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掌家商女在田园》 作者:凤栖梧桐 ===================   ☆、001 一场大戏   一个老而帅气的男人,一身纯白被血染红的燕尾服,一对恐惧到极致的黑眸,一双伸出阳台欲抓住什么的手,一声舐犊情深的嘶吼,“青儿!”   她霍然睁开眼。   入眼的并不是破碎的婚宴厅,亦没有满地的雇佣军尸体,耳边传来的是女子低低的呜咽声,并一道语带嘲讽的嗤笑。   “叫你们瞧清楚了,这是卖身契,你家二郎夏继良欠我们天乐赌坊一百两银子,甘愿以其妹夏家十一娘抵债。还的出,这小姑娘你们带走!还不出,自是任由我们发卖了!”   哭声一顿,抽气声起,两道青色人影扑到她的身上,低低哭叫,“十一娘……”   十一娘?   是谁?   慕青茫然!   她被一个身着粗布袄裤的妇人搂在怀里,身边跪坐着两个穿着一样,长相一样,正抹着眼睛流泪的削瘦少女,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女孩与一中年男人对立着,再远一些,是几个看戏一般默然站着的妇人。   满室的木制家具,三角横梁的屋顶,交领长袍的男人,袄裤簪发的女人,这——是哪里?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么一个地方?   “十一娘?十一娘!”一个女孩抬头看见她睁大的双眼,惊喜异常,“十一娘醒了……”   几个女孩儿同时看过来,目光殷切,她下意识起身,却勾起浑身伤痛,脸色蓦然惨白如雪,疼!   疼?   她霍然惊醒,骤然攥起垂放在胸口的手,指甲陷入肉中传来尖锐的疼痛,让她想放声大笑!   她——还活着!   萧卓,杀友之仇,不共戴天,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可,她分明中了那男人的麻醉针,分明丧失了任何痛感,分明被那男人当做漂白的筏子推下了六十八楼,又怎会——还活着?   脑海中似乎重现了当时的画面:   毫无障碍物的完美狙击射杀,遍地残破的大佬尸体,耳边好友临死前的警告,“慕青,他要杀你,快逃!”   她看到那男人居高临下,笑的得意,“慕青,都说你是个没有心的杀人机器,却忘了你终究只是一个女人,向往最简单的男女之爱……干嘛要爱人?做我们这一行的,谈爱……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   原来她倾注一身的热血只是一场笑话!   萧卓,代号野狼,果然——狼心狗肺!   小洛曾说,她的智商超越天才,是绝对的变态级别,那一刻,她却觉得自己是个百分百再完美不过的傻子!   不是傻子,怎会那般轻易信他的谎言,赔上她和小洛的命!   命?   既已赔了,她怎会还有痛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娘,十一娘不动了……”   “十一娘,你不要吓娘,娘带你回家,娘来带你回家了……”搂着她的妇人声音发颤,双目通红,拥着她指天控诉,“夏二郎欠的赌债为什么让我们十一娘卖身来还!他造的孽凭什么报应在我们十一娘身上!老天爷,你睁睁眼……”   赌债?卖身来还……   慕青控制不住身子一颤,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排山倒海一般涌入脑海。   她姓夏,闺名如锦,排行十一。生母罗氏,生父夏承和,排行第三。她上面有四个姐姐,大姐元娘夏如玉,今年十五;二姐夏如琳、三姐夏如环是双胞胎,今年十四,在家排行第二、第三;四姐夏如满,今年十二,排行第八;下有一个妹妹,夏如月,排行十二。   她这个身体的娘,因连生六个丫头却未得一个金孙遭老太太嫌弃,被几个妯娌轻视,一家人生活的极其卑微!   脑海里如放电影一般将身体主人的过往放了一遍,慕青久久不能回神……   她果然活着,却是一抹魂魄入了别人的躯体。   两个女孩儿看到慕青又陷入呆滞的模样,担心的泪落不止,“十一娘,十一娘……”   挡在慕青身前身形略高的蓝衣女子,回头看了眼慕青,咬着唇猛然回头,明明声音发颤,却竭力与前面的人争执,“夏二郎欠的银子你找他要,我们家断不会让我妹妹抵债!”   “夏继良,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你欠的钱凭什么让十一妹还,你他娘的给老娘滚出来!缩到龟壳里算什么男人?”女子身旁的矮个红衣女孩儿跳着朝赌坊里喊。   “死丫头,瞎嚷嚷啥!家里男人也是你能骂的!混不吝的东西。”不远处看戏的人终于走过来一个身材消瘦,眸子瞪的大大的老太太,一巴掌拍在说话的红衣女孩儿身上,“老三家的,还不把你家元娘和八娘拉走!丢人现眼!”   “娘!”搂着她的妇人咬牙恨声,“十一娘是我的心头肉,我女儿绝不能给二郎抵债!”   “心头肉个屁,生来生去都是丫头片子……她不能抵债还让二郎去抵?你想让我们老四绝后是不?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说你没安好心……”   “娘!”一个憨厚的汉子凑过来,挡住老太太瞪向妇人和慕青的视线,红着眼陪小心,“我和她娘少吃点,省出孩子一口饭,咱不卖十一娘,咱还钱,成不?”   “要还你自个儿还,我没钱!”老太太哼了一声。   搂着她的妇人在老太太的哼声中将她更搂紧几分,她吃痛回神,对上妇人红丝满框的双眸,声音嘶哑,“十一娘不怕,娘带十一娘回家!回家……”   慕青苦笑,她宿在十一娘身上,对十一娘的身体再清楚不过,十一娘受惊吓心神俱裂,身体被打体无完肤,她这般活着怕是也活不久了!   原来,夏家二郎夏继良在镇上读书,被狐朋狗友撺掇来天乐赌坊赌钱,开盘赢了几次,便自觉是高手,想大赚一笔,谁知输了精光!他自然不服气,赌坊小厮出主意,让他拿了家里的妹子做抵押,赢了还上钱即可。他自认一定能赢,便果断的签了,没押自己的亲妹子,把夏十一娘给押上了!结果……   他害怕被家里人发现,偷偷骗夏十一娘说给她们姐妹买糖葫芦,十一娘本不愿前来,却突然想起小妹看别家吃糖葫芦时羡慕的眼神,便应了下来。   谁知,马车直接进了赌坊。   “六爷,你瞧,这丫头长的可是我们家最漂亮的了!您养上几年,保准肤如凝脂,美人如画,再找个教习教上那么两天,可不活脱脱一个百花楼花魁吗?别说一百两银子,怕那些恩客要散尽家财只为一亲芳泽了……”   “模样倒是不错,就是不知身上的肌肤如何?来啊,将她的衣服给爷扒了!”   夏十一娘不敢置信夏二郎竟将她卖了!扭头就跑,却是没跑几步,便被人拖了回来,在几个男人的注视之下,被扒光了衣服!   她恐惧的放声大叫,手脚踢踏,却被人摁着,动弹不得,那钱六爷的手在她身上一阵揉捏,连最私密处都被翻出来看了一遍,才摆手让人放了她!   “确是好货!来人,带夏二爷去销账。若夏二爷还能提供这么好的货色,赊欠银子可再往上宽限十两!”   “谢六爷!”夏二郎笑嘻嘻的作揖,对夏十一娘的哭叫仿若未闻。   “夏二郎,你不得好死……”   她低吼一声,一头撞向不远处的墙,却没死成,迷糊中只觉有人给她套了衣服,扔进了柴房!   半夜,她被人拖去洗了澡,光溜溜的丢进了钱六爷的房间。   她往门口走一步,钱六爷便甩一鞭子,手碰上门,一鞭,喊一句我要回家,一鞭,来来回回,打了多少鞭,数不清,直到天边泛白,她耗尽力气,拖着长长的血印昏死在门槛上……   为小妹想吃糖葫芦被亲堂哥骗来还赌债生生丢了性命,十一娘,你……   慕青想说为什么不自私一点,不来便不会丢了性命,随即苦笑,十一娘不死,她的魂魄又依往何处?   “哎呦,怎么还在这儿磨蹭呢?主家发话了,赶紧把人带过去!”两个婆子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赌坊里闹哄哄的一团,皱眉道。   捏着契约纸的中年男子笑着上前,“卖身契在这,两位妈妈收好了,这丫头不服管教受了教训挨了点伤,模样却是一等一的,回去将养个几日,定能为主家生个漂漂亮亮的小主子。”   听说要带走的小娘子受了伤,两个婆子的脸色微微有些沉,似笑非笑的看那中年男子,“哟,钱六爷,这话怎么个说的?咱们爷拿了银子实打实的买人,要的可是大活人,您这弄个半死不活的……”   另一个婆子走到慕青身边,甫瞧见她通红的脸蛋,就抿唇摇了头,“看这模样还发了高烧,出气多进气儿少的,怕是熬不过几天,不能要了!万一抬回去是个死的,银子打水漂也罢,给爷沾了晦气可不成!”   “得,白跑一趟!”两个婆子瞪了钱六爷一眼。   钱六爷弯腰陪笑,顺手塞了一块银子到婆子手里,婆子的脸色才好上一点,“行了,你回头把银子送去府上,我们这就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钱六爷再说话,抬脚上了车。   钱六爷憋了一口气,僵笑着送走了两个婆子,回头摆了摆手,“都给爷轰出去!”   一个小厮悄声问,“六爷,那丫头……”   钱六爷皱眉,扫了眼罗氏怀中的慕青,“拖去柴房关着,死了抛去乱葬岗,活了送去百花楼。”   “百花楼!那不是青楼吗?”不远处,一个身着桃红袄裤的妇人突兀惊呼。   “不要!十一娘不去……”   慕青扫了眼那妇人,知道她是夏十一娘的二伯娘江氏,平素就是个喜欢看戏的。她身边的妇人,夏十一娘的四婶娘黄氏则一脸漠然看戏一般,骨碌转的眸子里一片算计。   慕青了然,夏二郎便是这四婶娘黄氏的宝贝儿子,平日娇宠如宝,明明不是读书样还偏花着公中的钱送夏二郎来镇上读书。   “六爷!”罗氏抱着慕青跪在钱六爷面前,“孩子病成这样,再不就医就会没命,求您发发慈悲放过我们……”   “嗤!”钱六爷嗤笑,“她是我们花了一百两天价买下来的,想要人要么拿钱来赎,要么……等她死了去乱葬岗收尸!”   话落,抬脚就走。   身后的两个小厮上来拖慕青,罗氏紧抱着不松,一旁的汉子夏承和红着眼跪在地上磕头,反反复复几句话,“钱六爷您行行好,我们一家都念你的好,您行行好……”   黄氏转了一圈眼珠,突然出声,“娘,媳妇实在不忍心让十一娘这样去了,不如叫二郎……”   “你敢!”老太太跳脚,“去了就去了,一个丫头片子你心疼啥!给我闭了你的嘴,好好呆着!”   慕青冷笑,好一个护孙心切的奶奶!   黄氏垂首,朝罗氏无奈苦笑,眸子里却是一闪而过的得意,慕青感受到罗氏的愤怒,瞧见她一双美目喷火一般射向妇人,“黄荣华,你纵容儿子赌钱害我十一娘,这笔账我罗玉英记住了,我女儿若有三长两短,你们一家也别想好过!”   黄氏抬起头,似被惊吓到,“三嫂,我……”说着戚惶惶去看老太太,抹泪,“娘,让二郎去抵债吧,就当……就当媳妇没生过这么一个畜生!”   老太太一脚踹到罗氏身上,“贱坯子,想算计我孙子,你算哪颗葱!”罗氏将女儿紧紧护在怀中,执拗的吼着,“她儿子是你孙子,我女儿就不是了吗?想要十一娘抵债,除非我死!”   “你去死!你现在就去死!占着鸡窝不下蛋的东西!一个赔钱货还想跟我金孙比……”老太太似怒极,下脚毫不留情,罗氏疼的抽动,却护着不让她受一点伤,慕青心底蓦然松动。   “娘!”汉子忙扑过去挡在罗氏和慕青身上,被老太太狠踹了几脚才解恨,“不下蛋的混账玩意儿!护什么护?!”   几个小厮可不管他们内斗,两人拉不动又来两人,生生掰开了罗氏的手将十一娘从她怀中拽了出来,拖着就往后院拉,罗氏红着眼大叫,“十一娘!”   ------题外话------   新文开坑啦,求点击求收藏求支持。   ☆、002 所谓亲人   声音哀戚让慕青心中发酸,眸中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脱口而出,“娘……”   “住手!我们拿银子!”一身蓝色身影挡在身前,是夏元娘,她满眼泪水看着慕青,眸子里似害怕、似坚毅,咬牙道,“你们等着,我去找银子!”   说完,扭头朝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几个小厮对视一眼,松了慕青,一个人快步上了楼。   “元娘!”罗氏叫了一声,紧扑几步将慕青重新搂入怀中,泪水涟涟,“十一娘……”   不多会儿,钱六爷下楼。   一盏茶功夫,一辆马车驶进赌坊,赫然是买十一娘的那两个婆子。   钱六爷神色一僵,忙陪了笑,“两位妈妈,这是……”   “这小娘子说要自卖自身,让我们来估个价。”婆子扫了他一眼,说了句。   “屁股大,能生娃;胸脯大,奶水足;模样也算周正,倒是比那个病丫头更合适……”一个婆子在夏元娘身上揉捏了一会儿,对另一个婆子点头。   “我要一百两赎我妹妹!”夏元娘站的笔直,掷地有声。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轻声嘀咕了半响,拍了掌,“成,一百两就一百两。”   “元娘!不可以!”罗氏松了慕青,起身去拉元娘,双眼通红的汉子默契上前,将娘俩都护在身后,高喊,“不卖!我家姑娘给多少银子都不卖!”   “小娘子,你这不是耍我们吗?你爹娘不同意呢!”两个婆子脸色难看。   夏元娘告罪,噗通一声跪倒在罗氏和夏承和面前,“爹、娘,救十一娘要紧!女儿虽去别家当了妾,总归是有命在的,十一娘若被他们拖回去,定是活不成的!爹、娘,求您,成全女儿吧!”   卖身!   夏元娘竟要自卖自身救她这个眼看活不成的人!   慕青心底翻滚,有种说不出的悸动,是暖帖的,是辛酸的,是——感动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身为孤儿的她前世从未体验过……   “不成!”黄氏皱眉,十一娘已经这样了,死了老三家最多痛苦一段时间,她和老四多陪几次礼,这事也就过去了。若让元娘卖身救了十一娘,十一娘死了也罢,万一不死,她儿子以后有了功名,再扯出这么一段往事,难免背上没有良心卖妹妹赌博的恶名,她儿子还怎么做大官?   不成,这事儿说什么都不成!   她分析利弊,视线扫到老太太身上,眸子一闪,人快步走到元娘身边,去拉夏元娘的手,夏元娘袖子一甩,避开黄氏,黄氏似浑然未觉,“好孩子,四婶娘知道你心疼妹妹,这事儿都怪你二郎哥!”说着看向罗氏和夏承和,“三哥、三嫂,元娘是咱们夏家的第一个孙女,不能卖,卖了咱老夏家其他姑娘以后可怎么找婆家,咱们在村里哪里还有脸面?!这事儿都怪我和他爹管教无法,我这就让二郎把十一娘换回来!”黄氏一脸难过,目光却骨碌碌扫了爱孙如命的老太太一眼。   果然,老太太旋风般冲过来,“谁敢动我孙子!一个病娃子,眼看就死了,卖了就卖了,你叫叫啥,不就是一窝赔钱货!”   慕青暗骂,贼婆娘,你才是赔钱货,你全家都是赔钱货。   黄氏的一句话却提醒了二伯娘江氏,她家可有三个姑娘呢!宁愿让十一娘死了也不能卖元娘!有一个给人做妾的大姐,他们老夏家的姑娘谁也甭想说上好亲事!   “老三,老三家的,不能卖元娘!元娘这一去,咱们老夏家所有的姑娘可都没活路了!你还有五个姑娘,不能为了一个十一娘毁了其他姑娘的一辈子啊!听二嫂的,把十一娘给他们吧。等她去了……咱们多烧点纸钱给她……”   “二伯娘!”八娘一声厉喝,打断江氏的话,“我家十一娘还没死呢!你们家姑娘怕被连累,我们不怕!两位婆婆,我大姐不能卖,我卖!您瞧我,身子骨结实,屁股也大,胸……虽然小点,但总会长大的!我去给你们爷当妾,保证生个健健康康的男娃!”   慕青听着,有些想笑,鼻头却不知为何酸楚起来,眼窝里渐渐蓄满泪水模糊了视线。   江氏伸手将八娘拽到身边,一巴掌拍了下去,“你个丫头片子,浑说什么,这么大一点点的人,还生孩子,要不要脸……”   八娘躲开,“不要!夏二郎能骗十一娘来还赌债,他问问他要脸了吗?枉费他拿着银子来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这么定了,两位婆婆,我跟你们走,你们把银子给他们!”   “不!要卖卖我!”   “不,我是姐姐,我卖!”   二娘和三娘擦了泪握着拳头冲两个婆子喊。   两个婆子心有戚然,看多了宅子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对这几个互相护着的姐妹蓦然多了一丝同情。   一个婆子叹了口气,对夏元娘道,“小娘子,你且与家人商量好,再斟酌几分,老婆子瞧着你那个妹子也活不过几日,你……”   慕青点头,她能感觉得到这具身子的生命力正在流失,即使救回家也活不成,夏元娘着实不需要做这样的牺牲。   她抬头,朝夏元娘摇头,不成想,夏元娘看到她,眸子更加坚定,“婆婆,我考虑好了!卖!”   夏元娘,不要那么傻,为一个快死的人毁掉自己的一生,不值得!   她张嘴,却半个字也吐不出!   “不行!”   黄氏与江氏异口同声,声音之大,让老太太狠瞪了二人一眼,“瞎嚷嚷啥,让她卖,一群赔钱货!”黄氏低声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老太太脸色瞬间大变,指着罗氏和夏承和一家,“好啊,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主意!个天杀的……”   两个婆子摇了摇头,摊上这么一个婆婆,这小娘子一家还真是……   “……我们不卖,你们赶紧把十一娘拉走!你们……”老太太指着两个婆子,破口大骂,“哪来的滚哪去!谁也别想坏我孙子的名声,他可是要当大官的人!”   两个婆子皱眉。钱六爷大喝一声,“放肆!天乐赌坊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来人,将这婆子给我扔出去!”   两个小厮二话不说上来拖了老太太就往外走。   “等一下!”夏元娘出声,钱六爷瞧了眼两个婆子,见其中一个颔首,便摆了手,两个小厮松手,老太太被怂的一屁股跌坐在地,正想破口大骂,夏元娘走了过去,跪在老太太身前,“奶,孙女不孝,您把我从夏家除名了吧!不是夏家人,自不会丢夏家的脸!”   老太太张着嘴巴忘记了说话。   江氏松了口气,说的对,不是夏家人自然不丢夏家人的脸,几个姑娘的亲事还是好说的,好说的!   黄氏却拧紧了眉头,心里盘算着夏元娘离了夏家对儿子以后的功名有没有妨碍。   这边,夏元娘已跪倒在罗氏与夏承和面前,“爹、娘,女儿不孝,不能伺候左右,万望爹娘保重!”   罗氏一把捂住嘴,看看十一娘,看看元娘,悲从心来,哀恸不已,“元娘……十一娘……”   “你们几个好好孝顺爹娘……”   “大姐……”几个姑娘抱头痛哭。   “不、要!”慕青感受到心底的激荡,拼尽全力,吼出两个字却只如蚊哼,眼睛一翻,昏死过去。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   又开始卖萌的三求之路了,(づ ̄3 ̄)づ╭?~   ☆、003 无赖本性   “娘,你的嫁妆不能卖,把我卖了吧!我去给镇上的小姐当丫环,卖的银子给十一娘看病,还能给家里省一口饭吃!”沙哑略带哭腔的声音明显是双胞胎之一的二娘夏如琳。   “二姐不行,娘,我去,我有劲儿,能干活!”是小炮弹一般的八娘。   “不行!你姐姐已经……去了别家,你们几个谁也不许再离开娘!”罗氏低斥,声音难掩悲伤。   夏元娘……   她还是去了吗?   慕青昏沉着,想睁开眼睛去看,眼皮却有千斤重,好不容易撕开一条缝,就着从窗棂漏出的月光下,看见一群悄悄抹泪的——家人。   是的,家人,夏十一娘的家人!   他们为救她,卖了家人,撕了脸面,低声下气,跪地磕头,所图的不过是她仅剩的一线生机!   可,他们眼中的这线生机不过是她这抹异世孤魂霸占着他们亲人的身体苟延残喘罢了!   她本是孤儿,生无可恋,死亦无可怜,虽可惜不能手刃萧卓为她唯一的好友小洛报仇,多少有些遗憾,但若她的离开能让十一娘的家人不再哭泣,那,她离开。   慕青挣扎起身,张口想唤人,却不想牵动胸腹处的痛处,疼的额头冒汗,想极力忍住,喉间却一阵血腥翻涌,“哇……”一声吐出一口腥水。   “十一妹!”最近的二娘扑过来,看到她嘴角的血腥,眼泪瞬间而下,声音颤抖,“爹、娘,十一娘……十一娘吐血了!”   “十一娘!”罗氏的声音尖锐刺耳,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很是瘆人,慕青却从中听出了恐惧、害怕、绝望,只觉心底一片柔软。   她既入了十一娘的身,且为她站好最后一班岗,她听到自己沙哑如破布摩擦的声音,虚弱的叫着,“娘……”   她几乎分辨不出自己发出的是什么声音,罗氏却瞬间落了泪,一叠声的答着,“娘在,娘在,十一娘乖,是不是身上疼了?娘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她笑,在罗氏怀里作小孩子模样摇头,“不、疼。”   再重的伤她都受过,这一点伤的疼其实真的不算什么,只是十一娘的身子太弱,又损了心脉,才让她显得这般虚弱不堪。   “我的傻闺女,你怎么那么傻……”罗氏将女儿搂入怀中,看着那苍白如纸的小脸,心都要碎了!   “十一娘……”踉跄奔过来的汉子红着眼站在床边,眸子里是绝不逊于罗氏的害怕,嘴里不停念叨,“是爹没本事,爹没本事……”   罗氏抬手抹了把泪,“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嚷嚷几句就能有本事了?就能有银子救我十一娘了?”   汉子一怔,抬头看了罗氏一眼,目光又落到一脸雪白的慕青身上,咬了咬牙,“我去找娘要银子。”话落,扭头就走。   “回来。”   罗氏瞪他,“你去多少趟了,要回过一文钱吗?”   “那你说……”   “找四叔和四婶娘!”八娘握着拳头,咬唇,“十一娘救了他们家二郎,她敢不给银子,我就……宣扬的十里八村都知道他们家二郎是什么德行!看他家二郎以后怎么当官,怎么娶媳妇儿!”   说完,开门跑了出去。   片刻,对面响起嘭嘭的敲门声,带着睡意的男声传来,“谁啊?大半夜的敲啥门?八丫头,你这是干啥?”   罗氏恨声,“他们一家倒吃的香睡的甜!想的美!她爹,咱们也去!十一娘不好,他们家休想安生!”说着,将十一娘放回被窝,拍了拍。   夏承和哎了一声,率先走出了门。   二娘、三娘抹了把泪,也跟着罗氏出去了。   慕青忍着疼撑起半个身子,透过窗户缝往外看。   院子里,几房的灯都点了起来,二房里传出江氏压低的声音,“你别去,这事儿咱咱们没关系,我去瞧个热闹。”正穿衣服的男人顿了顿,“这不好,十一娘是个好孩子,是二郎做错了,我得出去看看,别让老三老四打起来。”   江氏一把扯了男人的衣服,“他们打他们的,管你什么事儿!赶紧的,睡觉!明天不是还要去七里河给人做柜子吗?老远的路呢!”   “你这婆娘……那是我亲弟弟!”   江氏不吭声,摆了摆手,将男人的衣服穿在外面,又裹了一个大衣,免叫老太太瞧见她穿男人的衣服嫌弃她压了男人的钱路,才出门。   “八丫头,你说啥?让我家出银子给十一丫头瞧病?”男人的声音带着嘲弄,“我家可一文银子都没有,想要钱,去找你奶奶!”   “四叔,是你家二郎赌博……”八娘气愤。   男人懒懒打断她,“那你去找二郎要!天晚了,赶紧回去睡吧。”说着就要关门,八娘一脚踹在门上,被男人提着棉袄拎起来往门外扔,八娘扒着他的胳膊叫,“夏二郎是你儿子!父债子还……子债父还……”   “小丫头片子,还学会拽文了,就跟你说没钱……”男人撇着嘴将八娘攒到门外地上,“你娘不是有嫁妆吗?卖一点不就有银子给十一丫头看病了!”   他可是知道罗氏有几件值钱的家什,当初他成亲想借来撑场面,她还不借!哼……   八娘倒在雪窝里,叫嚣,“你们不给钱,我……我就到处说你家二郎赌博卖妹,臭了他的名声,看他怎么考功名?怎么讨媳妇儿!”   这话一出,屋内躲着的黄氏终于坐不住了,紧走几步到了门口,笑道,“八娘,真真是个傻孩子,你二郎哥当了官,你就是官家小姐,多威风多体……”   “我不要!我就要银子给十一娘看病,你们给不给?不给我明儿就去说!”八娘拧着头,看黄氏。   黄氏皱眉,暗骂一句小娼妇,“四婶娘知道,这事儿是你二郎哥不对,婶娘和你四叔已经教训过他,他也知错了……”   “知错就拿钱来!”八娘哼了一声。   黄氏咬牙,脸上险些挂不住笑,看到走来的罗氏和夏承和,忙上前两步,“三哥、三嫂,不是弟弟和弟妹不拿银子,实在是……家里没有半文钱!你们也知道,当媒婆十里八村的跑,又要跟衙里搞好关系,赚的那点银子大头交到了公中娘那里,余下的几文钱都用在疏通关系上了。”   “哟,四弟妹这是拿官府压三弟、三弟妹呢?”江氏笑着过来,顺手把地上的八娘拎起来,拍打了几下她身上的雪泥,皱了皱眉,“棉袄都湿了,就你逞能!”   “二伯娘,你有没有银子,我们借,以后一定还!”八娘抓着江氏的手,顺杆往上爬。   江氏啐了口,拍下她的手,“你二伯娘穷的叮当响,哪来的银子!”   罗氏开口,“二郎的名声,十一娘的命,我只选一样!四弟妹要怎么选我管不着,明天一早,我要见到银子,不然,咱们鱼死网破!她爹、八娘,咱们回。”   “三嫂,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说?小子要什么名声,就他那熊样还想当官?做梦……”   黄氏蹙眉,拉着男人进了屋。   ------题外话------   新文开坑,求点击求收藏求支持~(づ ̄3 ̄)づ╭?~   不出意外,每天十二点准时更新,么哒。   ☆、004 四房算计   “你脑袋里装粪了?银子给了老三家,娘会不知道?到时候你咋说银子的来路?噢,就说是你儿媳我做媒时人家给的打赏我偷偷留下来没上交?唔唔……”   “啪!”   “捂我干啥!不给!银子我攒着有用,你一文也不许动!”男人拍了女人一巴掌,翻身往床里面蹭了蹭。   黄氏气结,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嗜钱如命的男人!儿子名声真败坏了,以后考功名当官都受影响,他当爹的能落下什么好?   “他爹,我前儿个去镇上去了二郎先生家里一趟,先生家嫂子对咱们二郎可是赞赏有加,说再过个两年下场保准能得个秀才!你到时候可就是秀才老爷他爹……”   “你就吹吧你,老子的种还能不知道他啥德行?考秀才八辈子也轮不到他……”男人嗤声。   “夏承乐,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们娘俩好?”黄氏咬牙,翻过身去,气哼哼的说了句,“儿子名声坏了,秀才没指望了,这个家也甭过了,咱们一拍两散!”   夏承乐转了转眼珠,瞧着他藏银子的地方,想着家里存下的那点钱可都是黄氏赚下的,遂砸吧砸吧嘴,转过身将黄氏搂入怀中,黄氏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任夏承乐动作,不多会儿,喘息声响起,夹带着黄氏的拍打,“你说,拿不拿……银子?”   “傻……傻媳妇儿,拿银子咋能……拿自家的!要拿……拿娘的,你明儿个……”男人浑浊的嗓音里情欲躁动,趴在黄氏耳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黄氏眼睛亮了亮,“我怎么就没想到……啊!死鬼,轻点……”   ……   二房,夏承安裹着被子坐在炕头,看到江氏进来,往前挪了两下。   “老三一家可真行,大人看热闹,让一个孩子去出头!”江氏捶打着将身上的棉袄脱了扔到丈夫夏承安身上,一脸的不高兴。   夏承安接了棉袄披上,瓮声道,“咋了?八娘又吃亏了?”   “可不是!我刚出去正瞧见老四将八丫头往地上丢,亏的是没把孩子给摔着,不然,看我跟他有没有完!”江氏搓了搓手,塞到被窝里就着丈夫热烘烘的胸膛暖热了手,才叹了口气解棉袄上的扣子,“真冷!这么大风雪,又要死不少人了。”   “有老三家的在,不会让八娘受欺负的!”夏承安将媳妇包到被子里,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年年风雪年年灾……赶紧睡吧,明儿一早我得去看看。对了,咱们家不是有点银子吗?你明早拿出来给老三家的送去……”   “送什么送!”江氏背个身,将后背靠到丈夫怀里,“你娘抠成那样!咱家那点银子我攒了多久才攒那么一点,可都是留着给闺女置办嫁妆的!你想都别想!”   “你这婆娘……”夏承安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憋了半天,“十一娘总归叫你一声二伯娘,孩子遭了那大罪,你还真狠的下心?”   江氏闭眼,哼了一声,“又不是我闺女!睡觉睡觉,折腾了一天,困死了……”   她还有两个闺女的嫁妆要置办,哪里顾得上别人家的闺女……   夏承安见劝不动妻子,嘴张了几张,狠叹了两口气,瓮声瓮气道,“那我明儿个去七里河跟郑员外先拿点工钱回来……”   江氏动了动唇,没有吱声,过了明路的工钱最后也会归到公中,进不到她手里他爱给多少给多少!   看到江氏没反对,夏承安憨厚的脸上露出笑容,想着明儿先跟老三透个信儿,给孩子看病要紧。   “娘闹腾要银子的时候你去说,我可不管!”   “嗯嗯,我挡着我挡着。”   ……   罗氏几人回屋,慕青已闭眼躺好,听到八娘吵嚷明天一早堵黄氏的门要银子,免得他们逃跑时,觉得好笑,心里却暖慰的酸软。   突然,有些羡慕起十一娘。   有这么些血脉相连的人费尽心思想要她活着……   她,只有小洛一个朋友,小洛死了,她也死了,她们的尸骨怕都没人帮忙收吧?   慕青有些悲凉,耳边听到二娘的嘘声,“十一娘睡着了,咱们小声点,别吵着她……”   “八妹,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堵四婶娘……”三娘的声音果然压低了。   罗氏催女孩儿们上床睡觉,帮慕青掖了掖被角,“你们顾着点十一娘,娘去填把火,堵了,到明一早都会暖和……”   几个女孩连连点头,爬上炕又嘀嘀咕咕说了许久的话,慕青只听到八娘说堵不着她就去偷,便真的睡着了。   翌日,天蒙蒙亮,院子里传来轻轻吱嘎一声,八娘从床上一跃而起,“四叔,四叔跑了!”   慕青被吵醒,眯着眼,看她们手脚麻利的穿好衣服往外跑。   不多会儿,八娘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四叔……四叔真跑了!娘,娘,怎么办啊……”   “一大早,鬼哭狼嚎个啥?”正房门开,老太太抿着头发出了屋,黄氏手里捏着一把梳子笑,“娘,今儿个轮到三嫂做饭呢,瞧他们家几个孩子多勤快,闺女也有闺女的好。”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好个屁!一窝赔钱货!”   八娘抹了把眼睛,跑到黄氏和老太太跟前,“四婶娘,你答应给我家的银子呢?”   “银子?我什么时候答应给你家银子了?”黄氏一怔,接着叹气,“婶娘知道十一娘看病需要银子,可我家哪里有银子……”   老太太将头发团了团塞进去,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指挥八娘,“去,叫你爹娘来,我有事跟他们说。”   八娘眼睛一亮,“奶,你是不是要给我家银子给十一娘看病?”   老太太看她一眼,嘴唇竟微微勾了勾,露出一个笑容来,“你爹娘要是点头,奶就拿银子给十一丫头看病。”   八娘欢呼一声,转身跑了回去。   黄氏扶着老太太进了屋,看到罗氏和夏承和匆忙的脚步,眸子闪了一闪。   老太太没让黄氏失望,罗氏和夏承和的脚没站稳,她就直接了当开了口,“你舅舅家小儿子今年十八,跟你家二娘年岁相当,今年定亲,明年及笄嫁过去,正好!”   晴天霹雳一把砸向夫妻俩,罗氏脸色发白,夏承和嘴唇哆嗦,“娘,您说乔麦?那孩子……是个傻子啊!”   老太太头也不抬,“你们要是愿意,我这就拿五两银子出来,当聘礼!你们可以拿银子去给十一娘看病……”   ------题外话------   更新来了,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求拥抱~   ☆、005 罗氏发飙   “娘趁早歇了这心思!我们家就算出门要饭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傻子!”罗氏气的浑身发抖,一双红肿的眼狠狠瞪了黄氏一眼,“某些人心肠歹毒,不思悔改,不为子孙积德,想做秀才老爷娘,八辈子都没门!”   黄氏一张低垂顺目的脸瞬间变色,“三嫂,怎么说话呢?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家好!舅舅家可是十里八村数得上的富户,外有良田内有仆人,二娘嫁过去就是少奶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一点委屈了她?再说,十一娘病成这样,娘仁慈已经答应跟舅舅家多要聘礼,一半给二娘做陪嫁,到时,十一娘也有救了,皆大欢喜的事……”   “呸!”罗氏一口痰吐到黄氏脸上,怒目而视,“舅舅家千般好你怎么不把你亲闺女嫁去乔家?黑了心肝的东西!算计了我一个女儿与人为妾,如今又要算计上我家二娘,这般恶毒下作,老天爷瞎了眼才会让你那畜生儿子考上秀才!”   “罗氏,你不要得寸进尺!”夏二郎显然是黄氏的底线,被罗氏这般践踏,她也是恼了,“我家二郎是做错了,但我也向你家赔礼道歉了,你说要银子我家没银子特意起了大早,跟娘商量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一个主意帮你们家,我也算仁至义尽了,你还想怎么样?”   “好一个仁至义尽!”罗氏恨不得一口吞了黄氏,天底下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玩意儿!“谁稀罕你的赔礼道歉!我要我的姑娘好好的一个都不少!我要你家二郎送去赌坊抵了那一百两,放我家元娘归家!我要你家二郎也尝尝浑身遭鞭笞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痛楚!黄荣华,你敢不敢?”   “姑娘和儿子怎么能一样?”黄氏也怒,不就是两盆泼出去的水,稀罕个什么劲儿!   罗氏露牙而笑,尖锐的牙齿摩擦出声,瞪着黄氏,“你眼里姑娘是草,我心里姑娘是宝!我这一辈子就为我家姑娘而活,谁敢算计,我就敢拼命!”   “你……简直不可理喻!”黄氏惊,坏了,老三家的这次已经折了两个姑娘,再赔上二娘就是三个姑娘,虽然她觉得姑娘就是赔钱货,扔几个都不会心疼!但挡不住老三家的觉得姑娘是宝,真要再跟她这么硬抗下去,吃亏的是自己!   她扫了眼不远处拾掇着头发往这边来的二嫂江氏,咬牙,诅咒了一声整天就知道看戏怎不把眼睛看瞎了去!旋即恨恨的收回目光,视线落到老太太乔氏身上,裙摆一拎,噗通一声跪倒在老太太脚下,“娘,我就说把二郎交了出去换十一娘回家,二郎抵了命,三嫂就不会这样心心念念的怨怪我!您身边虽少了个孙子,但元娘和十一娘都能在身边伺候……”   “四婶娘,你说不过娘就找奶,真是……”八娘的脸憋的通红,想说不要脸,可家教让她吐不出指责长辈的话,好半天才蹬蹬跑去夏家老爷子夏生的身边,学着黄氏的模样,噗通跪在地,头磕地砰砰作响,“爷,十一娘身上受了伤,不吃药会没命的,看在她常给您卷烟草的份上,您发句话,救救她!”   二娘三娘肿着眼跪在八娘身边,“爷,救救十一娘……”   老爷子正往烟杆里装烟草的动作一顿,圈着的腿往炕下看了看,笑着招夏承和过来,“快,将你家仨姑娘拉起来,大冷的天,地上凉,别冻着了!”   却是绝口不提为三房做主的话。   夏承和难掩眸色中的失望,八娘和二娘三娘将头磕在地上,声音之大掠起地上尘土,瞬间脏了几人的发,“爷,求求您,十一娘会孝顺您的……”   罗氏眸色悲凉,显然对怕老太太的老爷子早不抱什么希望。   “一个丫头片子能孝顺啥!谁稀罕……”老太太撇嘴,瞪了老爷子一眼,啐骂一句老不死的,随即低头看了黄氏一眼,“起来,像什么样子?就这样还想当秀才他娘?没出息的东西!”   黄氏委屈的看了罗氏一眼,老太太随即瞪过去,一把将黄氏拽起来,“你有二郎傍身,怕她作甚,癞蛤蟆肚里不长毛,天生的就那种货!”   “娘,三嫂生了六朵金花……”黄氏眼中得意,就说儿子是她的护身符,是她的福星,老太太什么都不吃,偏吃这一套!   江氏进门一眼看到黄氏眼底的得意,和跪在老爷子炕前拼命磕头的八娘、二娘、三娘,脸色一沉,几步过去把八娘提溜起来,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个不省心的丫头,求你爷有屁用!还不如想想怎么踅摸点银子……”   八娘眼里本就含了泪,被江氏一提,头一抬起,眼泪就顺着灰扑扑的脸流了下去,声音哽咽,“二伯娘……”   江氏看着八娘的泪脸,只叹了口气,指着八娘的额头念了句,“真真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说着,低头在八娘耳朵边提点了几句,八娘眼睛一亮,袖子一抹,擦了眼泪,就着江氏的手跪在地,又狠狠磕了一个响头,“谢谢二伯娘!”   话落,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二娘三娘不明所以,直直看江氏,江氏却摆了摆手,走去炕尾坐了下来。   “二嫂有事?”黄氏皱眉,江氏笑,“娘素来最是明礼,就怕某些人花言巧语,我给娘掌个眼。”   老太太斜她,“成天闲的学驴叫,也不知道给善哥儿做身保暖的袄子穿。”   “哎呦,娘,我倒是想给三郎做,就是手头没有棉花,您那……”   不等江氏把话说完,老太太已摆了手,“我没有!”江氏嗤笑。   这一瞬间的功夫,罗氏已对上了黄氏,“黄荣华,不想给银子说句话,吐出的唾沫再舔回去,你恶不恶心?”说着扫了眼老太太,脸上露出嘲笑,“你也不用攀着老太太,我女儿若真……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和你儿子!”   话到最后,通红的眸子被血丝缠绕,衬着蓬乱两日的头发,看上去带着一股血气,杀气腾腾!   老太太吓的往后趔趄一步,靠在了炕上,嘴巴闭的严严实实的。   黄氏的瞳孔微缩了缩,吞了吞口水,恼怒的瞪了笑眯眯看戏的江氏一眼,冲罗氏色厉内荏道,“十几个姑娘,怎就她一个去了?她要是不贪吃嘛事儿都没有!见点便宜都走不动的人,卖了怪我们了……”   这句话却是把江氏也骂上了。   “贱人!我打死你!”江氏身子一顿,就要张口反驳,那边罗氏已一把抓了黄氏的头发,一个大耳光扇了过去,“打死了你老娘抵命!”   老太太吓的蹬了鞋子上炕往夏家老爷子身边爬去。   ------题外话------   更新到,求点击求收藏求支持求拥抱~   ☆、006怒打黄氏   江氏被唬的一跳,下意识往再远了退去。   “让你糟践我家姑娘,让你算计我家姑娘,让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让你狼心狗肺黑心黑肠黑烂肚……打死你!打死你……”罗氏如疯了一般将黄氏扑倒,坐在她身上左右开弓,噼噼啪啪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小院!   慕青心里一惊,生怕他们一家吃亏,拖着身子挪到窗边,透过窗户的漏洞往正房看去,入眼便瞧见骑坐在黄氏身上的罗氏,及她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和一双眸中充血的眼睛!   黄氏半响反应过来,嗷嗷叫着“杀人啦!老三家的要杀人啦……”一双手张牙舞爪往罗氏脸上抓去!   “娘!”   二娘三娘骇的大叫一声,愣了一瞬,猛的扑过来抱住了黄氏的胳膊,黄氏踢蹬着脚,却半分也够不到娘三个,脸上火辣辣的疼,气的破口大骂,“罗玉英,你敢打我!你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你个没种的破鞋!活该你女儿被卖,活该你女儿没银子救命,活该……啊!”   “你有种,你有的是孬种!”罗氏大笑,指甲划过黄氏的脸勾起一道血痕,红眸嗜血,“我姑娘没银子治病,你也别想活!杀了你再杀了你儿子给我姑娘陪葬!老娘我还赚了!”   黄氏吓的大叫,“你疯了!你疯了!娘,二嫂,救命!救命啊!罗氏疯了!”   “活该。”江氏撇嘴,半分上前帮忙的意思也无。倒是对罗氏有几分刮目相看。   平素瞧着是个恭顺听话的,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活计,她们说一声,她从来也没过一个不字,今日倒是……   “娘!”院子里,炸雷般响起八娘的声音,身后跟着一袭蓝色短袄厚裙的女子,容颜俏丽,双目如水,像极了屋内老太太年轻三十岁的模样!   老太太瞧见女子,老远就摆手,“谁让你回来的,快去做活!”   女子却皱眉加快了脚步,老太太哧溜下了炕,拉着女子往院子里拽,“娘,你这是干啥?三哥家这么大的事,你说也不说一声!”女子扭了老太太的手往屋里走,“我已经给小哥送信了,让他赶紧回来想办法。”   老太太跺脚,“你们跟着掺和啥,碍着你们啥事儿!”   “那是我亲哥亲侄女!”女子温柔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怒气,径直进了屋。   老太太恼恨的瞪了眼江氏和八娘!   八娘挣扎着,“二伯娘,你放开我,我要去帮我娘!”   江氏又气又恼,“你娘吃不了亏!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被你四婶娘扒拉一下破了相,看你以后怎么嫁人!”   “娘,娘……”八娘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急的眼睛发红,大吼一声,“嫁不出去不嫁!你们不就欺负我爹我娘没儿子吗?我守着我爹我娘过!我给我爹我娘养老送终!”   罗氏被八娘的吼叫唤醒,愣愣的看着被江氏提溜起来的八娘和趴在地上摁着黄氏胳膊的二娘三娘,坐在黄氏身上蓦然嚎啕大哭起来,“我是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要可着劲儿的糟践我们娘儿几个?你们自己个儿不是姑娘来的吗?怎么就下的去狠心……我的十一娘!我的元娘啊……”   “三嫂……”女子红着眼唤了一声,“你别着急,咱们一起想办法……”   江氏被她哭的有几分酸涩,想想自己屋里头的几个姑娘,又瞧了眼不再挣扎跟着落眼泪的八娘,在心里狠叹了口气,都说当妈的泼辣,这哪里是泼辣,分明是被逼的!   真要是自己家姑娘被黄氏这么糟蹋……   江氏神色一凛,瞪着黄氏,她非扒了她的皮糊鼓!   都是当娘的!   江氏微叹一口气,松了手,八娘扑过去一把抱住罗氏,“娘,娘……我给你和爹养老……”   二娘三娘泣不成声,呜咽着,“我们……我们养老……”   夏承和,七尺的汉子捂着脸蹲到了地上,发出呜呜的哭声。   夏家老爷子看了眼纷乱的场面,哎了一声,闷头点了烟丝,抽起烟来。   慕青捂着砰砰急喘的心口,一张脸满是泪水,她,控制不住来自心底的颤动,将身子蜷缩在一起,低喃,“十一娘,你瞧,你家人多爱你,你是不是……也想回来?你回来……之前,让我再多留一会儿,好不好?”   这种羁绊的温暖,她舍不得……   被泪水模糊的双眸渐渐合拢,她再次昏迷过去,蜷缩在一起的身子如皮球一般滚到了地上,发出“嘭”的声响。   明明相隔那么远,正哭嚎的罗氏却似听到一般,瞬间止了哭,从黄氏身上跳下,踉跄着往慕青所在的屋子扑,“十一娘……”   女子忙上前扶她,两人步伐凌乱的奔进了屋,罗氏一眼瞧见地上的慕青,拂开女子的手弯腰将慕青小心抱起来放回床上,“十一娘,你不要吓娘……他们不拿银子,娘自己想办法,娘把嫁妆卖了给你看病,你等着娘……你等着娘……”   罗氏小心翼翼的将女儿放入被窝,一把抹了脸上的泪,开始翻箱倒柜。   不多会儿,箱笼、盆架、衣柜、凳子全都收拾了出来,她急吼吼的跑出门,“元娘爹,你去十里铺宋家,问他们还要不要咱的东西,他们要就带车来拉!”   “她娘,都是你的嫁妆……”   娘手里有银子为什么不给?非逼着他们卖孩子她娘的嫁妆!夏承和看老太太,老太太哼了一声扭开脸,夏承和心口憋的难受。   “她娘……”   “卖,能救我姑娘,都卖了……”   “三嫂!”女子拉住罗氏的手,着急道,“你把嫁妆都卖了,二娘、三娘、八娘、十二娘她们怎么办?出嫁时没娘的陪嫁会被婆家看不起的!”   罗氏绝望一笑,“小姑子,嫂子但凡有办法,会卖嫁妆吗?”   她怎会不知没亲娘陪嫁会让女儿被婆家看不起,但她有什么办法?她有什么办法?!   小姑子抬头看了眼别开头的老太太,心知自家娘的抠门,一跺脚,“三嫂,你先别卖,我去想想办法!”   说完,拎着裙子跑了出去。   罗氏回头看了眼昏迷的慕青,朝夏承和摆手,“她爹,去吧,到村口叫张大夫过来先给十一娘看病。”   夏承和顺着罗氏的目光看着慕青,嗯了一声,转身出了院子。   ------题外话------   极品亲戚!   小时候也被奶嫌弃是女孩,妈妈各种受委屈,现在想来,真是心酸二字不足道。   ☆、007 戳脊梁骨   “哎哟!”江氏一眼瞧见罗氏收拾出来的箱柜,羡慕的啧了两声,“她三婶儿,你娘家是疼闺女的,瞧你这嫁妆……可是咱们村数得着的体面!卖了多可惜……”   她早先就听说,老三家的这套嫁妆用的料子是祖上传下来的酸枝木,多少人家出银子买,他们家都不肯卖,连着打了几套嫁妆,老三家的姐妹几个一人一套!   那在当年,可是让十几个村子里有男娃的人家惦记。   就是现在,能给自家姑娘捯饬出一套酸枝木的嫁妆箱柜,婆家也定会高看一眼呐!   要是自家姑娘的嫁妆里有这么一两件酸枝木的箱柜……   江氏想着,眼中的羡慕开始炙热起来,她有心出点银子将这些箱柜买下,又不想掏了底,特别是此刻,老太太虎视眈眈的看着,恨不得将这些嫁妆吞下去……她怎么敢让老太太知道她手里有几分银子!   江氏蹙眉,两只手来回摩挲半响,眼睛一亮,捶了手,“老三家的,这嫁妆可卖不得啊!”   “二嫂这话什么意思?不卖嫁妆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我家十一娘去死不成!呸!”   江氏脸色一僵,“老三家的,你只想到卖嫁妆救十一娘,可想过你这嫁妆一卖,我们老夏家的后脊梁骨能被人戳穿!你嫁来九里亭十几年,村里那些婆子媳妇的长舌头没见识过?村头何寡妇的儿媳妇是怎么死的?不过是因为男人不在家跟一个过路的卖货郎多说了两句话,就被她们传成红杏出墙不甘寂寞,生生被逼死!一个逼的儿媳妇卖嫁妆的人家……老三家的,你自己说,还会不会有人将女儿嫁给小叔?还有没有人敢娶咱家姑娘?!再说了,十一娘的事跟我们二房有一文钱关系吗?我好心为你们三房着想,你不领情也罢了,何必说话这么难听?话我说了,是不是这个理你自己品!”   江氏一气说完,只觉胸口起伏不定,平时怎么就没发现,这罗氏有这一句话憋死人的本事?!   罗氏却半分也不信她这个平日精打细算、处处想占尽便宜的二嫂会这么好心,心头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面上却咬了牙忍着,挤出一抹苦笑,“二嫂的话我何尝不知,但我有什么办法?没有银子买药,十一娘就没命,我家能卖的除了人就是这些箱柜了!二嫂,你说,我要怎么做?我能怎么做?”   江氏张了张嘴,哎了一声,有心凑近了去跟罗氏商量她家出银子买箱柜的事又怕被罗氏嚷嚷她趁人之危,整个人憋的脸通红!   看着江氏说不出话的模样,罗氏攥紧了手在心里狠狠嗤笑了一番,她真是受够了!   平日多看在妯娌的份上,挑水也罢、砍柴也罢、做饭也罢、干杂活也罢,谁让她没能给夏家生出个孙子,为了几个女儿不受气,男人不受排揎,她将气都担了!   她们怎么闹怎么折腾都成,只要几个女儿能吃饱饭,她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她家姑娘,她们是她的命根子!谁动了她们,她真的敢拼命!   “对,不能卖!”老太太才不管他们家怎么闹腾,左右伤不了她的几个孙子,但一听到江氏说会影响儿子娶媳妇,闺女嫁人,腿脚立马活络起来,蹬蹬几步走了过来。   “你不想要这箱柜,就一房分两件,赶巧我和你爹那屋缺个放衣服的柜子,就当你们三房孝敬……”   “老太太这是要贪儿媳妇的嫁妆!”罗氏当立,冷着一双眼,似笑非笑,“成,您赶紧着抬!这名声回头儿媳自个儿给您宣扬去!我倒要看看家里有一个贪儿媳妇嫁妆的婆婆,谁家还敢把女儿嫁过来!”   “你……你敢!”老太太气的噎住,指着罗氏,“你敢忤逆婆婆?看我不让我家老三休了你!不生蛋的老母鸡!”   “黑心冷肝的老巫婆,糟践自己的亲孙女,小心死了下……”罗氏一顿,下地狱的话到底没说出来。   老太太一蹦三尺高,扬起巴掌往罗氏脸上扇,“娘……”八娘眼尖,大喝一声,扑过去抱着老太太滚到了地上,老太太受不住力,狠吃了一口雪泥!呸呸连吐了好几口!   “赔钱货!扫把星!站着茅坑不拉屎……”老太太揪着八娘的小胳膊一顿劈头盖脸的打,“我打……打死你!”   “住手!”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罗氏两步上前将八娘捞起来,看着女儿脸上的手指印,气的咬牙,八娘忙笑,“娘,我皮厚,不疼,一点都不疼!”   江氏脸色也不好看,目光冷冷的瞪了眼老太太,半分伸手扶她起身的意思也没。   老太太哭天抢地的吼着儿媳不孝顺,儿媳没家教,儿媳要杀人……   院门,突然被推开,一身薄袄的夏承和满脸笑意领着几个身着棉布长袍的人往里走,“家里泥泞,几位小心脚下。”   一边喊,“她娘,可巧在村中碰到了宋家管事,说是来买咱家箱柜,银子好商量……”   声音一顿,夏承和抬头瞧见了半蹲在地抱着八娘的罗氏、八娘脸上的指头印和坐在雪地里撒泼的老太太!   心里别提多难受!   他娘这是要做什么啊?非逼死十一娘不可吗?那是她亲孙女啊!他真想张口问问娘,可嘴巴张合了几次还是没出口,手心险些被指甲破了肉。   罗氏眼中亮光盈盈,忙松开八娘,一把拽了老太太起身,笑着对宋家管事道,“宋家管事快请,东西已经拾掇好了,您随时可以抬走!”   “不行!不能抬走!”老太太一巴掌排掉罗氏的手,挡在三房门前,对笑盈盈的宋家管事大骂,“我们夏家就是穷死饿死也不会卖媳妇的嫁妆!你们宋家好算计,买了我媳妇的嫁妆坏了我夏家的名声,我儿子的媳妇娶不成,女儿嫁不到好人家,你们就偷偷的笑……真是不要脸!”   宋家管事脸上的笑一僵,抬头看罗氏和夏承和,“夏三哥、夏三嫂,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题外话------   一天一夜没睡觉,整个脑袋都是昏沉沉的,一章写了三个小时,劳亲们久侯了,么哒。   ☆、008 胡搅蛮缠   “娘啊!”夏承和一声叫,无奈中满含苦涩,却是再说不出下一句重话。   罗氏看了一眼自家男人,心头一酸,攥紧了手,直直对上老太太,绝然一笑,“老太太,既然你不要脸面,我也豁出去了!咱把话往明了说!这件事起因为何,过程是甚,如今为何闹成这般,咱都扒拉出来,让宋家管事给评上个理!”   老太太一愣,脑中就想起她那乖巧孝顺的孙子二郎,想起黄氏许诺给她的那些好处,嘴巴比脑袋反应更快的吼出了声,“罗氏,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妄议婆婆……你敢说出来,我就让老三休了你!”   江氏差点没把鼻子气歪!   老太太脑子里是浆糊不成!   罗氏连娘都不喊,那是眼里心里早没了她这个婆婆,她还拿休妻不敬长辈压罗氏,简直……蠢笨如猪!   不成!   她可不能让罗氏把事情还原出来,真说了出来,做错事的是四房,跟着不落好的可是他们一整个夏家,她几个女儿眼看都到了说亲的年龄,可不能给毁了!   江氏跺脚,早知道她刚才就不该贪图罗氏的箱柜,在旁边煽风点火!现在倒好,火起来了,眼看就烧到了自家身上!   她想着上前一把抓住了罗氏的胳膊,脸上带笑,“她三婶儿,消消气儿,娘的脾气耿直你也是知道的,有事好商量,可别因此伤了和气,十一娘还等着银子救命呢……”   听到江氏提及十一娘,罗氏总算找回了几分理智,“二嫂,我要卖箱柜,救十一娘!”   “卖!卖!卖!”   江氏苦笑,她还敢说不让卖的话吗?   “宋家管事,您快过来给估个价……”不但不能说个不字,还得上杆子捧着说好话,江氏心里别提多肉疼了!她本来可以便宜点买哪些箱柜的!   “谁敢卖!”老太太咋唬一声,伸手就推了她一旁的宋家仆人一把,那仆人生的魁梧半分没动,倒是老太太自己反受力,一个踉跄往后栽去。   江氏忙上前去扶住了,“哎呦,我的娘哎,您这是做什么?来来,媳妇儿扶你回房歇息……”   江氏用了八分的力气攥住老太太的胳膊往正房拖,不成想被老太太掐着手背上的肉,疼的她手猛一甩,丢开了老太太,老太太甩开膀子蹭蹭跑了回去,拎着灶屋门前一把扫帚往宋家管事身上招呼,“滚!你们老宋家不安好心,想坏我儿子闺女的好事,有我老婆子在,想都甭想!”   宋家管事防备不及,被打个正着,脸色瞬间难看下来,待老太太再举起扫帚打过来时一把抓了扫帚,“老太太这是做什么?卖就是卖,不卖就不卖!生意不成仁义在,您这样,可是想跟我们宋家为敌?”   “不卖!我们不卖!强买强卖,你们宋家要不要脸?!”老太太夺不掉扫帚,索性松了手,跑到三房门前叉着腰冲宋家管事大吼,“要想抬箱柜,踩着我的尸体过!踩啊……”   “娘啊!您这是干什么?”夏承和忙上去扶老太太,老太太抬脚踹了他一脚,“没良心的畜生,你敢让他们把箱柜抬走,老娘死给你看!”说完,抬头直耿耿的对峙宋家管事。   夏承和呆了,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娘,这是他的亲娘哎!这是要干什么?干什么啊?   宋家因每年天灾都会施粥行善,而颇受方圆几个村子的村民爱戴,连带宋家的下人出来办事也破受人尊敬,宋家管事地位斐然,又主持着行善事宜,更不肖想在清水镇的口碑名声有多好,多受人尊敬!   何时受过这般子气?!   他心里恼怒,脸上虽没露出分毫,一双眸子却渐渐没了温度,淡淡扫过一旁默不吭声的夏承和满目绝然之色的罗氏,心里动了动。   来之前,他找人查了夏承和家,知道他们家出了事,怕她们将那箱柜卖与了他人,这才匆忙赶来,虽觉有些趁人之危,但他已与老爷商量妥当,价格方面绝不会亏待了夏家。谁知,竟遇到个这么混不吝的老太太,东西还没买到手,反倒先落了一身腥!   真是……不可理喻!   这东西买回去,不定被这老太太传成什么样!   宋家管事心里一琢磨,定了主意!罢了,酸枝木虽少见,主家的名声更为重要,大不了他们多花上一些银子,往清水镇其他村子再踅摸一番,说不定还能有发现。   想到此,宋家管事冲夏承和和罗氏抱了拳,“既然你家老太太不肯卖,我们也不勉强,告辞。”   夏承和着急想拦,罗氏凄然一笑,阻了自家男人,对宋家管事道,“是我们的不是,劳宋家管事白跑一趟。”   宋家管事叹息一声,“夏三嫂不必如此,若有什么难处,可去宋家寻我等,能有帮衬之处,定不推脱。”   罗氏致意。   目送宋家管事带人离开,她指了八娘,“去把村长、里正请来。”   江氏一怔,反应极快的去拦八娘,未料,八娘已哎了一声,飞一般跑了。   老太太也反应过来了,大骂,“罗氏你想干啥?你想把你家里那点破事宣扬的整个村子都知道?有你这么当儿媳当嫂子当伯娘婶娘的吗?还不把八丫头叫回来!”最后一句是冲着门口的二娘、三娘吼的。   罗氏看也不看老太太一眼,径直回了屋。   床上,躺着她可怜的女儿,浑身伤痕,热度不退,一张本无血色的脸烧的通红。   罗氏红了眼,咬着唇忍去心头升起的泪意。   女儿的命等着她救,她若不坚强,谁替她坚强!   “去打盆冷水来。”她回头吩咐跟进来的二娘、三娘,二娘扭头出了屋去打水,三娘寻了帕子递过去,泪眼朦胧,“娘,十一娘她……”   “十一娘不会死的!不会……”罗氏大喝一声,三娘噤声,连连点头,“村头的瞎婆婆替十一娘摸过身子,说她是个好的,有福气的,她一定能活的……”   罗氏哽咽点头,替女儿擦了眼泪,待二娘端了冷水进来,她湿了帕子放在慕青头上,“十一娘,你撑着,等娘有了银子,就给你抓药……”   院外,传来里正洪亮的声音,“夏生家的,你又闹腾啥?”   ------题外话------   若说江氏是极品,老太太就是一奇葩!现实中真实存在的奇葩!   ☆、009 天理公道(1)   “里正叔、村长叔,快请屋里坐……”江氏笑意盈盈迎上前,里正不冷不热的瞥她一眼,摆手,目光扫向场中,问道,“行了,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这……”江氏皱眉,这管她什么事?从头到尾压根跟他们二房没关系好不好?   “吞吞吐吐做啥子?说!”村长瞧不上江氏那算计的模样,瞪了一眼。   “我来说!”罗氏看了眼昏迷的女儿,深吸一口气,走到房门口,大声道。   老太太见她出来,哼了一声,抢在她前面扑到里正、村长面前哭天抢地“里正啊!村长啊!这儿媳妇我们夏家要不起啊!她骂我是黑心冷肝的老巫婆啊!她还怂恿她家赔钱货打我!我们夏家供她吃供她喝,她光生赔钱货不生孙子,我们家没休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如今,她又想卖嫁妆污了我们夏家的名声,你们评评理,谁家媳妇敢这样?他们老罗家不要脸,我们夏家还要啊!你们今天给做个见证,我们夏家要休了这不孝婆婆不能传宗接代的女人!”   “你说谎,明明不是这样……呜呜……”八娘嗷嗷叫,被江氏一把拽住,堵了她的口,“瞎叫什么?你娘吃不了亏!”   “娘!”夏承和身子一震,惶恐的看了罗氏一眼,“我不休孩子她娘……”   老太太瞪眼,“我说休就休!休了再给你娶一个能生儿子的!”   里正皱眉,并没偏信老太太的话,“承和家的,你怎么说?”   罗氏落落上前,眸色淡然无波,“里正、村长,老太太说的没错,我是骂了她,也想要卖了嫁妆!”她神色一转,带着冷厉看向老太太,“可老太太我为什么骂你,我为什么要卖嫁妆?!你怎么不说?为什么不说出来让里正、村长给你评个理?黄荣华,你想躲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躲在屋子里,这笔账就两清了吗?!”   “到底怎么一回事?夏生呢?一院子娘们儿闹翻了天,他倒躲在屋子里找清闲!”村长很是不耐,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被女人使唤的团团转,真丢他们九里亭男人的脸!   夏家老爷子听到点名,陪着笑从屋里提拉了鞋出来,“咋都站着,屋里坐……”   “夏生,你到底咋回事?”村长拧眉,“能不能行?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   “行了,跟他说有什么用?”里正很是看不上夏生,同是一个爹生的,差距咋那么大?夏生大哥可顶的上十个夏生能耐、本事!   夏老爷子的脸阴沉了几分,里正理也没理他,回过头对罗氏道,“承和家的,今日这事是你欠考虑了!”   罗氏张口想说话,被里正抬手拦住,“不管你出自什么理由,公然跟婆婆叫板就是不对,这是其一;其二,你嫁进夏家十几年,无子出,确是犯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过!其三,你卖嫁妆,知道的是你有难言之隐,不知道的,会以为夏家苛待儿媳妇,九里亭的婆婆不会做人!这几件可有说错你?”   罗氏摇头,里正点头,“行了,既然你知错,去向你婆婆道个歉,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嫁妆赶紧搬回去,给人看见成什么样子?”说完,竟是转身要走。   罗氏心头一凉,快行几步,噗通跪在里正面前,“里正,嫁妆我必须卖!我女儿还等着银子救命呢!”   ------题外话------   情人节快乐~   ☆、010 天理公道(2)   里正皱眉,罗氏紧接着将十一娘受伤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事挑拣着说了,朝里正磕了一个头,“……若不是被逼到这个份上,我怎会动卖嫁妆的心思……请里正救命!”   里正侧眸扫了眼陪笑傻站着的夏老爷子和一脸不思悔改的老太太乔氏,再瞧着夏承和一家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禁在心里狠骂了句,瘪犊子,心可真毒!   “拿钱给她!再是女娃也是你夏家的亲孙女,见死不救这事也亏你们做的出来!”里正瞪了夏生夫妇两眼。   夏老爷子懦懦的去看老太太,老太太瞪眼,他立时陪笑道,“不是不拿银子出来,实在是三个孙子刚交了束修,家里眼瞅着都没米下锅了,哪里拿得出银子……唉!”   瞧着夫妻俩眉来眼去的模样,里正险些一口唾沫喷过去,混不吝的玩意儿,十一娘真没了小命,以罗氏这拼命的架势还不得宣扬的整个清水镇都知道九里亭有这么一对恶毒的公婆,到时候坏的可是他们整个九里亭的名声!   人命关天!   早知道还不如让罗氏将嫁妆卖了,到时最多说是夏生家的错,还能将其他家给摘出来,可他刚刚偏数落了罗氏卖不得嫁妆!让他把说过的话再收回来无异于将吐出的唾沫再添回去,他可拉不下脸!   里正脸色难看,甩了甩手,“行了!哭什么穷!你娘家大舅子会少了你吃喝?赶紧拿钱给十一娘看病,晚点真出了人命,坏了咱们九里亭的名声,你们一家子也甭在这呆了!”   夏老爷子一怔,显然没想到里正会说出这么严重的话,嘴里的话不由结巴了两下,“里……里正,那……那孩子抱回来的时候就不行了,看也不好的!”   “爷胡说!十一娘昨儿还和我们说话,她活的好好的!”八娘红着眼冲夏老爷子吼,“十一娘才不会死!瞎婆说她是富贵命!富贵命!她才不会死……”   江氏险些拽不住八娘,扬手想打她,可瞧见她红肿的双眸和倔强的神情,想起三房被四房二郎害的生死不明的十一娘,将心比心,酸涩难辨。可要她拿自己家的银子出来,她又舍不得,那可是两个女儿的嫁妆钱!   她费力拽着八娘,“你这孩子,不是还有你爹娘呢吗?你起什么哄?”   八娘挣不过江氏,哭的很是狼狈。   “……也不看看那一身的血,眼瞅着就剩一口气,还花什么冤枉钱!”老太太叉腰,“我当时就说把十一娘留给他们,元娘一人卖了一百两得够我们家吃喝多少年!你们偏要救……”   “老太太!”罗氏大喝,咬牙道,“元娘和十一娘可都是你的亲孙女!你就算不掏银子出来救命!也不能说这么糟践她们的话!”   老太太惊的后退一步,嘴里却半分也不饶,“我哪里说错了,本来就是一群赔钱货,养活她们那么大,临了临了还要我花冤枉钱,门都没有!”   罗氏瞪着她,蓦然仰头大笑,笑罢,对一旁的里正、村长道,“你们可听见她说的什么话?不掏银子救命也不让我卖嫁妆救!她这是要活生生逼死我们母女!”   里正和村长互视一眼,皆头疼叹气,他们九里亭怎么就娶进来乔氏这么一个混不吝的东西!   “好!好!好!”罗氏连叫三声好,扭头往灶屋而去,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要做什么,不过片刻,众人便看到她冻裂的手举着一把斧头冲了出来。   老太太尖叫一声,“杀人了!”飞一般躲到了夏老爷子身后。夏老爷子战战兢兢,“老……老三!还不管……管你媳妇!”   夏承和从惊吓中醒过神,扑上前去夺斧头,声音悲呛,“她娘,你这是要干啥啊?元娘没了,十一娘要没了,你再出个事,这个家可就要塌了……”   “如今与塌了有什么分别!我女儿没了我也不想活了!”罗氏泪如雨下,一把挥开夏承和,对江氏道,“你想要我的箱柜,给你俩闺女做嫁妆,是不?”   江氏一愣,“她三婶,我……”   “你也是有闺女的人,怎么就不会将心比心?!非要这个时候吞我的嫁妆!吞我十一娘的救命钱!”罗氏双眸血红,一副疯癫模样,不待江氏再出口,挥着斧头砍向了她身后的大衣柜!   “我让你们嫉妒!我让你们抢……”   “娘!”八娘吓的大哭,江氏拉着她连退数步,心有余悸,手脚都在发抖,“她三婶,你别这样……”   罗氏却谁的话也听不进了,一味的砍着几个箱柜!   里正和村长见状,又是恼羞又是同情,脸色极其精彩,却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老太太心疼,想趁罗氏不注意偷走一个妆奁盒,被罗氏一个回马斧砍个正着,妆奁盒一碎两半,老太太怪叫着跑回了正屋,将门顶了个结实!   砍砸了一番,罗氏抬脚往四房走去,躲在门口看的黄氏嘭一声将门关上,上了门栓!   罗氏却嗤笑一声,一斧头照正中砍了下去,农家的房门单薄,罗氏不过两斧头,就将门劈了开!   黄氏惊恐的缩到炕尾,罗氏一斧头砍在炕上,“银子藏在哪?”   黄氏想说话嘴张了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罗氏又是一斧头,“指出来!”   黄氏片刻犹豫都没有,手一挥,手指稳稳落在炕头某一处,罗氏二话不说,走过去掏了砖,将夏承乐藏在里面的钱袋掏了出来!   除去几两碎银子几串铜钱,竟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罗氏恨的咬牙,他们有钱却骗了十一娘去赌坊卖身还债!他们有钱却逼的元娘自卖自身救妹妹!   真是可耻可恨!   ☆、011 命悬一线   “黄荣华,你……”罗氏气的哆嗦,恨不能一斧头将眼前此人砍了痛快!   黄氏正颤巍巍往炕下挪,待挪到炕边,伸手抓了那一百两银票,拔腿就往门外跑,“杀人了!罗玉英杀人了!”   江氏眼明手快想去拦,双腿蓦然被人抱住,她垂眸去瞧,赫然是四房的女儿,排行第六的夏如琼!   “二伯娘,不要杀我娘!”   八娘拔腿去追,追出大门,黄氏已拐了弯消失在视线内,八娘想哭,冷风呼啸着钻入她的薄袄里,冻的浑身一颤。   她呜咽,“十一娘怎么办……”   院内,里正和村长气的无语,瞅瞅这都是一家什么人?当堂哥的拿堂妹去抵债,当亲婶子的藏着银子不给侄女救命,当亲奶奶的一口一个赔钱货!真真是……   “胡闹够了没有?”里正厉声,“承和家的,有了银子还不快去请大夫给你家十一娘看病?”   罗氏被骂醒,抓了银子就往外跑,夏承和紧随其后。夏老爷子脸色难看盯着四房炕上那个藏钱的窟窿。   老太太见罗氏急慌慌跑出去,也从正屋跑了出来,看到窟窿,一怔,抓着夏老爷子问,“咋回事?”   夏老爷子吐了两口浊气,“他们两口子背着咱们藏银子!”   老太太跳脚,大骂,“好她个黄氏,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敢藏私房钱,看我不叫老四休了她!”   “嚷嚷啥!搅家娘们儿!”村长一眼瞪过去,老太太撇了撇嘴,到底不敢再骂了。   “夏生,管好你家婆娘!”里正甩袖而去,村长给了二人一个警告的眼神,嘀咕着走了,“就你家屁事儿多,夏生勇家怎不见出点点事,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夏老爷子的脸色阴沉的吓人,转身回了正屋,关上的房门发出“嘭”的声响。   老太太撅着嘴瞥过去,哼了一声,“熊样儿!”   等老太太回过头去问江氏等人黄氏藏的银子都哪里去了,自然没人搭理。   不多会儿,村口的张大夫进门,老太太便明白了,不敢当着外人面咆哮,却也发了话,“三房的午饭免了!”   什么免了?就是不让他们吃了!   八娘本正在灶屋帮江氏烧锅,气的扔了火棍回了三房,老太太又是一通气!   “不想吃正好,晚饭也别吃了!”   江氏蹙眉,弯腰在灶膛里添了几把柴,一人把午饭做了出来。等家里几个女孩子簇拥着夏家小姑夏芳菲到家时,张大夫也为慕青号完了脉。   “张大夫,我家十一娘……”   张大夫摇头,怜悯不忍,“流血过多,伤及心脉,现如今又发起了高烧,只怕……熬不过这几天了……”从脉象来看,受这么重的伤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想救活?一个字——难!   罗氏一个踉跄往地上倒去,夏承和眼明手快接了自家媳妇,眼红如兔,“孩子她娘……”   罗氏张了张嘴,蓦然发出惊天动地的悲呛哭声,“我的十一娘啊……”   二娘、三娘、八娘同时扑倒在炕边,趴在慕青身上嚎啕大哭起来,霎时间,整个屋内弥漫起一股绝望的气息。   张大夫叹息一声,“生死有命,夏三兄弟,夏三嫂子,看开一些。”   他拎起药箱要走,罗氏扑跪到他脚下,“张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家十一娘,她还小……她不能死……”   她可怜的女儿,才十一岁……   张大夫摇头,“非是老夫不救,实是她伤势太重,即使以人参续命,也不过须臾数日,不如……”   “人参?”罗氏如看到了希望,抹了一把眼泪,伸手将身上的银钱全倒了出来,捧给张大夫,“您瞧,我们有钱,我们买人参……”   张大夫垂首,看着她干裂的手掌里躺着的几小块碎银子和两串铜钱,又是一叹,这些银子和铜钱不过五两,也就买上千年人参的两根胡须……   他随即摇头,暗骂自己乱想些什么,即使有人参,也救不活十一娘的命,不过是徒增农家负担而已!   想到此,他摆了摆手,“留着给几个孩子做身棉袄过冬吧。”   唉!   张大夫离去,诊金也未收,罗氏捧着银钱呆坐在地上,老太太探头瞧见,麻溜的跑过去抢了银钱就跑。   罗氏动也未动,八娘去追,被夏承和拦了回来。十一娘救不活了,他家还要银子做什么!   冬日的雪夜,寒风凌冽,冻水成冰,冷的人无处躲藏。一如夏家三房众人的心情,绝望至极点!   少了黄氏的四房,格外安静,早早熄了灯,夏承乐居然没有闹腾。   二房内,“二伯娘……”八娘睁着一双肿如核桃的眼睛,满面泪水,“我不吃!十一娘……”   江氏叹息,将手中的馒头塞到她手里,小声道,“二伯娘在馒头里夹了肉,快吃。”   八娘摇头,她吃不下去!大姐走了,十一娘要没了,她怎么吃的下去!   “娘,十一娘真的要死了?”二房女儿,排行第五的夏如佩一脸讥笑的开口,“临死还搭上了大姐,啧,真是个讨债的……”   八娘愤而抬头,狠推了五娘一把,“你死了十一娘也不会死!”   “我说错了吗?”五娘狼狈的跌坐在炕上,大声反驳,“她本来就快要死了!”   八娘怒极,猛扑过去就要打五娘,被江氏一把扯下,“好了,都是亲姐妹,闹什么?五娘,不许乱说话!”   五娘哼了一声,别开头去。   八娘气的推开江氏跑出了二房。   四娘夏如环顿住绣花的手,抬头,“娘,十一妹她……”   江氏摆了摆手,将油灯往大女儿身旁挪了挪,低叹一声,“张大夫说撑不过几日了……真是造孽!”   十一妹平日那般乖巧懂事,却生生被二郎哥害死!只因她是女孩儿,不受爷奶待见!   四娘浑身发凉,再无心思绣花。   江氏看了眼手中的馒头夹肉,揣入怀中径直去了三房。   夏承安坐在炕头唉声叹气,他早上本想去三房说一声,被江氏拦了,“行了,回头我跟老三家的去说,你先去上工。”   结果,东家不愿意提前支付工钱,他没拿到银子,回来深觉惭愧,谁知,江氏压根就没跟老三说银子的事!   “孩子她娘,你先去睡会儿,我来看着十一娘。”夏承和搓了搓冻的僵硬的手,劝罗氏。   罗氏摇头,一双手紧紧握着女儿的,“我不走,我陪着她……你们都去睡吧……”   二娘、三娘、八娘齐齐摇头。   ------题外话------   求点击求收藏求拥抱~   ☆、012 好心好报   罗氏干裂的唇上露出一抹笑,目光悲呛,“好,我们一起陪十一娘……”   慕青脑袋昏沉,早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却依旧能感受到一家人滚烫的心,忍不住拼尽全力,挣扎着撑开了重若泰山的眼皮。   她想在离开前,好好记住他们的脸……   “三哥、三嫂,十一娘怎么样了?”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身形壮硕,一脸紧张之色的男子。   夏承和瞧见男子,带着哭腔唤了声,“小五……”   来人赫然是夏家小儿子夏承祥。   “三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报信那人说的不清不楚……”   “五叔,都是夏继良!他欠了债骗十一娘去抵债!十一娘被赌坊的人打的……大姐为了救十一娘去给人……当了妾!”八娘双目通红。   “什么?那小子骗了十一娘去还债?”夏承祥皱眉大喝,“还逼的元娘去给人当了妾?”说完,一拳砸在门上,“都是我的错!上个月就不应该那般轻易放过那小兔崽子!”   “小五?”   夏承祥哎了一声,将上个月看到二郎去赌坊,逮住他警告了一番的事说了,“三哥、三嫂,我跟师傅借了银子,咱们给十一娘看病……”   二娘、三娘、八娘的哽咽声蓦然变成了哭声,八娘哭着摇头,“张大夫说……说十一娘救不活了!”   夏承祥一愣,下意识去看床上的慕青,惨白如雪的脸庞,干涩无血色的唇,一双往日黑亮一笑便成月牙的眸子黯淡无光的盯着他。   他几乎不能认,那是他漂亮可人的亲侄女!   “十一娘……”   他想上前,坐在床边的罗氏却半分挪动的意思都没,“三嫂……”   “五叔累了,回去歇着吧,一会儿老太太该寻人了。”   她在迁怒,她恼恨他们一家子人!若不是有老太太的撑腰,二郎敢这么嚣张?若不是有大房的熟视无睹、二房的作壁上观、四房的纵容无度,二郎敢这么做?   说到底,就是看他们家没有个男娃,觉得好欺负!   “十一娘,赶快好起来,娘做你最爱吃的鸡蛋羹好不好?”罗氏笑着去抚女儿的脸,入手处一片冰冷,“脸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冷?”她忙起身,“娘去烧炕,你等着,一会儿就不冷了……”   慕青张张嘴,发觉自己已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   罗氏却已跑出了屋。   院内,江氏与牵着一个孩子的年轻夫人正对峙着,瞧见罗氏出来,两步走了上来,“她三婶儿,我给孩子留了个馒头,你悄悄拿回去给她们吃吧……”   想到一天没吃饭的几个孩子,罗氏咬牙忍住欲出口的骂,道了声谢,将江氏塞过来的馒头揣入怀中,径直去灶房升了火。   老太太瞧见火光,在窗户边骂骂咧咧了几句,被女儿夏芳菲劝了回去。   罗氏只当没听见,烧了火,返回三房。   “五叔,家里的炕就那么大,几个孩子还在挤着,哪里能腾出地方给他们?”   “二嫂,他们就住一晚。再说,这大半夜天寒地冻的,在雪地里呆一晚非冻坏了……”   江氏与夏承祥商量着什么,妇人和她手中的孩子安静的站在一旁,罗氏与他们擦身而过,回眸间不经意瞧见了妇人眼中一抹绝望,脚步顿了一顿。   “五叔,让他们睡元娘姐妹的屋吧。”   妇人一怔,眼中蓦然爆发出惊喜之色,噗通跪倒在地,给罗氏狠磕了一个头。“谢谢这位嫂子!”   罗氏抬脚,往屋内而去。   这么冷的天,大人都受不住,何况那么小的孩子!将要失去孩子的伤那么疼,她已然承受不住!又何必再多一个苦命人!   片刻,二娘从屋内出来,引着妇人和孩子去了隔壁房间。雪色照应下,屋内空荡如也,二娘点了灯,挤出一抹笑,“家里简陋,婶子在此将就一晚吧。”   “劳烦姑娘。”妇人微福身,二娘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出门去,不多会儿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天寒地冷,婶子用热水给小弟弟洗洗手脚,免得冻坏了。”旋即将怀中的馒头拿出来递给孩子。   妇人再三道谢,二娘离去。   小男孩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盯着手中的馒头半响,忽然道,“娘,他们是好人。”   妇人一愣,笑着点头,“小烨快吃。”   母子二人收拾停当躺在床上却都没睡着,“娘,那孩子是不是快要死了?”   “……生死有命……”妇人微叹一声,不再吭声。   小男孩黑亮的眸子盯着窗外的雪色,摸着怀中的瓷瓶。   翌日,妇人带孩子去道谢,二娘撕碎了一块馒头泡烂了舀着正喂慕青,慕青迷糊着只觉三魂七魄要与躯体分家了,哪里吃的下东西。   