事,才热切。   吴桂香对杨花儿挑唆的不上钩,仍笑道:“管他第一个第二个,都是陈家的子孙,娘都不能委屈了,弟妹别担心。”   “你……”见吴桂香说不通,杨花儿负气道:“大嫂嫁妆多,这些小钱怕是不在意。可我每日里做些伙计,也是不缺银子的,只觉得娘这样做不地道,全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大嫂不在意,我便自己跟娘说去。”   杨花儿走后,吴桂香叹口气。这些个吃食算得什么,她都听见陈大娘给石榴金子了,若是杨花儿知道了,只怕要大闹吧。她既能忍了陈大将赚来的所有银子给公中,自然能忍了公中将一锭金子给三房。若是事事算得清楚,这日子如何过?现在没分家,这银子都是长辈的,等以后分了家,陈大赚的自然交予她了。左右像杨花儿说的,她的嫁妆田每年都有出产,平日公中也不短缺了她,何必钻到钱眼里? ☆、第52章 洗三   孩子生下来,头等大事便是给她娶个名字。因她生下的后半夜里下了雨,陈秀才便从王建的《雨过山村》一诗中的“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取出竹溪两个字,作为孩子的大名。陈竹溪,听着清新脱俗,与寻常乡里孩子名字不同,又不诘屈聱牙,便得了陈家人一致的喜欢。   陈秀才抢先定了大名,石榴看了跃跃欲试的众人,觉得很是有必要将孩子小名定下来。小孩叫得多是小名,以吉祥喜庆又朗朗上口为好。有的地方还愿取个贱名,为的是好养活。只是陈家庄不作兴。   石榴一边吃着饭一边想着,到饭用完了也没什么好主意。常见的如大妞囡囡小宝之类,实在太泛滥,在村里吼一嗓子,不知多少人应。文艺点如依依筱筱思思,又太像大名了。   陈大娘进屋瞧石榴夹起一块莲藕又放下,拿手在她眼前晃两下,“想什么呢?拿块藕当宝贝,舍不得吃呢。快些吃了,我等着刷碗。”   石榴指指女儿,“给她想名字呢。”   陈大娘连忙坐下来,一幅“快问问我”的表情:“这小孩儿名字可是好起的?你还当给阿猫阿狗取名字呢。你看我给老三三个取的名儿,多实在,哪个不夸?”   呵呵,老大老二老三,这也算取名了吗?石榴可不想自己女儿小名也这么随意。说来也是福至心灵,石榴连忙道:“娘见识自然好,刚不是就取了个好名,莲藕,在农家里可不像宝贝一般,又好吃,又能赚钱。再者,以后孩子要是长得像莲藕一样白白嫩嫩,岂不美?”   陈大娘在孩子没生前,就想好了“大宝”的名儿,意思明了,男女皆宜,不知多合适。只是石榴说的也是有道理,也是听了她的主意,陈大娘一琢磨,也就应了,“那就这个吧。叫起来也顺口。”   石榴瞧了一旁睡的香甜的女儿,在心里默念:“小猴子,娘对不起你。这么仓促给你定了名。不过莲藕总比老大这样的名儿好听。”   虽然石榴心里头过意不去,陈大娘却越发喜欢这名字,逢人便说,“这名字取得好,看原先皱巴巴的,叫了‘莲藕’,便白嫩了,瞧这小模样,真个好看。”   许是石榴怀孕的时候吃得好,这孩子长得是挺好的。胎毛密,胳膊腿柔嫩又有力,眼睛黑亮灵活。到摆三的时候,村里人都忍不住夸赞。   石榴抱着莲藕,坐收各路好话。陈大娘拿了糕点和红鸡蛋进来,发给进产房来看孩子的妇人。   这是喜糖喜果,也没人推辞,尤婶子口袋被陈大娘塞满了,心里头高兴,喜庆话说的格外顺溜:“瞧这样子,怕是比石榴更俊了,等长大了,莫说这十里八乡,便是桥头县都是数得着的。”   陈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她婶子说笑了,俊不俊的,也无所谓,平平安安的就好。”   村里的八卦大姐春花吃了糖,心甜口更甜,拉了石榴道:“看你闺女,颧骨丰满,眉目清秀,一看便是有福气的,这可是官太太的相貌。”   虽然她闺女能不能成为官太太,看的是她老爹能不能中举,但是听了这好话,石榴心里头仍不住乐得冒泡,看我生的孩儿,一看就非同凡响啊。石榴拉着春花的手,笑眯眯道:“多谢春花姐吉言,等她成了官太太,一定请她春花婶子看大戏。”   “你个不知羞的。”陈大娘瞪了石榴一眼,“哪有这么夸自己孩子的?”   嘿嘿,我就觉得她好啊,当个官太太算个啥,便是一品夫人皇后娘娘都够格。这臭屁话不好说出来,石榴只自己笑成一朵花。   陈大娘散了糖果,便将孩子抱出去,“吉时到了,收生姥姥说葱、钱都备齐全了,我抱孩子出去了。“   石榴看她闺女只用单布裹了襁褓就这么抱出去了,不由庆幸今天太阳大,没将她闺女冻着。   “好了,别看了,瞧你生了孩子,都变了个人了。”翠花打趣道。   石榴这才将目光收回,道:“等你生了便知道了,恨不得掏颗眼珠子放她身上,就怕哪里看不到了,让她遭罪了。”   翠花还是个忧郁的待嫁少女,自然无法体会这恐怖的为母心,她笑了笑,又叹气道:“若是生了孩子,只怕人都被孩子给拴住了,受苦受累的,都不觉得,这样一想,那小小的人儿,能耐真大。”   石榴兴致昂扬道:“自是如此,她一笑,就觉天气晴好,她哭了,天就要塌了。凭是再难吃的,只要说能发奶,我便捏了鼻子都要吃下去。她整日里哭闹,吵得我不能安睡,也不想离了眼。”   真是鸡皮疙瘩掉一地。翠花拂拂自己的胳膊,笑道:“真是魔障了。”   “等你生了便懂了。”   被深情表白的小猴子正哇哇大哭呢,可惜她娘听不到了。   收生婆婆嘴里唱着“一搅两搅连三搅,姐姐领着弟弟跑。”就把精光光的莲藕往水盆里一放,冷水冻人,可不是要大哭?孩子哭得越高兴,众人越欢畅,倒是把陈三给急的,恨不得要伸了手将孩子从收生婆那里抢过来。   陈大娘用手将他抬起的胳膊一拍,“别捣乱,别耽误了收生姥姥洗三。”   “莲藕在哭呢。”   陈大娘笑道:“傻小子,‘响盆’呢,哭得越响亮越好。”   可是陈三还舍不得,用眼瞪着收生婆,要是她还将孩子放冷水里,便是拼了被打一顿,也要将她救出来。好在收生婆花样多,冷水里只洗一次,余下便是用葱、用金银等物作法。   盯了收生婆,洗三礼一完,陈三连忙抢了孩子跑了。   正准备抱孩子的大河急的大喊,“姐夫等等我,我还没好好瞧呢。”   哪有洗三礼不给客人看孩子的?陈大娘气得要跺脚,当了爹性子还这么急躁呢,不过话里头还得给他找补:“孩子怕是饿了,他抱给孩子娘喂奶,一会儿就抱出来。”   虽陈三失礼,如桃香这般的近亲或者亲厚的邻居,自然站出来打圆场,说两句孩子饿得快之类,又是一顿好相貌好福气的狠夸。村里人嘴皮子利索,骂起人来刻薄,但若说起好话,也是甜死人不偿命的,哄得陈大娘满脸笑,心中十分自得,又得拼命忍住不作出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讨嫌样子,最后到底忍不住,还要说句,“这孩子别的还看不出来,倒是打小一副好模样,像她娘。”   只是众口难调,也不是个个都喜欢这小莲藕。喜欢不喜欢,自然不是看说的漂亮话,而且看送多少礼了。陈家十多年没孩子落地,这第四辈头一个自然不吝啬,请了十里八乡最出名的收生婆周大娘,银馃子铜板棉布喜糖,置办的齐全。收生婆除了二两银子的喜钱,还有亲朋好友给的收生礼。   哪个如何,收生婆那里有一个账本了。也不必个个都随礼,一家子人,送一份便是。刘家是正经的外家,自然要送重礼。刘老实又将石榴看得重,很是舍了大本。一家子都过来捧场,给孩子送了银镯子戴手上,另外准备了衣裳鞋袜,周大娘托了托盆走动,立刻将一袋子喜果一把铜板放在喜盆里。   走到杨大娘这里,周大娘见她皱了眉,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板栗放里头,免不得在心里骂一句小气。这满山遍野的土物,值当什么?这给接生婆的,看的是与新儿家的情面,她这收生婆又能奈何?   周大娘继续往下走,到见到人往后躲时,便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了。那土物,不管值当什么,好歹也算心意,居然有人连这么小的心意都舍不得,算什么亲戚?周大娘与陈家往来少,并不认得这人,只能约莫推测一点。靠前的出手大方的都是新亲,如那脸上笑得起褶子的老头,想必便是这孩子外家。这靠后的,脸上欢喜不多的,出手吝啬的,便是老亲,或别房亲戚了。若是旁人,只不过心里嘀咕一番,可是周大娘做的是走家串户的买卖,平日里多看多听,这十里八乡的人是什么品性的,都要摸熟了,免得做了亏本买卖。是以,她便想弄清楚这两户叫什么名号,也好避开。   给孩子洗完三,周大娘收拾了行当,日头也升到正中,陈大娘去灶房一瞧,厨子饭菜也准备好了,自然开席面。   接生婆今日劳苦功高,自是要好好招待。陈大娘安排了吴大娘陈大姑两个伶俐又可靠的亲戚陪着。只是吴大娘跟杨大娘一向是坐一起的,而杨大娘正凑王舅妈耳边上不知说些什么,到陈大娘叫她入席还未尽兴,拉了王舅妈一起过来坐。陈大娘怕出乱子,又请了尤婶子过去。六个大娘另外三两个小孩,这一桌再不能安排别人了。   吴大娘带了头,给接生婆敬了酒,杨大娘尤婶子两个也能小酌一杯,也一起作陪,只陈大姑和王舅妈一滴酒不能喝的。陈大姑歉意道:“怠慢周姐姐了,只能用茶水表表心意。我是一点酒不敢喝的,要不然头疼的厉害。”   接生婆忙摆摆手道:“亲戚客气什么,酒又不是好东西,妇人像我这般会喝酒的倒少。”   王舅妈立刻接了话头,“可不是,我这嘴啥也不挑,就这酒喝不了,闻着跟马尿似的,难喝得很。”   喝酒的人一时愣住,什么不好,偏说个这个,弄得她们在喝马尿似的,实在气人。吴大娘是个讲究了,冷了脸将手里的酒碗放了,倒是接生婆见识多,不甚在意,笑着道:“不知这位亲戚是哪里人,从前未见过。”   “我是隔壁县的,这孩子奶奶是我家那死鬼的亲妹子,这孩子唤我舅奶奶便是。”   “那不是老姐姐当家叫什么?”   “死多少年了,哪里还记得?”   饶是接生婆见多识广的,也忍不住尴尬,一时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在王舅妈也不需要别人搭腔,自己又接上了,“我离这里远,想必你的主户也没在我们那地。老妹妹做这活计,真是有赚头,不过一个女娃,少说也赚了三五两。若是那男娃子,岂不是要赚个十多两?”   接生婆僵着脸道:“哪里,哪里,承蒙陈大姐看得起。”   王舅妈却不觉得冷场,继续道:“丫头片子,办啥子洗三,没得劳烦亲戚。”   可不是,不仅耽误了一天工夫,还费了许多银钱。杨大娘恨不得立刻拍掌,只是好歹顾及着自己闺女,不敢闹出大响动。   吴大娘忙道:“这些年风调雨顺的,倒也不必很担心生计。这出来轻快一日,好吃好喝的,还不快哉?”   王舅妈免不得哭穷。家里没男人,饭难吃饱,哪里还敢轻快,听得吴大娘面色尴尬。还是尤婶子灵醒,夸了大头机灵有出息之类,才将吴大娘解救了。   怕这舅奶奶再说出什么没分寸的,吴大娘连忙劝酒,“来来来,再喝一杯。舅奶奶和姑奶奶两个不能喝酒,便以茶代酒,今日辛苦周大姐了。”   “好,好。我量浅,抿一口表表心意,几位老姐姐别介意。”尤婶子连忙道。   吴大娘道:“这可不行,尤妹子一看便是能喝的,若是没喝好,回家怕是要怪我们没招待好了。”   几个老妇劝着酒,王舅妈和杨大娘两个忙着往嘴里塞吃的。陈大娘亲自端了一大碗猪蹄过来,说了些招待不周的客气话。   她刚将猪蹄放下,大头立刻指着这道菜直嚷嚷,“奶奶,我要吃这个,快点,快点。”   “给你夹,给你夹。”王舅妈说着端起碗,一起夹了三个,实在装不下,又装了三个在自己碗里,剩下两个倒杨大娘碗里,“这个好吃,多吃点。”   这动作这般大,可是将一桌子人看直了眼,还没见过这么会抢食的。还是接生婆有见识,先开口,“陈大姐家里亲戚实在,可是将我灌了好几杯,今儿个都回不去了。”   陈大娘忙道:“那便在我家里歇息着。别的没有,空屋子还是有的。我还要去别桌去看看,亲戚们可别拘束了,吃好喝好。”说着,噪着脸皮走了。虽娘家嫂子一贯是这样,但是来一次,脸面丢光一次。陈大娘一直警惕着,却不想王舅妈每次都能使出新招,刷出新高度。 ☆、第53章 抢镯子   村里的席面一般是四凉八热,最后上一个鲤鱼,寓意年年有余,鱼上前村里人大多吃好,各自回家,亲戚们聊上几句,也要赶在日头还高前往回赶。王舅妈带了孙子跟陈大娘辞别。虽对这大嫂十分无奈,但是陈大娘还是贴补她些,给王舅妈篮子里塞了半篮子的花生红鸡蛋糕点,又掏出几个铜板给大头。   大头一把把钱抓进怀里,猴儿一样,倒是十分可乐。只是王舅妈却伸手要从他怀里将铜板都掏出来:“我给你收着,回家了便给你,免得你路上掉了。”   “不准抢,给我的,不许拿走。”大头气得大叫,手胡乱挥舞着,在王舅妈脸上挠了好几下,疼得王舅妈直呲牙,却舍不得打这孙子,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铜板拿了过来。   大头一看钱没了,立刻坐地上大哭,又用脚踢王舅妈。   他哭声大,有别的亲戚伸脑袋来探究竟了,陈大娘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连忙又塞给大头几个铜板,“好孩子别哭了,姑奶奶再给你。”   “早给不好了?”大头嘟囔一声,灵活地从陈大娘手里抢了铜板,跑出门去。   王舅妈在后面大叫道:“你个讨债的,往哪里跑呢,还不快些去看看表妹。”   大头原怕铜板被抢走了,不过听到去看表妹,立刻不走了。他可还记得上次他奶从那个好看的姑姑那里拿了好几件衣裳,他也要过去拿。   石榴看了王舅妈,只觉得脑壳疼。她僵笑着道:“辛苦舅妈大老远过来了。”   王舅妈可是热情,“应当的,应当的。你是个好孩子,最知舅妈不易,舅妈不疼你疼哪个?我上次回去,去庙里给你上了好几次香,求菩萨保佑好孩子你早点儿怀上,这可不,隔两日就听你怀孕的好消息,舅妈心里头真高兴。”   石榴傻笑了两声不作回应。这孩子都是陈三努力的结果,跟别的一文钱关系都没。   王舅妈便是说的天花乱坠,她这屋里可再没东西给她哄去了。   便是石榴不搭理,王舅妈一个人也能唱完整场的。她看石榴抱手上的莲藕,用老手胡乱摸摸孩子的脸,“这孩子长得可真好,胳膊肉乎乎的,可不像一节一节莲藕?”   说着,王舅妈又摸摸孩子身上的衣服,这细滑的,怕是绸缎呢,心里头不知多眼热,她这辈子可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给个奶娃娃,不是糟蹋了?说着,她又拉起莲藕的袖子,看见一手一个银镯子,立刻眼都亮了,问道:“这两个镯子是谁买的,尺寸小了些把孩子手都勒住了。还不快些取下来。”王舅妈说着,拿起手要将莲藕手上的镯子摘了,大头也机灵,他奶一说,他立刻用鸡爪子一般细瘦又脏兮兮的手捏着莲藕另一只手,要将她手腕上的银镯子拉下来。   莫说银镯子被拿下来还能不能还回来,便是两个人野蛮人一样硬生生要从手腕上拽了镯子下来就够吓人的。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亲戚情意,石榴躺床上不能移动,手里又抱了孩子没法子动作,只能扯了嗓子大喊道:“娘,陈三,救命,救命。”   “你这孩子,瞎喊什么?”王舅妈听了,气得狠,手里使的力道更大了。   “怎么了?”黑炭第一个冲进了屋,后面还跟了白毛。陈大娘和陈老爹都再三嘱咐黑炭要好生看着莲藕,他便将这当做头等重要的事。他年纪不小,不好常在产房里呆着,没事就在一旁坐着,石榴有什么事喊一声,他立刻就能进来。   黑炭进了屋,瞧见王舅妈祖孙两人要抢了莲藕的镯子,气得跳脚,立刻撸起袖子,对了大头眼睛一挠,逼得大头松了手去护着眼。而白毛对了王舅妈的脚就是一口,痛得王舅妈一下子松了手,反身一腿将狗踢得一哼。   “石榴,发生什么了?”这一会儿功夫,陈大娘也飞奔着进了屋,后面还跟着陈老爹、陈大等。   王舅妈瞧见陈家这阵势,知道今日不仅这镯子想不到了,怕她还要受些责难,恼羞成怒,对了黑炭迎头就是几拳头,破口大骂:“你个养驴养狗的畜生,要是戳瞎了我大头的眼,老娘活剐了你。”   莲藕本就被弄醒了,王舅妈骂声一出,吓得她一抖,扯了嗓子大哭。石榴连忙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着,“不怕,不怕,娘在这。”   曾孙女儿哭得小脸儿皱成一团,小模样不知多可怜,陈老爹心里头心疼着呢,唬着脸将人都往外赶,陈三兄弟几个对这舅妈一向忍耐着,这会子也顾不得尊敬长辈了,联手将王舅妈祖孙两个拉了出来。   被几个大侄子给拉扯了出来,王舅妈脸上挂不住,想要发发怒气,只是瞧了陈家一家子的脸色,又不敢得罪狠了,免得下回不好打秋风,只好讪讪道:“石榴这孩子大惊小怪的,我不过是看外甥孙女手都被镯子卡红了,给她松松。”   “我看莲藕手腕上都红了,舅妈可是松的力气大了些,也怪不得我弟妹误会。”杨花儿幸灾乐祸插嘴道。   还有好些个亲戚没走,陈大娘也不愿闹大了,瞪了杨花儿一眼,叫她闭了口,又冷着脸对王舅妈道:“她年轻,又是头一胎,自然抓紧,嫂子别见怪。天色也不早,我也不留嫂子了,免得走夜路。”   王舅妈看陈大娘真生了气,只好悻悻走了,心里想着,等过些日子,叫儿子过来哄哄这大姑子,免得疏远了,又少了门财路。   将王舅妈送走了,陈大娘去了产房,瞧孩子在石榴怀里,倒是止了哭,只眉头还紧皱着,小眼使劲睁着,怕是吓着了。她小心将孩子接过来将抱在怀里,来回踱步,轻拍着她的背,将孩子哄睡了,然后小心将她放在床上,只是莲藕一沾了床,立刻又哼哼唧唧,眼又睁开了,陈大娘连忙又抱起来哄着。   石榴小声道:“娘,放被窝里,可不能惯了她脾气。”   “她刚受了惊吓,不哄哄哪里能睡得着?”瞧了孩子小胳膊小腿的,陈大娘可是心疼。   “现在哄了,她便知道好赖,哭一哭就有人哄她呢,以后说不得都要人抱着才能睡,可不折磨人?”   陈大娘瞪石榴一眼:“你这当娘的咋这样狠心,哄孩子睡觉还不乐意了?又不要你耕田耕地,养孩子还不养好了?”   石榴连忙道:“不种地,也要做别的事。娘,现在就不能养了她要抱着才能睡的习惯,要不然想改就难了。”   陈大娘都懒得跟石榴多说,给孩子头上罩一件衣服挡风,抱自己屋里去了。过了一会儿,陈三过来搬摇窝,看了一眼石榴道,犹豫道:“娘说孩子今晚住她屋里,让你别操心。娘子,你安心睡啊,我一会儿过来陪你。”   孩子被欺负了,不能还回去,婆婆骄纵孩子,说不通,石榴积了一肚子气,看了陈三,自然没好气,“不要你陪。反正我是个妇道人家,没身份没地位的,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一瞧石榴满脸的怒气,陈三心里头打鼓,姑奶奶,又哪里得罪你了?妇道人家这话可是许久都未敢说了。虽知道回来有得受,陈三却不敢真让石榴一个人呆屋里,送了摇窝,立刻便来了产房,搬张小板凳做石榴面前,摆正着脸等着受刑。   陈三越是一本正经,石榴越要看他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她歪了歪身子,想了个好主意,“我涨奶,你帮忙挤一挤,放热水里温着,留着给孩子晚上喝。”   陈三若是个胆大又能玩的性子,这个时候肯定邪笑着掀开石榴衣服,说一句,“便让小生好生伺候着娘子。”然后也喝喝奶,亲亲嘴,来一发羞耻play。可惜他是个读傻了书的拘谨性子,莫说真要做这等着心跳加速的事,便是想一想都觉得罪孽深重,对了石榴挑衅的目光,结结巴巴道:“这……这……这于理不合。”   石榴嬉笑道:“合你个大头鬼,你闺女要饿肚子了,你还在这推三阻四的,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爹。”   “便让她自己吃,我……我……”   看陈三脸都烧红了,抗拒得厉害,石榴知道他怕是难从了,也觉得无趣了,懒洋洋道:“说两句好听的,就饶了你。”   陈三立刻松了口气,“一尺三寸婴,十又八载功。娘子劳苦功高,他日定要莲藕好生孝敬你。”   “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她孝敬我,我孝敬她不知道要到多少时候呢。”石榴叹口气。这就是做娘的了,一会儿将孩子夸上天,只觉得天底下只这一个好,一会儿又烦躁到不行,只觉得孩子又哭又闹折磨死人。一会儿心软的一塌糊涂,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一会儿又恨不得打她五十大板,好生教她怎么做个乖孩子。   看石榴神色,陈三便知道她折磨人的兴头过来,心里大安,捡了几件有意思的事与她说了,又背了篇王建的《短歌行》。因陈秀才给莲藕取了陈竹溪的大名,石榴便爱上了王建的诗词,常让陈三背了来。   “人初生,日初出。上山迟,下山疾……”   在舒缓温润之声中,石榴呼吸声缓缓响起。陈三见她睡了,小心将她脑袋移正,摸了摸她的脸,轻声离了产房。   正屋里,陈大娘还在跟陈秀才抱怨,“这孩子可受苦了,看手上都红了。她那娘也狠心,偏不让人抱着。我可怜的莲藕啊,爹不疼娘不爱,别怕啊,奶奶疼你。”   陈秀才对着光看着书,偶尔瞧一眼睡得香甜的小莲藕,将陈大娘完全屏蔽了。陈大娘半晌没见陈秀才回答,气得立刻扯了他的书,“看什么看,快些给我宝贝孙女打水洗澡。”   陈秀才被扯习惯了,也不着恼,对了门口喊一声,“黑炭,打水给莲藕洗澡。”   “好嘞,陈大叔。”黑炭连忙回道。   听到声音,莲藕又哼了声,陈大娘连忙压了嗓子吼道:“你个死老头,吓着我孙女儿。”   不一会儿黑炭打了水过来,陈秀才摸摸他脑袋,道:“好孩子,今日多亏你了,这里是学堂子学生扔了不要的纸笔,你拿去使着。”陈秀才凑了份文房四宝,虽是旧的,却还能使。   黑炭惊喜地接过,咧着嘴笑道:“我也要做文化人了。”   陈秀才点点头,摸着胡子道:“好生练着,冬学时你也去上课。”   陈大娘也抱着莲藕对着他笑。黑炭瞧着莲藕,知道只要他对莲藕好,陈家人对他才更用心。   陈大娘给莲藕擦了身子,将房门半开,给她叫魂,“门神娘娘,看到我儿,带她回家;土地公公,看到我儿,带她回家;龙母娘娘,看到我儿,带她回家。儿啊,千山万水,你回家;儿啊,过路过桥,你回家;儿啊,进院进门,你回家……”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声音悠长而神秘,很是能让人入眠,不仅小莲藕,陈秀才也一起进入香甜梦乡。 ☆、第54章 娃奴   俗话说孩子见风长,自洗三宴之后,石榴便觉得莲藕长大了许多,原先小鼻小眼跟小老鼠一般,眼总是半睁着。若是不舒服,只是哼哼唧唧,实在不痛快才大哭,等到满月的时候,眉眼都张开了些,越发白嫩,眼睛能全睁开了,不睡的时候,能盯着一处瞧,只是也更能哭了。饿了拉了,一顿狂哭,吵得天翻地覆。   石榴是个新手妈妈,看孩子哭了,总有些手忙脚乱,明明是拉了,非要给她喂奶,让陈大娘看着不过眼,挥手示意石榴让到一边,麻利解开小棉被,给孩子擦了屁屁。婴儿喝奶,便便并不臭,只是石榴见了总要下意识用手捂鼻子,又要惹了陈大娘训一顿:“做娘的没个做娘的样子,还穷讲究个什么?快些把这尿片拿去洗了。”   石榴很想说我有洁癖,不想手搓便便。只是再洁癖也洁癖不到孩子头上了,只能拿起干净一角去洗了。穿越大神,能否快递个纸尿裤过来?   看石榴躲闪的样子,陈大娘又嫌弃道:“算了,算了,看你那样子我就生气。等我待会儿洗。”她虽然嘴里不饶人,到底是疼惜石榴还小。   石榴连忙欢喜道:“多谢娘。”   “别谢我,谢你自己,孩子生得早,统共就一个,我也有闲工夫伺候你娘两,要是孩子多忙不过来,你就是再嫌弃也得自己洗着。”   石榴嘿嘿笑了两声,不用洗沾满粑粑的尿片,真是可喜可贺。   “屎娃娃,快长大,娘亲不想给你洗粑粑,知道了吗?”石榴点着莲藕的小鼻子,对着她说道。   莲藕用黑油油的眼睛盯着石榴瞧,她还不会笑,看人都是目不转睛,有时候能盯着瞧上小半个时辰,若是猛一瞧见,真有点儿毛骨悚然的。   石榴便感觉这小家伙虽然不会说话,但是无处不在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陈家老小全围了她转悠,陈老爹每日起床第一件事便是过来喊两声“曾孙女儿”,念叨着让她快长大啊,曾祖父给她留了好东西吃。陈秀才用过早饭,先要给她背两段诗才能出门。陈大陈二两个伯伯出门都不忘给她带东西,不管用不用得上。她那书呆子爹,每日恨不得围了她打转,便是去读书了,一个时辰就要过来瞧一眼,生怕孩子不见了。   连白毛也知道家里头谁最重要了,原先总跟在石榴屁.股后面,可是莲藕一出世,就自动守着莲藕了。白毛六个月了,双腿站起来有半人高,跑得嗖嗖快,在陈家生活的如鱼得水,吃的都是石榴吃的肉骨头,屋前屋后到处巡查。回来之后,就围着莲藕,将自己藏的碎布烂骨头叼给她,石榴还时常瞧见白毛用嘴筒子去亲莲藕。白毛常洗澡,身上没有跳蚤,石榴也不怕它传病给莲藕,任凭它们去玩耍。只是有次陈大娘瞧见了,一把把白毛给推一边,又骂石榴没拦着,最后还将狗给关起来,可怜小狗呜呜乱叫,不知道做错了啥。下一次,它还过来啃莲藕,只是知道避开陈大娘了,倒是蛮伶俐的。莲藕不哭不闹,随它啃得满脸口水,难得乖巧。   当然,她和陈大娘两个才是被这孩子操纵得最厉害的。自洗三之后,孩子就住在了陈大娘那,据说陈大娘每晚上都要哄上半天才能将她哄睡,白日里也围在她身边转悠,哭一声叫一声,都不敢怠慢了。小屁孩儿就靠着小嗓子,将她奶奶使唤得团团转,平添了好几根白发。   石榴自己呢,在产房煎熬了大半个月,才能落得上洗澡洗头,身上都要长虫了。为了喂奶,吃的都是发胖发奶的东西,还不能多放盐,真是对身心的双重摧残,看着一日日做膘的自己,石榴有日就做了梦,有人给她头上挂跟绳子,大喊道,“到你了,长得不错,起码三百斤肉。”这个梦之后,吓得她都不敢多吃了,将陈大娘端来的高汤,都强迫陈三吃进肚子。只是不吃奶少了,莲藕饿得哇哇哭,石榴又舍不得,只能坐看自己被宰。   家里有个孩子,就像进入一个新纪元。纪元前日子舒适,却平淡,纪元后,自然操劳又痛苦,但是充满了惊喜。   最大的乐趣,自然是莲藕每日的一点点小进步,长高长重了,能笑了,手能握拳了,头能转了,能咿咿呀呀乱叫了。有日陈秀才递给她一支小毛笔,她抓着好几秒,喜的他爷爷仰天大笑。自那以后,家里人纷纷给她小东西,让她抓,她若是高兴,便去抓东西,不高兴,就挠人,有时候都能挠出血迹。可是被挠的人一点儿不在意,还夸她,“莲藕力气真大。”   总之,一家人宠着,惯了这小姑娘一堆的毛病。石榴这个清醒的,若是说上一句两句,便要被轰,陈大娘的口头禅“你那狠心的娘……”一出,便让石榴歇声了。何况,石榴自己也爱女成狂,哪里会真心责备小家伙,当然全凭了她心意。   这日里大半夜,石榴睡的迷迷糊糊,突然听到莲藕的哭声,她用手推推旁边的陈三,“我好像听到孩子的哭声了。”   “恩……好像是。”陈三连忙起身点灯,看石榴要起来,道:“你躺着,我去娘那里瞧瞧。”   他还没未出门,陈大娘便抱了孩子进屋,“石榴,快给她喂奶,孩子饿了。”   石榴连忙将她接过来,解开衣服给她饭吃,听她呼哧呼哧大声吃奶声,石榴拍拍她的小屁.股,“你个小混蛋,睡前让你喝,你不喝。现在饿了吧?”   石榴不过佯打而已,就这样陈大娘还给她解释,“孩子现在长大了,吃的自然多。”   石榴心里发笑,你奶奶就是个娃奴,被你折磨得夜不能睡,还舍不得怪你。她对陈大娘道:“娘,你回去睡吧,孩子就留在我这里了。”   “你能行吗?”陈大娘又不放心。   石榴笑道:“我有奶,怕什么?”   你说的好有道理。陈大娘把把嘴,不知道说啥反驳,只能走了。   东厢里,吴桂香也点起了灯,看陈大醒了,道:“我听莲藕的哭声了。”   陈大连忙爬起来,“走,我们去瞧瞧。”   “声音越来越近,娘怕是抱给石榴了。”   “想必孩子饿了,好了,睡吧。”   吴桂香吹熄了灯。   西厢里,陈二要起来了点灯,杨花儿怒喝道:“你起来做什么?”   “莲藕哭了,我去瞧瞧。”   杨花儿气道:“你个大老爷们,能瞧出个什么?大半夜的吵死人了,这是要死呢?看你娘,成天就围着这宝贝疙瘩,还以为是官家小姐呢。”   陈二不高兴道:“花儿,别这么说,这是我们侄女。等以后我们生了孩子,娘肯定也一样看重。”   看陈二有些生气了,杨花儿也不再说,只是不耐烦道:“好了,知道了,知道了。老娘一个人能生出孩子来啊?”   这孩子饿惨了,两边都吸空了才住口,石榴将她放一旁,系好衣服,瞧见陈三站床边上,不解道:“你快睡啊,站着做什么?”   “我睡哪?”陈三指着床,无措问道。   “你刚才睡哪,现在就睡哪。别犯傻了,快些上来,要不然冻着了。”   陈三小心道:“我怕压着她。”   “那你去娘屋里把她的摇窝搬过来。”看陈三这样就出门,石榴急忙喊住他,“快披件衣服,外面冷。”   陈三慌忙跑回来,抓了件裤子又跑了。这毛躁的样子,哪像个孩子的爹?石榴叹气道:“你奶说我跟你爹两个都不像做爹娘的,可是说对了。”   小丫头可不会回答,她抓着她娘一根手指头,用眼认真打量着她,这个人,身上的气味好熟悉。   石榴亲亲她的小拳头,又道:“你爹怕你呢,都不敢跟你睡一起,小家伙。”   “呀呀……”小家伙突然兴奋了,脸上露出笑,噗出一堆唾沫,全喷到石榴脸上。   石榴笑着道:“高兴什么?给你娘洗脸呢?”   陈大娘的屋子不远,可陈三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了。   “怎这么久才回来?”   “娘跟我说了好些话,说刚忘了跟你说,让晚上别熄灯。她喜欢人跟她玩,让我们别睡死了。”   石榴打着哈气道:“惯她这么多臭毛病呢。这里都要改新规矩。”   说着,她将孩子给陈三,让他放在摇窝里,只是一家伙一离了奶源就觉得不安全,立刻大哭。大半夜的,石榴也懒得跟她斗争,对陈三道:“你去外边睡,把她放最里面吧。”   小家伙被安置在最里面,更高兴了,嘴里不断吐着吐沫,不知道一个人在嘀咕个啥,石榴眯着眼,打着哈气道:“别说了,快些睡觉。”   陈三却觉得新奇,抬出脑袋看小姑娘自己玩耍。   石榴拍了一下陈三的被子,道:“别这样,漏风,好好睡。”   陈三失落躺好,耳朵却竖起来听她闺女说话。   石榴困到不行,直接入睡了,只是刚睡,莲藕立刻放声大哭,石榴被她的哭声一惊,急忙道:“怎么了?”   “她哭了。”陈三道。   石榴连忙拍着她的背,莲藕立刻好了,等石榴手停了,立刻又哭了。   如此两三次,石榴彻底被弄醒了,对莲藕道:“你个磨人精。”   “她要你跟她玩呢。”陈三在旁边解释。   石榴将小家伙一移,放中间,“你父女两好好玩,我还要睡觉呢。”   莲藕用眼仔细盯着陈三,将他鼻子眼睛都看一遍,又要伸手去摸,只是她衣服穿得多,手又没力气,不能如愿,便挪着身子往陈三那里靠,陈三看明白了,紧挨着她,用脸去碰她的脸,小家伙立刻喷他一脸,陈三乐得大笑,莲藕也咯咯笑,石榴一个人安然在这背景中入睡。 ☆、第55章 缺钱   石榴第二天一大早被哇哇哭个不停的女儿给吵醒的。半睁着眼给她喂了奶,小家伙却还不老实,动弹个不停,石榴用双手将她锁紧,接着睡觉。可是,刚闭上眼,陈老爹就过来敲门,“莲藕醒了吧?我带她出去遛个弯。”   石榴叹口气,大声回道:“醒了,爷您稍微等会儿,我给她穿上衣服。”然后任命地起来给女儿穿上棉布内衣,然后用厚被子裹了襁褓,抱出去给陈老爹。   陈老爹高兴地接过曾孙女,问石榴:“孩子吃过奶了吧?”   “吃了。天还没黑就醒了。”   陈老爹可不觉得石榴在抱怨,自豪道:“这孩子精神。你回去再睡个回笼觉,我抱她出去了。”   石榴打着哈气道:“太困了,我是得回去睡一觉,爷,你明儿个也晚点起,这天儿多冷,呆被窝里才舒服。别顺着她,就让她在屋里呆着便是。”   陈老爹呵呵笑道:“婴儿起得早长得快,你睡你的,她醒了,你就喊我。我年纪大了,没你们年轻人那么多觉。”   石榴还想再说这话没根据,可惜陈老爹却不耐烦跟她说,抱着孩子走了,嘴里还道:“我们莲藕真是乖孩子,起得早,睡得饱,过两年就能长成大孩子,曾爷爷给你买糖吃。”   白毛欢快地跟在陈老爹身后,汪汪地附和两声。石榴瞧着他们几个在熹微的晨光里慢腾腾走着,那股睡意也没了,突然涌起做顿好吃的冲动。说来,自从怀了孩子,被陈大娘勒令远离厨房之后,她都好久没正儿八经整顿大餐了。平日折腾黑炭的时候,也不过弄些小点心。   做点什么好呢?石榴顿住片刻,突然有了个好主意。荷莲一身宝,秋藕最补人,炸个藕夹,炖个藕汤,凉拌个藕片,再整个羊肉火锅,就够一大家子吃了。石榴回屋添了件衣裳,转战厨房。莲藕切片,猪肉剁碎,手脚利落,不错,基本功还在。   陈大娘过来弄早饭的时候,瞧见石榴在忙,笑道:“瞧我们莲藕多能干,把她娘给使唤起来了。”   大晚上不睡,一大早又要喝奶,还要出去玩,一大家子都随她使坏,她若是能说话,还不更折腾人。不过这话石榴再不敢对陈大娘说了,要不然要招骂。年轻的父母耐性不足,反倒是老人,对孙辈一腔的热情,真个颠倒了。石榴埋着头努力切肉,剁碎,然后加鸡蛋胡椒粉盐调味。   “在做什么呢?”陈大娘瞧石榴往藕中间塞肉,好奇问道。   “藕夹。塞了肉,然后用面粉和一和,放油锅里炸一炸,脆口,不油腻,爷一定喜欢。”   “倒是个新鲜吃法,就是费油。那这羊肉呢?打算怎么弄?”   “弄个火锅好不好?”   陈大娘皱眉,道:“一大早弄这么多,吃得下吗?”   石榴愣了片刻,这个她真没想到,就突然兴起,想要弄顿大餐,给家里人吃点新鲜又美味的。满腔的壮志像淋了水的爆竹,难响。   瞧见石榴发愣,陈大娘发愁道:“都说生完孩子就犯傻,真是给说中了。羊肉别弄了,这个藕夹炸一下,其他的交给我。”   石榴默默地退开。   吃饭的时候,吴桂香问昨晚上孩子为什么哭。   石榴道:“饿了,吵着要开饭。”   “噗嗤”,吴桂香忍不住发笑,“看你,还跟个孩子似的。看我们小莲藕,都比你懂事。”说着,她将莲藕从石榴怀里接过来。小家伙还不大会认人,谁抱都不哭,只是盯着人瞧。   吴桂香看她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样子乖巧,爱到不行,道:“瞧瞧我们姑娘,长的白净又俊俏,可是迷死个人了。”   陈老爹连忙自豪道:“我早上看到马媒婆,她瞧见莲藕抱着舍不得放手,说她走遍十里八乡的,就没见过比这更好看的孩子。”   陈大娘也道:“是啊,是啊,隔壁村的王大嫂也说她长得好,看着不像二个月的,倒像是三四个月大的。”   接着就是一大波夸奖,都有三姑六婆为证,莲藕若是能听懂,怕是要喜上天,这绝对天生丽质难自弃啊。孩子娘也喜滋滋,这夸的也是她啊,都说这孩子模样像她。她高兴将一块藕夹夹给陈老爹,“爷,您尝尝,我特意给您做的。”   “恩,这是藕?里面还有肉?不错,不错。”   “喜欢您就多尝几个,大嫂也尝尝。”石榴将孩子从吴桂香那里抱过来。   吴桂香吃了一口,立刻道:“香酥可口,怪好吃的。”   石榴连忙问道:“若是卖,可卖得出去?”   吴桂香想了下,道:“味道好,若是价钱不高,自是有人买的,只是加了肉,价钱难定,另外,也不知道冷了味道如何。”   “我瞧大嫂和弟妹一直没开铺子,还以为你们忘了这茬,原来还惦记着呢。”杨花儿讥笑道。她心里不忿一大家子围了三房转,连吴桂香都去捧石榴的臭脚,她杨花儿有手艺,可不自甘下贱。   杨花儿阴阳怪气的,吴桂香知她心里有些不平,便是她,瞧见长辈们心眼全放在三房,一开始都有些不适应,只是慢慢也能想开了,老人家重孩子,难免忽视了别个,她这么大个人,难道还要跟个孩子争长短?因为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吴桂香也能谅解杨花儿,对她难免有些迁就,笑道:“倒是没忘,只是一是没想到具体做什么,二是三弟妹也抽不出空,只能都搁置了。如今,三弟妹便利了,也有些想法,再参合些时日,怕是要开张了。二弟妹可愿意一起入一股?”   杨花儿傲气道:“我每日绣活都做不完,哪有心思忙别的,我就不参合了,每月挣个三二两的就够了,大银子留给大嫂和弟妹两个赚了。”   这讽刺话难入耳,吴桂香便是再多的耐心,也不想回了。   陈大娘瞧老二媳妇一脸的酸样子,开口要训人,转而看到莲藕,又歇了声。一碗水难端平,这些日子偏了三房的孩子,老二家怕是存了些怨气。   用过饭,陈大娘偷偷摸摸进了西厢,给了杨花儿两块布料子。杨花儿一摸,立刻笑开了,这是绢花,两匹怕是值个三两银子了。她忙笑道:“娘送来的真及时,我手里的布料子刚用完。”   陈大娘虎着脸道:“可是高兴了?你们三个我都一样疼,可别再使小性子了。”   杨花儿有点好,便是见好就好,虽然两匹布料子比不得三房得的那么多好处,但是这也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她一时也知足,连忙道再也不吃酸了。   陈大娘虽然偷偷摸摸,但是两匹布拿手里难掩藏,别个也不是瞎子,肯定能瞧见。石榴自然不说什么,莲藕吃了用了陈大娘多少私房,光是银镯子就有好几个,陈老爹还做了个二两的银项圈,因为太重,并没有带出来,也被收起来了。但是吴桂香免不得心里有些不得味,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杨花儿那样小性子的,倒是得了两匹布,她这样大方识体,什么都得不到。   “叹什么气?”陈大问道。   “啊,没什么。”   陈大也没多问,而是递给她一张银票,“这里有100两银子,你收着。”   吴桂香吃了一惊,“怎么给我这么多银子?”   “你们几个不是要做生意吗?你是大嫂大姐,又是牵头的,自然多出些。”   不想陈大这么支持自己做生意,吴桂香倒是有些紧张了,“若是我赔了可怎么办?”   陈大笑道:“赔了就赔了,我还叫你还回来不成?只是,以后可没了。我这些年就存了这些点,全给了你。”   听陈大这么说,吴桂香心里舒坦了。陈大娘或许一碗水端不平,但是陈大是个靠得住的,日子也过得。她笑道:“算我借你的,过两年,还你两百两。”   “那我就等着娘子给我赚银子了。”娘子是酸秀才说的,连陈秀才这正经秀才都不说,也就陈三这书呆子这样称呼。陈大称吴桂香娘子,也是调笑。吴桂香也戏称他“相公”,两个一时十分美。虽是青天白日,但是难挡浓情蜜意,将门窗一锁,力行好事。   后罩房里,石榴在整理自己的财产。莲藕睡着了,她行动十分小心,但是独个儿小动静地翻箱倒柜的,很像是做贼一样。她和吴桂香吴桃香合伙,各有长处,也没什么技术入股的说法了,本钱自然都要出了。石榴也不想让她们姐妹占大股,她想本金也添作三分。吴桃香有陪嫁银子,吴桂香有陪嫁妆田,都有钱,可她是个没钱人。石榴将自己所有的银子都搜罗出来,数了数,不过二十两。另外,还有莲藕的银镯子银项圈以及一个金锭,加起来倒是有一百多两了。可是这些石榴不想动,她想给莲藕做陪嫁呢。   石榴又搜了一遍,只摸出几个铜板,她叹口气,跑到书房去找陈三,伸出手道:“有银子吗?”   陈三连忙道:“都给你了,只有一两,留着买纸笔的。”   石榴很想让他交出来,只是瞧着陈三受惊的小模样,也不想迫害他了,只能失望走了。回了屋,小淘气醒了,哇哇要奶喝。石榴连忙给她喂了奶,又换了尿布。小家伙舒服地打了个呼,又要睡了。石榴怕她睡多了晚上不想睡,对着她脸上吹气,将她弄醒,小家伙不耐烦地哼哼,瘪着嘴要哭。   石榴将她举起来,跟她玩耍,“小淘气,别不情愿了,你要不乖,娘把给卖了,你不知道,娘缺钱缺的厉害,你父女两个加一起不知道能值几个子?”   “嘻嘻……”莲藕给她娘一个无牙的笑容,叫嚷嚷的,不知道是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她一叫,白毛也跟着叫,“哇哇……”   石榴好笑地踢踢狗:“你凑啥热闹?”   “旺旺。”我嗓子好,嚎两声不行?   逗狗遛娃,一点儿烦恼,立刻就散了。没钱就没钱吧,看到时候怎么计算,便是少占点股份也成吧。反正她闺女嫁妆有了。 ☆、第56章 无题   石榴做完月子对下厨思念得紧,想重出江湖了。而吴桂香手里有了银子,干劲十足。两人不谋而合去刘家跟桃香商议个章程。   陈老爹去了地里忙活,大河也不在家,只桃香一个人在院子里做针线。瞧见她们两个一起进屋,喜道:“我也正想要找两个姐姐呢。大山昨晚上特意回来说,县西头的市集旁卖粉面杂粮的女掌柜,因家中遭了事,铺子要转手。那里位置好,店主家也和气,有不少跑熟了的顾客,就是要价高了一点,还要一次性付清。”   转卖的店面,客源也是可以算进转手费去的。石榴忙问道店主要价多少。   “她这店铺也是租赁的,签了五年的契约,如今不过刚到三年,她想一年200两。”   “真是狮子大开口,便是县中的旺铺也不过这个价。”吴桂香惊地手里的帕子差点掉地上。   石榴也觉得不值,“我们商量卖熟食,粉面不过夹带着卖卖,其实与她做的生意还是有些不同。若是这个价,实在不划算。我约莫着,她是怕出手太急,被狠压价,才这般漫天要价。”   桃香笑道:“她既坐地起价,我们便就地还钱。你们两看,多少银子才能拿下?”   吴桂香并不回答多少银子,而是答道:“这个一时也说不好,还要看那铺子俏不俏。再说,我们还可再瞧一瞧,铺面是大事,选好了事半功倍。”   石榴点头,不愧是自小家里做买卖的,有经验,考虑的也全面,适合做ceo。而她自己,就像个创业新手,冒冒失失的。不过石榴也不沮丧,她就是个大厨的料,对经营管理不擅长,也没什么兴趣。况且,她也信任吴桂香,大事交给她做决定,本来就傻,就不浪费脑细胞思考了。于是,石榴道:“行,都听大嫂的。”   她们两个达成了统一,只是桃香却跟她们想法不同。她沉吟道:“我这些日子也走访了不少铺面,客源多位置好的,都被别家占了。若是错过这家,只怕找到这样合适的就困难了。”   她们姐妹都是自小跟生意打交道的,学了十八般武艺。只是能耐人难免主意多,而且打定了主意难被说服。两人互看着,都想要说服对方,倒是有些冷场了。   吴桂香年纪大些,到底让了妹妹,道:“不如我们就兵分三路,桃香你去跟那店主接洽,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合适铺面。石榴你再去思索些好的吃食,也好一炮打响。”   桃香连忙道:“还是大姐思虑的周全。那我们两个待会儿就去镇上。”   吴桂香是个急性子,连忙道:“那我们也不耽搁,这就出发,待会儿在娘那里吃中饭。可惜这大中午的,村里没人套车去镇上,家中的驴子又被你姐夫牵去了,我们两个只能走了去。”   石榴看她们起身立刻要走的样子,笑道:“你们姐妹真是雷厉风行。那你们去吧,我在家里给爹和大山做饭。”   “我正为这个发愁呢。大姐可真贴心。”桃香感激道。   “咱们两个还客气什么。你们快些动身吧。”石榴挥挥手,送她们出门,然后去了厨房。想想还有些感慨,她都嫁出去一年了,家里也大变样。刘家就三间屋,没出嫁前她自己一人一个屋,刘老实和大河一个屋,大山大石两个一个屋。现在她的屋被大山桃香住了。大河不想跟刘老实住,搬去跟大石住了。她原先的主场——灶房也大变样。她是个厨子,灶台上一般都擦得发亮,各处摆放什么都有讲究,但是桃香没那么多讲究,所以灶台上积了黑色的东西,橱里的食物也杂乱摆放。   石榴烧了水,将灶台上清洗了一遍,橱里的东西她没动,免得桃香回来了用的不便利,只擦了橱门。   刘家的灶房正对着尤婶子家的。尤婶子抬头瞧见石榴,惊奇道:“石榴吗?”   “是我呢。尤婶子。桃香去镇上了,我给我爹整顿好的吃。”   “我还以为自己瞅错了。弄啥好吃的?”   “就弄个红烧肉。我爹爱吃。”   尤婶子都流口水了,石榴弄的红烧肉,那可叫一绝,油亮香清,好吃的能叫人连   舌头都吞了。桃香勤快,也能干,在灶上却比不上这大姑子。   石榴正跟着陈大娘说话,大河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串鱼,瞧见石榴,也奇怪得紧,四处瞅,“我大嫂呢?”   石榴故意生气道:“怎么,有大嫂就不要你姐了?”   大河答道:“你都嫁人了,回来不就坏事了?大嫂多好,都不让我干活。”   石榴过来要踹他,“不够你懒的。快把那草鱼宰了,给你整个水煮鱼。”   “好嘞。”大河痛快答道。宰鱼就宰鱼吧,他也想念他姐弄的好吃的了。   石榴刚刷完锅,莲藕就找来了,大概是哇哇哭了一路,小脸儿通红,嗓子都哑了。   陈大娘心疼孩子,训道:“出去了就不知道回来,孩子饿了一上午,都哭了好几回。你这做娘的,真是没心没肺。”大河在这,陈大娘不好多说,意犹未尽瞪了石榴一眼。   石榴还真有点心虚,刚才灶上忙活,她真是将孩子给忘脑后了。她连忙将孩子抱过来,到房里给她喂奶。一边喂着,将吴桂香和桃香去镇上的事给陈大娘说了,说着突然闷哼一声。莲藕不知道是饿狠了,还是存心报复,石榴感觉自己被撮得生疼,她拍拍孩子的屁.股,小家伙,别欺负你娘。陈大娘在一旁虎视眈眈守着,石榴不好下重手,只能轻拍了两下。好在没长牙,疼了也能忍着。   陈大娘见石榴龇牙,知道她被弄疼了,用手摸摸莲藕的下巴,又点点她的唇,孩子立刻松了口。   石榴信服道:“姜还是老的辣。”   陈大娘自然一脸自得:“老话哪有说错的时候。我喂养了三个,哪里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能比的?你晓得她为啥弄疼你不,她是怕下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想一口气吃个饱呢。你可记住教训了。”嘴里说着,陈大娘用唾沫沾了手,给石榴揉了揉胸脯。   她力气使的大,比刚才还疼,石榴连连惨叫,莲藕被吓得哼哼唧唧,大河在外面也大声问道:“姐,你咋了?”   “没事,跌了一跤。”石榴回道。   “好了,别叫唤了,看把两个孩子吓的。”陈大娘连忙住了手。   陈大娘抱着莲藕出来,笑着对大河道,“大河,去婶子家吃饭去?”   大河摇着头,“谢婶子,我爹一会儿就回了,我就在家里吃。等我姐给我做个鱼,别的我自己整治。”   陈大娘也不多劝,“那成,婶子回去了。”又问石榴,“要不要给你留饭?”   “不用,我就在这吃了。”   “成,吃完饭就回来。孩子午睡前还要吃奶呢。”   石榴点头表示知道了。   陈大娘也不废话,抱了孩子回去,出了院子瞧见刘老实刚从地里回来。   刘老实好些日子没见到外孙女儿,可是稀罕,瞧了好一会儿,又夸道:“这孩子长得好,眉是眉,眼是眼,她娘小时候都没这么齐整。”   “可不是。”接着,陈大娘又将三姑六婆夸赞的话说了一遍,乐得陈老爹小眼眯成了缝。石榴听了两句,没兴趣听重播,到灶房去做饭了。   作为十里八乡第一美的莲藕就在两个大人的夸奖中呼呼大睡。   大河瞧见了,赞叹道:“她可真行,这么吵都能睡得着,吃了睡,睡了吃,怪不得长得那么胖。”幸亏这话没被刘老实听见,要不然又要给他一顿好揍。   说了好一会儿,两个老亲家才尽兴,各自回家。刘老实一进屋,闻到满院子的香味,笑呵呵对了灶房道:“我闺女做的红烧肉的味儿。好些日子没吃上了。”   “你闺女也好些日子没下灶房了。爹快尝尝手艺还在不在?”   刘老实拿起黄烟,吸了一口,道:“不用尝,光闻着味儿我就知道,手艺没退。”   石榴笑了笑,招呼她爹洗手,“你累了一上午,先吃着。”然后,又故意板着脸道,“只能喝三杯,不许多喝。”   “还是我闺女懂我。”刘老实满足地搓搓手,红烧肉下酒,年根上才能过上的好日子啊。   这肉是石榴从陈家带过来的,并不多,只煮了一碗多一点,石榴匀了半碗给翠花家,大河嘴挂着葫芦送去了,不过回来的时候,笑成了花。陆大树昨日给尤婶子家送来了一只肥野兔,陈大娘让大河带了只腿回来。   兔肉新鲜,大河吃得少,围着它兴奋地跟石榴讨论:“这个怎么吃?”   “你想怎么吃?爆炒,炖汤,还是用火烤?”石榴笑着问道。   “炒了吃,放点儿辣椒,也放葱,别放姜,大嫂做菜就喜欢放姜。”   “行,随你。”石榴麻利将兔肉切了,好肥的兔子,光是一只腿就能炒一碗了。   先将兔腿整个焯水,用黄酒和姜去土腥味,大火煸炒一下葱姜蒜等调料,放入切好的兔肉。当然,姜都要捡出来,免得大河那个吃货抱怨。   女儿难得回来,桌上又是好菜,得意时要尽兴啊,刘老实背着女儿,喝了一个三杯又三杯。 ☆、第57章 猪油糖   石榴端了菜上桌,便知道她爹喝大了。   “闺女啊,你爹我没看错人吧?”刘老实放下酒杯子,大着嗓门道。   忙活了一上午,石榴也饿了,赶紧夹了几块兔肉进肚,又去找红烧肉,就看到个空碗,在看满嘴流油的大河,知道大半怕是进了这小子的肚子。   刘老实看她闺女没回答,继续追问,“陈书呆不差吧,你爹啊,有次瞧见他盯了你的背后不错眼,我就知道这小子对你有心思,他娘一开口我就想同意,秀才家可是殷实人家,你这辈子吃不了苦。你娘跟我一辈子,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我啊,就想你们几个,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跟喝醉的人说话费力气,隔得这么近,他非得大吼大叫,吵得你耳朵疼,你说什么他还老打断,非得一样吼着,才能让他听得你说话。   石榴也懒得费力气,随他一个人尽兴说。   刘老实说完石榴,又说大河。指着他骂道,“这个臭小子不听话,让他去镇上的王鞋匠那里当学徒,他死活不愿意,十来岁的大小伙儿,成天就知道漫山遍野撒野。”   说了一通,刘老实开始打盹。这是他的老习惯了,喝尽兴说尽兴,就睡觉。石榴跟大河两个联手将他弄床上去。   回了桌,石榴又跟大河说他学手艺的事。这事以前也说过,后来也不了了之了。虽然大河还小,还在读书的年纪,可是他对读书不感兴趣,石榴便觉得该学门手艺,免得荒废了时光,以后没有谋生之道。她问大河:“你不喜欢鞋匠的活?”   大河噘着嘴道:“不喜欢。我要跟陈大哥一样管田地,出去跑生意。”   这话大河也不是第一次说,石榴仍然劝道:“咱家就十亩地,没啥可管的,你若是要做个地主,你得先赚了银子买田买地才成。”   “那我不愿做学徒。大哥说镇上的学徒老被师傅打。上次二哥回来,我看他腿上都青了,他说是他活没做好,潘木匠用脚踢的,我跟爹说,爹还骂他蠢。”   这个石榴还不知道,心中不免有些心疼。师傅打徒弟,天经地义,连大石那么听话的性子都被打,大河还不得天天挨揍。石榴便道:“可是你这样每日上山下水玩也不成啊。要不然你去跟人学捕鱼?”   “不成,捕鱼有什么好学的,我现在每天都能捕十多斤。”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跟着陈大哥。”   “那我回去问问他吧,看他收不收个徒弟。”   “哦哦,多谢姐。”大河高兴得大笑。   石榴泼冷水,“别高兴地太早,他不一定同意。”   “不同意就不同意,我也死了这条心,寻摸做别的。”大河不在意地道。   石榴笑道:“你倒想的通透。好了,吃点青菜,一顿吃这么多肥肉,可别拉肚子。”   石榴吃完了饭,大河难得勤快,主动来收拾碗筷。   “懂事了,行,交给你了,莲藕怕是饿了,我回去给她喂奶。”   “奶娃奶娃,一刻都不能离了奶。”大河嘟囔道。   石榴笑了笑:“你不也是这么长大的。好了,姐走了。”   回来家,石榴去正屋瞧了莲藕,她正睡的香甜,陈大娘守在一旁做衣裳,看大小,是给莲藕做的。石榴不免心里头有些愧疚,她还真没给莲藕做过什么,衣裳都是陈大娘一针一线缝的,莲藕连双袜子都没能用上她的。看来是要将放了好几月的针线捡起来了。说干就干,石榴连忙回了屋,将自己的针线盒拿来。   陈大娘瞧石榴笨拙地走针,一口气将手扎了好几下,无奈道:“算了,你也别费力气了,我听你们要做生意,你又要学字,哪里还抽得出空来做衣裳?好歹我眼还看得见,就给她再做几年。”   石榴道:“抽空就做做吧,能学多少算多少。”   “成吧。”陈大娘停了手上的活,指点起石榴来了。   “多谢娘,我觉得这活计简单了许多,说不定明年就能给您做衣裳了。”   陈大娘冷哼,“绣活是熟能生巧的活,你就是懂得再多,不练也做不好。我就不想你做的衣裳了,你什么给莲藕做件,我就阿弥陀佛了。”   “娘,你别这么说,让我怪没面子的。”   “你啊,就是皮厚。”   石榴笑笑,又跟陈大娘说起大河的事。   陈大娘道:“你问问老大,看他同意不。”   “不知道大哥这次要出去几天?”石榴问道。   “没个准,他常往外跑,十天半个月的才回来。有个人跟着也成,我也放心些。”   石榴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跟陈大娘说着话,直到陈秀才从学堂回来,才意识到不好,莲藕睡了太长时间,忘了叫她起来,晚上睡不着可怎么办?   陈大娘倒是不惊慌,“没事,你晚点再睡,小孩子觉多,一觉能睡到天亮。”   也只能如此了。石榴去隔壁喂了奶,将孩子又抱过来给陈大娘,打算去灶房做饭。   陈大娘却道:“我来吧,还有个油膘,我要炼了。”   陈秀才趁机道:“给我吧,你们两个都去灶上忙活吧。”   孩子刚睡饱,又吃了奶,正是乖巧的时候,给陈秀才也放心,石榴和陈大娘就一起去了灶房。   石榴还蛮喜欢炼猪油的,很香,而且油渣子也好吃,不过以前听说那东西致癌,最好少吃。不过在古代没那么担忧,化学不发达,不知道用香蕉水将鹌鹑蛋变成鸽子蛋,用福尔马林跑出白嫩的猪蹄,没有催熟剂漂□□防腐剂,所以一点儿油渣子也不算大事情。   灶台上有两口锅,陈大娘用不常用的那口锅炼油,石榴用另一口炒菜。   看到猪油,石榴突然想到了好东西,猪油糖。香甜滑润,又不油腻,实在是难得的童年美味。   只是这糖她就知道材料是哪些,还没尝试过,怕是要浪费不少东西。于是,石榴讨好地对陈大娘笑道:“娘,你这炼出来的猪油借我用用啊。”   陈大娘一脸的警惕,“你们师徒两个又有整什么玩意儿?你们那铺子都没开张,就糟蹋我多少东西?看着厨里,还剩下什么?这猪油你就别想了。”   “嘿嘿,我给您做点儿糖吃,保管您吃完,一准儿夸我。”   “用猪油做糖,我吃的嘴软。你这是暴……暴……”暴了半天没暴出来,石榴连忙接口,“暴殄天物。”   看陈大娘的态度,怕是不同意,只能回娘家做了。虽然陈大娘不赞同,但是石榴还是挺看好猪油糖的,可以作为铺子里的高档商品售卖。   直到用饭的时候吴桂香还没回来,想必是在娘家睡了。石榴本来还想跟她商量猪油糖的时候,如今只能等她回来再说了。她忙了一天,十分累了,吃完饭,洗了澡,眼睛就睁不开。她努力打起精神,对陈三道:“这孩子下午睡了一下午,若是睡得早了,怕是大半夜又要醒了。我困得厉害,先睡了,你跟她玩会儿,你熬不住的时候,就把我唤起来。”   陈三开心抱着他闺女,就听了个前半句,敷衍道,“成,你睡吧。”   石榴沾了床立刻困了。   陈三抱着小家伙在屋子里踱步,摸摸她的小鼻子小眼,赞叹道:“看这鼻子,像我,眼睛也像我。怪不得这么好看呢。”石榴没听到,若不然,也得嘲笑这自恋的书生。   只是抱孩子不光是新奇和喜爱,还需要体力,陈三抱了一会儿胳膊就酸痛。他看莲藕也息着眼,像是要困了,连忙将她放在摇窝里。莲藕今晚不挑,在摇窝里也不哭,陈三不过摇了几下,就入睡了。   “哇哇哇……”   “汪汪汪……”   “咯咯咯……”   深更半夜,响起狂想曲。先是莲藕撕心裂肺的大哭声,将狗给叫起来,白毛大吠,将鸡吓得满笼子乱串乱叫。陈家各个屋里的油灯依次点起。陈大娘反应最快,披了件衣服就过来敲门,“咋回事,孩子怎么哭得怎么厉害?”   石榴恨恨瞪了陈三一眼,你做得好事。陈三十分无辜,我睡大床上,可没惹她。   石榴怒道:“还不开去开门。”   陈三缩了肩膀下床给陈大娘开了门。   “咋回事呢?”陈大娘接过孩子,担忧地问道。   “我睡得早,叫他看着孩子,累了就把我唤起来。哪里知道他直接将孩子放摇窝里了。”石榴连忙打小报告。   陈大娘是亲娘,替陈三解释,“男人粗心,看孩子哪里能指望他们。你们继续睡吧,我抱着她在屋里打打转。”   “今晚上怕是都睡不着了,您一个要累得够呛。”石榴道。她提议,让陈三搬了被子去书房睡,陈大娘拿了自己的被子过来,她婆媳两个凑合一夜,好一起带孩子。   陈大娘也赞同,“成,就按你说的吧。你先睡,我熬不住就叫你起来。”   陈三这下子知道自己真犯了错,趁着陈大娘还在连忙抱了被子跑去书房,免得被ko。   石榴瞄了他的背影一眼,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石榴感觉自己睡了一小会儿,就被叫醒了,陈大娘对她道:“这孩子淘气,非要人抱着,放在摇窝里便要哭。我手酸的厉害,抱不住了,你先抱着,我躺会儿。要是累了,再喊我。”   “您睡吧,天快亮了。我也睡足了。”石榴劝着陈大娘脱了外衣睡好。   黎明将来,真是最冷的时候,石榴想去衣柜拿出棉袄,就把孩子放在摇窝,只是莲藕一沾了床立刻就瘪着嘴要哭,石榴连忙将袄子拿出来穿上,连扣子都来不及系。   穿着厚衣服,抱起来更吃力,石榴又试着将她放在摇窝里,又瘪嘴。石榴扬起手,“哭就揍你,信不信。”   “哇哇。”不信。   怕把人都闹醒,石榴只能将她抱起来。穿棉袄抱孩子,这夜过得真是*。 ☆、第58章 凑银子   孩子闹了一夜,公鸡啼鸣的时候才入睡。石榴被她折腾得睡意早过了,大清早起来弄早餐,给一大家子赔罪。   老人们肯定不说什么,大房两个不在家,就杨花儿可能有点儿不爽。石榴去鸡窝里将昨晚上闹得厉害的母鸡捉了一只宰了。杨花儿她嗜辣,石榴就弄了个辣子鸡丁。又抓了大河送的鱼一只,做了剁椒鱼头。辣椒吃不完,陈大娘将新鲜朝天椒剁碎做成辣酱封在坛子里,石榴足足挖了四锅铲出来,光闻着味就辣得直咳嗽。   杨花儿起来时拉着脸,到闻道满院子飘香的辣味,立刻露出笑模样,心里道这老婆子今日可上道。她心里高兴,便想着去帮帮忙,还不忘跟陈二表功:“我去给你娘帮忙烧火。一大早就起来忙活,真是辛苦她老人家了。”   陈二憨笑道:“成,你去。娘心里指不定多高兴。”   杨花儿进了灶房,不妨瞧见石榴,倒是吃了一惊。   石榴笑着招呼她,“二嫂起来了,快些来尝尝这两道菜。”   石榴这样客气,杨花儿自然也和气,“辛苦弟妹了。难得你还想着我爱吃辣的。”   “给二嫂赔罪呢,昨晚上莲藕调皮,惊了二嫂睡觉。”   杨花儿夹了好几口鸡丁进嘴,又特意挑了朝天椒嚼着,辣的脾胃舒畅,胃口好心情就好,心情好自然就好说话了。她笑道:“一大家子,弟妹说这个可见外了,孩子嘛,哪有那么好。昨晚上莲藕为啥哭呢?我睡得死,也没顾得上去瞧瞧。”   “白日睡多了。”   石榴还在给孩子喂奶,不能吃辣的,而别个也不能吃这么辣的,这两盘菜算是给杨花儿量身定做的。杨花儿想到这头,笑得越发真心,“这孩子就是这样,吃喝拉撒,样样都得用心看顾着。我手里正好有匹绸布,给莲藕做件小衣裳,穿着软和又漂亮,不知多好。”   “那我替莲藕谢谢二嫂了。布料子就不用二嫂出了,我还存了块好料子,就劳烦二嫂了。”   不用出料子,岂不是更美?杨花儿笑道:“一大家子,客气什么?”   陈大娘正打算起床,隐约听到灶房的声音,又看石榴没睡到旁边,又躲懒躺了回去。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昨日辛苦了大半夜,实在起不来。   吃过早饭,石榴困得抬不起头了,陈大娘推了她进屋,“快睡一觉,要不然人熬不住。”   “成,那莲藕就给娘看着了。”   正说着话,吴桂香回来了,兴奋拉了石榴道:“就租那就家王记小食铺,店主家急着要钱,真心想要盘下的人也不多,价钱怕是好商量。”   “这便好。辛苦大嫂了。”石榴笑道。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桃香能干。我到镇上到处瞎转悠,也没瞧中的地方,桃香一个人守在那铺子周围,将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桃香抿着嘴笑笑,并不居功。   石榴握着她两的手笑道:“两位姐姐都能干,就我一个人在家里偷懒呢。”桃香也比她大,叫姐姐并不算错。   吴桂香瞧着石榴的黑色眼圈,笑道:“我看着,你倒是比我们两个更憔悴。”   “别提了。”接着,石榴将莲藕狠命抱怨了一通。   “孩子嘛。”吴桂香道。   只是一个词道尽无数。   石榴叹口气也不多说她那糟心女儿,而是聊起生意经,“我打算弄个猪油糖,做出来给你们尝尝。只是娘不让糟蹋猪油,只能跟了桃香回去弄了。”   “成,我正好也给大姐帮帮忙。”桃香忙回道。   “那我们就都过去,一起帮忙,顺便也做出些别的吃食,拿回去给我娘瞅瞅,看哪些合适。”   “这感情好。我困得打不起精神,等我睡过一觉再说。猪油糖要不少猪油,怕是要去屠户家买个板油。还要白糖和面粉。”   吴桂香桃香连忙让石榴去睡,其余的全交给她们。莲藕正在屋里咿咿呀呀的,桃香便道:“像是许久没见到莲藕,可是想她了。”   “可不是?我们一起去瞧瞧。”   吴桂香桃香相携进屋瞧莲藕。桃香将一块小帕子塞到手里,这是她无事特意给孩子做的,十分柔软,莲藕抓手里,高兴地唧唧叫,陈大娘连连夸她手艺好。   吴桂香也将一个镯子戴她手上。陈大娘吃了一惊,连忙推辞,“这是做什么,知道你这个伯母喜欢孩子,也不能总破费。”   吴桂香笑道:“可不是我买的,是我娘让捎来的。”   陈大娘人情通透,立刻便猜测,吴大娘怕是谢她的,村里多少人家许儿媳妇做生意,也是她心大,才准儿媳妇折腾。于是,陈大娘便道:“你娘一贯多礼,我明日要去镇上,亲自去谢她。家里还有些鹅蛋,正好拿过去,也给你娘吃个新鲜。”   吴桂香知道陈大娘不占人便宜,只是笑了笑,也不多说。   石榴足足睡了大半个时辰,睡得神清气爽,才伸了懒腰起来,给莲藕喂了奶,将她给陈大娘,打算回娘家,莲藕却咿咿呀呀要她抱,石榴正经跟她说道:“别捣乱,娘要去赚银子,以后给你买花裙子。”   “得了吧,你们能不舍本就是菩萨保佑了。”陈大娘吐槽。她非常不看好石榴她们三个人的铺子,只是看两个儿媳妇没挣钱的门路,她也不好拦着她们什么事也不做。   “娘,咱两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等明年,我保管给你做一件皮毛大衣。”   陈大娘摇摇头,表示不相信,“得了吧,你都欠我几件衣裳了,你说?”   好像是欠几件?石榴赶忙溜了。   到了刘家,吴桂香桃香两个正在炼猪油,满院子飘香,野猫在屋顶虎视眈眈的。   桃香看了石榴,道:“看这灶台擦得发亮,怕是大姐的功劳。”   吴桂香插话道:“她就那讲究,灶台不干净吃不下饭。”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大嫂啊。”石榴笑道。   “好了,别贫嘴了,快些说,该如何做?”吴桂香是个急性子,撸起袖子问道。   “不难,就是就猪油、面粉、糖,大力气搅拌,放点儿葱花更香馥。今日里我也不做,只是找到配方。刚炼出来的热乎油不成,要冻的白色的猪油。”   桃香道:“橱里还些,先用着吧。大姐你自己拿啊。”   石榴有些犹豫,这便是沾了桃香便宜了。   桃香看石榴不动,自己去把油拿出来,“一点儿猪油算得什么?大姐出嫁了,倒是跟家里见外了。”   “先用着也成,不过要还回去,我们是长久做生意的,也不能让你老吃亏。咱们也一直没记账,既然开始要盘铺子了,便从今日起将花销都一一记下。另外,也商量一下一人凑多少银子。我先说,我手里差不多能拿出120两。”吴桂香道。   “大嫂真是富豪,我才20两。”石榴道。   桃香也能拿出100两,但是刘家要用银子的地方也多,她也不敢全用来做生意,只道:“我也拿不出那么多,才能出50两。”   吴桂香点头,“有多少出多少。我们再商量一下个人的分成。”   石榴和桃香两个互相看看,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石榴先开口,“我想的是三人出一样多的银子,以后赚了银子也平分。我差了银子,看能不能找人借借。”   “我也是这个意思。咱们都要出力,分银子的时候不好厚此薄彼。我算计了一下,盘下铺子至少150两,也不必翻修,卖东西的柜面也只需要买了王家的旧货,只是准备货物需要费些银子,若是银子不够,也先少贩卖些试试水,等赚了银子,先用在铺子里,等明年再分。节省些,180两银子是仅够了的。咱们一人60两,也能勉强支应起铺子,两位姐姐看我说的可行?”   何止可行,简直十分行,不愧是做过生意的,比她有概念许多,也花心思琢磨了。石榴佩服地连连竖大拇指。   吴桂香对她们的情况也不是全不知的,能拿出多少也是估算了的,所以是打算占了大头的,可是看她们两个主意一样,也就歇了这心思,道:“二妹说的在理,那我便将银子借与你们,等赚了你们再还我。”   桃香道:“我再找大山凑一凑,大姐借给石榴姐就是。”   “成,我再凑一凑,若是不够了,就找大嫂借。”石榴道。虽这样说,她心里是不想跟吴桂香借的,借了银子,免不得要低个头。她还有些首饰,她戴的少,拿去换了钱,能换个十两,再找陈大娘借个十两,剩下的只能打莲藕的主意了。   石榴忙了一下午,总算是试验出猪油糖,吴桂香桃香尝了都连连说好。   桃香连忙道:“细润软香的,老人小孩儿都爱,只是这东西油性大,不能多吃了。”   石榴笑道:“卖贵一些,用纸包一小块,卖10文钱,肯定没人多吃。”   “你这主意也不错。”吴桂香笑道。   天也快黑了,石榴和吴桂香帮忙收拾了一下灶台,然后打道回府。   石榴一进屋,陈大娘便抱怨:“可是晓得回来了,孩子都找你好几回了。”   “我估摸着您在家里骂我呢,连打了好些个喷嚏。”石榴接过莲藕,笑道。   “你倒会编排我。”   吴桂香看石榴跟陈大娘两个逗趣忍不住发笑。石榴也觉得自己幼稚,每天都能婆婆吵架,这不是找虐吗?你能吵过她吗?   等进了屋,石榴小声对陈大娘道:“娘,借我点银子。我没什么私房钱,要做生意不够。”   陈大娘不看好她们的生意,哪里愿意借银子给她?她看了莲藕面子,半晌才道:“只有五两了。你要不?”   不想在陈大娘这里打了折扣,石榴只能发愁地同意了。   陈大娘将银子给了石榴,又道:“我给你的那锭金子你给我拿回来,这是给我孙女儿的。另外,她大姑奶大伯二伯曾爷爷给她的镯子,也全拿给我保管。等莲藕大了,我再给她。”   石榴睁大眼睛看着陈大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是要绝了她卖莲藕东西的路吗?算了,石榴也不挣扎了,回屋将东西都给陈大娘,她本来就满犹豫,就怕自己一个没把住,真把孩子的东西都败光了。陈大娘将东西拿了莲藕这许多东西,也不存在自己这里,免得以后有牵扯。她将东西在一个小匣子里,用小锁头锁了,又还给了石榴,只是钥匙留自己身上,并不给石榴。   陈家人送的值钱东西都锁了,至于陈老爹大山送的镯子,如今也没什么负担了,直接拿去卖了。加上她自己的所有首饰,差不多能凑个15两。石榴不仅感叹,幸亏银子保值,若不然她的首饰折价的厉害,连15两都卖不到了。   只是,剩下的20两可咋办? ☆、第59章 新手娘的纠结   俗话说一分钱为难死好汉,她还差20两呢。难道真的要跟吴桂香借?那多不好,明明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她要是借了钱,岂不是欠了她?吴桂香或许不介意,但是她难过自己这关啊。   石榴坐床上叹气,陈三看着她,道:“娘子叹气做什么?”   好了,石榴的沮丧和担忧找到了出口,对了陈三就是一通骂:“你管我叹什么气?你做你的学问,管这么多做什么?你便是管了,又帮不上忙,有什么屁用?”   自石榴生了孩子,陈三已经许久没挨骂了,一下子被石榴骂蒙了,张嘴愣愣看着她。   石榴看陈三吓傻的样子,突然觉得十分后悔,她凭什么骂他呢?无非是仗着他对她好,纵容着她罢了。谁不想自己嫁的是大英雄,可是有多少人能嫁大英雄?陈三不能赚银子,是因为他走的是科举之路,他日日苦读,也是为了他们的以后努力。而且,他凡事顺着他,随着她的小脾气,对孩子又好,她有何不满足的?   石榴连忙拉了陈三的手,语气真诚地道歉:“我跟大嫂合伙做生意,少了些银子,正着急上火,才冲你发火,你别跟我生气,好不好?”   陈三回握着石榴的手,道:“我气什么?也是我无用,没赚银子,让你短了手。你跟我说说,还差多少,我帮你一起想想办法。”   “还差20两。你也别跟娘要了,我刚去要了,她不同意呢。”   陈三点点头表示知道,不跟娘,不是还有爹和爷爷吗?他们若是知道石榴没银子,肯定是要慷慨解囊的。   入了夜,孩子又哭闹个不停,陈大娘挪到了石榴屋子住。   “咋回事?白日里没多睡啊,怎么就不睡觉呢?”陈大娘一边抱着莲藕踱步,一边发愁道。   “娘,随她哭吧。若是再纵了她,只怕要养成这习惯,每晚上都要人抱着了。”石榴道。   陈大娘一想有道理,也狠了心将她放下,只是莲藕立刻放声大哭,惊起鸡飞狗跳。   陈大娘犹豫道:“怕是初初换了屋子,她心里不安稳,不如抱我屋里去?”   石榴摇头,“以后大了,也是要跟我睡的,娘,随她哭,你回屋堵着耳朵睡。我来跟她耗。”   陈大娘真回屋了,抽气忍了一会儿,忍不住了。只是她盼孙辈的,从陈大十六就盼起,到处托媒婆给陈大找婆娘,只是陈大不听话,跑去外头一两年,到十九岁头上才成亲,成了亲孩子也没见着影,可把陈大娘急的,给龙母庙不知撒了多少钱银。好容易小儿媳先生了,虽是个闺女,但是五六年才求来的,这也是心肝肺。如今心肝肺哭得嗓子都哑了,陈大娘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疼了。她也顾不得多想,披了件衣服就冲过去抱起孩子哄,“心肝噢,宝贝噢,可别哭了,奶奶心都被你哭碎了。”   石榴一瞧她抱起孩子,立刻就捶床,完了,她明明就听到孩子的哭声慢慢小了的,被陈大娘这一抱,全前功尽弃了。以后这孩子也会是个霸王脾气,想什么就要什么,反正要不到就哭两声,可别到时候陈大娘有了孙子,对这大孙女没这么上心,倒是将孩子给害了。她以前毕业实习的时候,就听到公司的前辈们抱怨,说老人家惯着孩子,养成了许多臭毛病,吃饭要人追着喂,不正经喝水而是喝饮料解渴,晚上睡觉不老实,经常大喊大叫,动不动发脾气,非常的讨人嫌。最后总结,要养成好的习惯,很小的时候就要开始,别想着等孩子能沟通了再说,那个时候行为习惯已经固定了,根本没法改了,要不然为什么有三岁看到老的说法。   陈大娘也气不顺呢,将孩子哄好了,立刻就来找孩子娘算账了,“要不是我亲眼看你生的,还以为这孩子是你捡的呢。”   石榴痛心疾首,也火气上头,道:“孩子是我生的,我不疼孩子吗?她哭了,我难道心里不难受?我都是为她好,才狠心不理会。我明明都听到她哭声小了,再等一会儿就能止了哭,你非得把她抱起来。”   陈大娘回道:“她这是止了哭吗?她是哭累了,哭不动了。”   “那就让她哭累了自己停了。娘,你以为你在疼她呢?你这是在害她,在纵容她脾气。”   说完后,石榴就后悔了。   果然,陈大娘听了,楞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将孩子往摇窝里一放,拉起衣袖抹眼泪:“我害她,我纵容她,我每日里累死累活,为的谁?我每日里把屎把尿为的谁?我好一点的东西都舍不得全喂了谁?”陈大娘越说越伤心,越觉得自己不值,起了身子回自己屋了。   石榴伸了手,呐呐喊了声,“娘,我错了。”   可惜只见到陈大娘的背影,而孩子孩子继续哭。石榴愤愤地捶自己脑袋。咋就这么脑残呢?说这些伤人的话。   孩子哭的惊天动地,狗也没叫,鸡也没跳,似乎都习惯了。   石榴起身又回去,起身又回去,最后掐了自己一把,决定狠了心,反正都得罪陈大娘,若是再不将孩子给撸顺了,不白做了恶人?   可能是刚有人抱起了,莲藕哭得断断续续,却连绵不绝,石榴竖起耳朵听着,任心里煎熬。不知为什么,前世四五岁她爹逼着她炼刀工的事,突然涌上起头。   “你别想着刀工可以慢慢炼,先学会了炒菜再说。可是,等你切顺了手,再想要炼出迅速好看的刀法,就要花十倍百倍的力气。”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要一整天都切萝卜,手都痛得抬不起来,哪里还会管以后,当时她大哭,“那就让我到时候花十倍百倍的力气,现在我不想练。”   可是还是被要求学了基本的切、片、剁、劈、拍、剞刀法,还有麦穗花刀、斜一字花刀等各种花刀,等到她长大的时候,不管多久不练,她的手速都不慢了,似乎已经像语言一样,成为她的一种本能。   另外一个例子,就是刺绣,因为小时没学过,现在学来便缓慢,而且痛苦。   “哇哇……”莲藕的哭声将石榴从回忆中抽回。   瞧着孩子哭红的脸,她不免怀疑,她这样残忍是对的吗?莲藕才刚二个多月大,她能懂得这些意义吗?她强行改变孩子的习惯,对她真的好吗?多少孩子是夜哭郎,但是又有多少人长大了晚上不睡觉光哭呢?她狠心,是因为偷懒不想晚上抱着孩子,还是打心底为孩子考虑?石榴突然好想问问她前世的娘,那个时候看见她在那里一边哭一边切萝卜,心中是如何想的。只是,她娘怕是早忘了她,而她要拉扯着孩子,想当个大人,又觉得举步维艰。   “哇…哇…”莲藕的哭声渐小,然后打了个哭嗝,终于哭声止了,她睡入了梦想。石榴心里对自己的拷问也暂止。她连忙起来将孩子给抱紧,瞧着孩子脸上遗留的哭痕,心疼的眼泪直流。   陈大娘赌气回去了,将陈秀才闹醒,跟他抱怨了一通。陈秀才闷着头不理,陈大娘一个人照样说着,说了几句,听到孩子一直哭,到底放心不下,又跑了回来,正好瞧见石榴哭的样子。   她叹口气,“这又是何苦呢?”   “娘。”石榴哭倒在陈大娘怀里,“我不知道怎么养她才好,我想样样顺了她的意,我也想给她最好的,可是我又怕她被纵坏了。”   刚做父母的都忐忑,生怕哪点没做好,石榴的心思陈大娘也能体会,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她才这么小,懂个啥,有什么纵不纵坏的?根子正,苗就不会坏,你们两个都是好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去?你啊,心思放宽心,别瞎想。”陈大娘又说了些自己养孩子闹的笑话,比如陈大小时候三天没拉粑粑,她吓得差点给孩子喂巴豆。   石榴又道:“我不想她夜里哭,除了怕养成她的坏脾气,也是有私心。我们要开铺子,我晚上陪着她,白日里哪有精神做活?娘,我是不是懒?”   陈大娘又安慰道:“说什么傻话呢?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咱家就这样了,孩子也不能当少爷小姐养着。你也别担忧,不是还有我吗?我知道你怕累了我,不过我便是累了心里也甘愿。”   “若是大嫂二嫂给你生了孙子,娘哪里还记得我们莲藕了。”   “就你心思多。我不过口头上说说罢了,你还当真?陈家孙辈第一个,任谁也越不过她去,你呀,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陈大娘又软语宽慰了石榴几句。   哭了一场,得了陈大娘许多安慰的话,石榴心里好受了许多,对陈大娘道:“娘,你回去睡吧,她睡了,我一个人能行。”   “那成,我回去了。”陈大娘打了个呵欠,回屋睡了。   陈秀才被她吵醒了,一直没睡着,见她又回来,问道:“咋又回来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莲藕睡了。刚石榴哭了一场。可怜打小没娘的,初生了孩子,不知道多惶恐呢?别看她平时高高兴兴的,心里存了不少事。也是我,平日里对她太严厉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刚才不是说她翅膀长硬了,真是一会儿一出。别再吵了,我要睡了。”陈秀才把被子一拉,盖住头顶睡大觉。   “睡睡睡,睡你个大头鬼。”陈大娘骂道。   老夫妻两个吵了一架,才各自好睡。 ☆、第60章 贴红纸   吴桂香前日里没在家,昨晚上就听到孩子哭了大半宿,一大早见了石榴,连忙关切问道:“莲藕怎么了?我昨晚上听到哭了许久。可是有哪里不舒适?”   石榴苦恼道:“不知道,原在娘那里不哭的,一到我这就哭闹。”   吴桂香道:“怕是她离了住熟的地儿,心里头有些不安稳,受了些惊。你若是实在不放心,不如请大夫瞧瞧?”   “身子瞧着没什么问题。过两日吧,若是再哭了,就请个大夫瞧瞧。”   看石榴愁的厉害,吴桂香握握她的手宽慰道:“别担心,身子没事变成,哭夜算不得大毛病,无非便是多费心思,你若是劳累,不如我晚上给你帮会儿忙。”   石榴感激地道:“多谢大嫂了,有娘帮着,也还好。”孩子晚上吵得厉害,扰了人睡觉,吴桂香不仅不抱怨,还提出帮忙,实在是通情达理的性子,倒弄得石榴越发不好意思,跟她好生道了歉。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快些回去睡吧。今日里我跟桃香两个去镇上再跟王记的掌柜谈谈价钱,你便在家里歇着。”   虽然她过去了也帮不上忙,但是完全当甩手掌柜也说不过去。石榴便道:“我也一起过去,虽说没作用,好歹也添些势。”   吴桂香忍俊不禁,“又不是打架,要人多势众的。我知你是不愿占便宜的性子,只是咱们三个长长久久合伙的,倒也不用这般小心。何况今日怕也定不下,你就在家里安生歇着吧。”   被孩子闹的脑子都僵了,倒是没以前通透了。石榴也不再说,回屋睡了。等睡个一个时辰,精神好了,她便又琢磨着能做的吃食。   她们几个一直忙着盘下铺子,倒是没有正经讨论过铺子里到底卖些什么。目前石榴做出来的有怪味花生,山楂糕,糖葫芦,红枣糕,红薯条,桂花糕,猪油糖等。若是加上瓜子、花生等土物,也是能做生意的。只是,石榴还想要丸子、藕夹、鸭脖、凤爪等熟食也加上。那到底是卖糕点,还是卖熟食呢?   这怕是要与她们仔细讨论了。   篱笆院子里陈老爹在用牛耕地,耕了小半个下午才停,石榴并不会用牛,就在门槛上看着,一边晒晒太阳,倒是难得的清闲。陈老爹把地耕完,牵牛回棚歇息。他瞧见石榴坐在屋前门槛上发呆,笑呵呵道:“坐这里做什么?屋里不阴凉些?”   石榴连忙从陈老爹手里接过牛绳,“爷耕完地了?我晒会儿太阳。”   陈老爹将绳子往外挪,并不给石榴,“这牛不温顺,有时候踢人,你别靠近。”   石榴撒手,她还蛮怕牛踢的。   陈老爹安置好牛,坐到石榴身边,神秘兮兮道:“你别发愁,我可有好法子治好莲藕哭夜的毛病。”   石榴配合地压低声音,“什么法子?”   “贴红纸。等桥上树上一贴,过往的行人一念,立刻不哭。老三小时候也有这毛病,我在县里的桥上一贴,当晚上就好了。”陈老爹道。   石榴失笑,“写什么?天黄黄,地黄黄?”   “光这几句哪行?天黄黄,地黄黄,我家有个夜啼郎,过路君子念一道,一觉困到大天光。灵着呢。”   老小孩,老小孩,都是要人哄的。瞧见陈老爹一本正经的样子,石榴笑道:“爷的主意好,我这就叫陈三写去。”   陈老爹得意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已经让你公公写好了。我这便赶了牛车,咱们两个贴去,从陈家村一直贴到县衙。念的人越多,越有用。”   石榴在自己的脸面和哄陈老爹的决心上犹疑了一下,最后一拍大腿,道:“好,这便去。”陈老爹这么大年纪,还为曾孙女操心,虽然出的骚主意,但是也是一片心,她为什么就不能舍了脸面哄一哄老人家?   见石榴同意了,陈老爹立刻道:“你等着,我马上就来。”接着腿脚麻利进了屋,不过片刻,他便拿着一大叠红纸和一碗面糊过来,递到石榴手里,“拿着啊,我去牵牛。咱爷俩赶着牛车去。”   石榴不会赶牛车,车是陈老爹赶的。老牛识途,这牛也是总跑镇上的,只要拉着绳,它便自己能跑,倒是不用多费力。   到村头,陈老爹指着一颗大槐树,对石榴道:“快去贴两张。”   石榴拿着面糊和红纸,犹犹豫豫过去了。有人说槐树招鬼,这颗槐树枝繁叶茂的,看着有些吓人,她是从来不过来的。老天保佑,可别让人瞧见。只是,老天在打盹,她还没贴,春花就从旁边的林子插了过来,肩上还扛着锄头,瞧见她拿浆糊和红纸,立刻将锄头放地上,走过来笑着道:“在贴红纸呢?可是孩子夜里哭了?来,我给你念一遍。”   “呵呵”石榴尴尬笑道,“多谢春花嫂子了。”   “谢啥,我家大头和小头小时候都贴过,管用着呢。”春花连忙道。石榴一贴上,她立刻连念了好几遍。   石榴想了想,好像她不识字,咋念的这么准?村子人不识字的多,也没人觉得有啥,石榴便直接问了出来。   “这还用认?我闭着都能背。村里孩子大半都贴过,都是找你公公写的,我连自己名儿都认不得,倒是认得这几个字了,总瞧着,眼熟。”   “村里的孩子大半都贴过?”这么夸张吗?   “当然。夜里哭了,尿了,病得久了,都贴红纸。你这个短,一瞧便是夜里吵。老大一长串,那是孩子得了病,那个只能念一遍,免得染了晦气。还有,你瞧这树根下,若是有药渣子,那是万万不能踩的,那是得了重病,孩子父母缺德,将药渣给人踩,让人带走病气,你一踩,就要大病一场。我当初嫁到村里不知道这里有药渣子,踩了一回,过两日就流了个孩子。”   ︽⊙_⊙︽居然有这回事?她在村里生活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这颗大槐树底下这么多故事呢。石榴仔细一瞧,果然看到药渣子,而且树上也有纸屑,像是被雨打后,有些纸都黏在了树上。瞧到这些,石榴心里抵触的心思也没了,这虽然是迷信,但也是习俗,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也没什么丢脸的。她高兴跟春花道了谢,爬上牛车,晃悠悠去了县里。   陈老爹一路指挥,贴到县里,一沓纸贴了一半。一到县里,陈老爹直接去了县中间的桥,石榴刚拿出面糊,立刻一堆人围上来,“贴什么的?贴什么的?”   陈老爹拱拱手,“孩子夜里哭。还请各位好心人帮忙念一念。”   “成,成,你们快贴。”   石榴一贴好,立刻便有人念,还念得十分齐整,像学堂理学生念书一般,十分热闹。   只是片刻,便有两个衙役过来了,将人都赶走,对石榴和陈老爹喝道:“别贴了,别贴了,你们这些人家,天天过来,将这码头桥弄得乌烟瘴气的。”   石榴连忙将面糊收了准备走,她一直都是个良民,以前看见城管的车就绕路走,公家人,要是撞了你都是白撞的。   陈老爹却偷偷给衙役两个一人几个铜板,弯着腰道:“还请官爷通融下,我们马上就走。家里孩子哭得厉害,实在是没得法子。”   衙役将铜板在手里垫垫,听到声响,脸上的恶声恶气都收了,只是不耐烦道:“你们这些没见识的,贴个红纸有啥用?快些走,今儿哥几个都在镇西头,可别去寻晦气。”说着,两人提刀走了。   陈老爹连忙道:“一定不去。两位官爷走好。”说完,驾了马车准备走,看石榴还在发呆,笑道:“快呆着做什么?咱们快去镇东头。”   石榴连忙爬上车,又问陈老爹,“爷,他们是过来要银子的?”   “也不全是。若是不给银子,就赶人的。现在新来的县令不让人贴,原先的县令倒不管。”   “那给钱的多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三两个铜板,想必一般人家都舍得。他们衙役的也苦,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也赚不到几个银子,还不如咱们庄稼人。”   陈老爹驾着车刚要走,有个人从桥上走下来,看石榴手上的红纸,怒道:“你们这些人,孩子哭了,不做正经事,偏要整些旁门左道。你将那蜡烛弄亮些,睡前轻拍着着他,给他哼哼曲儿,不比这些旁门左道要好?”   “多谢大夫指点。”陈老爹连忙拱手谢道。   老头儿冷哼一声,也不搭理他们,径自走了。   “身上全是药味,怕是个老大夫呢,咱们可遇到高人了。”老头儿一走,陈老爹便喜道。   石榴看这老者背影,笑道:“这倒有趣。只是我从前在家,一点儿不知道的。”   “不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不知道。该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陈老爹笑呵呵道。   石榴也忍不住笑。她突然觉得心里开阔。她对陈老爹道:“爷,多谢你。”   “谢我做啥?”   谢你哄我。陈老爹怕是看出她心里发愁,特意带她出来转悠,哄着她。陈老爹不明说,石榴笑了笑,也不多说,只是放在心里。陈家的人,对她都好。   贴完后,石榴和陈老爹赶到镇西头的王记,只是吴桂香她们都不在了。石榴拉着牛,在一旁躲着,陈老爹去铺子里瞧了瞧,又跟掌柜的问了价。   “160两银子两年,一年80两?不成不成,太贵了。”陈老爹连连摆手,也不跟老板多说就走了,免得让老板心思活了,坏了石榴她们的买卖。   陈老爹一边驾着马车,一边道:“我瞧了,铺子还成,掌柜收拾的齐整,这时节还有客户上门做买卖,想必平日生意不差。如不是她急着脱手,200两肯定能卖得。”   “这是大嫂和桃香姐两个千挑万选的。我也觉得好,只是有些小了,摆不得几样东西。”   “是有些小。只是县里屋价贵,若是地方大了,费的银子也多。”   等快要到村口,陈老爹从怀里摸出五两银子给石榴:“你还要顾着孩子,怕是银子紧手,我手里还有些闲银子,借你使使。”   陈老爹这么大年纪,哪里能拿他的银子?石榴立刻推辞道:“这,爷,您留着慢慢使,我有银子。”   陈老爹将银子塞石榴手上,“你这傻孩子,给你你就拿着。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多做那个猪油糖给我吃,那个我喜欢,香软,不费牙。”   石榴一想将银子收在兜里。陈老爹特意帮她,她若不领受倒叫老人心里不好受。等以后赚了银子,翻倍还回来。还有陈三那里不知从谁那里借来了十两银子,以后也是要还的。这样一想,顿觉压力好大。还没赚上,就欠下好多债务了。不行,得回家再想个好的吃食来。 ☆、第61章 肉松饼   俗话说,压力就是动力,石榴回了屋,又将回忆搜索一遍,倒是想出两个前世老少咸宜的吃食,一个是肉松饼,一个是老婆饼。只是,这两样比起猪油糖之类明显配方要复杂,她前世也不是糕点师傅,对这两种糕点只是吃过,并不知道作法。肉松饼还好,吃一吃基本知道作法,其中的精髓肉松也是厨子有时候能用上的。石榴回屋摸索了一遍,将肉块煮熟,撇油,收汤。接下来需要捣碎,这个是苦力活,石榴想了想,将肉块切小一些,牵了牛过来放在磨里面磨碎,然后在放到锅中翻炒。最后一遍是擦松,拉长纤维,好使肉松更松软。若是有料理机,倒是简单。只是如今不能得,只能想别的招。   炒肉的香味浓,风一吹,飘满整个陈家。   陈大娘在屋里一边做鞋,一边跟莲藕说话,“你娘在灶房里不知道又在折腾个啥,给你喂个奶都慌忙火急的。闻着味儿倒是香,可别将橱里那点油盐又折腾没了。”   石榴抓了几把筷子在锅里快速搅拌,将肉松绞松,足足折腾了一下午才弄好,累得手酸痛。最后做出来的成品,虽比不得现代机器弄出来的松软,但是还是不错的。她又用鸡蛋面粉,做出饼皮,将肉松包裹了,才算大功告成,然后装了几个给陈老爹送过去。   陈老爹瞧着半个拳头大煎的金黄的肉松饼,以为这饼结实,心里头打怵,可别崩坏了他仅剩的几颗牙。只是石榴一番孝心,也不推拒,小心翼翼下了口,哪里知道,轻轻一咬便能咬动,里面裹的东西,又香又软,他连忙竖大拇指:“这个好,这个好,软和。”   “爷喜欢就好。这几个都给您留着。”   陈老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给你爹娘拿去吃。我年纪大了,也不好多吃好的,免得肠胃造反。”   “我还留了些,这些给您慢慢吃,一日吃一个,再多吃些瓜果蔬菜,保证不碍事。”   “那成。”陈老爹笑纳了石榴的殷勤。   还剩下两个,石榴给陈大娘给拿了过去。   陈大娘早闻到味儿了,可是偷偷咽了好几回口水,现下又瞧着这饼金黄,更是有胃口,直接上来一口,将半个饼都进了口,这豪爽,将石榴吓了一跳。   陈大娘喉咙容量大,吞了半个也没噎着,吃完砸吧嘴,有些意犹未尽,只是嘴里却道:“还成,就是糟蹋了好东西,这一口,不知道费了多少肉。我瞧你下午买了五斤肉,可别是全折腾没了?”   石榴:“……”瞎说什么大实话?   也不知道她做的不对还是选的肉不好,总之是特别费肉,五斤肉才弄出一斤的肉松。石榴记得肉松多是后腿肉做的,但是她去的时候只剩下里脊肉了,只能将就着做了。   虽说被陈大娘打击了一顿,但是石榴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肉松配粥,直接吃,做成糕点,都适宜,相信有钱人家的老太太是很愿意吃这个的,可以卖的猪油糖还贵,做成店里的特色产品。想必吴桂香桃香两个见到这个,肯定十分惊喜。   想着要给她们两个大吃一惊,石榴还是想将老婆饼折腾出来。只是她连老婆饼的味道都忘了,只记得大概的样子,金黄的,压得比较薄,吃起来应该是香喷喷的,似乎撒了芝麻。年代太久远,石榴想了许多,也只记得这么多。她沮丧地摇摇头,算了,最近脑子不好使,再多想怕也记不起来,说不定哪天它自己就跳出来了。   吴桂香天擦黑才回,一回来笑容满面,也顾不得吃饭,拉了石榴便报喜,“那个老板娘松了口,明日咱们就去签契约,我跟桃香又压了价钱,140两银子便成。”   石榴连忙笑道:“还是你们能干。说来,我也有个好消息跟大嫂说。”石榴将肉松给吴桂香尝了。   “这个好,这个好。酥香浓郁,最适合老人家的胃口。”吴桂香连连赞叹道。   “好了,你们两个可别堵在门口,光顾着高兴,吃饭才是正经。”陈大娘道。   石榴和吴桂香两个连忙入座。   看她们两个说的火热,杨花儿也有些心热,笑着问道:“不知大嫂和弟妹在哪里租的铺面?”   “在菜市旁,卖粉面的王记那家。不知二弟妹可知道?”吴桂香答道。   “知道,倒是个好位置。想必以后能赚不少银子。”杨花儿有些酸溜溜的说道。   “借二弟妹吉言了。赚银子不敢说,但是能找了活干,不成日里无所事事。”吴桂香客套道。   “大嫂这么客套做什么?以后赚了银子,可别忘了我。到时候分个一成两成,有财一起发。”杨花儿连忙笑道。   哪有那么好的事,你现在不出钱不出力,赚了银子给你分成?吴桂香也不想惯她的毛病,直言道:“二弟妹每月赚得不少,哪里在意我们赚的这些个银子。不过,弟妹若是看重我们的铺子,不如一起合伙儿?”   杨花儿连忙推辞,“我怕是帮不上什么。”   石榴也正色道:“二嫂看不上,那也罢。不过到时候便不好分你干股了。总归是我们辛苦的,赚了赔了,与旁人不相干。”   她将话说的这样直白,弄得杨花儿脸色挂不住。她吞了气,又问道:“只是那王记好生生的,怎么把铺子给盘了?”   好好的铺子,脱手转卖,总是银子不称手,石榴下意识没问,如今杨花儿问出口,她不免提了心。   这个也没什么好瞒的。吴桂香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运道不好,那王家掌柜的男人,前些日子在外面收货,走山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腿,伤得很是厉害,花了许多银子,掌柜的将铺子转手,好给她男人治腿。”   杨花儿惊讶地“啊”一声,又道:“既是人家的救命钱,大嫂何必压价太狠,若是耽误了救治,可不是害人?”   这话说的刁钻,像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才能说的,可是杨花儿多精明一个人,说这话,怕是见不得她们弄得红火,故意磕碜人的。   石榴年纪轻,虽心里头气愤,却不知道说什么反驳。这事总归不好说,别人家里遭难固然可怜,可是你若是打算做生意,自然是求个实惠。她们几个又不是有钱的主儿,当然是越便宜越好。   吴桂香却没有这些良心上的拷问,她笑着看了杨花儿,道:“二弟妹做的绣活儿,每件都要从绣坊的大娘那里拿个三五两,她家里独子最近生了重病,花了许多银两,她从钱庄里借了银子才给女工发工钱,二弟妹何不将绣活儿免费给她,也好解她燃眉之急?”   杨花儿干笑两声,她与那绣坊大娘非亲非故,凭啥子要将辛苦做的绣活儿白送与她?只是这话不好说不口,若不然便是打了自己的脸。   她们三个别苗头,桌子上也没的声响,倒是让气氛十分僵。   “吃饭,吃饭,饭都塞不了你们的嘴。”陈大娘大声嚷道。   三人连忙用饭。不管私下怎么闹,在长辈面前,却不能做出无理的事来。   用过饭,石榴去找吴桂香,又问了些别的情况,到最后有些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直说了便是。”吴桂香好笑地看了石榴一眼,道。   石榴犹豫道:“那掌柜的,她当家,腿还有治?”   “自是能治好,才将家底都掏空了治。你也觉得我心狠,非要死命了压她价钱?”   石榴连忙摆手,“大嫂可别将我说的这么无知,咱们做生意,自然是越低价越好。我们若是不买,难道别人家买的时候便不压价了?我只是想着,咱们也什么能帮上那掌柜的。她盘出了铺子,当家的又摔了腿,只怕以后日子艰难。我想着,那掌柜的,手里还是有些渠道拿货物,不如我们就让她在即店铺里寄卖,也不从中要提成。”   听石榴这么好,吴桂香脸上才好看些,总算是不傻的,若要石榴真说出别压价的话,她只怕都不敢跟她做生意了。   “你这主意好,咱们不该吃亏的时候不吃亏,但是能帮的得上的地方,也不推辞。明日签了契约,我们与她再说,免得她误会我们的用心。”   “多谢大嫂了。”石榴立刻笑道。   “你谢什么?难道在你眼里,你大嫂我便是这么不讲情面的人?”吴桂香笑道。   “大嫂知情达理,我自然知晓。只是,大嫂怕是早想到了这些,我却要来献丑,大嫂又不说破,我谢的是大嫂存了我面子。”石榴答道。   吴桂香笑了笑,没说什么。她原想的是收两个铜板意思意思,可是石榴说了不收,她也不为几个铜板与她争辩。虽然,这样容易坏了规矩,也容易让那掌柜的得寸进尺,但是总是她们三个的融洽重要些。吴桂香瞧了瞧外面,对石榴道:“好了,不早了。快些回去歇息吧。听说你们今儿去镇上贴红纸了,想必莲藕今晚儿能乖巧些。”   “盼着有些用处吧。若不然我今儿可是要动手了。”石榴笑道。   吴桂香也调笑道:“那你可得避着娘些,要不然挨打的是谁还说不定呢。”   石榴回了屋,给孩子换了衣服,将灯点的亮堂堂的,又轻拍着她,轻轻哼着《宝贝》。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整夜都好眠……”   不一会儿,这淘气居然睡了。   石榴恨不得给那老者竖个长生牌坊,真是太有效了。想来她虽小,但是对外界还是有所觉,离了惯常住的地方,心中不安才哭闹。她一味对她严苛,随着她哭闹,真是太狠心。   “娘亲的宝贝,以后再不这样了。”石榴将孩子安放在摇窝里轻声道。小家伙略微抬了抬手,又呼呼睡去。 ☆、第62章 热火朝天忙铺子   如今孩子安稳了,铺子又正是紧张筹备的时候,石榴自然鼓足劲儿筹备着。她这里是产品线,十足重要的。昨日将肉松弄出来,石榴又想出一个大系出来,那便是各种酱料。老干妈芝麻酱花生酱沙拉酱辣椒酱豆腐乳,用玻璃瓶装着,摆在厨房,不仅好看又实用,都是厨子居家旅行的必备品。   这时代也不是全无酱料的,例如辣椒酱,陈大娘常备了,用盐腌一腌,装在坛子里,若是要用来,瓦一勺子,不知多方便。腐乳,也偶有所见,只是许多人并不爱这味。至于其他的酱料,便见得少了。这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这些年风调雨顺,一般人家都能吃饱肚子。暖饱就有追求,自然不吝啬花两个铜板儿吃点儿更好的。老干妈豆瓣酱这些炒菜利器,想必能卖得不错。除此之外,弄点儿花生酱,给老太太添个味儿,也是不错的。   