二娘神色悲恸,“十一娘,你吃……吃了才有力气好……”   小男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看了慕青好一会儿,蓦地摊开掌心,递过去一颗黑色的药丸,“这个!能起死回生!”   妇人惊诧的看他,“小烨……”   小男孩仰头,“娘,你不是教我,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妇人一怔,似回想起什么,含泪点头。   罗氏木然绝望的眸子瞬间明亮,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干裂的双手抱住男孩冻成萝卜粗的手,不迭声的问,“真的能起死回生?真的能起死回生?”   小男孩垂眸盯着她的手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能。”   罗氏的双眸如日光一样炙热,双手抖着捧住了那颗药丸,又带着几分惶惶去看男孩身旁的妇人,那妇人朝她微微颔首,“嫂子放心,我相公医术了得,这药丸确是救命良药!只,药效有些猛烈……”   罗氏却只听到医术了得,救命良药八个字,眼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反身奔到炕头,小心扶起昏沉中的慕青,将药丸塞进她口中,呢喃,“十一娘,吞下去吞下去……”   慕青听到罗氏的执念,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药丸吞了下去,入口即化,如夏日烈阳瞬间灼伤她的五脏六腑,她咬唇欲忍住痛呼,身体却快她一步做出了反应——昏厥!   “十一娘!”   ------题外话------   求点击求收藏求支持求拥抱!   重要的事每天都要喊一遍,嗯,加油!   ☆、013 听天由命   罗氏一声惊呼,搂紧怀中的女儿,妇人一惊疾走几步到炕边,一把抓了慕青的手,片刻,脸色凝重道,“这孩子的身体太虚弱了……”   “她婶子……”罗氏凄然的抬头。   妇人凝眉,“不瞒嫂子,这药虽好,药效却很猛烈,只怕……这孩子求生意志不强,撑不过……”   接着叹了一口气,“是我想的不周,没考虑到孩子的身体……”   “她婶子,我家十一娘求生意志强的!很强的!”一滴泪落下,滴在慕青脸上,罗氏忙用手去擦,“十一娘一定能撑过去的!一定能撑过去的……”   妇人侧眸瞧见门口有些不安的男孩,眸子微红了一红,低头安抚罗氏,“好人自有天护!嫂子且放宽心,只要十一姑娘能熬过这两个晚上,身子自然会好起来!”   罗氏忍着泪,连连点头。   妇人起身告辞,罗氏将二人送到院门口,瞧着肆虐的寒风大雪,忍不住多问了句,“她婶子,这天寒地冻的,你带着孩子准备去哪?”   闻言,妇人浅笑的双眸微微一滞,一抹悲伤跃然而上,“我也不知,这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处?”   “娘……”男孩红了眼,却倔强的不让蓄满眼眶的泪水落下来。   罗氏见他们母子这模样,恻隐之心顿起,“她婶子……”   “让嫂子见笑了。”妇人抚了抚男孩的头,“我们这便告辞了。”   “她婶子!”瞧见二人要走,罗氏忙出声挽留,“你既然没有想好在哪里落脚,不如先在我们这安顿下来,等过了冬,天气暖和了再做打算。”   妇人一愣,垂眸去看身旁的男孩,在这样一个村子里安顿下来吗?   “……再过几日就是小寒,天会更冷……”   罗氏将妇人的犹豫看在眼里,遂上前拉了她的手,“走,先回屋,外面冷!”   微一弯腰,伸手将男孩的手也拉住,男孩怔忪间已被罗氏拉回了三房。   “娘!娘……”迎面与八娘撞上,罗氏一颗心忽地提到了嗓子眼,“十一娘!十一娘怎么了……”   “十一娘一直喊冷,家里所有的被子都盖上了,她还是冷的发抖,我去二伯娘家借两床被子!”八娘一气将话说完,从罗氏腋下钻了出去。   江氏一口回绝了。   “家里就这么两床被子,给了十一娘,我们晚上盖什么!”   八娘跺脚,“晚上我们再还回来!”   五娘在旁边嗤笑,“我可不敢盖死人盖过的被子!”   “五娘!”四娘眉头微蹙,看了妹妹一眼。五娘扫了扫她,鼻间发出轻轻的哼声。   八娘虽没听真切五娘说了什么,对死人二字却是敏感的很,直觉五娘就没说什么好话,不由鼓着腮帮子瞪了五娘一眼!   江氏心里也有几分膈应!明知道十一娘就这两天的事儿,还来借被子……   八娘好话说尽,仍没换来一床被子,气咻咻的跑出去找小姑夏芳菲了。   江氏暗啐一口,“没良心的东西。”   不多会儿,姑侄俩一人抱了一床棉被去了三房。   “三嫂,十一娘怎么样了?”一进门,夏芳菲直奔墙边的大炕,展开棉被厚厚的盖在十一娘身上。   罗氏摇头,一手攥着女儿的,一手拿着帕子擦拭她额头的汗,“吃了药,就看这两天了。”   夏芳菲红了眼眶,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塞给罗氏,“这是我攒的一点私房钱,娘不知道的,三嫂拿去给十一娘做两顿好吃的!”   罗氏红了眼,将荷包推了回去,“小姑攒点银子不容易,再说……”她家十一娘熬不熬的过……   “三嫂!”夏芳菲喉头哽咽,垂眸看了眼面色苍白不停出冷汗的慕青,“十一娘她……”   听天由命吧!   一屋子人谁也没注意到门口一闪而过的人影。   ☆、014 人不要脸   “三哥!”   姑嫂正伤怀间,夏承祥推门而入,扑打了两下肩头的鹅毛大雪,想跺脚时抬眸瞧见炕上裹成蚕茧一般的侄女,眸色一暗,生生忍住了,任雪水浸湿鞋袜。   “十一娘……”夏承祥张口想问十一娘可好些了,随即想到昨日八娘的话,“张大夫说……说十一娘救不活了!”心口处不觉疼的难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五?”夏承和看到弟弟发愣的神情,上前推了推他,夏承祥回神,将藏袖子里的布包塞给了夏承和,“三哥,这银子拿去……给十一娘买两身漂亮的衣服!”   他不能让十一娘走的时候也没件好看的衣服!   夏承和如罗氏一样将银子推了回去,“你的心意我和你三嫂领了,这银子你带上还给你师傅,好好做活!”   “三哥!”夏承祥打断夏承和的话,“这次的事都怪我,我明知道二郎染了赌瘾,却没有告诉家里,如果我能提前跟家里说一声,说不定……”   说不定他家元娘就不会卖给别家为妾,他家十一娘就不会被打的只剩一口气?   夏承和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夏承祥的肩头,“小五,你别自责,这事不怪你!”   “那三哥就把这银子收了!”夏承祥执拗的将布包塞给夏承和。   “我不……”   “老三!你好啊……”老太太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小脚飞快的朝二人——中间的布包冲去!   边冲边嚷,“你们一家吃我的喝我的,忽悠了我女儿拿好被子去盖一个死人,现在又来骗我儿子的钱!要不要脸?想要钱怎不去卖你家闺女!那么多赔钱货,卖一个少一个……”   夏承和被老太太这几句话骂的懵在当场,张着嘴,“娘……”   夏承祥只觉脸皮烫的可以煎鸡蛋了,他的娘啊,这都说的什么话!   “娘!”   老太太抬眸瞪他一眼,劈手夺了两人手中的布包,“瞎叫啥!拿了银子不知道孝敬爹娘,回头再跟你算账!这么多……”话到最后,老太太已被布包里的银子吸引住了目光。   夏承祥跺脚,“娘!这是我跟师傅借的救命钱!救十一娘的命……”   “救啥救?那丫头片子抱回来的时候就出气多进气少的,再折腾也就这两天……”   “娘!”夏承和终于反应过来,听到自家娘说女儿的坏话,忍不住大叫一声。   老太太惊的身子蹬蹬后退,甫站稳,一脚踹上了夏承和的小腿肚,“叫啥叫?仗着你嗓门大想吓死老娘啊!”   夏承和黝黑的脸憋的通红,这是他的亲爹亲娘啊!十一娘还有一线希望呢!他们就给她定了死刑!   “十一娘会醒过来的……”他女儿才不会死的!   老太太撇了撇嘴,刚想开口说什么,不妨被夏芳菲与夏承祥一左一右拉住,“娘!”   夏芳菲给自己三哥使了个眼色,拉着老太太道,“娘,哪有您这么说自己亲孙女的?您让女儿以后还怎么在村子里走动?苏家的活计咱们也推了算了,免得她们开口问起你娘骂你几个侄女是……什么的时候女儿张不开口!”   “那哪能?”一听女儿赚钱的活计要被自己搅合了,老太太心疼了,“娘骂几句啥,她们还能听这么真儿?”   夏芳菲点头,“能!前儿个赵婶子同她儿媳妇吵了几句嘴,害她儿媳妇动了胎气,村里传的沸沸扬扬,赵婶子这几天都称病在家没去做活呢!您想,哪个主家不想要身家清白的人?”   老太太砸吧砸吧嘴,想想自家闺女这几年挣来的银子,很不情愿的点了头,“那娘以后不骂她们是赔钱货了!”   夏芳菲松一口气,笑,“娘果然是天底下最明礼的人!”   老太太这才笑了,乐呵呵的接着闺女戴的高帽,还不忘瞪两眼罗氏及层层被子下的十一娘。   “闺女,去把你那两床被子拿下来,给死人盖过的被子不吉利!”老太太就是看不惯罗氏那样!   平日里装的倒像是个贤惠的,一到关键时刻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居然骂她是老巫婆,哼!   也不知道罗家是怎么教闺女的!这要是她闺女,非一巴掌扇边儿去!   夏芳菲眉头微蹙,“娘!十一娘好着呢!三嫂说只要熬过这两天,命就保住了!”   “她的话你也信!”老太太嗤了一声,“张大夫都亲口说了,就是这几天的事……”   “老太太!”罗氏嘶哑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冷意,“十一娘需要静养,老太太若无事,请出去!”   “三嫂……”夏芳菲大惊,三嫂这是要赶娘出去吗?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老太太一怔,旋即跳脚,“你让谁滚?你让谁滚?!这家里上上下下都是我们老夏家的,该滚的人是你罗氏!老三,立刻马上给我休了罗氏!”   夏承和摇头,“娘,我不休……”   “你休不休?休不休?”老太太一脚一脚踢在夏承和的腿上,夏承和拼命摇头,“元娘她娘跟着我苦,我不休……”   罗氏眼眸通红,狠狠别过头去。   夏芳菲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前拉住老太太,“娘……”老太太沉着脸,“你拉我做啥?我今天就打死这个不孝的,免得被他们气死!”   “娘,三嫂平日里最是温和,若不是因为十一娘被二郎骗去赌坊还债,哪会这样?您想一下,若我是十一娘,您是三嫂……”   “姑奶奶!”夏芳菲的话未说完,便被门外一声唱和打断。   老太太闻声立刻直了身子,拽了拽衣角,就着女儿的瞳眸整了整头发,才转身出了三房,立在院子中央,道,“怎么这会儿来了?”   领头的是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汉子,有着一双精明的双眼,见到老太太,袍子一撩,跪了下去,“福七给姑奶奶请安!”   其余几人跟着下跪,齐声,“给姑奶奶请安!”   老太太眼角眉梢都掩饰不住的得意,面上却故作了姿态,“起吧。”   众人谢了恩,簇拥着老太太往正屋去,“可是我大哥那边有什么事?”   福七笑,“正是呢,姑奶奶上次找人递的话,东家考虑好了,让我来禀姑奶奶一声。只要夏家二娘愿意嫁去咱们乔家,聘礼就按姑奶奶说的办!”   老太太脚步一顿,按她说的办?她可是要了三百两的聘礼!大哥这些年真是发财了!竟肯为了一个傻子,花这么多银子!   ☆、015 老太算计   到时候,她抠出一半留作私房,再拿出一百两给女儿做陪嫁银子,剩余五十两给三房!   到时候都买上可看的东西,也让村里那些门缝里瞧人的老娘们瞅瞅,咱们老夏家——有钱!   不是跟他们一样的泥腿子!   放眼十里八村,哪家能出的起这么多的聘礼?是她娘家——乔家!   是哪家舍得给孙女这么多的嫁妆,是她家——夏家!不管哪桩,她都是极有脸面的!   老太太得意,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眉梢眼角满是笑意。   几个乔家家仆并未进屋,簇拥着老太太和福七到了正房门口,便肃然站着。   老太太张口想说什么,看到福七带笑的脸,闭上嘴,随手指了地上一个小马扎,“家里简陋,福管家快请坐。”   福七脸上的笑一僵,在土炕和小马扎之间徘徊了一瞬,笑着点头,“谢姑奶奶赏坐!”   老太太享受的嗯了一声,福七又朝窝在炕头抽烟的老爷子行了礼,“姑爷好。”   老爷子喜的忙坐直了身子,连连摆手,“好好,快坐。孩子他娘,还不给客人倒茶……”   老太太横他一眼,咳了咳,老爷子的话戛然而止,福七笑道,“不敢劳烦姑奶奶,小的不渴。”   老爷子尴尬的脸忽地笑起来,“好好……”   “这事我哥哥那可拿定了?”老太太作漫不经心道。   “是呢!”福七的屁股连小马扎的边都没挨着又站了起来,态度恭谦,“东家说了,只要夏家二娘是自己个儿愿意嫁去乔家的,这三百两银子的聘礼,我们夏家出了!”   老太太哼了一声,“她怎么会不愿意,她当然愿意,三百两银子的聘礼!娶个官家小姐也足够了的!”   福七弯腰,并不说话,三百两聘礼是这位姑奶奶提出来的,现在说这样的话,要他怎么接……   老太太又装模作样的问了几句,便摆手,“行了,这事我们夏家应下了,你回去给我哥哥捎句话,让他备好了银子来提亲吧!”   说罢,起身做出送客的架势。   老爷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对福七陪了个笑。   福七眸子一转,抱拳弯腰,“劳姑奶奶费心,这话我一定带去给东家。小的去给未来少奶奶见个礼,这就回去了,不打扰姑奶奶和姑爷。”   话落,利落的转身出了正屋,径直往三房而去。   让他去给二娘见礼?三房压根就没答应呢!   老太太着急,抓着左手臂的布料狠狠刮了两把,蓦然出声,“站住!”   福七顿足,转身一副听话的模样,“姑奶奶还有什么话要小的传达?”   老太太扫了眼在三房门口探头的八娘,眸中飞快掠过一抹厌恶,“男女有别,二娘不方便见你!”   福七捋着长须笑,“未来少奶奶爹娘都在,又有姑奶奶做主,小的只远远磕一个头,认认主子就成了。”   老太太更是不敢让他见,万一罗氏那个不生蛋的再出声反对,三百两银子呢!可不就成煮熟的鸭子——飞了吗!   老太太的心思,福七摸得清,他们这样的人,十几岁就出来混,什么人没见过,别说老太太话里说的那么直白,就是她一个眼神,他都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不成!还没嫁去你们家呢,认什么主子!”老太太突然忘记自己是乔家的女儿了,“我们夏家没这样的规矩,没出阁前不能见!”   这是要耍无赖了?   福七脸色不变,心里却暗暗嘀咕,这老太太跟东家完全是两个爹妈生的。忒不像了!   亏的临来前东家跟自己交了底,让自己亲口问一问夏二娘是不是真愿意,不愿意就不要勉强!   他本不想破坏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可这会儿老太太拦着,不说明白这事儿就说不清楚了。   “娘!”江氏瞧见乔家人跟老太太在一起蘑菇话,突然想起前两日老四家的撺掇老太太把二娘嫁去乔家当傻子媳妇的事,虽说嫁给傻子名声不好,但乔家现在有银子!嫁过去那就是穿金戴银的少奶奶啊!她莫名来了兴致,颠颠儿过去凑趣。   老太太瞧见江氏就瞪过去一眼,“碍你啥事儿,回屋去,没见有外客吗?”   “瞧娘说的,乔家是娘的娘家,怎会是外客?”江氏近前,笑意盈盈,福了个身,“福管家一路辛苦了,来家里可是有要紧事?”   福七回了礼,“二太太好,小的为我家少爷的婚事而来。”   ------题外话------   求点击求收藏求支持~   ☆、016 推波助澜   江氏眼睛一亮,果然被她猜中了,可惜她不知道乔家出多少聘礼!真真让人懊恼,老四家的就知道忽悠老太太,可恨,“乔家可是看中了我们家哪位姑娘?聘礼……”   “瞎打听啥!”老太太一听她问出聘礼的事,立刻出声打断,“我那还有块蓝布料,你有闲工夫去给三郎做件棉袍穿,整天没事就知道带着一张嘴胡诌诌!”   “谢谢娘,善哥儿在外,是要穿的体面一些,!”江氏心喜,她还没说什么就得了这样的好处,若是……   她心里弯起了小肠子,福七看着心里直摇头,老太太更是一脸怒气,“行了,自己去屋里找你爹拿!”   说罢,转过身对福七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喊二娘过来!”   她琢磨好了,有江氏这个搅事精在这,直接闹开去三房还不如把二娘喊出来许以诱惑让她自己点头来的划算!   江氏了然的笑了笑,麻利的去了正屋,取了布料,一分不耽搁的赶去了三房。   二娘已被老太太叫了出去,窝在四房里说话,屋里只有三房夫妇、三娘、八娘并昨晚那对陌生的母子。   她惊异,“你们怎么还没走?老三家的,你怎地把他们母子留在家里?娘知道了又要不愿意了……”   “我们这就走了。”妇人起身,朝罗氏一笑,“嫂子心慈,十一姑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罗氏红着眼点头,“她婶子若不嫌弃就先在我们家住下,我让元娘她爹去村里踅摸踅摸谁家有空房子或卖或租的,你们冬天就先在这里安家!”   “这怎么好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夏承和不迭声接口,“她婶子先呆着,我这就去问问!”   话落,扑打了两下身上衣,走了出去。   “夏三爷……”妇人忙唤,被罗氏拦住,“她婶子别急,这会儿去问,最晚后晌就有消息了。”   妇人微微一笑,“倒是累了夏三爷。”   夏三爷?就夏承和那样?   江氏嘴角动了动,环顾了空荡荡的三房一眼,又回头去瞧了砍碎扔在墙角不能再用的箱柜,心头一阵肉疼。   都是一群败家的玩意儿!   发脾气就发脾气,冲死物发什么疯!   好在她没忘了来三房的目的,看夏承和出了屋,拉过罗氏到炕尾,“乔家来人了……”   罗氏皱眉,“老太太娘家来人自然是看……”话没说完,脸色就已大变,两个字脱口而出,“乔麦!”   江氏有点郁闷,她还没说完话,她反应这么快做什么?   罗氏已挣脱她往门外走,恨声道,“怪不得她刚才喊二娘出去的时候脸色那么奇怪,我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这个……”   后面叽里咕噜的话江氏没听清楚,却不忘提醒罗氏,“老三家的,我可什么也没说啊!”   “二嫂说什么了?”罗氏反问一句,怒气冲冲的走了。   那边,老太太与二娘显然已达成了一致,正领着抹眼睛的二娘往福七身边去,“人在这了,你问她自己个儿吧。”   福七一怔,微弯了腰,“见过夏二姑娘,小的代东家问一句话,这桩婚事夏二姑娘可是心甘情愿的?”   “我……”二娘甫张口说了一个字,罗氏已到了近前,一把将女儿拉到身后,大喝,“不愿意!我们家不愿意!”   二娘的眼泪唰唰落下,“娘!”   老太太跳脚,“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我愿意,她自个儿愿意!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三日后,乔家带下聘!半月后,让二娘嫁过去!”   罗氏紧握着女儿的手,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浑身颤抖,蓦然嗤笑出声,“乔家给了老太太多少银子,让你昧着良心将亲孙女嫁给一个傻子!”   “娘,奶说给咱们家五十两……”二娘扯了扯罗氏的手,“好多的银子!有了这钱,十一娘醒了就能给她买好吃的,爹娘、三娘、八娘、十二娘也能做件暖和的棉袄了!奶还答应我,以后咱们家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管饱!娘……”   “五十两?”福七诧异的出声,目带询问的看了眼老太太。   老太太目光闪烁,色厉内荏道,“我养了她那么多年,扣下一点就当她的伙食费了!”   抠去二百五十两的伙食费?   福七打眼瞧了夏二娘一眼,补丁满身,嘴唇发紫一看就是冻的,不禁轻轻摇头。   罗氏心疼的抽搐,攥了攥女儿的手,对福七道,“福管家,亲事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是她娘,今日我就放下这话,我罗玉英的女儿给个天价也不卖!乔家想买儿媳别打我们三房姑娘的主意!”   福七心里叫了声好,面上露出一丝真诚的笑容,“三太太说的是,东家也是这个意思,才让小的特意跑这一趟,来听听你们三房的意思,既然三太太不同意,那此事便作罢。”   “你不是说问二丫头的意思吗?”老太太瞪眼。   福七好脾气道,“夏二姑娘是三房的女儿,怎好越过父母直接问姑娘的?哪家也没这个道理。”   “你……”老太太气结,心知以自家哥哥的脾气,这桩婚事定是不成了,不由瞪着罗氏,咬牙切齿千千万万遍!   福七对老太太却是越发看不上眼了。   卖自己亲孙女中饱私囊,也亏她这般理直气壮!   推波助澜的江氏在屋内看了全过程,对于破坏了老太太敛财的计划,很是心悦。   ------题外话------   求点击求收藏求支持~   ☆、017 温馨母子   老太太气呼呼的转身回了正屋,福七慢条斯理的弯腰躬身,“事情既已问清楚,小的也要回去禀报东家了,拜别姑奶奶。”   “拜别姑奶奶!”几个小厮齐声吼了一嗓子,震落几块房顶的雪。罗氏盯了福七两眼,将女儿紧紧护在身后。   福七朝二人告了罪,正准备往外走。   江氏笑眯眯的从屋内走出来,招呼道,“福管家这是要走?”   福七拱手,江氏笑拦,“怎好让福管家饿着肚子回去?娘,咱们中午包顿饺子吧,大风雪的天可别让娘家舅舅落了脸面!”后面几句虽带着商量,但从那抑扬顿挫的腔调中不难听出江氏的好心情。   可惜老太太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哪里分的清,几步出来横眉冷对江氏,“吃吃吃,除了吃,你还会干什么?”   福七更看老太太不上眼,脚步只一顿,便又抬了起来,“不敢打扰,这就告辞了。”   话落,人已朝院门走去。   几个小厮自然紧紧跟着。   老太太哼了一声,“中午喝苞米粥,拍锅巴!”   江氏脸上的笑瞬间收住,瞧着老太太进屋,嘴撇了起来,“苞米粥,拍锅巴,天天这一套,人都吃成苞米色了!老三家的,你说是不是?”   罗氏敷衍的嗯了一声,拥着女儿回了三房。   看到罗氏的神情,江氏欢喜的心情一下子没了,想到他们家这两天发生的事儿,真是——一场噩梦!   老四家那个三千刀的儿子二郎!真是个孽障!   老太太还偏喜老四家的跟什么似的,不就是图老四家的是个媒婆能说会道吗?能给她来银子吗?   啊呸!   瞧他们一家做下的这龌龊事儿!里面不知道有多少肮脏银子呢!   江氏在心里将三房同情了千百次,将四房骂了个一文不值!才解气的去灶房忙活,边忙活边嘟囔,“这几天都是我做饭,一个个的倒是轻省!凭什么呀?家里又不是只我们二房一家吃饭……”   却丝毫没想起她算计三房嫁妆的事!   三房的饭由八娘取了拿回房间吃,老太太对着房门骂了几句,被回来吃午饭的夏芳菲拉走了。   “娘,你可能消停一会儿?三哥家已经够忙的了……”这般指责的话夏芳菲说出来老太太只哼了句,“就你多事儿……”就顺着女儿的手回了屋,换做他人,呵呵!只怕是要闹翻天了……   罗氏早已习惯,脸上半点神色也无,手下将不多的食物分出来一点给了妇人,妇人和小男孩都很惊讶,“嫂子,你们自己还不够吃,怎么好……”   罗氏一笑,“冬日里不做什么活计,多吃一点少吃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她婶子可别嫌少……”   妇人眸中有感动神色,“怎么会?”   妇人接了两块锅巴,递给男孩一块,黄澄澄的颜色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男孩接过来就咬了一口,只一口,还未咀嚼便立刻吐了出来!   妇人脸色一变,一手忙搭上男孩的后背,“小烨,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罗氏几人急忙看过来,“可是要紧?”   妇人温柔的手带着热度拂过男孩,男孩默默点头,“肚子疼。”妇人松了一口气,抬头向罗氏解释道,“这孩子自小就受不得凉,容易肚子疼。”   “可是你坐月子的时候喝冷水了?”罗氏哦了一声,随即问道。   妇人略一思踌,笑着点了头,罗氏嘱咐了几句,等发现女儿使过来的眼色,才惊觉妇人是丧了夫的,忙住了口,张罗起母子二人喝苞米粥。   男孩自吐了第一口,第二口就吃的格外艰难,一双冻的起疮的小手不时摸一下脖子,妇人皱着眉,一脸心疼之色慢慢顺着他的背,看他把一个锅巴吃完,方问道,“可吃饱了?还要吃吗?”   男孩摇了摇头,妇人这才拿起锅巴吃了,将罗氏递过来的苞米粥递给男孩,男孩盯着苞米粥好一会儿,才伸手捧了碗轻轻抿了一口,清隽的眉头瞬间皱起,呛咳了两声,将口中的粥吞咽下去,又猛喝了两口,递给妇人,“好喝!娘喝。”   妇人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母子俩很是温馨。   罗氏看着也露出微笑,只笑容没绽放开目光便落到了炕上紧闭双目脸色惨白的女儿,那笑瞬间枯萎。   ☆、018 打探房屋   二娘瞧见,红着的眸子涌出几串泪,又倔强的横手抹了去。三娘拿了两块锅巴用布包了“娘,这些给爹留着。”   二娘去看妹妹,垂头拿了一块锅巴一分为二,分了三娘一块,姐妹俩就着一碗苞米粥将干黄的锅巴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罗氏心疼的别开头,眼中的泪光一闪而逝。   八娘咬了咬唇,吞了半块锅巴,喝了几口粥便说饱了,不多的饭竟还剩下不少。   罗氏叹气,“喝了吧,等你爹回来该冻成冰块了。”八娘执拗,“给爹喝。”   妇人看着,手在衣襟缝隙处摸了摸,又看了面黄肌瘦的男孩一眼,心里长叹一口气。   午饭过一个时辰,夏承和踩着积雪而归,在门外拍了雪,跺了脚才进屋。   八娘欢喜的将暖在怀里半响的粥递过去,“爹,快喝,还有点温乎。”   夏承和冻的发紫的面庞瞬间露出笑容,“嗳”了一声,端起碗,几口就吞了下去。   二娘、三娘忙将被窝里的锅巴拿出来,“爹,锅巴……”   夏承和又是两声“嗳”,一双眸子满是温厚的笑意,妇人笑着起身,“劳烦夏三爷了。”   夏承和连连摆手,吞了口中的锅巴,道,“她婶子,我踅摸了三四处,有两处在村尾,离村子有一段距离,房子盖了也就七八年的模样,很结实。另一处在村中,离我们家很近,就是……”   闻言,罗氏蹙眉,“她爹,你说的是方寡妇家的那屋?”   夏承和尴尬的点了点头,罗氏瞪了他一眼,“她婶子对咱们家有恩,你当是给仇人找房子呢?那地方不能住!还有吗?”   夏承和也不生气,摸了摸头,“还有一处倒不错,是砖瓦房,在村子与那村尾那两处房子的正中,是外地一个地主盖来看护田地的,后来败落田地卖了,房子就归了村子。不过房子很是破旧,怕是要修整一番才能住人。”   她现在要寻的房子,第一要保暖,第二要足够结实,不然怎么抵御这酷寒的冬雪。   听他说话如此简洁利落切中要害,妇人不由高看一眼。   罗氏显见对这处比较满意,皱起的眉却是没松,“这么冷的天,怎么修?”   夏承和又吞了几口锅巴,道,“我找村长商量了,她婶子要是愿意将房子买下来的话,村长找人给修,不要钱。买的话要二十两,以后下雨漏水村里管修;租的话一个月半吊钱,不管修。”   妇人又是惊异,这夏三爷说话办事倒是个前后瞻顾的。真是白白可惜了没去读书。   “二十两,这么贵!”罗氏叹气,“村里没其他空房了吗?”   夏承和点头,“我把村子都跑了一遍,只有这四处,要不是有那事儿,那处离咱家也近,倒是挺好……”   瞧夏承和又提起那处房子,罗氏直接打断,“另外两处是什么价?”   “那两处都是好的,半砖半土,因离村子太远,村子没要多少钱,只说买下来十吊,租的话两个月算半吊。”   “这也不便宜啊……”罗氏皱眉,“不能再便宜点吗?她婶子带着一个孩子不容易……”   夏承和摇头,“别人要,村长都多两吊钱才肯。”   想来,是照顾夏家三房,才会少要。   罗氏不再多言,回头看妇人,“她婶子,你看……”   妇人一笑,“我夫家姓薛,娘家姓顾,嫂子瞧着比我年长,我唤一声姐姐,可好?”   一双美目流转,笑意盈盈,眸子里满是热切真诚,罗氏看的分明,遂笑,“感情好,顾家妹子觉着哪处合适?”   “冬日天寒,砖瓦房更保暖一些,就选砖瓦房吧。”顾氏点头笑。   薛烨抬头看了顾氏一眼,顾氏揉了揉他的发顶,薛烨收回视线去看床上躺着的慕青。   罗氏有些担心,“那房子有点贵,你和小烨……”   她说到这,又转头去问夏承和,“可曾问过村长房子后面的地能不能送给顾家妹子?”   夏承和摇头,“那房子后面足有三亩多地,能不要钱给修……”他的话一顿,“要不,我再去问问?”   “顾家妹子,你可是确定要那处了?银子可够?”罗氏没答夏承和的话,问顾氏。   顾氏笑着点头,“罗姐姐放心,我家相公临走,给我和孩子留了一点活命钱,买个房子安身的钱还是有的。地有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我会绣花,到时以此谋生,也是妥的。”   罗氏摇了摇头,“自己种点粮食总好过去买翻价的,绣花太费眼。她爹,你吃完饭再去跑一趟吧。”   顾氏再想说什么,夏承和已是吞了最后一口锅巴,“我这就去。”   不过两刻钟,夏承和回,“成了!村长说,后面的地,顾家妹子要买的话就算四两一亩,租的话每年交五成租子……”   罗氏也欢喜,那房子后面的地是村中的,算是中等往上的良田,在平时也要卖到六两银子一亩的,这价钱很是便宜。   看着夫妻二人替自己奔走高兴的模样,顾氏将到口的拒绝吞了回去,笑道,“如此就太好了,到时可以种些菜来吃,极好。一共……”   “一共二十九吊钱……”屋里的几人因夏承和这句话瞬间僵住笑脸,八娘咋舌,“好多钱……”   “太贵了……”罗氏也觉得钱多,夏承和无奈,“村长说没法再便宜了。”   顾氏笑了,“成,我买了。”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夏承和,“劳烦夏三……哥,再帮我跑一趟,这是定金,请村长先找人帮我把房子修好,我去镇上跑一趟,取些钱来。”   “顾家妹子,你的钱可够?要不,咱们不要地了,住的地方要紧……”罗氏劝。   “姐姐放心,足够的。”顾氏是真心喜欢这对实诚的夫妻了,说话也稍放开了一些。   罗氏欣慰的点头,“好,她爹,你再跑一趟,我陪顾家妹子去趟镇上。”   夏承和“嗳”了一声,第三次出了院子。   老太太在正屋哼哼唧唧半响,江氏探了几回头,四房一个人也没。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求留言~   各种求~   ☆、019顽强生命力   寒风刺骨的天,多少人猫在屋里没有生计来源,听说村长要去修老房子,每人二十文钱,都争抢着去报名。   一斗大米十四文钱,二十文可以买一斗多的大米了,众人怎能不喜?   镇上到底远一些,罗氏劝顾氏先安心住下,等第二日再去取银子不迟。   顾氏瞧着天色,应了。   第二日,村长那里召集人去修房子,夏承和去帮忙,罗氏和八娘陪着顾氏去镇上,留下薛烨和二娘、三娘看护慕青。   因不是八娘去端饭,二伯娘给的饭格外少,不阴不冷的说了句,“自家人都不够吃,还分给别人吃,你娘真是好人!”   二娘委屈的掉泪,夏承和叹了一口气,分着将饭吃了,自去忙活。   薛烨接了半块锅巴胡乱啃了,又喝了几口粥就摇了头,三娘怕他吃不饱,又从自己半块锅巴上分了他二分之一,“吃吧,天很快就黑了,就能吃晚饭了。”   薛烨黑漆漆的眸子闪了闪,看到三娘眼里的笑意,默然的接过来吃了。   待到下响,罗氏和顾氏从镇上回来,带了二斤肉几斤点心由夏承和陪着一起去了村长家,交了银钱,拿了房契地契,又约定了房子修好之日去镇上换红契的事,转回家。   四房一家依旧不见人影,老太太在正房骂骂咧咧,江氏倚在门口撇嘴,“真是毛病,自家闺女都要死了,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一个寡妇领着一个娃……”   顾氏脚步一顿,侧眸扫了江氏一眼,眸色之冷厉让江氏蓦地打了一个冷战。   罗氏察觉到异样,也回头扫了江氏一眼,江氏忙挤出一个笑容,“老三家的,回来了。”   罗氏点了头,拉着顾氏进了屋。   “娘!”   正绞帕子的八娘笑着唤罗氏,“十一娘的烧退了。”   罗氏一怔,继而狂喜的扑上前,粗糙的手摸上女儿的头,旋即对上随后进来的夏承和的双眼,“她爹,十一娘的烧退了!”眼中泪意肆虐。   二娘和三娘拼命点头。   闻言,夏承和脚下似被人绊了一道,踉跄着走过来,看着一脸苍白的女儿泪眼模糊,“好好!我就说我家闺女命大着呢……”   顾氏心下暗松一口气,她还真怕药效太猛,这孩子撑不过去……   如今甚好!退了烧已是过了最凶险的时刻,这孩子的命算是捡回来了。   “村头的瞎婆说十一娘是富贵命!以后一定能大富大贵……”八娘嬉笑。   二娘和三娘附和点头,满满的都是笑意。   连着几日来,三房终于有了笑声,虽然和着眼泪,但终归有了盼头。   慕青就在这噙着泪水的笑声中睁开了眼,迎上对面男孩打量的目光。   疼!   浑身似被车碾过,碎骨般的疼痛!   她……还活着,活在十一娘的身体里……   “十一娘!”惊喜的声音在耳边炸雷般响起,八娘喜笑的眸子蓦然睁大,不敢置信的瞧着慕青。   “十一娘……”罗氏含笑的唇角僵住,眸子盯着慕青不动,左手拉了拉顾氏,“顾家妹子,你快瞧一瞧,我家十一娘是不是真的醒了?”   顾氏捏了慕青的脉,只一会儿便惊奇抬头,“姐姐,十一娘好了!仔细调养最多一个月,就能跟以前一样……”   是真的好了!   她上次摸脉,这孩子明明心脉大创,就算有奇药修复,也万没这么快的!   这孩子居然……   慕青努力抿出一抹笑,还未出声便被罗氏搂入怀中,“我的十一娘啊……”   突然大哭起来!   温热的泪大颗大颗滚落,滴在慕青脸上,炙热的发烫。夏承和更是抱着头呜咽两声蹲在地上。二娘和三娘相拥而泣,“好了!好了!”   八娘欢喜的围着土炕打圈圈,攥着拳头哈哈大笑,“我就说……哈哈……”   一屋子人哭哭笑笑,诡异异常,却有温暖的让见者心酸,顾氏搂着薛烨,看着明亮的院子,似想起遥远的过往,一双眸子不觉也蓄满泪水。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十一娘没了……”门口,突然传来江氏的声音,不远处,站着老太太,“早就说救不活,非折腾,卖了元娘可落了啥好!还白搭一百两银子……”   ☆、020 不知所谓   “娘!”夏承和霍然起身,一双眸子红的吓人,“十一娘活了……”   老太太的话声一顿,“活……活了?”随即瞪眼,“张大夫都说死定了,怎么会活?老三,你魔怔了!死了就赶紧拖去埋了,别留在家里招晦气……”   “十一娘没有死!”八娘攥拳怒吼,“十一娘好好的……”   江氏皱眉,对八娘的话显然不信,探头朝屋里炕头看去,这一看,险些摔进去。   那脸色明明白的跟死人一个样,眼珠却在转,还、还冲着她……笑了!   江氏倒抽一口凉气,脚步不自觉后退,僵笑一声,“恭、恭喜……”话落,猛然转头,脚步飞快的回了自己屋。   关了门,手才敢拍着胸口使劲喘了两口气,“我的娘,死人脸……可、可吓死我了!”   老太太啐了声,有心去看个真实却是个更胆小的,怕见死人,哼唧了几声见三房一口咬定十一娘活了,只道三房一家都魔怔了!转身回屋去喊夏老爷子来壮胆儿。   夏家老爷子被老太太推搡着到了三房,只一眼便回了头,快到正房门口时丢给老太太两个字,“……没死。”   竟一句安慰亲儿的话都没有。   “小丫头片子还真是命大。”老太太嘟囔几句,小脚跺跺跺一转眼出了院子门。   不一会儿转回来,在院子里冲三房道,“老三家的,晚饭做碗鸡蛋羹,二郎喜欢吃。想抢我夏家的金孙,也不瞧瞧他老黄家祖坟有没有冒这股青烟!啐……”   八娘气的小脸涨红,回头冲夏承和大喊,“爹,奶怎么能这样!她是我亲奶吗?!”   二郎害的大姐卖身,十一娘险些丧命,奶居然还让娘给他做饭!   “八娘!”罗氏出声喝止,低头将女儿更拥入怀中一些,“十一娘不疼,娘去做你最喜欢的蛋羹好不好?”   “娘……”八娘正委屈,听到罗氏的话眼睛一亮,娘做饭她去烧火,光明正大的给十一娘做蛋羹吃!   慕青贪恋般更缩进罗氏怀里,阖眼轻喃,“娘……”话音未落,心口猛地颤动,一股无法克制的酸楚涌上鼻尖,席卷周身。是源于她还是源于十一娘,她竟再分不清楚。   未及晚饭做好,四房一家就进了院子。   “奶,我回来了!”最先出声的是二郎夏继良,里着银白色交领棉袍,外披银灰兔毛领大氅,一张脸继承了黄氏的三分精明夏承乐的七分无赖,朝三房撇了撇嘴,跺着脚进了正房。   屋里立时响起老太太欢喜的声音,“可算回来了,快来炕上暖和暖和,我让老三家的给你炖了鸡蛋羹,一会儿就能吃了!”   夏承乐朝黄氏使了个眼色,黄氏一抹眼冲了进去,“我打死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害得元娘卖身,十一娘病重,还把我跟你爹辛辛苦苦给你攒的上京赶考的银子也败了,你、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孽障……”   “啊!疼!奶,救我……”   “啥!”老太太惊叫一声,竟忘记了护她的金孙,“老四家的,你说那一百两银子咋了?”   “娘啊!”黄氏嚎啕,“那银子本想等您过大寿交给您保管的,不成想三嫂发了疯,儿媳只好拿着银子避到了娘家,谁知,这个畜生……”黄氏指着往老太太身后躲的二郎,“他偷摸了银子去,输了个精光啊!”   说着,捂脸就是一场嚎。   ☆、021 没事找事   老太太气疯了。   第一次不顾孙子的求情,狠狠踹了黄氏几脚,“你吃我家的喝我家的,居然敢拿着我家的银子回娘家……”   不把银子拿回老黄家,就算在老三房里,她也能把银子抠出来!   一百两啊!   这个败家玩意儿!   第一次将金孙从头数落到脚,最后还撂了狠话,“……啥好的不学,偏学人家赌博丧志,再有下次,学也别上了!给我下地翻地去!”   夏二郎全没当一回事,笑着去捏老太太的肩膀,“奶,我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老太太半分没领情,一巴掌拍下他的手,“吊儿郎当像啥样儿!”   黄氏与夏承乐对视一眼,心里都暗道坏了,老太太是真生气了,不由齐齐朝儿子使了个眼色。   夏二郎接到爹娘的示意,心里嗤了声,态度却放的更低,身子一矮便跪倒在老太太脚下,一双手缠抱上老太太的双腿,委委屈屈道,“奶,孙子错了。就算知道知府家小公子喜欢赌博也不该这么上赶着去给他送银子,虽然能在他面前说上一两句话,却害的奶生气……”   “你说啥?”老太太瞪圆了眼睛,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你跟县丞家公子搭上话了?”   夏二郎点头,“县丞家小公子答应孙子会在县丞面前替孙子说话,保孙子明年一定中童生!孙子本想中了童生之后再告诉奶,让奶跟着孙子享福,谁知……孙子不孝,累奶奶担心了……”   半句不提险些害的三房家破人亡之事,心里甚至暗骂了句,十一娘怎不去死,死了一了百了。如今这般还累的他下跪装小人,真是个扫把星!   晦气!   黄氏更是一番指天立誓,表他们四房一家忠心。   老太太心里念叨着搭上了县丞家,这银子花的也不算冤枉,等孙子当了官还能慢慢捞回来,对孙子的气便消了大半,又瞧着孙子乖顺伏低的模样,忙心肝肉的将孙子拉了起来,“我的金孙,以后可是要当官的人,咋能随便跪?”   “跪天跪地跪爷奶!就算孙儿当了一品宰相,奶也是要跪的!”夏二郎一席话更让老太太服帖,剩下的一点气瞬间消散,笑着点夏二郎的额头,“傻孙子……”   黄氏与夏承乐齐松一口气,对老太太最后的警告“老四家的,再让我发现你偷藏银子,就让老四休了你!”的话忽略不计,她家男人不休她,老太太能耐她何!   待回到屋,夏承乐从怀里摸出银票,放在唇边亲了亲,“我的宝贝……”   “作死啊你,还不快把钱藏起来!”黄氏朝窗外瞄了几眼,嘀咕了句。   夏二郎很是看不起自家爹娘的德行,手一伸,“娘,说好的银子!”   “给给!等娘说成了隔壁村那两桩婚事,得的赏钱都给你!”黄氏肉疼,赏钱有时候比该的的媒人钱还要丰厚,可想到儿子当官后给自己带来的银钱,便觉得这时候多花一些也是值得的!   夏二郎喜笑颜开,“娘,儿子当了官一定好好孝顺你!”   夏承乐瞥了眼儿子,很是不屑的扭了头。等他孝顺?嗤,还不如自己攥着银子!   晚饭摆在正房,一盆梅菜干,一盆齁咸齁咸的腌萝卜,一盘干炒鸡蛋,一筐窝窝头玉米饼,一盆面疙瘩汤,零星飘着几滴油腥。炕上炕下两桌,男人在炕上,女人在炕下,两桌上东西一样,不过是炕上那桌鸡蛋多,炕下这桌鸡蛋少。   饭摆上桌,众人入座,黄氏殷勤的扶老太太下炕,坐在炕边最暖和的位置,“娘,三嫂今日做饭辛苦了,今日媳妇伺候您吃饭。”   她可没忘了三房的威胁,真要让他们家传出对二郎不利的话,二郎以后当官可就有污点了。所以,即便心里几千几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奉承着。   “嗯。”老太太有心拿捏罗氏,心里又想着二郎当了官,她就是官家老夫人,老四家就算是宰相的亲娘也得在她面前立规矩,拒绝的话出口便成了拿乔的一个“嗯”字。   罗氏看也没看黄氏,等老太太和老爷子动了筷子,端了碗捡了几块腌萝卜,两筷子梅菜干,一筷子鸡蛋,两个窝窝头两个玉米饼,“爹、娘,我回屋照看十一娘。”   “娘,我也去!”八娘呼噜几口喝完汤,抹了把嘴,接了罗氏手中的碗,“锅里还有点疙瘩汤,我去煮稀软了喂十一娘。”   二娘和三娘也要起身,老太太哼了一声,罗氏止了两个女儿,端着碗出了正房。   夏承和干吃了两个窝窝头,喝了一碗疙瘩汤,放下筷子,“爹、娘,我……”   老太太筷子一拍,“还有没有规矩了!”   夏承安一把将弟弟拉回来,“老三,好好吃饭。”   “奶,我的鸡蛋羹呢?”夏二郎扭头冲炕下嚷,老太太刚拿起的筷子又啪一声摔到桌子上,“老三家的,鸡蛋羹呢?”   夏承和忙起身,“娘,我去端。”   “你媳妇是死了还是咋的,婆婆都使唤不动她了是不?让她自个给我端过来!”没规没矩,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夏芳菲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角,“娘,十一娘需要人照顾,我去……”   罗氏已走到三房门口,手一撩,掀了挡风布进了屋。老太太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又瞧见八娘端了碗从灶房出来,头也不回的往自家屋走去。   这下子可是点了炮捻子,老太太蹭的站了起来,指着三房破口大骂,“瞧瞧,这是谁家媳妇?谁家媳妇敢这么甩婆婆脸子?混账王八玩意儿,一个生不出蛋的下作东西,也敢糟践我!老三,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图的啥?你说……”   “娘,老三家的她……”夏承安张口想为三房求情,不妨老太太叉腰冲他骂道,“你敢向着一个姓罗的外人说话,她是你啥人?我是你娘,她是你弟媳,你……”   说的什么话!   江氏脸色难看,一把拉住丈夫,“娘,这事跟我们二房没关系,您找错人骂了!”   说完,将桌上菜搜刮了一番,塞到丈夫手里,自己又卷了几个窝窝头,拉着丈夫带着两个女儿施施然回了二房。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   ☆、022 无事生非   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抬着胳膊指着二房颤抖,“你、你……”   夏芳菲叹气,不怪二嫂生气,娘说话真是……一点都不顾忌!   哪有婆婆当着儿媳的面管教儿子牵扯上弟媳的?传出去二哥、二嫂的脸还要不要?三嫂还活不活?三哥该怎么伤心?!   可这话也不是她一个当女儿能说的,只坐在马扎上干着急。   “爹、娘,儿子吃好了,先回屋了。”夏承和垂着头,“二娘、三娘,可吃好了?”   二娘、三娘咬着唇,只点了个头,跟着夏承和一起出了正屋。   老太太气的险些喘不过气,跳脚道,“反了反了,我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一个个就是这么孝敬我的?!老三,你赶紧给我休了罗氏!我们老夏家容不下她这座大佛,滚回他们罗家去!老二家的,要不是看在你生了三郎,我这就让你下堂滚回江家!老二,你明儿个去把老江头家的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她怎么管教女儿的,教出这么一个不敬婆婆的货色……”   眼看老太太越说越不像话,夏芳菲再顾不得什么,出声制止,“娘!饭菜要凉了,要不要去热一热?”   “热啥热?谁不爱吃谁滚蛋!”老太太瞪了女儿一眼,“就知道吃,没出息……”夏芳菲陪着笑,“娘,眼看要过年,苏家催货催的紧,要我们早些去呢,说是过年时会多发一条肉。”   “真的?”老太太眉眼一亮,多发一条肉就不用买了,也能抠下点银子。   夏芳菲点头,老太太忙拉了她的手,“快吃快吃,吃完早点睡,别耽误明天做活。”   “嗳。”夏芳菲揉了揉自己因长期低头绣活疼的快难以忍受的脖子,轻应了声,低头夹了块腌萝卜。   夏二郎还想张口要鸡蛋羹,被黄氏瞪了一眼,悻悻的闭了嘴,自己去灶房端了鸡蛋羹。   三房内,满室温馨。   一盘酱牛肉,一盘混杂了梅菜干鸡蛋腌萝卜,几个窝窝头玉米饼并三个白面馒头,两碗疙瘩汤摆放在一张缺了腿的小桌子上。   八娘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夹了块萝卜塞嘴里,抬头笑,“二姐、三姐,你们胆儿真大,居然当着奶的面偷窝窝头,哈哈……”   “嘘!”二娘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小点声,仔细被人听到。”   三娘也笑,“你更本事,热了酱牛肉和白面馒头也没被他们发现……”   罗氏舀一勺疙瘩汤喂慕青,瞧着几个女儿挤眉弄眼的模样,没忍住也笑了出来,“好了,赶紧吃完去刷碗,一会儿你奶又要说了。”   薛烨眨着亮晶晶的黑眸,不说话,顾氏瞧着三姐妹只看了一眼酱牛肉目光虽炙热却很快恢复如常,筷子只在腌萝卜上转,不由心底赞了声罗氏夫妇好家教,笑着夹了牛肉放到姐妹三人面前,“快吃,再放就凉了。”   姐妹三人回头看罗氏,顾氏佯装生气,“怎么,你们叫我一声婶子,婶子给的东西还不要?”   罗氏笑,“还不快谢谢你们顾婶子。”   “谢谢顾婶子。”姐妹三人笑意盈盈,夹了牛肉默契的往十一娘嘴边伸,罗氏笑骂,“你们妹妹身子虚弱,哪有力气吃这个!”   慕青眯眼笑,用尽力气勾起唇角,“你、们、吃。”   罗氏眼窝一热,扭头瞪了夏承和一眼,夏承和憨憨的笑。   “那我们留着,等十一娘身子好点给她煮牛肉汤。”八娘嘻嘻笑,“三姐,快找个东西包起来放窗台上冻着。”   三娘嗳了一声,真个下床跑出了屋,“我去咱们屋里找。”   “哎呦!三娘你干啥?这么大个人会不会走路了?”院子里,突然响起夏二郎的声音,“奶,你看她,把我胳膊撞坏了怎么写字?写不了字到手的童生就飞了,就考不了官,当不了官就孝敬不了奶……”   “我不是……”   啪啪!   响亮的耳光声响彻院落!   老太太尖酸的话随之传来,“你是死人啊!赶去投胎还是咋地?一群扫把星!跟你娘一样下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干啥,忽悠了我儿子跟我对着干,挑唆了老二家跟我离心,现在还想祸害我孙子?!罗氏,你不想过就滚蛋,带着你生的一窝赔钱货离我老夏家远远的……”   三娘捂着脸哭,“奶,不管我娘的事,是我撞了二郎哥……”   老太太一想到当不成老夫人,心里憋的火蹭一下窜起来,“我告诉你,别说是你自己卖了元娘,为了老夏家,再卖你几个女儿也值当!为了一个十一娘你要死要活还给我甩脸子,没死是她命大,死了也活该!敢拿这个作伐教女儿伤我孙子的胳膊,罗氏,二郎没事你磕个头这事便罢,若有事,看我不把你跟你几个闺女都卖了去!”   “娘!”夏芳菲惊愕的看着自己亲娘,“你在说什么?!”怎么能说出卖了儿媳和亲孙子的话?怎么能?   三娘呜呜磕头,“是我的错,我磕头我给二郎哥磕头,不要怪我娘,不要怪十一娘……”咚咚的撞击声压过了她的哭声,在寂静的晚上传出很远。   罗氏浑身哆嗦,手中的碗险些摔下去,气极反笑,“好,很好!发卖了我们……”   夏承和愣愣的,张嘴叫着,“娘、娘!不、不能啊……”   顾氏叹一口气,示意薛烨将东西收了,接了罗氏手中的碗,“姐姐看开些,莫要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   罗氏嗯了一声,自嘲一笑,“妹妹说的是,再这么生气下去,我肯定会比她先死——气死!”   她抬袖拭去女儿唇角的汤渍,声音温柔而绝决,“十一娘不怕,有娘在,谁也别想碰你们!”   话落,起身,几步走出去,扶了三娘起来,将其护在身后,直面老太太,“老太太不必放狠话,夏家容不下我们母女,尽可去写休书,只要里正和村长点头,我罗玉英二话不说,带着女儿净身离开你们老夏家!”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   ☆、023 家的模样(1)   “你敢威胁我?有种你去叫!看我会不会怕你?!就算你把天皇老子请了来,哼……孙女是我夏家的,流着我夏家血,我想卖就卖!谁敢管?!至于你……不孝公婆,辱骂长辈,无子嗣延后,善妒……”老太太叉腰,厚重的棉袄直到膝盖,包裹了她大半身子,远远望去似一个圆滚滚的茶壶,煞是喜感。   夏二郎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老太太没收住怒色,一张冷脸瞪向了她的金孙夏二郎,“笑啥?”   黄氏一把拉过儿子,低骂,“你作死啊!”   罗玉英疯了,竟敢说出这样的话!被婆家休出门?她还要不要脸?还想不想活?   黄氏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劝儿子,“不想让三房传出对你不利的话就别多嘴,有事让你奶出头。”   夏二郎“嗯”了一声,上前两步扶住老太太,“奶,您说的对,我是笑三伯娘这么大人了,居然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不孝公婆,辱骂长辈,断夫子嗣,善妒,甚至不惜毁掉自家女儿名声,指使她毁了亲侄子的一生前程,这可是直接毁了奶一生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啊,其心真是可诛……亏奶心善,也就是咱们家,若放在大户人家……啧啧……”   他意味深长的啧了两声,在三房人身上扫了一圈,撇了撇嘴,继续道,“直接打杀了……娘家也不敢有半点意见!”   打杀!   黄氏蓦地打了个冷战,拽了拽儿子的后袍,却被他反手拂开。   夏承乐远远的看戏,听到夏二郎的话,嗤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关门声嘭的一声在院内回荡。   江氏与夏承安面面相觑,好半晌,江氏才嘟囔了句,“二郎这……也太狠了……”   护着孩子也成了错?要眼睁睁看着自家闺女去死?   江氏回头看着灯下赶活的女儿,猛摇头,毫不怀疑,若自家女儿出了事,她怕是比罗氏还要疯狂!   忍不住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   “老四平时是怎么管教孩子的!不行,我得去说说他……”夏承安起身想出门,被江氏一把抓住,“你去能干啥?被老太太恶心的还不够是不是?他们斗他们的,跟咱没关系,不许去!”   “那是我三弟……”夏承安瞪眼,江氏皱眉,“老四自己都不管,你算哪颗葱?”   死死拽住,就是不松手。夏承安有挣脱的力气,但瞧着自家婆娘使出的力道,怕自己用力过猛伤了她,恼的一屁股坐到炕上,背对着江氏生闷气。   江氏别开头,继续去看院子里的众人。   老太太得意的哼了声,趾高气昂的对罗氏道,“听到没?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   “娘!”夏芳菲与夏承和同时出口,一个难以置信一个惊恐至极。   老太太瞪了女儿一眼,“回去睡觉,没你的事儿!”   夏承和,则是被她直接忽略了!   “呵呵,真是好大的罪名!咳咳……”三房门口,昏暗的灯光投应下,一条孤长的人影拉长到罗氏脚下。   “十一娘。”二娘扶住她,“你身子还没好,快回床上去……”   慕青淡淡的笑,目光顿在二娘搀扶她的手臂上及拉长偎依在一起的两道身影上,眸子一弯,笑意更甚,“二姐,我不能看着娘被人欺负!”   二娘泪意盈盈,听得她的话,忍住泪水,重重点头,“不能。”   夏芳菲生怕自家娘再做出说出伤害三房几个孩子的话,闹的更无法收拾,忙走过来劝,“十一娘听话,回去好好养病,你奶就是说一说,不会动真格儿的……”   慕青摇头,这姑娘的出发点虽是好的,但护老太太的心思也占一半,“若她动真格儿的呢?”   她问,看着夏芳菲呆在当场,便是明白,老太太是有几率动真格的!   夏二郎阴阳怪气的笑,将她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目光猥亵且放荡,“哟,还真给捡回一条命!”   纵使慕青没有十一娘的记忆,从他猥琐的目光中也看得出眼前人龌蹉的想法,这样的人想当官,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   “夏继良!”罗氏一声怒喝,挡在慕青身前,显然是发现了夏二郎不正常的目光。   夏二郎耸了耸肩,调笑道,“三伯娘生什么气,当时在场的又不只是我一个人,钱六爷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扒光了十一娘,那小身板……”   “混账王八羔子!”不等罗氏怒极动手,一旁的夏承和已红着眼握拳打了过来,一拳正中夏二郎的肚子,黄氏惊叫一声,欲冲上来,八娘上去抱住了黄氏的腰,黄氏挣脱不开,哭天抢地,“他爹,快出来,儿子被人打了……”   屋内,夏承乐头也没抬,眯着眼打量房子里哪适合藏银子,这次他要放过黄氏都不告诉的地方!   夏二郎被夏承和一拳打倒在地,一身银灰色衣袍跌入泥中,狼狈不堪。   他挣扎着想起身,夏承和第二拳已到,虽毫无章法却使足了力气,没几下,夏二郎已哭叫着搬救兵,“奶,夏承和要打死我了!我死了您就当不成老夫人了……”   老太太第一次见夏承和这玩命儿的模样,怯了怯,就着夜色闭了眼吼,“混账玩意儿,谁让你动手的!还不快、快停下!”   “娘!我要打死这畜生!”夏承和没忍住眼中的泪水,她的女儿到底受了多大的罪,被他们糟践成了什么样子?   被人看过身子……   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她以后要怎么嫁人?即使嫁了人,要如何在婆家立足?这比死更残忍更痛苦!   夏二郎想过吗?   不,他肯定没想过,不然怎么舍得偏他女儿去那肮脏的地方?!   他怎么敢?!   慕青心窝暖慰,压住翻腾的酸涩,轻声唤,“爹……”   夏承和抬起的手僵住,“嗳”了一声。   慕青伸手,夏承和忙扶住她,“十一娘,爹扶你,爹抱你,不怕,爹娘养着你……”   罗氏噗通一声跪在地,将慕青搂入怀中,“娘的肉啊!可疼死娘了……”   姐妹三个围过来抱成团,“十一娘不怕,姐姐在……”   慕青含泪点头,这就是亲情吗?   她是孤儿,不懂亲情是什么。   不过亲情若如此温馨,她甘愿再堕地狱,撑开一身毒刺,护家人一世安宁!   ------题外话------   有些事是真实存在的,谁家没有几个极品呢?!   ☆、024 家的模样(2)   天色渐晚,风雪肆虐,寒冷刺骨的冬日,她却觉得前世今生再没有这么温暖让人心醉的时刻。   慕青唇角噙笑,远目穿透层云洒下遍地柔光的皓月。   十一娘,你若不归,我代你活,可好?耳边风声呼啸,似有人轻笑,她合眼,又瞬间睁开。   水波涟漪,精光潋滟,可与皓月争辉!   自今日起,她便是夏家十一娘——夏如锦。只,为她的家人而活!   “奶,救我!夏承和他要打死我了……”夏二郎从夏承和腋下爬起来,一溜烟躲到了老太太身后,探出头道,“夏承和,你敢不听奶的话!看我明天不告诉村里人,让大家看清你的真面目!伪君子!真小人……”   说着,目光扫过十一娘,抹了把嘴角的血,嘿嘿淫笑,“……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十一娘的身子整个天乐赌坊的人都看到了!她这辈子甭想嫁人了,哈哈,活着还不如死了好!……早不让你们救非要救,还搭上元娘!学人家自卖自身,活该!”   “畜生!你这个畜生!十一娘是你亲堂妹!你居然……居然眼睁睁的……元娘,元娘她被你害的……”夏承和气红了眼,攥着拳要上前再给他几拳。   “爹……”   十一娘小手握着夏承和的拳,柔柔软软的触感,让夏承和的眼泪忍不住冲出眼眶,“十一娘,爹、爹没用……”   他没用!他没用!活活毁了十一娘和元娘的一辈子!   他没用啊!   “爹,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比什么都好!”一家人,在一起……   元娘……   你等着我。   不过一百两银子,我挣,定会将你赎回来!   夏二郎“呸”一声,吐了口和血的唾沫,“奶说了,为了夏家,再卖你几个女儿也值当!再说十一娘不过是丢了名声,命还在!至于元娘……不定在哪大户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的,你敢说你不想沾点光。淘个便宜岳父当当,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二郎,你说元娘嫁到大户人家真能有银子往家拿?”老太太突然出声,却是问了这么一句。   “娘……”夏芳菲只觉心底一寒,没来由的冷彻入骨。   夏二郎嗤笑一声,“她也配叫嫁!不过是没名没分的通房,说白了就是个生孩子的工具!”   “女人本来就是要生孩子的,能生个富贵人家的孩子一辈子要吃有吃要喝有喝,那才叫好!”老太太目光晶亮,投向三房几个姑娘身上。   能往家里带点银钱就更好了!   察觉到老太太眼中的利欲算计,十一娘冷然一笑,笑看夏二郎,“二郎哥将骗我至赌坊,险些丧命;逼亲堂妹自卖自身,还不知悔改;目无尊长,辱骂长辈。是为不孝不仁不义!二郎哥可知,我大安皇帝登基后颁布的第一条皇令是什么?”   并不等他出声,便缓缓一字字道来,“凡科考者,若有行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者,褫夺其功名,终生不得参加科举考试!”   夏二郎得意的笑脸瞬间僵住,他怎么不知道有这条?不是只声名有损吗?怎么还牵扯到有没有资格考试了?不能考他还这么折腾个屁!   “你胡说!”   十一娘嘴角一牵,淡淡一笑,“你不是喜欢赌博吗?不妨……赌一把。”   夏二郎哪里敢赌,他喜欢赌博不假,想通过中举高人一等也是真的!   “小贱人,胡说八道!也不怕嘴长疮!二郎,别听她胡说八道……娘疯了,爹疯了,闺女也疯了,一家人都疯了……”老太太不明白褫夺是什么意思,却听懂了最后一句,“终生不得参加科举考试!”   “老三,给我狠狠扇她的嘴!敢不让我孙子参加考试……”   “我看谁敢!”罗氏正身挡在十一娘身前,一双眸子冷冷的看着老太太与二郎。   “奶,我的胳膊好疼,不知道是不是废了,让三房赔……”夏二郎挑衅的瞪着十一娘,小丫头片子,想吓唬他!也不看看他身边站的是谁?有奶在,亮他们也不敢怎么样他!   “老三家的,给我跪下!”老太太哼。   十一娘笑了,果然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被打了一顿还不知悔改,真觉得老太太是他的护身符了?   她不介意伸长了手,将他的护身符——扯下来!   “七出之条,一曰:没有生儿子;二曰:淫荡;三曰:不能讨公婆的欢喜;四曰:搬弄是非;五曰:偷东西;六曰:嫉妒;七曰:得了恶疾。奶可知,你犯了几条……”老太太不是想休了娘亲吗?先休了她自己吧!   老太太一怔,十一娘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三条!挑拨儿子儿媳、兄弟妯娌关系致家里不和为其一,搬弄是非;眼馋儿媳嫁妆几次入室偷盗为其二:偷东西;看不得谁家过的好处处找茬为其三:嫉妒作祟。大安有律法,七出之条过其三族里有权——休妻!”   “你、你……”老太太显然被吓住了,张嘴你了半天。夏二郎暗骂,这丫头哪里听来的七出之条!   “奶,你别听她的,她敢去族里,先会被冠上一个不孝的罪……”   “我名声都没了,还在乎一个不孝的罪名?”十一娘冷道。   夏二郎瞬间语窒。   这丫头,她疯了!真是疯了!这样的话也敢说,也不怕别人说、说……   罗氏握着女儿的手,满心悲凉。她这些年太过求和,竟让他们欺负到如此地步,当真以为她猎户家的女儿是个软弱可欺的不成!   “夏二郎,今日这些肮脏话你若传出去半句,我定打断你的腿,真个儿……”她冷笑,“折了你的胳膊!”   “你敢!”夏二郎瞪圆眼睛,看着一大一小模样相似冷然至极的母女俩,心里蓦底打了个冷战,手下意识抓紧了老太太的衣袍,“奶、奶,休了她……”   “休!休了她!老三……”老太太被夏二郎唤回神,将他挡到身后,却被夏芳菲一把推开,“混账东西!”   抓了老太太的手低声叫,“娘,你这是要干啥!你休了三嫂,十一娘定会去请族里休了你,你……你不是只有一个孙子!”   不、不,她不要被休!   夏芳菲咬牙,终是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没了夏二郎,你还有大郎、三郎、四郎!他们一样能考状元让你当老夫人……”   老太太眼睛一亮,对对,她还有三个孙子呢,不能为一个二郎被休回去,休回去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老三家的,我不休你,你别让十一娘去族里。”   十一娘笑,“成交!”   老太太松一口气,哼了哼,转身往正屋去。   “夏芳菲,你敢胡说!我打死你……”夏二郎眼见老太太听了夏芳菲的话不管他了,眼睛都红了,拎着拳头就朝夏芳菲打去。   “孽障!亲姑姑也敢动手!滚!”夏承和一把抓住夏二郎的手将他推到地上。   “二郎!”   黄氏已是吓破了胆,伸手一把抓住儿子,拽着拖回了屋。   夏芳菲脸色发白,颤抖着嗓音,“谢谢三哥。”   “十一娘!”罗氏抱住十一娘下滑的身子,惊惧异常,声音都变了调,夏承和一把抱起女儿冲回了屋,“顾家妹子,你、你快来瞧瞧,我家十一娘这是咋了?”   顾氏忙迎上前,摸十一娘的脉,半响叹了一口气,“这孩子……”   “顾家妹子,十、十一娘……”   顾氏安抚罗氏,“姐姐放心,十一娘先前虚弱,与我要了一颗药,这会儿药效过去,她身子才会这般虚弱,不过并无大碍……”   罗氏哭笑,将女儿搂入怀中,“这傻孩子……”   十一娘轻喃,“爹、娘……”   真好,她,也有家了。   ------题外话------   已恢复正常更新,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   ☆、025 八娘受伤   十一娘的疯狂举动确实吓住了老太太,接连几日,她都很安分的呆在正房,连素日喜欢的摆婆婆款让儿媳妇轮流伺候的事也不做了,每日只安排做什么饭,等儿媳妇做好饭就令其各回各屋,各吃各的!   几房人都都乐的不看她臭烘烘的脸。   没几日,村长着人来告知,房子修整好了,人随时可以搬进去。   十一娘醒来时,正赶上顾氏带着薛烨搬家,一家人过去帮忙,屋里只剩她与窗前垂头做活的三娘。   洗的发白的单薄棉袄棉裤,看不出颜色的鞋子,瘦削的脸蛋,微微发紫的唇瓣,不时小声吸一下红通的鼻子,一双红肿布满冻疮的手哆嗦着打着络子,因为冷,因为僵硬,她的动作很慢,唇角却一直含着淡淡的笑。   十一娘也跟着漾开一抹笑,笑意在看到她脸上刺目的巴掌印时,顿住。   像是冻的受不住了,三娘放下络子,捧起手送到唇边,轻轻哈了两口气,一抬眸瞧见醒来的十一娘,唇边的笑容立刻拉大,“十一娘,你醒了?饿不饿?渴不渴?”   话落,人已跑到炕尾,小心翼翼的端出一个碗,放到床头的桌子上,笑着扶她起来,“顾婶子今天搬家,请了村里的人去吃酒,爹娘和二姐、八娘过去照应……”随后又拿出一个白面馒头撕碎了泡在汤里,舀了一勺喂她,“这是八娘特特送回来的,还热着,快喝。”   十一娘这才瞧见三娘乌黑晶亮的眸子,水灵灵的清澈见底,一笑犹若天边的一弯月牙,煞是好看。   十一娘笑,“三、姐……”声音有几分嘶哑,却不再是前几日说一句话就要昏厥的模样。她能察觉到身子在恢复着——以惊人的速度。   三娘嗳了一声,勺子往前凑到她嘴边,“冷了对身子不好,快喝。”   她瞧着三娘食指上一个已经开始流脓的疮,鼻头微酸,衣不护身,食不裹腹,他们一家过的什么日子!   她,要快点好起来,好起来才能找赚钱的营生,才能帮他们——吃饱穿暖。   十一娘垂眸,就着三娘的手喝了口夹着馒头的汤,“你、也、吃。”   三娘笑,“八娘拿了两份,我的那份已经吃完了,你吃你的。”   她不再开口,安静的吃着,和软的馒头,泛着肉香的汤……   “可吃饱了?”三娘收了碗勺,笑着问她。   她点头,魂魄附身至今,第一次吃了顿饱饭。   三娘拿了碗出门,十一娘歪靠在床上打量屋子的摆设,窗前一把椅子,椅子旁边几个小巧的马扎,炕头一张破旧的桌子,炕尾叠着几件单薄的衣衫,除此之外,竟再无他物!   想起自家娘亲本想卖掉嫁妆箱笼为她续命,却遭老太太和二房阻拦,一怒之下将箱笼砸了干净的事,她不由叹一口气。   院子里响起三娘与一个女子细细压低的交谈声,十一娘合眼,将这段时间的事在脑海捋了一遍。   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昏沉中有人喂她吃药,一勺一勺像是怎么也没尽头似的,她扭头不愿吃,耳边传来轻笑,温温柔柔的嗓音唤着,“娘的乖囡囡,吃了药再睡……”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正午。   桌子被放到了炕尾,一家人正围着一盘腌萝卜嘎嘣嘎嘣的嚼,八娘嫌弃的嘟囔,“整日说盐巴贵,萝卜还腌这么咸,齁死人了!”   二娘笑着将自己的汤推给她,“喝点汤就不咸了。”   “一会儿要去捡柴禾,二姐得吃饱吃暖才行!咸就咸点,最多一会儿多和点热水!”八娘推了回去。   三娘笑,端起二娘和自己的碗一人倒了一半给八娘,“你力气大多吃点,待会儿帮我和你二姐多扛点柴。”   “三姐你使诈!”八娘嗷嗷叫着,苦着脸对着稀水一样的汤,罗氏欣慰的笑,扭头看了眼屋门,又叹了一口气,夏承和笑道,“你们都在家呆着,柴禾我去捡。这大冷的天不去山上肯定捡不到柴禾,大雪没化,上山下山都不好走……”   “你不是答应了老太太去镇上接老大一家吗?这会儿说这好话糊弄谁?”罗氏哼了一声。   夏承和面上露出一丝尴尬,“我、我没想到娘让闺女去捡柴……我捡了柴禾再去。”   “爹、娘,这山我们从小爬到大,闭着眼睛都能上下山,不会有事的!”八娘嘻笑。   罗氏哪里放心,外面的雪可是快没膝盖了!她瞪了一眼丈夫,嘱咐几个女儿,“别去深山,只在外面捡,捡够了就回来。”   二娘、三娘连连点头,八娘口中塞着吃的,呜呜两声算是回答。   到底还是出事了。   三人遇到了狼,八娘挡着狼让二娘、三娘逃,二娘下山搬救兵,一脚踏空,滚了下来,幸好遇见村里大牛家的,扯着嗓子吼出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将狼打跑了!   再去看八娘,手上被狼生生撕去一块儿,鲜血淋淋!衣服被狼扯的七零八落,一群人不住庆幸,亏的是冬天穿的厚,这要是夏天,那不得将身上咬几个窟窿!   罗氏红着眼送走了张大夫,将三个女儿并排放在一起,“杀千刀的,非要作死我们娘几个!我跟她拼了……”   三娘抱住罗氏,“娘,奶也不知道我们会碰上狼啊……”   老太太有些心虚,心里将某人狠狠骂了几通,站在门口张望了几次,自己个儿钻灶房里关了门倒腾了半响也不知道在干啥。   等晚上夏芳菲回来的时候,她悄悄往女儿手里塞了三个温热的鸡蛋,朝三房怒了努嘴,夏芳菲一喜,觉得自己娘有时做事让人寒心,但还是疼他们的。   兴冲冲去三房邀功,一进屋才发现气氛不对劲,得知实情后,脸都气红了,家里早屯够了一冬用的柴禾,娘让几个侄女去捡什么柴!这么大的雪,娘她……   她把鸡蛋往罗氏手里一塞,“三嫂你拿着,给几个侄女补一补,娘肯定是又受人怂恿了,我去找她说。”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   ☆、026 红糖鸡蛋   老太太的话让夏芳菲很是无语。   “二郎昨儿个哭的委屈的很,我就……谁知道她们咋会碰见那吃人的东西……”老太太有些不安,“我可不是故意的!闺女,你说,那丫头片子不会去族里休我吧?”   “娘!”夏芳菲又好气又好笑,她娘也会怕?!“你咋又偏听二郎的话!他祸害了元娘和十一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帮着他!”   “赔钱货跟孙子咋能一样?”老太太嘟囔,瞧见女儿脸色不好,忙收了口,“我不是说你,你和你姐我照儿子疼的!”   照儿子疼为啥大姐成亲时娘要扣下她一半的聘礼!   这话夏芳菲只在心里念了念,叹了口气,“娘,三嫂的脾气你也清楚,我去跟她说,她不会将这事怪罪到你头上的。”看到老太太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笑了笑,“十一娘是个懂事的孩子,说那些去族里的话不过是气话,娘不揪着休三嫂,她肯定也不会去族里。”   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嘴硬道,“量她也不敢!”接着啐了口,“早先就不该听那媒婆的话,说什么猎户人家的闺女好生养!好生养个屁,十几年生了六个,没一个带把的!”   夏芳菲不作声。   罗氏得知是二郎的怂恿后,又气又怒,“四房太欺负人了!”   她不敢想象,若没有大牛家的喊那几嗓子,她家八娘、二娘、三娘会不会就成了那狼的口中食……   杀千刀的夏二郎!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人面兽心的畜生!   夏芳菲在心里叹了口气,过了好半响才问罗氏,“三哥呢?”   “去接大哥他们一家……”话未说完,罗氏就皱起了眉,从镇上到九里亭也就两个时辰的路,她爹该回来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不会出啥事了吧?   这么一想,罗氏腾的站起,“我去村头看看。”   夏芳菲跟上,“三嫂,等等我,我也去。”   姑嫂两人走到半路遇到了深一脚浅一脚回来的夏承和,看着他身后空空的,罗氏啥都明白了,也不多说啥,只道了句,“回吧,天冷。”   到家,夏承和去正房报信,“大哥大嫂不在家,说是参加啥赏梅大会去了。见着后,跟我说他还有事要处理,怕是要到小年才能回。”   “就他事多,走哪还带着媳妇,像啥样儿!”老太太哼哼,老爷子瞪了她一眼,摆手让夏承和走了。   “这是咋弄的?”   三娘红着眼将事情经过讲了,夏承和抱着头蹲到地上,“娘这是干啥!家里又不缺柴……”   “看我们家都是姑娘,这是糟践我们呢!”罗氏嘲弄。   夏承和抬头,“她、她娘……”   “行了,收拾收拾睡吧。”说着,将夏承和推了出去,“我和几个女儿睡,你去睡那屋。”   “娘,那屋没烧炕……爹还没吃饭……”屋里响起三娘的声音,罗氏的话也随之传了出来,“让他饿着冻着!”   夏承和抓抓头,想拍门不敢,看了眼不远处的正房,狠叹了一口气,进了隔壁的屋子。   不一会儿,房门被推开,三娘端了碗汤和一个玉米饼,“爹,娘给你留的,还热乎着呢,你快吃,我去给炕烧把火。”   夏承和有了笑脸,嗳嗳应了两声,接过碗呼噜呼噜几口,又嚼了饼,他真是饿坏了,中午吃的那点东西早消化光了,又在寒风中站了两个时辰,真是又冷又饿!   吃光喝光,舒服的躺在暖暖的大炕上,他琢磨着明天咋给媳妇陪不是。   翌日,江氏一早端了红糖鸡蛋敲开了三房门,瞧见三娘,小声道,“端去给八娘补补血。”   “二伯娘,这……”   江氏却不听她啰嗦,将碗往她手里一塞,嘱咐道,“快着点,老太太怕是要起了,可不能让她发现。我一会儿再来取碗。”   三娘端着进来,送到罗氏面前,“娘,你看二伯娘她……”   “我都听到了。”罗氏接了碗,看着热腾腾红糖水中卧着的一颗鸡蛋,笑了笑,“既然是你二伯娘的好意,可不能浪费了。”   三娘也笑着点头,径去炕头去唤三人。   鸡蛋被八娘一分六份,一人吃了一块儿,罗氏与夏承和不吃,八娘一副“你们不吃我也不吃”模样,夫妻俩没能拗过女儿,笑着吃了。   分给十一娘的那块最大,几乎占了整个鸡蛋的三分之一。   “十一娘才要多补补……”说着就把鸡蛋塞到了她的嘴里,“好吃不?”   十一娘心里暖慰,笑弯了月牙,点头,“好吃!”   八娘也跟着笑,“等开了春,姐带你去掏鸟窝,那些鸟蛋煮了跟鸡蛋一样好吃!”   罗氏一巴掌打过去,“你还敢去爬树?”   “不敢了不敢了!娘您别打着二姐和十一娘,打我,我皮厚骨头硬……”罗氏无奈收了手,指头点着八娘的额头,眸间全是宠溺的笑意,“哪有这样说自己的,以后嫁了人可怎么是好。”   八娘挑眉笑,“我才不嫁人,我要给爹娘养老送终的!”   罗氏一怔,想起那日与四房动手的事,摸了摸女儿的头,“傻孩子,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那不成老姑娘了!放心,有爹娘在,一定不会委屈了你们……”   十一娘点头,她也不会让几个姐姐妹妹受委屈,定要十里红妆风光体面的将她们嫁出去!   “天杀的!谁偷吃了我的红糖!”   早饭后,灶房传来老太太咬牙切齿的声音。“老二家的!老二家的!”   斜对面的门嘎吱打开,江氏出来,“娘,咋了?”   “说,你是不是偷吃了我的红糖?”   “娘,这话咋说的?你那个红糖罐子我可碰都没碰,倒是昨晚见人溜进厨房……”江氏朝四房努了努嘴。   老太太张口的“谁”字卡在喉间,憋的脸通红,半响,扭头回了灶房,待发现她放在最里面的鸡蛋也少了一个时,对着四房的方向狠狠皱了皱眉。   ☆、027 身子大好   进入腊冬,风雪更甚。   白日,村子里几乎不见人影,到处雪茫茫的一片,各家的饭食亦从每日三顿减为每日两顿,只把炕烧的暖暖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谈天说笑。   十一娘已在床上坐不住。   她平素是个爱动的,为了这身子的虚弱躺了近一月,已是极限!   这日,她蹑手蹑脚起床,刚开了门,才呼吸一口沁人心脾的冷气,正兀自享受,耳边忽传来罗氏的怒斥,“十一娘!”   她转身,讨好的笑,“娘,早。”   罗氏伸手,将她身后的门啪一声关上,拉着她的手往炕上去,“前日是去找小花,昨日去找二牛,今日你想出门干啥?”   “娘,我已经大好了!你瞧……”十一娘松开罗氏的手,上蹦下跳,抡了胳膊去踢腿,呼呼喝喝折腾好半天,见众人一副‘十一娘你傻了’的目光,讪讪的顿住,总结性点头,“我真好了。”   八娘第一个笑出声,在炕上比划着十一娘方才的动作,“可见是好了……”   二娘、三娘噗嗤笑出声,罗氏抿唇,笑骂,“一群猴崽子,还不盖好!”   八娘嘻嘻笑,“应该让大姐瞧瞧她这模样,病了一场倒像换了一个人,活脱脱是一个我!大姐教的东西她可白学了!”   笑声戛然而止,屋内一片静寂。   半响,罗氏拉了被替八娘盖上,“娘去做饭,你们再睡会儿。十一娘跟娘打下手。”   母女俩到了灶房,罗氏添了一锅水让她烧,自己则去和面准备做玉米饼子。她瞧着一屋满当当的木块和干草,愣了好一会儿,才拿了灶膛边的两颗火石,捏了一小撮干草放在火石下,啪啪两下将干草燃着,先放了几块易燃的木片,再慢慢加木头。   罗氏夸她,“以往打四五次才能着,今天一次就成了。”   她弯眉笑,钻木取火她都能搞定,有火石自然更容易一些。   待她将热水烧开,罗氏的面也和好了,院子里依稀传来响动,不一会儿黄氏推开灶房门,看到灶前的她,一怔,边舀水边问,“十一娘这是好了?”   恰逢江氏也端着盆进来,看到她也是一怔,问罗氏,“你家十一娘好了?”   罗氏点头,倒也带着几分笑,“好了。”   黄氏脸色难看,她刚才问罗氏理也不理,换了江氏她却有说有笑,这是当众埋汰她呢?嗤!谁还稀罕她!婆婆说了,她不提休罗氏的话,罗氏也不会让十一丫头去族里,二郎这事就算过去了!那她还怕她做甚?   江氏扫了黄氏一眼,笑道,“哟,老四家的,你病了?脸色咋恁难看?”   你有病,你才有病!黄氏腹诽,扯了抹皮笑肉不笑,“三嫂好福气,几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孝顺……”   罗氏头也不抬,回了句,“你家二郎要是能好好向学,不坑蒙拐骗、辱骂长辈也是个好的。”   “你……”黄氏差点没气吐血。   十一娘差点没开口为自家娘亲叫声好!   江氏满脸都是笑意,推着黄氏出门,“快走,别妨碍老三家的做饭。”   黄氏一把甩开江氏的手,阴阳怪气的笑,“我家二郎是没你家元娘有本事,找了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唉,谁让我家三郎是传宗接代的儿子!我也该学学三嫂,多生几个闺女好!”话落,扭身走了出去。   江氏也跟着走了出去。   罗氏霍然抬头,目光里通红一片,胸口起伏不定,看样子,气的不轻!   十一娘走过去,抱住罗氏,言辞凿凿,“娘,我去挣钱,我去救大姐,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   罗氏蹲下身,将女儿紧紧搂入怀抱,“好,我们挣钱去赎你大姐回家!哪怕……哪怕……”罗氏泪落不止,他们这种家世,在那些富贵人家眼里,不过是个玩物,她的元娘……不知如今是何模样!   她恨不得立时立刻就去将女儿赎回来,可银子从哪里来?   一百两啊!   老太太和老爷子那里想都不要想!   她不禁想起那日在四房里搜到的百两银票,可随即苦笑,那银票老太太老爷子都知晓,如今黄氏归家已数日,以老太太的脾气,怎会让她再攥着?   她的元娘……可要怎么办!   吃过饭,十一娘拉罗氏的衣角,“娘,我想去让张大夫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好了?”   罗氏想了想,点头,“也好,你顾婶子说药效猛,别留下啥……我陪你去。”   十一娘心里正打小九九,哪敢让罗氏陪着去,眼珠一转,拉过一旁的八娘,“让八姐陪我一起去吧,她也顺便看看手上的伤,看完张大夫我们正好可以去看看顾婶子,我还没向她道谢呢。”   罗氏笑,“也行,去吧,早去早回,别扰了张大夫和你顾婶子。”   “嗳!”十一娘应着,拉着八娘就出了院子。   她本来想借口去找张大夫去镇上一趟,查一查买元娘的那户人家姓什么,也好知道以后赎人去哪里,再顺便看看街上有什么营生来钱快的。   如今有八娘跟着,她自然得先去张大夫家。   张大夫虽对她能活下来且恢复如此之快很感惊讶,但看到她来还是非常高兴,摸了她的脉笑,“你这丫头真是命大,可算是老天开了回眼。”   村子就这么大,夏家发生的事村里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再一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是苦了夏家三房那一脉。   却也是谁也管不了的,自古皆男儿传宗接代,家中全是女儿的莫不是早早过继了兄弟的儿子来养老,偏夏家子嗣单薄,谁家也舍不得把儿子过继给夏老三。   张大夫摇头叹气,又看了八娘的伤,摸了脉道,“恢复的很好,这段日子可千万不能沾水,过两日再来我这里换药。”   “谢谢张大夫。”八娘笑着行礼,十一娘忙跟着拜。   出得门走去顾氏母子家的路上,眼看顾家在望,十一娘突然道,“哎呀,二姐昨日给我的那娟手帕不见了,定是落在张大夫家了,八姐,你先去顾婶子家,我去去就来。”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   ☆、028 寻人无果   话落,转身即走,八娘无语,念了声,“腿脚倒比以前更利落了。”转头,一个人慢慢朝顾家挪去。   十一娘跑的飞快,她只从脑海的记忆里搜出了去镇上的路线,估摸算了下要小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差不多要四个小时,以她前世的身手,最快也就只能缩短一个多小时,再加上去镇上打探消息的世界,一来一回怎么也要六七个小时。   希望,爹娘他们不要太着急才好。   她到底是高估了这具身子。   待看到城门时,人已是累的虚脱,耳边呼呼啦啦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她喘着粗气苦笑,看来要好好锻炼这小丫头的身子,不然自己一身功夫就全瞎了。   “十一娘?”耳边有个轻柔的声音唤着,她猛抬头,恰对上妇人温柔如水的双眸,一怔。   妇人见她发怔,笑道,“可是大好了?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爹娘呢?”   “顾婶子。”十一娘回神,也笑了笑,“我来镇上有点事。”   顾氏却微微变了色,转身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十一娘清晰的看到那马车上探出头的一个男孩,乌黑晶亮的眸子,漆墨浓郁,犹若一颗黑曜石,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那男孩似被她看的有些局促,脸颊红了红,握着帘子的手便松了。   不多会儿,顾氏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斗篷过来,为她穿戴好,“天这般冷,你穿这么少出来,可是有要紧事?”   却是没再问她爹娘在哪的话。   十一娘瞧着她身后的马车,想了想,笑道,“谢谢顾婶子,顾婶子能不能等我一会儿,我想蹭个顺风车。”   “顺风车?”顾氏一怔,随即发笑,“行,你且去吧,顾婶子在这儿等着你。”   十一娘大喜,回程能坐车,自然快很多,她这具身子可经历不起她另一番折腾了。   两人约好,顾氏让马车停靠在路边,看着十一娘小跑步进了城。   薛烨问,“娘,她去做什么?”   顾氏拿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摇头,“冷不冷?”   “不冷。”薛烨笑。   顾氏瞧着那一双黑亮的眸子也露出笑容。   十一娘依稀记得元娘被卖那日是在天乐赌坊里,带走元娘的两个婆婆衣着都很华丽,却不知道是哪家的,她若想知道就必得去天乐赌坊走一遭了。   凭着脑海里马车的足迹找到了天乐赌坊,还未进去便被一个大叔拉到旁边一家酒肆里,苦口婆心,“小姑娘,这赌坊可不能进!”   “哈哈,不能进!不能进……”不大的酒肆里,零散的坐着几个人,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衣衫单薄,一脸醉酒样,说完这句一巴掌扇到了自己脸上,嚎啕大哭,“我混蛋,我不是人,我害了自己亲妹妹……”   那大叔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呐,唉……”   想到元娘,十一娘心里堵的难受,“大叔,您可知一个多月前这里发生的事?有两个婆婆从天乐赌坊带走了一个姑娘……”十一娘将两个婆婆的外貌及穿着挑自己记得住的说了。   “你说的是温家吧?”大叔想了想,道,“温家几代在朝为官,落到温老爷这一代,只生了一个儿子,长的那叫一个好看,又懂诗书,十五岁就中了举。听说先前说了朝中一品大员家的闺女,快成亲时,温少爷出了事,落了个残疾,脸也毁了,脾气更是暴躁的厉害,那闺女也退了亲。温老爷无法带着儿子回乡来娶,可有钱有势的人家谁愿意把女儿的后半生给祸害了啊!温老爷才想出给儿子买良妾生儿子的想法,总归不能让温家断了后……”   周围几人一阵唏嘘,“可怜了温少爷,那般的人物唉……”   大叔又道,“小姑娘,你找的必是他们家了,那去温家的姑娘可是你的亲人?”   十一娘颔首,“我和姐姐被人陷害,姐姐为了救我,自卖自身进了温府,敢问大叔,温府怎么走?”   大叔见她眼圈发红,言词情挚,便知她说的是真话,叹气道,“小姑娘若是想赎你家姐姐可是来晚了一步……”   “为何?”   旁边有人应和一句,“那温家老爷前几天已带了家眷奔赴京城了,再回咱们清水镇也不知道啥时候了……”   回去的路上,十一娘满脑子都是那些人的话,“落了残疾……脸也毁了……脾气暴躁的很……再回清水镇也不知道是啥时候的事了……”   元娘!   此去京城,若一辈子再无相见之机,你可后悔那日自卖自身的举动?   她随即笑了,元娘那日看进她眼中的目光是那样浓烈,那是拼着她一死也要救自己妹妹的信念,又怎会后悔?!   她这般想,真是太玷污元娘的一颗爱妹之心了!   可跟了那样一个人,元娘,你一辈子的幸福怎么办?   不成,她得赶紧找赚钱的法子,不就是京城吗?等她练好了身子,备足了银子,就算京城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   一抬头,发现顾氏和男孩担忧的目光,忙一笑,“让顾婶子担心了。”   顾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薛烨一句话也不说,定定看着她,十一娘瞪大了眼也去瞧他,两人如斗鸡一样看了半天,以薛烨蒲扇着长睫毛垂眸结束。   十一娘得意的挑了挑眉,眉眼弯若月牙,薛烨也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顾氏轻笑出声,十一娘才反应过来自己跟一个小屁孩儿斗了半天眼,不禁讪讪。   一阵风穿透棉帘刮进来,带起一股淡淡的皮子味,十一娘嗅了嗅,问顾氏,“婶子,什么味?”   “天冷,我买了几张皮草,准备给小烨做身皮草袄裤。”   十一娘哦了一声,脑中突然精光一闪,不动声色道,“冬季买皮草肯定很贵吧?”   顾氏点头笑,“略贵。”   十一娘心里就有了盘算,她们村前面不远处就是大山,以她的身手去抓个兔子逮个狐狸什么的,应该不是难事,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她正好可以在攒钱的同时顺便强化一下身体!实乃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却不知,她骨碌碌乱转的晶亮眸子被一旁的男孩全看进了眼里,更在不久的后来给自己惹上了一桩脱不开甩不掉的麻烦事儿!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   ☆、029 十一挨打   到家时,夏家正处于兵荒马乱中。   “黄氏,快把我女儿交出来,否则我跟你没完!”罗氏站在院中,正对着四房吼。   黄氏嗤笑,“笑话,你家女儿不见了找我家做啥?谁知道她是跟谁一起去干啥了!”   “夏二郎呢!你叫夏二郎出来,看我今天不打死他!”八娘单手举着一根笤帚,红着眼,“我们说好一起去顾婶子家,我前脚发现顾婶子家没人,后脚去追就不见了她的人,除了你们家二郎,还有谁狼心狗肺到卖我妹妹!夏二郎,你他娘的给我出来!”   “啧啧,老四家的,你家二郎还真是做得出啊!还敢把亲堂妹卖第二次,怎不见你们家二郎卖自己亲妹子……”江氏说到四房家的女儿,突然皱眉道,“老四家的,你家六娘呢?怎几天都不见她?不会真个给你儿子卖了吧?”   黄氏正叉腰与罗氏对骂的动作一顿,六娘?她家六娘呢?   “她爹,咱家六娘呢!”   “谁知道,从你娘家回来就不见人了。”夏承乐的声音慵懒透着迷糊。   “二郎,你妹子呢?”   夏二郎哼哼唧唧嘟囔了一句,“谁知道那丫头片子去哪疯了?”   都那么多天了!   黄氏一脸惶恐,她这几日只顾忙活隔壁村的媒活,没怎么关注家里,但家里少个人,总是会有感觉的吧?   虽说女儿是赔钱货没儿子金贵,可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问题是,她真的不知道她闺女,啥时候不见的!   江氏瞧见她这表情,便知道她啥也不知道,不由惊叫一声,火上浇油,“哎呀,莫不是你家二郎真个儿把自己亲妹子给卖了?”   “卖了你家的也不会卖他亲妹子!”黄氏气急,推了门进屋,“还睡,睡啥睡,六娘不见了你都不吭一声!赶紧起来,你也给我起来……”   “干啥?”   “找六娘去!”屋内摔摔打打的声音响起,江氏撇了撇嘴,抬眼看到十一娘,没个好脸色,“哟,咱们家十一小姐这是去哪了?”   八娘回头瞧见十一娘,嗷呜一声扑了过去,险些把十一娘扑倒在地,罗氏一手拎一个拖回了屋,江氏想跟进去,被三娘挡在门外,“奶喊二伯娘做饭呢。”   江氏一扭头看到老太太难看的脸色,啐了口,转身去了灶房。   “给我跪下!”门甫关上,罗氏一声喝,八娘噗通跪下,罗氏伸手将八娘拉起来,“没说你。”   十一娘有点愣怔,三娘推她一下,“快跪下。”   罗氏已不知从哪里拎了两指宽的小棍,举起往十一娘身上打去,三娘惊呼一声,扑在十一娘背上,棍子打在棉袄上响起沉闷的声音。   三娘咬着唇,“娘,十一娘身上伤还没好,你打我……”   八娘一把抱住罗氏的双腿,哭嚎,“娘,是我不好,没看住十一娘,你要打就打我,我皮厚经打!”   罗氏红眼,扬起棍子还想动手,床上的二娘也颤巍巍要扑过来,“娘,十一娘好不容易才好一点,你别打她了,是我们当姐的错,你打我们……”   罗氏捂着脸扭到一边,手指还在轻微的颤抖着,三娘推十一娘,“还不给娘认错。”   “娘,我错了……”十一娘不傻,她知道罗氏是爱之深责之切,她何曾受过家人这样的关怀,只觉得就算罗氏打她一顿,她也甘愿!   罗氏一把将女儿抱入怀中,锢的死死的,粗糙的手掌打在女儿身上啪啪作响,却也只是声响,“你这个孽障,是想疼死娘吗?娘以为……娘以为……”   她以为她家十一娘又被四房给祸害了!   十一娘呵呵笑,“娘,娘……”   “你还笑!”罗氏泪水模糊,瞧着女儿傻呵呵的表情,不由破涕,“叫娘也没用!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三娘忙扶了二人起来,罗氏拍打着女儿身上的尘土,问,“说,去哪了?”   “我……去镇上,瞧大姐。”   屋里瞬间一静,八娘问,“十一娘,大姐好不好?那家人有没有打她?她吃的饱不?穿的暖不?”   十一娘脸上的笑僵住,低沉摇头,“他们说,他们说,说温家老爷带着温家少爷进京了,大姐也跟着去了。”   罗氏踉跄两步,刚抹去的泪水又落下,“元娘……”   “娘,我打听过了,去京城租马车要走一个月,咱们不住店,只算租车钱和吃饭的,一个来回要二十五吊钱,加上赎姐姐的一百两,一共一百二十五两!”   “一百二十五两!”二娘一脸死灰,泪落不止,“银子都在奶那里,我和三娘多日不去做活,咱家哪里有银钱!”   “我下午就去上工,姑姑说宋家最近要货急,我是做熟练的,到过年除去交给奶的,还能攒下点。”三娘立刻抹了泪,搓了搓手。   “我也去。”二娘抬头,我伤的是腿,手还能做活的。   “我,我……”八娘瞧着自己受伤的手,呜呜哭了起来。   罗氏是出不得院门的,老太太也不愿让她出门,几个媳妇除了老大家的在镇上伺候自己的童生儿子和俩孙子,老四家的有一门祖传说媒的本事能在外,她和老二家的自成亲除去农忙去地里帮忙送饭,平日,出去闲聊都不成!   十一娘鼻头酸溜溜的,有心告诉她们,她找了一个来钱的方法,但没切实验证,她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还是先去山上看看能碰到什么吧。   但有了这一次她偷溜的事,再想找出门的机会就难了,二娘、三娘看似柔弱口风却紧的很,一口回绝了十一娘的提议。   反是八娘起先也很坚决,后听到她说打猎来钱快,她们只去下套等着第二日去捡猎物就成,便有些心动。但一想到狼,又有些怯意,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万一再遇到狼怎么办?”   “那只狼已经被村民们打伤了,短时间内不敢再到咱们这了。八姐,我们只在外面设套,不往里走,肯定不会有事。”   先哄的八娘跟她一起,到时候有猎物来,她捡些石子把猎物打晕就是了。不过,武器还是要备一些,以防万一。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   ☆、030 初试锋芒   八娘到底被她说动了。   待到去张大夫家换药那天,姐妹俩出了院门,瞧见罗氏看不到自己了,牵着手一溜烟儿的往山上跑,八娘迎着风喊,“咱们得快点,被娘发现就死定了。”   呼啸的北风灌进嘴里,八娘连连呸了几声,十一娘笑着应好。   山不是很高,她们爬的是缓坡,待到山上,八娘连声催促,“快,快些把东西拿出来。”   很普通的几根绳子,打了活结,另一头绑在做成利剑的竹子上,竹子深插入地下,只要有动物的脚被套住,便动弹不得。   八娘叫好。   八娘布外围的几个,十一娘往里走了十余步,被八娘唤住,“十一娘,别往里走了!”   “嗳。”   她小步往前走着,眼睛耳朵快速的发掘着附近的生物,耳边忽听一阵草动,目光一凛,余光扫到猎物的同时,手中尖锐的竹剑射了出去!   那猎物嗷呜一声,朝她这边扑来,十一娘双手齐发,两只竹剑射向猎物的双眸,紧跟着一支竹剑扎向了它的咽喉,猎物轰然倒地!   猎物后,是一个小男孩熟悉的黑曜石瞳眸,惊愕且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十一娘,啥声音?”   糟了!十一娘疾步过去飞起一脚将猎物踢走,再一脚踢散雪覆盖住地上的血迹,凑到男孩身边低喝,“躲起来。”   而后给了男孩一个警告的目光,这些动作一气合成,前后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随即蹲下身,扭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八娘,“八姐,你说啥?”   八娘瞅了瞅周围并没什么动静,便摇了摇头,“刚刚明明听到有东西在叫,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掉下去……”   话未说完,低头瞧见十一娘戳竹剑的力道,哈哈笑了两声,“就知道你没劲儿,我来。”   十一娘顺势起身,朝刚才的方向看去,那小男孩已不见了踪迹,她轻轻松一口气。太大意了,只顾猎物,竟把猎物身后的人给忽略了!   那日在车上,他叫顾家婶子什么来着?娘?   那孩子……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顾家婶子吧?应该不会吧?   她要是告诉顾婶子,娘知道了,她该怎么解释她手法这么利落?   外祖父教的?   十一娘压根没学过!   算了,她还是走一趟顾婶子家吧。   “好了,走吧。”八娘的方法粗鲁,却格外好用,先把竹剑插进土中,再一脚踩进去,嘿嘿……挡不住咱有一把子力气啊!   十一娘笑,挽着八娘的胳膊往回走,“八姐辛苦了!”耳中却听到一阵动物轻盈的跑步声,她眉头一挑,听声辩位,掏了衣兜里先前准备好的一颗小石头,在八娘背后将石子打了出去,只听“咚”一声,响起兔子的尖叫。   八娘脚步一顿,抓了十一娘的手,“十一娘,是兔子!走,我们过去看看!”说着,还将手放到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哈,真的是只兔子!”八娘一把拎起躺在雪窝里,“呀,它死了……”   一个指甲盖大的窟窿横穿脖颈,血浸湿了雪地。   十一娘抽了抽嘴角,那个,她下手重了,本来只想把它打晕的。这下好了,破了俩洞,不知道兔子皮还值不值钱。   回去的路上,八娘一直念叨,“肉现在十文一斤,兔子肉应该能多卖点钱,这兔子得有八斤,兔子皮也能卖不少钱,赎大姐的钱很快就能攒齐了……”   十一娘连连点头。   两人自不敢将东西带回家去,不说罗氏答应不答应,单老太太和江氏见了也不会便宜了他们,卖了钱自然要交给老太太,不卖江氏肯定会让煮了吃!   她们才不要。   两人嘀咕了半响,决定将东西交给张大夫,先攒着等下次她们再出来换药时,再去镇上卖,如果能再抓着几只兔子就更好了!   张大夫倒没为难两个女娃,知道她们家日子苦,笑着便应了,只道,他两日后恰好要去镇上一趟补药,她们要是愿意,可以跟他一起去,不过前提是,征得大人的同意!   姐妹俩笑着应了,回去却半个字也没提。   薛烨一路跟着二人,瞧见她们入了夏家门才顿住脚步,目光闪耀的如同夏日灼阳。   两日后,吃过早饭,姐妹俩只说张大夫让她们今天再过去一次复诊,罗氏二话没说放了行。姐妹俩飞一样跑到山上,下的二十多个套只抓了两个,十一娘不满意,八娘倒是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姐妹俩将套恢复原状,拎着两只兔子下了山。   张大夫家有自己的牛车,速度较马车虽慢一些,但胜在里面暖和。   八娘凑近十一娘,“张大夫家真有钱,牛车都买了!咱家啥时候能买个牛车,去外婆家就不怕远了!每次去外婆家回来,奶都要骂的。”   罗氏的娘家在五棵树,离九里亭有半天的路程,用走的。   距离远,若放在大房、二房、四房身上都没事儿,偏三房六朵金花没一个带把的,老太太憋了十几年的火,不知道闹腾了多少次想休了罗氏,让夏承和再娶。但夏承和是个死心眼儿的,认定了罗氏,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也因此挨了老太太不少捶打唾骂!   十一娘在心里叹了口气,环上八娘的肩头,“八姐别担心,只要能卖钱,咱们就继续,牛车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   八娘眼睛晶亮,连连点头,“到时候咱们天天吃饱饭,顿顿吃鸡蛋吃肉,想去外婆家赶了马车就走,住在砖瓦房里,冬天不用烧炕也暖和的不行!”   “好!天天吃饱,顿顿有肉,想去哪去哪……”十一娘也笑,看着八娘弯弯月牙中倒映出的一双漆黑如墨的月牙笑颜,笑容更大。   张大夫好笑,“姐妹俩在说什么开心话,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说把这几只兔子卖了请张大夫吃肉包子。”十一娘笑答。   张大夫果然笑了,“一个肉包子可不够,最少两个。”   “成交!”   “哈哈……”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   ☆、031 赚点小钱   到了镇上,张大夫在一家药行前下了车,药行活计笑着迎上前,“张大夫,您来了。”张大夫递给他一张单子,伙计忙接了,把他往屋里迎,“好嘞,您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您要的药稍后就备齐。”   “不忙,我还有些其他的事,待会儿再过来拿药。”张大夫摆了手,转身回到车旁,问十一娘姐妹,“可是先去皮草行瞧上一瞧?”   八娘连声说好,十一娘跟着应了,“成,他们若不要肉,咱们再拿去卖了。”   “往前一直走,右拐两个路口有一家皮草行,掌柜的是个实在的,走,我带你们去看看。”张大夫让药行伙计将牛车赶到后院,带了姐妹两个,拎着一个布袋子往他说的方向走去。   清水镇不繁华,格局却很大气,道路也很宽广,街道两侧的店铺因着年关的原因,极是热闹。   虽大半是置办年货之人,却也有不少像她们这般想卖点山货赚钱的人。   八娘很是兴奋的拉着十一娘的手,左右看个不停,指指点点。   十一娘却是走一路看了一路,心中默默记下几家生意火爆的店铺名字,并将他们卖的东西做了归类,也瞧了几家门可罗雀的店铺,将他们卖的东西与生意火爆店铺卖的东西做了对比,准备回去以后再好好琢磨一番,哪个来钱更快。   她前世日子虽过的辛苦,却从未少过钱,不管是被送人收养,还是后来加入佣兵团,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   生意经什么的,她也只有理论从未实践过,要她立刻想出一个在古代快速赚钱的法子,她还真想不出!只有先将这些东西记下,回家用现代经济论整合一番,找个突破点。   三人走了约一盏茶功夫,便到了张大夫口中提到的皮草行,三间宽敞的大门面,几个面带笑意的伙计正招呼客人,不管锦衣华服或是粗布衣袍均一视同仁,十一娘立时对这家店起了好感。   一个得空的伙计瞧见三人站在门口,忙迎上来,笑,“三位里面请,是寻点皮草还是……”他话未完,只笑,十一娘便也跟着笑,“我有几张兔子皮想卖,小哥可能做的了主?”   “姑娘稍等,我寻管事的来。”伙计微一诧,瞧了眼不作声的张大夫,笑着抱拳作揖,将三人引到一旁茶座。   不多会儿,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笑着走出来,一双眼睛笑眯的看不清眼珠,“劳几位久侯,实在是有些忙。听伙计说这位小姑娘有皮子要卖,可是好的?”   只对张大夫点个头招呼,并没出声问他的意思,想来是伙计进去前跟他说过了。   十一娘不禁暗叹,古人的眼睛可真毒。   微点了头,将脚下的布袋打开给中年男人看,中年男人只扫了一眼,便笑着点了头,“行,我瞧着有两只是好的,另外一只脖子处有两个窟窿,怕是废了。”   “我们捡到时,那兔子就死了,可不是我们弄的。”八娘生怕人家不要,忙解释。   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没落,“不过是价钱上差一些,姑娘不介意吧?”   “自然。”十一娘含笑,姿态落落。   中年男人点头,招了人来,“这肉……按市价走,过称,记下……敢问姑娘贵姓?”   “夏十一。”十一娘斟酌了一番,报了自己的排行,中年男人笑着颔首,那小伙计已记好东西,过了称,报道,“腊月初三,收夏十一,三只兔子,重八斤、七斤、六斤,共计二十一斤,市价一斤二十五文,共计五百二十五文。兔子皮完整两张,四百五十文,不完整兔子皮一张,三百五十文。总计,一千三百二十五文。”   八娘眼睛都亮了,桌下揪着十一娘的手指头都在颤抖,一千三百多文钱!天啊!好多钱……   十一娘水眸清澈,朝中年男人微微颔首,“多谢管事照顾。”   他本可以不要他们的兔子肉!手法利落的师傅剥一张兔子皮的功夫很快,他大可以只要皮子,让他们自己再去寻卖肉的地方去。   中年男人惊讶于这小姑娘的观察力,笑了笑,“我正愁伙计们的年肉怎么办,姑娘就送来了,我省心姑娘也省了事,岂不是两全之法。”   这么大个店铺,只伙计不下十个,那么一点肉,哪里够分?!十一娘笑着点头,“管事的若要,我下次还直接带了过来。若不要,等师傅们取了皮我再拿去卖,可好?”   “甚好!”中年男人笑,眉眼间对十一娘生出一丝赞赏,“姑娘若能再弄十几二十只我这里全吃下,再多就要不得了。”   十一娘大眼扫过厅中伙计数量,点了点头,“好。”   那边有伙计唤他,中年男人起身,告了罪,“姑娘稍等,一会儿自有人将银钱送上。”   一会儿,先前算钱入账的小伙计走了过来,手上捏着一块银子,三串铜钱并一些散碎铜钱,笑着与入账本一起放在桌上,“姑娘摁个手印确认银货两讫就成了。”   说着,递过来一方印泥,十一娘扫了一眼,发现大部分的字自己是认识的,不由喜上一喜,在写着夏十一的地方摁了手印,那男子瞧了她两眼,收了印泥和账本,将银钱推过去,“一千钱换成了一两碎银,三百二十五文铜钱,姑娘点一点。”   “不用了,辛苦小哥儿。”十一娘将碎银塞进自己怀里的小兜里,又掏了方帕子将三百铜钱放进帕子里,塞进怀里,桌上一把散碎的直接抓了塞给那伙计,“这几个钱给小哥喝杯热茶。”   虽然二十五个钱确实不算什么,但小伙计立刻会心笑了,“多谢姑娘。”   八娘有些肉疼,拽了拽十一娘的衣袖,十一娘回头,“八姐饿了?咱们这就出去吃饭,敢问小哥,镇上哪家包子好吃?”八娘再拽她一下,她又哦的一声,回过来点头,“要肉的。”   八娘气哼哼的跺了跺脚。   伙计挑眉笑,“姑娘出了门往回走,第三条巷子里有一家云记包子铺,那家的包子皮薄肉香,姑娘准喜欢。”   十一娘便拉着八娘兴冲冲的往外走,张大夫与伙计抱拳告辞,出的皮草行,再见撒欢的十一娘,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随即摇头轻笑,总归是比以前好了!   “哎呦,我的小少爷,您这是……”几人走后,皮草行里,中年男人对着适才低眉算账的小伙计抹汗。   小伙计瞟了他一眼,掷了掷手中几十个铜钱,一双眸子闪着狡黠的光芒,“下次跟那丫头说,府里的下人也要发兔子肉当年礼,让她有多少送多少!”   中年男人一愣,“丰管家不是说已经买好了年猪吗?”   小伙计睨他,哼了声,“这份算我发的。”   话落,从椅子上起身,朝身后摆了摆手,“小包子,带上姑娘给爷的打赏,咱们吃包子去!”   小伙计身后的侍童抽了抽嘴,“是,爷。”给了中年男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偷偷咬中年男人的耳朵,“爹,爷瞧上那丫头了!”   中年男人叫苦不迭,叫丰管家知道,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他,不是眼前这个小祖宗哟!不成,他还是给丰管家透个信儿的好。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   ☆、032 乖张少年   “云记包子铺!十一娘,那里……”八娘哈着手叫十一娘。   十一娘自然也看到了,抬手朝她挥了挥,几步走过去,刚好一笼包子出锅,热腾腾的热气氤氲在姐妹俩的笑颜上,一般模样的小小月牙,红通通的鼻头轻轻嗅着,包子铺老板呵呵笑,“两位小姑娘,来点啥?”   “老板,要五个肉包子,三个素包子。”十一娘笑着回话。   老板应了声,“是要带走还是在这吃?”   姐妹俩扭头去看张大夫,张大夫笑了笑,往里面走,“老板,再来三碗粥。”   “好嘞!媳妇,客三位。”老板朝屋里喊了声,掀开门帘请三人入内。   十一娘想早些回去,免让罗氏担忧,八娘却兴奋的抓了她的手,嘀咕,“我还是第一次进屋里吃饭。”   十一娘便将到口的拒绝咽了下去。   殷勤的老板娘将三人引到里面,一股热浪扑来,原是室内放了炭盆,室内空间极大,满当当的全是人,空桌极少,只余的也就靠窗的两张小桌。   他们择了其中一张就坐。   不多会儿,包子热粥送了来。   十一娘唤住老板,将桌上的包子夹了两个肉包子和两个素包子放到一旁,才道,“老板,这四个包子我要打包带走。”   老板一愣,扫了张大夫一眼,张大夫不作声,老板立时笑着点头,“要得,我先把包子放笼上热着,姑娘走的时候再带如何?”   十一娘点头,老板端了包子出去。   云记包子铺外,侍童包子打听了夏十一确实进了包子铺,屁颠颠儿给自家少爷报信儿,那眼珠骨碌转的少年一把揪住包子的衣襟,“一会儿进去我就是你哥,你就是我弟,不许给小爷说漏了嘴,听到没!”   与这活祖宗称兄道弟?   包子往后缩了缩,“没听到的后果是啥?”   少年斜睨他的屁股,挑眉,“不如改名叫肉馅……”   “哥!亲哥!”   少年松了手,正了正他的衣领,笑拍他的脸,“乖,弟弟!”   包子哭丧着脸跟在后面。   包子铺的老板认得少年,张口欲唤,“苏少……”   包子一把拉住老板,“老板,你认错人了,这是我哥,姓包。”   掀帘而出的老板娘轻笑,“二位包公子,里面请。”   苏少哼了两声,甩袖进去,还不忘回头吩咐,“照老样子来。”   老板失笑,包子一脸苦相。   “姑娘果真来吃包子了!味道可好?”苏少一脸‘人生何处不相逢,真是太巧了,姑娘,我和你真有缘分’的模样,八娘先被他孟浪的模样惊的——噎住了。   十一娘忙伸手顺着八娘的脊背顺着,待她缓和了气,才对苏少道,“多谢小哥推荐,包子味道甚好。”   苏少皱眉,扫了身后的包子一眼,遂笑着将人拉过来,“我叫包楠,这是我弟弟,包、包菜……”   “噗!”闻言,八娘刚缓口气喝下去的香软枣粥应声喷出,苏少与那位刚被无良少爷改名的包子殃及最多。   苏少脸色一变,怒颜瞬起,包子暗叫一声坏了,他家少爷的洁癖病犯了,忙上前想插科打诨过了这一关,不料,苏少冷哼一声,起身就走,还丢下一句,“没教养的野丫头,真是晦气!”   包子正眼瞧着,那夏十一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包子!”   “嗳,来了!”   包子只来得及向三人作了个揖,“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我家少、我家哥哥心情不是很好。”   张大夫摆了手,瞧十一娘沉着脸,八娘委屈,笑道,“传言苏家小少爷脾气精怪,果然……”   苏家小少爷?   她记得他们卖皮草的地方挂的牌子就是苏记!   “张大夫,这苏记……”   张大夫放了汤勺,擦了嘴,只当讲故事给二人听,“大安以月华山为界,南温北寒,皮草在北方卖的极好,苏家与杜家皆是其中翘楚!二十五年前,苏家与杜家联姻,杜家独生女嫁与苏家长子,苏杜两家合并!谁知杜家小姐嫁去十年一无所出,看遍了名医想尽了办法,才在第十三个年头上生了这么一个独子!家里人自然捧着供着,娇养的很。先前就觉得他面熟,原是扮作了伙计,他身边那人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随从,姓包名梓。”   “包子?”八娘大诧,“怎么会有人取名叫包子?”   十一娘摇头,“定不是包子的子。”   “哦。”八娘懵懵懂懂。   张大夫点头,瞧着姐妹俩提点道,“此人性格乖张,家里有钱有势,你们……以后见了他,远着点。”   十一娘点头。她明白张大夫的好意,这句话反应成白话文也就是说,人家苏大少爷有钱有势,想碾死你糟践你那是易如反掌的事儿,咱惹不起只有躲,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方是王道。   但兔子皮该卖还是要卖的!   有了这次的丰收,下次就可以让爹来卖,她不出面就是了。   想到手里有点银钱就巴巴想上交的诚实老爹,十一娘揉了揉太阳穴,只觉一阵头疼。   老太太与老爷子那般的人怎就生出来她爹这么一个奇葩?   回去的路上,十一娘一直在琢磨如何说服老爹站在娘和她们这一边。   “娘!”   一声惊喜的叫声打断她的思绪,十一娘抬头,赫然发现牛车已到了村口张大夫家门口,门口揣手立着一个落满雪花的妇人,看着牛车里的二人,满脸怒火!   八娘低叫,“坏了,娘生气了!”   明明该害怕,十一娘却笑弯了月牙,掀开车帘跳了下去,罗氏忙紧走两步一把将女儿接入怀中,手不轻不重的在女儿背上打了一巴掌,“毛里毛躁的,看回家怎么收拾你。”   十一娘笑着用头在罗氏怀里滚了滚,那边八娘也下了车,叫着娘走了过来。   罗氏与张大夫见礼,自是一番感谢,张大夫还礼,“十一娘经一场病,倒比以前伶俐能干许多,二位好福气……”   罗氏自一番谦虚,张大夫最后道了句,“十日后,我会再去镇上补药……”   十一娘眼睛一亮,有张大夫的牛车做掩护,只要不是大的放不下的东西,都能卖掉换钱!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   ☆、033 包子风波(1)   这一次,不等罗氏发话,十一娘便将她们姐妹俩这些日子折腾的事合盘托出了。   罗氏坐在炕沿,先是一怔,不过片刻便跳起,一张脸煞白,“你俩敢去山上打猎?!”一双手拉过两人,上下左右转圈的看,待发现俩孩子没事,又忍不住劈手朝二人背后打了两巴掌,“翻了天了!不要命了是不?!还敢不敢去?”   “娘……”   “那山上刚赶走一头狼……”夏承和脸色也有些发白,眸子里是难得的严肃,“赚钱的事我和你娘想,你们在家呆着,哪都不许去!”   十一娘笑着抱住罗氏的胳膊,一张露着牙齿的笑脸极其兴奋,晶亮的眸子闪烁成黑夜的星光,“爹、娘,我和八姐逮了三只兔子,卖了一千三百二十五文钱!你们想想,咱们多抓一些,离一百二十五两就更近一些,就能早日……”   “不行!”罗氏依旧沉着脸,她何尝不知道打猎来钱快,可九里亭的馒头山不比她娘家五棵树的斗方山,斗方山山形斗方,山里禽兽繁衍不息,周边村民多赖其生,每家每户都有狩猎工具,都有精通之人,上山打猎常群族男丁出动,自她记事起,从未出过人命事件。但九里亭不行!   几十年前,馒头山出现过一头大虫,怀着崽子的大虫,在村民狩猎中一气咬死十几个猎户,尸首撕扯破碎,吞吃入腹。村民大惊,算准了大虫的生产日子,组织了人去斩草除根,却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只大虫,对着百名围堵截杀的一声长啸,一张尖锐的爪子下去,再厉害的猎户也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逃下了山。   据说,那次猎杀失败,去的一百多名猎户只回来了不到二十人。   自此,馒头山上再无猎户,村人纷纷拿起了农具,耕田为活!   连带的周边一些靠山的猎户都再不敢往深了走。   罗父常说,狩猎虽来钱,却是拿命在赌。他把女儿嫁来九里亭,多半是因为九里亭耕田模式已成熟,九里亭的男人不狩猎,家里女人不用担惊受怕,他是宁愿女儿吃些苦,也不想女儿在未来守寡!   罗氏体会父亲心意,怎会让女儿以身犯险!   “娘……”   罗氏摆手,“这事没得商量!”   话落,竟起身要出门,十一娘不知缘故,还要说话,被夏承和一个眼神制止,待罗氏出了门,十一娘看向夏承和,夏承和摸着两个女儿的头,将这段往事说了,最后加了一句,“你爷的脚就是当时逃跑的时候摔下山、断的。”   十一娘默然,难怪夏老爷子的脚走起路一拐一拐的,原来是这个原因。   大虫?指的是——老虎吧?   八娘惊的吞口水,却还是最后做努力,“爹,我们下的套在外面,又不用守着,每日去看一眼就成,还能赚银子救大姐……”   夏承和抓了抓头,他这几日也在动打猎的心思,可他爹那时落了病根,吓破了胆,家里男丁是半个也不许学打猎的!   十一娘瞧出了夏承和的犹豫,朝八娘眨了眨眼,姐妹俩上去一人抱了夏承和一只胳膊,八娘:“爹,咱们每日就去看一眼,有上套的咱们就拎去卖了,再设个套,不进深山!”   十一娘:“就跟咱们平日捡柴一样!爹……”   她晃着夏承和的手,一声爹叫的山路十八弯,夏承和失笑,揉了揉女儿的头,“行,这事我跟你娘说!你俩以后都不许去了,我去。”   八娘想反驳,十一娘摇了摇头。   这事得一步一步来,爹显然比娘好说话,等爹说服了娘,她跟着爹出门就方便了,至于八娘……   她瞧了眼八娘包成粽子的手,心道,她家八姐还是好好养伤吧。   有她和爹两个人就成了!她打猎,爹卖货!   嘿嘿……   发觉自己笑的很傻,十一娘一头黑线,她装小孩子要上瘾了!   二娘、三娘面面相觑。   不知夏承和与罗氏如何说的,等罗氏从隔壁回来时,眼圈发红。   十一娘朝八娘使眼色,八娘跳着脚到门口张望了一番,将门关上,十一娘则把罗氏与夏承和拉到炕边坐下。   两人神秘兮兮的从鼓鼓的胸口往外掏东西,八娘掏一个纸包,十一娘掏一个,掏完还笑眯眯的在怀中的小兜里摸啊摸,摸出一块碎银锭和一个绢帕包。   一家人的眼睛忽地都亮了,八娘拍着胸脯笑,“那皮草行的管事说他还要咱家的兔子,肉和皮子都要!三只下来就是一千三百文,三十只就是一万三千文,三百只就是一百三十两!爹、娘,咱们就能救大姐回家了!”   罗氏微红着看夏承和,微红的眼眶似承受不住泪水,蓦然决堤。夏承和笑,笨拙的去抹罗氏的眼泪,“她娘,别哭,我只在外面,不往里去,不会碰见大虫的。”   “是呢娘,扑捉猎物的套都在外面,我们不进深山。”十一娘补充,眉眼都是笑意。   罗氏瞧见几个女儿喜笑的脸,啐了夏承和一口,别开了头,唇边微微勾起一抹笑,夏承和瞧着妻子女儿的笑脸,也呵呵的笑起来。   “娘,你瞧,我和十一娘特意去买的云记的包子,可好吃了!”八娘将一个肉包子塞到罗氏手里,“娘,你吃。”   瞧见女儿一下子买了四个,罗氏看了夏承和一眼,“要不要给……送俩。”她努嘴朝向正房。   夏承和握着女儿给的肉包子,顺着罗氏的方向看了眼正房,沉默了片刻,摇头,“这是女儿自己挣的钱。”   他把手中的肉包子掰开一半递给罗氏,“她娘,闺女说好吃,你吃。”   罗氏眼睛更红,将手中的包子给了一旁的二娘,接了他的,放到唇边咬了口,满齿生香,“好、好吃……她爹,你也吃。”   八娘笑嘻嘻的将另外一个肉包子也一分为二塞到二娘、三娘手里,“二姐、三姐快吃,我和十一娘都吃过了!”   姐妹俩相视一笑,接过肉包子就咬了一口,“好吃!”   “我去端热水。”八娘话音未落,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哎呦”的轻吟,随即响起跺跺的脚步声,屋内众人一愣,十一娘快步过去开了房门,只见外面站着一袭暗黑斗篷的男孩,漆墨的黑色眼珠定定看着她,十一娘微怔,“你……”   “奶,我看的真真儿的,他们一家背着您吃肉包子,还是镇上云记的!”尖细的嗓音很是耳熟,十一娘侧眸去看,正是二房的五娘——夏如佩。   ☆、034 包子风波(2)   屋内众人脸色俱是一变,目光齐齐看向床上的碎银和三串铜钱!   老太太蹬蹬的脚步声几乎是踩在众人心头之上,诅咒一般的高腔响起,“老三你个败家子,你哪来的银钱买肉包子?是不是偷拿了我的!”   电光火石间,十一娘一把将薛烨拽紧屋,“八姐,把钱拿过来。”   “来了。”   八娘麻溜的拎着钱过来,十一娘抓了就往薛烨怀里塞,同时低语,“帮我保住银子!”   不待薛烨回答,老太太已到门口,她的手顺势摸上薛烨的衣襟,淡定的理了理,笑,“顾家婶子做的衣服针脚就是好。”   “老三家的!”老太太一脚迈进来,正瞧着炕上两个掰开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肉包子,几步奔过去抓了一个在手中,指控罗氏,“这包子哪来的?你买包子的钱哪来的?你个不要脸的,仗着我儿子稀罕你,敢背着婆婆偷银子买肉吃!说,钱在哪?”   “老太太说话要有证据,我几时偷你的钱了?”罗氏站在远处,面色平静,只眉梢间微一抹冷然不屑。   八娘气急,“奶,我娘没偷你的钱,包子是……”   “谁告诉奶我娘偷你的银子了?”十一娘朝八娘使了个眼色,笑,作小孩子天真的笑,“我娘连奶放银钱的箱子都不知道在哪?倒是五姐,上次听你说,你偷偷见过奶放银子,可瞧见在哪了?”   五娘正撇着嘴看笑话,不妨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愕然道,“我啥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五姐自己说过的话咋能忘了?”十一娘更愕然,“不是你说大伯好吃懒做整日从家里拿钱,那次跟爷哭穷,爷逼着奶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你恰好在听墙角,探头瞧见了吗?”   闻言,老太太果然扭头,一巴掌拍了过去,“死丫头,敢偷看我拿钱!说,你是不是去偷过我的银钱?”   五娘捂脸,“奶,我没有!十一娘说谎!我整日跟着姑姑一起为苏家做活,哪有时间回来听墙根!”   她自然没时间,因为听墙根的是十一娘!   “奶,我可没说谎!”十一娘嘴角抿了抹冷笑,“五姐那天说身子不爽利,四姐便说会把你的那份活也做了,让你在家睡觉。对了……你那天偷喝鸡蛋羹,看到奶从屋里出来就把碗塞给了我们家小十二,害十二被奶打了两巴掌!五姐可别说自己不记得了!”   “你……你冤枉我!”五娘长大了嘴,急急朝老太太解释,“奶,你别听她的,她陷害我……”   “她陷害你干啥?你有啥好陷害的!小犊子……”   老太太已扬起了手照五娘的头又是一巴掌下去,五娘捂着头往一旁躲,“奶,他们家哪里来的银子买肉包子啊,肯定是拿了奶的钱!十一娘把那天的事儿记得那么清,说不得就是她拿了奶的银子……”   “你还敢躲……”老太太正打的顺手,一听五娘的话停了下来,抓过一旁的十一娘,“银子呢?”   十一娘摊手,“我们家赚的银子可一文没落都给了奶,家里可是半文钱都没有!奶要不信可以搜搜看!”   老太太显然不信,一双小眼眯着如扫雷器一般在屋内扫视,十一娘心里发冷,面上却委屈道,“我家唯一值钱的几个箱笼也被我娘砸了,真的是一文钱都没……”   提起那些箱笼,老太太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罗氏一眼,啐骂,“败家娘们儿!”   “没钱你咋买的包子?”五娘瞪着十一娘,脸上的灼疼让她气愤,她才不信十一娘家里没银子,她定是偷了奶的银子!敢忽悠奶打她,看她不让奶打回去!   “谁说包子是我家买的?”十一娘挑眉,抬手指着身旁的薛烨道,“喏,我家的包子都是他送来的。”   “啥?”五娘瞪眼,显然不信,“你骗人!他为啥送包子给你家……”   “你娘要是下着大雪的晚上收留人家几晚上,他也会给你家送包子吃的!”十一娘哼了一声。   五娘自然知道三房留了一个妇女和一个孩子住在家里的事,那妇人还买了村里那座大瓦房,听说天天吃白面馒头,可有钱了!   听十一娘这么说,她便信了七分,一双眼睛看向十一娘旁边的男孩,暗黑隐隐浮动折枝花纹的斗篷,一瞧质地就是极好的样子,脚下还穿着靴子!   五娘不由眼红,她娘可真是的,为啥不收留人家,就睡几晚上,瞧瞧这才几天功夫就往三叔家送肉包子了!说不定还送银子了!   五娘心里嫉妒的要死,正转着眼珠想沾点便宜,不妨被老太太一把扯开,“你娘叫你来送的包子?”   薛烨不吭声,睁着漆墨的眸子去看十一娘,眸底一片沉静,十一娘挑眉,朝他微点头隐隐带请求,他平静的眸子蓦然一动,对老太太点了点头。   老太太瞪了十一娘一眼,再问,“还送其他的啥了没?”   摇头。   “咋不送银子来?”   再摇头。   “放屁!一个肉包子要六个大钱,两个就要十二个大钱,加上俩素包子咋也要二十个大钱!敢说没钱?”老太太瞪薛烨,“让你娘送钱来。”   夏承和听不下去了,只觉脸上发烫,“娘!顾家妹子带着小烨一个人生活不容易!你跟人要啥银子?!”   罗氏冷笑不语。   老太太瞪过来,“她娘俩住我家这么多天,我为啥不能要点银子?去镇上客栈还要房钱呢!她们还吃我的喝我的!不成,快叫你娘送银子过来,最少也要二十个大钱……不,五十个大钱!”   “奶,顾婶子住的是我家,吃的是我家人的口粮。”对这个老太太,十一娘只能说她从未见过如此极品的人,怕是只有更极品没有最极品!   果然,老太太一听她的话,眼睛立刻瞪圆了,“啥你家的,你家住的吃的可都是我的!”   就知道。   十一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露出很惊喜的模样,“奶,你说我家的都是你的,那欠的银子是不是也是奶来还?”   “凭啥?”老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我没钱!”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求扩散~   一天四求,鞠躬~   ☆、035 正太跟班   “可是奶说我家的都是你的!”   “本来就是!”   “那我家欠的银子……”   “我没钱!”   “奶,你瞧……”十一娘两手一摊,做无奈状,“我当时只剩一口气,多亏顾家婶子拿出神医赠的药救了我一命!人家不要药钱是为着我们收留他们母子也没要钱,奶要是找上门去要钱,那这颗药……”十一娘余光扫了薛烨一眼。   “一万两!”薛烨黑眸晶亮,眉眼轻弯,张口说了个价。   屋内蓦地一静!   一群人瞠目结舌,眼珠险些要瞪出来。   十一娘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一颗药一万两,这小屁孩……还真敢说!   八娘砸吧砸吧嘴,舔了舔唇,“娘咧,一万两得多大一堆钱……”目光下意识扫了圈不大的屋子,直摇头,肯定装不下。   十一娘笑看老太太,“奶,你要五十个大钱不要紧,万一她找咱家要这一万两,你……”   “我没钱!”老太太一张脸憋的发青,嘴唇都有些哆嗦,好在还有潜意识的动作,一听十一娘跟她要钱,张嘴就说了口头禅!   “那五十个大钱……”   老太太扭头就走,气呼呼道,“不要了不要了!”为着五十个大钱要她赔上一万两,她疯了不成!   待走到门口,她又吭哧吭哧转回来,一双枯皱的黑手顺溜的将肉包子菜包子全包圆了,“吃了我家那么多东西,就送这点包子过来,抠死了!”   “奶,那是顾家婶子给我家的……”八娘一看老太太把包子都拿走了,急了,上去就拦。   老太太双手抱着包子,眼看八娘奔过来,小脚走的飞快,嗖嗖嗖回了正房,将门嘭一声关上!   薛烨微张嘴,漆黑的眸子水潭一般,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八姐,算了!”   “奶咋这样?那是特意给爹娘、二姐、三姐吃的!”八娘跺脚,瞪着正房的门,都快哭了。   五娘才合了嘴,指着八娘道,“还说不是你们自己买的,我去告诉奶……”   “告密的小人!”八娘回头,几步走过来,抓着五娘就往门外拖,“你走,你走!以后不许来我们家!”   “好疼!夏如满,你放开我!”五娘伸手拍打八娘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八娘不为所动,拽着五娘拖出了门,使劲一推,“一张嘴臭的跟大粪一样,净说肮脏话,也不脸红!滚!”   “你……”五娘不察,一屁股墩在地上。   八娘一手叉腰,对着她,“我啥我!再偷看我们家,下次就把你扔粪坑里,臭死你!”   十一娘轻笑,她家这个八姐真是……嫉恶如仇!   不过,她喜欢!   “好可惜!”二娘、三娘互视一笑,遗憾的叹息。   “咱家还是过年吃的肉……”八娘撅嘴,微红了眼,很是沮丧,“十一娘特意挑的大个的……”   十一娘挽起八娘的胳膊,笑,“咱们还有钱,下次再去买来给爹娘和二姐、三姐吃。”   “真的?”八娘眼睛一亮,看十一娘,十一娘连连点头。   二娘、三娘亦是一喜,目光中满是渴望。   罗氏与夏承和相对无言,眉眼间全是对孩子的歉疚。   薛烨从怀中掏出银钱,轻轻放在桌上,对十一娘道,“钱。”   “小烨,谢谢你!”八娘笑眯眯的跑过去,对薛烨郑重道谢,“要不是你,我家的钱就该被奶拿走了!”   薛烨点头,黑溜溜的眼珠定定的看着十一娘,十一娘被看的莫名,“咋?”   “学武……”   十一娘猛一缩瞳孔,拉着他的手往门外走,“爹、娘,我送薛烨回家。”   “小心路滑。”罗氏话音未落,十一娘已拉着薛烨走出了院子。   八娘疑惑问罗氏,“娘,小烨刚说啥?”   罗氏摇头,看着女儿怀中的银钱,看夏承和,“她爹,真不给爹娘?”   “不给!”夏承和摇头,眸色略纠结,他是不能挣钱的。爹娘又不愿意给银子救元娘,他们只能自己攒银子!   等、等救了元娘,他给爹娘磕头请罪!   瞧着丈夫的神色,罗氏半是忧虑半是喜悦。   ……   十一娘拉了薛烨出门,脚步极快的往前走,薛烨被她扯着跟的有些吃力,却倔强的不吭一声,跟在十一娘后面小跑起来。   待十一娘觉得离家有段距离,可以放心谈话停下时,小男孩已出了一头的汗,眸子却越发黑亮。   “你刚才说啥?”   “学武。”   十一娘看他,“你说啥?”   “跟你学武。”薛烨闪着亮晶晶的眸子,多加了两个字。   十一娘凑近他,“你那天看到我了?”   她先前想去警告他一番不要告诉别人见过她的事,却因被罗氏看的紧,一直没机会出门,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薛烨点头。   十一娘冷了眸子,沉了脸,微微凝了一股杀气,看着小男孩,“不许告诉任何人,听到没?”   她看到小男孩的身子一瑟,小脸紧绷,却郑重的点了点头,“娘也不告诉。”   十一娘眯眼,收了杀气,拧了拧男孩的脸蛋,笑,“乖。”   说罢,转身,潇洒的朝男孩挥了挥手,“快回家去吧,该吃晚饭了,别让你娘担心。”   男孩抬头看了眼天色,目送十一娘进了院子,才攥着拳头往家走,嘴里轻喃,“明天、再来。”   翌日,用过上午饭,十一娘跟在夏承和后面在八娘眼馋、罗氏和二娘三娘希冀的目光中往馒头山而去。   没到半山腰,十一娘便发现二人身后跟了条尾巴,一身滚了黑色毛皮的保暖斗篷,里面的衣服手脚都束着,身后背着一个箭筒手持一把弓箭,不是薛烨,又是谁!   夏承和停步,看着他身后的弓箭,一脸担忧,“这孩子咋一个人来山上,还拿着弓箭,不会是来打猎的吧?”   直觉告诉十一娘,这孩子肯定是冲着她来的。   果然……   薛烨看到二人停下等他,立刻加快了步伐,“夏三伯,十一……姐姐。”   夏承和笑,“小烨,你来打猎?”   薛烨摇头,目光看向十一娘,眸子黑亮,“学……”   “呀!”十一娘腾地跳起,“虫子!”   夏承和忙回头,“哪里?”   十一娘拍了拍胸口,作一脸恐慌状,“跑、跑了。”   目光却化成箭,嗖嗖往薛烨身上射,分明就是,“丫的,敢当着我爹的面漏我的底,你就死定了!”   薛烨不吭声了。   三人结伴往山上走,夏承和在前面探路,十一娘凑近了薛烨,“你想干啥?”   “学武!”   “我不会!”   “说谎。”   “学武很辛苦,你吃不了苦。”顾家婶子很努力的融入农家生活,却怎么也学不来农村妇女样。   有些气质是天生的,掩饰不了。   她爹娘看不出来,不代表她也看不出来。   对于这么一对来历不明的母子,她可不敢放出信任,更别说教这小屁孩练武了。   “我能吃苦。”   “可是我不想教。”   “我等。”   丫的!她想骂人了!   接下里的日子,薛烨童鞋将我等两个字贯彻的非常彻底,每日一早必去夏家报到,每次夏承和与十一娘去山上,他必跟,无一遗漏!   问他话,永远只有两个字,“学武。”   十一娘一怒之下,给了他一个考验任务,如果他能完成,她就考虑考虑。   一刻钟,从山底爬到山顶。   以夏承和的步伐,从山底到山顶需半个时辰短一刻钟。   十一娘觉得,以小屁孩那小短腿想要在一刻钟内爬到山顶,除非——他会飞!   ------题外话------   首推求收,明天有双更。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求扩散~   ☆、036 赤狐卖钱(第一更)   显然,他不会飞!只能慢慢往上爬!   “这孩子,咋天天来爬山?这么冷的天……”夏承和瞧了眼从山底往山上跑的黑影,摇头,一边抓过闺女的手搓了几搓,笑呵呵问,“闺女,还冷不?”   “不冷了。”瞧着自家爹冻的红肿的十指,十一娘忍住风穿透棉袄传来的冷意,笑弯眉眼,“爹,咱们把结套往里放一放吧,多抓几只,卖了买棉花做棉袄,一人做一身,你说好不?”   “不成!”夏承和想也不想直接摇头,“爹答应了你娘,不往里去,就在外面。”   “哦。”十一娘有些泄气,连着十天,除了先开始两天抓到三只,昨个儿她眼尖看到一只,今天这只被套住冻死的,其他再无收获。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凑够一百二十五两银子?!   找个什么理由让爹呆家里,她一个人来呢?   对于传说中森林深处的老虎,她向往的很!说不得,一只老虎打下来,银钱就够了!元娘就不用给别人当婢妾通房了!   瞧了自家憨实的老爹一眼,十一娘愈发坚定了自己一个人往森林里寻老虎的想法!   “嗷嗷——”   “嗷嗷!”   夏承和立刻起身,将十一娘护到身后,“十一娘小心!”   一道火红的身影闪电一般掠过,咬往套上的猎物,往森林深处窜去,十一娘眼睛大亮,一把抓住夏承和的胳膊,“爹,狐狸,是狐狸!”   她若没看错的话,那定是一头赤狐!   赤狐,毛色似火,嗅觉发达,生性狡猾,行动敏捷,多在夜间出来寻食。   它大白天出来觅食,定有隐情。   “爹,我去看看。”松了夏承和的手,十一娘转身往赤狐窜去的方向奔去。   夏承和惊出一脑门汗,一眨眼不见了女儿的身影,他大急,“十一娘!”   十一娘只跑了百米的样子,便看到一个天然洞穴,里面传出虚弱的嗷嗷声,她扫视四周,飞快爬上一棵大树,正要折断树枝当武器,树底下突然传来男孩喘着粗气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十一娘垂眸,一眼瞧见背在男孩身后的弓箭,眉眼一弯,从树上一跃而下,抓了他的弓箭,“借弓箭一用。”   薛烨抬头瞧着足十米高的大树,黑色的眸子亮堂堂的。   洞穴口很小,布满枯枝,嗷嗷的声音一直不断,从十一娘的角度隐约可以看到两只大的在比划什么,一只卧着的狐狸身下似有几只小的在蠕动。   难怪这赤狐要白日出来觅食,原来是母狐生产了!   十一娘上箭拉弓,指挥一旁的薛烨,“把狐狸引出来。”   薛烨怔了一怔,捡了块石头,蹲下身,使足力气扔进了洞穴。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火红身影飞跃而出,十一娘满弓射出,一箭正中狐狸的眼睛,空中蓦然传来嗷嗷的凄惨叫声!狐狸翻滚落地,挣扎着往洞穴爬去。   洞穴内共鸣般响起另一只狐狸越来越靠近洞口的叫声,十一娘拉满弓,看准时机,一箭飞出,又是正中狐狸眼!   “十一娘,你在哪?”不远处,传来夏承和的声音,十一娘毫不犹豫的将弓箭塞还给薛烨,“一会儿告诉我爹,是你射的。”   “我……”   两只狐狸在洞口相会,嗷嗷对语,十一娘一边回应夏承和的叫声,一边快速扒开洞口的枯枝。   果然不出她所料,洞穴里是一窝刚出生的小狐狸,一身火红的皮毛,小小的,很是可爱!   夏承和瞧见洞穴口两个已死去的狐狸时,吓的一把扯住女儿塞到身后,“小烨,你打死的?”   薛烨看他身后的十一娘,十一娘无声吐出两个字,“学武。”   他立即点头,“十一姐姐发现的。”   十一娘露出牙齿,冲他笑了笑,薛烨的眼神深了深。   狐狸是十一娘发现的,两个狐狸是薛烨射死的(夏承和是这么认为的),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小狐狸归薛烨,两个成年狐狸归夏承和父女!   “爹,狐狸的毛皮贵不贵?”十一娘说服了自家爹带着热乎乎的狐狸立时去镇上。   夏承和点头,“红色的狐狸皮最是保暖,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父女俩相视一笑,一眼眉眼弯弯。   苏记皮草行,依旧是包掌柜的看货给价,“难得是刚死的狐狸,毛色纯正,夏姑娘好本事!两张皮,不分大小,一共十两银钱,夏姑娘以为如何?”   夏承和手一抖,张了张嘴。   十一娘笑,正想应下……   “呀,这狐狸皮毛真好!掌柜的,赶紧的,我要了!侍剑,快拿钱!”一个娇俏的小女孩,笑声朗朗,凑到几人跟前,摸着长长的狐狸毛,一脸欣喜。   包掌柜瞧见来人,脸上的笑容一僵,“宋小姐。”   “包掌柜。”   小女孩披着雪白斗篷,暗纹折枝金银花,斗篷下一身利落的骑马装,腰间还挂着一根褐红色的长鞭。   “宋小姐前日不是刚得了两张赤狐皮子吗?怎么还要?”   小姑娘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我有四个丫头,自然要四张皮子!”   “五十两?”小姑娘旁边走上前一个面容娇美的女孩,一身利落装扮显然是个练家子的。   包掌柜的有些尴尬的看了十一娘三人一眼,应声,“是。”   夏承和倒抽一口凉气。   女孩解了腰间钱袋,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烦请包掌柜将皮子送去镇西宋宅。”   包掌柜苦笑着点头。   “小姐,大少爷说申时正一定要回去,现下还差一刻。”   “好啦好啦,这就回去!侍剑,你是我的丫头,不是大哥的,为什么老听大哥的话?”   “因为大少爷是为小姐好……”   两人的谈话渐渐淡出皮草行,包掌柜瞧着桌上的银票叹了口气,他作皮草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尴尬的事。   他刚给了卖家十两银子,还没谈妥,买家就出了高价买走。这笔钱是他们苏记的还是卖家的?   唉!结个善缘吧。   他推了推桌上的银票,“夏姑娘,今日赶巧了,宋家小姐正四处收罗赤狐皮子,这个价比平时确实高了不少,姑娘可是赚了!”   绝口不提那十两银子的事,十一娘也笑,“多谢包掌柜!”   他一番好意,十一娘可不会拒绝!   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啊!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求推荐扩散~   二更晚十点奉上!   么么哒~   ☆、037 阴阳怪气(第二更)   “十一娘,咱真的卖了那么多钱?”夏承和一直没回过神,双手无意识的搓来搓去。   十一娘笑,“真的,比珍珠还真!咱们已经攒了一小半,再有一大半就能去京城救大姐了!”   “嗳!咱们赚钱,赚够钱接你大姐回家!”提到大女儿,夏承和微红了眼。   十一娘轻叹一口气,别开头去看街道两旁的店铺,看到卖布和棉花的铺子,脚步慢下来,“爹,咱们扯点布,买点棉花,好不?花不了几个钱的。”   夏承和瞧着女儿冻的发白的小脸,心里很是意动,可终是摇了头,“被你奶看到,要骂你娘的。”   十一娘何尝不知道老太太看到他们一家人穿新棉袄时会是什么模样,只是看着二娘、三娘、八娘辛苦做活冻裂生脓的手,她心疼!看着爹一身破败棉袄挡不住风寒冻的缩脖子的样子,她难受!看着娘一件棉袄落满补丁棉絮成团薄成两块布的样子,她心酸!   “爹,我们买了布和棉花先放到顾婶子家里,做成小袄穿到里面,保准奶他们都看不到,好不好?”   穿到里面……可以吗?   夏承和盯着店铺里面白软软的棉花,想到妻子干裂的手一到晚上就痒的难受,想到几个女儿乖巧懂事,手脚年年冻伤,却连身保暖的棉袄棉裤都没有!   以前是没钱,现在有了钱,他能不能给女儿妻子做身暖和的衣服?   “爹……”十一娘晃夏承和的衣袖,夏承和低头,脸上露出笑容,张口想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三哥!”   “真是三哥!”   父女俩齐回头,对面正走来一个身材高大一脸笑容的男子,十一娘笑,“小叔。”   正是夏承祥。   夏承祥身后跟着一个女孩,模样清秀,眼睛很大,瞧见十一娘亦是一喜,跑过来拉住十一娘的手,“十一娘!你咋在这儿?”说完,又不好意思的松了手,怯怯的站在一旁,一脸的愧疚。   “六姐?”十一娘一愣,前几日六娘失踪,四房不是说她在黄氏娘家吗?怎么在这里?   夏承祥念叨,“这丫头来镇上找我,呆好几天了,咋劝都不回家。这不,我今儿个有空,就带她出来逛逛,看买点啥回家。”   “三伯,十一娘,我娘、我哥他们……”六娘眼圈微红,“我……”   自家亲哥卖了堂妹,对于个性单纯的六娘无异于晴天霹雳,她怎么可能接受的了,避而不见成了她唯一的办法!   十一娘从记忆里找到了关于六娘的事,搂了搂她的肩膀,“六姐,这事不怪你,你也是不知情的。”   “我没脸见你……”六娘呜呜哭起来,十一娘忙低声安慰。   夏承祥适才的笑容慢慢淡下,化作一声叹息。   几人在街上逛了一圈,在城门口分道扬镳,六娘与他们一起回家,夏承祥要过了小年才能回家。   到家时,晚饭正在摆桌。   黄氏一见女儿,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还回来干啥?说也不说一声就往外跑!你咋不死在外面!”   六娘抱着身子呜呜的哭,黄氏接连在女儿背上打了几下,才抱着女儿哭,“你个没良心的,说走就走,也不给家里捎个信儿,要急死娘啊……”   “娘……”   十一娘微挑眉,瞧黄氏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她还以为闺女真入不了她的眼呢?   罗氏叹气,“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会不疼!”   饭桌上,黄氏又生龙活虎了。   “三嫂,听说三哥今儿个去镇上了?买啥好东西了?”   一桌的目光瞬间聚到罗氏身上,老太太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罗氏扫了黄氏一眼,淡淡道,“我家不像你们家,随便就能藏个一百两。我让孩她爹去镇上瞧瞧有什么零工能打,多少攒个瓜子钱。”   老太太立时瞪向黄氏,黄氏咬牙,“我家现在也是半文钱都没有。”   江氏瞥过去一眼,嗤笑,“你家没有半文钱,你家有一百两呢!”   老太太想起被孙子糟蹋的那一百两银子,狠狠剜了黄氏一眼,不要脸的,偷摸藏她家的钱!   黄氏有气不敢发,只回了江氏一个恶狠狠的表情,江氏甩也不甩她,手下三两下将盆里的菜扒拉干净。   “老三家的,别怪我没提醒你,看好你家十一娘!一个黄花闺女整天跟一个男子混,也不怕肮脏了门庭!”没银子去镇上找活?谁信!   十一娘眉眼清冷,看向黄氏。   罗氏已怒声开口,“也不知是谁家孩子整天学些下作玩意儿,赌博卖亲堂妹,丧尽天良!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早一根绳子吊梁上!勒不死他勒死自己!省的在外丢人现眼,把祖宗的脸面都扔了!”   黄氏的脸立刻变了,筷子一放,就要回骂,十一娘突然出声,“四婶子一路跟着我们的吗?那咋没看到我和薛烨在一起的时候,我爹也在旁边?还是说你一个当长辈的一门心思就想着这点龌蹉非要毁了亲侄女的清白名声不可?”   话到最后,十一娘眼神冰冷,带着丝丝寒意射在黄氏身上。   黄氏一时语窒,嘴张了张竟没发出声。   江氏啐,“阴阳怪气儿的,也不知道谁得罪你了。”   “谁阴阳怪气了?我好心给老三家的提个醒,反倒成罪人了!我忙里忙外出门说媒赚钱养家,还不能说两句话了……”   “哟,合着没你的媒人钱,咱们这一大家子都要饿死了!”江氏撇嘴,“娘,您听听,老四家的说的都是啥话!”   “我说啥了,我……”黄氏气怒,就要大骂,六娘伸手拽她衣角,被她一巴掌拍开,“滚一边去!”   权威被挑衅,老太太拍桌了,“嚷嚷啥,不想吃饭都滚蛋!养着你们还不如养头猪,猪杀了还一大笔银子,哪向你们就知道吃!”   一屋子人都成了猪。   ------题外话------   二更奉上!   首推中,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求扩散推荐~   ☆、038 生拽硬抢   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坐在炕上,点着灯,将灯芯拨的细细的,弱弱的,只一点昏暗的光芒,省油。   门窗关紧,确定外面没有人偷听偷看后,十一娘笑着将怀中的银票掏了出来,凑到灯下。   一家人眯着眼去瞧,二娘第一个捂住了嘴,“五十两!”   “好多银子!”八娘欢喜的在炕上捶了几捶,“好多好多!”   罗氏一脸惊愕,不敢置信的问夏承和,“她爹,你们……哪来那么多银子?”   “是十一娘。”夏承和笑。“她看到一只狐狸跟过去发现了一个狐狸窝,我们卖了两只狐狸皮,得了这么多银子!”   “狐狸!”罗氏脸色一变,“狐狸生性狡猾,跑的极快,你们是怎么杀了他们的?”   “不是我们啊,是薛烨杀的!他会使弓箭……”说谎,十一娘一点也不脸红,“薛烨要了小狐狸,我和爹要了狐狸皮,嘻嘻,娘,咱们可以再攒点就能救大姐了!”   一家人围着看银票,罗氏颤抖着手摸了又摸,“元娘……”   十一娘抬头看向京城方向,目光微微动容,元娘,你还好吗?等着、等着我们,去接你、回家。   一家人兴奋的聊了很晚,十一娘说的口干舌燥,总算说服了爹娘将过年前再得的皮子拿来做小马甲,穿到棉袄里面挡风挡寒。   第二日,父女俩依旧按老时辰出门,开门遇到六娘,也想跟他们一起,被十一娘好说歹说最后还出动了八娘才劝回去。   走到半路下起了雪,夏承和喊女儿回家,十一娘转了转眼珠,顺势答应了,一转头就去找了薛烨。   两人带足了弓箭,从另一面爬上了闪,避开了夏承和,往森林里面走了走,虽没见卖钱的大动物,却得了不少兔子皮。   正中她想弄兔子皮给家人做皮甲的想法。   回到家自然被罗氏一顿骂,十一娘毫无愧疚的把事情都推给薛烨。罗氏的脸色才好看一些,与女儿和丈夫说起削制皮子。   “罗婶子……”下午,雪已大的出不得门,顾氏与薛烨拿了两张皮子来夏家,叫探头探脑的五娘看到,一溜烟跑去了正房。气的八娘恨不得一把将她抓回来!   顾氏拿来的皮子是削制好的,皮薄软,皮毛一体干净暖和,“这是我家今年做剩下的,与你和孩子做两个小袄穿正好。”   罗氏摇头拒绝,“顾家妹子,这东西金贵,你留着,给薛烨再做两件皮衣,不能冻了孩子!”   顾氏将皮子塞到罗氏手里,故作怒色,“姐姐跟我客气什么!要不是你收留,我和小烨那晚保不保得住命还是一说!不过两张皮子罢了,哪里就金贵了……”   两人推来推去,眼看顾氏真的要恼了,罗氏才笑着收下,正准备收起放到炕尾,屋内蓦然被人推开,一股冷风夹着雪花吹进来。   老太太蹬蹬几步过来,抓过罗氏怀中的皮子,摸了摸,眉开眼笑,“老三家的,这给我做件皮袄皮裤!赶紧加加劲,不耽误过年穿!她婶子,你家还有这皮子没?再拿几张给我家老头子也做一身……”   “老太太,这皮子是顾家妹子送给几个孩子做皮甲保暖的!”罗氏摁住顾氏不让她开口,冷声对老太太道。   老太太毫不在意,摆了摆手,“她们年纪轻轻的,怕啥冻!她婶子……”   “奶!你咋能硬抢?”八娘扑过来,抓着老太太手里的皮子往外夺,老太太被拽的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到炕上,拍着大腿就哭嚎起来。   “谁家媳妇教出来这样孬的孙女啊!推自家亲奶啊!老三啊,儿子啊!摔死娘了!娘不活了!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把大,你们不孝顺还教唆着孙女不孝顺,不过就是一张皮子,她就要摔死我啊!我怕冷啊,一张皮子她都舍不得啊……”   顾氏瞠目,八娘跺脚,罗氏叹气,十一娘无语。幸好他们把打猎得来的猎物都放在了张大夫家,不然,给这老太太瞧见,一根毛都别想拥有!   门外,五娘撇嘴冷笑,活该!让你推我!八娘,等着被奶骂死吧!哼……   “八娘,把皮子给她。”   “娘!”八娘不愿,“这是顾婶子给咱的……”   “不孝的孙女啊,她要活活冻死亲奶啊!我咋恁命苦啊,娶个儿媳只生丫头片子……”老太太偷瞄两眼,继续哭嚎。   “奶,你……”八娘气的没法,骂又不敢骂,委屈的眼圈通红。   罗氏扶额,朝女儿摆手,“给她,让她走。”   八娘一把扔了皮子,老太太麻溜的跳起来将皮子抱入怀中,“老三家的,你拿这个给我做身皮袄皮……”   “老太太,你看我家谁值钱,卖了好给你扯块布做衣裳!”罗氏冷言。   老太太撇嘴,“不做我找别人做,抠死你!”   话落,拍拍屁股抱着皮子走人了。   罗氏苦笑,“顾家妹子,让你看笑话了。”   “唉。”顾氏拍罗氏的手,“是我的不是,应该做成小袄悄悄的拿来给姐姐。”   “不扒我们一层皮,她哪里甘心!”罗氏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送啥都会被她抢过去的!一个孝字压下来,谁敢反抗?妹子的心意我领了,以后可记得千万别送东西过来了,没得在这落一身气。”   顾氏陪着叹了几声气。   其实这样表面算计的人还好,没那么多阴毒手段,想干什么想要什么一目了然!不用去费心猜忌提防!   五娘去到正房告诉老太太,她刚分明还听到他们说削制皮子的话,这说明三叔家里还有其他没有削制的皮子!   他们一家真奸诈,自己得了皮子居然想偷偷做了衣服穿。   不成,她也要做一身皮袄皮裤,身上这棉袄棉裤还是几年前的棉花,早就不暖和了!   待到晚饭前,二房和四房都知道三房藏了皮子要做皮袄穿,摩拳擦掌要集体向三房要皮子!   ------题外话------   首推求收藏求点击求扩散~   ☆、039 罗家来人   晚饭桌上,江氏与黄氏眉来眼去好半天,一个攀着另一个,眼看快要吃完饭,江氏终于忍不住了,“今年这天儿真是冷,冻的我都没地方躲了!唉,要是有身皮衣皮裤就好了,挡风挡寒保暖再好不过了!”   罗氏垂着头不出声,二娘、三娘、八娘、十一娘专心的扒着碗里的面糊糊,更作没听见。   江氏皱眉,朝黄氏使了个眼色。   黄氏笑着接腔,“谁说不是!可咱们村早就没人打猎了,想弄皮衣皮裤可真难了。三嫂,你说呢?”   罗氏抬头看了她一眼,敷衍的嗯了声,继续低头吃饭。   江氏与黄氏相视,齐齐咬了牙,江氏干脆道,“她三婶,听说你家有皮子,能不能均给我们二房两张。”   所谓的均,百分之百的是拿了不给银子的!   黄氏也笑,“三嫂,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家也要两张!”   “我家是有皮子,有两张……”罗氏面无表情的开口,话未完就被黄氏截住,“三嫂,给我家吧,你可怜可怜六娘,她一双手都冻出脓水了……”   “老四家的,你可真好意思开口!”江氏出声打断她的话,“你家儿子逼的元娘卖身,十一娘差点没命,还想跟老三家要皮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啥德行啊!她三婶,这事我可是一直站在你家这边的,你怎么着也该把皮子给我家吧!”   “二嫂,话咋能这么说。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是不?我……”黄氏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嘟嘟嘟说着,江氏毫不退让,两人饭也不吃了,坐在饭桌上撕逼起来。   眼看要打起来,老太太拍筷,“吵啥吵,一家一张!老三家的,吃过饭拿给她们!”   “娘,一张哪里够啊!三郎在外读书不容易,我想用皮子给他做个皮袄呢!”江氏拉出儿子三郎说话,老太太立刻点了点头,“那是应该……”   “娘!二郎最近跟县丞家公子走的近,穿的太寒酸会被县丞公子看不起的!我准备……”黄氏也拿出了杀手锏!   老太太大了头,为了俩金孙,给了三房这么一句,“二房、四房一家给两张,不够去跟顾氏要!”   十一娘险些笑出来,老太太是怎样一个脑回路,才能将要别人家东西当成理所当然?!   “奶,别说我家没有皮子,就是有,也不会给二房和四房!”十一娘淡声。   “你这丫头,凭啥不给?”江氏与黄氏几乎同时出声。   十一娘看着二人,突然开口,“奶,二姐、三姐年纪大了,眼看要到了说媒的年纪,头上却一件首饰都没有,咋相看好人家?”   江氏与黄氏一脸戒备的看着她。   十一娘扬眉一笑,“我记得二伯娘有一支陪嫁簪子,是一块玉石雕琢而成,簪体虽粗劣,簪头的兰花却通体晶莹,很是好看。不如送给二姐戴吧。还有四婶,她有一对通体翠绿的耳坠,就送给三姐吧!”   “你想的美!”江氏啐。   黄氏更翻了十一娘一个白眼,“做啥白日梦呢!”   十一娘笑了笑,“是啊!想的美!做啥白日梦呢!”   江氏与黄氏这才反应过来十一娘话中的意思,脸顿时臭的吓人。   要皮子事件就此揭过。   翌日,正是腊月二十。在外祖家的孙辈子都要归家了。   清水镇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过年前两个月,出嫁女都要让一个儿子去外祖家住上一个月,替自己尽孝!   一大早,罗氏就在灶房忙碌不停,临到正午时分,门外响起鞭打骡子的声音,“二姐!”   “是三弟!”罗氏脸上一喜,急匆匆开了门,一身皮袄皮裤的少年站在院子中间,肩头扛着一个圆滚滚的女娃,正笑嘻嘻的跟少年玩耍。二人身后是一辆塞了半车的年货。   来人正是罗氏的三弟——罗兴扬。   老太太笑盈盈的迎出来,大侄子的叫着,真跟亲的一样,罗兴扬皮笑肉不笑,叫夏承和,“二姐夫,我娘特意让我带了一匹布和几张皮子给几个孩子,该过年了,给孩子们做身新衣服,瞧瞧身上那一身破烂似的,都穿了多少年了!”   老太太立刻变了脸,扭头就想往正房走,罗兴扬又道,“娘说,亲家操持一年家务辛苦了,这块布给亲家公和亲家太太……”   “亲家客气了!”老太太的脸扭过来,笑的如满山菊花,哪里有半分生气的模样,一把接过罗兴扬手中的布料,笑眯眯的道,“大侄子,留下用顿饭吧。”   江氏听到撇了撇嘴。   “那感情好!最近老吃肉有点腻歪,听说亲家母做的韭菜饼是一绝,我可是有口福了……”   老太太的脸色如打翻的墨水屏,极其精彩!她那只是客气一下,可半分请他留下来的意思都没有的!这人咋这么不上道,听不出来是客气话吗!   “可惜,时间太赶,还是下次吧。”老太太僵着脸挤出一个笑容,松了口气,不吃就好。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晶莹闪亮的薄汗,转身麻溜的回了屋。   十一娘差点没乐翻,她家三舅舅是个高人!   八娘瞧见少年兴奋异常,“三舅舅!”叫着就扑了上去,少年一个趔趄,笑着将八娘拥入怀中,拍了拍,夸道,“壮实了!这手是咋了?皮了是不?”   十一娘一头黑线,夸一个女孩壮实了……舅舅,你确定没用错词?   “好了,快进屋,外面冷。”罗氏笑着将罗兴扬让进屋。   罗兴扬笑呵呵走进屋,叫了声“二姐夫”将肩膀上的女娃放到炕上,挨个揉了外甥女的头,才搓了搓手从怀中拿了一个钱袋出来,递给罗氏,“二姐,这是娘让我带给你的,让你给几个外甥女添置件过冬的衣服,今年冷,别给冻坏了!”   “不用,家里啥都不缺。”罗氏将银钱推了回去,“你给我向爹娘带个好。”   罗兴扬一眼扫光了屋,叹了口气,“你这还叫啥都不缺?真不知道你们是咋过的日子……”他话音一顿,又将室内扫了一圈,“二姐,你的嫁妆呢?”   罗氏一怔,苦笑了一声,“出了点事,被我给砸了。”   “我就知道!是不是二房四房又欺负你了!我去找老头老太太说道说道去……”罗兴扬扭头就要往外走,被罗氏一把拉住。   “行了!姐这里没事,你等着,我给你端碗热水去。”罗氏推门而出,片刻端了一碗热水进来,“喝点热水暖一暖,路远,别在这耽误太久,免得不到家天就黑了。”   “没事,我把骡子赶快一点就是了。”罗兴扬抱着碗,深吸一口气,咕咚咕咚喝完了水,一抹嘴巴,道,“二姐,我走了。”   罗氏眼眶有些发涩,替弟弟整了整衣领,“好,二姐送你出去。”   罗兴扬嗯了一声,   姐弟俩见得一面,没多说几句话就要转回去……   十一娘看的清楚,罗兴扬扬鞭那一刻,自家娘眼睛红的厉害。   谁知,罗兴扬走不过一刻钟,又转回来。二话不说,一脚踹开了四房的门,“夏二郎!你个畜生!给我滚出来!小爷我今天打不死你我就不姓罗!”   ------题外话------   求收藏嘞~   ☆、040 三舅神威   “你干啥?你出去!”黄氏尖锐的声音响起,推攘着罗兴扬喊着,“老三家的,你兄弟要打人了,快拉走!”   “打的就是他!”罗兴扬自幼跟罗父打猎,别看一副文弱书生样,却有的是力气,看到歪在床上的夏二郎,单手揪着领子就拽下了炕。   夏二郎叫嚷着,“杀人啦!你家外甥女贪吃怪我干啥?活该她被卖……”   黄氏急的伸着手指甲去挠罗兴扬的脸,却被罗兴扬一个胳膊拐撞到一旁,黄氏拍着炕嚎叫,“不要脸啊,罗氏你家弟弟碰着我了……”   罗兴扬嘿嘿笑,一脸煞气,“想死!爷成全你!”   话落,一番拳打脚踢,直打的夏二郎鬼哭狼吼,在雪地上来回翻滚,“你敢打我,我是未来的举人老爷!等我当了官,抄你的家灭你的门……你给我等着!”   “小爷等着你!”罗兴扬手下半分力气不留,拳拳打向夏二郎的痛点,“害我家十一娘!逼我家元娘!你他娘的真欺负我罗家没人了是吧!小爷就让你瞧瞧罗家都是些啥人!”   罗氏听到声响早出了屋,看着弟弟下手痛打夏二郎,神色淡淡,黄氏去求,她看也不看她一眼。   “住手,不要打了!我儿子已经知道错了!”黄氏哭叫,去拉屋内的夏承乐,半分作用也没有,夏承乐看着儿子被打,眉头都不抬一下,嗤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他是活该!”   黄氏气的拎起油灯往男人身上砸,险险的被男人避了开,油灯落地,一地油,黄氏又心疼的抽搐,“你个死人,躲啥躲,不知道接住啊!十个大钱的油啊!”   夏承乐撇嘴,“谁让你拿它砸我!”   黄氏扭头去找老太太,老太太就站在正房门口,看着罗家小哥一拳将自己孙子打倒在地,爬半天起来再一拳打趟地上,动也不敢动。   黄氏哭了半天,没个人理她。   罗兴扬直打的出尽一身汗,夏二郎蜷缩着身子嗷嗷叫着再也不敢了!   罗兴扬狠啐了两口,用脚狠踹了一踹,才回到罗氏面前,抹了一把不知道是泪还是汗,声音哽咽,“二姐,你咋不往家说一声,十一娘咋样了?元娘她……”   “小舅舅……”少年一把将十一娘搂入怀中,身子轻轻颤抖着,“他咋敢?十一娘可是他亲堂妹啊!人面狼心的畜生!十一娘,告诉舅舅还疼不?”   十一娘摇头,少年的感情很真挚,显是恐惧到了极致,她伸手拍着他的后背,脆声在少年耳边低语,“小舅舅别怕,我已经没事了,等我攒够钱,就去把大姐接回家,到时候我们一家就又能在一块儿了!”   少年拼了很大的力气忍住身体的颤抖,松开十一娘,露出一抹微笑,“好,十一娘有啥需要小舅舅的地方,尽管找人送信来!”   十一娘重重点头,少年低语,“还差多少银子?”   “七十两。”   罗兴扬点头,“好,我来想办法!”   十一娘笑,“谢谢小舅舅。”她本想说不用,却在看到少年眸中那抹真挚的情感时改了口,有些感情是在互相搀扶中越发浓烈的,她不想拒绝这样的亲情,也舍不得。   “儿子!二郎!你说句话,不要吓我啊……”黄氏死了儿子一般的叫嚷,夏二郎躺在地上呻吟,“娘,疼,疼……”   “罗兴扬,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私闯民宅打应试学生,你……”黄氏瞧着儿子被打的惨样,没形象的跳脚大骂。   罗兴扬冷眸扫过去,冷嗤,“夏二郎,你们四房再敢动我姐夫一家一根汗毛,我保准让你们死的很难看!”   常年狩猎人自带的杀气让黄氏吓的踉跄几步,靠着身后的门框才撑住,好半响回过神,再不敢放厥词,灰溜溜扶了儿子回屋。   罗兴扬松开十一娘,对罗氏道,“二姐,若是没人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连爹娘一起瞒着也不要说了?”   “三弟,不要告诉爹娘……”罗氏红着眼摇头,罗兴扬看着自家姐姐难过的模样,心头发酸,蓦然转身,“等过年回家,你自己跟爹娘说!”   罗兴扬这一顿胖揍,着实把夏二郎打的很惨!歪在床上没多会儿居然病西施一样吐了几口血出来,吓得黄氏踹着老四夏承乐去请大夫。   张大夫摸着胡须把了脉,开了两剂药,收了一两银子,施施然走了。   黄氏在心里骂着,什么恶毒骂什么,三房的人看病不收银子,给她儿子看病居然要这么贵!   都中了三房的蛊不成!   吃过午饭,二房江家、四房黄家都有娘家人送孩子回来,二房来的人是江氏的弟媳,挎了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十个鸡蛋,就这,还拉着江氏的手诉苦,“她姑,你是不知道家里现在穷的揭不开锅了,就这几个鸡蛋还是东家借西家挪来的……”   江氏很是不屑她弟媳这一套,拉了儿子回屋,对她弟媳摆手,“你回去吧,鸡蛋咋来的咋带回去,我们夏家不缺这俩鸡蛋!”   江氏的弟媳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江氏幽幽的声音,“正好我跟四房关系不好,没得上赶着遭人骂,芳姐儿的亲事弟媳自己多操心吧。”   江氏的弟媳正急匆匆离开的脚步一顿,立时轻笑道,“哎呦,她姑,这次真是来的匆忙,家里没准备,你放心,下次,下次嫂子一定备厚礼!你可是芳姐儿唯一的姑姑,一定要替她好好操个心。”   边说边把鸡蛋检出来放到炕上,“她姑,鸡蛋给三郎补补,可怜见的学的那般辛苦,眼瞅着都瘦了好大一圈……我可走了,你多小心你家疯婆子!”   江氏点头,瞧着炕上十几个鸡蛋,抿唇笑了笑,“弟妹慢走。芳姐儿的亲事我会找老四家的说,一有消息就给你去信儿。”   “嗳!嗳!”江氏的弟媳又是心疼又是欢喜的看了鸡蛋几眼才离去。   最后一个到的是离九里亭最近的四房娘家人,一个长相温和的妇人,什么也没带,只手里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娃娃,黄氏一见来人哭叫着扑了上去,“嫂子,我不想活了!老三家的找她弟弟打我儿子!二郎都吐血了!”   妇人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小姑的头,“你还好意思说?好好的一个孩子被你养成了啥样?好的不学去跟人赌博,卖亲堂妹去抵债,你以为很光荣吗?还处处惯着他,再不好好管教,哭的时候还在后头!”   “嫂子!”   “叫我也没用!”妇人叹气,“最近家里事多,等你过年回娘家时,咱们再好好说。老太太一个月没见孙子了,你带着赶紧去见一见,别让老太太跟孩子生疏了。”   黄氏抽噎着应声,妇人拍了拍小姑的头,“好了,哭有什么用。”   老太太显然并不在乎二房。四房送的礼,只抱着小金孙笑的合不拢嘴。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求扩散~   一日三求,(づ ̄3 ̄)づ╭?~   ☆、041 大房归家   腊月二十三,小年,祭灶。   一大早,整个夏家院子都动了起来,打扫院子,整理犄角旮旯的凌乱,直干到临近中午老太太才叫了停,吩咐二房和三房去做饭。   “老三家的,将柜子底下的油罐子拿出来,多放油,灶神爷喜欢。老二家的,去弄咸菜,做个咸菜炒鸡蛋。”老太太洗了手,拿了钥匙径直打开了柜子的最上层,从中掏出一个油包,打开来却是一块腊肉,“老大家的今天要回来,正好再做个荤菜,就齐全了。”   江氏跟罗氏嘟囔,“咸菜炒鸡蛋,齁咸齁咸的,可全留给老灶爷吃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二嫂,仔细被老灶爷听到。”罗氏淡声道。   江氏撇了撇嘴,“老灶爷忙着呢,那么多人拜,他哪里记得哪家是哪家。”却到底不敢再说不吉利的话。   十一娘本要去帮罗氏烧火,罗氏笑着将女儿摁下,“只今日不用你们。”   十一娘看了脑海的记忆,知道老太太最敬神明,恨不得事事亲自来之后,便心安理得的补觉去了。   待醒来时,外面竟出了太阳,懒洋洋的挂在半空。   八娘从外面进来,拿了凉手往她被窝里钻,“小懒虫,太阳要晒到屁股了……”   “八姐,好冰!”十一娘一个激灵,抓着八娘的手出了被窝。   八娘嘻嘻笑,“懒丫头,快起来,奶让摆桌子吃饭了,今天有肉有鸡蛋呢!”   “噢噢噢,鸡蛋鸡蛋!肉肉……”小十二从十一娘怀里钻出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八姐,吃肉吃蛋……”   八娘伸手将小十二抱到身边,赶十一娘往炕里躺,“八姐给我们小十二穿衣服喽!”   打猎得的猎物被张大夫去镇上置办年货时一并拿去处理了,皮子全部留下,肉留了一只兔子的,其余全卖了,还小的千文钱。   回来时,张大夫还听着十一娘的拜托,买了几斤棉花。   二娘、三娘手巧,两个晚上给家人一人做了一个小小的皮甲出来,用粗布在外面包着,夹带一点点棉花,薄薄的一层,透气又保暖,几个姐妹欢喜的跟什么似的。   十一娘看的心酸,却还要做孩子高兴不已的模样。   到底是皮甲太少,护得了上半身护不住下半身,护不住一双脚。   她自己因每日都锻炼还好一些,小十二的一双脚冻的都不能看了,疼的路都难走!十一娘想了一晚上,决定今日趁家里人忙的时候,偷偷去山上,再打几只大的,好给家里人一人做一双鞋,用皮包在里面,至少挡点寒,别叫脚冻的稀巴烂!   这个忙,指的是大房的回归!   “大伯、大伯娘还没回来?”   八娘撇嘴,“瞧着吧,饭上桌,他们肯定进院子!”   老惯例,大房回来总能掐着点,堪堪在饭上桌的那会进家门。若在现代,还能说看着表进的门,在古代,她真的好奇大房是怎么赶在饭点进的家门?!   八娘给小十二拾掇好后,抱着小妹坐床边套上了鞋,拍了瞪着窗户的十一娘一巴掌,“看啥子看?穿了衣服去正房了。再晚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说着,从二层被窝的夹层拽出一件酱红色小袄,拉过十一娘的手去穿,十一娘嘿嘿笑着,“八姐,我自己来,你的手还没好利索呢。”   八娘手背上被狼撕下那一块结了个疤,整个手背的手都揪在了一起,张大夫说想恢复到以前平滑的模样是不可能了,只能缓和。   八娘捏了捏妹妹的脸颊,抱着小十二小地,“我去端热水给你们洗脸,等着啊。”   话音未落,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道笑声,拍门声响起,“八姐,十一娘,快出来,我回来啦!”   “四郎!”八娘喜笑颜开,几步过去开了门,正迎上一张笑颜,骨碌乱转的黑眸,白里透红的皮肤,一身再暖和不过的棉袄棉裤。   “八姐,十一娘呢!”四郎探头进来,八娘一巴掌拍过去,“十一娘还在穿衣服呢,出去。”   四郎摇头,“懒成猪了。”说着,偷偷凑近八娘,“我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四哥,八姐,我穿好了。”四郎与十娘是龙凤胎,与十一娘同年生,不过生月比十一娘大恰好一个月。   三人的关系自小就比别的兄弟姐妹好,四郎因着大房的关系常年在镇上住,每次回家都会给十一娘带好吃的好玩儿的。   听十一娘出声,四郎一把推开八娘,笑嘻嘻走进房间,一边走一遍摆手让八娘关门,“我可藏好几天了,生怕我娘看见……”他显摆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在十一娘面前晃了晃,“猜猜是啥好东西?”   一阵肉香从纸包里散发出来,十一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牛肉!”   她查过资料,这个时代的牛是不许杀的!   因为老百姓以种田为生,耐劳能干的牛作用极其显着,因此,一般的牛肉多是老死的牛经官府报备后宰杀的!   四郎大惊,将十一娘从上看到下,啧啧称奇,“你居然一猜就对!我可好久都没见过牛肉了的!喏,这么巴掌大一块可费了我老大的劲儿才抠下来的。尝尝好吃不?”   “四郎,过来给你爷奶磕头,这孩子乱跑啥?”院子里响起大房赵氏的声音。   四郎胡乱应了声,将怀中袖子里藏的东西小吃都抖落到炕上,“给,几个小玩意儿是我看了街上人家卖的,回来自己琢磨着做来玩的,糕点和零嘴是爹娘平时待客剩下被我藏起来的。好了,我先出去啦……”   “谢谢四哥。”十一娘笑,四郎回头揉了一把十一娘的头,破豪爽的大笑两声,“自家兄妹,跟哥客气啥!”   转身往外跑,正撞上小步走过来的十娘,兄妹俩哎呦一声撞了个满怀,十娘性子温和,瞧见自家哥哥的窘状,忍不住低低笑出来。   “叫哥哥不先去给爷奶磕头,被娘骂了吧。”   四郎摆手,一溜烟的冲去了正房,人未到声先出,“爷、奶,可想死孙子了……”   “奶的金孙哟!”老太太极其配合的叫了声,爷孙俩一阵肉麻开始。   ☆、042 再惩二郎   十娘朝两人眨眼,拉了十一娘到床边,从袖子里摸出两朵绸花,怒放的海棠模样,外面是一层薄薄的纱,内用绸布做成,花蕊用布细细捻成,很是精致漂亮,“给!前几日我跟娘去爹同窗家吃酒,那家童生娘子送的,我去的晚,被县丞家小姐抢走了两朵牡丹,只得了两朵海棠并一朵牡丹,正好送你和八姐戴。”   “好漂亮。”八娘眼里满是喜欢,“谢谢你,十娘。”   十娘笑,“八姐跟我客气啥,这可是我不要的呢。”   八娘摇头,嘻嘻笑,“我又不傻,你若不喜欢扔了不是干脆,咋会特意带回家给我们?”   十一娘也笑,她自是明白十娘是故意这般说的,自小到大,四郎与十娘但凡有好东西,从未落下过她们姐妹。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八娘讨厌大伯娘与九娘,恨不得他们永远呆在镇上不相见才好,却时不时惦记四郎和十娘,嘀咕两句,咋还不回来的话。   她喜欢六娘却非常讨厌黄氏与夏二郎!   江氏讨厌她们一家五个姐妹,独独喜欢八娘,恨不得八娘是她的亲生女儿才好!   问及原因,却是八娘与二房三郎是同一天生产,当时正赶上暴雨封路,去请的产婆迟迟不来,两个孕妇挤在一个屋子,叫苦不迭。   后两人同时发动,两个时辰后,罗氏诞下八娘,江氏却一直生不下来,眼看闹成难产,母子都活不得命。   八娘却突然大哭起来,不多会儿,产婆至家,孩子接生下来才告诉江氏,再晚一会儿,孩子定憋死腹中,一尸两命!   然后又笑说,领路的人带她到村口告诉她寻挂红布条的院子,可惜那么大风雨红布条早没了!她本来已经走过了他们家,要不是听到孩子的哭声,她可就当自己白跑一趟,转回家去了。   八娘,间接的不小心的成了江氏的救命恩人!   “开饭了。”   院子里,四郎吆喝一声,姐妹几个相视而笑,挽着手出了门去吃饭。   饭后,自然又是一番腻歪,四郎还特意拿了自己的开蒙书来教几人,十娘连连摇头,“我不学,一看到书我就犯困。”   八娘抱着十娘的胳膊,“叫我打拳行,叫我认字……不如打我一拳吧!”   “没出息!”四郎恨铁不成钢瞪两人,拉了十一娘沮丧道,“你也不学?”   十一娘笑,“学!为啥不学?难得四郎哥想当先生,妹子自然舍命陪哥哥!万一学成女先生了呢!”   四郎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到十一娘肩头,“好!不愧是我夏继仁的妹子,有远见!”   兄妹几个笑声连天,六娘探了几回头,被黄氏揪着耳朵扯回了屋,“你就贱吧,跟她们掺和啥!老实呆屋里做活!”   过小年,夏芳菲也从做活处回了家,拎回来的除了两斤猪肉,还有一小条腊肉,喜的老太太忙叫挂到正房屋檐下,“一分为二,过年吃一半,初二待客吃一半。”   大年初二,各家闺女都要回娘家,老太太这个客指的是夏芳菲嫁出去的大姐夏红霞!   听说,夏家两姐妹关系很不好,十一娘搜寻了整个脑海记忆也没找出原因,她自然也不会跑去问夏芳菲为啥跟她姐姐关系不好。   但夏芳菲呆家里,她们也得了一个好处。   因夏芳菲的手要做绣活,可不能冻着,是以老太太特意在她屋里放了火盆,炭虽然有烟,屋里却很是暖和。   一群人将玩乐的战场转移到了夏芳菲的屋子!   玩到半路,四郎突然问十一娘,“咋没见大姐?她去三外婆家了?”   屋内顿时一静,六娘脸色一白,往夏芳菲身后缩了缩,夏芳菲叹了口气,将事情来回说了。   四郎一脚踹翻了水盆架子,气急败坏,“我前阵子在镇上听说下面出了个浑人,卖了自家亲堂妹,害的堂妹奄奄一息,又逼的另外一个堂妹自卖自身救自家妹子,还去赌坊打听那浑人姓甚名谁!怪道赌坊的人一听我打听那事,都笑而不答!原来如此!夏二郎那不要脸的在哪?看我不打烂他那张脸,恶心巴拉的东西……”   “四郎!”夏芳菲皱眉,“你二郎哥已经受了该受的,这事你别掺和了。”   “他受啥了?是替十一娘奄奄一息了还是替大姐自卖自身了?”四郎显然不解气。   被众人劝了半天,才渐渐不再闹着去打二郎。   却不想,几日后,他约了二郎出去打鸟,没走多远,二郎就掉进了一个粪坑里,在里面挣扎了半天,被捞上来时浑身都是屎臭味,整个人冻成了一块屎尿冰棒!化了冻,人就起了高烧,说起胡话都是吓的屁滚尿流的话,一直到大年夜都没好。   吓的四郎抱着老灶爷祷告,他只是想惩罚二郎,并没想要二郎的命,一天三遍,如此重复。   引的知道内情的几个姐妹嘲笑。   黄氏隐约猜出与四郎有关,天天在院子里骂,在第三天头上被赵氏掐断了话头,“老四家的,你还要不要点脸面?一个出外行走的形象跟泼妇似的骂街!以后去镇上,我可不敢再介绍童生家、秀才家娘子给你认识了,没得让人说我埋汰了她们!”   黄氏这才醒悟,四郎有个当童生娘子的娘,有个当童生老爷的爹,她敢再骂下去,明年就别想做镇上那些太太们的生意了!   忙陪着笑,“大嫂,我可不敢了!这不是没事闲的慌,练练嗓子嘛。”   赵氏翻了个白眼,回了屋。   十一娘众人面面相觑,半响后,个个捂着肚子笑的直抽抽,眼泪鼻涕都滚了下来。   ☆、043 年夜饭   转眼到了年下,老太太一早念了三个儿媳妇进灶房,黄氏起火,江氏切菜打下手,罗氏入锅炒菜,她站一旁指挥加调度。   十一娘怕自家娘吃亏,在灶房门口偷偷往里看。   “油放多了,你个败家玩意儿,省着点还够吃完正月的,给你这么祸祸,十五都吃不到……”   “老四家的,会不会烧火?菜都糊了,不知道火小一点啊?”   “老二家的,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菜要切的细细的,瞧你这……你怎不干脆囫囵个把菜下锅了去!一个个的不省心……”   八娘透过门缝往里瞅了一眼,拉开十一娘,“别看了,年年都这样,不到饭菜全做好,谁也别想进去。”   灶房门被哗啦一声打开,老太太瞧见门口的两姐妹瞪了两眼,“呆这干啥,远着玩儿去!”   说完,一把将门关了。   八娘吐了吐舌头,拉起十一娘一溜烟进了夏芳菲的屋子。   直等得眼皮耷拉,整个人都要睡着,天渐渐暗下来,村子里第一挂鞭炮炸响,老太太的声音美妙的传来,“老大家的,准备祭祖的香火,拜祭过祖先就可以开饭了。”   赵氏应了一声,将一应东西备好,夏老爷子从炕上下来,跪在地上遥遥磕了几个头,朝着灶房喊了句,“摆桌。”   老太太应声,吩咐儿媳妇端菜,依旧是炕上炕下两桌,不同的是菜色比平时丰富很多,一盆梅菜扣肉,又黑又亮的一大盆,看着就很有食欲的样子。一盘咸菜炒鸡蛋,透亮的咸菜,金黄的鸡蛋,又好看又让人垂涎;一盘腊肉炒豆芽,一大盆豆腐丸子汤,上飘着油腥并几颗嫩绿的蒜苗。一盆酸辣白菜,一盆土豆炖牛腩,微红的牛肉,泛黄的土豆,味道浓重,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最小的五郎被黄氏抱在腿上,伸着手要去扒桌上的饭菜,老太太一眼瞪过去,黄氏立时低声哄劝儿子。   大年夜的,神仙都在地上呢,谁也不敢在这两天忤逆顶撞父母!   饭菜摆上桌,夏老爷子盘腿坐在炕上,看着一圈五个儿子并几个孙子,眉眼散开,笑的极其满足。   “过年了,我也没啥好说的,只盼你们兄弟几个齐心,把这个家发展壮大!不要老纠结小事,为了一些不值当的事影响兄弟感情……”夏老爷子说到这顿了一顿,目光看向夏承和,“老三呐,十一娘这事,二郎固然做的不对,但也受到惩罚了,你们兄弟可不能因为这个生分了,听到没?”   夏承和嗳了一声,夏老爷子点了点头又道,“这就好,这就好,兄弟和睦,再大的困难都不怕!”   兄弟几个齐齐点头。   夏老爷子满意的笑了,看向老大夏承平,“老大啊,今年考试准备的咋样了?”   “爹放心,今年一准能中!到时候我是秀才老爷,爹就是秀才老爷他爹了!”夏承平眼睛里满是自信的光芒,看的老爷子有种自己马上就是秀才老爷他爹的感觉,不由眯了双眼,“好好!老大考上了秀才,咱们全家都有好处……”   夏承乐撇嘴,“考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童生,一辈子考不上秀才还要家里养一辈子不成!”   “老四!浑说啥!”夏老爷子皱眉冷对,夏承乐挑挑眉,不作声。   老爷子咳了声,扫视男女两桌,“老大现在是花钱,但他考上秀才当上举人后,那带给夏家的就是源源不断的财富!你们要多少有多少!”   “那也得看人愿不愿意共享?”   “老大家的,你可听到你兄弟的话了?”夏老爷子扫了四房一眼,眼底很是不悦,老大哪里有不明白的,立时起身拍胸脯保证,“我的秀才就是大家的秀才,只要我能考上举人,定会带着全家人一起赚钱!”   夏承乐虽不信,面上好歹露出一抹微笑,有了老大这句话,也不枉他家每年都上交那么些银子供他花销。   二房、三房两人实诚,自然半句怨言都没有。   如此这般说下来,夏老爷子脸上终于有了很真挚的一抹笑容,举起筷子夹了第一筷子菜,“大家吃饭吧。”   十一娘其实很想问一句,所谓的一起赚钱是——贪污受贿?   吃过年夜饭,一群小辈轮着给长辈老人磕头拜年,是真正的磕头,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夏老爷子一整晚都带着笑,磕完一个寻老太太要一个红包,塞给孙子孙女当压岁钱。   十一娘摸了摸红包里面的铜钱数目,很是无语。就一文!亏老太太拿的出来!   五郎笑嘻嘻摇着红包,只听里面哐哐当当发出铜钱碰撞声,十一娘叹气,老太太还真是重男轻女的很,她听着五郎那红包里至少得十个铜钱!   女娃一个,男娃十个!   老太太,您真疼孙子!   翌日,早上本该去祖坟上香,告记祖先,但夏家族并不在这里,是以,这步省了。   罗氏带着几个女儿去了薛烨家。   顾氏一脸欢喜,“姐姐来了,快请进。”   因寡居,顾氏特意将院子用砖墙盖了起来,高高的,谁也别想看到里面的情况!   十一娘几姐妹笑着给顾氏拜年,“顾婶子新年好!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顾氏笑着一人发了一个红包,沉甸甸的,十一娘低头扫了眼,估计得有二三十枚铜钱,罗氏直言太多了,要把红包退给顾氏,顾氏佯怒,“姐姐这是做什么?不过是给侄女们几个钱讨个吉利,哪里就给不得了!”   罗氏只好作罢,却悄悄寻了二娘,让她回家拿了五十个大钱,包了红包给薛烨。   “说来,我家十一娘的命还多亏小烨。十一娘,你可要好好歇息小烨,没有他开口送你神药,你怕是……”   十一娘这才知道,救自己性命的那颗药是薛烨拿出来的!   这家伙居然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薛烨眨着黑亮的眸子,趁人不注意就往十一娘身边靠,一般他只有两个字,“学武。”   果然,耳边正传来他清亮的嗓音,“学武。”   她算是败给他了!   还记得前几日,他寻了自己说他已经能在一刻钟爬上山了,她听后略感惊讶,却很直白的告诉他,“我考虑过了,不教你。”   那孩子委屈的表情活像她霸王硬上弓之后还不想负责任一样,让她一阵恶寒,忙不迭的溜回了家。   既然是救命恩人,那……不妨教个一二?   她嘀嘀咕咕,却不妨被身旁的薛烨听了个彻底,得到她最后愿意教他的话,他的双眸如黑曜石一般闪烁生辉!   十一娘不知,自己为今天这个决断付出了从此越发失去自由的代价!   ------题外话------   推荐中,喜欢的亲们不妨收藏个,再看也方便~(づ ̄3 ̄)づ╭?~   今日两更,早九一更,晚七点一更,(づ ̄3 ̄)づ╭?~   ☆、044 回娘家事件   大年初二   罗氏早早起床,做好了早饭,回房喊几个孩子吃饭。   老太太站在院子里对三房道,“老三家的,一会儿先把肉做出来,你大姐喜欢吃。”   “我今天回娘家,娘找二嫂或老四家的吧。”罗氏站在门口静静说了句,转身回屋开始收拾东西。   老太太一愣,“老二家的和老四家的一大早就走了,你不做谁做?”   罗氏却不再吭声,看向夏承和,“她爹,你今年去不去?”   夏承和看了眼院中嘀嘀咕咕说个不停的老太太,点头,“去。”   罗氏露出个笑容,“那好,我们也不吃早饭了,我去拿几个窝窝头,咱们路上垫垫肚子。”   小十二高兴的在炕上蹦了几蹦,“嗷嗷,去姥姥家了……”   老太太不愿意了,“老三家的,你咋回事?年年不都是初三回家的吗?今年为啥要初二回去?你们都回去了,红霞来了谁招待?”   “娘,不是还有大嫂吗?也不能年年叫孩她娘留下啊!”想想妻子从嫁给自己,除了开始两年是初二回去的,剩余这十几年,哪年不是初三才回去,每次都见不到孩子她大姨!妻子一个人偷偷躲被窝里哭,他不是不知道,但一边是娘一边是媳妇,他总觉得娘不容易,让媳妇多体谅。   如今,换个个,他却觉得妻子跟了自己这么多年,除了委屈,什么也没得到。   老太太最见不到儿子帮儿媳妇说话,一听夏承和替罗氏说话,脾气立刻就上来了,“你大嫂啥身份,伺候你女婿家一介商人,没得掉了身份!老三家的,赶紧的,吃了饭准备东西,眼瞅着一会儿她大姑就家来了。”   “娘,你咋不提前让二嫂、老四家的留下待客?我媳妇都十几年没初二回过娘家了,也不能老这样啊……”夏承和憋气,心里堵的难受。   老太太瞪他,“那俩都是一大早不吃早饭就溜,让我咋提前说?早一天晚一天有个啥,又不是不让她回去……”   “收拾好了没?”罗氏替小女儿穿上鞋,一把抱入怀中,问剩下四个女儿,十一娘四姐妹齐齐点头,八娘还偷偷把十一娘没做好的一个袖筒塞到棉袄里,胸前鼓鼓的一片。   罗氏抱着女儿出门,也不理堵在门口的老太太,对夏承和道,“她爹,你去正房找爹拿份礼,我和闺女们先走。”   “嗳!”夏承和应了句,抬脚往正房走去。   老太太立刻跳脚,上前就要拦罗氏,“老三家的,你想干啥!不许去……”罗氏看也不看她,抱着小十二三拐两拐出了门!   “老三,你把东西给我放下,今天不让你媳妇去,明天娘给备双份还不成吗?”老太太踮着小脚跑去正房。   十一娘怕自家爹吃亏,推了二娘、三娘让她们先走。自己个儿跟进了正房。   “老三,你大嫂确实不适合招待红霞,你让你媳妇回来,今天就别回去了。”夏老爷子也是一脸理所当然。   老太太绷着脸,“不是我说你,老三,你是咋管的媳妇,瞧瞧这段日子,都要上房揭瓦了!哪家的媳妇像她那样,说走就走,婆婆的话听也不要听的!要不是大年,看我不骂她个狗血喷头!”说着,嘴里嘀咕了几句,不是很清楚,但看口型,像是在骂人。   十一娘无语,她还以为老太太好说话了,原来是忌讳各路神明。   夏承和这会儿却替妻子委屈的不行,为啥二房、四房年年都能初二回家,他媳妇要留下来伺候处处看媳妇不顺眼的大妹?   凭啥?   都是夏家的媳妇,就算是要留下了待归家的出嫁女,也该每年轮着才公平吧?   “爹,这十几年都是我媳妇留家里待客,今年就让别人操持吧。”他攥着手,拎着薄薄的两件东西往外走。   老太太一把扯住他,“谁操持?你大嫂是童生娘子,我是童生他娘,家里除了你媳妇还有谁!”   “娘!”夏承和心里难受,想吼他娘,那就去隔壁村把老四家的叫回来!一来一回不过半个时辰!   “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长大是为啥?是为啥?还不是图你孝顺,你的孝顺去哪了?为了媳妇顶撞亲娘,你胆子肥了……”   老太太抬手打在他背上,啪啪啪啪一下一下,夏承和回头看了眼闷头抽烟的夏老爷子,脸上露出苦笑。   十一娘心生悲悯,“爹……”   “十一娘……”夏承和朝女儿笑了笑,将手中的礼品递过去,“拿着东西去追你娘,就说,我不去了。”   老太太拍打的动作一顿,十一娘哦了一声,接过东西,转身走到门口,回头问,“要是姥姥、姥爷问爹为啥没来,我就说爷和奶拦着不让爹来!”   说完,提着东西跑了出去。   老太太愣在当场,半响恼羞成怒,“我咋拦着不让她回娘家了?这不是要招待娇客……”   “娘!我做,你让三哥去吧。”东屋,夏芳菲掀帘子出来,“三嫂十多年都没有正经回去过,给人知道了不好。”   老太太瞪她,“你会做啥?你那一双手除了捏绣花针,会做啥饭菜!”   “我会,我不会娘可以教我……”夏芳菲走过去掰开老太太的手,对夏承和道,“三哥,快去追三嫂。”   夏承和感激的看了妹妹一眼,大踏步出了正房。   老太太拍打了女儿一下,“你哟你,你会做啥菜?”   “娘教我!总是要会的……”夏芳菲扯着一抹笑拥着老太太去灶房,“我要是嫁了人连饭都不会做,婆家还不骂死我!”   老太太哼了一声,“我女儿长这么漂亮,又能绣活赚钱,咋也不会嫁给那穷哈哈的人家,回头让你四嫂给你去镇上相看个,要家里有人伺候的,只要有钱,其他条件都可以放宽一些的……”   夏芳菲蓦然想起听到元娘给人当通房有很多银子拿时,自家娘那双满是算计的眼睛,身子狠打了一个冷颤。   ------题外话------   推荐中,求收藏求点击求扩散~(づ ̄3 ̄)づ╭?~   ☆、045 童生夫妻   西屋,老大夏承平持着一本书凑在火盆旁,听到正屋的动静蹙了蹙眉,叹着气道,“在家里就是不得安生,让我怎么静下心来读书!”   赵氏抬头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你娘啥性子你还不知道?在家里能安生……嗤,不如做梦来的现实。”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说话要注意!啥啥啥的,丢不丢身份!”夏承平拧眉,将书“啪”的扔到桌子上。   赵氏一怔,仔细回味了一番自己的话,丢了手中正收拾的东西,拿了火钳往盆里放了两块炭,笑道,“是,妾身说错话了,老爷教训的是。”   说完,眼巴巴的去瞧夏承平。   夏承平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东西可收拾好了?”   “是,收拾好了,咱们是现下就走还是等吃过早饭?”赵氏双手放在腹部膝盖微微弯曲下蹲,夏承平更满意的露出笑容,伸手将赵氏扶起来,很是情真意切的拍了拍她的手,“夫人辛苦了,咱们与娘说一声,用过早饭再出发。”   “是。”赵氏微笑,端的很是大家风范,“妾身瞧着娘备了四件,老爷看是否添减一二?”   夏承平顿足想了想,“四件不合规矩,让娘再多备两份出来,六数吉利大年也讨个万事祝顺的好兆头。”   赵氏挑了挑眉,“是。”   四郎与十娘相视无语。每日来这么一场,十多年了,爹娘就不觉得烦?!   老太太心里本就不痛快,一听老大送给儿媳娘家的东西要多两份,顿时忘记了老大童生的身份,破口大骂,“……嫁进我们老夏家就是我们老夏家的人,整日往娘家拿东西!哪家教出来的‘好闺女’?我们老夏家伺候不起!嫌少就把自己当礼,回去就别回来了!”   夏承平抿着唇,脸色十分难看,赵氏委屈的望着夏承平,眼底流泻出不屑。   夏芳菲忙去拉老太太的胳膊,“娘,你说啥呢?”   “我……我说啥了?”老太太瞧出大儿子阴沉的脸色,也很委屈,嘴里嘀咕,“娶了媳妇忘了娘,不知道向着自己家,胳膊肘往外拐……”   夏承平的脸色越发难看,赵氏只冷冷看笑话。   “娘,赵氏进门为我们夏家生儿育女,生下嫡子长孙,操持家务让儿子无后顾之忧读书,居功甚高。四件礼品怎么能够?最少也得六件。爹,若让人知道儿子堂堂一个童生送给岳家的年礼只有四件,可不是要笑话儿子不懂礼数了吗?”夏承平临窗而立,酷似夏老爷子的面容很是俊朗,却因带了怒气而多了一分厉色。   夏老爷子狠狠抽了口烟,在腾起的烟雾里手一翻,将烟枪砸在炕上的小桌子上,“把给大姑娘留的那四份里抽出两份给老大家的。”   “你休想!”闻言,老太太一蹦三尺高!调转枪头对准赵氏,“老大家的!你自嫁进我家就是童生娘子,我啥时候使唤过你?你黑了良心的撺掇我儿子跟我生分!看我不休了你……”   “行了!”夏老爷子大掌拍上桌子,一巴掌没响,又接连拍了两下,最后脸有些扭曲瞪老太太,“让你拿就拿,哪那么多废话?!再多说一句,就带着你那些破烂滚回你娘家去!”   老太太一怔,显然没想到夏老爷子会因为两件东西要休了她,待反应过来,扑到炕上就去挠夏老爷子,嗷嗷大叫,“你个老不死的,你敢休我?休了我你好去找个小的风流快活是吧?你个不要脸的,也不瞧瞧你那东西还管不管用……”   “你胡说些啥?还不松手……”夏老爷子躲闪不及,被抓个正着,一张老脸上顿时起了几道红印子。   夏承平涨的脸通红,捏着袖子低叫,“污言秽语……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夏芳菲又羞又怒,深觉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偷偷去拿了娘放在角落里的东西,取了两分出来递给赵氏,“大嫂,东西在这,时辰不早了,你和大哥侄子侄女们快去吧。”   赵氏去看炕上打成一团的老太太和夏老爷子,抿了唇想笑,耳边突响起丈夫的咳嗽声,忙垂了头,接过夏芳菲递过来的东西,道:“多谢小姑。”   说完,转身回了西屋。夏承平颇头疼的瞧着炕上不成样子的爹娘,想上去劝架,又想起孔老圣人的诫言,自觉作为晚辈实不该这般看长辈打闹,两相为难,索性袖子一甩,后赵氏一步回了西屋。   至于正屋传来的夏芳菲的劝架声,老太太声嘶力竭的拍腿嚎叫以及夏老爷子吭哧吭哧喘粗气吃痛声,他干脆做不闻,催促赵氏快些出发。   大郎气恼的摔书而起,“整天就知道吵,烦不烦人?!能不能正常点?”   四郎去瞧十娘,微微耸肩,就知道是这情况,哪一次爹娘去要东西,爷和奶都要吵一架,不吵才不正常!   夏承平与赵氏带着儿子女儿才出了九里亭,大姑娘夏红霞与姑爷杨得势就到了夏家。   夏芳菲刚劝住了老夫妻俩,接了夏红霞与杨得势到正屋,夏红霞一瞧见老太太与夏老爷子的狼狈样,特别是老太太一边抹泪,一边恶狠狠的瞪着夏老爷子的模样,不由一愣,“娘,你和爹这是咋了?”   老太太扑过去跟女儿摆礼,刚起了一个头,“闺女啊,你爹他要休……”就被夏老爷子的咳嗽打断。   夏红霞抬头去瞧夏芳菲,夏芳菲苦笑摇头,夏红霞转了转眼珠,也不再问,将两个儿子抱到炕上,指挥地上一个圆滚滚的小女娃道,“去,告你三舅母,倒杯热茶来。这大冷的天儿,也不知道出来招呼人?整日在家白吃白喝的,也不觉得害臊!”   两个男孩中有一个在夏红霞怀中扭来扭去,几下挣脱了夏红霞爬下炕,拉着小女孩往炕边推,“小妹上炕暖和,二哥去找三舅母。”   小女孩怯怯的拉着男孩的衣角去看夏红霞,不敢动弹。   夏红霞一巴掌拍过去,“看啥看?还不快去!冻着了你哥,谁考状元给你福享?”   小女孩冻的红红的脸上立刻多了几个红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顷刻蓄满泪水,抽了男孩的手,转身往外走,被男孩死死拽住,“娘,我不冷,小妹的手都冻烂了,让她上……”   夏红霞瞪着小女孩,“还不去?!”   小女孩抽噎着去看男孩,男孩红了眼,牵着妹妹的手一起出了门,看的夏红霞一阵火起,指着小女孩的背影对夏芳菲道,“你瞧瞧,一个丫头片子想登天了!敢怂恿她哥哥替她说话?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姐,叶娘咋说也是你亲闺女,你这是……”夏芳菲心疼的瞧着外甥女杨叶儿的小身影,有心为她说几句话,却不想被夏红霞嗤笑声打断,“我的傻妹妹,等你成了亲生了孩子就知道了,这闺女天生就是讨债的,不等她在家的时候使唤,出嫁那一大笔钱能赔死……”   “姐,你自己也是闺女!”夏芳菲看着自家姐姐很是无奈。   夏红霞摆手,“我不一样,你也不一样,娘宠咱们。”   说完,没事人一般去翻老太太藏东西的地方,嘴里不时嘀咕两句,“咋就两件?早知道我们就带一件过来了……”   夏芳菲其实很想问,对儿媳苛刻的娘都能爱闺女,姐你为啥不能多疼疼你小闺女?   ------题外话------   人各百态,自有不少极品。O(∩_∩)O~   ☆、046 思及分家   再说夏家三房这边。   九里亭到五棵树,用走的要三个时辰,还得是脚程快一些的。   更遑论这一群妇孺!   村头,有牛车在招揽生意,瞧见夏承和夫妇带着几个女儿过来,愣了一愣,笑着招手,“夏三哥,去外家啊?要不要捎带一程?”   一个已在车上坐着的媳妇也跟着笑,眉目间透着几分亲昵,“夏三嫂子,快来,这大冷的天,坐车也能早些到……”   “嗤!你俩倒能张罗,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钱坐?”坐妇人对面的一个女人连声啧啧,罗氏理也没理她,只笑着跟妇人打招呼,“她李婶,我们不坐了,赶着脚程也能晌午到。”   妇人在心里叹了口气,笑道,“路过五棵树,我会给罗家稍句话,你们今年可赶着初二去了。”   罗氏笑着道谢,牛车上有几个妇人笑着跟罗氏点头打招呼。   这边,夏承和也笑着跟招呼他的汉子说了两句,一家人才又往村外走去。   被漠视的女人哼了哼,被旁边的婆子瞪了一眼,才憋住没说话,那双眼却是剜了罗氏好几眼,嘴里不清不楚的嘀咕着。   等走出老远,十一娘忽听见牛车上几个妇人的对话。   “真真是个可怜的,听说她家那大闺女给卖了……”   “……小的这个被外家养着,老五被那混不吝的拐去赌坊走了一遭,唉,夏家嫂子这罪真是……”   “可不是吗?连生六个闺女偏没个带把的,可难为死他们夫妻俩了……”   “自己肚皮不争气怪得了谁?要我早扯了腰带挂树上去……”   “她婶子,你这说的啥话?你那孩子可是夏家嫂子救的!做人可得摸着良心……”   “呸!摸啥良心?又没说你!你们没瞧见她那张脸?三十多的人了,长的狐狸精一样,也不知道勾去村里多少野男人的魂……”   你才狐狸精!   你全家都是狐狸精!   十一娘目光一沉,双手猛攥成拳,扭头就往回走,唬的夏承和与罗氏一惊,上前几步抓住她胳膊,“十一娘,咋了?脸色咋这么难看?是不是哪不舒服?告诉娘……”   罗氏神情关切,一双眸子带着几分担心,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旁的夏承和也奔过来,着急的问,“咋了咋了?”   十一娘掐住手心盈盈一笑,“娘,我忘记带给外婆的礼物了,想回去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先让那妇人得瑟一两日!   罗氏松一口气,笑着紧了紧女儿脖颈处的衣服,“傻丫头,这时候回去可就出不来了。你外婆不是计较虚礼的人,再说,你外婆家啥都有,你有这份心就好了。等下回找人捎来也是一样的。”   十一娘抬头询问的看向夏承和,夏承和笑着点头,“你身子弱,上了爹爹背上,爹背你去外婆家。”   罗氏伸手接过小十二,八娘笑嘻嘻的推十一娘上了夏承和的背,一手挽着一个姐姐,“去外婆家喽!”   声音传出很远,姐妹几个齐齐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动听,为寂冷的冬季添了一抹暖融的气息。   十一娘趴在夏承和背上,听着村头传来的争执声,“李家的,你干啥?”   “我家不做你生意,你以后别坐我家的牛车!他爹,咱走!这种黑了良心的人的钱咱不赚!”   “……谁稀罕?不坐就不坐,你以为九里亭就你家一辆牛车啊!跟啥人学啥人,不定你背着你男人找了……啊!你敢打我?”   “再满嘴喷粪咱就去见村长,看村长还让不让你呆村里?”   “……”   她方眯了眼,唇角微微勾笑,心里暗骂活该,对李家婶子生出几分好感。   父亲的背宽厚温暖,她想着想着,脑袋就昏昏沉沉起来,迷糊中听到罗氏跟夏承和的对话。   “她爹,这次是我不对,不该忤逆着老太太,你放心,这次回去我还跟从前一样,只要她不苛待我几个闺女,我啥都不说……”   夏承和沉重的叹息,“娘她……心是偏了……”   “偏不偏的大家都有眼睛看,我只求她给我闺女一口饭吃,将来安生生的嫁人,其他的……都不求。”罗氏轻笑,十一娘不去看就知道,那定是个苦涩至极的笑容,有着打破牙齿和血的委屈无奈和苦楚。   图的,为的,不过是几个不能传宗接代不能让她在婆家安身立命的女儿!   莫说以儿为天的古代,就是现代,多少人家父母都见不得女儿好,生生虐待的?!   十一娘鼻尖泛酸,只觉自己借了这身子,连脾性也变了,以前的她杀人如麻,莫说这样的酸话,就是那人七十岁的母亲跪着求自己,她也没有半分心软过!   如今,这是怎么了?   一家人走了大半个时辰碰到一辆牛车,赶车的是个老汉,似认识夏承和夫妻,老远就招呼,“这不是罗家二妞吗?今年初二就回了?”   罗氏笑着应,“是啊,今年赶早。朱伯,今儿个天冷,二伯娘怎舍得让你出来?”   “我赶一趟,刚好不耽误回去吃饭,她可管不着……”朱伯笑,赶着牛车到一家人面前,朝车上的人笑,“大伙挤一挤,这是我门上一闺女,捎带了。”   十一娘心动,不是她怕累,实在是这具身体底子太差了,加上这冷的吓人的天,不过半个时辰的路,她已似置冰窖中,浑身上下没有半分热的,三个时辰的路走下来,不知道会冻成什么样儿?   再瞧几个姐妹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罗氏显然也有些意动,却还是摇了摇头,被朱伯瞪了一眼,“跟我还客气,赶紧上车,你爹娘可不晓得你今儿个回去,没得你墨迹半响,到家过了午饭可不好。”   罗氏还想拒绝,朱伯已沉了脸,鞭子一扔,“你不上车,这车我不赶了,陪着你们走……”   十一娘瞠目,罗氏噗嗤笑出声,再不客气,抱了小十二往车上塞,“让几个小的跟着挤一挤,我和她们爹脚程快,跟着车一起走。”   朱伯才笑了,“成。”   一车人笑着挤了挤空出几息地方将几个女孩硬生生塞了进去,因多是妇人和孩子倒也没什么避讳的。   连过了三个村落,五棵树是最后一站,朱伯逼了罗氏夫妻俩上马车,拍着老牛直朝五棵树冲,堪堪在正午到了五棵树的村口。   一家人还未下车,便听到一个妇人惊喜的声音,“二妹!呀,真的是二妹!小弟,快!快回去告诉爹娘一声,二妹一家到了。”   “嗳!”少年欢快的应了声,飞一般的跑了。   妇人踮着脚往这边冲,“二妹,二妹夫,你们今儿可赶早了……”   罗氏红着眼迎上去,“大姐,你咋在这儿……”   “可叫我见着了!李家婶子捎信说你在路上,我就没忍住……”姐妹俩红着眼抱在一起,语气哽咽。   “大姐……”   除去出嫁和前两年,姐妹俩这十几年私下竟一次都没见过!   十一娘看着姐妹俩抱在一起又叫又哭的模样,心里微微动容,一股止不住的念头如风暴一般狂虐。   某年某月某一日,她一定要让娘亲过她想过的日子,想见谁就见谁!想回娘家就回娘家!再不用看老太太的脸色,再不用受她的钳制!   而这个前提,是那个在这时代没人敢提起的——分家!   ------题外话------   忘记存稿上传了,失误,明天还是晚7点更新哈,么哒~   契机,契机,小栖好好找找~   早点睡觉啊,美人儿们~   ☆、047 罗家外公   朱伯笑着唤姐妹俩家去,罗氏哭笑着给大姐擦了泪,“大姐,咱家去,别让爹娘等……”   “嗳,家去,娘一听到你来,非跟着我出来,还是大嫂担心她的身子硬生生劝了回去……”罗家大姐也笑着给妹妹擦泪。   罗氏听闻母亲身子不好,急问,“娘咋了?”   “还不是年轻时候落下的病根,一到冬天腰杆儿就直不起来……”罗家大姐叹气,一手牵了十一娘,摸着她的头,“十一娘倒是比去年瞧着灵气了。”   “大姨。”十一娘笑。   二娘、三娘、八娘笑着涌上来,一人扯半个胳膊,“大姨,我们好想你,娘也想你……”   罗家大姨满面笑容,“好孩子,大姨也想你们!”目光扫过妹妹的几个女儿,眼底多少有些遗憾,这么多闺女但凡有一个儿子,她家妹妹在婆家的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唉!   罗氏将小十二从背上抱下来,苦笑:“娘那是生我们姐儿几个的时候没做好月子……”   “奶也是个重男轻女的!”罗家大姨话一出口便知不合适,忙续了一口,“你还年轻,跟妹夫再生一个吧。”   罗氏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罗家大姨看了眼笑眯眯拉着女儿的夏承和,叹了口气,这妹夫是个心软慈善的,明里暗里不知道让妹妹吃了夏家老太太多少亏?也幸亏是个心软慈善的,妹妹倒是没在他手下受过气。   唉!   罗家祖宅在村中,与夏家一样,四四方方一个大院子,大门进去是一个松鹤延年的影壁,院子三面都盖着房子,罗家二老住正屋,东西两面住着大舅罗兴松、二舅罗兴柏两房,三舅罗兴杨住正房西屋。   离院子好远,已看到门口站着一群人,男男女女足有十几人,瞧见罗氏一家人,被罗三舅扶着的妇人当即走了过来,罗家大姨推了推罗氏,笑,“是娘。”   罗氏疾步走过去,扶住妇人的胳膊,声音喜悦,“娘,我回来了。”   妇人头发花白,脸色憔悴,眸子闪过水波面上却露着大大的笑容,“好,好,回来就好!快回家,你们走了这么久的路,肯定冷。”   “岳母。”夏承和紧走几步,憨笑着跟妇人打招呼,妇人朝他笑了笑,“你也来了,都来了,好……”   话没说完,眉头忽地一皱,问女儿:“元娘呢?你婆婆留她在家给你大姑子做饭了?”   “娘……”罗氏立刻红了眼,只唤了一声娘就被罗三舅打断,“娘,家去再说,你瞧几个孩子的脸都冻成啥样了!”   妇人一眼看过去,心疼的直抽气,“快回家,老二家的,快去,再烧两盆炭放到屋里。”   罗二舅妈笑着应了,与罗氏打了招呼,扭过头,小小的人儿跑的飞快回家去张罗了。   罗家外公站在门口,瞧着女儿和几个外孙女的神色,瞪了夏承和一眼,“家去吧。”   到的屋内,罗氏与夏承和给爹娘磕了头,又喊几个女儿一溜排开给外公外婆磕头拜年,罗家老太太笑着摸了两把眼泪,将几个外孙女挨个搂入怀里亲昵了一番,塞了厚厚的压岁钱才放了她们去跟孙子孙女去耍。   然后,拉着罗氏三姐妹去里屋说话。   说了什么,罗氏没有提,不过几人从屋里出来倒全红着眼。   罗家外公在正屋跟三个女婿拉了半天家常,话里话外不外乎一个意思,对我女儿好点,否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三个女婿连连点头,十一娘听的好笑,外公却似得了保证,很少开心,上桌时,一不小心喝多了。   “爹,你喝多了……”罗家大舅无奈的扶着自家爹,“咱回屋……”   罗家外公兴致昂扬,一把推了大儿子,比划着,“谁说我喝多了?我清醒着呢!我今儿个就是高兴、高兴!我这一大家子全了!我高兴……小崽子们,想不想看爷爷/外公给你们耍一把?”   罗家大舅二舅家几个孩子拍着手跳,“爷爷耍剑!爷爷耍剑!”   “好!谁去把爷爷的长剑拿来?”罗家老爷子身子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看似步伐凌乱却诡异的耍出一套醉拳,十一娘看的眼睛忽地一亮!   待罗家小表弟取了剑交到罗家老爷子手上,一出手,剑光闪烁,剑花飞舞,剑气森森,身影快若闪电,衣袍猎猎作响,眉目间竟流露出凛然之气,看的一群小家伙拍手叫好!   十一娘的眼睛更亮了!   她正愁自家的身手来路不好跟家人说,有了罗家外公这么好的武功在,她什么不能往外公身上推?!   十一娘乌黑的眸子溜溜转,瞅着罗家外公一套剑法下来,一把扑了过去,抱住罗家外公开始撒娇,“外公,教我教我!”   其余几个表哥表弟见状也一窝蜂的涌了上来,抱住老爷子的腿叫,“我也要学……”   “好!教!都教!”老爷子抚着下巴处的胡须哈哈大笑,不忘将手中的剑举的高高的,免得不小心伤到孩子们。   罗家老太太笑着摇头,对身边的女儿道,“瞧你爹,又得瑟上了,一喝醉就炫耀……”   “娘,我去煮醒酒汤……”罗家二舅妈笑着退去灶房。   一群孩子缠着罗家老爷子再耍一遍,老爷子笑呵呵的真的再耍了一遍,十一娘一眼不眨的看完,拎起一旁的一个枯枝耍了起来,她在现代学过十八般兵器,虽然最称手的是手枪,但刀枪剑棍也不遑多让!   一通耍下来,她满头大汗,却兴奋异常!   一旁的罗家老爷子比她还兴奋,待她停手,一把将她抱起来,大笑,“果然流着我罗家人的血!瞧上两遍便学去了七成!好!好!”   十一娘抱着罗家老爷子的脖子,眯眼笑,“外公,你教我!我跟你学武功……”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练粗了手脚可怎么是好?不学不学,回头教你弟弟……”罗家老爷子说到弟弟二字,声音戛然而止,周围人声跟着一顿,半响,罗老爷子搂紧了十一娘,在她耳边低语,“好,外公教你,你替外公保护你娘!别让人欺负了你娘去……”   十一娘眼眶一热,余光扫了眼红着双眸的罗氏,埋到罗老爷子颈窝处,重重嗯了一声,“谁也不能欺负娘!爹也不行!”   罗老爷子抱紧外孙女,哈哈大笑,“好,外公的好外孙女!”   ------题外话------   小栖失信了,顶锅盖,亲们拍吧~轻点哈,要靠脑瓜子写存稿捏~   ☆、048 无名怒火   因路程远,一家人并未多留,用过饭不过半个时辰就起身告了辞。   罗家外婆万分不舍的将女儿一家送到村口,“在家好好过日子,你婆婆……你多迁就些,总归是咱们没理……”   她女儿怎生的这般命苦?没有儿子傍身,摊上那么一个婆婆……   罗家外婆心里止不住的叹息,抓着女儿的手拍了又拍,心里怎么也放心不下!   还是罗家外公挥了手,“行了,你再耽搁下去,归家晚了,没得那老妖婆起幺蛾子!”   说着,冷眼去剜夏承和。   夏承和尴尬的笑,嘴角咧着,笑容有些苦涩。   罗三舅受不住这气氛,皱了皱眉,抱着小十二往村外走,“赶紧走,再墨迹,到家就天黑了,更没热度,别把孩子冻坏了才是正事儿……”   罗家外婆才松了手,罗家大姨、罗家三姨扶着罗家外婆,对罗氏道,“有啥事,找人来支应一声……”   罗氏“嗳”着,低头做沙子飞入眼中揉眼睛状抹了把泪,牵着女儿的手转身。   身后,响起罗家大舅更高的声音,“二妹,他们夏家要是敢欺负你,大哥给你撑腰……”   “二哥也给你撑腰!”罗家二舅不甘示弱。   罗氏咬了咬唇,吸了泪,露出一抹笑,转身挥手,大声的应着,“嗳!大姐、三妹,扶爹娘回家吧,外面冷。大嫂、二嫂,家去吧。”   走出很远,十一娘还能看到村口站着的一行人,随着距离拉远,慢慢形成黑点,站在苍茫的雪色中。   罗氏走一路看一路,眼圈红了一路。   走过第二个村子,罗氏拦住了继续往前走的罗家三舅,“天晚了,你别往前送了。”   罗家三舅看了看天,将背上的小十二递给夏承和,“姐夫,我和二姐说两句话。”   夏承和应着,接了小十二,带着二娘、三娘往前走,十一娘抓着罗氏的手不松,罗氏摸了摸女儿的头,问罗家三舅,“三弟,咋了?”   “二姐,元娘的事你没告诉爹娘和大哥大姐他们?”   罗氏摸着十一娘的手一顿,点了点头,“娘身子不好,这事儿还是不告诉她的好。爹……难得这么高兴……你放心,我和你姐夫都商量好了,攒够钱就去京城接元娘!以后……我们就养着她……”   罗家三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狠狠踢起脚下一团雪,雪顺风而起扬起冷冽的气息。   “夏二郎那个畜生,别让我再瞧见他,见一次我打一次!”   说着,伸手从怀中掏了一个钱袋出来,塞到罗氏手中,“现在天冷,猎物不出来难打,这是我这几年攒下的一点银子,不多,只有二十几两,你先拿着!剩下的银子我来想办法!”   罗氏一怔,忙将手中的钱袋塞给弟弟,“不行,你眼看要说亲了,这银子还是留着成亲……”   “我能等,元娘能等吗?在那富贵人家讨生活容易吗?签了卖身契,那就是任打任杀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要后悔死!”罗家三舅声色冷厉,不容拒绝的将钱袋重新塞给罗氏,“拿着!等开了春,我去深山里看一看,能遇到一头大的,元娘的赎身银子就有着落了!”   罗氏哽咽着嗳了声,眼眶红通通的,却笑着,“等元娘回来,让她给你磕头。”   罗家三舅眸底水光闪过,蓦然转身,声音略黯哑道:“二姐说的啥话,不磕头我就不救了?那可是我嫡亲的外甥女!得,我家去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   “不要一个人进山,多找几个人一起去。”罗氏嘱咐弟弟。   罗家三舅却只抬手挥了挥,并没回头,手收回去时在脸上胡拉了一把。   十一娘默然的看着罗家三舅走远,紧握住罗氏的手,抬起头,“娘,咱们一定能把大姐接回来的。”   罗氏含泪笑,“嗯,十一娘说能就一定能。”   十一娘露出孩子一般的笑,重重点头。   ……   一家人到九里亭时,天已黑的路上没有一个人,若不是有着满眼的白雪,怕他们连路都看不到。   小十二已在夏承和背上睡着,十一娘被罗氏牵着往前走,只觉身子都不是自己个的了,实在是又渴又饿又累又困。   二娘、三娘、八娘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家人蔫蔫儿的往夏家走,不妨从一个雪跺后走出来一个人。   “小烨?”罗氏一眼瞧见挑着灯笼的人,惊讶出声。   薛烨裹着厚厚的黑色斗篷,灯笼中的蜡烛已燃到底,显是在这里等了许久,看到罗氏和她身边的十一娘,眼睛亮亮的,唤,“三婶子,十一姐姐。”   罗氏松了十一娘去牵他的手,薛烨缩了一缩,并没躲开,“这孩子,瞧小手都冻冰了!这大冷的天儿,怎么等在这?”   “天黑。”薛烨眨眼。   罗氏笑,“婶子可不怕天黑,好了,快家去吧,别让你娘担心。”   薛烨看了十一娘一眼,欲言又止,十一娘一点力气都没了,看他想开口,生怕他出口就是“学武”俩字,狠狠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什么都不许说。薛烨立刻住了嘴,乖顺的朝罗氏点了点头,却转头带路朝夏家走去。   直将一家人送到门口,才向罗氏和夏承和告了别,转回家去。   罗氏念叨着,“这孩子是个好的,就是太腼腆……”话声未落,院子里突然响起老太太炸雷般的声音,“你们还回来干啥?咋不住娘家算了!一个个的都黑了心肝丢了良心……”一边骂一边不忘将夏承和手里拎着的回礼夺过来,跺着脚将东西送回正房,然后,叉着腰立在正房门口继续骂。   “……也不瞧瞧平日都吃的是谁家的饭?一大清早招呼不打一声就跑回娘家,有本事你别回来!吃你娘家住你娘家,看他们要不要你们……带了那么多东西回去,屁都没拿回来,也不嫌丢人!明年你也给我空着手回去……别以为耍横你就是本事,忤逆婆婆,站着茅坑不拉屎,生来生去都是丫头片子,我都替你爹娘臊的慌……”   “娘!”夏承和嘴角发苦,想起自家媳妇儿上午还说好好孝敬自家娘的话,只替媳妇儿委屈的不行,不就是没生儿子,他娘就要可着劲儿的糟蹋他媳妇儿,“我们吃了饭,连话都没说几句就往家赶,你又不是不知道五棵松离咱家有多远……”   罗氏眸底升起一股无力,重重叹了一口气,看也不看老太太一眼,拉着女儿开门回了屋。   ☆、049 老太没脸   老太太瞧着罗氏进屋,骂人的声音又高了几个分贝,“……整日不干活只知道耍横,你以为你了不起啊!回来那么晚,饭都不做就回屋,你想饿死我们啊……”   “娘……”夏承和上前几步还要替自己媳妇说话,被老太太一脚踹到小腿肚上,“碍你啥事儿?给我滚一边儿去!别以为护着你媳妇我就怕了!还不让她滚出来做饭去。”   “这么晚了,咋还没做饭?大嫂她们呢?”夏承和不敢躲,生生挨了老太太的踹。   老太太吭哧吭哧又踹了几脚,依旧不解气,哼了声,冲着西屋大声道,“人家是童生娘子,我可不敢使唤!”   “娘,你说的啥话?让那些同窗知道儿子堂堂一个童生的夫人下厨做饭,儿子还怎么在同窗间立足?以后怎么在官场上说话?”屋内,响亮的传出老大夏承平的话,声音带着几分怒色,夏老爷子的声音跟着响起,“你个老婆子不骂人就不能活是不是?还不给我闭上你那没漱口的嘴!”   老太太一蹦三尺高,“谁没漱口?你才没漱口!你全家都没漱口……”   十一娘险些憋出内伤,合着老太太没把自己当夏家人呐!   二房内,老二夏承安看了眼江氏,“她娘,要不你去做?”   “我不去。”江氏扫了眼自家男人,撇嘴冷声,“娘心心念念的可是老三家的,我哪能抢了老三家的功?”   五娘嗤笑,“奶这是逮着谁骂谁,娘一出门保准能被骂个狗血淋头……”   四娘拍了妹妹一下,“瞎说啥?娘又没做错啥!”   “奶要骂人啥时候还需要找个错处了?嗤……”五娘不屑,甩了四娘的手,将被子裹的更紧些,“不做饭也不烧水,炕都是冷的,冻死人了!”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啥死不死的!”江氏瞪了女儿一眼,朝地上吐了三口又合手垂首嘀咕了几句,“小孩子童言无忌,神仙听听就算了,可做不得准。”   四娘看了妹妹一眼,五娘吐了吐舌头。   一旁的三郎夏继善晃着脑袋,“五姐咋能把狗血淋头用到娘身上?那可是……”还没说完,便被五娘一巴掌拍到头上,“你个书呆子知道啥,好好看你的书吧!”   “好好说话,打你弟弟的头干啥?打不聪明了咋办!你个混不吝的……”江氏一指头戳上五娘的头,没好气道。   五娘撇了撇嘴,往四娘身边挤了挤,不再做声。   三郎张了张嘴,看到四姐使过来的眼色,憨厚的笑了笑,没说话。   江氏嘟囔了几句,趴在门缝朝外看了几眼,又狠狠骂了几句,鞋子一脱,干脆也上了炕,拉着儿子问起学堂的事儿。   她私下去给学堂的先生送礼,那先生可把儿子一通夸,她得上点心,说不定她儿子能中个秀才举人,给她挣个诰命呢!到时候看老大家的和老四家的还怎么在她面前嚣张,哼!   三房,八娘将小妹妹塞到被窝,气呼呼道:“奶这是咋了?好端端的发啥子火?把一家人都骂上了!她以前可从不骂大伯娘的!”   二娘、三娘摇头,十一娘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老太太那性子确实不像是会骂大伯的,毕竟大伯是个童生,怎么着,老太太都会给儿子面子,这次却是连大伯的账也不买了,还真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娘……”八娘唤罗氏,正要说什么,门突然被敲响,小姑夏芳菲推门而入,面上带着尴尬的笑,“三嫂。”   罗氏将她拉进屋,“外面冷,快进来。”   夏芳菲“嗳”了一声,走到炕边跺了跺脚,不好意思的开口道,“三嫂,娘……她今儿个受了姐夫的气,不是针对你和几个嫂子的,你……别往心里去。”   罗氏眸底掠过惊讶,面上却笑着点了点头,“哪会?娘是啥人我心里清楚,怎么会跟她计较……”   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罗氏没说完便住了口,夏芳菲也听出了不对味,张嘴干干笑了两声,神色无奈而自嘲。   好半响,她才咬着牙道,“这事我不说嫂子也会知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夏芳菲简单而不放过任何细节的将老太太这场无名之火的由来徐徐道来。   原来,大姑夏红霞让女儿去找罗氏不着,又得知一家四个媳妇走的一干二净,竟没留下人伺候她时,继承自老太太的脾气便爆发了。   “娘就是太好欺负,才让她们都骑到你头上!我早说老三家的不是个老实的,瞧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姐,三嫂连着十几年都没在初二回娘家了,今年回去一次也不过分,你咋老揪着不放。”   夏红霞翻了翻白眼,对老太太道,“娘,家里没个媳妇,今儿个这饭咋弄?”   “那个……”老太太被女儿问的词穷,去看小女儿,夏芳菲站起身,“我做。”   夏红霞当即笑出声,一把拍在夏芳菲肩头,“我的好妹子,你自小学针线,别说做饭,可会生火?”   夏芳菲脸一红,却是不服输,“我、我可以学……”   夏红霞摆手,“得了吧,等你学会都要啥时候去了?娘,还是你做吧,我们吃了饭还得回镇上去呢,今年没关铺子,生意好的很,回去还一堆的事呢!”   “啥?让我做饭?我不做……”老太太一听让她做饭,急了,她是她娘,是她家男人的丈母娘,哪有丈母娘给女婿做饭的?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她才不干!   “你做,让你妹妹给你打下手……”   夏红霞也不愿意,“娘说的啥话?谁家闺女回娘家还要自己动手做饭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我是你娘!我让你做饭咋了?”老太太心虚,却被女儿的爆脾气激发出了气性,不甘示弱道。   夏红霞气哼哼的看着老太太,叫了一声,“我的娘嗳,可真是我亲娘!”说着,下了炕就往外间走,边走边叫,“他爹,拎着东西赶紧的走!我可算见识了,娘这是有了媳妇不要亲闺女了!咱们这是上赶着找骂来了……”   女婿杨得势在外间听了个真切,站起身抓了炕头自家带来的三件东西就要往外走,夏芳菲忙拦住夏红霞,“姐,娘不就说了两句吗?你咋还较上真儿了?这饭我做,哪也没有让你做饭的道理不是……”   杨得势在旁边笑着接腔,“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回娘家要出嫁的女儿自己下厨做饭的?爹、娘,你们要是不想我和红霞来,我们这就走,保证以后都不来烦你们了,可好?”   杨得势虽在笑,唇角却斜斜勾着,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那是嘲讽的笑!   被自家女婿这般嘲弄,夏老爷子只觉一张脸红的没处放了,抬手指着老太太就骂,“连个家都管不好,你说你还能干啥?”   说着,看向杨得势,“女婿啊,你娘有口无心,你别往心里去,你们自管坐着,这饭……让你岳母做!”   “我不做!我咋能做?说出去还不得丢死个人……”老太太叫嚷。   杨得势笑,“不勉强,既然娘不欢迎我们……媳妇儿,我们走,夏家真是好,少不得将今日这事儿跟爹娘说上两句,以后每年初二我们还是不要来了……”   说罢,拉着夏红霞就往外走。   老太太傻眼儿了,“哎,不能走……”   “红霞如今是我杨家人,到夏家是做客,我在家都不舍得让她下厨,怎能让她来娘家受这份罪!”杨得势虎着脸。   老太太气的憋红了脸,却不得不咬着牙承诺,“保证不让红霞动一根手指头!”   她想让夏芳菲做,自己在旁边烧火指挥,却不想夏芳菲做出来的菜不是黑成炭就是不熟,米饭更是一咬一嘎嘣,杨得势又狠狠甩了脸色,就差吐出晦气两个字,吃完饭话都没说半句,拉着夏红霞带着几个孩子就走了。   看着女儿带着外孙头也不回,只把老太太委屈的眼眶都红了,把几房媳妇骂过来骂过去连重样的话都没有!   夏芳菲说完这番话,脸也红了,她自小没学过做饭,第一次下厨难免生疏,连累了几个嫂子受骂。   罗氏愕然的听完,朝正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底闪过一抹笑意,拍了拍夏芳菲的手,“这也没啥,你第一次做,难免的……我换个衣服,这就去做晚饭。”   “谢谢嫂子。”夏芳菲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脸上挂上笑,她就知道,三嫂一说就通,其他几个嫂子……   大嫂说不得,二嫂是个滑的,四嫂不定在心里怎么嘲笑她,也是,谁让她快嫁人的年纪连饭都不会做……   她拽了下罗氏的衣袖,“我跟嫂子一起,嫂子教我怎么做!”   罗氏一愣,看着她满手的油泡,笑着点头,“行,不过你这一手的泡还是先处理一下,先看我做,过几日手好了,咱再学。”   夏芳菲连连点头,“我听嫂子的。”   姐妹几个脸色奇怪的看着罗氏换了衣服和夏芳菲一起出了门,才互相看了一眼,扑倒床上蒙着头狂笑起来。   ------题外话------   咳咳,我也笑了,老太太这脸扇的,啪啪啪的~   ☆、050 银子事件   初三,夏家本家来人给夏家老爷子和夏老太太拜年,夏老太太半个好脸色都没给,夏老爷子则继续当起了闭口翁。   来人是夏家老爷子的亲侄子,夏家老爷子的大哥夏勇的大儿子夏承业。   给两人见了礼,夏老太太也不说留饭的话,夏承业笑着退出正房,跟几个堂兄弟打了招呼,踏着积雪回了家。   老太太在屋里嘀咕,“年年初三来拜年,拜的啥年,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呸!”   夏老爷子吧嗒吧嗒抽着烟,好一会儿抬起头看了夏老太太一眼,“老婆子,要不让老大去一趟吧?”   “去啥去?”夏老太太啐,“你忘了他是咋把咱从祖屋赶出来的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来看了两次你就心软了?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大哥出钱给咱们盖了这泥坯房,咱现在还在草棚里跟猪一起睡觉呢!”   夏老爷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低头又吧嗒吧嗒抽起烟来。   过了破五,老大夏承平来找夏老爷子,说要回镇上,一来,家里没有读书的气氛;二来,过完年,同窗之间女眷肯定要来往应酬拉关系,他要赶回去早做应酬计较。   夏老爷子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你们自去吧,不用操心家里,考功名要紧。”   夏承平应声,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只定定看着夏老爷子,夏老爷子奇怪,“还有事?”   “爹,应酬是要银子的,您还没给银子。”夏承平狠狠的皱着眉,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每次都要自己提才给,不知道自己出门在外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吗?真是……   夏老爷子恍然,“老婆子,给老大拿银子……多少?”   “最少也得二十两!”   夏老爷子却是闻听他的话吸了一口冷气,“要、要这么多!”   夏承平的脸已是沉的能滴水,“爹还怕我把钱吞了不成!”   “你别急,我就让你娘给你拿,这就拿……”夏老爷子瞧着儿子脸色难看也不敢多问,又唤了声夏老太太。   “叫叫啥?还让不让人消停会儿了?”夏老太太跺着脚进屋,看了眼夏老爷子,“叫我干啥?”   “给老大家的拿二十两……”   “啥!”老太太眼睛一瞪,蹬蹬几步走到夏老爷子和夏承平跟前,“老大,你要多少?多少?”   夏承平拧眉看了夏老爷子一眼,夏老爷子眉头一皱,敲了敲烟杆子,“问啥,让你拿就拿,老大有用!”   “我咋不能问了?那钱可是我辛辛苦苦攒起来的!你一张口就要二十两!不给我说个道道来,门都没……”老太太叉着腰,冲着西屋骂了起来,“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想扒拉我家的银子,夺我的棺材本!你还要不要脸……”   “爹!”夏承平怒声,“这秀才、举人我不考了!让几个孩子也别折腾了,都回家种地算了!免得让娘觉得我们一家子都想划拉她的棺材本,背着这样一个名声出去,儿子还念什么书?当什么官……”   “老、老大……娘不是说你……”老太太被儿子这一顿脾气发的有点不知所措,目光转了几转落到夏老爷子身上,夏老爷子瞪了她一眼,对夏承平道,“行了,你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过就是说说,你别往心里去……”说着,皱眉瞪夏老太太,“还不去拿银子……”   老太太嗳嗳应着,小脚疾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看夏老爷子,犹犹豫豫的道,“十两够不?”   二十两银子,简直要她的命啊!   夏承平袖子一甩,冷声道,“光县太爷家就要二两银子买孝敬,人家还不定搭理;县丞家也得一两,恩师家要一两,同窗家怎么也不能少了五百个大钱的礼,二十两还不见得够用!娘若不想让我考这个秀才、举人,当这个官,别说十两,十个大钱就能把我打发了!”   “考、考、考!当、当、当!娘就是嘴贱,秃噜了,儿子你别生气,娘这就去拿,这就去拿,啊!”老太太一瞧儿子真生气了,再不敢多说话,吭哧吭哧进了里间,捯饬半天,从旮旯里抱出一个褐红色的小箱子,又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开了锁,拿了两个银锭子出来,后将箱子锁上放回原处,又找了块布将银子包起来,就往外间走。   没走出门,又顿住,摸了摸怀中的银子,心疼的都要掉下泪来,这是她攒了好久才攒出来的银子啊!呜呜……   老太太极其不舍的将银子抱出来,夏承平去接,她缩了回去,红着眼又摸了一遍银子,才别过头将银子塞到儿子怀中,闷出一个字,“给。”   夏承平接了银子掂了掂重量,脸上露出一抹笑,“娘放心,今年府试我一定能过,再过了院试就是秀才!爹娘就等着跟儿子一起享福吧。”   “我要当老夫人!”老太太忙抬起头,讨价还价。   夏承平眉头一蹙,看了夏老爷子一眼,夏老爷子也正笑眯着眼看他,他神色一正,很是郑重其事道,“儿子当了官,爹娘自然是老太爷、老夫人!”   老太太的眼睛亮了亮,脸上的笑容便与夏老爷子像了十分。   夏承平一回西屋,夏老爷子便瞪了夏老太太一眼,“你说你,儿子要银子是为了啥?还不是想早点考上当官,你非要说那不中听的……”   老太太笑呵呵的摆手,“我就是心疼银子,又没说不给!”说着,凑近夏老爷子,帮他换了烟草,点着了递给他,神神秘秘道,“老头子,你说大儿子跟二郎谁会先当官?”   夏老爷子狠抽了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笑的眉目慈祥,“谁先当上官都有咱们的老太爷、老夫人当!”   老太太一怔,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儿,呵呵笑着盘了腿,与老爷子唠起了李家长刘家短来。   西屋,夏承平拎着银子进屋,一把扔到了炕上。   “拿到了?”赵氏欢喜的扑过去,解开布包瞧了瞧,脸上的笑容又浓了些,给夏承平倒了杯水递过去,“娘咋舍得给了?先前听她骂我,还以为不给了……”   夏承平皱着眉看过去,她忙收了口,想换个温婉的笑,结果面部表情转换太快,抽了!   露出个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笑容,偏还扭捏着捻了帕子放在唇边,“老爷辛苦了,咱们今日启程还是?”   夏承平嘴角抽了抽,别开头,“今日就走,快些收拾东西吧,用过午饭就走。”   赵氏点头,“是。”   四郎与十娘面面相觑,想笑不敢笑,两人同时转过身,肩膀剧烈抖动。   大郎瞧见弟弟妹妹古怪的模样,摇了摇头,继续垂首看书,“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四郎与十娘抖动的肩膀一顿,又剧烈颤抖起来。   赵氏与夏承平在炕头说着另一桩事,“县太爷与府城的曹家是姻亲,县太爷家嫡枝的二小姐嫁给了曹知府的大儿子,咱们如果想走曹知府的路,就得先搭上县太爷……”   “不容易……”夏承平摇头,“县太爷连老师都不见,我……”   赵氏笑,“我还打听到一件事,保准能让县太爷奉老爷如座上宾!”说着,趴到夏承平耳边将自己偶然听到的事说给夏承平听。   夏承平先是高兴再是皱眉,临末,瞪了赵氏一眼,“你当我是娘呢!这么昧良心的事儿……”   话未说完,便觉当着妻子的面说自己亲娘不好,遂住了嘴,冷声道,“此事休要再提……”   赵氏有些不甘心,夏承平又一眼扫过去,“那可是你十月怀胎的亲骨肉,你也狠的下心!”   