石榴将自己想法跟吴桂香一说,吴桂香立刻举手赞同,“弟妹想法多,便按你想的做,你想一样做出点儿,我再去找木匠,做出木头罐子装着,到时候不管卖得好不好,也算是店中一景。”   “也不用专门去找木匠,我二弟便是学这个的,托他先做两个,也省些费用。”   吴桂香想着石榴出的60两,怕也是东拼西凑的,不好再叫她多出,也就同意了,不说些什么付钱的话。   石榴也不忙着做酱,而是去潘木匠那里找大石。   大石听了石榴的,好奇问道:“大姐要三寸长竹筒一样的木头罐子做什么?”   “放些酱料,所以内壁要磨得光滑,木头也不能见水就烂。另外,若是能在外壁雕刻些别致的花纹更好了。”   “那到底雕什么?”   想了一下,石榴问道:“不知道桃花、桂花和石榴花可好雕刻?”   大石摇摇头,“我功夫没学到家,怕是不会,不知我师父会不会。”   “那边算了,免得麻烦了。你先把木头罐子做好,花纹到时再说。”   大石点头,又问:“不知姐姐什么时候要?”   店铺没个十天半个月也不能开张,石榴便道:“半个月吧。你也不必着急,循着空做,别耽误了自己的活。”   “我师傅刚做完一桩活,正预备着歇息两日,倒是有时候。”   “那我正赶上了。”石榴也不跟大河客气,嘱咐他既然有空,便早点儿弄出来。   石榴回了家,便撸起袖子去灶房忙活了。吴桂香也是麻利,将花生黄豆朝天椒油盐都预备了,见了石榴,笑道:“回来了。我预备了些东西,你看还差什么?”   石榴翻了翻,道:“还差些瘦牛肉,大蒜,酒,花椒,桂皮,盐怕是不够。”   “别的还好,牛不能随便宰杀,伤病的才能吃,要碰运气,这一两天怕是难买。”   “这倒不打紧,豆子也要发酵,一两日怕是做不好,只能做些准备。”石榴说着,去书房拿纸笔,记下需要做的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豆瓣酱还好,老干妈确是配方保密,还需要多回忆一番。   吴桂香看石榴嘴里念念叨叨,笑道:“不知弟妹脑子是怎么做的,装了这许多新奇的吃食。莫不是前辈子便是个厨子,做的菜儿隔了一辈还没忘干净?”   这话虽然不全中,但也中了七八成,石榴却不惊慌,笑嘻嘻道:“想来我不止前世,生生世世都是个厨子,只要想到吃的,便有无数个主意。”   “那也不稀奇,也有那十三岁做宰相,七岁能咏诗的人。想来,天生便是吃这一碗饭的。”   看吴桂香正经的样子,石榴呵呵笑道,“大嫂说笑了,我跟这些大人物,可万万比不得。只是我好吃,在娘家成日琢磨着吃的,跟村里的老人问经,也常去饭馆后厨里偷师,最近还翻了《食经》,倒是收获颇丰。”   虽石榴嘻嘻哈哈,全不在意的样子,吴桂香心中却慎重,前朝的黄道婆传与人织布的技巧,如今大江南北多少妇女感念她恩德,莫非这个弟妹也非寻常人?虽这年头一闪而过,吴桂香转而也笑自己想得多,但是以后但凡石榴说要做什么,不管能不能卖上银子,她从不反对。   过了一会儿,桃香过来了,石榴停下来,与她们一起商议铺子叫什么。这问题压了许久,石榴想了不少回,便先道:“我们卖的是杂七杂八的吃食,不如便叫杂食铺子如何?”   然吴桂香桃香两人听了,却并不觉得心动,桃香犹疑道:“是个好名字,只是总觉得该是更气魄的。我也想了个,叫‘三味斋’,味说的是饮食,而三指的是我们三人,你们看如何?”   “太过雅致。倒是适合饭庄。”吴桂香摇头,又道,“我想了个,叫百花庄,想的是我们名字都带花,现在看,倒是太俗气。”   都取了名字,这明显是谁也不服谁了,石榴便提议,“我想着,雅也好,俗也好,我们自己觉着好变成。不如三个铺命各取一个字。你们看如何?”   吴桂香连连点头,“是这个理,便是我们取得再好,还有更好的,自己觉得满意便成。不如就叫三百铺子如何?”说完,看了桃香和石榴道。   石榴摇头,“三百铺子没甚意义,不如叫三百味,显示我们卖得东西多。”   “这个好,这个好,朗朗上口,又意义非凡。”吴桂香连连赞道。   桃香冷静些,虽不至于拍手称快,但是连连点头,显示对这名字十分赞同。   既然名字选好了,便要请人做牌匾。   过了十日,大石的罐子也做好了,用的不是木头,而是竹子。   “我师傅说,木头罐子做起来麻烦,你们若是以后做得多,肯定不实用,不如用竹子,简单,稍稍磨一下便能用。我先拿过来给你瞧瞧,看可还能用?”   竹罐握在手里光滑,青皮和内膜都削了,只是打磨了一下,若是外部涂漆擦桐油,肯定也好看。   “姜还是老的辣,你师傅说的在理,用竹子却要实用许多。我们商铺叫三百味,还要麻烦你在这上面刻上这几个字了,另外雕三朵简单的花。”   大石犹豫道:“我学的不精,只怕雕的不好看。姐不如请了专门雕花的师傅,或托我师傅雕一雕。他虽比不得专门的木雕师傅,也是不差的。”   石榴想了想,道:“也不必多好,便劳烦你师傅动动手。我让大嫂跟你一起去,我们以后怕是要做不少,就全交给潘木匠了,现在过去谈好价钱。”   石榴喊了吴桂香过来,将事与她一说,吴桂香立刻跟了大石一起去,过了小半刻回来了,跟石榴道:“潘木匠是个好的,将这活儿全交给大石了,赚多赚少全是他自己的,还跟我保证一定让大石雕好。”   石榴也点头。这竹罐磨得细,大石怕是跟他师傅学了些,又将雕花的手艺教他,可见是不藏私的。潘木匠无儿无女的,想来是想着让大石托衣钵了。   吴桂香又低了声,神秘道:“我听说前段日子,有一对母女到我们村来找潘木匠,那时候潘木匠带了大石去了外地,那女人便走了。现在潘木匠回来了,不知道那女人还过不过来。”说完,看着石榴,倒有些替她担忧的样子。   石榴笑道:“过来便过来吧。大石是潘木匠的徒弟,若是他家里有人,大石跟了一起孝敬,若是没有,更孝敬他师傅便是了。”大石也没想过继承潘木匠的家产,管他老家里有没有人。   老干妈弄好了,味道比起前世畅销海内外的老干妈要差,但是晚上石榴用它炒菜,碟盏空空,想来也不算太差。豆瓣酱还放在陶罐里腌制,还要几天才能好。   石榴腾出手来做丸子。香菇丸,鱼丸,撒尿牛肉丸,肉丸,炸着吃,放火锅里,想着流口水。不过,做起来要人命。剁肉,打肉,过程十分费体力。石榴将吴桂香桃香两个都拉来一起干活,三个人累到虚脱。   吴桂香一只手轻轻捏着酸痛的胳膊,道:“看来以后若是生意好了,怕是要请个力大的男人。”   “请什么人,多费银子,咱们不是都有男人吗?”石榴笑道。   这话石榴说最没什么信服力,陈大和大山都有把力气,陈三一个无力的书生,怕也不比她们好上多少。   石榴看她们两个不发表意见,笑道:“你们可别不相信,我保管叫陈三剩下的肉都弄好。”她最近又找到对付陈三的新招,那就是抱着孩子哭。昨日里莲藕睡的香,她想到前两日对孩子太严厉,让她哭得脸红脖子粗,抱着她后悔得流眼泪,陈三看见了,急的手足无措,一晚上对她百依百顺。想来,若叫他每日剁上一点肉,不至于胳膊举不起来,又能常锻炼,怕是不会拒绝了。   说做就做,石榴回屋将陈三叫了过来。   吴桂香桃香看着陈三头戴方巾身披长袍,一副书生打扮,却要挽起袖子做个屠户,不禁相视而笑。吴桂香还好,一个家中,她也能看出苗头,陈二跟陈三两个对了娘子都是言听计从的。   桃香心中羡慕,石榴在家中得三个弟弟敬重,嫁了人也能指派她男人。想到这,桃香不禁脸一红,大山虽不什么都听她的,但是有担当,对她也是再好不过的。 ☆、第63章 两小儿闹矛盾   卫财主要外出,想将孩子寄养在陈家。他怕卫哑巴不高兴,犹豫道:“儿子,爹要出去赚银子,你去陈秀才家里住两日,可成?”说来卫家也是有宗族的,只是这些个族里的妇人当初乱传瞎话,逼死了卫哑巴的娘,卫财主就不放心将儿子交给他们,怕她们将哑巴养没了,好图谋了他的家产。卫哑巴也有外家,卫财主更不放心,每回卫哑巴回外家一趟,就上半个月不搭理他。反倒是陈家,跟他一贯交好,陈秀才又是卫哑巴的先生,更得他信任,出去了宁愿将卫哑巴托付过来。   他话音刚落,卫哑巴立刻跑到自己屋里将铺盖卷一卷,提着裤子对卫财主道:“拿着。”然后他自己奔陈家而去了。   “……”卫财主拿着铺盖,不知道说啥了。儿子这样胳膊肘往外拐,卫财主心里杂陈,这孩子一个人寂寞,喜欢别人家热闹。只是,他若是娶了婆娘,又怕委屈了卫哑巴。算了,还是让他多亲近陈家,那是家风好的人家。只是铺盖不能拿,拿了不是逼迫人家同意吗?   石榴正在灶房里忙活,卫哑巴跑进来,见她咧着嘴笑,却不说话。石榴摸摸他的脑袋,道:“哑巴过来了。快尝尝这丸子。”   卫财主是个没原则的,什么海珍海味,再贵了都能买来哄儿子,石榴很相信卫哑巴的评鉴能力。   丸子里面发烫,卫哑巴吃得直刺溜,但是他却不怕烫地又塞一个进嘴,连说了两个好。   卫哑巴一张嘴叼着,若他觉着不差,便是真不差了。石榴放心了。她还忙,没空招待他,就道:“橱里还有些吃的,你找找,吃饱了就去找黑炭玩。”   一听还有吃的,卫哑巴眼睛一亮,连忙打开橱,见里面满满的新奇东西,惊讶地长大了嘴。他倒是讲究,拿了筷子和碗吃,不像别个小孩儿若是要吃,直接上手。   卫财主胖走得慢,不如瘦猴儿一样的儿子窜得快,卫哑巴到了好一会儿他才进屋。陈大娘瞧看他父子先后过来了,笑道:“这大下午的,你们父子两个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卫财主拱手客气道:“是有件事又要麻烦老哥老姐了。我要去隔壁府州一趟,想把哑巴托给老姐照料些时日。”   陈大娘想都没想便道:“客气什么?他这么大,又不用人手把手照顾,不过多添一双筷子的事。”   陈秀才自然也满口答应,反正孩子过来吃喝也不归他管。   “多谢老哥老姐了。”卫财主感激道。   灶房里,石榴笑着看卫哑巴一边摸肚子一边往嘴里塞,“好了好了,别吃了,这些都是饱肚子的东西,又难消化,再吃今晚上该睡不着了。”   卫哑巴心里头舍不得这么多好吃的,可是石榴一说,他立刻停了嘴,他可怕石榴不喜欢他。   “你去找黑炭玩吧,他今日里刚跟陈大一起从外地回来,想必带了些好玩的东西回来。”陈大这回去了一趟中原,带了皮毛和棉衣过去,又贩了些药材回来,另外,给家里人捎来了婆罗果大枣核桃。他只靠一只驴子拉货物,走的是小商,来回不过赚个百八十两,于大商贩,不过九牛一毛,但是对普通的人家,可是一笔好收入。   卫哑巴摇头,他不喜欢黑炭。他指指灶房门口,然后蹲那里看石榴忙活。   这灶房里烟熏火燎的,石榴就不懂,哑巴一个淘气孩子有什么喜欢的。她又道:“你去看看莲藕,若是她睡着,就把她唤起来,免得晚上睡不着。”   卫哑巴立刻跑去陈大娘那里,他刚才看见莲藕在那里睡觉。   莲藕已经醒了,在摇椅跟卫财主咿咿呀呀说话,陈大也在一旁附和,不知三人怎么能聊到一块。卫哑巴看见莲藕,惊喜地大叫一声,要过去抱,被陈大一把拦住了,“你可抱不住她,她胖着呢。”   卫哑巴不情愿的抿着嘴,明明让他过来照看莲藕的,为啥就不让他抱了?   卫财主拍拍他的脑袋,道:“天快黑了,回去吧。”   卫哑巴摸着脑袋不让他爹敲,“你回去,我睡这。”   □□儿子不动,卫财主觉着丢脸,虎着脸道,“我还没外出呢,你咋就这么着急住别人家。快跟我回去。”   卫哑巴不怕他,将脸撇到一边,赌气道,“不回去。”   这对父子是欢喜冤家,陈大娘连忙劝道:“可别再为难孩子了,就让他先过来住,也有个适应不是?”   卫财主有了台阶,连忙道:“还是老姐有见识,那我这就回去收拾一下,将他被子衣服拿过来。”   “拿两件衣服便是,被子我家里都有。”   “他臭讲究呢。”   陈大娘便不多说。   今儿陈大刚回来,石榴特意将晚饭整治得丰盛,弄了个红烧狮子头、酱烧鸡、松子鱼等特色菜,另外配两个青菜。   “还是家里头舒坦啊。”陈大吃着饭,感慨道。   “那你还老往外跑。”陈大娘没好气地道。   陈大好脾气道:“老呆在家里,觉得人都生锈了。”   “娘,可别责怪大哥,他也是为了家里活络些。”杨花儿连忙道。她这次得了陈大两匹好布,能值个四五两,自然会做人了,连忙替陈大解围,看陈大娘不说话了,杨花儿又问陈大,“大哥喜欢到处跑,咋不跟着大嫂娘家的兄弟一起做生意?”据说吴家大兄弟,就在云州府做买卖,一年能挣个上千两呢,若是陈大能赚个一半,二房也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她也不用每日里费眼做什么针线了。   听了这话,吴桂香脸色发沉,我男人我娘家人做什么,还要你管着不成?   不过陈大却好声气地跟杨花儿解释:“做生意赚得多,倒也冒险,我没舅兄那个才干,怕会赔个底朝天。但是带一点东西去贩卖,赚得少,但是也不怕赔本,就算贩卖不出去,给自己家里用也成。”   石榴怕杨花儿再说什么惹毛了吴桂香,连忙插话,“大哥说的在理,我还有件事要求大哥,大河那臭小子,非要闹着跟大哥一起学本事,大哥若是不嫌弃,拿他当个小厮使唤。”   陈大笑道:“我可没什么本事,大河若是要是学本事,不如跟着哑巴爹一起。正好这两日哑巴爹要出去,你看他方不方便带着大河一起。”   听到他名字,卫哑巴抬起头,一看是说他爹的,立刻又低下头咬鸡腿。   “那好,我便明日问问卫财主。大哥一路上可见着什么好玩的事了?”石榴道。陈大这个样子,明显是喜欢旅游的,闲不住脚,又怕对家里不好交代,才顺带着做做生意。   陈大连忙笑呵呵说起自己的见闻,“我到北地见那里的人平日里都吃炊饼和面,不吃米,长的也高壮,说话嗓门大。”   石榴推测,莫不是到了山东?她忙问道:“吃葱和蒜吗?”   “弟妹可真奇了,生吃葱蒜。不过他们的葱比我们这里长的大,味儿也足,我还特意带了种子回来。”   吴桂香好奇问道:“弟妹咋知道的?”   “潘木匠便是吃这些,我便胡乱猜测了一番。”石榴道。从安徽到山东,陈大前后差不多用了一个月,潘木匠却不知为何,一个人从那么远跑这来了?   用过饭,陈大娘问卫哑巴铺盖放哪里。卫财主疼孩子,天黑前将卫哑巴的东西都送过来了。   卫哑巴指着后罩房里陈三的书房。   陈大娘道:“成,我给你铺床,你跟黑炭一起去搓澡。”   黑炭拉着卫哑巴,热切道:“你咋不跟我一起睡?我这次带了好东西回来,你要不要看看?”   他们上次闹了一顿,总有些别别扭扭的。只是卫哑巴说话不利索,也没多少人愿意跟他玩,黑炭是个长工,跟他玩的更少,两个人虽然有心结了,但是还是能玩到一起。   卫哑巴竖起三根手指头,摆摆头:“三个人,挤。”   “那你跟我去看我的东西。大爷给我买了两个木头娃娃,给你瞧瞧。”   卫哑巴得意道:“我有,五个。”   黑炭却不服输,“我的跟你不一样,是潍县产的,那里还产纸鸢,大爷给莲藕买了两个,你若是要看,就去三嫂那里瞧。”   黑炭兴奋地将自己的娃娃给卫哑巴观摩,“你看,扯一扯手头的两根线,手脚还能动,是不是把你的比下去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得了这么好的东西,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夸赞。   卫哑巴却不喜欢黑炭的炫耀。他不服气地撮着嘴,却不知说啥争回面子。突然他在摆放娃娃的桌子上看到自己丢弃的砚台和毛笔,立刻指着黑炭道:“我的,你,偷的。”   这副文房四宝是卫哑巴最珍惜的东西,一有空就拿着它写字。他眼里噙着泪,愤怒道:“你胡说。这是秀才老爹送我的。”   “我丢的。”卫哑巴昂着头,得意道。他不要的东西,黑炭拿来用,就算是他有能动的娃娃,又有什么了不起?卫哑巴自觉胜了一筹,可以安心入睡了,留下一句“我睡觉”就走了。   卫哑巴走后,黑炭将纸笔全扫到地上,蹲在地上擦眼泪。   陈老爹听到屋里的响动,抖抖腿,跑到陈秀才那里听他说书了。黑炭这孩子心性高,若是哭了被人瞧见,又要别扭许久。   陈大娘在照顾莲藕,石榴给卫哑巴铺床,看他垂着脑袋进屋了,问道:“怎么了?想你爹了。”   卫哑巴垂着眼,“我……黑炭,哭了。”   “你弄哭的?”   “他……我……”   “你别急,慢慢说。你们两个不是说看什么娃娃?你别他的娃娃摔了?”   “没。”卫哑巴连忙摇头,“我说,砚台,毛笔,是我丢的。他哭,我听到了。”   “你去哄哄他。”石榴道,看卫哑巴磨磨蹭蹭的,踹了他屁.股一脚,“快去,早点儿回来睡觉,睡前一定要搓澡,要不然不许睡我家的床。”   卫哑巴进屋的时候,黑炭正小心将纸笔都捡起来,瞧见卫哑巴,恶狠狠道:“过来看我的笑话?我又没有财主爹,只能用些别人用过的旧东西,你要是想拿回去,给你就是。”   卫哑巴连连摆手,“不要。对……不起。”   “说个对不起也结巴。”黑炭嫌弃道。   “你……”是个长工。卫哑巴在心里说。不过他心里有愧,倒是没说出口。   “我知道你是不服气我有好娃娃。我送给你一个,你这个纸笔都送我了。”   卫哑巴连忙点头,“好。以后,也送你。”   黑炭立即道:“我才不要,三嫂的铺子开张了,我可以做吃食在铺子卖,到时候我就有银子了,可以自己买了。”   隔日一大早,卫财主就过去瞧卫哑巴,看他高兴着呢,也就不耽搁,决定今日就起程。石榴趁机与他说了大河的事。   卫财主知道儿子喜欢陈家三媳妇,对着石榴面色也和蔼,笑着道:“带了孩子出去没啥,只是若是路上遇到什么我却不敢打包票,你要是放心,就将你弟弟领过来。”   出去有风险,可是大河不是个安分的孩子,天生便是让家里人操心的,石榴毫不犹疑到:“我去跟我家里说一说,劳烦大叔等一会儿。”   石榴回家一说,大河一蹦三尺高,刘老实却抽闷头烟,最后还是叹口气道:“庄稼地里扒一辈子也赚不到银子,你不甘心,我也懂。各人有各人的命,就是出差错,也是你的命。”   大河却觉得他爹瞎担心,兴奋道:“爹,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等我跟卫财主学了大本事,到时候给你买个金烟斗。”   刘老实笑了笑,没说啥。年少的时候豪气冲天,以为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真是又可爱又可笑。不过梦想还是要有的,要不是不小心实现了呢? ☆、第64章 爱吃糖的小姑娘   时光如流水,不经意间滑过。石榴她们开的铺子,慢慢支应了起来。因卖的东西博而杂,又少见,起先生意不是很好,投进去许多本钱做成吃食,最后都送了左邻右里。石榴虽不愿从吴桂香那借银子,可是后来铺子里又要添银子,只能借了十两,担心的嘴上直起泡。好在她们盘下铺子的时候快到年关,家家户户添置年货,铺子里的新奇东西立刻销了不少,特别是肉松,一下卖出十多斤,各色的酱料也能卖出十几罐,凤爪、鸭脖、肉丸等各色小吃也常有人买来尝个鲜。如今铺子才开了一年半,石榴将外面的欠账都还了,又收了一百两的银票在嫁妆匣子里。   当然,做生意的喜悦,比不上孩子长得给她的欢喜。莲藕从个奶娃娃,到能叫娘,能自己吃饭,能下地跑,让她体会到世上最大的快乐。不过,这小家伙能哄她开心,也能给她添堵。   莲藕只有两岁,却知道世上有个最好的东西,叫糖,比饭好吃一百倍,她每日都只想吃糖,不想吃饭,可惜娘亲太狠心,不给她糖吃。不过莲藕一点儿都不沮丧,老公公那里、奶奶、大伯、爹爹那里有好多呢。   石榴最近很发愁,孩子都不吃饭,怎么说都不吃。今儿早上又没吃,石榴特意炖了个鸡蛋,想要喂了她吃。   小家伙儿腿上都是肉,走路不稳当,却喜欢动来动去,石榴将她夹在腿间,喂她吃鸡蛋,莲藕把头一撇,表示“我不吃”。   “肚子饿不饿?”   莲藕点头,“饿。”   石榴没好气道:“饿了还不吃饭?”   小家伙却大声嚷嚷:“糖,糖。”   “还吃糖,你都胖成这样了,团一团能滚上好几米。”石榴做出个滚的动作。   莲藕可不知道是在嫌弃她,以为娘跟她玩闹呢。她大叫道,“吃,吃,糖。”   “不给,吃鸡蛋。”   莲藕用手将鸡蛋推开,这个不甜不好吃。看她娘还不给她吃糖,她又推开石榴的腿,一颠一颠想跑去隔壁屋,那里有糖。   石榴将她紧紧抱住,“今天必须把鸡蛋吃了。”   “哇哇……”不给吃糖又不让去别人屋吃的莲藕委屈地大哭。   片刻之后,院子里挤满了人,陈大娘跑在前头,“这是怎么了?打孩子了?她还小,不懂事呢。”陈大陈二陈三跟在后头,陈老爹站石榴正后头。   石榴看着阵仗,觉得头大,感情这还是不是她亲生的,“不吃饭,要吃糖呢。”   陈大娘立刻责备道:“我以为什么事呢,家里又不缺吃又不缺喝,为啥子要克扣孩子,没看她哭的脸都红了吗?”   没看她现在没哭,光张着嘴等待结果吗?   陈大不好跟弟妹说重话,可心疼孩子哭的满脸是泪,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包饴糖,“这是昨儿个别人送的,给莲藕吃。”   哪家这么大方,常给你送半两银子一包的饴糖?   作为最大的长辈,最疼孩子的陈老爹,更是期期艾艾从兜里拿出一包米糕:“这个不是糖,给她吃,不吃要坏了。”   石榴已经无力吐槽,她将孩子往陈三怀里一扔,气呼呼走了。既然这么喜欢喂她糖,随身都备好了,那中午就吃糖得了。   石榴到厨房,从罐子里将一大包白糖拿出来,不一会儿甜腻的香味从厨房飘出,一大家子心中沉重,唯莲藕拍手称庆,指着厨房,“糖,糖。”   陈大娘忧心忡忡说道:“你娘可是会整治人,今儿个都要跟你吃糖了。”   到饭桌上一看,果然,糖醋肉,糖醋鱼,拔丝地瓜,玉米甜汤,连个炒白菜都是甜的。   陈大娘皱了眉头对石榴道:“莲藕她娘,我们给孩子点甜的吃有啥不好?这是大伯二伯疼她呢。”   “娘,你没看她多胖,都走不动路了。”   陈大娘听了可不高兴,哪有娘这样说自己孩子的,“她才两岁呢,走路当然不顺当,她爹两岁时,还不会走路呢。你没听村里人怎么夸她,说她观音娘娘前的龙女呢。小孩儿肉乎才可爱。”   石榴却道:“村里的大胖也有肉,咋没人夸他呢?”   “那能一样吗?”   石榴叹口气,她岂不是不识好歹之人,知道大家喜欢女儿才给她糖吃?只是这个事情是严肃的,若不现在纠正了,孩子以后体重严重超标,嫁不出去就麻烦了,“咋不一样?十年前都一样,现在大胖娘都发愁怎么给他找媳妇了。娘,别给她吃糖,让她正经吃饭。小孩子吃饭才能长得好,光吃糖就是虚胖。”   石榴这样一说,众人也觉得有道理,忍着牙疼将一桌子甜菜都吃了。   隔几日,石榴发现小家伙儿吃饭明显多了,想来偷喂她的人少了,只是再怎样,嘴角都有没擦干净的碎屑。家中就一个孩子,孩子说要吃的,他们大人怎忍心不给?石榴盼着大嫂二嫂早点儿生个转移注意力,她便哄着莲藕叫弟弟。   别看她胖的走不动路,可是脑子好使着呢,石榴说了两次,她便记住了。这日一家人围着饭桌子,她突然叫了声弟弟。   陈三便奇怪问道:“哪里来的弟弟?”   陈大娘心里欢喜,“小孩子眼最灵,莫不是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儿来家里,才福至心灵喊弟弟?”   石榴心里偷笑,你想多了,是我教的,当然目的也是希望她喊出个弟弟来。   这家里若说想孩子的,最严重的莫过于吴桂香,她嫁来四年都未怀上,陈大更是25了。她听陈大娘这么说,心中一动,便用糖将莲藕拐到自己屋里,哄着她说了好几声弟弟。莲藕是有糖便是娘的,发一颗,喊一声,格外清晰,比喊爹娘的时候还利索。吴桂花疼爱的摸摸她的小脑袋,“乖孩子,伯娘要是生了弟弟,以后更疼你,每日都给你糖吃。”   莲藕立刻喊道:“糖,弟,弟。”   石榴在屋子绣帕子,她跟陈大娘学了这么长时间刺绣,手艺很有长进,正好莲藕经常吐馋水,她便想着给她绣个围脖挂脖子上免得孩子将衣服弄脏。做了好些天,终于做完了,柔软的棉布,绣了只可爱的鸭子,石榴拿在手上,觉得十分可爱,便想着立刻给莲藕围上。   哎,孩子呢,光顾着干活,到是一上午没见着孩子。石榴也不担心,家里人多,孩子也不怕没人照顾。她去大院子喊了两声,“莲藕,莲藕。”   正在吃糖的莲藕听着喊声,抓了糖立刻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跑了。   吴桂香见了笑道:“你个小没良心的,给你多少糖吃,你娘一喊你就跑了,还不把手里的糖扔了,要不然回家要挨骂了。”   莲藕可不管大伯娘在后面说了什么,用快速的动作缓慢往外跑,吴桂香看了笑得打滚,还坏心眼不帮她,还好家里也不太大,莲藕用了一会儿就见着了石榴,笑得眉眼弯弯,“娘,娘。”   石榴张开怀抱耐心等着小家伙,莲藕可不知道大人的坏心眼,跑得腿都酸了,终于到了石榴跟前,甜蜜地投进她娘的怀抱,“娘,糖。”   石榴瞧着她小手里粘糊糊的糖,好气又好笑,轻轻打了一下她手板:“你个馋嘴猫,到处偷糖吃。这颗不许吃。”   莲藕还以为石榴跟她玩呢,将另一只手也拿出来给石榴玩。   石榴真为女儿智商着急,打她还这么高兴,她用手啾啾女儿的小脸蛋,“小傻瓜,娘打你呢。”   陈三不知时候站背后了,替女儿争取福利:“看她多乖,再不打她了。”   石榴将孩子交给陈三,“快别看了,将她抱过去洗干净了再抱回来,那颗糖也帮她吃了。”   孩子从东厢跑出来的,今儿一大早大哥又去了镇上,这糖肯定是大嫂给的,若是大哥给的,石榴免不得要让陈三去劝劝,别给孩子吃糖了。他们亲兄弟,说什么都方便。可是若是她跟大嫂去说,免不了引起误会,好心给糖给孩子吃呢,还去抱怨,别人只觉得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好在她上次闹了一出,家里人给莲藕吃的少了许多。哪个孩子不是吃着糖长大的,只要不过量,少吃一点儿自是无碍的。   陈三喜欢伺候他家闺女,立刻放下手里的书,将莲藕抱到井边儿,柔声对她说道:“别动啊,爹给你打水洗脸呢。”   陈三正准备摇水井打水,背后传来怒吼:“你个缺心眼的,谁叫你把孩子抱水井边儿来的?她要觉得好玩,自己一个人过来了打水咋办?”   陈三委屈地道:“爷,她还小,哪里会打水?”   陈老爹更气了,“说你缺心眼你还不信,是怕她打水吗?怕的是她摔井里去了。”   石榴听到陈老爹的咆哮,也深深为陈三的智商着急,爹这么傻,幸亏女儿不全像他,要不然可愁死她了。   被训了一顿,陈三只能去厨房打了点水,又被训水太冷,从罐子里加了点热水,好不容易才给莲藕洗了脸,将干净孩子抱到石榴怀里,这其间,莲藕一点儿没理会他爹的愚蠢行为,乖乖埋着头,将手里那颗脏兮兮的糖成功吃进了肚子。   石榴将围脖系莲藕脖子上,亲了她小脸蛋一口,问道:“好不好看?”   吃了糖心情爽,莲藕笑嘻嘻拍手,“好。”立刻哄得石榴笑开了花,赏给她好几个香吻,“我闺女真有眼光。娘可真爱你。”软软的肉呼呼的小脸蛋,亲起来可好玩儿了。   莲藕是个甜心儿,也学了石榴,连连亲娘的脸蛋,“娘,娘。”皮肤嫩滑,脸蛋儿漂亮,亲起来可有面子了。   陈三看了羡慕,咋都不亲他,他偷偷将脸伸一旁,想着哪个有空也给他两个香吻。可惜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搭理,只能默默又将脸收回。 ☆、第65章 熊孩儿不见了   陈家有个老三样,第一个是陈大隔三差五便要赶着驴车消失个十天半个月,这不年后又出去了,只是有黑炭跟着,陈家人好歹还算放心;第二个是杨花儿三五不时要闹一顿,她闹的事多,眼红长辈贴补了三房,大房三房躲着她赚大银子,陈二太老实,什么时候不如意了,便要刺上两句,因听得多,也当做寻常;第三桩周期长,便是陈三隔个一年半就要提了篮子去考试,一开始倒是充满希望,只是几次未中,便也并不多放在心中。反正陈秀才到五十头上才中,陈三在四十边沿儿就比老子强了。   如今又是二月,正是陈三应考的时候。他大小考了三次,这是第四次了。中不能中,也没个准数的。   “娘子……”陈三看着石榴,欲言又止。   “什么?”石榴问道。   “我若是这次又不中……”   秀才的文化含量与现在的大学不好比,但是考秀才十分像高考,属于万人过独木桥,而且更加残酷。考不上大学,还有大专,还有牛逼的蓝翔新东方,都是好出路。考不上秀才,在读书人这条路上谋生的心思几乎可以停了,没法去做私塾先生,给人润笔怕也被嫌弃学历低,只能改行种田经商了。当然,考上秀才也不定能糊口,但是好歹比童生强点儿啊。   陈三心里压力大,石榴也能想到。可是若叫她安慰他说,考不中就考不中,家里还有她什么的,石榴也说不出口。孩子都两岁了,陈三没赚一文钱,买笔墨的钱还是靠家里呢,总叫人心里有些想法。若他真是潜龙在渊,以后大有前途的,供供他读书无所谓,可是陈秀才都说了,他读书不灵光,怕是科举上难有进益。按石榴的计划,最好这科就中了,然后跟陈秀才一起教书,若是教书上没天分,出去摆摊儿,给人写些书信,卖卖画儿,好自力更生。若是三十岁还没中,趁早改行,做个别的营生。   这大实话说出来会不会给陈三肩上又压两块砖呢?石榴犹疑。   看石榴半晌不说话,陈三垂着脑袋走了。娘子怕是对他没信心了。   石榴瞧着陈三落寞的背影,犹豫了下,还是没上前喊住他,男人,管他是书生还是屠夫,也不能老哄着,总是要担当。   陈三出了自己屋,在篱笆院里瞧见莲藕在拉小白狗的尾巴,小白狗打着转儿想将尾巴从她手里挣脱。陈三蹲下身子对女儿道:“莲藕,爹要去考试了,过些时日才能回,你在家中听话,莫要欺负小白毛。”   这句子太长,莲藕没听懂,她松开狗,身子往前一倒,扑在陈三怀里。这一撞击很有些力道,陈三又没防备,直接一屁墩落在地上。   “汪汪汪。”狗恢复自由,连忙摇着尾巴一溜烟跑远了。   莲藕不在意,她跟老爹玩呢,嘻嘻道,“再,落……”她小小的人儿,话还说不清。   陈三叹口气,爬起身子,拿下莲藕粘上的草屑。还没应考呢,就落地(第)了。   “好了,还没考了,这么丧气做什么?若是考不中,下次再考便是。我爹给我算命,说是以后是秀才娘子。你这辈子不拘什么时候,总能考中秀才吧?”石榴在陈三背后道。她到底过不了心,跑过来安慰他。   陈三立刻被打了鸡血了,精气神灌满全身,他斗志昂扬道:“娘子,你放心,我若是这科再不中,我就不进家门。”   “那我到时上哪里找你?”   “……”也许中了也说不定。   虽石榴没说鼓气的话,陈三心里却好受了许多。若是石榴不搭理他,他便觉得她对他失了信心,不再信他。虽然娘子喜欢作弄人,可是陈三心中看重她的看法,希望能给她和孩子过上好日子。   豪言壮语这时说了不过一场笑话,陈三只拱拱手,跟石榴和孩子辞别,提起考篮出门。   “爹,爹……”莲藕看着石榴,指着陈三的背影,连连叫唤,迈着小步要跟在后头。去哪儿呢,怎么不带我?   石榴拉住莲藕,莲藕立刻哇哇大叫,想要挣脱她。这孩子好动,喜欢跟在大人屁.股后头,谁出去她都想跟着。石榴亲亲她的小脸蛋儿,哄她:“你爹去给你买糖了,过些日子才回来,你就在家里乖乖等着,好不好?”   莲藕也回亲一记,道:“好。”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石榴将她牵回内院,在太阳底下安张小板凳,“你做这儿,娘去炸丸子,好不好?”   莲藕郑重点头,道一句“好。”双手放腿上坐着等吃的。乖巧的小模样,不知多惹人爱,石榴忍不住又要亲她。   口水糊脸上不舒服,莲藕身子直往后躲,连声叫道:“不亲,不亲。”   石榴被她嫌弃的小模样逗得直乐呵,拍拍她的脑袋,“人小鬼大。给你一文钱,亲一口可以吧?”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铜板递给莲藕。   这个能买糖,她上次见公用过,莲藕连忙将铜板抓手上,掏出小金鱼荷包要装进去。这个荷包是石榴的杰作,小小一个,两面都绣了金鱼,粉粉的很可爱,很得莲藕的宠。   石榴看女儿将荷包打开,里面全是糕点儿屑,叹口气,连忙从屋里又拿出来个大白鹅的给莲藕。她绣活可是长进了不少,给莲藕做个小件儿,十分的迅速,只是有一点不好,上面的绣花只能绣简笔画一样的图画,要不然她搞不定。   莲藕一把将大白鹅的甩开,大叫“不要。”伸手去抢自己的金鱼荷包。   石榴跟她解释:“这个太脏了,我拿去洗洗,你先带着大白鹅的,看,就是棚里的大白鹅,多神气,是不是?”   陈老爹圈养的动物品种增多了不少,鸡鸭鹅都养了,还有只大白兔,莲藕都喜欢,时不时带着狗过去视察,小白毛是寻山犬,长得高壮,一口尖牙,将可怜的小动物吓得直哆嗦。   “呱嘎呱嘎”,正好大白鹅在草地里吃完食,伸长脖子叫唤。莲藕高兴地拍手掌,又从石榴手里拿过大白鹅荷包,铜板也没忘记装进去。   逗孩子固然好玩,不过还是有正经事要做的。她们的三百味如今生意红火,许多货物时常卖到脱销,她需要做些补充了。说来不相信,铺子里卖得最好的却是肉松,而不是石榴最自豪的调味罐子。肉松卖的贵,要半两银子一斤,而像桂花糕、红枣糕等,一斤不过二十个铜板左右。便是一瓶老干妈,放了牛肉,也不过五十个铜板。那些卖二三两一斤的糕点,在这小小的的桥头县可没有,或许京城中的百年老字号中有了。是以,半两银子的肉松,在桥头镇算是最贵的吃食之一了。据吴桂香说,知县府中,县里富商,还有过往商人,都时常光顾。便是普通人家,也秤一两半两的,回家尝尝味儿。去年,她们的三百味靠这个赚了个盆满钵满,只是今年年初,各家仿制的肉松出炉,她们的生意就差了许多。不过,每月差不多都是盈利冠军,只有偶尔被便宜又受孩子喜爱的怪味豆儿赶超。   肉松石榴是做熟了的,经常剁肉手上也有力,她噼里啪啦一阵切,迅速处理着吴桂香昨日里买回来的二十斤肉。她一边使着力气,一边想心事。肉松的技术含量太低,多尝几遍便知道是怎么做的,她得想个别人吃了多少遍都不能仿制的吃食,好做独门生意。说来,她前世的记忆差不多被翻找的差不多,灵感都枯竭了。或许该翻翻书,或者出外采采风,免得一直不进步。   心中东想西想,直到将肉撇油收汁完,准备捣碎时,石榴才突然意识到,她忘了件大事。石榴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跑出去看孩子,可是莲藕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她的小板凳也不见了,石榴连忙大叫:“莲藕,莲藕。”   喊了好几声孩子都没应,石榴跑过去找陈大娘,“娘,莲藕在你这里吗?”   陈大娘也不甚担心,莲藕腿脚结实,经常到处乱跑,家里人又多,她不一会儿就溜到哪个屋里去玩了。她摇摇道:“不在。翠花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去跟尤大妹子道喜,才跟从她家里回来。你去爷爷那屋里瞧瞧?”   石榴又跑去陈老爹哪里问。   “莲藕不见了?这孩子皮实,跟你躲猫猫呢。”陈老爹脸上笑呵呵,似乎莲藕不见了是多自豪的一件事。   石榴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找了,孩子还是没找到,怎么喊都不应。这下子,陈大娘陈老爹都惊慌了,跑出来跟着一起找。石榴突然在篱笆桩子旁瞧见莲藕的小板凳,连忙跑过去查看。这个篱笆桩子矮,莲藕踩着凳子上,立刻便能跨出去了。这熊孩子,要闹离家出走呢?   陈大娘和陈老爹也连忙过来,听石榴一说,也觉得跑出去了。若不是石榴脸上太担忧,陈老爹还要夸莲藕,看咱老陈家的闺女,多聪明。   “孩子走了多长时间?”陈大娘问石榴。   她煮了好几锅肉,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谁知道孩子什么时候跑了的?石榴也不多废话,“不少时间,快点找。小白毛也跟着她,那狗护主,只要不走到水边,应该就没事。”话没说完,石榴就跑出去大喊,“莲藕,小白毛。”   陈大娘恨不得捶石榴一顿,哪个孩子不喜欢玩水,村里好几处水塘,许多人家又有水井,说这话,不是吓唬人?   陈大娘感觉心惊肉跳地,她对了屋里大喊,“花儿,花儿,快些出来一起找找莲藕。”   杨花儿听说莲藕丢了,连忙丢了手里的活儿,跑过来一起找人。   石榴满村里找,将整个村子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莲藕的影子。石榴筋疲力尽地迈着脚步,目光扫过村里人经常洗衣服的深水塘,心里充满恐惧。 ☆、第66章 找着了   家里头这许多人,自然要兵分几路。陈老爹在家里守着,以防孩子回来见到家里没人又要跑。村前头是山,十分陡峭,凭个短腿的孩子,肯定爬不上去,倒不必找。西边是水塘,石榴去的就是那个方向。村后头,也就是陈秀才家的屋后是树林,杨花儿过去找了。东头是去县里的路,孩子或许顺着路往县里走,陈大娘往东边走,越走越难受。这路上人来人往,莲藕一个小孩,又白嫩,过路的拐子拐去了可如何是好?   陈大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好生生的孩子丢了?怎么就不让我丢了呢?”   尤婶子正好路过,听了原委,连忙过来劝慰陈大娘,“大婶子可别说丧气话,孩子身边不是有只狗吗?陆家的狗我还不知道,那是能咬狼的,那狠样子,哪个不怕?或许孩子贪玩,走偏了,咱们再好好找找。”   “大妹子说的在理。”陈大娘连忙抹了泪,起来继续找。   石榴静默地站在水边。这池塘曾经淹死个游水的孩子。第二天才浮起来,家里人守了一夜,泪都流干了。她早上过来洗衣服瞧见那家人木然的样子,当时还做了噩梦。   她突然狠狠心,拖了鞋下河,若是孩子落水落得晚,说不得还有救。   “哎,刘家妹子,你这是要做什么?”背后突然传来惊慌的声音。   石榴转过头,是陈铁牛。她们也算有些纠葛,不过过了好几年,陈铁牛去年讨了老婆,她也去喝了喜酒,过去的不愉快也算揭过。   陈铁牛半晌没听到回声,又瞧见石榴满脸的泪,着急地剁脚,“你去河里做什么?莫不是寻短见?可是陈三那酸才欺负你了?”   “不是。莲藕……”石榴忍住泪继续道,“我女儿早上出来玩了,到处找不到,我来河里找找。”   陈铁牛连忙道:“你这不是犯傻?找孩子还能找到水里去?快些上来,这时候天冷,可别冻着了。对了,刚才我看见卫财主家的儿子手里拉了个小孩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家莲藕。”   “他们往哪里去了?”石榴一把跑上来,抓住陈铁牛的胳膊,急切问道。   “往那。”陈铁牛指着卫家庄的方向。   石榴连忙往卫家庄跑,石头子儿割得脚生疼,她才惊觉自己忘了穿鞋,可是比起心里的惊慌,这点儿疼痛也顾不上,石榴甩起手跑得更快。   “鞋还没穿呢。”陈铁牛看着河边的鞋子道。他望了望石榴跑远的身影,四下瞧瞧也没人,连忙将鞋子揣兜里。这鞋做得细致,怕是能卖几十个铜板,能好酒好菜吃一顿呢。婆娘管得严,兜里空空,嘴里也淡出鸟来了。   陈大娘一直走到镇上都没见着孩子,跑到石榴她们的铺子里去瞧了,桃花也说没瞧见。   听说莲藕不见了,桃花也吓了一跳,连忙将铺子关门,“我也一起找找。大娘别急,年岁好,世道太平,莲藕又是个机灵孩子,想必是走远了。”   “如何不急?”陈大娘用帕子擦泪,“你帮我找找,这县里你熟。莲藕是龙母庙求来的,我再去求求龙母娘娘,让她给我个指示。”   这边石榴一路跑着,远远瞧见一个小女孩儿的身影,像是莲藕,石榴连忙大喊,“莲藕,莲藕。”   “娘。”玩了一上午,瞧见她娘,莲藕可是有些想念了,高高兴兴冲到石榴怀里。   “莲藕。”石榴抱住她的脑袋痛哭,将心里的恐惧都流出来才罢休,然后对着莲藕的屁.股就是一顿捶,“我叫你跑,我叫你跑。一大家子被你吓得魂都没有。”   “快跑,你娘打你呢。”卫哑巴在旁边急的大叫,也是神奇,他居然没结巴。   “哇哇。”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挨打,莲藕还没总结出经验,吓得捂住屁.股大哭。   石榴连连打了好几下才停手。又看了在一旁急的手足无措的卫哑巴,厉声道:“你把她牵回家做什么?”   卫哑巴吓得打了个嗝,舌头都打结了:“看……看……我家的……莲藕。”   “看什么看?你这个时候不是在上课吗?”   “打……打……手。”说着,将手伸出来,居然通红。想来是课上淘气,被陈秀才打了手板,居然负气跑了出来,碰巧看到了了莲藕,好玩心起,带回来看他家里的莲藕。   “你在哪里看到她的?”   “那个……塘边。”   石榴不知道说什么了。陈家庄到卫家庄最近的路不经过水塘,估计是卫哑巴贪玩特意从那里走。若是他没从那经过,不将莲藕带回家,说不定她早将孩子找到了,不用担惊受怕这一场。可是,若是莲藕淘气下水玩,或许她恐惧的事也会发生。   也许的事,可能永远不会发生。但是,比起比起那所冒的巨大风险,多些担心算不得什么。石榴摸摸卫哑巴的头,“今日里多谢你了。以后看到莲藕在外面玩,你就将她带回陈家,要不然我会担心的。”   卫哑巴点点头,又指指石榴的脚,“流血了。”   石榴这才感觉到疼,脚被杂草割破了。她对卫哑巴道:“这离你家不远了,我到你家里去拿双鞋穿,好不?”   “你等,我去。”说着,卫哑巴飕飕跑回家。   莲藕有记忆,有时候手破了有血,她指着石榴的脚,道“血,痛。”   石榴呲着牙,是挺痛的,说不定回去好几天走不得了路,不够只能回家再处理了,陈大娘和杨花儿两个还在到处找孩子,不知道多着急,得赶快通知她们。石榴看了看,到处没看到狗,就问莲藕:“小白毛呢?”   “白毛呢?”莲藕也问。   得了,走散了,这野狗不知道跑哪去了。石榴大喊小白毛,喊了好几声才听到狗“汪汪……”的声音,嘴里还咬着一只兔子。   “兔子。”莲藕大叫道。   石榴无语了。狗都玩疯了,还指望着它看护着孩子呢。   卫家里有两个长工看门护院,却没半个女人,卫哑巴一见到女的进他家门就哭,也不知谁跟他说的女的来他家就是要给他做后娘。卫哑巴拿着一双黑色布鞋过来,还有个五十来岁的长工跟在他身后。   长工道:“陈家媳妇脚还好吧?能走路不?有什么要帮忙的?”   “能走,就是我婆婆,还在担着心,劳烦老大哥去跟她说一声,免得她急坏了身子。”   “客气啥,我东家跟你家要好呢。就是我,家里有儿有女的,也知道孩子丢了的心。陈家大姐去了哪里?”   “她怕是一路找到县里了,我家在县西头有家食铺,老大哥去跟那铺子里看店的说一声就成。”石榴又跟在长工再三道了谢,牵了莲藕一瘸一拐拖着大了好几码的鞋往回走。她走出几步,看卫哑巴还跟在她身后,便问道:“你爹今日回来吗?”   卫哑巴摇头,不知道是说不知道还是不回来。石榴又问:“你要跟我一起走吗?你家里还有个长工吧,你去跟他说一声。”   卫哑巴又摇头,道:“莲藕……还没看。”   石榴好气道:“你还记着这茬。以后再看吧。我可没力气折腾了。”   卫哑巴摆摆手,失落地回家了。   “娘,抱。”这孩子玩了一天,累得厉害,不过走了几步路,就兮着眼睛喊石榴抱她。虽然脚痛得厉害,到底还是舍不得孩子,石榴将她抱起来。这孩子不轻,她脚又痛,抱着她走得慢,石榴决定先回家,将她放床上,把门给锁了,然后再去树林里找杨花儿。可巧,她望到杨花儿坐在篱笆庄子外,屁股底下似乎是莲藕的小板凳。这倒好,免去脚受苦了。   杨花儿也瞧见石榴,又在她怀里看到莲藕,松了口气,问道:“在哪找到的?这孩子还睡的香甜呢。叫我说,就该狠打一顿。”   “被卫哑巴带回家了。找了这么长时间,二嫂也累了,快回屋歇着吧。”   杨花儿用帕子擦擦额头,“可不是,漫山遍野的喊,嗓子都哑了,额头上都是汗,实在走不动了,才想着先回家喝口水接着找。”   “辛苦二嫂了。”石榴看杨花儿的衣服鞋子头发都齐整,不像是在树林走长的样子,也不说破,只是再三道了谢。   陈老爹见着石榴抱了孩子回来,大松了口气,慌忙让石榴将孩子放屋里睡。   回了屋,将莲藕小心放在床上,石榴打了水清洗脚上的伤口,又贴了伤药,累得瘫在床上。只是,她却不敢睡,只想着略微休整一会儿,再去县里找陈大娘。   杨花儿在屋外喊道:“石榴啊。”   “二嫂,什么事?”   “午饭还没吃呢。”   石榴肚子根本不饿,她沉默了片刻,道:“这就做,劳烦二嫂等我会儿。”   “找了一上午,肚子都空了。”杨花儿又补充道。   石榴突然烦躁,烦躁到骂人。你找什么,你在树林里头发都没乱?可是她看着呼呼大睡的莲藕,心里又奇异地平静了,不管费了多少心,总是费了心,而且若是下次孩子走丢了,又怕要麻烦她,总是不能得罪的。   从前听人说过一句话,不管年纪多大,没有孩子,就不算真正的成熟。石榴此刻觉得这句话十分在理。刚嫁过来的时候,她至少要开个玩笑,羞恼杨花儿一顿,现在为了孩子却学会将话藏在心里了。   石榴整顿了下,便去灶房做饭。她饭做得差不多熟的时候,陈大娘也到家了,热情招呼那长工进屋坐,给他端茶倒水,摆上了好几盘糕点,最后还给他装了不少回去。   客气将长工送走了,陈大娘到灶房对石榴道:“那长工说你脚割伤了?还不赶快回屋歇着,饭等我来做。”   “娘不也累了一上午,又比我好多少?”石榴道。她倒是能更体谅陈大娘了。   到晚上陈秀才下了学堂,听说莲藕走丢了一上午,吓得手心冒汗,而莲藕笑呵呵咬着陈秀才带回来的糖葫芦,有人一看她,她就将糖葫芦藏在身后,生怕被抢走。   陈秀才看莲藕可爱的小模样,想到她若是走丢了,心里头后怕呢,道:“明日里请人来围个院子。”   陈老爹也附和,“砌高点。以后家里孩子多了,哪里一个个看得住,若是天天要找孩子,还不得将人吓出病来。”   想到那场景,众人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于是纷纷赞同了。 ☆、第67章 砌墙   高门大院,是县里富贵人家的特点,普通庄户人家一扇门一把锁便能挡住家门,院门不过围个篱笆,或者空敞着,好跟邻里来往。听闻陈家要围高墙,倒是有许多人劝,莫要让邻里生疏了。又有人说酸话,什么秀才家靠村里赚了银子,如今要关起门来过财主日子了。比这更难听的,也不是没有。   这些话辗转到了陈大娘耳朵里,她听了免不得闹心,对了陈秀才愤愤道,“村里的租子收的最少,前两年棉花收成少,一文钱的租子没要,凭白让人租种了,估摸着我们不知道呢,那地说好了只能种棉花,但是春冬可没闲着,便是种棉花的时候,下面也要撒两把菜籽。去年年底,棉花收成好,多少人家得了好处?这些我也不计较,乡里乡亲的,说太多伤颜面。可你瞧瞧,这些人说的啥话?”   “爱憎由心,雌黄信口,流言蜚语,何足挂齿?”陈秀才答道。村中闲言不足畏,家中婆娘太聒噪。   陈大娘听了更是气愤,“摇头晃脑,就不能说个明白话?”   这话有什么不明白的?陈秀才哑然片刻,又道:“上回你给老大抽的签文,我便觉得极有道理。莫听闲言说是非,晨昏只好念弥陀,若将狂语为真实,画饼如何耐饥饿?你既信菩萨,便该学了菩萨耳根清净。”   “还是菩萨说的明白,想来她老人家早料到世上有狼心狗肺的人,所以才劝人要心宽。”   只是,陈大娘心宽了,嘴却没停,又要与陈秀才商讨砌围墙之事。家中大事小事,都是交与陈大。只是他外出了,不知道何时才回,是等他,还是做其他打算?都是要拿出个章程来。   这些琐碎事陈秀才可不管,摆摆手表示全由陈大娘做主,气得陈大娘又是一通脾气,只能自己寻摸着,但又左右拿不定主意。晚上饭桌上,陈大娘便提了出来,让大家一起商量。   杨花儿一听,连忙道:“娘,这事交给陈二。家里的事他出力少,这回就让他忙活。”   陈大娘犹豫道:“老二昨日不是又接了一桩活?哪里有空闲?”这砌围墙,砌多高,用的什么料子,什么事时候动工,请几个帮手,怎么少费银子,有得张罗,陈二能干好?   杨花儿混不在意陈大娘的冷淡,继续热切道:“那活儿辞了便是,外头的事哪里有家里的事重要,娘您说是不是?”   “是……是啊。”   陈二看了看杨花儿,又看了看陈大娘,很有些为难,最后他还是道:“娘,我不……啊,哪个踩我的脚?”   杨花儿脸皮一红,心里头将陈二臭骂了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着脸道,“许是狗呢。这是家里的大事,还不快点儿应了?”   想着这些年也没为家里做过什么,陈二硬着头皮道:“成,交给我吧,娘放心,我一定砌个又高又结实的墙出来。”   “那就交给老二了。”陈大娘被赶鸭子上架,只得将这事交给陈二。总不能说不放心吧,多伤了孩子的心不是。   等回了屋,陈二拉了杨花儿问道:“花儿,我咋非要我来,我只跟在大师傅后面干活,还没自己掌过眼,怕做不好呢。”   杨花儿瞪他一眼,“怂什么?我给你出主意就是。这活怕是要有个四五十两的,你用点心,找找认得的人,最少能赚个10两,够咱两好几个月赚的了。”   “这……不太好吧。给家里干活,哪里还能赚银子?”   “你傻啊,大嫂能拿出那么多银子开铺子,不就是你大哥从家里拿的,三房有孩子,你娘明里暗里不知道补贴了多少,就我们两个,没孩子没能耐的,活该受穷。跟你说,这次围墙的事,你要好好给我做起来。要是没做好,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陈二顿觉压力山大了,又苦恼去蹲地了。   “又是咋的了?”陈老爹问道。   “爷,花儿……”陈二欲言又止。   杨花儿那点儿心思,哪儿看不出来?只是都不说破罢了。再者,陈老爹也觉得陈二太老实,也要历练下,也好出去自己接活儿,挣得岂不比跟人屁股后头多?   存了这个心思,陈老爹便训斥道:“你媳妇咋了?我看她比你能耐。你听她的,这墙你好好砌,银子也交给你,最后活没弄好,你自己掏钱重新砌。”   陈二一听,只觉得肩膀都抬不起来了,默默转过身子,蹲墙角。   莲藕迈着小步子从陈屋里走出来,看见地上黑色的人,歪着脑袋看了看,这是谁啊?她好奇地拍拍他。   “啊!”感觉肩膀上有人拍他,陈二吓得立刻回转身。   莲藕看见了正脸,可认识了,高兴地伸出双手,“伯,糖。”   陈二尴尬搓搓手,“这个,我身上没糖,进屋给你拿去?”   小家伙听懂了,笑眯眯从荷包里掏出两颗糖,分一个给陈二,“给,吃。”   “哎呀,嘴里好苦啊。哪个给我糖吃?”陈老爹眨眼睛使坏。   莲藕立刻迈着小短腿跑了,逗得陈老爹哈哈大笑,“这机灵丫头。”   砌围墙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工程,比建房子要简单,但是比搭灶台建牲畜棚要难。要是交给陈大,陈大娘自然当甩手掌柜,给陈二的话,免不得自己要操心,絮絮叨叨道:“墙多高多长,用的料子,又请谁一起帮忙,你先拿出个章程来。我先给你十两银子,余下的等墙砌好了再给你,所有账目你一笔一笔记清楚。家里这些年虽有些进项,但是你三弟要读书,你们以后要养孩子,一点不能糟蹋了。你可多用些心思。”   想到杨花儿说的,陈二羞愧的说不出话。   陈大娘瞧见他没说话,只当他心里没底,又拉了他的手安慰道:“说来也是我这当娘的错,你大哥一贯能干,家里的事都交给了他,倒是忽视了你。你做活一贯踏实,人也勤快,若是多些历练,也是能挡一面的。这回你慢慢做,若是不懂,就来寻娘主意。我们娘两个好好干,只管把这事干漂亮了,也不叫你爹那臭老头小瞧。”   陈二虽憨,却不傻,知陈大娘在变着法儿给他鼓劲呢。他在家里在外头,常给人打下手,总得一句“能干活”的好话,心里头也高兴,这会儿却升起豪情,为啥他自己不能领着别人干活,夸别人活儿干得好?   “娘,您放心,我保管给你长脸。”陈二拍着胸脯道。   “好,好,娘的老二也是个能人。”陈大娘笑得合不拢嘴。   陈二心里装了抱负,回去跟杨花儿道:“娘说了,若是这回做点好,以后家里工匠的事都交给我。我要干出大事,你别拖了我后退。”   杨花儿原想嗤笑一番,你做什么大事?不过眼睛一转,又低了头,没说话。不管能不能做成,总是个向上的心,也有个指望。   砌墙需要砖瓦,陈家又不是顶富贵,陈大娘给陈二说的是用土砖,倒是不必买,要请人力来做。这时候插秧播种的繁忙季节,到处转悠的闲汉少,陈二想要请在村里请劳力,却不容易,只能去县里找,但是县里人工贵,他又觉不划算。他总是想将事办的妥帖,又少花银子,倒是左右为难。想要去找陈大娘参谋,又想自己偷偷做好,让陈大娘刮目相看,便是杨花儿,他也想叫她大吃一惊,只能一个人闷着头苦思。可他这些懂得不多,真够为难死。   陈大娘瞧见好多天没个动静,想问问进展,又怕给陈二压力,就偷偷跟陈老爹透了气。   陈老爹便去二孙子那里,给他出了些主意,这活肯定是找了村里人干好,给个工钱,不管吃不管住,多便利。这时候村里人没空,不如先去筹备别的。土墙也要挖地基,这个可以先干起来。巴拉巴拉一顿,可是给陈二说的茅塞顿开。   “你这小丫头,可给你二伯出了大难题。”陈老爹笑呵呵对莲藕道,从兜里给她掏出块糖。   莲藕也呵呵大笑,从陈老爹手上拿过糖放嘴里,又迈开步子往西厢跑。她听到二伯,可是那里也有糖?   “别跑,别跑。”陈老爹连忙叫道。上次莲藕踩了凳子跑出去大半天没找到,以后家里就要人专门跟她屁.股后头。   莲藕看陈老爹跟她屁.股后头追过来,还以为跟她玩呢,小腿迈得更快了,往篱笆外面蹿,嘴里还一边激动的喷着口水一边叫:“跑,跑。”   陈老爹年纪大腿脚不十分便利,莲藕年纪小腿短,两人也是好一场拉锯战,还是陈老爹技高一筹,将莲藕抓住了。   “好了,逮住你了,可别动了,你公老腿都快跑断了。”   莲藕连忙蹲地下不动弹,她跑得可累了,一屁股坐地上,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陈老爹。这乖巧的小模样,让跑得快断气的陈老爹实在不忍心拿了绳子出来拴住她,最后只能揉揉她的小脑袋,咧着嘴道:“都耽误你公种菜了,今年没菜吃。”   莲藕听了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心道:“吃肉。”   “哈哈,你个小家伙,听得懂人话呢。好了,跟公回去,公那里有糖。”   “嘻嘻。”莲藕拉了陈老爹的手,又笑得流出了口水。   “真是养了只小老鼠,把屋里的好东西都偷走了。”陈老爹连忙道。   这话莲藕不太懂,等她四五岁,再听到这话,便要咧着缺牙的嘴回,“是家鼠嘞,不仅要吃好喝好,还要宠着护着,要不然就不来你家了。”   那个时候家里头孩子多了,可是陈老爹还是最宠大曾孙女。 ☆、第68章 喜事连连   “缕缕……大爷,这咋有个土墙隔着呢?”黑炭将驴子停了,转过头问陈大道。   “想必是家里让隔起来的。你去敲门,我来卸东西。”陈大道。他这次去得远,买回好些药材,想必能卖些银子。   “大爷,你放着,我等会儿来卸。”在陈家这些年,黑炭蹿高了不少,看上去像个大小伙儿,只是还是瘦的厉害,像根竹竿。   陈大不听他的,这小子毛手毛脚的,可别把药材给弄坏了。   陈大进了屋,一看家里人除了陈秀才都在呢。他先不看别人,拿眼瞧着陈三,问:“三弟,这回考的如何?”   陈三笑得不见眼,“承蒙大哥挂念,小弟这回不辱使命,总算是榜上有名。”   “好,好。”陈大激动地拍着陈三的肩膀。   陈大又过来抱起莲藕,“莲藕可还认得大伯?”   莲藕一个劲儿摇头,笑呵呵的。这个样子,明显是故意使坏呢,逗得陈大大笑,喜爱极了,要过来亲她,莲藕将脸偏到一边,又用手捂住。   “给银子才能亲?”   “不亲。”莲藕道。她爹老亲她,将她脸都亲疼了。莲藕将嘴凑到陈大耳边,小声问:“有糖吗?”   “哈哈哈,待会儿再说。”陈大大笑,还故意看看石榴。   莲藕也偷看石榴。   你娘耳朵灵着呢,臭丫头到处要吃的。石榴没好气瞪了莲藕一眼,又问黑炭一路上见闻。黑炭跟石榴学了些厨艺,到各处去不忘学学当地的美食,倒是给石榴带来不少灵感。   “我们入川经过楚地,见当地人喜炕地蛋,浇上辣椒,十里飘香。”   地蛋就是土豆,恩施小土豆很出名的。说来恩施也是美食之城的,豆皮米豆腐五香豆干谷皮粑粑,还有特别好吃的调料榨广椒,以及人见人爱的烟熏肉。想得流口水,石榴也不废话,跑去厨房整治豆皮了。   看石榴火急火忙进了灶房,陈大娘对莲藕道:“你娘前世是饿死鬼投胎,这辈子专门找吃的。”   莲藕可没工夫听陈大娘说话呢,她忙着,陈大从外地可是带回不少吃的,刚石榴在,不好一下子拿出来,等石榴一走,他连忙从兜里掏出两个小糖果子给莲藕。   “还要。”莲藕一把抓手上,又问陈大要呢。   陈大蹲下身子,笑着道:“你自己摸摸。”   “好。”莲藕可高兴了,到处翻。   小孩子到处翻,抓了银子出来还往自己兜里塞,陈大娘怕吴桂香看了不得劲,连忙将她抱到自己怀里,“别宠她,小丫头都翻天了。你这回也出去了两三个月,今年不许再走了。你们抓紧点,也给莲藕生个弟弟作伴。”   莲藕也是个乖孩子,也不让掏口袋就剥糖吃,摇着小脚丫子不知多欢乐。   杨花儿瞧她神气的小模样,笑着摸摸自己的肚子。她前两天被诊出有孕,可是将陈大娘喜坏了。   自莲藕出生了,陈大娘有两年没催着陈大生孩子,这回杨花儿怀上了,免不得更挂心大房了。吴桂香听了,尴尬笑了笑,心里头十分苦涩。前年有一次,她跟陈大两个感觉都好,她月事也推迟了,她又觉得早上要吐,也吃不下饭,真以为怀了,还兴奋好一阵子,便是陈大娘也说十有□□。后来找大夫一瞧,不过是心思过重罢了,真是出了好大一回丑,现在她也绝了心,怕是这辈子与孩子无缘了。陈大娘又要孩子,她该如何是好呢?   吴桂香的模样陈大瞧在眼里,心头叹气,对陈大娘道:“娘,这事急不得,便是四十才得子也是有的。儿女总归是缘分,缘分不到,也强求不得。”   陈大娘叹气,“你怕是前世有些孽障,在家多修路铺桥,积德行善,也好让菩萨保佑。”   “成,都听娘的。对了,娘,这屋外怎么砌了围墙?”陈大转了话题。   一说这陈大娘可高兴了,“你这大侄女,踩了凳子跑出去,将她娘急的差点要投河,后来一合计砌堵墙,也没得孩子瞎跑。我把这事交给你二弟,他可是能干,一个半月就将活做起来了,还只花15两银子。他怕是做的有信心了,这个月又从镇上独自接了一桩活,可比从前跟在他师傅屁股后头赚得多。出师这么些年,总算是能独当一面了,真是菩萨保佑啊。”   陈大喜道:“二弟这样能干,三弟又中了秀才,咱家里要越发兴旺了。”   回了自己屋子,陈大将一匹蜀锦给吴桂香。   吴桂香用手摸了摸色彩艳丽的布料子,赞道:“真漂亮。”   “你拿去做件衣裳。”   吴桂香却有些意兴阑珊,“不了,这颜色太艳,我年纪大了,不适合。给莲藕吧。”   陈大看她没什么精神,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适吗?我这一走,家里庄稼全交给你,你又要忙着铺子,可是累坏了?”   “不是。你……纳个妾吧。”吴桂香抹着泪道。   “说什么?娘刚说要积德行善,我还去糟蹋别人家黄花闺女,这不是造孽?你别多想,若是咱们这辈子无子无,以后让两个弟弟的孩子给咱们养老。”说着,将吴桂香搂在怀里。   吴桂香擦了泪,心里松了口气。不纳妾便行,她便是吃再多苦药,也甘愿。   陈大回了家,各人得了些礼物,欢喜一场,然后也跟往日没什么不同,只莲藕,每日里一起床就要大伯,将老伙伴陈老爹完全丢一边了。   陈老爹心里不得劲,跑去骂陈大,“耳聋了不成?叫你别给她吃糖,牙齿都坏了。”   陈大抽抽鼻子,无奈看着莲藕,可不是我不给你糖吃。他拍拍口袋,“没糖了。”   莲藕年纪小,弄不清楚因果关系,瞧见陈大这里没糖了,立刻就跑开了,去找……黑炭。   陈老爹气得跺跺脚,到底不放心,跟她屁.股后头。   莲藕拉着黑炭的手要往上爬,嘴里大叫,“大马。”   黑炭连忙蹲下身子让她爬到脖子上,莲藕抓着他头发,指挥:“大马,走。”   陈老爹在后来急的大叫,“快把她放下来,看你那脖子,还没一根筷子粗,可别坐断了,伤了她。”   黑炭却不怕,驮着莲藕往前跑,让陈老爹追得跑断腿。   家里多了人,个个都宠着她,可将小家伙乐疯了。   说来,这阵子,真是喜事连连,桃香也怀了。她吐的厉害,石榴有时不免要到店铺里看着。   “大姐,有个事还要托你。爹跟我说要给大石找个媳妇。我也不知道他喜欢哪样的,大姐不如帮我问问?”桃香坐凳子一边吃山楂,一边跟石榴说话。   “这个少吃。吃多了容易流产。”石榴瞧见桃香一会子吃了好多个,连忙阻了她再吃。   “啊?竟这样严重?只是我胃里不舒服,就想吃个酸的。”桃香不敢再吃了。   “酸儿辣女,想必是个儿子。我待会儿回去给你弄点儿梅子。”其实酸儿辣女这话十足的骗人,她生莲藕的时候就爱酸口,说出来不过图一乐子罢了。   “那就多谢大姐了。大石的事也交给大姐了,我最近精神短,做什么都没力气。”   石榴笑道:“客气啥。大石那事啊,我看还是缓缓。潘木匠那个女儿,大石自己怕也是瞧中了,她送的东西都好生收着,就咱爹不同意,最终这事如何,还得看大石跟爹两个较量了。说来,潘木匠妻儿到底怎么回事,桃香你可清楚?”   一提八卦,桃香也精神了,“我听爹喝完酒嘀咕的,也不知道准不准。那潘木匠家,原先也是富贵人家,据说有好几间铺面,可惜他染上了好赌的毛病,将家业败光了。家里的妻女也卖了人,只留下个儿子。哪知道后来赌场的人来要债,将他儿子砍死了,他这才悔悟,跑到咱们这里来,重新开始。”   “那他妻女怎么又找了过来?”   “那妻女被卖给一户老实人家,也过了两年好日子,可惜后来男人病死了,她拖着女儿也没法改嫁,到处乞讨找潘木匠,后来不知怎么找到我们这里来了。”   “真是造孽。”石榴长叹。如果是真的,这潘木匠真不是个东西。   “可不是。爹就嫌弃这样的人家没教养,不肯要潘木匠的闺女。那闺女叫杨树,看着有点儿羞怯,像怕人一样,可是却是个好性子,不知给大石纳了多少双鞋。”桃香十分怜惜杨树,心里头还是愿意她嫁给大石的。大石性子多稳当,对了大河那淘气孩子都没一句重话,杨树跟了他,也能过几天好日子。   “这事不管咋样都不能传出去,要不然杨树母女没法立足了。”石榴叹气。说来也是奇葩,明明潘木匠做错了事,可是他如今归正了,只怕骂他的少,反倒是杨树娘,改嫁了,又克死了一个男人,若是叫人知道,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便是杨树,也要得个晦气的名声。   “哎,哪里瞒得住,她们两个大活人出现,又来回找了潘木匠好多回,不像是约定好的,村里人不知道传出多少瞎话。说杨树娘偷人,杨树不是潘木匠种的,说杨树娘是嫂子潘木匠是小叔,叔嫂乱.伦的,多难听的都有。”   石榴无语了。怪不得那么多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个个都是编剧达人啊。 ☆、第69章 大石的心上人   因刘老实跟大石大战了好几百回,刘家闹腾得厉害,石榴被拉回去救火。   刘老实看见石榴和莲藕心里头高兴,也不愁着脸,进屋找糖。   “你外祖给你找糖了,你跟着。”石榴将胖丫头放下来。莲藕连忙迈着小腿跟陈老爹进屋去了,一点儿不念生。   “大石今儿没去做活?”石榴看大石,好奇问道。   大石叹气,“爹不让。”   “这哪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既然拜了潘木匠做师傅,就该孝顺,活儿也得干。你快去做活,爹那里有我呢。”石榴挥挥手,让大石走。   大石连忙喜滋滋地出了门。   刘老实给莲藕抓了一把糖出来,瞧见大石不在院里,气得跳脚,“小兔崽子跑了?”   “我让他走的。别的先不说,他还没出师,该跟着师傅做活。这婚事爹你不点头,潘木匠也不能绑了他不成?”   女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刘老实也不骂人了,只叹气,“什么狗屁师傅,猪狗不如的东西,妻女都能卖了,我真是瞎了眼,让他跟了这样的人学手艺,可别将心给学黑了。”   石榴也觉得潘木匠不是人,不过这个时候只能安慰她爹:“这事他不说,外人哪里能知道?大石是个踏实孩子,学不了坏,爹别担心。”   “还没学坏?从前老子说个啥不听,现在就知道犟了,跟他说不许去潘木匠那里,小兔崽子就蹲院子晚上都不肯进屋。”   “大石看着好脾气,其实一直都犟啊。爹你还记得大哥要送他去学堂读书,说是刘家人不能都做庄稼汉,大石硬是不去,兄弟好几个月没说话,后来还是大山退了一步,两人才和好。”   “你一说我到记得,我还打了他一顿,大山一片好心,他就随便糟蹋了。”   石榴叹气道:“大石也是喜欢读书的,跟着我在外面偷学了不少字。不过是知道家里困难,不想添负担罢了。爹,大石心里头都明白,你别太为难他。家里这么多孩子,爹一贯宠着我,大山是长子,也得爹重视,大河淘气,爹也不放心。大石是老三,又懂事,爹关心的少,可是他从不放心上,又听我和大山的话,年纪小小就跟着爹去地里帮忙,我这个大的反倒是在家里玩耍。”   石榴一说,刘老实口气也松了,“你说的也对,我没对他尽责呢。哎,随他吧。我年纪也大了,也不想管那么多,是好是歹,随他自己过吧。”   “爹,可别这么说,大石孝顺着呢,若是您不高兴了,他便是再喜欢那潘姑娘,也不会娶她。我看他的性子,只怕是会一直等着,等那潘姑娘嫁了人,才会想着成亲。大石就是这么个好性子。”   “等我再瞅瞅吧,要是那孩子不随她那畜生爹,就让大石娶了,只不过,若是她们两个成亲,大石得住在家里,生再多孩子都不能姓潘。”   石榴连忙笑道:“还是爹明事理。我也瞅瞅,总要那姑娘好才能放心。”   “你就是你爹的克星。好了,快抱孩子回去吧,要不然你婆婆又要抓人来了。这孩子也是个淘气的,没歇一会儿呢。”刘老实笑着看莲藕满院子乱跑。   “我二嫂怀了身子,我婆婆可是没工夫看着她了,倒是她公是一会儿也离不开她。爹,我带莲藕去潘木匠那里看看。”   “你别把孩子带过去,我给你看着。”刘老实连忙道。   石榴无奈得笑笑,她爹对潘木匠真是不喜欢了,都不让孩子进他院子。石榴也不跟刘老实对着干,笑道:“这孩子腿灵活,一会儿就不见了。爹帮我抱回去,我一个人去看看。”   “成。”刘老实拉着莲藕的手,将她牵回家。石榴看莲藕看都不看她,叹气,这闺女真是不念生,牵走太容易了,以后还得看紧点。   潘木匠跟大石在院子里埋着头干活,屋里有个满头白发满脸沧桑的女人先瞧见石榴,用手跟潘木匠比划,潘木匠这才抬起头,见是石榴,咧着嘴笑道:“石榴过来了?”又对那妇人道,“这是大石的姐。让杨树出来叫人。”这亲切和气的样子,跟以前并无不同,反倒是石榴,想着潘木匠所作所为,心里头很有戏芥蒂,尴尬打了招呼。   那妇人连忙将石榴迎进门,“闺女快进来坐。杨树,给姐倒茶。”   杨树端了水怯生生出来了,看了石榴一眼连忙低下头,小兔子一样,石榴对她笑笑,她也羞怯回了个笑,又躲到屋里去了。   看石榴望了杨树的方向,杨树娘叹气道:“她跟着我到处讨饭,被吓破了胆,叫闺女见笑了。”   石榴笑笑不说什么,似乎有些交流障碍,不知道严不严重,若是不严重,慢慢过熟了,到能好,若是太严重,以后大石得多辛苦,老来哄着她。   “闺女喝水,吃糕点。”杨树娘又招呼石榴。   “多谢大娘。”石榴端起杯子,看着杯沿有些脏,又放下了,拿了块糕点放嘴里嚼。   杨树娘受了一辈子苦,最会察言观色,哪里不知道石榴现在过来的目的,她从大石那里也知道刘老实听这个女儿的,心里头想着让她给杨树说说好话。她连忙道:“我还有事,我喊杨树过来陪你说会儿话啊,闺女。”   “大娘您去忙。”   杨树娘笑笑,跑到屋里将杨树给哄了出来,“好孩子,她是大石的姐,你出来陪她说说话。”   “我怕。”   “傻孩子,怕什么?”   “她长得好看,我怕她嫌弃我。”   杨树娘想说啥,又往外看,石榴连忙低下头,装作专心吃糕点的样子,杨树娘压低了声音,石榴也没听到她说啥,过了一会儿杨树出来了。   “我去忙了。”杨树娘看了看石榴,又不放心地看了杨树一眼。   “大娘,您忙。”   “姐,你喝水。”杨树干巴巴道。   石榴将杯沿转到干净的地方,喝了口水,然后也不说话,看杨树怎么应对。   “姐,吃糕点。”杨树又怯生生道。   石榴又拿了一块糕点吃。   杨树绞着手指,不知道怎么做了。她娘招呼客人,便是让人喝水吃糕点的。突然她跑进屋,拿出个一个荷包,“姐,给你戴。”说着话,石榴见她笑着往外看,抬头一看,原来大石正担忧地看着屋里,见石榴看他,又红着脸低着头做活,而潘木匠一直在一旁,好像什么都没见到。   石榴笑了笑,想来当初她也是这么讨好大石,让大石心软了吧。石榴拉了她的手,握到手里的手很是粗糙,不像个少女,石榴不免顿了一下,杨树连忙将手抽出来,藏在背后。   石榴又将她手抓过来,“别担心,多涂点蛇膏油便好。我整日下灶房,怕手太干枯,备了不少蛇膏油,待会儿给你拿一支过来。”   杨树嘴角露出个微小的笑容,惊喜道:“真的吗?谢谢姐。”只是片刻她又摇头,“怕是贵,我不要了。”   便是高兴也是这样谨小慎微,想来吃了些苦头的。石榴将她的手放开,笑道:“怕什么,你送我荷包,我送你蛇膏油,这叫礼尚往来。你荷包做的好看,我家里有个女儿,叫莲藕,才两岁多,喜欢吃糕点,你这荷包做得大,正好适合她。”   “多谢姐。”杨树这才张开嘴笑出一嘴白牙。   “客气啥。我先回去了,莲藕怕是要找我了。”石榴跟潘木匠和杨树娘告辞,杨树有些失落地躲在她娘身后。   “姐,我送送你。”大石连忙停了手里的活,将石榴送出院子,到了一处空地,连忙问道:“姐,你瞧她咋样?”   石榴沉吟了下,道:“太怕生,以后出去应酬怕是有问题。不过,她心底是美好的,想来她娘护得好。”心底美好,说来抽象,不过石榴却觉得重要,如果在痛苦中也期盼着好事,就不会绝望,杨树自卑又胆怯,但是她容易满足,所以很容易开心,大石或许需要费心思教她,但是她会念着他的好,两个人未尝不会不快乐。   不过,未来到底怎样,谁也说不定,石榴最后又道:“你自己看吧,若是喜欢她,便是辛苦一点,受累一点也不在乎,那就娶她。若是你想像大哥一样,有人一起分担,那就离她远点。另外,不管你怎么想,以后少来潘木匠这里了,对她名声不好。你跟潘木匠也说一声,你跟他到外面做活,他家里你少去。”   “多谢姐。我会注意的。爹那里劳烦姐费费口舌。”大石感激道。他虽没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石榴看他神色,知道他怕是还想娶潘杨树。   弟弟大了,要娶媳妇了,石榴有些伤感,不过还是笑着跟他挥挥手,回陈家。   她才走出几步,就听到背后大石的声音,“姐,我这辈子都感激你。”   石榴心里的惆怅立刻没了,长大便长大吧,长大了各自有新的人生,还能彼此挂念。她回头道:“别嘴甜了,会帮你说好话的。”   石榴一到家,家里闹出一团。 ☆、第70章 大嫂怀孕   莲藕坐地上大哭。   石榴连忙将她抱起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推我。”莲藕指着杨花儿。   杨花儿坐凳子上擦眼泪,“这要是生个女儿可咋办?”   石榴还没弄清楚因果,倒是陈大娘见多识广的,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哭笑不得地摊着手,“闺女便闺女,下胎再生个大胖小子便是。莲藕也是你在侄女,下次可不能推她了。”   杨花儿到底心里不如意,只是这事也成定局,也没什么可改的,只能愤愤抹了眼泪,“我都跟她说了好多遍,让她别我摸肚子,她偏不听,我这不是害怕才失手推了她?”   石榴再不明白就是傻的了。人家说怀孕的时候多抱抱男孩儿能生儿子,杨花儿这是怕被莲藕摸了生个女儿,才把她推开。石榴亲亲女儿的脸蛋,也不理会这脑残妯娌,抱着女儿回屋。   过了一会儿陈大娘道石榴这里来,期期艾艾道:“哎,石榴,你别怪你二嫂,她头回怀胎,心里头看得重,才失了分寸。”   石榴头也不抬,继续忙着手里的事,“娘没事,以后让莲藕避着点便是。”   “别放心上啊。”陈大娘又叮嘱了一遍,才出去了。   看她走了,石榴给女儿掖掖被子,“你奶果然是个喜新厌旧的,有弟弟妹妹出来了就不喜欢你了。不过没关系,爹娘还是一样疼你。”莲藕不知梦到了什么,双手捏着小拳头在空中比划了好几下。   石榴将她的双手放进被子里,笑道:“在打小怪兽吗?以后你堂妹出来了,你就使劲欺负她,知道吗?”   这事虽小,只是石榴真不待见杨花儿了,见着她就偏过头,可惜杨花儿却偏要来招惹她,一会儿说饭菜不合口味,一会儿又嫌弃太素淡。   石榴放下碗道,“二嫂不喜欢以后便让娘单独给你做。”   “那多麻烦?一家人何必分两次,我也不是挑,只是这怀孕的人,就跟平日口味不同。想来弟妹也是知道的,你那个时候娘可是费尽心思给你整顿,那个长刺的东西,多好的东西,都不愿意吃。”这是抱怨她吃的好东西少了。   石榴笑笑,你都嫌弃我女儿了,还要我伺候你,想的倒美!   自那日后,她便不专门给杨花儿弄吃的,陈大娘叹口气,只好自己给杨花儿专门炖汤,可是杨花儿又嫌弃陈大娘弄得不好,偏要一起吃。   陈二私底下给莲藕买了一包糖,又过来给石榴赔罪,他嘴笨,支支吾吾的,说了一通石榴也没听明白他说什么。石榴被他磨得耳朵疼,叹口气道:“二哥别说了,二嫂想吃什么你跟我说一声,都是一家人,也没有隔夜仇。”   “好,好,花儿平日里老饿,想吃个鸡翅,多放点辣子,她爱这个。”陈二立刻欢喜道。   这倒是真不客气。石榴也没多说,点头同意了。不跟孕妇计较了。她手快,晚上就弄出来了,让陈三给送到二房。   隔日,杨花儿别别扭扭递给石榴一个荷包,“给莲藕的。”石榴还没接过来她就转过弯回了屋。   石榴也是哭笑不得,算了,别扭人,不跟她计较。她将莲藕唤来,将这个绣了青色荷叶大红的荷花以及两节小藕的荷包给她系上,莲藕用手摸摸荷包,笑道:“好看。”   “跟这个比呢?”石榴指着被拿下来的绣着胖鲤鱼的那个。   莲藕不做声。石榴用手挂挂她的鼻子,“不够你聪明的。你娘的绣品可是很珍贵的,除了你,就是你爹都难求上一件。”   可能是最近赶上了怀孕潮,许久不孕的吴桂香居然也查出有了身孕,这下子可真将陈大娘乐得合不拢嘴,见人就恨不得发喜钱。石榴看着往荷包里装铜板乐得不见牙的女儿,好笑地拍拍她的脑袋,“你乐什么?这肚子里全是你的竞争对手呢,跟你争宠来的。”   “弟弟。”莲藕咧着嘴道。   石榴也不过跟孩子打趣,家里的孩子肯定会越来越多,祖父母的宠爱肯定会分薄,但是谁也不是一辈子独宠着的,便是她和陈三,只她一个的时候,对她百分百用心,以后有了第二个,难免也有忽视的时候。这样一想,石榴免不得更想宠着她,免得她以后太失落。可惜莲藕却不领情,她喜欢到处乱跑,可是她娘就喜欢让她做凳子上不动,还不给她吃糖,所以她趁着她娘不背,偷偷跑出去找老公公了。   “莲藕过来了?你要当姐姐了,以后领着弟弟玩,你当头,好不好?”   “好。”莲藕响亮答道,又伸出手,“糖。”   “不能吃,不能吃,牙齿要掉了。老公公给你吃好东西。”陈老爹将烤熟的蚕蛹给莲藕。   这孩子也是心大,也不管这东西吓人,直接往嘴里塞,不过马上又吐出来了,嫌弃道:“不甜。”   献宝不成功,陈老爹一脸的失望,道:“呀,那我下回用涂点蜂蜜再考。”   东厢里,吴桂香对石榴道:“说来,这次是我和桃香的不是了,想不到我们姐妹两个一起怀了胎,铺子上上下下都要靠你一个人。”   “这不是大好事,我宁愿这样的时候再多才好。”石榴笑道。   吴桂香也忍不住发笑。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自诊断出怀了孩子之后,她便觉得样样如意,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觉得有趣。   看吴桂香浑身上下散发的喜悦,石榴也为她高兴。   只是,很快石榴便忧愁上了。吴桂香对这胎看得重,只想静养着,铺子的事是一点儿不想管了,而桃香月份也大了,过了两月该生了,便是想管也管不了,三个人的事情一下子落到她一个人身上。石榴勉力支撑,不过一个月就差点累瘫,而且铺子里的生意还差了许多。不说又没桃香那么好耐心,又没吴桂香那么好的人脉,除了做吃的,别的实在不擅长,就说人的精力有限,管了这个就难管那个,顾头不顾尾的,她真是□□乏术。   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也不是句空话,石榴正发愁,瞧见了在院子里溜达的黑炭,心中立刻有了好主意。黑炭长成了大小伙儿,跟着陈大坐南闯北的,也算有些见识,嘴角还伶俐,另外也跟了她学了吃食,对这一行当也算熟悉,可不是好掌柜的人选?   “我怕做不好,让铺子亏了钱。”黑炭犹豫道。   “无妨,你尽力了就是。便是我自己去管铺子,也不一定能赚银子。”石榴道。   拉了一个壮丁管铺子,还得拉一个壮丁到处联络货物,石榴想到了另一个小伙儿——大河。石榴也不多耽搁,立刻回了家跟陈老爹商量。   陈老爹有啥不同意的,立刻喜道:“快把那二流子给拉去,给口饭,啥都别给。”陈老爹是个庄稼汉,实在瞧不中大河十多岁一事无成的样子。   至于待遇问题,石榴也想好了,给他们发工资,每月一两银子,若是做得好,还发奖金。看着少,但是外面的童工还没这个价。   陈老爹又跟石榴说了会儿话,无非是抱怨大石,石榴听他口气,松了不少,差不多过些时候,家里又桩喜事。石榴想不到的是,比起喜事,先上门的是麻烦事。   “大侄女,你是个心善的,就帮帮我这可怜的闺女,她没啥能耐,胆子又小,这辈子不知靠啥过活。你发发善心,给她个活干,大娘给你立长生牌坊。”说着,潘大娘就要跪倒的姿势,而杨树也用小鹿一般期盼又惶恐的目光看着石榴。   她们的食铺就是家庭小作坊,三个人顶够的,根本不需要多加劳力,也不是没有亲戚看她们的铺子赚钱,想要来插一脚的,都被一一拒了。石榴能拒绝得了别人,可是真是没法子拒潘大娘母女。她们或是有经验,凄苦的样子,给人一种“你若是拒绝了我便让我生无可恋”的感觉,实在让人难说出狠心的话。   可是,若是同意了她们,以后可咋办?大河和黑炭两个随时可辞退,杨树可辞退不了。若是无端端将杨树加了进来,以后杨花儿生完孩子也要帮忙,到时候可怎么办?杨花儿好歹有手艺,说一说能说通,别的在家里闲着的姑姑嫂嫂,不知道多少个呢,又如何打发?还有,该给杨树什么待遇?一开始能给工资,后来会不会也要分成?   “大侄女,我杨树可怜呢,三岁就被亲爹给卖了,一辈子没吃过一顿安生饭,你可怜可怜我的杨树,她若是没个赚钱的本事,一辈子都要被人看不起。大侄女……”潘大娘抹着泪道。   她不是铁石心肠的,潘大娘这样声泪俱下的,实在招架不住。她跺跺脚,道:“大娘,你别说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就算让杨树进来做活,也只付她工钱,别的再不能给了。一开始跟大河一样一两银子,等能做几样点心了,就升到二两,若是再做得好,三两也是能给的。再多就没有了。还有一桩,铺子里现在缺人,以后可不一定缺人,到时候我要辞退杨树,大娘可别跟我闹。”   “成,成。”潘大娘一口应了。   于是,石榴又组建了班子,开起她的小食铺。 ☆、第71章 新的搭档   新的搭档一开始并不合拍。石榴看着面前的陈面粉,免不得训斥大河一顿。   大河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道:“我还比你说的价便宜了一成。”   陈面粉做出的面食没有嚼劲,也没有新面粉的清香,莫说便宜一成,便是白送了她都不想要。她们小食铺做的是味美价廉的口碑,可是多少银子都难买的。石榴越想越气,忍不住又要训他一顿。   黑炭看她姐弟闹,建议道:“不如我跟大河换个活计?”   这一换,倒是好了。大河在铺面上可是如鱼得水了,他长得像刘老实,敦厚老实的相貌,顾客上门,见到他便放心,偏巧他嘴又巧,做起生意来可是一点儿不含糊,倒是比聪明外漏的黑炭要得顾客欢喜。   而黑炭呢,学过做吃食,到各处收货物不容易被欺瞒,又有吴桂香的熟路子,很快便能上手了。   这两小子安顿好了,倒是让石榴没了后顾之忧了。   到杨树这里,又碰到些难处。石榴看她柔柔弱弱的,又不会做饭,便将给面皮上放肉松这个轻巧又简单的活计给她。哪里知道,杨树做这简单活计也让人为难。   “这肉松饼卖得贵,你若是包得少,买回去的人倒要骂咱们坑人了。”石榴跟杨树解释。   活儿没做好,杨树羞愧地低了头,连忙保证道:“好,我……下回多放些。”   石榴看她放了几个,觉得还可以,便转过头忙着自己的事,等她抽了空再一瞧,见又只放了一半,便忍不住叹气了。这怎么就说不好?   “我……”杨树怯懦地想要说什么,最后到底没说出来。她不敢把自己想的说出来,怕被笑话。这东西多贵,她怕放多了赚不到银子。   石榴也不忍心看她无措的样子,便试探道:“那你来切肉?这个需要力气,你若是累了,便歇着。”   “成。”杨树立刻将手里的活儿歇了,跑去拿刀切肉。石榴瞧她将刀使得虎虎生威,笑道:“想不到你力气还不小。”   杨树不好意思道:“我娘也说我力气大。”   “力气大好,我这里需要事都要力气。有时候我还专门雇个大力气的人干活。你能不能搬得动一袋豆子?”   “能。我力气老大。”杨树开心道。   石榴让她一试,居然真的能。这真是意外之喜了,她们女人力气小,有时候卸货搬货都是专门雇了劳力,都要花几十个铜板,如果杨树能搬货,那给她的银子就透值了。石榴也不占她便宜,将情况与她一说,又要:“我每月给你二两银子。等你做熟了,再长,你看可好?”   杨树喜得练练搓手,“好,好。我可以给我娘买簪子了。”   “真是个孝顺闺女。”石榴笑道。   好消息倒是一个接一个,晚上的时候,大河高兴回来跟她说,“姐,有人看中姐夫给铺子画的画,说是要出大银子,让姐夫给他铺子也画上两幅。”   这画是石榴看铺子里的酱料销量不好,让陈三画的,为的是宣传她的酱。一开始只有两幅,第一幅是一碟子煮熟的虾子和一瓶老干妈酱,题词“无老酱不香”;另一幅是一盆水煮鱼和一罐辣椒酱,题词“无辣酱不香”。后来老干妈酱和辣椒酱明显销量见长,吴桂香又让陈三画了一些,都对销量有增长。   听说有人看中了陈三的画,石榴立刻道:“那成,明日就让你姐夫跟那人联系。”   陈三还有读书人的清高,道:“我是正经秀才,若是那人要画,须得上门求取。”   石榴还想踹他一脚,清高个啥,这古代又没有版权,若是那掌柜请了别人家来画,可不是亏了?她是看不惯陈三大老爷们呆在家不赚钱的样子,做个私塾先生管不住学生,让他去街头卖字画陈大娘又嫌弃风吹日晒吃苦,想要单教一个,别人又嫌弃他年纪轻不像做先生的样子,真是发愁。好容易有人求画,还不抓紧?可惜陈三犟起来十头牛也拉不住,石榴最终没将他给弄去找那掌柜。   但是那掌柜听说画画的是有功名的,立刻登门拜访,给出了一幅画一两银子的价。瞧陈三神气的样子,石榴默默去了厨房,想不到那陈老三还有得意的时候。   那掌柜卖的是成衣,还有心地将想要宣传的款式带了过来。石榴听商议广告词,半天没个主意,最后忍不住擦嘴道,“掌柜的看中我们铺子的画,想必觉得那风格好,只突出一个点,倒是容易让人记住。我看掌柜的衣服是极美的,但是我最喜欢这衣服腰间的垂花,不如就用‘无垂花不美’,掌柜的你看如何?”   “好,好,好。”掌柜大喜过望,“夫人不愧是秀才娘子,真是好灵敏的心思。夫人若是不嫌弃,这衣服就送与夫人了。”   这掌柜的可会做人了。哪个女人不爱漂亮衣服?石榴喜得恨不得让陈三给他白画,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是石榴监督着陈三,将衣服画的美美的才罢休。   隔了两日,这掌柜的又拿了两件衣裳过来,还有心的给莲藕带了份糕点过来。   很快,桥头镇就掀起“无**不*”体,据说一路传到了州府,只是找陈三的却只寥寥几人。不过,他倒是决定不顾陈大娘的反对,跑到大街上去卖字画了,每月都略有收入,好的时候能得四五两,不好的时候几个铜板,倒是乐在其中。   陈家最乐的自然不是陈三,而是陈大娘,杨花儿金秋十月生了个女儿,虽不如意她的意,但是二房也算有了孩子,她也是高兴的。等到翻过年,到了三月份,吴桂香给她添个大金孙,这下子可将陈大娘乐坏了,三房都有孩子,长子长孙也出世了,再圆满没有了。   刘老实也高兴,桃香在十一月底也生了个大胖大子,重七斤八两,大河还专门找了块差不多重的石头摆家里面,留着给孩子以后看。这孩子因此得了石头的小名。   “哭,哭,就知道了哭,你就算哭破喉咙,也没人过来看你,都捧着那金孙去了,除了你娘我,谁还记得你这丫头片子?”杨花儿在屋子里骂她女儿。   石榴连忙将莲藕带到屋里来。   “娘,奶奶喜欢阿宝。不喜欢莲藕和胖妹。”莲藕道。   你不是最可怜的,最可怜的是胖妹,除了爹娘,别人对她一般。当然这个不能跟女儿说,石榴道:“没关系,阿公喜欢你,爷爷也喜欢你,白毛也喜欢你。”   莲藕伴着手指头数了数,立刻暗搓搓笑了。   家里孩子真是渐渐多了,如今添了两个婴儿,那感觉,就像是摆了两台电视机,不是开了这台就是开了那台,有时候还一起开,那热闹程度,真是没法子言语。石榴终于是明白莲藕哭夜,杨花儿挑毛病的心情了。只是莲藕哭夜治好了,胖妹却治不好,怎么贴红纸都哭,而且不仅晚上哭,白天也哭,来带着阿宝也哭。   孩子多了,带来的不仅有奏鸣曲,还有别的变化。陈大再不出门了,以前他老爱旅个游啥的,如今光守着儿子,每天抱着不离手。陈二一家呢,以往便吵吵闹闹,现在更是常闹,倒是让家里更热闹了。 ☆、第72章 缺奶喝的阿宝   说来胖妹运道上却有些不好,她只比阿宝大五个月,却因这性别的关系,生生被阿宝压制了。不管吃的用的还是得到的照顾,都低了阿宝一头。陈大娘但凡得空,总是往东厢跑,跟着吴桂香一起照顾孙儿,而西厢胖妹这里,只有胖妹哭得实在厉害而阿宝又乖巧睡着的时候,陈大娘才抽空过来哄一哄。吃穿这里,不说陈大娘偏心,吴大娘盼女儿生孩子多少年,好容易得了外孙,那是一点儿不手软,三五不时托人送了猪肚、牛肉、野味过来给女儿补身子。陈大更是假托了吴家的名声,给儿子弄回来上好的绸布穿着里面。杨花儿家里和陈二相比而下,就有些不给力了。   石榴有时瞧了穿着绫罗绸缎的阿宝和棉布衣服的胖妹,心里头很是有些不爽利,一家子孩子,只差了几个月,也不必做成这样,也怪不得杨花儿时常发脾气。   不过这世上的事也没个绝对,阿宝穿好的吴桂香吃好的,却没得胖妹奶水喝的美。吴桂香身子瘦,虽然陈大娘每日里母鸡汤、猪蹄黄豆汤、鲫鱼汤地炖着给她下奶,到底产奶不多,阿宝常饿得哇哇大哭。杨花儿长得壮实,又能吃,奶水多,胖妹喝的常打饱嗝。   陈大娘自然是舍不得阿宝的,便跟杨花儿商量,挤出些给阿宝喝。   若是杨花儿同意,她便不叫杨花儿了。她每日瞧着吴桂香每日里好吃好喝的被伺候着,她吃的都是吴桂香吃不下的,一脑子气呢,没大闹还是陈二劝得好,怎么可能还会把奶给阿宝喝?   杨花儿嘴上带着笑,得意道:“叫我说啊,这命就是命,你便是再捧着,他若受不起,就得亏损。瞧我胖妹,长得黑了些,可是多肉乎,哪个瞧了不说声好?”   陈大娘听了就恼怒,什么叫受不起?阿宝可是陈家的金孙,有啥子受不起的?这杨花儿,平日里掐尖要强便算了,碰到了正经事也没个眼色,真个不贤惠。只是乖孙还等着奶呢,陈大娘便是心里不爽快,还得赔了笑脸道:“胖妹是好,我这奶奶也喜欢呢。但是阿宝是她弟弟,胖妹奶喝不完,你这当婶娘的心好,给阿宝分一口。”   杨花儿头一扬,“胖妹都喝不饱,再没有多的了。”   “好花儿,这不是赌气的事,你大侄子饿着肚子呢。他喝了你的奶,以后还不得孝敬你?”   杨花儿嗤笑道:“瞧娘说的,我还得等着侄子孝敬不成?胖妹是个不值钱的,我便是拼了命不要也要挣个带把的出来,免得一辈子被人给压着。娘,你也别多说,这奶啊,一滴多的都没有。”   陈大娘脸一沉,怒道:“杨花儿,老娘跟你说,我陈家多少年了,就没你这样不贤惠的媳妇。你这孩子以后别想让我看一眼。”   杨花儿刚才得意,陈大娘的话立刻让她气苦,这女孩儿就不是陈家的,成了她杨花儿的了?她自己淌了两滴泪,到底气不过,跑灶上跟石榴诉苦去了。   “你说这说的还是人话吗?我们妯娌两个命不好生了女儿,矮人一头,我也任命,但是再怎样,这孙女儿就也是陈家的种,怎么一点儿挂心?我莫说没多的奶,便是奶多的胖妹喝不完,宁愿泼到地上,也不愿便宜了不相干的人。弟妹你说是不是?   这人啊,善了就被人欺,若不是我们两个好性子,这老太婆敢这样偏心?弟妹啊,你也别做那贤惠样子。贤惠能当饭吃?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真。我们就闹,还要大闹,请了里正和族长一起过来,也好叫人村里父老知道咱过得什么日子,我就不信没个公道人给咱们主持公道。”   如今六月,天热的厉害,石榴正在桂花树底下将嫩黄瓜切丁。现在黄瓜多的吃不完,她们低价收购了,放陶瓮中腌好,等到寒冬腊月菜少的时候卖了,很是畅销。   对杨花儿的抱怨,石榴只用了一只耳朵听,杨花儿想拉了她做盟友跟陈大娘大闹,石榴却也没那么傻。陈大娘偏心,这个是事实,可是莲藕长大了,自己能吃能玩,也不需要人看着了,便是陈大娘偏心了阿宝,莲藕也不会受啥委屈,石榴犯不着闹别扭。再者,杨花儿这里也不是没有错,她只想占便宜不想吃亏,这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过日子,得忍着多少小委屈,心放宽心,未尝没有海阔天空。   石榴轻笑道:“二嫂,可别说着赌气的话。虽说娘偏了心,可是爷和爹对胖妹可都不错,买啥子回家都是三份,从没少过胖妹一点儿,便是大哥,给胖妹也带回了不少好东西呢。娘这性子啊,便是大闹了,也难转了,她就盼着孙子,咱就让她热乎几年,等着心消退了,对了莲藕和胖妹也是一样的。”   石榴这一番劝解杨花儿怎么会听得进去?她心里恼怒石榴油盐不进,没个气性,若是三房闹了,她再出来说两句好话,岂不是能消了婆婆的气?只是好算盘打响还得人配合,石榴不配合,杨花儿算计落空,只得无趣回了屋刺绣,反正她也不急,那心肝宝贝没奶,陈大娘总会再来求,到时候她说什么,还怕那老家伙不答应?   胖妹乖巧,喝饱了能睡一上午。杨花儿看了看她的襁褓,没拉没尿,又重新将襁褓包好,将她放到摇篮里,叹口气道:“你啊,乖倒是乖,可惜是个女孩儿,除了你娘,也没个人疼。”   杨花儿气恼走后,石榴黄瓜也切得差不多了,她将切好的都用簸箕装了,打了井水冲干净,便准备装瓮。   “娘,娘。”石榴正忙着,一个小布丁抱住她的腿,欢快地叫着。   在井边呢,可不敢跟孩子嬉闹,石榴连忙将水桶放下,将小家伙抱起来,捏捏她的小脸蛋:“找娘做啥?肚子饿了?”   莲藕拿手护住脸,哈哈笑道:“嘻嘻,不是,不是,给娘看,好东西。”   瞧女儿笑得像是偷了鱼的小猫,石榴倒是好奇她得了什么好东西,进了卧室一看,到真是好东西,床上正摆着一匹藏青色的绸布,足有四五米,也不知这小家伙怎么搬回家的。   石榴摸摸女儿得意的小脑袋,笑道:“谁给你的?”   莲藕将嘴凑到她娘耳边,低声道:“公。”   石榴哭笑不得道:“你个小机灵,还怕别人听到?又骗你公的东西,娘是缺你吃了还缺你喝了?成了,这布料子给改明儿给你做衣服,去灶上等着,待会儿娘给你炸薯条,跟你公两个吃。”   拍拍女儿的小屁.股,石榴将布放在箱子里。绸布不便宜,而且一般布庄也不卖,肯定是陈大买来孝敬陈老爹的,陈老爹却给了莲藕。这布匹颜色深,也不适合小女孩儿,石榴想着,还是托了陈大娘给陈老爹做件衣裳,然后用剩余的边角给莲藕做顶小帽做双鞋。小家伙就喜欢往家里搬东西,可不管这东西多少用在她头上,想必能跟公穿一样的东西开心着呢。   石榴想着女儿,忍不住露出笑。生了孩子才知道,她能给你带来多少快乐。将东西放好,落了锁,石榴连忙去灶上,小家伙一定等急了。土豆抗放,一年四季都能得,石榴挑了两个大的,刨了皮,切成条状。莲藕坐在旁边的板凳上,胖手抓着裙角,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瞧着她娘忙活。石榴看她都快淌口水了,笑着加快动作,熟练将薯条炸好,用木碗了一大碗,又用小碟子装了两碟山楂酱。这个是番茄酱的山寨品,色泽差些,味道也没那么好,不过酸酸甜甜的口感,莲藕和陈老爹都爱,石榴每年秋天都要做一大陶罐。   “你一个个端,去公屋里吃,吃完把碗拿回来洗,知道吗?”石榴蹲下身子,刮刮女儿的小鼻子,笑着道。   “知道,知道。”莲藕头点个不停,再没心思在她娘身上,双眼探照灯一样闪亮盯着薯条,石榴也不逗弄她,将木碗给她端着。这碗大圆肚,碗底深,很大,但用的是红松木,特别轻,还有配套的木碟、木勺、木筷,是大石特意给外甥女做的。   莲藕虽然对碗里冒着热气又酥又香的东西流口水,可是却不偷吃,迈着小短腿端着东西飞快走到陈老爹的屋里,还还没进屋就欢快地大喊:“公,公,你在哪?”   屋里陈老爹听到曾孙女的声音,笑得不见牙地迎出来:“莲藕带好东西给公吃了?”   “嘻嘻,土豆条。”莲藕献宝一样将木碗举得高高的,陈老爹连忙端出矮木几给她放着,免得小家伙举得累了。   莲藕连忙将土豆条放好,咧着嘴笑着对陈老爹摆手,“公不吃,还有。”她跑回去拿山楂酱。   陈老爹在背后喊:“别跑,公不吃。”说完从屋里端出两把小椅子坐着等莲藕回来。   陈大娘从屋里探出个脑袋看她们曾祖孙两个打得热乎,笑着摇摇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真是玩到一块儿去了。这老头也怪,对曾孙子一般,倒是对这个曾孙女痛得不行。” ☆、第73章 买奶牛   陈大娘被杨花儿撅了蹄子,气了一场,但是心里头可没放弃阿宝喝奶的事。这事石榴其实有个好主意,但是不好跟陈大娘说,若是叫杨花儿知道她做出这等拆台的事,可不会罢休。   石榴的主意是买头产奶的母牛。牛奶营养好,搭配着奶水,供孩子吃肯定没问题。若是产的多了,莲藕也可以喝一点儿,奶牛长个儿,还对皮肤好,便是石榴自己都想喝。而且,牛奶可以做很多美食,双皮奶啊,水果奶昔啊,奶酪啊,牛奶饼干啊什么的。当然有些没有烤箱,只能想想,但是牛奶绝对是个好东西,石榴很是想怂恿陈大娘买一头回来。   只是,杨花儿正用奶拿乔,等着陈大娘跟她投降呢,若是杨花儿知道她出主意买奶牛给阿宝喝,只怕一股气全要撒在她头上,石榴可不想跟杨花儿比试泼妇等级。   胆小的石榴费了番脑子,决定委婉地跟吴桂香提一提。大嫂嘴紧,想来不会对外说。想着,石榴便做了个酸酸甜甜的芝麻山楂卷给快被汤汤水水淹没的吴桂香换个口味。   吴桂香只是喝汤将舌头都喝木了,看到冒着酸味的山楂卷也不客气,一下子就吃了好几条,“弟妹可是体贴我了,我这口都快被没滋味的汤水折磨得苦了。”   村里人觉得催奶的汤不能放盐,所以吴桂香喝的都是寡淡又肉味浓的营养汤,偏她不爱吃肉爱蔬菜,自怀孕后过的日子很有些水深火热。   陈大娘爱心牌无盐营养汤石榴也是喝了不少的,她很有些感同身受地道:“大嫂也别光听了村里人说的,这盐啊,多吃多排,少吃少排,不吃也要排。人就要吃盐,你不看它卖得再贵都有人买不是?这怀孕的女人再特殊,这吃喝拉撒能差多少?你让大哥给你买包盐在屋里藏着,若是觉得汤水太淡,撒一点儿进汤里一点儿不碍事,只是别撒多了。”   吴桂香立刻笑道:“弟妹说的正是,你做吃食的,懂得多,赶明儿我便叫你大哥去买包藏了,只不叫娘知道了。”   这就好,若是陈大娘知道她怂恿了吴桂香,又得得一段牢骚。石榴发现,自己太没出息,就怕在言语上战斗力太强的人,她还是跟吴桂香这样知书达理的人合得来。石榴心里笑自己,也不多说这个,而是换了话题,“阿宝睡了?”   提到儿子,吴桂香可没有烦恼了,一脸的幸福洋溢,指了指在屋角的摇篮,笑道:“睡了,这小子就爱睡觉。他爹每次回来,都是睡着的,想逗逗他都难。”   石榴往摇篮一瞧,小家伙睡得可真香,她们说话没压低声音也没见他皱眉头,白白净净,略有些瘦,但是秀气极了,是个好看的宝宝。石榴爱得不行,也明白为啥他奶把他放在心肝上了。   “白净秀气,像大嫂呢,以后一定俊俏。”石榴笑道。   吴桂香也笑,“这以后哪说得定?不过,都说眉眼像我。就是有些瘦弱,我就怕他身子不好。”   石榴安慰道:“大嫂可是担心得多了,他足月生的,又没有先天不足,身子有啥不好的?”   说道这个,吴桂香就皱眉头了,“我这娘不顶用,奶水少,他吃不饱呢。”   石榴终于说到此行的目的了:“大嫂可不用着急,还没见哪个活蹦乱跳的孩子饿坏的,总是能找到吃的不是?便是那吃得多的小牛犊子小羊崽子都能长大,他这丁点儿又愁个什么?二嫂是刀子嘴豆腐心,大嫂为了孩子舍了脸面去求求,二嫂一定不会拒了。”   吴桂香对去求杨花儿这事不上心,杨花儿什么性子她还不比石榴清楚?那就是个在路上没捡着东西就觉得亏了本的主,若不刮下一层皮阿宝也别想喝到她的奶。吴桂香在思索牛犊子羊崽子的事,原先光想着杨花儿那里能有多余的奶,倒是没想到别的,这牛奶羊奶都是好东西,若是买来给阿宝凑着喝,也不怕孩子长不好。   心里有主意,吴桂香也不对石榴明言,而是笑着道:“你说的是,家里不愁吃不愁喝的,还能饿了孩子不成?这事我也不再操心,给他爹去办。只是这孩子还小,我也脱不开手,铺子里的事,还得劳烦弟妹多费心。”   陈大能跟弟妹讨奶给儿子喝吗?自然不会。但是他十里八乡认识的人多,买条奶牛倒是便利。石榴瞧着吴桂香满脸喜气,心里闪过小算计得逞的羞愧。不过石榴心里倒是没在这念头上多纠结,她都活了两辈子,知道自己是个俗人,有私心有打算。   陈大做事快,被提醒了还有牛奶羊奶这些好东西,就马不停蹄在四周问询。桥头县这一片地势平坦,多是种庄稼的人,养的一般都是黄牛,力壮能干活,这样的牛陈大瞧不上,他想找头黑白斑点的专种奶牛。陈大到处托人,又特意跑到县里找了他岳家。吴家在县里这么多年,认得的人多。功夫不负有心人,过了两天吴家便托人来说找到一户有奶牛的人家。陈大连忙赶了驴车过去。   养牛的老汉扫眼一看陈大上下穿着,尤其在膘肥体壮的驴子那儿一瞄,对这买卖便有了底。他故意摇着头道:“不卖不卖,这牛有大用呢。我儿媳妇眼瞅着就要生了,我可得给我孙子留着。”   吴大娘听了一笑:“老大哥,可别说瞎话,我们既打听到这里,肯定也听了不少事,大侄子连婆娘都没有,您孙子啊,可还得等几年呢。”   被说破了,老汉也不脸红,只是道:“大妹子知道不少事呢?既然你打听了,该知道这牛啊,是我儿子从鞑子那地贩过来的,一路上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光是鞋就跑穿了十多双。这牛啊,没个十两银子,我便是宰了吃肉也不卖。”   吴大娘吓得一跺脚:“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呢?这十里八乡的,找个产奶的黄牛还不容易?一头产奶的黄牛,三两银子便顶够了。”   那老汉脖子一伸,大声道:“那黄牛的奶,能跟这一样吗?你看着这黑白牛产的奶多白,多香,比人奶还好呢。大妹子啊,我看你也不是买主,你就让这年轻后生自己拿个主意,到底买不买,一句痛快话。”   那老汉以为陈大面嫩,好说话,哪里知道陈大最是精明的人,若不是实在找不到好品种,只怕一句废话都不愿跟这老汉多说。只听他缓缓道:“既然老爹要我痛快话,那我便说了,五两银子,多一个铜板都没了。”   “五两银子?想都不想。”老汉心里头失望,这可不是个好忽悠的。不过他想着年轻人胆气小,吓他一吓说不得改了口,他装作生气地眼一闭,却竖起耳朵听陈大说啥。   “既然老大叔不想卖,那我便告辞了。”陈大拱了拱手,要拉了吴大娘走。倒是吴大娘犹豫道:“女婿,真……”   陈大摇头,示意吴大娘莫急。   那好汉听到远走的脚步声,连忙睁开眼招呼道:“这年轻人就是不识货,这牛跟牛能一样吗?好汉我心好,九两银子给你们了,也省得娃儿挨饿。”   他既松了口,陈大自然有法子逼得他继续降价,最后花了六两银子,才将这头膘肥体壮的奶牛牵回了家。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吴大娘瞧着陈大,真是越看嘴笑得越开,桂香可是找了个好男人,精明不说,对妻儿也好呢,桂香五年没生孩子没说过一句重话,孩子生下来当宝贝一样,这样好的后生,便是她以前遇到了,也不想错过。   吴大娘心里中意,也不吝啬表现出来,笑咪咪对陈大道:“女婿,这大中午的,你也别急着回去,现在我这里用午饭,我给你做好烧肘子吃。”   陈大对吴大娘也亲近,老人家经常送东西来陈家不说,有什么拜托到头上一点儿都不推辞,这奶牛便是她没日没夜寻摸着呢。是以,陈大笑道:“多谢娘,只是您这肘子我赶明儿再来吃,我怕阿宝还饿着肚子,得赶回去给他吃牛奶。娘要是这会子没事,不如去我家坐一会,正好也瞧瞧桂香。她许久没到镇上来,可是想您老呢。”   吴大娘一想,对女儿外孙女也有些想,一拍大腿,爽利道:“成,我给你赶驴车,你自己牵着牛回去。”   牛奶一牵回来,莲藕一看稀奇,将牛上下打量了,听说有牛奶喝,欢呼着跑去跟陈老爹报喜去了。杨花儿黑着脸回了自己屋里,看了吴大娘叫都没叫一声。   杨花儿失礼,陈大娘面上不好看,讪笑着招呼吴大娘吃茶吃糕点,吴大娘却不放心上,笑着对陈大娘道:“亲家快别客气了,我这常过来的,不用费心思招待。”   “亲家说的哪里话,便是天天过来了,你也是贵客。”   两个老亲家相互客气着,石榴麻溜整顿了饭菜,吴大娘在大女儿这里吃完饭,又去小女儿那里转悠。石榴想着好些天没去看侄子了,便带着莲藕一起过去了。身后,还跟着莲藕的好伙伴——大狗白毛。 ☆、第74章 母女私话   石榴和吴大娘回了娘家,刘老实下地干活了,屋里就只桃香带着孩子在院里玩耍。   石头现在七个月,衣服又穿的少,正是到处乱跑的时候,桃香在树荫底下放了两张竹床并在一起,随孩子从这个床爬到那个床,自己守在一头坐针线。她们进了院子,桃香立刻停了手里的活计,起身迎接。   石头耳朵灵,听见脚步声立刻停了,抬起眼看谁过来了。他见了人也不认生,用闪亮亮的大眼睛盯着人瞧。小孩喜欢小孩,他不看别人,专门看莲藕,看得眼珠子都不眨,甚是可爱。石榴看小家伙可爱,忍不住手痒,将他抱起来。这孩子也好笑,被抱着挪了地上,眼睛还盯着莲藕。   莲藕有些不习惯,拿自己的小胖手将石头的眼睛蒙住,嘟囔着嘴道:“不许看。”   桃香笑着道:“石头是看姐姐好看才看呢,莲藕可别生气,大舅妈把弟弟的糖给你做赔礼,好不好?”   莲藕看了石榴一眼,见她脸上都是笑,不像生气的样子,立刻笑嘻嘻道:“好。”   石榴看吴大娘在一旁眼热,连忙将石头给她抱,笑着道:“莲藕就喜欢吃糖,听到这个就高兴。”   “孩子都爱甜口的。”吴大娘回道,将外孙子上下摸了,看长得壮实,喜得更是合不拢嘴。   桃香笑着进屋去拿出个大陶罐,从罐子里抓了把花生糖给莲藕,莲藕只拿了几个,开心装进自己的小荷包,然后将桃香的手推向石头,道:“给弟弟吃。”   “瞧这孩子懂事的,弟弟不能吃,都给你。”桃香笑着将花生糖都装进莲藕的荷包里。   吴大娘也道:“你大姑会教孩子呢。莲藕白白嫩嫩的,又懂事,我见了恨不得抱回家去。”   莲藕能听懂话,听到吴大娘说的,立刻将装进石榴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她娘的腰不撒手,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小孩子其实蛮怕人说不听话就扔了你、把你抱到别人家去养之类的话,对玩笑话、生气话这类的有时也分不太清楚,石榴怕女儿的小心肝受不住,也顾不得笑,赶忙安慰道:“娘也舍不得你呢,可不会将你给了别人。这糖伤牙,只能吃两颗,知道吗?”   若是以往,莲藕必定伸出三个、四个手指头跟她娘讨价还价一番,现在就立刻拿了两颗糖乖乖在手上,一句话不敢多说。不过孩子心事过得快,吃了两颗糖,就撒了手,跑去跟石头玩了。三个大人正好可以说说话。   桃香看了石榴笑道:“大姐今儿来的正好,我正想着找你商量呢。我想着过两日便去铺子里。”   石榴一愣,桃香去铺子里孩子谁看着?她爹是个大老粗,只怕看不好。石榴便劝道:“弟妹也不必着急,大河在铺子里做得不差,你专心看孩子,等石头大了再去铺子里不迟。”   桃香摇头道:“这看孩子没个头,一岁两岁得看着,四岁五岁也得看着,我也不能总不做事不是?我想着带石头一起去铺子里,大河还帮着忙。”   石榴想了想,点头道:“这倒也成。只是现在天热,铺子里狭小,怕是要热着孩子,不如等过了这段,天气凉爽了,石头也大了点,更好看顾。”   莲藕偷看了一眼,看大人都在说话,便招呼白毛吓唬石头,她刚看到石榴抱着石头不撒手,心里可妒忌了。她一喊,白毛立刻脑袋一伸,硕大的狗头就凑到了石头眼前,小家伙瞳孔都睁圆了,可是却不哭,反而格格笑,他当白毛跟他玩呢,还拿手抓狗毛。   桃香一听,也觉得在理,笑道:“还是大姐思虑得周全。那我等天凉了去铺子里。”   “那感情好,大河再怎么厉害,可比不得你能招呼。这铺子里的买卖差了好几成。”石榴也笑道。说了几句,石榴便带了莲藕闪人,好留了空间给别人母女说私房话。   她一走,吴大娘便对桃香道:“石榴是个好的,性子爽快,人也不藏坏心思,不像另一个,没个教养,见了我扭头就走。”   桃香忙问道:“娘,咋回事?我看杨大姐平日也颇爽利,见了我妹妹长妹妹短的。”   吴大娘气道:“咋回事,还不是你姐奶水少了,阿宝饿得哇哇哭,你姐的婆婆就跟杨花儿讨点奶水,她拿乔不给,你姐夫一生气,自己掏了银子买了奶牛,她觉得没得到好处,耍性子呢。”   桃香立刻惊讶道:“还有这回事?我这些日子光在家看孩子,对姐那里的事知道的少了,不知道阿宝没奶喝呢。可惜我这奶也不足,好在石头能吃点米糊糊,好险能混饱肚子。”   吴大娘听了笑道:“你们姐妹什么都随我,都能一举得男,连奶水少这点都像足了。如今你姐夫牵了母牛回来,那牛块头大,怕是一天能有二三十斤牛奶,陈家一家子都喝不完,你跟你姐说一声,让她给石头也留点儿。”   “多谢娘了,石头长了牙,添些米饭糊糊也不差。像娘说的,那杨大姐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也不想跟她闹气,免得连累姐姐难做。”   吴大娘气得一拍桃香胳膊,“瞧你说的这没胆气的话。我吴家的女儿,不找事,还能怕事不成?这事你娘我做主了,等会儿便跟你姐提,但凡她犹豫一下,就别怪我巴掌打人疼。”   桃香哭笑不得,“娘,看你这样,被人看见还当是土匪呢。大姐自然没什么,我就怕姐夫不舍呢。”   “你姐夫啊,最是大方一个人。”接着,吴大娘里里外外好生将陈大夸了一通,让桃香听了心里吃味,咋就光姐夫好了,大石难道就不能入眼?   陈家西厢   胖妹刚睡醒,正哇哇大哭,杨花儿正生闷气,孩子一哭,更气了,吼道:“哭,哭,哭死也没个人来看你。”虽然骂着,她也解开了衣服给胖妹喂奶,只是孩子怕是饿得久了,一下子用大了力气,痛得杨花儿一哆嗦,对着女儿屁.股就是一巴掌,“你个讨债鬼,痛死老娘了,自从生了你,老娘就没过个一天顺心日子。”   又吼又打的,孩子哭得更大声了,连奶都不想喝,扯着嗓子哭,将刚喝完牛奶睡得正香甜得阿宝吵醒了,陈大娘立刻小跑着过去哄,可是胖妹一直哭,阿宝怎们都哄不好,陈大娘将孩子给吴桂香,跑到西厢来骂人,“哭着就不知道停了,哭丧呢?你成天在家啥事都不干,连孩子都看不好,做什么人?”   杨花儿回吼道:“没奶喝,饿死了,不哭还笑不成?”   “这奶在灶房里摆着,哪个不让你拿了?”知道这媳妇作妖呢,陈大娘气得从灶上拿了一大罐奶过来,啪一声放桌子上,“喝,喝,饿死了就快喝,要是再号丧,别怪我不客气。”说着,转身气呼呼走了。   “不喝白不喝。”杨花儿也不自己喂奶了,给孩子喝牛奶。胖妹哭够了,又饿得厉害,由着杨花儿喂了牛奶,喝饱了才止了哭。看孩子哭的双脸通红,杨花儿又心疼地抹眼泪,老太婆偏心到后脑勺,这日子可如何过啊?   西厢里大闹一出,别处也都听到了,石榴想着,这样下去也不行,总要有个人劝着陈大娘一点,便是再宝贵孙子,也不能表现的这样明显,杨花儿又不是忍气吞声的,事情只会越闹越多,整个家都没个安宁。谁来劝呢?她也生个女儿,若是来劝的话,陈大娘只当她发怨言。最好还是让陈大和吴桂香两个来劝,只是他们两个一直不吭声,石榴不知道他们是个心思,不过她跟吴桂香要好,倒是想着劝一劝。   石榴也不耽搁,即刻便去了东厢。   吴桂香见了石榴立刻笑道:“弟妹坐,我娘刚跟我说,等天气凉了桃香便去铺子里。我想着,家里有娘看着阿宝,我空闲时候多,不如到时候也将活干起来,免得将买卖荒废了。”   石榴想都不想立刻点头,“大嫂一向有成算,我听你的。”   吴桂香笑道:“还有一事要跟弟妹参详。现在家里孩子多,黑炭又要去铺子里帮忙,不如给家里买个丫鬟,弟妹你看如何?”   请丫鬟?如今家里有些闲钱,倒也不是请不起,石榴便道:“这事都是娘做主,大嫂跟娘提一声便是。娘现在什么都听大嫂的,大嫂一句话可比我们几个加起来还顶用呢。”   吴桂香笑道:“你还吃醋呢。成,我晚上吃饭的时候便跟娘说。”   “我倒不吃醋,娘那热情我也消受不了,只是二嫂有些想不开,镇日里为些鸡毛蒜皮的事闹腾,大嫂一贯大性,不如跟娘说说,也别太亏待了胖妹,总是阿宝的姐姐不是?”石榴说完,期待地看了吴桂香。   “这事我也说过,只是娘也不听我的。好了,不说这个,趁着现在得空,我们两个对对账本吧。”吴桂香僵着脸笑了下,连忙换了话题。   石榴不想吴桂香避重就轻,她心里失望,找了借口告辞。   石榴是个藏不住事的,吴桂香一看,便知道这弟妹的不满。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你那打算,弄的家里鸡犬不宁,可是划算?若是成了,对阿宝真的更好吗?” ☆、第75章 黑炭的归属   吴桂香晚上吃的时候,果真将请丫鬟的事情说了。陈大娘没说话,倒是杨花儿先笑出声,“这大嫂生的难道是个金疙瘩?一个两个照顾着不成,还得专门买个丫鬟伺候着。”   陈大娘本来不赞同买丫鬟,只是杨花儿这一讽刺,她立刻便换了口气,“怎么,难道阿宝还当不起个丫鬟伺候?他娘要做着买卖,我又忙着一大家子的事,这不需要个丫鬟来看着?”   “成,丫鬟就丫鬟,您这金孙有什么当不起的?只是这丫鬟是大房出钱呢,还是公中出呢?还有这黑炭,说是家里买的下人,倒是帮了她们做买卖。别的房倒也罢了,就我这二房,买卖不占分,可是吃了大亏。”越说杨花儿越有气,觉得整个家里就她一房最可怜,大了声音道:“陈二,咱两也别在这家里过了,没本事生儿子,又没本事做生意,活该吃亏受欺负。”   陈大娘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你越是声音大,她越是气性大,杨花儿恨不得跟她拍桌子了,她恨恨地将饭碗往桌子里一放,气道:“看看你说的什么话,若是不想过了,直接走人便是,还会有人强拉着你不成?我见过多少媳妇,还没见过你这样忤逆的,你要不走,明日我告了族里,亲自请你走。”   这话说的实在严重,杨花儿听得要跳桌子了,陈老爹看事情不对,连忙道:“吃饭呢,哪里这么多屁话?陈二,带了你媳妇回屋去。”   杨花儿却大闹,“我不去,陈二你个孬种,你娘要休了我呢,你连个屁都不放,你算什么男人?”   若真是任凭她们闹下去,说不得今晚就要请了族长过来了。陈秀才将碗往地上一摔,喝道:“都不许说话。老二媳妇,你是陈家的媳妇,生了孩子,没人休了你,你也莫闹,若不然便请家法。”   杨花儿不敢再闹,可是嘴里仍然哼哼吃吃,黑炭一看这事只怕没法子善了,今日就算停了火改日只怕又要闹起来。他心里叹气,主动开口道:“二嫂,我在铺子里也不白干,每月都有工钱,一半给了大娘,剩下一半给您。家里别的事我也不耽搁,您若是有什么要做的,吩咐我一声便成,保管做得好好的。”   杨花儿有一点儿好,得了好处便能歇气,听了黑炭这话,脸上立刻雷雨转晴,含了笑道:“这怎么好意思?不过你既然有着孝心,二嫂便收着,二嫂也不白得你东西,改明儿给你做两声衣裳,保管你体体面面出去做活。”   这每月500铜板是黑炭打算赎身的银子,如今被人轻巧得了,他心里不舍,嘴上却要笑道:“多谢二嫂。我穿大哥二哥几个的旧衣裳便成,您给胖妹多做些便是。”   “果然是跟着做生意的,就是会说话。成,二嫂都听你的。”杨花儿立刻笑道。   瞧杨花儿笑的开心,陈大娘也无话了。她虽然也可怜黑炭,但是到底还是希望家里头和睦,就没做声。不过,她也是和善人,回去想了一晚,决定只要黑炭250个铜板,其余的仍然给他收着。   黑炭却摇头,“多谢大娘,您疼我,我心里知道呢。只是我吃住都在这里,也没花银子的地方,这铜板又不多,您就收着吧。”若是杨花儿知道他又有250个铜板,指不定又要闹,还不如孝敬了大娘,好歹还能得几双袜子,给了杨花儿,那纯粹是打了水漂。   黑炭的银钱都分了,等于是白干活了,石榴看他忙得脚不沾地,心里过意不去,将他叫来,道:“你不如就安生在家里做事吧,家里有驴子有母牛,还有些别的杂事,也够了你忙活的。”   “三嫂可是嫌弃我做的不好?”黑炭紧张道。   石榴连忙安慰道:“不是不是,我是看你白忙活,替你不值当。”   黑炭立刻露出轻松的笑,“三嫂不嫌弃便好。我喜欢做这些,便是白忙活也不怕,能学到本领呢。”   这孩子知道上进,石榴摸摸他的脑子,黑炭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他都十二了,当自己是个大人了,如今被人疼惜地摸着脑袋,虽然不适应,但是心里却暖融融地,笑着对石榴道:“三嫂别看我白日黑夜都忙,可是我心里头高兴。工钱给了大娘和二嫂,但是三嫂教我做的糕点,得了许多提成。这事三嫂可别跟别人说。我想着将钱存下来,等我长大了,存够了银子,替自己赎身了,便自己开个小食铺,我不开在这个县里,在别的州府开,到时候赚了银子,我给三嫂买皮毛大衣穿。”   瞧着他憧憬的眼神,石榴忍不住眼眶有些发热,这可真是个好孩子。石榴吸吸鼻子,笑道:“三嫂不要你的皮毛大衣,你给自己媳妇买。我和大嫂商量一下,给你赎身,然后跟你签三年活契,不给你工钱,等到了年限,你便是自由身了,想干什么都成,你瞧着如何?”   黑炭听了,用亮晶晶的眼睛看了石榴,不过转而便熄了热情,讷讷道:“我如今也做不了大事情,只怕不值那么多银子。三嫂可怜我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着自己慢慢筹银子。”   石榴笑道:“你可别小瞧了自己,三嫂可不是开慈善堂的,胡乱发善心就要买人,你做的活可是值不少银子。你等着,我去跟大嫂商量一下,改明儿给你个准信。”   黑炭心里知道自己不该奢望,可是满怀期望地等着石榴的消息。   吴桂香听了石榴的主意,没立刻回答,沉吟了片刻,笑道:“你的提议也有道理,我们三个到底是女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怀孕生孩子了,倒是缺个全天候在铺子里的。黑炭机灵又勤快,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他不是奴身,而是自由身,就有许多不便利,若是生了不好的心思,只怕咱们不好辖制他。”   在官府备了案的奴隶,逃跑了官府一定会派兵追回,偷拿主家的银子官府判得刑也重,但是自由身的话,黑炭若是卷了铺子里的东西逃得远远的,官府可不会管那么多,她们只能自认倒霉了。石榴不敢打包票说一定相信黑炭不会做出这等事,人心易变呢。   吴桂香看石榴不说话,笑道:“也是我将人想坏了。左右铺子里也不止他一个人,也不怕什么。就按你说的做吧。”   石榴歉意道:“是我少虑了,我知道大嫂是看我跟黑炭提了,不忍扫了我的面子,才同意了这主意。黑炭若是拿了东西偷跑,铺子里的损失我赔,大嫂看如何?”   “不如何。你还跟我客套上了。”吴桂香故意板着脸道。   这事最后便是石榴等从铺子的账面上支了五两银子出来给陈大娘买下黑炭。杨花儿那里,得了黑炭三个月的工钱,一共一两半的银子。至于家里的牲畜,由了陈老爹照料,陈大陈二陈三几个得空帮忙割草喂水。   黑炭高兴极了,对了石榴、吴桂香、吴桃香三人一个一个道谢。   石榴自然是一副助人为乐自己更快乐的样子,拉住要磕头的黑炭,笑道:“你这孩子,客气什么?以后好好干活便是。”   等黑炭到东厢磕头,吴桂香却任黑炭着实磕了头,对他的道谢也不以为然,正色道:“这事如何成的,你从头到尾都知情。我也见过几个卖了身的奴仆,还没见过随便跟主家提赎身的,你仗了石榴性子好,胡说八道,我也不跟你计较。只一桩事,跟你说清楚。我原是不同意买了你,跟石榴说若是你逃了该如何,她答的是损失她赔偿,我也不做那恶人,便同意了。   你虽然年纪小,但是人聪明,又跟着阿宝爹东奔西跑,内里的油滑只怕我们都比不过,我也不跟你说虚的,只告诉你一声,你若是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我便是倾家荡产也要将你抓回来。不为别的,只为你伤了好人的心,就不该逍遥。”   黑炭被说的面色赤红,跪在地上不起,郑重道:“大嫂放心,我虽然耍心眼藏私心,但绝对不会做对不住三嫂的事,要不然叫我天打雷劈,下辈子走牛走马做不成人。”   吴桂香道:“你也不用对我赌咒发誓,你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变成。好了,你去忙吧。”   看黑炭走了,吴桂香叹口气,有人做好人,就有人做恶人。黑炭机灵,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子,便是陈大都说自己比不上,她不做恶人敲□□炭,只怕她们三个要被他糊弄了。   黑炭出了屋,望着灶房的方向,看着石榴在灶上忙上忙下,眼眶一红,落下泪来。黑炭连忙用手背擦擦眼角的泪,他也不算全无运气,好幸碰到个对他好的人了。   擦了泪,平复了心绪,黑炭又去了刘家,给桃香磕头。桃香是个好性子,也疼惜这孩子可怜,连忙拉他起来,还给他吃糕点。   黑炭拿了一块却不吃,笑道:“这南瓜酥莲藕喜欢呢。桃香姐还有吗,我带回去几块给莲藕吃。”   桃香失笑,“快吃吧,莲藕那里我还有。怪不得大姐老说莲藕牙疼,就是你们这些疼她的人,常躲着给她塞甜的吃。”   黑炭笑了笑,没说什么,心里却回想着莲藕一口一口吃糕点的样子,像个小仓鼠,不自觉露出笑。 ☆、第76章 斗嘴   黑炭被石榴她们买了,却仍将三个月来存的月钱给了杨花儿,免得她闹腾。   凡事有一便有二,杨花儿闹了一场,得了一两半银子的实惠,解了这几个月的郁气,她也想通了,不跟着陈大娘斗,而是拿了大房三房的短处要好处,往自己屋里扒拉银子。   大房三房跟二房唯一不同的便是妯娌两个开了小食铺。杨花儿原先瞧不上,觉得比不得自己刺绣的手艺来钱,如今瞧着她们生意红火,还能请了人自己快活,便觉得比自己每日累死累活做一件才得一份银子的事好。她想了想绝对不能放过这来钱的事,拿出藏了许久的好茶叶,又摆两盘果品,特意将石榴和吴桂香都请了来,夸张地笑道:“咱们妯娌几个虽然住在一个房子里,但是甚少单独聚在一起说话,今儿个我特意将你们邀来,咱们一边喝茶吃果,一边说闲话,大嫂弟妹,你们觉着可好?”   不好不好,石榴心里直摇头,你一说话我心肝儿直跳,只怕你又出什么幺蛾子。面上,她只露笑。吴桂香也跟石榴一样的心思,心里头骂人,嘴上带笑。   摆了大宴没人捧场,杨花儿不免僵笑:“瞧大嫂和弟妹都不说话,可是瞧不上我这粗笨人?”   吴桂香仍老神在在,石榴面软,只得应道:“二嫂可是说什么呢,你若是粗笨,我这学了好几年连双袜子都不会做的人,只怕就要羞愧死了。”   杨花儿带了些得意的笑道:“绣活得靠苦功夫,弟妹学几年可不成事,我从三岁就开始拿针呢。不过弟妹虽绣活上艰难,做别的却好呢,看你跟大嫂的铺子,不知多红火,我看了心里头不知多羡慕。”   “那都是大嫂和桃香的功劳,我就是个厨子。”石榴连忙道。   杨花儿便笑道:“厨子好啊,凭他是皇帝老子,还能不吃饭?我也从娘家学了几个拿手菜,还有好几张食谱呢。”   石榴很想天真地问一句,“是啥拿手菜,怎么从来不得见?”不过她都做娘了,不好装嫩,只好“呵呵”了。   吴桂香不耐烦跟杨花儿腻歪,直接道:“二弟妹有什么事,直接开口便是,也别绕弯子。”   “大嫂这样爽快,我也不墨迹了,我想去大嫂弟妹的食铺帮忙呢,怎么三个一家人,若是都合了伙在铺子里,可不是便利许多?拿黑炭这事来说,就不必白花银子买他,直接吩咐他在铺子里做事便是。”   吴桂香冷笑一声,还有脸提黑炭的事,要不是你闹得不可开交,她又何必花银子?她不留情面道:“这事当初也跟二弟妹商量了,只是你嫌弃冒风险,立刻拒了。如今铺子刚有起色,连欠的债务都没还清,可是没法子加人,二弟妹若是有拿手菜,不如自己找人开个饭馆,可比小食铺有赚头。”   杨花儿陪着笑道:“一家人,何必做两桩事?叫别人见了,还以为我跟你们打擂台呢,我手脚快,别的不说,杨树的活儿便是能干的,有我帮衬着,大嫂弟妹两个至少能轻快些不是?”   知道吴桂香一定不同意杨花儿加入,石榴安心守一旁修闭口禅。   只听吴桂香高声道:“二弟妹若是执意要合伙,也不是不成,只是得先跟我一样,拿出100两银子出来再说,正好还欠着50两的债务,一半还债,一半另外扩充门面,将生意做大了,也能容下二弟妹。”   “这……”杨花儿拿钱当命根子,叫她拿出100两,莫说她没有,就是有了,也不会割这么一大块肉,她目光一转,立刻做出发怒的样子,“我算看出来了,大嫂这是瞧不上我,诚心使绊子呢。100两我是拿不出,你们那食铺子我也高攀不上,以后也不自讨没趣提这个话头。”   杨花儿想靠发怒来吓住人,吴桂香可不吃她这套,道一句“二弟妹没银子,这铺子自然不能合伙,这事只能暂且搁置了。”便起身走了。石榴也不多留,跟在吴桂香身后走了。   “只怕又要使坏了。”吴桂香叹气。   石榴也发愁,皱着眉头道:“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果然到中午用饭的时候,饭还没入口,杨花儿便瞧了杨树道:“这杨树是大嫂和弟妹请的帮工,却在家里头用饭,不知是个什么讲究?”   晚上闹孩子不在桌上,中午莲藕还坐着呢,叫她看见杨花儿尖酸刻薄的样子,学去了如何是好?石榴连忙示意杨树将莲藕带下去,杨花儿也说不出好话,杨树不听也能少受些气。   莲藕乖巧,随了杨树出了屋子,杨树在桂花树底下摆了个高凳,给莲藕放小碗,又拿了小板凳给她坐着,将她安顿好,立刻弓着身子猫到窗户底下听屋里说话。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石榴一直求和,不过杨花儿不在乎,到处找她她们的茬,石榴语气也不善,“什么讲究,我已经跟娘说了,一个月二百大钱的饭钱,二嫂觉得可合适?还有什么地方不得当的,二嫂也一并说了,免得这一桩桩地说着,二嫂心里不爽快,我们也难回答。”   杨花儿立刻道:“瞧弟妹还生气了,我哪里说差了?这公是公,私是私,你们开食铺,不给家里交一文钱,难道还要公中倒贴银子不成?”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二嫂做刺绣,从娘这里拿了多少布匹针线,也没个人计较,怎么我们用了公中一点东西,就要出银子?”石榴立刻道。   杨花儿立刻拿了筷子指着石榴,高昂着声道:“弟妹说话可得讲究真凭实据,我从娘那里拿了什么,你倒是说清楚?”   石榴最恨被人用筷子指了,她脸一沉,气道:“什么?别的不说,光是过年时娘买的那匹水红的料子,二嫂说是拿去给家里做布帘子,我没瞧见什么布帘子,倒是看见二嫂前些日子给绣铺绣了幅水红的桌炕,足足卖了二两银子,不知道这二两银子,公中能分多少?”   杨花儿被拿了短处,没得声做,只得端了饭碗气愤往嘴里塞饭。   石榴斗胜了人,回了屋却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坐着,她不愿意跟人吵闹,胜了败了都不是得脸的事,如今家里闹哄哄的,成天没个清净,真是让人烦恼。   石榴正叹气,莲藕从门框里探个小脑袋出来,轻声唤道:“娘,娘。”   见了女儿,石榴郁气立刻散了一半,招呼莲藕上前:“快进来,站那里做什么呢?”   莲藕连忙慢悠悠走过去,将自己的木碗递给石榴,作出双手合拢往嘴里倒的动作,“好东西,喝。”   石榴瞧了被洒得只剩个碗底的奶牛,笑道:“牛奶啊,这可真是好东西。”喝了女儿爱心牌牛奶,石榴心情立刻大好了,问女儿:“你喝了吗?”   莲藕可怜兮兮摇摇头,“没有,二婶只给一碗。”   “没关系,娘去灶上给你煮。”石榴说着,牵了莲藕去灶房。现挤的牛奶不能直接喝,要烧开了才成。陈大娘将挤好的奶都放在木桶里,谁要喝自己去烧开便成。石榴一边烧着火,一边到处找可以装牛奶的东西,木碗肯定不成,都泼了。她翻箱倒柜,倒是找到个合适的东西,是食铺里用来装酱料的木头罐子,不大一个,口小不容易洒,莲藕力气不小,正好能拿一罐。   石榴拿了两个木碗互倒降温,等热乎乎的牛奶不烫口便给女儿装在木头罐里。小家伙觉得这个比木碗好,笑得直咧嘴,蹦跶哒跑去找陈老爹了。   石榴哭笑不得地喊道:“慢点儿,洒地上了。”   莲藕立刻减缓了步子,只是到底洒得手上身上全是,她也不计较,那舌头舔了手上的牛奶,又咂咂嘴,觉得好喝极了。   陈老爹在大门口坐着,一见莲藕,立刻笑道:“莲藕又给公送好东西来了。”   莲藕骄傲地昂起自己的脑袋,“牛奶,娘装的。”   陈老爹夸张地做出惊讶样子:“牛奶啊,公还没喝过呢,莲藕快帮公尝尝是个啥味儿?”   莲藕一咕哝喝了一大口,嘻嘻笑道:“甜的。”   其实不是甜的,只是在小孩子眼里,好吃好喝的东西,都是甜的。   陈老爹摸摸她的小脑袋,“甜的啊,闻着不像,莲藕再喝一口尝尝?”   小家伙被哄着喝了大半罐子的牛奶,陈老爹拿了空罐子做出个喝的样子,还故意砸嘴道:“真是甜的呢。”   小家伙立刻赞同地连连点头,陈老爹看了心里头觉得喝了蜜一般软乎乎的,用帕子轻轻给她擦了嘴,还偷塞了一块糖进小家伙的嘴里。莲藕立刻惊讶地合拢了嘴,圆圆的眼里都是笑意,那幸福的小模样,让人觉得这糖比吃在自己嘴里还值得。 ☆、第77章 杨树的饭钱   杨树既听得石榴要替她每个月出200大钱的饭菜钱,便显得心事重重,干活也有些走神。她担忧石榴会不要她了。若是没个这个活,她存不了银子,以后碰到事情,她跟娘可如何是好?这孩子从小可怜,将钱看得重,手里没钱心里慌,很怕再去过讨饭的日子。   石榴瞧了杨树好几次将豆角头尾部分放进竹筐里,将好好的豆角扫到地上,再忍不住,问道:“杨树,想什么呢?”   “啊?”听到石榴的声音,杨树连忙回过神,一看地上好多豆角,急得脸通红,坑坑巴巴解释道:“我……没……没想啥。”   这姑娘一紧张容易激动,石榴都怕她急得休克过去了,连忙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你将地上的豆角捡起来洗洗就成。”   杨树连忙起身捡豆角,只是她起身急,刀又没放好,擦到刀柄,刀子往下坠,经过她的鞋子掉到地上。石榴在一旁看得心跳到嗓子眼,慌忙将她拉倒一旁,问道:“没切到吧?”   “没,没。”杨树连忙摆手,其实砸了一下,有些痛,但是她不敢说。   石榴松了口气,道:“没切到就好,快把鞋子脱了,看看是不是砸到了?”   “不用,不用,没事。”   石榴瞧她窘迫的样子,也不强求,只是嘱咐她多留神,若是出了公伤,只怕潘大娘要砸了她们的摊子。   “石榴姐,我……”杨树畏缩瞧了石榴一眼,犹豫地开了口。   石榴摆出对莲藕的笑容,问道:“杨树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不太难,我都应了。”   “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杨树低声道。   怪不得神思不属呢,怕是担心要减工钱呢,石榴心中了然。她安慰道:“别担心,我都处理了,这200个铜板也不要你出,你只要好好干活便成。”   出乎石榴意料,杨树却道:“不,不,我出。”   这个心理石榴就不懂了,她猜测道:“你是怕我给你多加活?”   “不是,不,不……”杨树连忙摆手,弄得石榴一脸茫然,到底是“不”个啥呢?   好容易,杨树才表明了自己心意,“我不怕干活,姐有什么活……就吩咐。”   “要不然你回家跟你娘商量吧,我给你出饭钱,你还照以往的点过来做事,辰初过来,申末回去,管午饭,若是来得晚了,晚上晚点儿回去便是,只要做满了时辰,便不扣工钱。另外,每月休四天。你若是有事,跟我说一声便成,超了四天,超多少天扣多少工钱。”说来惭愧,让人早上七点上工五点下工,单休,管一顿饭,却只给2两银子的工资,实在有些克扣,只是现在就是这个行情,不好逾越。   杨树是个腼腆性子,心事不愿跟人说,石榴也懒得猜测她怎么想,便想着让她跟她娘说,回头她再跟潘大娘商量。只是想到潘大娘,石榴也是一个头两个大,那是个比陈大娘、杨花儿两个加起来战斗力还要强的人。   杨树小心的性子,从来不是到了时辰就走,而是石榴提醒了她才走,有时候石榴忘了时辰,能让杨她多加一个小时的班,石榴心里更愧疚了,时常给她拿点儿吃的回去,当做福利,只是杨树十回有五回要拒了,而且拿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今儿个石榴又忘了时辰,等回过神,杨树又多干了半个小时,石榴连忙给她拿一罐肉松回去。   石榴本来以为杨树要推辞,哪知道她却忐忑受了。她拿了石榴也不心疼,她们家肉松销量已经下降了,夏天又不经放,上次做的多了,卖不动,只能拿回来自己吃或者做人情。说来,桃香最会卖这个,一两也卖,一斤也买,常哄了老太太买些回去尝鲜,只是她生孩子去了,肉松销售呈直线下降,都快成滞销产品了,看来还是要陈三画点儿画推销一下了。石榴心里七想八想,但是杨树动作慢,倒是不显出走神。   杨树知道肉松是个精贵东西,要拿了肉来做,一斤肉只能做一点儿,若是平日她根本不敢接,就怕这东西比她工钱还值钱,只是今日她想着要讨好她娘,才犹犹豫豫拿了。   “娘,这是大石的大姐给的,您尝尝。”回了家,杨树开心将肉松木罐递给潘大娘。   潘大娘喜得露出满嘴牙,“哟?这个香,肉味足,大石大姐真是个大方性子呢。我跟你说,干活不要惜力气,晚些回来打不打紧,要是错过这份工,这找到这样实惠的事可不容易。”   “知道了,娘。”杨树连忙点头,又将饭钱的事跟潘大娘说了。   “成,大石大姐既然出了,你便不要管了,好生做活便是。”潘大娘不在意道。   杨树却低着头道:“不能让大姐吃亏呢。这饭钱我出,是我吃的饭不是?我一吨吃两碗饭,经常还有肉吃,肯定不止200大钱。”   “你傻啊?这钱用得着你出吗?”潘大娘提了声道。   “怎么了,怎么了你吼孩子做什么?”潘木匠正好进门,听到潘大娘大声说话,立刻跑过来打圆场。   潘大娘将事情一说,又生气道:“看这傻孩子,有钱都不知道赚呢。”   “要是以后大姐觉得亏了,要辞了我呢?”杨树用手抹了眼泪,哭道。   大石站在门口听了,心里有些心疼,若不是过多了颠沛流离的日子,何至于这样谨小慎微,生怕惹人厌?他招招手让杨树出来,杨树瞧见了他,脸上立刻笑了,偷偷拿眼瞧她爹娘,潘木匠和潘大娘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在那里专心拌嘴。   “孩子这性子实惠,你骂她做什么?”潘木匠劝解道。   “再实惠也不跟银子有仇,好端端的,为啥就要白舍出这200个大钱。要知道,若是跟人讨,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讨到呢。”潘大娘回道。   伴着这声音,杨树踮着脚尖出了屋子,跟大石在院子里的角落里说话,她欢快道:“大石哥,你回来了?累不累?”   大石这次出去足足有二个月,人都晒黑了,回家也是一路赶着生怕在路上过夜,只是他虽然疲惫,神情却高兴,笑道:“不累,这回替一连替两户人家打了嫁妆,师傅给了我1两银子,我花销了些,还剩些,这些给你。”   杨树把手躲在背后,摇头:“我不要。我有钱。我还给你做了新鞋。”   大石叹口气将钱收了回来,又从怀里摸出个铜簪子给她,“这个是在镇上买的,不值什么钱,你拿着。”   杨树立刻欢喜接了,拿在手里瞧了又瞧,脸色通红道:“真好看。”   大石也笑,仔细盯了杨树瞧,直盯得她低了头,才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他轻咳了声掩饰尴尬,轻声道:“你喜欢就好,我先回去了,你替我帮师傅说一声。”   “你不吃饭吗?我娘都做好了。”杨树的声音带着失落。   “不了,回去吃。你……别放多想,我姐不是小性的人。”大石说着,不舍看了杨树一眼,摆摆手走了。他若是呆的久了,对杨树名声不好。   杨树手里握着簪子,望着大石的背影,舍不得挪开。   “好了,走远了。快些回来吃饭吧。”潘大娘在门口喊她,杨树才红了脸回屋。   刚才杨树和大石说话的时候,潘木匠已经劝好了潘大娘,随了杨树心意,200大钱从工钱里扣,免得杨树做活做得不安心。   杨树听了潘大娘的话,开心极了。   第二日,潘大娘便带了杨树去找石榴,将饭钱从工钱里扣的事说了,石榴听了略觉诧异,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厚道的人,人家母女两个商量好了,石榴也不推辞,笑着应了。   只是刚说完,潘大娘就将石榴拉倒一边,可怜巴巴道:“我这闺女傻呢,生怕你吃了亏,以后再不雇她了,只是我瞧着你们食铺赚银子呢,杨树干的活又多,你绝吃不了亏,大娘便想着,这饭钱啊,明地里是从工钱里扣,暗地里啊你补给大娘,你瞧着如何?”说完,期盼望着石榴。   瞧这奇葩主意,还没见过给人银子给的跟地下党接头似的,石榴将袖子从潘大娘手里解救出来,正色道:“大娘瞧了我们铺子能卖东西,但是这满院子的食材,哪样不要钱买?实情里赚了多少赔了多少,哪个又清楚?实话跟您说,若不是您求着,杨树我是不想雇的,夏日买东西的人少,我自己辛苦些,也能忙过来,只是大娘开了口,又有大石的拜托,我才雇了杨树。这饭钱啊,我想自己出了,便是怕您要闹了。您既然在杨树面前通情达理,我自然不会拒了。”   潘大娘根本不理会石榴这一大通话,哀求道:“大侄女,您行行好呢,杨树年纪不小了,大娘想着给她存些嫁妆呢,以后她嫁妆多了,也是你刘家的体面不是?好人有好报,大侄女只要生意好了,给多少工钱不都赚回来了?”   石榴看她要下跪的架势,摆了脸色道:“大娘,杨树有手有脚有爹有娘的,她正经做活,哪里用得着人可怜了?大娘如今日子过得好,可别带了往日的习气,免得堕了杨树的体面。大娘别嫌弃我说话难听,若不是看了大石,我不会说这样的话。”   潘大娘也要些脸面,听了这话讪讪住了手,也不提200大钱的事,望了在做活的杨树一眼,迈着脚步回了家。   “这老太婆还当自己是乞丐的,见个人就做出乞讨的样子,真个不体面。”陈大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刚才她们说话的地方便在陈大娘正屋的窗户下,她可是看了个现场直播。   虽心里也是这样觉得,但是以后说不得便是大石的岳母,石榴还得替她全了脸面,柔声跟陈大娘道:“习惯形成了,一时也难改,总要些时日。她是个可怜人,将杨树拉扯大不容易,若不是为了杨树,也不会来求人。”   陈大娘也是个惜贫惜弱的,赞同地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这200个大钱我也不要你的,你给那孩子吧。我看她做活卖力,也值这个价钱。”   “多谢娘。”石榴立刻笑道。这200大钱不好从工钱上直接给,免得坏了规矩,但是能有别的方式补贴给杨树,也算是成全了陈大娘的善心。   石榴瞧了陈大娘满脸的笑,觉得有些陌生了,自阿宝出生,陈大娘为了他各种紧张各种跟人斗,都有些免得面目可憎了,一点儿没有往日口是心非的小别扭小可爱。   “瞧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陈大娘瞪了石榴一眼。   “看娘和善呢。娘对了外人都能那么好,为什么对二嫂不能客气些?”石榴试探道。   “别跟我提那个没大没小没教养的泼妇。我偏心我孙子怎么了,她生个女儿,有啥不服气的?”陈大娘哼一声,扭屁股走了。   也不知道这婆媳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能缓和下,石榴叹口气,只能去干活。   怕杨花儿再闹,石榴和吴桂香商议了,在后院里头又搭了灶,平日里油盐柴米都跟家里头分开,平日石榴都在后灶忙活,前灶倒是陈大娘忙活的多,石榴倒是轻松了些。 ☆、第78章 陈老爹和曾孙女的日常   石榴不愿家里吵吵闹闹,只是她跟吴桂香和陈大娘难说通,便想着让陈三说说,毕竟他是这家里的土著,更希望家里和睦。陈大这些日子总在家,正好陈二也刚做完一桩活,回家歇息些许时间。陈二自从给家里做了几桩活,慢慢心里也有些成算,便独自接活,倒是比以往更出息了。这三兄弟都在家,说起话来也方便。   陈三去内间洗澡,将外衣脱在卧室,石榴随手拿起他衣服上的荷包。陈三早出晚归的,虽然没见他拿回来多少钱,但是工作热情蛮高,颇有种鸡鸣起星迟归的意味。石榴便想想看看他到底赚银子了没有,一摸,倒是惊喜地摸着了一个银角子,她也不客气,直接拿了充公。   荷包被翻了,陈三自不知,他洗完澡,正准备出门去陈老爹那里找女儿献殷勤,被石榴叫住了,“别去闹她,跟你说个正经事,二嫂常为了胖妹的事跟娘闹别扭,你去劝劝大哥二哥,让他们都说和说和,免得家里鸡犬不宁的。”   陈三却颇不愿意,嘟囔道:“妇人口角,我一个大男人参合什么?”   “去不去?”石榴懒得跟他废话,将他往屋外一踢,陈三一趔趄,差点儿摔了,他瞧了左右无人,飞快起身整理了衣裳,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正房,不巧被陈大瞧个正着,不厚道笑出声来。   陈三摸摸鼻子,尴尬道:“弟弟走路不慎差点跌跤,叫大哥见笑了。”   陈大也不戳破陈三的谎言,免得这书生弟弟更窘迫,只是忍笑道:“没什么,没什么,三弟以后当心些便是。对了,你这些日子摊子上生意如何?”   “倒有几人找弟弟润笔,只是银钱付得少,倒是今日财星足,一位老太爷觉得我画的《春耕图》趣味足,给了一两银子的画资。”陈三立刻带了些得意地跟陈大说道。   陈大嘴上带笑,心里却想着人说穷书生穷书生,果真不假,不过一两银子便喜成这样,若是让这弟弟当家,只怕早饿死了。他看陈三望着他似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道:“我们兄弟也好久没好好说话了,三弟若是无事,不如到我屋中坐坐?”   “正好,正好。”陈三连忙道。   东厢是两间正屋,一间是陈大吴桂香的起居室,另一间预备着孩子住的,因阿宝来得晚,这些年便做了杂室、书房、绣房、客厅,用途诸多。陈大将陈三迎到这屋,倒了两杯浓茶,给陈三递了一杯。   陈三手捧着茶,心里犹豫着到底如何跟陈大说事。   陈大瞧着陈三犹犹豫豫的样子,心中着急,也懒得跟他墨迹,直言道:“三弟有事不妨直说,兄弟之间可别见外了。”   陈三便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哥一向是我们兄弟的榜样,又得爹娘信重,如今家中颇是烦乱,还劳请大哥费费心思。想必有大哥出马,一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三弟可是高看我了,这事我也知道,娘偏着阿宝,我心中也过意不去,只是老人家心思难变,我也无可奈可。”陈大笑着摇摇头道。   陈三略有些诧异,往日什么事托到陈大这里,从不见推辞的,陈三是书生,也不多想,只当家务事确实烦人,便是他大哥这样厉害的都无能为力,他道一句“大哥也是无法,那便算了”便重新说起自己卖字画的事。   陈大送了陈三出门,望着黑暗里陈三模模糊糊被拉长的身影,叹口气,他是大哥,也不能照顾兄弟们一辈子,总要他们自己鼎立起门户。   陈三从陈大那里出来,便出去找陈二。   陈二正在屋里挨训,杨花儿说得唾沫横飞:“你个没心肝的,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丢了我们娘两在家里受苦受难,你老实跟老娘说,在外头是不是有人了?”   陈二连连摆手表示清白:“可别瞎说,我有谁了?你若是嫌我去的久了,下次我便不接这样耗时的活计。花儿你可别乱想,我心里一直念着你和胖妹呢。”   “念着我?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过的多苦,你娘光顾着抱孙子,胖妹她连看一眼都嫌弃,我一边给孩子把屎把尿,一边要做绣活,还得应付公婆妯娌,你这个没良心的,光知道逍遥快活,也不管管我的死活。”说着,杨花儿愤愤捶着陈二胳膊。   陈二虽觉得妇人们差不多都是做这些,只是他也被训得乖巧,杨花儿一生气便赔礼,也不管错没错:“花儿,花儿,别生气,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二哥,二哥。”陈三在西厢屋外大喊。   “哎,花儿,三弟找我呢。”陈二应了陈二一声,又跟杨花儿道。   “这大晚上的他找你能有什么事?”杨花儿嘟囔道,只是瞧了陈二期期艾艾的眼神,气道,“去吧,去吧,反正在你心里是个人都比我们娘俩重要。”   “那我去了啊,待会儿就回。”陈二说一声,立刻逃了。到了屋外,他连忙拉了陈三去另一间屋里,关切道:“三弟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呢?”   “无事。”陈三道。   陈二疑惑道:“没事你找我做什么?莫不是你缺了银子?只是二哥手里头也没银子了,工钱交给了娘,娘给的零花钱被你二嫂给拿去了。”比起陈三,陈二就是个话唠了。   “二哥说什么?弟弟如今能赚银子了,哪里会要二哥的钱?我找二哥,是让你多放些心思在内宅,家里家犬不宁,二嫂居功至伟。”一句话,管好你媳妇。   陈二也不是不知道家里闹得厉害,他一到家,陈大娘就在他面前数落了杨花儿一遍,杨花儿也跟他诉苦。他拍拍陈三的肩膀,应承道:“二弟放心,我会劝着你二嫂的。我原以为三弟光知道读书,如今可长进了,还知道关心家里的事了。”这话语里颇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陈三对陈二的话不太相信,他内心里颇看不上他二哥对杨花儿卑躬屈膝的样子。话已传到,陈三自觉对石榴有了交代,起身告辞,带了五十步笑百步的自豪回了自己屋子。   卧室里石榴正在给女儿擦花蜜,夏季蚊虫多,石榴便从胭脂铺花了大银子买了防蚊的花蜜。给女儿的小脸上都涂了一层清凉喷香的金银花水,石榴亲亲她的小脸蛋,拍拍她的小屁.股,“好了,擦得香香的,可以睡觉了。”   莲藕热情地回亲了石榴,摇着小脑袋道:“我不睡,我要跟娘玩。”   “我可要睡了,娘忙了一天,没力气跟你玩。”石榴躺下身子,拉了薄被子盖着肚子。   莲藕坐在床上嘟嘴,陈三一看,连忙过去讨好道:“娘累了,爹跟你玩。”   莲藕头一偏,爬着去了最里边,躺下睡觉了,理都没理陈三。陈三只好讪讪吹熄了灯,在最外边默默睡下,怎么看怎么有种凄凉感。如何才能成为女儿喜欢的好爹爹呢?陈三睡着前便在沉思。   也不怪莲藕不亲近陈三,他早出晚归的,莲藕对她生疏着呢。莲藕最亲近的伙伴不是她爹娘,而是陈老爹。早上穿戴好从屋里出门,莲藕能跟陈老爹玩一整天。陈老爹也无事,有时种些庄稼,只是年纪大了,家里不敢让他多劳累,庄稼的事都是陈大娘忙活。黑炭被吴桂香石榴买到食铺,驴子和母牛没人喂,陈老爹将这活抢了过来。他一大早便带着莲藕去山上放驴子,手里还提着个竹筐,好割些草回来给母牛吃。   “骑驴,骑驴。”莲藕兴奋地直跳。她最喜欢去山上喂驴,既能骑驴,还能满山坡撒野。   “好,好,等公抱你上去。”陈老爹笑呵呵说道。驴子最乖巧,拍拍脑袋还知道蹲下身子,陈老爹不费什么力气被将莲藕抱到了驴子上。   莲藕坐在驴子上,觉得自己格外高大了,她呵呵笑道:“公也骑,驴子高。”   陈老爹道:“公不骑,公给你牵着,你自个儿骑,抓紧了绳子,可别掉下来了。”   等到了山上,陈老爹找了个草深的地方将驴绳一系,从筐子里拿出小板凳,坐着割草,莲藕便忙前忙后,给陈老爹捡草摘花,还要看着驴子跑没跑,可是忙坏了,不一会儿便累得满头大汗了。陈老爹拿出帕子给她擦擦汗,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也不管驴子吃没吃饱,筐子里到底割了多少草。反正家里头还有藤蔓、米糠、禾苗,都是便宜又长膘的好饲料,很不必为了牲畜累坏了孩子。   陈老爹给驴子和母牛的待遇是一日三餐喂得饱饱,水都只一桶,也不管它们够不够喝。在晚饭前莲藕跟着陈老爹一起喂完了驴子和奶牛,便坐在前院里看日头落山。等落日挂在前院的树梢了,便听到院子门打开的吱吱声,莲藕瞪着眼等着瞧谁回来了。等陈秀才进了院子,她立刻指了人对陈老爹道:“公,爷。”   陈老爹笑道:“你爷回来了,你快去接接,你爷兜里有好东西了。”   好东西?莲藕一听,全身都是力气了,飞奔着扑向陈秀才。陈秀才一把把她抱起,笑道:“以后可得慢些,你爷身子骨不壮实呢。”   莲藕歪着脑袋看他,等着爷摸出好东西给她。   陈秀才看她不说话,摸她脑袋道声乖,抱到院子见了陈老爹喊了声“爹”,陈老爹点头应了,对儿子道:“孩子听你兜里有好东西才跑去迎你,你可不能让她难过。”   陈秀才苦笑着看了他淘气的爹,他兜里连个铜板都没有,哪里有啥好东西?没得法子,他只好捡了块小石子给莲藕,“爷今儿没好东西,先给你这个,改明儿拿了糖给你换回来,莲藕瞧着可成?”   小孩子眼里一块石头未必比一块银子差,石榴开心拿了石头,有听没懂地点头,还声音嘹亮道:“成。”   陈秀才看了她的小模样,说不出的喜欢,道:“爷教你写字,成不?”   “成。”莲藕又点头。   陈秀才立刻开心带她去了自己书房,三岁孩子连笔都抓不稳,陈秀才也不是想教她练字,只当哄了她玩,便笑道:“你想学个什么字?”   莲藕记得陈秀才叫“爹”的事,便随口道,“爹。”   “这个你可学不了,笔画太多,怕是你娘都写不清楚。不如就写个‘父’字,一样的意思,却简单许多。”说着,把着莲藕的手,教她写“父亲”的“父”字。   莲藕往日也见了她爹和娘在纸上画,可惜没人让她画,如今得了机会,可是高兴了,小手使劲用力,将陈秀才的字拐得十万八千里了,嘴里笑呵呵的,不知多开心,陈秀才瞧了,也笑,随她乱写,最后两人身上鞋上都是黑墨水,陈秀才也不嫌弃,玩得孩子尽兴了才罢手。倒是晚上石榴回去见了黑不溜秋的女儿,气得赏她屁股几个老拳,打得小家伙哇哇大哭。 ☆、第79章 讨好   “娘,我要尿尿。”一大早,莲藕就一手揉着眼睛,一手轻拍着石榴的手,软糯糯地道。她叫了好几声,石榴才醒,说一声“啊?等等。”立刻起身给她把尿,若不然被窝又要遭殃。   等领着莲藕解决生理需要了,石榴也彻底清醒了,夏天天亮得早,虽公鸡还在啼鸣,但是天通亮了,石榴也不赖床上,穿了衣服准备起来干活。夏天瓜果蔬菜多,价贱,正是收购的好时机,黑炭每日里往家里拉好几大车的东西,石榴都得麻溜儿处理了,免得东西坏了。   简单穿了一件茜色半臂棉布衫,套上一件天青轻纱锣裙,再带上一支银簪,石榴便收拾利索了。她看着莲藕还在迷蒙蒙揉眼,笑着道:“起吗?还是跟你爹一起再睡一会儿?”   “哼。”小家伙鼻子轻哼,转过头不理人了。她可记起了,昨晚屁.股都被她娘打肿了。   石榴好笑道:“现在知道记仇了,刚才要撒尿的时候怎么喊‘娘’了?”   莲藕仍不理她,用小胖手拍陈三,“爹,爹爹,快跟莲藕玩。”   “恩?哦,好,好。”陈三被宝贝闺女叫醒,也顾不得没睡饱,立刻谄笑道:“你要玩什么?”莲藕平日叫声“爹”都要糖收买,好容易主动要跟他玩,陈三是很有些受宠若惊的。   石榴想着他们父女两个亲近一下也好,拍拍莲藕的小脑袋,笑道:“成了,你跟你爹玩,娘去灶上忙活了。你要是饿了,就去找娘。”说完,石榴出了门。   她一转过身,父女两个都嘟了嘴,陈三是念叨着他前两日赚了银子都忘了跟娘子报喜呢,若是给了娘子,说不得还能赏个香吻。莲藕呢,则是怨念她娘太没诚意了,就不知道多哄她几句,她一定会理她的。   只是石榴忙得很,没空跟这父女两个腻歪,两人只好干瞪眼,陈三是满腔的热情,莲藕对这个代替品却瞧不大上,嘟囔道:“不跟你玩。”   “怎又不跟爹玩了,爹昨日里给你买了好宝贝,昨晚上太晚你睡了没给你,你等着啊,爹现在就给你拿出来。”说着,陈三掀开薄被起身去找昨晚的衣裳,好家伙,一两银子没了,不过昨天下午给莲藕买的会不倒翁还在。   想着银子可能是被亲亲娘子拿走了,陈三也不气恼,自言自语道:“总是给你的,虽你不问自取有违君子之风,我不计较便是。”   说完,他又开心地拿了不倒翁给女儿献宝,“喜不喜欢?喜不喜欢?”   不倒翁由捕醉仙而来,一般都是白胡子老头,陈三买的却是个女娃娃,左右各扎了一个小辫,圆圆胖胖的样子跟莲藕很是有些相似,她一见立刻笑眯眯地拿在手上,连连点头,“喜欢,喜欢。”   “这娃娃可不会跌倒。你瞧。”说着,陈三将木头娃娃一推,不倒翁摇晃两下又站直了,莲藕惊奇道:“不倒,不倒。”   因这不倒翁,陈三立刻获得了女儿的欢心,等他用过早饭要去镇上摆摊的时候,莲藕的小手还把着他,难舍难分地道:“爹爹,爹爹,别走,跟我玩。”   “这,这……”陈三十分犹豫,虽他每日里进账不定,有时候一整天都没卖出一幅字画,还要倒贴了饭菜钱,但是若是一日不去,错过熟客,可是大过错。但是,莲藕好容易才黏着他呢。   石榴笑着看陈三左右手一会儿握拳一会儿撮掌为难地不要不要的小模样,也不做声,看他能纠结到何时。   “爹爹,爹爹,莲藕要跟你玩。”莲藕看陈三不应,又拖着声,两只小手抱紧陈三大腿,一副不准走的架势。   温柔乡,英雄琢,陈三也管不得什么熟客银子了,投降道:“爹不走,不走。一整天都跟莲藕玩。”   “得了,快走吧你,这丫头有爷看着,哪里用得着你?晚上早点儿回来,买点儿窗户纸回来,书房的窗户被丫头戳破了,得重新糊。”石榴看够了戏,然后挥手将陈三打发走。   娘子发话,陈三没法,只得舍了女儿出去干活。只是莲藕还抓着他不放,陈三便求救地看着石榴。   石榴板着脸看了莲藕,加重语气道:“不许淘气。”   小家伙虽然嘟着嘴表示“我不高兴”,但是乖乖松了手,看得陈三十分心疼,替她跟石榴求情:“她还小,何必如此严厉?”   石榴认真对陈三道:“小才要管,长大定型就管不好了。你能常常为她不去做事?你若是宠她,早晚上多花些时间跟她玩便是,别事事顺了她,免得骄纵了她的性子。”   陈三一听有道理,提溜着自己的家当出去摆摊了。他背了一个竹筐,里面放了写好的几幅字画,若是谁瞧中了跟他商量好了价钱便能买走,还有笔墨纸砚,可以给人代写书信。除此之外,还有喝水的陶壶、摆着馒头等干粮的饭盒,以及一柄雨伞。每日里背着这些东西走来走去,陈三身子倒是结实了许多,只是他天生晒不黑的肤色,看着还是文弱的书生样子,很受大娘小媳妇的欢迎,据大河说他姐夫的小摊子很是热闹,只是石榴没空去观摩。   陈三一走,石榴将还嘟着嘴的小姑娘牵到灶上,给她拿了两个放了牛奶的玉米窝窝头,“给公一个,别到处乱跑,公腿脚不便利,追不上你。”   闻着带着奶香味的窝窝头,莲藕心情立刻好了,给石榴露了个甜甜的笑容,跑去找她公玩耍了。石榴看着女儿欢快的身影,露出温柔的笑,这孩子性子好,不乱耍脾气,说什么都听得见,嘴又甜,可招人喜欢了。当然,主要是继承了她的好颜值,走到哪都能获一大片的好评。   心里将女儿夸了一通,又兀自自豪一通后,石榴便去后灶开始忙活了。前两天她处理了一批黄瓜、辣椒、茄子、豆角等,腌的腌,晒的晒,磨粉的磨粉,现在开始处理水果了。水果可以晒了冬日里卖,柿子饼、黄桃干、苹果片、木瓜条,都是老少皆宜的好东西。当然水果还可以做出罐头,只是古代没有防腐剂,保存不了多久,但是存储好了,放到秋天也不会坏。石榴今日便打算做梨子罐头和黄桃罐头。荔枝罐头也好吃,只是荔枝贵,不易得,只能弃了。   做罐头先要削皮,说来削皮的刨还是石榴自己想了样式找铁匠做的,一文钱都没花,铁匠觉得这东西实用,白做了送石榴,然后拿了石榴的创意去卖,很是发了笔小财。   梨子去火,又爽口,一般人都爱吃,石榴将刨好的放在筐子里,陈家人进进出出,谁想吃了便拿一个,陈大娘吃了两个,杨花儿一上午便吃了三个,还想再吃,石榴便打趣道:“二嫂对我们小食铺一点帐目都要算清楚,不知道你吃的这梨子可不可以扣一点我们的花销?”   杨花儿讪笑道:“瞧弟妹说的,我也没算多清楚,你们用了家里的柴火和水,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石榴真是哭笑不得了,要真算那么清楚,她们还不如另外租了房子做活呢。这样到清净了,但是成本增加了不少,她们小作坊的,没什么赚头了。   心中一阵无奈,转而石榴又升起个念头,倒是从陈三讨好女儿的事得了灵感。杨花儿性子不好,但是若是讨好些,也是能好好说话。石榴便笑道:“二嫂想吃就吃吧,我们铺子里别的东西你若是看得上,也拿些吃吧,只是啊,还请二嫂行个方便,别再跟我们斤斤计较了。”   杨花儿立刻笑道:“瞧弟妹说的,一家人,我还做那刻薄事不成?你们食铺子里啊,倒是卖不少好东西,尤其是那个肉松,我娘说特别好吃,就是啊,卖得忒贵,她都舍不得买。那些个酱啊料啊,都是好东西。弟妹你心好,给我娘几瓶吃吃?”   往日里东西放在灶上,杨花儿也没少拿,石榴都不做声,如今说上明面,杨花儿要得更是不嘴软了。   石榴心里叹口气,道:“成,改明儿给大娘送两瓶肉松过去,辣椒酱老干妈酱也送些过去,二嫂这里也拿些肉松罐头吃,二嫂觉得可好?”   “好,好。”杨花儿立刻大笑道。   做人情就要做到位,石榴将事情交给吴桂香。杨花儿就着她们的小食铺闹了好几回,再不求和这生意被她搅合地都没法做了,吴桂香对石榴的主意也赞同,亲自去铺子里,捡了卖得好的,一样拿了两罐子回来。因铺子里卖得东西杂,提回来的时候整整装了两个大篮子。   杨花儿笑咪咪从吴桂香手里接了东西,嘴里虚虚说些“大嫂和弟妹甚是客气”的话,手上一点儿不迟疑,当下就提了一大篮子回娘家,到天擦黑才回,一进屋便笑道:“我娘让我跟大嫂和弟妹道谢呢。她啊,还专门给你们带了回礼。”说着杨花儿将竹篮子上的红布掀开,露出一篮子的老豆角。   豆角这东西夏季长得凶,在竹架子爬得又快又高,今天全摘干净了明天满架子都是了,一般人家都不想吃了,一个铜板就能买一斤,石榴她们收的时候都是捡嫩的要,但凡老了一点都看不上,所以这一篮子老豆角实在没什么诚意。   只是到底是别人送的,石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笑道:“还劳烦二嫂替我们跟大娘道声谢了。”只说这一句全了礼节,别的多一句石榴都不想说了。   这一篮子的老豆角,石榴去了老皮将里面的豆子好好焖了,放了辣子和肉末一炒,倒是很快就光盘了。 ☆、第80章 缓和关系   陈大娘虽然回礼的东西不值钱,但是给杨花儿灌了不少金玉良言,对陈家家庭和睦很是做出了番贡献。   时间倒回杨花儿提溜了一篮子好东西回娘家。她一进屋便大叫道:“娘,快出来,快出来,我可给您带来了好东西,都是我两个妯娌孝敬您的。这个肉松,这个罐头,便连她们自己都舍不得吃,若不是看了我的面子,可舍不得送了。”   “哟,真是呢。”杨大娘欢喜接了东西,心肝宝贝一样搂着杨花儿进了屋子,“闺女你可真能耐,在妯娌里可有体面,娘啊,可沾了你的光,吃了好东西。”   杨花儿心中得意,嘴上却谦虚:“算不得啥,以后你想吃什么,跟我说一声,我跟她们提一提,立刻便给您送来。”   “成,成,娘生三个女儿,就你知道孝敬,你二妹三妹啊,一年只回来个两回,每次拿丁点儿东西,还得我倒贴了东西回门,真个气人。娘啊,就喜欢你呢。”杨大娘笑着道。   杨花儿自得地甩了帕子,笑道:“娘说这些做什么,她们日子过得苦,便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耐。”   娘俩吹捧了几句,陈大娘便问道:“你那婆婆还偏心呢?”   提到这个杨花儿立刻一脸恨恨,“可不是,偏得都没心了。亏我往日做了多少针线孝敬,全打了水漂。我那大嫂,自己衣服都懒得做,平日给老婆子几块布料子就顶天了,一朝生了儿子,立刻升天了,家里好吃好喝的全尽了她,老婆子更是12个时辰守着她那宝贝疙瘩。”   杨大娘却不像杨花儿一样气愤,叹口气道:“这重男轻女的心,谁都有,你啊,可得再加把劲,生个男的。”   杨花儿犹自愤愤不平,“我也不求她一样看待,这男女之分,也不是从她开始的。只是,胖妹哭得哇哇叫,另一个睡得死死的,她宁愿守着那睡着的,也不来抱一抱这哭的,叫人如何能心甘?”   杨大娘便道:“胖妹八个月了,你也别喂奶了,直接放老婆子屋子里,你忙自己的事便是,哭了饿了,随老婆子处置,亲生的孙女儿,她还能将孩子养死不成?若是真养死了,你便抱了孩子去官府告状,让老婆子偿命。”   这招杨花儿倒没想到,她愣了一下,犹疑道:“这能行吗?孩子要是饿了拉了,她真不理会,不是让胖妹遭罪?”   “你啊,”杨大娘用手戳戳杨花儿的脑门子,“看着机灵,肚肠里都傻了。一个女娃儿你看得那么重做什么?娘跟你说,抓紧生个儿子才是正经。你也别跟你婆婆斗气,这偏疼孙子的事,也不止你一家,你生了个女儿,天生就矮人一头,就是再争再抢也白费心机。”   说着,杨大娘对杨花儿一顿洗脑,将生儿子的重要性重申又重申,最后总结:“丫头受些委屈就算了,你抓紧给她生个弟弟就什么都好了。另外,你自己的活计也别耽误了,什么都是假,抓在手里的银子才是真。你们三房,总不能一辈子住一起,你趁着现在吃喝不用花钱多攒些家业,给你儿子留着。”   杨大娘一席话,杨花儿茅塞顿开,笑得神清气爽:“还是娘看得明白,我光顾着生气老婆子偏心,到没想长远,我听您的,将胖妹送到我婆婆屋里,然后抓紧生个。”   看将女儿说通了,杨大娘成就感十足,“偏心算个什么?你婆婆啊,也就气性大,嘴上说的厉害,可没拿你怎样,你二嫂生了两个女儿,我都不让她上桌。”   这样一说,杨花儿真发现她吃了好几次饭,二嫂真没上桌子。她立刻便有了庆幸之心,还是她嫁的人家好,若是都跟她娘一样厉害,只怕还要受罪呢。   回家一趟,心情立刻up,杨花儿拿了她娘的回礼给了石榴,立刻进屋翻出一双青色布鞋拿到正屋,舔着笑脸道:“娘,这是给您做的鞋,您快试试,看合不合脚。”   陈大娘也不接鞋子,嘲讽道:“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跟我呛声了?”   杨花儿陪着小心道:“这不是我不懂事,娘可别我跟生气,我一回娘家我娘就训了我一顿,您就看在胖妹的份上,原谅我一回。”   陈大娘也不别扭了,接过鞋子,郑重道:“还是老人家懂老人家,你年轻人,心性盛,看我偏疼了阿宝一点,就挑这挑那,我跟你说,你要是碰到那厉害婆婆,指不定怎么磋磨呢。”   杨花儿立刻解释道:“我这不是疼孩子吗?想着都是陈家的孩子,怎么胖妹就跟山上的野草一样连看一眼都嫌弃,阿宝就跟那人参瑰宝一样个个捧着爱着。”   陈大娘叹口气,“得了,你的心我也能明白,这自己肚皮里掉下来的肉,还不是心肝宝贝一样痛着,只是啊,这女儿,终究是泼出去的水,你就是再宠着,也是别人家的人,何必白费那心思?不止阿宝,以后你要是生个儿子,我也一样疼。便是胖妹,我也没虐待了,是没给她吃呢还是没给她喝呢?我就是对阿宝多爱一点,你也别计较,等你老了,心思就跟我一样了。”   “娘说的对,我年轻,许多道理不懂呢,以后娘可多担待点。我想着,将胖妹隔了奶,白天晚上都送到娘这里,一来我可以多做些活,二来,也能抓把劲生个儿子。娘,您说是不是?”杨花儿说完,便抬眼看陈大娘。   “这,这……”她哪有时间照看胖妹,阿宝怎么办?不想将刚缓和的关系又弄僵,陈大娘将话吞了,只是神色的犹豫却没逃过杨花儿的眼。   杨花儿从她亲娘那里得了秘籍,知道怎么对付陈大娘呢,她立刻笑道:“娘可是担忧没法子照看阿宝?胖妹乖着呢,除了吃就是睡,娘你将她往摇窝里一放,再喂几顿牛奶就成。其余的时间,您就去照看着阿宝。娘,您瞧着合不合适?”   吴桂香也在家看着孩子,她抽个空看看胖妹也不是不行,再者,若是胖妹晚上还跟着老二他们睡,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生孩子了,陈大娘一想,便点头同意了。   婆媳两个一说开,立刻相亲相爱了,等晚上石榴瞧了陈大娘给杨花儿夹菜的场景,眼珠都要瞪圆了。而吴桂香转头看了陈大一眼,见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叹口气。   “瞧什么?你不是盼着我跟你二嫂好好说话吗?”陈大娘瞪石榴一眼,怒道。   想着以后家里不吵吵闹闹了,石榴立刻开心道:“没瞧啥没瞧啥。”   “别傻开心,跟你说,莲藕都三岁了,还跟着你们夫妻睡,太没规矩,从今儿起,莲藕和胖妹都去我屋里睡,你们二房抓紧生个儿子。”陈大娘板着脸道。   怎么能行?让心肝宝贝离了自己,石榴想都不想就要拒绝,只是瞧了陈大娘一脸的严肃,不好顶撞了她,先行了拖延的招术:“莲藕睡得早,现在已经洗完澡躺床上了,明儿再说吧。”   回屋了,石榴便问陈三,“你要送莲藕去娘那里吗?”   陈三这两天跟女儿打得火热,可不愿送走,立刻摇头:“不成不成,莲藕还小呢,哪能离了我们?”   “可是胖妹八个月就去了爹娘那里呢。”石榴担忧道。   陈三也没话说了,只能道:“胖妹是胖妹,莲藕是莲藕。”   可是您娘急着抱你的儿子呢?石榴在心里腹诽。说来她生了莲藕都三年,想过夫妻的时候都是先到隔壁的书房,然后再回这屋睡觉,这太麻烦,石榴这段时间又忙,已经很久没那个了,这样一想,确实有些不合适,不利于夫妻和谐感情。她便道:“算了,明儿问问孩子的意见吧,说不定她愿意跟爹娘一起睡呢。若是她死活不愿,便再拖两年,等她大了,就一个人搬到旁边屋子里去住。”   陈三也想到自己清心寡欲了好些时候,心头有些火热,想到往日的激情,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都听娘子的。”   瞧陈三羞羞答答的小媳妇样,石榴起了久违的调戏陈三的心思,她将簪子一拔,将满头长发都拨到胸前,斜眺着眼看陈三,“我最近吃了些黑芝麻,头发黑了不少,相公快摸摸,看顺滑不顺滑?”   说着抓着陈三的手,顺着脸颊一直摸到发梢,感受着陈三的颤抖,石榴轻笑道:“怎么样?好不好?有没有效果?”   “有,有。我要睡了。”陈三要挣脱了石榴的手。   “是吗?我还吃了番木瓜,相公瞧瞧有没有效果?”石榴对着陈三发嗲,励志要激的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有,有,天晚了,天晚了。”陈三颤巴巴道,手上使了大力气挣脱石榴,背过身子嘴里直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石榴好笑地用脚踢踢他,“念个啥,你又不和尚。”   陈三装死。 ☆、第81章 夫妻夜话   陈大娘预算着将两个孙女儿抱到自己屋里养着,好方便儿子们造人,但是一晚上,可被胖妹折腾惨了。孩子初离了娘,到了陌生的地方,又没得甜甜的奶水,可不是要大闹天宫,一晚上哭的就是不歇气,杨花儿也狠心,听到孩子哭声,愣是不管不顾,陈秀才呢,跟着哄了两句,就抱着枕头去跟隔壁堂屋后面的小床铺上凑合一夜了。   可怜陈大娘困得眼皮都连在一起了,还得起来抱着孩子哄,一晚上可糟了大罪。所以等石榴试探地跟她提不将莲藕送去的时候,陈大娘有气无力地道:“别送来,别送来,胖妹哭的厉害,可别把莲藕吵醒了一起哭。”   石榴松了口气,笑道:“两个孩子要哄可是要累坏娘了,我便把莲藕放在自己屋里,等她再大两岁便让她自己住。”   陈大娘虽没精神头,听了这话却一激灵,大叫道:“啥?还得过两年?不如现在就把她放一边,都三岁了,也差不多能照顾自己了。”   三岁小娃自理个什么东东?石榴反驳道:“她一个人怕黑呢,也不差这两年。”   莲藕知道在说她,拿着小勺子一边吃粥,一边竖着耳朵听,又拿眼四处瞧,到看到眯着眼对她笑的陈老爹,立刻欢喜道:“我跟公睡。”   陈老爹也点头,“莲藕跟我就成,我两做个伴,黑炭搬别的屋睡去。”黑炭是外人,年纪又大了,可不能跟着他曾孙女睡一个屋。   “这?也成,你明日里就搬过去跟你公睡,黑炭搬去后面的小屋子睡。”陈大娘不过想了片刻,便一拍大腿表示同意。   “娘,快把我衣服搬公那里。”莲藕都顾不得吃饭,立刻就要搬东西了。   好了,她还没发表意见,这事已经就定了,石榴哭笑不得。陈老爹年纪大,黑炭过去住本就是看照老人家,如今让他挪走,搬个不懂事的小娃娃进去,一老一小的,不是更让人揪心吗?可是陈老爹莲藕这老小都满脸喜庆呢,她若是不同意,可不是扫了大兴?   石榴叹了口气,先安抚着莲藕吃饭,想着待会儿再跟陈大娘商量一下,看能不能阻止这不靠谱的事。   等石榴逮着没人的机会跟陈大娘商量着,陈大娘却对她一脸的不解。   照陈大娘的想法,这不是个绝妙的主意吗,老小做个伴,三儿夫妻两个抓紧生儿子?这三媳妇啊,就是将孩子看得太重,想来是头个孩子,一副心肠全搁孩子身上了。陈大娘想着自己生了陈大时也是恨不得孩子不离眼,便一脸耐心地劝解道:“别担心,别担心,我和你公公就住隔壁,睡前一定去瞧瞧,早起了也去瞧一眼,保管他们老小稳稳妥妥的。”   她说完看三儿媳妇还是一脸的忧心,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石榴被烦不过,只能勉强应了,回去给莲藕收拾东西。小家伙兴奋地将自己的东西都打包,不带一丝留恋地去了陈老爹的屋里安家落户,看得石榴很是心塞,傻闺女怎么就不恋娘呢?   莲藕不恋娘,胖妹更是处在有奶便是娘的年岁,等她在陈大娘那里住了几晚,喝着加了白糖甜甜的牛奶,便不哭不闹了,也不头到处乱转找杨花儿了。陈大娘慢慢也觉得胖妹是个好带的,白日里吃了睡睡了吃,醒了不闹人自个人独自玩,只用眼睛偶尔瞟一眼就成了。陈大娘白日便将她的摇窝搬到东厢,帮着吴桂香一起照看阿宝。   “这孩子可比阿宝乖巧多了,自个人在摇窝里吃了睡睡了吃的,也不用人常抱着,不像阿宝,若是不抱着都不睡。”吴桂香笑道。   “是还乖巧。”陈大娘点点头。   这孩子的毛病,自然是大人宠出来的,杨花儿再爱女儿,也不能时时抱着她,她有时候忙着绣活,胖妹哭了也狠了心当没听见,慢慢孩子就知道哭了没用,自然便养成了乖巧的性子;而阿宝这里,嗓子一吼,立刻就有人围上去问寒问暖的,他能不娇气?   胖妹在陈大娘那里,吃喝拉撒她全撒了手,杨花儿心里的不平全消了,特意赶工给陈大娘做了一件这时日穿的单褂,而陈大娘瞧着胖妹乖巧,心里也爱,给她也做了两件小衣服,婆媳两个有来有往的,一时融洽到十分。   “不如便这样吧,杨花儿不闹,这家里天平,阿宝也少哭了许多。”吴桂香对陈大轻声道。   “书上说为孩子着想,便计长远,一时的哭闹,跟长远的益处相比,算得什么?”   摇摇晃晃的烛光映得陈大的脸隐隐约约,连带着声音也有些飘飘忽忽,吴桂香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这个丈夫了。人说最毒妇人心,但是若论起狠心,有哪个妇人比得男人?吴桂香沉默片刻,才道:“独木不成林,阿宝一个人以后也不成,总要兄弟们帮衬。家里又不窘迫,多养几个又有什么妨碍?”   陈大却摇头:“你啊,一直呆在桥头县,不知道这天下人的富贵,不说别的地方,便是云州府里,膏粱文绣,便不是你能想的,少爷小姐们,可不吃什么大鱼大肉,吃白菜的一点菜心螃蟹的一点蟹黄,用熬得浓香的鸡汤做成清淡的茄子,燕窝当水喝。穿的,绫罗绸缎只是寻常,更精致的布料子,一金一匹的,比比皆是。少爷们读书进学,请好几个先生,君子六艺,分得细学得全。至于伺候的下人,丫鬟婆子,小斯书童,总要个七八人才有排场。样样桩桩,哪个不花银子?养成一个便要他等身的金子了。   我自然没法让阿宝过上高门大户的少爷日子,但是总不能委屈了他。若是走仕途一道,要让他从秀才到进士一直地读着,不为生计发愁。据说进京赶考,便需几百两的花销,凭了如今的家底,去一次就要掏空了。可是,多少惊才绝艳之人呢,一次便能中进士?譬如爹和三弟,若是生在更富贵的人家,不为生计计,总能再进一步的。   若是读书不成,做个商贾,更是要些银子。也没个谁天生精明,总要有两个铺子历练一番才知道生意场中的深浅。贩卖货物的,都要先垫钱资,这做大生意的,一次便是上千两的本金,若是一直如现样我又如何拿得出来?   若是他一事无成,更要留些家业留给他子孙花销,你说是也不是?”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若是为了孩子,自然是早分了家好,我们自己多挣些,为他以后铺路。只是,到底不忍心罢了。”吴桂香叹口气道。   “弟弟们都大了,也是能靠自己的时候了。我这大哥能帮着父母将他们养大,却不能再帮着养他们的孩子了。以后是贫是富,却靠他们自己奔波了。趁早分了家,我趁着还跑得动,给阿宝存些家业,等我老了奔不动,也只能靠他自己了。”陈大的语气十分冷然。   吴桂香便知道,外面的富贵增长了他的能耐,也冷了的他的性情,心里装的东西少了。阿宝一出生,便只有这个小家了。莫说陈大,便是她,何尝不是这样?   看了孩子小小的脸,听着他轻柔的呼吸,吴桂香心中发软。为了他什么不能做?这天下最好的拿不到他眼前,总是要将他们自己手里最好的捧到他面前。至于别人,又哪里顾得上?   吴桂香理清了思绪,坚定道:“以前是我想差了,犹犹豫豫,没个主意。你说的对,这家早些分得好,以后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只是,长辈身子都康健,如何能轻易将家分了?”   “也不必分家,分了家产便是。这在桥头县也不是没有先例,分产不分家,兄弟们还住在一处,只是各有产业。爷爷一向不管事,到无妨,爹开明,怕是不会不许,娘也向着阿宝,若是为了阿宝,也会同意。”陈大自信道。   吴桂香点头,“说的也是。这样一说,最好是趁着二房三房没生儿子前将家产分了,免得以后爹娘舍不得孙子,要让我们一直补贴着。”   “正是如此。这事我不能提出来,若不然坏了名声,倒要连累阿宝,只能让二弟三弟提,二弟这里,二弟妹不是个省油的,等她在族里大闹一场,到时候分产的时候,族中也就不意外了。至于三弟妹一向贤惠,若是逼她大闹,到不容易。”   “你说什么?连三弟妹你也算计?我跟她做着生意,若是让她知道了,我们以后如何共事?”吴桂香激动道。   “二弟一家便是闹了,爹娘只怕也不放在心上,他们偏心的是三弟,若是三房不闹,这家分不了。三弟妹的事不用你插手,我来做恶人。”陈大安抚吴桂香。   “说什么你做恶人?以后总有被看破的一天,为了孩子,我也不怕做恶人,也不怕下地狱。只是三弟妹那里,你还是慎重些,别将食铺的事搅黄了,这是我的营生呢。”   “没那么严重,谁个不存私心?兄弟大了,闹分家的多少人家?我们不算计弟弟的东西,也不想全占了家产,只是不想再被占便宜,又有什么过错?这事我行得正,坐得端,便是阎罗殿前,也不胆怯。”陈大说的掷地有声。   吴桂香与他对看一眼,点了点头,夫妻两个更是坚定了心,又凑在一起说了些计策,直到子夜时分,才怀着沉重的心睡了觉。 ☆、第82章 莲藕的绢花   晚上,石榴躺床上,看着里面空荡荡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转过身对陈三道:“也不知道莲藕在爷那里可睡得习惯。不如我们过去瞧瞧?”   “总是要适应的,娘子若是去了,倒让孩子不好受。”陈三劝道。他虽也想女儿,不过现在心里头火热的是另一件事。夏日睡觉,不过一件薄纱批身,便是被子都只盖了肚子,所以内心风光可是能瞧得,却又隐隐约约,甚是勾他心肠。以往顾了女儿,倒是没敢起心思,现在陈三恨不得将眼贴上去,好瞧个仔细,只是有贼心没贼胆,神情期期艾艾,就盼着他那折磨人的娘子又主动勾引他一回。   石榴想女儿呢,哪里有别的心思,瞧了陈三色眯眯的眼神,啪得一巴掌将他胳膊拍了个结实,“睡你的大头觉,瞎琢磨啥?”   可怜的书生只好背过身子,努力数羊,好早点入眠从这求而不得里解脱。   担忧了一夜,石榴到底没去陈老爹那里瞧,只是第二日一大早,她便跑了过去,进屋一看,女儿正笑呵呵指点她公给她扎小辫子,“扎两个,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绑红头绳。”   陈老爹颤巍巍拿了梳子,嘴里却笑呵呵,很是愿意为心肝宝贝忙活:“好,好,公这就给你扎。”   石榴连忙过去将梳子接过来,“爷,我来给她扎,她头发多,又散,可不容易梳。”   “石榴这么早过来了。”陈老爹笑着招呼石榴。   莲藕也转过头,看着石榴倒是满脸惊喜,大声唤道:“娘,我昨晚想你了。”   “是吗?那你明日回去跟娘睡,成不?”石榴激动道。   “不成,不成,我跟公。”莲藕连连摆手。   石榴戳戳女儿的额头,“你个没良心的。爷,她昨晚没闹你吧?”   “没,没,昨晚上我可能跟莲藕说了半宿的话呢,晚上也睡得香。”陈老爹笑呵呵道。   “她大清早便要撒尿,想必爷没那时候没醒,她把被子尿湿了吗?”石榴问道。   陈老爹还没回答,莲藕便生气道:“哼,我没尿床。”   好了,小瞧了小姑娘,可将她得罪了,石榴再跟她说话,小家伙便不理人了,若是以往,石榴定是要教训的,只是离了一晚,满腔的柔情没处使呢,便说了好话哄她,又许诺做衣服买头饰。   “我要花花,要娃娃。还要小裙子。”莲藕扳着手指头敲竹杠。   “成,都应你,好吧?”   “嘻嘻,娘真好。”莲藕立刻双手搂了石榴,幸福地摇晃着小脑袋。   陈老爹坐一旁的小板凳上看石榴娘两个戏耍,笑得不见眼,“小姑娘就是要好好打扮,待会儿我去找点儿粉红嫩绿的布匹来,你自己动手给她做几件衣裳。”   “不用,她人小,不费什么布料子,我去镇上扯点儿就成。”石榴摇头道。   陈老爹却坚持道:“你听我的。”   石榴连忙点头,免得老人不开心,正好上次那块藏青色的绸布,她给陈大娘裁了样式,自己慢慢也将袖子衣摆缝制了,再熬过两晚便能做好,莲藕人小衣服做得也快,到时候老小一起穿新衣裳。   半下午,陈老爹便偷偷给石榴两匹布料子,轻薄透气的棉纱,一匹茄紫一匹海棠红,都是适合小姑娘的明丽颜色,也不知陈老爹从哪得的。待石榴问了,陈老爹却神秘地不做声,让石榴失笑,真是老小孩子儿,还跟她卖官司呢。   石榴的手艺学的半生不熟,衣裳样式要人定了,然后自己再照着行针。陈大娘针线好,手脚也快,石榴一贯找她给自己定版。   等石榴拿了茄紫的料子给陈大娘定版的时候,陈大娘却为难道:“没空呢,现在天热,襁褓围着热,我得抓紧给阿宝做两身衣裳。”   “娘上次不是做了吗?”石榴好奇道,她上次找陈大娘给陈老爹裁衣服,陈大娘便是这样说的。   陈大娘立刻道:“那个是棉布,不软和,阿宝爹又买了些绸布过来,最是不伤皮肤,我得趁早儿赶出来。”   “若说软和,还是穿过的衣裳最软,莲藕小时候的衣服我也没扔,不如给阿宝拿过去穿?”石榴也没过心,随口便道。   “咱家也没穷到揭不开锅,还能给孩子穿旧衣服,得了,你这布料子放着,等我什么时候得空了再给你裁。也真是,做衣裳连料子都不会裁,还天天张罗着做,也不怕人笑话。”陈大娘板着脸道。   不裁便不裁,为啥要讽刺人?石榴呼气,免得冲动上头做出什么。照她心意,是想立刻拿了布匹回去的,只是陈大娘是婆婆,到底不能硬顶着,石榴道一句“有劳娘了”便起身走了。   好了,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裁好,女儿的新衣只怕一时没指望,石榴便回屋翻自己的针篓子,看能不能先做个别的给孩子点甜头,好幸翻到一个桃红蚕丝料子的手帕,也不知哪个送她的。这个柔软,弹性好,亮眼,做个绢花,最是好看。石榴从前做女儿时捣鼓过绢花,她将手帕裁了,上浆,窝瓣,用细铁丝一固定,定定型,不到一个时辰便捣鼓出两朵桃红绢花出来了。她自觉很好看,也不等日后,当即唤了小姑娘过来,在早上绑的窝窝头上一边插上一朵花儿。   “好看吗?”石榴将镜子递给女儿,让她自己瞧。   小姑娘摸着绢花,再瞧瞧镜子里的样子,美得大笑,“好看,好看。娘,去玩了。”说着,跑去炫耀了。   她的小伙伴不多,自从丢了一次,家里砌了围墙,她几乎跟村里的小姑娘隔绝了,玩伴都限于陈家几口人以及白毛。现在她第一个炫耀的对象便是白毛。   “好不好看?”莲藕低着头,将自己头上美美的花儿给大狗瞧。   “汪汪。”白毛敷衍叫了两声。还好吧,反正我是不喜欢这东西。   从大狗那里没有得到幸福感,小姑娘不满意了,道:“大狗,你笨,我去找公。”   说着,又跑去陈老爹那里求表扬,白毛迈着四条腿慢悠悠跑着,正好儿离了莲藕半米的距离。   “公,好看不?”莲藕昂着小脑袋让陈老爹看她的新宝贝。   “好看,真好看,跟真花一样。”陈老爹把眼一瞧,见着两朵不太成型的桃花儿,但点头点得郑重其事。   在陈老爹这里玩着,问了驴子和母牛,又问了大公鸡和大母牛,莲藕可是高兴了。等到下午陈秀才带了两个尾巴回来,她更是兴奋了。陈老爹带回来的是黑炭和卫哑巴。黑炭如今光忙着食铺的事,有时得空,便去陈秀才的学堂学字,陈老爹瞧他上进,对他很是关心。卫哑巴这些年一天不落地陈秀才的学堂里读书,字也认得几个,也会背个《三字经》,算不得朽木不可雕也,但是天赋实在有限,按陈老爹的意思考个童生至少还要二十年,只是卫财主不在乎,他就当学堂是托儿所,学多少随意,就孩子给拘住了便成。陈秀才不仅在学堂里看照卫哑巴,偶尔卫财主有事外出了,陈秀才还得带着卫哑巴回家管吃管住。   莲藕跑上前,从最前头的陈秀才问到最后的卫哑巴。   陈秀才跟陈老爹一样,对着不成型的桃花瞧不大中,只是嘴里却配合,笑哈哈道“好看,好看。”便回屋去了,留下小姑娘截住后头的人继续显摆。   黑炭也喜爱莲藕,特意低下身子摸着他的小脑袋,笑道:“好看,莲藕最好看。”   卫哑巴歪着脑袋仔细瞧了,然后瘪瘪嘴,不屑道:“丑死了。”傻孩子,说什么大实话呢?   瞧见莲藕快要瘪着嘴哭了,黑炭连忙安慰她,“他瞎说呢,你别信。莲藕的花儿最好看。”   黑炭刚到陈家那会儿,跟卫哑巴可是闹了几回,只是这些年他眼界宽了,身量高了,自觉刚开始好笑,跟卫哑巴再没闹过,若是卫哑巴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他也只当小孩子不懂事,两人看着倒像是差了辈分。只是卫哑巴一直将黑炭当做仇人呢,如今被仇人说了,卫哑巴更不爽了,一手一个,拔起莲藕头上的绢花就往地上扔,“不好看,不好看。”   “哇哇……”她美美的花儿被扔到地上,莲藕立刻哭得肝肠寸断。   “你……哎。”黑炭叹口气,也不知道跟卫哑巴说啥了,抱着莲藕哄道,“别哭,别哭,明儿黑炭哥给你买新的。”   卫哑巴其实很喜欢莲藕,觉得小姑娘长得白白胖胖,又爱笑,比他家荷塘挖出来的藕更讨人喜欢,弄哭了她心里很是手足无措,只是黑炭一安慰莲藕了,他的心思都花在跟黑炭赌气上了。哼,要你装好人,我没银子呢。他一把把莲藕从黑炭怀里拉过来,拉得莲藕一趔趄,蹲坐在地上,“不要你买,莲藕,我给你买,银簪,金簪。”   孩子哭得不停歇,石榴这当娘自然是快马加鞭奔过来,一到院门口见到的便是莲藕蹲在地上以及卫哑巴的豪言壮语。   欺负了人家孩子,别家长抓个正着,卫哑巴慌了,“我……我……”个没完,想要解释却偏偏说不出口,急得脸通红。   “哑巴也不是有意的,三嫂别怪他。倒是我,没照顾好妹妹。”黑炭稳重道,说着将莲藕抱起来,还细心给她拍拍灰尘。一旁卫哑巴又被转移了焦点,拿了大眼珠死瞪着黑炭。   石榴先不理会他俩,将委屈的小姑娘抱到怀里,“不哭,不哭,也没摔痛。”   “可……可花扔地上了。”莲藕抽抽噎噎道。   “捡起来洗一洗便是了,再哭就不美了。”石榴给女儿擦擦泪,将她哄好了,对黑炭道:“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黑炭楞了一下,便告辞了。   石榴望了他的身影,又叹口气,刚才的事,自然是卫哑巴不对,只是黑炭吧,看着稳重,但总是让人觉得不够厚道,他看着不跟卫哑巴计较,却用他的稳重不计较显出优越感,卫哑巴嘴不利索,心却明,总是被激的怒火直升却又不占理。   走了一个,另一个无措的嘴巴直哆嗦的,石榴轻笑了声,摸着他的脑袋道:“别急别急,不怪你,妹妹年纪小,你哄哄了她便好了。”□□岁的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大河在他这个年纪,更让人脑袋疼呢。   卫哑巴立刻裂开了嘴笑,蹲下身子将自己口袋里的银角子玉佩弹弓石子全掏出来给莲藕,“给你,别气。”这豪气样子让石榴看了直笑,这孩子率真,很得人疼。   莲藕将脑袋埋在她娘怀里,鼻子一哼,傲娇道:“不要,我要花花。”   哑巴连忙从一堆东西里找出银角子给莲藕,“给你,能买……好多东西。”   莲藕也知道银子是好东西,她可心动了,抬眼看石榴。石榴笑道:“好了,银子收好,牵着妹妹的手过来吃饭。”   卫哑巴连忙小心去牵莲藕,小姑娘也没甩开他,不过仍然嘟着嘴。走了几步,便挣脱了卫哑巴的手,跑去追狗玩了,卫哑巴跟在后面喊“快,快跑”,二人一狗立刻撒欢子了,而莲藕更是“哥哥”喊的快乐。   石榴在后面看得直摇头,孩子间的小摩擦,来去便是这样容易。 ☆、第83章 丫鬟   吴桂香在饭桌上提过请丫鬟的事,当时陈大娘跟杨花儿吵了一架,这事歇了两天,等胖妹在陈大娘过得不错的时候,陈大直接带了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回了家,将人送到陈大娘的屋子,介绍说叫杏儿,附近村庄里的人,从前给别人家照顾过孩子。   陈大娘也不瞧那女孩儿,将陈大拉到一边道:“这还真请了丫鬟过来啊,家里头两个人空闲着呢。”   “桂香说这时候粮食等东西卖得贱,她得抓紧收些货物存着,她一做事,娘一个人如何看得住两个孩子?”陈大解释道。   陈大娘望了一眼睡得香甜的胖妹,想说她一个人也顾得过来,又想抱怨吴桂香孩子都不管了,光顾着做自己的生意,只是望着陈大沉稳的样子,啥都说不出口了,这孩子懂事的早,从小主意就正,只怕她也劝不住,既然将丫鬟都带回了家,便随了他心愿吧。   看陈大娘还有些不愿,陈大笑道:“这丫鬟我们自己出钱,娘别担心弟弟们有意见。”   陈大娘立刻瞪了陈大一眼,“瞎说啥,娘就这一个孙子,还能委屈了他?你啊,就不要瞎操心了。”   陈大仍然道:“莲藕小时候也没请个人,胖妹大些也是自己娘看着,轮到阿宝这里就要请丫鬟了,我怕弟弟弟们心里不舒服,银子还是我出吧。我也不仅怕弟弟们不开心,还有丫鬟若是公中请的,到时候三个孩子照顾着,只怕忙不过来,尤其是阿宝和胖妹,都是吃奶的娃,一块儿饿了拉了,也是常有的事,到时候让这丫鬟到底看顾哪一个?还有啊,这丫鬟一整天呆在家里,除了看孩子,总要做些别的事,到时候个个使唤着她,到没得让她将孩子放到一边了。”   “得了,大老爷们磨磨蹭蹭的,娘说着银子娘出就娘出,任谁有个二话,我都不饶。别的事,你也别担忧,娘心里有数。”陈大娘手一挥,便结束了这话题,又过来仔细瞧了杏儿,长得黑瘦,个头儿也不大,想来也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她转过头问了陈大杏儿年龄。   杏儿自己连忙回了,“回太太,我十三了。”   “村里人,叫什么‘太太’,没得让人笑话,你就跟原先的帮工一样叫我大娘。”陈大娘立刻道。   “那我听大娘的。”杏儿伶俐道。她原先也在一户秀才家中照顾小孩儿,那家里看着还没这家富贵,派头却摆得足,让她老太爷太太地称呼着,平日里使唤地她不停歇。   “这么大个女孩儿,能使唤几年啊?”陈大娘皱着眉头看着陈大。   陈大回道:“签的三年活契,等阿宝和莲藕一般大时便能自己玩了,到不需要人专门照看。”   “瞧她瘦的厉害,能抱得动孩子吗?”陈大娘又提出疑问。   “大娘,我力气大着呢,不信我给您看。”说着,杏儿跑到后院去将压井口的大石头搬了进来。那石头不轻,防着莲藕这些孩子淘气去井边玩掉井里的,杏儿轻巧巧就搬了过来,陈大娘看了点头道:“有把子力气,成了,快把井盖子还回去。”   给小姑娘面试完,陈大娘勉强点了头,让陈大先走了,留这杏儿在屋子里看顾胖妹,她搁一旁瞧着,就觉得这丫头倒是细致,胖妹略有个响动便去查看,孩子睡着了也不闲着,还给她擦桌子擦椅子,陈大娘倒是满意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将杏儿带到饭桌上,说是阿宝的丫鬟,以后就住在家里了。陈家除了八间青瓦房,还有几间放杂物的黑瓦房,收拾一间出来给杏儿住也方便。   “娘瞧说的,这么大个丫鬟,还能光伺候一个人不成?胖妹在娘那里,让她照顾着,娘还能轻快些。”杨花儿连忙道。她心里是不情愿请个丫鬟的,显得阿宝就金贵了,只是如今胖妹在陈大娘那里,这丫鬟不也得照顾着?想到她女儿也是有丫鬟的人,而三房那一个却是自个人长大的,杨花儿很是有些优越感的。   “不成,这丫鬟专门是给阿宝的,胖妹我自己看着,你们无事也别使坏她,听着了吗?”陈大娘严厉道。   杨花儿听了立刻不爽,都是奶娃子,凭个什么就光伺候阿宝,她家胖妹就不能让丫鬟伺候了?她也不提胖妹,却道:“一家子长辈没个丫鬟使坏,到是小孩儿先有下人伺候了。”   陈大望了陈大娘一眼,做出个苦笑,陈大娘立刻一拍桌子,“就你话多,你要是不同意,把胖妹领回去自己看。”   杨花儿立刻不做声了,胖妹在陈大娘那里,她不仅空出时间来做绣活儿,而且陈大娘常日照顾着孩子也多了些情分,给胖妹做衣裳做鞋的,又能逮着机会吃些吴家给阿宝的好东西。   杨花儿歇了声,石榴这里更没话了。她自己是个平头老百姓,女儿也不是出生大户人家,可不要丫鬟来冲门面。更何况,有了杏儿,吴桂香便能干活了,对食铺倒是有利。她们三个合伙做生意,都没有算工钱,只是年底分成,这样一来,谁有事想歇着就歇着,没歇的人也没多余的钱。说来,她们的合约还是有些不严谨,要改一改的。只是,她们各自做的事也没法计算谁到底更有价值,而且都是女人,都有歇着的时候,太计较了倒小性了。石榴一想,便将改合约的念头放下了。   杏儿在陈家安家落户了,吴桂香脱了身,去跟往日熟识的农户们联络,收回一大批的东西,很是干劲十足,倒是将石榴忙得够呛,好在杨树渐渐上手,很是帮得上她些忙。   倒是杨花儿,有些悠闲了,这些日子她绣活儿卖得不太好,她生孩子停了好些时日没做活,跟相熟的绣坊断了生意往来,好容易接上头,绣坊却要压她的价,说是她绣活儿不如以前鲜亮,卖不出价,杨花儿一时气愤,跟绣坊掌事吵了一架,这家的生意自是不能做了,只能再找别的绣坊了。   人闲容易生事,尤其是杨花儿瞧着杏儿还有些别扭。她看杏儿在井边洗尿片,瞧着快洗完了,便连忙将自己桶里的也递了过去,“哟,在洗尿布呢,这里还有些,你也一起洗了吧。”古达养孩子,没纸尿裤,要手洗尿片,是个麻烦事,陈大娘虽然看着胖妹,尿布却不替她洗,她得给阿宝洗,胖妹的,都拿给杨花儿去洗了。   杏儿也不推辞,干脆道:“二嫂放这里就成,我晾完了就洗。”只是她刚晾完,屋里阿宝就哭了,杏儿连忙跑去看阿宝了。她将阿宝哄好,抱了孩子出来歉意对杨花儿道:“二嫂对不住了,阿宝刚醒,只怕到晚上才能睡,这尿布我明儿再给你洗成吗?”   明儿洗,明儿黄花菜都凉了,杨花儿气道:“你这丫鬟,就是会偷懒,连个尿布都不洗,花那么银子请你做什么?”   “二嫂别生气,要不晚上等阿宝睡着了我再洗?”杏儿又道。   她态度越好,杨花儿气焰越高,吼道:“懒丫头,就会偷懒。你现在不给我洗了,看我……”   “看你做什么?你这主子款倒是摆得足。我说了,杏儿是照顾阿宝的,尿布你自己洗,也别再吵吵嚷嚷,吓着阿宝怎么办?”陈大娘板着脸道。   “家里请的丫鬟,我凭什么不能使唤?”杨花儿愤愤道。   “这家里我做主,我说不能就不能。你个惫懒货,连个尿布都不洗,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懒婆娘。”   偷懒不成还挨了一顿骂,可给杨花儿气的,拿着榔头大力地捶着尿布,嘴里念念有词,神情愤恨,也不知她将这尿布当成谁来捶骂。   洗完尿布,杨花儿跑到灶上去问石榴,“你知道那丫鬟多少银子一个月吗?”   石榴摇摇头。   “我可打听了,足足三两呢,比你这娘家亲戚给的还多。”杨花儿指指杨树。   杨花儿经常叉腰骂人,杨树很有些怕她,见她指了自己,立刻吓得低头干活。   杨花儿是瞧不上杨树的样子,撇着嘴道:“瞧瞧,见了我就怕,我还能打她不成?”   石榴将杨花儿拉出去说话,免得杨树不自在,“二嫂消息倒是灵通。”   “哪像你,自己能赚银子,可不在乎这点儿小钱,我现在绣活儿卖得差了,一个月一两银子都赚不到,家里居然给个丫鬟三两银子,我还不如照顾孩子呢。”   “二嫂可说笑了,我们养这么多人,天热生意又差,东西又不能久放,不说赚银子,还要赔上点。”石榴忙道。她听了确实也有些心疼,保姆真是很赚钱呢,三两银子一个月,一年三四十两,可比陈三这个正经秀才赚的还多。   杨花儿看石榴神色带着舍不得,又抱怨杏儿光看孩子不干别的活,总之又是要策反石榴去闹事。   石榴笑笑,当做没听出杨花儿的算计,“银子是从娘手里出的,她不心疼,我们心疼什么?二嫂若是在桥头县接不到绣活,不如带着几样好活计让二哥驾着驴车带你到云州府去瞧瞧,那里绣坊多,机会也多。”   杨花儿听了石榴的建议,眼睛一亮:“你这主意不错,我就去云州府瞧瞧,也不只是找个好绣纺。我也出去玩耍几天,免得被这丫鬟气得心窝疼。弟妹要不跟着一起去?”   出去旅行啊?石榴倒是心动,只是如今又堆了好多食材要处理呢。石榴只能遗憾拒了。 ☆、第84章 百天   杨花儿不仅想出去旅行,而且还想拿公费。都给大房一个月花了三两银子请丫鬟,二房为啥不能用公中的钱出去?她自觉很是理直气壮。是以,带了笑,对陈大娘道:“娘,六月马上便要过去了,七月一过,天也凉了,该换秋衣,我给娘、胖妹和阿宝做两件衣裳,娘看可好?”   “自然好。”杨花儿不闹事,还想着给她做衣服,陈大娘嘴里笑着,看着她的目光可带着警惕。   “这桥头县上的衣服啊都是差不多的样式,还是大地方花样多,不说京城,便是云州府的夫人们穿着,这里便比不得。娘啊,我去云州府上瞧瞧那富贵人家夫人穿的衣裳,给您照样子做两身,保管您穿上贵气十足,十里八乡没哪个妇人能比得上,连县里的县令夫人都羡慕。”杨花儿又道。   陈大娘这些年手里可是抓了好几百的银两,自觉也不比县里的大户人家差,要不然也不会二话不说便付三两银子一月的丫鬟钱,杨花儿这话正说到她心坎上,心弦可松了不少,含笑道:“那是官夫人呢,我可不敢比。不过你要是真做出好衣裳,我给你付工钱。”   “先不急先不急,我正打算和陈二一起去云州府走一趟,不如娘先帮我们垫些路费银子。”杨花儿立刻笑道。   这还没见到兔子就要撒鹰呢?陈大娘立刻脸一落,冷声道:“我可不当这冤大头,你要去云州府玩耍,你自己掏银子。另外,老二还包着村里的活,可没功夫跟你出去瞎晃悠,要去你自己去。”   死老太婆,说翻脸就翻脸的,杨花儿心里头咒骂,脸上带了僵笑回了屋。   杨花儿又去陈大娘那里找了一回虐,石榴从杏儿那里知道了,叹了口气,又望着杏儿笑盈盈的脸,郑重道:“这些话别乱说了,若是叫二嫂知道怕是饶不了你。”这小姑娘伶俐,就是嘴皮子太利索,石榴有点儿怕她将陈家搅的更乱,只是她笑盈盈的,石榴也不好骂人,只能提醒一句。   杏儿对石榴的提醒不当回事,道:“三嫂放心,我不会让二嫂知道的。对了,大娘说要给阿宝过百岁,村里的人都散红鸡蛋。”百岁指给孩子过百天,取得是“长命百岁”的吉祥意义,只有讲究的人家才会给孩子庆祝。   “百岁也散红鸡蛋?”石榴惊讶了,红鸡蛋都是三朝的时候散的,百天一般人家都不过,像莲藕就没过,胖妹也没有。当然陈大娘看重阿宝,给个过个百天算不得什么,只是给村里散红鸡蛋,便有些太铺张了。只是陈大娘为阿宝撒银子的事也不止这一桩,石榴听了,略微诧异后也就算了。   