闻言,赵氏一怔,察觉到夏承平的怒火来源,噗嗤笑出声,再凑到夏承平耳边嘀咕了几句,夏承平露出深思的表情。   半响,看着赵氏,缓缓道,“这……倒是可行。”   赵氏心满意足的——笑了。   ☆、051 两房心思   临走,赵氏拉着老太太不知嘀咕了些什么,老太太笑眯眯的搬了压箱的老坛酱狠狠挖了小半坛,边肉疼边叮嘱大儿媳,“她们要是想吃,你一定记得喊我去,这东西要做起来可难了……”   赵氏笑着点头,“瞧娘说的,咱去可不是给她们干活的,她们想吃请了娘去也只是让娘在旁边指点着家里的婆子做,娘是童生的娘,是贵宾……”   老太太的一张脸笑的如绽放的菊花,一折一折的笑的发颤,连声道,“那是,那是,咱是贵宾!要吃蹄髈的……”   赵氏抿唇笑,眸底盈满不屑。   老太太很热心的将老大一家送出了院子,远远的还招手,“有消息就找人来叫我……”   赵氏高高应声,回过头来跟夏承平低语,“你娘可真是钻到富贵眼儿里了,啧啧……”   夏承平皱眉瞪她,赵氏连连呸,“瞧我这张嘴,不该这么议论婆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注意形象,注意形象!一口一个啧啧,没得让人笑话!今儿个回去,明天可就要开始应酬了,再不注意,你不如留在家里伺候爹娘……”夏承平指责赵氏,眸底一片阴沉。   赵氏一愣,夏承平声音发冷,继续道,“还有,背后非议婆婆的话绝对不能拿到台面上去,一个不孝压下来,我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你给我长点记性!”   说罢,大踏步往前走了。   赵氏撅着嘴,嘀咕,“自己说自己娘的时候咋不记得这些规矩,就知道说我……”   “娘……”十娘看到夏承平的脸色不好,忙回头去看赵氏。   赵氏摆手,“娘没事,走吧。”   到村头,夏承平已与李家人说好价格,行李放上了车,就等她们娘俩,车旁还有妇人想搭个顺风车,夏承平笑不应声,却朝赵氏使了个眼神。   赵氏沉着脸就冲了上去,几句嘲讽的话几个轻蔑的表情让那妇人讪讪的摇头表示不坐了。   夏承平挑了挑眉,赵氏得意的笑。   李家婶子与李家大哥相视摇头。   送走老大一家,黄氏沉着脸进了屋,狠狠啐了两口,老四夏乘乐抬头看她,“你最近很闲啊?”   黄氏不搭理他,兀自生了半天气,“你说爹这次给了他们多少银子?”   “去年十两,今年只会多不会少!”夏承乐肉疼了下,那里面可还有他的银子呢!   黄氏哼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拿着我们的血汗钱养那一大家子!凭啥?凭啥啊?!你爹是不是疯了?别人事上事事不管,轮到老大就跟中了邪一样!偏老太太也跟着一起发疯,家里啥事都当皇太后,逢到老大的事就跟蔫儿的叶子一样……”   黄氏越说心里火越大,恨不得扒了老大一家的包裹,抢了那么些银子回来!   夏承乐摇头,“你就是看不懂,你以为就娘想着当老夫人?爹想当官老太爷可是想了几十年,否则,哪有当年卖……买官的事儿……”   “当年?当年啥事儿?”黄氏蹙眉,盘腿坐到炕上,问,“你可从来没说过。”   “没啥好说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对了,大嫂不是说给你介绍镇上那些童生娘子认识吗?”夏承乐并没多说,岔开了话题。   黄氏果然被转移注意,撇了撇嘴,道:“她要是敢不介绍,看我怎么让她没脸!白拿我们银子那么多年,哼……”   二房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江氏没好气的瞪夏承安,“就你老实,学个木工受了人多少气,好容易能自己干活了,赚的钱全贴给了老大家!你别忘了,咱家还有三个女儿的嫁妆要攒!再说善哥儿,我去送年礼的时候,人先生特意托他家娘子转告我,说咱儿子聪明,好好教肯定行!若能得个名师,考个状元也成……”说到这,江氏顿了顿,她说的夸张了点,不过,她儿子聪明,说不定真能考个状元给她请个诰命呢!   想到此,她的底气又足了,“咱们这小地方哪里来的名师?那不得去府城,束修、吃穿住用哪样不要银子!老太太他们这是要捧了老大摔了咱们儿子吗?我告诉你,我可不依!她想做老夫人,我还想做状元爷他娘呢!”   老二夏承安憨厚的笑,“娘也没说不让咱家三郎读书,咱村里统共也没几家让孩子读书的,娘她……”   “照你的意思,老太太还是好的了?”江氏呵呵冷笑,“得了吧,自己亲娘你还不知道她啥德行?说好听点让孩子们都读书,说实了就是广撒网,反正谁考了功名她都说老夫人……”   “你看你说的,娘她、她有难处……”夏承安在江氏皱眉冷眼下慢慢放低了声音。   “我不管,从这个月开始,你的工钱家里要留一半!”   夏承安一愣,“那、娘要是问……”   “你自己去想咋跟他们说。”江氏气呼呼上了炕,生了半响的气,回头看了眼抓头挠腮的男人,叹了口气,“你去问问哪家像咱家,挣的银子一文不剩全上缴的?娘她不为咱们着想,咱们也可以不为自己着想,可是……”她眼圈一红,鼻腔音重重道,“咱不能不为咱几个孩子想啊!闺女没嫁妆如何在婆家立足?儿子没银子怎么奔前程?你以为我想让你为难吗?这么多年,我啥时候想过自己?我心心念念的不全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咱们几个孩子,你……”   夏承安一见媳妇儿眼泪都要落下来,又听她说的那些话,心里也泛酸,红着眼眶道,“三郎他娘,你别哭,我都听你的,东家说给涨工钱,我还没跟爹娘说,我把涨的钱都留家里,你看行不?”   江氏眼睛一睁,“涨了多少?”   “一个月三百个大钱。”   江氏算了算,破涕为笑,“好。以后再涨工钱也这么做。”   夏承安犹豫了一下,江氏抬手抹了把眼泪,他忙点头,“行,都这么做!”   ☆、052 二房找茬   接连几日,黄氏的脸色都臭臭的,神神秘秘的拉着江氏与罗氏说了好些话,罗氏几句话岔了过去,江氏眉眼隐隐含着笑意,对黄氏的唠叨也没多放心上。   老太太撇了嘴看黄氏蹦跶,每天将罗氏指挥的团团转,姐妹几个看的又是恼火又是无奈。   过了十五,这个年就算过去了,虽然窝在家里的时间占多数,但村子里已有不少人来人往,去镇上找差事的人也多了起来。   夏承安开了工,继续去做木工。夏承和央告了老太太也跟着一起去了,他想跟二哥学木工,学会了也是一门营生,给家里多赚点银子,让媳妇和女儿都过的好一点儿。   老太太想了很久才应下,且还有条件,“等雪化了,春麦就要开始种的时候你得回来做农活!有工钱了要全部上缴!”   这就是答应了?   夏承和高兴的对天发誓,“种春小麦的时候一定回来!绝不耽误家里的农活!有工钱一定上缴。”   老太太不满意,“全部上缴!”   “全部上缴。”   夏承安乐呵呵的拍着他肩膀,“二哥把会的都教你……”   三房一家都很开心,江氏说起话来就有些阴阳怪气儿了,“老三家的,你瞧这鸡,非要扒着别人碗里的料吃,也不知道有没有良心……”   “老三家的,我身子不爽,这两日的饭你帮我煮了吧!哦,我这几日见不得凉,这几件衣服也劳烦你……”   “老三家的,这鸡蛋是不是少了一个啊?你没拿吧?”   罗氏念着自家男人确实沾了二房的便宜,不管江氏怎么挑衅怎么下绊子都笑着应付过去,事事做的妥帖,让江氏挑不出刺。   江氏是挑不出刺,但明显的看罗氏的眼神越来越轻蔑,连带对三房几个女儿态度也是嗤笑居多,八娘自然不在其列。但在看到江氏指挥小十二一双满是冻疮的手抱着大盆晃悠悠去喂鸡食时,第一个发了火,炮弹一样跳着脚冲过去,“二伯娘,你啥意思?我家哪得罪你了?你折腾我们娘儿几个也就罢了,小十二才多大?你就让她干这干那?奶都没你狠心……”   江氏一怔之下,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偏小十二还笑呵呵的拉八娘的衣摆,“八姐,二伯娘说我干活,让爹跟二伯学木工,你别气……”   八娘的怒火一下子窜到了顶点,头顶的发都要被火烧起来了,怒气冲冲的瞪着江氏,江氏被她的眼神看的往后退了一步,“八娘,我……”   “八姐,你带小十二去处理下手,别让她再把冻疮崩裂了。”十一娘丢了手中扫帚,款步过来,声音淡冷。   八娘瞪着江氏不愿走,十一娘朝小十二使了个眼色,小十二眨了眨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拉八娘的衣摆,“八姐,我手痛……”   只一句,八娘立刻低了头,瞧着小十二的小手,几个已经崩裂的冻疮流着血水和脓水,八娘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十二不疼,八姐抱你回去包起来,包起来就不疼了……”   说着,又瞪了江氏一眼,抱着小十二冲回了三房。   才几岁的孩子,那么懂事!   却偏有活了那么大岁数还不懂事的人糟践!   十一娘眼缝微眯,借着弯腰端食盆的动作掩住眸间的杀意,将食盆端起一下塞到江氏手里,“我们三房已经为二伯娘做了许多,剩下的事二伯娘自己做吧!想撺掇二伯不教我爹木工也罢,到老太太面前说我们三房的坏话也罢,我们三房都问心无愧。倒是二伯娘,敢不敢拍着胸口问自己一句,若没有我们三房,你这条命还在不在?”她唇角勾笑,大大的嘲讽,“这没良心的人,到底是谁?!”   江氏慌乱间不察被十一娘塞了猪食盆,正懊恼弄脏了衣服,冷不防再听到十一娘冷嘲的话,特别是最后一句,心腾的被吊了起来,张着嘴看着十一娘说不出话。   十一娘也不期待她说什么话,兀自转身捡了扫帚放到柴房门口,到灶房唤罗氏,“娘,二伯娘说饭她来做,让你歇着。”   罗氏啊了一声,探出头,瞧见江氏站在鸡圈前,皱了皱眉,“二嫂,你这是……”   十一娘冷冷的看着江氏,江氏干干笑了两声,肌肉僵硬,“老三家的,我来做,你……歇着。”   罗氏诧异,还想说什么,被十一娘一把拉住,“娘,小十二的手冻裂了,你快去看看吧。”   转移罗氏的注意力,没有什么比孩子有事更有效的了。   果然,十一娘的话音未落,罗氏已变了脸色,疾步往三房走去,边走边说,“好好的,咋就裂了,她又不干啥活,咋能呢……”   江氏就尴尬的停在那,十一娘凉凉的朝她笑,“二伯娘还不去做饭,一会儿奶要急了。”抬脚,进屋,关门。   江氏好半天回神,看着那扇门,憋屈的不行,她家四娘那么大的时候早帮她干活了,小十二咋就不能使唤了?冻手咋了?就跟谁的手小时候没冻过一样!   再说,她不就是使唤了她们几次,犯得上说她没良心吗?   她要没良心,早看着老四一家将三房撕吃了!也不看看她替他们说了多少话,敢说她没良心?!   呸!   一群没良心的东西!   特别是小八!枉费她对她一直那么好,好吃好喝好穿的从来不少她的,真真是养了个白眼儿狼!   江氏愤愤的喂了鸡,一把将食盆扔出老远,盆撞击在雪中发出沉闷的碰碰声,她又担心的跑上前,生怕摔坏了食盆,老太太要骂。   一顿饭在她嘀嘀咕咕的咒骂声中做好,吃饭时也没给罗氏好脸色,摔摔打打的,不时对罗氏放几个冷箭,罗氏只当没看见,小心喂小十二吃饭。   晚上,跟夏承安说起白天的事,很是委屈,夏承安却安慰她,“老三一家不容易,咱们当哥哥嫂嫂的,该让就让着点,小十二那么小,你使唤她,八娘不生气就不是八娘了!好了,赶紧睡吧,明儿还得早起……”   江氏又生了一场气,吹了灯在被窝里依旧嘀嘀咕咕,“十一娘也就算了,八娘咋能也那么说我……天地良心,我可是一直拿她当亲闺女……”   这事没过几日,真出了一件让十一娘差点动手杀人的事儿!   ------题外话------   求收藏~   乃的收藏就是小栖明日更新的动力!   ☆、053 你可要学?   “十一姐姐早。”   十一娘瞧着一大早站在自家门口的薛烨,满是无奈,“你……还真是锲而不舍。”   薛烨黑亮的眸子眨啊眨。   小十二已笑着扑过去抱住了薛烨的腿,“烨哥哥早……”   薛烨看了眼十一娘,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小十二的头,“小十二也早。”   小十二咯咯的笑。   十一娘一把将小十二拉回屋,“我的小祖宗,你不穿棉袄就跑出来,小心生病……”   “小烨,你最近是咋了?起那么早来我家……”八娘捂嘴打哈气,到门口被冷风一吹猛的打了个哆嗦。   十一娘转身将小十二推到八娘怀里,走出房间将门关上,“八姐,你照顾小十二再睡会儿,我去看看今天有没有猎物上钩……”   话落,拉着薛烨一路奔出院子。   等八娘反应过来想跟过去时,俩人早跑没了影,不由气恼的跺了跺脚。   十一娘拉着薛烨一口气跑到了山脚才停下,她倒是很想直接跑上山,可惜身体不允许,只这么一段路她便觉得有心力不从心,唉,说到底,还是这个身体的底子差了点。   “给。”眼前递过来一方手帕,冷色调的宝石蓝,锁了边,角落里绣着几颗竹,十一娘摆了摆手,小手在额头随意一抹,汗沾满手。   薛烨俊秀的眉头蓦然一拧,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不赞同,拿起帕子凑了过去,十一娘一怔,待想避开时,已被小男孩握住了肩头,神情专注的帮她擦着额头和脸上的汗水。   十一娘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薛烨。   他有一双黑曜石般夺目的星眸,挺鼻薄唇,配上英气凛凛的剑眉,五官如古雕刻画,俊美异常。   只可惜,年龄尚小,这份俊美便打了折扣,被稚气掩住了七八分。   男孩儿长如蒲扇的睫毛拍了拍,目光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透出几分异色,“学武。”   十一娘叹了一口气,暗暗思忖,这小屁孩儿是不是复读机托生的。   “学、学、学,让我看看你现在到什么程度了?”十一娘抬手指了指山顶处,“看见那棵树了吗?以最快的速度跑上去,预备,跑!”   薛烨目光一沉,身子一纵窜了出去,十一娘估算着他的时间,连连点头,很惊人的速度。   她如他这般大时,刚进雇佣兵团,在最底层接受训练,训练了三个月才有他这样的速度!   他才一月有余……   这孩子,倒是个可造之才!   她这点杀人的功夫,讲究的不过是三个字,“快、狠、准!”再多,便是比谁的心肠狠了!   看着已停下脚步站在大树旁的薛烨,十一娘唇角弯起一抹笑,眸光在下一刻蓦然冷冽,一身气息宛若出笼逮捕猎物的鹰隼,飞冲而上!   薛烨的瞳孔在看到十一娘周身气息的瞬间猛地一缩,却在下一刻亮若夏日的灼阳,直勾勾的盯着她。   十一娘的速度并不比薛烨快多少,一方面是身体还没调养好,另一方面这身体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说白了只是一个普通孩子的身体!   “姐姐,教我。”薛烨睁着亮晶晶的眸子拉十一娘。   十一娘抹了把额头的汗,喘气道,“薛烨,我的武功只有招式没有内力可续,且学起来非常辛苦,要忍受非一般的雕磨,你想好……”   “……我学!”薛烨的犹豫只是一个惊讶,便斩钉截铁道。   十一娘笑,“你等等,让我歇一会儿,等我将两种武功演绎给你看过后,再决定不迟。”   要想恢复以前的身手,必须趁现在身子还在发育赶紧训练起来,一个人是练,两个人也是练,多个陪练,且是顾婶子家的薛烨,她就更能光明正大的到山上训练了!   休息过一刻钟,十一娘从地上捡起一段枯枝,挥了挥,朝薛烨展颜一笑,“看好了!”   她眉眼一冷,脚下一转,踏出几步诡异的步伐,手中枯枝当剑左右翻飞,挽起朵朵剑花,越到后面步伐越快,枯枝刺出的时机方位越难以琢磨,生成的剑花更是夹带着雷霆之怒的气息呼呼作响。   赫然是罗家老爷子酒醉时耍的那套剑法!   薛烨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十一娘,只觉她的身姿烁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说不出的好!   十一娘一武结束,将枯枝扔到一旁,问薛烨,“如何?”   薛烨满眼星光,点头,道,“好!”   十一娘笑,转身朝森林里走去,“跟我来。”   越走越深,隐隐能听到未冬眠的动物吼叫声,约莫走了两刻钟,十一娘方在一个山洞旁停下脚步,指挥薛烨藏到一棵大树后,这次的笑容更加灿烂,“千万不要眨眼睛!”   薛烨尚未来得及回答,十一娘眼前的洞穴内已走出一头额上画着三长一竖的大虫——老虎!   薛烨眸中露出惊恐之色,“姐姐小心!”   十一娘头也不回,双手不知从哪里掏出几根竹钉,身形奇快的飞身朝老虎冲了过去,只一眨眼的功夫,老虎双眼已被竹钉刺瞎,锋利的爪子在空中胡乱飞舞,凄惨愤怒的吼叫让整个森林都震了三震!   薛烨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一双手攥成拳,紧紧的盯着十一娘。   十一娘一身冷厉杀气,小巧的身影在老虎周身旋转,手中的竹钉一颗颗减少,老虎愤怒的吼叫越发凄厉,到最后隐隐带了求饶之意,十一娘却不知从哪捡了根削尖的长棍,身子一跃,飞到老虎头上方,一声大喝,“杀!”   老虎发出惨烈的嘶吼,重重倒在地上,额头王字正中插着一根胳膊粗细的长棍!   十一娘一膝跪地,一手执竹箭深深扎入泥土之中,成半跪状,一头一脸的血,看向薛烨时,嗜血后的眸子带着奇异的光芒,“薛烨,要想不被人杀必得先动手杀人,这就是我的武功套路,你可要学?!”   薛烨瞪着她,久久不能言语。   ☆、054 湖边惊魂   十一娘也不着急,任他瞪着自己,泰然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起身围着足有她四个大的老虎,品头论足,末了,摸着老虎头上的棍,懊恼道,“坏了,头上破了三个洞,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卖上好价钱……”   这可是她踅摸了好久才找到的一头老虎,若因她耍酷破坏了卖相,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着,忍不住扫了薛烨一眼,都怪这小屁孩儿!   年纪小小的装深沉,害她以为他多有城府,一时没忍住手痒,卖弄了一下。要是耽误了价钱,她非跟他急不可!   这、这可是要接元娘回来的救命钱!   “唉……”缓缓吐了一口气,十一娘才发现浑身累的厉害,寒风吹过,冷的打了个哆嗦。满是冻疮的手亦疼的她倒抽一口冷气,低头才看见,双手满是鲜血,却不是老虎的,是她自己的!   用力过猛,手上的冻疮崩裂了!   “嘶……”   刚才一心在薛烨和老虎身上,没注意到,这会儿反应过来,竟是又疼又痒,抓肝挠肺的感觉,让她真想用足了力气去抓几把。   旁边伸过来一双白嫩的手,掌心放着适才给十一娘擦汗的宝石蓝手帕,十一娘微愣,薛烨却不等她出声,径直扯着宝石蓝手帕,从中间一分为二。   “你……”   薛烨抬头,清透明亮的眸子藏着看不清的情绪忽闪过几息,“我帮你包起来。”   “额,不用……”十一娘话未完,已被他强制性的抓过了手,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袍角擦净了血,包扎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娴熟,干净而利落,就像是……经常做这种事。   十一娘的双眸扫过他的虎口,那里——是一层厚厚的茧。   再看薛烨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探究,薛烨低着头,似未察觉到十一娘的目光,淡声道,“家里有药,我回去拿给你。”   十一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想着家里张大夫开给小十二的那点药,嗯了一声。   对于练武的事,两人竟默契的谁都没再提。   最后,十一娘决定先把老虎藏在山洞内,等吃过饭她去镇上试试能不能喊了那苏家掌柜的亲自来看货,毕竟那么大个家伙,没有车马,她一个人是断断不能拖去镇上的。   两人下山,各有心思,一路静默。   未到家门,听到村中远远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叫,“啊!”   十一娘脚步一滞,再去听时,那声音莫名消失了,只余几个孩子的哄闹声。   她却心慌的可怕,心口突突的冒,只觉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脚步一下子就快了起来,几乎是飞奔着跑向声音的来源处。   薛烨静静的看着十一娘飞一般的速度,眨眼消失在眼前,黑暗的眸子晶亮的吓人,脚步一抬,跟着跑了起来。   未破冰的湖边,聚集了一群穿着厚实显得圆滚滚的孩子,都惊惧的望着湖边破开的一个冰窟。   其中一个孩子大叫着往岸上跑,“救命啊!来人啊……夏十二掉冰窟里啦……”   小十二!   十一娘脚下一个踉跄,人已飞冲过去。   几户住的近的大人听到喊声也从家里跑了出来,看到冰窟的情形都变了脸,拉着自家的孩子大骂。   也有人上前拦了十一娘,“湖水深,可不能再往前凑了!”   十一娘却理也不理,身子一矮从那人腋下穿过去,身子未扑出去,就听耳边一声惊呼,“天啊,那是谁家小子?这么扑进去,还要不要命了……”   就有人跟着惊呼,“那、那不是顾寡妇家的儿子吗……”   “快,快找几个会水的……”   薛烨?!   十一娘被那村人锢的实实的,力道之大竟是动弹不得,听那村人拍着她的头数落,“你这丫头,找死不成?那冰冻的湖水又冷又深,你这小身板……”   十一娘的目光却紧紧追着冰块下那若隐若现的一角黑色影子,眨也不眨。   阴冷的湖水散发着阵阵寒意,十一娘出过汗被浸湿的棉袄经这湖水冷风一吹竟冷的刺骨,眼前忽明忽暗的竟似要昏厥的前兆。   十一娘想起这具身子被伤了的心脉,苦笑着掐了掐掌心,不期然的又挣裂了手背上的冻疮,宝石蓝的帕子沾了血变的褐红,慢慢失了原来的颜色。   她却不管不顾,只紧盯着越来越小的黑影。   “十二!”   不知过了多久,岸边忽然传来罗氏凄厉的叫声,没多会儿,一个踉踉跄跄的妇人就扑了过来,竟是要往河里栽,两个村妇忙拦住她,“三嫂子,可不能啊……”   “已经有人下去救人了,你可不能再……”   罗氏的眼中血红一片,目光看人都没有了焦距,只茫茫的似找不到焦点一般,十一娘不由悲从中来,唤了声,“娘!”   那村人忙松了手将十一娘推到罗氏身边,“十一丫头,快劝劝你娘,你家十二太小,入了河神的眼,怕不会那么容易还……”   “你胡说啥!小十二那么丑,河神才不会看上她!要看也是相中我……”八娘睁着红红的大眼瞪说话的妇人。   那妇人被八娘一噎,想还嘴,瞧了瞧她们娘儿几个的神色,终是什么也没说。只轻声唉了一下。   没多久,一颗黑色的头颅从冰窟钻出来,眼尖的村人忙叫,“快,快,出来了,快拉上来!小心……”   正是夏十二和薛烨。   小十二的脸已是灰白死人色,鼓鼓的肚子满是湖水,有村人探了探小十二的鼻息,脸色一变,抬头朝希冀的罗氏母女摇了摇头。   罗氏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张大了嘴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八娘尖叫一声扑了过去,趴在小十二身上嚎哭起来。   十一娘接受不了!   她刚立下誓言要护的一家人平安和乐,怎么转眼小十二就这么没了?怎么能没了?   她不信!   十一娘忍住欲昏厥的黑暗和耳鸣,疾步来到小十二身前,一把拉开哭叫不止的八娘,先颤手探了探小十二的鼻息和脖颈大动脉的动静,后将小十二的头小心抬起,“八姐,托着小十二的头。”   八娘嗳了一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问也不问十一娘要干什么,小心翼翼的接过十一娘的手,托住小十二的头,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小十二。   “十一娘,救小十二……”   十一娘不出声,解开小十二小袄上的扣子,深吸一口气,右手压左手做起心脏复苏,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三十下,吸气吹起人工呼吸两次,趴下,听呼吸,没动静,再来……   周围的人惊愕莫名的看着夏家十一娘疯了一般摁着亲妹妹的胸口,嘴对嘴的吹气!   到最后,十一娘已经是在凭毅力做了,她刚养好一点点的身体在今日过度担惊受怕、劳累中再度透支,脸色已是比小十二更加难看,八娘忍不住眼泪落下,心疼妹妹,“十一娘,算了……”   罗氏更是心疼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不……”十一娘咬着牙蹦出一个字。   不知是做了九十下还是一百下,手下的心脏忽然一动,小十二泛着死灰白的嘴唇噗的吐出一口湖水,接着是一连串的吐水声……   八娘喜极而泣,扶着小十二起来吐水,“醒了!小十二……”   十一娘心下一松,脸上尚来不及绽放笑容,喉头一甜,一口血吐了出去,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题外话------   听说点击也很重要,求下~   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么么哒   ☆、055 谁是凶手   “慕青,他要杀你,快逃!快逃啊……”   “慕青,都说你是个没有心的杀人机器,却忘了你终究只是一个女人,向往最简单的男女之爱……干嘛要爱人?做我们这一行的,谈爱……不觉得可笑吗?”   “青儿!”   “我啊,想找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城市,找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谈场恋爱结婚生个孩子,过平平凡凡的日子,安稳的琐碎的过完我下半辈子……”   “青儿,我爱你,咱们不是雇佣兵多好,这样我们就能结婚……”   “慕青,你和我一起吧,将来让我的孩子认你当干妈,你的孩子给我当干女儿……”   “小、小洛,我跟、跟你走……”十一娘伸手想抓住笑的一脸灿烂的好友,手触摸到好友的脸,画面却在瞬间崩塌,转换成萧卓虚伪的笑脸,她恼怒的一巴掌挥过去,萧卓呵呵冷笑两声,伸手掐住她的咽喉,另一手摩挲着他的脸蛋,“慕青,真是对不住,我们想洗白,只能牺牲你了……来世,可要记得,再不要这么蠢了!”   十一娘恨不得一枪蹦了他那张阴魅的脸!   混沌中,伸着手到处摸枪……   “十一娘,十一娘……”罗氏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眉眼焦灼,问低头诊脉的张大夫,“她叔,这孩子是咋了?咋老说胡话……”   “两个孩子身子底子都不好,小的寒气入体外加受了惊吓,我开个药方,吃段时间调理一下就没事了,大的……”张大夫瞧了眼并排躺在床上的十一娘,叹了一口气,“早先那次心脉受损,虽然……恢复了大半,但毕竟没完全恢复,这次又受了这么大刺激,心脉再次受损,要再恢复,只能靠后期调养……”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从脉象看,十一娘当初服下的那颗救命药虽有奇效,对心脉修复也起了关键作用,但身子损了就是损了……   夏承和送张大夫出门,拿了银子给张大夫,张大夫看了眼床上的十一娘,摇了摇头,“十一娘年前送了几只兔子给我,抵了诊费吧,只是这药钱……两个人要想调养好身子,要花上不少银子,有两味药难得,我这里并没有,夏三哥若得了空,不如去镇上抓……”   出了屋子,老太太正惦着脚往这边望,瞧见张大夫,嘀咕了句,“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好……”扭头回了屋,夏承和尴尬的赔罪,张大夫也不说话,径直出了夏家院子。   二娘和三娘赶回家,看到床上躺着的两个妹妹,眼圈都红了,“娘,这到底是咋回事?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咋就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到底是谁把小十二推到湖里的……”   罗氏摇头,“八娘出去打听了,娘也不知道咋回事。”   “娘,五郎他舅妈捎话来,想外孙子了,我带五郎回娘家一趟……”院子里,黄氏笑着跟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不冷不热的瞟了她一眼,“她自己没有孙子吗?想我家孙子干啥!”   “她这不是羡慕娘有这么好的孙子吗?”黄氏陪笑,捡了几句老太太爱听的话,绕的老太太没了脾气,没好气的白她,“想去就去,问我干啥?我还能捆住你的腿不让你去?”   这就是让去了。   黄氏笑呵呵的又夸了两句老太太真是好婆婆疼儿媳怎么怎么的,牵着五郎走了。   黄氏母子前脚出门,八娘后脚跑回家,一进门就吼,“是五郎,爹、娘,是五郎把小十二推到湖里去的!”   “我就知道!好好的她回啥娘家,她娘啥时候不想五郎,偏这时候想!”罗氏一脸冷气,嘴角嗤笑,“黄荣华,跑的了和尚,你跑的了庙才是本事,跑不了庙……咱们就走着瞧!”   “我去找他们!”八娘跺了跺脚,扭头要去追,被十一娘叫住,“八姐,你说谁?是谁把小十二推到湖里去的?”   “十一娘,你醒了?”八娘脸上笑泪交加,往门外冲的身子一顿反冲回来,扑到床上就轻打十一娘,“哪有你那么傻的,你自己都不会水,跳下去咋救人?幸好刘家婶子拦住了你……你个傻的……”   十一娘咧嘴笑,“我想着跳下去准会了……”   八娘涕笑,“浑说!”   “八姐,你刚说是谁把小十二推到湖里去的?”   八娘脸一冷,抹了泪咬牙道,“是四房的五郎!他推的!”   原来,小十二起床后,本来在院子里玩耍,后不知道怎么跑出了院子,跌跌撞撞的往山上去,不想半路遇到了五郎那个小无赖,带着一群孩子团了雪砸她。   小十二被他们砸的东倒西歪,哭叫着,“五哥坏,五哥欺负人……”   “嘿,小丫头片子,你知道啥是好人啥是坏人啊?”五郎嘿嘿笑,团了个特大的雪吸着鼻子走到小十二跟前,一把将雪拍到小十二头上,“瞧你这头发油的跟几个月没洗似的,哥帮你洗洗!小的们,伺候我妹洗头发喽……”   一群孩子笑闹着团着雪往她衣服里塞,小十二躲不过就想跑,跑到湖边被五郎挡住了前路,“小丫头片子,你还敢跑!叫你跑!叫你跑!”   竟是手脚并用,劈头盖脸的打起了小十二,小十二哭叫着往后躲,五郎步步紧逼,小十二脚下踏空,尖叫一声从岸上掉了下去,砸碎了湖冰,落到湖里。   一群孩子吓呆了,指着五郎叫嚷,“你把她推湖里了,你杀人了……”   “放屁,你才杀人了!”五郎慌张的回头,推了说话的那孩子,“分明是她自己没站好掉下去的,可不是我推的!”   说完,白着脸跑回了家。   “四房!黄氏、二郎、五郎……”十一娘握拳,掌心一阵钻心的疼,罗氏心疼的掰开她的手,“你这孩子,手心手背都受了伤,咋就不知道爱惜自己?”   “咳咳……娘,十二害怕……”小十二不知何时醒了,瞪着水雾蒙蒙的眼睛,低低啜泣,罗氏又一把将小十二搂入怀中,心肝肉的叫着,“是娘不好,娘不该让你一个人出去的……”   门突然被叩响,八娘开了门,“小烨,你咋来了?这天多冷,你没事吧?快进屋来。”   裹成团子的黑影从八娘身边挤进来,稚嫩的小脸略显苍白,一双黑眸越发显眼,直直看向十一娘,“十一姐姐。”   十一娘笑,“小烨,今天的事多谢你,救了我家小十二。”   薛烨看了小十二一眼,迎上十一娘的笑容,点了点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银子,给……”   “老三家的,孩子没事了吧?这都啥时候了?你还不做……”老太太数落的话语飘进屋内,最后一个字未落,人已到了三房门口,看到薛烨手中的钱袋,小脚飞快的走过来,一把就抓了过去,一见里面的银子,眼睛都亮了,看向夏承和的目光慈爱祥和,“老三,你能耐了,赚这么多银子……”   ------题外话------   家里的事写的太琐碎了吗?   ☆、056 扯不清楚   屋内瞬间一静,直直的看着上演母慈戏码的老太太和被她急不可耐想要踹到怀里的——钱袋。   夏承和吓出一头汗,支把着手想去拿钱袋,却被老太太一顶,护的严实,“干啥?你想干啥?早说好了挣的银子全部上缴!你耍赖也没用!这银子是我的了……”   “娘,这钱不是儿子的,是……是小烨拿来给十一娘买药的!”夏承和着急忙慌的解释,“张大夫说方子里有两味药贵,要花好多钱,所以小烨……”   老太太却不买账,撇了嘴道,“你唬谁呢?张大夫前脚出门,他后脚就来了,他哪知道的家里需要银子?指定是你怕我拿你做工的银子,藏到他们家,他知道家里出了事特意送来的!再说……”   老太太扫了床上躺着的十一娘与小十二,一抹厌恶跃上眉梢,嘟囔,“上次要死要活的,最后还不是好了,白花那冤枉钱看啥看!你妹子眼看要说人家了,可得多攒点嫁妆……”   “娘!”夏承和一脸不敢置信。   纵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自家娘对女儿的生死不管不顾,可这样的话,这样的态度,她咋能……咋能当着女儿的面说!咋能啊……   夏承和不敢去看女儿和妻子的脸色,他甚至动也不能动,只盯着快要被老太太踹进怀里的钱袋,“娘,你、把钱袋、还、给小烨!那不是咱家的!儿子才跟二哥去学了几天,连皮毛都没会,哪里能去赚那些钱!”   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这句话,嘶吼一般。   “你作啥作!”老太太被吓的跳起,一脚踹到夏承和小腿上,“长本事了你,我看你是被这一窝狐狸精迷了心窍了,不是你的钱人家会巴巴送来给你?你当你自己是招财树呢!我告诉你,这钱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我的……”   “娘……”夏承和抓了抓头,还想说什么,被老太太一眼瞪过去,“吃里扒外的东西!”   “吃哪里的里?扒哪里的外?”十一娘眸中怒火闪过,苍白着脸冷笑,看向老太太,被子下,攥着罗氏气的发抖的手,“奶倒是说个清楚,明日村里大婶们问起来,我们也好跟人说嘴。”   “死丫头,我和你爹说话你插啥嘴?”老太太瞪了十一娘一眼,瞧见十一娘眼底的冷笑,气急败坏,指着十一娘狠狠剜了罗氏一眼,“瞧瞧,这就是你那贤惠媳妇教出来的闺女,可真是好,跟奶顶罪还敢用这种眼神看人,真是要不得……”   “奶想过要我?我怎么不知道?”十一娘突然一笑,转头问罗氏,“娘,我被二郎骗去赌坊,需要一百两银子赎身的时候,奶给拿钱了?”   罗氏眸子一红,十一娘已抿了笑转头去看夏承和,“还是说……爹,我奄奄一息要命丧黄泉时需要拿银子续命时,奶出银子了?或者说……”   夏承和一脸疼惜,张着嘴,“闺女……”   她直视老太太,瞧着老太太心虚的左右顾盼,轻笑出声,“奶没动过我一生下来就浸死我的念头!”   老太太被惊的一跳,险些被口水呛住,这死丫头,她咋知道自己当年想浸死她……这事她可谁都没说过,不,她跟老二家的说过。肯定是老二家的那个混不吝的东西……   “十一娘!”夏承和出口打断十一娘的话,“你奶她……”   “爹着啥急?”十一娘笑的眉开眼笑,眸底却是掩饰不住的冰冷,“女儿知道奶是你的亲娘,你自该护着她,可你瞧奶……呵呵……奶心虚啥?我不是没死吗?我要死了,说不定晚上会托梦找奶问问为啥不想要我?”   “我心虚啥?我心虚啥!”老太太一蹦三尺高,“一窝丫头片子,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嫁人还要我出嫁妆,死了干净!”   “呵呵……”十一娘看向夏承和,“爹可听见了?”   夏承和痛苦的抱住头,“娘,你、你都说的啥话?你这是要逼死儿子吗?你到底是为啥啊?”   八娘一脸气愤,火爆一样的脾气再也压制不住,“为啥?还不就因为我娘没给爹生个带把儿的儿子!你有本事就一把火把我们全家烧死,反正你那么多儿子,那么多孙子孙女……”   “八娘!”罗氏一巴掌拍过去,“大正月里,胡说些啥!”   八娘气鼓鼓的回嘴,“十一娘和小十二要吃药,她把小烨送来的银子拿走,咱拿啥买药?再眼睁睁看着十一娘阎王殿里闯一场?看着小十二惊魂未定睡觉都做噩梦……”   她从炕上跳下来,鞋子也不穿,扑过去就从老太太怀里抢过了钱袋,“爹怕得罪奶,娘怕我们日子不好过,我啥也不怕!钱是送我家的,就是我家的,谁敢抢,我跟谁拼命!”   十一娘眸底一抹笑,给了八娘大大一个点赞,八娘再不动手,她就要亲自动手抢了,老太太不要脸,咱就跟她比谁更不要脸,反正这事传出去,一顶不愿出药钱还抢孙女救命药钱的罪名,她是坐定了!   看谁更没脸面!   老太太被这一变故搞的怔在当场,很是不敢相信到手的鸭子——飞了!   “你个不孝的小贱货,把银子给我!”老太太颠着小脚想跟八娘抢,八娘绕着屋内转起了圈,“这是小烨拿给十一娘和小十二看病的钱,哪里是你的了?你叫她一声看她答应不答应?!”   “你个小畜生,小娼货,不带把的下贱胚子……”老太太围着转圈,嘴里肮脏的话一句接一句,罗氏气的怒瞪夏承和,夏承和支棱着手想拦老太太被老太太打了几次再不敢伸手。   十一娘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自家这个爹虽待她们母女好,却终究逃不过古人的迂腐——愚孝!   也是,一边是生养自己的亲妈,一边是相濡以沫的妻子和血缘至亲的女儿,他能做的只剩为难!   呵呵……   好一个为难!   十一娘不再看夏承和,手下从枕头里捻出一颗草籽,闭眼,深吸一口气,夹于拇指与中指之间,用力弹出。   “哎呦……”老太太一声惊呼,滚趴在地,额头在地上撞击了两三下才止住,老太太摸着头叫,“天杀的,疼死我了!谁绊的我……”   去看地面,干净平整,半点高处都没有,哪里像有人给她下绊子的模样。   薛烨晶亮的眸子看向十一娘,十一娘淡淡扫了他一眼,他乖觉的站着动也不动。   八娘撇嘴,哼了一声,嘟囔,“自作孽不可活!”   “你个死丫头,你嘴里说啥?”老太太叫嚣,八娘半点不怕她,抹了把汗上了炕。   老太太唧唧歪歪半响,见没人搭理,不由怒瞪夏承和,“你是死人啊!没看到我跌倒了?还不扶我起来?给我去请张大夫,诊费你家出……”   “娘,我家没钱……”夏承和一脸难过,却又不得不听老太太的话扶了她起来。   老太太伸手拍打他,“没钱你给我去赚,整天翻土,一辈子穷汉子命!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   “奶要训儿,出门左拐直走!”十一娘冷声。   老太太张口就要骂,夏承和瞧见女儿苍白的脸色知道她今日气的不清,朝女儿投去一个愧疚的目光,半扶半推将老太太送出了门。   ------题外话------   一直觉得亲奶看着自己亲孙女死不救很残忍,夺孙女的救命钱更是可耻!今日问小栖的母后大人,被告知,她小时候是亲眼见过这样的人的,一家人极有钱的,亲孙子!亲孙子病了,亲奶居然看着见死不救,孩子活活发烧烧死了!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只听听,心就疼的难受,唉~   ☆、057 番外慕青   公元2015年,8月8日,丽景酒店,会宴厅。   拽地的水蓝色抹胸鱼尾长裙,十厘米高的跟鞋,高高盘起的乌发,一顶钻石小王冠,一套囊括项链、耳钉、手链的钻石首饰。五分中美混血,五分中韩混血,二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完胜,组合出一张古典精致美人脸。让看向她的男人纷纷亮了眸子。   耳边传来轻笑,“果然美女无敌!哟!正前方,十二点方向,小鲜肉一枚,慕青,上!”   女子姿态优雅的接过waiter递来的酒杯,微勾唇道了谢,往事先约好的接头目的地——阳台走去。   期间,朝无数个投过来示好的目光点头微笑,红润好看的唇却说着大煞风景的话,“上你妹!”   “啧啧,你真是将见色忘友演绎的淋漓尽致,后方九点钟方向,你的sunshine在跟他的未婚妻……卧槽,他居然在亲那女人!”   慕青唇角的笑一窒,目光扫向正前方的玻璃门,玻璃上影影绰绰的倒映出大厅内的景象,一袭黑白礼服的新郎正在低头亲吻他的新娘,目光——很是宠溺。   跟他看自己的时候很像呢。   “慕青……慕青?!”   “没事,他在演戏呢,我们昨天说好的,怎么样?够精彩吧?你那边准备的如何?”昨天说好见面的,她到了接头地点,他却说还有些事没布置好,为了她的安全,他要更仔细一些。   耳式对讲机里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她没听太清,人已经到了阳台。   推开阳台窗,她款步走了出去,夜晚微凉的风拂过,一缕发被吹下,调皮的闹着她的脸颊,说实话,她有些烦躁。   因为正对着的这面落地窗,可以清楚的看清大厅内的一举一动,她的sunshie与他的新娘还在接吻,时间已经超过三分钟!   她与他接吻从未超过三分钟,不,她与他好像还未接过真正意义上的吻!   该死!她低声咒骂,那女人竟敢碰她的男人,等这票任务结束,看她怎么收拾她!   是的,任务!   她,慕青,是个自由的雇佣军!   不,确切的说是做完这票后,他们就能做个自由的人了!   因为这场婚礼集合了他们雇佣军团几乎所有的高层,她和队友联络了警方,准备漂白,退出雇佣军界!   “小洛,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法国?”   “我才不要去当电灯泡,我已经打算好了,去到一个简单的城市,找一个平凡的人,组建一个温暖的家庭,过完幸福的人生!”耳机中传来噼啪敲击键盘的声音和女子俏皮的话。   慕青微笑,“好志向。”没遇到他之前,她也是这么想的,她与小洛甚至约好买房买隔壁,生娃一定要定娃娃亲,搞基、百合,她们都能接受,只要孩子平凡、平安的生活,就好!   “想什么?这么入神?”耳边突然传来温润的声音,俊美无寿的容颜带着和煦的笑容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身,他真的不像杀手,倒像是哪家的富二代或者权三代。慵懒、闲适、且有着谈笑间就能让人灰飞烟灭的本事。   她勾唇,抬手抚上他的唇,摩挲,手下感觉到一丝口红的油腻,浅笑未达眼底,“伸舌头了吗?”   耳机中似乎发出一声挫败的低吼,小洛拍桌,“慕青,你个白痴。”   他一怔,旋即大笑,微眯的丹凤眼闪着点点光芒,像极了天上的太阳,她也笑,学着他眯眼,却发现这个动作她怎么都做不好!   他笑,一手抚上她的后颈,她吃痛,他忙松手,手指上的戒指上夹了一根头发,“天!”   “没事。”她摸了摸后颈,看他着急的模样,笑着安慰。   男人满是歉意,“亲爱的,委屈你了,等时间一到,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朝他挑眉,“就等你发号施令!”   可是,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她只是眨了一下眼,身上便一丝力气也没了,张嘴也发不出声音,到底是怎么了?   男人举起手中的戒指,笑,“这里面有最新型的麻醉剂!专门对付受过最严酷训练出来的杀手!没想到你还能挺住不昏迷……慕青,擒贼先擒王,你难道不知你早位列必击杀榜单首位?还有,你恐怕还不知你才是黑老大的独生女吧?哈哈……他为了保护你可谓煞费苦心,先是将你送去一个小城市的孤儿院,结果阴错阳差你还是入了这一行!你说,他要是知道真相,会如何?”   她愤怒的看向男人,男人却笑的如天边灼热的太阳,生生灼伤她的眼,灼烧她的心!   男人抓了她的头发,将她拖出阳台,有人看到这一幕,立时警惕的去掏枪,男人轻蔑一笑,手腕一转,一把精巧的掌心雷窝在手中,几声响过,先掏枪的几人纷纷吐血倒地。   “都给我站在原地,谁也不许动!谁动一下,我就在你们黑千金身上打个窟窿!”他的这句话成功阻止了众人的动作,一群雇佣兵目光一致看向头领黑老大!   “抱歉,亲爱的,我们要想漂白,就得牺牲你,你可不要怪我!”男人笑容如以往,微眯的眸子,亮闪闪的光芒,她了然,原来那是男人练就的杀气眼神,难怪自己怎么学都觉得不伦不类。   黑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被男人擒住的慕青,“怎……怎么会?你不是……”他扭头看向身边的女儿,却不想身子一软险些没倒下,“你……刚才给我吃的是……”那个娇弱的女儿手持一把掌心雷拍打着他的脸颊,“老东西,不骗你相信我是你的女儿,怎么好将你们一窝端了!”   她身手利索,手下用力,洁白的婚纱从中间一破为二,露出里面的白色衣裤,朝男人点头。   男人一枪打在玻璃上,整个大厅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数不清的阻击红点探入大厅内,射在大厅内的众人身上。   “砰砰!”   “砰!”   “砰!”   一场地狱似的屠杀!   这些平素在原始森林也无所畏惧的雇佣兵暴露在全是玻璃的餐厅,四面八方的子弹密密麻麻的射过来,他们尚来不及找地方躲避,甚至来不及掏出备用的手枪,便被一一射杀!   “黑老大被人救走了,将慕青推下楼,逼他现身!”   慕青被男人拖着在地上,水蓝的鱼尾像极了美人鱼,快窒息而亡的美人鱼。   黑老大被人救走了!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却原来自己的亲生父亲就在身边……   “这男人演戏跟真的一样……”脑中突然清晰的响起看到男人与新娘接吻时好友的那句嘟囔。   是她的错,不该盲目相信这个男人,他说让她放心,她就真的放心将一切都交给了他!结果,却落的如此下场!   “慕青,快逃……”耳机中传来一声闷哼,她听到那是子弹入体的声音,她唯一的一个朋友,死了!   源于她的愚蠢!   身体被男人推落阳台后,她抬眸看到一身白色西被装染成血红色的黑老大,半个身子在阳台外,张着一双手似要抓住什么,一双往日精明的眸子如野兽一般恐惧到了极致,大声咆哮,“青儿!”   ------题外话------   上传内容时不小心跟上一章重了,小栖传章番外上来给亲们赔罪,么么哒~   ☆、058 从不信命   “你推我干啥?我告诉你,你媳妇要敢学老四家的藏银子,你立刻把她给我休了,你敢不休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老太太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去,在一句,“……这么窝囊,哪里像是我生下来的?你二哥那么面也没你这么没出息!”中消声。   八娘啐了口,将银子拿了出来,狠狠砸向薛烨,没好气的道,“你送那么多银子来干啥?嫌我家被折腾的还不够呛是不?拿走!”   薛烨不察,迎面将钱袋接到怀中,面色一变,蹬蹬后退两步。   “八娘!”罗氏斥责,忙起身去看薛烨,“小烨,没事吧?”   薛烨瞧了眼倔强的八娘,轻轻摇头,“没事。”目光却似有若无的看十一娘,十一娘瞬间反应过来,那小屁孩儿手中钱袋里的银子莫不是……   山上那头老虎的卖身钱!   鼓鼓的一袋像是不少!十一娘眉眼清亮,可以去救元娘了!   薛烨正瞧见十一娘晶亮的眸子,知道她已经明白过来了,手中的钱袋正要再次递过去,却瞧见十一娘朝他微微摇头,手下便僵住不再动,同罗氏道歉,“对不起。”   罗氏笑着摸了摸薛烨的头,“不怪你,这家里……”她脸上的笑一窒,转眼不见,“本就这样。天晚了,婶子不留你在家吃饭了,你赶紧家去,别让你娘担心。这银子……你且拿回去,家里还有些银子,应该够她们的药钱。”   薛烨点头,再次往罗氏身后的大床上看去,十一娘有些疲惫的朝他笑了笑,他嘴角微微一动,“那我明日再来看十一姐姐……十二妹妹。”   罗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目光柔和些许,“好。”   送走了薛烨,罗氏自去灶屋做饭,二娘、三娘、八娘寸步不离守在炕边,十一娘眉眼轻笑,“我没事。”   八娘抹泪,做凶恶状,“你个小坏蛋,吓死姐姐了!”   二娘、三娘满眶都是红的,十一娘嘻嘻的笑,“八姐的胆儿啥时候那么小了,我咋记得有人狂的很,还要给河神当媳妇儿呢?”   二娘、三娘惊悚,八娘却破涕为笑,伸手去挠十一娘,“让你伶牙俐齿,欺负姐姐嘴笨是不?看我不挠的你求饶……”   “二姐、三姐救命,八姐要谋杀亲妹,啊……痒、痒!八姐饶了我……”十一娘笑嘻嘻的配合,水漾眸子如一汪月牙清泉,说不出的灵动喜人。   二娘、三娘也跟着浅浅笑起,一个模样的容颜已初具少女的娇嗔,眉目婉约,清眸荡漾,笑声如铃铛相碰,清脆而惑人。   黄氏从院外进来,正瞧见姐妹三人惊艳的一面,一时惊住,半响,狠狠啐了一口,“呸!一窝狐狸精!老的骚,小的更骚!活该给人卖……”   话未说完,余光扫到从灶屋出来的罗氏,一时心虚,脚步麻溜的回了屋,硬是不敢跟罗氏打照面。   罗氏扫到黄氏的身影,脸色冷凝。   做好饭,罗氏收拾了一碗菜,捡了几个窝窝头玉米饼,端了几碗汤,走出灶屋,对正房喊了声,“饭好了。”   “好了还不赶紧端进来!”老太太拍着桌子的声音险些压过叫声,罗氏念了句,“她爹,出来端饭。”   夏承和几乎应声而出,罗氏扫了他一眼,端着东西回了三房,夏承和张了张嘴,又泄气的闭上。   耳边,老太太不满的声音又响起,“老三,你给我滚回来!她伺候公婆那是她该做的!你跑去干啥!就让她端!”   江氏推门而出,瞧见夏承和端着几碗菜去正房,撇了撇嘴,“哟,三弟可真够心疼媳妇的,要嫂子帮忙不?”   “不、不用。”   江氏瞟了眼三房,轻轻哼了声,一群没良心的东西,活该挨骂!以后想让她帮忙说话,等着吧。   黄氏也开门走出来,笑着赶上江氏,“二嫂,等等我。你说回头往娘家送吃食,娘会舍得她那袋子白面吗?”   “想着吧,老太太那抠门……”江氏话一顿,看了黄氏算计的脸,心里暗暗啐了口,面上却笑着,“你不是跟老太太亲近吗?找个机会探探话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黄氏转了转眼珠,抱着江氏的胳膊更亲昵,“二嫂,咱们一起去问。老太太最近脾气大,我可不敢触她霉头……”她左右瞅瞅,凑近了江氏小声道,“哄了老太太拿白面出来包饺子,到时候得脸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出嫁的姑奶奶!”   江氏心动了动,真能哄老太太拿白面出来,馅儿里再剁上点过年剩下的肥肉……看她那狗眼看人低的弟妹还敢说啥嘲讽的话!哼!   想罢,脸上的笑便又多了三分,黄氏一瞧事成了,与江氏相视一笑,格外亲和的走进了正房。   “娘,我去找四婶……”八娘把筷子往小桌上一拍,起身就要下炕。   “站住!”罗氏叹一口气,将八娘拉坐下,“五郎不在家,你去闹她会承认吗?”   “狗娃、小妞他们都看着呢!她不承认……我去黄家把五郎拉回来……”八娘倔强的昂着头。   罗氏苦笑,“傻孩子。”她拍着八娘的手,“你们哪个都是娘的心尖尖,谁被欺负娘都不许!”   “娘……”八娘眼红,罗氏笑,眸底坚强乍现,“放心,五郎回来,娘定会给小十二讨个公道!”   八娘扑进罗氏怀里,“娘,他们太可恶了,太可恶了!咱家不就是没个弟弟吗?咋能这样欺负……”声音里已是几分黯哑。   罗氏满眼苦涩,大掌慢慢拍着女儿的后背,唇边模糊出声,“这、都是命!”   她不得不认。   三个姐姐没有听到罗氏的呢喃,十一娘却听的真切,黑白分明的瞳孔不由一缩,命?   什么是命?   前世被拉入雇佣兵,人血鼠肉,密林雄狮,她若信命,早死在辗转各地奔赴孤儿院的水果车厢中!她若信命,早死在雇佣兵用来训练的食人笼中!她若信命,不被野狼迷惑付出真心甘心做一部杀人机器便不会累及好友也跟着丢了性命!   她从不信命!   今生,亦如此!   命若不由人,不若逆天而上!   上天不给生机,那便赤手撕开一条缝隙,让那些瞧不起的人好好看着,她们是怎么好好活的!   十一娘眼神清明,将头缓缓抵上罗氏的脊背,缓慢且坚定的说着,“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总有一日,他们只能仰视我们!”   ☆、059 捉弄老太   罗氏反手拍了拍十一娘,叹了一声,目光里含着淡淡的伤怀看向正房,声音飘游,“娘啊啥也不图,只要你们姊妹几个过的好,娘这一辈子就都值了!都值了……”   十一娘心头一软,“娘……”   “娘,害怕……”炕里的小十二瞪着眼,目露惊恐,往被窝里扭缩,“十二害怕……”   罗氏忙伸手过去将小十二连同被子抱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心,“不怕不怕,娘在这儿……”   “烂了心肠的,包啥白面,包啥肉馅……咋不把你们身上那肥肉割下来两块剁吧剁吧包了!”   正房,突然传出老太太的吼骂声,几声拍桌子的啪啪声,还有铿铿锵锵的碗碎声,屋内瞬间一静,随后响起老太太更高的骂声,“我就知道,你俩跟老三家的都坏了良心,咋滴,是想砸了我们老夏家饭碗回家吃自个儿去?赶紧、立刻、马上去买碗,双倍买!”   “娘,这碗可不是我碰掉的……”   “也不是我……”   “还敢摆理?不是你俩说胡话气我,我会不小心碰掉碗吗?”老太太的声音理直气壮,半分理屈都木有,“还不去?伸啥手?你还有脸要银子!滚……”   “娘这话说的,我家男人挣的钱可全交你了,你不给银子,我拿啥买?”江氏笑,眸底嘲弄。   黄氏顺杆爬,“是啊,娘,你不给银子,可难为到我和二嫂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让我俩咋买碗?”   “没银子你们自己去想办法!赶紧滚……”老太太似拿了什么将二人扫地出了门,一直追到院门口,“不买了碗回来,晚上就别进家门!”   说完,哐当一声将院门关上。   江氏与黄氏狼狈的被赶出了院子,又气又怒,黄氏狠啐,“老不死的老虔婆!”   江氏凉凉看她一眼,她呵呵笑了两声,“二嫂,咱这咋办啊?”   咋办?凉拌!   江氏恼恨受了黄氏的怂恿,半分也不想搭理她,扭头朝村头唯一的卖货铺走去,老太太抠门成那样,不买个碗回去,她准能做出不让人进家门的事儿!这天冷成这样,她可不想在外面冻成冰棍!   黄氏见江氏不搭腔,讪讪的住了口,等江氏走远,狠狠吐了口唾沫在地上,上前拍门,“娘,媳妇手上真没银子,您让媳妇进去拿点嫁妆出来换啊……二嫂已经去买了,您让儿媳拿了东西好去追……”   一句话嚷的,既能让邻居听到老太太苛求媳妇,又能让老太太知晓二房私藏了银子,不然她咋啥都不说就去买碗了?手里攥的肯定有银子!   果然,老太太一听,立刻开了门,“瞎嚷嚷啥,要拿去拿,今晚拿不回来一个碗,谁也别想进屋!”   黄氏笑嘻嘻的上去抱住老太太的胳膊,“是,娘说啥儿媳都听着。不过,娘,我嫁妆就剩一支裹了银水的的梅花簪,虽然不值钱,款式倒很别致,我看娘戴着指定好看……二嫂既然已经去买了碗,这支簪子不如送娘就抵买碗的银子了,可好?”   老太太摸着那簪子,笑眯了眼,“行,待会儿让老三家的再去补一个,我带这个好看?”   黄氏眸子一动,笑,“好看,娘正合适这个。”说着,叹了口气,“儿媳手头实在是紧,本来想等大嫂介绍了镇上的贵人,做几单生意买个好的孝敬娘的,这个着实委屈娘了。”   老太太被拍的心里热乎乎的,笑着看了她一眼,“娘知道你是个孝顺的,赶明儿娘给你大嫂送信儿,让她给你介绍。你嫂子走的时候还说镇上那些贵人喜欢吃娘做的酱,到时候你跟娘一起去……”   黄氏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逗着老太太笑语连连。   不多会儿,江氏拿了个碗回来,放到正房,“娘,碗买回来了,我让李家婶子记账了,等我家男人回来让他从工钱里面付钱。娘这没啥事儿,我回屋了。”   扫也没扫说的正欢的老太太与黄氏,扭头回了自己屋,将门关的震天响。   老太太气的指着二房门,“你瞅瞅,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黄氏撇了撇嘴。   不多会儿,老太太拍三房门,“老三家的,家里的碗破了一个,你去买一个回来。”   “碗又不是我家打破的,干啥要我家买?”八娘第一个不愿意。   老太太一巴掌就要打过去,罗氏上前将女儿拉回来,对老太太道,“我家里没银子,娘让我们拿啥买?”   “我管你拿啥买,买不回来,晚上不许进屋睡觉!”老太太转身就要走,十一娘出声唤住她,“奶,我娘去买,灶神爷会消火吗?我咋听人说,要打破的人亲自去买才有诚意?否则就要将祸给打破碗的人……”   老太太的脚步一顿,扭头皱眉瞪十一娘,“你哪听来的歪理?神仙的事儿也是你能编排的?没大没小……”   “这可不是我说的。”十一娘笑,“我是听我姥姥家那位八十岁的胡曾太爷说的。”   老太太生疑,“五棵树那个胡太爷?”   十一娘点头。   胡家老太爷,年过八十,是清水镇说得着的高寿老人,连知府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   老太太的脸色开始变化,好半响,跺了跺脚,“都是你们这群不省心的东西,害我摔了碗,真给灶神爷怪罪上了可怎么是好?不成,眼看天就黑了,我得赶紧去买个碗……”   “奶,破一买二,一个是不成的。”十一眯眼笑着提醒。   老太太竟附和着点头,“对,买俩、买俩!”小脚跑的飞快出了三房。   八娘瞠目,二娘、三娘瞪大了眼。   “十一娘,胡老太爷真说过这话?”罗氏困惑,她咋不知道。   十一娘笑的飞扬,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摇头,压低了声音道,“我骗她的。”   罗氏好笑,“你这丫头。”   八娘一巴掌拍到炕上,一双眸子弯成月牙,哈哈大笑,“十一娘可真坏……”   二娘、三娘抿唇笑。   夏承和进门,看到一屋子的笑脸,不由跟着笑起来,十一娘看了他一眼,收了眸中笑意。   这个爹,疼妻子是真的,爱孩子是真的,愚孝更是真的!   她得想想办法,把亲爹给拉过来!   老太太能用孝压他,她自然也能用骨血之情绊住他!   ☆、060 半分不让   因老太太闹的这两出,罗氏憋着气好几天没搭理夏承和,夏承和每日伏低做小两边陪笑脸,老太太多花了银钱抓着夏承和出气,指桑骂槐,折腾了小半个月才消停。   彼时,正月十五已过,小十二已活蹦乱跳,十一娘的身子虽已恢复如常,却还喝着药,且被罗氏禁锢在床上,哪里都不许去!   中药真是苦!   “娘,能不能不喝了?你看我已经好了……”十一娘撒娇。   罗氏一个眼神瞪过去,“不能。”   “姐姐怕药苦。”小十二拍手,八娘在自己脸上刮了两下,“这么大人了还怕苦,羞羞羞!”   十一娘努了努鼻子,往罗氏怀里挤了挤,可怜兮兮道,“娘,八姐不怕苦,让她喝!”   罗氏吃笑,拍了女儿一巴掌,“胡说八道,你八姐又没病,赶紧起来趁热喝,一会儿冷了就没药效了。”   十一娘不动,罗氏哄道,“十一娘乖,吃完药,娘教你一套剑法口诀,好不好?”   “真的?”十一娘眼睛一亮,支起身子,“娘说话算数?”   “娘啥时候说话不算数来着?”罗氏笑着嗔了女儿一眼,端起炕头的药碗递给女儿,十一娘扁着嘴瞪着碗中黑乎乎加了黄连的药,好半响才咬着一口牙,接了,捏着鼻子一饮而下!   苦!   真苦!   她什么时候喝过这么苦的药啊?   前世身体素质极好,很少生病,鲜有的几次也是输瓶水就好了,哪像现在……   连换三个药方,一个比一个苦!   她真是怕了!   罗氏见她喝完,笑眯眯的收了碗,“娘去洗碗,你先睡会儿。”又嘱咐了八娘带着小十二出去玩,不许闹十一娘。   “哎,你这丫头慌慌张张干啥子?走路都不看前面有没有人就往上撞!”院子里,黄氏拧着眉站着数落着低着头的女孩儿。   接着响起女孩儿略显不耐的声音,“四婶做啥不吭声开门就往外冲?我走的好好的,咋知道你会突然从屋里出来!”   说着,错开黄氏就往二房去,边走边叫,“娘,娘!你在家不?”   “没教养的东西!”黄氏啐了一口,抬脚去了正房,要不是惦记着镇上那些贵太太的事儿,她非跟她没完!   老大家的也真是,话说的好听,这都多久了,屁都不往家放一个!   她得找老太太商量下,让老太太往镇上递个信儿,这眼看出了正月,活计就要开张了,要是她能给镇上贵人说个好媒,这一年的好生意可就不愁了!   “五娘?”十一娘困惑,抬头去看八娘。   八娘出门探头瞧了一眼,回头撇了撇嘴,“就是她!不过就是帮忙劈个线,打个杂,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这才上工几天,就在干活期间往家跑……”   她话音未落,五娘的身影已从屋内闪出,左右看了几眼,跑的飞快出了院子。   十一娘不以为杵,“许是有事吧。”   八娘与五娘向来不对付,哼了一声便没多说,拉了被子帮十一娘盖上,“好了,你喝了药赶紧趁药效睡一会儿。”   药效上来,确实有些困,临睡前,十一娘正算着家里所剩的银子,她和小十二抓药统共花了五两银子,再去掉上次在镇上四十文,家里还有……   多少来着?   十一娘迷迷糊糊的入睡,最后一丝清明在耳边响起的问话声中陷入黑暗。   “十一娘刚睡,小烨,你找她有啥事儿?”   她的老虎皮、老虎骨,老虎全身都是宝,指定能卖不少银子,薛烨,元娘……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日上三竿。   罗氏坐在炕边捏着一个鞋底在纳千层底,夏承和坐在窗下唯一的椅子上,看着罗氏陪着笑,“她娘,你看这事儿……”   “我没银子,嫁妆都在那儿,你瞧着哪个还能卖些钱尽管拿了去换银子就是!”罗氏压低了声音说话,却连头也不抬一下。   夏承和尴尬的笑,摸了摸头,好一会儿抬起头小心的说道,“十一娘卖狐狸那银子……”   罗氏扯线的手一顿,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看夏承和,声音愤怒,“你把十一娘卖狐狸换银子的事告诉老太太了?”   夏承和连连摆手,“没、不、哪、哪能?”   “山上多危险你知道不知道?”罗氏冷声问。   夏承和点头。   “十一娘身子没好全就往山上跑,一门心思想赚钱,你知道为啥不?”罗氏紧逼着问。   夏承和一怔,眸间有什么流动,不敢对视罗氏的冷眸,别开了视线,再次点头。   罗氏紧攥着鞋底站起来,“老太太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儿个突然就病了,啥也不说就要银子,你就一点也不怀疑……”   夏承和不明所以,抬头看她,“怀疑啥?娘还能装病不成?”   罗氏冷冷一笑,“那可说不定。”   夏承和脸色有些不好看,“娘、娘她不是那种人……”   罗氏但笑不语,坐下来继续纳鞋底。   夏承和有些拉不下来脸,“娘要看病,没银子这……”   “娘说的?二房、四房呢?”十一娘能听出罗氏话里的气恼,显见是对夏承和动了真气!   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念了声孝子啊!你咋就不睁大眼睛瞧一瞧,整个夏家大院谁握着经济大权?   “二嫂说她家里一文钱都没有,还管娘要银子给三郎置办纸张;四弟妹她……”   “她也管老太太要银子好给她的宝贝儿子二郎花天酒地,她们都有儿子,所以老太太不管她们要银子,偏偏将二哥赶去上工,找你要!她爹,你告我一句,你哪来的银子?”罗氏气极反笑。   夏承和看着罗氏的脸色,叹了一口气,“她娘,你别生气,我知道那银子是十一娘赚的,是为了救元娘攒的,可……”他扒拉了一下头发,“娘说她手里那点银子年后全贴给了大哥,她手里现在是半分银子都没有,家里除了咱家有现银,是哪里也没……娘她做事是不清明,可……你让我眼睁睁看着娘病的喊疼不去请大夫,我、我实在做不到!”   罗氏深吸两口气,轻轻的笑了,“那是你娘,你想咋办就咋办!但元娘的救命钱,谁也别想动!谁动,我就跟谁拼命!”   夏承和愕然抬头,罗氏却不等他反应,继续道,“家里藏了银子,你想告诉谁就去告诉,只是救不得我女儿,说不定我就疯了,砍了谁伤了谁,不要怪我!”   “老三,你咋回事?还不去请张大夫来,娘疼的一直哎呦哎呦叫,这不是遭罪吗……”门外,响起二房江氏的声音。   罗氏抿唇冷笑,迎上夏承和哀求的目光,半分不让!   ------题外话------   终于要回家了,出差的日子真累人,用手机码字更苦逼~%>_<%   ☆、061 上银针,扎!   江氏进屋,正瞧见夫妻俩对峙,眼中一抹嘲笑忽闪即逝。   “老三家的,这是干啥?有啥事有给娘看病要紧,赶紧拿银子出来去请张大夫……”江氏走过去拉着罗氏的手轻拍,火上浇油,“娘这病说来就来,可是吓坏我们了,娘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二嫂和你四弟妹没本事,娘这会儿可全仰仗你和老三……”   “老三,你个作死的,想疼死你亲娘啊!你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东西!”老太太的骂声远远从正房传来。   十一娘眸底一动,打量了眼江氏虚伪的笑脸,将目光拉到夏承和身上。   却见,夏承和哀求的目光更甚,“她娘,就……”   罗氏握着鞋底的手蓦然一紧,直直盯着夏承和,“她爹,你最近跟着二哥可是学到啥了?”   夏承和被罗氏的目光看的视线左右摆动,不敢直视,一张愁容哀声,“没、没有,二哥最近在赶工,啥也没教。”   江氏皱了皱眉,“老三家的,你整这个干啥?娘的病还等着……”   “那你整日在地里捯饬,我的嫁妆早没了,咱家哪里来的银钱给娘请大夫?”罗氏低沉的嗓音带着清冷,唇边勾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却让夏承和张开的口蠕动了半响抱着头蹲地上,语气呛然,“玉娘,那是我亲娘,我咋能、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   十一娘心底一寒,看向夏承和的眸中多了几丝凉意,他这话是要定要给老太太请大夫了!   真是个愚蠢的孝子!   不说老太太那口响亮的骂声听不出半点病后的虚弱模样,但说老太太这么多年手里攥了多少银子!二房、四房赚的银子多数上缴,她自己也有一些嫁妆田,手里什么时候断过银子?   再说二房,二伯夏承安虽是个憨厚的汉子,却挡不住娶了个事事不落人后、精打细算的媳妇——江氏,说江氏手里没有几两银子,打死她她都不信;再说四房,四叔夏承乐本身就是个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人,他与老太太相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他手里的银钱更别想再见第二面,再加上一个能说会道、圆滑老道的媳妇黄氏,他们手里若说没藏银子,那好比听到老太太会疼孙女一样让人可笑!   “玉娘……”   眼看夏承和就要张口要银子,罗氏气的身子一晃,趔趄一步,夏承和慌忙去扶,被罗氏一巴掌打开,江氏也伸出手,却没真去扶,只假惺惺的笑,“老三家的,你可不能因这生老三的气,他是个孝子!咱全村人都知道……”   “娘!”   十一娘再顾不得装睡,掀开被子跳到地上扶起罗氏,罗氏扭头看女儿,嘴唇已是咬的发白!眸光脆弱而倔强。   十一娘心头一把怒火熊熊燃起,将罗氏小心扶到炕边坐下,双眸危险一眯,脸色骤冷,抬头就问,“二伯娘,奶得的是啥病?”   江氏正数落的痛快,准备将连着一段时间攒的憋闷之气一块发泄了,冷不防被十一娘打断,有些不高兴,“你奶说她心口疼,你说是啥病?”   “十一娘,快上炕,地上冷,你病还没好,好好歇着。你奶的事我、和你爹跟你二伯娘说。”罗氏半道停顿了一下,显是顾忌十一娘的心情。   却不知十一娘早将夏承和与她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下对夏承和很是失望。   十一娘听话的上了炕,却不躺被窝,而是拿了自己的小棉袄,悉悉索索穿了起来,罗氏想拦,十一娘扁了扁嘴,一脸委屈,不看她,却看向夏承和,期期艾艾的叫了声,“爹,抱。”   夏承和忙起身,笑着去抱十一娘,“嗳,爹抱。”   江氏不耐烦,“老三,你不去把银子给我,我去请张大夫,这都啥事儿,一家子在这亲亲我我,还管不管娘了?”   这话说的极重,若没有心人听见,保不准明天就传出夏老三眼里没有爹娘,大不孝!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夏承和为难的去看罗氏,罗氏看着十一娘,半点没看他,江氏又想催,十一娘却撒着娇指挥了夏承和去正房,“我有办法治好奶的病,不用花一分银子。”   夏承和眼睛一亮,“闺女,真的?”   江氏撇嘴,“她要是能治病,我就能去考状元了,小孩子家的话也信……”   夏承和脸上多了几分犹豫之色,“十一娘,你……”   十一娘低头,掐着自己的大腿想营造出被人冤枉后的泫然欲泣模样,无奈,棉裤太厚了,使了吃奶的力气也没多疼,不由叹了口气,衣服太暖和了也不是件好事!   只好笼了袖子,在胳膊内侧狠狠用力,随即瞪大眼,猛抽一口冷气,疼!   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夏承和几时见过女儿这副模样,忙住了口,抱着女儿就往正房走,“莫哭莫哭,爹抱你去,治不好咱再找大夫,治不好再找大夫。”   罗氏伸手想拦,十一娘趴在夏承和肩头朝她眨了眨眼。罗氏愣了一下,急忙快走几步赶上去,江氏啐了声,也跟着出了三房。   正房里,老太太正吼骂的起劲儿,骂几声喝两口茶水,黄氏坐炕上望着外面,一瞧见三房一家过来,忙出声提醒老太太,“娘,来了,快躺下。”   老太太一口热茶进嘴,狠烫了一下,只觉嘴巴火辣辣的,却反应极快的躺好,手揉着胸口长吁短叹,“哎呦,我的命咋就这么苦,一个个的累死累活的拉扯大,娶了媳妇转眼就忘了娘啊……”   黄氏嘴角抽了抽,暗骂老太太骂人非要把他们也捎带进去,真是,啐!   “奶,呜呜……”未进屋,十一娘已哭出声,声音哀戚还打着嗝,像是死了人哭的岔气一样,黄氏的嘴角忍不住又抽了一下,手底下,老太太的身子也有几分僵硬,翻身就想张嘴,黄氏忙伸手摁住,朝老太太使了个眼色,老太太愤愤的忍住。   十一娘在心里呵呵冷笑,让你装,看你一会儿还装不装的下去!   夏承和被女儿哭的很是伤感,眼圈也红红的,上前也不问老太太怎么样了,将女儿往炕上一放,就紧着道,“十一娘,快瞧瞧你奶这是咋了?”   黄氏一愣,抬头去看江氏,江氏朝她摇了摇头,吐出一个‘小丫头片子难缠’的口型。   黄氏就想说些什么挑起试探三房家银钱的话题,却不想,眼前银光一闪,十一娘手中捏着一根缝被子的大针就要往老太太脸上扎去!   ☆、062 可恶嘴脸(内容已添加修改)   黄氏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瞅着那针就要落下去,眸子里一片惊惧,张口尖叫,“啊!”   老太太嗷呜一声,捂着脸从炕上蹦下来,哧溜一下跑到炕尾,动作之快让众人都愣在当场。   “你个不带把的小畜生,竟想谋杀亲奶!”   十一娘唇边带笑,冻的红通的小手捏着针,一脸喜气,扭头去看夏承和,眸中实时露出惊喜的笑,“爹,你瞧,我就说我有办法治好奶的!”   屋内众人皆是一愣,老太太反应极快的捂着心口哎哟哎哟叫起来,“我的娘啊,我这是造了啥子孽啊?亲孙女拿着针要扎亲奶奶!我这是养了一群白眼狼啊!娘啊,我的命咋这么苦……”   “奶,还没出正月,可不敢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万一神仙信了,说不定就带你去天上享福了!”十一娘笑,眸底笑虐连闪。   “小丫头片子,知道啥就胡说八道!”黄氏气恼,恨不得揪着这丫头一顿耳光,让她坏事儿!   老太太的身子僵了一僵,抚着胸口装疼,却是再不敢瞎说生怕天上神仙把她带了去!哎呦,她的心真要被这丫头气疼了,真是一肚子坏水!啥娘教啥闺女,跟罗氏一样,下三滥的坏了良心的!   江氏扶额扫了一眼老太太和黄氏,蓦然翻了一个白眼儿,老太太傻乎乎的也就算了,黄氏一个整日在外精明算计的人也笨成这样,真是白瞎了她们设下的这套局!   事到此时,夏承和再傻也瞧出来这是老太太与两个嫂子弟媳给他家设的一个套,这是探他家的底来了!   夏承和涨红了脸,期期艾艾扭头去看罗氏,“她、她娘……”   罗氏眸子一红,知道他是明白过来了,也不多话,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抱起十一娘,“娘这里没事我先抱十一娘回屋去了,她身子还没好,得多休息。”   “嗳、嗳!”夏承和连连应声,一脸的歉疚。   老太太不愿意了,她费了那么大劲儿,咋能没了面子也丢了里子!当下翻身起来,也不装了,指着罗氏喝道,“你给我站住!”   罗氏不理,十一娘拽了拽罗氏的衣袖,趴到罗氏耳边,“娘,让爹看个仔细,不然他还心软。”   罗氏的脚步就踟蹰起来,她虽是个不怕事儿的,但夫妻十几年的感情,他是什么人,她心里清楚着,往日,总是怕因她们母女伤了他们母子情分,如今,为了自己的女儿,她也顾不得了,总要叫他看清自己的亲娘是什么嘴脸,不要总是心软,想一套做一套!   看到罗氏顿住脚步回头,十一娘眯着眼笑了,眸光迎上老太太气恼的老脸,瞬间一变,一双大眼眨眼睛蓄满泪水,波光荡漾,“奶,我、我家没钱!大姐被四婶逼的卖了,嫁妆被二伯娘逼着砸了,娘的压箱银子早、早就被奶拿去了,家里真是没钱了!”   “你个光生丫头不下种的老母鸡,都是你教唆的!你今儿不把那藏起来的银子给我交出来,看我不休了你!”老太太兀自骂着,江氏却聪明的往后退了两步,老太太犯傻,她可不傻,今儿这事,是她鲁莽了,她压根就不该参与!   黄氏瞧见江氏后退,思忖了一番也悄悄往江氏那退,却不防老太太瞪了她一眼,捏把着她不让走,黄氏脸上的笑就有些牵强了。   十一娘今天打定了主意要让夏承和看老太太的嘴脸,也不去管二人,只可怜兮兮的去看夏承和,“爹,奶要银子,咱家拿不出银子,不然……不然你把我卖了换钱给奶吧……”   她的胳膊啊,疼!疼死了!今天演这一出可真是下血本了!   “少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知道你家藏了银子,都说了赚钱要全部交上来,赶紧的利索点去拿!”老太太撇了撇嘴,显然没把十一娘的话放心上,还不痛不痒的嘟囔,“枯瘦的跟麻杆儿一样,一身窝囊气!你以为是天乐赌坊那会儿,能抵上一百两呐,切!”   “娘!”一声怒吼险些刺破房顶。   “爹……”十一娘泪流满面,凄然的看着夏承和,“大姐,哇……”   夏承和瞧着女儿委屈苍白的脸,想到自己被亲娘和哥哥弟弟家的人欺骗,还怀疑相亲相爱十几娘的妻子,连累女儿这般……心里的愧疚越发满溢,忍不住红了眼抱着头蹲了下去,“娘,你到底想干啥?我家有没有银子你不清楚?我,你不让出去找活干;玉娘你也不让接针线!我家这些年过的紧巴巴的日子处处受气孩子病了看不起病,被人逼的卖了一个女儿伤了一个女儿!你处处护着大哥家、二哥家、四弟家,就因为我家没有儿子,你就这样看不下去玉娘和几个孩子!觉得儿子哪里都不好,娘啊!