杏儿将这消息又散到杨花儿那里,杨花儿一听,可坐不住,又跑到陈大娘那里去抗议了,“百岁散什么红鸡蛋,胖妹连百岁都没过呢,娘您可不能太偏心。”   “怎么什么事你都要插一手?这家里你做主还是我做主?”陈大娘气愤道。   “娘说啥呢,您这样偏疼阿宝,我说两句还不成,百岁散什么红鸡蛋,咱家又不是地主老财,没得让人笑话。”杨花儿大咧咧道。   “不用你出银子,你就别管这么多了。”陈大娘冷脸。   “不用我出银子,这公中的银子我可也占分呢,陈二做事的钱,可连一个铜板都没留呢。这三两一个月的丫鬟,出生就减租子,百天还要散红鸡蛋,等过周岁又怎么庆祝?娘啊,陈二兄弟们赚的银子,可不能白白糟蹋了。”   陈大娘想到陈大昨儿个又给她10两银子,立刻便对杨花儿怒道:“这家里银子都是谁赚的,你心里就没个数?陈二一年到头,能得几两,还不都是老大赚的,现在我给他儿子过了百岁,又有什么不成?”   “娘这话说的,可就伤了人的心,大哥管着家里的田地,他多赚一些还不是应当,陈二可是靠了自己的手艺呢,家里就除了学徒的银子,这些年年年上交,娘怎么就不念着?”杨花儿脸色也不好了。   “他可是老娘生的,给老娘老子交银子,我还得感恩他不成?再说,你们在家里吃喝,他上交的银子还不够养你们的。”陈大娘语气更高了。   “怎么就不够我们吃喝?我一个人,能吃多少?阿宝一个奶娃娃,每个月还得花三两银子让人伺候,我是吃了三两的米呢,还是喝了三两银子的油?”   婆媳两个越说声音越大,石榴听了几耳朵,也就不关心,吵架的时候算账,算得清楚吗?杨花儿不能改变陈大娘的主意,吵架也吵不赢,还不如回屋多喝几杯水就郁气从肚子里排出去。   阿宝的百岁只摆了一桌,请了族长、里正以及三服的几个同族,吴桂香的娘也过来了,给阿宝准备了秋日里的衣服鞋袜。桃香隔得近,也抱了石头凑热闹。陈大娘专门去买了鸡鸭鱼肉,另外100个生鸡蛋,都交给石榴处理着。   石榴一口便拒道:“娘,我这里还积着一堆活呢,您自己弄吧。”   “得了,你心里也不服气我偏疼阿宝,莲藕也是个男孩儿,我能不给她办百岁?”陈大娘道。   不服气便便不服气吧,她确实有些不爽,石榴也不答话,出去处理黄花菜了。这东西洗洗用日头一晒,冬天用来炒肉可是一大美味。   陈大娘自己整治了满满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又将鸡蛋用水煮开摸红,提着竹篮子喜滋滋一家散了。陈家庄不大,也就二十多户人家,陈大娘一家散了两个,碰到有年岁大的老人家,特意多发一个。将100个鸡蛋散去大半,剩下的给吴桂香娘家回了十六个,便没剩几个了。莲藕看着红红的鸡蛋想吃,陈大娘想着还得给族长、里正带些回去便不想给,还是陈老爹板着脸给莲藕拿了两个。   吴大娘用过饭,趁着没人注意拉了吴桂香进屋说话,“你婆婆那里,你还是劝着一些。当初你不同意你婆婆给三房的孩子减租,说的是怕孩子受不住这福气,这话我也不是瞎说。阿宝是男孩儿,福气比个丫头片子要重,减租就减租,别的事上还是要留些心,譬如百岁散鸡蛋,一个虽然只一个铜板,这100个才100个铜板,但是光他一个人便散好几回,没得比官家子弟还金贵呢。”   吴桂香咬咬牙,将陈大想分家的话咬着吴大娘的耳朵说了。   吴大娘吃了一惊,“你们打算倒是长久。不过有了儿子,考虑事就周全。你们既然有了那想法,光靠着这点子小事让妯娌心里不平衡可不成事,要出招,就得出狠招。”   “还求娘给我个主意。”吴桂香忙道。   吴大娘想了一会儿,到真有个好主意,凑到吴桂香耳边说了。   吴桂香听了,连连点头,“还是娘有见识,按娘说的,我那二弟妹定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也不必急,按你们原先想的,慢慢炖个火,到时再大闹一场,彻底撕破了脸,只怕不分都难。”吴大娘道。   娘两个密谋了一会儿,便喊了杏儿抱阿宝过来。   吴大娘用手摸摸阿宝的小脸蛋,喜爱得不知如何是好,“阿宝长得好,模样像足了你,以后一定俊俏,也怪不得你们为了他殚精竭虑的。”   “他还聪明着呢,这么小个人,喊他名字,立刻盯了你瞧,可见是知道自己叫个什么了。”吴桂香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陈大娘虽然照顾着胖妹,却分了一半心神在阿宝那里,瞧见杏儿抱了阿宝,连忙将胖妹抱了过来一起玩耍,一进屋便笑着道:“亲家会养人呢,两个闺女头胎都生个大胖小子。”   “我这两姑娘虽是旺夫旺子的运道,但这也是你们陈刘两家风水好。瞧瞧阿宝白嫩嫩的样子,亲家不知费多少心思呢,这又请了丫鬟照顾着。阿宝好运道,生在陈家。”花花轿子人抬人,吴大娘也发挥了功力哄得陈大娘满脸堆笑。   老亲家两个互相吹捧着,不一会儿桃香、石榴也都带了孩子过来。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的,几个小的也没哭,只拿眼睛到处瞧人。   这屋里的小孩儿就莲藕会说话,众人便逗她,“莲藕,这么多弟弟妹妹,你最喜欢哪个?”   这些个弟弟妹妹都不会说话呢,莲藕从来不跟他们玩,照她意思,一个都不喜欢,只是她聪明着,知道这话不能说,拿眼一瞧,用手指了指石头,这个晚上不哭得人睡不着,就选这个。   “这可是姑表亲呢,又隔着三岁,正正好的缘分。”陈大娘一拍大腿笑道。   “可不是,两家隔得近,打小一块玩到大,以后情分更深呢。”吴大娘也道。   看两个老太太就要给她闺女定个娃娃亲了,石榴连忙插嘴,“都是奶娃娃呢,可不着急成亲,莲藕跟我要红鸡蛋呢,娘那里还有吗?若是没了,我再去调制几个。”   陈大娘也不说没有,也不说有,只道:“给了她两个呢,鸡子孩子也不能吃多了,难克化。”   石榴听了不高兴,鸡蛋而已,居然就不给了?石榴也不是个会藏心事的,心里不高兴,脸上也带出情绪,桃香桂香姐妹两个瞧了,很是有些尴尬。   一看气氛有些冷落,吴大娘连忙笑道:“亲家可真是要操心呢,大大小小的都放在心上。”   “可不是,还是亲家明白我,这些个小的不知事,还当你舍不得东西。”陈大娘连忙辩白,又对石榴道:“我给她留着呢,明儿再吃。”   “多谢娘了。”石榴敷衍笑道。   等回了屋子,石榴从莲藕那里知道她吃的拿两个是陈老爹拿的,更是心塞,这老太太,真是容易变心,原先连金子都舍得给,如今想吃她的鸡蛋都不容易了。   石榴摸摸女儿委屈的小脸蛋,笑道:“以后想吃什么跟娘、公、爷爷说,你奶奶太忙,没空理你。”   莲藕乖巧地点点头,又好奇问道:“奶奶忙什么呢?”   为孙忙呢。石榴摸摸女儿的小脑袋,没说话。 ☆、第85章 陈三的艳事   晚上陈三回来的时候,石榴便跟他商量,是不是带着孩子出去玩一天。一是吧,最近在家里很是存了些怨愤之气,出去透透气,好疏通心情,二是,她忙活了两三个月,累的厉害,忙的时候都直不起腰,很是想要轻快几天的。   陈三一边给石榴捶着背,一边答道:“去。这任县令倒是个肯做事的,在东边的荒地里让人栽种了些花木,搭建了唱戏的台子,路过桥头县的戏班子都在那里登台,县里有大户人家也常去那里做寿,请戏班子让平民百姓娱乐。听说这前些日子从南边来了个大戏班子,连着好几天都有戏,倒是可以去听听。”   陈三整日里跑动,可是长了把力气,捶在腰上不急不缓的,石榴舒服地直哼哼,“东边荒地?桥头湖不就在东边?”   “正是呢,那块儿如今可热闹了,现在长了满湖的荷花,景致好,又有唱戏的在喧闹,小摊小贩到处走动,吃喝都便利。”   石榴突然转过头警惕地看着陈三,“你不是在西头卖字画的吗?怎么知道东湖那边的情景?”   陈三脸色颇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道:“咳,我换了地方,桥头湖那里热闹,生意好。”   石榴转过头继续趴着享受,“你也别瞒我,肯定有事,要么现在就交代了,待我空下来,再去追究,到时候可就不轻饶你了。”石榴虽然这样说,但是心中可没将这个想的太严重,毕竟陈三一个穷呆书生,便是有些艳遇,别人还真能上赶着嫁给他不成?   “没,没事。”陈三紧张道,看石榴爬着似睡非睡的样子,又有些心疼,她定是累得狠了。他又捶了一会儿,听见石榴轻柔地呼吸声,小心将她翻过身子,盖上薄被,将石榴安置了,自己在一旁睡好了。   第二日,石榴将想要休息两天的事情跟吴桂香提了。   “这段日子可是累坏了弟妹,总是不停歇,杏儿没来,我光顾着带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忙。瓜果现在少了些,价钱也升了上来,我也不再收了,你便好好歇息段时日。”吴桂香连忙道。   石榴沉默了一声。便是杏儿没过来之前,吴桂香也是有空闲时候的,毕竟阿宝还有打瞌睡觉的时候,只是吴桂香怕是不喜欢灶上的活,便是空闲了也宁愿在屋里闲呆着,任她忙得脚不沾地,倒是桃香,一个人带着石头,还要做些洗衣做饭的家务,还拿了好些食材回去处理。   一起合伙的,许多事没法子计较那么多,吴桂香虽然活干的少了些,但是她性子大方,刚开始凑银子的时候,石榴银子不凑手,她想的是少占些股份,但是吴桂香主动提议借银子给她,到日后赚了钱再还。石榴也不是个小性子的,略微沉默过后,便笑道:“那便多谢大嫂了,待会儿我去跟桃香说一声,剩下这些豆角扁豆可要麻烦你们了。”   “成,你跟三弟两个好好玩。”吴桂香笑道。   “可不能忘了小丫头,要不然要大闹了。”石榴连忙道。莲藕老实关在家里,唯一放风的时候便是跟着陈老爹去放驴子,非常想要出去玩的。   内院里石榴跟吴桂香说话,正屋里杨花儿与陈大娘也打着机锋。杨花儿的公款旅行计划被否决,陈二又接了活,十天半个月不得空,她一个女人去远地又不合适,只等耐心等了陈二的活做完,夫妻两个一起去云州府。手里头绣活儿不多,杨花儿却也不将女儿接回来,只是常抽个空去瞧一眼,好看看陈大娘是不是亏待了她闺女。   陈大娘瞧杨花儿又过来了,不耐烦道:“得了,你也别老过来,晃荡得我眼疼。”   “我是看阿宝也在这里,怕娘忙不过来,过来帮帮忙呢。”杨花儿陪笑道。   “你要想帮忙,把胖妹抱回去便是了。”陈大娘可不信杨花儿那一套,这贼婆娘,定是来瞧老娘有没有打骂她闺女呢。   杨花儿连忙道:“瞧娘说的,我可没这空挡,虽然这些日子里绣铺上没绣活,但我还想趁着这时日给爹娘准备过年时候的衣裳呢,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做的不经心。”   “你啊,就是不吃亏的脾气,非得跟那绣铺的闹起来,倒是没活干了,一时半会降个价,等你绣品卖得好了,自然就能升起来,何至于要跟人对着干?”   “费多少心思做的东西,她只给一半的银子,我宁愿歇着也不吃这大头亏。”不耐烦听陈大娘说教,杨花儿帕子一甩,走了。   “不够你能耐的。”陈大娘在她背后咕哝一句。   “陈相公,你这幅《竹林农舍》卖多少银子?”一年轻妇人柔着声目带着柔情问陈三。   陈三将身子一偏,低着头看书,不打算理人。   “陈相公可是怕我付不起银子?小妇人虽是寡居,可是手里头还有些闲钱的。瞧着农屋,甚是气派,可是陈相公家中住所?”那妇人又柔声道。   “不卖。”陈三将画从那妇人一把拿走。   陈三态度不好,那妇人却不在意,仍然笑嘻嘻道:“那陈相公不买画,可愿替奴家写封书信?”   “不写。”陈三冷声道。   这附近摆了字画书摊的也不止陈三一个,旁边还有几个书生。旁的书生见了这景,虽心里头感兴趣,但都守了圣人规矩,并不说话,只拿眼盯着耳朵竖起听着,偏有一个满面油滑的中年书生不忌讳非礼勿视,凑着热闹道:“王娘子,勤勉兄不替你写,我替你写,不收你银子。”   那王娘子瞪了那书生一眼,“我跟陈相公说话,关你何事?”   那中年书生被美目一瞪,心里可美滋滋地,道:“陈相公不理你呢,我这不是怜香惜玉,不忍王娘子尴尬。”   这到底是都是书生,便是有些笑闹也守了规矩,若是市井里的三姑六婆,见了年轻寡妇来找书生说话,指不定什么说出什么露骨之言来嬉笑。   那王娘子跟中年书生说了几句,又要来歪缠陈三,陈三恨不得用棉花塞了耳朵,只是想到昨晚上石榴说的要来探究一番,便想着将这妇人彻底打发了。他冷着脸道:“王娘子以后别来我这,我既不卖你字画,也不给你写书信。”   “这是为啥?难道我这银子都是假的不成?”王娘子笑呵呵道。   “不要你的银子,你别打扰我。”这妇人装傻,陈三气恼。   王娘子笑得意味深长:“这可就怪了,你开门做生意的,我这银子又不是假的,你却推却了,莫非是有什么缘故?”   “休得胡搅蛮缠。我便不做你生意,你待如何?”陈三更是气得脸红。   “我自要问清楚,可是奴家长得太丑,污了你的眼?”   “王娘子可不丑,你啊,就是太好看,污了勤勉兄的心。”中年书生插嘴,旁边的书生皆大笑。   陈三窘迫地厉害,也没法子好声好气跟人说话了,他气愤道:“你这妇人,不过新寡,便与陌生男子说笑,实在不守妇德,我陈勤勉羞与你说话。”   陈三话说的难听,王娘子却不在意,笑道:“陈相公对奴家的事倒是知晓得清楚。只是我丧了夫,自是要再嫁一个如意之人,便是朝廷了都鼓励年轻妇人改嫁,陈相公确是要拦着不成?莫不是怕奴家所嫁非人?”王娘子说完,用眼瞟了陈三,做出含情脉脉的样子。   陈三看了心里腻歪,怒道:“你之事与我何干?陈某有家有子,绝不与寡妇纠缠。”   “奴家不过买些字画,哪里与陈相公歪缠了?奴家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出生,不过丧夫而已,陈相公可莫要轻薄与我,若是告上官府,陈相公也讨不得好。”王娘子用帕子捂了眼,哭泣道。   “勤勉兄,说话可得凭了证据,你这样满口胡言乱语,没得坏了王娘子的名声。”中年书生立刻替妇人抱不平。   被倒打一耙的陈三哑口无言了,很是想打个急救电话回家求助什么的。娘子啊娘子,快来帮帮为夫了,为夫碰到一个比你更无赖的妇人了,可怎生是好?   好在那妇人哭了几句,便伤心地走了,只剩下几个书生在申讨陈三。   “勤勉兄,那妇人甚是可怜,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些,没得轻薄了她。”中年书生道。   “惜才兄与我一起从西市到这桥头湖附近,从头到尾都看了明白,别人不清楚,惜才兄还不清楚,我何尝轻薄于她?惜才兄若是怜香惜玉,只管好生照顾王娘子,我家中妻子脾气坏,若叫她知道我与寡妇牵扯不清,只怕难以交代。”陈三苦笑道。   张惜才听了此言,目光发亮,拱了手道:“我家中也没娘子,王娘子相貌又好,很是有些心动,只是王娘子瞧不大上张某,还请陈兄行个方便,助张某一臂之力。”   陈三想摆脱王娘子的心强烈,只是那王娘子无赖地厉害,他难以对付,他想着若是她嫁了张惜才,他这便也算解脱了,便不犹豫道:“不知道惜才兄要我如何帮你?”   “也不必多做什么,只是她以后来了,你替我仔细问了她家中情况,又多提些我的好处,不知陈兄可觉得为难?”那张惜才问道。   陈三毫无犹豫道:“不成问题,陈某盼着早日玉成惜才兄的好事呢。”   张惜才一笑,用带着深意的目光扫了陈三一眼,又回复正常。 ☆、第86章 胖妹生病   “老头子,你摸摸,这孩子是不是脑上发热?”陈大娘着急地问陈秀才。胖妹不哭闹以后,陈秀才又搬了回来,对着胖乎乎的孙女儿也是很爱。   陈秀才摸摸自己的脑袋,又用手心摸摸胖妹,面色也有些郑重,“像是热呢。要不要叫大夫?”   “这大晚上的,如何方便?”陈大娘犹豫道。   “管它白天晚上,孩子都生病了,就得叫大夫。我去让老二套车。”陈秀才说着,也不管陈大娘,披了外衣就跑到西厢去叫陈二,“老二,老二,可睡了?”   “没睡呢,爹,大晚上找我啥事?”陈二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快别废话,胖妹脑袋发热,你快套了马车去镇上请个大夫回来。”陈秀才快速道。   陈二一听女儿病了,爬起身就往外跑,杨花儿也跟在后面,吵吵嚷嚷,“胖妹怎么了,怎么了?白天还好好的,怎么到晚上就病了?”   陈秀才也不理她,拉了跑去驴棚的陈二,“你先看看丫头,好跟大夫形容个病状,抓点药回来,我去牵驴子。”   “好,好。”陈二冲去正房,陈秀才去驴棚牵驴,他从没做个这个活,好容易借着月光解了绳子,驴子又不认得他,丝丝缕缕叫的大声,将狗给警醒了,“汪汪汪”大吠,将整个家里的人都闹醒了,石榴连忙披了衣服起来,瞧瞧发生了什么。   她先去了陈老爹那里,看莲藕可还好,到门口看见屋里亮着灯,莲藕又哭个不停,石榴可是吓了一跳。   “哇哇,娘,白毛叫呢。”莲藕到没什么事,就是被闹醒了,又听了狗叫,心里有些害怕,一见了娘就撒娇。   “没事,没事,驴子叫呢,白毛被驴子吵醒了不高兴才跟着叫的。”石榴安慰女儿,将她哄睡了。   “发生了啥事?”陈老爹刚才没做声,看莲藕睡着了,才低声问石榴。   “胖妹病了,爹让二哥去镇上请大夫了。”石榴回道。   “我也去瞧瞧,看病得严重不,你在这里守着孩子。”陈老爹连忙起身。   石榴点了点头,老人家对后辈都关爱,若不亲自瞧一眼,只怕睡不好。过了一会儿,陈老爹回了来,满脸的愁容,“烫得厉害,下午还好端端的,也不知为何晚上会发烧。”   “小孩子身子骨差,一点儿没注意就病了。爷,别担心,胖妹长得好身子壮实,大夫一瞧就能好了。”石榴安慰道。   “孩子又不能用重药,哪里容易好?老二媳妇跟你婆婆闹呢,说是她没看好胖妹,你婆婆也委屈,你去劝解劝解。”陈老爹道。   “成,我这就去。爷,你睡好,我给你吹灯。”石榴看陈老爹睡了,吹熄了灯,等她进正院,那里已经闹得不像话,孩子不舒服哭得厉害,杨花儿一边抱了她,一边跟陈大娘大吵,“这孙女儿也是陈家人,怎么一点儿心不用,好端端的孩子,还没住几天便病了,叫人如何安心?”   “我一整日都看着她的,哪里便知道她为啥病了?这孩子生个病,还不是寻常?”陈大娘有些愧疚,声音虽大,却透着软。   “怎么别人的孩子就没病,我的孩子就病了?”杨花儿怒气冲冲道,陈大娘服软,她便让认定是陈大娘不用心,将她孩子养病了,语气愈发得势,眼看又要攀扯到阿宝。   石榴一看陈大娘快要怒起了,连忙过去打圆场:“二嫂,你可急糊涂了,这孩子生病,哪个说得准?我看胖妹哭得厉害,二嫂不如抱着她在屋里转转?”农家孩子养的粗,按说一点儿小烧小热也无啥,只是石榴一抹胖妹额头,真是吓了一跳,真是烫得厉害,也不知道有没有四十度了。烧的这样厉害,孩子手脚又发冷,石榴也不知道该是冷敷还是热敷,不敢胡乱出主意,只能建议杨花儿哄哄孩子。   “转什么?没得把孩子转晕了。”杨花儿没好气道。   石榴呼呼气,我大人大量不跟她计较,然后又道:“那我给倒些水温着,孩子喝了温水,发些热?”冷敷热敷不知道,但是开水是万能神药,该是没错的。   “那你快去吧。”杨花儿不客气地指挥道。   石榴出了屋子,瞧见吴桂香在门口,招呼道:“大嫂也过来了?”   “是啊,听到哭声,胖妹怎么样?”吴桂香仍站在门口,关切道。   “头烫得厉害,大嫂不如进去瞧瞧?”   吴桂香僵笑道:“我就不进去了,阿宝还小,若是传了病就麻烦了。”   石榴一愣,也就情有可原了,阿宝更小,发烧了就更不妙了,吴桂香虽然有些大题小做,到底是慈母心肠,她便笑道:“那大嫂就跟我去灶上烧水,给孩子弄点水喝,如何?”   吴桂香原有些过意不去,如今听到能为胖妹做些什么,心里也轻松了,立刻道:“成,我们一起去烧水。”   屋外的话杨花儿全听到了,撇撇嘴,“烧个水还要两个人?你就仔细着吧,你那宝贝儿子一辈子别生病,看我到时候看不看一眼。”   “好好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吴桂香没听到这话,可是屋子里还有个护犊子的呢,陈大娘当下就冷了脸道,“你别以为我给你脸,你就能胡言乱语了。胖妹病了,可不干我的事,我好生看着的。你要觉得我不当心,把孩子抱回去便是。”   “抱回去便抱回去,没得养没了。”杨花儿赌气道。   陈大娘听了心口一塞,想要好好骂杨花儿一顿,只是瞧了她眼眶发红,没得又有些心虚,孩子到底是在她这里病的。   镇上到陈家村有些路程,只是陈二挥动鞭子将驴子当马用,到了镇上,找了专治小儿病的老大夫,拍了人家大门,将老大夫连拉带拽拉出了府,又一路将鞭子甩得啪啪响,可算是半个时辰将大夫请了回来。这边,胖妹喝了些热水,散了些热,额头上都是汗,只是脸上烧的通红,额头还是滚烫,哭得都喘不上气了,好歹手脚不发冷,温度也不再上升了。   “快让让,这么多人围着她,还嫌她不热?”老大夫被陈二拉拽得一肚子怒气,一进屋便吼道。   石榴这闲杂人等立刻出门,杨花儿抱着孩子,石榴瞧着陈大娘站屋里担忧又无措的样子,将她也拉了出来。   “这孩子生病,如何能赖到我头上?我好生生地看着她呢,现在天热,我只给她盖了一件薄被子,衣服也穿得少,谁知道就冻着了?你说,这大热天冻着了,可不是笑话?”陈大娘委屈地对石榴道。   石榴知道她受了杨花儿好些埋怨,心里头不爽快,便安慰道:“娘别担心,大夫都过来了,给胖妹诊治一番,便好了,二嫂心里着急,说话不经心,娘可别放心上。”   “要不是看她着急,胖妹又是在我这里病的,我还容得她这样嚣张?没大没小的泼妇,对了婆婆大吼大叫,不是看了孩子面子,我能饶得了她?”陈大娘对了石榴,将杨花儿一通贬斥。   石榴也不知回啥,只好干听着,也不做声。陈大娘骂了一通出了气,心里好受了许多,只是神情里更沮丧了,“可是要好些天不能去看阿宝了,桂香说胖妹病的厉害,怕过了阿宝,让我这些日子专心照顾胖妹,别去看阿宝。”   “大嫂倒真是小心啊。”石榴感叹道。伤风感冒而已,又不是重度传染病,还得隔离呢。   “小心不为过,阿宝还小呢。”陈大娘被儿媳妇下了禁孙令,还替她解释。   屋里老大夫提了药箱要走,“孩子受了凉才病了,没什么大碍,吃两贴药发了汗便是。虽然天热,也别给她少穿了衣,免得冻着了。诊金一两。”   “大夫,您这就走了?”陈二连忙道。   大夫看了这粗汉子就没好气,将他掳到家里,打劫呢?他瞪着陈二,怒道:“不走,还给你煎药呢?”   陈二连忙陪笑:“大夫,我闺女还烫着呢。”   “烫着就去煎药,再给她捂手心脚心,用温水擦身子退热,法子都给你说了,别光站着当门神。”大夫没好气地道。   “还杵着干什么?去喊你娘付诊金。”杨花儿吼道,陈二连忙出去找陈大娘。   “什么?两贴药就要1两银子?”陈大娘喊道。   “两贴药不要1两银子,不过你们大半夜要我这把老骨头出诊,又是动口又是动手的,可不得1两银子。”老大夫摸着胡子,慢悠悠道。   陈大娘没得法子,只能心疼付了钱,杨花儿还在一旁凉飕飕地道:“娘若是当些心,也不用花这银子。”只气得陈大娘心肝都疼,“你把孩子抱回去,抱回去,我以后再不想看她了,莲藕小时候也不是没病,也没见她娘说个啥。我都养大了三个儿子,哪个小时候没得过病,怎么就安生长大了?也就你女儿金贵,不能病不能痛的。”说着,陈大娘将胖妹的衣服被子一搜罗,直接都送到西厢,杨花儿看事情一成僵局,用力跺跺脚,硬气道:“抱回去便抱回去。哪个非要你看着不是?”   石榴看她吃瘪的样子,心里也叹气,她怕是不想将孩子抱回去的吧,只是陈大娘发了狠,事情没法改变了。这妯娌就是多长了嘴,一点儿事都要发泄出来,吵吵闹闹的,从来占不到理。不过这样也算活的潇洒,快意恩仇,不像她,有很多时候都要忍耐,没得憋屈了自己。 ☆、第87章 书生爱热闹   胖妹病的气势汹汹,只是好起来也快,陈二一整晚给她搓手搓脚,杨花儿给用温水擦身子,忙活到子夜将她烧退了,又喝了药,便好全了。杨花儿还想将孩子送回去,陈大娘却不同意了,态度坚决道:“这照顾孩子,也没谁保证没个头疼脑热的毛病。我一直都是那么照顾的,也不知她怎么突然就冻着了?你心疼孩子,埋怨我,我也受了,只是孩子可别送过来了。你若是忙不过来,我去搭把手。”   “娘别气,我不懂事呢,才胡说八道乱说话,娘就当我放屁,这胖妹啊,就喜欢娘呢,瞧她见了您见笑,可比我这亲娘还热乎呢。”杨花儿连忙给陈大娘赔不是。   陈大娘瞧了胖妹肉乎乎的笑脸,语气倒是软了些:“这孩子爱笑,倒是个可人疼的。”   “可不是?娘,我给您还做了件马面裙,您瞧瞧可还喜欢。”杨花儿说着,又从柜子里找出一件黑布马面裙,原是给她自己的娘做了,如今只好拿出来哄陈大娘了。   杨花儿手艺不赖,侧面的褶子打得细密,马面裙褶间还镶了边,看着很是精致,陈大娘仔细摸着,心里头爱得厉害,只是想到昨晚上被杨花儿气得喘不开气,手上动作停了,冷着脸道:“你娘身量跟我差不多,这裙子给你娘穿,我自己会做。孩子你也自己照顾,你最近绣活不是接得少,也有这个空闲,等明年绣活儿多了,孩子差不多也大了,也不需你花时间看着。”   杨花儿看这都哄不住,只得下了狠招,拿了手打嘴,“我嘴上没把,什么话都禁不住,娘要是生气,也打我几下解气。”说着,就要拉了陈大娘的手打自己。   陈大娘使力气将手拉开,“成了,成了,我也不打你,孩子还帮你看着,只是以后啊,身子再有个不好,你可别怪了我。”   “不怪不怪,哪个孩子不是三灾五难长大的。”杨花儿回答地利索。   杨花儿靠赔小心又赔上一件裙子,可算是重新哄得陈大娘给她照看胖妹。   胖妹身子好利索了,杏儿也被允许让阿宝接近正院,杏儿是个嘴里闲不住的,一听吴桂香这样说,连忙将阿宝抱到正院去。这家里奶奶们可真怪,都不太爱说话呢,大奶奶三奶奶,就不爱跟人说闲话,二奶奶倒是愿意说,只是杏儿嫌弃她爱指动人,不敢凑上去,所以她爱抱上阿宝上陈大娘那里,一边照看着孩子,一边跟陈大娘唠嗑。陈大娘也愿杏儿过来,可以看见宝贝乖孙呢。   “大娘可真是好性子,我原先那主家,那夫人连正眼都不瞧孙女儿,一门心思全花在孙儿身上。”杏儿笑着道。   陈大娘可算是找到了知音,立刻道:“可不是,我就算疼阿宝,另两个难道少费了心?就这样,这丫头的娘还老闹事,说我偏疼了孙子呢。这哪家哪户,不看重传宗接代的?”   “可不是,在我家里,我娘将我和几个妹妹打发出去做活,赚银子供我弟弟上学呢,可我那弟弟笨的厉害,学了好多年,字还没我认得多,就这样,我娘还当他是文曲星下凡呢。”   陈大娘还当杏儿家中穷得揭不开锅才将孩子放出来做丫鬟,哪里知道是供弟弟读书呢。她便试探道:“那你们也肯?”   “不肯又如何?亲生爹娘呢,要打要骂还不是一句话?我这还算好,至少签的活契,到了年限便能回家,还有好些人家签的死契,一辈子给人做牛做马了。”杏儿神情有些难过,大约是想到自己某个朋友了。   “你是个好的,福气还在后头呢。”陈大娘安慰道。   “碰到大娘这样的好主家才是我的福气呢。大娘不打骂人,也不让我做别的,只要看顾好阿宝少爷就行,阿宝少爷乖巧得很,吃饱了就不哭,晚上也不闹人,我可没见到比他更乖巧的了。”杏儿伶俐道。   “这孩子确实乖巧呢,看睡得多香。”陈大娘看阿宝小脸都入神了。   刚说乖巧的孩子突然醒了,哇哇大哭。杏儿连忙将他抱起来,检查了腿间,看拉了粑粑,立刻给他换了尿布,正要将他放下去灶上取牛奶,被陈大娘拦住了,“你抱着他哄着,我去灶上。”   “哇哇……”胖妹被阿宝吵醒了,哭了起来,陈大娘听见她声音,顿了片刻,还是去灶上热牛奶。   看阿宝也被胖妹引得哼哼唧唧,杏儿连忙用脚轻轻蹬着摇窝,胖妹哭声就又停了,继续睡觉。杏儿停了脚,手上也换了个姿势,对着阿宝笑道:“你姐姐才是真乖呢,你啊,可一点儿不乖,一天到晚要我抱着,便是睡了也要拿眼睛盯着,连抽空做个针线的时候都没有。”   阿宝还听不懂话,看了杏儿笑脸,也撇着嘴笑,小模样倒是十分可爱。   给阿宝喂饱,杏儿一边抱着他,还一边跟陈大娘说话,“大娘,马上便是庙会了,您要去吗?可带阿宝过去?”   陈大娘连忙道:“哟,可不是快到十九了?我还要去庙里还愿呢。阿宝出生前,我年年给龙母娘娘许愿,若是给我个孙子,可是要上百斤香油的。”   “那大娘可得快些还愿,若不然龙母娘娘还以为大娘忘了呢。”杏儿连忙道。   陈大娘要去龙母庙还愿,是打算好生舍些银子的,她便想着家里头人都去,好都受龙母娘娘的看护,吃饭的时候,她将这事说了。   石榴正打算跟陈三出去玩,便答道:“成,我那日便跟相公一起去,也将莲藕带着,给她求个平安签。”   “求什么平安签,你们多求生子签才是要紧。多些人去更好,龙母娘娘更见诚心呢。”陈大娘道。   杨花儿这里也答应去,她觉得最近有些不顺气,要求了龙母娘娘给她些福运。   “老大媳妇呢?去不去?”   吴桂香犹豫道:“阿宝还小,我怕在庙上冲撞了,不如娘您去,我留在家里和杏儿一起看着阿宝和胖妹。”   陈大娘听了,有些不高兴,她可是想抱着阿宝给龙母娘娘瞧着的,只是一想阿宝才三个多月,确实太小,便做了罢。   桥头镇上,陈三正跟着王娘子说话。他满心的不情愿,可是还得耐着脾气与王娘子周旋,“王娘子,我这兄弟人可靠,家中也有恒产,又是鳏夫,与你很是相配,王娘子觉得呢?”   “哟,陈相公难道是媒公不成,还想替奴家做个媒?只是奴家啊,喜欢年轻俊俏的,这位秀才虽然可靠,到底年纪大了,不如年纪轻的会疼人呢。”王娘子咯咯笑道。   陈三便拿眼瞧张秀才,却见他连连拱手,示意陈三继续发问。陈三没得法子,只得继续道:“惜才兄对王娘子一腔心思,还望王娘子体谅。”   “我将真心向明月,明月却一心照沟渠,陈兄,你可别再胡乱点鸳鸯谱了,没看人王娘子一心都在你身上吗?”王娘子来的多了,打趣的书生也越来越多了,弄得陈三好生烦躁,很是想再换个地方,既躲了这烦人的妇人,又躲开多舌的书生。   王娘子与陈三调笑几句,便走了,张惜才拱了手对陈三郑重道谢:“多谢陈兄了。”   陈三存了私心,一心将这恼人寡妇推给张惜才,对他的道谢很是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当不得谢,当不得谢。”   张惜才去提声道:“怎么当不得谢?陈心一心为我呢,虽说无甚成效,但是到底尽了心力。”   想着这妇人来的越发频繁,这些个卖字画的起哄也多,只怕到时候石榴过来了,要传到她耳里,他可要吃罪了,陈三便打定主意要换个地方,摆脱这妇人,也不将别人推向火坑。他是坦荡性子,既然决定换地方,便不隐藏,对了张惜才说了自己打算。   “陈兄又要换地方?那些个老主顾如何找你?”张惜才诧异道。   “无妨,过了两月,便又有老主顾了。”陈三无所谓地道。他没经济压力,对老主顾的热情不高,有时候上交银子给陈大娘,陈大娘不说不接,还要倒给他几个,劝着他别出去风吹日晒了,好生在家读书,考个举人。   “不知陈兄想去何处?”张惜才又问道。   陈三闭口不言。他一是没想好,二也是不想让张惜才知道。   “陈兄若是不嫌弃,我倒是知道个地方,不容易找到,又热闹,很是适合卖字画。”张惜才却对陈三的沉默不以为意,笑着道。   “陈兄不是心慕那王娘子吗?若是换了地方,再如何见她?”   “那位陶兄说的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虽她对她有意,她却不正眼瞧我,强扭的瓜不甜,不如作罢,张某倒是与陈兄一见如故,便与陈兄同患难了。”张惜才豪爽说道。   陈三立刻感动道:“我与张兄认得时日尚浅,却是投缘,那咱们明日便早早过来,一起去别的地方。”   “何必等到明日,今日便去了,陈兄也好看看那地方合不合适。”张惜才却道。   “也好。”陈三也是满腔豪气,立刻便收拾了东西。   等他们两个走的,别的书生便说些闲话。   那陶姓书生笑道:“陈兄可真是胆小,这活生生的美艳女子呢,他却避如蛇蝎。若是我,宁愿风流一场,便是家里的母夜叉闹得再厉害也不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另一位马姓书生却犹疑道:“这事总有些奇怪,便是寡妇,也没见过这样没脸没皮上赶着要跟人好的。还有那张惜才,年纪也不小,说是秀才,可是我在桥头镇摆了这么多年摊,可是没见过他。你们可认得他?”   “我也没见过,想必是哪个穷乡僻壤的书生,走了狗屎运,刚考上秀才的吧。”陶姓书生不以为意。   “总觉得他有些奇怪,不太像个书生,倒像个……”那马姓书生抓着脑袋,却想不出合适的词。   陶姓书生不耐烦道:“得了,得了,他们走了,我们也少了对手,若是那王娘子再过来,我们哥几个也抓住机会跟她说几句,听那声音那身段,真是勾人,那陈兄真是没艳福,这样的好人儿都不想要。” ☆、第88章 一家三口的旅游   陈三跟了张惜才去他说的摆摊地方,却是越走越靠近戏班子,他好奇道:“张兄如何知道这地方?”   “我娘爱听戏,我送她来过几回,这可是热闹地方,想必买字画的也多。陈兄觉得呢?”张惜才道。   陈三连连摆手,“听戏的都是夫人小姐,如何会买字画?张兄,不如换个地方吧,免得在这里冲撞了闺中娇客。”   “陈兄真是个正经人啊。”那张惜才摇头叹气。   “陈某学的是圣人学问,不说成就不世功绩,至少上要对得起苍天,下无愧于父母妻儿。”陈三正色道。   “那我便多费些心思,再给陈兄找个合适地方。”张惜才笑道。   “不劳张兄,我在家里歇息几日,避避风头也可。”陈三道。   张惜才连忙道:“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被个女子吓住了,没得让人笑话。陈兄放心,我在这镇上住了好多年,很是熟悉,定能找个合适地方,陈兄明日一早还到今日摆摊的地方,我若是找到合适地方,再去寻你。”   等跟陈三分开后,张惜才便转过身,往戏班子走,那王娘子正坐着往脸上涂脂抹粉,等着登台演戏,见了张惜才进来,问道:“与那书呆子谈的如何?”   张惜才一脸恨恨道:“他倒是警惕,只怕是家里母老虎太凶,明儿就将他骗到湖边,你主动投怀送抱,再跟他要100两银子。”   “你想得倒美,就抱一下他如何肯出银子?”王娘子给张惜才抛了个媚眼,继续上粉,张惜才笑着走上前擒住她的下巴,“倒是张好脸蛋。今晚上加把劲,若是让班主满意了,以后专心唱戏,就不用去做骗人的下三滥勾当。”   王娘子叹口气,“不都是戏子,不过是一个披了戏服,一个没披上罢了。就算能登主台,过两年年老色衰,还不是要跟干娘一样骗人。命不好被爹娘卖到戏班,一辈子都是愚人愚己。”   “你也别丧气,若是运道好,碰到个真心的,赎了你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张惜才安慰道。   王娘子嗤笑一声,“赎了还不是做小,还不如做戏子自在。不说这丧气话了。那书生真是呆,当自己是柳下惠呢,凭了老娘的美貌居然不上钩,没得费这么多心思。若是肯与我欢好一场,想掏空他口袋还不容易,现在花了这么多心思,还没上钩,真跟那刺猬似的,没处下口。”   “急什么?他就是再清心寡欲也有色心起的时候,咱们一路上骗过多少书生,可见哪个没中招?”张惜才道。   “还不急呢?班主都在准备收拾东西了,这穷乡僻壤的,呆了十多天,请得起戏班子的大户人家几乎都请完了,余下都是乡下小地主,为几两银子讨价还价的,班主见了就生气,说是等收了银子的两场演了,便北上,一路演到京城去。”   张惜才这才露出郑重的神色,“要走了?这可真要抓紧了。他这种的,不是家里有母老虎,就是重名声,咱们明早上将他的戏真真假假演一演,将他变作负心薄幸、见色起意的好色之徒,让他仔细听了,先将名字隐了,若是不付银子,就将他名字公之于众。”   王娘子立刻笑道:“张哥这主意好,这样一来,只怕家里婆娘也知道了,名声也毁了,他哪里敢不付?只是我瞧了他一副穷酸样子,如何拿得出100两?”   “这我可打听清楚了,这一带摆摊的书生,就他家底厚,几十亩的良田,家里还做着生意,100两只怕还要少了。咱们要不是急着要现银,便是1000两他家都得掏。”张惜才得意道。   “100两就100两,没得要多了狗急跳墙。好了,我要登场了,张哥自个儿玩吧。”王娘子扭了扭腰,一甩水袖,便到前台咿咿呀呀唱起了《牡丹亭惊梦》。   这两人狠毒的算计陈三不知,他正被女儿兴奋拉着,“爹,明儿我去大庙,看大戏。”   石榴看了小姑娘到处炫耀,激动得停不下来的劲头,好笑道:“你爹也去,别跟他炫耀了,快些去你公那里睡,明儿一早我就去叫你。”   “我不去。”莲藕却摇头。   石榴刮刮她的小鼻子,“怎么又不去了?不是最喜欢公吗?”   “最喜欢娘。”莲藕将小脑袋埋在石榴怀里,她其实是害怕明儿她爹娘偷偷走了,不带她呢。石榴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不过想到明儿要早起,倒是留在这里更方便,便让陈三去跟陈老爹说一声,将黏答答的女儿留在屋里睡了。   第二日石榴早早起了,给女儿穿一件丁香彩绣素锦薄衫,套一条碎花翠纱百合裙,扎两个圆圆的包包头,插两根小小的花鸟簪,打扮得美美后,放她出去跟白毛炫耀了,至于她自己,打扮得就素净了,穿了干净衣裳,戴一根木钗。她都已经过了爱美的年纪,庙会上人多嘈杂,以低调为主,若是被顺走一只银簪,可是得心疼好长时间。   石榴到前院的时候,莲藕已经爬上了驴车,正嘻嘻哈哈跟陈二说着什么,陈二是个好脾气的,莲藕要是得意了,就到他面前溜一圈,陈二这个二伯一般都会很配合地赞叹小姑娘。   杨花儿抱着胖妹姗姗来迟,看了陈二去哄别人家女儿,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只是当了众人的面没说什么。   “人都到齐了,快走,免得在镇上走不动。”陈大娘一声令下,陈二立刻挥动鞭子,驴子哒哒走动,莲藕高兴地直拍手,“快走,快走,大马。”大马是陈老爹给驴子起的名字。   他们起得早,到县里的时候,人却不少,尤其是刚进城的地方,到处是车马和人流,陈大娘决定不停下用早饭而是去龙母庙用斋饭。斋饭淡而无味,比不得早市上花样百出的早点,石榴可怜地摸摸正咽口水的女儿,笑道:“我去给你买菜包子吃。”   莲藕立刻咧了嘴看她娘,石榴笑笑,又问别人可还要吃别的。   “劳烦弟妹给我带两个带肉的火烧饼。”杨花儿立刻道。   陈大娘瞪了杨花儿一眼,要去拜菩萨,还吃什么肉?只是拜菩萨还讲究积口德,不好骂人,陈大娘得了杨花儿的陪笑,只得作罢。   陈二赶了车慢慢走,石榴飞快买了一个大肉包子两个腌菜包子两个肉烧饼另外几个馒头,若不是怕陈大娘将眼瞪坏了,其实她自己也很是想买个肉包子吃的。莲藕原以为是菜包子,到吃了满嘴的肉味,立刻瞪大了眼,偷偷捂了嘴,好不叫陈大娘发现。   陈大娘就算没看到了肉,也闻到肉味了,她没好气看了石榴一眼,偷偷吞了口水,然后就着白开水啃馒头。   还没到龙母庙,就能感受到佛诞日的人潮,山脚下的马车几乎将道路堵塞了,又没个交警过去疏散交通,路况堪忧,陈大娘一拍大腿,决定走上山,留着陈二驾着驴车慢慢在后头爬行。摩肩接踵的人流,下饺子一般的盛景,石榴紧拉着女儿的手,免得将心肝宝贝丢了。   莲藕出来的少,看了这么多人,一点儿都不觉得拥挤,而是稀奇地左看右看,原来这世上这么多人呢。只是小姑娘的新鲜好奇一会儿就过去了,走了许久都是人,怎么人这么多呢?而且她脚酸,走不动了。   三岁孩子体力能有多好,能走这么长时间还是她乖巧,石榴正准备将停住不动的女儿抱起来,陈三却先蹲下来,将莲藕背到他背上。这文弱书生可是出息了,背起三四十斤的女儿,甚是不费力气,石榴飞抛了一个媚眼给他,又对女儿道:“搂住你爹的脖子。”她自己则扶着莲藕,免得孩子往下掉。被女儿小小的手搂着,陈三脸上都是幸福的傻笑,便是走到后来累得喘不过气,也舍不得放下。   胖妹体重也不小,杨花儿和陈大娘轮流抱着,四个大人两个小孩儿好容易才上到半山腰,入了庙门,里面的人更多了。锦衣罗秀的有,棉布麻衫的有,不过俱都收拾得齐齐整整,目光带着虔诚,见了僧人便双手合十行礼,见了菩萨跪地叩拜,功德箱塞得满满,煤油灯盏在滴油。舍得钱财的人太多,菩萨应该不缺钱,石榴仍旧只扔了一个铜板进功德箱。   带了莲藕将龙母庙的几个主殿逛了,石榴便打算去别的地方玩耍,陈大娘还要用斋饭、听经文、抽签,可比石榴这种当庙里是赏景地儿的要虔诚多了。石榴跟陈大娘说了一声,她们小家三口先下了山。   “呀,我可忘了大事。”陈三被女儿的开心感染了,光顾着游玩,将跟张惜才的约定忘了个精光,等到下山才记得,急得一拍脑袋。   莲藕看了他爹一惊一乍的样子,好奇道:“爹爹,你忘了什么?”   陈三立刻耐心道:“爹昨日跟一位张兄约定今日在字画摊前相聚,却忘了个干净。”   “你们不是差不多每日都在字画摊前吗?如何还要约定?”石榴狐疑问道。   陈三便不知道说啥了,石榴好笑看了他一眼,这书生不知道瞒了她什么呢。石榴也不追问,只道:“说不得那位张兄还在等着你,我们一起过去瞧瞧。”   陈三怕那王娘子也过去了,便为难对石榴道:“娘子,你也过去?不如带了莲藕在食铺里等我。”   石榴扫了陈三一眼,也不说话,陈三只得硬着头皮带了他娘子过去,愿龙母保佑,那恼人的王娘子今日可别去了,若不然他娘子可是不饶他。 ☆、第89章 桥头湖的大戏   “什么,那呆书生今日没过来?”王娘子惊呼。   “昨日说的好好的,却不知今日为何不来。”张惜才回道。   “可是发现了我们两个在骗他?”   张惜才想了一下,摇着头,道:“不大可能,我今儿去跟那些个书生说话,也没人表现异常,只怕他是家中有事,或者实在怕了你,在家里躲风头。”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我们这几日心血便白花了?这呆书生真气人,从前那些个恨不得一个个魂丢在我这里,他居然还躲着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要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气。张哥,你可知他家在何处?”王娘子问道。   “就在这附近的陈家庄。只是这戏马上就要演了,他若是没看到,如何肯乖乖交银子?”张惜才为难道。   “把那些个书生都叫来看戏,到时候让他们一起去陈家庄找那可恶书生。”王娘子一脸冷然。   张惜才听了哈哈大笑,“果然最毒妇人心啊,这些个书生全程见了,那陈兄便是付了银子,见色起意的名声也要在同窗中传开,若是不付,我们去官府告一状,他在师长学政那里更是坏了印象,说不得连秀才的功名都要撤销。”   “费了这么多心思,他不上钩,便不怪我心狠了,破费消灾,他既然不肯好好破财,就让他享灾便是。”王娘子冷笑两声。   “只是,你们两个终究没做什么,他家中要是有有见识的长辈,看出这骗局,要到官府告我们,倒是改如何?”张惜才反问道。   “怕什么,这种事情我们也见得多,便是家中长辈觉察出不妥,有那妒忌的黄脸婆闹腾不休,哄带着儿女哭闹,那长辈顾着安抚儿媳妇,哪里有心思想其中蹊跷。再说告我们,如何告得?有谁知道我们身份?”   看着张娘子一身自信,又有做过好多回从无失手的底气,张惜才也就不多想,当下去请了那些个卖字画的书生过来看戏。书生们见到他问道,“你可找到陈兄了?”   张惜才摇摇头,“没呢,我过来是请你们去看戏的,我刚看了这戏班子演的《牡丹亭惊梦》,唱的真真好。听说这戏班子是南边的大戏班子,连总督府也请去唱戏,从南边一路过来,都受吹捧呢,如今快要走了,几位再不去看看,日后可就遗憾了。”   “多谢张兄美意,只是今日还没收账,回去不好交代。”陶姓书生推辞道。   “县里的人都去看戏了,也没人买字画写书信,你便是耗一天都没进账,不如去听听戏。”张惜才说了一大通,将几个书生都去劝去听戏了,只有那马姓书生仍旧摇头道不去。   张惜才还想说动他,陶姓书生却拉住他道:“张兄别劝了,马兄家里只怕还等着他拿米回去下锅呢。”   张惜才心中嗤笑,一个秀才穷成这样,还不如他这走江湖的。他脸上却做出正经的样子,拱了手道:“既然马兄不去便算了。若是待会儿碰到陈兄,劳烦马兄帮我转告他,务必去湖边听戏。”   那马姓书生被嘲笑了也不介意,大方回了张惜才:“张兄放心,马某一定转告。”   过了小半个时辰,陈三带了石榴和莲藕过来时,马姓书生果然将张惜才的话转告了。他瞧了石榴一眼,在心里赞叹了句国色天香,也不好奇陈三为何瞧不上那王娘子了。   “多谢马兄了。”陈三道谢。   “不用谢,不用谢,陈兄……”   看马姓书生犹犹豫豫,陈三以为他要说王娘子的事,立刻便道:“马兄啊,我先去看戏了,马兄请便。”   马姓书生是想跟陈三说那张惜才今日与往日不同格外不同,甚是古怪,陈兄还须当心,只是没得实证便要说人坏话,马姓书生有些说不出口,而且见陈三又急急忙忙,马姓书生便索性不说了。   他们两个对话甚是别扭,石榴抱着莲藕在一旁看了,也不做声,跟在陈三背后去湖边听戏。倒是陈三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石榴,见她面色平静,喏喏嘴唇,又转过头去。   莲藕可不管她爹娘打什么哑谜,她兴奋道:“爹,听什么戏?”   “你爹如何知道?到了地方,你便能看到了。”石榴笑着对女儿道。这戏班子看来有些名声,好多人往湖边赶,这情景跟刚才龙母庙的盛况有得一拼。石榴连忙将自己的荷包往前边挪挪,免得被三只手给摘去了。她和陈三两个护得莲藕往前走,一直到被人流堵住走不动了才停。好在戏台搭得高,他们勉强能看到演什么。   铜锣响了三下,又是一幕好戏开场,喧闹的人都停了声,只竖耳听着台上唱些什么。   “晴日高照天气好哟,家里烦闷好无趣哟,街头闲逛好解闷哟,书画摊上遇书生哟……”石榴也不知台上唱的什么戏中,只觉得唱腔悠扬,唱词也听得明白,说的是一位小姐无聊,去街上逛街,却遇到一位书生,甚是心慕,那书生却对那小姐不甚喜爱,并不搭理。只是奇怪,那小姐头上戴了白色绢花,衣服也素净,倒像个寡妇装扮。这一段只有十多分钟,唱完立刻敲了铜锣,便谢幕。石榴听得旁边一妇人道:“这妇人新丧了夫,看着好不悲痛,立刻又迷上书生,真个不知耻,好在那书生有些廉耻,并不理会她。”   妇人身边的男子劝道:“戏而已,何必那么较真,这书生一时不理会,下一场必要跟她交好,如不然这戏如何精彩?”   石榴听他们对话,也勾起了好奇心,只等着看那书生下一场如何应对。那戏班子的人休息片刻,便又出来唱第三场。这一场的书生仍不理会那寡妇,寡妇终日以泪洗面好不凄惨,哭完又去买字画,甚是情深,看戏的男人们对那书生连连嘘声,想来很是同情那寡妇,连许多一开始夸赞这书生的妇女都觉得他甚是无情。   “这戏确是好玩,与往日里孝子贤孙的戏不同。”石榴看完,对身旁的陈三道,却见得陈三满身大汗。这正是七月天气,幸好今日里还是阴天,太阳不烤人,但是人群里拥挤,他们两个又抱了孩子,热得发汗并不稀奇,石榴一开始看陈三汗多,还不觉得奇怪,到陈三惊骇跟她说话,石榴才知出了大事。   “娘子,这,这……戏……里的书生说的是我呢。”   “什么?”   “铛铛铛”,第四幕开场。   这一幕说的是书生看到寡妇对她一往情深,家中娘子又蛮横不讲理,终于在一日与那寡妇媾和了,还要休了家中母老虎,娶寡妇为妻。   “我……没有……”陈三连连摇头,苍白着脸看了石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石榴心里头万头草泥马奔过,她的人生已经精彩到能上戏台了吗?她每日在家里头辛辛苦苦赚钱,她老公却在外面跟寡妇勾勾搭搭,预谋休了她?她自得于调戏逗弄他,却不知他在暗地里要将她扫地出门?望着陈三脸上的惊慌失措,石榴突然有瞬间的失聪,听不到他说什么,也听不到人群说什么,负面情绪似乎要将她吞噬,看啊,这就是她的人生,寡妇与书生戏码里悲惨的要被休弃的原配,她将人生经营地这样凄惨啊。   “娘,娘,别哭,别哭。莲藕给你糖。”   嘴里被塞了甜甜的桂花糖,脸上是女儿热乎乎小手的抚摸,石榴摇了摇头,突然清醒了,草泥马的,她都是孩子她娘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少女啊,首先不管这故事真假,她岂是陈三想休就休的?再者,每日睡到枕边的人,居然也不相信,这也太不自信了?   石榴抱紧女儿,狠狠瞪了陈三一眼,“你给我出来。”   陈三赶忙在石榴前头开路,让她和莲藕安然通过人群,都是往里面挤的,挤出来反而容易,他们很快便到了人少的地方,石榴怒视着陈三,“怎么回事,给老娘解释清楚?你今天要是说不明白,明天老娘就把你休了。”   “不是真的,不,不……”陈三急的满头大汗,想要解释清楚,却没个前后逻辑。   石榴气得要踹他,这个时候还结巴,“不……不你个大头鬼,你当自己是卫哑巴呢。好好说话,不许结巴。我问你,你遇到了寡妇,可是真的?”   陈三连忙点头。   “你跟她说要休了我可是真的?”石榴又问。   陈三连忙摇头,生怕石榴不相信,恨不得将头都摇下来。   “那你跟她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   石榴骂道:“什么叫什么都没说?你又不是哑巴。得了,你就跟我说那一场是真的,哪一场是假的。”   “第四场是假的,我没有跟她……”陈三话未说完,立刻有几个人冲了过来,“陈相公,找得我好苦啊。”后面还跟了好几个人,对了陈三大叫,“好哇,你个陈勤勉,占了便宜……”   莲藕被这阵仗吓得紧紧缩在石榴怀里,而陈三则是满面苍白,石榴呢,望着那妖娆头戴白色绢花的妇人以及她后面的书生,很有些哭笑不得,人生如戏啊。 ☆、第90章 人生如戏   一个寡妇,带了这么大阵仗来找姘头,如果不是想要上位,便是想要讹人,不管哪种,都适合在人少的地方,低调处理,人多的地方,容易将事情闹大,不管结局如何,都是别人话语饭后的谈资。石榴只想做个无名之辈,所以她决定转移战场。她抱了女儿,低着头装作大哭的样子,“陈三,看你做的好事。”说完,带了女儿狂奔。   陈三看石榴跑了,连忙跑去追,王娘子、张惜才以及几个书生一看陈三跑了,立刻去追他。旁边的人看有人追人,很是想要追上去看发生了什么,只是“铛铛铛”铜锣敲响,最后一场戏就要开演了,许多人舍不得结局,只得先看戏,却也有几个戏看得不全的无聊人,跟在他们后头跑。   多亏平日活做得多,石榴还是有把子力气的,抱着女儿带了一串人一口气跑到了大山做活的酒馆。小食铺里有桃香和大河,倒是人多,只是在镇西头,离桥头湖甚远,石榴没得力气跑那么远,只能先找了大山。其实县衙也是个说理的地方,一是离的有些远,二是石榴如今对陈三也是半信半疑的,若是见了官,只怕到时候难善了,她就想找个合适地方,将事情弄清楚。   大山看了他姐慌慌张张进来了,忙问怎么了。   石榴跑得不快,幸亏是弯弯曲曲的路线,没人拉住她,只是人就在身后头,也没法子细说,石榴喘着气道:“说不清楚,你待会儿见机行事。”   大山看他姐甚是慌张,立刻慎重点头,“万事有我。”他看许多人陆续进屋,又有女人哭闹,偷偷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根捆酒瓶子的老麻绳,又走出柜台,准备随时应变。   石榴闷头跑到这酒馆,王娘子在后面跑得气断,只是跟着戏班子坐南闯北的,也见过些市面,略略惊诧了后,立刻抹了泪抓着石榴的衣袖哭诉道:“陈娘子,我跟陈相公真心相好,你就成全了我们吧。”   张惜才也在一旁搅火,“陈娘子,我这兄弟跟王娘子两情相悦,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你大度,原谅则个。”   “你,张兄你?”陈三被张惜才说的话惊呆了,指着他,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又转头去看石榴脸色,惊慌道:“娘子,他胡说……”   这两人似乎是一伙?石榴立刻对大山道:“这男的是骗子,把他擒住,送去衙门。”其实最好是把这女的嘴捂住,只是男女不便,只能让大山先抓这个跟得最紧又挑拨事的张兄。   大山在镇上做了这么多年掌柜的,可是有些见识的,虽然稀里糊涂的,但是当下果决,找了两个活计,一把擒住了张惜才。   “青天白日的,你们做什么?”张惜才立刻大声嚷嚷。他在戏班子做事,很些功底,很快便挣脱了两个活计,大山看他神色狰狞,不像个好人,虽胳膊被他扭得疼,却死死抓住他一只手腕不让他走,在铺子里一吼,“快些抓住他,请你们喝酒吃肉。”   大山在铺子里很有些人缘,好些个酒鬼立刻丢下热闹,过来给他帮忙,将那张惜才捆得死死的,张惜才见自己挣脱不开,又煽动那些书生,“诸位同窗快帮我一把,这些个莽夫要抓我呢。”   书生们却犹疑,因石榴喊了骗子的口号,他们对张惜才很是有些怀疑。张惜才见书生靠不住,只得对了酒鬼们高声呵道:“我可是有秀才功名的,见了县令都不下跪,尔等岂敢无礼?”   几位酒鬼相互看看,都有些害怕,惹了秀才老爷,说不得要打板子。   张惜才虽吼得大声,大山却看出他的色厉内荏,因秀才们可没他那中气,当下便大叫,“别上当,他是骗子,要是有事我担着。”   一酒鬼立刻高声附和:“刘兄弟说的是,咱们别怕,什么秀才,我可没见力气这么大的秀才。”于是,张惜才被捆得更扎实了,众书生想要上去帮忙,却又被满面酒气的酒鬼给阻拦了,陶姓书生奇怪道:“不是来捉陈兄的吗?怎么把张兄抓起来了?”别的书生更是好奇,很是不明白到底唱的什么戏码,是抓负心薄幸汉呢,还是讹人的骗子呢?   王娘子呆愣了,这情景实在与她想的不同,不应该是书生娘子撒泼打滚要人替她做主,而她在一旁迎风垂泪求泼妇成全他们一片真心?如何变成现在这样,快跑断了气不说,哭哭闹闹没人搭理,张哥还被人捉了起来?虽然这情景大出意料,但戏还是要唱下去的:“陈娘子,我跟陈相公是真心的,求您不要为难旁个人,要打要骂都冲了我来。”   石榴手里还抱着孩子,没法子挣脱王娘子,被她又唱作俱佳演了一通,心里厌烦。   酒鬼疑惑了,“刘掌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怎么回事,那女子丈夫跟人好了,她气不过,说了胡话。你们还不快些将我松开?”张惜才趁机吼道。   王娘子又抹了泪对大山道:“为了我的事,连累这位秀才了。这位大兄,还请你放了人,抓了秀才可是要受刑的。”   她没闹清楚大山跟石榴的关系,以为哭诉一声便可以唬得大山放人。莫说是大山信石榴的话,这些个是骗子,便是真抓了秀才要上刑,他也不放人。亲人,可不就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不退缩?大山只望了石榴,看她如何行事。   一个寡妇不顾了名声,出来拿腔作调装哭扮柔弱,若陈三的真爱是这种货色,石榴相信自己立刻能退位让贤,只是她看了陈三气得面红耳赤指了人直颤抖的样子,心中更确信,这个书呆子,只怕被人给“瞧中”了,为他排出了大戏。骗子讹人,不过是钱财,可是若是任事态发展,他们不光是别人下饭的点心,陈三的名声更是坏了,以后如何再进学?   “娘子,你信我,我……”   书呆子不知道事态的严重,还在巴巴求着她谅解,石榴狠狠瞪了他一眼,别添乱,又一把甩开那妇人将莲藕放到陈三怀里,凶狠狠道:“看好女儿,若是丢了,我弄死你。”   陈三立刻抱了莲藕,站到石榴身后,石榴则抬起胸膛,打算跟这些个骗子大斗一场,讹人讹到她相公,真是不将她放在眼里,今日里可是要好好整治这些个惯犯一场,也叫他们见识一下秀才娘子的厉害。   石榴大喝一声:“大山,带了他们去县衙。”   王娘子看了石榴样子,知道她全明白了,心中恨得厉害,这婆娘不知道吃醋,真个恼人?她抓了石榴的手,目光骇人,“陈娘子,若是闹大了,只怕对陈相公不好,你可得想清楚了?”   石榴恶狠狠回瞪了她,“你们这些个骗子,若不见官,好好的名声都要被你们糟蹋了。”   大山立刻托了店里的伙计一起抓住张惜才去报官。酒馆在南边,县衙靠北,有些路程,酒馆里没人看着,只得关了门。   石榴对大山虽心中愧疚,却任他关了酒馆。今日里她带了人过来,扰得酒馆做不成生意,大山又越矩调动伙计替她做事还关了门,主家只怕要怪罪。只是现在管不得这许多,若是不去县衙,由得这女人一张嘴胡乱攀扯,陈三只怕就要变成陈世美了。   王娘子看了石榴,目光带着怨恨,你以为到了县衙便能说清楚了?这男女之事,便是捕风捉影也能成真,她胡乱一说,认定陈三占了她便宜,陈三便是否认了,又如何说的清楚?到时候不知叫你们失了银子,还要你这秀才相公声名扫地,一辈子抬不起头。   石榴也不管王娘子满肚子的算计,拉了她就往县衙走。酒鬼们拥着大山和张惜才在后头,莲藕被委托给大山信重的伙计,陈三也追了上去,几位不知所措的书生也坠在后面,一直往县衙走。这么大阵仗,可是吸引了好多人,还是借了佛诞日和戏班子的光,街上人少了大半,只是跟在后面看热闹的,也是围成了山,后面的人追问是何事,前面的人也不知,一直往前追问着,追问到书生这里,几人更是云里雾里,不知该说什么。   陶姓书生嫉妒陈三字画卖得比他好,又有美人来主动投怀送抱,虽然这美人似乎别有用心,但是便是骗子都没找上他,实在可恨,很是想要坏了陈三名声,等有人问他了,便道:“何事?书生看上年轻寡妇,家中娘子看不得,要见官呢。”   “陶兄休得胡说,莫坏了陈兄名声。”另一位书生听了这话,立刻喝道。只是他虽是好心,却将陈三姓氏说了,更是糟糕。   “你们这些书生,瞎说什么,明明是那一男一女要讹那书生钱财,却被那书生娘子识破了,要抓去见官。”酒馆里一个伙计高声反驳了。   戏还没开场就有两个版本了,传到后头,越发杂乱,坠在后头的百姓也越兴奋,还有好多是刚看了戏的,这戏居然唱了真事,可不让人激动,要拉了亲朋好友一起看热闹?事态无可抑制地扩大了,陈三的名声,可是悠着了。 ☆、第91章 戏如人生   石榴此刻也顾不得名声了,这妇人力气不小,被她拉着前行,却用手偷偷掐她肉,又拽了头发,似乎对她恨得厉害。石榴可不是手软的,别人欺负了她,就乖乖忍受了,她也用手指甲挑了那妇人胳膊上一块皮一扯,疼得那妇人直叫唤。   见手上占不到便宜,王娘子耍起嘴皮子。   “看看这幅打扮,真倒人胃口,荆钗布裙,莫不是山沟沟里的童养媳?”那王娘子嘲笑道。戏本子没按了她的预想演下去,张惜才被捆了起来,她若是独自跑了,回到戏班子只怕张哥也不会让她好受,是以她只得配合着石榴走,心中很是不爽快。   石榴不搭理她,女骗子,越理她嘴越嚼得欢。   王娘子见石榴不说话,又装出娇笑:“陈相公夸我身娇体软呢。”   凭了陈三那闷骚劲,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石榴在心里头给自己做建设,但是心里头还是火气,骚娘们,敢勾搭她相公,真是命长。   一路上忍受着魔音,好容易才到了县衙门口,却见县衙大门紧闭,石榴让酒馆活计击鼓,迫得县太爷升堂。   “威武……”两边官差木板击地,气势惊人,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堂下何人,敲鼓所为何事?”   “民女刘石榴,……”石榴正待开口,那王娘子却抢了先,“民女王凤霞,告这秀才污我清白,又捆我兄长。”   虽被抢了先,石榴也还是坚持将话说完,“参见大人,民女刘石榴,状告王凤霞和那张秀才,合伙骗我相公。”   “你这泼妇,休得胡言乱语,我骗他什么?”王凤霞用帕子躲了别人,给石榴递了个得意的眼神,石榴心中一惊,可不是,那张秀才和王凤霞两个都没说出钱财的事,是她自己猜想她们合伙骗钱才弄到对薄公堂,如今她失了状告的罪名,县太爷如何相信她?   石榴正担忧,耳边却听王凤霞哭诉道:“民女虽是寡妇,却也是安分守己之人,被这孟浪秀才骗了身子,如今又糟了他嫌弃,联合家中娘子来污我呢。还请大人做主。”   陈三急得连连拱手,“还请大人明察,我并不曾碰过这女子。”   “陈相公,你为何这样无情?昨日还说要休了你家中妻子,今日却翻脸不认人。”王娘子立刻哭诉道。   “你……你胡说八道。”陈三气得说不出话。   “陈兄,你……”那张惜才想要趁机说些什么,被县令大人惊堂木打断,“堂下之人,休得吵闹,待我一一问来。民妇王凤霞,将你与这秀才的事仔细说来,其余人不得说话,若不然大刑伺候。”   石榴看着这县令白面无须微胖的脸上闪的全是八卦之光,心中一阵绝望,这还能公正判案吗?要不要塞些银子先赢了官司再说?只是,她明明占理,为何要付银子呢?石榴心里甚是不服气。   “多谢大人听民妇伸冤。民妇与相公本是南方之人,落户桥头县,怎奈命苦,刚到地方,丈夫得病死了,民妇新寡,头上还带着热孝,这些日子常去陈秀才那里写书信,好让娘家派人来接我回去,哪里知道陈秀才表面对我甚是端正,却暗暗尾随于我,说些甜言蜜语,说是家中妇人甚是不贤良,又有百亩良田,要休妻娶我。民妇新丧夫,又与娘家联系不上,心中愁苦,听信了这秀才的鬼话,与他欢好。”   县令满脸的趣味,笑眯眯问道:“他与你欢好,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他甚是谨慎,不曾留下物证,但是这位张秀才将这良心狗肺之人的恶行都看在眼里。”王娘子指了指张惜才。   县令又转向张惜才,“张秀才,这妇人说的可是真话?”   张惜才连忙跪下,“回禀县令,王娘子说的千真万确,我对王娘子甚是钦慕,对她诸多留心,见她与陈兄欢好,心中痛苦,哪知陈兄却是这等小人,白占便宜不说,还伙同妻子状告王娘子,又挑唆酒馆之人将我绑了,还请大人替我做主。”   “哟,真被绑了,来人啊,快给他松绑,这帮大胆的刁民,青天白日绑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县令一拍惊堂木。   张惜才连忙喜道:“请大人做主,将这些刁民打进大牢,替我和王娘子伸冤。”   “不急不急,那位妇人,叫……”县令又指了石榴,却叫不出名字。   “民妇刘石榴。”石榴连忙自报家门。   “刘石榴,快将你的委屈诉来,可是你相公威胁你,让你诬告这寡妇?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来,本官替你做主。”   “我相公未曾威胁于我,但是这两个骗子,哄骗我相公,不知是何目的。”石榴答道。   县令笑呵呵道:“你可听了这寡妇和书生的话?怕是你丈夫哄骗了你。”   “这妇人真可怜,长得如花似玉,男人却还要在外头找个小的,如今被蒙骗了,还帮着她男人说好话呢。”外头的百姓说道。   另一人点头,也道:“那书生看着斯文,却做出狼心狗肺之事,真是斯文败类。”   “谁知道这秀才叫什么?真该取消他功名,没得让读书人蒙羞。”   “肃静肃静,再喧闹就打板子。”县令一拍惊堂木,对了百姓道。   石榴听着外面的议论,心中着急,争辩道,“民妇虽不知我相公在外头做了何事,但是有一件事甚是奇怪,我相公的事,如何在戏班子里演了?我怀疑这两人便是戏班子的。”   听见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外面的人群有了片刻安静。   这边案子才审到一半,闲话已经传得好远,说是戏台子上的事,都是演真的。马书生听到人谈论一书生与寡妇媾和,被家中娘子告上衙门的事,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好,也顾不得收拾摊子,跑去衙门作证去了。他可想起来了,那秀才看着不像个秀才,倒像个戏子。只怕陈兄被那两人下了套,而陈娘子闹不清楚情况,怕是要坏大事呢。秀才功名不容易,若是陈相公冤屈不得伸,只怕朝廷怕丢读书人脸面,要取消他功名呢。   衙门大堂里,王娘子大声反驳,“空口无凭,休得胡说八道。”   石榴目光渗人:“我虽然拿不出证据,但是你和张秀才两个虽说是官话,但是口音甚是相同,那戏班子的人找一个过来,若是口音也相似,只怕与你们脱了了干系。”   “陈娘子说笑了,我和王娘子虽说都来自南边,但是相隔甚远。南边何其大,在你们中原地区,只怕南边之人口音都相同。”张惜才立刻说道,又偷偷递给王娘子一个休要惊慌的眼神。   石榴想了想,不在纠结这个,而是问王娘子:“你既说与我相公相好,可能说出他身上有什么标记?”   王娘子娇笑一声:“陈娘子说笑了,我并不甘愿,如何去看他长相?”   “那他可告诉你乳名?”   王娘子又答道:“私会不过片刻,如何有时间说什么乳名?”   “那家中有几口人你可知晓?”   “并不知。”王娘子十分镇定。   “这样不知,那也不知,你就相信他说的,岂不好笑?大人,还请你做主,这妇人明显是诬告。”石榴嘲讽道。   县令却摇摇头,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够,不够,你再问问她,既然已成过一次亲,可有婚书?”   王娘子紧张道:“回禀大人,我跟相公将婚书……放在家中,并不曾带出来。”   没带婚书算不得什么罪吧?石榴连忙又求救地看向县令,却见那县令慢悠悠道:“那再问问那位秀才,既是秀才,可有朝廷的敇文?”   张惜才硬着头皮道:“小人,小人将敇文放在家中,不曾带出来。”   “这个却好办,你们休书一封,让家中之人寄过来便是,若不然,本官可要判你这秀才冒充朝廷功名了,关押个十天八天的。”   十天八天的,戏班早走远了,班主如何肯同意?张惜才额头冒汗,不知该如何狡辩。   县令却不放过他们二人,继续道:“你们两个说是跟戏班子没关系,来人,去请戏班子班主过来,看是否认识这二人。”   马秀才急冲冲赶到衙门,一见堂下之人真是他认识的,也顾不得礼节,大声道:“大人,大人,小人有要事禀报。”   “何人喧闹?”那县令不耐烦地一拍惊堂木,十足狗官的样子。   “回禀大人,学生马志高,丁未年秀才,因事急从权,有所失礼,还望大人见谅。”马秀才拱了手,恭敬道。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你说你有要事禀报,是何要事?快快说来。”县令问道,说完还打了个哈气。   马秀才便将事情从头到尾娓娓道来,“回禀大人,学生认得这堂下陈秀才,也认得那张秀才,还有那王娘子。学生与陈兄一起卖字画多年,在戏班子到桥头县之后,张秀才突然出现,与我等一起卖字画,又将我等书生的家境一一打听了,隔日王娘子便出现,对陈兄甚是殷勤,陈兄一直不堪其扰,甚至将字画摊子转到桥头湖边,我等知晓那里达官贵人甚多,润笔的书生却少,都挪了过去,只是隔日那王娘子又找到桥头湖。陈秀才一直对她不假辞色,还撮合她和张兄,如今却闹出陈兄跟王娘子的闲话,实在荒谬。”   县令别有深意看了一眼张秀才和王娘子,又对马秀才笑道:“这位张秀才是不是戏班子里的秀才,待会儿便知晓。” ☆、第92章 大戏落幕   听了县令的审讯以及马秀才一番话,石榴心里头大安了,这事只怕会水落石出的。这位县令大人,真是个不拘一格的好官,别看行事放纵,却心中透亮,只怕一早就看出那两人有问题。   石榴又望了望陈三,见他一脸的茫然,心中也不知是心疼还是责备了,可怜的娃,进了县衙一趟,县令居然没让他开口说话,浑然似这事跟他没关系一样。石榴心里打着小差的时候,还偷偷移动了跪得发疼的膝盖。突然,她明白了,张秀才膝盖太软,一见了官就跪了,只怕这就是最大的破绽,那些个秀才,寒窗十几年,考中秀才,可不将那些个特权好好珍惜,见官不跪这一条,陈三以及他那些摆摊的同事们可是一个个都贯彻到底。士农工商,戏子更排在下九流,姿态自然低,见官就拜,丝毫不敢怠慢。   石榴又侧耳听了百姓说的啥。   “怕是那秀才着了道,被戏班子的人骗了。你瞧那书生不是说,这两个人都是戏班子过来后突然出现的,又打探了家世,只怕是瞧那书生家里有些钱财,就想着讹人呢。”   “大人还没下定论呢,你如何就知道了?”另一个人不服气。   “你别不服气,我听了县令审了多少案,可是明白,县令英明神武,一眼就能瞧出谁有罪谁没罪,那有罪的他便多问话,让他自己漏了马脚,没罪的他都懒得搭理。你没看,那陈秀才一句话都没说吗?县令就是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没必要问他呢。”   “这样一说,还真是有理。这是哪里的戏班子啊?怎么一边在台上演,一边在台下演?”   “待会儿班主过来一问,不就知道了。只怕是嫌台上演的收入少了,还想在台下演了,多赚些。这书生若是个好色的,真跟那娘子成了好事,这会儿就要被讹钱了,没个百八十两,可脱不开身。”   “那书生也稀奇,送上门的美人都不要,可不是让戏班子的马失前蹄了。”   “你没见他娘子吗,比那戏子长得还标致,又一心维护他,只怕夫妻情深呢,如何看得上戏班子的女人?”   这两人是说的大声,也甚是有趣,附近之人都专心听他二人说话,纷纷点头,“说的是,说的是。”   还有人提出异议,“那家中的娘子再好看,却是良家妇女,哪里比得上戏子身段好?”   “有个百八十两,还不如去怡红院找头牌,那戏子能比得上窑姐儿把式多?”   立刻便有一大片笑声,后头去传来声音,“别说了,别说了,戏班班主过来了,看他如何说。”   “小人南戏班班主赵四,参见县令大人,不知大人召小人来何事?”班主见了县令立刻跪地行礼,口音果真与张惜才和王娘子相似。   “赵班主,你看看可认得堂下这两人?”县令问道。   赵四自然认得,也知道他们合谋骗书生的事,这种事在戏班子里常有,若是骗得了钱,都会给他一半,赵四一般都装作不知道,还会打掩护,像这样闹上县衙又将他请来的事,却是第一次发生。赵四路上也塞了银子给官差,想要知道些情况,只是官差并不收他递过去的银两,赵四不知他们是嫌少,还是真是铁面无私。如今不知情形,是该认下还是装作不认得,赵四甚是犹疑,仔细盯着王娘子和张惜才,想要从她二人那里得到线索。   县令却不容赵四拖延,拍了惊堂木大喝一声:“到底认不认识?”他又给衙役个眼神,让他们去将张惜才王娘子止住,不让他们说出话来。   “小人不认得。”赵四连忙道。   “是吗?他们可是认得班主你呢。”县令却冷笑。   赵四连忙改口,“对了,小人记起来了,他们是小人新买来的,刚才一时没认出,还请大人恕罪。”   “是吗?”县令反问。   “正是正是,这两人刚刚买来,还没调.教好,若是在贵县治下做下什么贪赃枉法之事,小人可是不知。”赵四连忙道。他这是要撇清戏班子。   县令无聊地打了个哈气,“也没做出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只是哄骗秀才,算不得大罪,打二十大板就成了。”   审到这里,事情基本已经明了,王娘子便是不想认罪都不行,班主被欺哄说是认得她们,县令便示意衙役退下。   没捞到银子,班主那里讨不到好,又要打二十大板,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王娘子满腔地怨恨,凄凄惨惨看了陈三一眼,见他只是心疼地看着自己娘子,半个正眼都不瞧自己,心中认栽,下次再不招惹这不懂风情的书生了。眼下还有难关要过,王娘子哭哭啼啼道:“求大人饶命,小人自小在戏班子长大,一时戏瘾发作,想要作弄这书生,并不曾骗钱财,也不曾伤害与他,请大人饶命。”   县令无所谓地道:“看你一个女子柔弱,二十大板只怕扛不住,打个五板子吧。这位张秀才,冒充秀才,身子骨又结实,打二十大板。退堂,退堂。”   “威武……,威武……。”   县令伴着衙役的声音去了后堂,石榴和陈三两个连忙站起来,大山拨开人群护着他们赶快离开,三人趁着别人未反应过来,快速离开了县衙。   “你们先回去,免得被别人堵住,我待会儿便送莲藕回陈家庄。”大山连忙道。   石榴也不客气,拉了陈三就走,可别让那些看热闹的知道他们家在何处,若不然以后都没个安静。   逃命一样回了陈家庄,陈大娘、杨花儿都到了家,石榴他们两个一进屋,陈大娘就问道:“莲藕呢?”   “被你儿子卖了换银子。”石榴没好气道。   陈大娘抬起手要打石榴,“瞎说什么呢?三儿,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陈三诺诺道:“在大山那里。”他张了口想要说遇到王娘子的事,被石榴一个眼神给止住了,更显得犹犹豫豫了,陈大娘瞧了,以为他们夫妻两个闹了别扭,连忙对石榴道:“三儿话少,你可不能欺负他,他可是秀才,能做秀才娘子,可是几世才修来的福分。”   石榴张了嘴嘴,想讽刺一句“可不是,不知多少人想要这福分”,可是这事对陈三来说,也是无妄之灾,说不得心理阴影严重,以后都不敢出去摆摊了,实在不能怪罪。石榴只得住了口,到一句“我们累了”就拉了陈三回屋。   “弟妹,你们去哪里玩了,这么时候才回来?跟你说,我们在镇上可听了好戏,听说有书生勾搭了寡妇,要休妻呢,三弟一直在镇上,弟妹可得看紧点。”杨花儿说完,看到走到后头的陈三,干笑两声,又补充道,“三弟一向本分,弟妹是浑不用担心的。”   石榴也没理她,直接进了屋,并示意陈三关门。陈大娘跟在他们后头,拿了耳朵贴在窗户上,听他们两个吵什么,杨花儿见了,也要趴上去,被陈大娘给瞪走了。   “我还懒得管别人的闲事呢。”杨花儿气得一跺脚,走了。   屋里,石榴看了陈三,不知道说啥。陈三却讷讷道,“娘子,你别气,我……”   石榴灰心丧气道:“跟你无关,她主动攀上来的,不过是无妄之灾罢了。”这就是憋屈的地方,都不知道怪谁了,陈三是苦主,那两个戏子怪了又听不到。只能仰天长叹这狗屎运气。   “那个马书生,明日去谢谢他。”石榴转移了话题。   “知道了,娘子。”陈三连忙应道。   见不到陈三一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样子,石榴招呼他上床上坐了,抓着他的手道:“就当运气不好了,你也别多想,以后再碰到这样不要脸的女人,你也得当心,知道吗?天上可不会掉馅饼。”   原来是外面的狐狸精勾搭老三被石榴瞧个正着,怪不得生气呢。陈大娘听了个半截,看他俩无事,自去忙了。   屋里,石榴将脑袋放在陈三肩头,突然觉得自己不该生气,而是该高兴,碰到这样的事不幸,但是至少证明陈三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便是放出去也无碍啊。她又笑嘻嘻握了陈三的手,道:“你做得好,以后还得这样,外面的野花不要采,那都是带毒的罂粟,知道了吗?”   陈三连连点头,“娘子放心,我眼里,谁都比不得你。”   “好了,开心一点,也没损失钱财,就是丢了人而已,不要摆出这样可怜相了。”石榴用手揉揉陈三的脸,摆出一副笑模样,陈三配合地勉强露出个笑,只是片刻又叹气道:“闹出这样的事,只怕以后不能在县里摆摊了,可如何是好?”   石榴立刻道:“算了,不摆了,你专心在家中读书,说不得考中了举人,以后我就是举人娘子,那更神气了。”   “娘子说的甚是,若是我是举子,一般宵小只怕不敢欺诈。”陈三立刻振奋了。   也不见得,你要是举人,遇到的就是更高明的骗子了,石榴很想泼冷水,不过陈三好容易振奋起来了,她也不想打击,又鼓励了他一番。 ☆、第93章 反思   说完考举人的事后,石榴和陈三两个相互依靠着,默默无言。他们太累了,身体累,情绪消耗也多,脑子激烈运转之后,都停摆了,两人都不想说话了。   陈三搂着石榴,歇息了许久,脑子却又忍不住回想遇到的事情。遇到骗子自然是无妄之灾,只是将家中妻儿都连累了,陈三却愧疚,他若是再警醒些,不轻信了张惜才,又远远躲了他,便不会让石榴与他对薄公堂。陈三的愧疚很多,但是心中更有骄傲,他娘子是信他的。若是石榴听信了王娘子一面之词,对了他大吼大叫,只怕她们两个就要被骗子牵了鼻子走。然石榴不仅一心信他,又机智勇敢,让他惭愧又自傲,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大起大落的情绪之后,石榴很想躺着休息一下,只是脑子里还是不断转悠着刚才的事情。遇到这么有戏剧性的事情,他们是何其的幸运,独自跑回了家,而没有被人群拥回家里?石榴心里闪过一种情景:百八十个人围着他们,一边讨论着这事的真伪,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以及陈家好跟别人说起的时候更有谈资,陈大娘开了门惊措地看着他们的阵仗,而她露出个干笑。想来,也是很有趣的,石榴发出笑声。   “笑什么?”陈三好奇道。   “笑人生如戏,有时太过精彩。”石榴答道。   陈三却是苦笑,精彩过头,到让人承受不住了。   “人生偶尔精彩如戏,但是终究是平淡为好。以后,可别再碰到这样的事了。”石榴叹气道。   陈三认同道:“是啊。”   “回想,真是惊心动魄呢。”石榴又笑道。   陈三微笑看着石榴,并不说话。   石榴摸摸他的脸,脸色又露出难过的神情:“虽说县官将事情判清楚了,只怕你的声明还是有碍,你那些一同摆摊的书生,大山酒馆里的伙计和酒客,都能探得你底线,很快便会在桥头县传开了,也不知道对你以后进学有没有害处。”   “无碍,我这科都无甚把握,定不应考,等过了几年,事情淡了,谁还记得今日这事?”陈三安慰石榴道。   石榴仍然愧疚,“是我不好,若是我们直接去官府报案,这事只怕传不开。”   陈三却摇头,“那莲藕怎么办?她若是在府衙吓着了可就不好了。再说,去官府报案,并不是最好之法,今日这事水落石出,有赖县令大人明察秋毫。”他看石榴还要说什么,又接着道:“这事是我惹来的,你一心信我,又果决报案,一举一动,实乃女中豪杰,我多有不如,你不必多思。”   石榴却仍有些愧疚,现在细想下来,很多事情都是靠了运气,若大山没果决绑了张惜才,若是县令昏庸不辨是非,若王娘子不托大在大街上就哭闹,若那戏班班主一心维护王娘子等,只怕他们都不能安生回到家中。不仅这些事,还有一桩更让石榴愧疚,她将莲藕丢给了不认识的人,他们吵吵闹闹,孩子本就害怕,又将她给了不认识的看顾,只怕给孩子心里留下痕迹。   想到孩子,石榴再也坐不住了,对陈三道:“莲藕也不知如何了,我们去镇上将她接回来吧。”   陈三却道:“镇上的人只怕还认得我们,让娘去接吧。另外,这件事也不能瞒了爹娘。”说完,他看了石榴。   “都听你的。”石榴立刻答道。陈三身上也有让人倚重的气质了,虽他外表稚嫩,心中却稳定成熟了。平日里万事依了她,不过是宠溺她而已,便是有不认同的地方,也能容忍,遇到大事,他也能迎难而上。石榴觉得,自己该更听他的,不能因为他的包容,就轻视他的想法。   果然,夫妻经历得越多,越能相互了解。遇到骗子是祸事,但也绝不是全无收获的。正应了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石榴想到这,脸上又露出笑,去陈大娘屋里,和陈三一起将事情告诉了她,陈大娘连连拍着胸口,这可比她听到的还可怕呢:“真是菩萨保佑,遇到这样大的祸事,还能安然无恙。好了,三儿以后可别去卖什么字画,好生在家里读书,等你爹走不动了,便接了他的手去做个先生。”   “我都听娘的。”陈三乖巧道。   陈三心疼地摸摸陈三的手,“我儿可吃苦了,碰到这样坏的事,别怕,都有娘呢。”   幺儿大孙,都是心头宝,如今阿宝虽然排了第一,陈三这个陈大娘以往的心头至宝也还是很有地位的,被陈大娘好一顿揉搓,嘴里念叨着:“那些个杀千刀的戏子,这般作弄我儿,可不得好死。三儿,别怕,娘给你念经,求菩萨保佑你,以后必能逢凶化吉。”说着,又要抱着陈三脑袋安慰,只是好一顿腻歪。   被陈大娘像小孩子一般对待,陈三很是不好意思,可又不想违了他娘的好意,只能忍耐着,石榴一直在旁边悠哉看笑话。   陈大娘疼爱好了陈三,又对石榴嘱咐道:“石榴也待家里不出门了,等风头过了再出门,这事你们也别跟别人说了,尤其是大山那里,可得好好嘱咐他瞒着,若是被村子里人知道,可不闹腾。你们在家里等着,我去将莲藕接回来。”   “那就麻烦娘了。”石榴笑道。   陈大娘立刻道:“瞧你说的啥话?我接我孙女儿,麻烦什么?你们快回去休息,睡一觉,保管醒来就能见到孩子。”   正说着话,外院传来声音,又有白毛的叫声,石榴连忙去开门,果然是大山带了莲藕回来。孩子好久没见到娘,都以为石榴不要她了,一见面就扑到她怀里,“我不要糖了,娘别丢下我。”   石榴也紧紧将莲藕抱住,“娘的小心肝,娘对不起你,不该将你丢给陌生人,你原谅娘好不好,不生娘的气好不好?”   莲藕一边哭,一边道:“哇哇哇,我不生气,娘,你去了哪里,我到处找你呢。”   “娘去打妖怪了,怕误伤了莲藕,只好将莲藕先交给别人保护。”石榴说着,又左右亲亲女儿的小脸蛋,感觉都好久没见了,真是想死她了。   莲藕也亲她娘,娘两个可比陈大娘陈三娘两更腻歪了。大山在一旁瞧了,一直笑着不做声,等石榴和莲藕情绪安定了才开口,“莲藕乖着呢,伙计给她买桂花糖也不吃,也不哭闹,一直望着门口,就等着你们来接她。”   石榴心疼地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孩子没安全感呢,“帮我谢谢那伙计,我们这段时间也没法子出门了。今日对不住你,只怕对东家没法子交代了。”   大山笑道:“姐可别跟我客气,我在酒馆里做了这么多年,这点子脸面还有的,东家那里你便放心吧。酒馆里的伙计我都打了招呼,不会瞎说什么,只是有些酒客怕是管不住嘴,不过他们不知晓你们身份,也不打紧。那些个书生,我也拜访了,他们跟了骗子一起,只怕也没脸面瞎说,只是有个姓陶的书生,有些左性,以后姐夫少跟他往来。另外,有个姓马的专门跑到衙门给姐夫作证的秀才,去衙门去的匆忙,没收拾行囊,东西都被人给顺走了,我要给他银两,他却辞了,姐夫还得找个时机谢谢他。”   “我都省得,多谢大山了。”陈三拱手道。   石榴心里既感激又自豪,瞧瞧自己家的孩子,有小豆丁长成了稳重的男人了,瞧瞧做事多细致。石榴拍了拍大山的肩膀,感激的话也不说。他们姐弟之间,自是懂这份无言。   大山又安慰了陈三几句,便告辞了,陈大娘要留他吃饭,被大山辞了,说是要回去看看孩子。   “大山可出息了。”陈大娘感叹道。   石榴自豪道:“可不是?比我这姐姐只差一点了。”   陈大娘瞪她一眼,“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快些回去歇息吧,今晚上不要你做饭了,一家老小许久没尝到老太婆的拿手菜,怕是想得紧。”   “可不是,光是那个疙瘩汤就让人流口水。”石榴立刻笑道,心中对陈大娘的体贴很是感动。   抱了莲藕回屋子,石榴简单给她梳洗了,握着她的两只小手,问她想不想娘。   莲藕点了好几下脑袋:“想,娘,有几个妖怪啊?”   石榴便道:“有两个,一个男的,有三张嘴三个舌头,每个舌头都会说都会骗人,还有个女的,是个丑八怪,却变出好看的样子骗书生。”   “娘,他们为什么要骗人啊?”莲藕奶声奶气道。   “因为他们喜欢吃金子银子,自己家里又没有,就想从别人那里骗来吃。”石榴答道。   “金子银子好吃吗?”莲藕好奇问道。   “不好吃,不过他们是妖怪,口味与我们不同。莲藕以后可别吃别人的糖,说不得是金子银子变的,不好吃呢。知道吗?”   “知道了。那莲藕要吃糖怎么办?”莲藕先是乖乖点头,之后又一脸苦恼。   “去公那里偷偷拿。”   莲藕立刻咯咯笑,她经常从公那里偷拿糖吃呢,想不到娘也知道。   陈三一脸为难地看着石榴,这样教孩子,真的好吗?石榴却不理他,跟女儿说的开心,哄得她哈哈大笑,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石榴亲亲她的额头,轻轻给她盖上薄被子。   陈三一家三口在屋里歇着,陈大娘看着胖妹,心里头很是为难,按说三房刚遭了难,她不该说的,只是这事关乎阿宝好歹,若是不早些办妥,只怕对他有妨碍。 ☆、第94章 不平静的晚饭   晚上陈大娘做了拿手的疙瘩肉汤,家里头从陈秀才到陈三,几人都闷头大吃,三个儿媳妇更是卯足了劲夸赞。   “瞧瞧娘,大晚上的做这么好吃的,只怕要吃撑了,一晚上都难受。”吴桂香假装嗔怪道。   “可不是,娘,以后大晚上的,别做这么好吃的了,多为难人不是。”石榴连忙接道。   杨花儿嘴皮子也利索,笑道:“瞧你们两个,还有空说什么闲话,快去锅里盛呢,要不然可没有了。”   陈大娘自然听得出好赖话,嘴里虽然嫌弃地说着“快些吃吧,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但是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随眼瞥到莲藕拿了小勺小碗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略带好奇道:“莲藕怎么不吃?不爱奶奶做的疙瘩?”   莲藕苦恼道:“嚼不动。”这孩子懒,不喜欢费力气嚼的东西,便是吃糖的时候都是含在嘴里,一颗能吃许久。陈大娘的疙瘩肉汤味道不赖,但是太费口舌,莲藕自然不爱。   石榴这个做娘的自然知道女儿的性子,难得气氛这么好,石榴也不愿坏了陈大娘的好心情,笑着替女儿解释:“肉汤难克化,我让她慢慢吃,娘别管她,待会儿我给她做面条吃。”   陈大娘想到待会儿要说的事,心里头对莲藕可愧疚了,连忙道:“一顿饭哪里还要两个人动手,我去下便是。”说着,立刻起身去下面条了。   陈大娘这样将就女儿,石榴倒是诧异了。只有莲藕一个人的时候,陈大娘万事仅着她,为她下个面条自然是寻常事,但是阿宝出生后,陈大娘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阿宝身上,对莲藕可是轻慢多了。怕是知道这孩子下午受了委屈,心里疼惜吧,石榴心里想着,也就随了陈大娘去忙活。   陈大娘很快下了面条,还特意放了个鸡蛋,搅成蛋花儿,莲藕看了立刻笑眯眯地。陈大娘摸摸她脑袋,笑道:“我们莲藕可真乖呢。”莲藕不说话,低着头拿着小短筷子吃面条,是挺乖巧的。   一个大孙女,一个大孙子,就她闺女夹在中间,不受重视,杨花儿撇撇嘴,又低了头吃饭。   陈大娘看吃的差不多了,才说了肚子里憋了好久的话,“家里孩子渐渐多了,可是兴家旺族的好事,也不枉我给龙母庙舍了许多银两。”   瞧这话说的,好像孩子是从菩萨那里买来的一样,那你几个儿子可不得委屈了,娘,我们可是费了大力气播种呢?石榴在心里头吐槽陈大娘,只是她妯娌吴桂香却感激道:“都是娘心诚呢,我才这么大年纪怀上阿宝。”   陈大娘连忙笑道:“也不光是我心诚,也有你的功劳。今日我去龙母庙,又求了好签,说阿宝是天上的文殊菩萨转世,来历非凡呢,所以来得晚。而且这孩子命还硬,前头可不能有哥哥,若不然就要妨碍了。我就说,这正正好,家里头男孙,就他头一个,也防不到谁,还能带契后头的弟弟们。”   别人都没做声,听陈大娘继续说着。杨花儿和莲藕两个心里自然是不爽的,女儿多番被嫌弃,尤其是石榴,莲藕还在桌子上呢,陈大娘就不管不顾的说阿宝如何如何,让孩子心里不多想?   陈大娘又缓缓道:“这文殊菩萨落到咱们家里头,自然是陈家的运道,只是啊,可不能怠慢了。”   “如何才不算怠慢?不是专门为他请了个丫鬟?”杨花儿嗤笑道。   石榴也看陈大娘,做这么长铺垫,到底要说个啥。   “那可不够,菩萨可说了,得该阿宝打个金身在家里的祠堂镇着,免得陈家福气不够,阿宝跑到别人家去了。”   “打个金身?娘可别吓我呢,打个金人得多少金子,便是倾家荡产了也拿不出啊。”杨花儿夸张地笑道。   陈大娘立刻道:“没事,不用多大,只要做个实心的金人便是,有个二三十两便够了,家里凑一凑,定是能够的。”   看陈大娘一副立刻就要打的样式,杨花儿坐不住了,“将家底都掏空,就是打个金人?娘可别说笑话。那些个秃驴的话能当真?我可没看见阿宝哪点像文殊菩萨了。娘啊,你疼阿宝,我们也不拦着,只是,家里头老老小小的,可不光止这一个,若是银钱全打了金人,我们可是要喝西北风?”   “总饿不死你。”陈大娘立刻落了脸道。   吴桂香看了陈大一眼,见他点头,便缓缓道:“娘,还是算了,家里头多少银子我虽不清楚,但是怕不够做打金人的,我们将阿宝养得仔细些便够了。”   陈大娘立刻安慰吴桂香:“够了够了,你别担心。”   陈大却道:“便是够了,也不做,家里头也要用银子,难道为他一个晚辈,还克扣长辈不成?”   陈大娘还待要说什么,陈秀才手一拍桌子阻了他的话,“子不语怪力乱神,平日里信神神鬼鬼也就罢了,居然拿了银子却做个不能吃不能喝的金人,实在荒唐。陈家不是富贵人家,你这主意,休得再提。”说完,他一甩袖子离了席。   陈大娘看了他空空的饭碗,在后头怒骂道:“喂饱了你肚子,有力气骂人了?以后,别吃老娘做的饭。”   “无理取闹。”陈秀才的声音远远传来,让石榴听了觉得甚是好笑,公公也是个可爱的人啊。她看饭桌上只怕还要闹一会儿,就牵了莲藕下去,免得吓着了她。   “石榴别走,我还有话要跟你说。”陈大娘却叫住了她。   石榴有些不想跟老封建的婆婆继续说话了,她推辞道:“明儿再说吧,莲藕都困了。”   “没事,很快就能说完。”   “那我待会儿再去找娘吧,先送孩子去爷屋里。”石榴无奈道。   陈大娘干笑,“跟莲藕也有关呢。她是属虎,阿宝属蛇,俗话说蛇虎如刀错,他们两个有些不合呢。”   白马犯青牛,羊鼠一旦休,多少个属相不合呢,一个家里头的孩子,还能避开不成?石榴好笑道,“那就让莲藕少去看阿宝便成了。”反正莲藕也不喜欢只知道哭闹的小屁孩子。   “以后倒也无事,就是现在阿宝太小,莲藕又大了,正是虎压蛇呢,等阿宝一岁多了,有了金菩萨压阵,便好了。”陈大娘连忙道。   合着非要阿宝压着莲藕才行呢?石榴无语了,也懒得与陈大娘吵闹,“成,阿宝一岁之前,不让莲藕去大哥大嫂屋子便是。”   “这阿宝还得出来遛弯不是?若是碰到莲藕了可如何是好?”陈大娘为难道。   “阿宝还小,多待在屋子里,平日碰到的时候就不多,以后注意些,碰到的更少了,娘别担心。”   “那可不成,碰到一次就妨碍一次呢。”陈大娘连连摇头。   石榴更无奈了:“那娘说该怎么办吧?”   “不如就让莲藕呆在屋子里别出去,那样就碰不到了。”陈大娘立刻道。   听了这话,石榴虽然有些生气,但是还是好生气地说道:“瞧娘说的,莲藕都三岁了,在屋子里如何呆得住?”   “那不如给莲藕身上系个铃铛,要是杏儿听到铃铛声,就不抱阿宝到跟前。石榴,你瞧这主意如何?”陈大娘又提议。   石榴脸色铁青,不可置信看了陈大娘,这还是个奶奶说出来的话吗?莲藕难道是个阿猫阿狗,为了避开弟弟,专门在身上挂铃铛?   “啪”,陈老爹将碗重重拍桌子上,“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要挂铃铛你自己挂,要是敢再提这话,别怪我老陈家没有家法。”   发完火,陈老爹又牵了莲藕出去。莲藕无措地看着石榴,她还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公为啥发火,石榴压下心里头的怒气,挤出笑容对莲藕道:“公没生莲藕的气呢。乖,跟公去睡觉。”   “那娘,我睡了。”莲藕跟石榴摆摆手。   莲藕一走,陈大娘讪笑道:“瞧你们爷,发这么大火,我这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石榴气得眼泪直流,“这还叫没说什么?怎么在娘眼里,就阿宝是个人,我们莲藕就不是人了?”   陈大娘讪笑道:“瞧你哭个啥?算了算了,以后让莲藕在前院,阿宝在后院,两不妨碍,你看这样可成?”   “不成,我和他爹在后院呢,莲藕为啥不能来后院。”石榴继续哭道。   “这,这,这有妨碍呢。”陈大娘为难得厉害。   吴桂香连忙打圆场:“娘,不要说了,莲藕正是到处玩的时候,阿宝还小,就让杏儿在屋子里带着他。”   “不成,不成,孩子哪能老关在屋子里,可不得关傻了?”陈大娘连忙摇头。   “对啊,娘说的可是对了,这阿宝关在屋子里,就要关傻了,不过莲藕长大了,关一关,便没事。”杨花儿嗤笑道,有点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她的打算是正好让石榴闹一闹,也好将打金人的事搅合了。   石榴扫了杨花儿一眼,没说话,倒是一直没开口的陈三缓缓道:“娘,莲藕和阿宝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谈什么妨碍?您别信了别人的胡言乱语,到让他们姐弟两个疏离了。”   对了疼爱的儿子,自然没法子说出嫌弃他闺女的话,陈大娘只得恹恹住了口,只是瞧她神色,似乎并没放弃。 ☆、第95章 莲藕的铃铛   回了屋,陈三歉意对石榴道:“娘听信了僧尼之言,才说出胡话。你别难过,我一定会好好跟娘说的,定不会委屈莲藕。”   石榴心里气愤又难过,也算是能体会杨花儿的心情了,明明都是陈家的孩子,凭啥事事以阿宝为主?她自认不是斤斤计较的个性,陈大娘在吃喝穿住上宠爱阿宝,她从不争吵,只是,今儿个陈大娘说的太气人了,若不是陈三拉她回来,石榴是真想好好跟她闹一场了。   看着陈三脸上的为难,石榴也体谅他夹在妻女与娘之间的痛苦,自嘲道:“真是流年不利,不好的事接二连三,不如我们也去庙里上柱香,说不得能改个运。”   陈三将石榴的眉头轻轻扶开,郑重道:“别忧心,有我呢。我会跟大哥大嫂商量的,不会让莲藕受委屈。”   陈三保证了好几遍,石榴心里头虽然还是不满,却点着头道:“我信你,不跟娘闹。只是,莲藕三岁了,一般的话都听得懂,你好生解决了,莫让她心里留下痕迹,以为在家里头矮了谁一头。”   小孩儿自然没多少想法,过不去的是石榴,她为陈大娘的偏心难受,为自己生的孩子不得重视委屈呢。陈三安慰石榴:“她是陈家的长孙女,是我们第一个孩子,爷最是喜欢她,爹也宠着她,没矮着谁一头。娘重孙儿,对她也是看重的,你别胡思乱想。”   石榴听了陈三的话,心里好受多了。   第二日,莲藕一脸懵懂地问着她娘,“娘,什么是铃铛?”   昨晚上莲藕都要睡了,肯定不记得什么铃铛的事,一大早又提起,必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石榴立刻着急道,“谁跟你说了铃铛的事?”   “二伯母。”莲藕指指西厢的方向,表示是住在那里的人说的。   石榴心里可是松了口气,杨花儿一贯喜欢挑拨是非,做这个也不出意料,但若是陈大娘不经她同意,就要给孩子挂铃铛,那她可要做泼妇了。   看着莲藕一脸等着求解答的样子,石榴从柜子里取出一对带了铃铛的银手镯,轻轻摇晃,“这个就是铃铛,你小时候也戴了。”   莲藕连忙伸出胳膊,说道:“戴上吧。”   石榴到愣住了。   莲藕歪着头想了一下,给石榴解释道:“奶奶让莲藕戴铃铛。莲藕喜欢铃铛。”   三岁的孩子,逻辑还是很清楚的,她觉得既然自己喜欢铃铛,奶奶又让她戴,那就戴上啊。可是,她不知道,若是戴上了,杨花儿大嘴在村里头一说,村里人以后便会打趣,“莲藕,你不能见阿宝,快把你的铃铛摇一摇。”“莲藕,快给我看看你的铃铛,你奶也真是的,把个孩子当猫狗一样养呢。”她们似真似假说着公道话,不过是嘲笑她,同情她。   石榴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她可爱的小公主,作为娘亲虽然不能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前,可是她会为她拼尽全力,怎么能让她受这样的不公?她喜欢带铃铛,可以以后再戴,但绝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避开阿宝,才戴。这是将她的颜面扫到地上。   石榴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莲藕,不戴铃铛,要是戴了,就不跟公玩躲猫猫了。”   莲藕很听话,石榴这样一说,她立刻点头道:“好,莲藕不戴。”   怕陈大娘跟她说些胡话,石榴决定将她拘在自己身边,便哄她道:“你坐在小板凳上,娘给你做甜豆豆吃。”   小姑娘立刻裂开嘴笑,脆生道:“好,莲藕乖乖,娘快去吧。”   看孩子好生坐着,石榴招呼杨树看着她,自己去灶台上炒豆子。   石榴像放贼一样防着她,陈大娘心里头也不好受呢,跟陈三抱怨道:“瞧瞧你媳妇,活像我要虐待莲藕一样,不就是给孩子戴个铃铛,这铃铛叮铃铃作响,说不得莲藕还喜欢呢。”   莲藕是她的女儿,陈三对她疼爱的心,一点儿不比石榴少。只是,他也是陈大娘的儿子,自然也懂她娘的心,她并不是不喜爱莲藕,也没想到戴铃铛会引来的事。陈三耐心跟陈大娘解释道:“娘,石榴将莲藕看得重,反应太大,你体谅她一番做娘的心,不要责怪她。”   “我还不能知道做娘是个什么心?你们几个遇到一点儿事,可都是挖我的心呢。”   “娘对儿子的疼爱,我都记在心里呢。将我们三个拉扯大,可是辛苦娘了。”陈三握了陈大娘的手,动情道。   陈大娘立刻用手抹眼泪,“都说娶了媳妇成了家才算个大人,瞧你说的这番话,可像是个大人了。”   陈三孝顺地用帕子给陈大娘擦泪,“养儿方知父母恩。自有了莲藕,儿子才知道娘的不容易。”   “你既然知道娘的不容易,如何不劝你媳妇同意了娘的主意?娘还不是为了陈家传宗接代,为了你们兄弟几个兴旺发达?菩萨都说了,阿宝来历非凡,以后一定能光宗耀祖呢。你和你爹都是秀才,阿宝以后说不得便是举人进士,以后陈家也能出个当官的,到时候可就真正兴旺了。娘宠着阿宝,可不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你们兄弟呢。”   陈三叹气,“娘,你若是悄悄跟我们说了,我们给莲藕戴上铃铛也就是了,你当了那么多人说,若是莲藕戴了铃铛,就会被人看作低人一等。”   陈大娘连忙摆手,着急道:“哪有那样严重,她还是个孩子呢,戴个铃铛不就是添个首饰罢了。你看,村里头还些个孩子都戴着有铃铛的银镯子呢。”   陈三面色沉静道:“村野农妇,无事都要生非,何况这有由头的事?娘觉得阿宝是个男孩儿,身份贵重,但是莲藕是我的珍宝,也不能让人在口头轻践。娘既觉得阿宝和莲藕不见面,不如让阿宝戴了铃铛。一是他是男孩儿,惹的口舌少,二呢,是他要避了莲藕,莲藕却不必避他。娘,你看如何?”   陈大娘又是摆手,“你都说戴铃铛惹人非议了,阿宝可是文殊菩萨转世,更不能让人议长短,若不然他觉得陈家没养好他,就不留在这里了。”   陈三便道:“那就两个都不戴。若是碰到了,不打招呼便是。阿宝既然是文殊菩萨转世,只怕莲藕也妨碍不到他。”   陈大娘为难道:“那菩萨不是还小吗?就让阿宝戴。”   “那成,莲藕刚出生时,大哥给她打了个副银镯子,我们却没给阿宝送个值钱的东西,明儿我便拿了莲藕的镯子去熔了,给阿宝打副。”   “不用,不用,阿宝有戴铃铛的银镯子,不是要打金人吗?我先前给了莲藕一锭金子了,你跟石榴说说,让她先将这两金子借出来,等以后家里有了钱,再给莲藕。”陈大娘说完,期盼地看着陈三。   陈三叹口气,对陈大娘道:“好,我跟莲藕说说。”   “什么,要将金子拿出来?”石榴惊讶道。   “是啊。”陈三点头。   “不成,都给了莲藕,还要回去。这是我留给莲藕的嫁妆,不能给出去。”   看石榴坚决地摇头,陈三也不意外,陈大娘一说这事,他便猜测,石榴是不会同意的。如今一开口,石榴比他预料的反应还大。   看陈三满脸无奈,石榴也觉得自己表现太财迷了,可是她是一定不会借出金子的,这肯定是有借无还的买卖。她谄笑对陈三道:“相公辛苦了,花了大力气说服娘,让莲藕不受委屈,莲藕以后长大了,以后会感激她爹爹的。至于金子这个事情,我去跟娘说,就不用你再操心了。”   “你去吧。”跟女人打交道,比写策文还费脑子,陈三只觉得脑袋都掏空了,再不想揽了这活,不过他还是嘱咐一句,“娘最是心软,你莫跟她大声,好好哀求了,她也不会为难你。”   “多谢相公给我支招,我不会莽撞的。”石榴立刻保证道。果然还是儿子最会对付老娘啊。   石榴出了房门,便看到杨花儿,她叫了“二嫂”算是打过招呼,正准备走,杨花儿却一把拉住她,“弟妹别走,跟我说说,你们可说通了娘?莲藕还戴不戴铃铛了?叫我说,这事就得好好闹一闹,可别什么都随了老人的意,她眼里就阿宝一个呢,今儿能让你戴铃铛,明儿指不定又要做什么。虽说我们妯娌生了女儿,比不得别人儿子金贵,但是都是陈家的种,也不能这样轻贱,你说是不是?”   看这点火的技术,不知多高明,只是要让她失望了。石榴从杨花儿手上拉出自己的手,笑道:“多谢二嫂关心莲藕,只是娘说了,阿宝年纪小,戴了铃铛更喜气,专门去给东厢给他找了个铃铛戴上。”   “啊?给阿宝戴上铃铛?大嫂可同意了?”杨花儿惊讶道。   石榴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去找娘有点儿事,二嫂要不要一块去?”   “你去吧,我回去做针线。”杨花儿立刻转身回了西厢。   看着杨花儿略带失望的背影,石榴也知道她的心思,无非是不想将家里所有银子拿出来给阿宝打金人,但是这件事石榴不反对,一是她手里有一锭金子,已经是赚了,二呢,家里头的银两,大多数是陈大赚的,如今也花在他儿子头上,他们也没有反对的立场。石榴不打算参合这件事情,杨花儿不管有什么打算,都只能单独行动了。 ☆、第96章 阿宝的小金人   “娘,在屋里吗?”   “想要来就进来。还那么客套,当自己是客人呢?”屋里传来陈大娘嗔怪的声音。   石榴笑笑,这怕是认为,陈三刚过来是她怂恿的,对她有气呢。石榴也不以为意,她可有对付陈大娘的招了,心里头有底。   “娘,给阿宝做衣裳呢?”石榴进了屋便陈大娘做针线,连忙笑道。   “没看这花艳艳的颜色,是阿宝穿的吗?亲娘不会做,我这个当奶的,能不上心吗?”陈大娘没好气地道。   对陈大娘的小脾气,石榴仍然笑眯眯地应对:“那莲藕可高兴了,又有新衣裳了。娘疼爱他们几个,我这个做媳妇的可是明白。您想给阿宝做个小金人,我可是举双手赞同。”就当祖母给孙儿发奥斯卡了,她心里一点儿多余想法都没有的,表示深切地理解,她就不信,在几乎举家都表示反对的情况下,她的赞成还哄不了陈大娘?等将老太太哄好了,别的事也就好商量了。   果然,听到这话,陈大娘立刻精神了,露出笑:“我一直就说你懂事,可果然没看错。我是为了自个儿吗?我是为了阿宝,为了陈家呢,不说你爹,就是老大夫妻两个都不同意,这不是往我心头上扎刺吗?那天上的菩萨,能轻易投胎到普通人家吗?你不得好生供着?一个金人怎么了,县里富贵的人家还给菩萨塑金身呢?那得费多少银两,还留不在家中。阿宝这金人在家里头供着,等他长大了,又能熔了用,多便利的事,你说是不是?”   对文殊菩萨转世投胎之类的东西,石榴实在不感冒,也很难违心赞同陈大娘的说法,她只好转移焦点:“娘疼爱孙子,是再没有错的。我生了莲藕,知道当长辈的,那是恨不得将命都给了晚辈的。俗话说隔辈亲,娘对阿宝,更是连命都顾不得。”   陈大娘连连点头:“对,对,为了阿宝,我可是连命都能豁得出去,这事,谁要拦着,我都跟她没完。”   石榴有种自己说错话的感觉。说不定公公拦着,婆婆能改了主意,她这边说些鼓动的话,可是让婆婆的心更坚定了,若是让杨花儿知道,说不得要撕了她。石榴也不敢再胡说话,将话题转到她自己的事情上,“娘的心我能了解,只是您给莲藕那一锭金子,我却暂不能借呢。”   “什么?”陈大娘长大了嘴,说了这么一大通,你居然不借?那你刚才是忽悠我呢?   看陈大娘面色不渝,石榴连忙解释:“我都怀了莲藕三年,还没给她添个弟弟,心里头也着急。都说金孙金孙,有娘给的金子,说不得很快便能怀了,娘说是不是?您疼爱阿宝,自然也疼爱阿宝的弟弟,若是把着金子拿走了,说不得什么时候阿宝弟弟才出生。”意思是金子能招来孙子,您疼阿宝,难道就不疼别的孙子,难道就忍心别的孙子迟迟不来?   陈大娘被石榴说的忽悠了,很是有些犹豫,“你说的也在理,俗话说独木不成舟,想要家里头兴旺,总是要兄弟们互相支撑,阿宝是缺弟弟呢。只是,我手头上也没那么多银两,打个实心的金人可不够,这又如何是好?”   石榴很想坑坑大房,让陈大娘找他们要去,反正也是给他们孩子打金人,这金子以后也落到他们口袋,只是人到底不能太随性,任凭嘴胡乱扒拉。她不将话说出来,任凭陈大娘自己去想。若是实在凑不齐,陈大娘肯定能想到吴桂香那里。这些年食铺的生意不差,她一直要还当初凑的本金,手里头没什么银两,但是吴桂香桃香两姐妹确是都是有二三百两的。   石榴克制住了自己使坏的心思,认真道:“俗话说,好事多磨,若是娘随随便便拿出那么多金子,文殊菩萨如何看到娘的诚心?”   陈大娘又被石榴忽悠住了,连连点头,“正是,正是,王道姑也说了,打金人为的是让文殊菩萨看到陈家的心意,安生在陈家呆着呢。你那两金子好生留着,我也不跟你要,不过你可得我孙子留着。”陈大娘的想法是,这回给阿宝打了金人,只怕家里要艰难一阵了,再有个孙子,她可拿不出什么了,可是也不能委屈了孩子,正好存着这锭金子,一是让孙儿快过来投胎,二也是给他存些家产。   石榴立刻笑着点头。这趟可是比她想的顺利,希望陈大娘不要后悔,以后再找她要。   “金子你好好收着,别让别人知道了。要不然闹出事情,可别怪我拿了走。”陈大娘虎着脸吓唬石榴道。   这正是求之不得呢。石榴连忙笑道:“娘放心,我谁都不说。”我就闷声发大财。   陈大娘挥挥手,将石榴给挥走了。她得自个儿好好合计,如何凑出三十两的金子。这些年用的散漫,手里头只有100两的银票了,等到年底的时候,还能百八十两的出息,能凑个二百两,还差个100两呢,从哪里挪出来?要不要卖地?王道姑说最好在阿宝一岁前打好,如今阿宝四个多月,可是要抓紧了。这事还是得跟老大夫妻两个商量,他们手里头总有些积蓄的。   陈大娘思量着,便抱着胖妹去了东厢。吴桂香正在屋里头算账,阿宝睡着了,杏儿在一旁看着。陈大娘轻手轻脚进了屋,先看了阿宝,见他睡的香甜,笑得脸上菊花开,忍不住赞叹:“瞧他多乖。”   “阿宝少爷可是又乖又聪明。”杏儿立刻道。   “是啊是啊。你去休息会吧,我来看着就行。”陈大娘对杏儿道。   杏儿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累呢。”   陈大娘瞪了她一眼,“叫你去就去,我跟阿宝娘还有话说。”   杏儿连忙道:“好,好,我歇一会儿,大娘有事立刻就唤我。”   等杏儿走了,陈大娘便对吴桂香道:“我不是给阿宝打了对银镯子,你拿出来给孩子戴上,这时候衣服穿得少,戴镯子正好能让人瞧见。”   吴桂香多聪明的一个人,立刻就懂了婆婆的意思。陈大娘给阿宝的银镯子有铃铛,这是三房说通了婆婆,让阿宝戴着铃铛呢。虽然懂了,吴桂香却装傻,只是诧异道:“好端端的,戴什么镯子?孩子一长大,手脚就灵活,什么东西都要往嘴里塞,到时候这银器倒要伤了他。”   “也是。”陈大娘想了想,又道,“那便戴在脚上吧。他一时还吃不到脚。”   吴桂香也不是没有说服陈大娘的说辞,只是她思虑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总不能事事都违了婆婆的心意,只怕她就要不耐烦了。   见吴桂香同意了,陈大娘立刻咧开嘴笑道:“你是个懂事的,让阿宝戴那副镯子,一是金银戴着贵气,二也是给莲藕提个醒,听到铃铛就别过来,免得冲撞了阿宝。”   吴桂香笑道:“若是阿宝衣服穿得多了,脚上的铃铛裹住了,就不发出声音了,娘若真怕阿宝和莲藕碰到了,倒不如让杏儿手里拿个铃铛。”   “你这个主意好。”陈大娘喜得立刻一拍大腿。   铃铛的事情完满结局了,陈大娘心里头高兴,说起小金人的事,更有信心了。她笑着道:“昨日里你没去,可没听到龙母庙里的道姑怎么说我阿宝,王道姑一看阿宝的八字,立刻便道贵不可言,又仔细查看,更是恭敬了,说是文殊菩萨转世,他们都不敢冒犯呢。”   吴桂香面上做出与有荣焉的样子,心里头却冷静。   陈大娘总结:“所以啊,以后我们就等着享阿宝的福吧。”   吴桂香看了陈大娘,郑重道:“阿宝长大了,是该好好孝敬娘,您为他做了多少,孩子若是不知道孝顺,可要天打雷劈的。”   “瞧你,说这么狠的话做什么?我们阿宝,以后一定是个孝顺的。”陈大娘笑着对吴桂香道,又说了好些阿宝非凡的话,见吴桂香动容了,才说起自己的目的,“你们都不同意打金人,这可是短见了,几两金子的事而已,又不是捐到庙里,还在家里头供着,可没损失个啥?”   “虽是这样,可是陈家不是顶富贵的人家,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便要捉襟见肘了,何苦为他个小人,为难大人?”吴桂香苦口婆心道。   “你是他亲娘,为他吃点苦,算得什么?”陈大娘立刻不高兴了。   吴桂香露出伤心的神情,“瞧娘说的,可是戳我的心,我怎么就不能为他吃苦?只是这家里头也不止我们几个。二弟妹那里,首先就要大闹了。家宅不宁,便是阿宝的罪过了。”   陈大娘板着脸道:“又不要她出银子,与她何干?我手里头有些,年底有了收成,又能凑些,大约还差个100两,你这些年也存了些积蓄,不如先拿出来给娘救救急。你放心,虽然金人是阿宝的,但是娘觉不让你出银子,等家里宽裕了,立刻就还你。”   吴桂香苦笑道:“我不是不愿出银子,只是我和桃香石榴一起做生意,一直要投进去,赚的一点又给阿宝爹拿去外头做生意了。娘别看阿宝爹给家中拿银子,他做的事并不总赚,若是亏了,他都从我这里拿了银子补贴,就是怕爹娘失望。别的不说,就说种棉花的事,阿宝爹在家里说的是赚了些,其实一直都是陪银子呢,他从我这里都拿了100多两。夫妻本一体,我自是能体谅他,只是娘,我实在再拿不出多的银两了。   只是像娘说的,阿宝是我儿子,为了他,一点儿银子算的什么?我嫁妆里还有些值钱的首饰,另外还有三十亩良田,若是卖一卖,定是能凑出银子的。”   “让媳妇卖嫁妆,陈家可扛不住这名声。算了,你既然拿不出,我也不逼你。实在不行,我卖陈家的地。”陈大娘叹口气,失望地走了。   她走后,吴桂香呆愣愣坐着,神情复杂。谎话说多了,都不知道自己真心了。这家快分了吧,若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人了。 ☆、第97章 夫妻的分歧   陈大白日里出去了,很晚才到家,一进屋便问道:“阿宝睡了?喂过奶了吗?”晚上,阿宝住在东厢,杏儿到傍晚便能解脱,能安睡一晚上,只是第二日得早起。   吴桂香回道:“喂过了。这孩子已经不吃我的奶了,光喝牛奶,实在愁人。”   “想必是自己吃奶费力气,喂着喝省力吧。”陈大笑道。   “这懒孩子。这娘的奶不比牛的奶好?”吴桂香无奈道。   “不打紧,牛奶也养人,我瞧着他这段时日还长胖了些。”   说了几句孩子的事,两人就有些沉默。陈大看吴桂香有些欲言又止,笑道:“你想说什么,说了就是。便是埋怨我,我也能体谅。”   吴桂香终于忍不住,叹气道:“我娘出的主意,只让你给阿宝打个金人,你为何要牵扯到莲藕这里?”   陈大不回答吴桂香,而是道:“娘那里的花费,我也算能晓得一二,如今拿不出三十两金子来,只怕当初莲藕生的时候,娘给了三房金子。”   吴桂香点头,“是给了,当初石榴坐月子时,我无意听到了。”   陈大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三弟这些年,光知道读书,光笔墨纸砚便花费许多,娘还一直都补贴着。以后若不分家,只怕我这当哥哥的,家业都替三弟挣了。”   吴桂香愣愣看着陈大,只觉得他将人心琢磨得透彻到可怕,这番话只怕是对她说的,他看出她有了退缩之意,不想闹得不合,这是又要挑起她的火气呢?   “我何尝不知道分家好,可是心里头太难受了。跟庙里的道姑串通装神弄鬼不说,还要骗了娘,骗了石榴,连个疼爱的晚辈也不放过,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就好了?”吴桂香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哭泣。   陈大拥住她,安慰道:“为难你了。再忍忍,很快就能分了。等分了家产,我们赚的银子都自己存起来,给阿宝再置办一百亩良田,都租给外村人租种。若是再生个女儿,再给她多存些嫁妆。爹娘那里,我们一样的孝敬,老二老三若是实在缺银子,我这个当哥哥的,也不吝啬。”   吴桂香哭了一场,心里好了许多,她擦了泪,脸上露出坚强,“快点分了吧,我快受不住了。你想的,何尝不是我盼的。”   “你们夫妻心意相通,自是好。”陈大道。   吴桂香却又继续道:“我能明白你的心思,但是你有些作法我却觉着不合适。三房那里,你以后莫再使力气。我和三弟妹一起做着生意,若是以后事情包不住了,我们两个难合伙。”   陈大心中不禁嗤笑吴桂香的天真,便是他没朝三房使力气,以后分了家产,难道她们妯娌还能一直合伙下去?生意做久了,总要有散伙的一天,不过是早晚罢了。他并不认为吴桂香的生意有何重要,一是这么些年,也没赚多少,二是以后孩子渐渐多了,吴桂香哪里还有时间做生意。   陈大的不以为然表现地那样清楚,让吴桂香看了心寒,这是个心冷的,连父母兄弟都能算计的,对她又存了多少真心,只她傻,一心信任着他。以后,只怕也要防着几分了,若不然便是被卖了也不知晓。   他们夫妻两个,自造恶果,可是离心了。   吴桂香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她突然起了防备之心,却不道破,另想了个说法,好达成目的。是以,她轻声道:“你虽对三弟诸多不满,但是娘那里,疼了他二十多年,一时可丢不开手,他说了什么,娘都要听的。爷又最是宠莲藕,连阿宝都比不上,他是长辈,若是一力维护着莲藕,我们又能如何?”   陈大点头,“你说的也对,我便是看了这样,觉得三房若是主动要分家,才更容易,但是三房一直占着便宜,怎么肯分家?”   “你想要二弟妹闹大,这事不难,但是若还是分不了,你当如何?”吴桂香问道。   “放心,我自有后招。”陈大自信道。   吴桂香心一沉,连她都瞒着,信她几分?她心中难受,语气却仍轻柔柔的,“我这里还有个法子,若是闹到宗族都不行,你不如就造出赔了几万两的假象,然后以不忍家中兄弟分担债务为由,提出分家产。”   陈大沉吟道:“也不是个坏主意,若是这样分了,我倒能得好名声,只是若要赔多了,总要几年才能挣回来,便要委屈阿宝过许多年苦日子了。若是实在分不了家,也只能用这个了。”   陈大跟父母兄弟们离了心,自然也不相信父母兄弟们肯跟他同甘共苦了。   正房里,陈秀才和陈大娘两也未歇了灯。   陈大娘对陈秀才道,“老大媳妇今日说,老大在外面赔了些银两,都是从她那里拿了补上的。我当时没将心思放在上面,现在一想,这可不是件小事。你说,老大这是不信了我们还是怎的,怎么赔了银子还要找媳妇补贴?”   陈秀才还以为陈大娘要跟她说打金人的事,原是打算不搭理的,可是听到说陈大的事,却上了心,“老大小小年纪就在外面闯荡,如今我也看不懂了。他到底如何想的,更是猜不到。”   陈大娘立刻气愤道:“看不懂,猜不到,你这爹当的可真是称职。你眼里头哪里还有自己孩子,还不都是学堂里那些个学生。”   被训了,陈秀才气得胡子直抖,“你这老婆子,三更半夜又要寻是非?家里头孩子都大了,我是能教他读书写字呢,还是能打他戒尺?他自己赔了银子不说,我如何能知道?”   陈大娘也知道自己这是迁怒,叹口气道:“这孩子,真是的,还跟父母有两条心了,你说我们何时因他赔了银子就责怪?”   自己家里孩子,总是不忍责怪的,陈大娘伤心了一会儿,突然道:“莫不是桂香在说谎?她不想拿嫁妆钱出来,所以说了谎话哄骗我?”   陈秀才却道:“胡说什么?这样的话,如何能哄骗,你一问老大,不会拆穿了?”   “若是她哄好了老大,跟他一串通好,谁知道她说的真话假话?老大总在外头跑,钱多钱少的,我们心中也没个谱,还不随那吴桂香说?”陈大娘越说越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气得直骂人,“真个小气人,阿宝难道不是她儿子,居然连点嫁妆银子都舍不得,还说瞎话哄骗我呢,要该天打雷劈。老大也是个不孝的,娶了媳妇忘了娘,跟着她媳妇一起哄我这老婆子。”   看陈大娘就要飙泪了,陈秀才无奈地摆手,“这事实到底如何,还不知晓呢,你胡思乱想什么?老大媳妇这些年一直恭恭敬敬的,哪里懈怠了一分,你可别寒了她的心。”   “我不寒她的心,她可寒了我的心。我算是看透了,这媳妇啊,你对她再好,她可终究是外人,跟你不是一条心呢。这么多年,她没生孩子,我可说过一句闲话,想她如今这样对我呢,叫人怎么不伤心?”陈大娘哭诉道。   陈秀才被陈大娘的脑补打败了,无奈道:“没影儿的事儿,你就别在这里瞎想了。”   “怎么就没影儿的事,这老大好生生的,赔了银子不跟父母说,偏跟她说?这不是她骗了我,就是她哄得老大跟父母心不齐了。好容易养大儿子,倒跟父母外道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命这么苦了?”陈大娘哭得更厉害了。   陈大娘哭得气势磅礴,陈秀才不知道怎么安慰,干瞪着眼,张了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道:“老大那个不孝的,明儿我打他一顿,你别哭,让胖妹看了笑话。”   “她整日哭个不停我都不说,我好容易哭一回她有什么可笑话的?”陈大娘没好气道。等过了一会儿,陈大娘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跟了个奶娃娃比哭,气得要捶人,都被这死老头带到沟里去了。哭一哭,骂骂人,陈大娘总算好了许多,自己擦了泪,躺被窝里睡了。今晚上被死老头看了笑话,指不定以后怎么笑话她呢。   陈秀才嘴上不说,心里头对陈大娘可是疼惜得很,见她真伤心,劝慰道:“老大那里,总是长大了,哪里还跟小时候一样,把心事跟父母说明?他既然瞒了,便随他去吧。你若是实在想要给孙儿打金人,便打吧,我也不拦着。这银两一时凑不齐,我舍了脸面去找人借些。”   听了这话,陈大娘倒是高兴,死老头也不是没良心的,总算还是跟她一条心。陈大娘心里头得意,嘴里却不说软话:“你那老脸值当什么?家里头省着点便是,只要在阿宝一岁前打好就是了,他到明年三月才满周岁,还差好几个月。年底收了租子,他们兄弟都交上些,平日又多节省,怕也够了。若是不够,只能卖几亩地了。下半年,你可再不许不收人束脩。总共没几个铜板,还免了这个免了那个的,一整年忙上忙下也没个益处。”   看陈大娘有了精神,陈秀才也不惹她,吹熄了灯躺下睡了。睡前,他听得陈大娘说一句“明日起,就要省银子了,你的笔墨要用得精细点。”心里头很是后悔,同事打什么金人,这不是折腾自己吗? ☆、第98章 杏儿的作用   阿宝晚上乖,只醒来两次喝个奶,并不哭闹,只是早上醒得早,哇哇大哭着。他的哭闹声将陈大和吴桂香两个吵醒了,两人连忙穿衣起床,陈大去抱了他哄着,只是阿宝怕是饿了,怎么都哄不住,陈大看的哭得可怜,心中不忍,问吴桂香,“杏儿可起了?”   吴桂香连忙道:“怕是在灶上热奶,我去看一眼。”她刚出了门,就见杏儿端了奶进来,吴桂香连忙从她手中接过奶,“快给我,阿宝都哭了好大一会儿。”   杏儿看陈大夫妻两个脸色都不好,吓得吐了吐舌头,连忙解释道:“今儿个三嫂一大早便在灶上煮东西,我等了会儿才热奶,可是迟了些,大哥大嫂原谅则个。”   陈大仍冷着脸不说话,倒是吴桂香笑笑,“不怪你。三嫂在做什么?”   “蒸馒头,我去时正在烧水,见我要热奶,便先停了。听三嫂说,要将馒头做成兔子和猪的样子,哄莲藕多吃些。”杏儿说道。   吴桂香笑道:“她一贯主意多。好了,你先去将尿布洗了,阿宝我先看着。”   “好,我这就去。”杏儿麻利拿起屋子里的尿布走了。   她走后,陈大皱着眉头道:“什么大哥大嫂,看叫的什么?主人没个主人样,下人没下人样。”   吴桂香也觉得这称呼不好,只是老一辈从前过的也一般,没请过下人,摆不出主人的款,他们小辈自然也顺着长辈。吴桂香不好说陈大娘等的不是,笑了下并不回答。   陈大兀自皱了会眉头,又道:“这丫鬟是我特意挑的,用处也不只是照顾阿宝,你用好了,事半功倍。”   “知道了,你自去忙吧。”吴桂香回道。她现在对着陈大,都有些难受了。似乎整个陈家,都容不下这个男人了。他的心那么大,到底想要多少才满足呢?   杏儿晾晒好尿布,又过来抱阿宝,吴桂香才抽出时间梳洗,她一边梳着头,一边苦恼对杏儿道:“阿宝奶被庙里的尼姑哄骗了,非要给他打金人,我怎么都劝不住,可如何是好呢?”   “大嫂可别糊涂,给阿宝打个金人还不是好事?以后阿宝长大了,这金子可用在别处不是?”杏儿回道,眼睛瞧着吴桂香梳妆盒里的诸多首饰,心热得直流口水,那些个簪子钗子,好些个都是金银的呢,陈家可真有钱。   “金子当然好,只是陈家又不是顶富贵,如何能将银钱都花在他一个小人儿头上,不是惹人非议?阿宝奶说,便是别个不吃不喝,也要将金人打出去,听的我心惊胆战的,这话若是让二房三房的听到了,要闹多大的事啊。”吴桂香叹气。   杏儿却道:“怕什么?大嫂是长房,长子长孙本来就该继承家产,就算提前给了阿宝少爷,也是应该。”   吴桂香看了杏儿笑道:“说什么呢?陈家可没分家呢。其实,若是因为别的原因,给阿宝打个金人,我也算了,只是阿宝奶听他是文殊菩萨转世才动了心思,孩子是我生的,也没觉得他那里有神通的地方,我就怕道姑哄骗阿宝奶呢。那些个三姑六婆的,没有正经营生,说两句好话哄得人开心,自然不吝啬银两。听说,阿宝奶足足给了那王道姑的三两银子呢。这道姑哄骗银子倒容易,可是坑了阿宝,等他长大了,没什么出息,可是要闹笑话了。”   杏儿连忙奉承道:“阿宝少爷这样聪明,以后读书一定灵秀。陈家里头已经有两个秀才,阿宝少爷少说不得也是个举人,怎么就会没出息?举人老爷,打个金人,可算不得什么。”   吴桂香叹口气,“你倒是跟阿宝奶一样的心思,只是这家到底没分呢,银钱都是公中的,怎么就能花在他一个人身上?而且,公中的银两不够,只怕要卖了地才能凑齐。若真这样,以后分家,二房三房除了几间房,可是什么都不能得了,叫我们如何过意得去?”说完,吴桂香戴了一只赤金松鹤长簪,戴了副赤金缠珍珠耳坠,端的是贵气,让杏儿看了,眼都瞪大了,这个打扮,怕是连县令夫人都做得吧。   吴桂香在杏儿面前又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抱怨又是炫富,她又是个憋不住话,看到听到的,都想要跟人说了,石榴不耐烦她的闲话,这些话又不好跟陈大娘说,杏儿便抱了阿宝,试探地去了西厢。杨花儿虽然说话呛人,但是一看便是能聊是非的。   杨花儿一见了阿宝就没个好心情,也不管他听是听不懂,开口就讽刺道:“哟,这不是家里头的少爷吗?怎么到我这破屋寒舍来了?”   阿宝仍然吐着馋水,只杏儿讪笑道:“阿宝在外头望见屋里花花绿绿的,用手指了这,偏要进来呢。”   杨花儿针线上能耐,也做了些摆放在屋里,看着也算别致,平日也得意,如今听得杏儿这样说,消了些火气,随意道:“既然进来了,就坐下吧。不过我可没茶水招待。”   杏儿连忙道:“我个下人,可不敢劳烦二嫂。”   杨花儿嗤笑道:“什么下不下人的,签的活契,到了期就能放回家,一个月又得三两银子,这样的好事,我还想找呢。”   杏儿憨笑,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杨花儿没好气地继续,“你这少爷,可真是金疙瘩呢,不仅要请丫鬟,还要塑金身。真个好笑,难道庙里的菩萨还真能投胎做人不成?”   “二嫂可别编排菩萨啊,要造孽障呢。”杏儿却一脸的严肃。   杨花儿只嗤笑两声,却真不敢说了,她嘴上不以为然,心中对鬼神之事,还是有些信的。若不是气恼,可不敢冒犯菩萨。   杨花儿住了口,杏儿却笑道:“庙里的菩萨会不会投胎做人我不知道,只是大嫂可说了,她生阿宝的时候,可没什么异样。”   杨花儿连忙道:“阿宝生时,我也在场,可不是没什么异样,没下个雨没打雷的,一直都是大晴天。”   杏儿凑近杨花儿,低声道:“听说,大娘给了王大姑三两银子呢。”   杨花儿气得一拍大腿,可恶的道姑,为了银子,什么胡话都能说。   杏儿看了杨花儿,却说了个无关的话:“二嫂打扮得可真素净,我看大嫂戴的都是金簪子金耳坠。”   杨花儿摸摸头上的银子子,干笑道:“这个是银的,也值钱呢。”   杏儿连忙点头,“虽比不得金的,但是也是大户人家才能穿戴的,像我,便只能戴根木簪子。我若是有根银簪,只怕做梦都会笑醒。”   “你每月三两银子,怎么连根银簪子都买不起?”杨花儿问道。   杏儿不愿说自家的伤心事,而是傻笑道:“我的事儿算不得什么,刚才大嫂可跟我说了好些话呢。”   杨花儿看了杏儿,连忙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机灵,快说说,还听了什么。”说着,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杏儿也不客套,喝了水,继续低着声道:“也没听什么,就是听得说那金人破费银子,大娘手里头没那么多,说是要卖地呢,只怕以后分家,二嫂三嫂就只能得屋子,一个子儿都没了。”   “什么?”杨花儿大叫一声,吓得阿宝一抖,放声大哭,杏儿连忙站起来拍着哄他,急忙忙对杨花儿说道:“二嫂,我先出去了,阿宝哭呢。”   “你去哄,去哄。”杨花儿摆摆手,懒得搭理他们,而是低头想着事。不成,不成,陈二这些年的银子都交了公,以后分家若不到银两,可不是亏了?她一定不能让死老太婆打什么金人。杨花儿下定了决心,又去找石榴,拉她进屋说话。   石榴一路上要挣脱杨花儿的手,只是杨花儿人高马大的,又使了大力气,石榴挣脱不开,只得无奈随她进了屋,“二嫂,有什么事快说,我还有事要做呢。”   杨花儿叫道:“做什么啊?你都不知道,家里的银子都要被大房掏空了,杏儿可说了,那个金人一打,我们两房以后一个铜板都分不到。”   石榴无奈道:“分什么家?二嫂可别瞎说。”   “再不分家,咱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你不知道,娘说要卖地筹银子呢。”杨花儿看石榴还没什么反应,气得大骂,“你只当我骗你呢,一下子拿出个三四百两,如何拿得出?可不要卖地?卖了地,到时候咱们只有几间屋里,以后如何养孩子?”   石榴冷静地看着快要暴走的杨花儿,淡淡道:“二嫂别听信谣言,杏儿的话如何能当真?至于分家的话,也别提了,爹娘听了,心中怕不得力。”   “得了,弟妹是个贤惠人,我也不跟你多费口舌了,到时候吃了亏,别后悔便是。”杨花儿讥笑道。   后悔了又如何?石榴看着杨花儿怒气冲冲的背影,心中叹气,她做不出泼妇样,宁愿吃些亏,也不想大吵大闹。再说,公中的银钱,大房贡献多,便是多用些,也无妨。她和陈三有手有脚的,靠了自己也能过活,何必一双眼盯着家业?没得让自己失了心气。 ☆、第99章 陈大的神助攻   杨花儿没找到同盟,愤愤回了自己屋子。她在屋中不停转圈,不成不成,不能让老婆子真成了事,她得回家找她娘拿个主意。想到这,杨花儿便从屋里抓了匹,也不跟陈大娘说一声,笔直回了家。   杨花儿在门口碰到她大嫂,杨大嫂手里拿着锄头,看杨花儿头梳得整齐穿的衣服崭新打扮得花枝招展,而她自己包布头青布鞋,比着弱下去了,心中不爽快,怪笑道:“这半上午的,小姑子回来做什么?”   杨花儿对她这大嫂,向来瞧不上,杨家女人都有手艺,她这大嫂就会种田种地,没个能耐。她瞪了杨大嫂一眼,没好声气地道:“回来看我娘,不成?”   杨大嫂继续怪笑:“娘好好的,小姑子看什么呢?”   杨大娘在屋里听见杨花儿声音,连忙跑出来,先训斥了杨大嫂:“地里一堆儿活呢,还杵在这,等着老娘做不成?”   杨大嫂不敢耽搁,立刻走了。杨花儿连忙进了屋,将布料子递给她娘,笑道:“我刚在屋子里看到匹绛紫的料子,想着娘喜欢这颜色,立刻便拿过来了。”   杨大娘喜滋滋接过布料子,满脸堆笑:“别听你大嫂瞎说,你是我女儿,什么时候回来不成?不过这颜色可是好,我做一件大褂正好。”   “娘眼光就是好,这么大块料子,正好做件大褂,娘要是忙,我拿回去给您做。”   杨大娘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一件大褂还不简单,我自己做就成,你要是得空,给你侄子做两条裤子就成。那死小子到处爬树,膝盖上经常磨破,可是费裤子。”   给娘家侄子做衣裳,可不仅贴料子,若是做得不好,她那个没本事的大嫂还要说七说八的,杨花儿心中不愿,脸上讪笑,敷衍道:“成,等我得了空再做。”   “可得抓紧了。”杨大娘又嘱咐。   杨花儿皱着眉头,很不情愿地点了头:“好,好。”   陈大娘这下彻底高兴了,热情道:“走了这么多路,怕是口渴了,娘给你倒水,要吃糕点垫垫肚子吗?”   “娘给拿两块吧。”杨花儿答道。   杨大娘果真拿了两块,干巴巴的枣糕,不知放了多久,又甜得腻歪,杨花儿就这水吃了一块,另一块便不想动了。   “这块不要?”杨大娘问道。   杨花儿不好说难吃得厉害,只随口道:“我肚子不饿。”   杨大娘便自己拿了吃了,连掉在桌子上的沫沫都捡起来放嘴里,“这可是好东西,我连你大侄子都舍不得给,专门留下来待客的。你既然吃饱了,就帮我绣朵花,我眼不行了,这花没你绣得鲜活。”   杨花儿只得拿气绣绷子,她娘就是会使唤人呢。   杨大娘自己也不停歇,拿起另一个绣绷子绣帕子,雪白的丝缎面子,绣着大朵的粉红的牡丹花,一看便是从绣铺接的活儿。杨大娘一边做活,一边跟杨花儿说话,“你婆婆对胖妹还好吧?”   杨花儿撇撇嘴:“给吃给喝。至于别的,可想不到她的。娘,你可听说了,我家里可是出了件新鲜事,我那个侄子,说是什么文殊菩萨转世呢。”   “什么?哪个说的?”杨大娘停了手里的活,激动问道。   “龙母庙的王道姑说的。”   杨大娘立刻失望地摇摇头,“王道姑可不行,若是张道姑说的,到有几分真。这什么菩萨转世的,也不是新鲜事,你知道卫家庄的卫财主吧,他小时候张道姑就说他是财神爷转世呢,你看现在,这十里八乡,可没哪家比他好。”   杨花儿惊叹道:“还真有这样的事呢。”   “你年轻,知道的少,这样的事可多了,谁知道真假,大多都是骗人的,都是那些个老尼姑唬人的,还有说什么灾星转世,要人给庙里献功德化灾解难的。”杨大娘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一块描了边的新帕子,拿在日光下比对,看绣个什么图案好。   “绣荷花吧,那个简单又好看,也卖得好。”杨花儿建议道。   “就听你的。”杨大娘点点头,又继续说刚才的事,“你侄子的事没听说,不过若是听得这样的事,一般都不能消停。你婆婆是想做啥?给庙里捐银子,还是想铺路修桥?”   杨花儿气愤道:“要给那崽子打个金人在家里供着,说是菩萨太贵重,怕养不住,要用金子镇住。”   陈大娘神色复杂了,“打个金人在家里,横竖不用舍了钱财给庙中。要是那菩萨托生在你肚子里,便好了。”   “改明儿我也给胖妹算个命,说不得也是了不得呢。”杨花儿不服气地道。   杨大娘可不顾忌她女儿的心情,“我可没听过什么女菩萨。你是个什么主意?不同意你婆婆打金人?”   “说是要打个实心的,至少得三四百两,陈家哪里一下子拿得出那么多,我婆婆说要卖地呢,这叫我如何同意?娘,你给我出出主意,如何劝住我婆婆。”杨花儿总算说出正题了。   杨大娘停住手里的活,“这我可得好好想想。你婆婆可不是个软柿子,随人摆弄。她手里抓着家里的银子,上头又没个管制的,陈家的事,可不随她做主?”   “可不是,连我公公发了火都不管用呢,非要掏空了家底,做劳什子金人,实在气人。”   “不如分家吧。”杨大娘干脆道。   杨花儿听得大张了嘴,“啊?”   “我想了想,什么菩萨转世,说不得是你那大房的人买通了王道姑瞎说的,为的是将家里的银子都搂到自己屋里。趁着现在银子和地都在,分了家,免得以后你们什么都捞不到。”杨大娘说的振振有词。虽说是凭空的猜测,但是离真相虽不中亦不远也,令人不得不感叹她的智慧。   杨花儿从没起过分家的念头,就是嘴里说着,心里头也不认真想,因在大家里头,她自己赚的全收在口袋里,陈二赚的,她也收了一半,平日更是能刮得一点就是一点,可比他们自个儿过活划算。是以,她犹豫道:“可是,若是分了家,吃喝拉撒都要自己费银子,胖妹她爹没老大那么能耐,可赚不到多少。”   杨大娘语重心长,“你啊,可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现在不干脆分了,以后就没什么分的了。你们家这样的,我也看过不少,都靠了一房,不会长久的。那陈大,都有了儿子,怎么甘心将自己赚的都拿出来给兄弟花销?你没看,他现在就出招了?”   杨花儿还是不相信,“这个金人的主意,是胖妹她大伯串通了王道姑说的?可是当时,我们都不在场呢,只阿宝和我婆婆两个人呢。”   陈大娘瞪了女儿一眼,“你傻啊,他们都不在,才能洗脱嫌疑呢。你婆婆不是一向跟这个王道姑交好,提前跟这个道姑一说,还需要人在场做什么?你啊,听我的,你娘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还能看不明白?陈大啊,可是不甘心了,再不分家,你们可什么都分不到。”   杨花儿被她娘说的心头乱糟糟的,“让我想一想啊,想一想啊。真要分家呢。要是分了家,我婆婆不给我照顾胖妹怎么办?”   “分了家,难道她就不是你婆婆?看你们家的情况,便是分了家,也还是住一块,只不过兄弟几个,财产分割清楚,以后是穷是富,全凭个人的本事。你是有手艺的,女婿现在不也能挣着银子,也不必靠大房。只是啊,你得抓紧生孩子,都让你婆婆给带着,孩子都在那,她还能不给吃喝?”   “可是,可是……”杨花儿仍然游移不定。   “可是个啥呢?”杨大娘没声气。   杨花儿皱着眉头,“只我这一房要分家,也分不成啊。三房那个,就是个面人,大房要打金人,她连个屁都不放。”   陈大娘撇嘴,“会咬人的狗不叫呢,她那是想要等你闹,在后头捡便宜。”   杨花儿恨恨:“原来打得这主意,我就说她心里怎么会没个想法。我这会儿闹着分家,坏名声我都担了,到时候她跟着沾光,可不是便宜她了?”   “便宜就便宜了,总不能两房都跟着吃亏。没娘养大的,没说没底气,你就当可怜她了。你要实在气不过,指桑骂槐骂一顿出出气,反正她面软,也不敢回。”   看杨大娘对石榴满脸的不屑,杨花儿想说,她那个妯娌,也不是随人拿捏的,不过现在这个也不重要,她又捡了拿不住主意的事问道:“我公婆活得好好的,如何同意分家?可别是我闹一场,到时候什么都没捞着,还把名声赔了。”   陈大娘嗤之以鼻,“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能吃还是能喝呢?我跟你说,人善被人欺,你娘我一辈子没个好名声,可是我走出去,哪个敢小瞧我?还不都得打起精神应付着。你啊,回去将你婆婆偏心的事闹到陈家的宗祠那里,请族里的长辈做主,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闹到宗祠呢?要是那些个老头子说我泼辣,不敬婆婆,要沉塘怎么办?”   看了女儿缩脖子的样子,杨大娘很是怒其不争,“你个没出息的,怎么越过越没胆子,小时候跟你娘犟的劲头哪去了?这沉塘,是什么人都能沉的吗?你是没娘家呢,还是跟男人不好呢?跟你说,女人有娘家有丈夫撑着,就是闹得再厉害,也不碍事,那些个势单力薄的,才会任宗祠随便处置了。你就哭,就在地上撒泼,说婆婆偏心,这又不是假话,哪个敢处置你?到时候你哥再从杨家带些人过去,陈家族长敢拿你如何?他们要不拿个说法,杨家人就不走,都时候这家不想分都得分了,便是不分,打金人的事也能搅黄了。”   “可是,这不就将我婆婆得罪死了?以后她还能给我看孩子?”杨花儿犹豫道。   杨大娘又是一股气,“你的孩子姓杨还是姓陈呢?倒是让你男人抱给他娘,她能跟自己儿子生气?你要是再怕这怕那,就别闹了。”   杨花儿连忙道:“娘你别气,是我成日跟那两个细声慢语的妯娌在一起,变成兔子胆了。我回去就闹。”   “也别傻乎乎的,没个由头就闹,捡着一件事,也好闹得大些。”   杨花儿连连点头,生怕又被她娘训,“知道了,知道了,娘。我就回去了。”   “急什么,用过午饭再说,正好将花绣完。”这可真是亲娘不客气了,杨花儿只得留下。 ☆、第100章 陈大娘的省钱计划   到吃饭的时候,别人都上了桌,就杨花儿不在,陈大娘便问石榴,“杨花儿呢?一上午都看不到人?”   石榴摇头。这妯娌嫌弃她不足与谋,可不会跟她报告行踪。   “我看她拿了东西出门了,不知是不是回娘家了。”杏儿插嘴道。   陈大娘立刻沉下脸:“回娘家也不打声招呼,不管她,我们吃。饭菜都别剩下。”   石榴以为陈大娘是为了不给杨花儿留吃的,还想着这婆婆真是孩子气,哪个娘家不管饭,她这招可不管用。哪知道陈大娘继续道:“从今儿个开始,家里头一点都不许浪费,剩菜剩饭都不许倒了,别说什么伤肠胃,我吃了一辈子,也不没碍事,以后可得继续吃。还有,鸡鸭鱼肉一个月吃一次。”   吴桂香连忙道:“娘,孩子都还小,在长身子呢,若是吃不好,可长不好。”   陈大娘没所谓地道:“过了今年就好了,明年再吃肉,耽搁一年也不碍事。对了,过年我也不给你们几个裁新衣裳了,你们要穿新的自己出银子。老三,你那笔墨纸砚,跟你爹一样,总共只一两银子,若是不够,自己筹措。”   陈三睁大眼没什么表情地看了陈大娘一眼,然后点点头,继续吃饭。陈大娘被他无辜的样子看得有些愧疚,三儿如今可不能上街摆摊了,她连忙加了一句,“你要不够,先跟你爹借些用,过了明年,娘再给你买。”   陈三却道,“够用,够用。娘放心便是。”   陈大娘狠了狠心,不再管他,又说起石榴,“你这里,以后炒菜油盐少放些,能看到油星子便是。”   石榴囧囧看了陈大娘,这是她为了筹集银两制定的省钱计划吗?别的还好说,在做饭菜这上面,石榴也不愿将就,她可是有追求。她对陈大娘道:“我手一贯重,娘要是嫌我费了油盐,不如您自己掌勺?我给你将菜都准备好。”   陈大娘连连点头,“我自己来放心,也不用你择菜,那些个能吃的老梗子,我看你都丢了,以后这些都不能丢。”   “这菜不都是家里头种的?”石榴好笑道。   陈大娘瞪她一眼,“便是家里头种的,也不能糟蹋了,那种菜还要种子肥料呢。”   石榴举举手,表示折服。陈大娘放过她,又念到吴桂香那里,想了想,吴桂香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最后只得说了一句:“你啊,以后少洗衣服,那皂角用得太快,一月就得买一回。”   说到这,陈大娘又回指着石榴,“你大冬天都要一日洗一次澡,以后不行。”   她在灶台上忙活,而且是两个灶台,早些时候在后面的灶台忙,到了饭点又要到前院的灶台忙,身上全是烟火气,不好好洗澡,这能睡着吗?   对于陈大娘降低她生活质量的事,石榴是坚决抵制地,义正言辞道:“水不用银子买,还要省着用?又不是旱年。”   “烧水的柴火可要节约着,免得冬日里花银子买。”   “那成,我在后院的灶上总成了吧?”石榴便道。   陈大娘立刻道:“那我可不管。反正我顾着家里头的花销,不许多花一个铜板。杨花儿不在,我得跟她说明白了,以后可不许从我那拿一个针头线脑,也别哄了我跟她买簪子头饰。”   石榴是不看好陈大娘的省钱大计,又不是大户人家,平日里穿好吃好的。农村人,柴米油盐,不少东西都是从地里出产的,平日又不铺张浪费,能省几个铜板?不过陈大娘显得干劲十足,一样一样算着,一个月能省多少,一年能省多少,来回也就七八两的差入,让人看了好笑。   看出一桌子人的不以为意,陈大娘立刻板着脸道:“你们可别嫌弃七八两少,这里七八两,那里七八两,蓬在一起,就是笔大银子了。”   自鸣得意的陈大娘可没获得掌声。一贯捧着她的都沉默不语。吴桂香心情复杂,不知道说什么。石榴也没心奉承她,伶俐些的杏儿更不敢说话,这屋子里,最耗银子的便是她了。陈大娘何尝不想辞了她,只是陈大说他先付了银两,若是辞退了,这银两只怕要不回来了。正往钱眼里钻的陈大娘哪里舍得,只能让杏儿继续呆着,不仅拿高工资,还吃着陈家。   即便是顶着所有人的反对,陈大娘也自信得厉害,用探关灯一样的眼神到处搜查,看哪里能省些银子。家里头到处可见的糕点都被收在一起,说是待客的时候才拿出来;不易得的蜂蜜、白糖和茶叶也锁在柜子里,得她同意了才能用;灶上柜里的几条肉更是藏得好好的,得留着慢慢吃;牲畜棚里的畜生也得管着,少吃少喝。   石榴本来准备进灶间给莲藕炸些芋头,一看陈大娘这阵势,也不顶风作案,拿了削了芋头去后院的灶上。炸好了,她端了去给莲藕和陈老爹吃。   陈大娘在家里一惊一乍的,陈老爹就当没看见,跟个小孩儿一样跟莲藕玩得开心,见石榴捧了好吃的过来,双眼眯成一团,嘴里欢笑道:“莲藕快出来,你娘拿了好东西过来犒劳我呢,你快过来沾沾光。”白毛正围着石榴腿打转,拿鼻子使劲嗅着,大约是闻闻有没有肉味吧。   莲藕立刻跑出来了,一边走还一边擦嘴,石榴瞧着她嘴角的芝麻粒,好气又好笑地瞪她一眼,这丫头整日躲着她偷吃,怪不得脸总是圆乎乎的,跟她和陈三都不太像。   莲藕被瞪了也不她娘计较,推开白毛,热情地一双手抱住石榴的腿,仰着头问道:“娘,你做什么?”   “芋头。”石榴说着,将端东西托盘摆在凳子上。老年人和小孩吃多了油炸的怕不好消化,石榴炸了一半蒸了一半,陈老爹将炸的摆前头,嫌弃地看了蒸的,对石榴抱怨道:“这个没滋没味的,以后少弄些。”   莲藕也抬起头对她娘道,“没滋没味。”   “没滋没味你也就别吃了,娘端回去自己吃。”石榴逗她。莲藕立刻又双手护食,大叫道:“吃,吃,娘做的,我都爱吃。”   陈老爹骄傲地对石榴道:“这孩子像我,会哄人。”   石榴笑道:“吃多了甜的,小嘴长蜜了。爷,你也多吃点蒸的,那个好克化。”   陈老爹摆摆手,示意石榴别啰嗦,有事便去忙。   莲藕也学了她公摆手,对这老小没法子,石榴笑了笑,说了句“别给狗吃炸的”便回了后灶。   到晚上,饭菜立刻降了等级,只摆了两大碗白水包菜,以及一条咸鱼,一个腌菜。   “弟妹,这是做什么呢?家里头又不是没东西,怎么给我们吃这些。”杨花儿拿了筷子,对石榴道。   石榴不作答,坐等陈大娘来教训她。果然,立刻便听到陈大娘的吼声:“嫌弃就别吃。”   杨花儿立刻讪笑,“娘,今儿是个什么日子,怎么吃的这么清淡?”   陈大娘板着脸道:“不是什么日子,从今日里,以后每天都这么吃。不仅如此,别的地方也不能多费一个子儿。”接着,陈大娘将对杨花儿的管制也说了,杨花儿喜欢占家里的便宜,这一说,可是停不下口,“以后不许从我这里拿针线布料,你回娘家不准从我那里拿东西,糕点茶叶不准吃了,想吃果子自己掏银子买,皂角面霜口脂自己买,簪子耳坠的更是想都别想我出银子。”   杨花儿脸色难看地说道:“娘跟我说这些,可是嫌弃我用多了东西?”   陈大娘没好声气地道:“急什么,不光是你,家里老小都一样。”   杨花儿脸色才好了一点,不过很快又讥笑道:“老小都一样,那阿宝都还用着丫鬟呢,当长辈的,连口肉都吃不着,成什么道理?”   这事上午没说破,杨花儿的泼辣性子可不会放过。陈大娘脸色难看道:“不吃肉能死啊?阿宝的丫鬟是他爹付的银子,你要是有银子给自己请丫鬟,我也不拦着。”   “哼,谁知道是哪个出的银子,横竖家里也没个账目。”杨花儿道,一把甩开一个劲拉她衣袖的陈二,“你也别拽我,这日子实在没法过,我也懒得吃了,吃这些没油水的东西,没得胃疼。”   杨花儿甩了袖子就走,陈大娘气道:“没教养的东西,不吃正好省了。”   “娘,花儿脾气急,您别气,我回去劝劝她。”陈二看着陈大娘,着急道。   陈大娘怒道:“不许去,泼辣货都被你宠坏了。”   莲藕跟陈老爹半下午吃了东西,肚皮不饿,扒了两口饭就差不多了,石榴将女儿安置了,自己就这咸菜吃了碗饭,也能糊弄好肚子,倒是陈三,不太爱咸菜咸鱼,对没有油盐酱醋的包菜也能下咽,只能饿着肚子准备回去吃糕点。   回了屋,陈三对石榴道:“你可害了家里人了。”   石榴一脸的莫明,“我怎么了?”   “被养刁了胃,先如何吃得下清水白菜呢?”   看陈三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石榴笑得打滚,呆书生也知道说俏皮话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第101章 食铺的账目   杨花儿走的干脆,可是陈二心里惦记着她,在石榴洗碗的时候,偷偷过来问她还有没有剩饭。   “还有些,只是没菜了。”石榴回道。   “那,那……”陈二显得犹犹豫豫。   石榴笑道:“二哥有话就说。”   陈二这才吭吭哧哧道:“不知道弟妹的后灶上,有没有能下饭的菜?”   若是杨花儿来问,石榴说不得要找个借口推辞了,以后伙食都是这标准,难道还能天天吃她们卖的东西?只是陈二这老实人难得求人,若是拒了实在太打击人,石榴想了一下,便道:“后灶上的东西都是冷的,只怕不好吃,瓮里好爱有些腐乳和辣子,不如二哥给二嫂弄点?”   “哎,多谢弟妹了。”陈二立刻笑着道。他装了一大陶碗的饭,夹了好几块乳腐,又挖了两大勺辣子,石榴看了都替杨花儿渴的厉害,对陈二道:“二哥给二嫂倒杯水。”   陈二连连点头,“好,好,多谢三弟妹了。”然后急匆匆拿了东西进屋,生怕被陈大娘给瞧见了。他一进屋便叫唤,“花儿,花儿。”   杨花儿正坐在椅子上吃桂花糕,吃了两块,觉得甜得腻歪,可是不吃肚子又饿,吃得很是痛苦,听到陈二声音,没好声气地道:“喊什么?还没死呢。”   陈二笑道:“我给你拿了点饭,你快吃了,免得晚上饿得肚子疼。”   杨花儿闻到辣味也有胃口,说了一句“算你识相。”就接过饭,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半碗,可算是觉得肚子里好受了。她看了陈二蹲在一旁,道:“傻样,有凳子不知道坐呢。”   陈二摇头,“不碍事,你快吃完,我端到灶上将碗洗了。”   “急什么,待会儿我拿去,今儿个本来我洗碗,我没吃饭,碗是谁洗的?”杨花儿问道。   陈二连忙道:“三弟妹,她还提醒我给你弄点乳腐和辣子下饭。”   杨花儿撇撇嘴,“别说她的好话,就会做个样子,骨子里最是精明。胖妹爹,我问你,不如咱们把家分了吧。”   “花儿,你说啥呢?好端端的,分什么家?”陈二惊讶道。   “你也看到了,现在家里过的什么日子,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娘眼里只有你那个侄子,咱们这些人都不算人。她没把我们放在心上,我们就分出去单过,想吃什么喝什么自己做主,你看如何?”她说完,期盼看了陈二。   陈二还是犹豫,“分家有啥好,一家人在一家不好些,你也不用天天洗碗刷锅。”   杨花儿气道:“懒得你,为了不刷碗就不想分家?实话跟你说,这个家我是分定了,你娘为了给你侄子打金人,要卖地卖田的,再不分,以后你就跟你儿子喝西北风呢。”   陈二接了一句:“我儿子不是还没影吗?”堵得杨花儿火气更旺了,恨不得要挠他,“没影,没影,你怎么就不知道使点力气?要是你中用,让我生了儿子,咱们用得着这么委屈吗?”   “三弟那里不也没儿子?怎么没闹着分家?”陈二嘟囔道。   “他分什么家?他从小到大花了家里多少银子?你十几岁出来做工,他都二十多了,还花着家里的,他舍得分家吗?”杨花儿嘴里含着饭,仍然怒吼着,喷了陈二一脸。   陈二自己默默擦了脸,还好脾气劝道,“别急,别急,吃完饭再说。”   杨花儿把饭碗往桌子上用力一放,“吃什么,气都气饱了。”   “还剩一口,不吃多浪费。”陈二道。   “不知不吃。”杨花儿烦躁地摆摆手,陈二也就不多说,拿起碗筷将那口饭吃了,又去灶上洗好,打了水过来给杨花儿洗涮。两人洗白身子去床上忙了一通,杨花儿叹了口气。   “我弄的你舒不舒服?”陈二问道。   杨花儿好笑地捏捏他腰间,“都说你老实,在床上可不是老实人。”   陈二自得道:“在床上都老实,可不就没得用处了。”   “好了,别得意了,跟你说正经的,我要分家呢,你得站我这边,知道吗?”说完,杨花儿将她娘的猜测说了。   杨花儿以前也不是没说个分家的话,但都是气话,陈二听出来了,她这回是认真的。陈二长叹口气,“大哥也就大我三岁,可是挣钱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这些年家里多亏了他,他哪里有别的什么心思?”   杨花儿道:“以前没有,现在有儿子了,自然就有了。不说别人,就是你自己,出去了还记得给胖妹捎个头绳,怎么就没见你给我捎点儿东西?这有孩子的,跟没孩子,就是不同。我娘多厉害的人,她能说错?”   杨大娘是挺厉害一个人,陈二想到她都头皮发麻。算了,分就分吧,他有手艺,也能自己赚银子了,何必靠了大哥过活?陈二想通了,便道:“你要分家,好好跟爹娘说,别闹事,免得别人说你不好呢。”   “你这话倒是真心为我,可是我若是不闹出来,这家现在怎么分得成,还不得大房三房都将公中银子扒拉走了才能分?你是老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咱们两个不争不抢,只怕什么都没有。”杨花儿叹气。   陈二想说别为了银子伤和气,只是杨花儿怕是听不进去。算了,随她吧,分了家,花儿还能少跟娘吵闹,对谁都好。若是村里人说花儿不好,他不听便是。   第二日,陈二特意嘱咐了石榴一句,“若是你二嫂闹得厉害,劳烦弟妹去大志叔家里找我一下,我马上就回。”   杨花儿闹事也是寻常,石榴并不放在心上,随口应道:“知道了,二哥放心。”   “石榴,石榴,快过来。”吴桂香在门口喊她。石榴跟陈二摆摆手,连忙过去吴桂香那里,“大嫂找我什么事呢?”   吴桂香道:“这个月账目出来了。你快过来瞧瞧。”   吴桂香记账细,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楚,各项数据都汇总,石榴瞧了七月的支出,瞪大了眼,居然花费了100两银子。要知道,她们一个季度也就100百两的收益呢。一年到头,三个人拿到手里的,也只比100多一点。小本经营,收支幅度都小,一下子支出这么多,如何承担得起?   石榴不经问道:“怎么花了这么多?往月不是50两左右?”   “铺面的租金,给地保交的税,官府收的税,这些个都是固定,没什么好说的。多的,一是我和黑炭两个都买了许多蔬菜瓜果豆子稻米存着,比往日多支出30两。别的花费,一个是黑炭的卖身银子,五两,一个是大河和杨树的工钱,一共五两。还有铺子里的东西损毁,补足也费了些。另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我也记着。”   石榴一看,连乞丐进屋里乞讨的花的几个铜板都记着,上次给杨花儿娘家送的礼,也算在支出里面,这账目是清楚的。成本高了一辈,而这个月的毛收入却减少了,才70两,算得上入不敷出了,可如何是好?   吴桂香也是一脸的严肃:“这样下去不行,总要开源节流。桃花去了铺子里,我不仅能收货物,也能帮着你做吃食,杨树这里要辞退了。”其实大河吴桂香也想辞了,只是瞧了石榴和桃香的面子,不好提罢了。   石榴道:“杨树和大河都辞了吧,黑炭白天去铺子里帮忙,晚上在家里帮忙。”大河已经长大了,又在铺子里锻炼的能耐,在哪里都能找到活,也不必她们赔本付他工钱。   石榴能拎得清,吴桂香也高兴,笑道:“你不好开口,我去说吧。”   石榴却道:“杨树那里你去说,大河我亲自跟我爹说便是。不仅要辞退人,大嫂和黑炭两个买东西,也要有些节制,虽说买了便宜东西,但若是现在买的多了,以后卖不出去,也是损失。”   “怎么会卖不出去?我买的都是往年卖得好的,弟妹别担心。你也别看这个月账目不好看,下个月便好了,中秋那几日,保管铺子里生意火爆。”   看吴桂香有些不以为然,石榴愣了愣。算了,她自己从前没买过食材,吴桂香比她专业,就相信她的判断吧。石榴想了想,便笑道:“这些我不太懂,大嫂以后出去买东西,也带我一起去看看吧。”   吴桂香也不藏私,立刻道:“成,明儿我就带你去看看,你一瞧便知道,这物多的时候买,跟物少的时候买,可是两回事。正出产的时候,卖的不仅便宜,而且能挑到好东西,卖主的态度也好,等东西少了,价钱贵不说,还没法子挑三拣四,便是不好的,也只得硬着头皮收了,若不然那卖主连着好的都不卖。”   石榴惊讶道:“这里头这么多门道呢。”   “比不得做吃食难,多见识几次也就学会了。”吴桂香笑道。   石榴立刻道:“那改明儿我也教大嫂几个又味美又容易整治的糕点。”   “那可好。”   说着,两个人都笑了。 ☆、第102章 回娘家   杨花儿在娘家取得真经,又得了陈二支持,自然是摩拳擦掌等着大闹。只是,她也听了她娘的话,并不瞎闹,要找了好的由头。一大早,她一起,便拿眼瞧了,预备着哪个惹了她,她定是不饶的。内心里,她其实想直接跟大房闹一场,那样便不用得罪婆婆。金人不在三房,跟石榴闹了无益处。   只是,陈大和吴桂香盼着她闹事,眼珠子都盼绿了,对她是表面忍让背地里怂恿,怎么会去得罪她?   杨花儿一边吃着陈大娘做的粗面馒头,一边眼珠子滴溜溜转。这粗老面平日里并不吃,直接给了产奶的奶牛吃,杨花儿噎得嗓子疼,大模大样招呼吴桂香给她倒杯水,“大嫂,劳烦你给我杯水,我快噎死了。”   吴桂香不仅不拒绝,还好心跟杨花儿说道,“你等会儿,我这就去。这粗面馒头要慢慢嚼,才有味道,吃得快了,容易噎着。”   杨花儿眼珠一转,又道:“我看大嫂的铺子里买的肉松,配这馒头味儿也不差,大嫂不如去给我拿点儿?”   吴桂香看了石榴一眼,见她摇头,笑着推拒道:“肉松这几日没做,家里也没有,可是得罪二弟妹了。”   杨花儿立刻嗤笑道:“大嫂真是个小气人,一点吃食都舍不得。”   吴桂香一点儿不生气,好脾气道:“弟妹可误会了,不是我舍不得,是真没有呢。不过,我屋子里还有些阿宝爹昨晚上买回来的辣卤味,我这就给弟妹拿来。”   “那你快去吧。”   石榴盯了吴桂香一眼,有些不解,往日可没见她这么好的性子。   “三弟妹,你看大嫂多体贴,你就比不上了。”杨花儿指着人,分评道。   石榴突然觉得一阵反胃,这家里又没个谁欠她的,容得下她在指三画四?只是陈大娘都没开口,石榴也不想招惹她,就当做没听到,慢慢咽着馒头。   杨花儿闹了一早上,吴桂香对她言听计从的,陈大娘和石榴两个虽看不过眼,也都没人说啥,她不免觉得无趣,真是燥人,想要闹个事咋就怎么难?   这些日子一直都忙碌着,石榴有些不想动了,以前两个灶上忙上忙下都不累,现在一个灶台都不想动,有点儿职业倦怠期的感觉。她跟杨树交代了今日要做的事,便找到吴桂香,说是想要歇息几天。她们的小食铺是草台班子,三个人合伙,三个人都是做主的人。不过碰到自己不方便做主的事,都是找吴桂香,她年纪大些,又有主意,算是董事长了。   吴桂香二话不说同意了,道:“这段时日可是累坏你了,你好好歇着,今儿杨树忙着,明儿我来接手。”   本来就要跟她爹和大河说起辞人的事,又许久没回娘家了,石榴便起了回去看看的心思,一用过早饭,便跟陈大娘说了一声。   “想回便回吧,不是自己生的,我也管不着。”陈大娘没好声气。   这是对杨花儿有气没撒出来,牵连无辜呢。石榴也不哄她,说了句“那我走了”便带着莲藕一起回娘家。莲藕对刘家也喜欢,刘老实可疼她,一去就给她糖,还管着她娘不让说她,所以莲藕带着白毛乐呵呵跑前头了。   这孩子丢过一次,石榴对她盯得紧,一看快要跑没影儿了,连忙大喊,“莲藕慢点儿,等会儿娘。”小姑娘乖巧地蹲地上,一边等她娘,一边看蚂蚁,最后还抓了只在手上。   蚂蚁什么的,虽然没毒,但是也挺脏的,她自己小时候就从来不玩,有时候看到一堆蚂蚁还绕路走,莲藕却不怕小虫子,连毛毛虫都敢抓,石榴看她孤单,也不多阻止,只是笑着劝诫:“放它回去玩吧,你跟娘玩,好不好?”   莲藕立刻放了蚂蚁,笑着道:“我跟石头玩。”她还记得外公家有个小弟弟,记性不差。   “石头不在家里,你跟外公玩。”   “嘻嘻。”莲藕立刻捂着嘴笑。外公有糖吃。   陈家的饭早,她们到时,刘老实一个人在用早饭,大河天麻麻亮便去了县里,桃花和大山两个为了孩子不来回奔波,在桥头县租了屋子。刘老实见了莲藕,笑得不见牙,“莲藕来了,快坐啊,外公给你找糖吃。”   石榴连忙道:“爹,你自己吃饭,别惯着她。”   刘老实不听石榴的,笑呵呵对莲藕道:“不理你娘。上回你大舅舅买了一把松子糖,外公找给你吃。”   莲藕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偷看她娘一眼,笑得可得意了。石榴好笑地瞪她一眼,然后去帮她爹收拾屋子了。桃花怕是去县里住之后,许久没回来了,家里头乱糟糟的,脏衣服到处到处,桌椅摆放地也随意,地上积了一层灰,石榴看不过眼。   刘老实跟莲藕感叹,“你娘就是闲不住的性子。就是在个生人家里,看见脏乱了,都想收拾一番。”   石榴没好气道:“我还那么勤快,谁家都收拾呢?爹,你今日要去地里做活吗?”   刘老实本来要去地里挖花生,不过想着这几日天气好,也不着急,便道:“今日我闺女回来了,歇一日。”   “歇啥,我回来就是给你帮忙的。”   刘老实笑道:“你出嫁前都没做过农活,嫁了人可不敢劳动你。你去灶上给我整治顿好酒菜就成。”   早些年石榴是管制着她爹喝酒的,只是如今她回家少,免不得纵容了,笑道:“一个人喝酒多没劲儿,潘木匠也不知道在不在家。”   刘老实提起潘木匠还有些不自然,“昨晚上大石才回来,想来是在家吧。不过,我现在可不跟他喝酒,没得意思。你去把我女婿叫来,我跟他喝。”   石榴无奈道,“你女婿一杯倒,喝起来有什么意思?大石在潘木匠那里呢,我待会儿去把他叫回来吃午饭。对了,爹,我还跟你说个事,桃香和我大嫂两个都回来做活了,铺子里现在不缺人,我要把大河辞退了,您老生气吗?”   刘老实呵呵笑:“生什么气?那死小子赚几个银两,我连个铜板都没见着。你们铺子那么一点地方,哪里容得下那么多人?你放心,大河心里也是有数的,前儿还跟我说,有个饭馆的掌柜看他机灵,要招他做跑堂。他心大,说是想要做个掌柜。”   石榴看他们说话,莲藕那丫头一个劲儿往嘴里塞糖,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口水直流,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将她荷包里的松子糖都掏了,在小姑娘可怜巴巴的眼神下,勉强留下一块。   回了娘家,石榴总是很舒心,刘老实从来不会做让她为难的事,便是她嫁了,也想着她,生怕她在陈家难过了。又跟老爹说了几句,石榴便道:“爹,你帮我看下莲藕,我去灶上洗洗,也不知道你们几天洗一回,灶台上肯定脏的不像话。”   刘老实摆摆手,“去吧,去吧。缸里一满缸的水,是昨儿个大石挑的,够你洗了。”   石榴一走,刘老实立刻笑着对莲藕招手,从口袋里抓出一包没拆封的松子糖,低声道:“慢慢吃,别被你娘发现了。”   莲藕眯着眼,连连点头,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生怕被石榴听到了。   刘老实稀罕地摸摸她的脑袋,“这机灵劲儿,可像你娘小时候,要是你外婆见到了,不知多高兴。”说完,神色又有些伤感,老婆子福浅,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又生了孩子,都没法子见。   在家里看了灶台就倦怠,但是看了娘家这老锅老灶,石榴心里的激情又起来了。这锅灶她用了七八年,看着就舒爽,只是现在有些黑乎乎的,明珠蒙尘了啊,她得好好涮涮。费了一缸水,将锅碗瓢盆都刷得瓦亮,石榴心里成就感满满。   搜罗了一番,在灶上找到一篮子刚摘下的花生,立刻洗净了,用水一焖,喊了莲藕过来吃焖的新鲜花生。小姑娘胃大,吃了糖,看见嫩生生的花生也能吃下。刘老实也抓了一把,他闺女弄的东西就是好吃。   石榴瞧见院子的菜园里还有玉米,便问她,“要吃玉米吗?”   莲藕连连点头,好吃的她都吃。   石榴便去院子的小菜园掰玉米,正好尤婶子瞧见她了,连忙招呼道:“石榴回来了?”   石榴笑道:“我刚回,尤婶子也在菜园子里忙呢。”   尤婶子答道:“是啊,我种点菜籽。看你就是闲不住的性子,一回家就忙。我家翠花每回回娘家,都等着我这老娘伺候她呢。”   “她照顾着两个孩子,可脱不开手。”   说到外孙子,尤婶子立刻笑了,“也是,两个淘气小子,她一个人都忙不过来,非得孩子爹黑着脸在一旁守着。石榴啊,你也抓紧呢,莲藕都三岁了,可是要抓紧添个小的。”   石榴只能尴尬笑,已经好多人催她生二胎了。石榴倒是不介意老二来,只是老二也有个性,不是你想要他来他就来的。   石榴没说话,尤婶子却停不住。翠花婚事有波折,如今却过得好,尤婶子心中高兴,絮絮叨叨跟石榴说了许多,都是赞扬翠花相公陆大树的,总之是个外表粗犷内心温柔的好汉子。石榴笑着,也不接话,做娘对女儿的自豪感,她生了莲藕也是知道的。   “瞧我,啰啰嗦嗦的,都耽误你做正事了。”尤婶子说得口干舌燥了,才不好意思停了口。   石榴笑道:“我回娘家有啥正事?刚焖了花生,婶子要尝尝吗?”   “不用,不用,我家里有呢。”尤婶子摆摆手,回了屋子,不一会儿,却给石榴带了一袋子桔子,“翠花家里种的,个头大,你尝尝。”   “多谢婶子了。”邻里之间和睦,再好不过的事了,尤婶子是实在人,从不来虚的,石榴也不推辞,立刻接了桔子,想着待会儿给她送点儿吃食便是。不过这桔子却要藏着,免得馋嘴的小姑娘吃得零食太多,吃不下正餐了。 ☆、第103章 潘大娘的难缠   杨花儿用过饭之后,又找了吴桂香的茬,吴桂香都笑着应付了过去。等杨花儿转身走了,吴桂香心绪复杂叹了口气,只怕二房是要拿她开刀找了由头大闹。终于到这步了,这段时间真是等得她煎熬。若是杨花儿再不闹,她只怕就要自己闹了。   感叹了一番,吴桂香又去找杨树,看她麻利地切着菜,笑道:“比我都利索了。”   “大……大嫂。”杨树立刻低了头,有些结巴地道。她在陈家做事,却甚少跟别人说话,除了石榴,对了别人她都有些不舒适。   吴桂香看她拘谨,也不跟她绕弯子,直接道:“是这样的,我和桃香两个都到铺子里来做活了,现在铺子不需要这么多人,你做完今日,明日就回去休息着。”其实马上要到中秋了,还有几日好忙,只是那时候别人也要过节,强留着也不厚道。   不要她了?杨树听了眼眶一红,可是她不敢当着吴桂香落泪,只将脑袋埋下,诺诺说了两声“好”。   吴桂香未尝没有看出杨树的难过,只是却当做没看见。一个大姑娘,也不是找不到活做,也不必她同情,勉强留着。   杨树越想越难过,她还没存够给她娘买银簪子的钱就被辞了,现在该怎么办?她知道自己现在该好好做完今天,不叫人看不起,可是她心里头太难过,一点儿不想在陈家呆了。她看了陈大娘过来了,结巴着跟她说道:“我……不舒服,回家去了。”   这还是杨树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陈大娘瞧她眼眶都红了,肯定是难受得厉害,连忙道:“好,好,快回去吧。你这孩子,生病了还做什么事?石榴她们又不是苛刻人。”   听着陈大娘的絮叨,杨树越发伤心,丢下一句“我走了”就哭着跑出了陈家。   她哭着跑回家,可将潘大娘吓得够呛,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哪个欺负你了?别怕啊,爹娘给你做主呢。”大石也在潘家,担忧看了她冲进屋内,想进又怕越矩。   “没人……欺负我。陈家大嫂……不让我干活了。”杨树一边哭着,一边磕磕巴巴道。   潘大娘一听,气得一跺脚,“真个没天理,怎么说不要人就不要人了,你别哭,娘去找她们说理去。”她出了内室,瞧见大石正引颈看着屋内,没好气道:“看什么看,你那个好大姐,把杨树辞退了,她正伤心呢。”   杨树连忙出来拉出潘大娘,她不要她娘训大石,“娘,不关大石大姐的事,是陈家大嫂说的。”   潘大娘给杨树擦泪,疼惜道:“你个傻丫头,她们两个是一伙儿的,谁说不是一样?你等着,我去找石榴,一定让她给你个交代。”   大石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打住了,倒是潘木匠替他说了他想说的:“她们铺子就那么大,两个生孩子的都生完了,肯定得回来做活,现在不要帮工,犯了什么法?你就别去了。我这个月又接了活,也不缺银子,你让杨树在家里歇着便是。”   潘大娘一句“靠你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杨树不做活,我们母女两个喝西北风呢。”立刻让潘木匠歇了声,不敢再劝。潘大娘正要走,杨树却紧紧拉住她,哭道:“娘,别去,丢脸。”   潘大娘对女儿没辙,叹道:“哎,你个冤家,娘这是给你讨理呢。”   潘木匠在一旁嘀咕一句“你有什么理”,却不敢大声说出口。他也是个没理的人,在家里可是矮了好几头。他看看大石,让他说几句。   “大娘,您别气,我待会儿跟我姐说一声,杨树做得好好的,突然就辞了她,可是不妥当,便是不缺人了,要早早打个招呼,让人做足准备,您说是不是?”   潘大娘对大石没好声气,“是什么?杨树做活卖力,怎么就能辞了?你得跟你姐好好说,别辞了杨树,她胆小,上哪儿找活去?”   这话说的蛮横无理,石榴在院子里听得直摇头。她只知道潘大娘能低声下气求人,让人招架不住,哪里知道她当了大石却这样胡搅蛮缠?大石这桩婚事,若是成了,以后跟这样的岳母如何过日子?看屋里闹得不像话,石榴出声道:“大娘有什么话,不妨对了我直说。”   石榴一出声,屋里的人立刻转头看她,大石首先道:“姐,你怎么过来了?还带了莲藕?”   “我做好了下酒菜,过来请潘大叔过去跟爹喝杯小酒。”她好容易才说通她爹,想着给大石添些助力,如今可是后悔了,杨树算不得良配,她以后可不能添油加火了,免得害了大石。   自潘大娘过来了,潘木匠已经被刘老实单方面判了绝交,好友好容易原谅他了,却让他闺女碰到这场面,潘木匠也是尴尬。他叹口气,道:“多谢大侄女了,劳你回去跟你爹说一声,我家里头还有事,改日再登门拜访。”   石榴很想劝说潘木匠两句,让他过去。她爹在陈家庄没什么好友,一直就跟潘木匠说得来,这几年跟潘木匠没来往,一个人也孤寂。可是,石榴到底忍住了,潘木匠这里,还连着他的儿女,若是婚事不成,现在和好了,以后又要闹翻,还不如就这样吧。   想到这里,石榴也就点点头,不多言。   潘大娘背了石榴很是硬气,但是当了她的面,却露出凄苦的样子,“大侄女,你们怎么说辞退杨树就辞退了?这孩子也没个准备,一听到这话,就哭着跑回家了。你看看她眼,都哭红了。”   杨树难堪地转过头,她不想让石榴看见她的眼,显得她没用。   石榴连忙道:“这事是我们做得不对,还请大娘见谅。马上要到中秋了,铺子里也是有事要忙活的,若是留杨树到月底再合适不过,只是我们想着,总不能让杨树大过节的,也没个停歇,便让她早些回家歇息了,您放心,这个月的工钱都会发齐了。”这个银两自然要她自己补,没有让铺子里出的道理,毕竟杨树只干了几天。   听到发一整个月的工钱,潘大娘心里可是觉得捡了便宜,嘴里却道:“我们也不是要钱,就是杨树这孩子心思重,被辞退了,大娘怕她想不通,难受呢。杨树怕被辞退,非要自己出饭钱,你也是看在眼里的。这样好的帮工,可不好找。你心善,最是明白大娘的心是不是?”   她因为心善,不缺人也要花银子请人?这逻辑也奇葩了。只是,潘大娘一贯是这样的作风,石榴也不跟她生气,只是笑着道:“杨树力气大,又勤快,若不是我们的铺子开得小,实在不需要人了,我也舍不得辞了她。当初请杨树的时候,也是说了的,若是不缺人了,就要辞退了,大娘也是听到了的。现在,我大嫂和娘家弟妹两个都生完孩子能干活了,不仅杨树,还有大河,都要辞退了。”   “那不是还有个黑小子吗?他一个毛手毛脚的小伙子,可比不得杨树能干。”潘大娘立刻道。   石榴仍然认真解释:“黑炭是签了卖身契的,五两银子要干三年。”   潘大娘沉默了半晌,又哀求道:“你铺子里不缺人,我也不勉强你了,只是大石和杨树的事,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可要帮着大娘劝劝你爹,别坏了好姻缘。你是个好孩子,大娘知道的。”   戴高帽若是能解决所有事情,那世上也没有烦恼了。石榴叹气,“大娘,这事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我是出嫁女,哪里管得了娘家的事?”   “大侄女,你一贯就喜欢杨树,总不能看她两头都没个着落,你做个好事,帮帮大娘,这孩子命苦,一直没过过好日子,你疼疼她。”   “大娘,您可别为难我,我是真帮不上。”   石榴态度越好,潘大娘越要歪缠,各种话颠来倒去的说,总之就是要么别辞人,要么撮合好事,说得石榴心里头火怎么都压不住,可是莲藕的小手还牵她手里,若是发了火,将孩子吓哭了怎么办?石榴只得耐着性子,一一解释。好在,当了丈夫和大石的面,潘大娘还做不出下跪哭求的样子。   最后,还是杨树大哭着说道:“娘,别说了,别说了。”才终止了这场谈话。   杨树是潘大娘的克星,她一哭,潘大娘立刻偃旗息鼓,摆摆手,无奈道:“好了,不说了,不说了。”   石榴松了口气,“那我告辞了,大石,你要不要回家吃饭?”   大石看了杨树一眼,道:“好,姐,你先回去,我跟我师傅说两句就走。”   石榴便跟潘木匠告辞,又带了女儿回去。   出了杨家的院子,莲藕好奇道:“娘,杨树姐姐哭什么?”   石榴摇头,“娘也不知道。”   小姑娘疑惑地皱皱眉头,还有娘不知道的事,不过一会儿她就不纠结杨树哭的事,而是认真道:“莲藕不哭。”   “为啥呢?”石榴笑着问道。小孩子的逻辑真是天马行空,一会儿就冒出个稀奇古怪的想法。   莲藕一字一顿道:“莲藕哭,娘伤心。”   低下身子亲亲小姑娘的脸蛋,石榴幸福得想流泪。若是这世上的人都像她女儿一样懂事,人也不用活的心力交瘁了。   石榴走后,大石对潘大娘道:“大娘,杨树的事我自己有章程,您别为难我姐了。”   潘大娘叹气,“等你拿出个章程,黄花菜都凉了。”她刚说完,看杨树又要哭,连忙道,“好了,好了,娘不说他。”   说完,潘大娘驮着背进了内室,将堂屋让给大石和杨树,潘木匠也去院子里装作很忙的样子。   杨树愧疚看了大石,“别怪我娘,她是为我。”   大石道:“我知道,你放心,我回家就跟我爹说清楚,若是我爹实在不同意,你就找个人好好嫁了,若是同意了,过年我就把你娶回家。”   “大石哥,我不急。”杨树连忙摆手,她怕说急了,以后就不能嫁给大石了。对了别人,她总是紧张,唯有大石,她却总是心安自在,想说什么说什么,一点儿不像个有毛病的。她宁愿拖成老姑娘,也不愿再不能跟大石哥相见。   大石却坚决道:“不能再拖了。”杨树年纪大了,若是再拖,就要耽搁她了。 ☆、第104章 牛奶引起的纷争   不仅是陈家,刘家也是一团乱麻了,石榴便觉得格外累,累得不想动弹,只想跟着陈三、女儿一起躲在一个小孤岛上,一家三口过个简单日子。这样的想法绕过心头,却又被压下,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婆家也好,娘家也好,问题都是要解决的,她如今也不干涉了,只等着爆发的时候。   大石回了家中,本想趁着他姐在的时候,将事情说了,也好中间有了回转,只是看了石榴一脸的憔悴,又有些心疼。他关切道:“姐,我看你气色不好,可是要瞧瞧大夫?”   庄户人家,有个头疼脑热的,还不是自己扛着,甚少有随便叫大夫的,便是石榴这现代人也马虎,不喜欢去医院,听见大石说的,拒绝道:“不过是最近累了,休息几日便好了。”   刘老实也一脸慎重:“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会照顾自个呢。身上但凡有个不好,可不能轻忽了,瞧瞧大夫,也好安心。吃完饭,便让大石带你去县里的医馆瞧瞧。”   看一家人郑重其事,石榴好笑道:“看你们说的,当我得了多大的病似的,可别把我们莲藕吓着了。”   莲藕紧紧抓住石榴的手,目光中充满担忧,外公和舅舅都让娘去看大夫,娘是怎么了?石榴用手摸摸她的小脑袋,仔细解释自己只是累了。   石榴说累了,陈老实便不让她做事,让大石端了饭菜到桌上,用过饭后,又死命拦着石榴洗碗。石榴一看她爹紧张样子,心中好笑又感动,其实在刘家的时候,她干的事情是要少很多,到了陈家,虽然吃喝好了,可是人也忙碌了很多,很少有得空的时候,家里的一日三餐,三房自己的衣服杂事,另外还要给小食铺做吃食,真是忙得脚不沾地。既然老爹这么疼自己,石榴也就不急着回去,好好享受着清闲,带着女儿歇了晌,又转悠了半日,才起身告辞。   石榴带了轻松愉悦的心情回家,哪里知道一到家,便碰到大战现场直播。   陈大娘有个心肝儿宝贝,整天都在用生命维护阿宝长房嫡孙的非凡地位,但凡哪个有个不满的言辞,她仗了名分,想骂人便骂人,想拍桌子便拍桌子,可是威风。   舍得一身剐,能将皇帝拉下马,莫说是婆婆了。杨花儿本就是个能放开脸面的,早在村里便有泼辣的名声,现在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更是不管不顾了,手一叉腰,能将陈二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通。   问题的起源还是那头奶牛。杨花儿从杏儿那听说,牛奶能美白,胖妹长得黑,杨花儿便想给她用牛奶多洗洗。只是这东西她以前也没用过,怕给孩子洗了身上起疹子什么的,便想自己先试试,若是有用又无害,再用在孩子身上,她也是个心大的,拿了牛奶之后,大嗓子一嚷嚷立刻便陈大娘知道了,立刻板了脸要将牛奶拿回来。   “这牛一天产那么多奶,连大嫂娘家妹妹都能喝,怎么我拿去洗澡就不成了?”杨花儿将罐头往身后一藏,气吼吼道。   “你也别瞧了桃香拿了牛奶,她公公付了银子,每个月100大钱呢。这值钱的东西,你竟然拿来洗澡,是啥金贵人,也不怕折寿。我陈家可没这么大家业,难道你杨家这么富有?你若是真要洗,跟桃香公公一样,拿了100大钱过来。”陈大娘撇撇嘴,讽刺道。她到处寻摸着法子省银子,岂能让人糟蹋了牛奶这好东西?她打算的是让老大去县里寻摸个缺奶的人家,好卖些钱。   石榴不由感谢他爹的先见之明,死活要付了钱,若不然这件事又是家庭大战的□□了。   杨花儿可不气弱:“怎么我用家里一点东西还要付银子不成?阿宝每天喝好几罐,便是莲藕都要喝好几回呢,我拿了胖妹的去洗澡还不成?”   陈大娘斩钉截铁道:“不成,除了吃喝,不许做别的,要是让龙母娘娘知道你这么糟蹋东西,可是要降罪。”   杨花儿将装牛奶的木头罐往地上一扔,一罐子牛奶全泼在了地上,她怒气冲冲进了屋,“不成就不成,这点子东西都舍不得,可见是不待见我呢。”   “老天啊,这个造孽的,多好的东西泼地上。”陈大娘气得直跺脚。心疼了牛奶之后,陈大娘杵着西厢门口破口大骂,“杨花儿,你这个天杀的狗东西,浪费老娘的好东西,你该遭天打五雷轰,你下辈子就等饿死鬼投胎。”   “我天打五雷轰?我饿死鬼投胎?老婆子,你不得好死,你下辈子做牲畜被人吃肉扒骨。”杨花儿在屋里低声骂了解气。若不是想着在人前占理,她早回声了。   “你个没娘教的蠢东西,你下辈子要遭报应。”陈大娘却不管不休,还在继续骂道,直骂得杨花儿火气连低声骂了也压不住,她也不管占不占理,逮了陈大娘骂道:“你个不得好死的老太婆,你还不知道闭口了……”   一听杨花儿这话,石榴心里立刻沉了,今日这事要闹大了,她也顾不得捂住莲藕耳朵,飞奔去找陈二回来。幸好陈二这些日子给村里人砌房子。   到了地方,石榴也顾不得跟人寒暄,拉了陈二就走,“二哥,家里有点事,你快跟我回去。”   陈二心里也有底,跟主人草草辞行,立刻就飞快回家了。   “石榴,家里有啥事呢,这么着急把陈二喊回去?”陈大志关切问道。   这是比较亲近的同族,以前还经常用牛车带了她去镇上,石榴虽然心里着急,但是怕事情闹得更大,耐心编了借口:“不是什么大事,我二嫂打孩子呢,我们都劝不住,让二哥回去瞧瞧。”   虽知道是托词,陈大志也不说破,只笑道:“孩子是大事,回去瞧瞧也好。大妹子要是着急,也回吧。”   “好叻,大叔,我这就回了。”石榴打了声招呼,立刻狂奔回去。她到家的时候,正好见到陈二跪在地上,死死拦住陈大娘,“娘,娘,您看我面子,别跟她计较。娘,娘。”   “陈二,你起来,我不怕,看她今日能打死我不成。”屋里杨花儿叉着腰盛气昂扬道。   “花儿,别说了,求你别说,这是我娘,你别说。”陈二祈求道。   石榴也进屋道:“二嫂,娘是长辈,你这样忤逆,就不怕宗族里施家法?”石榴很想捂了杨花儿的嘴,不敢让她再说话。村里这些年还算太平,但是前些年浸猪笼打板子被休离的妇女也不是没有,媳妇骂婆婆,便是告到官府,都有人受理呢。杨花儿以前再闹,也有些分寸,石榴不知道她今日是怎么了,居然跟陈大娘对骂,这不是找虐吗?不说宗族,就是陈秀才知道杨花儿这么骂陈大娘,就不会轻饶了她,少不得要跪祠堂。   杨花儿心里一面心虚,一面又兴奋,弄得神情很是扭曲,石榴看她脸色发白,又紧紧拽着自己的手,以为她是害怕,安慰道:“二嫂别怕,快去跟娘服个软,有二哥求情,娘不会闹大。”   这个没用的东西,说好了要分,这个时候又怂了?要他现在求什么情,就该让老太婆大闹到宗族里呢。杨花儿心里气恨着陈二,对来劝和的石榴也没个好脸色,仗着身量高,将石榴一推,怒道:“用不着你装好人,有你哭的时候。”   石榴身子被杨花儿推得一趔趄,脚底差点儿摔倒,她也不是个圣母,上赶着受人欺负,看杨花儿不识好歹,她也懒得劝解,转身出了门。   屋外,陈大娘瞧了儿子低声下气的样子,气得直哭:“你个不孝子,看你娶的好媳妇,这么咒你娘这么对你呢?老婆子这是做了什么孽,迎了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回家。这样的人,你也别跟她过了,早休了早安生。”   “娘,她就是嘴上恶,心里是好的,您别跟她计较,她待会儿醒悟过来,便后悔了。”陈二还在给杨花儿求情。   石榴叹口气,绕过他们,跑去看孩子了。胖妹和阿宝早被这大喊大叫吵醒了,扯着嗓子哭,连莲藕也吓得直掉落,石榴将莲藕牵到陈老爹那里。陈老爹一副老神在在,看了石榴满面担忧,还笑道:“别上火,热闹着呢。”   “爷,您真是。”石榴有些无语了,家里比戏台上还热闹了,老人家还怎么淡定,这合适吗?   陈老爹也不跟石榴解释,只道:“莲藕放这,你去抱抱胖妹。”   想到胖妹的娘,石榴是真不想搭理这孩子的,只是陈老爹吩咐了,她又不是个狠心的,只能叹口气去陈大娘屋里抱起胖妹哄。至于阿宝,自然有杏儿照顾着。胖妹一直好哄,现在却任石榴怎么轻拍着都是大哭,石榴想着怕是饿了,连忙将她抱到灶上去弄吃的。从灶房望了一眼屋外的闹腾,石榴又缩回身子,算了,管不着大人,还是管着孩子不哭死吧。 ☆、第105章 分家之战   杨花儿还在屋里头喋喋不休,为的是引得陈大娘打她一顿,她自己再弄出点伤痕,给族里一看,可不就让事情闹大了?恶婆婆偏心不说,对儿媳妇又打又骂,还不分家,这日子如何过得?只是屋外头陈二死死拦住了陈大娘,让想要教训人的陈大娘入不得门,也让杨花儿好算盘落了空。   这样下去可不行,杨花儿一狠心,用手将头发一糊,弄得蓬头散发,然后冲出门外往陈大娘身上撞。   “花儿,花儿。”陈二以往慢吞吞,关键时候机灵了,一把抱住了杨花儿,阻住她撞向陈大娘。   陈大娘手脚倒是自由了,只是她自忖是秀才娘子,是个斯文人,这些年对村里的泼妇也好对了家里的媳妇也好,都是动口却从没动过手,而且她又不是很想将事态闹到不可收拾,让村里人看了笑话。所以她嘴里骂得厉害,并不上前厮打。   杨花儿挣扎着一双手,对了陈二的脸就是一顿挠:“你个孬种,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陈二脸上鲜血淋漓,可是手上不松劲,他知道杨花儿今儿要大闹,可是他却不想看到妻子和娘伤了哪个,抱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心态,任杨花儿怎么挠都不松。   陈二就像块石头,说不通,打不走,杨花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得要晕厥过去,可是她也知道这是个憨货,不能纠缠,又拿话引得陈大娘上前打她,“我犯了七出哪一条,死老婆子要休了我,你今日若不是打死我,我就不踏出陈家的门。”   陈大娘冷笑:“哪一出?你犯的可多了,你生不出儿子,搬弄口舌,不事舅姑,够休你一百次。”   “我不孝顺,我任打任骂,还不孝顺?我今日就任你打,打死我正好给你儿子重新娶个好的。”   “你可别信口开河,老娘什么时候打过你?”   任杨花儿怎么说,陈大娘都不动手,反倒觉得其中有蹊跷,用狐疑的眼光看了杨花儿。   怕被老太婆看出来,这戏没法演下去,杨花儿也不敢再耽搁,坐地上一顿哭,“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吃不好穿不暖,用一点东西都要挨骂,我要找族长给我评理。”   找族长?当她怕了不成?陈大娘也不再想有蹊跷了,咆哮道:“老二,别拦着她,让她去,看族里给这泼妇什么理。”   杨花儿手上也使了大力气掐陈二的胳膊,痛得陈二松了手,杨花儿哭天抢地跑出了院子,陈二跟在后面,陈大娘老神在在坐在家里等着人过来。   石榴抱着胖妹,愣愣发神,闹到族里去了?她看着陈大娘的淡定,失语道:“娘不用去看看?”   陈大娘昂着头板着脸,“看什么?她就是将族长叫过来又如何?我个婆婆,打骂媳妇,哪个敢说一句话?她能要到什么理?”   杨花儿出了院子,就将陈二指派到她娘家去说明情况。   陈二也不是傻的,跟杨大娘说了,凭了杨大娘的臭脾气,还不得带了大舅过来砸东西。所以他磨磨蹭蹭,蹲路旁不肯动弹。   “你不去,我就一头撞死在这树上。”杨花儿威胁道。乡下树多,面前便是一颗大树,杨花儿做足了要撞树的动作,陈二看了心惊肉跳,为难地点了头。   “快去,若是今日分了家,以后我每日好茶好水伺候你。”杨花儿补充道,看陈二走远,她便放开嗓子大哭,一路哭到族长家。   陈氏族长老得剩一把白胡子,说话都抖索,处理族中事物的是他的儿子,代理族长叫陈力壮,跟陈秀才一般的年纪,因家中境况日差,陈秀才家又日益兴旺,在村中威望已有不及,若不是他爹在村中年纪最大,又做了二三十年的族长,只怕他这代族长的位子坐不稳。若他爹去了,族中说不得要令秀才为族长呢。如今瞧见秀才家的儿媳妇来告状,肚里可是乐开了怀,今日里可是要好好踩踩秀才一家,也好扬扬他这一支的威风。   陈力壮将手背过身子,做出威严的样子,“杨花儿,哭哭桑桑做什么,有委屈你只管跟族叔说,族里一定会为你做主。”   杨花儿披头散发哭到族长家中,一路上引了好几个人跟在她身后,这屋里可是热闹了,都说道:“是啊,花儿,哭啥子呢?”   杨花儿瞧着个个竖起耳朵一脸的兴味,恨不得多长两张嘴,好将事情好好分道一下。她握了帕子,做出愁苦的样子,“日子过不下去了,在家里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再不哭,只怕就要被磋磨死了。”   立刻就有人搭梯子,“好好的,哪个磋磨你了?”   杨花儿大声一哭,“哪个?我婆婆呢,说我生不出儿子,不给吃的不给喝的,想喝一点儿牛奶,恨不得要跳起来杀了我。我是不能生吗?只不过先生个女儿,就容不得我,说我无子,要休我呢。”   力状娘子立刻啧啧道,“这可就是你婆婆不对了,村里多少人家先开花后结果,你还年轻,可不是生不出儿子。你啊,别怕,族里给你做主,还有什么也一并说出来,也好叫我们知道你的委屈。”力状娘子说着,将杨花儿牵到椅子上坐着。   杨花儿顺势坐了,继续道:“多谢婶子。我家里的情况,婶子也是知晓的,这些年就得了阿宝一个孙儿,我婆婆看得重,我也明白,可是前些日子她听王道姑说阿宝是什么文殊菩萨转世,要将家里的银子都换成金子,要给阿宝打个金人。一家子人过日子,吃喝哪桩不费银子,竟然将银子都用来打个不能吃不能喝的金人,这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什么?打金人?这可不是县里?咱们乡下可不作兴这个?你婆婆真是糊涂呢。”   “一个金人要多少金子呢?”也有人咂舌。   杨花儿答道:“庙里说,要做个实心的,最少也要二十两。”   这下人群哗然。力状娘子夸张地拍着胸脯,“什么?二十两金子?阿弥陀佛,真是吓死我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呢。你婆婆可真舍得。”   “家里头可没那么多银子,卖田卖地才能凑齐呢。婶子,你说这日子怎么过,为了个小人儿,连祖宗积业都要卖了。”   杨花儿说的愁苦,不少人顺着她说陈大娘的不是,却也有清醒的人,只觉得她说的未必是真的。尤婶子听了两耳朵,连忙跑去找陈大娘,一进门便大叫:“婶子,你不去瞧瞧,杨花儿在那造你的谣呢。”   陈大娘连忙问道:“她造的什么谣?”   尤婶子将杨花儿的话学了一遍,陈大娘气得倒仰,“小妇养的,不知好歹呢,以为人家为她说两句好话,将当别人是好人呢,那陈力壮,跟他公公可是一直别着苗头呢。”   族长家中,陈力壮一拍桌子,“你婆婆这是糊涂了,大侄女你放心,族里头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杨花儿道:“多谢族长。这日子实在没发过,族长发发慈悲,救救我一家子吧。”   力状娘子插嘴道:“她婆婆那样糊涂,不如趁早分了家,免得陈家家业都被她婆婆败坏了。”   杨花儿也要名声,虽然心里想要分家,可不敢说出来,叫人抓住把柄,如今有人给她提出来了,她立刻感激地道:“婶子说的正是呢,不分家,这日子没法过了。”   秀才家分了家,看他如何还兴旺?陈力壮眼中都是精光,“侄儿媳妇这样想就对了,我这就带了我爹去你家,让你公公将家业平分了。”   陈力壮牵了他老爹,带了人一堆人浩浩荡荡来到陈家,陈秀才、陈老爹和陈大娘都在院子外头候着,外院墙上挂了锁,石榴带了孩子在屋里守着。   陈力壮一见了陈秀才,皮笑肉不笑打了招呼,道:“族中这么多人过来,秀才怎么也不招待一下?”   陈秀才最是看不得陈力壮小人模样,村里头的祠堂,修建的时候说是给他当蒙馆,偏他自忖是族长之子,说要空着给族中开会,若不是陈大周旋,只怕就要如了他的意。陈秀才冷着脸道:“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多招待,趁早将事情处理了,也好让各位早归家。”   陈力壮又道:“我爹这把年纪了,没个椅子坐着,可是站不稳当。”   虽不满陈力壮,陈秀才对一把年纪的族长还算恭敬,将屁.股底下的椅子给了族长,然后对了杨花儿严肃道:“二儿媳,有什么事在家里不能说明白,非得闹到族里?”   陈秀才在家里存在感低,早出晚归的,又从不刁难人,但是他板着脸,很有威严,杨花儿战战兢兢解释道:“爹,不是我不在家中说,实在是娘太狠心了,我不过用了一点牛奶,她就要厮打我呢,不请族长来做主,这日子没法过了。”   陈大娘气道:“你个小妇养的,胡说八道呢,我打你哪里了?”   杨花儿懦懦说不出话,力状娘子立刻插嘴,“大嫂,可别吓她了,你没看她,眼都哭肿了。都是从儿媳妇过来的,何必做那恶婆婆?花儿是没生儿子,可是她不是不会下蛋的公鸡,不是还给你添了个孙女儿,不看别人的面子,就看孩子的面子,你可得给她一点儿活路。”   陈大娘气得要吐血,“我怎么没给她活路?我这做婆婆的,骂她两句还骂不得?哪个媳妇没挨过骂,我可没见过一挨骂就要寻死觅活找这个找那个的。”   力状娘子又道:“她这不是实在受不住委屈才找到族里,听说你要将田地都卖了给大孙儿,大嫂子,你这可太偏心了,三个儿子可得一碗水端平,偏了一房,叫别房如何甘心?我看啊,大嫂子还是将家分了,免得落得儿女埋怨。”   这恶婆娘要搅合她家呢,陈大娘指了力壮娘子,气道:“家是我的,分不分,与你何干?”   力壮娘子笑道:“瞧大嫂子说的,我这不是看不下去,给侄媳妇说句公道话。”   陈大娘用眼睛挖着杨花儿,都是这个搅家精呢,搅得家宅不宁,又让村里人看了笑话。杨花儿被陈大娘的眼神吓住了,躲在力状娘子身后大喊道:“就是,婆婆你心不公,还不许别人说公道话。”   “今儿个不扒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就不姓王。”陈大娘愤恨地说道。 ☆、第106章 杨家来人   陈大娘脸色不好,杨花儿心里头也害怕,拿眼瞧着后头,怎么陈二和她娘家人还不过来?   陈二虽然应了,可是到杨家庄村口,却蹲路上不敢动了,若以后教他爹知道,要被活活打死吧。只是他不就山,山过来就他,杨大娘出了主意让女儿分家,早跟儿子通了气,时刻留心陈家庄的动静,好给女儿撑腰。听人当笑话一般说起她女婿在村口蹲着,杨大娘便猜测这憨货是过来叫人的,她当即一拍大腿,让正在家歇息的大儿子去将堂兄弟们都叫来。   杨大哥不解道:“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可不是好相与的,家里头有事叫小弟不就成了?”   杨大娘解释:“你大妹今儿闹分家,我们去给她做主,就是要他们那些野蛮人去助阵呢。”   “什么?大妹要分家?好端端的,分什么家,她那大哥不是最会赚银子,干嘛做分家的蠢事?”杨大哥惊呼。   杨大娘摆摆手,不耐烦道:“一时说不清楚,叫你去叫就去。”   杨大哥还在磨蹭:“要是叫堂兄弟们过去,事后要拿好几条肉过去道谢呢。”   “你小弟在县里,一时半会儿哪里回得来。快去,快去,可别磨蹭,要不然黄花菜都凉了。”杨大娘对了儿子大吼道,杨大哥只得不情不愿去村前头叫堂兄弟。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出去做活的都回了家,听说要去闹陈家,杨家兄弟们一下子来个六七个,杨大娘走前头,后头跟着八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儿,到了村头二话不说,将陈二提溜着回了陈家。   陈二急得大喊,“舅兄,舅兄,快放了我。”   杨堂兄恶声恶气道:“少废话,你们陈家人都不是好东西,欺负我妹妹花儿,今儿个我们就要好好跟你们算算账。”   陈二还要说,便有一个莽汉拿了块破布把他的嘴一封,不叫他叽歪,可怜陈二也是一个粗汉子,就被杨家人像拎小媳妇一样拎回家。他们一群人气势磅礴过来的时候,这边的情形也变了。陈大回来了,劝了陈秀才,将村里人都请到院中,上了茶点。他这些日子带了吴桂香早出晚归,说是去县里寻摸处好铺子,也好给家里多增添些收益,其实不过是躲出去好让事情闹大。今日天色已晚,吴桂香劝了他别回,就在她娘家过一晚,但是陈大感到心绪不宁,硬是要回来。果然一到家,他一直期盼的局面出现了,杨花儿带了与家中不和的族长过来大闹。万事俱备只欠杨花儿娘家人这股东风过来一扫荡,这个家便要妥妥的分了。   杨家大军过来的时候,陈大面上忧虑,心中却甚是安定,这个局面他已经想了无数次,有数十种应对方式,不怕出乱子。杨家人来了之后,院子里看到什么就砸什么,好壮声势。只是,陈大让陈三去请了同族十几人,他们一看杨家人要大闹,立刻上前将杨家人拦了,人多势众的,便是杨家人想要撒泼也要思量二三,只能嘴上占个便宜。   见人数不占优势,杨大娘便哭天抢地,“花儿,到底怎么回事呢?哪个欺负你了,快跟娘说,娘给做主。”杨家人又看着杨花儿,手握着拳头,一副杨花儿指谁他们就打谁的架势。   陈大抢在杨花儿之前开了口,“杨大娘莫误会,家里头没那个欺负二弟妹,只不过她想要分家,还特意请了族长过来。杨家兄弟担心妹妹,也是人之常情,若是有什么不满,要打要骂,全冲了我来。”   陈大志立刻道:“瞧大侄子说的,咱陈家庄多少大小伙子在这杵着,还能让外村人打了本村的人不成?”   其余人纷纷赞同。   