我也是你亲生的……你咋能……”   夏承和发出呜呜的声音,罗氏心疼的别开脸去,十一娘从罗氏怀中下来,几步跑过去抱住夏承和,“爹,爹……呜呜……”   父女俩抱着哭成一团,罗氏忍了几忍,没忍住也落了泪,江氏与黄氏尴尬的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老太太早被夏承和那一声吼吓的噤了声,再听夏承和哭的孩子一样,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不管怎么着,也是自己亲生的,她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成了,“那么大人了哭啥子,没出息的熊样儿……”   夏承和的身子一僵,哭声里便多了几丝悲凉,老太太哼哼唧唧继续数落着。   夏承和抱着女儿哭了好一阵子,只到院子里响起纷乱的脚步和一声紧一声的叫人声,才停住,为女儿擦了泪,抹了把自己脸上的泪,站起身。   “夏三哥,夏三嫂,在家吗?”   “夏三嫂,出大事儿了……”   “三嫂子,你娘家罗家老三出事了!你快些出来啊……”   罗氏身子一颤,大踏步出了正房,往来人方向奔去,十一娘与夏承和慌忙跟上。   院中,一群人围着三两个喘粗气的人正说着,“你说这咋回事?好端端的咋被老虎给抓了,流那么多血,还能救的活吗?”   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兴扬哥那肚子都给刨烂了……”   十一娘心口猛的一抖,入眼处罗氏已踉跄了两步,她忙上前扶住罗氏,担心的唤着,“娘。”   罗氏朝女儿安抚一笑,一张脸却比白纸还白,嘴唇哆嗦的不成样子,“兴、兴扬……”   夏承和紧走几步,问那带哭腔的少年,“墩子,咋回事?兴扬咋了?”   名唤墩子的少年瞧见夏承和,抹了一把泪,道,“夏三哥,大娘让我过来喊你们,兴扬哥怕、怕撑不住了,让、让你们赶紧过去看一眼!”   ------题外话------   抱歉,昨天家里停电了,内容已改。   让亲们久等了,鞠躬赔罪!   ☆、063 莫姓大夫   “兴扬!”罗氏扬天大叫,推开十一娘,踉跄着往院子外冲。   夏承和慌忙跟上去,“玉娘!”   十一娘抬脚想跟,却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冲回了三房,从炕上一角扒拉出一个钱袋,揣进怀里,跑了出来,“墩子叔,我舅舅在哪儿?”   墩子红着眼道,“在镇上,仁和堂。”   十一娘踮脚就跑,一边跑一边朝墩子道谢,临到村口又折返到薛烨家,问他那袋子银子的事儿,果真是她打的那头老虎所卖的银钱,她不客气的拿了。   小舅舅情形危急,不管有没有得救,带着银子总是没错的!   他为元娘凑银子以身犯险,若真出了意外,她怎么向娘交代?   十一娘第一次后悔自己做事鲁莽了,不应该让小舅舅搀和进来,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到村口,李家大叔套着牛车正等着,车上放着厚厚的稻草,李家婶子盖了床厚被子正往她这边张望,瞧见她来,忙从车上起身,“十一娘,你爹娘呢?”   “李叔、李婶,我、我爹娘已经先走了。”十一娘跑过来,就着李家婶子的手上了牛车,李家婶子急吼吼的冲李家大叔道,“他爹,快,快追上去,这天寒地冻路又远!”   “嗳!”李家大叔应了一声,拍牛前行。   “谢谢李婶。”   李家婶子抹了抹十一娘的头,将她裹紧,叹了口气,“别怕,你舅舅不会有事的。”   没多会儿,三人一车就追上了跑着的罗氏与夏承和,两人也不客气,立刻上了车,李家大叔照牛屁股甩了一鞭子,老牛哞哞的叫着,脚步比适才更快了。   “她婶子,先别哭,说不定还有救……”李家婶子安慰了两句,罗氏只摇头,哭的不能自已,李家婶子唉了两声,也不再劝。   到的镇上,李家大叔去停牛车,李家婶子陪着十一娘等人去了仁和堂。   人在后院一间生了火的房间,罗兴杨脸如白纸躺在床上,一床薄被似已被血染透,红的吓人。罗家老太太扶着儿子的头正喂着汤药,罗家几个男丁围着床,都红了眼,女眷们都站在外面,透着缝隙往里看,几个表哥表弟表姐表妹泪眼汪汪,不时抹着眼睛,屋内却静的落针可闻。   十一娘一眼看见那床染血的被子,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抬头去看罗氏,只见罗氏身子一晃,往地上栽去。   “娘!”十一娘惊叫一声,上去扶罗氏,却没能扶动,亏一旁的大舅母二舅母伸了一把手,架住了她。   “二姑,保重身子啊。”大舅母声音多了几丝凄凉,唉声叹气。   罗氏晃悠悠站好,双眼瞧着床上的男孩张大了嘴,“兴、兴、兴杨啊!”   一下扑过去,抓着罗兴杨的手,“兴杨,我是二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大夫说,喝了这碗参汤,可保四个时辰的命,能不能在死前清醒一次,要看造化……”罗家老太太声音极低的说着,手颤巍巍的抚摸着儿子的头,“扬哥儿,起床了,太阳晒到屁股了……”   十一娘红着眼,退了两步问守在门口的小药童,“小哥,请问是哪位大夫帮我家舅舅看的病?他身体如何?”   小药童瞟了她一眼,不做声,十一娘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他手里,“劳烦小哥带我去见一见这位大夫。”   小药童的脸立刻笑开了,接过银子掂了掂,揣进怀里,“跟我来吧。”   带着十一娘穿过弄堂往里走。   路上,笑着答了十一娘先前的问题,“我家少爷姓莫,你舅舅身子底不错,能救的活,可惜……”他摊了摊手,很随意道,“我家少爷这两日心情不好,没得救了!”   十一娘蹙了蹙眉,这口气,“这仁和堂没有其他大夫吗?”   药童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十一娘眉梢跳了跳,从怀中掏出银子捏一块儿给他,小药童砸吧嘴看了她的钱袋子半响,才咽了口水将到手的银子揣了,傲娇道,“你道谁都有我家少爷那手起死回生的本事不成?你出去问问,别说一个小小的仁和堂,就是整个大安也没有我家少爷说治不好别人治得好的病!”   十一娘心眼一动,从钱袋中掏出一块五两重的银锭子,拿在手中惦着,“这么说你家少爷是个神医喽?”   “那是!”   “你说是就是,万一他救不了我舅舅……”   小药童跳脚,“我家少爷不是救不了,他是不想救!”   十一娘转了转眼珠,将银子凑到他眼前,笑眯眯道,“你若能劝动你家少爷救我舅舅一命,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药童蓦然抬头,眼中光芒大绽,“真的?”   不等十一娘回答便狠摇了摇头,“不成不成,少爷会打我的!”说着,朝十一娘瞪过去,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怪不得我家少爷叮嘱我不要贪人钱财,说会害我受罚!你想害我!”   十一娘从钱袋里又捏出一块银子,“十两!”   小药童圆溜溜的大眼眨了眨,似是不敢置信十一娘竟然加价了,张嘴想反斥,却舍不得那白花花的银子,“你害我……”   十一娘抿唇一笑,再掏了十两出来,“二十两!”   小药童猛咽了一口口水,好容易将目光移开,苦瓜脸对着十一娘,头摇的如拨浪鼓,“不成不成不成!少爷会打阿狸的手,让阿狸一个月都拿不起筷子吃饭!”   说完,仰头挺胸往前走去,大眼睛却时不时扫过十一娘手里的银子和她揣进怀里的钱袋,很是不舍的模样。   十一娘莞尔,真是个单纯的透明的孩子,将自己的喜欢暴露的赤果果的!   “你帮我请你家少爷救我舅舅,我这钱袋的银子全部给你,如何?”   小药童的双眸水晶一般剔透,迎着霞光耀眼夺目,双手使劲儿搅着,好半响,咬了唇,跺了脚,摊开胖乎乎的小手伸到十一娘面前,“一言为定!”   十一娘的眼睛跟着一亮,抬手与小药童击掌!   不是她这般轻易相信与人,而是这孩子的目光太过清澈透明,心里所想通通表现在脸上,她阅人无数,只一眼便知这孩子不会说谎!   再者,不管如何,她都要尽力一试!   “到了,待会儿,你问你的,少爷想答你就会出声,不答你,你就继续问下一个。”小药童挠了挠头,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住,又道,“只需问三个问题!”   十一娘摇头,“我只问一个问题即可。”   小药童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进了院子,在一扇门前顿足,抬手叩门,“少爷,那个破肚子的人……你是那人什么人?”   “外甥女。”破肚子,这是什么叫法!   “哦。”   小手再次叩门,“少爷,那个破肚子的外甥女来了。”   屋内一片静寂,小药童悄悄推了门,探进去一个头,只听“哎呦”一声缩回了头,摸着被砸的地方委屈,“少爷,你把阿狸砸笨了。”   “进来。”   ------题外话------   这是个很重要的角色!   美人儿们,早点休息。   对于重复的57章,小栖明天会写篇番外放进去,到时会在题目标注清楚,么么哒~   ☆、064 一笔交易   小药童瞪着溜溜的眼睛在房门与十一娘之间转了几转,趴到她耳边低语,“你可不许在少爷面前提银子的事儿,不然我就不帮你了。”   十一娘点头,“出我口,入你耳,我绝不说给第三人听。”   小药童眉眼一弯,笑了,竟是满心的信任,退后一步,先把门开了一条缝,探进头。   一道清冷的男声传出,“探什么头,还不进来!”   “少爷。”   小药童一步一步挪进屋,将门关上,十一娘站在门边,听见屋里传出零星几句话。   “舍得……”   “嗯,少爷,那个……救救……”   “为什么救?多少……”   “没多少……”   “这本药方一个时辰背全……做饭半年……打手心一、五十下……”   “打坏了不能做饭……少一点行不?”   屋内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还有一道傻乎乎的嘿嘿声,十一娘忍不住笑了笑,笑容未及收起,房门从内打开,探出小药童圆乎乎的脸蛋并一双烁烁生辉的黑眸,“少爷让你进来。”   十一娘敛了笑,等小药童将门打开,抬脚进去,一眼迎上坐在窗前榻上身披雪白貂绒大氅,手执卷书的男子。   说男子却不过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黑眸乌发,松松系于脑后,阴柔五官,惊心动魄之美,凉薄蔷唇,一身冷冽之气。   看到十一娘进门,黑眸扫了小药童一眼,“去做饭,我饿了。”   小药童嗯嗯点头,拔脚朝外跑去,男子冷声,“不许跑!”   “哦。”小药童不情不愿的应声,看了十一娘一眼,出了门。   小药童出门,屋内瞬间陷入静寂,男子垂下深邃双眸,纤长骨感的手指轻翻书卷,竟半分先开口的意思都无。   十一娘心生焦灼,听方才二人对话,小药童应是劝通了这莫大夫救人,怎么这会儿这般态度?   她上前一步,轻轻俯身施礼,“请莫大夫出手相救我舅舅一命,十一娘感激不尽。”   少年动也不动,似屋内没有她这个人一般,黑眸睹书,薄唇轻抿,一手在褐色书案上轻轻敲击,声音错落有致,入十一娘的耳却显得格外急促!   她起身,再上前一步,“请莫大夫出手相救我舅舅一命,救命之恩,先生日后若有所驱,十一娘莫敢不从!”   少年敲击的动作一顿,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双眸透出几分兴味,“哦?你有什么可让我利用的?”   十一娘一怔,她有什么可让他利用的?   一身功夫在这个武功盛行的时代犹若三脚猫,一脑算计在深谙局势的谋士面前尚显稚嫩,她竟是……   什么都没有!   少年也不催她,说完,又垂下眸子。   不过几息,耳边忽闻铿锵之声,周身杀气丛生,竟让他心口蓦然一窒,猛地抬起头来,入眼之处,一身破旧棉袄裤的女孩儿手执一支狼毫,朝他淡淡一笑,张口吐出一字,“去!”   红通小手突然出招,狼毫所出,竟挟带尖锐破晓凌冽杀气突兀而至,速度之快,让他不禁变了脸色!   他身子一动就要抬手去挡狼毫,漆黑双眸却在下一刻凝注在那小女孩身上,只见她双眸微眯,小小的身子猛然窜出,在狼毫染上他雪白大氅之前一把攥住,漂亮的一个转身,稳稳立在他的身子左侧!   少年侧眸,凝注在十一娘身上的目光越发深邃。   一股血腥之气在胸口翻腾,十一娘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躁动,不动声色的将狼毫悬挂在书案笔架上,退回到原来位置,跪倒在地,重复适才的话,“请莫大夫出手相救我舅舅一命,救命之恩,先生日后若有所驱,十一娘莫敢不从!”   她所剩的只有这些,不管如何,为了娘亲,为了自卖自身的大姐,为了不顾生命安全深山打猎的小舅舅,她都要拼命一试!   少年起身,走到她面前,开口,“伸手。”   十一娘伸手,少年掐脉,目光蓦然一沉,甩了十一娘的手腕,俯视于她,冷冷警告,“且记住今日之话,我若有命,你不得抗之!”   少年的医术确实惊人,单看他一手毫不逊色现代雇佣兵团军医的开膛破肚缝补之精细功夫就担得起神医之名!   更别说,他研制出的药丸入了小舅舅的口,不过一个时辰,小舅舅死灰色的脸已趋于苍白。   一家人自感激涕零,跪地磕头,奉少年恩公!   少年却看也不看,提了她出来,扔给她两个瓶子,“一瓶护心丹,一瓶救命丸,我寻上你之前,留一条命在!”   十一娘点头,又见少年扔过来两本书,一本剑谱,一本内功心法。   “招式毒辣、速度敏捷,杀气有余却独缺威压,一年后,我要看到你剑法精湛,杀威合一!”   十一娘抱拳,“是。”   少年摆手,十一娘出的房门,走出百余步,轻轻吐出一口气,双眸盯着手中两本书,又喜又忧,喜的是小舅舅没事了,忧的是不知这喜怒无常的少年让她学武有几重意思?   “十一姐姐!”   身后,小药童飞快跑来,十一娘收了心思,将书放入怀中,转身迎上小药童,“阿狸。”   阿狸笑眯眯的伸手,十一娘笑着掏出怀中钱袋放到他手中,真心感谢,“谢谢你说通你家少爷救我舅舅。”   阿狸接了银子,笑颜如花,“不客气。对了,少爷让我转告你,你小舅舅的伤三月不能沾水,否则,肠穿肚烂再无生机。”   闻言,十一娘慎重点头,“我记下了。”   阿狸想了想,从钱袋中掏出一锭银子肉疼了一番,递给十一娘,道,“你外公家的银子好像都买人参了,这些给你,买东西给你小舅舅吃。”   十一娘一笑,接了银子道谢。   阿狸嘀咕了句什么,转身跑了回去。   十一娘也转身回了前院,天色已暗,见小舅舅已没有生命危险,两个舅妈和大姨三姨两家带着孩子先回了家,罗家老太太劝罗氏与夏承和回家,罗氏只摇头,夏承和不作声,罗家老爷子沉了脸赶女儿,罗氏无奈,只得起身。   “娘,我明日再来。”   罗家老太太拒绝,“你弟弟既已没事,你还来做什么?不用来了。”   十一娘多少能猜出外婆的意思,家里有夏家老太太那样的婆婆,娘多来一趟就多落一份口舌,外婆是不想让女儿为难。   罗氏自然也明白罗家老太太的意思,侧眸看了夏承和一眼,满腹心酸苦楚,夏承和的嘴唇动了动,道,“娘,我们明日再来。”   罗氏眼睛一亮,朝夏承和露出感激的目光,夏承和神色一柔,似发现了讨好妻子的法子,笑的咧了嘴,有些憨,有些暖。   罗家老太太与罗家老爷子相视一眼,眸中满是笑意。   再没什么,比看到儿女幸福更令父母高兴的事了。   ------题外话------   今天这章不知为啥写的好费劲,写写改改,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也是醉了。   美人儿们,美容觉要趁早哟~   ☆、065 夜半救人   十一娘伴罗氏与夏承和出了仁和堂,拐了道弯,往城门而去,远远的,瞧见李家大叔和李家婶子往这边张望。   看见三人,遥遥招手。   十一娘笑着挥手,摇了几下,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忘记告诉外公外婆了!   “爹、娘,神医特意嘱咐小舅舅的伤口不能沾水,我得回去一趟!”万一清理伤口时不小心沾了水……   “哎,让你爹陪你一道……这孩子,跑这么快。”罗氏话未完,十一娘已拐了弯,远远传来一声,“二姐她们肯定着急的不行,爹娘先家去吧,我今晚在仁和堂将就一晚,明日一早再归家。”   夫妻俩紧走几步,拐过去的大道上已不见十一娘的身影,不由对视一眼,夏承和笑,“让十一娘留在这里也好,左右咱们明日还要过来。现下还是先家去,免的让李家大哥再等。”   罗氏看了远远的仁和堂一眼,点了头,夫妻俩相伴往城门走,却没注意到拐道不远处一处小胡同内传出的拳打脚踢声。   “啊!胳膊胳膊!姑娘手下留情!可不敢废了这胳膊啊,大侠、女侠饶命啊……”   “我的腿,断了要断了……”   “女侠饶命啊!”   “哎呦,这哪里冒出来的小辣椒,敢坏爷好事!夏二郎,你个乌龟王八怂蛋,你往哪里缩,给爷上去打呀!告诉你,爷今日要定了这俩妞,弄不来,爷他妈废了你!啊!打人不打脸,小辣椒,你快停手,你知道爷我是谁吗?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梁公子,学生不会武,怎上去打?都说宋家姑娘身边四个丫头个顶个的赛西施,学生也想一亲芳泽,若能打早动手了!哎呦,疼死我了……”一道熟悉的猥琐声响起,听的月色朦胧下一拳打在碎嘴男人脸上的十一娘咬牙,一脚踹上夏二郎的胸口,狠啐一口,“一群败类!滚!”   “走、走,赶紧走,真特么晦气!”   “不、不许走!”墙根处,站起一个玲珑少女,月色下看不清表情,声音中带着几分醉意,“梁、梁昊,你、个畜生,看、看……本姑娘不腌了你!”   十一娘暗叫一声糟糕,这少女这句话出,怕会引来杀机!   少女身后又缓缓站起一女子,压在裙摆上的玉诀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声音脆鸣,“小、小姐……”   “小书,咳咳……你没事吧?”   “坏了!”一道男声响起,“娘的,刚才谁暴露了爷的姓名!”   几道声音齐齐念,“少爷,是夏二郎。”   梁昊抬脚踢了夏二郎几下,“王八犊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卵蛋的玩意儿!要你何用?”   说着,站起身朝少女走了几步,“宋泱,爷今日本想放过你,但你既知道了爷的名姓,今日留你一命,明日我就非死既残,不如……”   梁昊呵呵冷笑两声,挥手,“来啊,送一送宋小姐。”   十一娘脸色一沉,果然……   一群手下面面相觑,推了一个人上前,“少、少爷,她可是宋家千金,被宋老爷和宋少爷知道,咱们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梁昊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她都知道爷是谁了,你们以为今日放了她,明日宋老头和宋颜会饶了你们?!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结果了她,谁知道是咱们动的手……”   “不、不至于吧……”有人狂吞口水。   “梁昊,你敢!”少女色厉内荏,伸手往腰间掏鞭子,身子却是一软往地上栽去,她身后的女子想扶,却连带的整个人也跌坐在地。   梁昊哈哈大笑,“爷有什么不敢的!”   两人似才相信梁昊真要杀她们,少女不停叫着两个字,“你敢!你敢!”   十一娘皱了皱眉,暗骂自己瞎好心,她刚才出手讲的是快很准,壮了气势才让这些人服软,可若这些人拼了命的上,还要顾着身后这两个人,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怕是会吃力!   “一会儿我拖住他们,你们出了胡同往右拐跑去仁和堂找、阿狸!”十一娘凑近二人,略犹豫说了一个人名。   “你、你呢?”少女抓住十一娘的手,十一娘看她一眼,扭过头去。   梁昊笑罢,对上十一娘,“喂,小丫头,看你有几手拳脚功夫,爷留你一命,你以后就跟着爷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不如何?就凭你们几个……嗤!”十一娘将二人扶起,捏了捏两人的手,用力处,两人均不同程度的抽气,“疼。”   不疼怎么恢复清醒?!十一娘可是用足了力气又捏了一下,上前两步让开道理,挡在梁昊身前,低叫一声,“跑!”   “你小心!我们找人来救你。”少女拽着女子往胡同口跑,梁昊大怒,“快,快给我拦住!这丫头,给爷活捉了,送去天香阁每天找人轮上一百遍!小贱人!”   十一娘一脚踹过去,梁昊捂着肚子往后退,“给我打!”   十一娘身手极快,将一群人打的哭爹喊娘,却挡不住众人想活命的拼命法,加上梁昊在旁边的叫声,“被宋家老头子和宋家那个笑面虎知道你们今日轻薄了宋家小姐,谁也别想活命……给爷抓住她!那边的,给爷出去将人追回来!等爷上了就给你们也尝尝味道!”   十一娘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在仁和堂压下的那口血腥又开始在嗓子眼翻腾,她知道,身子在提醒她,该停手了!   她这具身子本就单薄,重伤加心脉虽有薛烨的救命药丸活了下来,底子却是亏损极大,日常饮食又得不到很好补充,说是调养却真是没怎么调养!   那宋家小姐到没到仁和堂,找没找到阿狸,那少年会不会出手救她一命?   十一娘打着想着,不妨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觉,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小贱人没气力了,快,快给爷抓住!”   十一娘蹲地,伸腿一扫,将几个大汉绊倒在地,一个打滚,重新站了起来,双手成格斗架势,正要进攻,眼前却蓦地一黑,心里警钟顿响,立足当场。   “哟,夏十一!”   耳边传来男子的嗤笑声,十一娘抬头,一眼瞧见月光下,斜躺在砖瓦之上,一身慵懒气息的如玉少年。   ------题外话------   猜猜来人是谁?   ☆、066 求我啊!   苏少楠!   十一娘眼睛一亮,苏少楠却似猜中她的心思一般,毫不留情打破,“别想爷救你,爷就是一看热闹的。”   苏少楠不远处的砖瓦上,立着一张苦瓜脸的小厮包子,既想念一句阿弥陀佛,庆幸自家少爷没跟县太爷家的公子对上,又惭愧主仆二人见死不救!   呸,见人陷入为难而不救!   可这般遭的是小姑娘被调戏,若真被抓了,那后半生就全毁了,是以,他的苦瓜脸越来越扭曲。   闻听苏少楠的话,十一娘的眸子瞬间黯淡,竭力压制汹涌的血腥翻滚,怎奈眼前开始阵阵犯昏,攥成拳的手指甲掐入掌心,让自己保持最后一份清醒。   梁昊哈哈大笑,“爷道来了相好的,却原来是个袖手旁观的,哈哈……小娘皮子,爷看今儿个谁能救的了你?看爷不破了你那身衣裳,让你光溜溜的舔着爷求饶……”   言语粗俗糜烂至极,实不像饱读诗书之人!   苏少楠眯眼,双眸泛冷,在梁昊身上转了一圈,将视线定在苦力扛撑的十一娘身上,唇角邪肆一笑,“有意思。”   包子吭哧吭哧走过来,狠喘粗气,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少爷!”   苏少楠扫了他一眼,包子不情愿的闭上嘴,同情的看着十一娘,少爷不让他出手,可怜的夏姑娘,自求多福吧。   “谁求谁还不一定!”十一娘冷笑,却知自己再撑不了多久,脑中飞速旋转,在众人身上一溜烟滑过,眸中寒芒大绽!   身子一闪,快如猎豹,朝梁昊冲了过去,梁昊吓的惊叫一声,一把抓了身旁的夏二郎当挡箭牌,自己跑到几个手下身后。   夏二郎眼见自己被推了出去,尖叫的如同女人一般,尖细聒噪。十一娘本动了全身力气欲擒住梁昊,却被他看破,生生废了一番功夫,又被夏二郎飙高的尖叫冲的吼间一腥,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噗!”   吐了夏二郎一脸!   夏二郎尖叫的声音越发高亢,“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都是……梁昊指使的,不管、不管我的事啊……”   梁昊怒骂,“蠢货,你想嚷的全镇人都听见吗?还不给我闭嘴!”   夏二郎哪里听得见他的话,气的梁昊跳脚,指着他喊,“再多一句,爷割了你的舌头泡酒喝!”   夏二郎立刻闭了嘴,身子瘫软在地,昏了过去,一股尿骚味瞬间冲斥在小胡同内。   “给爷上,剥了这小娘皮的衣裳,爷要她光溜溜的爬进天香阁!娘的……”梁昊大吼。   有个机灵的上前劝,“少爷,宋泱去了仁和堂,这事怕已是节外生枝,咱们再不走,若招来了宋家人,此事可就更说不清楚了。”   梁昊却不管,“你去给爷调兵来,拆了那仁和堂,爷倒要看看那宋泱还有第二个小娘皮救!”   那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被梁昊一个耳刮子抽过来,“唧唧歪歪个什么劲儿?还不去?明儿个爷有什么事,你们谁也被想活命!”   那人捂着一口的血腥,慌忙应了,转身跑出胡同,朝县衙奔去。   剩余的几人,怕死,出手更加狠辣,十一娘强弩之末的身子只敌对了几招就败于下风,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空隙间,她抬头看苏少楠,苏少楠已站起身子,双手抱臂斜靠在包子身上,饶有兴味的看着几人混打十一娘一人。   瞧见十一娘的目光,挑了挑眉,“想我救你?”   十一娘咬唇点头,他却嘻嘻一笑,“求我啊!求我,我就救你一命,从今后,你的命就是我的命,你的人也是我的人!”   “此人性格乖张,家里有钱有势,你们……远着点……”张大夫的说教尤在耳边,十一娘双眸微垂,牙齿咬在唇上,一阵血腥疼痛,脑子清醒三分,出招虽慢却尽力招架。   “想拖延时间等宋泱那丫头找人来救你?”苏少楠轻笑,手中捏着什么反复磋磨,“你信不信她们赶不过来你就已经……”   十一娘咬着唇维持着模糊视线里最后一丝力气,不管如何,她绝不能落入这些人手里!   拼的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眼前浮现的全是娘亲那张含泪带笑的容颜,十一娘笑,“娘……”   “夏十一!”苏少楠拧眉,瞪向底下目光涣散的女孩儿,“求我,我就救你!”   十一娘却轻声吐出一个字,“不!”   话音落,身子被一人踹翻在地,人立刻被几人擒住,梁昊哈哈大笑着上前,一把捏住十一娘的下巴,“小贱人,还猖狂不?”   苏少楠额头青筋爆突,转瞬却笑了,眉眼如花,妖冶惑人,“你不让爷救,爷偏要救!”   手下银光乍现,如针细一般连番射出,众人痛苦哀叫,抱头倒地,梁昊大惊,“你是什么人?也敢坏爷的好事!”   包子飞身下墙,一脚踹飞梁昊,“你算那颗葱,也配称爷?!”   梁昊杀猪一般的声音响彻夜空,“啊!”人瞬间昏迷过去。   苏少楠捻着手中的针,凉凉的看了包子一眼,从墙上下来,走到十一娘身边,居高临下凝视她,“喂,夏十一,你……”   十一娘眼前一黑,陷入黑暗。   苏少楠瞪着她,一弯腰,捏着她的脖子将人提起来,包子见状,大惊失色,忙奔过来接手,“少爷,这等粗重的活,让小的来!”   “你敢碰爷的人!”苏少楠冷哼,提着十一娘往来时路走去。   包子惊愕,目光在十一娘与苏少楠身上打了一圈转,嘴角抽了抽,决定先放弃对自家少爷的吐槽,跑着跟上去,提醒道,“少爷,你这样会掐死夏姑娘的!你要抱着她的腰才行……”   苏少楠身子一僵,顿住脚步,伸出另外一只手揽住十一娘的腰,另一只手松开,十一娘的身子便向他倒来,下一刻,小身子贴着他的,小脑袋放在他颈窝处,苏少楠又是一僵,哼了一声,“多嘴,爷是那么笨的人吗?”   大踏步走了。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包子咧嘴露出牙齿,无声的笑。   苏少楠的声音远远传来,“敢背后嘲笑爷,明日沙袋加重十斤!”   “啊?少爷饶命,小的错了!少爷你英明神武,风度翩翩,睿智多谋,机关算尽……”   “乱用成语,明日抄写论语……”   ------题外话------   苏少卖萌了,求收藏,求点击~   ☆、067 满城风雨(1)   十一娘昏迷了一夜加一整个白天,再醒来时,天外已灰蒙蒙暗了下去,两个丫鬟躲在一扇屏风后说着悄悄话,似在议论着什么。   十一娘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揉了揉额头,目光在室内扫视一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气,一整套的黄花梨木家具,一眼望去满是贵重器物的八宝格,云绸苏绣百花放坠穗桌布,月光纱帷幔,看起来精美摸起来手软异常的锦被,十一娘睁大迷茫的眼,再次揉了揉头,出声,“这是哪儿?”   声音沙哑如破絮,一开口带着微微撕裂的痛感,十一娘捂住嗓子处,轻轻咳嗽,“咳咳……”   两个小丫鬟从屏风后转出来,瞧见十一娘醒来,笑着上前施礼,“姑娘可算醒了,奴婢去禀告少爷一声。”   一个转身快步出了屋子。   另一个则款步过来,撩了纱幔挂好,拿了一个靠枕放在十一娘身后,扶她靠上,又去桌上拿了精致的杯子倒了水递到她唇边,才笑着道,“姑娘睡了一日一夜,先喝些热水,少爷一早吩咐厨下煮了软粥,奴婢这就去盛一些过来,姑娘先垫垫,一会儿就吃晚饭了。”   “少爷?”十一娘一怔,见眼前的小丫鬟笑着点头,“我家老爷姓苏,姑娘现在苏宅。”   苏少楠!   脑海中突然浮现胡同内发生的一切,陷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那张脸是——苏少楠的!十一娘猛地坐起身子,杯中的水洒落锦被之上,滑落而下。   小丫鬟呀的一声,忙拿了帕子去擦拭,“都怪奴婢,姑娘没烫着吧?”   十一娘摇头,掀开被子就要下地,一道阴阳怪气儿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夏十一,你不要命也别浪费我的千年人参!”   “少爷。”小丫鬟似很怕苏少楠,行了一礼,滑溜的从旁边快步走了出去。   “脸白的像死人,这群庸医到底会不会看病?”苏少楠瞅着十一娘白纸一般的脸,拧眉皱鼻,长袍一撩,坐到十一娘对面的凳子上。   “喂,夏十一,你那是什么眼神?小爷我救了你!快叫声恩公来听听!”苏少楠敲了敲桌子,先前溜到屏风后的丫鬟探了个头,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倒了茶推到苏少楠手边,又快步走了出去。   苏少楠身子后靠上桌子,端杯抿了口,再抬头看她,鼻翼微微煽动,很是不耐烦的道,“看什么看?快叫!”   十足一副小孩子讨要糖果的耍脾气模样。   十一娘微勾唇角,“多谢苏少爷救命之恩,十一娘他日定报……”   “恩公!什么他日,咱们可是说好的,爷救了你,你以后就是爷的人了!”苏少楠一杯水喝完,手指轻敲桌子,小丫鬟又跑出来倒了一杯水推给他,再缩回去。   十一娘无奈,“苏少爷要强抢民女?”   “切!就你这小身板,爷还需要抢?”苏少楠仰头,一杯水一饮而尽,看下十一娘的目光闪了两闪,上上下下打量她,啧啧两声,修长的手指一边在桌上轻敲,一边摇头,“这得花我多少银子才能长全活了?”   小丫头拎着裙子跑进来,倒了水再跑出去。   十一娘突然有股很不好的预感,苏家这小魔头怕不会轻易放过她,不由头疼起来,心口处也开始隐隐作痛。   苏少楠瞧见她脸色变化,喝着水,突然换了话题,“夏十一,想不想知道你昨晚昏迷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   难道……   十一娘抬眼看他,眸子带着些许茫然,苏少楠转开视线,轻咳一声,起身,走到十一娘旁边,随意的躺倒在锦被上,看着她纤细的脖颈处那处掐痕,说道,“梁昊被人废了!所有参与的人都消失不见了!县太爷大怒,正在彻查此事,听说仁和堂的人全部都被扣押了……”   “什么!”   ------题外话------   原谅我,挑东西花了好多时间,呜呜~明天多写点,么哒   ☆、068 逼她低头   十一娘心口一紧,扭头看他,目露惊愕恐慌,下一瞬抬脚就往屋内走。   苏少楠脸色一冷,凉凉开口,“夏十一,你这模样是想去劫狱还是大闹县衙?”   真是不乖,就不能等他把话说完?!   十一娘未出内室的脚步顿住,苏少楠说的对,她这样去到县衙也无济于事,县太爷的公子被废,他不可能善罢甘休,但以宋家在清水镇的势力,在云州府的影响力,且是他儿子先做错事的前提下,他自然不会在面上对宋家如何!   可仁和堂不同,她外公外婆一家不同,他们是平头百姓,斗不起官!   县太爷要为儿子出气,仁和堂也罢,她外公一家也罢,都会是很好的杀鸡儆猴的道具!   都怪她,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竟在身子不好的情况下出手去救人!连累家人,真是罪该万死!   见她面上风云变幻,苏少楠以手撑起头,侧卧在床上,笑眯眯道,“你也别想宋家替你家出头,县官不如现管,宋家不会傻到明面上跟县太爷做对,除非他们不想在清水镇呆了!”   十一娘还真没想过宋家会替她家出头的事,宋家是聪明人,聪明人做事自有一套尺度。县太爷的公子虽调戏了宋家小姐,却被人废了再不能人道,已得到惩罚,宋家也得到了想要的,至于牵连到别人……   就如苏少楠所说,他们不会傻到明面上跟县太爷做对!   那么,在明知县太爷拿人撒气之后,她该怎么办?   讲律法?荒谬,她毫不怀疑县太爷压根就不会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递状纸?扯淡,但凡有眼色的状师谁敢接她的状?   暗地威胁?呵呵,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差成这样,怎么夜闯县衙?   十一娘陡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再次认清现实!   前世威风赫赫排名前十的雇佣杀手在这里,什么都不是!   “怕了吧?”苏少楠轻嗤一声,眸光闪亮,盯着十一娘的后脑勺,笑的势在必得,“求我啊,求我,我就帮你把你家人弄出来。”   十一娘不动,垂着眸子,也不作声。   苏少楠瞬间变了脸色,冷哼一声,嘴唇蠕动,“硬骨头,看爷怎么敲断你!”   “来人。”苏少楠高声叫人,包子应声而入。   苏少楠指了指十一娘,“告她一声,那帮人在大牢里是什么情形?”   十一娘立刻仰头看包子,包子眼中流露出同情之色,“罗家外公与两个公子还好,罗家三舅与罗家外婆却不甚好,罗家外婆似发了烧,烧的人事不省,罗家三舅……胸腹处血红一片,脸白如纸,再不就医,恐怕……”命不久矣!   十一娘蓦然瞪大了眸子,张口想说什么,包子又拍了一下头,说道,“昨儿个一早,罗家二姨与她相公也来了,被带回大牢与罗家人关在了一处,小的回来时,方师爷正带了人提他们问话……”   包子顿了顿,余光扫了自家少爷与十一娘一眼,计较了一番,又道,“夏姑娘,恕小的多句嘴,官字两张口,上说是黑,下说是黑,就算是白也会被抹黑!”说完,想到被自己一脚踢坏命根子的梁昊,又有点心虚,不敢看夏十一,将目光落到了别处。   包子将话说完,告了声罪,麻溜的跑了。   十一娘又气又怒,他说的这些她何尝不明白,可如她这般平民,该如何消去县太爷的怒火,救外公一家与爹娘出来?!   苏少楠见她还是傻愣愣的,不来求自己,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重重的哼了一声。   十一娘霍然抬头,看向他,目光带着审视,苏少楠傲娇的撇开头,翻了个身子,面朝里躺着。   “苏少爷,求你救救我爹娘和外公一家。”十一娘立于床前。   苏少楠嘴角裂开,面上已露出得意的笑,无声的大笑几下,转回身子,仰头看十一娘,半响,笑的欠揍,“哟,小爷我怎么觉得你这架势不像求人的?小爷不满意,不救!”   “你……”十一娘皱眉,“你想如何?”   苏少楠揪着流苏斜睨她,“小爷我脖子仰的疼,需……”话在看到十一娘直杠杠跪地后戛然而止。   “求苏少爷救我爹娘和外公一家,夏十一跪求!”   苏少楠砸吧砸吧嘴,手捋着流苏,看着十一娘发黄的发顶,一股烦躁涌上心头,让他很是不开心。   ------题外话------   唉,剁手!   ☆、069 谁更委屈?   “爷心情不爽,不救!”   他不爽,他不救!   苏少楠皱眉冷哼,丢了手中流苏,翻身下床,径直出了内室,往外走去。   临出门,透过屏风瞧见十一娘笔直跪在床前的身影,胸口那抹烦躁越发浓烈,忍不住一脚踹翻那扇屏风,小丫鬟惊呼一声,“少爷……”   苏少楠却是头也不回的出了屋。   留下两个小丫鬟看着十一娘单薄的背影面露同情,却是半个相劝她起身的话都不敢说,扶好屏风再次安静的立在屏风之后。   十一娘默然的看着还在飘荡的流苏,流苏下缀着的透明珠子轻轻相撞,响着脆鸣,那么轻,听在十一娘耳中,却如锣鼓敲打。   她跪了很久,直到外面的天完全黑透,她起身,抚了裙角的折痕,转身出了内室,“劳烦两位姑娘带我出府。”   “这……”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少爷兴许一会儿就来,夏姑娘不如先用晚饭……”   “不必了。”十一娘淡声,“两位姑娘若为难,就请代我转告苏少爷一句,不管如何,救命之恩,夏十一记下了。”   话落,也不待两个小丫鬟再说什么,抬脚就走。   两个丫鬟张了张嘴,其中一个对另一个低声说了什么,快步跟上了十一娘,却是不指路,只单纯的缀在后面。   苏家的院子很大,十一娘绕了两个大圈,依旧没能走出去,却在一个四面布了雪白皮毛帐幔的亭子里听到苏少楠与一个少女的对话。   “苏少楠,你凭什么不让我见夏十一?她对我有恩,今天我一定带走她!你快把她交出来。”是胡同内那个叫宋泱的姑娘吧?   十一娘往后扫了一眼,那小丫鬟快走两步,朝她点头,“是宋家大小姐——宋泱。”   十一娘本不打算偷听,转身打算离开寻路,忽然听到苏少楠的毒舌,“宋泱,你这会儿装什么好人?仁和堂那些被你连累的人你怎么不去救?夏十一那些家人被梁知县投到了牢里,你怎么不去救?别说你不知道夏十一那个小舅舅身负重伤,没罗家人掩护,你以为你能撑到你哥去?”   似乎对透露出的信息量不甚满意,苏少楠又凉凉道,“被罗家老太太藏起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她,夏十一在外面为你博命?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去搬救兵的吗?”   亭内,死一般的静寂。   十一娘浑身冰凉,心却突然冷静下来,大脑前无所有的清楚明亮。   抬脚,缓慢却坚定的往前走去。   这次,小丫鬟走在了她前面,带着路,引着她往另一条小径走去,不待出院子,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等一下!”   小丫鬟顿住,回眸看十一娘,十一娘停也未停,越过小丫鬟往前走去,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添了一抹焦急,“夏姑娘!”   身后,人影晃动,几息间一个人立在十一娘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就着八角亭悬挂的灯笼微光,依稀可见眼前少女玲珑的身段,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外披一件紫貂斗篷。   容颜却是瞧不清楚,十一娘只扫了一眼,往左走两步避开少女继续往前走。   那少女愣了一下,追上十一娘道,“夏姑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书受了伤,我、我怕……”   十一娘不作声,继续走,那少女被这般无视,很是委屈,“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一听说你被苏少楠抓进了府,就立刻赶来救你……”   十一娘停下,转过身子,少女一喜,笑着上前握十一娘的手,“你快跟我回家,我让我爹和我大哥好好谢你……”   十一娘垂眸,看着她紧握自己的手,抬眸直视,“多谢宋小姐关心,十一娘无事。”话落,毫不犹豫拂开宋泱的手,“宋小姐以后出门且小心,路见不平的人固然多,忘恩负义的人也不少!”   宋泱的瞳孔猛一缩,嘴张了张,十一娘已转身对小丫鬟道,“顺着这条路就能出府了?”   小丫鬟看了宋泱身后不远处的苏少楠一眼,见他颔首,笑着点头,十一娘朝她点头,大步往外走去。   身后,传来另一道微冷的女声,“小姐,这件事不能全怪你,你……”   “侍剑,我们走。”宋泱有几分颓败,攥着手看十一娘离去的背影,咬唇道,“回去求我爹和大哥,救夏姑娘的家人!”   “小姐!”侍剑蹙眉,“此事因我们而起,没找到真正的凶手,梁知县哪会轻易放人……”   宋泱红了眼,“人家一家救我,我却做了这忘恩负义之事!本就已经错了!若因我,罗家人再有什么不测,我如何对得起夏姑娘的一片好心?”   侍剑眉头蹙深,“小姐是出于无奈……”   “夏姑娘若只路过当没看到我,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那我会如何?”宋泱盯着十一娘消失的背影,万般情绪定住,抬脚,“走!”   苏少楠挑眉抱胸,依在包子身上,修长的手指摸着下巴,嘿嘿两声,问被当做大树的包子,“你猜宋老头与宋颜会如何?”   包子翻了个白眼,两个人精会如何?   自然是拦着傻愣愣的宋家大小姐了!   “少爷,有句话叫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咱们真的不帮夏姑娘一把?”他小心翼翼的试探。   苏少楠一听十一娘的名字,冷哼一声,“先前都要死了,让她求我一声居然跟我大小声说不!今儿个倒好,我还没说让她跪,自己就跪了!”   “这不是好事吗?”包子笑呵呵,“这说明夏姑娘顾念身边的人啊,她要是个蛇蝎心肠的,咱们也看不上她不是。”   苏少楠一脚踹到包子小腿肚,“谁看上她了?”眸子却有些闪动,过了好一会儿,皱眉冷哼,“走,咱们去瞧瞧县太爷。”   “得嘞!”   还说没看上,呵呵。让他的脚趾头想都不相信。   ☆、070 目标高度   十一娘走到县衙大牢时,正赶上两个舅舅抬小舅舅上马车,她一怔,忙跑过去搭把手,两个舅舅看到她,很是惊喜,“十一娘,你没事吧?”   十一娘还不待回答,从马车后跑出一名妇人,发乱眼红,瞪着十一娘就是一声吼,“你个鬼丫头,你跑哪去了你?!”   上前一把将十一娘搂住,照着她后背拍了几下,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你说你去仁和堂,咋就能凭空消失了?你想吓死娘吗?”   “娘,我没事,我……”十一娘深吸一口罗氏怀中的温暖,仰头眯眼笑,话未说完,余光却扫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苏少楠。   闲散的依在墙上,一双眸子看到十一娘看过来的目光,嘴角微勾,露出很不屑的模样,撇开头。反倒是他旁边的包子咧嘴朝十一娘笑了笑,被苏少楠发现狠狠瞪了包子一眼。   一名衙役走来与苏少楠行礼,“苏少爷,大人在县衙后宅摆了酒,请苏少爷赏光。”   苏少楠脸色一沉,拧眉盯着那衙役看了半响,复抬头朝十一娘这边看了一眼,淡淡道,“也好,正巧我有事找大人。”   话落,抬脚就走。   衙役在后面抹了抹额头的虚汗,轻轻嘘出一口气。   罗氏又骂了女儿几声,发觉怀中的女儿没反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眼瞧见朝这边走来的苏少楠,忙松开女儿,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在苏少楠身前,“夏家罗氏多谢苏少爷救命之恩。”   十一娘脸色骤变。   苏少楠眉头拧着,扫过十一娘的脸色,眸子一转,突然笑了,十一娘瞠目,看着他纡尊降贵弯腰伸手扶起自家娘亲,略带三分邪气的如玉容颜笑的如冬日暖阳,“我和夏十一算的上生死之交,这样一点小事实不足挂齿,夏姨不用放在心上,是吧,十一娘?”   罗氏狐疑的扭头看十一娘,苏少楠眸光诡异露出几颗牙齿盯着她笑,十一娘咬牙,瞪苏少楠,无声发问,“苏少楠,你想干什么?”   苏少楠挑眉,“你猜。”   十一娘眸底暗潮涌动,苏少楠勾起兴味,笑的越发欢畅,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罗氏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古怪气氛,开口唤了声,“十一娘?”   十一娘笑着挽住罗氏的胳膊,“娘,苏少爷还要去见县太爷,咱们快让些路,免得耽误了苏少爷的大事。”   罗氏恍然,压下心底的疑惑,拉着女儿往旁边退了两步,弯腰鞠躬,“苏少爷请。”看到十一娘没有低头,还拽了拽她的衣袖,“十一娘!”   十一娘只得低头,苏少楠哈哈大笑,一脸得意猖狂,“哈哈……走。”   旁边的衙役也笑着点头哈腰,“苏少爷请。”   弱肉强食的社会,有钱有权者高人一等,真是哪个时代都一样!   她无能为力的事,苏少楠只需一句话!   她不知苏少楠为何改变主意救她的家人,她感谢,且愿意付出代价偿还,但这不代表她愿意看到自家娘低声下气!   没有一刻,赚钱的念头来的这般强烈,汹涌澎湃!   她笑,眸波荡漾,看着苏少楠离去的背影,心上,刻下了一个几乎不能达到的目标高度!   “十一姐姐!”不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叫声,十一娘侧眸,一眼瞧见从马车上跳下来的一团黑色斗篷,帽兜落下,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木然脸庞,只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会说话一般,透着担心。   是薛烨。   他身后,妇人从车上下来,看到她们,脸上也是一片担忧,两人快步走来,到的近前,妇人一把抓住罗氏的手,“罗姐姐,你怎么样?我们刚去了县衙,他们说你们已经无罪释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也不等罗氏回答,拉着她往车边走,“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回家再说。”   仁和堂人去楼空,莫姓大夫与名叫阿狸的药童在那晚消失不见踪迹,罗三舅的伤有些复发,无奈,一行人找了一家医馆看了大夫,幸好并无大事,后期休养多注意一些还是无碍的。   罗家外婆施了几诊,拿了药,十一娘特意交代了罗三舅的伤口万万不可见水,两家人分道扬镳,罗氏、十一娘与顾婶子、薛烨一辆马车,夏承和与车夫共坐车头,往家行去。   罗氏对顾氏半点未瞒,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清楚,说起十一娘的失踪,十一娘含糊的找了苏少楠的借口搪塞了过去,罗氏对苏少楠正感激不尽,也没继续追问,顾氏自然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倒是薛烨探究的目光在十一娘身上扫了几遍,被她瞪了两眼才眨巴着收回视线。   待到村口,罗氏一家下了车,顾氏并未多拦,只是在罗氏下车时塞了几块银子,罗氏不收,顾氏笑,“哪是给你的?留着给几个孩子买些吃食,十一娘遭了大罪,身子可得仔细调养,万一留下病根可不是后悔能挽回的!”   罗氏看了眼女儿白的不正常的脸色,眸中一痛,笑着接了,“那算是我家借妹妹的,等有了银钱再还妹妹。”   请莫大夫花去所有积蓄的事,十一娘并没瞒罗氏,至于阿狸留给她的那些银子在那晚的打斗中丢了个,此时,他们家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干净的很。   顾氏笑了笑,安慰罗氏,“姐姐是个有福气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后,招呼薛烨回家,薛烨很是不舍的看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朝他笑了笑,“我明日去找你玩儿。”   薛烨的双眸突然就亮了,看着十一娘重重点头。   顾氏与罗氏相视一笑,各自告辞回家。   刚进院门,就听四房响起阵阵哀嚎,“娘啊,疼疼疼!疼死儿子了……”   “这可咋办啊?娘,你可得救救二郎啊!他是要参加考试的,眼瞅着就要到时间了,这耽误了娘的诰命就没了……”黄氏哀戚戚的哭,还不忘拉上老太太的好处。   老太太哪能不着急,跺着脚骂黄氏,“嚎的什么丧,还不快给我住嘴!赶紧去请张大夫来,跟他说银子先欠着!”   黄氏一噎,暗恨老太太想捞好处还不想放血,垂头朝丈夫使眼色。   “娘,那张大夫早说了,咱们家看病没银子别请他!”夏承乐嗤笑,坐在炕头看着趴在炕上哼哼唧唧的儿子,“让你不学好,瞧见没,这就是报应!”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   ☆、071 家的温暖   夏二郎哀叫的声音一窒,委屈的去看黄氏与老太太。   老太太瞧见疼爱的孙子可怜兮兮的模样,正想开口数落儿子两句,黄氏已恼怒的推夏承乐,“啥报应?你个没良心的!那可是你亲儿子,你幸灾乐祸个啥劲儿?”   夏承乐不妨,被黄氏推的身子往前趴,头朝炕下栽去!   “老四!”老太太吓的瞪圆了眼睛。   “啊,他爹!”黄氏惊呼一声,伸手抓住夏承乐的头发,将他扯回床上。   夏承乐扭头给了黄氏一巴掌,脸上青白交加,眼中还带着惊惧,“贱人,你敢推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黄氏捂着脸不敢还手,身子小心的往后退了两步,离开夏承乐能动手的范围。   却不想老太太嗷呜一声扑了过来,扯着她的头发啪啪扇起了耳光,“贱人,你想杀了我儿子吗?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   一双小脚轮流交替踹着黄氏的腿,黄氏呜呜叫着躲避,“娘,我不是故意的!啊……他爹,救我!我再也不敢了……儿子,呜呜……救娘……”   却是不管夏承乐还是夏二郎都未开口,直到老太太打的喘粗气才停下手。   “贱人,再敢动我儿子一根手指头,看老娘不打死你!”   黄氏头发散乱,脸上红肿,左脸上挂着几道指甲划痕,小腿的棉裤上全是雪泥,头也不敢抬,连连点头,“媳妇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老太太一口唾液啐到黄氏胸前的衣服上,回头瞪了夏二郎与夏承乐两眼,骂了两声,“没出息的东西!”   扭头出了四房,瞧见院子里的十一娘三人,没好气道,“你们倒是会捡清闲,一整天不进家门,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说完,气冲冲的剜了罗氏一眼,回了正房。   “二郎这是咋了?”夏承和不明所以,看罗氏,罗氏摇头。   十一娘当然知道夏二郎的伤是那晚自己踹的,此刻,却只做茫然状与爹娘面面相视。   二房门口传来轻轻的嗤笑,随后,门哐当一声被关上,传来男人与女人压低了声音的对话,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三房门呼啦一下被打开,小十二先冲了出来,一把抱住十一娘的腿,仰着头可怜巴巴道,“十一姐,你去哪了?”   十一娘弯腰将妹妹抱起来往自家屋子走,笑,“小十二想姐姐了?”   小丫头乖巧的趴在她的肩头,笑嘻嘻的朝她脖子里吹热气,“小十二想姐姐了,二姐想姐姐了,三姐想姐姐了,八姐也想姐姐了……还有、还有小烨哥哥也想姐姐了……”   “爹、娘、十一娘,你们可回来了!”二娘三娘八娘三人挤在门口,看到三人回来,脸上的担忧换成喜悦,笑着把几人拥进了屋。   进屋关了门,二娘给八娘使了个眼色,八娘正要抬脚上炕,却瞧见小十二已吭哧吭哧爬上了炕,朝炕头爬去,一边爬一边往屋内唯一的窗户看,嘴里念念有词,“不能让奶看见,不能让奶看见……”   说话间,已到了炕头,她先是眯着眼神秘兮兮的看十一娘等人,接着闷不吭声的将小脑袋塞进了被窝,好一会儿探出头,手里捧了个小瓷碗,小心翼翼端出来,“我和姐姐们给爹娘十一姐留的咸菜……”   将咸菜递给八娘,又钻进去掏了半响,抬起的脸上扁着嘴,眼睛红着,“窝窝头凉了!”   八娘笑她,“都藏了那么久,哪还能有热乎劲儿?好了,赶紧拿出来给爹娘和十一娘他们吃,吃完了好睡觉。”   小十二掏出了窝窝头,八娘伸手去接,她却不给,掀开自己的小棉袄,一下塞了进去,身子立时抖了一抖,八娘一愣,一巴掌打过去,“你个傻的,窝窝头那么凉,快掏出来,小心给自己弄病了。”   小十二扭着身子躲八娘,“我不我不,我要暖热了给爹娘和十一姐吃!”   “你个臭丫头……”八娘见拗不过小十二,将咸菜碗塞给二娘,拽着小十二就去挠她痒,小十二受不住咯咯的笑,八娘快且准的将窝窝头掏了出来,递给罗氏等人,“爹娘先吃,我去给你们端碗热水就着。”   十一娘跟着去灶屋开火,在灶膛填了把火,烧热了炕也烧了热水,二房探头,“八娘,把热水给我家送些……”   是最近一段时间都阴阳怪气儿的二伯娘。   八娘不吭声,拎了水瓢舀了两大海碗热水递给十一娘,又将锅内水都舀进准备好的大盆中,端着出了屋。   江氏哎哎叫了两声,披着一件男人棉袄想拦八娘,“你这丫头,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二伯娘要干啥?”八娘挑眉让十一娘先回屋,自己端着盆停下。   “把热水给我点!”   “锅里还有,二伯娘去舀啊!”   江氏瞪了八娘一眼,“你给我舀了送屋里去。”   “我要伺候我爹娘,二伯娘叫四姐五姐出来端水伺候你啊!二伯娘又不是没闺女。”八娘嘟囔一声,端着水回了屋。   江氏被八娘最后一句话噎的半响没说话,看着八娘进了屋才跺了跺脚,自己找了个盆去舀水,结果……   锅里干巴巴的,啥也没!   气的她嘭一声将水瓢砸在了锅里,声音响动,惊到了老太太,“哪个赔钱的玩意儿在摔打东西?不想过就给我滚出去!”   江氏灰溜溜的回了自己屋,到了屋内,将八娘好一通数落。   就着热水咸菜冷窝头,十一娘与罗氏、夏承和吃了晚饭,洗了手脸,挤在一起泡脚,热乎乎的水暖热了冻的发麻的小脚板,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小十二笑嘻嘻的往罗氏怀里钻,八娘刮着脸说她没羞,她却毫不在意,指着自己冻的皱裂的小脸蛋,正经道,“我脸皮厚才不会没羞……”   一家人哈哈大笑。   有风进来,豆大的灯苗随着左摇右摆,映着几人长短不齐的身影在墙上飘荡,照着屋内狭小的空间,虽逼仄却暖意融融。   十一娘歪在炕头,睡意渐渐涌来,朦胧中,看到了那个站在自己身前坚决卖身的女孩儿,想到了一个赚钱的项目。   ------题外话------   求收藏,求点击~   ☆、072 太极拳法   翌日一早,在老太太的骂骂咧咧中,十一娘被唤醒,夏承和被夏承安拉去学木工,二伯娘依在门口唧唧歪歪指桑骂槐了许久,被八娘一句,“二伯娘不想让二伯教我爹,就跟二伯说,在这骂啥骂!”给噎住,瞪着八娘咬了半天牙。   罗氏做好了饭,被老太太指挥给夏二郎送饭,八娘气鼓了脸,十一娘笑着压住八娘,对老太太道,“奶,这饭咋能让我娘去送?”   老太太脸一沉,就要扔筷子拍桌子,十一娘又笑着道,“二郎哥的身子娇贵,四婶还指望着他考状元,这送饭的功劳给了我娘,到时候少不得要落二郎哥一些好处,四婶要是不介意……”   “她有啥功劳,就送一顿饭!”老太太不满,眼睛盯着罗氏看了一圈,似罗氏已经沾了夏二郎的光,“老四家的,你去!”   黄氏刚扒拉了一碗的菜正要吃,被老太太打断,不情不愿道,“二郎不会在意……”   到底没敢跟老太太呛声,乖乖起身端了饭送回了四房。   “行了,都吃饭吧。”   十一娘朝八娘挑眉,八娘憋着笑,二娘三娘眼中俱是笑意,罗氏脸色不变,眸底的笑意越发浓重。   一天两顿饭,早晚各一顿,说是早饭,却是近巳时末。   早饭不久,薛烨裹着斗篷踏雪而来,十一娘才想起昨晚答应过要过去找他,便与罗氏打了招呼拉着薛烨出了夏家。   正好,她昨晚想的那个赚钱的东西也需要找地方验证能不能卖,家里有那么一群极品在,显然是不合适的,村里虽也有几家与他们夏家三房交好的,但每家都有婆婆在,去了不过是给她们添麻烦。   倒是顾婶家很是合适。   与她家关系亲近,家里没乱七八糟的人,去她家窜门的也少,顾婶不是缺银子的人,且母子两个都是极重情义的人……   十一娘越想越觉得好,拉着薛烨的手就带了三分力气,步伐也轻快许多,“小烨,我们先去你家,我今天教你一套以柔克刚的功夫,顺便跟顾婶儿商量一件事儿……唔,我教你功夫的事可记得千万不能告诉顾婶……”   薛烨不明所以,只瞧着身边女孩儿越发朝气的笑脸,眸中也漾开笑意。   到薛家,顾婶正在烧了炕的西间刺绣,炕上林林种种摆着几十道花线,洁白的绸缎上半分花样也无,她手中捏着针却绣的飞快,十一娘看的眼睛又是一亮。   老太太年轻时绣花也是一把好手,可惜她的手艺只传了两个闺女,几个儿媳妇她一针也不传!家里几个去宋家打下手的女儿都是跟着小姑夏芳菲学的,十一娘见过真正的大家刺绣,二娘三娘四娘五娘她们学的不过是皮毛,半分精髓都没!   若是二姐、三姐她们能跟着顾婶学上几年,有个一技之长傍身,到说亲时,也是一种无形的财富!   顾氏轻笑,“你这丫头想什么这么入神?”   十一娘回神,笑眯了眼趴在炕边,与顾氏打商量,顾氏略做思考,就笑着应了,“行啊,不过先说好,顾婶要求可是很严苛,你回去与你几个姐姐商量好了来找我。”   十一娘连连点头,“谢谢顾婶儿。”   与顾氏说了一会儿话,十一娘拉了薛烨起身,“你不是要带我看你的小弓箭吗?在哪里呢?”   顾氏笑着哄他们去外间玩儿,她要绣花,两人从善如流出屋到正屋。   “小烨,看好了。”十一娘目光敛沉,起手,“你先看一遍,哪里不懂的记下来,等我打完再问。”   薛烨眼神晶亮,小拳头攥着,抿唇点头。   十一娘教的是中国沉淀的武术瑰宝——太极拳。   太极拳基于太极阴阳理念,用意念统领全身,以意导气、以气催形;且含蓄内敛、连绵不断、以柔克刚、急缓相间,在越发熟练的练习中将练习者的意、气、形、神逐渐趋于圆融一体的境界。   十一娘打的这套是正宗的太极拳,共十三式,源自中原陈姓,世代相传,后经子孙精炼归纳,方成如今之太极拳。   十一娘打的极慢,一招一式动作洒脱流畅,刚柔并济,看似无半分内力运作,却有雷霆万钧之势!   薛烨的眼睛越发闪亮,眸底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十一娘一套打完,抹去额头薄汗,招呼他,“拿你最厉害的功夫打我!”   薛烨一怔,十一娘已摆了起手势,薛烨点头,脸色一正,一身冷冽气息朝十一娘窜去,十一娘笑,“人未至,气已发,好!用全力!”   “嗯。”见识过十一娘面对老虎时的杀伐决断,薛烨毫不犹豫点头,手下招招用尽全力,却悉数被十一娘轻轻巧巧的或避开或拨了回去,犹若一把重锤砸到了棉花上,无半分成就感。   两人对打略一刻,薛烨累的一身内衣湿透,也没在十一娘手下得半分好。   反观十一娘,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眸中带了隐隐笑意看着挫败的他。   薛烨喘气,好半响,调匀了呼吸,闪着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对十一娘说,“姐姐教我!”   十一娘笑,取了茶杯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他,一杯自己喝掉,才摆好姿势道,“太极拳只重其义,不重其招,招由心生!你跟我学,每日打上几回,过一段时间咱们再看。”   薛烨颔首,跟着十一娘一招一式练起来……   她适才是取了巧,用了四两拨千斤化解薛烨的攻击,看似简单,所费心神却绝不比薛烨少,不过是她懂的利用太极调息,在对打中恢复。   这就是太极拳的好处!   前世,她并不喜欢这种柔弱无骨的拳法,喜欢它的是小洛,小洛喜红衣,两人没任务时,就跑去瑞士,小洛最爱在满是大雪的庭院里闻鸡起武,且拉上爱窝在房里的她,一招一式的教她。   那么耀眼的红,那么苍白的雪,是她不多的回忆里最深刻的幸福存在。   十一娘愣神的功夫,顾氏从西间出来,手中拿着一件薄袄,圆领对襟,暗紫色的棉面,领子袖口绣了折枝花骨朵样,很是别致清雅。   “前段时间见你娘还穿着出嫁时的棉袄,我便寻了家中做冬装时剩下的皮子,缝到一起给你娘凑了一件薄袄出来,你拿回去,让你娘穿在棉袄里面,不会被看见的。”顾氏笑着递给十一娘,说到剩下的皮子特意加重了语气。   十一娘笑,半分没矫情的接过来,替自家娘亲道谢,自古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不管顾婶与薛烨是什么人,能在她家这般困难时帮助一二,别说她是真心实意的,就是别有用心,她也替娘亲感念这份恩德。   显然,顾氏是真心实意的!   因她瞧着十一娘收下,立刻就笑了,眸底明显松了一口气。   十一娘眸底的笑浓了浓,想起那桩能赚钱的买卖,抬起了头,“顾婶儿,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   ☆、073 街市买肉   “腊肠?”顾氏困惑,“腊肠是什么?”   听十一娘提及要借他们家院子做腊肠,顾氏没有半点犹豫就应了下来,只对腊肠是何物有些不解。   十一娘神秘兮兮的笑了两声,却不多说,“等我先做一些出来给顾婶尝一尝,顾婶就知道了。”   顾氏摇头轻笑,“行,顾婶等着你的腊肠。”   又指了薛烨帮十一娘的忙。   十一娘也不客气,拉着薛烨跑回了自己家,磨着罗氏要了一百个大钱,猪肉十文一斤,一百文能割上十斤,肉有了,肠更好办,这个时候的人是不吃猪下水的,她想办法讨一些来就是。   把事情规划好,十一娘与薛烨掂着小脚一溜跑上了去镇上的路。   二人到镇上已是未时正,街道两边的饭馆酒肆正是上人的时候,划拳猜掌,推杯交心,到处是热闹景象。   两人踅摸着问了几家伙计,才找到卖肉的地方。   那是镇上偏西的一块空地,是早些年上任县太爷特意划出来的交易区,镇上不管什么交易买卖都集中在这里。   卖肉的几家零散分布在交易区内,十一娘扫了一圈,直奔一个草莽大汉的肉铺,“大叔,你家肉咋卖?”   草莽大汉左右看看,发现十一娘确实是在与自己说话,惊喜的答道,“小姑娘,我、你在问我家?”   草莽大汉面前的砧板摆着许多切成长条的肉,架子上也挂着许多,按理说,午时过去一个时辰,肉应该卖出去不少,别人家只剩少许,偏他这里还剩这么多……   “我家肉新鲜,一大早宰的……”草莽大汉接着解释,口齿似有几分不伶俐,与他壮硕的身材着实不匹配。   旁边一个卖草筐的老汉替他着了急,“姑娘,他们家的肉可是新鲜的很,今天一大早宰杀干净送过来的,你放心买去吃,绝对都是好的!”   草莽大汉感激的望了老汉一眼,连连点头。   十一娘眸底露出笑意,“嗯,我瞧着大叔家的肉又嫩又新鲜这才过来的……”大汉又是一通点头,眼睛盯着十一娘嘿嘿的笑。   “大叔,你家肉多少文一斤?”   “十、十文。”草莽大汉说完,紧张的看十一娘。   十一娘哦了一声,果然是十文,亏的是没有涨价,她正要开口要十斤,又听那草莽大汉忐忑道,“要不,九文?”   额……   十一娘抬头,瞧见草莽大汉不安的神色,笑了,“大叔,你家有不要的猪下水吗?”   草莽大汉一愣,看了脚下一眼,义正言辞的告诉十一娘,“那个是不能吃的。”   十一娘不理他,兀自掏了钱出来,“这里是一百文,我要十斤肉,大叔把不要的猪下水、不,只要猪大肠给我就成。”   “不成不成。”草莽大汉摆手,“那东西又脏又不能吃,我咋能昧了你的钱卖给你!”   草莽大汉坚决不卖!   十一娘哭笑不得,老汉看不下去啐那大汉,“你那东西也是随手丢掉的,不卖总能送给人小姑娘啊!”   “啊?”草莽大汉恍然大悟,手忙脚乱的拿了一条十斤的肉,又扒拉了猪大肠出来,“小姑娘,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洗一洗。”   说完,也不等十一娘说话,迈着大步跑了。   十一娘无奈,只好和薛烨留下与那老汉聊了起来,“老爷爷家生活可好?”   “哪说的上好不好,不过是混一口饭,活着!”提及家里,老汉一阵叹息,“年年风雪年年灾,能活着比啥都强!唉……”   寒风呼啸吹过,老汉哆嗦了两下,将手笼进袖子里,对十一娘笑笑,“我家鸡喂了一整年,炖汤再好不过,小姑娘要不要来一只?”   竟是拉起了生意。   十一娘莞尔,低头去看被破棉被包着的笼子,里面叽叽咕咕藏着四五只鸡,想了想,摇了摇头,她虽没有农家常识,最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老母鸡煲汤好,做成腊肠却未必好,肉质太老口感欠缺!   老汉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十一娘倒是奇怪道,“老爷爷怎不把鸡卖去酒家客栈之类的地方?他们那里定是需要的。”   “他们都有固定的拿处,哪里会要我们的哟。”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话,不多会儿,就见草莽大汉大汗漓淋的跑过来,将洗干净的猪大肠与一条肉分开包好,就要递给十一娘,十一娘开口,“大叔,我不要肥肉,我要瘦肉。”   草莽大汉一怔,挠了挠头,又捡了一条肥瘦相间的肉给十一娘看,“这条可好?”   十一娘点头,草莽大汉笑着包好递给她,“好嘞,姑娘拿好,吃好下次再来。”   “好,我若做的出好吃的,以后一定还来大叔家拿肉,到时候大叔可一定记得给我便宜点。”十一娘笑,她不过是幼年住在农村时看养母做过腊肠,自己却是从未动过手的,能不能做出味道还得先尝试了再说。若真能行,在他这拿肉倒无不可。   草莽大汉眼睛一亮,连连称好,“你尽管吃,我家肉新鲜。”   老汉也笑呵呵的捧场,“他最是憨实的人,小姑娘尽管放心!”   十一娘与薛烨走出老远,草莽大汉还冲着他们招手,等二人再看不见,老汉笑骂,“你这混小子,人说两句好话,瞧你高兴成啥样儿?”   “嘿嘿,总算开张了!”做生意,管第一天第一次卖出去的叫生意开张了!   离了交易区,十一娘与薛烨拐了弯直奔城门,却在城门口被一辆马车拦住,一身深蓝仆装的小厮从车上跳下来,躬身施礼,“可是夏家十一姑娘?”   薛烨上前一步,想把十一娘掩住,反被十一娘拉住挡在身后,“我是,何事?”   “我家少爷有请。”小厮侧身,让十一娘看马车上的标识。   蓝色围幕,朱红盖顶,银绸暗纹厚帘,布料虽洁却是难得一见的上好云绸,装饰简单却不失贵气。   盖顶四周坠着几条长饰,绣着明显的“宋”字!   十一娘目光一沉,落在宋字上。   ------题外话------   忙死了,%>_<%   ☆、074 公子宋颜   “夏姑娘请。”小厮垂眸,态度恭谦。   十一娘笑,“我不认识什么宋公子,小哥拦错人了吧?”说完,不待小厮反应,朝薛烨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抬脚离开。   小厮一愣,下意识去看银绸帘,“这……”   “请留步!”骨质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出银绸帘外,挑起帘子一角望向十一娘的方向,再次出声,“夏姑娘!”   十一娘没回头,拉着薛烨往前走的步伐反而更快三分。   那手指的主人发出轻笑之声,清铃悦耳,很是动听,“在下宋颜,舍妹承蒙夏姑娘……”   十一娘霍然回头,那人的话戛然而止,帘子挑到一个高度,露出马车内一张温润如玉的年轻脸庞,眉目圆润,唇色微红,五官俊朗,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着笑意,初看带着诚挚的暖意,探究了再看,却凉薄如霜。   “宋某于酒楼备下酒宴,请夏姑娘赏光。”   “夏十一与公子素昧平生,敢问公子拦住夏十一去路,是何道理?”十一娘面带微笑,眸底却清冷一片。   宋颜扫了眼车外不断走动的人,笑,“夏姑娘确定要宋某在此处一一说来?”   说县太爷的儿子不能人道,她也有一份?让县太爷拿他们一家开刀?!   十一娘恼怒宋家人枉背了仁善的名头,实在浪得虚名!   “请!”宋颜侧身让出半个车厢,十一娘看着他,宋颜也不催促,举着帘子等着,面上的浅笑一直未褪。   十一娘淡淡一笑,“如此,十一娘叨扰了。”   她倒要看看道貌岸然背后,宋家是个什么德行!   薛烨瞧见她要上车,伸手扯住她的衣角,十一娘身子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决定带上他。   既然宋公子要请客,他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老百姓自然要多点一些酒楼名菜,才不浪费宋公子请客一场!   十一娘朝薛烨挑了挑眉,薛烨眸底漾开一抹笑意,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宋颜并不是没发现两人的小动作,却只是一笑,对小厮道了句,“去探梅园。”放下了银绸帘子。   一路,宋颜几次张口欲与十一娘说话,十一娘却当没看见,与薛烨讨论起腊肠来,“肉要剁的碎烂才好吃,这个你来。”   薛烨点头。   “糟糕,只记着买肉倒是把需要的调料给忘记了,小烨,你家里都有什么调料?”   薛烨默了一会儿,掰着手指头数,“盐巴、香粉、姜、蒜、茴香、桂皮……”抬头看十一娘,萌呆呆道,“没了。”   十一娘念了遍,眼睛一弯,与薛烨笑,“足够了,等我做出来,先给你尝。”   薛烨亮着眸子,跟着点头笑。   宋颜挑了个好机会,笑问,“这么多调料,夏姑娘要做什么菜吗?”   薛烨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抬头很不友善的看了宋颜一眼。   十一娘朝宋颜咧了咧嘴,“我们贫苦人家做出来的东西,想必入不了宋公子的眼,不说了,免得污了贵人的耳。”   话落,扯开的弧度立刻收了回去,与薛烨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直到马车停住,车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少爷,探梅园到了。”   帘子被人撩起,宋颜当先从车上下来,十一娘与薛烨随后。   一条不算幽深的胡同,青砖铺就的道,比民家稍宽一些的门头,挂着一块很不起眼的牌匾,上书探梅园三字。   字体圆润柔美,四处逢源,单从字便可看出这探梅园的主人亦是个精通此道的人。   十一娘不由看了温润而笑的宋颜一眼。   “夏姑娘,请。”宋颜摆了姿势请十一娘先行,十一娘也不多话,拉着薛烨先进了探梅园。   宋颜身后的小厮惊讶的抬了一回眸子,却又瞬间垂下。   看着十一娘先行的背影,宋颜垂手对身后的人道,“小姐若寻我,就说我与朋友在碎玉阁谈生意。”   小厮应声,转身驾着马车离去。   宋颜抬脚走了进去,没走几步,一个眉目清秀一身利落的少年走了过来,先行了礼,与宋颜一道不远不近的坠在十一娘二人身后。   “少爷,小姐若知道您请了夏十一,怕是会闹……”   宋颜揉了揉额头,摇头苦笑,“那丫头被我和爹惯坏了,一点好赖都不分……这事确是我们做的不地道,但自古民不与官斗,特别是如今,梁家在京城势如破竹,梁知县虽是梁家旁支,却也是咱们不能动的!”他抬头,看着灰白的天空,不清不楚的叹了声,“怕是要变天了。”   少年脸色大变,“少爷,那咱们去京城的路……”   “先稳着。”宋颜神色一敛,眸色沉稳道,“等我与爹商议后,再做决断。”   少年略一沉思,应声,随后提到另一个人,“听闻梁知县与曹知府是拐着弯的姻亲,那曹知府的儿媳可是梁知县嫡枝的女儿,梁家若起,曹家势必会跟着坐大,那咱们在云州府走的路子怕是会……”   宋颜摆了摆手,“眼下先不说这个,宋泱那丫头为着我没出手救仁和堂那些人的事正闹的很,你一会儿去买些她爱的糕点回来,我去看看夏家那丫头。”说完,兀自摇了摇头,“那丫头也不是个省事儿的,希望她能听我两句话劝一劝小妹。你去吩咐厨房,将今儿个得的那条石斑鱼做一菜一汤送去碎玉阁。”   竹宣一愣,“少爷,这是……”   “解铃还须系铃人,没夏家十一娘开口,你信不信宋泱那丫头真能把清水镇翻个天?”宋颜苦笑,眸子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溺爱之色。   竹宣轻笑,“夏家姑娘既能出手救小姐,想来是个知理识趣的!”   宋颜叹息一声,想到夏十一那双聪慧狡黠的黑眸和在车上给自己的后脑勺,笑着摇了摇头,那丫头怕比自家小妹更难缠!   出乎意料的,十一娘并无半分为难他,听他说了来意,很是痛快的答应了下来,不过却与宋颜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条件。   “家姐夏元娘年前卖身入温府,温府一家迁入京城,我家难及。宋公子若能帮我寻回家姐消息,此事算一笔勾销!”   温家?   祖宅清水镇,一门三状元两阁老的温家?   宋颜眸底的笑闪了闪,从容应下。   ------题外话------   真是忙的蹄爪不识闲,救命~   ☆、075 娇蛮小姐   十一娘与薛烨欢欢喜喜畅畅快快的在清雅幽静的探梅园饱餐了一顿,歇足了告辞回家,却被一名清秀少年拦住,“二位稍等,我家少爷与小姐随后就到。”   十一娘挑眉,宋家少爷真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她刚答应,他就迫不及待叫了宋泱过来,就不怕她出尔反尔、火上浇油?   两人重新落座,有丫环进来收拾了碗筷,放了几色点心、清茶,退出去。   薛烨为十一娘倒了一杯,十一娘含笑端起,刚喝了一口,就听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娇喝,“哥,你太过分了!夏姑娘救了我和小书一命,你怎么能将她囚困在这儿?!咱们家已经做了忘恩负义之事,如今还要罪上加罪吗?你们都给我滚开!”   “小姐……”清灵的嗓音带着几分冷冽劝慰,“你先听少爷说……”   “我不听我不听!哥,你快放了夏姑娘,不然、不然……”   “宋泱!不许胡闹!”宋颜的嗓音有几分无奈,几分严厉,“哥哥今日是特意备了酒席感谢夏姑娘对你的救命之恩,什么囚困?哥哥在你眼中就是这么不齿的人?”   宋泱一怔,眼圈蓦地红了,扑上去抱住宋颜,委屈的连哭带笑,“我就知道哥是好人,不像爹,老顽固!”   宋颜摇头,“胡闹!快下来,别让夏姑娘等久了。”   门被人推开,一身青衣白斗篷的娇俏少女先冲了进来,看见十一娘脸上就是一喜,奔上前抓着十一娘的手,“夏姑娘,你原谅我了?你不生我的气了?”   十一娘突然想起一次出任务,躲在酒店逼仄的衣帽间,无聊到透过缝隙看到的某部电视剧的场景,“……我原谅你了,不生你的气了……”   额,狗血!   她抬头看宋颜,宋颜面上带笑,眸子落在十一娘身上,带着薄薄的凉意,但对上十一娘的目光,眸底竟有了一丝请求。   再看罪魁祸首宋泱,一双水眸清澈透亮,波光粼粼,眸底是掩饰不住的焦急渴望、忐忑不安,十一娘笑了笑,回握宋泱的手,“宋小姐,我原谅你了,不生你的气了。”   宋泱漂亮的五官瞬间绽放,喜笑颜开,扑到宋颜身边时,声音都带了说不出的欢快,“哥,夏姑娘不生我的气了!”   