陈力壮却劝道:“都不是不讲理的,动手动脚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他娘子也接道:“花儿婆婆偏心,这日子没发过,花儿想着分了家,日子才有个盼头。杨家带人过来,也是常理,咱陈家庄的可不能仗势欺人。”说完,将陈大娘卖田地打小金人的事又一说。杨花儿也哭诉着自从阿宝生下来之后,陈大娘如何偏心。   杨大娘大哭,“造孽啊,我好好的闺女,十里八乡的好手艺,嫁来的时候说是个殷实人家,如今竟然沦落到卖田卖地的下场,这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杨家兄弟也大声嚷嚷,“偏心成这样,分家,分家。”   陈大娘怒道:“分不分家,是我家的私事,还容不得你们这些外人插嘴的余地。”   “是啊,实在没道理,人家里过得好好的,哪有外人来搅合分家的?”村中也有妇人道。   杨大娘却不甘示弱:“我们怎么就是外人了,我是花儿的娘,她日子过不下去,找娘家做主,有什么不对?你心偏得没边,还容不得人说?”   家中之事,被人公然议论,陈秀才和陈三觉得颜面扫地,早不想多言;陈老爹一直就没发过言,纯看戏;石榴和杏儿在后屋带着孩子,远离战场。陈家说话的,只有陈大和陈大娘二人。陈大娘心里头恨不得将杨花儿分到十万八千里去,只是咽不下口气,家里头的事要被外人做了主,力扛了所有火力,时不时也有村中妇人替她帮腔。   虽然手里抱着孩子,杏儿却在屋子里探头探脑,竖着耳朵听前院的动静,还时不时跟石榴汇报。   当了主人的面,就这样作为,石榴忍不住道:“你从前也是这样的?”   前院那么大的动静,可将杏儿心神都勾去了,只分了一分注意力在石榴这,随口回道:“哪样?”   八卦?这个词杏儿怕是不理解,石榴便换了个说法,“爱听是非。”   “呵呵,三嫂别见怪,我就是比别人多些好奇,就是这样才被前一家辞退了。啊—”杏儿突然捂住了嘴,好像说了不该说的。   石榴却不放过她,追问道:“你前一家是被辞退的?不是说是那家少爷长大了,不要人伺候的吗?”   杏儿本就是个嘴上没门的,她拽了拽帕子,想着陈家已经付了三年的银两,便是被知道了,也不碍事,便直言不讳道:“原说是要再请我一年,不过我有次传了点小话,引得奶奶和太太两个闹了一场,便被辞退了。”   “这事阿宝爹知道吗?”石榴面色郑重道。   杏儿摇摇头:“这我哪里知道?不过,陈大哥真是大方,我在前一家每个月是一两半的银子,我娘故意说了个三两,不想大爷却二话不说就付了三年的银两,实在是大方人,喜得我娘给我做了两件新衣裳。啊,前院要闹大了,三嫂你等我听听动静,再跟你说啊。”   石榴心沉到底。有哪个人雇了人不打听一下,陈大怎么可能不知道杏儿的为人,他却将这样的人请回来照顾自己的儿子,而且付了比别人高一倍的月银。他这么迫不及待将杏儿请过来,用意是什么呢?杨花儿曾经为三两银子闹过,便是她心中也不平过。杏儿在家里传了多少是非,牛奶美白的事是她跟杨花儿说的,她还传了什么呢?   “哎,陈大哥真是好本事,将杨家人都安抚了,那帮都是恶人呢,可别打到这里来,要不然可要吓坏阿宝。”杏儿说道。   那声“哎”,是可惜没闹起来吗?   杏儿不管石榴猜测的目光,问道:“三嫂,你同意分家吗?我劝你还是同意吧,大嫂说大娘跟她要银子呢,大嫂手里头没有,大娘说卖地凑,她可一定要给阿宝打个小金人呢。”   “我大嫂还跟你说了什么?”石榴问道。   杏儿看前院还在吵架,翻来覆去就那几句,甚是无趣,就抽了空将吴桂香说的,添油加醋跟石榴学了一遍。   怪不得杨花儿闹得越来越大。大嫂让杏儿传出这么多是非,为的是什么呢?让二嫂大闹,然后分家?   “啊,啊,要打人了。”杏儿突然大叫。   “别叫,将孩子吓到了。”石榴瞪着杏儿,冷声道,杏儿再不敢叫,只是一双眼,兴致勃勃盯了前面。   天色已经全黑了,前院点了两根粗壮的蜡烛,屋里头也点了灯,孩子们都睡着了。石榴瞧着隐约的灯光里陈大挡在陈大娘面前的身影,只觉得恶心。这种感觉怎么都控制不住,她突然干呕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杏儿连忙将石榴扶住。   “没什么。”只是被人恶心到了。石榴用帕子擦了嘴,再不想看前院的动静。她对杏儿道:“阿宝也睡着了,我来看着吧,你要是想看,就去前院看个热闹。”   “那我去了啊?”杏儿闪着眼道。   “去吧。把门关上。”石榴挥挥手,打发杏儿走了。杏儿走后,石榴瘫坐在椅子上。今日这一出,可是她和陈三敬重的大哥一手导演出来的?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可怕,实在叫人毛骨悚然。 ☆、第107章 连夜分家   陈家闹这么大,刘家这里自然也知晓了。大石原想在晚上跟他爹说自己的事,只是听说她姐家里出了事,也顾不得了,带了刘老实一起过来,好给他姐撑腰。只是,他们接到的消息晚,到的时候,人群快要散了。   如今是八月,外头蚊虫多,还有人是空着肚子出来的,肚子咕咕叫,腿上全是包,可是受罪,便纷纷劝和。最后,陈老爹站出来说道:“天色晚了,杨家兄弟和村里的父老,都回去吧。是分家还是不分,总要容我们一家人坐下来商量个章程,你们说是不是?”   “老叔真是不干脆,分还是不分,不过一句话的事,还商量个什么?”陈力壮道。   陈老爹却不看陈力壮,而是问杨花儿,“我分不分家,族中可管不着。老二媳妇,你说,该不该商量一下?”   杨花儿转头看她娘。   今日讨不到好,不回去难道还在陈家住一晚,杨大娘也不多犹豫,说道:“老叔是个公道人,你说啥我就听啥,只是我这闺女是个实诚人,你们家可别趁着没人欺负了她,我们明日一大早就过来,是分还是不分,可得给个准话,花儿分家,也不是为了杨家,她是为了陈家呢,老叔可别怪了她。”   “放心,放心,我都省得。”陈老爹笑着道。   杨家人走了,村里人也散了大半,族长这一支也被送走了,大石进来的时候,正赶上人都往外走的时候。大石在夜色里看到尤婶子,连忙跟她打听情况,尤婶子将事情一说,大石又问他姐如何了。   尤婶子摇摇头,“一直没见到石榴,怕是在后面看孩子,放心,这事与你姐无关,你们就回家吧,容秀才家商量商量。真是造孽,碰到这样不孝顺的媳妇,联合外人逼了家里分家,真是少见。就是分了家,她也讨不到好。”   刘家人对杨花儿不予置评,只要石榴没事,他们也就放心了。   人都走后,石榴被叫到堂屋,孩子由杏儿看着。   陈大娘生吞了杨花儿的心都有了,只是闹了这么长时间,她也没力气发威,只用眼睛凌迟着杨花儿。   陈老爹看着有些畏畏缩缩的杨花儿,心里叹气,这个棒槌知道怕了吧,只是这事也怪不得她。陈老爹长叹口气,道:“秀才,这家是分,还是不分,你拿个主意。”   陈秀才瓮声瓮气道:“不管分不分,一辈子的脸面都被丢光了,明日让我如何面对那些学生?”   陈老爹劝解道:“谁家没个丢脸的时候,你也别放心上,老大,你看着家是分好,还是不分好?”   “全凭爷和爹娘做主。”陈大说道。   陈老爹看了他一眼,心中很是失望,也不管他,又问陈二和陈三的主意。陈二诺诺答了分,陈三说不分。陈老爹又问陈大娘。   “分,二房分出去,分他们一亩田一亩地,以后出去单过。”陈大娘愤然道。   “一亩田一亩地,凭什么?难道胖妹爹不是亲生的?”杨花儿大叫道。   陈大娘狠狠道:“我生不出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   陈二羞愧低了头。   陈大却道:“娘,若是分家,家产自然是我们兄弟三个平分。这事虽然是二弟妹惹出来的,但是根子还起在阿宝这里,家里头实在没法子给他打什么小金人。这样吧,娘把家分了,我们大房来凑,若是能凑得起,就打个,若是凑不齐,就算了。”   “怎么能怪阿宝呢?他懂个啥?”陈大娘急道。   陈老爹道:“当然不怪孩子。几个孙儿媳妇也说说自己的主意。老大媳妇先说。”   “分了吧。”吴桂香简单道。   “分。”杨花儿斩钉截铁。   石榴也道:“分。”   陈三诧异:“娘子,你也要分家?”   石榴看了陈三一眼,叹气:“心都不齐了,不分,又要闹出多少事?”   听石榴这么说,陈大娘气道:“分分分,都有了外心,不分还留着这个家做什么?”   “那就分吧。”陈老爹最后拍板,又问,“怎么个分法?你们也说说。”   杨花儿嘀咕道:“自然是平分。一百亩水田,二十亩地,八间屋子,公中的银两,都要平分。”   陈大娘嗤笑道:“100亩水田?做梦呢。老大接手前,只有二十亩田,就按二十亩分,分成四份,你们三人一人一份,我们三个老人留一份养老。”   杨花儿不服气道:“凭什么?大哥赚的,就不是家里的吗?胖妹爹这些年交了多少银两,怎么没算进去?”   看陈大娘要愤起了,陈大拦住了她,“就按现有的田地分吧。以前没分家,赚多赚少都算公中的。”   陈大娘便气道:“你都要做好人了,我也不做那恶人,水田一分二十五亩,旱地五亩,村西头的给大房和三房,北头的给二房,其余的都是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账面上还有五十两银子,一房十两,其余的给我们几个。屋子给大房,二房三房出去建屋子。我们以后跟大房过。”   “凭什么他们得良田,二房得缺水的旱田?”杨花儿气愤道。   陈大娘冷声道:“怎么,分家不是长辈做主吗?难道是你要哪里就选哪里不成?”   又是陈大出面,将田地分了,二房三房没吃亏,大房也没占便宜。若是以往,没占便宜就是吃亏,只是今日理亏,能勉强公平了,杨花儿便不敢再闹。轮到屋子这块,却是陈大怎么说和,陈大娘都不同意了,她一心要让二房分出去,她不想看到他们在眼前转悠。   杨花儿也想硬气一回,说出去就出去,老娘还不想看到你那张老脸,只是一想到这青瓦房,她心里头舍不得,只得短了舌头,随陈大娘埋汰。   看陈大一时也说服不了陈大娘,陈老爹便道:“半夜三更了,都回屋睡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回屋将杨花儿咒骂了一顿,陈大娘还睡不着,对陈秀才道:“老大也古怪,像是事先想好了似的,说起什么来都有主意。莫不是他也想分家?”   陈秀才听不进去,他还在发愁明日有何面目见蒙馆里的学生。   第二日一大早,杨家人和村里人又过来了,陈家人便将商量的结果说了。陈老爹叹气道:“树大分叉,儿大分家,也是寻常,我们从前没看到孩子的心意,在村里闹了笑话。昨晚上商议了,将家中的田地分了。现在在族中立个字据,还请族长和各位族亲见证。”说着,便将写了哪房得多少田地在哪里、家中钱财如何分、一时仓促其余物资以后再商议的纸张给族中之人传阅。因田地里都长着庄稼,纸张上特别说明,这一季庄稼还由公中收取,各房只分银两,以后种什么、租给谁,便随各房做主。   “你们这是分产不分家?以后还住在一块呢?”就有人问道。   陈大娘想反驳,便陈老爹拦住了,他呵呵笑道:“先分了家产再说,先分了家产再说。”   田地是大头,分的很是公正,杨家人想要闹,也闹不出什么,只得散去。这事与村里人也不相干,看了热闹,自然要忙正紧事,便是最热心的陈力壮,见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在肚子里大笑三声也不久留。   刘老实赶过来的时候,人又散了,刘老实赶忙过来问石榴情况。石榴将分得的田地跟她爹说了。   “多是良田,你们也没吃亏。只是这田地,你们又不会种,以后可要如何是好?”刘老实问道。   这倒是个难事了,石榴和陈三都没管过放租收租的事。   看石榴蹙着眉头,刘老实便给他出主意:“你别发愁,问一问陈家老大便成了,他是做惯了的。”   她宁愿荒废一年,也不愿问陈大,要不然被他坑了还要感激他呢。这话石榴也不跟她爹说,笑着岔开了话题,“爹说的对,又不用我们自己种,还愁找不到租种的人家?对了,爹,大石昨晚上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刘老实嫌弃道:“他能说什么?能那个潘家姑娘的事?一大早又去了潘家,魂都被拘在哪里了。管他说不说,我是打死不同意的。家里的事你别发愁,既然分了家,就对自己家的事多上点心。以后自己单过了,可不像以前一样舒服了。”   “是啊。”石榴也觉得压力有点大。   “你和你大嫂弟妹还开着食铺,也不知道忙不忙得过来。”   “我……”石榴本来想说小食铺她不想开了,可是这事还要再考虑一下,便没说,而是笑道:“爹,别担心,我都这么大了,不用你操心,你用了早饭吗?我给你做点?”   刘老实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回去随便弄点吃的就行,分了家,一时肯定一团糟,你好生看着莲藕,别让她磕着碰着了。爹走了。”   石榴一想也是,跟刘老实挥了手,然后进屋做饭。分了家,她可不用做一大家子的饭菜了。说来,分家之后,首要之事大概是再砌二个灶台给二房和三房了。至于大房,还跟着陈大娘他们一个锅里吃饭。   闹哄哄分了家后,石榴很有一段时间感觉不真实,在她心中,这家只不过是婆婆觉得丢了面子,愤然之下做的仓促决定,待她撒了气之后,肯定又会合在一起。但是,这想法在大房和二房的欢天喜地下慢慢放下。   这次分家,陈大娘自觉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对二房各种刁难,甚至不让他们住在一个房子里。但是陈老爹却道都是一家的孩子,如今是分产不分家,便是陈大娘再不喜欢二房,也得让他们住着。这公公平日管事少,但是到底是长辈,陈大娘无法,只得听了。二房赶不出去,陈大娘就打算对他们不理不问。胖妹自然被送回去了,便是陈二跟他娘说话都得不到回答,至于吃喝拉撒之类的事,更是要自己解决。   石榴暂时在后灶应付着他们这一房的一日三餐,二房没得灶台,杨花儿舔着脸跟石榴吃了两顿,觉得很是丢脸,如今她也是当家的了,手里握着几十亩的田地,难道还要对人这样低声下气?她指挥着陈二在后院又修建了灶台,又去牵驴子想从镇上拉回来一大堆柴米油盐,好自己好生过日子。   陈二刚拿了驴绳,就被陈大娘吼住,“这驴子不许动。”   陈二吭吭哧哧道:“娘,我用一下呢。”   陈大娘冰着脸道:“这驴子是老大的,如今分了家,跟你没关系了。要用可以,拿了银子来租。”   杨花儿立刻冲过来大声道,“这驴子分家的时候也没说,怎么就成了大房的?”   陈大娘更是手叉腰吼道:“这是老大从泌阳买来的,不是他的难道还是你们这些土匪的?”   杨花儿还想说什么,被陈二捂住了嘴,她愤愤踩了陈二一脚,气着去村里租了牛车去了县里,只是回来后,她又闹着要将牲畜分了。陈家有一头牛,一头驴子,一只狗以及一只奶牛,经过商议,奶牛给了大房,牛给了二房,驴子给了三房,至于大狗白毛,自然是莲藕的。   给欢喜的小姑娘和她的宝贝大狗做了好吃的糖醋排骨,又让她喝了一杯水,石榴正打算歇个晌,吴桂香却过来了,笑着道:“这分了家,还真是有些不一样,感觉好些天没见着你了。”说完,吴桂香见石榴不说话,只是沉默看着她,感觉有些异样,又笑道:“弟妹怎么了?怎么感觉不认识我一样?”   石榴开口道:“是有些不认识了。”   吴桂香脸色一僵,知道石榴怕是明白了不少事情。她苦笑道:“弟妹只怕以为一切都是我指使的吧?”   难道不是吗?陈大是陈家的人,难道会算计父母兄弟?   看石榴神情,吴桂香更苦涩了,“只怕不止弟妹这样想,我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吴桂香的表情不像作伪,石榴好奇问道:“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说了,又有谁相信?”   石榴道:“你不说,更没人知道了。”   阿宝是个男孩儿,若是他爹名声怀了,以后他也难做人,吴桂香苦涩一笑,算是替陈大背了这黑锅。 ☆、第108章 十年过后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屋中,传来稚童朗朗的读书声。   一个十三、四岁穿着团蝶百花凤尾裙戴一个珍珠耳环的少女凑到窗前,活泼地喊道:“土豆,吃饭了,别背你的之乎者也了。”   小儿却不应答,仍旧读着书本的内容,“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少女听着屋里的读书声,无聊地拔着屋檐下的杂草,等到声音歇了,小儿出来了,这才欢快地跳起来,拉着小儿的手,着急道:“快,快,娘给你做了个大蛋糕。”   小儿原来还奇怪怎么少女还在屋外等着,现下却明了,这是馋了蛋糕,才守在屋外。不过走路健步而行便可,这般跑跑跳跳,实在有失斯文,小儿便要挣脱少女的手,少女握得更紧,嘴里还在催促,“别磨蹭,快些过来,若不然蛋糕都冷了。”   一个要挣脱一个又紧抓着不放手,一路打闹来到了灶房。一位妇人正在灶上忙活,只见她上身着一件绯红棉布短衫,下身着一件散花绿草百褶裙,头上挽一支点翠嵌珍珠钿,面容姣好,嘴角带笑。两个孩子见了她,脸上都柔软了,亲热唤着“娘”。妇人脸上也全是温柔,对了少女道:“莲藕,别闹你弟弟。”   原来,说话的妇人便是石榴。十年已过,她又生了一个孩子,却依然身材曼妙,满脸的胶原蛋白,只是时间给她添上成熟干练的风韵,更是迷人,原先便是她手下败将的陈三,如今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妻管严了。   这少女便是从前软萌萌爱吃糖的小孩儿莲藕,如今十年过去了,长成了俏丽的少女,只是贪爱口腹之欲,双脸都圆嘟嘟的,比之一般少女略微圆润,只是承自亲娘的一双秋水无尘的杏眼和圆润小巧的琼鼻,又继承了亲爹风吹日晒不黑不皱的好皮子,让她见之可亲观之可爱。一副好相貌,父母又疼若掌上明珠,少女眼角眉梢都透着活泼,若说又什么不得意之处,便是有个书呆子一样的弟弟,甚是恼人。   这小儿,却是石榴十年前怀上的,今日正是他虚岁十岁的生辰。小儿生的纤细白皙,与其父像了八成,只是眉眼更精致些,唇红齿白,甚是可爱。他得了个土豆的小命,却是亲姐的缘故。那时石榴刚怀上他,莲藕还是个小豆丁,听说娘肚子里又有一个,可是不高兴,每日指着她娘高耸的肚子,嘟着嘴道,“不喜欢。”   石榴便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莲藕指着自己小木碗里的土豆条,开心地道:“这个,这个。”   石榴便摸着肚子诱哄道:“那它叫土豆,你还喜欢它吗?”   莲藕嘟着嘴道,“我喜欢土豆。”跟她抢娘的也叫土豆,到底应不应该喜欢呢?最后,她为难地点了点头。谁叫土豆这么好吃呢?   土豆被姐姐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但是却被这姐姐克得死死的,小时候莲藕无聊了,总是过来逗弄这弟弟,掐一把咬一口,将他弄得呜呜大哭了,就跑到陈老爹那里去躲灾。想着孩子一时不适应,石榴对莲藕欺负弟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三更是重女轻男,只要莲藕高兴了就成,而且对土豆却严加教导,教他敬重长姊。   等到土豆慢慢可以走路说话了,莲藕却真心喜欢这个弟弟了,可以一起玩耍啊,可惜土豆不喜欢跟着姐姐上瓦爬树,他喜欢读书,陈三在他三岁时,就正式给他启蒙,还每日里布置了功课,土豆不仅不觉得严厉,还甚是喜爱,每日里读书练字,比吃饭还高兴。   石榴还在感叹孩子们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莲藕却不耐烦,催促道:“快吃,快吃。”她手脚麻利将五寸大小的蛋糕分成了四份,先递给寿星一份,让他先尝,自己不客气拿了最大的那份,准备开动。   虽不爱这样甜腻腻的东西,但是想着这个“生日蛋糕”是娘特意做的,土豆还是乖顺拿着吃了。他刚开动,莲藕立刻鼓动腮帮子啃起来。蛋糕软绵绵甜兮兮的,吃起来省力又香甜,最符合她的美食观,只是她娘嫌弃这东西难控制火候,容易蒸得软趴趴的,又或者蒸出糊味,一年只在一家四口的时候费这个心思。   莲藕幸福地吃完了自己的份,然后闪亮亮的眼睛看着土豆,“别皱着眉头,让姐来帮你。”   土豆抬头看娘,见她摆头,只得遗憾得拒绝道:“多谢大姐,不用了。”   莲藕嘟着嘴,要拉着她娘撒娇的举动也被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只能吃这么多。快些去院子里走走,要不然该吃不下午饭了。”那么大一块蛋糕,小的才吃了一小半,大的三下两下就肚子,这两孩子要是能综合一下该多好。   莲藕不管,仍然拉着石榴的胳膊,连声道:“吃得下,吃得下。”她都到石榴肩膀了,可是撒起娇来一点儿压力都没有,可见平日养得娇气。   石榴将闺女的手拉下自己的胳臂,这孩子没个轻重,衣服都被她扯坏了。她没好气地道:“那才更吓人。你都比我们三个加起来吃的多了。”这孩子胃口太好,每顿轻松两大碗饭配一碗肉,还要随时吃零食,虽然正在发育,可是这饭量,很容易造成肥胖啊,石榴可不想自己的闺女成“千金”。   莲藕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她抬起头骄傲地道:“我奶说了,能吃是福。我会吃,是因为福气大啊。娘,你教我做这个蛋糕,以后您生日我做给您吃。”   石榴连连摇头,“可别糟蹋东西了,便是我要蒸出好的形状和口感,都要四五回,你只怕要翻个倍,那得浪费多少鸡蛋牛奶。”要真让她学会了,还不得天天吃,这样高热量的东西,简直笔直通向肥胖啊。   莲藕又要来磨她娘,石榴赶忙跑了,这闺女太会撒娇,她可怕自己心软。石榴走前,将留给孩子爹的那块也端走了,免得莲藕偷吃了。   石榴一走,莲藕看着土豆,笑眯眯地道:“弟弟,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啊。”   土豆被他姐不怀好意的目光吓得拔腿就跑,“我还有功课没背完,爹爹回来要挨板子了。”   莲藕气得跺跺脚,这个蠢弟弟,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莲藕眼睛一转,在草丛里扒拉了下,找出一条无数条腿的小毛虫,准备给土豆加点儿颜色,不过她进了屋子,瞧见土豆的那块蛋糕被咬了一个角,好生生摆在书房里,立刻一手抓虫一手大模大样拿了蛋糕出门。   头埋在书本里,土豆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比如说被拿走的蛋糕,比如那绿油油毛茸茸无数条腿的虫子。只是身体的哆嗦,到底泄露了他的害怕,自然惹得他姐哈哈的大笑。土豆泯紧嘴,心里告诫自己好男不与女斗。   屋外,石榴听到敲门声,连忙去开门,一见是婆婆,也没多惊讶,他们一家搬到县城九年多了,每年陈三和土豆生日,婆婆都会过来。石榴接过婆婆手里的东西,热情招呼道:“娘,快进屋,走了这么长的路,怕是累了,您快坐下喝杯茶,解解乏。”   陈大娘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乖孙在哪里呢?”   知道婆婆着急见到孙子,石榴连忙识趣道:“您去书房找找,那孩子一天到晚,大半时间都蹲那。”   石榴没说完,陈大娘已经往书房的路上走了。心肝上的宝贝,陈大娘对乖孙的秉性可是了解,这孩子像他爹,爱读书,以后一定是个有出息的。   看陈大娘她不用招呼,石榴提了东西回屋了,老太太可是拿了不少东西过来,都是给孩子的,石榴就直接打开瞧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有,腌鱼腌肉,刚出来还稀罕的枇杷菜瓜,另外还有两件衣裳和一双鞋,都是孩子喜欢又用得着的。石榴笑笑,将东西放下,倒了杯蜂蜜水给婆婆端到书房。   书房里,陈大娘正搂着土豆,嘴里大呼着“心肝肉”,土豆一脸的无可奈何,旁边莲藕撇着嘴斜着眼,石榴进了屋,给陈大娘递上茶,将土豆解救了,又指挥一脸怪样子的莲藕去拿些果品过来。   陈大娘对莲藕摆手道,“别去别去,我不饿,给土豆留着。”   莲藕留下一句“土豆不爱吃,您老放心吃”就出门了。   陈大娘看莲藕背影,奇怪道:“这孩子,都不叫人,可是生了我的气不成?”   石榴心中好笑,您老可真迟钝,这还不是跟您生气呢,满心满眼都只有孙子,还容不得孙女赌气。祖孙两个不亲近,这话不好直说,免得更生分了,石榴连忙道:“娘见谅,这孩子正跟我生气呢。我刚拦着她吃甜东西,她心里头不爽快。”   陈大娘立刻瞪着眼道:“你也真是的,这能吃是福,家里又不缺吃缺喝,干嘛拦着不让孩子吃东西?”   石榴笑道:“还不是怕她吃太多,长得太胖嫁不出去。”   “那瘦得像根竹竿就好了?照我说,莲藕这样就正好,一看就福气足。你可别再不给她吃了,若叫我知道了,可饶不了你。”陈大娘严厉道。   莲藕正好端了糕点进屋,听见陈大娘的话,立刻接道:“娘,你可听到了,要是再不给我吃,我就去找奶给我做主了。”   “好孩子,奶给你做主呢。”陈大娘笑眯眯道,说着要将莲藕搂到怀里,莲藕往后一躲,倒让陈大娘空举着双手,场面甚是尴尬,石榴连忙将莲藕推到陈大娘怀里,嘴里故意嗔道:“这孩子,还害羞,你奶这是疼你呢,看她怎么就不抱我?”   “不稀罕。”莲藕嘟囔道,声音低,陈大娘没听到,石榴却听到了。   陈大娘抱了一下便放开了,握着莲藕的手笑着道:“乖孩子,跟我回去住,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多少都成。”   “奶,你让弟弟回去住吧,我没空。”   “你咋就没空了?”陈大娘问道。   怕这孩子又说出什么赌气话,石榴拦住了莲藕的话头,“她要在铺子里给我帮忙呢。娘,您先跟土豆在这里坐会儿,我和莲藕去灶上做午饭。”   “成,我跟我乖孙坐着,你们去忙。”   石榴点点头,然后拉着女儿去灶房训话了。 ☆、第109章 训女   进了灶房,石榴板着脸道:“快把火点了。”   莲藕聪明,看石榴脸色不好,知道她生气了。她一边点火,一边嘟着嘴道:“娘,我就是不服气,怎么她眼里就光有爹和弟弟,没有我和娘呢。咱家就四个人,每个人生辰都过来一趟,又有多难?我也不计较她给我拿什么,就算空手来,我也高兴。”   石榴瞪了女儿一眼,“你一个晚辈,还计较长辈给不给庆生辰了?”   “弟弟难道不是晚辈?”莲藕回道。   老太太重男轻女,天王老子都管不了,你还能计较得过来?石榴看女儿一脸的不爽,叹口气,“就因为你奶没给你过生日,你就敢给她甩脸色呢?”   “我哪里甩脸色了?”莲藕辩解道。   这孩子虽然不蛮横,但是被宠坏了,天真又耿直,若是现在不严厉教导,只怕以后要走不少弯路。石榴冷着脸道:“没甩脸色,那你说什么‘不稀罕’?怎么,非要个个都捧着你,你才给人好脸色?那些个对你差一点儿的,你就不搭理了?你是公主,还是天仙?谁都要围着你不成?”   莲藕很少听到这样重的话,当下眼眶里就含了泪,嘴里倔道:“我没这样想。”   石榴当做没看到女儿的泪,仍然严厉道:“你没有这样想,可是你却是这么做的。每回回乡下,你奶好吃好喝的伺候你,过年给你塞压岁银子,给你做衣裳,就因为她对你没有土豆好,你就要给她脸色?要是都这样,那些对你不理不睬的,你还不是要上前骂人?”   莲藕哭道:“娘胡说,我根本就没有这样。”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因为别人不理睬你就骂人,可是你为什么能够要求你奶最疼你?你爹更疼你,你见过土豆什么时候跟你爹赌气?你这么大,人情道理比土豆还不如,你说,娘该不该训你?”石榴反问道。   莲藕张了张嘴,最后用手擦了泪,乖乖点头。   看她知错了,石榴松了口气,孩子虽然天真,但是还算懂事,能教明白。将米下了锅,石榴在围裙上擦擦手上的水,上前摸摸女儿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娘知道你是心里亲近你奶,才生气她怎么光想着土豆。可是,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不是你计较就能计较得过来的。亲疏远近,你自己心中有杆秤便成,不要强求。大多数的人,你对他好,你也会对你好,还有一种人,你做得再好,他还会嫌弃你做得不足。不要为那样的人耗心思,知道吗?”   莲藕已经十三岁,这些道理平日没思虑过,可是跟她说破,她已经能听懂了,她认真地点头道:“娘,我知道了。我对奶不服气,不仅是因为自己,我也替娘你委屈呢。每回奶生辰,都是你记得,大包小包拿回去,可是你生辰奶从来不记得。”   石榴笑道:“婆婆就是这样的人,你做得再多,也没有她儿子亲近。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你奶这样的,算是难得的好婆婆,刀子嘴豆腐心,并不故意为难人。没见隔壁的张大娘,每日里骂张大婶吗?”   莲藕连连点头,“是啊,张大婶总是皱着眉,一脸的愁苦,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所以啊,娘以后一定给你好好寻摸一个通情达理的婆婆,免得你受这样的磋磨。”小姑娘虽然只有十三岁,但是已经开始找婆家了,真是舍不得。   听到婚事,莲藕也不别别扭扭,她表态:“我要找个没婆婆的。”   石榴哭笑不得道:“你还挺时兴的,是不是想找个有铺子有房子没爹没娘的?可别这样想,没了婆婆,谁帮着照顾孩子?”   莲藕撒娇道:“娘你帮着我看着不成吗?”   “我倒是不嫌累,就怕不合规矩。好了,别异想天开了,快些给你奶做个拿手的菜赔罪。”   有好师傅,自己又是个吃货,莲藕可是学了不少手艺,她看了灶台上的东西,笑道:“那我做个儿孙满堂,我奶一定喜欢。”   “你还知道打趣你奶了。”石榴也忍俊不禁,不过却没阻止女儿。这道菜是将虾仁剁成虾泥再捏成丸子,裹了瓜子仁炸成金黄,不仅寓意好,吃起来也爽口,孩子她奶一定喜欢,就是做起来繁琐,便是她自己都懒得弄。   莲藕手脚也麻利,七八岁上跟着石榴拿了刀,以后每日都要求切菜,刀工不错,她哒哒剁着虾仁,石榴在一旁整治些别的。今儿是土豆生辰,她特意歇业一天,陈三只怕待会儿也要请了假回家,陈大娘又过来了,可不要丰盛些?   书房里,陈大娘一直笑眯眯瞧着土豆,土豆没那么好的定力,被人盯着还能安然看书。他无奈放下书,小大人一样问道:“奶,公身子可好?”   土豆这小大人样在陈大娘眼里可一点儿不怪异,这孩子爹打小就是这般的,读书人礼多,她笑着连声道:“好,好,你公身子康健着呢,就是常念着你姐咋还不回去看他。”   “那你和爷爷身子可好?”土豆又问道。   陈大娘继续笑道:“好,好,你爷爷每日去祠堂里教书,几十年没变,我啊,每日里伺候些庄稼,也好,就是念着你们呢。”   “堂兄可好?”   “你阿宝哥啊,可是受了老大折磨,他不像你爱读书,想要跟着你大伯去学做生意,可是你大伯不同意,非要逼着他读书,如今正在家里跟你祖父读书呢,成天愁眉苦脸的,我瞧了就心疼。”   “两位堂姐、堂弟可好?”   这堂姐堂弟都是二房的孩子,杨花儿生了两个女儿,终于在前年生了儿子,可算是扬眉吐气了,陈大娘原先对她爱答不理,如今对二房可热乎了,尤其是提到这个最小的孙子,那是满脸的笑容,“你小宝弟弟刚会走路,在屋里可待不住,非得满院子乱跑。”   让一个小大人跟老太太拉家常可是为难人了。该问的人都问完了,接下来该说什么?土豆为难地用手蹭蹭脑袋。好在陈大娘话多,也不需要人发问,自己就能说个不停。   “三房都有后,我就是现在走了也能瞑目了。就是啊,你娘那脾气啊,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当年好生生的,非要跟你大伯母拆了伙,自己一个人到县里来开铺子,奶想见你可不容易。这回你跟奶一起回去住,一直住到过年。别担心读书的事,你爷爷也是做先生的,年头可比你爹做得久,还有你堂哥作伴,更好不是?”   土豆更喜欢家中,可是他不知如何推辞,不免有些想念他姐,她鬼主意多,肯定知道该说什么。   土豆不说话,陈大娘当他默认了,继续畅想道:“你娘不会针线,到了家里,奶给你做衣裳,用丝绸,你大伯从云州府买来的,奶给你留了好几块呢。”   土豆自觉华服锦衣不过身外之物,可是也知道说出来只怕扫了他奶的兴,只能继续沉默。   “土豆。娘,您过来了?”陈三应石榴要求,特意请了半天假,又在街上给儿子买了一支上好的湖笔,他兴冲冲去找儿子,倒是先见到了他娘。   陈大娘瞧见儿子,可是高兴了,赶快上前一顿揉搓,弄得陈三很是不好意思。趁着他爹受难的时候,土豆兴奋拿过他的礼物,他正缺一支好笔,手里正用着的还是他姐用剩的,都有些秃了,蘸不满墨水。   陈三到了家,灶房上也忙妥当了,可以开饭了。六菜一汤,摆了满满一桌子,寿星需要吃完一大碗长寿面,好东西都便宜别人了,莲藕心里头欢乐,却先懂事地等大人夹了菜,然后自己大快朵颐。   闺女嘴里塞得说不了话,石榴便替她卖乖:“娘,这是莲藕特意给您做的子孙满堂,您尝尝还能入口吗?”   陈大娘一听,笑得满脸褶子起,一口便吃下一个丸子,还没尝出味儿就竖大拇指,“好吃,好吃,可比你强了。”   石榴也夹了一个尝了,味儿确实不错,炸的正好,外焦里嫩,也有她几分功力了。   这桌子菜有好几个是特意给陈大娘做的,她吃的畅快淋漓,不过也不忘说正事,“让土豆跟我回去住几天,孩子已经应了,你们两看呢?”说完,瞪着石榴,一副“你不同意我跟你急”的样子。石榴也不说话,看孩子们如何应对。   土豆求救地看着他姐,他根本没应。莲藕竖起一根手指,表示10文钱,土豆立刻点头。莲藕这才笑眯眯道:“奶,土豆能跟你回去,我爹在人家做馆,可没法子一起回去。还不如您在这里住几天,跟我爹和土豆都能好好香亲。另外啊,我再带您在县里到处转转,天气越发热了,让我娘掏银子给您买两件马面裙,您瞧着可好?”   陈大娘一是喜欢逛逛买点儿东西,二也是有些想儿孙,听莲藕一说,立刻笑道:“我有银子,可不用你娘买。奶年纪大了不买,给你年轻小姑娘买两件。”   莲藕也笑道:“那奶奶可要多留几天。”   陈大娘故意板着脸道:“怎么,等你把奶的口袋都掏空了才能走不成?”   莲藕也道:“可不是,要不然兜里放了银子走路多累得慌,还不如轻轻松松回去。”   陈大娘是个能开得玩笑的,这话在家里说说也无妨,石榴也不拦着,随着孩子与她奶两个逗趣。 ☆、第110章 黑炭来访   早些年分家,便是老人和大房不分灶。有吴桂香在家里,家里老小吃饭不用发愁,陈大娘住在陈三这里也安稳。这屋子里是租赁的,一共两层,前院做了铺面,后面是灶房和书房,上面是住房,屋子不多,陈大娘跟着莲藕挤着。莲藕昨日挨了娘的训,也知道自己错了,一大早便打了水上楼给陈大娘洗脸。   陈大娘满脸都是笑,嘴上却不领情:“我又不是老得动弹不得,还用你打水,明儿可别瞎忙活了。”   莲藕也知道老人是心疼她,笑道:“知道奶手脚利索着呢,我这不看您来得少,想要抓住机会讨好您好。您想去哪儿逛逛?这县里我都熟呢。”   陈大娘答道:“还能去哪?左不过买两匹布一两件首饰罢了。你娘去哪儿?怎么没见她身影?”   “我娘在前头跟周老爹摆货物呢。您要去瞧瞧吗?”石榴问道。   陈大娘不感兴趣地摆摆手,“我对开铺子可不在行,就不去添乱了。你娘也真是的,原跟你大伯母一起多好,有你舅母看着铺子,她偏要自己开个铺子,不会贩卖货物,还得请个专门的掌柜,这不是把银子往外推吗?”   陈大娘老说以前娘和大伯母大舅妈一起开铺子的事,莲藕不免好奇。她心里想着,以后有了机会倒是要问问她娘散伙的缘由。不过陈大娘说她娘的不是,莲藕却不高兴,解释道:“周老爹能说会道,给铺子里带来许多生意,给他的银子可不亏。奶,您饿了么,我给您整点儿吃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做,我给你做个疙瘩汤,你爹可喜欢了。”   莲藕笑道:“我爹不在家里吃呢,您老不用费心了,就让我下碗面条儿吃吧。”   “都住家里头,咋不在家里吃早饭呢?”陈大娘惊讶道。   莲藕解释:“坐馆的地方太远,我娘就让我爹每日在外头买点儿东西在路上吃。”   陈大娘皱着眉头,“外头的东西可不实惠,没油没盐的,你娘咋不早点儿起,摊张饼,蒸个馒头,可不便利?”   莲藕立刻嘟了嘴,就知道心疼你儿子,咋不心疼心疼我娘,每日里忙个不停,还要早起做饭?若是以往,她一定就跟陈大娘杠上了,只是被训了一顿,知道该孝顺老人,心里头不满,就转了话题,“不跟您老说了,土豆快背完书了,我给他下面条去。”   陈大娘连忙道:“快去,快去,可怜见的,一大早就要起来读书。记得放两个鸡子,那个补脑子。”   莲藕答道:“知道了,给您也打一个。”   “我不要,你吃就成,给你娘也放一个,一大早就起来忙活,想必也饿坏了。”   莲藕这才露出笑,打了四个鸡蛋在面条里。   石榴跟掌柜的将货柜上的货物都清理了,缺的货记下好待会儿补充,时间太长的卸下免得客人吃出问题,磕着碰着卖相不好的放在特价区。忙完后,石榴累得满头大汗了,对周老爹道:“铺子里劳烦老爹了。老爹可吃过早饭了?”   周老爹笑着道:“主家客气了,老儿自己带了干粮。”   知道这老头是个倔性子,石榴也不多说,径直去了后头。这会儿客人没上门,就让老头儿抓紧时间用早饭,待会儿人多了,可是不方便。她到灶上的时候,正看见陈大娘将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土豆,石榴连忙道:“娘,您吃,这鸡子不好克化,他一个小孩儿,不好吃那么多。”   陈大娘却道:“这话新鲜的,大小伙儿吃两个鸡子还克化不了?”   石榴继续劝道:“他整日就呆在书房,动弹得少。这鸡子也不是稀罕物,我每日里都给孩子们吃的,您就别给他了。”   “我给我孙子吃个鸡子你也不许,就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娘。”陈大娘不高兴地道。   不是我不许啊,是你大孙子嫌弃你的口水,为难地直往后躲呢。石榴无奈地叹口气,最后还是随了陈大娘的意,对儿子委屈的小眼神视而不见。也是时候改改土豆的脾性了,这孩子很有些洁癖,衣服鞋袜都要干干净净的,特别不喜欢跟人共用杯碗盘碟,若是人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东西从来不吃。乡下孩子,那么多讲究,可不是要好生改改。   陈大娘如了意,可是满脸笑容,又要将自己碗里的面条夹给乖孙儿,吓得土豆狼吐虎咽吃完然后火速逃离饭桌。   陈大娘还在他后头喊道:“吃饱了吗?你姐下少了面,奶奶这里还有些,要不?”   土豆立刻回道:“吃饱了,吃饱了。奶,您慢慢吃。”   看土豆跑得火烧屁.股一般,莲藕笑得差点儿喷面,石榴瞪了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这倒霉孩子,估计他奶在这几日有他受的。   莲藕乖巧,吃过饭主动洗了碗,又问她娘,“娘,您今日活多吗?”   刚才整理铺子,绿豆糕、枣糕和驴打滚都不多了,要添置,虽缺的东西多,但这时候天热,东西不经放,不能多做,忙活大半天也差不多了,石榴便道:“我怕是要到半下午才有空,你上午先带着你奶去县里逛逛,别用老人家的银子,知道吗?”说着,石榴要从口袋里给女儿掏银子,却被莲藕给拦住了,“爹早上给了我两个碎银子,您就不用再给我钱了。”   石榴便停了手,笑道:“你爹还藏了私房钱呢,晚上回来收拾他。”   莲藕知道她娘在说笑话,并不害怕,还打趣道:“我爹做馆的银两都交给您了,这银子只怕是我奶昨晚上给他的。我拿着这银子给奶买东西,可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怕是实话了,石榴忍不住发笑,“可别小瞧你爹,他书画还值点儿钱,卖出去的银子我也没要。改明儿你要是看上什么值钱的,跟他撒撒娇,说不定就成了。”   莲藕淘气地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呢,爹的银子要给娘买金簪。”   陈三倒是说要给她买个金簪,可是过了这许多年都没见到,石榴也不抱希望。她也不跟女儿继续调侃她老爹,而是嘱咐她好生孝敬老太太。   莲藕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娘,我保管让奶乐不思蜀。”   这孩子嘴甜,哄人也是一把好手,石榴也放心,“那你们出门吧,别去太乱的地方,午饭前记得回来。”   莲藕受不了地摆摆手,她娘可真唠叨。陈大娘在书房里,笑着看土豆读书,莲藕去将老太太给拉了出来。老太太老大不愿意,我乖孙儿读书多好看呐。   莲藕笑着道:“奶,我们先去县衙那块儿逛逛,那里店铺多,也不杂乱,您瞧着可好?”   陈大娘不答,而是问道:“哪儿卖那个笔墨书本?我瞧着土豆书都翻得老旧了,毛笔也光秃秃的,我给他买套去。”   莲藕无奈道:“毛笔昨儿爹买了,书越旧越好呢。”祖孙俩正在院子里说着话,院门去响了,莲藕连忙去开门。门一打开,她立刻惊喜道:“黑炭哥,你怎么过来了?”   黑炭笑道:“昨儿是土豆生日,我昨儿忙,没得空,今天特意过来看看他。”   “他有什么好看的,你可带了好吃的给我?”莲藕拉着黑炭的衣袖,笑着道。   “那可不敢忘。”黑炭笑道,他走进门,瞧见陈大娘,惊讶了下,立刻道,“陈大娘也在呢。我正好给您买了支老参,您在这里,也省得我专门送过去了。”   陈大娘原先看莲藕这么大姑娘,还没个顾忌,跟黑炭拉拉扯扯的,脸色十分不好,一听黑炭说给她买了老参,立刻脸笑开了花,老参可是值钱玩意儿呢,这小子虽然出去了,可还是记得她老人家呢。陈大娘也不要占人便宜,连连推辞道:“你这孩子就是客套,大娘可没福气享用那么好的东西,你留着以后送达官贵人,你们酒楼场面大,可是要跟上头打好关系。”   “大娘就是我的贵人,若没有大娘,也没有我黑炭的今日,这老参您老就收着吧。”黑炭说着,拿出一个锦盒往陈大娘手里塞。   “别,别。”陈大娘硬是不收,黑炭却是真心实意要送她,莲藕瞧着他们跟吵架一般,笑道:“可别在这里推推辞辞了,黑炭哥快进屋坐着,奶,你也进屋跟黑炭哥说说话,我们明儿再去铺子里逛。”说着,莲藕关了院门。   “你们去,有土豆陪着我便成。”黑炭连忙道。   陈大娘笑嘻嘻道:“急什么?我又不今日就走,哪日逛不成?”她到底还是收了那盒老参。   陈大娘和黑炭那么大动静,石榴在灶房也听见了动静,看两人的推拒告一段乱,便出来招呼人,“黑炭过来了?莲藕快去给你黑炭哥倒杯水。土豆,你黑炭哥过来瞧你了,快些出来。”   黑炭连连摆手:“我坐会儿就走,您可别让她们忙活了。”   陈大娘故意板着脸,“这么着急做什么,怎么着也要吃完饭不是?”   莲藕一边咬着黑炭拿过来的玫瑰饼,一边赞同地点头:“是啊。我给你做我新学的菜,黑炭哥瞧瞧我手艺进步了没有。”   黑炭笑道:“既然莲藕亲自下厨,那我可一定要留下来了。”   土豆也慢悠悠过来了,见到黑炭倒是满脸都是笑,这个哥哥经常给他带书呢。黑炭拿出一本画集子递给土豆,喜得小孩儿手舞足蹈的,连连跟黑炭道谢。   有莲藕土豆叽叽喳喳,又有陈大娘像对待亲儿一般的热情,也算不怠慢黑炭,石榴便去灶台上忙活了。 ☆、第111章 黑炭的婚事   说来黑炭也算有情有义,他被陈大买到陈家,后来又被石榴她们的小食铺买下,签了三年的活契,只是三年未到期,小食铺便分崩离析了。当时算账的时候,别的东西平分了,到黑炭这里,是直接放了他自由。他当时满打满算也只15,跟陈家已经没有关系,老家更是回不去了,一个人很有些孤苦无依。陈大娘便让他继续住在陈家做两年杂工,等到年岁大些再出外谋生。黑炭十分有骨气,当下拒了,跑到云州府的店铺里当了学徒,之后几年陆续还了石榴她们出的五两赎身银子,逢年过年也不忘给陈家老小买些礼物。陈大娘每次提到他,都是赞不绝口的,说这孩子有情有义,就是命不太好。   石榴虽然每年也能接到黑炭拖人送来的东西,但是对他已经有些陌生了。直到去年,大河回家吵吵着要跟黑炭合伙在云州府开酒楼,黑炭这个从前的故人又进入生活。大河早些年跟着卫财主东奔西跑,五年前也去了云州府的铺子里当小二,刘老实催着他成亲也不搭理,哪里知道一下子憋出这么大个主意。   黑炭大河两人所说的酒楼,可不是大山从前做掌柜的酒楼,而是上下两层七八间屋子的大酒楼,不说别的,光是租下门面再加上装修,便得个几百两银子,那可真是玩的大。刘老实自然不同意,往死里打人,石榴被拉去救场,将盛怒的老爹劝下,然后便看到在一旁甚是尴尬的黑炭。当时几乎没认出了,这孩子不仅长高了,长白了,而且一脸坚毅的样子,与以往小孩子般的机灵腼腆很是不相同。   石榴对娘家的事,已经管得少了,拦了她爹将大河打死的惨剧,后头石榴也没有关注。哪里知道,半年后,大河和黑炭就下了帖子请她一家去吃酒。他们的酒楼终是开起来了,叫“醉仙楼”,据说开铺子的银子大多是从钱庄子借的。这过了一年多,酒楼的生意不差,钱庄的银子还了些,还能往家里拿些银子,刘老实也算放心了。   黑炭自酒楼开张起,跟陈家的往来更密切了,特别是三房这里,不仅是逢年过年,家中但凡谁有个生日,他都不忘,备了礼送过来,对莲藕和土豆两个,更像个贴心的大哥哥,有求必应的。莲藕那个吃货,可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每回都点了云州府的好点心让黑炭买来,便是土豆,也期期艾艾要个小孤本什么的。黑炭知恩,秉性又不坏,石榴自然也不拦着他跟孩子们好,只是也不占他便宜,回礼都是厚厚的。不过黑炭今日给陈大娘的老参,可是能救命的好东西,只怕一时难还清了,只能回头再问问大河,看黑炭缺什么值钱的东西不。   陈大娘拉了黑炭的手,笑眯眯道:“那会儿你刚到家里,一家老小就都心疼你,大娘打那就知道你是个机灵孩子,以后定是有大出息的。果不然,你在云州府开的大酒楼,比陈家庄老老小小都能耐呢。”   黑炭立刻道:“这可担不得,不说别人,光陈大哥,就是我比不得的。这些年陈大哥南北跑着货物,虽说名头不响亮,可是内里确是实惠的。”不说别的,就是这些年种的越发红火的棉花,陈大往北一趟赚的就不少了。只是当初陈家分家,种棉花那些地全分给了大房,这生意别房并不占分。陈大并不是个厚道人,黑炭跟着他南北跑的时候,就有所察觉,等陈家分家后,才知道他心黑的让他这外人都诧异,这也怪不得三房大房这些年都不亲热了。   提到大儿子,陈大娘的自豪感并不像黑炭想的那么强,她笑了一下,又继续夸着黑炭。   黑炭一直谦逊着,又感谢陈家的再生之恩,“我能有今日,全是陈家的功劳。若没有大哥好心,只怕我现在还在泥潭里爬呢,到了陈家,大娘教我清白做人,这些年我走得再远,心都在陈家,我想着这辈子若是不能报答大娘一二,我黑炭也枉为人一回。”   “可别这样说,你能有今日,全是你自己挣的,大娘也没做啥,就是凭着良心做事,你可不用放在心上。”陈大娘虽这样说,然而神情里的自得可是溢出来了,显然对黑炭的感恩很是受用。   这些话莲藕和土豆翻来覆去听了无数遍,他们一点儿不想听了,土豆借口还没背完书跑到书房去了,莲藕却拉着黑炭,让他说说酒楼里的趣事。   陈大娘看着莲藕像拉着她娘的衣袖一样拉着黑炭,甚是看不过眼,训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歪缠人,快些进屋去做针线。我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拿过针线。”   石榴自己不会针线,也觉得日子过得不凄惨,看莲藕对针线不是真爱,也就没强求了,所以莲藕的日常里可没有做针线这一项,看陈大娘让她做针线,她便嘟囔着嘴道:“做什么针线,我陪您说说话多好。”   “做什么针线?你娘自己不会,也不好好教你,这不是害了你。明儿赶快跟我回去,让我多教教你,免得以后说不到婆家。”陈大娘板了脸,很是有些不高兴。   “那就找个不要人做针线的婆家,有什么要紧?”莲藕无所谓地道。   “哪家不要求媳妇会针线?”看莲藕的轻慢样子,陈大娘可是火了,手指了她,便要训人了。黑炭赶忙打圆场道:“我在云州府看好些女子都不会针线,那里成衣铺子多,想要买什么去铺子里一选便是。那些个女子或是养蚕,或是做生意,或是织布,都有个一技之长,手里钱活络,倒不必样样都会,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成天琴棋书画的,更是手里不能针线。大娘放心,这不会针线啊,不是大事。”其实黑炭又怎么知道大户人家的小姐学些什么,他这样说,无非是替莲藕开脱。   当了外人的面,陈大娘也不好再训莲藕,只是她心里头又记下了一桩事。   看黑炭让她奶歇了口,莲藕立刻对他露出了甜甜的笑表示感谢。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笑颜如花,黑炭的心里头也暖融,他打小就爱看莲藕笑,从前倒不寻常,只是这些年在云州府,他才发现,能让他心里会心一笑的,也只有这个小姑娘的,别的比如赚了银子这等好事,他也只是不皱眉头罢了。   莲藕防着陈大娘再啰嗦她,借口给她娘帮忙,也跑去灶房了,留着黑炭跟陈大娘两个说些闲话。   莲藕一走,陈大娘说话也方便了一些,她望了黑炭,一脸的慈爱,“黑炭啊,你今年年岁不小,如今又有出息了,可有相中的闺女?若是在附近的,大娘替你跑跑腿?”   我相中的只怕未必相中我,黑炭苦笑着摇摇头,道:“我还欠着钱庄许多银两,只怕现在也不适合成家,等过两年还了欠银,手里有些积蓄再做打算不迟。”   陈大娘仍然笑道:“怕啥,你们酒楼生意好着呢,这欠银呢,一两年便能还上了,早娶了媳妇,才好早抱儿子不是?你看大河,他爹便托了马媒婆给他张罗着媳妇的事。你们不是都欠着银子吗,他咋就敢娶亲了?”   黑炭继续苦笑:“大河不像我,有父兄呢。大山哥和桃花嫂两个开铺子,大石哥和杨树嫂也开铺子,若是有啥事,总能给大河些支援。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个负累,更没个帮衬,哪个姑娘瞧得上?”   陈大娘连忙安慰道:“可别说这样的丧气话,这苦命人也不是没有,大娘给你留心找个跟你一样无父无母又吃苦耐劳的好姑娘,让你也有个暖心人。”   在别人眼中,他便只能娶无父无母的可怜姑娘了吗?莲藕这样父亲有功名,家里殷实的,他如何能高攀得上?黑炭满心的苦涩。   灶房里,莲藕在跟她娘拉拉扯扯,“娘,你就让我去吧,让我去吧。”   石榴拉过自己的胳膊,跑到另一头去切菜,懒得搭理这丫头。太娇惯了,再不管管,都要上天了。   莲藕又跑到她娘面前撒娇,“我今儿去了,明儿就回来,您看好不好?您不放心黑炭哥,不是还有三舅舅吗?”   你三舅更不让人放心,石榴没好气地道:“上次带你去赌场的事我还没跟他好好算账,你别跟我提他。”   莲藕又道:“那我不理三舅,就跟着黑炭哥总成了吧?”   “你跟他非亲非故的,凭啥能跟着他?桥头县这么大,不够你逛的,非得到云州府去?要去也成,等你爹休沐,让他带着你和土豆两个去。”   “我爹和土豆两个光知道看书铺子,像是云州府就没别的地方了。娘,娘——”   这姑娘就会撒娇,瞧那尾音拖得,跟唱戏一样,让人很容易心软,不过石榴已经被千锤百炼了,硬是没答应。别的还好说,原则问题不能放松。老大不小的姑娘了,又长得惹人犯罪,哪里能到处乱跑?   看石榴不松口,莲藕气呼呼道:“你不同意,我就去求爹。”   石榴得意看了她一眼,你爹同意管个啥用,最后还不是得汇报到她这里来,可别忘记这家里谁才是最高领导。不过石榴不知道,莲藕十分明了他爹无法子做主,所以她去求了陈大娘,那结果,说起来真是心酸。 ☆、第112章 祖孙战   用过午饭,黑炭便准备告辞,莲藕给他摆摆手,示意待会儿再走,然后满脸期盼看着陈大娘,“奶,这桥头县衣服首饰铺子也就那么几个,不如咱们跟着黑炭哥一起去云州府瞧瞧?”   对于陈大娘来说,桥头县已经够大了,对莲藕的提议她不感兴趣地摆摆手,“不去了,不去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跑不了那么远。”   莲藕更兴奋了,目光闪闪道:“那要不然我去帮您买?”   “你一个人去云州府?”。   莲藕看陈大娘脸色似乎不好,连忙解释道:“不是,跟着黑炭哥。”   陈大娘一听,脸更黑了,“你一个女娃,跟着他一个大小伙子去云州府?”   石榴看自己的傻闺女还在点头,也不说话,等她自投罗网。果然,陈大娘爆发了,她还记得给孙女儿留点儿体面,先对黑炭道:“你刚不是说要走吗,大娘知道你忙着大事,也不耽搁你,只是你哪日里有空,便来瞅瞅大娘。”   黑炭担忧看了莲藕一眼,然后客气跟陈家人告辞。莲藕看他要走,还想说话,被她娘给捂住了嘴。黑炭一走,陈大娘立刻过来收拾人了。她先骂的不是莲藕,而是石榴,“你就是这么教孩子?这么大个闺女,没羞没躁,跟男人拉拉扯扯不说,还要跟他一起去玩耍?要是被人知道了,她的名声还要不要?”   莲藕听完,又气又羞,燥得脸色通红,想要反驳的话却被她娘狠狠瞪回去了。   石榴不说话,陈大娘火气却没消,说的更难听,“这过两年就要说婆家了,你不拘着她在屋子里做针线,还容她到处乱跑,你这是亲娘还是后娘?你自己不会针线也就算了,怎么连孩子都要误了?我看啊,这两个孩子你也别养了,我都带回家,好好□□,要不然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将陈家的名声全毁了。”   莲藕的火气再不是她娘用眼神能压制的了,她愤怒道:“我不会就针线就毁了陈家的名声?陈家有什么名声?”   石榴一贯好脾气,训她都受着,不想这孙女儿却胆大,居然回嘴了,陈大娘气道:“什么名声?你爷爷和爹都是秀才,在陈家庄,是一等一的人家,没有哪个闺女比你更体面。可你瞧瞧你自己,不会针线不说,行事还没规没据,你这是往你爹脸上抹黑。”   莲藕气得脸色通红,可是言语很有逻辑,“不过是个诗书人家,我要是大字不识一个,才是给家里抹黑,不会针线算得什么?我看啊,我是个女孩儿,才是给陈家丢脸。弟弟不会针线,弟弟要跟黑炭哥出去玩,你会说他吗?”   “你……你……”陈大娘捂着胸口,石榴连忙过来扶她,又示意土豆把他姐给拉下去,自己安抚婆婆,“娘,您没事吧?这丫头脾气臭,待会儿让她爹回来抽她,您快喝口水,消消气。”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这一把年纪的老婆子,还要被孙女儿呛嘴,陈家可从没这样的规矩,她真是忤逆呢,你是怎么教孩子的啊?”陈大娘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捶打着石榴。   老太太刚才吼得太大声,伤了嗓子,大声说话就不舒服,石榴给她拍拍背,又喂了水。   莲藕随着土豆去了书房,一进屋子便抹眼泪,她要强,当了陈大娘的面怎么都不掉泪,生怕被瞧低了,离了眼便觉得委屈,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土豆瞧新鲜一样看着他这霸道姐姐抹金豆豆,摸摸脑袋,有点儿不知所措。   莲藕没生气地道:“看什么看?不许看。”   土豆连忙背过身子,不过还是好奇问道:“刚才不是挺好的,怎么哭了?”   莲藕哽咽道:“她凭什么训娘呢?平日里对我们不管不顾的,觉得我不好了就要训娘。”   “原来你是替娘委屈呢。”土豆恍然大悟。说完就不知道怎么劝了,女人心海底针,他姐挨了训不替自己委屈反而替娘委屈,他是不懂,只能埋头看圣人言。还是圣人聪明,一字一句都记在书上,又有注释,免得后来人读不懂。   陈三晚上回来,听闻他闺女和娘干仗了,惊得下巴差点儿落地了,这莲藕可真是胆大包天呢。他问石榴,“你怎么没拦着她?”   石榴无所谓地道:“拦什么?虽说家和万事兴,我们两个一贯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没吃过什么亏,但是我有时回想,我们性格却有些软弱,也受了些冤枉气。莲藕是个要强的性子,也不必将孩子教的温柔娴淑地受人欺负。”   陈三仍然一脸担忧,“你这想法虽是不错,但是娘到底是长辈,她小孩子该敬着些。再说,外人知道也对孩子不好。”   这回因为长辈拦了,下回又有别的原因拦了,就像若是想要忍让,总要千般万般的理由。石榴也不说出自己心里想的,只笑道:“这就靠你这做爹的怎么去哄娘了,你若是将娘哄得高兴了,自然就没人知道了。”   对于搞定老娘,陈三还是颇有信心的,他郑重点了头,“娘子放心,一切交给我。”   陈三去陈大娘那里,一脸的愧疚,跪下磕头赔罪,“儿没教好孩子,让娘受气,娘罚我吧。”   陈大娘连忙将他扶起来,“你这孩子,跪下做什么?这教女都是娘的事,你一个男人,可不好教闺女。”   陈三却不起,“圣人说养不教,父不过,再说,平日孩子都是儿子在管,这事跟石榴无关,全是我的错。”   看陈三不起,陈大娘立刻改了口气,“起来起来,孩子也没什么,就是不会针线,规矩差了些,便是跟我这老婆子吵闹两句也无妨,哪个孩子没个气性?”   陈三顺势起了,握着他亲娘的手解释道:“针线上也不是没教,只是她手被戳破,我瞧着心疼,便让她娘停了。至于规矩,莲藕一向是知礼的,街坊邻居也常夸赞,却不知娘说的是什么规矩?”   陈大娘没好气道:“什么规矩,男女大防的规矩,她都十三了,还跟黑炭拉拉扯扯的,像个什么样子?”   陈三做出惊讶的样子,“娘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都十三了,这镇日在眼前的,还当她还是那贪嘴的小丫头呐。”   陈大娘一瞪眼,“什么小丫头?大丫头了,再过两年,便要说婆家了,可得好好拘着性子,男人都要隔开,特别是黑炭这样没成亲的,便是那成了亲的,又年轻力壮的,也要隔得远远的,免得闹出事来,连累孩子。”   陈三连连点头,“多亏有娘提醒,要不然可误了大事。”   陈三一请罪,陈大娘又替他找补,“也不怪你们,孩子在眼前,却是看不到她一天天长大了。以后注意着便成。若是别的人,还无妨。这黑炭,从前可是咱家里的下人,可不能做家里的女婿。我瞧着他对莲藕甚好,可别起了心思,你们以后让莲藕离他远些,也让他明白分寸。”   “知道了,娘。”   安抚了陈大娘,陈三又去看莲藕。跟长辈顶嘴,不管什么理由,总是不对的,莲藕看着她爹便有些忐忑,低着头道:“爹,我知错了。”   “那你错在何处?”陈三问道。   莲藕继续低着头道:“我对不起娘,连累娘被训。我还跟长辈顶嘴。”   “知道了还顶嘴?”   “我就是不忿奶奶训娘。训我便是,为什么要训娘呢?我替娘不值呢。”莲藕委屈道。   陈三安慰她道:“你娘肚子里能撑船,不会放心上的。”   莲藕仍然嘟着嘴道:“不放心上也不能训,总不能见人性子好便要训人吧。过年的时候,我看奶骂胖妹的时候,就从不牵扯二伯母。”   陈三不由想要石榴说的人善被人欺的话,确实,二嫂性子不好,虽说名声不好,可是也没谁能随便欺侮他,他们三房,舅母总是在铺子里拿东西,还是有一年掌柜的报官才好了些。陈三沉默了片刻,又继续道:“你奶也没训错,爹娘没注意你长大了,要守男女大防的规矩,以后黑炭也好,哑巴也好,还是别的人也好,你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亲近了。”   “为什么?”   看莲藕仰着脸一脸的稚嫩,陈三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可是最终放下手,略带伤感道:“因为你长大了,要嫁人了。”   莲藕委屈地搂着她爹:“我不想嫁人。”   “傻孩子。”陈三叹气。这些话说来总让人伤感,陈三再说不下去,免得在孩子面前掉了泪,失了做爹的威严。他咳嗽一声,温和道:“待会儿去给你奶陪个不是,知道了吗?”   莲藕点头。她并不是娇蛮的姑娘,知错就能改。她跟陈三的招式一样,也是要下跪,被陈大娘拦了,又低声低气赔罪,又给陈大娘捶腿捶脚,哄得陈大娘立刻笑颜开,无奈道:“真是个冤家。”   “奶,您为我好,我都知道呢,以后我有错,你打也好骂也好,可别怪我娘。”   陈大娘没好气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娘就是块宝,一家人都得宠着。”   晚饭的时候,石榴瞧了婆婆和女儿亲亲热热的样子,给了相公一个赞赏的眼神,呆书生也点亮了调解家庭矛盾的技能。 ☆、第113章 与大嫂和解   每日里有莲藕哄着,又有乖孙子在旁,陈大娘住的乐不思蜀。快临近端午,陈秀才对吴桂香道:“你去县里将你娘接回来。快端午了,也不知道回,真是没个分寸。”   公公这怕是想婆婆了,却嘴硬,吴桂香笑道:“成,我明日就去。”   第二日用过早饭,吴桂香套了驴车准备去县里,阿宝看到了,兴奋道:“娘,你要去外祖家吗?我给你赶车。”   知道这孩子是不想读书,吴桂香哭笑不得道:“去你三叔家。我自己会赶车,你就别想着偷懒了,好好在家里读书。什么时候过了县试,什么时候想着出门吧。”   阿宝垂着脑袋丧气道:“那我这辈子怕是不能迈出大门了。”   吴桂香叹口气,出了门。到了县东头,她将驴车停下,系在一颗大树上,先去了前面的铺子。   “不知夫人要买什么?”周掌柜不认得吴桂香,见她瞅着货柜,像是要买东西的样子,便热情招待。   吴桂香笑道:“我不是买东西的,而是卖东西的。我的铺子售卖黄豆、大米、粟米等五谷杂粮,价格实惠,东西好,不知道掌柜的可感兴趣?”   周掌柜推拒道:“那老朽可做不得主,这铺子都是主家的,吃食也是主家自己做的,老朽只负责招徕顾客。夫人若是诚心,不如去敲敲后门。”   “多谢老爹了。”   这时铺子里又进来一个老大娘,周掌柜便对吴桂香拱拱手说了句“不客气,不客气”便去招待那老大娘。吴桂香在一旁瞧他行事,暗暗点头,这掌柜的可是靠谱,口齿伶俐不说,还一副好心肠,大人小孩看着都放心,甚觉其童叟无欺。   石榴将刚裹好的粽子拿到前头来卖,却瞧见吴桂香,不由失声叫道:“大嫂?你怎么过来了?”   吴桂香一笑,“可是吓着弟妹了,我来跟你做生意呢。”   石榴尴尬一笑。自从分家之后,她十头牛拉不回来的要拆伙,跟这个往日亲近的大嫂已经许久不曾玩笑了,如今单独面对,可很些别扭。   石榴正不知说什么,周掌柜替她解了围,“原来是主家的大嫂,老朽失礼了。”   “老爹可是折煞我了。”吴桂香也客套道。   又有大婶进门买东西,瞧见热腾腾的粽子,立刻开心道:“我可走运了,正赶上热粽子。掌柜的,我要十个,您可给我少算点,待会儿我便让街坊邻居都过来买,你家的粽子肉多味美,我们街坊们都爱呢。”   周掌柜的连忙招呼客人,石榴也回过神,笑道:“大嫂跟我去后院吧,这里杂乱。”   “弟妹等会儿,我驴子还在外面呢。”吴桂香道。   石榴便道:“牵到后院去吧,那里有个小院。”   吴桂香却道:“这驴子脏得很,弟妹那地方是做吃食的,可别弄脏了,不如牵到我娘那里去吧。”   吴桂香娘家在县西头,离这很有些距离,石榴看吴桂香看着她,心里知道,吴桂香不仅是想将驴子牵过去,还想跟她说说话。犹豫片刻,石榴便道:“那好,我跟大嫂一起过去吧。”   吴桂香听了,露齿笑道:“多谢弟妹了。这么一会儿便有好几个顾客,你这小食铺生意不差呢。”   “都是周掌柜的会招呼,我就是个厨子,可不会招徕大姑娘小媳妇的。”   吴桂香一边解了驴绳一边道:“周掌柜老道是不假,主要还是你这厨子的功劳。这长久开下来的食铺,哪个进门的不是冲了好味道过来的。”   “大嫂可别再夸我了,我小打小闹的,比不得大嫂有魄力。”石榴忙道。当初散伙,她们三个人却都没闲着,桃香和大山在县里租了间铺面开了酒肆,平日里卖酒,搭配些下酒菜。她呢,还是跟以前的小食铺一样,卖些糕点和调料,只是品种少了些。吴桂香那里,却是从农户里收购五谷杂粮,然后给酒馆食铺供货,没她们忙碌,却更有赚头,当然,风险也更大。   “咱们别互相夸了,倒显得生分。”吴桂香这话说完,沉默散开,到真显得生分。她回头望了石榴一眼,叹口气道:“都说弟妹是个好性子,可是要犟起来,可也恼人呢。你气我,我也懂,只是都这么多年了,你这口气还没散呢?”   其实也不是那口气没散,只是慢慢生分了,就不知道如何亲近了。当初分家,别人都怪杨花儿,可是石榴却知道是大房夫妻两个的主意,当时她谁也没说,只是却觉得吴桂香是个藏奸的,一点儿不想跟她合伙,免得被坑了。   吴桂香知道石榴看穿了一切,劝了桃香利落散了铺子,一点儿没让石榴吃亏。   铺子散了之后,她们便几乎不说话了,便是吴桂香再怎样讨好,石榴都不想理她。只是看到陈大对了弟弟们不闻不问,反倒是吴桂香帮衬着他们找可靠的佃户找良种又联络米仓,石榴便慢慢回过神,真正要分家的怕是那仁义道德的大哥。只是生疏久了,又不住一起了,再想要亲密起来就难了,石榴一直想跟吴桂香道个歉,却一年一年拖着。所以今日吴桂香想要一起走走,她立刻就同意了,这个心结是时候解开了。   石榴歉意道:“还请大嫂原谅,我早不生什么气了,就是拉不下面子跟大嫂赔个不是。”   吴桂香摇头,“赔什么不是,谁愿跟豺狼虎豹为伍呢?”   “大嫂你可不是豺狼虎豹,你是女中豪杰。”石榴笑道。   吴桂香笑了两声,却没说什么。   “大嫂,你不觉得委屈吗?”过来一会儿,石榴突然道。   “委屈什么?”吴桂香问道。   “替人受过。”   吴桂香沉默了片刻才道,“纸终究包不住火,日子长了,总是会明白的。刚开始,娘怪二弟妹,可是第二年便对她态度软和了,反倒是对我不冷不热的,等黑妹生了,更是亲自去将二弟二弟妹从前头的矮房里接回了家。这两年,娘不也对我热乎了?”当初分家,陈大娘死活不让杨花儿住在大屋子里,杨花儿一赌气,便跟陈二在村头去盖了两间茅草屋。   “虽说真相终究会大白,可是中间受的委屈呢?时间过了,那委屈便不在了吗?”石榴又反问。   “那我能如何呢?跟二弟妹一样不管不顾去族中全都说出来?莫说族人相不相信,光是为了阿宝,我就不能冒这个险。爹是个不顾父母兄弟的,儿子还不得被人指指点点?”   石榴摇头,“其实也算不得不顾父母兄弟,这么多年,大哥大嫂在爹娘跟前尽孝不是?兄弟们长大了,自然要去自己闯天下,还要一辈子靠着大哥不成?分家这事,大嫂便是想了也不算错,错就错在大哥不光明磊落,若是要分家,大大方方说出来便是,却要挑拨二嫂大闹,又将大嫂推到前头受过。”   吴桂香轻松一笑,“多谢弟妹,我这心里可算是好受多了。这么多年,看好好的家四分五散的,特别是你们三房一直不在家中,爹娘又时常惦记着,我这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   “我们不常归家,却是我们不孝顺,可跟大嫂不相关了。”说完,石榴跟吴桂香相视一笑,真真将十年前的隔阂解开了。   将驴子系在吴家,吴大娘非要拉着石榴和自己女儿吃过午饭,石榴却道:“我若不在家里,家中老少都要饿肚子,另外,大娘可别跟我抢大嫂,这许多年了,大嫂都没在我那用过一顿便饭,今儿个我可是要好好招待。”   瞧她们妯娌亲亲热热的,吴大娘也高兴,又说了几句,便不多留人了。   两人走后,吴大娘自言自语道:“这些年桂香可是受了委屈,当初也是我猪油蒙了心,只想到好处,没想到恶果。这大女婿,可是光表面是个光鲜人,内里一点儿没二女婿实惠。”   快到晌午了,要赶回去做饭,石榴和吴桂香两个便加快步子赶回家,不过她们到时,莲藕已经在灶上忙活了,陈大娘给她烧火。   “莲藕可真勤快呢。”吴桂香夸道。   石榴笑道:“大嫂可别夸她,这丫头不经夸。”说着,从莲藕手上接过锅铲。   亲娘拆台,莲藕也不以为意,而是热情招呼吴桂香,“大伯母过来了。我去给您倒杯茶。”   “不用,你去玩吧。”吴桂香对莲藕摆摆手,又去接陈大娘烧火钳,“娘,您也去歇息,我来烧火。”   陈大娘却不放,“你去坐,你去坐,我来烧。对了,你过来做啥?”   “爹他老人家想您了,让我来接您回家呢。”吴桂香笑道。   陈大娘一听,脸上立刻堆满笑,但是当着媳妇孙女儿的面又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恶声恶气道:“死老头怕是看不惯我在外头清闲呢。得了,我今儿就跟你回去好好管束他,我一不在家,他一身的臭毛病又要冒出来了。”   老夫妻两个隔空打情骂俏什么的,石榴她们在肚子里笑一笑,就当没听到,免得老人抹不开面子。 ☆、第114章 回老家   因为端午临近,不仅陈大娘,便是三房一家也是要回去的。正好陈三做馆的主家老夫人要带了孙儿去远地走亲,便放了陈三这先生三日的假。石榴一想,便决定让陈三带着两个孩子做了吴桂香的便车先回去,而她自己,给铺子里供应应景的粽子、咸鸭蛋,端午那一日再出行。   陈大娘本想一家人一起过去,热热闹闹的,只是她劝不动石榴,只能先走了。吴桂香驾了驴车,陈大娘、陈三和两个孩子坐后头,众人跟石榴挥挥手,便离了县城。   看陈三眼还往后张望个不停,陈大娘便抱怨道:“你媳妇都追到钱眼里了。”   陈三一脸的愧疚:“都是儿子不中用,只能做做馆,收几两束脩,若是儿子能多谢能耐,石榴也不用这样忙碌。”   陈大娘立刻心疼道:“可别说傻话,你可是正经的秀才,文曲星下凡呢,不比别人能耐?这十里八乡啊,哪个不眼热我命好,生了个会读书的儿子?”   莲藕和豆丁两个看陈大娘哄孩子一样哄着陈三,都新奇地瞧着。吴桂香在前头驾着车,嘴上也露出笑,这呆书生,如今可是机灵了,知道怎么给妻子解围呢。想到这,吴桂香又有些心酸,陈三这样一心维护石榴,不许人说一句闲话,便是他自己亲娘都不行,这样真心的人,她却没福运碰到。陈大这些年不仅防着爹娘,还防着她,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归家,在外面赚了多少银两,做了些什么,从不跟家里交代,虽说也塞给她银票,却不知他的心在哪了。   桥头县到陈家庄不远,也不过说几句闲话想几桩心事,等驴子停在院门口,众人都下了车,有大嗓子的陈大娘和叽叽喳喳的莲藕,还伴着驴子的嘶鸣,一行人热热闹闹进了院门。   莲藕一进院便大叫:“公,公,你在哪呢?我给您带了好东西吃。”   很快便听到陈老爹的回应,“小莲藕回来了。公在这呢。”   很快祖孙两个便汇合了,拉着手,亲亲热热分享着美食,莲藕特意从铺子里拿了软濡的绿豆糕、桂花糕等,不停让陈老爹尝尝。   “不急,不急,公也给你留了好东西呢。”陈老爹说着,打开个油布纸,将里面的东西献宝一样给莲藕看,“这个是马奶糕,是你大姑奶特意给我捎来的,我吃了一块,都留你呢。这个是蜂糕,是你大舅母拿过来的,甜着呢,公舍不得吃,全给你。”   莲藕瞧着发了霉的马奶糕,眼泪就控制不住了,公眼睛不好,糕点坏了都看不见了。怕老人家难过,她连忙擦了泪,欢欢喜喜地拿过糕点,捡了没坏的地方咬了一口,做出满足的样子,“公说的对,这个蜂糕可真甜。不过可不能多吃了,待会儿……”   莲藕的话被陈老爹打断,“不怕,不怕,待会儿我跟你娘说,吃甜的坏不了牙,你公我也吃了一辈子糕点,牙口还好吃着呢。”   瞧着陈老爹满嘴的牙都快掉光了,莲藕心里更不好受了,日子怎么就这么残忍,让公变得这样老了。她难过地耸耸鼻子,好艰难才露出笑,“我娘不在呢,可没人管着我们吃了。”   莲藕正跟着陈老爹说着话,突然听到院门口有人叫她,“莲藕,莲藕。”   “公,有人叫我呢。”说着,莲藕连忙跑过去开门。   “莲藕,你真……回来了,我还想去……看你呢。”卫哑巴见着莲藕,立刻开心道。   “哑巴哥,你怎么说话又结巴了?”莲藕擦擦眼睛,笑道。   莲藕一擦眼睛,卫哑巴便留心她双眼有些红,心里头便着急了,“你……我……”   “什么你你我我,”莲藕噗嗤一声笑出来,“到底怎么了?”   “你哭了?谁欺负你了?”卫哑巴小心问道。   “嘘。”莲藕往后望了一下,示意卫哑巴到院子外面说话,“没人欺负我。我是看公都老得看不见了,心里头难过。”   卫哑巴舍不得莲藕伤心,只是他口笨,说不出一大串安慰的话,磨磨蹭蹭许久,最后只憋出一句:“别难过,人都会老。”   莲藕倒不是个伤春悲秋的孩子,她叹口气说道:“是啊,人都会老,我伤心的是没好好陪着公呢,公最疼我,可是我却逢年过节才过来看他,等我娘过来了,我便跟她商量,将公接到家里,好好孝敬他老人家。”   看莲藕不伤心了,卫哑巴连连道:“好,好,都听你的。”   看卫哑巴点头点得像小鸡啄食,莲藕便觉得逗趣,她笑道:“你听我的可不行,得我娘听我的才成。哑巴哥,你来找我什么事?”   卫哑巴摸着脑袋,甚是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别扭拿出一支垂珠金簪给莲藕,“给你的。我跟你爹去了,宜州,看这个好看,就给你,买了。”   这簪子做工又精致,又是金的,一看便值些银子,莲藕可不敢收这么贵重的东西,连忙摆手道:“哑巴哥快收回去,要是叫我娘知道我收了你这么值钱的东西,还不得把我骂死。”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卫哑巴立刻道。   “没人知道也不成。哑巴哥,可别为难我了。”莲藕说着,在心里大呼不好,她还被陈大娘要求不许跟男人独自说话呢,她都跟卫哑巴在院门口说了这么久,待会儿又要挨训了。满脑子懊恼,莲藕连忙招呼卫哑巴进院子,“哑巴哥快进来坐,这簪子你也收起来,要不然我可要遭殃了。”   卫哑巴却站着不动,瞪着大眼睛看莲藕,“我专门,给你买的。”这回他爹带了去了宜州做生意,看他忙前忙后甚是辛苦,特意赏了几两银子,他跑遍宜州大街小巷,才跟店家磨蹭了许久,才买下这簪子的。   这像白毛没吃到肉的委屈样子,让莲藕很是不忍,但是到底还是陈大娘的威力大,莲藕忍了不忍,抿了抿嘴无奈道:“哑巴哥,簪子不能收,你快进来坐。我都这么大了,不必送什么礼了。”   看莲藕的样子,怕是真不收了,卫哑巴低着头道一句“我爹找我,我回家了”便拖着步子走了。   陈大娘看莲藕进屋,问道:“莲藕,你在院子门外跟谁说话呢?”   “哑巴哥。”   陈大娘立刻瞪了她一眼,“臭丫头,跟你怎么说的,以后可不许跟大小伙子一个人说话,被人瞧见可要指指点点了。”   这么快就被训了,莲藕也是无奈,她正准备低着头认真认错,却突然听到后院传来的声音,“莲藕姐,莲藕姐,你给我们带好吃的了吗?”这是黑妹的声音吧?这个堂妹光知道占人便宜,跟二伯母一样的性子,莲藕以前可不喜欢她,如今可是像听到了天籁之音。她期盼看着陈大娘,“奶,黑妹叫我呢。”   陈大娘没好气地挥挥手,“去吧,去吧,别把奶的话当耳旁风,我都是为你好呢,乡下地方可不比县里,最容易传出风言风语,你可得注意着。”   “知道了。”莲藕应了一声,人已经跑了好远。   陈大娘望了她的身影,叹口气,这跳脱性子,不像爹不像娘,也不知像了谁。莲藕像谁,若叫别人说,自然像了陈大娘,石榴虽然口舌不笨拙,可是最是个怕麻烦的,一般是以和为贵,陈三更是不愿跟人争吵,到莲藕这里,最是不怕事,遇着不顺了,非要跟人争个长短,又吃软不吃硬,跟陈大娘可是像了个十足。   莲藕跑到后院,去了西厢,屋子里杨花儿母女三人都在忙,莲藕连忙叫人,“二伯母,在做绣活呢。”   黑妹可没空听人寒暄,不等她娘说话,立刻嚷嚷道:“莲藕姐,你带来的糕点呢?我绣了一下午的手绢,肚子早饿了。”   莲藕脸色一僵,过了一下才道:“在屋子里呢,我给你去拿。”   黑妹立刻道:“那你快去吧。”   黑妹这样无礼,她的姐姐胖妹蹙着眉,训斥妹妹道:“黑妹,怎么说话呢。堂姐,你别听她胡说,你坐着,我去灶上给她拿点儿吃的。”   “不要,灶上都是窝窝头,没滋没味的。莲藕姐家里卖的糕点才好吃呢。”黑妹立刻嘟着嘴道。   莲藕也不想听她们姐妹吵架,连忙道:“是啊,我这就去拿。”   她刚走出门,杨花儿便瞪了大女儿一眼,“你个缺心眼的,那三房卖糕点呢,拿点儿过来不是正当?要你多嘴拦着?”   胖妹便道:“我们家卖针线,娘也没特意给堂姐绣个荷包手绢的啊。”   黑妹连忙道:“那荷包手绢能换银子,能白给人吗?”   胖妹便反问道:“难道糕点不能换银子?”   女儿这样“不识好歹“,杨花儿气得破口大骂:“跟你爹一样的死性子,就等着被被人欺负死吧。”   黑妹扬着脑袋,得意看着她姐,看吧,娘就喜欢我呢。 ☆、第115章 卫财主助儿大计   儿子像下了蛋的母鸡一样趾高气扬出了门,回来时便垂头丧气像个落汤鸡了,卫财主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嫌弃地道:“老子特意让人留心陈家庄的动静,那丫头一回家便让你过去,你小子倒好,连个东西都送不出去,真是白瞎了老子一片心。”   卫哑巴气得跺脚,昂着头道:“不要你管。”   卫财主呵呵笑道:“老子不管你啊,你这媳妇一辈子别想娶回家。”   “就不要,你管。”   “我不管,你那簪子还是我出的银子呢。”   “你,你,你……”银子确实是卫财主给的,卫哑巴想要反驳,却要说不出什么。   看儿子要急眼了,卫财主也不逗他了,而是正经道:“你这傻小子啊,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莽撞了,如今你们年纪大了,可不能随意了,若不然莲藕家里的长辈,对你可没个好印象。你以后,行事得有个章程。”   这是正经话,卫哑巴便竖起耳朵,听他爹继续说。   卫财主却停下调笑:“真是养儿不中用,知道给姑娘买金簪,你老爹我渴得嗓子冒烟了,也没见你倒杯水。”   哑巴便连忙去拿了杯子倒了两滴水,嫌弃地道:“给你,给你。”   卫财主也不喝,叹气:“算了,你这小子不知道孝顺人,老头子我得找个好儿媳回家孝顺我呢。陈家姑娘不错,人大方得体不说,家世也好,爹是秀才,娘有一手好手艺,你啊,倒是个好眼光,只怕有些高攀了。”   卫哑巴嘟着嘴道:“我就喜欢……莲藕。”他口角不伶俐,所以有时候说一句,寓意很是丰富,譬如这句,他便含了两个意思,一是他看中的并不是莲藕的家世,就喜欢她这个人;二呢,就是高攀了他也想高攀上,因为他就想娶莲藕。   卫财主好奇问道:“你喜欢她什么?”   “她好。”卫哑巴回答的言简意赅。   “好在哪?长得好?”他爹追问。   “不止,不止,对我好,懂我呢。”卫哑巴高兴地摇着脑袋,显得喜滋滋的。   看这孩子笑成那傻样,卫财主就特别想要摸摸他的脑袋,这孩子从小命苦,娘死得早,自己说话不利索,他个大老粗想要宠着孩子也是有心无力,很少见他笑。卫财主将杯子的水一饮而尽,“爹喝了你倒的水,一定替你完成心愿,你放心吧。不过,你可得乖乖听爹的话,别坏了事。”   哑巴听了,可是欢喜,怕一杯不保险,他还问道:“我给爹,再倒一杯?”   “得了,得了,我不想喝你倒的水,你老子我啊,要喝就喝媳妇茶。”卫财主摆摆手,让卫哑巴下去玩了,他自己就坐在椅子上琢磨着如何玉成这好事。若说卫家跟陈家,也算门当户对了。陈家出了两个秀才,书香门第,但是卫家家底殷实,地主乡绅。两家又知根知底,若是论起婚假,连个中间人都不用起,他自己就能直接跟陈大嫂去谈了。只是,差就差在孩子身上。他儿子是个半哑呢,别人家的闺女,长相出众,聪明伶俐,十里八乡都是个出挑的,他那傻儿子哪里配得上?   不过卫财主却并不丧气,这世上的姻缘,可不是按了条件一一配的,姻缘姻缘,讲究的是缘分呢,这哑巴跟莲藕打小一起长大,可不是有缘分?待他想个法子,将儿子送到陈家,再将他们缘分续起来,那不就成了?   卫财主又想了想,可是想出个好主意,他吼了一声,将卫哑巴叫到跟前。   知道他爹正为自己的终生大事出谋划策呢,卫哑巴的态度可好了,满脸堆笑过来了,“爹,您叫我?”   “傻小子,坐凳子上,爹跟你说正经事。等端午时,我便跟石榴说,让你她的铺子学做账房先生,你去了之后,用心学,知道吗?”   “账房先生?”   卫财主叹气:“你爹我带了你出去好几趟,也算看出来了,你不是个跑商的料子,以后也不指望你能振兴家业了,还得给你找个厉害媳妇守住家业。你读了这么多年书,没读出什么名堂,但是字可是会写了,你去学个账房,以后管着家里的帐,便是家业败了,也能到外面去谋个生。”   卫哑巴低了头,有些难过,他爹说他没用呢,也不知道莲藕嫌不嫌弃他。   卫财主摸摸儿子的后脑勺,“别难过,这世上万般人,若是个个都是厉害,那还得了?你虽能耐不足,但是胜在乖巧听话。若是成了那败坏家业的浪荡子,你爹我真是要气死了。”说到这,卫财主不免感激陈秀才,他常年不归家的,儿子还没长歪,都是陈秀才板子打得好啊。   略一分神,卫财主又继续道:“我也想了,你没啥别的长处,就这点还让人看得上,到了陈家,你可别丢了,要听莲藕爹娘的话,别欺负土豆,对莲藕也要百依百顺,知道了吗?陈家便有那习俗,婆娘厉害汉子怂,从老秀才到小秀才,那都是在婆娘手底下不能动弹的,你越不中用,陈家人越不嫌弃。”   卫哑巴立刻拍着胸脯道:“知道了,爹。莲藕主意多,我喜欢,听她的。”   媳妇还没娶进门就丧失了夫权,卫财主对自己这儿子可是不指望了,想着趁他身子骨还好,快点儿将人娶进门,先生个孩子稳妥些,免得这傻孩子一个人,连骨带皮都被媳妇给吞了。   石榴忙了一天,整治了许多端午节的时鲜东西,便将铺子里托给周掌故,半下午自己搭了便车回了陈家庄。莲藕正跟陈老爹在前院坐着,石榴一进院,她便热情地冲上去,“娘,您可算来了。快给公做个山楂卷,公胃口不好呢。”   “不用,不用,公胃口好着呢。”陈老爹摆摆手,又笑着对石榴道,“走回来的?快去歇歇。”   石榴笑答:“搭了村里大叔的牛车,不累,您等会儿,我去将屋子收拾一下,再给您做好吃的。”   “你去忙,你去忙。”   石榴跟婆婆打了声招呼,便回屋收拾了。她们的后罩房住的少,虽陈大娘也是勤扫的,到底积了灰,若是不好好清扫一遍,石榴只怕自己今晚睡不着。她先去看了儿子,果然便看到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这小子比她还爱干净,估计是没睡好。   石榴正准备问土豆话,突然圆桌的木帘被掀开,里面爬出个人来,对她笑道:“三婶。”   石榴吓了一跳,“阿宝也在呢,怎么钻桌子底下去了?”   “我来找二弟读书,刚掉了东西,我在桌子下找找。”   阿宝面色正常,石榴没觉得有什么,她笑道:“你带土豆去外面玩吧,我来打扫一下屋子。”   阿宝望了一眼桌子底下,觉得很是保险,便拉了土豆出门。   后罩房两间屋子是分给他们的,他们夫妻一间,书房隔了两段,两个孩子将就着住,土豆睡前面,莲藕睡后面。石榴端了木盆拿了旧衣服,将书房好一通擦拭。想着土豆书桌用得多,石榴特意拿了扫帚将桌子底下也扫了,这一扫,可是扫出一对色子。   “这淘气小子。”石榴无奈摆摆头,土豆年纪小,可不知道这些东西,怕是阿宝觉得无聊,拿过来找他玩的,听到大人的脚步声,立刻麻利塞到桌子底下了。   因为难得人齐,陈大娘特意整治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让人都聚在一家吃。她瞧着满桌子的孩子,心里头不知多得意,便是陈秀才,也觉家中人丁兴旺,心情大好,想要小酌一杯,便吩咐陈大拿了酒出来,父子四人举杯,又有阿宝闹着要喝,甚是热闹。   杨花儿一边嚼着鸡腿肉,一边道:“三弟妹,我跟你商量个事呢。”   杨花儿这样客气,可不是什么好事,石榴便警惕着道:“二嫂想商量什么?”   “我这里三个孩子,你也是瞧见了的,尤其是小宝,一年年大了,也不能跟我们住一个屋。你们那屋子不是常年空着吧,不如让胖妹和黑妹过去住着,你瞧可好?”   莲藕听了,立刻皱着眉头,想要说话,到底忍住了,只拿眼睛紧张看着她娘。   只听石榴轻笑着摇头,“不好。这屋子是我们三房的,便是空了,也不能让别人住,二嫂就别乱打主意了。”   “你……”杨花儿被石榴堵得呼吸一滞,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都是一家人,弟妹这样说,可就寒了人的心,平日里胖妹她们叫着三婶,可是真心真意呢,二弟妹连个屋子都不愿给她们住,可不外道了?”   石榴便道:“若是二嫂不外道,我们的水田不够用,不如二嫂将你们的借给我们用用,你瞧着可好?”   杨花儿气道:“这水田和屋子能一样吗?”   石榴摊摊手,“怎么不一样?都是分给我们的,管他是空着还是用着,都是我们的。这后面还有好些小屋子,当初黑炭也住过,二嫂这里若是住不下,不如让孩子住那里,我三房的屋子,都要上锁的。”   石榴这样强硬,让一桌子都大跌了眼睛,陈大娘瞧了她,想要劝劝,最后还是住了口。话糙理不错,三媳妇也没说错,二媳妇这人喜欢占人便宜,若是今日应了,说不得三房这屋子,都要被二房占了。   莲藕偷偷给她娘竖拇指,娘威武。石榴见了,轻笑了下,她也不是个老好人,只是有些事能让,有些事不能让,不能让的,就坚决些,免得难牵扯。 ☆、第116章 端午   端午需要包粽子,因为石榴手艺好,陈大娘一般都是等着她回来,让她调制粽子馅儿,包的活儿却是大家一起忙活的。   一大清早,陈大娘便将几个媳妇唤起来,她自己去后灶准备早饭,让媳妇在前灶预备着包粽子。这是一年一回的惯例了,石榴也不磨蹭,麻利穿了衣服,收拾利索便去灶房,准备好红枣、瘦肉、绿豆、芝麻等各种杂粮,又将糯米洗净,加了油盐调好味。   吴桂香到的晚些,见石榴忙开了,连忙上前将粽叶放在锅里煮,又跟石榴道:“弟妹看还有哪里要我帮忙的?”   石榴道:“大嫂将粽叶煮开便好,我这里做些准备工作,待会儿咱们一起包。”   杨花儿姗姗来迟,一进屋便笑道:“都在呢,我昨儿晚上忙着给大活做香包和五彩绳,倒是熬得晚,今儿怎么都起不来。”说着,她将一个香包挂在吴桂香腰上,又在她手腕上系上五彩绳,“大嫂别嫌弃,东西不好看,就图个意思。”   这是铁公鸡拔毛了,吴桂香也不推辞,笑道:“多谢弟妹了。”   “一家子,客气什么?”杨花儿夸张地摆摆手,又转过头对石榴道,“想必我做的东西三弟妹不稀罕,便没给你做。”   石榴忙得头都不抬,没所谓地道:“不用麻烦二嫂了。”   杨花儿却继续道:“也别怪二嫂小气,你啊,跟二嫂见外,二嫂想跟你亲近,也难啊。”说完,她又转过头跟吴桂香道,“别看这香包小呢,可是端午不挂个香包,可是不像话,所以啊,我年年都预备了好些呢,还特意给大哥大嫂阿宝都准备了。这自己不会做,也没人送,一大家子可就光溜溜的了。”   虽然拿人手软,但是吴桂香刚跟石榴解开心结,可不愿奉承了杨花儿,让石榴难堪,是以她笑道,“二弟妹倒跟桃香一样,最讲究这些习俗,她知道我和石榴都不爱针线,昨晚上给我带过来十多个香包,专门给我们两家预备了,还特意给莲藕编了好多条彩绳。”   杨花儿冷了脸,再不说话,而是在凳子上缠着白线,等着带会儿系粽子。   石榴和吴桂香两个对视一眼,都有些想笑,这真是孩子一样的无赖性子了。   屋子里,胖妹将一根彩绳偷偷放兜里,正准备出门,黑妹伸手拦住了她,“大姐,你去哪?”   胖妹将妹妹拨到一边,“别挡路,我去找堂姐玩。”   黑妹却不放开,“娘说不许跟三房的人玩了,你没听到?”   胖妹却不在意,“那你不去,我去。”她说着,一用力,穿过黑妹的防线,出了门。   “你去了,待会儿我会告诉娘的。”黑妹在她身后大喊。   胖妹回头说了一句,“随便你。”她到了书房,土豆已经起来,在读书,见了她唤了声“堂姐”,胖妹笑道:“土豆真用功,莲藕姐起了吗?”   土豆回了句“不知道”,继续读书。   莲藕正在梳头,听到胖妹的声音,连忙叫道,“堂妹快进来,我起了呢,你快来帮我梳头。”   “堂姐这么大,连头发都不会梳呢。”胖妹笑道。   莲藕便解释道:“我今儿不想要梳包髻,要扎辫,辫子扎好了,却怎么都系不好。”   “我来帮你。”胖妹拿了红绳替莲藕将辫子扎紧,又问莲藕接下来该如何。   莲藕拿出一个小首饰盒,对胖妹道:“快挑个簪子把辫子挽好。”这孩子臭美,走到哪都把自己首饰盒带着。   胖妹羡慕道:“堂姐首饰好多呢。”   莲藕得意道:“都是我爹娘给我买的,你喜欢哪个,我送一件。”   胖妹却摇摇头,“多谢堂姐,不过不用了,我就算要了,也会被黑妹抢走。”   莲藕立刻道:“那你就任她抢呢?你比她大,难道还打不赢她?”   “我要是打了她,她一定会哭着找我娘,挨骂的又是我。我看这个粉粉的珍珠簪子好看,又是一对,我给你挽上,你瞧着好不好。”   莲藕左右歪了歪头瞧了镜子里的头发,满意地点点头,“成,就这个了。堂妹你梳头的手艺可真好。”   胖妹笑道:“小时候我每日都要给黑妹梳头呢。堂姐,这是我给你编的彩绳,你瞧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莲藕立刻拿了彩绳系在手腕上,又从首饰盒里拿出一个银手链系在胖妹手上,“送你的,可别被黑妹抢了。”   这个银手链上面有蝴蝶,胖妹特别喜欢,她欢喜跟莲藕道了谢,“多谢堂姐。我不戴,就藏着,什么时候想看了,就拿出来瞧一瞧。”   莲藕嘟了嘴,想劝胖妹强硬些,一想到二房的情况,又闭了口,而是拉着她要去找陈老爹玩,胖妹却摇摇头,“小宝怕要醒了,我要回去看着他,堂姐自己去找公玩吧。”   不过,莲藕也不用去玩了,陈大娘过来喊吃饭。用过饭,石榴趁着陈大娘洗完的空闲,一家四口回娘家了。不止她,吴桂香和杨花儿两个也回娘家,不过半下午都要回来,因为王舅妈一般半下午要过来,陈大娘是强硬要求媳妇回来陪着舅妈。   吴桂香说的桃香准备香包的事也不是假的,吃饭前就将荷包拿到了三房。桃香的荷包是批量做的,款式和颜色相同,一家四口统一带了青色塞了艾草的香包,很是和谐。   “外公,你想没想我啊?”一进屋,莲藕便跟刘老实撒娇。   刘老实呵呵笑着点头,大河插嘴道:“都想的肝肠寸断,一大早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怎么莲藕还没过来啊,怎么土豆还没过来啊,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外公是等着卖菜的过来呢。”   别看大河出息了,刘老实可仍不待见他,一听他说话,就要拿脚踹他,大河连忙躲到石榴背后,“姐,你快救救我。”   石榴没好气瞪他一眼,“我救你?我还要揍你呢。爹,你可得狠狠地打他一顿,这小子带着莲藕去赌场玩。”   刘老实一听,立刻暴起,拿起屁.股下的板凳就要往大河身上砸,“你个兔崽子,这么大了还不着调。”   大河立刻抱头鼠窜,石头在后面给他加油,“三叔,快跑,快跑。”后面还有两个更小的男孩儿馒头、芋头在合奏,“快跑,快跑。”场面一时很是壮观。   看孩子们都在闹腾,石榴连忙招呼他们上前,“快过来,姑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说着,她掏篮子,几个小屁孩儿立刻过来排排站,预备着发糖,只石头大了,对甜的不敢兴趣,宁愿全程围观他三叔如何被揍。   馒头是石头的亲弟弟,比他小四岁,今年六岁,扬起一张缺牙的笑脸亲热地喊道,“姑姑,我要一大把。”   “不行呢,你掉牙,不能多吃甜的。”石榴摇摇头,残忍地将三颗饴糖放他手里,馒头是个实惠的,想着先把这三颗吃了,待会儿再来要。下一个便是芋头,比馒头小一岁,是大山和杨树的长子,这孩子长得瘦,又有些胆小,看着石榴的眼神怯怯的,小声叫了句“姑姑”。   石榴摸摸他的脑袋,亲热地应了,又抓了一大把饴糖放他口袋里,“收好了,别被哥哥抢了,知道吗?”   芋头点点头,立刻欢喜走了,留下最后一个胖嘟嘟的小姑娘站石榴面前。石榴一把把小姑娘抱起,问道:“葫芦,你要几颗?”葫芦是大山的次女,今年才两岁多,名字跟石榴一样,也是多子多福的意思。   葫芦比她哥胆子大,她笑呵呵用手划着圈,嘴里道“这么多,这么多”,表示自己要一个圈的糖。   石榴笑着跟她开玩笑,“那姑姑用这么多糖把你换回家,好不好?”   “好。”小姑娘立刻点头。   石榴立刻得意去看大山,“你闺女可是我的了。”   大山笑着摇摇头,道:“这傻孩子,光知道贪嘴呢。”   看到爹走近了,葫芦便要挣脱姑姑去她爹怀里,石榴连忙放开她,装了几颗饴糖在她荷包里,嘴里笑道:“贪嘴有什么不好?瞧这胖乎乎的小模样,不知道多可爱呢。”   大山将女儿放在腿上,葫芦便安生坐在她爹的腿上,幸福嚼着糖,那个样子,跟莲藕小时候像了十成,石榴瞧了,真是喜爱到不行,恨不得真要抱回家,她疼爱地摸摸葫芦的小脑袋,“这孩子养得好。倒是芋头,有些胆小了。”   大山叹口气,“芋头被杨树她娘当宝贝一样看着,我们要管都不成,倒是葫芦,杨树她娘心思放得少,都是杨树在看着。”   石榴听了,便有些沉默。当初大山要娶杨树,她爹不同意,大山也死了心,一个人去了云州府,三年才回来。他回来之后,却发现杨树仍然没嫁人,还在等着他,大山又来家中求刘老实。不忍看孩子又要走三年,刘老实最终点了头,只是对大山的事便搭理得少了。大山跟杨树成亲后,拿了自己三年在云州府赚的银子,又找人凑了些,在县里租了铺子,卖桌椅床榻等现制的家具,潘大娘替他招呼铺子,潘木匠给他供货,铺子里生意不差。只是得了岳家的好处,生活上大约要受些掣肘。   看石榴一脸的沉重,大山连忙笑道,“姐,别为我担忧,我日子过得好。你若是不放心,改日来铺子里瞧瞧,便知道了。”   “好。”石榴立刻点头。她这些年光忙着自己的铺子,对家里人确实少用了心思,大山、大河的事,她以后都要多上点心 ☆、第117章 尤大娘提亲   石榴跟大山说了几句,便要去灶上帮桃香和杨树,却被几个弟弟拦住了,“姐,你就别忙活了,好生坐着便是。”   大河更是说的不客气,“姐啊,虽然你是个厨子,可是这灶房已经不属于你了,你就别想着鸠占鹊巢了。”   这孩子吧,虽然说的是好话,但是总有让人想揍他的冲动,石榴瞪他一眼,也不去灶上忙活了,她刚隐约看到翠花,趁着还没开饭,不如去尤婶子家里说说话。   尤婶子在灶上看石榴进了院子,笑着对屋子里的女儿道:“翠花,看谁过来了?”   “谁啊?”翠花走过来一看是莲藕,立刻大笑着拉石榴进屋说话。她们是手帕交,打小一起长大的,如今嫁人生子,虽娘家还在一起,却是许多年没见了,再见自然珍贵。翠花嫁到陆家庄,生了两儿一女,今日全带了过来,翠花让他们上前,一一管石榴叫姨。   将自己孩子使唤完,翠花又道:“你家的莲藕和土豆呢,快些把他们叫过来,我还是好多年前看到他们呢。”   一个小豆丁听他娘说完,立刻淘气地接道:“嘻嘻,莲藕,土豆,都是菜篮子装的呢。”   翠花叉着腰,大吼道:“陆耀祖,你过来,看老娘不打死你。”   “外婆让我给爹送水喝。”小豆丁调皮,自然不听话,拿了个水壶就撒腿跑了,让他娘也无可奈何,对了石榴歉意道:“这小子欠揍,你可别生气。”   石榴笑道:“有什么可气的,小孩子淘气话而已。倒是你,变化真多。”从前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少女,如今便是成雷厉风行的辣妈了。   翠花立刻道:“可不得变?没日没夜干活,从前树上的虫子我是从来不敢碰的,现在每日里养那些个东西,有时候在山上采桑叶,蛇啊狼的,都能碰到,还不能跑,我这糙的啊,都不像个女人了。倒是你,还是从前的样子,温柔和气又白净。   这嫁人前和嫁人后,过的日子真是不一样。从前在家里爹娘都宠着,到了别人家里,可没人宠了。我们家那口子,壮得像牛犊,说话嗓门又大,随身还跟着一只大狗,我刚嫁过去,见了他就害怕。现在啊,要是惹了我,管他人啊狗的,都不给饭吃。”   虽然她是抱怨的口气,可是神情中并没有愁苦,一直都是笑嘻嘻的,显然辛苦些,却并不难过。看陆大树,连过节在岳家都去帮忙在地里做活,显然真心疼爱她。手帕交过得好,总是件让人开心的事,石榴又跟她拉了许多家常,一直到莲藕过来才停了。   