宋颜摸了摸她的头,抬头朝十一娘点头致谢,十一娘无声挑眉,“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宋颜了然颔首。   完了事,天色亦晚,十一娘起身告辞,谁知,二人没走出多远,宋泱追了上来,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马蹄踏踏,叫声轻悦。她身着白色的斗篷随风起舞,娇美的容颜带着几分张扬的笑,奔驰间带起风声猎猎,竟是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显然是在探梅园见到的宋颜的侍从,女的则是宋泱的贴身丫鬟。   宋泱奔到二人面前,利落的从马上跳下来,笑着道,“夏姑娘,我送你回家。”   十一娘摇头,“不用了,我们刚吃饱饭,正好走路回去散散步。”   宋泱奇怪的看十一娘,“从镇上到你家要走一个多时辰呢,你们这样……”她上下打量十一娘与薛烨,“走到家,靴子与棉裤肯定都被雪水浸湿了!”   随即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小马,“我的红玉带你,竹宣的马带你,刚好。我还让侍剑准备了糕点和银子,糕点都是我最喜欢吃的,你拿回去给你姐妹们吃,银子你拿回去买几身暖和的衣服,看你的棉衣一点都不暖和……”   十一娘皱了皱眉,看着那一身黑衣背剑少女翻身下马将一篮糕点吃食递到自己面前,笑着摇了摇头,“宋小姐客气了,出手救你是我自愿的,不敢收这些,告辞。”   话落,抬脚就走,薛烨扫了三人一眼,目光略沉,扭头跟上了十一娘。   “夏姑娘……”宋泱还要追,被黑衣少女拦住,“小姐,夏姑娘说的对,她救你是自愿的,你这样送银子给她反而是对她的轻视。”   宋泱沮丧,看黑衣少女与竹宣,“是这样吗?”   黑衣少女与竹宣相视,齐齐点头。   “好吧,那就找其他方法报答她!”宋泱握了握拳,看着十一娘与薛烨转过胡同不见身影。眼珠一转,大声道,“苏少楠!”   两个仆从面面相觑,宋泱已兴奋的翻身上了马,打马往回走,“苏少楠那混蛋,竟然见死不救,看我不打的他求饶!”   两人一愣,都有些无语,黑衣少女无言翻身上马追了上去,竹宣扶额摇头认命的跟上去,“少爷啊,强烈要求,下次换人换人!”   苏宅,练武场   苏少楠一身劲装正与一白胡子老者交手,忽听一声娇喝,“苏少楠,看鞭!”   白胡子老者眼神一凛,正要出手相阻,被苏少楠喝退,两人位置调换,苏少楠抬脚卷了武器架上一根长棍,任鞭子卷住,才内力暴涨,将棍子往回撤!   宋泱被拽的飞身扑向苏少楠,眼看要把苏少楠砸到地上落个坑,却被她轻巧一翻身,手腕不知怎么抖动了两下,鞭子收了回来,叉腰大骂,“你还敢还手?你那晚明明跟在后面,为什么不救我?连累夏姑娘受伤,仁和堂那么多人无辜被抓!亏我跟你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儿!”   苏少楠白了她两眼,接过包子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披上衣服往回走,“你发的什么疯?不是哭着闹着要让你爹和你哥救人吗?还不回家去!”   宋泱没好气的跟上去,“你还说!我被我爹关在家里好几天,也不见你去替我求情!”   “男女授受不亲,你哥去年可是拿剑指着我的鼻子说的,我要再踏进你们家一步,就扒了我的皮!我对我这张皮满意的很,不想扒!”   宋泱噗嗤笑出声,“胆小鬼!我哥是说不许你进我闺房,哪有不让你来我家!”   苏少楠哼了一声,到了自己院子自己房间,见宋泱依旧跟着,猥琐的凑过来,“我要沐浴更衣,光溜溜的,你要一起吗?”   宋泱脸颊爆红,狠啐了苏少楠一口,“不要脸!”   转身跑走了。   ------题外话------   啥也不说了,忙的恨不得有四个脑袋八只手!%>_<%   ☆、076 初次尝试   快到村口时,十一娘将手里提着的猪肠子塞给了薛烨,薛烨眨巴了一下眼,会意过来,裹了斗篷将两兜东西盖住,十一娘挑眉给了他一个赞的眼神,薛烨眸中笑意盈盈。   两人一路往薛烨家去,碰到一两个村人,笑着与他们打招呼,“再不回家可要过了饭点了,小心你奶不给你留饭。”   这是同十一娘说的,十一娘笑笑,让老太太给留饭?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两人走过去很远,还听到顺风传来的话,“你说夏老三多老实一人,生被他娘折腾的屁都不敢放一个!瞧他闺女瘦的那样儿,啧啧……”   “谁家摊上那么个极品老太太,也受不住!一家就那么一个孝顺的……”   “可不就逮着使劲埋汰了,有那老太太后悔的时候!哎,你说夏老头也是的,咋说都是亲儿子,那心咋就偏到胳肢窝了?”   “他偏心那不是显而易见的,可不就盼着他们老大给他弄个老太爷当……”   “得了吧,就他们老大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德行,考不考的上是一说,考得上啊……他也不会带着这么一大家累赘……”   薛烨蹙了蹙眉,回头看了眼雪茫茫中两个踢踏着边走边乐呵的村人,张嘴想说什么,被十一娘一眼制止,抿了唇忍笑,别说,夏承平还真是这么一号人,老爷子的太爷梦,啧啧……多半要打水漂!   其实,十一娘最喜欢那位大叔的一句话,“……有那老太太后悔的时候!”   她会让老太太后悔的恨不得跪下求她爹娘!   十一娘眸色一沉,冷光一闪而逝,快的让薛烨以为是错觉。   “快走,趁着今天做出来,晾上一个晚上,明天就能灌肠了。”十一娘笑容灿烂。   薛烨跟着笑,“嗯。”   两人早分好了工,到了家,与顾婶打了招呼,就开始忙活起来。   “你娘刚走,我告诉她你和小烨出去玩了,是在家里用的饭,你可别说漏嘴。”顾婶想帮忙,被十一娘推回了西间,她笑着摇头,嘱咐十一娘。   十一娘吐了吐舌头,怪道她刚觉得少了什么,要是被娘知道她跑去了镇上,保准吃不到好果子!就着顾婶的话音儿,连连点头,“嗳,谢谢顾婶儿。”   她烧了热水,将肠子重新清洗了一遍后,薛烨那边也将十斤瘦多肥少的肉剁的差不多了。两人又翻腾着找调料,却只得了盐、糖、姜、茴香粉,最需要的辣椒和花椒却是没有!   问薛烨,他压根没听说过辣椒,说到花椒他取了一个搪瓷罐递给十一娘,十一娘狐疑的拿了盖子去闻,味道有点像花椒却又不像,十一娘颓然放弃了在肉中放花椒的想法。   “算了,不放这两样了,做不成麻辣香肠,只能做香肠了。”   十一娘拿捏不好放多少调料合适,只好请了被她推回西屋的顾氏,顾氏看到盆里的猪场,有些困惑,却也没多问,看着猪肉的多少放了适量的盐、糖,问及家里有没有酒时,顾氏忍不住开口了,“怎么还要用到酒?”   十一娘抿唇笑,顾氏笑骂,“跟顾婶还保密!等着,我给你拿去。”   却是一坛上好的竹叶青!   她是知道酒价的,这么一坛子最少也要二两银子!   十一娘拦了一拦,被顾氏挡回,“本来是准备的年酒,我和小烨只喝了几杯,想着给你们家送点,被你娘拒了,这正好派上用场,也免得浪费了!”   十一娘知道顾氏的好意,不再阻拦,眯眼笑看着顾氏将肉馅调好,抬头看她,“然后呢?”   “然后……放屋里等入味,明天这时候差不多就能灌肠了,咱们这风大,风干会很快,最多三天就能吃了!”   顾氏摇头,“怎么你做个吃食这样废功夫?”   十一娘头也不抬,盯着盆内红白相间的肉馅看,“酒是陈的香,好吃的自然要废一番功夫!”   顾氏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了眼薛烨,目光微微闪动。   说好了明日这个时辰再过来,十一娘心情愉悦的回了家。   一进门,就迎上哭花了一张脸的五娘,瞧见她,狠推了她一下,哭着跑出了院子,十一娘一个趔趄,被夏承和一把捞起,抱到怀里左右上下的看,一脸的紧张,“十一娘,咋样?没摔着吧?”   十一娘摇头,“爹,五娘咋了?”   夏承和张嘴欲言,临到嘴边摇了摇头,摸着十一娘的手皱眉,“手咋这么冰?爹给你暖暖。”说着,将十一娘的双手抓起,塞进了自己袖筒里。   “嘻嘻……”十一娘笑,仰头看夏承和,“爹,好暖和。”   夏承和咧了咧嘴,笑的一脸憨厚,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凑她耳边道,“爹穿了你娘给做的皮袄,一点不透风,一会儿爹脱了给你穿,穿了你就不冷了……”宝贝兮兮的模样。   十一娘笑,是真的暖和,从身到心的暖和!   十一娘心里酸软的慰贴,她家亲爹,是个真爱她们的烂好人!   正房,突然传来老太太的吆喝,“老三,你个没良心的,大冷的天只知道烧你家的炕,想冻死我和你爹吗?”   “娘,我这就去烧!”夏承和赶忙应了一声,歉意的看了女儿一眼,十一娘无奈的收回手,“爹,你快去吧。”   看着夏承和离去的身影,十一娘淡了淡眉色,她得把她爹的愚孝给删除格式化,让她爹堂堂正正做人,再不受老太太夏老爷子的摆布!   第二日,十一娘准时到了薛烨家。   两人第一次做,一会儿肠衣滑掉,一会儿肉掉,顾氏边摇头边笑,到底还是搭了把手,三人将将在天黑灌满了肠,挂到灶房门檐下。   十一娘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长吁一口气,看着小小的东西,怎么做起来这样费劲儿,比起出任务,她反倒觉得杀人比这更简单!   那么个小东西,滑不溜秋的!   ☆、077 薛少生火   “这什么味道?”顾氏拎着被系成一段一段的肠子,凑上去闻了几闻,皱眉低语。   薛烨眨了眨大大的眼睛,鼻翼动了动,眉头挤到一起,与顾氏相视,摇头,“坏了。”   顾氏失笑,刚想把肠子挂到屋檐下,却听大门被叩响,“顾婶!小烨!”   是十一娘!   薛烨眼睛亮晶晶的跑过去开门,十一娘揉了把他的头发,一眼瞧见顾氏手里的腊肠,兴冲冲的跑过去,拎着腊肠溜了一圈,闻着熟悉的味道,一双眸子都完成了月牙,“呀,成了!”   顾氏与薛烨相视,顾氏似怕打击到她一般,小心翼翼的问道,“十一娘,这……味道、能吃了?”   “嗯!我做给顾婶尝尝。”十一娘笑着点头,拎着去灶屋切了一段下来,指挥薛烨烧火,顾氏本想上前,却在张嘴的那瞬顿住了,看薛烨愣愣的往灶膛塞了一灶膛干柴,引火的稻草再送进去已是塞不下了!   十一娘愕然,“你不会烧火的?”   薛烨眨着眼,看十一娘,诚实的摇头,脸上一成不变的表情染上一层红晕,“不、不会。”   十一娘叹气,用冷水刷了小锅,添了一瓢水,擦干手,到灶膛那蹲下,“你把灶膛都塞满了,空气不流通,风进不来,火自然燃不起!你瞧这样……”   她将满灶膛的柴抽出一半,放了引火稻草,拿过薛烨手中的……火折子!十一娘不由抬头看了薛烨一眼。   在这乡下地方,即使村长里正家也用着火石火镰刀,顾婶却用着成本高昂的火折子。再加上薛烨的吃穿用度,以及顾婶对二两一坛的竹叶青都不甚在乎的神情……   “怎么?”薛烨瞧十一娘对他的注目,不明所以。   十一娘回神,笑着摇头,低头引了火折子将稻草点着送进灶膛,热腾腾的火几乎在一瞬间就窜满整个灶膛,十一娘小心的拿几块易燃的薄木片压在火上,看着它慢慢带燃了周围的木柴,才抬头对薛烨一笑,“瞧,就这么简单!”   薛烨目中很是惊奇,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格外喜人,红扑扑的脸蛋虽稚嫩却意外的好看,十一娘笑着将手上不小心沾上的锅灰抹到他脸颊上,薛烨瞬间呆愣,十一娘趁机揩了一把油,郑重其事道,“你一个男孩子居然没冻脸,嗯,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说完,转身溜出了灶房,“顾婶儿,你绣的花真好看,教教我教教我……”   薛烨摸着自己软乎乎的脸,黑白分明的眸子怔忪半响,方才发觉自己被调戏了,脸颊突然爆红,看着西间的方向,嘴张了几张。   锅内的水很快烧开,咕嘟嘟的响,薛烨看着火半刻不敢离开,等灶膛内柴火烧完,他拿了一把往里填,填到一半想到十一娘的话,又抽出几根。   “哎呀,煮多久了?一刻钟了没?”屋内传出十一娘的声音,下一刻就见她跑出来,看到薛烨还在往灶膛里塞火,忙拦,“快别、别塞了!行了够了!”   薛烨听话的收了手,将灶膛内已燃起的火也抽了出来,木柴噼啪噼啪瞬间蹦出火花,落在他一身淡蓝色的袍子下摆上,十一娘眉头一挑,大叫,“别动!”   扑过去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木柴塞进灶膛下的灰烬里,一手拍落他身上的火星,蓝袍下摆处已是被烧出一个大洞,透出里面的皮子和棉絮。   十一娘心疼的叹了口气,“这么好的衣服……”   顾氏听到声响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薛烨扯了扯十一娘的衣袖,十一娘笑着转头,“没事没事,我跟小烨闹着玩儿呢。”   顾氏笑着嗔了十一娘一眼,转身回了屋。   十一娘立刻转身瞪着薛烨,“大冬天的,你知道不知道你差点被烧成火人儿?”   “我、不是故意的。”薛烨睁着大眼睛,眸中歉意浓浓,唇也罕见的抿成一条线。   “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顾婶很快就能发现你的衣服破了的……”十一娘瞧他萌呆萌呆的表情,无奈的揉了揉额头。   “你、你娘。”   十一娘瞪大眼,“到时候我娘问你衣服是怎么烧个洞的,你怎么答?”   额……   薛烨一双眼中全是迷惑,半响,“被树枝挂的。”   十一娘很想提醒他你这么个洞,一般的树枝没有那么高超的技术能挂成这样!   却见薛烨拿了一块锋利的木柴往那个洞捅去,十一娘忙伸手拦住,“嗳,我的小祖宗,你想干啥!”   “捅烂。”薛烨很是正经的告诉她。   十一娘无语凝噎,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行了,就跟我娘说不小心是火星蹦的。”   “我娘……”薛烨抬眼看西间,十一娘笑了笑,很是无奈,“让我娘不告诉你娘不就成了!”   薛烨眼睛一亮,很是赞同的点头,“好,听你的。”   十一娘险些吐血,听毛线!她不这么说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把一件只是一个洞的衣服捅成破烂?   还有,到时候娘问她是咋回事,她咋说,这腊肠的事一曝光,她娘铁定猜到他衣服上的洞咋回事!到时候……   她娘非吃了她!   抬头扫了一脸面瘫,眸子却自带呆萌的某娃,十一娘咬了咬牙,日行一善,她就当日行一善了!   “好香。”薛烨掀了锅,惊讶的看着锅内红红的两根肠子,颜色粉嫩,味道香香的,一点都没有刚才的怪味道。   十一娘闻到味道,眼睛瞬间就亮了,一把捞了起来放到一旁的案板上,烫的嘻嘻叫了两声,双手一把捏到耳朵上,“烫烫!”   薛烨好奇的看着她,十一娘也不解释,拿了刀均匀的切了片,放到早准备好的盘子里,一看就很精细的一个瓷盘,白底蓝釉,一圈淡淡的云纹,将中间的腊肠片烘托的颜色愈发好看,有食欲!   十一娘又在灶屋翻找了一番,竟意外得了几颗小葱,她洗吧净了,斜切入盘,淋了几滴香油,稍拌了一下送到薛烨鼻下,“怎么样?好闻不?”   薛烨毫不犹豫点头,“没坏!”   十一娘撇他,“什么鼻子?”说着,抓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块塞到他嘴里,扔下他,笑嘻嘻的朝西屋去了,“顾婶,腊肠好了,你快趁热尝一尝,味道怎么样?”   顾婶很是惊讶的看着盘子里红白相间的肉,咀嚼一番,连连点头,“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可以看出她是很喜欢这道菜的。   十一娘笑弯了眉梢,自己也夹了块放嘴里吃,眉头却是一皱,肉质有些老,没有辣椒味道过于绵软,不爽口!   十一娘挫败的垂下了头,顾婶奇怪,“怎么了?”   “不是我想象的味道。”   顾婶笑,“已经很好了,毕竟少了好多材料。对了,十一娘,你这吃食是从哪里学的,那辣椒是什么?”   十一娘一怔,低头又夹了一筷子,“是听一个外地口音的人说的,他给我看了那辣椒,说是加了味道会更好吃。”   顾婶哦了一声,拍了拍她,安慰道,“不能做辣的,做其他味道也是一样的,婶儿就觉得这味道很好,老少皆宜。”   十一娘猛抬头,“顾婶,你说真的?”   “当然!”顾婶很是肯定的点头,十一娘放下盘子转身往家跑,“我去喊我娘!”   娘要是也觉得好,能卖钱,她就做了去卖!   ☆、078 五娘偷窃   远远的,瞧见自家门口挤了一堆人,间或传出几句哭天抢地声,十一娘皱了皱眉,突然听到自家娘熟悉的声音,“这是要干啥?要干啥!”   她条件反射的蹬腿就跑,没跑到家门,就被李家婶子一把抓住扯到了她家。   “婶子,你放开我,我家出事了,我娘……”   “别慌别慌!”李家婶子拍她,“你家没事,不是你家的事!”   十一娘哪里肯信,她家要没事,她娘的声音会那么高,她挣扎,“我知道了,婶子,你放开我,我回家去看看。”   李家婶子见她不听劝,拉着她往外探了几眼,压低声音道,“是你二伯家的五娘,偷了宋家绣娘的金线,不老少呢!”   十一娘愕然,停止了动作,“怎么会?”   “咋不会?听说偷了好多次,这次是被管事嬷嬷抓了现行,带她回来取赃物的!”李家婶子叹气,“这丫头平时看着挺精明一个人,咋去做这种事?你说她虽然是个在针线上打杂的,可宋家每个月都给了她不少钱,咋还惦记上偷了?!没得连累你们一家闺女的名声受累!”   说到最后,脸色很是不好看,“你二姐、三姐眼看要说亲了,给她这么一闹,可怎么说上好人家!真是……”   一个老鼠坏锅汤!   夏三嫂已经够可怜了,还摊上这么个糟心事儿,你说说江氏那婆娘到底是咋教孩子的?呸!   十一娘也微微变了脸色,乡下闺女嫁人早,一般十五六岁就出嫁了,元娘被卖钱也正跟七星河一个农家在议亲,后来为救她,元娘卖入温家,亲事不了了之!   而二娘三娘今年十五,可不正是要议亲的年龄!   “婶子,我家去了!”十一娘掰开李家婶子的手,一弯腰从李家婶子腋下钻了出来,不等李家婶子喊人,拉开门飞一般跑了。   哎……   李家婶子瞧了眼跑远的身影,又是一阵叹息,“造孽哟!”   李家婆婆看媳妇皱眉叹气的模样跟着叹了声,“你也去看看,能帮上的帮一把。那家孩子,唉……”   “嗳。”李家婶子应了声,出的家门,路上碰到几个跟罗氏平日关系不错的,结伴去了夏家。   夏家大门堵着几个粗实婆子,膀大腰圆的,目光瘆人,看见十一娘走来,拧眉就问,“这家有事,想玩去远点。”   十一娘眉头一蹙,瞬间换了一张胆怯的模样,“这、这是我家。”   几个粗实婆子相视一眼,让开了路。   到院中,就见四房一家三口远远的站着看戏,不时插两句嘴,“哎呦,嬷嬷您轻点,打坏了可怎么是好……”   六娘红着眼,想上前,被黄氏摁在身边。   四叔夏承乐撇着嘴依靠在门框上,说着风凉话,“二嫂你是咋管教闺女的,瞧瞧都教出个啥玩意儿?”   二伯娘江氏脸色发白站在场中,一双眸子死死盯着趴在长凳上的黄袄少女,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浑身颤抖!   “娘,救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黄袄少女被摁在凳子上哭的声嘶力竭,“三婶儿,呜呜……”正是五娘!   “嬷嬷,孩子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计较,她偷了多少钱的金线,您说,我们家赔!孩子身子骨还没长好,可不能打啊……”五娘身上,罗氏紧紧护着,抬头哀求的看着中间一位衣裳贵气的中年嬷嬷。   娘?!   远远站在正房的老太太跳脚,“老三家的你说啥大话?你有钱你给赔,我没钱!”   中年嬷嬷眉眼冷厉,眉梢间的为难只是一瞬,便朝立在长凳旁手执宽扁担的两个粗实婆子摆了摆手,两个婆子会意,一人上前去拉罗氏,一人轮着扁担就朝五娘的臀部打去!   “啪!”   “啊!”   扁担打在肉上的钝声霎时响起,罗氏挣开粗实婆子就扑了上去,第二下瞬间打在罗氏背上,粗实婆子惊了一惊,看向中年嬷嬷,中年嬷嬷拧了拧眉,眼神一厉,粗实婆子硬起手,第三下“啪”一声狠狠打在罗氏身上,罗氏疼的脸色大变,低叫出声,“啊……”   “娘!”十一娘的瞳孔猛一缩,身子冲过中年嬷嬷扑向罗氏,“不许打我娘!”   与十一娘同时扑过去的还有八娘,小十二要扑过来,被二娘三娘一人一个胳膊拦住,三人眼中含泪看着场中。   两个粗实婆子面有难色,不约而同看中年嬷嬷,中年嬷嬷脸上露出不耐,“夏三嫂,你这是要干什么?做错事总有受教训,若都像你这般,我宋家还有没有规矩?”   十一娘趴在了罗氏背上,八娘将罗氏下半身护了严实,两个人异口同声,“不许打我娘!要打打我!”   “八娘、十一娘,快下去!”罗氏疼的嘶了一声,“娘没事,挨几板子躺上两天就好了,你们身子骨还没长好,受不得打!快,快回去!”   罗氏将二人从身上扒拉下来,推着二人走,十一娘摇头,站在场中问中年嬷嬷,“敢问嬷嬷,我娘做错了何事你要打她?你宋家既是有规矩的人家,何以打人要牵连无辜?!”   “这……”中年嬷嬷一愣,看了眼被打了两扁担疼的抽气的罗氏,噎住。   旁边的粗实婆子嗤道,“人家亲娘也没上前,你娘愿意挡,还怪上我们了?”   “这就是你们宋家的规矩?”十一娘嘲讽一笑,回视中年嬷嬷,“倒叫我们见识了仁善之家的宋家家规!”   中年嬷嬷脸色难看,瞪了还想开口反驳的粗实婆子一眼,缓了缓气,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对十一娘与罗氏道,“夏三嫂,这位姑娘,这事是我的不是,婆子给您赔罪了!”   说着,福了一礼。   话落,脸色一冷,挥手又指了两个婆子,“来啊,将无辜的人请出去,二十板子,一个板子也不许少!”   两个婆子应声,上去就把罗氏与十一娘、八娘拉开去,只剩被摁在凳子上的五娘!   “五娘!”罗氏还想扑过去,中年嬷嬷阴不阴阳不阳的朝十一娘笑,“姑娘可看好你家娘亲,再不小心打到,可别再怪我们宋家了!”   五娘抱着凳子,望着罗氏哭的可怜,“三、三婶儿……我错了……呜呜……三婶儿救救我!”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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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狠瞪了老太太一眼,却白着脸什么话也不说。   中年嬷嬷摆了摆手,上来一个粗实婆子将老太太拉到一边,老太太哎哎叫着,“可不管我家的事儿啊!大妹子……”   “谁是你家大妹子?闭上你的嘴!”粗实婆子手下使了几分力气,拽着老太太离开。   中年嬷嬷见清了场,朝拿着扁担的粗实婆子使了个眼色,两个粗实婆子抬手就举了扁担朝下打去!   “啪!”   “啊!疼……呜呜……娘,救我!三婶儿,救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五娘叫声凄惨,哭着求救,却半分不敢向宋家嬷嬷求饶。   江氏站着不动,罗氏见中年嬷嬷无动于衷,转身就往五娘身上再扑去,边扑边叫,“可不能打啊,孩子经不起啊!”   中年嬷嬷皱着眉示意另外一个婆子去拦,罗氏却不知怎么身子一绕避开了婆子,堪堪挡住了落下的第二扁担!   “小姑娘,咱们可是有言在先,这次可怪不得我们!”中年嬷嬷脸色一正,冷着下令,“拉开,继续打!”   “娘!”十一娘与八娘一声叫,推开挡着的婆子又冲了进去,看着婆子又要下手,十一娘大喝,“住手!”   八娘牛犊子一样去撞左侧的婆子,那婆子不妨被撞的一个趔趄蹲坐在地上,“哎呦,我的腰!你这丫头是想干啥?”   八娘红着眼,张开手护着这一侧,“不许打我娘!”   “娘,你怎么样?”十一娘心疼的看着罗氏背后被打烂露出的一块棉絮,眼圈蓦然红了,“娘……”   “娘、娘没事!”罗氏脸色发白,疼的倒抽冷气,却对担心的女儿挤出一个微笑。   十一娘不懂,二伯娘对她阴阳怪气的一直没好脸色,五娘说话更是尖酸刻薄,从没好好叫过她一声三婶儿,从没好好待过她们几个姐妹,娘她这是……   十一娘抬头看了眼站在场中咬牙苍白着脸的二伯娘,咬了咬牙,垂下头去拉娘亲,五娘是江氏的亲闺女,连她亲娘都不吭声,她娘为什么要遭这个罪!   “娘,你起来,咱们回去!”   “不行,娘这一撒手,你五姐这辈子就废了,咋能……”罗氏去撸女儿的手,很是坚决的留在原地。   “呜呜……三婶儿,我怕……”五娘终于害怕了,“我不知道拿那么点金线会耽误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十一娘怒瞪过去,半句都不想理她,她罪有应得,自作自受!套句宋家嬷嬷的话,打二十扁担,实在是轻了!   但她娘何辜?!   十一娘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抬手推开另一侧粗实婆子,“住手!我有话说!”   中年嬷嬷皱眉,不想理会这黄毛丫头,却想到她刚才说的话,不敢大意,朝几个婆子摆了摆手,“姑娘请说。”   “嬷嬷,我家五姐年纪还小,若挨了这二十扁担,有个万一,以后便无法生儿育女!宋家几位主子管事素来仁善,嬷嬷看着也是个和气的人,定不愿看到这样的事发生!不如这样……”十一娘看了眼一脸担心的罗氏,惊惧看着她的五娘与一脸希冀的江氏,咬紧了牙,唇内一股血腥密布,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中年嬷嬷,“我家与宋家定份文书,宋家所有损失由我家——赔!”   赔字咬出去,院内一片寂静,老太太嗷嗷叫着就冲十一娘冲过去,半道突然跌倒在地,栽了个嘴吃泥!   十一娘居高临下看着老太太,满脸带笑,眸底却冰冷一片,“奶可以把我家分出去啊!分出去我家就与奶没关系了!”   老太太哽住了脖子,憋的满脸通红,“你、你……”   “十一娘!”罗氏震惊的瞪大双眼,“你、你说啥?啥!”   五娘不敢置信的看着十一娘,嘴唇哆嗦,“十一娘……”   ☆、080 是不是傻(已修改)   十一娘余光扫了眼五娘,让她清晰看见自己眼中的冷寒,五娘顿时噤声,咬着唇又委屈又恼怒,“不要你假好心!你滚!”   十一娘却不再看她,垂首看老太太,“奶,要分家吗?”   老太太你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对上十一娘泛冷的目光,一句分家,嗷呜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十一娘大骂,“你她娘的是不是傻?”   罗氏立刻上前将十一娘护到身后,对上老太太,老太太剜了罗氏一眼,瞪着她道,“打上二十扁担又要不了她的命,在这唧唧歪歪个啥?赶紧打,打完该干啥干啥去!”   说完,又恨恨嘀咕,“着了疯病不成,拿三千两银子买二十扁担打!”接着,啐了罗氏一眼,眼中满是‘你教唆孩子分家不孝无德咋不去死’的神情,“告诉你,有老婆子在一天,想分家?门都没有!”   “娘,我家从……”罗氏开口想说她和夏承和从没分家的意思,话没说完,突然看到几个女儿冻粗糙的脸颊和满目希冀的眼神,一股分家的念头突如春日的野草疯狂滋长!生机勃发!   剩余的话竟是再也说不出口。   老太太一看她的脸色,小脚就跳了起来,劈手就去打,“你个贱人,居然真想分家!你敢教我儿子闹分家,老娘先休了你!”   十一娘瞧见老太太的动作,拉着她娘往旁边一退,老太太惊叫一声,瞬间又扑到地上,宋家嬷嬷带来的几个粗实婆子噗嗤笑出声,宋家嬷嬷皱眉扫视一圈,“行了,你自家家务事我们不管,十一姑娘,你祖母的话你可听到了?”   宋家嬷嬷很是看不上老太太的做派,二十扁担听上去少,可真打在这孩子身上,不落个残废,也会留下难怀孩子的病根,这老太太枉担着亲祖母的名头,居然如此做事,真是让人寒心!   也难怪这一院子的儿子儿媳没人愿意出头,就这么一个……   她瞟了眼眉眼纠结的罗氏,轻摇了摇头,摊上这样的婆婆……   对罗氏一家的同情只是一瞬,宋家嬷嬷便挥了手,“来人,打!”   “呜呜……”五娘呜咽两声,目光在罗氏身上转过,张口想唤,却在看到罗氏身后的十一娘时生生止住,咬着唇的牙齿用力,将唇咬出血丝,她就算一辈子废了也不要承十一娘的情!   她休想让自己欠她的!休想!   只是,望着罗氏的眼神终究带了三分怨毒,七分不甘!   她不想一辈子不能生孩子,她不想一辈子当废人,呜呜……   谁来救救她!   五娘扭头去看后面的江氏,只余光扫到江氏满面泪水,嘴唇蠕动,却不见她上来拦。五娘眸色黯然,绝望之色盈满小小的脸颊,双眸一闪,落下一串泪珠。   她娘不是最爱她们的吗?为什么从头到尾动也不动?   她涩涩的笑,声音多了几分含糊不清的心酸委屈压抑绝望,自己的亲娘都如此,她怎能期望别人?!   自己真是魔怔了!   抬手抹去眼中的泪,她转头,趴在凳子上,声音虽带着颤抖却多了坚决,“嬷嬷,五娘做错了,甘愿受罚!请打吧!”   闻言,宋家嬷嬷眼中闪过一抹惑色,朝手持扁担的婆子点头,婆子啐了口唾沫在手心,举扁担就要打!   落下之前,还顿住瞧了罗氏一眼,罗氏冲她一笑,“妈妈且等等!”   那婆子撇了撇嘴,心有余悸的揉了揉腰身,偷偷去看宋家嬷嬷,宋家嬷嬷拧紧了眉,眼神很是不满,“夏三嫂,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婆婆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家难道真的要为她背上三千两的外债,闹的骨肉分家不可?”   罗氏看向已经妥协绝望的五娘,眸中掠过不忍,她到底自私了,刚才一瞬间居然只想到分家后的舒心生活,把五娘忘了!   她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笑了笑,女儿的表情她何尝看不明白,无非是觉得五娘是二房的女儿,不该她来出头,可……   二嫂有儿子,再疼女儿,为顾念儿子的名声断不敢上前,难道让她眼睁睁看着她爹的亲侄女她女儿的亲堂姐妹下半生就这么毁了?   十一娘却没罗氏这么高尚,不过觉得三千两分家虽然亏了,但好在她脑中有现代赚钱体系,只要一项能赚钱,三千两只是早晚的事儿!   再说,分了家能不看老头老太太的脸色,妯娌们的阴阳怪气,姐妹们活的开心,爹娘过的舒心,三千两又何妨!   她才不管老太太如何跳脚,她就不信她们家接了这三千两的外债,以老头老太太那性格还会留他们在家里!   十一娘对罗氏点了点头,罗氏眼中涌出狂喜之色,再抬头,二娘三娘等人均露出半兴奋半纠结的模样。   罗氏舔了舔唇,紧张的左右手交握,低头问十一娘,“那……咱们试试?娘在娘家时也看过你外公打猎,拳脚虽然不行,可防身应该没啥问题。再说、再说,娘还会绣花,就是太久……”太久没绣,怕是生疏了。   十一娘笑,“顾婶绣的好,娘到时候可以跟顾婶一起,姐姐们也可以去跟顾婶学……”她凑近罗氏耳边低语,“我都跟顾婶说好了!顾婶一幅绣品能卖十两银子呢!”   罗氏眼中一亮,似是已看到女儿们围着自己与顾氏一起欢快绣花的模样,头重重一点,“好!”   为了女儿们,她且拼上一把又何妨!   “嬷嬷,宋家损失已造成,与其毁掉一个孩子的一生,不如咱们签个协定,由我家还你银子,饶了孩子这一次!”   宋家嬷嬷愕然,几个宋家粗实婆子满眼不敢置信,四房黄氏与夏承乐面面相觑,满脸老三家的疯了的表情!   江氏眼中的泪落的更急,直勾勾盯着罗氏与十一娘,生怕他们下一刻就反悔似的!   五娘震惊愕然,不敢相信的看罗氏与十一娘,她们疯了吗?那是三千两,不是三百文,不是三十两、三百两,而是三千两!   “嬷嬷?”十一娘唤。   宋家嬷嬷回神,眼神有几丝慌乱,她来时,少爷只交代处罚犯错之人,却没说他们家若愿意赔银子当如何,三千两,在她眼里也不是小数目,她只是个下人,这样的主还是做不得的!   看着场中小女孩含笑的双眸,宋家嬷嬷扯了扯嘴角,她是真没想到,这小小的农家,竟会出这么一位有魄力的女娃,只是可惜了,是个女娃!   不然,就凭这份魄力,不远的将来也定会有一番不低的成就!   ------题外话------   抱歉,昨天上传错内容了,已经修改了,么哒。   ☆、081 要分家?   宋家嬷嬷无奈,告了声罪,言会转告主家,具体主家怎么发落,她会再来传达。随后,带着一众人离去。   老太太好容易喘过气儿,正冻的发抖准备回屋去换棉袄裤,一听罗氏和十一娘三言两语就把她家未来三千两银子给支使了出去,恼怒的一脚踹上罗氏的腿,污黑的雪泥瞬间脏了罗氏发白的棉裤,“你个贱人、娼妇、占窝不下蛋的老母鸡,你赶紧给老娘滚!想还钱自己卖闺女去还!想拿我家半钱银子,门都没有!滚!赶紧给老娘滚!带着你那一窝不带把的丫头片子一起滚!滚回你娘的五棵树去!门风败坏的破落娘们儿……”   “娘,你这一身是咋了?快回屋换身衣服,小心生病要花银子的!”院子里,小姑夏芳菲不知何时跑了回来,扫了一眼场中的情况,脚步麻利的跑到老太太身边,拽起老太太胳膊就往屋里拉,“大冬天生病的人这么多,药钱贵不说,娘可是要老遭罪了!”   老太太本在听到她说生病要花钱就住了口,狠狠剜了罗氏与十一娘一眼,任夏芳菲拉着往屋里去,再听到喝药还要受罪,更不耐了,小脚也踩的飞快,回了屋。   江氏嗷呜一声嚎啕哭出声,扑到了五娘身边,摸着五娘的头哽咽,“五娘,你这个傻孩子?你为啥要去偷主家的金线?你是为啥啊!”   她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摸五娘被打了一下的屁股,却被五娘抓住丢开,看也不看她一眼,只起身走到罗氏与十一娘身边,跪下,磕头,嘭的一声,很响!“三婶儿,五娘错了,五娘以后再不做小偷了!”   江氏浑身僵硬,怔怔的看着被五娘丢开的手,满目伤心。   罗氏叹了一声,扶她起来,替她擦去额头的雪泥,看了眼江氏,推了推她,“没事了,外面冷,跟你娘回屋去吧。”   江氏突然大叫,“谁要你烂好心,我女儿死也不管你的事,谁要你假好心……”话在触及五娘毫无感情的目光时戛然而止,一瞬,眼眸赤红,又羞又恼,“娘愿意站在一旁不救你吗?咱家哪有那么多银子?你啥事不好做偏你二郎哥去偷!你想没想过你弟弟以后咋办?他是要考功名的啊!你姐马上要说亲,你咋不替他们想一想……”   五娘浅浅一笑,对江氏的歇斯底里毫不在意,“娘,我没怪你,你想的对,不过是二十扁担,不过是以后可能会残废,可能生不了孩子,至少还能活命……”   江氏面色煞白,张了张嘴却再吐不出反驳的话,五娘也不再看她,转过头目光复杂的看十一娘,唇咬了几次,都没发出声,十一娘摆手,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没有救你的意思,我是怕我娘经不住打,怕我娘伤心,也是为了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家,正好你把这个机会送上了门,不用自然白不用!”   五娘怒瞪她,“你……”   罗氏看十一娘,十一娘摊手,“我只是告诉五姐以后那三千两她也要一起还,谁知道她就生气了。”   五娘瞠目。   罗氏瞪了女儿一眼,抬头看五娘,“快回去吧,别操心钱的事,三婶会和你三叔商量的。”   五娘却摇头,眸中满是倔强,“不,十一娘说的对,这些钱我也有份还!三婶儿,算我一份!”   说完,转身跑回了屋。   罗氏忍不住又瞪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朝罗氏吐了吐舌头,罗氏拍了拍她的头,带着她回屋。   四房不知什么时候溜回了屋,外面只留六娘一个,十一娘朝她摆了摆手,六娘怯怯的笑了笑,也回了屋。   江氏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好半响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屋,想跟女儿解释,她当时真不是不想救她,而是,她实在无能为力……   三千两!   她们家一辈子都挣不了那么多啊!   难道要让她一个当娘的为了一个女儿放弃其他的儿女吗?   五娘悠悠的笑,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所以,娘放弃了我,我懂。”   江氏因这一句,煞白的脸色再没下去!   四娘得到消息,与夏芳菲一前一后赶回家中,只是她回来时,屋内的娘和妹妹已各坐一头,垂首无语。   三房,十一娘笑眯眯的将自己找到的吃食说给罗氏听,罗氏直摇头,“那东西太脏了,咋能吃?不成不成!”   十一娘甩出说服力,“顾婶和小烨都说好吃。”   罗氏果然感了兴趣,半信半疑道,“真的?”   八娘大咧咧的笑,“娘,要是真能靠这个赚钱,那咱今儿就分家,嘿嘿……”显然是高兴坏了。   小十二跟着点头,“奶坏,二伯娘坏,四婶子坏,欺负娘……”   二娘与三娘相视一眼,同时点头,“嗯。”   “分家?分啥家?你奶她们又给你气受了?”门外,夏承和拍落肩头的雪,跺了跺脚,走进屋。   十一娘张口想说话,被罗氏拦住,上前拿巾帕给夏承和擦了擦头上和脸上的雪水,淡淡的将适才发生的事说了,夏承和听的瞪圆了眼珠!连吞口水,“三、三千两!”   十一娘接着将腊肠的事儿说了,夏承和一惊吓一欢喜,搓着手道,“这事儿我去跟娘说,既然腊肠能赚钱,咱们慢慢还宋家的银子就是,何必分家……”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已换好了衣服,在正房门口一通咒骂,“该死的小娼妇,没肚子给我家生孙子还敢教唆我儿子分家!没蛋的老母鸡……祸水……你咋不去死了!一了百了!我告诉你,跟宋家签那东西的时候就是我夏家休你的时候!带着你那群扫把星赔钱货给我一窝滚蛋!”   夏承和变了脸色,却不愿认死,面对妻子和女儿们的目光,狼狈道,“腊肠!十一娘不是说腊肠能卖钱吗?我这就去找你奶,她肯定会同意的!”   十一娘在他身后笑,“爹,你确定奶知道腊肠咋做后会愿意还宋家的银子?会对娘宽容?会不指使我们像牲口一样干活?会觉得一窝孙女其实也可以是六仙女?”   夏承和顿住脚步,面色颓然,抱着头蹲下,好半响,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罗氏与十一娘等人,“可、可她毕竟是我娘,她老了,我不能伺候在她身边……你们不能迁就一下她吗?”   ------题外话------   求收藏~抱拳~   ☆、082 达成一致   罗氏脸色一变,眸色复杂纠结,定定的看着夏承和,动也不动。   十一娘静静的看着夏承和,一双明媚的双眸弯成月牙,噗嗤笑出声,“爹,你还要娘和我们咋迁就?”   夏承和张了张嘴,想说话对着十一娘的笑颜却发现什么话也说不出。   妻子贤惠、孝顺、宽厚、明礼,对自家爹娘好的没话说,对妯娌们更是宽容忍让,从不主动惹事,即便妯娌几个强势,她也从不出头;对几个侄子侄女慈爱有加,从不让大人之间的事影响孩子的感情!   可她爹娘、妯娌、侄子都做了啥?   爹娘欺负她好说话,逮着她的嫁妆可着劲儿的折腾;妯娌们见她脾气好,什么脏活累活都推给她;侄子欺她只生了女儿,竟打着注意将自家女儿骗取卖了!   就是这样,每日也没短爹娘的吃穿用!也没给妯娌们下过绊子!没刻意跟二郎过不去!   几个女儿虽然有气,可该做什么从来不偷懒脱滑,已是比许多家的孩子好上很多很多了!   他还要自家媳妇与闺女们如何迁就?   难道非要听娘的话,休了自家媳妇赶走亲生女儿才算孝顺?才算迁就?!   夏承和露出一抹苦笑,看着一脸凄苦的媳妇和几个可怜巴巴的女儿,唉了一声,摸上十一娘的头,“是爹不好,十一娘和姐姐妹妹们已经做的很好了……”   十一娘眸子一亮,朝夏承和挑了挑眉,余光扫向罗氏,难得憨厚的夏承和一下子就明白了女儿的意思,丢了她就朝罗氏走去,“她娘,你做的最好!是我不好,对你们太苛刻了!我认错,以后再不提了!”   罗氏先是一怔,接着双眼微红,拍打着夏承和的肩头,委屈的泪水滚落,笑骂,“算你有良心。”   后来,提及这一日,罗氏说了实话,“你要是非逼着我们迁就,我就带着闺女们与你和离,让你去找个愿意再迁就老太太的媳妇!”   夏承和当即吓出一身汗,举天跪地的强调,他就是觉得娘养大他们兄妹几个辛苦了,绝对没有让媳妇上杆子去受欺负的意思!媳妇的委屈他都知道,所以十一娘一点他就通了!   罗氏拉他起来,夏承和依旧后怕不已!   见爹娘雨过天晴,十一娘很是松了一口气,对于她爹说的以后不再提她不敢抱太大期望,毕竟愚孝不是一天两天能纠正过来的,她会慢慢来,一步一步将她爹的三观掰直了!到时候,爹娘恩爱,家庭和睦,再来个小弟弟神马的就更好了,嘿嘿……   “爹、娘,腊肠就在顾婶家,好吃不好吃能不能卖,咱们去尝一下不就知道了吗?”十一娘趴在八娘耳边嘀咕了几句,八娘双眼放光连连点头,十一娘话音一落,就迫不及待拉着罗氏与夏承和出门。   罗氏伸手拽住八娘,对夏承和道,“她爹,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你没在家做下这样的事,可五娘那孩子……”罗氏叹息,“你总不能让我看着她被打,那些粗实婆子手上都是有劲儿的,二十扁担下去,五娘非死即伤!还有可能一生都无法孕育孩子!你说她一个好好的姑娘,不过因一时错误,这样搭上一辈子……将心比心,我真是不忍心!”   十一娘笑着摇头,她娘这套理论跟她爹的愚孝真是有得一比!不过好在,五娘也没做过大恶之事,与她们不过是一些口舌之争,这次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去偷宋家金线?不过,若因此搭上后半辈子也着实可惜。   果然,夏承和听到罗氏的话接着摇头,“不,你做的对,孩子是咱夏家的,咋能看她遭殃!得救!不过……分家这事儿,爹娘肯定不会同意的!”他愧疚的看着媳妇,“到时候娘肯定又要为难你了。”   “这有啥?娘不愿意还,咱家慢慢还就是了。赶明我去跟顾家妹子学刺绣,一幅十两呢!我们几个女儿家都能刺绣挣钱,早晚把银子还上了!就是怕老太太到时候攥着钱不松手,亏欠宋家的还不上,就不好了!”   众人均是一愣,面面相觑,别说这还真是老太太能干出来的事儿,目光哗一下都落到了夏承和身上,对于自家这个亲娘,夏承和很是无奈,尴尬的挠了挠头,“那咋办?要不咱们跟娘商量商量,给她一半咱留一半还?”   罗氏翻他,“老太太会同意才怪!”   几个女儿齐声点头,“嗯!嗯!”   夏承和更加尴尬,只傻呵呵的笑,末了,很是可怜的向十一娘求救,十一娘忍俊,“爹,咱不让奶知道咱们赚钱的事不就成了,奶不知道自然不能跟咱们要钱了!”   夏承和一怔,想了一会儿,抬头问罗氏,“这、这能成?万一给娘发现了咋办?”   罗氏啐他,“除非你去告诉娘,不然娘咋会知道!”   夏承和一咬牙,“好,就这么办!攒了钱也能救元娘!”   一家人的眼圈同时红起,夏承和抱着十一娘抡了一圈,将十一娘稳稳抱住在她脖颈间狠狠蹭了蹭,“我闺女就是聪明!”   再抬头,汉子的眼眶也染着红丝。   小十二抓着八娘的手,小脑袋仰的高高的,眸光兴奋,“大姐!”   八娘蹲身,很肯定的对小十二点了点头,“对,大姐!等咱们攒够了钱,大姐就回来了!所以,咱家不管做啥赚钱的事小十二都不能对外人说哦,就是爷奶小姑都不行!知道吗?”   “小姑也不说?”小十二嘟了嘟嘴,八娘点头,“说了大姐就回不来了!”   小十二缠着手指,很是重重的点了头,“小十二不说!大姐回家!”   八娘红着眼将小十二搂入怀中,“小十二真乖。”   小十二嘻嘻笑,也反搂八娘。   一家人分几路出了院子去薛烨家汇合看腊肠,研究可卖性可卖多少钱!   镇上,宋宅。   宋家嬷嬷将事说给了自家男人听,她家男人一听是九里亭夏家,突然响起大少爷那日特意在碎玉阁待客瞒着大小姐的事,敏锐的感觉到这件事需谨慎处理,忙向媳妇打听清楚了夏家所发生的一切,听完,一阵唏嘘,却不敢有半刻耽误,“这事儿,我亲自去回一下少爷,你先在家呆着。”   宋家嬷嬷诧异,拉住他,“我回来换身衣服就准备去找何嬷嬷,你直接去回少爷算怎么回事?”   “嘘!”她家男人捂住她的嘴,小声道,“你傻了不成,何嬷嬷充其量是少爷的奶娘,咱们正房太太还在,你给她长脸不是打太太耳光吗?再说,这事牵扯到小姐的……一个朋友,说不定咱们这次还能立上一功!”   殊不知,两人这番对话被何嬷嬷唤来寻宋家嬷嬷的人听个正着,当下一字不落的回给了何嬷嬷!   何嬷嬷大怒,派了家丁立刻去九里亭抓人!   ------题外话------   求收藏,嗷呜,啥时候上架啊,心都焦脆了~/(ㄒoㄒ)/~   ☆、083 狗眼看人(1)   “你们干啥?你们要干啥?”江氏抓着女儿的胳膊,惊慌的与蓝衣的家仆拉锯,“你们凭啥抓我闺女?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领头的男人嘿嘿一笑,“凭啥?就凭你闺女偷了我宋家的金线,害的我们爷白白损失了那么多银子!跟我们家说王法?”男人上上下下将江氏打量了一番,嗤道,“别说我们有理不怕,就是……嘿嘿……”   “刘爷……”身旁的小厮提醒的唤了一声,刘姓男人扭头瞪了他一眼,摆手,“带走带走!”   几个小厮手脚麻利的掰开江氏,拖着五娘如麻袋一样出了院子,江氏噗通扑在雪泥里,哭声震天,“你们不是说让我们还银子吗!为啥还抓我闺女?五娘……”   五娘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看着江氏理论,看着江氏扑倒,无波的眸子在听到江氏的嚎啕大哭时忍不住红了。被拖出院门时扫了空无一人的三房一眼,双眼落下一串泪。   黄氏偷偷在门缝里看着,等人都走了,才出房门,依在门框上要笑不笑,“二嫂,可别哭了,这正月刚过,你这一哭,可就把家里的运气全哭没了!”   老太太本就撇着嘴在嘟囔老二不会教闺女,闹的宋家上门问罪,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自己闺女的活计,每个月可不老少钱呢!   此刻,被黄氏一说,很是认同的叉腰吆喝,“老二家的,嚎什么丧?闭嘴!滚回屋里去!”   江氏哭声一哽,嗷叫一声扑向看笑话的黄氏,上去一把抓到她脸上,黄氏尖叫一声,“啊!我的脸!疼,疼……姓江的,你疯了!”   “让你看笑话!”江氏鼓足了劲儿将黄氏摁倒在地,扯着她的头发使劲往雪泥里拽,黄氏又痛又怒,却被江氏压的动弹不得,张牙舞爪乱抓,“你她娘的神经病,管我啥事儿?我说几句话还不让说了?!”   “就你能,就你好!养个吃里扒外的畜生,去赌博卖亲侄女!你有啥脸看我笑话?你哪来的脸!”江氏呼呼喘着粗气,手下挠的更起劲儿,“走街串巷勾搭男人,没脸没皮……你凭啥笑话我?凭啥……”   说着,江氏哭声更响,“你们都恨不得我闺女死,那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凭啥他们说抓就抓?不就偷了几根线,为啥……”   黄氏被江氏勒的快透不过气,张着手去掰江氏,“又不是我让他们抓你闺女的!你跟我呕什么劲儿?老三家的保了你闺女,你不去找她救你闺女,折腾我干啥!”   江氏动作一顿,赤红的双眼茫然的看黄氏,黄氏啐了一口,继续浇油,“你再不去,宋家把你闺女卖了抵债,看你咋办!”   江氏一把松开黄氏,半起身踉踉跄跄往外面跑,“她三婶儿,五娘被宋家人带走了,你快救救她……”   黄氏被江氏弄的浑身雪泥,狼狈的爬起来,朝老太太看过去一眼,老太太撅了撅嘴,转身回屋关了门!   黄氏啐了一口,转身扶着腰回了屋。床上,夏承乐正在摸着银子数,黄氏捡起炕上的银子砸了过去,“整天就知道惦记银子,你媳妇被人摁在地上打,你是没听见咋滴?”   夏承乐忙不迭的接过银子,凑到嘴边亲了一口,才抬眸扫了她一眼,看到她一身的雪泥,啧啧了两声,“人闺女都被抓走了,你还上杆子去找打,怪我喽?”   看他满不在乎的模样,黄氏气不打一处来,扑过去就要捶,却被他一闪避开,“你作死啊!我就这么一件棉袄,弄脏了穿啥?”   黄氏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袄棉裤,脸色难看,她统共也就这么一身啊!该死的江氏!活该她闺女被人抓走!   这边,十一娘得到消息时,五娘已被抓走两刻钟,江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罗氏身前,“她三婶儿,你救救孩子,她还小,被打坏了这后半辈子可咋活啊?!我给你磕头,磕头……”   罗氏扶住江氏,一脸焦急,“那还等啥?咱赶紧走!兴许还能追的上!你说这是咋回事?咱不是跟宋家嬷嬷说好了吗?咋说抓人就抓人……”   “娘,你别急,宋家嬷嬷既然答应了,定不会反悔!”十一娘安抚着罗氏,眉头却紧蹙起来,听江氏的叙述,这两拨人态度截然不同,想来,不是同一路的!   五娘被他们这样带走,怕是免不了一顿罪受!   若只是吃些苦头也就罢了,若不幸毁了身子……   十一娘脸色一肃,朝薛烨使了个眼色,偷偷后退两步。薛烨了然点头,两人趁着众人慌乱,偷溜了出去,一路奔上去镇子的路。   半道遇到牛车,两人交了十个铜板,很快到了镇上。   直扑宋宅。   门房的两个小厮很是不耐的赶二人走,薛烨塞了一块银锭子过去,小厮才露了三分笑,“我们少爷不在。”   后,啪一声关了门。   两人再敲门,说求见宋小姐,小厮皱眉,“你们就给了一块银子,还想问两位主子?不知道,不知道!”   十一娘去看薛烨,薛烨掏了掏,将钱袋中的所有铜板都倒了出来,却是没有银锭子了,小厮撇嘴嘲笑,“没钱见什么主子,走走走,赶紧走!”   “小哥,我们有人命关天的急事要见宋小姐,请你通报一声,就告诉她是夏家十一娘求见,她一定会见的!”十一娘暗骂,狗奴才,狗眼看人低!却有几分无奈,自古富贵人家的下人就有仗势欺人的恶习,没想到声名远播的宋家也不能免俗!   那小厮上下打量了十一娘,撇着嘴摇头,“看你这小姑娘长的倒水灵,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我家小姐什么人?你什么人?说见就见,你当我家小姐是西头那摊子上的大白菜不成!快走快走,少爷一会儿就回来了,看见你们定要怪罪我,你们不走,我就遭殃了!赶紧走!”   小厮见二人不动,皱了眉就要上前撵人,院内突然传来凄厉的叫声,“啊!”   十一娘心头一颤,与薛烨对视,五娘!   她转身就走,薛烨将手中的钱袋塞到小厮手里,指了指院子,小厮本不想说,可觉得这么些个铜钱也够顿饭钱了,便小声道,“何嬷嬷从外面抓了个人回来,在用刑呢。”   “为什么?”   小厮将钱袋塞到怀中,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想知道?拿钱!”   薛烨蹙眉,盯着小厮,眸色冷厉,小厮脸色一变,“瞪什么瞪,穷瓜子还想凑上门,真是白日做梦!”   说完,回头进去关了门。   薛烨瞪了那关上的大门一眼,转身去追十一娘,正看到十一娘已爬上墙头,往墙内翻。他眉头一挑,脚步加快,在十一娘翻墙的地方,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十一娘身边。   十一娘见鬼似的看他,薛烨眸子一闪,解释道,“轻功。”   “回头教我。”十一娘竖了大拇指,半刻不停的朝声源处奔去。   ☆、084 狗眼看人(2)   宋宅另一处,宋泱正与侍剑对招,听到从哥哥院子里传来的叫声,手下一错被侍剑一剑横在胸前。   不远处在亭子里观看的宋夫人皱眉看了侍剑一眼,朝身后摆了摆手,有丫环俯身退了出去。   宋泱已丢了鞭子,朝宋夫人走过去,“娘,哥院子里发生什么事了?”   宋夫人接过丫环递过来的热帕擦着女儿一头的汗,笑着摇头,“刚派了人去问,你哥做事有分寸,哪像你!”   宋泱不依的抱着宋夫人撒娇,“女儿哪有!”   “还说没有?你哥可不会像你这样跟娘撒娇。”宋夫人好笑的点点女儿的头,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宋夫人眸底掠过恼色,看到女儿脸上的困惑,示意一旁的捧书将参汤端过来,“快趁热喝……”   宋泱摇头,拿过抱琴手中的斗篷披在身上系好,“娘,我去哥哥院子里看……”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一颗头颅在远处的花丛中探出,与她正对了眼!   好熟悉!   “宋泱!”   十一娘没想到他们误打误撞进的地方恰是宋家花园的院墙,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还不敢确认,却不想宋泱正好看过来。   “夏姑娘!”   宋泱先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手持棍棒朝夏十一围了过去,她正要喊住手,就看见十一娘身形奇快的撂倒了几个人,拉着一个冷着脸的男孩子朝她奔了过来。   宋泱笑着奔过去,“夏姑娘,你怎么来了?”   宋夫人看了捧书一样,捧书上前小声说了夏十一的来历,宋夫人看着十一娘的目光多了一分温和。   “泱儿,外面冷,请夏姑娘亭里说话。”   宋泱高兴的拉着十一娘往亭子走,十一娘知道再着急该有的礼数也得走,三步并作两步进到亭子里,福了一福,“十一娘迫不得已翻墙而入,请宋夫人恕罪。”   “为什么不走大门?”宋泱奇怪的看了墙头一样,突然一拍桌子,怒声道,“是不是那姓魏的狗眼看人低不放你们进门?我去找他!”   “宋小姐多虑了。”十一娘忙拉住宋泱,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焦急,“是我家堂姐做错了事,偷了府上的金线,我家怕堂姐吃了板子对身子不利,就跟去的嬷嬷商量赔银子,可不知道为何,宋家派人将我堂姐带到了这里,我在外听到叫声,情急之下才翻墙而入。”   一个丫头脚步匆匆走到亭子,在宋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宋夫人眼中掠过厉色!   宋泱脸上的怒火更甚,“我就说哥哥院子有古怪,大白天的叫那么凄惨,肯定是何嬷嬷搞的鬼!走,我带你去幽篁里!”   十一娘没动,目光看向宋夫人,宋夫人笑了笑,并没去在意十一娘身上的衣着,而是看向了她那双清亮中带着让人看不透的幽深的双眸,直觉这女孩不简单却并没感觉到危险,想到她到底救了女儿一场,缓缓收回了视线,笑着嗔骂女儿,“你啊说风就是雨的,你带着夏姑娘去算怎么回事?被嘴碎的人看到,夏姑娘的名声可怎么办?我派人去走一趟,将人带过来吧。方妈……”   宋夫人身后有嬷嬷应声,转身走了。   宋泱跺脚,“娘,你还护着她,看她把哥的院子都祸乱成什么样儿了!”   宋夫人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抬头向十一娘解释,“夏姑娘莫怪,这件事我会给姑娘一个交代的。”   “不敢。”几人说话间,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听着声音少说也打了十板子了,十一娘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娘一心要救五娘,希望她别真出事才好。   “……你是我家泱儿的救命恩人,是我们待客不周!”宋夫人侧身吩咐身后的另一个婆子,“去看看,谁把夏姑娘拦在门外,让他结了工钱离开。”   那婆子垂首应是,转身离去。   十一娘不动声色的看了宋夫人一眼,明白她是做给自己看的,也不计较,朝她感激的笑了笑,宋夫人露出和蔼的微笑,拉她坐下,问一些家里长辈好不好,兄弟姐妹几个人,庄稼收成好不好之类的家常话,十一娘有问必答,倒是宋泱在旁边一直跺脚嘀咕,“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   十一娘救了宋泱没几天就知道了宋家与苏家的关系,联想到苏少楠站在墙头看她打架的事,便明白了,即使没她出手,宋泱也不会出事!   因为以宋苏两家的交情,到最后,苏少楠一定会出手救宋泱!所以,她那个英雄救美的举动,说起来伟大,看起来,不过是——多此一举!   方妈并没有将人带回来,而是脸色难看,目光闪烁的道,“太太,何嬷嬷说夏家五姑娘偷盗宋家金线罪该当打,她代少爷打了……”   宋夫人双眸一厉,唇角露出个淡淡的笑,“可有说是我传的话?”   方妈点头。宋夫人站起身,“夏荷,去,叫大少爷回来。”   “是。”一道黑影闪过,十一娘眼尖的发现出声者并不是亭中伺候的任何一个,宋家居然还有暗卫!   “去幽篁里。”宋夫人抬脚出了亭子,宋泱一脸怒容,拉着十一娘跑了出去,“娘,我们先去拦住她!”   宋夫人并没出声,十一娘被宋泱拽着,使足了力气才跟上宋泱的小轻功。   幽篁里,隔水而建。   院前,一大片绿葱葱的竹林,风过,沙沙作响,院子就坐落在竹林深处。   看到五娘时,十一娘简直不敢置信!   满院子的干净,只五娘那被雪覆盖,堵了口嘴,一身衣着被扒了精光,赤果果的躺在那里,四肢被四个男仆按住,两个男丁持着棍棒正往下落!   那棍上甚至还滚着像荆棘的刺!   廊下,一张太师椅上半窝着一身皮草华服的中年嬷嬷,眉眼精致,抱着铜胎金蓝色掐丝珐琅的暖炉,身旁一个彩绘红木小几,小几旁,是一个鎏金色铸了富贵吉祥图案的炭盆,很是悠闲的捏过小丫头递过来的零嘴。   看到宋泱气冲冲的带着人来,也不避讳,笑着起身福礼,“小姐。”   “小烨,斗篷!”   薛烨只扫了一眼便转过了身,将身上的斗篷脱下递给了十一娘,十一娘冷着脸走过去,那些家丁想拦,被十一娘劈手夺下棍子,一人一棍干脆利落打昏在地!   “呜呜……”五娘呜呜哭着,唇色发紫,腰部往下血红一片,有的地方甚至已冻成冰!   十一娘心口一沉,将斗篷披到她身上,小心的将她拢入怀中,“五姐,十一来了……”   被堵着的嘴还能发出那么高的声音,该是疼到了什么样!   ☆、085 狗眼看人(3)   五娘只看了十一娘一眼,泪眸中带着绝望,“十一、娘……对、对不起……”强撑着把话说完,人已昏死过去。   十一娘一怔,在天乐赌坊的经历铺天盖地涌来,让她一阵眩晕,十一娘的记忆里,那时也是如此的绝望!五娘她……   跟随而来的几个丫头看到惨状都忍不住白了脸色,悄悄别过头去,宋泱震惊的看着何嬷嬷的笑脸,“你、你……好恶毒!”   何嬷嬷微微蹙眉,声音平淡特意捏起高门架势,一副教导的模样,“这样的奴才死不足惜。小姐仁善,不认同嬷嬷不怪你。可小姐年岁已长,将来嫁入夫家,还是要懂点人情事故才是!”   “放肆!”侍剑持剑上前,冷眸瞪向何嬷嬷,“你是什么东西,小姐也是你随便编排的?”   何嬷嬷笑容不变,扫了侍剑一眼,继续对宋泱道,“少爷一向疼爱小姐,老奴作为少爷的奶娘,待小姐的心与少爷一般,想来小姐不会计较……”   “宋小姐,可否着人请位大夫过来,我家五姐情况很不好。”十一娘冷声打断何嬷嬷的话,对宋泱道。   宋泱忙扭头吩咐身边的丫头,“侍剑,你跑的快,快去把傅大夫喊过来!”侍剑应声飞身而起,踩上幽篁里的墙头瓦,纵空而去。   十一娘拍着五娘的脸,不让她睡,“五姐、五姐!”想到自己这具身体当初就是因此而亡,十一娘不由急了。   她自认不喜五娘,却无法掩去五娘与十一娘同宗同脉的事实,五娘虽然牙尖嘴利,从不饶人,却也没主动害过她们,幼年也曾往饿哭的她怀里塞过吃食!   五娘有错,却罪不致死!   宋泱跑过来,脱了身上的斗篷盖在五娘身上,歉疚道,“夏姑娘,你别急,傅大夫的医术最好了,一定能治好你五姐的!”   十一娘抬头看她,笑了笑,“可否给家姐找一处地方便于看伤?”   宋泱为难的扫了宋颜的院子一眼,“我哥哥不喜欢有陌生人来他的院子,不如去我那粹荷苑……”   十一娘摇头,“我姐姐身子虚弱,怕不好移动。”   两人说话间,宋夫人与带着傅大夫的侍剑一前一后进了幽篁里,看到地上被打倒的几个小厮与地上带刺的木棍,宋夫人脸色骤然一变,却只是一瞬便带了常规的笑容,扫了眼廊下的何嬷嬷。   何嬷嬷眼中掠过一抹心虚,却也只是一眨眼便笑着下了廊,福身,“如此小事竟还惊扰了夫人,老奴有罪。”   宋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匆忙走到十一娘身边,“夏姑娘,你家五姐……”话在瞧见五娘面如死灰的脸时一顿,才继续道,“可有大碍?”   不待十一娘出声,宋泱已急道,“傅大夫,你快过来瞧一瞧。”   傅大夫挎着药箱走上前,示意十一娘将五娘平放他才好把脉,满地的雪让十一娘怎么放?宋夫人当机立断,指了一间房,“夏姑娘,快抱她过去。”   十一娘应了声,抱着五娘过去,傅大夫号了脉皱眉摇头,又换了一只手,才停下,“回夫人、小姐,这位姑娘并无性命之忧,不过……伤了经脉,怕是……”不太好治。   他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地上那些带刺的棍,那是惩罚家里恶奴备下的,别说一个小姑娘挨了十板子,就是大老爷们十板子下去也伤筋动骨!   这样的人十个有九个不良于行!   可对象换成了姑娘……   傅大夫摇了摇头,身体若调养的好还有三成几率怀孩子,若不然,这辈子就没指望了!   “我开副药,煎来给姑娘吃,后期需要精养,否则……”   大夫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屋内的人都明白了七八分,宋泱气的眼圈都红了,若不是侍剑与抱琴拦着,就要冲出去与何嬷嬷闹一场!   十一娘略松了一口气,什么都是身外之物,能保住命就好!   院子里,突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一个哭的嘶哑的妇人冲了进来,看到床上脸色发白的女儿和因暖气融化被流下的血润湿的被子,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二嫂!”一道熟悉的声音扶起江氏,将她拖到窗下的榻上放下,回过头看床边,见到十一娘眼圈一红,“十一娘,你五姐她……”   “五娘!”一个中年汉子踉踉跄跄扑进来,身后跟着一身单薄的夏承和,看到床上的人,中年汉子的腿一下子软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了起来,“五娘,爹来了,爹来了……”   正是被人通知赶回来的二伯夏承安!   夏承和不敢相信的看着床上,“咋?咋能?才多会儿?咋能把人给打、打……”死这个字,他哆嗦了几下嘴也没说出来,那可是他亲侄女啊!   十一娘忙起身去扶夏承安,“二伯,五姐身上受了伤,好好调理不会有大碍的。”   哭声一顿,夏承安抬起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头,“啥?十一娘,你说啥?五娘没死?”   “呸呸呸!”罗氏已反应过来,连呸了三声,“坏的不灵好的灵!”   夏承安与夏承和跟着吐,反复三次,夏承和与十一娘一起扶了夏承安起来,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压惊。   十一娘才腾出时间去看最后进门的锦袍少年,他站在逆光处,眸色如墨,深邃无边,一张如玉容颜带着几分焦灼,额头甚至不满薄汗,看得出赶路很急。   他正与傅大夫交谈,从些碎的话语中不难听出,“不良于行……孩子……几率……”等字眼。   “少爷,擦擦汗,瞧您这一头的汗,小心着了凉。”何嬷嬷笑着拿过小丫鬟托盘上的热巾,抬手去给宋颜擦,宋颜温和一笑,正要低下头去将就何嬷嬷的身高,不期然对上十一娘看过来的目光,凉薄中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神情顿时一肃,第一次避开了何嬷嬷的手。   “嬷嬷,你先回去。”   何嬷嬷脸色一变,回头看向宋颜的注目处,瞧见弱小的十一娘时,眸中掠过不屑,回头又是满满的慈爱祥和,“好,嬷嬷这就回去,你好好跟夫人说话,夫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万不可与夫人起争执!”   宋颜只觉那笑又甚三分,往日嬷嬷的温言软语竟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不由速度点了头,随意指了个丫头,“执棋,送嬷嬷回房。”   “执棋,给夏三叔、夏二叔、夏三婶倒壶热茶来。”宋泱嘟着嘴瞪了何嬷嬷一眼,气冲冲道,“哥哥早把执棋给了我,是想要回去吗?”   宋颜一怔,宠溺的看了宋泱一眼,“菊青,送嬷嬷回房。”   收回视线看下十一娘时,和善的笑容中多了三分警告和谴责,似在斥责她不该挑唆他们兄妹感情。   十一娘回一灿烂笑容,“宋公子是想包庇凶手?”   ☆、086 如此妥协   宋颜脸色一变,目光中的警告意味更浓,十一娘只当没看见,越过他看向何嬷嬷,“我们乡下人见识浅薄,拿不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何嬷嬷还是暂留一步,免得我们说错什么话,惹了何嬷嬷不满,再来这么一出,我这小身板可受不住!”   宋颜冷峰一闪,眉眼和顺,笑,“夏姑娘误会了,这件事是我的不是,与何嬷嬷无关。”说着,余光示意一身黄裙少女带何嬷嬷出去。   “哦?”十一娘挑眉,眸光淡淡迎上宋颜凉薄的双眼,“这么说,先前派人去我家打五姐二十板子是宋公子的吩咐,在宋公子得知我家有意赔偿宋家损失的情况下又让何嬷嬷派人抓了我五姐来,就是要用这种荆棘棍打的我五姐下半辈子瘫痪在床,无法生育?是吗,宋公子?”   宋颜眉峰瞬间聚拢,眸光扫向被薛烨拿进屋的棍子,长约四十寸,一半不满一寸长的荆棘刺,心下不由一跳,再对上十一娘尽管含笑却无半分笑意的双眸,心知,这事定不能善了了。   “夏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何嬷嬷是他的奶娘,幼年护着他多次死里逃生,没有她就没有自己,这次的事固然是何嬷嬷的错,他也定要如往日一般护下来。   十一娘似笑非笑,并不接他的话,而是问道,“宋公子是认同我刚才的话了?”   宋颜皱眉,试图以眸中的寒意让十一娘听话,却半分作用也无,正要开口再说什么,何嬷嬷说话了,“小姑娘真是伶牙俐齿,你爹娘真是教了一个好女儿!”   两个真是,明里暗里都在嘲讽她没有家教!   十一娘抬眸,扫她一眼,看向宋颜。   何嬷嬷眼中掠过讥讽,“夏姑娘不用为难我家少爷,人是我抓的,也是我打的,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不过是几根线,你咋能将人打成这样?”罗氏站到十一娘身边,将女儿护在身侧,对上何嬷嬷,眸有怒火,“嬷嬷也是有儿女的人,咋能这么祸害一个孩子?!再说,我们都说了给你们家赔上损失,你们堂堂宋家咋还揪着不放!”   何嬷嬷笑,“这位太太说的好生轻松,不过是几根线?三千两银子,你们说赔就赔的出?”   罗氏一窒,“我们说还就一定会还上,你们不该不讲信用,答应了还将我侄女打成这样!”   罗氏的郑重其事在何嬷嬷眼里毫无意义,她轻声发笑,头上的步摇微微颤动,发出好听的声音,“老奴只是以规矩行事,这位太太若能立时将三千两银子还上,剩下的十板子就不打了,如何?”   “啥?你还要打?”夏承和一听急了,惶惶的去看宋颜,“宋少爷,咱做事可得有良心啊!我们说还肯定会还!你们家都把我家孩子打成这样了,咋还能打?”   夏承安不安的盯着宋颜,双眼满是恐慌,再打他闺女可就真个没命了!   “呵呵……”十一娘笑,一张稚嫩的脸满是趣味,瞧着何嬷嬷,“宋公子,照你家老奴的说法,我家若是能立即把银子还上,是不是也可以剥光她的衣服打上十板子?”   何嬷嬷的瞳孔猛地一缩,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的小丫头,她竟敢说出这样的话?!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脚下踩的是谁的地盘?   可随即便回过神,就凭她这身穿着,别说三千两,三两银子也不见得能拿出来,不由暗啐自己竟被一个黄毛丫头唬住了,“小姑娘……”   “颜儿,夏姑娘是泱儿的救命恩人,这件事……”宋夫人叹了口气,看向儿子,一副欲说不敢说的纠结。   宋泱就爽快多了,一双大眼狠狠的剜着何嬷嬷,“大哥,别说夏姑娘救过我,就是没救过,这么对付一个弱质姑娘,传出去,咱们宋家的名声还要不要?再说,人家夏姑娘已经说了会还银子,这个恶奴居然还把人抓来,当着那么多男仆的面将人家衣服扒光去打,娘派人来阻止,她还说替你管教刁奴,不让娘管!我倒不知咱们宋家的后宅竟是一个奴才的天下!还有,夏五姑娘什么时候成咱们家的奴才了……”   “宋泱!”宋颜脸上的笑终于收了起来,喝住妹妹。   宋泱脸色一变,抬手指着何嬷嬷叫,瞪大了眼,“你居然为她凶我?”   “泱儿,回来。”宋夫人眸光发寒,淡淡扫了何嬷嬷一眼,“你大哥既然有了计较,这事就交给他处理。”   “娘!”宋泱不依,她大哥分明就是偏帮何嬷嬷,她得帮夏姑娘才是!   宋夫人知道女儿的心思,歉意的朝十一娘看过去,十一娘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知她今日若让宋泱帮了自己,她日定会成宋夫人眼中钉,以宋家在清水镇的势力,这不是她的初衷。   当下,拍了宋泱的手,凑到她耳边,“放心好了,你哥哥再帮她也得讲理是不?再说我口才这么好,保管让那老巫婆吃不了兜着走!”   宋泱眼中露出笑意,看了看冷着脸的大哥,选择相信十一娘,朝宋颜哼了一声,扭头回到了宋夫人身边,宋夫人有几分惊讶,没想到这小姑娘倒是个通透的,心里的喜欢又多了三分。   宋颜眼中掠过无奈,他何尝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她不想妹妹与自己因此产生罅隙,也不想因此事破坏母子感情,是以放手让他自己处理,可他这会儿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夏十一不是一般的农家女,看她的架势,怕不会因几两银子妥协!   他该怎么说服她放弃追究何嬷嬷!   “夏姑娘,我家出五百两银算是给夏五姑娘的补偿,她偷金线欠下的三千两银就此作罢,如何?”   “少爷,不可……”何嬷嬷急急开口,“他们家拿不出银子赔偿,打她十板子不……”   “嬷嬷,你先回屋……”宋颜扭头,叹息一声,“这里有我。”   何嬷嬷没有忽略宋颜眼底的安抚,得意一笑,她就知道,她与少爷的关系谁也破坏不了,她扫了眼端坐着的主母,心底冷笑,主母又如何?还不是当花瓶不敢说话!   十一娘摇头,“银子挣来便是!可……下半生有可能瘫痪,有可能无法嫁人,有可能再也不能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宋公子以为如何?”   宋颜看着十一娘,眸色深沉,半响,“夏姑娘想如何?”   “五娘!”榻上,江氏突然大叫着坐起来,扫了屋内众人一眼,起身就往床边扑,趴在五娘身上哭叫,“我的闺女啊……你死了娘咋办?娘也不活了……”   罗氏忙上前拉开江氏,安慰道,“二嫂,五娘没死,你小心五娘的伤!”   宋颜的目光一闪,不再搭理十一娘,反而走到床边,对着江氏深深一揖,“夏二太太,此事因我宋家而起,宋颜惭愧!自今日起,夏五姑娘因偷金线欠下的银子一笔勾销,另额外给夏五姑娘一千两银子补偿,夏二太太以为如何?”   十一娘挑眉,叹一声奸商!   她不用想也知道,江氏定会答应!能为三千两银子看着女儿挨打,定能为一千两放弃讨公道。   江氏的哭声一顿,瞪大了通红的眼睛,“你、你说啥?”   宋颜将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江氏缩了缩瞳孔,下意识去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不要银子为女儿出气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清水镇十里八村谁人不知宋家是什么人家?那是他们仰着头也够不到的存在,是有钱人!是说一句话能让清水镇的地抖一抖的人家!他们——开罪不起!   可这样人家的大少爷在对她鞠躬,给着银子求她原谅!那三千两是老三家答应还的,她二房没负担。   最重要的是那一千两银子!有了那一千两银子,女儿的嫁妆就不愁了,即使女儿以后是残废不能生孩子,可她多陪送些嫁妆,还是能为女儿搏个后半辈子的!   这么一想,江氏不哭了,揉了揉眼睛,“宋少爷说的话可算数?”   扫了十一娘一眼,何嬷嬷撇嘴嗤笑,还不是想要宋家的银子,装什么清高!   “二嫂!”罗氏着急,“五娘的伤……”   江氏却听不进去,一门心思想着有了那一千两银子,她啥都不用愁了!   宋颜点头,“自然算数!来人,取一千两银子过来。”门外,有人应声,不过片刻便取了几张银票过来,都是百两一张的银票,盖着宋家的印鉴,共十张。   江氏眼睛一亮,伸手去接,宋颜淡淡一笑,从侍从手里接过一张纸,“还请夏二太太在这里摁下手印,此事到此结束。”   江氏连连点头,大拇指沾了红泥就要去摁,被夏承安扑过来阻止,“不行!咱闺女不能白挨打……”   江氏一把抓住他,低声道,“他爹,我知道闺女委屈,可你看看,这是一千两!闺女已经这样了,难道你把那婆子打过来闺女就能好?咱们得为闺女的后半辈子想,得为儿子和四娘着想!有了这笔银子,家里啥啥都不愁了!”   江氏的话一字不漏都入了十一娘的耳,十一娘笑了笑,江氏看的很透,别说她没抱打回来的念头,即使她抱了,宋颜也不可能会答应!   其实她的初衷也是如此,不过她想为五娘争取的利益最大化,此刻被江氏缩小成了一千两!   一千两,够五娘的医药费吗?   ------题外话------   今日两更,23点还有一更,么哒~   求下收藏~   ☆、087 首战告捷(二更)   宋颜大度的让傅大夫开了十天的药,派了车,亲自将夏家二房送上马车,送出宋家大门,了结了这段因偷金线引起的一系列事件。   十一娘婉拒了宋颜派马车送他们回家的好意,谢了宋泱的帮忙,与爹娘、薛烨一起去了镇门找李家牛车。   李家大叔大婶瞧见几人,忙迎上来,“咋回事?刚看到宋家的马车送你们二房回去,瞧江氏那脸上带着笑,夏二哥却哭着一张脸?”   罗氏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将女儿抱上车,“车上说。”   “一千两,那是挺多的,咱们可得挣个半辈子!”李家婶子吃了一惊,对江氏的做法也只叹了口气。   回到家,江氏红着眼让罗氏做饭,罗氏应了,十一娘去帮忙烧火,将自己的想法跟罗氏说了,罗氏唉了一声,“这话别在你二伯娘跟前说,一千两,想来治好五娘还应该有剩余……”   罗氏却不敢说死。   傅大夫先前开的第一张药方,她认出一味——三七!   三七止血祛瘀有奇效,但对生长环境极其严苛,不喜酷热,不喜严寒,在他们大安南北三十六城都无法存活!   因此价格昂贵!   她记得很清楚,幼年,爹爹狩猎受重伤,开的就有这么一味药,为了它,娘几乎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才救了爹爹一条命!   十一娘点头,不再就此事多言,而是边烤火边与罗氏商量起腊味的卖处,罗氏建议去西市摆摊,刚说完立即摇头,“不成,我和你爹都去不得,你们几个去不安全。”   十一娘倒是不介意,就是觉得这儿的天太冷,她上次可是见过那西市,全是露天的,啧啧,摆摊……会冻死人的!   吃过晚饭,天很快黑了下来,二房断断续续传出呼痛的压抑声和江氏的安慰声,正房响着老太太的咒骂,四房不时传出几声笑,十一娘就着锅中的余灰,加了把火,烧了一盆热水,端回屋,喊爹娘和几个姐妹泡脚,将自己在灶屋想好的话跟家人说。   “摆摊肯定不现实,爹要跟二伯学木艺,娘离不得家太久,不如……我们把腊味直接供应给镇上的酒楼、客栈。”   