翠花一见莲藕,立刻笑道:“几年不见,莲藕都成大姑娘了。我瞧着,你比你娘年轻时候还好看呢。”   “翠花姨还是一样年轻。”莲藕认得翠花,对她也亲亲热热的。   翠花笑道:“瞧瞧这小嘴,比你娘还利索。成了,我也不耽搁你们吃饭了,待会儿我再过去找你。”   辞别了翠花,石榴回到娘家,饭菜都摆桌上了。石榴笑道:“今日我可真是做客了,光等着吃饭。”   桃香过来拉了石榴坐下,“大姑子回娘家,可不是来享福的。我的手艺不行,今日这桌酒菜都是杨树整治的,我就打了个下手,大姐尝尝,味道可是不差。”   “不好吃,大姐……见谅。”杨树在一便补充道,虽然有些结巴,但是到底对人情世故慢慢熟悉了。   石榴笑道:“可不用我见谅,看几个小子筷子不停,就知道味儿不错。这孩子可不给你面子,好吃不好吃的,他们可计较了。”   杨树一听,抿着嘴笑得开心。   吃过饭,石榴要收拾碗筷也被桃香和杨树拦住了,“大姐陪着爹说说话便成。”   看她老爹满意地看着儿媳妇,石榴也就不抢活,坐着跟她爹说话。   “爹,大河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您给他张罗了媳妇没?”石榴问道。   刘老实摆摆手,“我原托了媒婆,臭小子非要自己寻摸,我也不管了,随他折腾,是好是歹,都是他自己的命。”   姻缘这个事,本来就不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的,不说两情相悦,最起码成亲的人得相互看对眼才能继续过日子吧。当然两眼一抹黑成亲的,也能凑成佳偶,但是那个概率太低,而且很多都是在女人的委曲求全下。她爹怕是在大山的婚事上受了挫,才有了这样开明的想法。既然老爹都不干涉,石榴这个姐姐也就不横插一脚。   她把大河叫过来,说道:“你若是有相中的姑娘,也别莽撞了,让家里头给你先探探口风,免得坏了规矩。若是没瞧中的姑娘,想要个什么样的,跟姐说说,若是碰到合适的,便让你瞧瞧。”   大河夸张地拍拍胸脯,“可吓死我了,还以为大姐哪边的表姐表妹没嫁出去,要相给我呢。”   石榴踢踢他的腿,“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你姐还不向着你?”   大河连忙谄媚道:“我就知道姐最疼我啊。我啊,就喜欢长得好看、性子又温柔的姑娘,最好能读书认字能记账,别的再没有什么了。”   陈老爹一听,鼻子里哼了一声,“模样好能识字的能嫁你这样的?你就别癞□□想吃天鹅肉了。”   “我这样的怎么了?看上去不也是一表人才。”大河不服气地道。   看父子两个又在闹腾了,石榴直摇头。虽然她爹说的是气话,可是也不是全无道理,一般的人家根本不会让女儿读书,除非是本身就是书香门第的,或者家底十分殷实的。这样的人家,自然对女婿要求也高。大河本人能力不错,手眼灵活能折腾,但是无奈家底太薄,娶到那样的姑娘也不容易。不过这事也不绝对,全看缘分了。   跟刘老实逗完嘴,大河看了低头沉思的石榴,想要开口提提黑炭的心思,最后又止住了。算了,让黑炭自己打消主意吧,他都故意将莲藕送到赌场去玩了,想必他姐以后一定不会单独让莲藕去云州府。   正有些沉默,突然院子里传来声音,“石榴走了吗?”   石榴起身答道:“没呢。是尤婶子吧?快些进来坐。”   尤婶子笑道:“还没走呢,翠花那丫头,吃完饭就急冲冲要往回赶,就惦记着她那宝贝蚕了。”   “那可是能换银子的精贵东西,可不得好好惦记着。”石榴打趣道,招呼陈大娘坐了,又让大河拿出糕点招呼着。   尤婶子拦住大河,“客气啥,咱两家这么近呢。”   大河道:“不客气您还拿了东西过来。”   尤婶子答道:“翠花让捎过来的,不是值钱东西,都是些吃的。”   便是回家,也不急着一时,翠花匆忙忙回家,让尤婶子过来,怕是有事让尤婶子说。大河多机灵一个人,立刻拉了他爹出门,留了空给尤婶子说事。   石榴原不明白,一看大河将她爹支走了,便知道尤婶子过来怕是又要提些儿女婚事了。她便跟着尤婶子寒暄,由最小的葫芦说到莲藕,“莲藕这丫头今年怕是十四了吧?”   石榴点头。   “是九月的生日?”   石榴又点头。   尤婶子道:“那过完生日都十五了呢,可是大姑娘了。”   瞧这算的,足足大了两岁呢,小姑娘明明现在才十三岁,便是过完生日,也才十四啊。   也不用石榴点头,尤婶子又继续问道:“可许了人家?”   石榴笑着摇摇头,“没呢,她爹舍不得,说是要过两年,我看她还是一团孩子气,还是过两年好。”   尤婶子立刻道:“这事可不能拖,要不然好人家都别=被挑走了。这时候定亲是最好不过的。你刚看到翠花的大儿子了吧?”   石榴点头。陆大树取的好名字,大的叫光宗小的叫耀祖,光宗是个文静的,耀祖是个调皮的。   “这光宗,真是名字取得好,可是会读书,连先生都夸呢,说他定是能光宗耀祖。”   虽然完全明白尤婶子意图,石榴还是继续装傻道:“孩子会读书可是好事呢。”   “光宗可不只会读书,这模样长得也好呢,身量像他爹,高高壮壮的,可是脸像翠花,秀气着呢,哪个见了不夸一句?”尤婶子继续给她外孙卖安利。   “你说,这事能成吗?”翠花问自己的丈夫陆大树。   陆大树摇头,“十有*成不了。”   翠花气道:“怎么就成不了?咱儿子哪里不好了?”   陆大树解释道:“不是咱儿子不好,是人家闺女太好了。我们家底没人家厚,又没别的能拿出手的,想必别人看不上。”   “这光宗不是会读书吗?怎么就不好了?”   “再会读书,不是还没考中秀才,还得想着怎么靠岳父考上?你啊,也不必急,等孩子大两岁再说不迟,到时候若是真中了秀才,说起亲来也便利。”   “再过两年,再过两年,莲藕都嫁人了。”   陆大树仍然不急不缓,“好姑娘多的是,何必就非要这一个?这莲藕,便是孩子中了秀才也不一定能娶上,你还是趁早歇了这心思,免得坏了往日的情谊。”   陈家,石榴笑着对尤婶子道:“光宗是个好孩子,不过莲藕啊,她爹和我都舍不得,总是要到十五才说亲,过了十六七才能嫁。她爹最是喜爱她,怕是嫁人也要在就近找了,抬眼便能看到。”   尤婶子心里头失望,这便是不同意了。接下来尤婶子便有些意兴阑珊,说了两句便告辞了。   尤婶子一出了门,莲藕便进来了,从后面搂着她娘问道:“娘,你跟那大娘说什么呢?奶刚才托人来叫你回去呢。”   石榴回头看了女儿一眼,也不隐瞒,“说你的亲事。”   “啊!娘,你这么早就要把我扫地出门?”   看孩子还有心思说玩笑话,石榴就知道她没当一回事,“还当娘骗你呢,嫁人这事,可得当真了。“   莲藕却高声道:“我啊,一辈子都不嫁人,我要守着爹和娘。”   这真是最美好的谎言了。 ☆、第118章 卫财主的演技   陈大娘早早将石榴叫回来,自然是卫财主带着儿子过来了。卫财主将自己苦恼儿子的未来的心情跟陈大娘说了。陈大娘是个热心人,自然替卫财主出主意,只是卫财主左不行右不行,说什么这孩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行不了商文不能提笔农不识五谷连收个租子都怕要被人糊弄,一副卫哑巴以后要冻死在路边的感觉,说得卫哑巴脸都黑了,要不是知道他爹在铺场子,早就翻脸了。   卫哑巴长这么大,有小半的时间在陈家度过的,陈大娘当他自己家的孩子呢,心里也疼爱,瞧卫财主将儿子说得一无是处,连忙道:“卫老弟,可没这么说孩子的,哑巴这孩子我瞧着就是个好的,虽说话不利索,人可机灵着呢,你瞧这些年,他吃了啥亏没有?”   卫财主连连摆手,“大嫂将他当自己家的孩子才不嫌弃,我啊,以后也不指望他养老了,就盼着给他找个厉害媳妇,也好守住家业。只是瞧他不中用的样子,那好人家的女儿,哪个愿嫁给他?”   卫财主说的这样可怜,别人也当他是无病□□。不说他家里存着的白花花的银子,便是那些个田地,便足以抵消卫哑巴所有的不好。他话一出,杨花儿恨不得立刻就要将自己的女儿给举荐出去,胖妹跟卫哑巴年龄正好呢,只是那丫头是个没用的,怕是抓不住卫家的家业,黑妹倒是个能干的,就是年纪太小,也不知道卫财主愿不愿意等等?杨花儿心里做着打算,看着卫财主的眼神,可是闪着精光。   卫财主被她瞧的很不自在,他看重的可不是陈家二房,而是三房。他怕杨花儿说出什么难收场,连忙问陈大娘,“陈三老弟在家吗?我找他问问县里的铺面。”   “卫大叔这是要在县里买铺面做生意呢?”杨花儿喜滋滋问道。   卫财主随意道,“还没这个打算。”   陈大娘瞪了杨花儿一眼,“问那么多做什么?”又对卫财主道,“老三一家都去了刘家,就这么几步路,连二房都回来了,他们还没回来呢。卫老弟你等会儿,我去叫他们回来。”   “不急不急,等他们自己回来就成。”卫财主回道,不过却也没拦着陈大娘。   “等他们自己想回来,怕是要天黑了,他们舅母待会儿也要到了,正好让石榴回来烧饭。”陈大娘说道。就这样,三房一家被叫回了家,正好在院门口碰到王舅妈一行四人。   “舅妈,表哥表嫂。”石榴自己叫了人,又让几个孩子喊人。   王舅妈十分热情,要上前抓住莲藕的手寒暄,被莲藕躲过了,王舅妈就要去抱土豆,小家伙机灵,嗖一下跑进了院子。虽说这样有些失礼,可是王舅妈那种人是绝对不能亲热的,要不然要扒你一层皮,石榴便默许了孩子们的行为。   “表弟媳,这孩子没规没据的,叫别人见了,还以为没大人管教呢。”婆婆没讨着好,王表嫂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石榴脸色不变,只说了一句“孩子胆小”就先进了院子,也不管王舅妈一家。   王表嫂可是不高兴,进了屋便跟陈大娘说道,“看三房几个小的,见了我娘就跑,真是没规矩,大姑可要好好管管,免得出去丢人现眼。”   陈大娘对娘家人,既想着亲热,却又厌恶着他们爱占便宜挑是非,她打了圆场道:“侄媳妇别气,待会儿我便教训她们。你们赶了这么长时间路,怕是饿了吧,我给你们拿点儿糕点吃。”   一桌子的糕点暂时安抚住了王家人。   这边,卫财主直接跟着陈三去了后罩房,杨花儿不好跟他们两个男人进书房说话,便示意两个女儿跟着卫哑巴。有莲藕在,卫哑巴眼里可没有别人,他跟在莲藕后头,想问问她喜欢什么,若是不喜欢金簪,他还可以买别的。可惜一堆人跟着他,没法子好好说话,卫哑巴便十分生气跟在他身后的尾巴。   杨花儿起了跟卫财主做亲家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胖妹和黑妹都明了,胖妹从不把她的话放心上,倒是黑妹,年纪更小,却起了心思,卫财主家多少银子,据她娘说,可比陈家三房加起来还多,若是嫁过去,每日不用做活不说,还可以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呢。每日里做绣活又苦又累,黑妹就想着早点儿嫁出去,她对卫哑巴可是上心,娇娇软软道:“卫哥哥,听说你去了宜州,那里好玩吗?”   卫哑巴没空搭理她,他想跟莲藕说话,可是莲藕一个劲儿往前走,都不理他。说话没人搭理,黑妹便气嘟嘟地鼓着嘴,却仍然跟着。阿宝、土豆和小宝三个,则是看这么多人都跟着莲藕,以为他们在玩什么呢,立刻学了起来。   莲藕还在生气王表嫂说的话,可是又不能还嘴,不知道多郁闷。她跟她娘一样,心情一不好,就想着下厨排解。一路埋头走路,没注意身后多了五六条尾巴,回头一看,莲藕可是吓了一跳,说道:“都跟过来做什么?我就给公一个人做点儿吃的,公牙口不好,只能吃软的,屋子里还有糕点,你们去吃别的吧。”   “原来是莲藕姐做糕点,我说这么多人跟着做什么。”阿宝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又好奇地凑上前问道,“大堂姐,你做什么呢?不如炸个土豆条?我给你削土豆。”   “吃。吃。”小宝也叫唤。   莲藕本来就是下厨消郁气的,多点儿也无妨,她挥挥手大方道:“成,给你们这些馋嘴猴炸个土豆条,然后再给爷做个山楂卷。”   于是,期盼的甜甜蜜蜜说小话时光就变成阿宝、卫哑巴削土豆,胖妹切土豆,黑妹烧火,莲藕炸土豆,土豆和小宝在一旁流口水的大杂烩局面。所以人多了,一点儿不适合谈恋爱。   书房里,卫财主又在忽悠陈三,他问了些县里铺面租金的情况,又问了县里房屋价格。刚关注点经济学问的陈三,三两句就被卫财主掏空了,最后歉意道:“我知晓得也不多,卫大叔不如问问石榴?”   “我也就随口一问,也不定就要去县里租铺面,我家里头的情况陈老弟也知晓,哑巴是个不中用的,我又老了,便是租了铺面,也没个人打理。”   陈三连忙道:“卫大叔可别这么说,哑巴聪明着呢,您多教教,他就能学会。”   卫财主叹气,“我就是个乡下人,对铺面的事情也不清楚,如何能教他?这孩子不中用,以后我要是去了,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养活自己,我就想着,趁着我身子还行,多给他留条财路,免得他以后饿肚子。”说着,几乎老泪纵横。   若是别人,恐怕要想,骗谁呢,你家那么多田地,你儿子不会种地,难道连收租子都不会?不过陈三到底是个书生,对世事人情还欠缺几分,他看了卫财主深沉的担忧,真以为问题严重呢,连连道:“别急,别急。总有办法的。”   “若说办法,也不是没法,只是要麻烦陈老弟了。”卫财主立刻趁机道,他看陈三满脸疑惑,又道:“我看陈老弟不是在县里租了铺子,我想着,若是将哑巴送过去学学账目,我也不求他能学到多少只要让他知道知道个眉高眼低,知晓如何跟人打交道,我也就满足了。你们也不用给他工钱,管吃管住便成,他若是离了我也知道如何过活,等我去了,他也不至于饿死。”   可怜天下父母心,陈三倒是想一口就应了,只是他是有心无力,为难道:“这个,这个,我也做不得主。”   卫财主立刻拱手拜托道:“劳陈老弟帮我跟弟妹说一声,大哥感激不尽。”   这个陈三倒是可以应承了。   石榴听陈三说卫财主想要将卫哑巴送到铺子里学管账,奇怪道:“他怎么不亲自跟我说?”   若是卫财主听到这话,肯定在心里回答我那是怕你慧眼看出我的不良居心啊。可是这真实原因陈三自然不知道,他只能道:“卫大叔怕是不好跟你开口。”   石榴便猜测,“难道是怕我一口拒了?也是,若是你在中间,还有个回转。”   “娘子不同意?卫大叔说不用给工钱,管吃住就行,他就是想让哑巴学些本事。”   看陈三满脸的着急,石榴笑了笑,“我要是不同意你还能同意?”有钱人锻炼儿子,她也懂,哑巴那孩子也乖巧,没什么不能同意的,石榴也没多想,当时就应了。只是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心里直骂卫财主老奸巨猾,真是将陈家人都摸透了。他作出愁苦的样子,只让人看到他做父亲担忧儿子未来的良苦用心,而将真实的意图隐藏了。更重要的,他将卫哑巴贬斥地一无是处,让他们都放松了提防,让卫哑巴得了机会在陈家将自己的优点展示在未来媳妇和丈母娘面前。所以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第119章 战王舅妈   王舅妈一家来得晚,做的打算自然是睡一晚。从前只是王舅妈和她孙儿两个来了,她跟了陈大娘睡,孙子跟着陈老爹,今年王表嫂王表哥来了,上房这里住不开,王舅妈安排夫妻两住在后面的矮屋里。王表嫂也不是个省油的,她不说不住小屋,只说自己从来没住过青瓦房。   王舅妈笑着跟陈大娘说,“她是个没见识的,弟妹别笑话,你就让她住住好屋子。也不用多麻烦,就让她跟我一屋,你瞧着可行?”   那婆媳一个屋,还不得将她屋里的东西都搬空了,陈大娘自然不敢应了,只是几个儿媳妇那里怕是不同意娘家人去住,陈大娘没法子,只能拒了。   “大姑可是不喜欢我呢,连我点儿心思都不愿满足。以后,便是求我也不来了。”王表嫂嘀咕道。   娘家人这样爱找麻烦,陈大娘也无力了,她板着脸道:“不来便不来吧,我也不去求你。”   看陈大娘真不高兴了,王舅妈立刻骂儿媳妇,“你是哪个名头上的,住个屋还要挑三拣四,你要是再叽歪,老娘打烂你的嘴。”   王表嫂不敢再说话。王舅妈又讨好地对陈大娘笑笑,陈大娘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头还是觉得不爽快,想着待会儿要跟大嫂说清楚,以后不让她们来过夜了,麻烦事多不说,家里孩子也不高兴。只是到了晚上,王舅妈说说往事,哭诉着从前王舅舅临走前怎么惦记着妹妹,早逝的公婆怎么疼爱女儿,陈大娘又心软了。总是娘家人,总是她哥过逝的早,大嫂辛苦拉扯孩子,才养成这样的性子。她叹口气,从锁着的一柜子拿出两匹粗布,又捡出几件旧了的衣服给王舅妈,等王舅妈哭着说今年粮食贱卖不出价冬天怕是不好过要跟她借二两银子过冬的时候,陈大娘又拿出一两借了。   只是银子一借出她就后悔了,这秋收的时候还没到呢,怎么就知道粮食贱了?她将刚拿出银子的手打了好几下,这这该死的手,怎么就管不住呢?   因这一两银子的事,陈大娘一直板着脸,王舅妈也怕娘家弟妹真要翻脸将银子要回来,吃过早饭便带着家里人告辞了。只是她也不就这样走了,只听她扬着笑脸对石榴道:“外甥媳妇待会儿回去照看铺子吗?不如跟我们一块儿回去,也有个伴不是?”她倒是想直接去石榴铺子里拿东西,只是前年那铺子里的掌柜说她强东西,直接报了官,虽然后来石榴去将她领了回来,只是她却没得到什么便宜,拿的东西都让官差给吞了。   石榴摇摇头,“铺子里有掌柜的看着,倒是不着急回去。多谢舅妈美意了。”   王舅妈却不放弃,继续道:“这铺子里的掌柜是别人家的,谁知道他起了什么心思,外甥媳妇可别胡乱信人,可得快些回去看着他呢,免得他贪了铺子里的银两。”   石榴仍然笑道:“不碍事,铺子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目的,一共能卖多少银子我也是有数的,不会任由掌柜的糊弄人。”   看绕弯子绕不出来,王表嫂便直接道:“听说表弟妹铺子里卖些做饭的酱料,娘她老人家最近胃口不好,待会儿便从表弟妹铺子里拿些酱料回去,也让娘多吃些饭。表弟妹一看便是好的,想必也愿意孝敬舅妈吧?”   看这难缠的亲戚又要为难她娘了,莲藕张了嘴要说话,被石榴眼神给阻住了。只听石榴仍然好脾气笑道:“胃口不好,那便多吃些辣的开胃。也不必去铺子里,娘这里就有上好的辣椒,我给表嫂装点儿?”   王表嫂嗤一声鄙夷道:“拿什么辣酱?哪家没有。表弟妹真是个小性子的,孝敬舅妈一点儿吃食都不愿意,这要被人知道,还不得被指着鼻子骂。”   不要脸面的人,总是用脸面来压制人,没得好笑,石榴看自己女儿鼓着双颊气得像只大青蛙,更是真心想笑了。   杨花儿看石榴不说话,更是在一旁淋油,“是啊,这自己做的酱料,能值得什么,怎么就舍不得给舅妈尝一口?三弟妹啊,你这样子可不成,铁公鸡都要拔毛呢。”   石榴笑着看杨花儿,这妯娌怎么就这么可爱呢,总是给她解围。握了莲藕的手不让她说话,石榴笑盈盈道:“舅妈嫌弃我小性,我这不也是没办法?我这做吃食,可是小本生意,买粮食请人工租铺面都是要花费的,若是送了一罐两罐的,这一天就要白忙活了。像表嫂,走亲戚家都不忘带回去些布料子针头线脑的,我若不学了你精打细算,这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倒是二嫂,只要有一手好手艺,连布料子都不用买,直接能从绣铺拿了现成的活过来。我瞧着舅妈和表嫂衣服都旧了,不如去二嫂那里拿点儿好衣服。若是自己穿不得,还能换了银两不是?”   王表嫂当然知道石榴在说谎,只是她瞧着三房真不如二房穿得好,而且酱料不值当什么,真不如拿了衣服回去划算,是以她立刻转向杨花儿,将差不多的话说了,气得杨花儿脸都绿了,她摆摆手,蛮横道:“我这没有什么衣服,你要穿新衣服自己做去,又不是没手没脚。”   王表嫂也舍得下脸面,杨花儿生了气,她还能赔了笑脸继续说道,“我这不是手艺没表弟妹好吗?等娘穿上衣裳,逢人一说这是你做的,表弟妹这孝顺的名声可不就传开了?”   杨花儿是个混不吝的,她叉腰大吼道:“什么名声?村里说我杨花儿泼辣,从来就没停过,我可不在乎别人一张嘴怎么说?表嫂也别想着占我便宜,你有手有脚的,要孝顺自己做衣服给你娘,这舅妈还轮不到我来孝顺。”   没得法子,王家人只能愤愤不平走了。他们一走,杨花儿立刻将瞄头对准了石榴,“弟妹是没嘴还是怎的,自己不推拒,倒是将事情牵扯到我这里了。”   石榴再不管女儿,任她说。孩子在外人面前不能太泼辣,但是在家里头,真性情怎么都藏不住了。   禁言解除,莲藕可是要大说特说了,她昂着声头道,“明明是二伯母先开口的,我娘以为您是舍不得王家舅奶呢,这才提了你。这总不能光你能说我们有什么,我们就不能说你有什么了不是?”   莲藕的话让杨花儿哑口无言,她破口骂道:“没教养,长辈说话,哪有你一个丫头插嘴的地方?”   莲藕又气呼呼了,石榴怕她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连忙道:“怎么就是没教养?她见了自己娘为了冤屈,才站出来说话。若是二嫂说孝顺亲娘也叫没教养,那我可是长了见识了。”看一旁婆婆的脸在滴墨,石榴也不想再说,拉了莲藕回屋。刚才她们二房一个两个的,对王家舅妈态度都不好,陈大娘虽然能理解,但是到底心里不妥帖,想必窝了火呢,还是快点儿逃离这里,免得被当了出气筒。   带了女儿回屋,石榴坐她对面,摆出一副要长聊的架势,莲藕惊呼,“娘,我又做错了什么?刚才你不让我跟王家舅奶吵,我不是没开口吗?”   看丫头一惊一乍的,石榴好笑地摆摆头,“你没做错什么。娘是传你经验呢。”   莲藕在心里吐槽,娘有什么经验传呢?我看您就是老好人,别人欺负了,还笑呢。只是她孝顺,这话不敢说出口。   小丫头可藏不住心事,看她脸上的嫌弃,石榴戳戳她额头,“你个臭丫头,在肚子里骂你娘吧?你只看到娘给人赔笑脸,可是你见娘被人骗什么去了吗?”   “这倒没有。”莲藕立刻摇头,“娘不想给的,可没人能拿走。”   “所以啊,别看娘表面是吃了亏,可是娘可一点儿没吃亏。难道我不会跟人吵吵闹闹吗?只是不喜欢罢了。当然我不是想要你学我,你是个火性子,要你跟人笑着脸周旋,只怕要为难死你。我跟你说的是,别轻易生气。”   莲藕立刻道:“怎么能不生气呢?这些亲戚没脸没皮的,点了名要占便宜呢。”   石榴便问道:“那你是气什么呢?是气她们占了你便宜,还是气她们没脸没皮?”   “这……”莲藕有些说不清楚了,毕竟是不熟的亲戚,别人没脸没皮,只要不犯在她眼前,有什么可生气的?若说被占了便宜才生气,可是她生气的时候不是还没被占便宜吗?   看她在沉思,石榴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莲藕才说道,“娘一说,确实不值得生气,只是一听到那些话,我肚子里就有气了,我也没办法啊。”   石榴笑道:“怎么就没办法?若是听了不好的话,你听进去了,真当别人能占你便宜了,你自然生气,这便按别人的戏本走。若是听到不好的话,你并不当真,不认为别人能得逞,心里不乱,你就不会生气,应对也能更从容了。”   莲藕又提出疑问,“可是二婶虽然气冲冲的,她不也没让别人占便宜?”   “她那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没让人占便宜,可是也让自己名声坏了。你不学她,但也不必学我。这世上的人也不个个讲道理,你总会碰到些极品,你得找到自己的应对之策。不要先生气,失了冷静,要从容应对,等你找到适合的方式,你就不害怕那些个不讲道理的人了。”石榴缓缓道。   莲藕听了直点头,搂着她娘撒娇,“娘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怎么不早些将这些道理教给我啊?”   那是因为从前你还小,有爹娘护着啊,不怕你吃亏,可是现在你慢慢长大了,娘要为你嫁人做准备啊。石榴摸着女儿的脑袋,却什么都没说。就让她还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吧。这样轻松的时光,怕是不多了吧。 ☆、第120章 弟弟们的生活   用过午饭,三房一家四口便打道回府。老家里鸡飞狗跳的,跟人斗智斗勇,很是消耗心力,石榴觉得甚是劳累,决定晚上不开火,到桃香那里去蹭晚饭。   有陈家的教训在,刘老实早就将家分了,所以石榴走娘家,现在要走三家了,她爹那里要去,大山、大石两个成家的也要去。不过,像端午这样的小节,只要给弟弟们捎些东西放在她爹那里就行,也不必一家一家去拜访了。只是她跟桃香一直处的好,才特意登门了。   说来,桃香也是极会做人的,当初石榴跟桂香翻脸,她两边的心都理解,一点儿不贸然插手。按说一般人都会向着娘家人,但是桃香并不,她随两个姐姐如何,两边都不疏远。这样明事理,这些年在刘家又尽心尽力,将自己的小家操持得蒸蒸日上,对几个弟弟也上心,刘老实一年四季的衣服鞋袜更是不落下,石榴自然对桃香满意,很是愿意亲近她,便是莲藕和土豆,也对这个大舅妈也亲热到不行,一听要去大舅家,脸上都是笑。   跟石榴她们一样,大山这里也是前院是铺面,后院是住宅,石榴直接带着孩子去了后院,进门的时候桃香正在洗猪脚,一见她们也不停手,喊了石头过来倒水,又对陈三笑道:“我不跟姐夫你们客气了,孩子爹在前头招呼客人,也没得功夫。”   陈三连连摆手,“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桃香看了直笑,这姐夫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呆呢。   石头很快出来了,他常跟着大山在前头做活,人很是伶俐,不仅拿了水壶出来,还装了瓜子、糖果,小嘴更是伶俐叫人,招呼着大姑和姑父坐,像个大人一样。   看孩子忙得不停,石榴笑着止住了他,“好了,别忙活了,你大姑可不是外人,你自己去玩吧。”   石头便摸摸脑袋,笑道:“那我去前院给我爹帮忙,好多闲汉趁着节日出来吃酒,我爹一个人,忙得像陀螺,我去搭把手。”   他走后,石榴对桃香道,“看这孩子,还知道心疼他爹呢。”   桃香笑得一脸骄傲:“这孩子是懂事呢,五六岁就知道在酒铺里帮忙。”   说了几句话,瞧着这满地的猪腿,石榴想着桃香怕是一时半会儿忙不完,便挽了衣袖准备帮忙,桃香连忙道,“不用大姐,这东西脏着呢,你就好生坐着,待会儿帮我调调料子就行,上回你帮我熏的猪脚、卤的牛肉可比我以往做的卖得快。”   猪腿是蛮脏的,都是毛,处理起来十分复杂,还得用火烧,石榴也不爱这东西,从善如流道,“那不如这样,我先把你洗好的拿去熏了。”   “那就麻烦大姐了。”桃香爽利道。   虽然想要来躲懒没躲成,石榴也不沮丧,桃香每次去她那里,见她做活也从来不闲着,她便是累些,也心甘情愿。莲藕懂事,知道过来给她娘烧火。至于土豆和陈三两个,都被馒头带到书房去了。这父子两个,只要有书,哪里都过得,一点儿不用人费心招待。   直到天黑看不见光,桃香才到灶上去烧饭,哪里知道石榴都烧好了,桃香愧疚道:“前两日过节回家,下酒菜全空了,怕明日拿不出东西来卖了,这才紧赶慢敢,连做饭的时间都抽不出,真是怠慢大姐一家了。”   石榴打趣道:“说这些客气话,难道是心疼柜里的好菜都被我烧了?”   看石榴真不在意,桃香也放心了,立刻端了饭菜上桌。前头客人都散了,大山收拾干净了,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两家人团团围坐,热热闹闹吃饭。大山还想要开壶酒,被石榴给拦了,陈三这些年都是一杯倒的量,没什么喝头,还不如拿点儿果汁干干。果汁没有,不过桃香说有米酒。她麻利拿出一大罐,笑道:“这个是桂香姐教我做的,不烧人,大姐也尝尝?”   石榴尝了一口,味儿还行,又没什么度数,她点头道:“这个好,多拿几个碗,让几个孩子也尝尝。”   这话一出,可是让四个孩子高兴了,尤其是石头,跑得贼快,很快端了一叠子碗过来,一人一碗,斟得满满的,还一点儿不撒。   莲藕一直想喝酒,可是在家里爹娘都不让,今日有机会尝尝这米酒,很是高兴,一咕噜就喝了一大碗,然后豪爽道:“表弟,再给我来一碗。”   石头响亮答道:“得了,客官,您稍等。”   看她们两个笑闹,石榴也跟着笑。这表兄妹虽然也玩的不错,不过感觉不来电,石榴也不担心。   用过饭,天色已晚,石榴便起身告辞,大山走出去要送,被石榴给阻住了,“我这一家四口的,有什么可担忧的?”   大山却坚持,桃香也帮腔:“大山刚光顾着忙生意,怠慢了姐,姐就让他送送吧,没得他心里不舒爽。”   “那你便送吧,不过可没人送你回来了。”石榴笑道。   “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大山答道,一路将石榴一家人送到家门口才转身回去。   虽然不送人,不过石榴点了灯,又开了院门,好让大山不摸黑,等到了拐角,大山回头摆摆手,示意石榴进门,这一个举动,便让石榴心里暖暖的,这个弟弟,总是这样体贴人。   前一日去了大弟那里,隔日石榴又带了莲藕和土豆去了二弟那里,至于陈三,一大早便教书去了。本来土豆想留在家里看书,不过石榴想着家里没人给他弄饭吃,便拒绝了,并承诺用过饭后便回来,才让土豆不情不愿出了门。   不同于石榴和桃香她们前店后宅的格局,大石的家具铺子东西摆的多,又有大件的床、榻,而且他这里住的人多,后宅住不下,所以他是租了两间屋子,左边是大通透的铺面,摆了满满当当的家具,右边是住所,除了大石杨树夫妻两个孩子,潘木匠和潘大娘两人也住这。   石榴她们先经过铺面,潘大娘瞧见他们,热情招呼着。她头上戴了金钗,又穿了绸缎衣裳,看着甚是体面,行事自然也大方了些,亲热地赞了莲藕和土豆,又对石榴道:“我这里走不开,石榴你带了孩子去隔壁,杨树在照看孩子,她爹和大石在做木活,都能招待人。”   “好,大娘你忙。”石榴笑道,带了孩子去隔壁,刚进门就看到两个孩子在玩木头,芋头看了她羞涩一笑,却起身去拉土豆,高兴道:“土豆哥,你找我玩呢?”   有些不适应被人拉着,土豆别扭道:“是啊,芋头弟弟。”   至于葫芦小姑娘,则歪着脑袋看石榴,大眼睛使劲眨,一副好像认识这个人又好像不太认识的样子,莲藕看着喜欢,上前一把抱住她,小姑娘立刻对了后面大喊,“娘,娘,来人了。”   杨树立刻赶出来,一看是大姐一家人,笑道:“大姑和表姐呢,昨儿才见的,怎么就不认识了?”   葫芦摇头,她才两岁,记不住那么多啦。   杨树将小丫头从莲藕手里接过来,“这孩子重,你一会儿就手酸了,快些坐着,舅妈给你拿糖吃。”   莲藕笑道:“舅妈别客气,我不吃糖,给葫芦吃。”   “莲藕别客气,舅妈这里好多糖。”杨树将孩子放下,从一个木头罐子里抓了一大把桂花糖非要塞给莲藕,这糖黏糊糊的,莲藕怕弄脏了衣服,连忙用荷包装了,看二舅妈又要抓,立刻道“够了够了”。   杨树看莲藕收了糖,又慌慌张张去倒水,倒是先给了莲藕,看石榴这里没有了,才又去倒一杯。倒好了水,她自认招待好了,又去后院喊大石。   听到大姐来了,大石连忙停了手里的活,来了前院,“大姐过来了,我正打算做完手里的活儿就去你家呢。”   石榴笑道:“那正好,等会你跟我一起走。”   大石却摇头道:“既然姐过来,那我就不着急过去了。”   “大石你跟姐说话,我去灶上做饭。”杨树插嘴道。   石榴忙道:“不用急,现在还早着呢。”   杨树憨笑道:“我做饭慢,早点儿开动,免得待会儿手忙脚乱。”   石榴还想说什么,被大石打断了,“大姐随她吧,我找大姐还有事商量呢。芋头这孩子喜欢读书,我想着也不能荒废孩子,大姐那里,姐夫教着土豆,不知道能不能顺便也教教芋头?”   这是正经事了,石榴想了一下,认真道:“你姐夫平日要坐馆,只有下午和晚上才有空教土豆呢,怕是要耽搁孩子了,你若不想请先生坐馆,不如看看这附近有没有好些的蒙学馆,一来离家里近,二来,也有差不多的孩子一起,孩子学得更有劲头。”   大石点头,“大姐说的也是。只是我也不知几个字,倒是不知道蒙学馆的师傅有没有学问,好不好。”   石榴立刻道:“这个容易,让你姐夫打听一些便是。”   等开饭的时候,看满满一桌子菜,石榴倒是能感受到杨树的诚心了。潘大娘热情地给石榴夹菜,倒是弄得石榴有些不适应。   潘大娘招呼完人,又拿眼瞧大石,石榴便知道送芋头去她家的主意不是大石想的,她静静等着大石,看他如何应对。   只听大石缓缓道:“芋头还小,送到大姐那里去,晚上回来也不方便,不如在附近找个蒙学馆,这样孩子每日回来也便利。娘觉得这主意如何?”   “这蒙学馆一个月得多少银两?”潘大娘立刻道。   大石答道:“多少银两还不知道,总比单独请先生要少些束脩。”   潘大娘还想说什么,被杨树打断了,“都听大石哥的,娘,快吃菜。”说着,给潘大娘夹了一筷子肉,潘大娘便住了口,石榴在一旁瞧了,肚子里点头,这家里终究还是大石做主了,便是潘大娘难缠些,有她闺女克着,倒也不怕。   回了家,莲藕悄悄对石榴道:“娘,我喜欢大舅母。”   昨儿见了大舅母,今日见了二舅母,说这样的话,自然是将两个舅母做了对比。石榴便问道:“二舅母哪里不好了?”   莲藕说道:“她也没哪里不好,就是吧,在她家总不如在大舅那里舒服。”   “你个不知好歹的,你二舅母给你抓了一荷包的糖,又准备了一桌子饭菜,你还嫌弃了。”石榴刮刮女儿的鼻子,好笑道。做人不可全掏一片心,杨树是真心以待,但是她的热情有心过度,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了。   将自己想通的跟莲藕说了,看她有些懵懵懂懂的,石榴便笑道,“做人的道理千千万,有些娘也不懂呢,你啊,慢慢看着,慢慢学,能做到你大舅母那份上,便是厉害人了。” ☆、第121章 哑巴的策略   卫财主将哑巴安排到三房这里,端午过后两日,卫哑巴便拿了自己的铺盖来了。他可是少爷作风,出来做活,还得将自己的东西都带着。莲藕看了一件件搬下来的床单被罩茶杯板凳,便不爽,“你这样麻烦,还不如在家里呆着得了。”   卫哑巴吭吭哧哧解释道,“我怕晚上,晚上,睡不着。”   看女儿还是一副看不惯的样子,石榴便笑道:“有的人择床,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上睡不着,他既带了自己的东西来,还省了我给他再置办的麻烦。”   莲藕又道:“这到县里还方便,若是去了十万八千里的地方,那也带着这些东西?”   石榴便看卫哑巴,卫哑巴连连摆手,“不带,不带,我就是怕,怕麻烦人,才把自己东西,都带了。”   带着卫哑巴过来的是他家里的一个长工,卫财主并没有亲自过来,等东西都卸了,长工赶了车又回去了,就留卫哑巴和满地的东西。后院本就不大,一楼只有一个堂屋、一个书房,二楼呢,隔出三间房,卫哑巴过来了,也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他,他这么多东西杂物间也放不下,再说凭了两家的交情也不好将他放到狭窄的杂物间。石榴原打算是将他和土豆一个屋,只是土豆那孩子不同意,嘟着嘴道:“我屋子小,又住进一个大块头,都转不开身。”   石榴一想也在理,便将书房收拾了,隔成两段,前面仍是书房,后面给卫哑巴睡觉。一想到宽敞明亮的书房硬生生变成了一半,莲藕和土豆都不开心了。土豆还好,郁闷了一会儿就放开了。莲藕却一直耿耿于怀。这女儿心眼多,石榴跟卫哑巴说了他睡哪就不管,任莲藕去折腾人,她自己到灶房去忙活了。   莲藕拦住搬东西的卫哑巴,要跟他约法三章才将人放进去,“这书房平日里常有人来往,你住这可得注意着,臭袜子不要过夜,床铺不能发出怪味,出屏风不许衣衫不整。另外,这些书我爹可宝贝了,你不许乱翻,手脏了、湿了都不许碰书,睡觉前立刻将灯熄了免得起火。最后,土豆白日里要在这里读书,你不许吵他,不许闹他,知道了吗?”   莲藕手插着腰,说话又大声,显得趾高气扬,然而卫哑巴却不觉得,他就喜欢莲藕神气活现的样子,像个大将军,他愿意做个听话的小兵。莲藕话音一落,他便响亮答道:“知道。”   莲藕到底不是十分娇蛮,看卫哑巴还算知趣,心里头的不高兴也散了,再不阻止他搬东西,看他笨拙地铺着床,还主动上前帮忙。女神为我铺床,对*丝来说,简直能够幸福地晕过去,卫哑巴那嘴都咧到耳朵边了,他本就是个圆脸,两边嘴角都往上咧了,眼睛又眯成一条缝,看着实在傻得冒泡,土豆十分嫌弃,默默挪了身子,坐在角落里,埋头在书堆里,当做什么也没见。   卫哑巴在三房安营扎寨,幸福地吃了午饭、小憩片刻之后,便被叫起来干活。这大小伙子,吃在家里睡在家里,可是要成本的,石榴自然不能白放着他,得使唤起来。记账的事情是卫财主交代的,自然排在前头。石榴便领了卫哑巴去跟周掌柜的见面,将卫哑巴的情况说了,怕周掌柜的误会她是专门派个人来监督她,石榴特意解释道:“您老看着教他点,要是做得不好了,任打任骂,这孩子家里也不指望他以后就做个掌柜,就想着让他出来受点苦。”虽然卫财主没有这样说,但是石榴真是这样理解的。   小小一个食铺而已,卖些酱料糕点,铺面也不大,客人都是三三两两过来的,一个人完全忙得过来,再加个大小伙子杵在这里,完全是画蛇添足。但是主家的吩咐也不能不听,周掌柜的想了下,便道:“这孩子的爹倒是虑得长久。不如这样,来了客人,便让他记账,我招呼。”   石榴便笑道:“他记账要是记错了记漏了我倒是还不好对账了,不如这样,您还像以往一样记账,他在旁边也记个账,只是那账本不用,还要劳您抽空给他看看,指点一下。”   这不是给他找事?周掌柜的一脸愕然。   凭白给人添个学徒,费口舌指点不说,还得检查作业,而且学出来对他也没什么好处,是个人都要郁闷,石榴便道:“我原打算给他每个月500文,如今他什么都不会,还得劳您老费心,不如就先将这工钱给您,等他什么时候真能帮上忙了,这500文再给他。”   能涨工钱也不算白忙活,周掌柜的便开心同意了。石榴拿出纸笔和一个空白的账本给卫哑巴,然后就溜了。再不溜老头说不得要骂她了,卫哑巴一无所知,跟他科普的东西太多,一下午都说不完,老头不说的口干舌燥怕是不可能。   等晚上石榴跟周掌柜交账的时候,瞧他满脸的郁色,立刻装傻啥都不问,匆忙对了帐就走了。   到饭桌上的时候,石榴便问卫哑巴,“今日掌柜的跟你说了什么?”   卫哑巴停了筷子,想了一下才道,“说了,许多。”   石榴又问:“你都记住了吗?”   卫哑巴摇头,“没有。”他倒是十分坦然。   “你怎么那么笨?”莲藕吐槽他。   卫哑巴立刻道:“掌柜的说了,一下子,都记不住。”   “你那么笨,当然记不住,我就记得住。娘,你也让我去跟周老爹学记账吧。”说完,莲藕闪巴巴的眼瞧着石榴。   这自然是不成的,虽然她对闺女十分放松,但是也是有底线的,譬如抛头露面做生意这一桩。莲藕长相好,常抛头露面很容易惹是非,这时代对女子名节总是有些要求,石榴不想自己女儿名节受人非议。   “娘,娘。”小姑娘想要撒娇达成目的,但是石榴看都不看她。她只得气鼓鼓道:“怎么他就可以?”   土豆在一旁接道:“因为他长得没你好看。”   卫哑巴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莲藕别气,我学会了,就教你。”   莲藕嘟了嘴没说话。   吃过饭,卫哑巴主动上前要洗碗,倒是蛮有眼色的,石榴笑着问他,“你爹教你的?”   卫哑巴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自己……琢磨的。学徒都要……都要干活呢。”   “好了,你跟别的学徒不一样,这些活不要你做,等需要力气的活,我再唤你。”石榴笑着道。   石榴一说,卫哑巴也就不抢着洗碗了,他跑去跟土豆打听铺子里卖哪些东西。这个土豆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莲藕知道。她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卫哑巴立刻答道:“东西都,列出来,谁来买,我记数目,不就省了,时间?”   莲藕又道:“可是铺子里的东西那么多,你要找到卖出的东西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呢,还不如现写快呢。”   卫哑巴便点头,“也是啊。可是有些,我不认得,周掌柜,又没时间。”   土豆在一旁出主意,“那你就写四五样卖得好的。”   “对,对。”卫哑巴连连点头。   莲藕也道:“待会儿我带你去认认东西,免得周老爹嫌你笨。”   卫哑巴又露出他那招牌傻笑:“好。”   于是他们三个便拿了烛台去前院,莲藕指了货架上的东西给卫哑巴认识。   “慢点,慢点。”卫哑巴连忙道。   “你在做什么呢?”   “我画下来,以后便,认得了。”卫哑巴答道。   莲藕拿过卫哑巴的本子一看,立刻嫌弃道:“画的丑死了,我爹画得才好看呢。”   “那,让陈三叔,帮我画?”卫哑巴立刻道。   “你想得倒好,我爹每日里忙着呢,要坐馆不说,还要教弟弟,还要自己读书准备考举人呢,哪有时间给你画这些个东西?”   土豆却在一旁道,“我们来画,不仅画样子,还可以将东西的功效标在一旁,买东西的人看了,觉得这个东西好,说不一定就想买了。”   莲藕惊喜道:“这个主意好。我们去跟娘说。”   “你们说将铺子里的货物都画下来,然后标注功效?”石榴反问道。   莲藕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娘觉得这主意好吗?”   石榴立刻笑道,“当然好啊。这事就交给你们了。”这就是宣传册啊,这几个小家伙还挺聪明的。只是这事挺复杂的,想必他们几个做了几天就要放弃了。   莲藕立刻拍着胸脯道,“娘,您放心,我们保管做得好好的,让铺子里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那娘就等着了。”石榴随口道,显然并不把孩子们的话当真。   莲藕看她娘态度敷衍,心中却豪情万丈,她就憋着一口气要让她娘刮目相看呢。不仅她自己,她还要动员卫哑巴和土豆两个一起参与。卫哑巴那根本不用她动员,吩咐一声就可以,土豆也有些兴趣,他想的是爹爹会画画,他跟着学学,说不定能趁这次大有收获。就这样,三人组成促销小团队,想着要一鸣惊人呢。 ☆、第122章 一拍即合的好事   陈三在屋子里读书,几个孩子闹到他面前,他也认真听着,听后缓缓道:“你娘从前跟你们大伯母大舅母合伙开铺子的时候,让我画过画,后来散伙时那画像归还了我,我给你找出来。”画像都是用的绢布,能保存很长时间。   石榴什么都不瞒着女儿,所以莲藕对“三百味”的散伙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也赞同娘重新开铺子,只是这铺子叫“陈记食铺”,比不得三百味有韵味。等陈三将“无老酱不香”和“无辣酱不香”两幅画找出来时,莲藕看得直竖大拇指,“真好看,我都要流口水,一定会买这酱,娘怎么不贴了?”   陈三回道:“你娘嫌麻烦。”   “爹,你再画几幅吧,都贴在铺子中,不仅能让顾客知道这酱料的好处,还能装饰一下铺子。另外,您再画些小的,我来写标注,您瞧着如何?”   陈三摇头,“不如何。你倒会给你爹指派活,我还要考学呢,可没时间跟你们玩耍。”   莲藕搞定不了她娘,但是搞定她爹却容易的,别看陈三满脸的坚定,莲藕给他撒两个娇立刻就软了态度,土豆又趁机说出要跟着学画的事,陈三也同样,又望着卫哑巴,“你要做什么?”   卫哑巴原想摇头,不过想到若是摇头了,只怕到时候他就不好□□来了,他便答道:“我要……练字。”   陈三赞赏地道:“你字写得不错,若是再用些功,只怕更有进益。”   “嘿嘿。”卫哑巴笑得十分得意,看未来的岳父都夸我了。   陈三本就坐着馆,申末才停课,从东家走到自家要一刻钟,以往回家先教导土豆一个时辰,然后再用饭,现在是打算将这一个时辰抽出来作画。莲藕自动请缨接过了土豆的教学。别看莲藕叽叽喳喳,活跃得像只小鸟,但是她四书五经都是读过的,尤其是《论语》,老秀才和小秀才两个都教了她一遍,从头到尾背的熟练。   陈三对土豆的策略是,四书五经都要从头到尾学两遍,为的是功底打深,以后走的远。《论语》学的是第二遍,第一遍是要死背,土豆六岁头上就能从头背到尾,之后就是一字一句吃透,这个过程就缓慢了。   莲藕兴致高,也不等下午,早上用过饭便拿着戒尺背着手,装出先生的样子,给土豆教导功课了,“小子,以后可得用功,若不然我可不轻饶你。”   土豆瘪瘪嘴,他姐当这是好玩的事。他也忍耐着,听莲藕讲解“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   这个意思很简单,就是孔子让漆雕开出仕,漆雕开说对这件事没有信心,孔子大悦。   土豆提出疑问,“先生既然让漆雕开出仕,便是认为他具备这个能力,而漆雕开却说没有信心,与先生意见相左,孔子为何还要高兴呢?”   “这个,这个……”莲藕不知道如何说了,她读书不用科举,所以标准是不求甚解,能明白意思已经是高要求,若要深究,可是为难她了,好在她聪明,想了一下,便想出个答案,“漆雕开不出仕,而是继续跟着先生,先生心里高兴,觉得他孝顺呢。”   “是吗?”土豆摇摇头,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接下来别的几则,他也有许多问题,可是莲藕都不能回答,他当先生的热情也退了,草草下了课。等陈三回来时,土豆便将自己积攒的疑问问了。   陈三答道:“先生认为他有能力出仕,他却自认没有信心,一则说明他对自己的要求比先生对他的要求高,二则说明他求学之心甚坚,不以功名为意。”   土豆点点头:“还是爹爹解释得清楚,我不要姐姐给我做先生,她都不甚明了。”   陈三本来便认为莲藕教儿子不是长久之策,如今莲藕一天就漏了陷,倒是大出他所料,第一个原因当然是莲藕只有半桶水,容易被问倒,第二个原因,确是土豆资质甚好,肯花心思,又有天赋。家中有良才,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陈三便笑道,“以后爹爹还照以往的时间教你,不过你可先琢磨一遍,不懂的再问,这样才事倍功倍。”   “那画画的事呢?”莲藕着急道。   “等我晚上点了灯再画不迟。”陈三答道。   莲藕又犹疑,“那会不会太劳累爹?土豆功课就交给我吧,不懂的再问爹。”   陈三自然摇头,儿子的功课是重中之重,他得跟石榴商量一下,是不是把土豆也送到蒙学馆中,孩子已经七岁了,一个人在家中闭门造车,自然是不行的。晚上在床上,夫妻两个便对孩子的教育问题展开了讨论。   石榴一口气就同意了:“送过去吧,我看他小小一个人,每日里在书房里不是读书就是练字,甚是可怜,送到学堂,还有同龄的孩童可以玩耍一下。”   提议的人却面上带着犹疑:“学堂里各个孩子的进度参差不齐,不少孩童七岁才刚启蒙,连笔都握不住,先生自然会照顾大部分人,土豆这里,怕是有所耽误。”   石榴便问道:“那有没有什么优学班?总不止土豆一个进度比别的孩子快吧?”   陈三道:“这个,怕是要打听一下,正好你还让我打听二舅兄附近的蒙学馆。在县里办学的秀才就这么多,举人更是少之又少,我跟那些消息灵通的同窗一问便知道了。”以前陈三闹出个一出戏剧,来到县里后他便深居简出的,生怕被人知道了,提起往日尴尬,联络的同窗更是寥寥无几,如今常来往的便只有一个马志高。   隔日一下馆,陈三便去书画摊前找马志高。   “陈兄来访,真是蓬荜生辉啊。”马志高拱手道。   陈三连忙道:“哪里哪里,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又要麻烦马兄了。”   “陈兄可是客气了,我们是至交挚友,这么多年交情,说什么麻烦,有什么事吩咐一声便是。”   书生一见面就是虚礼,等二人寒暄完,陈三将自己的来意说明都是好久之后的事了。   陈三话音一落,马志高立刻笑道:“若说县南边的蒙学馆,却是巧了,我这些年卖字画存了些银两,正准备结束这风吹日晒的活计,开家萌童馆潦草度日,前些日子走访,正好在县南看中一处地方,离一个卖家具的地方可是近了,我还打算用低价买些他家里卖不出去的桌椅板凳呢。”   陈三也是笑颜喜开,“这真是巧了,这县南卖家具的只我二舅子一家,马兄说的必定是他家。马兄人品贵重,我自是信得过。我那二舅兄也是大方人,若是听说先生缺桌椅,说不得免费送你呢。”   马志高笑道:“那可好了。至于令子之事,我却没什么头绪。这蒙学馆里,都是参差不起的孩童,送过去自然要耽搁了。别的,例如徐举人开的学管,却只要童生。陈兄不如等我帮你再打听一下。”   陈三道:“小儿的事情不急,他也在家中学了许久,不急在一时,但是马兄这事还得抓紧。我这就回去跟贱内说一声,让她明日去跟二舅兄提一提,也好让马兄的蒙学馆早日开起来。”   马志高却不缓不急道:“陈兄不必着急,开馆子这事我也预备了许久,不急在这一时。我们两个许久未见,不如小酌几杯再说。”   “怎么不急?当年因我之事连累马兄的竹篓被人顺走,损失了不少,我要赔偿马兄却不肯受,这些年我一直觉得亏欠马兄呢。”   马志高大笑,“哈哈,陈兄真是性情中人,成,那我就不阻你,免得陈兄坐立不安。”   陈三也不多说,拱了拱手跟马志高告辞,然后一溜烟回家将这事跟石榴说了。   石榴笑道,“这可真是巧了。这马秀才是个端正人,芋头给他教也让人放心。我明日便去大石那里,他向来尊师重道,肯定愿意低价给马秀才提供桌椅。”   隔日石榴去说,大石还未说话,潘大娘便先拍大腿,“给先生做桌椅,这可是积德的的好事,这样,石榴你去跟那秀才说,也不给旧的,给他做新的,他要多少我们就做多少,也不多收,就收个木料钱。”   潘木匠更豪爽,“木料子费什么,去山上砍便是了,就跟那先生说,不要银子。”   石榴笑道:“那下午让土豆爹带那马秀才过来,二老亲自跟他说。”   这算是一拍即合的好事,马志高不仅得了免费的桌椅,而且租的地方也在潘大娘的说和下少了三成银子,芋头这里,不仅免了束脩,而且得到马志高的特别重视,算是双赢了。玉成这好事,最高兴的却是陈三,当年马志高为他出堂作证不说,还丢了东西,他便一直觉得亏欠人家,现在帮了马志高一把,他心里总算轻松了。   不过了却一桩事,却还有别的事呢,莲藕兴匆匆过来道:“爹,你帮我们画的画可画好了一副?快给我瞧瞧?”   “这,这……”这些日子忙着马兄的事呢,哪有心思画画,如今宝贝女儿问来,陈三只能支支吾吾了。   还是石榴不忍他大好的心情打折,给他解围道:“好了,别缠着你爹,他没空给你们画什么画,你们要做什么,自己去想办法,若是没得法子,就别乱折腾了。”   老娘说到做到,莲藕只能丧气走了。 ☆、第123章 黑炭给卫哑巴插的刀   莲藕不是个轻易认输的,虽然手上只虾兵蟹将,她却仍想着把事情做好。她娘说的那个宣传册,头等重要的自然是要找个会作画的,将东西画出来,别人看了便直观,她爹没空,莲藕想的法子是请人来画。当然,花费她自己出。当然,首先是将她爹已经画好的两张张贴出来,放在柜子里可不浪费了。然后,她又去买了上好的宣纸,裁成寻常见到的书本大小,让卫哑巴一页一页写好内容,留出地方给人作画。一页介绍两种货物,选出二十种重要的记载了,然后装订成册,一共做出两本册子,放在店中让人翻看。   只是进到铺子里的大多是不识字的大娘大婶,对这个书本没什么兴趣,倒是对挂在墙上的画瞧着喜欢,还有想要拿回家贴着的。莲藕一想,那不如让人画个小些的,发给这些个大婶,那她们拿回家,别人不也能看到,那不就让铺子里的货物更被人知晓?若是画得多了,再请人来画自然不划算,还在土豆跟着陈秀才也学了两笔,虽画得不甚好,但是也勉强能看了,又被莲藕要求一遍遍改了,总算是画得有模有样了,但凡到店中的大娘大婶都被发了两页。   看小东家甚是认真,周掌柜的便指点她,“这到铺子里的都是熟客,小东家发给她作用不大,不如到县衙附近去发,那里人来这铺子的少,可是又离得不远,这画册说不得能招来几个顾客。”   “老爹说得对。”莲藕连连点头,然后招呼卫哑巴去发了,她自己也想去,只是被她娘给拦住了。   冷眼看着闺女忙活,看她从做出宣传册,到最后折腾出满城散的小广告,石榴不由得大拇指,小姑娘的营销策略棒棒的。   莲藕带着卫哑巴折腾了两个月,到七月底总账目的时候,周掌柜对了石榴笑道,“小东家可是厉害,这个月足足多了两成的收入。”   莲藕一听,立刻昂起头看她娘。   石榴低调地夸了女儿:“倒是不错,我刚开铺子那会儿也想了法子多卖些货物,如今开得久了,人倒是倦怠了,难得她用心。只是也不是她一个的功劳,我看哑巴被她指挥的团团转,大日头下还要去外头散发单子,也是有功劳的。”   周掌柜点头,“小东家天生就是做生意的,真是奈何是个女儿身,有所不便,如今调动着这小兄弟,真是天作之合了。”还有句话,周掌柜的不好说,这卫兄弟,只怕很是有些心思,听说他家底不错,说不得好事将近呢。   天作之合什么,卫哑巴一听就要红脸的,只是石榴母女两个都没想歪,听了并未当一回事,石榴是想着好好奖励女儿一番,莲藕还沉浸在无尽的兴奋中呢,她可是将铺子里的生意提高了两成。   石榴对女儿道:“你想要什么,只要不过分,娘都应了你。”   “我想去云州府玩。”莲藕一口便道。   石榴摇头,“这个不成。换一个。”   “真没劲,明明说什么都应的。”莲藕不高兴道。   “什么可不包括去赌场玩。”   “真是被三舅害死了。”莲藕脸拉得老长。   石榴连忙哄女儿,“裙子,簪子,鞋袜,你说想要,多少银子娘都愿意花。”   这些东西莲藕不稀罕,最后妥协道:“那不如给我做两个蛋糕吧。”看她娘又要摇头,她立刻嘟囔道,“不会连这个都不行吧?”   免得在女儿这里太失信,石榴只得同意,“好吧,给你做一个蛋糕,水果的,然后厚厚涂一层奶油,高兴了吧?”   莲藕欢呼,“好,我来给娘帮忙。”   “哑巴喜欢吃什么?婶子也给你做。”石榴又问卫哑巴。   卫哑巴没什么想要的,不过为了讨莲藕欢心,他便道,“蛋糕做……大点,我也爱吃。”   晚上陈三回来的时候,石榴将女儿的成就跟他说了,陈三笑道,“这孩子跟你一样能干呢。正好我也有好消息要跟你说。上次我帮马兄联络了二舅兄,马兄心中感激,特意留心了土豆的事。按土豆的进度,最好是我自己教,等他大一点考了童生便送到徐举人那里。只是马兄打听到,也有人家孩子天赋好的,不忍耽误孩子,便送到云州书院去。这书院在附近几个州府都有声望,招收的都是天赋出众的孩童,每年考取的秀才不胜其数,举人也大有人在,建院不过十年,已经考取了三个进士,可谓成果斐然。”   “你是想将土豆送到这书院中?”石榴问道。   陈三点头,“我是有这打算,只是入书院需要考试,若是不过便不能就读。不知娘子是何意见?”   读书进学是这时代的正途,孩子又喜欢,石榴自然没理由拦着,只是孩子才七岁,就要离家,做母亲的总是不舍。世上总有那么多难两全的事情,便是再不舍,也不能耽误了孩子。石榴沉默了片刻,便道:“送过去吧。”   听说弟弟要被送去云州府读书,莲藕可舍不得了,拉了土豆道:“在家里读书多好,干嘛去那么远的地方?”   听说书院中都是跟他一样爱读书的人,土豆可是向往,回他姐道:“圣人说见贤思齐,我在家中并不知自己是何水平,等到书院,跟旁人比了,才能知晓自己差了多少。”   自己这么舍不得,可是弟弟却兴奋地恨不得立刻就要去,莲藕可是伤心了,嘟着嘴道:“得意什么?不是还要考试吗?说不定就不能过呢。”   土豆认真道:“若是不过,我便更用功,明年再去试试。”   陈三在一旁听了直点头,这孩子向学之心甚笃,陈家后继有人了。   虽然陈家父子都是一心想着书院,但是书院都是春季始业,便是考试也在年后,如今土豆只能留在家中了。   石榴对陈三道:“既然想要进学院,自然要做些准备,不能干等着不是,明日便托人跟大河说一声,看他能不能帮忙找出书院往年考试的题目,问问先生的喜好。”   “娘子说的正是。”   不过最后这事却落到了黑炭头上。因为一直没有熟识的人去云州府,入书院的事又是明年,便一直拖着了。直到九月莲藕的生日,黑炭过来时,石榴才将这事跟黑炭提了。   黑炭听了立刻道:“这事我去问也一样,三嫂放心,我一定会留心打听。”   黑炭的能力石榴自然信得过,只是到底是外人,石榴原不想麻烦他的,但是黑炭这样热心,倒也不好说别的,石榴便感激道:“那就麻烦你了。”   黑炭笑道:“不过小事,三嫂客气了。”他扫了一眼院中正跟莲藕一起吃着糕点的卫哑巴,状似不在意地道,“哑巴弟弟今日也是过来给莲藕庆祝生辰的?”   土豆看了黑炭一眼,然后道:“哑巴哥哥一直在呢,他在我家铺中做学徒。”这孩子灵敏,瞧出黑炭瞧卫哑巴的神色有些奇怪。   黑炭一听,偷偷握紧了手,又清淡道:“哦。这事我还不知道呢。他过来多久了?”   石榴没儿子灵敏,没看出黑炭有什么不妥,笑着答道:“有些日子了,他爹让他过来吃苦呢,我也就没客气地使唤了,平日里劈叉烧水的,又在前院记账,前些日子帮了倒忙,现在可是长进了,记得账目一字不差,我想着等过了这月,便让他正式给铺子里记账,也让周掌柜的轻快一些。”   黑炭勉强笑道:“那真是好事,哑巴都能记账了,想必卫大叔也不必再为他担心了。对了三嫂,莲藕过完生辰,便是十四了是吗?”   石榴点头,“是啊,别人要说都是说十五了。”   “不知哑巴多大了?”   “怕是有19了吧?”石榴不确定地道。不说还好,一说真吓一跳,卫哑巴居然也是大龄青年了。   黑炭笑道:“那可有些年纪了,瞧他们两个玩的多好,还像个孩子呢。卫大叔真是疼爱哑巴,为了他可是用心良苦。”   石榴一听便有些沉默,她听了陈大娘,特意将莲藕跟黑炭隔开,黑炭一进屋,便支开莲藕到院中去忙活,可是现在叫黑炭一提醒,卫哑巴这么大年纪,可不也是要隔开?虽然她瞧着卫哑巴稚嫩,完全是个孩子,可是在别人眼中,女儿跟这么大的小伙子玩,可是不像话了。黑炭说指的卫财主的良苦用心,石榴也不想费心思多想。   黑炭看石榴脸色,知道自己说的管用了,也不再多说,转头跟土豆说了些话,便起身告辞了。   “用过饭再走吧。”石榴劝道。   黑炭推辞:“不了,我还要去瞧瞧陈大娘呢,便在陈家庄用饭了。”   石榴便不再劝。   黑炭挥着手跟石榴告辞,又望了眼莲藕,挥挥手。   莲藕对他笑道:“多谢黑炭哥带过来的糕点。我可喜欢了。”   “喜欢就好。”黑炭说了一声,又望了一眼卫哑巴,便告辞了。这回他过来,三嫂便将莲藕支开了,只怕是察觉了他的心思,刚才他给卫哑巴使绊子,凭了三嫂的聪明,更是看出什么了。以后,他怕是不能再随意接近莲藕了。卫财主都使力了,看来是时候该说开了。若是成了,自然一切都好,若是不成,也让他彻底死了心思吧。   虽说答应了卫财主一年的时间,可是黑炭说破了,石榴便不想再留着卫哑巴在家里了。她将女儿支开,将哑巴叫到眼前。   卫哑巴刚给莲藕蒸了一个蛋糕,正被赏了笑脸了,跟石榴说话便十分着急,“三婶,啥事?”可千万快点儿说,他得快去听莲藕谢他呢。   石榴正着脸道:“听说你爹从外地回来了,你也许久未见他了,想必心中惦记着,可是要回去见见你爹?”   卫哑巴立刻摆手,“不用,不用,我不……想他。”   石榴也不管他如何说,“就这么说定了,你待会儿便起程吧,免得到家时天黑了。”   “我不……哦。”卫哑巴原想反驳,在石榴严肃的眼神下,乖乖点了头。   女儿还没长大呢,就有臭小子觊觎,真是忍无可忍,一个两个都要赶走。 ☆、第124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   儿子被赶了回来,卫财主也不意外,这事总有人看穿。这是卫哑巴还不太明白前因后果呢,他只当石榴真是让他回来看爹的,他便嘟囔道:“咋这么早……回来,不在外……多待会。”   卫财主气道:“你个憨货。我再多呆,你媳妇就被人抢走了。”   “胡说。”卫哑巴气愤道。他跟莲藕处得好呢。   卫财主也不管儿子懂不懂,他都回来这么多天了,儿子今日才被赶出来,想必是谁在背后给他们使坏呢。卫财主问卫哑巴,“这两日有谁到陈家去了?”   去铺子里都买东西的很多,但是到后院去的不多,卫哑巴也不用多想,便道:“莲藕生辰,黑炭……过来了。”   卫财主立刻恨恨道:“黑炭?死贼子,背后捅刀子呢。他怕是也跟你有了一样的心思,不过就他那样,只怕是癞□□想吃天鹅肉。”   卫哑巴立刻惊讶道:“爹,你说,他说我坏话……三婶才让我……回来?”   卫财主点头,“也不是什么坏话,只怕他是看穿了我们父子俩的心思,跟你三婶道明了。”   “那咋办?”卫哑巴急了,“莲藕……会不会不理我?”   卫财主却仍稳如泰山,“你也别上火,也是时候捅破了,要不然拖久了,三房夫妻两给你媳妇订了亲,你就哭都没地方哭了。明儿咱爷俩去镇上扯两身好衣服,打扮得精神抖擞,到陈家去提亲。”   “提亲?”卫哑巴说得腿都抖了,“要是不同意,咋办?”   “不同意你就死了心,等我给你找个厉害的媳妇,早日生了儿子,你爹我死了也瞑目。”   不仅不能娶莲藕,还得娶个恶婆娘?卫哑巴一想到这种结果,瞬间觉得生无可恋。不过能不能娶到莲藕,这事的主动权并不在他身上了。   黑炭到了陈家庄,笔直进了陈秀才家的门,他每次都大包小包地带了东西,所以很受欢迎,便是杨花儿这样挑剔人,也对他笑脸相迎。这回他给陈老爹带了精致的龙头拐杖,给陈大娘带了好布料子,大房二房也是布料子以及上好的笔墨。   陈大娘上次得了他一只老参,特意给他做了一身衣裳,黑炭一到屋子,便要让他换上。   “那我就不客气。”黑炭道,当下便将那身青色绸缎换上了,他身量高,不瘦弱又不肥胖,穿着十分精神,喜得陈大娘连连道:“看看,多体面,多妥帖。”   “全赖大娘的好手艺,倒把我衬得人模人样了。”黑炭恭维道。   陈大娘被恭维得脸上堆笑,“这好衣服还要人来衬,你长得精神,穿衣服才精神。”   说了两句,陈大娘便去灶上忙活了,留下几个孩子围在黑炭身边。阿宝一直想跟他爹出去跑商,只是一直被拒绝,他便围着黑炭,缠着他说些云州府的见闻。黑炭捡了几件有趣的事跟他说了。只是便是有趣,也不过是市井小事,阿宝觉得不过瘾,跟他想象的外面的世界不同,他无趣地瘪瘪嘴,一个人跑到院子外找村里的伙伴玩了,只留下二房几个孩子还围着黑炭。   阿宝一走,黑妹连忙道:“听说云州府的首饰比桥头县的更好看,黑炭哥下次能不能带一支来给我瞧瞧?”   虽然知道黑妹不过是想要东西,但是未婚男子送未婚女子总是不妥当,黑炭便不答话,倒是胖妹瞪了自己妹妹一眼,训道:“你要那么多首饰做什么?”   黑妹回瞪了她姐一眼,“要你管。黑炭哥都没说什么,要你多嘴。”   黑炭便道:“我一个大男人,倒是不会买首饰。”   黑妹不满地嘟嘟嘴,真是小性,不过她又道:“上回你带过来的糕点好吃,下回你再带点儿过来,小宝喜欢吃呢。”   他只会给莲藕带糕点,所谓上回的糕点大概是过年莲藕在这里的时候吧。想到她们姐弟将莲藕的东西拿走了,黑炭便心中不悦,只敷衍地点点头。   看了黑炭有些冷淡的脸,胖妹鼓足了勇气道:“黑炭哥,今日是莲藕姐姐的生辰,我给她做了个荷包,你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帮我捎给她,好不好?”   “好。”有借口能跟莲藕说话,黑炭自然愿意代劳。他看了胖妹一眼,觉得他虽然有些黑,五官也平常,但是却比她妹妹可爱。   黑炭用过午饭,趁着没人,跟陈大娘坦诚了自己的心意。   陈大娘一听黑炭说他想娶莲藕脸色立刻黑了。   黑炭恳切道:“我知道自己是癞□□想吃天鹅肉,只是我对莲藕一心一意,今生今世都会用心看护她。求大娘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上,认真考虑一下。”   “哎,你这孩子,叫我说什么好呢。”陈大娘长叹一口气,又道,“不是大娘不同意,一是莲藕的婚事是她爹娘做主,我这老婆子也没插嘴的余地,二呢……”二呢,太多了,黑炭做过陈家的下人,莲藕的爹是秀才,黑炭年纪太大,黑炭无爹无娘无人维护。   黑炭当然懂陈大娘的未尽之言,只是他不甘心,难道他的一生,就该这样可怜,小的时候留不住爹娘,长大了留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跪在地上,流了泪道:“大娘想的,我都明了,只是这么多年,大娘一直心疼我,这回也请您疼我一回,帮我跟三嫂提一提,我娶了莲藕之后,一定把她当手心里的宝,不让她吃一点苦受一点累。我发誓,这辈子一定对她一个人好,绝不纳妾,绝不娶小。求您看在我这卑微的心上,帮帮我。”说着,黑炭不停磕头。   陈大娘立刻抓住他,“别磕了别磕了,大娘应了便是。”   “多谢大娘。我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大娘的恩德。”   陈大娘立刻道:“只是这事由不得我做主,只能帮你问问莲藕她娘的心思,你可不要抱太大希望。”   黑炭郑重道:“大娘放心,我知道轻重,成与不成,全是我的命数,绝不再歪缠。”   将心思跟陈大娘明了,黑炭似乎卸下了心中重担,人也轻松了许多,他也不在陈家多停留,即刻去了桥头县,路过三房将胖妹的荷包转交,并在荷包中放了一副耳环,然后就起程回了云州府。   卫家这边,卫财主也是厚礼登门。   陈大娘握着手里的好参,惊讶道:“卫老弟可是外道了,一贯常来往的,怎么今日送了这么大礼?”   卫财主笑道:“今日有要是要拜托大嫂呢。”   “老弟有啥话痛快说吧,弄得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卫哑巴也不绕弯子了,“也不是别的事,就是儿女婚事,哑巴也十九了,他娘死的早,我得给他张罗个媳妇不是?莲藕是个贤惠的,我想聘回去给哑巴做媳妇呢。”   陈大娘拍着腿无奈道:“怎么一个两个都跟我提亲呢?都分了家了,莲藕的婚事我这老婆子也做不得主啊。”   卫财主一听,眉头一皱,问道:“除了我,还有谁劳烦到大嫂了?”   “没谁,没谁。”陈大娘连忙摆手,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但是她到底觉得黑炭上不得台面,若是说出来没得降了莲藕的身价。   卫财主眯着眼道:“是不是您家原先的那个下人黑炭?”   陈大娘不做声了。   卫财主哈哈笑道:“若是别人,我还没什么话,只是哑巴跟黑炭一比,可就好上太多了,不说别的,这哑巴到底有我这个爹啊。我这身子骨总是还能活几年,再给他们在县里买两个铺面,再加上家里的良田好地,不说别的,吃穿总不愁吧。”   陈大娘点头,“老弟能耐,这我是知道的,只是吧……”只是吧,哑巴这孩子不体面,说话不利索啊。   “我知道大嫂嫌弃哑巴不中用呢,可是这不中用也有不中用的好处,我也想了,到时候家业也不给他管,直接给儿媳妇照料,若是孙子生得早,传孙不传子。莲藕是个能耐孩子,大嫂也是知道的,听哑巴说,她将铺子里的生意提高了两成,这一看便是能耐又闲不住的,到时候家里的铺子里随她折腾。到时候我有一句闲话,天打雷劈。”   卫财主一张嘴多厉害,陈大娘听得直点头,“可别说这样厉害的话,老弟的人品我还信不过。只不过,这孩子的婚事到底还得她亲生爹娘做主不是,我这里可不能应了。”   卫财主立刻道:“孩子爹娘不是也得听爹娘的不是?再说,我也不是逼大嫂应了,就是托您帮我跟莲藕爹娘问问。”   “成,成,我帮你问问。”陈大娘不应也得应了。两家一起问,也算省了事。   婚姻大事是大事,陈大娘也不耽搁,卫财主走后,她便跟吴桂香说了一声,准备去县里找石榴。   吴桂香笑道:“娘找三弟妹有什么事呢?”   “没啥事,没啥事。”陈大娘有些支支吾吾,不管黑炭还是卫哑巴,都是常来往的,要是婚事不成又传开了,再见面可就别扭了。   吴桂香笑了笑,也不追问,“我这正好也也有事跟三弟妹说呢,娘既然要去县里,就帮我递过话。”   “啥话呢?”   吴桂香道:“我娘家侄子,只比莲藕大三岁,我娘托我问问,不知道三弟妹可瞧得上我侄子,若是瞧得上,两家见个面。”   陈大娘惊愕地张了嘴,这两日托她给莲藕说亲的,真是扎堆了。 ☆、第125章 阿宝闯祸   陈大娘虽然在石榴面前嫌弃着莲藕,但是她心里头也以她自豪,不说别的,光是那副相貌,就是十里八乡数得着的,不止莲藕,土豆也是顶俊俏,让人一见就喜爱。知道孙女儿讨人爱,可是年纪这般小就被人惦记着,连大了快十岁的都喜欢,可就出乎陈大娘意料了。   黑炭和卫哑巴两个,各有各的好,但都有不好的地方。在陈大娘心里,卫哑巴和黑炭两个都配不上她孙女。但是吴家孩子,家里头殷实,人也没什么毛病,还大个三岁,正是适合的。陈大娘惊讶过后,倒是高兴,总算有靠谱的人家说亲,她跟儿媳妇说起的时候也有个交代。若不然光是破落户,石榴还以为她坑莲藕呢。   “这事你放心,交给我便是。你侄儿我也见过,是个好的,我一定好生给莲藕她娘说。”陈大娘对吴桂香道。   “那多谢娘了。”吴桂香笑道。只是在心中,她却不抱什么希望。   婆媳两个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吴桂香,吴桂香,躲哪去了?”   吴桂香和陈大娘两个互看一眼,连忙出去查看。她们一走出去,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了,阿宝像小鸡一样被陈铁牛提在手上,铁牛的娘和媳妇都过来了,还有陈铁牛的儿子小毛脑袋上被她奶放了块毛巾,却直往下流血。这怕是阿宝在外面闯祸了,被找到家里来了,吴桂香心里一沉,正准备说话,立刻就有妇人过来楸人,“吴桂香,老娘今日要跟你玩命。”   陈大娘将大儿媳护着,嘴里劝道:“小毛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那妇人仍然张着双手扑上来,她也不挠陈大娘,只是上前要扯吴桂香的头发,嘴里还喊着玩命的话。   铁牛娘在一旁恶声恶气道:“好好说?看我家小毛的脑袋,都被你家这畜生砸破了。”   “流了这么多血,咋不快去请大夫?”陈大娘惊呼。   铁牛娘立刻吼道:“请大夫?治好了谁知道你家畜生做的好事?”   她手上还握着给小毛止血的毛巾,因太激动,动了孩子的伤口,小毛疼得立刻大哭,“哇哇,奶,疼。”   一口一个畜生,陈大娘听得火起,只是自己的乖孙被人提溜着,一句话都不辩解,只怕这事真是他做的,陈大娘心里头发虚,也不好发怒,只得赔了笑脸道:“孩子伤得厉害,我和阿宝娘都瞧见了,铁牛快去请了大夫来,多少银子我们支付,免得孩子这里落下伤疤。”   “这才像句人话。”铁牛说完,将阿宝往地上一扔,去请大夫了。   陈大娘连忙去把阿宝扶起来,着急问道:“你这孩子,到底咋回事呢?”   阿宝低着头,闭着嘴,不说话,任陈大娘怎么问都不吭声。   铁牛娘在一旁骂道:“怎么回事?我就没见过这么恶毒的孩子,拿了石头就往我家小毛头上砸,看孩子头上流的血,怕是破了好大一块。老娘今日跟你说,要是你们今日不拿个说法出来,老娘跟你没完。”   自家理亏,被人吐沫星子吐在脸上也只能忍了,陈大娘陪笑道:“是我家孩子犯的错,我们都认,大妹子别上火,快带了孩子进屋坐坐,桂香,快去倒水。”   吴桂香担忧看了擦眼泪的阿宝一眼,进了屋去倒水。这边,陈大娘好声好气将人迎进了家门。   小毛娘擦了腰道:“别以为你态度好们就罢休,杀人偿命打人坐牢,就算我家小毛被治好了,我们也要上县衙告这畜生杀人。”   阿宝在一旁冷清清说道:“偿命就偿命,等我把他砸死了,我就给他偿命。”   吴桂香正进堂屋,听了这话,立刻放了手里的水壶,对着阿宝脑袋就捶,“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这孩子,是不是魔障了?”   这下子铁牛娘更要闹腾了,“快听听,这丧尽天良的话,这还是一个孩子说的吗?”   陈大娘连忙过来拦住吴桂香,“别打孩子,别打孩子,他还小呢。”   铁牛娘阴阳怪气道:“都十多岁,可不小了,婶子可别纵着,这打破人脑袋不管,杀人放火也不管,总有一天会被县太爷拿铡刀铡了脑袋。那时候再管可就迟了。”   “你说什么?”陈大娘气得手发抖。   “我可没说错,婶子别看不中听,说的都是实话呢。”铁牛娘昂着脑袋道。一辈子都是陈秀才家的佃户,总是卑躬屈膝的,今日好容易能够扬眉吐气,铁牛娘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虽然儿子被打破脑袋,第一时间不是看大夫而是去找人麻烦,陈铁牛还是在意自己儿子的,套了驴车去将大夫请来,并嘱咐大夫将大补的人参鹿茸多带些,反正不要自己银两,儿子流了好多血,可得好好补补。   陈铁牛将大夫带到陈秀才家,铁牛娘连忙拿下止血的毛巾,着急道:“大夫,快瞧瞧我孙子,是不是有性命之忧?”   大夫让人打来清水清洗了伤口,仔细一瞧,道:“不碍事,擦破点皮,喝两贴药,修养几天就好了。”   铁牛娘连忙道:“您再好好瞧瞧,这么大的口子,怎么就不碍事?您可得好生开药啊,多补补,我们付得起银子。”   大夫没好气地道:“付得起银子,这补药也不能乱吃,他还是个孩子,吃多了补药伤身,吃两只老母鸡就成。”但是铁牛娘和媳妇却不同意,歪缠着大夫开了好多补药,陈大娘在一旁看得心滴血,却不敢吭声,吴桂香看了陈大娘的为难样子,又转头看阿宝一脸的木然,突然觉得浑身无力,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大夫一走,陈大娘立刻松了一口气,“孩子没事,总算是万幸。这医药钱我都付了,明儿我再抓两只母鸡过去。”   铁牛娘可不罢休,“光付医药费可不成,我孙子糟了这么大罪,难道就白受了?你得赔银子呢。”   “那……要陪多少呢?”   “只要得十……不,得100两才成。”   陈大娘听得倒吸一口气,“100两?也不怕闪了舌头。大夫说没事了,大妹子可别得寸进尺。”   铁牛娘回嘴道:“被砸了脑袋,指不定砸出什么毛病,大夫都诊治不出来呢。我这100两,只怕还要少了呢。”   陈大娘气得手颤抖,“我家阿宝也不是个不讲是非的,总不会无缘无故砸小毛,这事啊,总是双方都有错,你可别得寸进尺。”   铁牛娘讥笑道:“那就让你家阿宝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看你那宝贝孙子有脸说不。”   阿宝还是不开口,陈大娘底气更不足,好声好气道:“便是阿宝的过错,不过是额头上擦破了皮,赔了医药费不说,又拿了那么多补品,居然还要100两,可就过分了。”   铁牛娘便道:“你不想付银子,那我们就去报官了,我看县太爷可饶得了你家这丧尽天良的孙子。”   陈大娘自然不愿孙子见官,她支吾道:“这,乡里乡亲的,不过是小孩子玩耍,这点子事还要闹上公堂,可就见外了。”   吴桂香却阻住陈大娘了,“娘,让他们去报官啊,我们就用100两去打点,看县太爷怎么判。”   衙门八字两边开,有理没钱莫进来,铁牛一家听了吴桂香的话,态度再不嚣张了,他家都是平头百姓,比不得陈秀才家银子多认识的人多,只怕在县太爷判得不过是陪个大夫的诊金,陈家花了银子,她也落不到好处。铁牛娘立刻松口道:“那至少得50两。”   吴桂香摇头,“只怕50两县太爷也看在眼里。”   铁牛娘瞪着眼道:“那20两,再少可不行了。”   吴桂香却道:“10两,再抓药我们也付银子,若不然就见官。”   铁牛一家知道在吴桂香这里再讨不到便宜,只能回家了。他们一走,吴桂香便看着阿宝,目光严厉道:“你给家里惹了多大的麻烦,你自己也瞧见了。你就没什么说的?”   阿宝仍低着头不说话。   “这孩子怎么像丢了魂一样啊?”陈大娘急得淌眼泪,“桂香,你别说他了,快些请个大夫来瞧瞧到底怎么了?”   吴桂香大声道:“娘,您别惯着他,他这是看我们好性子,在这里装样子呢。等他爹回来,拿鞭子抽他的时候,他便不敢这幅死样子了。”   看孩子娘都这么说了,孩子还是没个反应,陈大娘心里更担忧了,她心疼地把阿宝搂在怀里,“看你怎么说话呢,孩子怎么会是装的?阿宝,阿宝,有什么委屈跟奶说,就是做错了事也不怕,奶给你兜着。”一边跟孩子说话,陈大娘一边摆手,示意吴桂香出去。   “娘,您就惯着他吧。”吴桂香说着,装做怒气冲冲的样子出了门,却在门口停住脚,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陈大娘一直哄着阿宝,过了好久,吴桂香才听到阿宝的声音,说的话却让她心中一揪。   “奶奶,我是不是买来的?” ☆、第126章 阿宝的招术   陈大娘听了阿宝的话,当下哭笑不得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阿宝却道:“小毛说他爹说了,我是我爹花了二百两银子从外地人手上买来的,所以我一出生就要分家呢,免得被二婶三婶看出来,不给大房分家产。”   陈大娘好笑道:“别听他胡说,你娘十月怀胎,村里多少人都看到了。”   “可是我娘为啥那么多年都不怀胎,等大房二房都生了孩子才怀胎?”阿宝又问。   “这什么时候怀胎哪有一个准?你看村里头,好多都是老大家里的孩子最小呢。”   阿宝仍然满脸的担忧,“小毛说,我跟家里人都不像呢。爷爷是秀才,小叔也是秀才,土豆喜欢读书,可是我就不喜欢。”   陈大娘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像你爹啊,他也不爱读书。”   阿宝看了陈大娘一眼,困惑道:“那我爹为啥逼着我读书?我要跟着他,他不同意,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他的孩子?我娘要打我,是不是也是因为我不是亲生的?”   “你这孩子,要我怎么说好,你是不是亲生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若你不是亲生的,我能对你比对小宝和土豆还好?你要再这样想,可是伤了奶的心。你是文殊菩萨转世呢,以后一定有出息,奶奶还等着享你的福呢。”陈大娘虎着脸道,说完她又觉得好笑,这孩子,真是个傻的,别人说他不是亲生的,他也信了。   陈大娘只觉得没什么大事,可是在外头的吴桂香却知道这事情不小,孩子是不是亲生的,解释一下自然能说清楚,可是阿宝连别人这样胡说八道的话都信,说明这孩子对爹娘不信任,甚是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她和陈三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孩子连爹娘也不相信了?   吴桂香心里头忧心忡忡,面上却要做出没什么事的样子,对阿宝再不管像以往那样管束,他不爱读书而是趴桌上睡大觉,她也只当没看见,生怕孩子起了别的心思。至于阿宝闯的祸事,本该要教训一顿,现在在陈大娘的一再嘱咐下,一句重话都没说。好容易陈大回来了,吴桂香连忙拉了他进屋,将阿宝将人打破脑袋的事情以及跟陈大娘说的话跟陈大说了。   陈大当时脸色也发沉,“怕是我往日太严厉,这孩子心里头不高兴,只当我不在意他呢。对了,那赔的10两银子可给了陈铁牛?”   吴桂香摇头,“没呢,我怕给了他们心不足,又要来闹。”   陈大道:“我去给吧,也去威慑一下。”   “阿宝那里,你不去看看?只怕孩子要多想呢。”吴桂香道。   陈大叹气:“哎,去看看吧,孩子都是债呢,轻不得重不得。”   看见陈大见了书房,阿宝连忙将手里头的书藏在《论语》下面,陈大也当没见,摸着他的脑袋,笑道:“爹这次从外面给你带回来一艘玩具大船,你去看看可还喜欢。”   阿宝低着头,缓慢道:“多谢爹,等我背完这篇就去看。”虽这样说,他语气里一点儿兴奋都无。   陈大不想逼他,只能道:“那你慢慢背,我去村里有点儿事。”   阿宝瞧着陈大往外走的身影,心里头担忧,是不是要去小毛家?若是知道他说谎了,要打他吗?   陈大到了铁牛家里,替阿宝赔了礼,又痛快付了10两银子,然后道:“事情到底如何,阿宝也说清楚了,我看你家小毛年纪小,也不多计较了。”   铁牛娘连忙道:“这孩子间哪里有那么好,小毛不过抢了他玩的,他就下死手呢,一块石头就往脑袋上砸,这还是我家小毛命大呢,只流了点血。”   “现在医药费赔了,银子也赔了,阿宝的玩具也还回来吧,至于小毛说了什么,我也不追究。”陈大道。   小毛将阿宝的木头大刀往地上一扔,“给你,有什么稀罕,我就说他是假菩萨下凡,他就要拿石头砸人。”   陈大盯着小毛,目光骇人:“你说的是,阿宝是假菩萨下凡?”   铁牛娘连忙将孙子护在怀里,“我家小毛可没说错,这么多年,我可没见阿宝有什么稀罕。说什么文殊菩萨转世,还花了银两打金人,可是骗人的。可没见过拿石头砸人的菩萨。”   陈大也不管地上的木头刀,板着脸回了家。他铁青着脸色冲进了书房,阿宝吓得手发抖,知道自己的谎言被知晓了,垂着脑袋等待着陈大的鞭子。   “为什么要撒谎?”陈大并不动手,而是冷冷问道。   “怕,怕娘打我。”阿宝结巴道。   陈大冷笑两声,“你倒是聪明。可是,你这谎话如何能瞒得过人?”   阿宝低了脑袋不说话。   “你好好在这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吧。”陈大一说完,甩袖出了屋子,转头去找吴桂香。   吴桂香失声道:“你说什么?小毛根本没说阿宝是捡来的?”   陈大点头。   吴桂香自嘲道:“真是好大的本事,装作伤心的样子将我们吓得半死,原来不过是想要逃过闯祸的惩罚?好好的路子不走,偏要走这些歪门邪道,我生的好儿子,天生的坏人胚子。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种像种呢。”   陈大愤然道:“你说什么?”   吴桂香冷笑,“我说什么你不懂?这可是你亲生的种呢,还没教,就将你的手段学会了。你说他这招,跟当初你撺掇二弟妹闹分家那招,哪个更厉害?”   “我看你是失心疯了。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人吗?”陈大说完,甩袖走了。   “哈哈,我自然不是个好的。”陈大一走,吴桂香颓然坐在椅子上,脸上都是泪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吴桂香往陈大的心里捅刀子,何尝不是因为心里头难受?人之初,性本善,自己的孩子却天生心术不正似的,吴桂香心里的失望和无奈只能通过伤害别人来发泄。   哭过之后,吴桂香心头涌起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孩子以后该如何教呢?难道任他本性,欺瞒拐骗,一辈子就没个真话?嫁了个相公是这样,儿子也是这样,吴桂香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大哭。   陈大娘在东厢门口听到声音,连忙跑进来,“桂香,哭什么?可是老大说啥了?别哭,别哭,娘给你做主啊。”   吴桂香恨不得扑在陈大娘怀里大哭一场,然后将自己心里的重担全掏给陈大娘,可是她不能这么做,不能让陈大娘知道他儿子是个自私自利的,她孙子也不是好的。吴桂香哭了一会儿,擦了眼泪,道:“娘,没事,我是看阿宝跟他爹不亲近,心里头难受呢。”   陈大娘安慰道:“难受啥?父子天性在呢,回头我劝老大对阿宝好些,孩子一定就会跟爹亲热了。”   吴桂香道:“有劳娘了,我去看看阿宝在做什么。”   陈大娘连忙道:“好,好,你去,有话跟孩子好好所,别上火。”   吴桂香进了阿宝的屋子,一进屋阿宝又换了书,吴桂香不说话,只是拿眼睛审视着他。她一直当他是孩子,可是他已经长大了她的肩膀,只怕心里的想法多着呢。   被吴桂香盯得发毛,阿宝怯生生叫了一句,“娘?”   “阿宝,你……”你不必在娘面前装了。这话吴桂香终究没说出口。这孩子跟他爹一样,心思已经很深了,他虽那么小,他们已经管不住他了。最终,吴桂香也免去试探,直接道:“阿宝,别人说你是假菩萨转世,你为何要生气?”   阿宝脸上一白,知道自己撒的谎爹娘都知道了,他低着头喏喏道:“奶奶总说我是菩萨转世,说我以后有大出息,等着以后享我的福,可是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菩萨,我不聪明,不会读书,以后能有什么出息?阿毛这样说,我就觉得他在笑话我。”   吴桂香张了口,终究跟孩子说不出文殊菩萨转世这一套,不过是他爹买通道姑说的胡话。这孩子,一面因这胡话自命不凡,一面又因不会读书心里自卑自贱,所以心思才这样深呢。果真是报应不爽吗?吴桂香心里苦笑。心里百转千回,到最后吴桂香叹气道:“你自然不是菩萨转世,那不过是道姑为了哄银子瞎说的。至于不想读书这个,我会跟你爹说的,以后不会再不勉强你。”   阿宝抬了头惊喜地道:“真的吗?那我打破了小毛脑袋,爹也不会罚我?”   看着孩子的脸,吴桂香心里又是一片柔软:“不会。娘跟你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跟娘说实话,不管你做了什么,娘都不会怪你。”纵使再失望,也是自己生的,气他恼他不过一时,心里头总是盼他快活的。   回去过后,吴桂香又倒在被子上大哭,打了人不过甩了手段不仅不用挨打,还能得偿所愿,以后这孩子犯了别的错,只怕也是有样学样了。可是若她不管不顾打他一顿,他以后闯了祸难道就会坦白了?只怕会将自己的心思藏得深深的,连她这个娘都瞒着了。怎么做都不对,谁能教教她,她该怎么办? ☆、第127章 莲藕的择夫标准   “他这个年纪,不读书,还能做什么?”陈大看了吴桂香,质问道。   吴桂香并不生气,冷静道:“这孩子性子你也知道,就算你逼着他,也没用。他既然喜欢跟着你跑商,你就带着他一起出去吧。”   陈大仍然坚持:“不行,他必须读书进学。”   “你的心思我也明白,无非是看了老三的儿子会读书,不想自己儿子认输。望子成龙,也不是过错,只是他不是这块料,你也别逼了。这些都是命,强求不得。   你自认在兄弟中是最能干的,可是你读书比不上三弟,为人比不上二弟。原先想分家,是怕便宜了兄弟,如今看,这些年你赚了,可是也大赔过,拿回家的银子不够你花销的,反倒二房三房越发红火了。   你也不必瞪着我,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再不由着你将儿子毁了。这孩子跟你一样,读不进书,你要是还当他是你儿子,你就带着他去跑商,你若是一心想要他读书光宗耀祖,那我就把他交给我大哥调.教。”   赔了银子,夫妻离心,儿子不成器,陈大低了头,不得不承认,这怕是报应了。他睁着眼想了一夜,最后同意了吴桂香的提议,带着阿宝去了北方。   陈大想通了,最高兴的便是陈大娘,她对吴桂香笑道:“你爹老说因材施教,阿宝不是读书的料子,你们总是难着他读书写字,可是让孩子吃了苦。如今跟着他爹出去跑商,不知道多开心呢。只是一下子去那么远,倒是让人担心。老大也真是的,第一次带着孩子出去,也不知道选个近的地方。”   吴桂香忙道:“娘放心吧,阿宝爹是跑熟了的,再说他们父子两个相互照料着,不会有事的。”   陈大娘点头,“你说的正是。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我明日就去县里,跟石榴参详一下莲藕的事,免得她娘年轻不知事,胡乱给孩子订了亲。这家里头孩子大了,可是事情多了。”   “真是辛苦娘了,一家子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操劳着。”吴桂香道。   陈大年娘嘴里抱怨着,眼里可带着笑:“谁不是为儿孙忙,越忙我越开心呢。”   隔日一大早她便去了县里,正赶上三房的早饭。听陈大娘说没用饭,石榴连忙给她盛了碗稀粥,“娘怎么这一大早过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提亲的事当了莲藕的面不好说,陈大娘摆摆手道:“没啥急事,吃饭,吃饭,吃过饭再说。”   等用过饭,陈大娘在灶房里逮着石榴一个人,先将吴大娘看重莲藕的事说了。   陈大娘本以为吴家在县里莲藕以后回家方便,家底又丰厚,石榴该是要考虑一番的,哪想石榴一口就拒绝道:“多谢吴大娘美意了,不过劳烦您跟大嫂回家说说,莲藕还小,我不急着给她定亲。”   陈大娘着急道:“怎么就小了,都十五了,现在定亲正合适,在家里备嫁一两年,嫁人的时候十六七,正正好。”   年龄小自然是托词,真实原因是石榴觉得吴家人心眼太多了,她不想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去跟人斗智斗勇。只是看陈大娘不听个明白的话怕是要纠缠,石榴便道:“吴家的孩子太老成了,我怕石榴降不住。”   “这老成点不好?知道疼人呢。”   石榴好奇看了陈大娘,“娘是瞧中了吴家的孩子?”   陈大娘忙道:“也没有,我就是怕你太轻率,错过了好姻缘。不只吴家,还有两家也托我来问呢。”   石榴一脸刷着碗,一边笑道:“娘倒是比媒婆还厉害,昨日里马媒婆过来,可是只说了一家。”   “说的哪家?”   “县里徐举人家的小孙子。”   陈大娘盯着石榴道:“举人家的孙子,你也拒了?”   “那孩子才十三,比莲藕还小呢,我不拒了还能应了?”石榴好笑道。   “年龄是小了点。”   石榴问道:“娘那里的两家都是哪里的?”   陈大娘有些为难,“你都认识。一个是黑炭给自己提亲,另一个是卫财主,给儿子提亲。”   石榴听了,手里洗碗的动作停了,“黑炭和哑巴?”   陈大娘看石榴脸上不好看,有些结巴道:“正是呢,我本来不想应的,只是他们好言好语地求着,都是熟人,我这不是落不下这面子?这两孩子,我可都瞧不上眼。”   石榴笑道:“娘也别这么说,他们也没什么不好。黑炭虽然没爹没妈,但是现在也算有了出息,也不愁娶不到媳妇,至于哑巴,有个有钱的老爹,只怕想要把闺女嫁进去的人家更多。只是,莲藕只怕把他们都当哥哥呢,这两家都没戏。”   “这孩子懂个啥,关键是长辈的心里有成算。你说说你是咋想的,我也好跟他们回话。”   石榴正想说话,抬头看莲藕正站在灶房外,脸上一脸惊诧,只怕听到了她奶的话。石榴忙道:“这事改天儿再说,娘你多住几天,回头我跟孩子爹也商量商量,左右莲藕还小,不急着定亲。”   “怎么就不急着?现在不定亲,好人家就都被别人家挑走了。”陈大娘急道。   石榴也不争辩,麻利将灶台收拾了,拉了陈大娘给她做衣样,自己抽了空去楼上,看莲藕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也坐下,“听到你奶说的了?”   莲藕点头,带了些不安地问道,“娘,你想把我嫁给谁?”   石榴忍不住笑道,“瞧你说的傻话,可不是娘想把你嫁给谁,而是你自己想嫁给谁。娘都跟你说过,没你点头,我们是不会胡乱给你许人家的。”   莲藕苦恼道:“我也不知道嫁给谁。只是我想着,与其两眼一抹黑嫁个不认识的,还不如嫁个认得的。”   “你这样想也没错。但是,若是认得的里面没好的,自然要找个不认得的嫁了。”   莲藕便问道:“娘,你觉得黑炭哥和哑巴哥两个不好?”   “你觉得他们好?”石榴反问。   “黑炭哥能干,哑巴哥,哑巴哥听话。”   看着女儿满脸的冷静,石榴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不能鼓励孩子去追求一见面心就怦怦跳的爱情,可是也不忍看到她提到婚事时眼中没有憧憬。这个时代的束缚太多,离婚的成本太高,嫁人基本就等于压了全部身家的一次性投资,是好是歹都几乎没有反悔的机会。孩子年龄小,却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了。   石榴问道:“你想嫁个什么人?”   这个确是容易,莲藕道:“我想嫁爹这样的,听娘的话,对我和弟弟都好,不像隔壁的大叔,总是打他婆娘,对孩子大呼小叫。”   “凭了家里的条件,你自然能找个比你爹更好的,只是,你得要弄清楚自己喜欢什么?你是想要做个官太太,出入都是众星捧月,还是想要嫁个有钱的穿金戴银?”   莲藕摇头,“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就想要找个凡事把我放心上,听我话的。”   这孩子是想要找个对她喜欢迁就的,那这样说,黑炭和卫哑巴两个都合适的,他们不管有什么缺点,但是对莲藕的心确是真的。就说卫哑巴,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那是说了往东不敢往西的。一开始石榴只当他性格好,可是现在回想,那小子只怕是将莲藕捧在手心里的,打他骂他心里头都是美的。黑炭呢,这么多年,一直记着莲藕的生日,记得她的爱好,对她温柔体贴,只怕也是用情不浅。   石榴看了莲藕,认真问道:“你既然想找个喜欢你的,娘也不反对。黑炭和哑巴两个的心思,你也明了,嫁给他们,或许不能大富大贵,最起码日子轻松。只是这两人,你更喜欢谁呢?”   莲藕摇头,“好像都喜欢,又好像都不喜欢。若是哑巴哥能像黑炭哥一样能干,而黑炭哥又像哑巴哥一样听我话,那便好了。”   如果将黑炭和哑巴揉成一个人,那倒是完美,有个财主的老爹,自己能干,自然是好。其实,莲藕不是找不到这样的人,徐举人的小孙子,县里主簿的儿子,县令的小叔子,都是家底更厚孩子也不差的人家。只是,他们差就差在不知根知底上。石榴不想女儿攀高枝,只能她能一生顺遂,而不是成亲之后要耗尽心力笼住丈夫、讨好公婆、应对妯娌,好容易打开局面,又要忙着生儿子稳住地位,又要搂住银子防着分家。这样的人生不是不好,但是太辛苦,便是她自己,也是这样的过来的,现在也过得很好。但是前面有一条坦途,石榴自然不愿女儿去披荆斩棘。难得孩子也是一样的心思。   晚上,石榴将黑炭和卫哑巴提亲的事跟陈三说了。   陈三也道:“今日我做馆的主家还跟我说,他同族中有个侄孙,不过十五,就中了童生,问我可愿将女儿许配给那孩子。”   陈三做馆的人家是本县的大户,家中有人在朝中做着三品的大官,他家侄孙,自然也是前途无量的。这样的人家,黑炭和哑巴都比不上。石榴便问陈三是如何回答的。   陈三答道:“我只言莲藕太小,并不着急。”   “你对莲藕的婚事是何想法?”   陈三答道:“莲藕自小就懂事,我只盼着她能平安喜乐一辈子,至于嫁人,全看娘子和她自己的心意。” ☆、第128章 卫哑巴实力卖蠢   既然内部已经统一了思想,石榴便能安心跟陈大娘商量莲藕的亲事了。   提到莲藕的亲事,陈大娘也是开明的,对石榴道:“莲藕是家里头一个,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她,她爷早说了,给她五十两的陪嫁。她阿公最喜欢她,怕也要添点,你们做父母的也要添点,她以后嫁给谁都不会吃苦。不过,俗话说得好,好女不穿嫁时衣,这女人后半辈子过得如何,还得靠男人。你可得擦亮眼,给她找个好的。   不是我说,我们莲藕长得好看,又有手艺,爹还是正经的秀才,就是做个官太太也是做得的。不过啊,当官的规矩多,又三妻四妾的,咱村里人受不住,还不如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家。”   石榴笑道:“娘跟我们一样的心思,宁可低嫁了,也不嫁到高门大户受苦。娘跟我提了黑炭和哑巴,我和孩子爹参谋了下,这两人都知根知底,又对莲藕用心,也是个好的。只是,一女不能嫁二夫,我跟娘讨个主意,看他们两个,哪一个更好些。”   “你们的心思我也知道,我也没起那攀龙附凤的想法。哑巴先不说,便是黑炭,比莲藕大了九岁不说,又做过咱家的下人,若是村里人知道莲藕嫁了他,还不得笑掉大牙?”虽说拿人东西手软,但是陈大娘对孙女儿也是真心疼爱,不愿她嫁给黑炭受人非议。   黑炭缺点当然多,但是他阅历多,吃过苦,知道疼人,莲藕嫁给他肯定能被捧在手心上。只是,陈大娘这样忌讳黑炭的过往,石榴也不愿老人家不开心,何况她对黑炭也是犹疑,这孩子心思深,埋在心里的地雷也多,并不是个能让妻子轻松愉悦的人。思考片刻,石榴便道:“娘说的在理,还劳烦您老跟黑炭说一声,莲藕跟他年岁差的太多,不太合适。您说的婉转些,莫伤了那孩子的心。”   陈大娘满脸的为难,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是拒了,黑炭如何不伤心?   排除了黑炭,就只剩下卫哑巴了。陈大娘便不想黑炭那样果决了,有些犹豫道:“哑巴对莲藕百依百顺的,我们也看在眼里,何况他家底殷实,卫财主你也是知道的,那多和气的人,上面还没有恶婆婆,莲藕嫁过去就当家做主。只是吧,那孩子没什么大能耐,莲藕嫁过去还得撑着家,可是要操劳了。”   而且卫哑巴压莲藕不住,这丫头本来就无法无天的,再没个人管着,可是要上天了。总之,卫哑巴的缺点很多。只是,他又有优点,让人没法子一竿子就把他打死,也没法子一下子就让人赞同。石榴为难道:“卫财主跟娘都提了这话,我们也不能拖着人家,是好好歹总要有句痛快话。只是,我这心里拿不定主意。娘不如给我拿个主意。”   陈大娘也是一样的发愁,“我这跟你一样的心思呢。这孩子真叫人为难,若是再好些,不叫人说闲话,该多好。莲藕是啥主意呢?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总是孩子的大事,也得问问她的意见。”   “那我喊她过来问问。”石榴便道。   陈大娘体贴道:“你去她屋子里说吧,这谈婚论嫁的事,孩子脸面薄,人多了,只怕不敢说实话。”   “这真是亲孙女,娘可真贴心。”石榴打趣道,然后便上了楼。   莲藕听到她奶不赞同黑炭,也没什么反应,说到卫哑巴这里,莲藕也只道,“前些日子我要给铺子里招来生意,哑巴哥出了不少主意,娘不让我抛头露面,但凡需要露面的活哑巴哥都替我做了,他比表面看到的可要聪明能干。”   “那你愿意嫁给他?”   “嫁给哑巴哥没什么不好,以后我出主意,他听我的话做事,这样多好。”   “那不嫁他呢?”   “也可以。”   还是缺少一点心动的感觉。石榴想了想,便道:“这样吧,明日找个由头让他过来一趟,这娶媳妇,总要自己出力,让他过来跟你说说,为啥要嫁他,你若是心动了,便应了,若是还是这样不痛不痒,便拒了。左右你还小,娘再给你挑个合适的。”   “这样行吗?”莲藕犹疑。总感觉有些不合规矩。   “娘说行就行。这也算不得什么,想当年你爹要娶我的时候,每日里都找了由头去我家,过去了也不知道说啥,可是笑死人了。”石榴笑道。   看到娘脸上的笑容,莲藕不觉很是羡慕。娘一定很喜欢爹吧,她若是也能找到这样一个让她一提起就发笑的人便好了。   下了楼,石榴将女儿的心思跟陈大娘说了,陈大娘无奈拍拍腿,“这哑巴,可是为难了咱祖孙三个,这样,我回去找卫财主说一下,就说你想见见他。”   “又要劳烦娘了跑来跑去了,娘若是没得空,这事交给我便是。”   “客气啥?阿宝跟他爹去了外地,小宝也长大了,胖妹黑妹更是不要人操心的,我也有空闲。”   听陈大娘这样一说,石榴倒是好奇了,“大哥不是不愿阿宝去跑商?怎么又同意了?”   陈大娘也是藏不住话的,自然将阿宝闯祸的事说了,又道:“我也算看清楚了,这孩子跟他爹一样,都是腿长得比别人长,一辈子没个安稳呢。当初说是文殊菩萨转世,我还当他有大出息,也跟他爹一样,想让孩子读书,现在想,当初那金人到底没打成,只怕菩萨真走了,将孩子灵气带走了,只能做个普通庄稼汉。”士农工商,便是在农妇眼中,读书也是上等人,跑商的便是赚再多银子,也不过如此。   石榴低了头没说话,菩萨转世什么的,怕是陈大造的谎,他逼了孩子读书,只怕不想堕了这菩萨转世的名号。如今可是任命了?   陈大娘也没注意石榴的沉默,她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腿脚便利着,说着要去找卫财主,立刻就能撒腿往家里走。卫财主听了陈大娘支支吾吾的话,稍微一沉思,便明白了个八成,只怕是陈家看中了卫家的家底,没看中哑巴呢。不说别人,便是他自己,对儿子也有些瞧不大上,当下便对陈大娘道:“这也是应有之义,总得丈母娘瞧得上,才能把女儿嫁了。我明日就让这憨货去县里一趟。这来来回回传话,可是劳烦大嫂呢。”   “我们两家多少年的交情呢,可别说这些客气话。”陈大娘道。   等陈大娘一走,卫财主立刻把哑巴叫到跟前传授机宜,“你丈母娘和媳妇只怕瞧大不中你,明日你可要拿出吃奶的劲儿,让她们刮目相看。要不然,你爹就真能找个恶婆娘了。”   “不娶莲藕,我就……不娶媳妇。”卫哑巴嘟囔道。   卫财主拍拍他脑袋,“你倒是坚贞。明日里好生表现,别丢了你爹的脸面。”   到底如何表现才能让未来丈母娘满意?卫哑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便是卫财主也发愁,这儿子就是只羊,便是给他披上狼皮,他的能耐也只是温顺听话啊。卫财主为难半宿,最后叹口气,“算了,你往日啥样,明日就啥样,废话别多说,就说什么都听莲藕的。”   第二日一大早,卫哑巴穿了青色长褂,脚蹬牛皮鞋,提溜了满满两手的东西去了陈家三房,一路走来没什么,只是到门口他便脚打摆子走不动了,在门口转悠了老半天,愣是不敢敲门,若是今日没做好,只怕以后再上不得门,可如何是好?   “家里没得灯油了,莲藕你去打一斤回来。”石榴对女儿道。   “哎。”莲藕脆生生应了,拿了一串铜板出门。一出门,瞧见卫哑巴满头冒汗僵笑着脸站在门外,可是吓了一大跳,忙问道:“哑巴哥,咋不进门呢?”   “我,我,我……害怕。”卫哑巴原还想强撑着解释,可是嘴直哆嗦,到最后只能任命说了实话,说完更是一脸丧气,完了,以后再不能进这门了。   “哈哈哈,你怕什么啊?”莲藕被卫哑巴可怜的小模样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这么大块头一个人,怎么还这么傻气啊?   卫财主说了要听莲藕的话,卫哑巴也不隐藏,结巴道:“怕……你和,你娘。”   “怕我们做什么?”   “怕你们……不喜欢我……呢。”说得越多,卫哑巴额头上汗越多,十月的冷天,他愣是折腾了个满头大汗,让人看了实在心生不忍。   莲藕连忙将他迎进屋子,“快进来了,别在门外呆着了。”若是让别人见了,丢脸呢。   被卫哑巴递了一个毛巾,莲藕道:“我要去打灯油。我娘在灶上呢,你要是不怕了就过去打个招呼,我弟在书房没事别去扰他。”交代了两句,莲藕便出门了。   卫哑巴用毛巾仔细擦了汗,然后硬着头皮去了灶上。他可是清楚今日来做啥呢,可不敢在石榴面前失礼。或许是莲藕走了,或许是在这屋里住了一段时间,卫哑巴心里好歹镇定了,迈了大步去灶上。   只是一见石榴,他又犯傻了,张嘴便是一句,“娘,你在忙啥呢?”   “噗嗤。”石榴忍不住笑,这傻孩子。   卫哑巴连连摆手,“不,不是,三婶,你在忙啥?”   “在炸面窝窝呢,要尝一个吗?”   卫哑巴连连摆手,“不,不,我烧您,不,我给您……烧火。”这孩子说话本来就不利索,现在又紧张,舌头在嘴里胡乱打转,嘴都咧瓢了,石榴看了都替他懊恼。   就这样,顺拐了一整天,说错了无数句话,恨不得立刻剖腹自裁的卫哑巴垂着脑袋回了家。那样子,真让人担心会不会沿路找条河跳进去。   他一走,石榴母子乐得直不起腰。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只是到晚上,莲藕对她娘道:“娘,算了,我就嫁他吧。他那么傻,若是我不嫁他,只怕一辈子都娶不到媳妇。”   看着女儿眼里的笑意,石榴轻轻点头。   就这样,靠着卖蠢,卫哑巴可是娶到了娇妻。 ☆、第129章 世事难两全   既然已经选定卫哑巴,石榴自然想着早点儿跟卫家说了,免得人家忐忑着。卫财主看儿子像只鹌鹑一样没精打采回了家,只以为这事必是黄了的,哪知道过了两日陈大娘便过来说了喜讯,卫财主自然是喜出望外,卫哑巴更是恨不得给陈大娘立长生牌坊。   虽应了,但石榴的意思是只两家私下里说定,也不急着定亲下聘,可是卫财主不放心啊,就怕煮熟的鸭子飞了,死磨着换了庚帖,这还不够,他又拿出银两,将陈家附近一条街上正售卖的一间铺面买下,又跟石榴询问,露出在县里买旺铺的口风。   “我操劳一辈子,可是不愿他们两个也跟我一样,为银子发愁。这铺子买下,租给别人也罢,他们自己寻摸着做个生意也罢,都便利。”   看未来亲家胖嘟嘟和气的一张脸,石榴心里暗笑,这是在□□裸的炫富呢。要是在交换庚帖前,卫财主也是这作风,石榴说不得有些反感,怎么,这是要用银子砸人呢?但是两家婚事商议定了,再露出财主作风,便是不防备着女方了。   从她自己小时,卫财主便是十里八乡的财主的,只是他到底有多少钱财,别个人真是没个数,因他这么些年,实在太低调,没讨个继室,没修华屋,吃喝穿住也不比别人家好,唯一的儿子除了供着读了好些年的书,也没挥霍银子的行为,所以便有人猜测,卫财主不过空架子。但是石榴知道,卫家毕竟有些家底的,不说别的,便是那口大荷塘每年的出息也有个百八十两,另外收的田租钱比陈家三房加起来的只怕都多。至于卫财主东奔西跑是赚了还是赔了,这个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如今卫财主一张口便是两个铺面,还有个旺铺,石榴便知道,他手里只怕很有些积蓄的。这桥头县的旺铺,便是在县衙附近,没个几百两总是不敢开口去问的。太平年代,买田置房都稳妥,卫财主要买铺子石榴自然不拦着,还将自己认识的可靠的中人介绍给卫财主。   儿子能娶莲藕做媳妇,卫财主自认为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他低调一辈子,这会子可是要大张旗鼓了,恨不得让别人都知道,尤其这些是同村里瞧不大上他儿子的人。陈家因有了秀才,那更真是这一片的名望之家,哑巴攀上他家的长孙女,许多人免不得说一句鲜花插在牛粪上。   卫财主听了这话也不在意,还哈哈大笑对卫哑巴道:“你别嫌这话难听,说这话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你是牛粪,可是能养花呢,等过几年,你们日子过得和美,又添置了孩子,只怕别人都夸你这牛粪养分足呢。”   便是他爹不安慰,卫哑巴也没空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呢,他就觉得这些日子像踩在云朵上,美得迷迷糊糊的。他可生怕自己在做梦,别人骂一骂,还有点真实感,他可真是要娶莲藕了。   莲藕和哑巴定亲的事传到陈家,吴桂香自然是替莲藕高兴,哑巴是个老实的,家底又丰厚,以后吃喝不愁,又能自己做主,比嫁她侄儿要好。只是杨花儿这里,却不高兴了,她找了陈大娘,埋怨道:“娘,您可真偏心,莲藕和胖妹都是您孙女儿,怎么好事就想着莲藕?”   因哑巴在三房住过一段时间,怕传出他跟莲藕早有私情的话坏了孩子名声,对外说的是,因卫财主跟陈家交情好,才要结亲。是以,许多人便说,卫哑巴是走了狗屎运呢,若不是陈家只有莲藕一个适龄的姑娘,他也娶不了莲藕。只是杨花儿却不这样想,她觉得自己女儿也是可以嫁人的。   杨花儿是个嘴上没门的,真实情况也不能跟她明了,免得她到处胡乱说了,坏了莲藕的名声,陈大娘只能道:“长幼有序,莲藕大着三岁呢,我能越过她先给胖妹定亲?再说,胖妹不过才十一岁,定亲还早呢。”   “怎么就早?现在定了亲,过个两年成亲,正正好呢。这卫财主家错过了就错过了,娘可得给胖妹找个差不多的。都是老陈家的孙女,总得一碗水端平了。”杨花儿甩了帕子说道。   “我可没这本事,这十里八乡的,可没那么多财主。莲藕正赶上趟,你要是想给闺女找个家底厚的,你自己捉摸去。”陈大娘不耐道。说完,偏过身子,再不想跟杨花儿歪缠。不过在陈大娘心里,也是有些可惜的,莲藕爹是秀才的,找个更好的也不难,而且胖妹那孩子倒是个贴心的,嫁给哑巴也合适。只是如今莲藕跟哑巴也换了庚帖,再想这些也无益。   不管谁高兴了谁又不高兴了,这事总归是定下来,卫财主心里着急,年前六礼走到了纳吉这里。纳征也叫过定,相当于定亲了。如不是石榴拦着,他是恨不得将聘礼都抬到陈家来。   虽没抬聘礼,不过卫财主可是做了不少工作的。莲藕回来说,卫大叔两家铺子都买好了,写的都是卫哑巴的名字,以后他们成亲,便是他们的私产了。莲藕兴冲冲道,离家里近的那间上下两层,上面住人,下面可以自己做个小生意。靠近府衙的那间铺面,租出去,每月都能收租。   看小姑娘叽叽喳喳策划着未来,石榴忍不住点点她额头,“看你俗气的,你爹是个秀才,你也是打小就读书的,怎么一点儿读书人的清高都没有?”   莲藕不在意道:“我又不能考学,光有读书人的清高有什么用?我就喜欢跟娘一样,操持着自己的小生意,白日里忙忙碌碌,晚上关了铺子数今日赚的银两。”   石榴好笑道,“你娘我好的地方多了去,你没学着,倒是这钻到钱眼里的毛病你学个十足。那你打算做个什么生意呢?这桥头县不大,你自是不能跟娘一样开个食铺,要不然我们母子可是要抢生意了。”   “这个我还没想好了,回头跟卫大叔商讨一下,他老人家一定有好主意。”莲藕随口道。   看女儿没当回事的样子,石榴正色道:“你啊,可别当做生意是好玩的事,若是要做了,就当下足力气正经做。你们总也不能一辈子靠着卫财主不是?”   莲藕点头,“娘放心吧,我晓得呢。好像有人在敲门,我去瞧瞧。”说着,她便去开了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是黑炭,莲藕面上有些尴尬,叫了句“黑炭哥”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黑炭道:“我来跟三嫂说书院的事。”   “哦,快进来。”莲藕迎了他进门。   若是要说书院的事,自然是陈三在更合适,黑炭来得这么早,怕是想要来看看莲藕。只是女儿已经跟人换了庚帖,再跟外男见面便不方便了,石榴便将她支走,自己招待了黑炭。   看着莲藕离开的身影,黑炭目光久久不能回神,沉默了片刻,他才犹豫道:“三嫂,我……”   石榴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好孩子,吃苦能耐,又有能耐,找个温柔贤惠的,日子一定和美。莲藕是娇养着长大的,得让人时时哄着宠着,不懂疼惜人,跟你不合适。”   黑炭低了头,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三嫂不必多说,我都明了,以后也定不多纠缠。”   望着他深沉的眼,石榴能感觉到黑炭的不舍和难过。世事难两全,女儿只有一个,只能嫁一人,应了这个便要拒了那个,石榴自然只能狠心选个更合适的。她愧疚地摸摸他的脑袋,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他。   “三嫂,以后,以后我希望你还能让我来家里,我不奢望莲藕,只要您能摸摸我的头……我就知足了。我娘去得早,我心里当您是娘呢。”黑炭哽咽道。   “好,好。”石榴连连点头。这苦命孩子,只盼着他以后一切都好。   等傍晚陈三回来了,黑炭便将打听到的情况跟他详说了,又将收集的试题以及记载了书院各先生喜好的纸张递给陈三。   陈三一看,惊喜道:“你可帮了大忙,根据你说的情况,以及这些试题,土豆进书院的事可是有九成把握了。”   黑炭道:“不过举手之劳,三哥不必在意,我这便告辞了,若是三哥还有想知道的,托人跟我说一声便是。”   陈三连忙拦住他,“天色晚了,不如在家里歇息一晚再走吧。”   黑炭却执意要走,陈三没得法子,只好去灶上找石榴。   石榴叹气道:“算了,让他走吧,只怕他在这里不自在。”   “娘,我觉得对不住黑炭哥。我都不敢跟他说话了。”黑炭走后,莲藕跑过来偷偷对石榴道。   不想女儿待嫁前怀了心思,石榴劝慰道:“没什么对不住的,你们不合适,自然不好婚配,等过些日子,他想明白放开了就好了。”   “可是他若是一辈子想不明白呢?”莲藕犹疑道。   “那便是他的问题了。这事容不得你插手,你若是对他越关心,到越惹得他放不开。再说,他打小从苦里过来的,最知道如何让自己开心,说不得等你成亲的时候,他就能解开心结了。”   莲藕点点头,心里果然轻松了,又拉着她娘说着开铺子的事情,还想要出去看看做什么能赚银子。   石榴没好气地道:“别想着到处疯了,看你公公着急的样子,只怕拖不到明年年底就要成亲了,你好生呆在家里绣嫁妆才是正经。”   莲藕嘟着嘴道:“我才不呢,嫁妆去铺子里卖便是了。”   这自然是不行的,陈大娘专门从家里过来守着孙女绣嫁衣呢。 ☆、第130章 天阳公主的新嫁衣   陈大娘自豪一手刺绣的好手艺,即便年纪大了针线动得少,可是指点一下总是可以的。她想着石榴针线学了许多年,也没什么长进,莲藕又在针线上没下功夫,她可得好好看着,若不然可得丢陈家的脸。   看着陈大娘专门跑过来当监工监视女儿绣嫁衣,石榴默默给女儿点蜡,然后借口买东西跑出去躲灾了。莲藕很小的时候也跟着陈大娘一起系统学过针法,在乡下的时候,每天都要绣上一会儿,只是三房举家搬到县里后,她便将针线彻底扔到一边,如今的水平,只怕比她娘还次,平日逢年过年孝敬老人家的针线都是从针线铺子里买的差的绣品蒙混过关的。   陈大娘一直没见过莲藕刺绣,但是见过“她”的绣品,所以只当莲藕懒,心里头还是觉得她有点儿功底的。等莲藕笨拙地在她面前走针时,陈大娘气得手抖,对外大叫道:“石榴,石榴,你过来,瞧瞧你闺女的手艺。”   莲藕丧气道:“奶,你别喊了,我娘出去买东西了。”   “她跑得倒快。”陈大娘气道,还想骂上石榴两句,只是想到上回她骂了这儿媳妇,孙女儿和儿子都不肯,只得将骂石榴的话吞了,改训气莲藕了,“你看看你,你这孩子,怎么就知道骗人呢?不会针线就不会吧,为啥子还从绣铺里买了绣品来糊弄我,这不是糟蹋银子吗?”   “这事我爹娘都不知道,奶别跟他们说。”莲藕双手合十,拜托道。   陈大娘没好气道:“这是什么好事呢,还让我帮你瞒着。你说你这孩子,心眼怎么这么多?”   莲藕讨饶道:“我这不是怕您知道我连针都不会拿嘛。”   陈大娘指着莲藕气道,“我,我要知道你连针都不会拿,我,我……”   看陈大娘不知道说啥,莲藕连忙接道:“您肯定不会轻饶了我,肯定天天过来看着我做针线,所以您别怪我耍心眼,这不是为了十几年的轻快嘛。”   看莲藕还嬉皮笑脸的,陈大娘更气了,“你这十几年倒是轻快了,以后嫁人了怎么办?你别看现在卫家一家子都把你捧在手心里呢,可是慢慢等他们发现你就是个草包,看他们还能瞧得上你不?”   莲藕垂了脸道:“奶,您说这话我可就伤心了,不会针线就是草包了?我会做好吃的,会写字,会算账,还会做生意呢,怎么就是草包?”   陈大娘也知道话说重了,连忙软了口气,“这人和人的情分是处出来的,没有人会一辈子愿意冷脸贴热屁股呢,别看你卫大叔现在对你好着的,若是你过年都不给他做双鞋,一年也不缝一身衣裳,他心里能得劲?他可不会体谅你不会针线,他只当你不孝顺呢,对你掏心掏肺的,都白费了。”   “您说的在理,只是孝顺也不光是针线上的事,我给他整顿好吃的,给他端杯茶倒杯水,不都是我的孝心?会针线自然是好,只是我都这么大了,只怕再学也学不会,不如您就让我去买件嫁衣吧,别为难我了。”莲藕可怜巴巴对陈大娘撒娇。   陈大娘能如何,只能叹气同意了,“本来想帮着你一起做好嫁衣,让你风风光光出嫁,现在没得法子,只能买了。幸亏来的时候带了些银两,要不然可真是要打饥荒了。”   不想这么快说动了陈大娘,莲藕笑嘻嘻地道:“不用奶掏银子,我娘给我钱了。”   陈大娘瞪了莲藕一眼,“我出门的时候可是在你爷那里拍了胸脯,要帮你做一件好嫁衣,这银子我不出谁出?”   莲藕现在总算她娘说的她奶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事了。她搂着老太太,亲热地道:“上次土豆生日您来县里,我带着你东逛西逛,到最后你给爹和土豆买了两身好衣裳,却只给我买了一根银簪,我当时心里可气得厉害。不过现在,我心里可一点儿不气了。我知道,您心里也疼我呢。”   陈大娘昂着头傲气道:“你便是眼气也没用,你奶我啊,天生就重男轻女,待会儿啊,我还得给土豆买些绸布衣裳。你爹说土豆明年就要去书院里读书了,我得让我乖孙在书院里头穿得体体面面,好光宗耀祖呢。”   看老太太,莲藕便觉得别扭地可爱,她笑道:“您爱买就买,我帮您一起挑。”   这时候还早,陈大娘又是个腿脚利索的,当下便拉了莲藕去成衣铺子里,仍然去的李记,也就是石榴当初买嫁衣的地方。掌柜的一见莲藕,眼睛一亮,亲热道:“这可是个标致的姑娘。姑娘,不知道要买什么衣裳呢?”   陈大娘怕莲藕说不出口,替她说道,“她好日子将近,过来看看嫁衣。本来我是想着自己家里做的,只是她娘说铺子里的样式新,便让我们来铺子里选选。”   掌柜的听了心里暗笑,这老太太可逗趣,只怕是孙女儿针线不好呢,她偏要解释这一通。不过开门做生意的,自然只会捡了好听的话说,“恭喜姑娘了,只怕要嫁个如意郎君了。我这铺子里,有好些别致的嫁衣,您瞧瞧,若是瞧得中,也免了自己一针一线费工夫。若是瞧不大中,买件合身的回去改改,也更便利不是?”   陈大娘又道:“可要好料子的,虽说嫁衣只穿一次,可是也得体体面面光光鲜鲜的不是?”   “一看您就是疼爱孙女儿的,放心吧,我给您挑最好的。”掌柜的说这,领了陈大娘和石榴到一处角落,拿出一件大红的绣衣出来,笑道:“这可是妆花锻,宫里贵人才能用得上的贡品呢,这一匹两匹的流了出来,都被人高价抢走了。你摸摸这质地多柔软,再看看这颜色多艳丽,可比寻常的料子要华丽多了。天阳公主听说了吧,她出嫁的时候便穿的这种料子,这嫁衣的款式便是照了她的嫁衣样子做的。您别看这衣摆宽宽大大,可是搭配着金银丝线,金彩交辉,穿着不知多雍容华贵,便是皇后娘娘也做得呢。”   这掌柜舌灿莲花地说着,陈大娘却听得胆战心惊的,只觉得掌柜的真是胆大包天,公主皇后的,也敢挂在嘴边。虽然被吓住了,可是她倒是真喜欢这嫁衣,大大方方的,又富贵非凡,而且料子也厚实,正适合十月的时候。卫财主恨不得立刻就要娶儿媳妇,很早就开始商议婚期,最后两家商议,莲藕及笄之后便出嫁。   陈大娘瞧着喜欢,也不做声,转头问莲藕可瞧得中。   莲藕答道:“看着简简单单,倒也还算好看。不知是什么价钱?”   “这可是好料子好样式,可不便宜呢。”掌柜的并不说价,而是卖了官司。   看这卖东西的耍花腔,陈大娘板着脸道:“多少你说个数,若是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再说。”   掌柜的伸出两只手,“这个数,十两。”   陈大娘一听,立刻吼道:“十两?你怎么不去抢呢?”   掌柜的连忙道:“老太太别动气,这可是好东西,我看您是富贵人,才领了您过来瞧,一般人我连拿都不拿出来呢。”   陈大娘还想说说价钱,莲藕却拉了她走,“太贵了,奶,我们再去别家看看吧。”   这衣服已经在铺子里积压了好些时候,掌柜的也不指望只有人出10两买下来,她笑道:“姑娘若是真心喜欢,我倒是五两银子买给你,只是还要劳烦你穿着我们铺子里的衣服到外面转几圈。”   莲藕有些心动,陈大娘却一把把她拉走,“不成,不成,这抛头露面的活,可不适合你这小姑娘。”   莲藕没得法子,只好又去跟着陈大娘走了。她们又去了几家,只是那10两的衣服太华丽,把别的都比下去了,陈大娘和莲藕对别的衣裳都不太满意,只能回了家。   石榴从陈大娘口里听到李记成衣铺、天阳公主以及衣模等字眼,立刻涌起满满的回忆,想当初,她就是在那里买的嫁衣啊,还当了衣模。不过,这天阳公主的嫁衣这事就蹊跷了,当初她成亲的时候,天阳公主不就出嫁了,怎么又出嫁了一回?   “估摸是那掌柜的拿了贵人的事哄人吧。我就说呢,那掌柜的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公主啊,皇后娘娘的,原来是骗人的呢。”陈大娘气愤道。   陈三却道:“这还真不是哄人。天阳公主十多年前嫁给卫国公的嫡长子,前两年驸马病逝,天阳公主便带着孩子改嫁。为这事,朝廷里还起了争议。”   陈大娘立刻道:“男人死了,便是村里也有妇人改嫁,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公主改嫁,那些个当官的也要管?”   果然书生爱八卦,石榴看着陈三,听他继续说。   陈三开口道:“若是改嫁给别人自没人不管,只是天阳公主要嫁的是她的小叔子。朝中官员觉得这有违人伦。”   陈大娘又问:“这嫂子嫁小叔子确实不太合适。而且,这小叔子没娶妻呢?年岁跟公主差得多吗?”   “年岁该是差不多的,至于娶没娶妻,我也不知。”陈三答道。   这真是好大一盆狗血呢。可惜桥头县这地太偏僻,这狗血没传来,若不然公主跟小叔子不得不说的故事能让人兴奋一个月。不过,不管天阳公主的故事多狗血,她的品味该是不俗的。石榴最后决定,明日去看看那嫁衣,若是真是美得不要不要的,便是10两银子也要买下来。 ☆、第131章 又是一年腊月底   嫁衣自然是美的,只是10两银子太贵,石榴便跟掌柜的说价。只是掌柜的觉得这衣服真心好,并不愿贱价卖了,石榴想着这婚期还在明年,这么早买了嫁衣只怕明年颜色便不艳了,便熄了心思。   若是自己绣,准备个一年两年都是寻常,但是买的话,倒不必着急,只要提前一两个月买了,回来改改尺寸便好。石榴便将这事放下了。   只是陈大娘不甘心,她总觉得莲藕刺绣不好是丢了她的脸,绣衣太复杂一时学不会,这帕子、荷包学个一年半载的,总是能会了吧。如今阿宝不在家中,小宝那里有两个姐姐照顾着,她便专心在三房呆着,守着莲藕。   闺女太闹腾,嫁人前拘拘性子也不差,所以石榴无视了莲藕的求救,随陈大娘磋磨她。不过,陈大娘虽下了大决心要守着莲藕,无奈年关将近,她得回去置办年货,只能丢了手。   陈大娘一走,莲藕恨不得放鞭炮,却见她娘唬着脸,“你也别不识好歹,你奶劳心费力为的谁?虽说衣服鞋袜成衣铺子里都有得卖,但是内里的肚兜总要自己动手吧。你这针线活比我还烂,以后如何能过活?”说来也是她纵了孩子,这古代没现在那么方便,不会个针线,还真不便利。   莲藕却昂着脑袋道:“哑巴说了,以后家里请个绣娘。”   看女儿满脸自豪,石榴瞪她一眼,“乡下地方,还要专门请个绣娘,别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你。”   “我们不住乡下,住在县里呢。哑巴他爹说乡下人话多,好事也会变坏事,以后我们就住在县里头,逢年过年才回去。”   好了,这丫头有别人罩着了,如今更嚣张了。石榴也不多说了,闺女命好,不会针线就不会针线吧。   石榴这边不管了,莲藕倒是自觉,每日里还都抽出一个时辰练练,过年的时候给土豆和她爹做了个荷包,给陈大娘和石榴绣了方帕子,虽说针线粗鄙,但是可是一点儿没做假。   “这又是怎么想通了?”石榴问道。   莲藕便羞羞答答道:“哑巴家里都是大老爷们,做点针线东西孝敬了,更显心意呢。”   感情给她们的都是练手的呢。这真是女生外向了。   总之家里有待嫁女,一天一个心意的,石榴这个做娘的,也见怪不怪了,也没空搭理她。倒是陈三,因东家要去远地过年,早早歇了课,专门回家陪孩子了。莲藕这又是要出嫁的,一副心思大半放在了她身上,但凡有个什么要求,都应了,土豆那里为书院考试学得昏天暗地的他也没空多教导。莲藕本就是能折腾的,如今有人纵着,更是无法无天了。城隍庙的灯会、龙母庙的庙会、初一十五的集会,甚是连县衙审官司,她都要去凑凑热闹。若不是不好面对黑炭,她甚是还想去云州府逛逛。   到年根下,铺子里生意格外好,石榴每日供货,忙得抽不开身,也管不着陈三怎么哄女儿,她一甩手,便将家中置办年货的事交给了他们爷三。这个活莲藕也是喜欢的,挂灯笼、贴对联年画,当然更重要的是买各色吃食,炒的、炸的、煎的、焖的,酸的、甜的、咸的、辣的,裹了粉的、加了肉的、撒了芝麻的,便是一个尝一口肚子都能饱了。陈三不愿委屈她,凡是想吃的,都痛快掏银子。闺女马上便是别人家的,再不抓紧宠着,以后只怕没机会了。   陈三的慈父心肠最后被石榴一顿通骂,“这些东西,家里头不都有,买这么多,吃又吃不完,不是糟蹋银子?还有,这丫头一个月便胖了十斤了,你再随她,只怕花轿子都塞不下了。你们爷俩也别出门了,好生在家里收拾着,这屋檐上、旮旯角里,平日里没注意的地方,都好好清理干净了。”   石榴一走,父子两对看一眼,都将缩回的脖子伸出来。当家的发了话,父女两个再不出去撒银子了,而是在家里扫尘。从角落里扫出一样东西,都要惊叹好久。   莲藕从角落里扫出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拿出来擦了灰,惊喜道:“爹,这个是不是不倒翁啊?”   陈三点头,“正是。这个不倒翁你怕是不记得了,这是在陈家庄的时候,我为了哄你专门买的。你那时只黏着你娘,我每日早出晚归,你陌生得很。我给了你这个不倒翁,你极喜欢,拉了我的衣袖不让我走。”说着,陈三忍不住失神,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只怕她爹为她要嫁人伤感呢,莲藕连忙安慰道:“爹别伤心,等我嫁人的时候,你也拉着我衣袖不让我走,那我就不走了。”   陈三笑道:“那可不管用,到时候你娘又吼一声,我们两个就都要老实了。”   父女两个扫尘扫出许多回忆,也扫出许多感伤,不过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闹人,一点点情绪也叫这热闹的声音吵没了。等到二十八,石榴放了周掌柜的假,将铺子关了门,又将后院也挂起大锁,一家人赶了驴车回陈家庄过团圆年。   一进院便看到挂满屋檐的腊月腊肉,陈大娘拿了一串红辣椒从屋子里走出来,嗔怪道:“今年咋这么迟呢?我都望了好多天了。”   石榴答道:“准备年货,就迟了些,娘在忙啥呢,我给您帮忙。”   陈大娘摆摆手,“不用不用,快些将东西卸了,准备吃饭。今儿个我蒸了好多大肉包子,保管你们都爱。”   “哟,弟妹都带了些什么回来?”杨花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因过年的好时节,便是杨花儿的大嗓门都显得可爱,石榴笑道:“带了些糕点干货回来。二婶不是爱吃香菇,我特意选了两斤肥硕的,晚上就给二嫂煮上。莲藕,快给给小宝准备的吃食拿出来。”   莲藕笑着拿出一大包的糕点递给杨花儿。   杨花儿拿了东西,却还要说几句酸话,“多谢三弟妹了,这找了好女婿,可真是不一样了,往年可没见三弟妹这么大方呢。”   石榴也从陈大娘那里知道杨花儿想将女儿嫁给卫哑巴的事,这事她也不理亏,只是大过年的,没必要闹翻了,石榴便道:“敢情二嫂嫌弃我们往年拿回来的东西少呢?这每年大包小包的瓜子点心,二嫂吃完了又去拿,还提溜着一篮子去娘家,难道都是白瞎了?”   杨花儿便讪笑道:“弟妹可是误会了,我这是恭喜莲藕呢。”   石榴也不为难她,道了一句“那就多谢二嫂了”便让孩子都进屋。   “这二婶可真怪,一张嘴就没发好好说话,非得让人冲她一句,才罢休。”莲藕回屋便抱怨。   石榴瞪她一眼,“没大没小的,快些去和你弟一起把你们那屋收拾了。”   因中秋的时候回来住过,又有陈大娘的除尘,所以屋子状况还好,便是土豆这洁癖少年都没皱眉头。石榴给两间屋子换上新的床单被罩,东西稍微归拢了,便拿出年礼,一家四口分四处将东西分发到各房。她也不会针线,无非就是拿些吃的喝的,不过考虑了个人口味,准备的样数也多,也是很受欢迎的。   石榴自己拿了东西去大房,吴桂香一见她就笑道:“看你客气的,这大包小包,可是要吃到元宵了。”   石榴笑道:“不值当什么,就带些吃食给大嫂甜甜嘴。”   “那我也不推辞了。阿宝爹带回来一些碟碗,我瞧着上面缠枝花的图案还算别致,就给弟妹送去一套,你待会儿自己拿回去,我给桃香也送去一套。”   “多谢大嫂了。”   两人正说着话,阿宝进了屋,见石榴立刻叫了声三婶。   这孩子端午的时候还给土豆玩色子,淘气着呢,不过半年没见,看着就又稳重许多了。石榴拍拍他的肩膀,道:“阿宝长高了不少呢,到明年只怕比三婶都要高了。”   吴桂香在一旁心疼道:“跟他爹出去一趟,又黑又瘦,想必是吃了苦。”   “这走南跑北的,自然没家里头舒服。”石榴回道。   虽说稳重了,到底还是孩子,阿宝也没心思听两个妇人在这里寒暄,他打断了她们的话,问道:“土豆和莲藕在屋里吗?我给他们带回来些玩的。”   莲藕忙回道:“莲藕去了公那里,土豆在屋子里带着,你去找他玩。”   出了东厢的门,石榴便瞧见孩子们都在院子里,阿宝在点炮仗,胖妹捂着小宝的耳朵站得远远的,莲藕和黑妹两个离得最近,紧张又兴奋地直问“点着了吗点着了吗”,连一贯喜静的土豆也眼巴巴瞧着。果然,孩子多了才热闹,这一大家子,大大小小的,亲亲热热的,让人看了窝心。怪不得陈大娘总说,孩子多了,才是兴家旺族的根本。 ☆、第132章 陈大的歉意   年三十团圆饭,三房都聚在一家,按了辈分大小吃团年饭。陈老爹坐上首,小宝坐最底下,阿宝到处走动给家里的男人斟酒。   陈大举杯,给陈老爹敬酒,“第一杯敬爷爷,孙儿不孝,做了许多混账事,爷爷看在眼里,却不言说。孙儿惭愧。”   “这酒爷爷喝了,你的心爷爷也受了。”陈老爹呵呵笑着,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陈大又举杯,“这一杯,敬爹娘。这些年儿子不孝,让爹娘费心了。”   陈大娘连忙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为儿孙操心,都是爹娘的本分。”不过,她也以水代酒喝了。   陈秀才点点头,没说话,酒却喝了。   跟父母喝完,陈大又举杯:“这一杯,敬两位弟弟和弟妹,大哥做了混账事,还望你们见谅。”   桌上敬酒,活络气愤,也是应有之义,石榴开始到没多想,如今看陈大这三杯酒,她便明白了,陈大这是就分家的事,在跟长辈兄弟道歉。虽然是被分家,但是石榴并不觉得分家不好,若是一开始知道陈大心意,她说不得还要推波助澜,这酒她是受之有愧,所以石榴便郑重道:“这杯酒,我们不能受,大哥敬二哥二嫂便是。”陈大该好好跟杨花儿说声抱歉。   陈大却坚持道:“三弟妹不受,大哥却心中难安。莲藕出嫁,大房出20两的添妆。土豆读书,大哥也想尽一份心力,听说土豆要去书院,到时我和三弟一起送他过去。还望弟妹不要推辞。”   石榴望了吴桂香,见她点头,也就没多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家人,总是要相互扶持着,才能站得更稳当。陈大纵使有错,他也曾为大家庭操劳许多年,也是有功劳的,如今他既然诚心悔过,至少是功过相抵的。   杨花儿看三房得了好处,嘴里不忿道:“我们可不是那矫情人,既然大哥敬酒,我们便喝了。”   陈大转过身对杨花儿道:“胖妹和黑妹出嫁,也是一样。小宝读书的费用,大哥也尽心。这些年做得不当的地方,还望二弟妹见谅。”   一杯酒就值几十两银子呢,杨花儿连忙道:“见谅,见谅。大哥真是客气了。”   “最后一杯,敬桂香。这些年委屈你了。”   这句话,她等了这么多年,也总算等到了。吴桂香含泪饮了酒。   陈大娘瞧着陈大一杯杯喝的,连忙道:“好了,好了,吃些菜,一口气喝了这么多杯,伤身呢。”   陈大摆摆手,带了些醉意道:“娘,我今儿高兴,压在心头的重担,今天终于卸下了。您就让我多喝几杯吧。”   陈大娘拿下他的酒杯,“明儿再喝,明儿再喝,阿宝可别给你爹再斟了,快吃菜,吃菜。”   看老太太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石榴便知她心儿是门儿清,只是不曾说破罢了,长辈的心宽得只怕能容下儿女犯下的所有过错吧。   吃过饭后,便是孩子们最喜欢的节目,发压岁钱。莲藕最大,从她开始。杨花儿一看陈老爹掏出厚厚一个红纸包给莲藕,可比往年给胖妹和黑妹的多,她便拉了脸道:“这莲藕都要嫁人了,还给她发呢。”   陈大娘没好气瞧她一眼,“就是因为嫁人了,明年便不在家里了,才要发,而且要多发呢。”然后她也掏出厚厚一份压岁钱给莲藕。   压岁银子也就图个喜庆,一般都是没捂热就要上交的,杨花儿也不遮掩,当了长辈的面将三个孩子的钱都掏出来,笑呵呵道:“娘给你们收着。”   往年,回屋之后,石榴也是要收上来的,只给孩子留几个铜板,不过今年不同,女儿要嫁,儿子要出远门,石榴便道:“以后这银子娘就不替你们收着了,你们留着自己花用。”   她本以为两个孩子会高兴呢,一看两人脸色都有些呆呆的,石榴便问道:“怎么了,不收了还不高兴呢?”   莲藕答道:“就怕娘说的是假话,不敢当真呢,手里头好容易有这么多银子了,明早儿可别不翼而飞了。”   土豆却道:“我的都给姐姐,姐姐以后要去别人家了,再没人给银子花了。”   莲藕用手摸摸土豆的脑袋,笑道:“好弟弟,果然没白疼你。不过姐姐有银子花呢,你没听大伯说,要给20两的添妆吗,家里的长辈都要给,到时候姐姐手里头都要好几百两,你也没银子花,就找姐要。”   好几百两?土豆知道自己犯傻了,郁闷着回了屋。   因想着铺子,石榴初五便拖家带口回了县里,自然又惹得陈大娘一顿好说,石榴承诺元宵一定回来才放行。元宵过后,陈大和陈三两个便带着土豆去了云州府,为土豆入书院的事准备着。   石榴塞给陈三100两银子,道:“别省着,孩子的事要紧。”   陈三看都不看银票,“之所以有入学考试,便是要真才实学才能进。云州书院声誉甚好,娘子这银子快收起吧。”   看陈三一副别拿银子玷污了书院的样子,石榴也懒得跟他多说,这书生,便是灵活了些,骨子里头的书生意气都消不了,她直接拿了银子给陈大,恳切道:“土豆爹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劳烦大哥费些心思,该花销的地方便花销。”   陈大却不收这银两,“弟妹放心,该打点的地方我都会打点。弟妹是个心明的,从前的事也都明了,我自命不凡,过了这许多年终明白,兄弟一起帮衬着才好发家。还盼着弟妹给我个机会弥补往日的过失。”   石榴仍将银票塞到陈大手里,“便是大哥不想分家,我嫌弃跟二嫂一起住着闹腾,只怕也要想法子分的。虽是分了家,兄弟不还是兄弟,土豆和阿宝几个以后不也是相互帮衬着。大哥就不必再愧疚了。   大哥人情世故熟,这去云州府的活只能拜托您了,但是亲兄弟明算账,大哥出功出力却不好出银子。这银票你拿着,若是不够了,我回头再补上。”   这分了家,跟不分家,到底是两回事了,若是不分家,就是一家人,分了就只能当亲戚处着了。陈大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最后叹口气道,“弟妹说的是,那我就拿着了。”   从桥头县到云州府有大半天的路程,县衙附近有专门的马车,每天一趟去云州府。只是家里头有驴车,陈大便不跟别人挤着,自己赶了车过去,到了地方将驴车放在黑炭他们的酒楼也便利。   将准备的干粮和水放在车上,石榴摸着土豆的手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一去,若是顺利了,只怕要到五月田假才能回。儿子那么小就要去寄宿了,石榴瞬时慈母心泛滥,拉着他的手不想放。   可惜孩子出远门却只有兴奋,土豆将手从他娘手里抽出来,朗声道:“娘,时候不早了,您回去灶台上忙活吧。”   陈三也道,“再不走到云州府便要天黑了,娘子,你回吧。”   好了,都嫌她碍事呢。石榴挥挥手,让父子两个走了。   五日之后,陈三一个人回来了,土豆留在了书院读书。   陈三拉了石榴的手兴冲冲道:“山长夸土豆灵性足,是读书的料子,还夸我教子有方呢。”   儿子受夸奖,石榴也高兴,拍拍陈三的肩膀,道:“有劳相公了,土豆会读书,都是随了相公。对了,大哥呢,直接回了家吗?”   “大哥还留在云州府,他想去查看一下,看能不能在云州府做些生意。对了,这是大哥托我带给你的。”说着,陈三递给石榴一个荷包。   石榴当下打开,荷包里面是100两的银票。陈三一看也明白了,当下更得意了,“我就说这入书院靠的是学问资质,那愚笨的,便是送再多银两过去,书院也是不收的。”   石榴楞了一下,才道:“是我市侩了。”看来,这云州书院却是个清净的读书地方了,土豆在那里一定能得到很好的栽培。   因省下了这100两,给莲藕置办嫁妆便更从容了。卫家的聘礼过完年后便抬进来了,石榴回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堆在屋子里,等着莲藕嫁过去的时候带到卫家。她又找到大石,将打家具的事托给他。   大河拍着胸脯道:“姐放心,我一定用最好的木材,做最实用的款式,保证莲藕用五十年都不过时。”   “那姐先谢过你了。”然后,石榴便仔细跟大石商量着要打的家具。这事潘木匠是做熟的,手里有好几份单子,石榴一份份看了,回去又跟陈大娘商量了,列出一份单子给大石。   家具是大头,落实了石榴心里也踏实了,其余的零零碎碎的东西,像衣服鞋袜、布料首饰、书画笔墨,都能一点点往家里屯。唯一有些麻烦的便是药材,没什么路子找到好的。不想陈大不仅给了20两的现银,又从云州府带回来一匹好药材,可是解了石榴的燃眉之急。不仅陈大,她娘家的三个弟弟给莲藕的添妆,也是实用的东西,让石榴轻松了不少。   等到九月莲藕及笄之后,石榴又从李记成衣铺买了天阳公主的那件嫁衣,自然是今年新做的,一样的布料子和款式,只是或许不是最时新的样式,掌柜的出价8两银子,石榴又软磨硬泡,花了5两买下。   该预备的都预备了,如今就只等着吉时,将女儿送上花轿。 ☆、第133章 嫁女   莲藕在陈家庄出嫁,石榴半个月前便回去做着准备,村里的父老乡亲都要来喝酒庆祝,自然要准备好酒菜,那日她忙地脱不开身,灶上也顾不上,自然还有请个大厨过来。陈大兄弟三人早将摆席面的桌椅板凳都借好,都在屋檐下摆好。嫁女吃的是早饭,所以灶房里能择的菜都择好,肉都切好、煮的半熟,辣椒、生姜、大蒜等调料都洗干净切好,只等着明天天一亮下锅,然后早早开席,然后趁着吉时起花轿。   明儿就是女儿出嫁的好日子,石榴搬了枕头去她屋里,土豆也被赶到主卧,母女两个在书房好说悄悄话。   莲藕往里面挪挪,然后搂住石榴开心地大笑。   油灯下,小姑酿的脸莹□□嫩,看着还是个十足的孩子呢。石榴摸摸她的胸,还挺有料的,这点像她,发育地不错。   莲藕害羞地叫道:“娘,你做什么呢?”   石榴笑道:“没做什么,看看你长得怎么样。对了,知道你娘今晚过来做什么的吗?”   “不是过来陪我吗?”莲藕问道。   “当然,不过还有别的任务呢。”你娘是过来给你科普性知识的,虽然石榴自认为挺开放,但是没法子大方将这话跟孩子说。不过这种事的话,都是男方主动,女方这里配合就行,就算不科普也没关系吧?石榴不确定地想。   “娘,什么任务呢?”   “恩,给你看本书。”最后,石榴拿出小人打架的书给莲藕。看完书就明白了,不用多说的吧?   “什么书啊?”莲藕不知道,随手翻了起来。只是一看到光溜溜的身子,立刻吓得要把书扔出去。   “这个,别扔了,我给你压箱底呢,你们洞房的时候,要是不会的话,就拿出来翻一翻啊。这本书啊,是你爹特意去云州府买的,图比较清晰,花样也多,足足花了半两银子呢。”说着,石榴将高清□□姿势多的小黄书压在女儿枕头下,明儿一早要放在嫁妆底下。   “知道了。”莲藕红着脸点点头。   好了,羞人的事情做完了,母女两个可以畅通无阻聊天了。石榴搂着莲藕,笑道:“别害怕,你就去卫家住两日,到了三日还要回门呢。你要是不喜欢卫家,就不回去住了,我们都搬到县里住。”   这样任性的话,当然是石榴说来哄女儿的,莲藕也知道,笑道:“娘,我没怕,我就是有点儿舍不得。以后这屋子您还给我留着。”   “留着倒是无妨,只是你是舍不得娘呢,还是舍不得屋子?”   看她娘一个劲儿说着俏皮话哄自己,莲藕吸吸鼻子,更难受了,“我舍不得屋子,更舍不得娘。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以后我就不跟跟娘撒娇了,不能跟娘要银子花了,也不能吃娘做的饭菜了。”   石榴听了心里也不好受,只是怕她的情绪一渲染,孩子更伤心了,她便做出轻快的语气:“撒娇还是可以的,但是银子可不能跟你花了。你要是缺银子,就跟你公公要,他口袋比你娘满。至于吃饭这个,却要你自己开火了。卫家两个大老爷们,也不知道平日里怎么吃饭的,你嫁过去,只怕这活就要落到你身上了。”   莲藕却笑不出来,“土豆读书的时候,能坐一整天,没我拉着出去转转弯,只怕要读傻了。我爹手里头的银子总是缺银子,没我接济,以后要买个孤本的书从哪里凑银子?娘你性子太好,没我帮着怎么对付那些多嘴的妇人呢?”   石榴的眼泪再忍不住了,“你这孩子,非得惹了你娘哭一场。”   莲藕大哭道:“娘,我害怕,我嫁了人,家里的人过得不好我都不知道,都帮不上。”   石榴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哭别哭,有娘呢,你爹和土豆娘都好生看着,娘也不要你操心,你不在家,你娘还能省份心。”   莲藕慢慢止住了哭。石榴给了擦了眼泪,“我们都在家里呢,有什么可担心的?土豆在书院里,也过得好,没看他都长肉了。就要嫁到别人家了,你就不为自己担心?”   莲藕摇摇头,“有啥可担心的?哑巴要是对我不好,我就揍他。卫财主对我不好,我就回家。娘,到时候你要我回家的吧?”   石榴立刻点头:“自然要,不管你在卫家受了什么委屈,都能回家,回了家爹娘给你做主呢。”   莲藕搂了石榴笑道:“我就知道。有爹有娘,我一点儿不怕。”   石榴摸摸她的脑袋,慢慢道:“受了委屈可以回家,只是,却不能一点儿不如意就要回家。嫁人了,到底跟做女儿的时候不一样了,你以后也要担起责任,为人妇,操持家务,孝敬公婆,体贴丈夫,生儿育女,都是你要尽的责。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要看哑巴性子好就霸道,夫妻两个总是要相互敬重才能长久。你公公那里,是个有智慧的,但你也别仗了他的宽容就得寸进尺。”没有恶婆婆,公公和善,丈夫又真心,这样的状况都能将日子过差,那真是蠢的没救了。石榴虽然絮絮叨叨许多,心里头却并不十分担忧。   “娘,我知道,您放心,我一定会过好我的日子,不让您操心。”莲藕乖巧道。   石榴道:“好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若是熬了夜,熬出两个黑圈圈,可就不美了。”   第二日一大早,喜婆便登门给莲藕开脸,石榴想围观却被赶出来,说是怕莲藕哭了化了妆,石榴内心估测,喜婆是怕独门绝技被人偷学。开过脸,上好妆,戴上首饰,莲藕就被安置在屋子里不许动,不时有妇人过来看新娘子。莲藕本就长得好,涂了胭脂上了粉更是美得不像真人,进来的人都啧啧称奇,直言没见过这么美的新娘子。更有人夸莲藕的嫁衣、首饰。   “这打扮,这衣服,真是九天上下来的仙女,这卫家小子可真有福了。”   “石榴,你闺女可是抢了你风头,当初十里八乡,你是第一美人,如今可算不上了。”   “我真是开了眼了,还有这样好看的人呢。”   这些话虽淳朴,但是一大波袭来,让石榴喜得找不到边了,手里的红头绳、香粉像雨点一样散了,又追着给人塞了满把的喜果。   村里的妇人都差不多来过之后,石榴找来胖妹和黑妹两个在屋里陪莲藕说话,有人来看新娘子顺便散个喜糖,她自己要到前头席面去应酬。   “堂姐,你的衣服金闪闪的,真好看,以后我嫁人也要穿这样的衣裳。”黑妹一进屋便道,说着就要上手,莲藕偏过身子不让她摸。   胖妹也连忙过去拦住她,“不许动,把衣服弄脏了怎么办?”   黑妹又道,“不摸就不摸。哇,堂姐,你头上的金簪也好看,我能拿下来看看吗?”   胖妹将她两只手都抓住,“你别动,这个只能晚上再拿下来。”   黑妹不服气地道:“你又没有成过亲,你怎么知道?”   胖妹道:“我当然知道。这里有许多花生蚕豆饴糖,你拿出去吃吧,我在这里陪着堂姐。”   “这屋里不好玩,你一个人看着吧。”黑妹说着,抓了满满两口袋的吃食出了门。   黑妹一走,胖妹便问莲藕,“堂姐,你要吃点儿吗?”   莲藕摇摇头,“我娘说少吃少喝,我这妆要戴着一整天,不好如厕。”   胖妹惊呼,“啊?那我放点饴糖在你荷包里,这个不占肚,你要是饿得受不住就含一口。”   莲藕握住她的手,感激道:“多谢胖妹。”   胖妹答道:“堂姐客气什么,这糖又不是我的。”   莲藕摇摇头,她道谢也不止为饴糖。胖妹心这么好,莲藕真心希望她以后可以嫁个好人家。   屋子里两个人小小声说些闲话,屋外已经开了席面,热闹喧天。只有一个闺女,石榴也舍得,席面上肉菜多,酒也是好酒,村里人一边吃喝,一边赞。   “噼噼啪啪……”突然院子外响起鞭炮声,又有小孩大声喊道,“新郎来了,花轿子来了。”   很快,锣鼓的声音就传进来,莲藕一出院子,就看到卫哑巴牵了大马穿了大红的衣服,收拾得齐齐整整。   卫哑巴一见石榴,便大喊道:“娘,我来接莲藕。”他一口气说完,一点儿没结巴,不知是练了许久,还是太兴奋。   便有人起哄,“哈哈,女婿来讨媳妇了,丈母娘给不给啊?”   这孩子不按套路出牌,石榴忙笑着道:“想娶媳妇,可不是嘴上说说,得拿出诚意呢。”   “得散利市钱。”吴桂香在一旁搭腔,便将场面圆了回来。卫家过来的人赶忙散铜板,立刻就有大人小孩哄抢。   散了钱,卫哑巴进了院门,被安置在另一个屋子里,立刻就有酒菜上桌,招待卫家过来的人。等吉时到,莲藕被盖上红头盖,阿宝背起她送上花轿。本来该是亲弟弟背的,只是土豆年纪小,背不动,便让阿宝代劳了。   锣鼓又响起,敲敲打打,送着莲藕去卫家。 ☆、第134章 美梦成真之后   卫哑巴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半夜三更的梦里,自然免不得做些脸红心跳的美梦。在梦里,他白白美美的心上人,总是这样难样随他摆弄,在梦里他是勇猛的战士,是一往无前的士兵,攻城略地,战无不胜。他嘿嘿笑哈哈笑,想怎么样就怎样笑,因美梦中总没有人管束他。   然而现在,活生生的姑娘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他的面前了,卫哑巴却不敢笑,也不敢冲锋陷阵,他脑门上手心里,甚是脚心,都在冒汗呢。他甚是闭着鼻子不敢呼吸,生怕大一点儿的响动,就惊醒了人,将好梦给吓退了。   喝过交杯酒,简单闹过洞房,喜婆和全福人都退走了,屋子只剩下她和卫哑巴。莲藕大松了口气,闹腾了一整天,她没敢吃没敢喝,又饿又累的,现在人都散了,她总算能休整了。不过,卫家庄的习俗跟县里不通,红盖头得到临睡前由新郎亲自娶了。莲藕一边捶着腿,一边等着卫哑巴给她取盖头。只是,等了许久,却也没听到个动静。   难道卫哑巴也跟着人一起退了?莲藕不确定地喊道:“哑巴,哑巴哥?”   “哎……哎。”卫哑巴这一声应得九曲十八弯的,似乎是喉咙管被堵住了。莲藕也不管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直接吩咐道:“快用喜杆把我头上的盖头拿下来,盖了一天了,眼前黑黢黢的。”   卫哑巴却道:“你等会儿啊。”   “等什么?”莲藕问道。   卫哑巴回道:“等我……等我,做好准备。”   “取个盖头而已,你做什么准备?磨磨蹭蹭的,算了,我自己取下来吧,反正也没人知道。”莲藕说着,一把就盖头取下,眼前晃了好一会儿,她略微捂了眼,然后慢慢放下。眼前豁亮了,莲藕便去找卫哑巴,一看他离得远远的,张大了嘴盯着自己瞧,像是不认识似的,莲藕便嘟了嘴道:“我脸上涂了厚厚一层胭脂,你快打点水,我要洗洗。”   “莲藕,真是你啊。”卫哑巴的声音显得十分惊讶。   莲藕瞪他一眼,“说什么呢?不是我还能是谁?”   “我怕……我爹哄我,拿别人,糊弄我。”卫哑巴连忙解释道。   莲藕也不管卫哑巴那小心翼翼的心思,挥着手道:“先去打水,我难受着呢。别的等会儿再说。”   “好,好。”卫哑巴再不敢耽误,很快打了水,又拿了条干净毛巾。   莲藕仔细将脸上的胭脂水粉都洗净,又将沉沉的头饰取下,脱下又长又宽大的嫁衣,披了件轻巧的红袄,她看卫哑巴还在一旁傻乎乎站着,笑道,“快些把水倒了,安寝吧,明儿还要起早呢。”   “我不敢睡。”卫哑巴回道。   莲藕笑道:“好了,别当自己是做梦了,你娘子我是货真价实的,不是妖精变的,也不是你爹找人扮的,好歹你也是财主家的儿子,怎么一点儿自信都没有呢?”   “我……没你好。”卫哑巴回道。他因为娘死得早,说话又不利索,其实心里头自卑着,神采飞扬的莲藕,就像个太阳一样,他只当自己是日头下长的一颗野草,巴望着日头总照着,却不敢巴望日头是他的。   这种得之不易珍而视之的卑微心情,莲藕不是很懂,她就觉得卫哑巴磨磨蹭蹭的,心里头不爽快,“我娘一再叮嘱我不要欺负你,可是你这个样子,我要是不吼你,你只怕都不动了。”   卫哑巴立刻道:“你吼我,你吼我。”   莲藕没好气道:“成了,别在你犯傻,那水也别管了,快些睡觉。”   卫哑巴慢腾腾挪着步子上了床,又缩在角落里一件一件将自己衣服脱了,莲藕看得窝火,索性闭了眼不理会。她模模糊糊躺着,突然感觉到一阵疼痛,她脚一蹬,立刻听到扑腾一声响以及卫哑巴的闷哼。   莲藕立刻醒了,看卫哑巴被自己踢到地上去了,愧疚道:“我怕疼,不是故意的。”   卫哑巴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不脏。”   “好了,快些起来吧。”看卫哑巴比他更愧疚似的,莲藕笑着把他拉起来,又问道:“睡前你不是话都不敢说,怎么我一睡着,你就这么胆大了?”   自然是色胆包天。这话,卫哑巴却不敢说。   莲藕看他低着头,像犯错的孩子一样,叹气道:“你是个男人,就得拿出男人的气魄来,你这个畏畏缩缩的样子,我如何瞧得上?我既然嫁给你,就是要给你好生过日子的,你可别让我生出悔意。你啊,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用顾忌我想法了,我若是受不住,就咬牙忍忍。”   “那……我再试试。”卫哑巴便道,看莲藕点了头,他心一横,便是做梦,也要好好美一回。他卫哑巴可不是孬种呢,什么地方都不中用。   第二天莲藕早上醒来,觉得浑身像散了架,立刻火起,这大尾巴狼,昨晚上装样子骗她呢,一开始说话都哆嗦,这不敢那不敢的,其实是让她松了心神好随他作为。   大尾巴狼正舔着脸扬着笑在莲藕面前说道,“莲藕,莲藕,起吗?我给你,找衣裳?”   莲藕气得要骂人,可是没什么力气,只得点了头,让卫哑巴帮着穿了衣服,又喂了水吃了些糕点。她一有力气了,立刻狠狠踢了卫哑巴一脚,叫你装相。   卫哑巴被踢了也不问缘由,也不管自己,连忙道:“不疼,不疼。”那样子,生怕莲藕愧疚了。   卫财主颇有点儿天煞孤星的意味,爹娘去世早,妻子也早逝,同族中血脉近的早因为哑巴娘的事闹翻了。好在,他还有跟独苗苗。因卫家亲密的人不多,莲藕这边就省了事,只需要给公公敬一杯茶便是。   这宅子多少年没女人进来了,一直是他爷俩个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如今好容易有了儿媳妇,卫财主心中自然高兴,眼眯得只见缝,一下捧过媳妇茶,又递出给新妇的礼。   莲藕回屋查看,不由咋舌,居然是一锭金子,比她陪嫁里那锭还要重。金子,金子,卫财主什么心思,也不用多思量,自然是跟陈大娘一样想早抱金孙。   卫家人口简单,自然事情也少,家里有两个长工常年在此,一个负责洗衣做饭的内务,一个帮着卫财主收租管理田地。如今莲藕嫁过来了,便将灶台一亩三分地圈定了。   儿媳妇不娇气,一进门就知道做活,卫财主满意地直点头,不过还是劝道:“灶台烟火气重,你是秀才家的女儿,平日绣绣花看看书便是,这些粗活就让长工去做。”   莲藕笑道:“我在家也帮着我娘烧火做饭,爹,您就别管我了,让我做点儿事,光坐着我坐不住。”   “那成,你忙,你忙。”卫财主笑呵呵走了。   “莲藕,你做饭呢,我烧火。”卫哑巴立刻跑过来道。   “不用,你去院子把柴火劈了。”莲藕指了指堆在院子里的一堆木头。   “好,好。”卫哑巴立刻拿了斧头去劈柴。长工一看他高举着斧头往下劈的架势,吓到腿直哆嗦,老天爷啊,你可别把自己的脚给劈了。   “快别动,别动,我来劈。”长工大喊道,想要上前拿下斧头。   卫财主瞪他一眼,“你别去捣乱。”   得了,我还成捣乱的了,长工摇着脑袋走远了。   用过饭,莲藕便着手收拾嫁妆,早先商议的便是,回门过后,他们住在县里,莲藕便将现在能用的都整理出来,然后带走,用不着的便收拾齐整放在柜子里。   “莲藕,做啥?要我,帮忙不?”卫哑巴又过来了。   卫哑巴一个大老爷们能收拾什么东西,莲藕嫌弃地道,“你蹲门口给我守门。”   “好,好。”卫哑巴立刻蹲门口了,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自己守的是什么。   嫁进卫家第一天,操持一日三餐,收拾嫁妆,好像有些无聊。   娶了娘子第一天,劈柴,守门,开心。   第二日,莲藕一大早起来洗衣裳,哑巴又跑过来,“莲藕,我给你洗。”   莲藕头都没抬,“走一边去,男人洗衣服像什么话?你要是闲的没事做,就去井里给我打水。”   “好,好。”   卫财主一早起来瞧见井边忙活的莲藕和哑巴,大笑道:“瞧他们如胶似漆的样子,想必很快就能有孩子了。”   我看未必,不瞧哑巴狗儿一样摇着尾巴讨好呢,只怕还没手上呢,长工在心里默默道。   十月天黑的晚,早早用过了饭便回屋歇着了。   卫哑巴点了灯,道:“莲藕,我帮你,打水洗澡。”   莲藕摇头道:“不用,我自己又不是没手没脚,你自己打水洗吧。”   “我不急,洗澡。我帮你,拿衣服啊?”卫哑巴又道。   “你要真闲的没事做,就去打水吧。”莲藕无奈道。   卫哑巴立刻屁颠屁颠去灶上打热水了。石榴瞧着他身影,嘟囔道:“真是个怪人,非要别人使唤他才高兴。”   成亲第二天,卫哑巴奠定了自己任劳任怨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忠犬地位。   美梦过后,就是要做牛做马了。不过,却甘之如饴。 ☆、第135章 回门   三朝回门,石榴并没有回县里,而是等着莲藕回门。女儿嫁了,便是嫁的知根知底的人家,心里头也是不放心的,石榴一大早便在院门口望着,好早点儿看到女儿。   陈大娘对石榴大喊道:“他们要用过早饭才过来呢,还得有一会儿,你别望了,快些过来帮我把衣服给晾了。”   “我这就过来。”空等着便觉得时间太慢,找点事做倒是容易打发时间。石榴晾了衣服,又去清洗了一遍灶台,忙活完,女儿女婿终于过来了。石榴先不管别的,看了莲藕脸色,瞧着还好,松了口气。   陈大娘对莲藕道:“快跟你娘说说你在卫家过得好不好,她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   莲藕上前搂住她娘,“娘,我可想你呢,也想我的小屋子,哑巴家里头什么都好,就是屋子太大了,家里头人又少,晚上怪吓人的。”   “这住大屋还不好呢?”杨花儿接道。   “二婶,我也想你呢,哑巴家里人少,没个大嗓子的,怪冷清的。”莲藕说着,将卫财主给二房准备的回门礼递给杨花儿。   瞧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杨花儿被说了也不生气,还笑道:“你想二婶了就常回来,你们家人少,确是不热闹。”   嫁出去了,便是爱多嘴的二婶都是娘家人,看着也可亲了许多,莲藕笑道:“小宝不是走路还不太稳当吗,我看到哑巴家里还有一个学步的木车,还好好的,二婶要是不嫌弃,我明儿让哑巴给小宝拿过来玩。”   杨花儿连忙道:“不嫌弃,不嫌弃。这财主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陈大娘瞪了杨花儿,这爱占便宜的臭毛病咋就改不了,那卫财主好端端将学布的车子留着做什么,还不是给孙子留的?这要是知道儿媳妇送了人,能高兴?   石榴也想到了这层,便笑道:“从卫家庄拿过来多麻烦,你外公家里就有一个,是石头小时候用过的,还好好的,你待会儿你便和哑巴过去拿过来,也顺便让你外公瞧瞧你。”   杨花儿觉得刘家的肯定没卫财主家的好,连忙道:“你家大河不是还没成亲吗,你娘家那个就给大河留着,小宝用哑巴的便成。”   瞧这话说的,多体贴。莲藕笑道:“那有什么关系,等大河生了孩子,小宝肯定满地乱跑了,到时候再拿回去便是。”   杨花儿脸上一僵,讪笑道:“这也成。”   回了屋,石榴戳戳女儿的额头,“你啊,都嫁了人,说话还不过脑。”   莲藕还没说话,卫哑巴先道:“娘,别骂莲藕,都怪,我呢。”   “呵呵。”石榴冷笑两声,我闺女嫁给你了,我还训都不能训了?   莲藕也瞪卫哑巴,要你多嘴,不过卫哑巴也是好心,莲藕替他解释道,“娘,你别怪哑巴,他就是紧张我。”   被闺女和女婿秀恩爱秀了一脸血,石榴也是无语了,她摆摆手道:“算了,我谁也不怪。一个学布车,也是个小事,不过你二婶最是会顺杆子爬的人,往后你跟她说话多思虑一遍。”   莲藕连忙点头,“知道了,娘。”   “以往也没见你这么没心眼,嫁过去两天就被养傻了。你们是打算什么时候搬到县里?”石榴问道。   莲藕喜滋滋地道:“明儿就搬过去。”   石榴转过头看卫哑巴,见他连连点头,显然是赞同这主意,又问道:“你公公同意了吗?”   莲藕道:“还没跟他说呢。”   虽然小夫妻两个想要过二人世界的想法是美好的,但是家里头只有一个老人,被丢下了也怪可怜的。石榴便道:“你们不是还没想好做什么营生,也不必急着马上就搬过去,先跟你公公参谋一下做什么再说。他见过识广的,肯定能给你们出点主意。再者,自己开铺子千头万绪,你们两个年纪轻,又没什么经验,只怕也难支应,总也要你公公帮忙。”   莲藕点头,“这是自然。我想好了,先请哑巴爹当掌柜,当安稳了,再去请个合适的,哑巴爹就可以享福了。”   看莲藕并没有将卫财主丢在一边的想法,石榴心里放松了许多,这孩子打小跟陈老爹在一起,对年老的长辈可是亲近。不过这称呼可是要改改,石榴正色道:“好了,别一口哑巴爹,赶快改口叫公公。”   莲藕道:“知道了。”公公婆婆什么的,对小姑娘来说,总有些不好意思叫出口,喊出这些称呼,就意味着嫁了人了,成了妇人,而不是天真的少女了。   看了看日头,都升得老高了,石榴道:“我去做饭了,你们两个去陪陪公。”   石榴到了灶台,陈大娘已经在切菜了,见她进来,问道:“你瞧着他俩可好?”   石榴摇摇头,“说不好,哑巴对莲藕千依百顺的,可是莲藕只怕还没明白过来成亲是怎么回事呢。哎,也不怪她,才十五呢,我原想过两年再成亲,可卫财主软磨硬泡的。”   陈大娘好笑道:“你也不想哑巴都多大了,要不是你拖着,我看他爹去年就想把莲藕娶进门了。再说,十五怎么了?你嫁过来不也就大一岁,这些年养儿育女,比谁都能干呢。”   “哟,娘今儿怎么了,怎么想起夸我了?”石榴笑道。   “闺女都嫁人了,还没个正经。”陈大娘瞪了石榴一眼,然后也绷不住笑了,“我就觉着这日子过得快,眼前还是你刚嫁过来的样子,嫩生生的脸,来月事肚子疼了也不敢说,每天洗衣做饭,勤快又和气,我心里头不知道多高兴呢,尤其是你第二年就怀了孩子,我真是恨不得把你供起来。这一转眼吧,这肚子里的孩子都长大了,嫁了人,也怪不得我们都老了。”   “我可没老呢,娘看我脸上可有什么褶皱?这皮肤是不是还白嫩?”说着,石榴将脸凑到陈大娘眼前。   陈大娘笑着推了她一下,“别拿你那大脸凑我眼前,孩子都嫁人了,你还白嫩呢?”   石榴道:“咋就不白嫩了,不仅我没老,娘你也没老了,看你腿脚利索的,一日能从县里到家里跑好几个来回啊。您啊,就是心偏了,莲藕刚出生那会儿,你对她可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这等阿宝一出世啊,莲藕立刻就过了气,你再不理不问了。”   “你这倒是埋怨上我了?”   虽然陈大娘唬着脸,石榴可一点儿不怕,笑道:“我这不是埋怨,我这是替莲藕抱不平呢,别说别的,就光是挂铃铛那事,您老就做得不地道。”   “成了,成了,我知道了。”陈大娘没声气道。   石榴笑了笑,老人家这个态度,就说明她心里头也过意不去,果然,吃饭的时候,她红着老脸先给莲藕敬了杯酒,“你小时候奶没顾好你,可别放心上。”   莲藕一点儿不介意,她不是苦哈哈长大的,爹娘都宠着她呢,就算陈大娘没把她放前头,也没亏待她呀。莲藕立刻道:“奶你快别学大伯,好端端的给人敬酒,我这不会喝呢,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陈大娘故意板着脸道:“臭丫头,跟你娘一样刁钻。你不喝让哑巴喝。”   “我喝,我喝。”哑巴看不出陈大娘是假生气,连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新女婿第一次上门,自然要灌得死醉,石榴也不拦着卫哑巴喝,还亲自给他斟满,陈大、陈二两个轮流跟他喝,可惜陈三去做馆了,若不然也是要跟女婿喝一杯的。别看卫哑巴没别的能耐,酒量却不差,把一桌子男人都喝倒了,他还能说话,“我喝,我喝。”   石榴好笑道:“别喝了,莲藕,把他扶进屋歇会儿。”   莲藕扶着他踉踉跄跄走着,可惜卫哑巴不老实,不仅不乖乖走路,嘴里还念叨着,“莲藕,莲藕,我要娶你。”   莲藕恨不得要捂他嘴,吼道:“你好生走路,不许再说话。”   卫哑巴立刻站直了往前走,嘴还闭得紧紧的,石榴看了直笑,也不知道这女婿是没喝醉呢,还是醉了也还这么听话。   莲藕跺着脚道:“娘,你还笑,他可真讨厌,喝得醉醺醺的。”   石榴笑道:“比你爹好,你爹一杯酒倒,他还能喝几杯,一要是不喜欢他喝酒,回去下个禁酒令,保管他听话。”   其实根本不用下禁酒令,等卫哑巴喝过蜂蜜水小睡过醒过酒来,瞧见莲藕嘟着嘴满脸不高兴,立刻点头哈腰赔罪,“我不喝,不喝了,莲藕,你别气。”   他态度再好,莲藕也皱着眉头,“闭嘴,满嘴的酒气,太难闻了。”   卫哑巴不敢说话了,默默打水洗面,然后哈口气道,“还有,酒气,不?”   “洗洗脸就没了?你喝那么多,就是泡水里也洗不掉。今晚上不许上床睡。”   卫哑巴苦着脸道:“那我,睡哪儿?”   “睡酒窖里。”莲藕没好气道。   “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吧。”石榴进屋道。回门要赶在日头落山前到家,若不然兆头不好。虽然没什么道理,但是陈大娘一再嘱咐了,石榴只好过来打断小夫妻打情骂俏。   “那我回去了,过两天我就去县里,娘要是想我,就去看我啊。”卫哑巴都走了好远,莲藕还在院门口跟她娘依依不舍说着话。   卫哑巴大喊道:“莲藕,快点儿。”   “快走吧,傻孩子,你的家在那里呢。”石榴挥挥手,让莲藕快走。虽然不舍,但是女儿的人生已经在别的地方,做父母的的只能挥泪送别。 ☆、第136章 老夫老妻的两人世界   石榴正炒好菜,陈三便回来了,端了饭菜上桌。他端了两个菜碗,在灶台上翻开瓢、锅盖等找第三个,往常这里头都藏着菜,防着出了热气菜冷着。石榴看了笑道:“别找了,就两个。”   “两个也够了。”陈三连忙道。   分量当然够,不过石榴喜欢做饭,以往便是两个人,她也要做个三菜一汤,只是每碗分量少了,如今孩子都不在,跟陈三两个人呆久了,她也懒得折腾了。   用过饭后,陈三道:“莲藕这段时间怎么回来的少了?”   石榴点头:“是少了许多,快大半月没过来了。她前段时间说跟她公公商量好了在北市开间铺子卖怀孕妇人和新生儿的衣服鞋袜,也不知筹备的如何了?”   陈三道:“那孩子,便是再忙,也该抽个空回家一趟。”   石榴呵呵笑,“她家可不在这里了,你这话让人听到也笑掉大牙了。”   陈三立刻满脸尴尬,“我这都忘了她已经嫁出去了。”   “不说你,我也没适应呢,原先热热闹闹的,如今这我们两个,怪冷清的。土豆什么时候回来?又要到田假?”   陈三点头,“云州书院规矩严,假少。”   “天也要热了,我明日收拾了夏天的衣裳出来,你旬休的时候去看看他。”   “娘子不如一起去吧。怕是孩子也想娘了。”陈三道。   石榴立刻应了,“成,我也去一趟。”   说了几句,他们两个便熄灯睡了。石榴一边躺着,一边回忆着刚说的话,总觉得有些寂寥,他们不过才三十多,对话之中就有人孤巢老人的心酸了。   “娘子,不如我们再生一个”陈三的声音在暗黑里响起。   石榴摇头,“生了也能长大,早晚都剩我们两个。我们得自己适应。”如何适应呢?以往生活的重心都是孩子,她都把相公丢一旁了,老夫老妻,过成了一种惯性,仿佛对方无足轻重似的。这也是很多夫妻中年危机的时候,容易离婚的原因吧。当然古代不会轻易离婚,但是男人找个小妾进门耍耍的事不少。现在孩子不在,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正好可以趁机多关心相公一下,也免得相公出去找第二春什么的。   黑暗里,陈三也在沉思。   第二日,石榴一大早便起了,用面粉、鸡蛋、小葱烙了两张薄饼,又将黄瓜切丝,给陈三准备了简单的手抓饼,用油纸包着,好方便陈三一边走路一边吃早餐。   陈三幸福地拿着爱心牌早餐出门,一上午脸上都是和煦如风。   “先生今日甚是喜悦,可是遇到了美事?”陈三坐馆的学生问道。   这学生天赋一般,又不甚用功,陈三平日对他颇为严厉,不过今日心情好,陈三也朗声道:“不过是日常琐事,并无特别。”   那学生又道:“我祖母要将我送到京城去了,先生可知晓?”   陈三心中惊愕,这事他还不知。   到下午下馆之后,东家将陈三请到书房。   寒暄几句,东家便道:“陈先生到我家中做馆,已过五载,承蒙先生启蒙,犬子粗通文墨。”   陈三心中已经知晓东家要告知何事,只拱拱手道:“东家客气了。我不过尽本分。”并不多言。   “我兄长如今已在京城站稳脚跟,要接家母过去孝敬,家母舍不得犬子,要与他一同进京,先生这里,却是对不住了。”   陈三连忙道:“东家无需愧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学生能进京中得名师教导,我这做先生的,该替他欢喜才是。陈某在这里祝他以后檐宫折桂,前途似锦。”   “多谢先生吉言了。”   就这样,陈三被客客气气地辞退。他心中倒是不惊慌。回到家中之后,将东家赠的银两给石榴。   石榴惊愕地接过荷包,“这个月的束脩发的这么早?怎么有10两?”陈三每月的束脩不过四两而已,石榴还给他自己留了一两买些笔墨,所以每月上交的只有三两。   “学生要去京中,我这先生被辞退了。这10两是赠银。”陈三解释道。   失业了?石榴笑道:“那也好,你便安心在家中读书,说不得能中个举人呢。”现在铺子里每月都有几两盈利,他们又能收租,经济上也算宽裕,养个书生倒是不打紧。   陈三却摇摇头,“我天赋有限,便是闭门再读十年,只怕也不能中举。教学相长,不如另谋他馆,说不得学问还有长进。再说,土豆以后进学,花费的地方甚多,家中还需多备些银两。”   “可是要找到这样高束脩又轻快的,只怕不容易了。”秀才坐馆,价钱可不一样,像陈秀才那样,教十几个学生,每月的束脩也没四两,还有些是拿家里的蔬菜粮食充数。   陈三沉吟道:“先寻摸一下吧,若是找不到合适的,我便去问问马兄的蒙学馆可缺先生。”   “成,也不必着急,先歇息一段时间再说吧。左右有这10两银子撑着,便算你三个月上交的银子。”石榴道。   陈三点头。   如今真是夫妻两个终日相对了。石榴每日里都要给铺子里供货,有时候要忙上一整天,先去卖五谷杂粮的铺子里买材料,回家磨面磨粉,又要做吃食。陈三看了几日,甚是心疼,道:“这磨面不过是赶着驴子,便交予我做吧。”   石榴笑道:“别看简单,这往磨里加麦子也是有考量的,不能快不能慢,得将麦子磨均匀了。”   “我试试。”陈三说着,接过驴绳。   这驴子一直在磨上转悠,已经熟悉了工作流程,不管是谁牵着绳子,它都不紧不慢走着,鼻子打着呼,轻摇着尾巴,甚是悠闲。陈三也不莽撞,他不急着往磨里塞东西,而是跟着驴子走了几圈,适应了驴子的步伐,慢慢跟上,才分出心神,用木勺往磨里放麦。只是,一顾着放麦子,他的脚步便乱了,一会儿被驴子牵着走,一会儿差点撞上驴屁.股。   看陈三手忙脚乱的样子,石榴在一旁不厚道的哈哈大笑,笑得陈三面红耳赤的。不过他也不气馁,慢慢跟着,总算又找到节奏,做的有模有样了。   将一袋麦子磨了,陈三自豪地见牵了驴子回驴圈。许是找到做活的乐趣,他不仅给驴子喂水,喂食,又清扫了驴圈,一下午没歇脚,等到晚饭的时候,足足多用了一碗饭。   “累坏了吧。”石榴道,又给他捏胳膊。   陈□□手将石榴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我不过才忙了半日,算得什么?娘子每日都这样忙碌,才是辛劳。我原不懂,如今勉强知娘子的不易。以后,我一定多抽出时间给娘子帮忙。”   石榴摇摇头道,“你有你的事,我这的活不用你搭手。我也不是每日都这样累,铺子里生意好的时候,我便买了磨好的面,像这般生意清淡的时候,才自己磨麦子,省些银子。”   想到自己若是坐馆,只怕也没有空闲帮忙,陈三便道:“这县里做工的妇人不少,要价也不贵,不如雇个回家,娘子也好轻快些。”   虽然知道陈三是心疼自己,但是石榴还是推辞道:“本就是小本经营,盈利不大,若是再雇个人,便不划算了。”   陈三仍劝道:“当初分家分到三十亩良田,这些年我们也陆续添置了些,凭着租子也能供孩子读书,这铺子就用来平日我们花销,也不必在意赚多赚少。我知娘子能干,但是若是年轻时不注意,损伤身子,只怕老来难受。娘子便听我一回,雇个人回来。”   石榴甜蜜笑道:“成,听你的,便雇个人回来,也不必整日都在,每日上午过来帮忙做些重活便是。”   陈三这才露出笑。第二日,他又亲自去找中人,下午领了个高高壮壮的妇人回家。   这妇人不种田地,专门帮人做些零活赚银子,她手头上如今只有替两家人浆洗衣裳的活,赚的不多,听这边只要一上午,不耽搁她手里的活,立刻就应了。   石榴瞧着这妇人收拾得利索,力气也大,又交谈了几句,见她说话和气,也不多挑剔,当下就道:“你每日上午过来两个时辰,我给你一月一两银子,另外贴补顿午饭。大嫂看可好?”   “成,成。”那妇人连连点头。这县里做零活的干一整天一个月也才二两银子,现在每天两个时辰就一两银子,可是划算了。隔日,那妇人便过来上工,她手脚麻利,又不惜力气,磨磨,劈柴,剁肉,揉面,都做得好好的。不过只一点,在陈家呆了两天后,石榴再给她盛饭时,她有些拘谨道:“东家,我能不能拿回家吃?”   石榴想着这时候是吃饭的点,她怕是要赶回去给家里人做饭,便立刻道:“这有什么不能的?吃多少你自己装。”   “东家先吃,先吃,吃不完的我再装。”看石榴好奇看她,那妇人搓着手道:“东家的饭菜油水多,又有肉,我们家逢年过节才能吃上,我年轻力壮的,随便吃点什么都行,只是家里头有老人,又有两个小孩,我便想将这饭菜拿给她们吃。”   石榴听陈三提过,这妇人丈夫早逝,她一个人拖着一个老人养着两个孩子,老人年纪又大了,只怕日子过得清苦。石榴心软,连忙道:“这更好。我们没养猪没养鸡的,剩菜剩饭还要浪费了,大嫂不嫌弃,拿回家吃才好。”   “多谢东家了。”妇人连忙笑道。之后,石榴便每餐多做点,好让那妇人能多拿点儿回家,那妇人也知恩,每日做活都超出两个时辰。   莲藕的铺子开张,石榴过去帮忙。莲藕看了她娘脸上红光满面的,笑道:“娘可真是越活越年轻了。”   石榴便道:“你爹请了个帮工,事少了,人闲了,气色是好了些。”   莲藕搂了石榴道:“娘可别炫耀了,都知道爹心疼您呢。昨日二舅过来,跟我说,我爹在马大叔那里坐馆,也是满面春光的。我们不在家,你们这老夫老妻的,倒是更黏糊了。” ☆、第137章 黑炭:将美好藏在心里   “黑炭哥,这么多银两都给我吗?”胖妹看着手里200两的银票,手都有些抖,她可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黑炭点点头,“收好了。做正经用你自己拿,也不必跟我说,只是,不要跟你娘和二妹说。”   胖妹连忙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跟她们说的。我手里还有你平日给的碎银子,这银票我也用不着,我收起来,等你要用的时候再还你。”   “随你吧。早点睡吧。”黑炭说着,吹熄了灯。   黑暗中,胖妹轻声道:“黑炭哥,你明日还要去酒馆吗?”   “有事吗?”黑炭问道。   胖妹犹豫道:“莲藕姐家的老二明日周岁,我想着,黑炭哥若是有空,不如跟我一起去庆贺。”   过了好一会儿,黑炭才道:“你一个人去吧,只怕大河也要回去,我要留在酒馆里照看着。”   “你……”   “我什么?”黑炭问道。   “没什么,睡吧。”胖妹闭了眼,将未出口的话藏在心里。你,可还想着莲藕姐?胖妹当然知道黑炭喜欢莲藕。当初她娘说要她嫁给黑炭哥的时候,奶一时失神说漏了嘴,道“这哪成,黑炭从前跟莲藕提过亲,怎么会同意娶胖妹呢?”她从那便知道,黑炭哥喜欢莲藕姐。是啊,若是她,也会喜欢莲藕姐,长得好看,又爱笑,身上像闪着光,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不像她,长得普通,不会说话,一点儿不起眼。可是,黑炭哥为什么要同意娶她呢?他看着她的目光那么平淡,根本不像喜欢她的样子,他心里头只怕一直还想着莲藕姐吧。她本来不想嫁给黑炭哥的,因为她不想自己的丈夫喜欢别人,可是她娘说黑炭哥赚了大钱,嫁给他就能享一辈子福。最终,她拗不过她娘,嫁给了黑炭哥,她娘得了100两的聘礼。   成亲之后,黑炭哥对她很好,从不冲她发火,经常给她银子花,又不让她做绣活说是伤眼,便是知道她娘将她兜里的钱拿走了,也只是微微皱眉头。可是,她知道还缺点什么。他从来不说自己的心事,从来不对她笑。他心里一定不快活。胖妹想着,他对她那么好,她以后一定要对他也好,给他做衣服,给他做饭,给他生个孩子,让他也像她一样,让她忘了莲藕姐,让他的心快活,慢慢把他们的家当家。   莲藕第二个孩子周岁了,他要去吗?黑炭在心里摇头。他没有理由去,也没有立场去。他已经娶了妻,就不能再想着别人。胖妹很好,性格和善,人勤快,是别人口中贤惠体贴的妻子,哪怕知道她娘是个混不吝的,他也愿意娶她。娶了胖妹,跟别人说的一样,他的衣食住行被照顾的很好,他每日也愿意回家,因为有个人在等着他。   为什么还是会想起莲藕呢?她太美太好,就像俏丽在枝头的牡丹,像在鲜花中跳舞的仙女,像干旱时撒下的甘霖,想到的时候也许少,可是一想到就会触动心弦。没有人不喜欢好花美景甘霖,所以他会喜欢她。他还记得莲藕洗三时,他不惜得罪王舅妈,护着莲藕,三嫂感激他,陈秀才给他笔墨纸砚,陈大娘隔日还给他打了个鸡蛋吃。他也记得莲藕给他吃的糖化在嘴里的甜味,记得她高兴的时候清亮的笑声似乎将他所有的烦恼都带走了,记得她戴在头上的桃红色绢花。不管陈家的人对他再好,他也在小心翼翼地讨好,只有面对莲藕的时候,他是轻松自在的,他可以笑,可以哭,可以喜,可以怒,所以他对她的好是发在真心。他看着她长大就像看着守着一颗花种发芽生根抽枝,他盼着收藏开出的花朵。可是,等枝头鲜花盛开,那树却被别人连根移走,与他完全不相干。这叫他如何能甘心?   黑炭记得刚得知莲藕定亲的消息,他愤恨到要杀人。他愤恨卫哑巴,愤恨自己,更愤恨老天。这愤恨就像他得知娘亲病得快死了,需要银子抓药,他爹却将家里最后一个铜板拿去打酒喝,就像他知道他爹死了他大伯夺去了旱田还要将他卖到宫里,就像知道他珍惜宝贵的纸笔不过是卫哑巴随手扔掉的。他渴求得到她,那样,他就不算是被老天薄待的苦命人,他就可以开心快乐。人生给他太多的苦难,他以为抓住莲藕这颗浮木,就可以开心。现在这颗浮木已经被人拿走了,那他为什么还要活着呢?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黑炭拿起了匕首,关起房门,想要一了百了。可是睁了眼又闭上,闭上又睁开,终究下不了手。到最后,他也明白了,人生有太多的浮木,莲藕或许是最耀眼的,但不是唯一的,没有了这根,他也能游过河。快被卖到宫中时,付出五两银子的陈大哥,教他做怪味豆子的三嫂,初到云州时给他递过冷馒头的过路大娘,与志同道合一起开酒馆的大河,这些浮木都还在,他没有道理放弃自己。   他借着土豆的事又去陈家看了莲藕一眼,一见到莲藕,他心里还是那样开心,可是莲藕被三嫂支走,他也能忍受。到最后,他终于也明白,莲藕更像是,被卖到陈家前包子铺子散发香味的肉包子,在陈家时一副新的笔墨纸砚,刚来云州府时一份厚厚的月钱,也不过又是一桩他朝思暮想却又求而不得的东西罢了。人生有那么多的好东西呢,能买到一切的银票,关心他的妻子,属于他自己的血脉,失了一桩,可以去追求别的一桩。至于那最好的一桩,便藏在心里,谁也不知谁也不晓,直到慢慢遗忘。 ☆、第138章 卫财主:假孤星   张道姑是远近闻名的三姑六婆,她会跳大神,会算命,会念经,技能一大把,最近,她又给卫家庄一个刚出生的男孩儿算命,“这孩子了不得啊,以后一定是大财主,以后这十里八乡,肯定没人比他更有钱。”   因为张道姑的名声,也因为这孩子父母真心希望儿子做个有钱人,所以卫财主刚出生没几天就叫卫财主了。虽然叫了个讨喜的名字,他的人生却不讨喜,十几岁上,父母都去世了,留下几亩田,族中的叔伯聚在他家中,说他年纪太小,要帮他照看田地,卫财主是个硬气的,一不做二不休,将几亩田卖得精光,然后大门一锁,拿着卖田的银两跑出去求生了。或许他真是命里带财,南南北北跑了几趟,居然存下些家底,他便想着回家娶妻生子。   回到家里,老屋都快倒了,卫财主找人将房子翻新了,又购置了几亩良田,然后托媒婆给他寻摸个婆娘。都传他在外面发了,所以找婆娘也容易,他选了个俊俏姑娘,付了五十两的彩礼,口袋里也不剩什么银子了,置办婚礼,添置些家具,口袋里立刻便空了。卫财主无法,又得跑出去赚银子。   过了一年,他回来,家里的娘子还没有爬墙,穿着粗布衣裳洗衣做饭,甚是贤惠,卫财主心里高兴,一股脑将自己赚的银子都拿了出来。婆娘高兴,当大爷一样伺候着他,只是却不断催促他出去赚钱。   “这以后有了孩子,花销就大了,我看你的财运在别的地方,趁着还年轻,不如多出去跑跑,好给孩子存些家底。”婆娘道。   卫财主一听也有道理,便经常往外跑,哪里知道,有次他亏了本,想找婆娘要银子,那婆娘却支支吾吾道银子都给了娘家,卫财主一气之下将她休了,当然不说是她贴补娘家,而是说她无子。休完,他又找媒婆找了一个,这个相貌普通,不过据说是个光进不出的,正合他心意。他往外跑跑惯了腿,将娘子娶回家里,呆了几个月又出去了。十多年过去了,孩子还没见着影子,他跑庙里求了一卦,庙里的和尚说他命硬,克父克母克子,天煞孤星的命。卫财主听了心中失落,便想着回去回去好生过活吧,反正这些年也存了些家底,够他这辈子花销了。   哪里知道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婴孩。他都出去两年多了,这孩子还在摇篮里,如何是他的种?卫财主当下想拿刀子捅人,这些个婆娘,一个散他财,一个给他戴绿帽子,没一个好东西。捅人要偿命,卫财主不想填上自己的命,当下对了爬墙的妇人道:“偷人的婆娘,还不快带着你的孽种滚出我家里。”   “我偷人?你一年到头不归家,谁知道在外面做些什么勾当?”   他们两个大吵大闹,孩子哭得震天响,将邻里都惊动了,很快村里到处都在传他婆娘偷人。虽然没了面子,但是那爬墙的婆娘也不好受,卫财主心中听了这些谣言很是畅快。   “卫财主,卫财主,不好了,你婆娘投河了,你快去瞧瞧。”有妇人慌慌张张过来叫他。   卫财主本不想去,不过那妇人却非要拉着他,一边拉还一边说,“你这没良心的,天杀的畜生啊,孩子一岁多了,可不是你走的时候怀上的,连自己的种都不认得,你也是个男人?这孩子娘要是真死了,以后你怎么对孩子交代啊?”   “什么,孩子一岁多了?”卫财主惊呼道。   那妇人跺着脚道:“你去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这妇人怀孩子,可不像别的,什么时候大的肚子,能骗得了谁?”   卫财主当下甩了自己两个耳巴子,拼了命跑到河边,可是到底还是晚了,孩子娘脸色乌青,没了呼吸。他活生生逼死了自己的婆娘,岳父家中自然不愿意,扬言要打死他偿命,卫财主不想死,他还有儿子,最后赔了200两银子才算完。   儿子慢慢长大了,跟他长得越来越像,一看就是亲生的种。他从村里的长舌妇那里知道他害死了他娘,也没做声,只是不许家里头再有女人进来了。他都顺着他,知道他说话不利索,也不苛求。他是孤星命,这孩子只怕是他娘用命换过来的,活着就不容易了,还管他是不是结巴。   孩子结巴,不能做官,但是也不能是个睁眼瞎啊,卫财主决定把他送去读书,不求他有多大学问,至少得学会写字,以后做个账房先生也成。学了几年,孩子长大了,卫财主又琢磨着给他找个婆娘。哪里知道这傻孩子心里头有人了,而且看上的是个好姑娘。   这姑娘爹娘都是体面人,家里头有些家底,只怕瞧不上他这傻儿子。卫财主心里头为难,却一点儿不退缩,他将儿子的娘给弄死了,得陪他个婆娘。纵使要他下刀山火海的,但凡有一点儿希望,他都得替儿子娶上心上人。   或许是傻人有傻福,他没费多少力气,居然给儿子娶上了他的心上人。卫财主心里头总算是松了口气,这辈子他可不欠儿子的了。   有日,他正在晒太阳,傻儿子突然过来说,“爹,您儿媳妇,怀孕了。”   卫财主不可置信道:“哑巴,你说啥?”   “没说啥。”   卫财主对着儿子脑袋就是一巴掌,“我都听到了,你爹我要有孙子了。”   “听到,还问。”   看到儿子瘪着嘴嘟囔,卫财主高兴地哈哈大笑,他这孤星,只怕是颗假孤星呢。儿媳妇怀胎,他乐得找不着北,鸡鸭鱼肉人参鲍鱼,好东西不要钱一样往家里头拿,果然十个月后,出来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小模样可俊俏了。   大孙子不仅模样俊俏,人也聪明着,一岁头上走路就顺畅了,二三岁什么话都会说。卫财主可找着新乐子,他得养孙子,儿子不会的,孙子都得会。   这日天气良好,卫财主带着四岁的大孙子去家里的田里巡视,他手指着这一大片地方,自豪道:“这片良田以后都给你了。”   大孙子却道:“我爹说是他的。”   卫财主瞪着眼道:“胡说,这可是老子的,以后给你了。”以前是你爹的,不过现在你爹失宠了,这东西自然都是你的。   大孙子昂着小脑袋道:“我不要,我以后要当大官,这地就给我爹吧。”   不愧是他的大孙子,真是出息啊,卫财主乐得直笑呵,”嘿,乖孙,你真厉害,这地都卖了,给你孝敬上司。”   大孙子点点头矜持道:“好。”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卫财主看得心里更热乎了,瞧这聪明样子,可不像他? ☆、第139章 土豆:衣锦还乡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金銮殿中,陈锦堂被圣上钦点为探花。年不及弱冠,便高中探花,与年轻的圣上相谈甚欢,谁都知道,这个年轻人一定大有前程,所以琼林宴上,新科进士们争相与他交谈,倒是状元和榜眼被冷落在一旁。   “我初见锦堂兄便被他风采折服,甚是不敢上前交谈,果然,锦堂兄被圣上钦点为探花。”一位学子道。   “王兄过奖了。”陈锦堂嘴里谦虚道,心中却想,这位王兄,不过交换了姓名来处便鼻孔朝天,十分看不起他这从偏远地方过来的举子。   “陈兄得圣上青眼,言是治国大才,以后定是朝中肱股之臣,我等还有赖陈兄多多提拨。”   陈锦堂拱手,“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我等同科及第,自然该相互扶持。”   陈锦堂正与人寒暄,突然太监过来传旨,宣他和状元、榜眼一起上前晋见圣上。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陈锦堂等人被带到一处亭台前。此处地势甚高,建筑华丽,是贵人落座之处。此刻坐在上首处的,除了金銮殿中见到的圣上,还有几位衣衫华丽的贵妇以及一个贵女,因不敢冒犯贵人,陈锦堂只敢随意扫了一眼,只是目光落到坐在最后的少女身上,却被那贵女抓个正着,被狠狠瞪了一眼,陈锦堂连忙低下头,随众人一起拜见皇上。   被叫平身后,陈锦堂便听席中一位贵妇道:“听说今科朝中觅得良才,如今一看,果真不凡,特别是探花郎,真真是才比子建貌比潘安。”   皇上笑道:“皇姐只怕还不知道,这位探花郎,不过十八,比朕还要小两岁呢。”   陈锦堂来到京中之后,对京中贵人也略有了解,能被皇上看重的皇姐,就只有天阳公主这个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了。陈锦堂略微抬眼,偷看了这位传闻中的天阳公主一眼,心中惊叹,果真是倾国之貌,即便年岁不小,却也美艳不可方物。不过他也是见过不少没人,便是自家娘亲和姐姐,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对天阳公主的相貌不过一惊,心中更是钦佩她的品格。这位公主最是爱美,在民间很有盛名,因她时时想出新奇样式的衣裳,并不禁止民间仿效,便是她的嫁衣,也许人追随。他家中的娘亲和姐姐,便是穿了公主的嫁衣,至今仍津津乐道,还将衣裳好生收着。   天阳公主继续道:“哦?这倒真是天纵之才了。不知探花郎可婚配了?”   陈锦堂连忙跪答:“回禀公主,学生因年岁小,家中未曾给学生娶妻。”   “探花郎不必多礼,起来回话便是。”天阳公主笑道。   天阳公主正要说什么,突然一个少女打断了她,“娘,我去别处玩了,什么三鼎甲,也没什么稀奇。状元一看就年过半百了,榜眼更是肥头大耳不像好人。”   天阳公主大喝道:“锦山,休得胡言乱语,状元和榜眼都有治世之才,岂容你能胡乱评说的?”   那锦山郡主却不害怕,指了陈锦堂大声道:“那他呢,长得油头滑面的,也有治世之才,我看是治世之貌吧?”   虽然被人说成油头滑面,陈锦堂却不敢计较,因说这话的是鼎鼎大名的锦山郡主。这位郡主正是天阳公主的女儿,虽是郡主,却比宫中的公主还受宠,不仅有封号还有封地,总爱在京城中打马游街,还时常在京郊打猎,日子甚是潇洒。   陈锦堂与状元、榜眼都交换了一个眼神,站得直直的,免得被这刁蛮郡主惦记上。   刁蛮郡主走后,天阳公主又给他们道了歉。被人骂到脸上,陈锦堂等虽不敢计较,心中到底有些介意,毕竟他们是朝中举子,被人侮辱,皇家也太不当将举子当一回事。如今天阳公主诚心道歉,又兼锦山郡主年岁尚小,他们心中也好受了许多。   因这意外,陈锦堂跟状元榜眼亲近了不少,琼林宴后,又约了几次,彼此还有了称号,状元叫年过半百,榜眼叫肥头大耳,而陈锦堂叫油头滑面。   “你们可知那郡主为何要取笑我等?”状元问道。   “谁知道那刁蛮郡主如何想的。”榜眼道。   状元却摇头,“我们两个都是被陈兄给害了,那天阳公主问陈兄可婚配,想必那郡主怕自家娘家将自己许给陈兄,这才发作。”   陈锦堂连忙道:“是我连累两位兄台了。”   榜眼连忙道:“陈兄可是见外了,我们同科的三鼎甲,自然荣辱与共。”   状元在一旁也点头,“正是。”三人都点头,算是结成了同盟,以后必定更加亲近。   之后,榜眼又道:“锦山郡主虽性格刁蛮,但是相貌出众,家世了得,陈兄若是真娶了她,可是一步登天了。”   陈锦堂正色道:“不管锦山郡主多好,我的婚姻大事,也得由家中父母做主。便是圣上亲自赐婚,我定是也要拒了的。”   看陈锦堂甚是认真,榜眼连忙道:“陈兄一片赤子之心。如今衣锦还乡,想必陈兄父母一定甚是欣慰。”   “咱们都可衣锦还乡了。”状元也道。   说着,三人都甚是兴奋。   他是新进进士,虽是探花,户部受官也要些时日,想到家中父母,陈锦堂也顾不得与同科联络感情,当下收拾行囊,启程回云州。只是他刚到云州地界,便被锣鼓接应,并有人高喊:“探花郎回乡了。”   锣鼓鞭炮一直将他送到云州书院,在书院拜见了山长和先生,耽搁了些时候,陈锦堂又被锣鼓鞭炮送到桥头县。这回过来接他的人更多,似乎是举县出动,推推搡搡将他送到家中。将看热闹的人送走,陈锦堂跪在地上:“爹,娘,孩儿回来了。”   “回来便回来,弄这么大阵仗做什么?”他娘嗔怪道。   陈锦堂又道:“孩儿中了探花,爹娘可高兴?”   他娘仍然不冷不热道:“高兴当然高兴,只是你中探花的消息传到桥头县,家里头每天都有人过来拜访,害的我生意都没法做了。”   “好了,娘你就别说这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了,是谁听到弟弟中了探花,喜得眼泪直流的。土豆,被人挤着一路,可是累了?快上楼歇会儿,姐给你做点儿吃的去。”这爽利的声音,便是他姐了。   自回乡之后,他便不是陈锦堂,而是家里人口中的土豆了,他的娘是石榴,他的姐姐是莲藕,他们一家子的水果蔬菜,但是一直都相亲相爱。   “你说你见到天阳公主了?”石榴惊喜道。   土豆点头,将在琼林宴上的事情说了。   石榴听了立刻道:“这郡主真是不知道读书有多不容易呢,四十岁中状元算什么年纪大,你爷爷四十多才中秀才,你爹中了举也到四十了。这天下像你这般年方十八便中进士的实在少之又少。”   土豆感激道:“孩儿能有今天,全赖爹娘栽培。”   石榴笑道:“这个却要感激你爹你了,虽然他自己读书不灵光,但是对你读书进学的事确是费劲了心思。”   陈三立刻道:“娘子才居功至伟,若不是像了娘子的好相貌,土豆只怕点不到探花。”   瞧爹娘二人这么多年越发恩爱,土豆在一旁笑而不语。   在桥头县待过一晚,土豆便随了爹娘回乡。高中探花,自然是光宗耀祖值得记在族谱的大事,土豆一到村口,全村人便都迎上来,开堂祭祖,由土豆亲自将这事告知祖宗。   祭祖之后,陈三对陈大感激道:“有劳大哥了。”陈大如今是陈氏一族的族长了,这次祭祖之事全是他一力安排。   陈大连忙道:“瞧三弟说的,跟我这大哥还客气呢。你们的屋子我都派人打扫干净了,你们只怕累了,快些去歇息。”   “那多谢大哥了,我就不客气了。”陈三拱着手道。   望着弟弟志得意满的身影,陈大心中苦涩,若是不分家,只怕他儿孙一定能得探花的提拔了,如今却只能靠着宗族情分和他的用心讨好,才能攀上去了。   屋中,石榴也被人簇拥着,个个对她和颜悦色的。   杨花儿谄笑道:“这土豆不是探花了吗,只怕三弟妹马上要到京中去享福了吧。”   石榴笑道:“不一定,朝廷的任命还没下来,也不一定留在京中,只怕要在外地去做官呢。”   “那更好,大姐就到外地去做个老封君,就像县令家的老夫人一样。”桃香道。   吴桂香笑道:“你可是少了见识,土豆是探花郎,怎么是去县里,至少也要做个知府才是。”   石榴道:“县令知府的,我也不知,不过我也不跟着他东奔西跑了,我就留在桥头县。”   “这探花郎还没定亲吧,我家里有……”   “我娘家有……”   “我……”   石榴满面带笑,儿子都是探花,只怕这云州府的姑娘都随她挑了吧。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