夏承和与罗氏对视一眼,夏承和挠了挠头,“这倒是个好注意,可人家能看上咱们这吃食吗?”   “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十一娘弯着月牙眸笑,“爹,咱可先说好了,这事儿你可不能告诉爷和奶,除了咱家人,二伯也不能说!这钱可是要救大姐的!”   夏承和点头,看着女儿笑,“爹省的!”   一家人欢天喜地的笑,因不敢大声,悉悉索索的声音很是诡异,小十二伸了小手去捂嘴,“嘿嘿,老鼠……”   八娘去挠她的咯吱窝,“小老鼠,吱吱吱……”   小十二笑倒在炕上,来回打滚,“嘻嘻,八姐坏……二姐,救、救我……”   二娘笑着去拉八娘,反被八娘一下子扑倒在炕上,也挠了两把,笑不可止,罗氏笑着摇头,拿了布给女儿擦脚,三娘抿唇满眼笑意,十一娘则捂着肚子歪在了夏承和怀里。   睡觉时,夏承和悄悄问罗氏,“咱们攒够救元娘的银子,再赚的银子能给娘吗?”   罗氏背过身,“赚钱的法子是闺女想出来的,问你闺女去。”   夏承和舔了舔唇,想了半宿,觉得他们夫妻赚的钱给娘就好了,闺女赚的钱该让她自己攒着,以后当嫁妆。   想通了,兴奋的凑到罗氏耳边嘀咕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心事一样去睡觉。   罗氏半夜睁开眼,看着丈夫憨厚的睡颜,叹息一声,脸上露出笑,往他怀里靠了靠。   翌日一早,夏承安托走车的李家大叔跟七里河的郑员外说一声,他今日请一天假,回头把这天给补上。   夏承和得了一天空闲,偷偷摸摸的与女儿坐了李家大叔的车去了镇上。   夏承和想先去小地方试试,十一娘不同意,拉着他直接去了镇上最大的酒楼——醉月楼。   伙计并没因父女二人穿着寒酸而将人拒之门外,虽不热情却也周到的将二人请了进来,在得知父女二人的用意后,维持的那份周到也淡了三分,客气的婉拒,“实在对不住二位,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间,掌柜的和大厨怕是没时间见二位,要不,您晚点再过来?”   “打扰了……”夏承和尴尬的拉了拉女儿,十一娘却没动,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冲伙计讨巧一笑,甜甜道,“小哥哥,我家做的吃食很新鲜,保证全大安独一份,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喔。你确定掌柜的和大厨师傅没兴趣吗?”   “这……”伙计有些为难,若这小姑娘说的是真的,因为他被别家抢了先……掌柜的知道了还不扒了他的皮!这责任他可担不起!   伙计瞅了眼小姑娘抱在怀中的小篮子,砸了下手,对二人道,“二位请这边稍等,小的去找下掌柜的来。”   醉月楼的掌柜是个有着一双鼠目的青年,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脸精明相,看了十一娘带来的吃食,很是好奇,“姑娘叫这……腊味?里面是肉,这外面是?”   十一娘点头,对他的第二个问题笑而不答,“我做两道菜出来,掌柜的品尝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如何?”   青年点了点头,亲自带着十一娘去了后厨,吩咐人给她一个小灶。   十一娘挑拣了一些菜品需要的材料,洗切做,葱花爆香,姜提味,腊味切了长偏状,入锅翻炒,一叠爆炒干豆角,一叠腊味炒百合,不过半刻钟便端上了桌,香味引了几桌吃饭的客人朝这边看了几眼。   一叠红绿相间,一叠粉白相衬,色泽晶亮,卖相倒是不错。   色、香都不错,不知道吃起来如何……   青年掌柜夹了一筷子入口,眉头瞬间一皱,这个味道与平时吃的猪肉并不一样,说不出的感觉,没有肥肉的腻歪,没有瘦肉的干巴,肥而不腻,香而不厌……   他又吃了两口,咀嚼着,看向十一娘的眸光亮了一亮,吃完,拿帕子擦了嘴,笑着问十一娘身边的夏承和,“敢问大叔,这腊味的配方可能卖给我们?”   夏承和怔了怔,看了眼十一娘,还没说出这是我闺女琢磨的吃食,就听那青年掌柜伸手比了个二的手势,“我醉月楼愿意出二百两买下!”   夏承和的眼猛然瞪大,添了添唇,想着这不起眼的东西竟能卖这么贵,心里正琢磨着要不就让闺女给卖了?二百两做嫁妆,几个女儿能摊不少……   十一娘一眼瞧出自家爹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笑了笑,她也不指望腊味能卖多少钱,二百两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了,这东西就吃个新鲜,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琢磨出做法,到时候她这个腊味就不值钱了,不过,能多争取点还是要多争取的,十一娘拦住自家爹想说话的心,对青年掌柜笑,“掌柜的,这东西我们也是刚做出来,手艺还不稳定,您不如先试着卖几天,我家也再琢磨琢磨,再做出两批,到时候您这边若还要,咱们再谈配方的价格,可好?”   青年掌柜想了想,笑着应了,想将十一娘带来的腊味全部留下,却在她的坚持下,只留下了一半,约好下次再多送一些过来,五十文一斤,十一娘卖给他五斤,得了二百五十文,十一娘做的两道菜也被青年掌柜以三两银子一盘买了下来,共计六两二百五十文。   待二人走后,青年掌柜令人将腊味送去后厨按照十一娘的菜色在菜单上加了腊味爆炒干豆角,腊味炒百合两道菜,不过两刻钟便清空了!不由后悔,不应该给那小姑娘留一半的!   这么好卖的东西,她若给了别家可怎么是好?   十一娘自然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她与夏承和又跑了几家,一家被赶了出来,一家掌柜的不在,另外两家都毫无意外的接受了十一娘的腊味,一家两道菜得了四两银子,一家两道菜得了五两,那家掌柜还笑眯眯的送了一两银子的定金,让十一娘有多少往他们家送多少。   一句话,收获颇丰,首战告捷!   ------题外话------   不小心睡着了,罪过~   我赚钱啦赚钱啦~   唱出来的请扣1~小栖就是唱着写的~   ☆、088 路漫漫兮   夏承和一路都咧着嘴笑,对自家闺女这么本事会赚钱半点都不怀疑,直到十一娘张口要下草莽汉子摊子上所有的肉时才收了笑,拉起女儿到一旁,“闺女,你要这么多肉干啥?”   “爹,人家给了订金,咱们要给他们做腊味啊!”   “啊?啊!”夏承和一愣,拍了脑门一下,“我把这茬儿给忘了,可这么多的肉,咱咋弄回家?”   草莽大汉搓着手在旁边激动的接话,“我给大叔送家去!您说个地儿,保准一两不差!”   “谢谢大叔!我家住九里亭,门口有一颗歪脖子树的那家。大叔算算一共多少斤肉,我到时一起给大叔。”   “嗳!”   趁草莽大汉称肉的功夫,十一娘笑着问他,“还不知道大叔怎么称呼?”   草莽大汉憨憨笑,“我姓张,排行老二,姑娘叫我一声张二就成!”   “张二叔。”   草莽大汉笑着应了,将摊上的肉全称了,凑了三百二十斤出来,“三千二百文,三两二钱。”   十一娘笑着掏了三两二钱出来递给他,瞧见旁边摊子上的老大爷羡慕的盯着张二叔手中的银子,笑着走过去,“老爷爷,你家老母鸡给我捉一个呗。”   老大爷一愣,片刻反应过来,忙手脚忙乱的去抓,一边在草筐里扒拉,一边向夏承和夸十一娘,“你这个闺女瞧着是个本事的,会说话又懂事,瞧着就是个孝顺的,你是个有福的……”   夏承和连连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笑眯眯的与老大爷唠起了家常。   十一娘笑着摇了摇头,拉了张二一旁说话,听她还要那些猪肠子时,张二犹豫都没有,立刻点了头,“成,这算是啥事儿,都是丢掉的东西,我回头问问村里那些杀猪的,有新鲜的我帮姑娘收着,洗好了送你家去。”   “嗯,有劳张二叔,有多少收多少。”十一娘道了谢,本想给他一些酬劳,张二却死活不要,一口咬定都是没人要的东西,给什么钱!   十一娘也没再坚持,想着以后若卖了方子,可以多给他介绍一些客户。   与张二约好送肉时间,父女二人提着一只鸡乐呵呵的出了西市。   “闺女,你奶最会做醉鸡了,好吃的能让人吞掉舌头。爹跟你说,爹小时候你奶一到过年就做这道菜,你奶喜欢吃……”夏承和拎着鸡,满眼兴奋,一边与女儿说着小时候的趣事,一边想着一会儿回家要好好跟娘低个头,让娘高兴高兴,说不定就给闺女做醉鸡吃了。   十一娘哭笑不得,她爹还真是什么事都忘不了记着他娘!   “爹,这鸡不是买给咱们自家吃的。”十一娘只得提醒她爹,“咱们的腊肠能赚钱多亏了顾婶和小烨的帮忙,这鸡是要送给他们的。”   夏承和愣了愣,点头,“嗯,是该好好谢谢你顾婶子和小烨!成!要不要再买些其他的……”   路过一家糕点店时,夏承和的脚步放慢了,连看了好几眼,十一娘停下脚步,问,“爹,咋了?”   “你大伯娘带过这家的糕点回家,你奶爱吃……”夏承和挠了挠头,想到银子是女儿辛辛苦苦赚的,又陪了笑道,“咱就买两块,给你奶解解馋,好不?”   十一娘心里暴起一股怒火,你奶喜欢吃!你奶爱吃!还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怪不得被老太太拿捏的死死的!   他怎么就不想想娘喜欢吃什么?爱吃什么?她们几个姐妹喜欢吃什么?爱吃什么?整天惦记着他老子娘,还和她们过什么过?守着他老子娘好了!   夏承和没发现女儿的不对劲,挠着头往前看了一眼,眸子一亮,笑盈满眶,“你娘和小十二喜欢吃前面小店里卖的干果,你二姐三姐一直想要块绸缎帕子,我老早就问好了,说是那么大一块要二十文……”夏承和的话顿了一顿,又说起八娘,“你八姐心心念念想要一把小弓,小时候每天都缠着要,后来被你娘骂了一顿,哭了好久,再不要了……爹一直想给她买,就是、就是一直攒不到钱……”   十一娘心口的怒火一下子熄了,鼻间有点酸,看着眉峰隆起,唉声叹气的夏承和,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笑弯着月牙眸,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前走,“爹,咱家赚钱的事不能让奶知道,你忘了?要是给奶买了糕点回家,奶问你钱是哪里来的?你咋回答?”   夏承和一怔,不好意思的笑了,“是啊,不能让你奶知道的。”他没忘,就是刚才没想起来。   十一娘又道,“给娘和姐姐妹妹们买小东西倒是可以,不过爹要是觉得没有给奶买只给咱家里人买不孝顺奶的话,咱们就不买了,娘她们不会怪爹的。爹,你觉得呢?”   夏承和又是一怔,被女儿拉着向前走,回头看了眼糕点店,又回来瞧正前方不远处的干果店和旁边的衣料铺子,纠结的皱起了眉。   十一娘偷偷瞧了他一眼,眸子一转,欢快的抬头拉夏承和问话,“爹,娘和小十二啥时候吃过这店的干果,我咋不知道?她们背着我吃,不行,我要回家问娘去!二姐三姐不是在给宋家做活吗?咋可能连块绸缎帕子都没有?八姐是不是想拿着弓去山上打猎赚钱养家啊……”   “你娘不是在咱家吃的,是你大姨去你外婆家时带去的,小十二带了些回来,你娘尝了几颗,就喜欢……”夏承和的话一顿,忽然想起,自家媳妇嫁给自己到现在,他竟从未给媳妇买过东西,五文一捧的干果,他从来没买过。更别说几个女儿期盼的东西,他早问好了价钱,娘却一直不同意给她们买,“小丫头片子,买啥买,没钱!”   十一娘似没听到他的停顿,恍然的点了点头,“哦,我还以为奶给的呢。”   夏承和的脸腾一下红了,他娘还真不像个会主动给儿媳妇零嘴的人!   “爹,干果店和衣料铺子要过去了,咱们给娘她们买不买?”十一娘眨了眨眼睛,满是希冀的看夏承和。   夏承和看了眼女儿,一咬牙,“买!”   教爹之路漫漫其修远兮,她将上下而求索!   “好嘞!”十一娘笑嘻嘻的将脑袋凑过去在夏承和怀中揉了揉笑僵的脸,一蹦一跳的进了干果店,“爹,这里好多干果,你快来瞧一瞧,娘和小十二喜欢的是哪个?”   夏承和抬脚跟了进去。   恰好不远处一个药店走出两个妇人,其中一个扫到夏承和的背影,奇怪的拉了拉另一个妇人,“我瞧着那个像是老三,二嫂,你瞧是不是?”   那妇人一脸憔悴,顺着妇人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摇头,“爹娘都在家,老三好好的不会来镇上。她大姑,我这心里咋这么难受,五娘咋说也是我十月怀胎一泡屎一泡尿拉扯大的,她要是……我也不想活了!”   妇人白她一眼,“得了吧!不过一个丫头片子,瞧你这心眼儿!你死,你死了二哥咋办?三郎咋办?四娘咋办?让二哥再娶一个去你家祸害你儿子闺女?”   “可五娘她……”   “她咋了?你家不是还有几天药呢吗?熬完了把药晒干重新再煮,多煮几遍不就成了,她的伤也没那么夸张,你别自己吓自己!”   “这样行吗?那宋家大夫可是说要吃药调理,不然以后不好生孩子……”   “生不了孩子就过继一个啊,反正你手里也不少钱,多陪送她点不就行了!”大姑夏红霞撇了撇嘴,“走吧,把你送走,我还得回店里,那死鬼最近也不知道去干啥了?一吃完饭就不见人,里里外外要我一个人忙活!”   江氏应了声,两人一起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夏承和下了决心要弥补自家媳妇,本觉得对不起亲娘,可回家看到媳妇红了眼眶,嗔怒的瞪他,“这么贵,乱花钱!”   二娘、三娘喜悦的涌出泪花,激动的唤他,“爹!”   八娘摩挲着精致的小弓和装了十枝箭的箭囊,眼睛晶亮的仿若天边的灿阳,“爹!”   小闺女甚至爬过来扑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软糯的声音响在他耳边,“爹,好!”   他眼眶一热,突然觉得就算亲娘打他一顿,骂他一通,也值了!   十一娘笑着看一家人又是苦又是笑的温馨,突然煞风景的怪叫出声,“爹,我的呢?为啥她们都有,就我没有,爹偏心!”   夏承和尴尬的笑,“爹错了,闺女喜欢啥?爹回头给你买!”   十一娘佯装不依,扭身子闹脾气,夏承和脑门急出汗,去向罗氏求救,罗氏正对十一娘,瞧见她挤眉弄眼的模样,抿唇不语。   “我要双份!”   夏承和点头,“成!”   “爹自己赚的银子!”   夏承和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正房,犹豫了一下,在看到女儿耸动的肩膀时,慌忙应了,“好!爹一定拿自己赚的钱给我闺女买!”   十一娘扭头笑,“爹说真的?”   女儿没哭?夏承和笑了笑,“嗯,真的。”   “爹说话算数?”   “爹啥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碰到奶的时候呗。”   夏承和尴尬的咳了咳,“这次一定算数。”   十一娘笑嘻嘻的朝几个姐妹挤眼,罗氏笑着摇头,正要说话,忽听二房传来尖锐的声音,“我不要你的陪嫁,我要下半辈子像正常人一样活!你去给我请大夫,去啊……”   ------题外话------   长夜寂寞,送上一段子供卿娱乐,网络摘抄,非原创:   “大夫大夫,我头疼!”   “大夫大夫,我胃疼!”   “大夫大夫,我手疼!”   “大夫大夫……”   他无奈的看着面前三番五次跑到他医馆的女子:“这次又哪疼了?”   “心疼。”   他挥墨,白纸黑字,药方上书:大夫提亲一味,药到病除!   ☆、089 蒙心银子   屋内顿时一静,夏承和与罗氏脸上盈满担忧,八娘悄悄扯十一娘,“五娘伤的很重?”五娘被二伯直接抱回了屋,她当时瞧着五娘的脸有点白,人也没醒,不知道伤的怎么样。   十一娘想到那血淋漓的画面,点了点头。听二房传来的声音竟是不想给五娘请大夫?那么重的伤,不请大夫看病开药的下场……   “我去看看咋回事。”罗氏起身往门外走,夏承和也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过去。”   几个姐妹眼中满是同情,呼啦全跟了上去,一家人本是好心,十一娘却怕二伯娘那脾气会觉得他们家在看笑话,拦住了姐妹,“张二叔晚点要送肉过来,咱们去顾婶家接吧,免得顾婶和小烨忙不过来。”   “有我和你爹去就行了,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去参合啥。”与江氏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罗氏多少知道江氏的脾气,顺着十一娘的话拦住几个女儿,“你们先去接了肉,洗干净了先剁着,我和你爹一会儿寻了由头就过去。”   八娘一听就住了脚,二娘和三娘互视一眼,多少猜出了娘和妹妹的心思,都点了头,相伴出了院子去顾婶家。   还真让罗氏与十一娘给猜着了,江氏对罗氏与夏承和的关心半分情都没领,“没事你们出啥门?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啥时候不出门偏那时候出门!要是你们当时在家,五娘哪里会遭这样的罪?我苦命巴拉的闺女后半辈子可咋过……”   虽来时就料到江氏没好话,可这样戳心窝的话还是让罗氏气堵了心口,恨不得扭头就走。倒是夏承和没在意,“真是没想到宋家会那时候派人来,这要是早知道……”   罗氏伸手拽了拽丈夫的衣服,不让他再说,二房认定了他们是故意的再说什么只会让江氏骂人的话更狠更肆无忌惮一些!   果不其然,江氏立刻站起了身手指险些指上夏承和的脸,“好啊,我就说你们是故意的!还找借口!不就是你跟我家男人学手艺我给你家婆娘使了绊子吗?你们夫妻俩就这么糟践我们孩子,她可是你亲侄女啊!你怎么忍的下心……”   “二嫂这话说的好没道理!”罗氏拽着夏承和后退一步,自己上前挡住江氏的手,淡声道,“我若不是真心的,何必在宋家嬷嬷来打五娘时三番五次的拦阻!诚如二嫂说的,五娘是我们的亲侄女,自己娘不疼还有我们这些做叔叔婶婶的疼!”   “娘,你这是想干啥?”躺在炕上的五娘意外的不再大吼大叫,声音平静的无半分波澜,冲着罗氏与夏承和扯了个笑,“三婶、三叔,你们回去吧,我没事。你们的情我在心里记着呢。”   罗氏叹了口气,弯腰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你好好休息,婶子明儿再来看你。”   五娘依旧是笑,“不用,我真的没事,就是疼的厉害,老想发火。”   罗氏捏捏她的手,“你伤的重,不能动气会影响伤势。”   五娘乖顺的点头,“嗯,我以后不生气了。”   罗氏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与夏承和出了二房,脚步不停的出了院子,朝薛家走去。   江氏将门关的砰砰响,回过头看见女儿笑着一张脸看自己,她的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五娘,闺女,你是娘的心头肉,娘难道不想看着你好起来吗?人家大夫说了,吃完药你身子就能好个大半,剩下的将养着就好……”   “……这一千两银子娘到时候给你一半,你姐姐和你弟弟一半,有了这么多嫁妆银子,这十里八村还不是任你挑拣……”   “……娘都是为你好……”   五娘一字不落的听完,再没发火,“娘,大夫是不是跟你说,花再多钱,我的身子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了?”她的眸光带着微弱的祈求,“他是不是说我可能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江氏想起镇上大夫的话,“打的这般重,盆骨不行了,想生孩子……怕是要终日与药为伍,即便这般几率也不大……”   这话她却不敢跟女儿说,她再清楚不过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会遭遇什么,别说不能生育,瞧瞧三房,不过因为不能生个带把的,日子过成了什么样?!   既然大夫都说不行了,那她不如留着这银子,多给女儿一些,女儿手里攥着银子在婆家也能少吃点苦头。   大夫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却选择性的忘记了,“……这药吃完得再抓几副巩固疗效,否则留下病根是小,万一感染复发就危险了……”   “娘都是为你们好……”她微微避开女儿的视线,只觉内心万分苦楚委屈!天杀的三房,为啥偏那个时候不在家?害的她们母女离心……   五娘眼中最后一丝光芒淡去,忍着疼将脸翻向里侧,“我累了,睡会儿,药熬好了再叫我。”   江氏嗳了两声,拿了针线小心翼翼的坐在窗边,改着手中的一件棉衣,是她出嫁时的压箱底棉袄,一直舍不得穿,为了缓和与五娘的关系,咬咬牙拿了出来。   五娘出神的看着炕墙,听着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眼泪滑落,她昨晚半夜疼醒,将爹娘的耳语听了真切。   宋家竟赔了一千两银子,还将因她造成的三千两损失一笔勾销,这对她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她也高兴着有这笔钱,自己的身子一定能调养好,到时候她跟从前就没两样!所以,一大早就巴巴的让娘去请大夫,却没想到娘空手而回,还告诉她,“大夫说喝完药在家静养就好,身子慢慢会好的……”   她怎么会信?怎么可能相信!   那恶毒婆子用的棍上有那么长的刺,一棍子下去她都能感觉到刺入骨头的喀吧声,骨头都似碎了一般的疼,怎么可能喝完那点药,养养就好?娘当她是傻子吗?!   她不要什么陪嫁,也不要十里八村任她挑拣的亲事,她只想象以前一样,身体健健康康的,能跑能跳能……给心爱的人生孩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睛里漾满笑意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疼的大叫出声,江氏忙起身,“五娘,咋了?哪儿疼?”   五娘看也不想看,将头埋入被子里。   ☆、090 辛苦劳作   罗氏夫妻俩到薛烨家时,几个女孩正兑了热水挤在一起洗长而透亮的肠子。八娘、十一娘与薛烨站在案边,一人一个角落,正啪啪剁着粉嫩的肉。   顾氏坐在太阳底下,正垂首绣着物件,看到两人来,笑着打招呼。   “爹、娘!”八娘抬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笑嘻嘻道,“十一娘说等赚了钱就给我几根好箭!你们可得给我作证!”   十一娘嘟了嘟嘴,眉间狡黠闪过,“我啥时候说过这话?小烨,你听到了吗?”眉头一挑,薛烨瞬间会意,摇了摇头,“没听到。”   八娘跺脚,“你们两个睁眼说瞎话!”   顾氏轻笑,小十二嘻嘻的拍着盆中的水,被二娘捞起小手,拿帕子擦干,“十二听话,去找娘玩儿。”   小十二笑着扑到罗氏怀中,夏承和与妻子相视一眼,眸底都掠过笑意,揭过在家中的不快,夏承和快步走到十一娘身边,挽袖,接过她手上的刀,“闺女,你歇会儿,让爹来。你俩也去歇着,我一个人来就成!”   夏承和笑着将三个孩子剁的肉拢到一起,又拿了薛烨手中的刀,噼噼啪啪剁起来,八娘跟在旁边凑趣,夏承和剁中间的,她就挑边上的剁,一头的汗,脸上却笑意盈盈,活力满满。   “闺女,这活累,你去歇着,瞧爹的。”夏承和不忍累着女儿,让八娘去边上玩儿,八娘不干,“爹,咱们是给自己赚钱呢,我有劲儿!”   夏承和笑容一顿,看着笑眼弯弯的闺女,笑,“好,我闺女本事。”   薛烨与十一娘清理了锅台,一人添火,一人烧水,往外面洗肠子的盆里添了几瓢热水,又洗了几个干净的大盆备用,等夏承和剁好案板上的,立刻装好,再弄上切成条的肉,如此循环。   饶是夏承和这样的劳力,等最后一份装入盆时,胳膊也酸疼的抬不起来了,八娘更甚!   大冷的天,父女两个满头满脸的汗,一身里衣都湿透了。   再瞧撸着胳膊往盆里放调料入味的十一娘与薛烨,两人额头也满是汗,还要小心不能让汗滴入喷中,不时要扭头让侯在一旁的罗氏帮忙擦下汗,罗氏手中的帕子已拧出了几道水。   罗氏心疼女儿,几次想接手,都被十一娘拒绝了,“娘不懂放多少料合适,还是我来吧……”   二娘和三娘将洗好的肠子端到屋内,放到暖和地方,一边哈着手,一边看十一娘拌料,双手冻的发红。罗氏推着两个女儿往灶膛边凑了凑,“烤烤手,暖和。”   二娘三娘齐齐摇头笑,“娘,我们不冷。”眉眼之间带着说不出的喜悦。   罗氏的样貌本就不差,夏承和虽算不上俊美,却端庄大气。几个女儿都继承了爹娘的良好基因,十一娘最甚,元娘次之,小十二还小看不出长大后的模样,八娘性格像极了娘家的三舅舅,二娘三娘性格恭顺,容貌虽比不上十一娘与元娘却也很是清秀可人,在十里八村也是数得着的好样貌!   顾氏看着温暖的一方田地,不知想起了什么,陷入神思。   薛烨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灶屋内一家满是笑意的脸庞,罗氏正捏着帕子给十一娘擦汗,满满笑意,他的身子蓦然绷紧,目光哀戚,“母亲……”   顾氏瞬间回神,将他缓缓搂入怀中,顺着他挺直的脊背,念,“娘在这儿……”目光穿过困住她视线的院墙,不知看向了何处。   薛烨将头埋入顾氏的颈窝,声音呜咽,“母亲……”   ……   一家人从薛烨家出来时,碰上几个去山上捡柴的妇人,看向夏承和的目光满是诡异,罗氏立时沉了脸,拉着丈夫与女儿回了家。   再来灌肠时,罗氏如何也不让夏承和来了,她不怕那些嚼舌头的,却不想自家男人女儿与顾家妹子小烨难做人!   腊肠晾晒好时已是第五天,母女几人煮了一根尝味道,都很惊喜,“成了!”   “比上次味道还好。”薛烨眼眸含笑,看十一娘。   十一娘点头,“我爹的劲儿大,肉的口感更好。”   薛烨哦了一声,“我最近都有练功,下次一定更有劲儿了!”   十一娘笑,“全靠你了,赚了银子给你买好吃的!”   薛烨眨了眨眼,“好。”   要怎么把这三百多斤的腊肠运到镇上,是个问题,不是怕村里人知道,是怕老太太那群人知道!   罗氏却没犹豫,“找你李家婶子家的车,既放心又安全。”   十一娘笑了,她娘跟她想到一起了,要说这村里不管明里还是暗里都不怕跟他们家有牵扯的也就那么几家,李家大叔大婶是最积极的!   “好,咱们赚了钱多给李家大叔大婶一些!”   一家人全票通过,此事商定!   翌日天不亮,李家大叔大婶就赶了牛车到薛烨家,因天还早,怕惊动家里人,十一娘没让爹娘跟着去。   生意都是谈好的,东西拉过去,检验给货收钱,她一个人就能搞定。若不小心惊动了老太太和那群极品,可就得不偿失了!   十一娘用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爹娘和几个姐妹,连八娘都被她忽悠的放弃了早起。   却没能让薛烨点头!   十一娘到薛烨家时,他正就着微凉的星光在打太极,给十一娘开了门,抹了一把汗,帮着将东西装车。   整个小院只有灶屋点了一盏灯,李家大叔大婶小心的将几百斤的东西抬上车,又拿了早备好的被子将二人裹好,才赶了马车往镇上去。   这样冷的天,村子里除了老牛的哞哞声,只剩牛蹄踩在积雪上的嘎吱声。   到镇上时,天已大亮,街道上已多了不少挑担摆摊的,一些小吃食不拘一格的在没开门的铺子边叫卖着。   醉月楼刚开了门,有伙计正在前面打扫,瞧见一辆马车停在他刚打扫好的地方,正想请他离开,就见车上跳下一个打着哆嗦的女孩儿,不甚厚实的棉袄裤,双丫髻,脸颊冻的通红,一双哈气的小手还有着冻疮。   只是看到女孩儿那张小脸时,伙计眼睛一亮,“卖腊味的小姑娘!”   说着扭头往店里跑,“快,上次那个卖腊味的小姑娘来了,快去请梅掌柜的!”   ☆、091 大受欢迎   十一娘微愣,随即展颜,挑眉笑,看来她的腊肠在醉月楼卖的很成功嘛。   李家夫妇相视,不明所以,却也没多问,“十一娘,这些都要卸下来吗?”   十一娘摇头,醉月楼想买方子,她得让他们看到她这个腊肠后期会带来的效应!清水镇不止醉月楼一家酒楼客栈,想要方子的还大有人在,她要给他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不是?   毕竟,有竞争才有更高的利润!   见到进来的只有两个孩子,第一次见十一娘的青年掌柜微微惊讶了一番,“夏姑娘。”   “掌柜好。”   小姑娘一身衣着朴素,袖口胳膊肘胸前膝盖处都有大小不一的补丁,却难掩一张已初具雏形的美丽容颜,更难得的是那一双清泉一般清澈明亮仿若能照透人心的黑眸。   美人如玉,婷婷而立,不卑不亢,气质不凡。   再想到上次同来的那憨厚中年男人说话时的底气不足,青年掌柜笑了,他记得没错的话,这姑娘是唤那中年男人爹?   能生养出这样的女儿,若不是爹的功劳,自然是亲娘的了……   薛烨上前一步,挡住青年掌柜探究的视线,稚气的面容带着莫名的冷意,青年掌柜一愣,旋即一笑。   “掌柜的这次要多少?”十一娘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鄙姓梅,梅香苦寒傲南岸的梅。”梅掌柜笑,“夏姑娘带了多少我醉月楼全部吃下。”   十一娘过了一遍脑子,从自己熟知的诗词中没发现眼前青年掌柜说的这句诗,便也没接话,只笑着道,“不多三百斤左右,已被别家定去不少,梅掌柜若要的太多,十一怕是拿不出来。还请梅掌柜说个数,十一还要赶往下一家送货。”   梅掌柜看她一眼,并不惊讶有人如他一般发现腊味能带来的效益,却是对这小姑娘的胆识有些赏识,她可一点贫寒姑娘家的怯弱都没有!   双眸晶亮有神,不时看向他时,还带着些微的审度,梅掌柜扣指轻笑,“三分之二,价钱翻倍,如何?”   十一娘摇头,“三分之一,价钱翻倍。”   梅掌柜抬头,看十一娘,十一娘淡然而立,笑容浅浅。   “好!成交!不知这方子……”梅掌柜敲定,笑着打起方子的主意。   “方子暂时不卖,不过菜方我倒可以给梅掌柜几个。”十一娘示意薛烨去外面找李家大叔大婶卸货,与梅掌柜说了几个需腊味配菜的菜方,梅掌柜不敢托大,接了货,带着十一娘与腊味亲自去了后厨,让大厨看着她做出菜尝过味道才点头。   一道蒜香腊味,一道腊味竹笋,一道腊味合蒸南瓜煲,一道干锅香菇豆腐干,末了,看在它是清水镇第一大酒楼的份上,合作的机会最大,十一娘又多做了一道胡萝卜腊味蛋饼。   因做这几道菜,多花了近半个时辰,梅掌柜很是满意,给银子的时候也格外大方,一百斤腊味一百文一斤共十两银子,三道菜两个饭,菜依旧是每道三两,煲和饼给了共八两,加起来,一共二十七两。   梅掌柜凑足了三十两递给十一娘,“剩余的三两是给姑娘的辛苦费。”   十一娘挑眉,有钱不拿白不拿,道了谢,便要与薛烨离开。   “夏姑娘若是卖方子,请第一时间通知醉月楼。价钱方面……好商量。”两百两的价格不低,但腊味带来的收益更可观,一斤腊味能做四五道菜,利润简直翻几翻,这时候吃下方子,送往家族各地的酒楼,收益可见!   十一娘笑了笑,应下梅掌柜的好意。   将二人亲自送出门,梅掌柜招来伙计,“去盯着,看她都去了哪些店。”   伙计应声离去,梅掌柜回了酒楼后院。   十一娘去的第二家是给了定金的酒楼,看装修像是新开的,掌柜的模样和善,姓刘,听说十一娘送腊味过来,亲自迎进了门,让伙计准备了几样早点,邀十一娘边吃边说,还特意吩咐了人送点吃食给李家大叔大婶。   “姑娘也瞧出来了,我家这酒楼是新开的,虽然从外面请了大厨,有他的招牌菜,但依旧立足不稳。我家东家为这事儿没少着急上火,我这也跟着吃了不少挂落……”掌柜的夹菜给十一娘,又示意一旁的薛烨不要客气,“……姑娘家的腊味卖出去效果很是不错,我家有意与姑娘合作,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有生意上门,十一娘自然不会拒绝,“刘掌柜说的合作是怎么个合作法?”   掌柜的见十一娘没有立刻摇头,带着笑容的脸笑成了弥勒佛,“我们买姑娘的腊味方子,出价二百五十两,或姑娘单独供我一家腊味,一斤我给姑娘八十文。”   二百五……   十一娘点头,掌柜的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姑娘答应了?”   “我回去与爹娘商议一番,下次送货来再回复刘掌柜。”   刘掌柜失望的垂下了头,少爷让他把醉月楼给压下去啊!他头发都要愁白了,好容易见着一个新鲜的吃食,想拉点人过来,这小姑娘怎么这么难说话?   旁边立着的伙计凑过去压低声音道,“要不,价钱再涨涨?”   刘掌柜摇了摇头,“不是钱的事。”   十一娘自然也听到了,挑了挑眉没说话,专心喝着碗里的粥,吃着据说一两一笼的包子!在现代面对珍馐美味都无动于衷的她,吃多了窝窝头咸菜,对着一两一笼的包子竟觉得是世间美味!   赚钱赚钱,赚足了银子,带爹娘和姐妹们也来大吃一顿!   刘掌柜留了一百五十斤,央十一娘做了六个菜,给了三十两银子。送十一娘出门时还巴巴提醒她,“姑娘商议妥当,不管成与不成都请来芳华阁告诉在下一声。”   “生意不成仁义在,刘掌柜放心。”   伙计不解,“掌柜的,她是不是不想卖给咱们啊?”   刘掌柜摇头,“她是冲着醉月楼去的,不知道那边出了多少银子,你去悄悄打听一下,看梅岸给了她多少。”   伙计点头,“得嘞。”   两家共去掉十一娘二百五十斤,最后几十斤,十一娘全卖给了剩下的那家,得了人定金下次再多要点,十一娘笑着应了下来。   清空了车,太阳已升老高,十一娘请李家大叔大婶去上次的包子铺吃包子,大个的肉包子素包子包了三大包,李家一包,薛家一包,她一包。又一人要了一碗热粥,好容易祛除身上的冷意,李家婶子催她,“赶紧回家,免得家里有事找你。”   薛烨眨眼,十一娘知道李家婶子的潜台词,也不贪暖,付了钱上马车几人开始往回赶。   “小丫头片子,溜这么快!”包子铺内一道帘子被人掀开,露出里面乖张的少年,嘴里叼着包子,含糊不清的嘟囔,“走,给爷拦住她!”   ------题外话------   当网络流行语遇上古风:   古风:我怎敢转身,见你掌心泪痕,断了我心中安稳,你的萧瑟爱恨……   网络流行语: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供卿一乐,举手霍霍求收藏啊~   ☆、092 二郎作死(一更)   “少爷,等等我!”   交领长袍侍从低头咕噜咕噜喝完碗里的粥,烫的扬手往张大的嘴里扇风,一边还不忘捞几个包子用油纸包了塞怀里,快步出了包子铺。   “包子,可吃好了?”老板娘笑着与他打招呼,他正漾满了笑准备回答,一抬头,瞧见自家少爷正阴测测的看着自己,一张脸僵住,“少爷。”   苏少楠抬脚踹上他的屁股,“吃吃吃,赶明把你做成包子吃了得了!还不赶紧给爷追!”   包子条件反射身子一窜,躲过苏少楠的脚,轻功一使,麻溜的往前跑了。   “小的这就去!”   十一娘并未走出城,便被人拦住了,不是苏少楠主仆,而是——夏二郎!   “十一娘,我可是亲眼瞧见你给了张二一张银票,说你没银子,你觉得哥哥我会信吗?”夏二郎吊儿郎当的笑,双手揣入袖筒,一只腿晃荡着,“哥哥也不贪多,给个五十两封口费,我就当今儿个没看到你,如何?”   李家大叔大婶急上火,恨不得上去替夏家二老教训这个无赖,拦着堂妹抢钱,几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二郎,你看错了,那是我割的肉让十一娘帮我付钱呢!赶紧让开,我们还赶着家去。”   夏二郎撇了撇嘴,“当我是傻子!十一娘,你可想好了……”   这一次要的肉有点多,十一娘与张二说好后本掏了碎银子给他,看到他瞪大了眼睛不敢接,便笑着给他换成了银票,不成想恰好被不学无术一大早出来遛弯的夏二郎看了个正着。   “……我要是把你家偷偷赚钱不上交的事说给奶听,你半分也捞不着!”   以夏二郎的性格,十一娘可不信他要了这一次会乖乖息事宁人,怕是会就此缠上她,如无底洞一般怎么填都填不满!   “见面分一半,我已经很够义气了……”   跟夏二郎一起的几个痞子瞧十一娘淡然的坐在车上笑,眉目间虽还带稚气,却漂亮客人,不由互相挤眉弄眼,拿胳膊肘撞夏二郎,“哟,夏继良,你家小妹妹很可爱嘛,我们请去吃早饭啊。”   “哎,你上次在赌坊输掉的是不是就这个妹妹?”   “你这家伙还真舍得,我告你,就你妹妹这模样,将来随便找个大官送进去,那得是多丰厚的回报,幸好没被你给糟蹋了……”   眼瞧这几个人越说越难听,李家大婶上前挡住车内的十一娘,与李家大叔怒瞪眼前的纨绔子弟,李家大叔气的将鞭子甩在地上,啪啪作响,呵斥夏二郎,“夏二郎,带着你的人赶紧走!”   那几人瞧着李家大叔手上的鞭子有些发怵,互相看看,朝夏二郎嗤笑了两声,“没趣!”   夏二郎自觉面子受辱,横了李家大叔一眼,“我们夏家的事碍你啥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说完,脸上笑容诡异看着十一娘,笑容猥琐,“小丫头片子,五十两堵哥的口不贵,别等到哥想不通大嘴巴的时候,多少银子可也堵不住了!你可要想好了,银子再赚就有,清白没了可就……”   十一娘心中一动,眸底凉意浅浅,眨了眨眼,刚想开口说话,不妨一道银白的影子忽然掠过,耳边一声惊惧的大叫,“啊!”   众人抬眼看去,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城门上,适才还嚣张跋扈的夏二郎,被人揪着衣领提着在半空晃荡……   “十一姑娘。”牛车旁,突然凑过来一张放大的笑脸,薛烨眼疾手快一把将十一娘拽了过来,十一娘看清来人,笑,“包子。”   包子嘿嘿笑着,“是小的。”   包子在这,那城门上的人……   十一娘抬头,果然看到一袭白毛斗篷的苏少楠,一屁股坐在城门边上,一只手拎着夏二郎晃荡,一手还抓着一个冒着热气儿的包子,看到十一娘,朝她扬了扬手中的包子,“喂,夏十一!怎么每次见你都这么狼狈?瞧瞧,又被人欺负了!大爷今天心情好,说吧,想让爷怎么帮你出气?”   十一娘微微蹙眉,一大早的,他怎么会在这里?   “十一娘,快、快让他放、放了我……”夏二郎脚不沾地,找不着立足点,说话不自觉就短了气焰,一张脸更是白的吓人,显然是吓坏了。几个怂恿闹事的一瞧见苏少楠拎着夏二郎晃悠,惊的半句也不敢吭,互相瞧着往后退。   有认识苏少楠的挑拣着障碍物,躲着跑出苏家主仆的视线,后怕的直拍胸口。   李家大叔大婶一愣,扭头看十一娘,“十一娘,可不敢让他伤了二郎……”   他们再不待见夏二郎,那总归是他们九里亭的人,这莫名其妙冒出来帮十一娘的少年是谁?听口气,与十一娘也不是第一次见面……   十一娘点头,从车上跳下来,仰头看那乖张少年,“苏少爷,好巧。”   苏少楠挑眉,“不巧,爷追了你几条街,要不是这东西拦着你,爷还真追不上你!瞧着腿这么短,跑的倒挺快!”   十一娘一头黑线,她腿长腿短碍他毛线?!   “把他放了。”   “不放!这小子欺负你,爷看不过去,要教训他。”苏少楠朝十一娘咧了咧嘴,露出几颗牙齿,咔嚓咔嚓几声响,又拎着夏二郎晃了晃,“快说,要爷怎么教训他?”   “我、我错了,我、再、再不敢了……”夏二郎结巴着看十一娘,“十一妹,救、救我……”   十一娘抬头看他,“二郎哥,你瞧见我给人银票了?”   “没、没给!是李家大叔买的肉,不是你的钱!”夏二郎连连摇头,他不傻,这时候要是敢说是十一娘的钱,自己非被扔下去不可!等、等他没事了……   狗改不了吃屎!   十一娘笑,眸底却凉意森森,“我家穷的空荡荡的,铜板都没有哪里来的银票?我想着二郎哥肯定是读书读花了眼,是吧?二郎哥?”   苏少楠瞧着底下小丫头眼中的冷笑,挑了挑眉,哟,这小丫头的刺儿还挺多,他最喜欢带刺儿的东西了!   “你……是、没有。”   “苏少爷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一回,若再有下回……”十一娘话声轻顿,苏少楠晃了晃手中的人型吊坠儿。   夏二郎哭嚎,“没、没有下一回了!”   十一娘朝苏少楠明媚一笑,冬日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晕开层层金光,几缕长发俏皮的拂过她巴掌大的脸蛋,长睫微煽,衬着黑白分明的狡黠双眸,让苏少楠一时愣住。   ……   牛车慢悠悠走出老远,苏少楠还在砸吧嘴,小丫头片子才多大一点就会蛊惑人了,长大了真不了得!   薛烨突然回头,远远的瞪了苏少楠一眼,苏少楠眉头一挑,咧嘴笑了,得,既然爷看上了,就好好耍一段日子!   夏二郎被放下来,一溜烟跑回了学堂,收拾了衣服找人告了假就租了马车往家跑,结果十一娘还没到家,他反而先回了家。   黄氏奇怪,“你咋回来了?放假……”一句话没说完整就瞧见儿子白如纸的脸色,心疼的抓住儿子,“二郎,你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跟娘说,娘去……”   夏二郎张嘴,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院门嘎吱一声,十一娘哈着手走了进来,瞧见四房门口的母子二人,笑着打招呼,“四婶、二郎哥,早。”   夏二郎瞳孔一缩,猛地甩开了黄氏的手,冲回了屋。   黄氏察觉到儿子的不对劲儿,瞪了十一娘一眼,进屋问儿子,“到底咋了?”   ------题外话------   当网络流行语遇上古风:   古风:月笼人家,沉香入画。那个少年还是眉间点砂,我却归隐佛刹,不覆芳华。   网络流行语: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哈哈~   ☆、093 外公授课(二更)   夏二郎在家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镇上。   接连几日,黄氏看十一娘的眼神都带着煞气,剜罗氏更是不遗余力。不过,母女俩都没搭理她就是了。   罗氏死活不让夏承和再去薛家,剁肉的体力活落到了她和几个闺女的身上,速度自然减慢许多。   即使有薛烨和顾婶的帮忙,肉全部剁碎灌肠好开始晾晒已是三日之后,母女几个的胳膊都有大小不同程度的肿疼,八娘与十一娘最甚,十一娘的胳膊因用力过猛,已是垂着动弹不得!   罗氏心疼的抱着闺女的胳膊,一边上药一边抹眼泪,“下次谁都不许动手了,看着,让娘来!”   十一娘笑,眉眼弯弯,小脑袋在罗氏肩头蹭来蹭去,“娘,一点都不疼,真的……”罗氏拿眼去瞪女儿,十一娘嘿嘿两声,“娘心疼我们,就给我们做好吃的,我老想喝娘炖的鸡汤了……”   上次,十一娘买了个年份的老母鸡给顾氏,罗氏看见就替顾氏做了,煨了几个时辰的汤入味清香,淡淡的草药香气,鲜美异常,让在现代喝过那么多大师手艺的十一娘都忍不住惊叹!   八娘与二娘、三娘也围过来,齐齐点头,“娘,好喝。”   罗氏破涕为笑,轻揉着女儿的胳膊,笑骂,“我这是养了一窝贪吃猫不成!”   顾氏摇头笑,避开母女几人,去村里寻了一户,买了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鸡回来,要煲了鸡汤给薛烨补一补,喊罗氏帮忙。   罗氏哪里不明白顾氏的好意,眼底又是一片湿润,面上却是笑容满满,“我家这几个猴孩子倒是要沾光了。”   “罗姐姐煨的汤可是难得的美味,谁沾谁的光可说不准。”   两人相视而笑,几个孩子都挤着眼睛笑的贼兮兮的,小十二偷偷钻进去,眨着星眸笑嘻嘻的仰着头,“娘,婶婶,喝汤……”   “好,喝汤,给我们家小十二弄一大碗,可好?”   “好!”   小十二笑眯了眼睛拍着手叫好。   一院子热闹温馨的气氛,薛烨站在院中,没有表情的脸一如往常,黑曜石一般的眸底却有着溢满的笑意。   第二日,五棵树有人捎来消息,罗家老太太有事让罗氏回去一趟,罗氏以为是罗三舅的病出了问题,吓的脸都白了,跑到老太太那磕巴着说了一声要回娘家,拔腿就往外跑,老太太被她惊的也忘记了骂人!   十一娘不放心,回屋将银子都装了,追上了罗氏。   两人心惊胆战的到了五棵树,罗三舅好好的在床上养伤,除了脸色依旧缺乏血色,人倒是有了几分精神,看见罗氏与十一娘来,还笑着说了好一会儿话。   吃过晚饭,罗氏被罗家老太太拉到屋里说话,十一娘被小表姐拉去房间玩翻花绳。十一娘新鲜,倒兴致勃勃玩了几轮,却总被卡着翻不出来,被小表姐好生笑了一番!十一娘很是无奈,这小绳子这么缠人……   “啊!奶,爷踹我屁股……”   “小兔崽子,不好好练功,就会告状!”罗老爷子笑呵呵的拍了小孙子的屁股一把,“马步扎不好,下盘不稳,给人一攻就倒,没得让你出去丢爷的脸!好好练!”   十一娘探头往外瞧,小表姐也凑过去,满眼带笑,戏虐道,“哈哈,让这小子不听话,就该这么收拾他!”   院子里的罗二表哥罗允才撅着屁股瞪着窗口的二人控诉,“不公平,爷为啥不让罗之湘练?”   小表姐罗之湘吐吐舌头,“因为我是女娃,要不,我给你找把剪刀来……”她漾开大大的笑容,食指和中指做着咔嚓咔嚓的动作,笑的邪乎。   罗允才呸了一口,指着罗之湘骂,“你、不要脸!”   罗之湘嘿嘿笑,“姐姐我有一张脸了,再要就成二皮脸了!考虑考虑呗,允才弟弟……”   罗允才脸色都变了,嗷嗷大叫,“爷,救命啊!”   罗老爷子哈哈大笑,十一娘笑弯了月牙眸,罗老爷子招手让外孙女过去,十一娘忙穿了鞋下炕跑出来,罗老爷子挥手让几个半大小伙子往墙根旁蹲着,抽了一根拇指粗的小棍,示意十一娘将上次教她的剑法耍一遍。   “是。”   十一娘接过,神色一转,脚步踏出,步伐轻盈,招式利落,周身气息隐隐带着淡淡杀意,罗老爷子不由眼睛发亮,伸手拽过一根枯枝攻了上去!   蹲在墙角的几个男孩儿惊呼一声,“小心!”   “外公!”十一娘回眸,扫了他们一眼,眉眼含笑,招式却比方才快上许多,一棍架开老爷子的攻势,身子一矮就去扫他的下盘。老爷子哈哈大笑,“小兔崽子们,瞧清楚了,爷的下盘她可能动半分!”   十一娘朝老爷子眨了眨眼,用了巧劲儿去扫,老爷子眉头一挑,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好!好!好!还有什么招尽管使来!”   “外公接招!”十一娘笑眯眯的提醒老爷子,脚步一错,按着现代学来的八卦步结合剑法攻了过来。   老爷子眼中光芒大盛,抬手接了一招,“好!看我这招……”   两人对起招来,竟各不相让!几个小男孩看的眼睛发亮,不停为十一娘加油。   屋内,罗老太太拉着女儿朝外看了一眼,摇头轻笑,“这老东西……”   “十一娘真是遗传了爹的性子,对习武有着不一般的天赋。”罗氏也笑。   老太太还是摇头,一会儿拍着女儿的手,道,“我瞧着那小伙子是个老实能干的,家里爹娘也是本分人,除去两个已出嫁的姐姐,还有一个妹妹,没有兄弟,家里纷争也少……田地虽然少点,但杨老爹是个手艺人,出去的簪子钗佩既精致又讨喜,可是个实打实的好进项!你回去与女婿商量商量,过几日给我个消息……”   罗氏点头,满脸笑意,这杨家确实是个好人家,二娘性格温厚,待人和善,家务地里都能干,如能嫁过去……   ------题外话------   当网络流行语遇上古风:   古风:我日日美梦渡黄粱,君挥袖纸上画江山,那日踏碎长安诗词沉香,原来不过是一场镜中花。   网络流行语:我的书少,你别骗我……   手级推荐中,求收藏~   ☆、094 成长代价(一更)   十一娘得了老爷子的指导,一套剑法越发精湛,看的墙角几个小男孩热血沸腾,小表姐在旁边刮着脸羞几人,“羞羞羞,小十一都比你们练的好!她可只跟爷爷学过一次!”   几人的脸上满是钦佩,也不理罗之湘的嘲笑,乖顺的蹲在墙角扎马步!   罗允才抹了嘴角一把,眼睛铮亮,“爷,我也要学小十一这套剑法!”   罗老爷子笑,“行!什么时候扎马步过关了,爷就教你!”   “爷说话算话?”   “小兔崽子,爷答应你的事啥时候没办过!”罗老爷子一巴掌拍到孙子肩上,将他往下压了压,“双脚分开,与肩宽,握拳在腰间,再沉!”   罗允才呲牙咧嘴脸色扭曲却没再叫喊,依着罗老爷子的话将身子一沉再沉,眼看要支撑不住,忙咬紧牙关。小十一都能行,他没道理不行,他一个当表哥的,可不想输给小表妹!   罗之湘捂嘴笑,拉着十一娘回了屋,正听见罗氏笑着对罗老太太说话,“二娘和三娘今年及笄,定了亲,再留一年准备嫁妆,明年就差不多了……”   “三娘的事我这边也看着,你那边也多留意。就别麻烦你家四房了!”罗氏应声,知道亲娘是信不过黄氏,她也信不过!几个闺女的亲事,她一桩也没打算靠四房!   她还怕老四家的再把她闺女给卖了呢!   “谢谢娘!”   罗老太太笑,“跟娘还客气,等亲事定了,倒是要好好谢谢你大嫂和二嫂,她们可没少给你张罗。”   罗氏连连点头,“大嫂二嫂对我好,我记得。”   小表姐朝她眨了眨眼,大拇指朝一起勾了勾,笑颜如花,凑到十一娘耳边低语,“恭喜。”   十一娘笑,难怪外婆要叫娘回来一趟,这样的大事确实值得走一遭。只是不知舅母给二姐说的是哪一家?男方性情如何?家里长辈如何?兄弟姐妹好不好?二姐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十一娘憋着话直到翌日回程才被罗氏解答,对杨家的亲事,她也很满意,二姐嫁到这样的人家,是保准受不了气的。   “娘,爹一定会答应的。”   罗氏眉梢眼底都是笑,点头应和女儿的话,却又突然顿住,“你奶……”   “自古婚姻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二姐的婚事自然有爹娘做主!何况,只要不找奶要嫁妆钱,奶才不会费神管我们嫁给谁呢!”十一娘笑着眨眼。   罗氏噗嗤笑出声,戳了下女儿的小脑袋,“鬼灵精……不过,说的倒是实话。”   母女俩相视大笑。   到家,自然免不了老太太的一阵唾沫大骂,罗氏不吭不响的听着,十一娘悄悄扯了她,低语,“一只蚊子在嗡嗡……”   有这么大声嗡嗡的蚊子吗?   罗氏瞪女儿,唇却抿了起来,微微勾起。   吃过晚饭,十一娘跑去薛烨家看了看腊肠,回到家没一会儿,就听到二房传来江氏的惊呼声,“五娘?五娘!你咋了?五娘啊!你别吓娘啊……”   罗氏丢了手中的针线往门外走,“我去看看。”   姐妹几个赶紧跟上,江氏的叫声太凄厉了,五娘肯定不好了。   十一娘算了算时间,宋颜着人给开了十天的药,已经过去十五天了,江氏没请大夫也没买药回来,也就是说这几日五娘喝的药都是以前熬过的药?!   不知道该说什么,十一娘对江氏已然无语。   平时瞧着对四娘五娘也挺好,不比娘对她们几个姐妹差,怎么沾上银子就变了样儿?!   二房内,江氏一脸恐慌摇晃着双颊通红的五娘,“五娘,醒醒,起来吃药了……”   “二嫂……五娘!”罗氏惊呼一声,疾步走过去,摸了摸五娘的额头,“好烫!五娘发烧了!”   江氏茫然的抬头,“发、发烧了,咋办?”   罗氏跺脚,转头对八娘道,“快,去请村头的张大夫。”八娘转身就跑,十一娘一把抓住她,补充道,“告诉张大夫,五姐可能是身上的伤口引起高烧。”   八娘连连点头,半刻不停的跑了出去,正撞上一天心神不宁早早回来的兄弟二人,夏承和想跟女儿说话,被八娘一把甩开,冲了出去,“五姐发高烧了,我去请张大夫。”   夏承安手中的工具箱嘭的一声落地,口中叫着五娘冲进了屋,瞧见女儿烧的人事不省,眼圈立刻就红了,“咋回事?咋回事?不是喝着药呢吗?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闻言,正蹲在炕边哭的江氏瞬间僵住,片刻,哭的更大声。   张大夫来的很快,把了脉,脸色立刻就沉了,“药呢?”   夏承安推江氏,江氏踉跄着将熬过的药渣拿给他看,张大夫的脸更阴沉,不敢置信的看夫妻俩,“你、你们居然给她喝煎过一遍的药!知不知道冬日药材不容易干?知不知道药材发霉再熬了给她喝就不是救命药,而是毒药!你们要害死她了!”   “没、没,我们是再抓的药……”夏承安未完的话在看到瘫软在地的江氏时顿住,瞪大了眼珠不敢相信,“你……是不是你?!”   “我不是故意的,那大夫明明说五娘静养就好,除了不能生孩子,身子无大碍……”江氏白着脸,手脚都在抖,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女儿,她拼命摇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不是说药熬了一次还能熬吗?怎么会……大夫,你救救她!救救我女儿……她还小……”   “你!真的是你!”夏承安气的嘴唇哆嗦,抓起她丢到一边,上前握住张大夫的手,“大夫,我家五娘……”   张大夫摇了摇头,“这药方开的很好,若照着方子再吃上十剂,身子便会好个七八,再仔细调养着,身子虽会比平常女子弱,怀孩子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啥?!”江氏身子踉跄,扑在炕上,“不!那大夫说五娘即使养好身子也生不了孩子的……”   张大夫不看她,却看着昏迷的五娘叹了口气,打开药箱,取了针包,扎了几针下去,又拿了笔墨纸砚写了一个药方,递给夏承安,“这药方吃上一月,可保她性命无忧。”   “那孩子……”夏承安忙问。   张大夫摇头,“看机遇,可能性不大。”   江氏的脸瞬间煞白,夏承安郑而重之的谢了张大夫,送张大夫出门,转身进了屋。   黄氏探究的看过去,罗氏一把扯了她出去,“她婶子,我有点地方不会做了,你来帮我看看。”   “哎,看就看,你别拉我啊……”   老太太啐了口,“一个丫头片子也成祖奶奶了,娇贵成啥样?”转身回了正房。   夏承安并不在乎谁在外面,第一次冷着脸与江氏说话,“银子呢?拿来!”   江氏哭着,下炕从坑尾掏了个洞,将洞中的包裹拿出来,递给夏承安,夏承安去接,她又收回,“大夫说五娘治好也会留下病根儿的,生不了孩子。我才会想着将银子留下来给她一半做陪嫁,四娘和三郎一半……”   “你鬼迷了心窍了!”夏承安一把抓过她手中的包裹,“闺女都成啥样了?你居然还惦记着钱……”   拿了银子,急匆匆出门。   江氏瘫坐在炕上,哀哀哭泣。   炕头,本该昏迷的五娘睁着迷糊的双眸看着房顶,鬓边划过两道泪痕。   ------题外话------   当网络流行语遇上古风:   古风:情字何用?不如倾国玲珑,不如倾城花容。还君一梦中。   猜一猜网络流行语是什么?猜中有奖~   手机推荐中,求收藏哟~求扩散~   ☆、095 诡异大房(二更)   夏承安从镇上拿药回来,天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夏承和哈着手在村口接他,兄弟俩结伴而回,隆冬的天寒气彻骨,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脚下的雪被踩的嘎吱嘎吱响。   “二哥,张大夫都说五娘没事,五娘肯定不会有事,你别太怪二嫂,她也是想为家里……”   走出好远,才听得夏承安嗯了一声,自家的婆娘他哪里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只是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拿宋家补偿的银子给女儿看病抓药,她却不吭声的藏起了私,害得五娘……   夏承安心里难受,堵的难受,可他什么都不能说,自家婆娘藏起了银子没上缴,一说出去,娘那一关,五娘那一关,四娘和三郎那一关,他要怎么说……   “三弟,二哥谢你。”   夏承和摇头,“自家兄弟,二哥客气啥。”   喝了药,夫妻俩守着五娘,直到摸着五娘的烧退了,才松口气的去休息。   黄氏难得的没有找事儿,却是一吃过饭就出门,每日不到饭点就不着家,老太太指桑骂槐骂了几天,得了黄氏二十文孝敬,眉开眼笑的让她随便去,做媒赚钱要紧。   没了黄氏,老太太又敲打起二房江氏与三房罗氏,一天一个轮着骂,令姐妹几个无语的是,老太太真想骂起人来,一上午可以一句话都不重复!   第五日上,大房赵氏带着十娘夏如瑾回家来,还带了两盒镇上糕点店的糕点,看老太太欢喜的模样,大约是她最喜欢吃的那种。   “娘,老四家的呢?”赵氏端了茶还没送到嘴边便被手中的冷意刺激的放下了碗,“我找她有事儿呢!”   老太太笑,“她,东家走西家跑的,在外面跟人跑媒呢!咋?你找她啥事儿?”   赵氏笑了笑,“也没啥大事儿,就是镇上一户人家看中一个姑娘,想找她说媒,托到我这里来了,我可不就只能来跑一趟。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整天不见人,你还是等会儿吧,饭点她就回来了。”老太太的手不时摸过桌上的糕点盒子,见大媳妇眉头拧巴着,便知她心里着急,不由开口道,“要不,让老三家的去找一找?”   赵氏抬了手刚想拒绝,脑子一转又点了头,“这几日跑的我腰酸腿疼,倒是要辛苦老三家的一趟了。”   “小事儿。”老太太起身出了正房喊了罗氏几声,看她出来,指挥道,“老大家的回来了,找老四家的有事,你去外面找一找,喊她回来!整天跟不抱窝的母鸡似的也不见着家。”   罗氏应了,出去找人。   赵氏瞧着老太太,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的格外真心,“娘,忙过这几日,媳妇请您去镇上住一段日子。县令夫人前几日说过几日开赏梅会,娘到时候跟媳妇一起去可好?”   老太太的眼睛噌的亮了起来,“好!好!好!那我得去看看我有啥能穿出去的衣裳……”说着,皱眉,“老三家的做的都是啥破烂玩意儿,可让我怎么去见贵人!”   赵氏微微挑眉,撇了嘴,又收回,笑盈盈道,“娘放心,过几日咱们去镇上,我带娘去成衣店买套华丽的!保准娘喜欢!”   老太太连连点头。   黄氏被罗氏叫回,看见赵氏就笑了,格外灿烂,“大嫂,你找我。”   说不得是来找她说媒的,生意上门了!以后她也要成为富贵人家的座上宾了!   赵氏也笑的格外开心,还心情极好的同罗氏打了个招呼,“弟妹辛苦了。”   罗氏笑了笑,转身回了屋。   赵氏别了老太太,拉着黄氏进了四房,将夏承乐赶了出去。   即使如此,赵氏依旧没敢大声说话,而是趴在黄氏耳边轻声低语,只听到黄氏猛吞口水,“大、大嫂,这事儿……”   “县太爷许了,成事后,媒人五十两的大红包。还有县令夫人介绍的清水镇有头脸的太太奶奶,你可要想好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赵氏眉眼闪过不屑,该说的话却一个字都不少,“我这边也排了好几位太太要介绍给你,方秀才家的小姐今年及笄,方秀才娘子前儿个还在跟我说让我操心她女儿的亲事……”   黄氏果然心动,“可万一给他们知道了,岂不是……”   “放心好了,等他们知道的时候……”赵氏嘴角一勾,露出个诡异的笑,“生米早已煮成了熟饭,他们还能如何?!”   “总归是昧良心的事儿,我这心里……”黄氏想让大房提高价码。   赵氏在心里啐黄氏,贪心不足的东西!面上却为难的笑,“弟妹想如何?”   黄氏眼睛一亮,凑过去,“我若促成此事,大嫂可能在县令夫人面前替我儿美言几句,保他参加今年的考试。”   赵氏犹豫了半响,才点头,黄氏喜的什么似的,赵氏泼她冷水,“县太爷虽然听夫人的话,可这事儿关乎到官声,怕是有点难……”   若不是来之前丈夫吩咐她,不管黄氏提什么要求都要先答应,她理都不敢理黄氏这样的条件。   黄氏却不在意,“大嫂与夫人说了,一定能成!我家二郎学习好着呢……”   他学的好?   赵氏不屑,上了那么久的学,自己的名字都写的歪三扭四,还真好意思说……   不过,这些与她无关,她只知道,这事儿成了,她丈夫的秀才位置就坐稳了,说不得连举人都坐定了!   一想到她就要成为官夫人了,赵氏激动的满脸带笑,说话都带了几分官腔,端足了架子……   ------题外话------   揭晓古风对应的网络流行语,答案是: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噗~   古风:尘世三千繁华,我且与酒拜桃花,任尔金玉琳琅良驹成双,不敌我眉间红豆朱砂。   咳咳,这个对应词更好玩儿,晚上还有一更,会揭晓答案,绝对会出大家意料的!   末了,求收藏啊,求推荐啊,各种跪求~   ☆、096 腊味出事(三更)   赵氏与黄氏窝在屋里半响,心满意足的出门来,在家里呆了一天,第二日带着十娘回了镇上。   黄氏突然闲了下来,脸上整日整日的挂着笑,对江氏见天不做饭只守着她闺女也不挑刺了,兴致高的时候还会把八娘与十一娘挤走帮罗氏烧火做饭。   八娘撇嘴,斜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姐妹几个相视发笑,十一娘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四房。   晚饭没多久,夏承和两兄弟回来,夏承安一脸疲惫,夏承和不知说着什么似在安慰,到了屋里,才听他叹气对罗氏道,“二哥家最近事多,你多帮衬二嫂一把。”   罗氏点头,“我省的,家务活半点也没喊她。”   夏承和笑着握了握妻子的手,“辛苦你了。”   罗氏瞪他,“老夫老妻了,还说这做啥?”   夏承和就一直笑,姐妹几人进屋时,夏承和还在握着罗氏的手,看到爹娘感情好,姐妹几人都抿了唇偷笑,羞的罗氏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坐在炕头问十一娘,“你不是说有事跟你爹商量吗?”   十一娘点头,朝外看了眼,将门关上,坐到炕上,舒服的喟叹一声,笑,“不是跟爹,是跟大家一起商量。我想把腊肠的配方给卖了!腊肠虽然一时新鲜,但也就一时新鲜,过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有人琢磨出做法,这个时候卖出去还能得些配方银子,有了银子就可以进京接大姐了。”   夏承和去看罗氏,罗氏朝丈夫点头,夏承和就笑了,“我和你娘早就商量过,这吃食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你想咋处理就咋处理。”   十一娘微怔,娘不知道那配方多少银子,爹却是跟着她一起去的,二百两的银子怕是他们这辈子都没摸过的数目,居然这般轻易……   十一娘突然笑了,俏皮的挑眉嘿嘿,“爹娘可不要后悔哟,配方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罗氏一巴掌打过去,“贼眉鼠眼的小样儿,爹娘说给你就是你的。除了救你姐的,剩下的钱都给你留着当嫁妆!”   十一娘躲在八娘身后探出头,“娘可不要眼馋……”   罗氏瞪过去,姐妹几个因知道卖了配方就有银子接元娘回来而高兴不已,小十二围着罗氏又叫又跳,折腾了半宿才睡下。   第二日一早,十一娘与薛烨乘了李家大叔大婶的车往镇上去,车刚出村没多远,就听身后有人叫,“李家的,等我一等。”   李家婶子啐了一口,“赶紧走,别让这种人脏了我的车!”   李家大叔笑呵呵的拍了拍老牛,牛蹄踩在雪上的嘎吱声瞬间快了不少,来人追了几步没追上,跺了跺脚,“呸!赶那么快,急着去投胎啊!”   “婆娘,咋回事?李家牛车呢?”妇人身后走出一个挑着担的男人,缩着脖子将东西放下,问道。   妇人横了他一眼,“跑了,我不叫还好,一叫跑的倒比刚才还快!跟啥人学啥人,都被夏三家那婆娘给带坏了,啐!”   “别胡说,人夏三嫂贤惠的很,哪里带坏人……”男人刚为罗氏分辨一句,已被妇人劈头盖脸打了过来,“管你屁事儿,着急忙慌的替她说话!说,你是不是跟她有一腿?你个不要脸的,我在家给你生孩子养爹娘,你居然背着我……”   “胡说些啥!”男人抓住妇人的手,“别整天把人都想成你自己的样,也不嫌丢人!”   “我咋丢人了?好多人都瞧见了,夏三家那婆娘领着夏老三去寡妇家,一呆一下午!谁不知道那姓顾的寡妇有钱,一来就要了村里的砖瓦房!你以为夏三家那婆娘安了好心思?!我呸!”   男人瞪了妇人一眼,“夏三哥啥人你不清楚?别跟我整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可跟你说,别跟村里那些嚼舌根的一起乱说话,让我知道……”男人哼了一声,挑起担子往前走去,妇人撇嘴哼了声,追上男人,“不说就不说,我还懒得搭理他们,一家子过日子弄的跟仇人似的,看着就累。他爹,咱们等下十里堡的车吧,这得走那么久呢……”   男人也不搭理妇人,远远的坠在牛车后面,妇人气的没法,只得跟上。   到了镇上,十一娘依旧先去了醉月楼,找梅掌柜,却被告知,梅掌柜有事去了江南,怕是要过上一两个月才会回来,不过临走有交代,夏姑娘的腊味他们依然有多少收多少。   十一娘想着自己再做两个月的腊味也未尝不可,便笑着将带来的腊味依旧分了三分之一给醉月楼。   临时接梅掌柜的是一个眉眼精明的少年,十七八的年纪,看十一娘的目光带着异样的审视,十一娘过了遍脑,确定不认识他时,也就丢了开,结了账,依旧做了两个新菜式让少年品尝,少年尝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点了头,并没说给菜式的银子。   十一娘也不多言,告辞离去。   薛烨拉她,她笑着摇头,“梅掌柜回来自然会知道,亏不了咱们。”   薛烨才点头。   最后一家去的是芳华阁。   刘掌柜得了十一娘来的信儿,早让人备好了早餐,还特意去买了包子铺的包子,十一娘不动声色的点赞,拉了薛烨一起来吃。   李家大叔大婶那自然也得了刘掌柜的照顾,很是热情。   十一娘知道他的用意,但在商言商,芳华阁若能出的起价,她的配方自然不一定非要卖给醉月楼。   “十一姑娘,配方的事?”   十一娘摇头,委婉的将爹娘暂时不打算卖配方的事说,但额外帮芳华阁做一桌菜,四荤四素搭配,汤饼粥各配了一样。   刘掌柜很是高兴,额外多给了五两,临走,还多准备了一个纸包,里面四个肉包四个素包,十一娘正要感谢,外面突然传来纷杂的争吵。   “你们干啥?凭啥抓人……”   “凭什么?就凭夏十一卖给我们的吃食有问题,瞧一瞧,这里面可是只死老鼠!我们出那么高的价格,居然拿这种恶心的东西卖给我们!客人一筷子下肚肠子都要吐出来了,这会儿还在医馆呢!官爷,您可要为我们评评理……”   “你胡说,十一娘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会不会不是你说的算!来人,先将这两人拿下,随我进去,抓十一娘……”   ------题外话------   揭晓95章网络语答案:我只想安静的做个美男子!是的就是这个~   古风:君爱半壁江山半壁锦色,卿爱半醒浮生半醉山河。   陌路交错,谁又能千语道破,悲欢离合。   猜中有奖~   跪求收藏~   ☆、097 欲加之罪(一更)   透过窗户,十一娘一眼瞧见站在几个衙役之间的少年,眉头微蹙,旁边的刘掌柜出声提醒,“那是宋少爷的书童,姓魏,魏砂。”   宋少爷?姓魏?   醉月楼是宋家的产业?!   十一娘突然想起抓五娘入宋府的何嬷嬷,听宋泱说起,何嬷嬷的夫家就是姓魏!   这么一想,魏砂难为自己倒也情有可原。   “刘掌柜,我家的腊味选的全是新鲜的猪肉,绝对没有所谓的耗子肉充数……”   刘掌柜笑着点头,“十一姑娘不必解释,我若不相信姑娘,也不会提醒姑娘。这魏砂虽有几分本事却仗着亲娘是宋公子的奶娘做事狠辣,很不受人待见。姑娘对上,可要小心一些。”   十一娘点头致意,与薛烨一同走出芳华阁。   那魏砂瞧见十一娘出来,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朝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立刻弯了腰上前,“各位官大哥,卖与我们醉月楼腊味的便是这女子!没想到这女子小小年纪,心肠竟然如此歹毒!诸位怕还不知,这女子名唤夏十一,她的堂姐在我们宋家针线上做活,因偷盗金线被我家少爷的奶娘抓回府打了几板子,这女子带着一家人冲入宋府,要死要活的威胁。亏的我家少爷仁慈不但不计较还给了一千两银子!就是这样也没暖住她的心,瞧瞧这办的什么事儿,我们少爷照顾她生意,她竟以耗子肉充猪肉,差点闹出了人命!”   倒打一耙,倒是个让舆论偏向他的好法子。   可无中生有,确是有点傻了!   薛烨站在十一娘身后,看着那小厮指手画脚,将十一娘说成一个忘恩负义且伺机报复的小人!漆黑的眸子越发深暗……   街面路过的行人不少驻足,听那小厮的话看向十一娘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嘲讽,“长的倒水灵,做事真没良心。”   “可不是,啥人都有……”   十一娘任他说完,才笑道,“不知这位小哥儿说的耗子肉在何处?”   魏砂皱眉,看了眼小厮,小厮不慌不忙从另一个小厮手中接过一个盘子,其中,腊肠与百合泾渭分明。   小厮指着腊肠抬高手绕了一圈,“诸位瞧,这东西这么一小点,一百文,金贵着呢!你说说,人家花了大价钱还遭罪,谁愿意啊?可不得请咱们父母官给做主。各位官爷,人证物证俱在,可不能便宜了这歹毒心肠的人。”   那衙役早得了银子,这会儿自然是小厮说什么就是什么,听的小厮话落,拿着铁链子就要过来锁十一娘,薛烨上前一步,将十一娘挡在身后,被十一娘拉住,冲他摇了摇头,低语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薛烨点头,转身进了芳华阁。   “官爷,可容我分辨两句?”十一娘立在场中,容色淡然,不见丝毫慌乱,魏砂的眼眸动了动,朝小厮再次使眼色。   小厮切声,“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想狡辩什么?官爷,可不要听她胡言乱语。”   十一娘便笑了,对几个衙役道,“小女子只知道县太爷查案也会容嫌疑犯为自己分辨两句,不给嫌疑犯分辨就要定罪……”她的目光一滑,落到围观的群众身上,又是一笑,再回头盯着小厮,“莫非衙门是冲着你家开的!宋少爷一家俱是与人为善的好人,你这番作为……呵呵……”   十一娘冷笑两声,并不等小厮反应,便继续道,“你说这东西我家送去的腊味,却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   她接过薛烨递过来的盘子,盘子同样有一块已经切开的腊味,她夹起来,展给众人看,“诸位请看,我家的腊味肉质呈现淡粉色,且经过长时间的挤压肉比较紧致!而你的……”   她拿筷子夹起一块,只轻轻一晃,肠衣内的肉便散落出来,掉入盘中。   小厮瞪大眼,辩道,“这肉入过锅,肉早已松散,此刻散开有什么稀奇?你这小丫头心思歹毒,也不知道你爹娘怎么教出这样的孩子!”   “我也很想知道,宋少爷知道你如此败坏他宋家名声,会如何?”十一娘眸底一冷,笑看魏砂。“我家早已与宋家来的嬷嬷达成一致,会赔偿宋家损失,却不想宋家何嬷嬷容人不得,来人抓了我家姐姐,棍带三尺长刺,打入骨髓,彻骨之痛,一千两……魏公子,我给你一千两,可愿让我打你娘十板子!”   魏砂脸色一变,看向十一娘的眸子便多了三分阴毒。   “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围观的众人齐齐抽冷气,联想前后,明白了通透,看向十一娘的目光陡然变成同情,对魏砂及小厮则撇嘴摇头。   几个衙役脸色阴沉,瞪着十一娘,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哟,这是干什么?堵在我家门口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一身褐红色圆领长袍身披白色斗篷的少年踏步从人群中走过来,身后跟着的蓝袍少年瞧见十一娘咧了个大大的笑容,被斗篷少年瞪了一眼,才收回笑。   几个衙役忙上前抱拳,“苏少爷。”   来人正是苏少楠。   魏砂瞧见苏少楠,眉头紧蹙,笑着上前见礼,“苏少爷好。”   “好个屁!爷的生意都让你给搅了,能好的了?”苏少楠斜他一眼,“怎么?你家少爷不在,你娘又把你放出来兴风作浪了?”   魏砂眼神一厉,却依旧笑道,“少爷去江南查账,让小的代管几日……”   “哟,好啊,爷正愁爷的芳华阁没生意呢。”苏少楠冷笑两声,再扫过去一个冷眼,“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滚?”   魏砂忍着一口气,抱拳离开,刚走了没几步,突听苏少楠在身后道,“夏十一,你还能不能玩点新鲜的了?每次见你都被人欺负!爷对当救世主腻歪了,你下次换个新的玩法,听到没?”   十一娘白了他一眼,“魏公子!醉月楼既不满意我家的腊味,烦请还给我,银钱我会一分不差的还给你。咱们两家的合作就此作罢,梅掌柜那里烦请你代说一声。”   十一娘话声刚落,刘掌柜已笑眯眯的凑过来,“十一姑娘,卖给我们芳华阁吧,我们很有诚意的。是不是,少东家?”   苏少楠挑眉,摆手,“去,找人去醉月楼将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刘掌柜眉开眼笑,“是。十一姑娘与少东家慢慢聊,小的去去就回。”麻溜的跑了。   有伙计出来清散了人群,苏少楠抱胸睨十一娘,“不简单,居然会做生意了。”   ------题外话------   揭晓96章答案: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咳咳~   求收藏,求扩散~   ☆、098 苏少上门(二更)   “不比苏少爷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我们小老百姓,不赚钱糊口怎么生存?”十一娘露了个不咸不淡的笑容,转身安抚李家大叔大婶,“李叔李婶,让你们受惊了。”   李家婶子对苏少楠的印象太深了,一脸谨慎的盯着他瞧了几眼,对十一娘道,“十一娘,咱们该回去了。”   十一娘点头,喊了薛烨,就要上车走。   苏少楠皱眉,问一旁的包子,“爷怎么她了?每次都跑这么快?”   见死不救……差点把人掐死……逼人下跪求饶……   少爷,你把人已经怎么着了!   包子在心中腹诽,面上却笑着道,“十一姑娘害羞。”   “她哪里害羞了?”苏少楠撇嘴,却不再揪着问,伸手从钱袋里抽了张一百的银票扔给包子,“去,拿给她!爷可不想让人说爷买东西不给钱!”   包子无语,什么东西能值一百两!他忙问刘掌柜,刘掌柜笑着说了个数,包子看苏少楠,苏少楠哼了声,“爷没碎银子!”   包子认命的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些散碎银子,一溜烟跑过去拦车,“十一姑娘,这是我家少爷让给你的银子,说是买吃食的钱。”   有银子,不拿白不拿,更何况是自己的辛苦钱!   十一娘笑着接了,谢包子,“有劳你跑一趟。”   包子扭头看了自家少爷一眼,笑的花枝乱颤,“我家少爷有口无心,姑娘别介意。”   她当然不介意,她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来招惹她,她也懒得搭理他!   笑着与他点了头,一行人转战去西市买肉。   与张二叔说好多少斤后,还是按照老规矩让他送去薛烨家,十一娘又另买了两只鸡,割了几斤羊肉,李叔李婶家和薛烨家一家分了一只鸡几斤羊肉,李叔李婶不要,“辛苦李叔李婶天不亮就帮我们走这遭,李叔李婶不收,十一娘下次可不敢再麻烦你们了……”   夫妻俩无奈收了,往回走。   却不知,某人吃了她做的腊肠后,砸吧砸吧嘴,“味道还行,老刘,给买下!”   “买了……小的出了二百五,十一姑娘不卖。”刘掌柜哭丧着脸,“小的打听了,十一姑娘似有意卖给醉月楼……”   “爷说你是不是傻了?”苏少楠捏着在桌上戳着,斜眼看刘掌柜,“魏砂闹了这么一场,再加上何嬷嬷做下的事儿,就算宋颜低头求,那丫头都未必会把方子卖给醉月楼!爷出四百两,把这方子拿下!”   刘掌柜眉开眼笑,“少东家说的是,小的这就备了银子去九里亭走一趟……”   苏少楠戳桌子的动作一顿,正眼看刘掌柜,“你查那丫头的底细?”   包子在一旁撇嘴,说的好像你没有查一样!   苏少楠一脚踹过去,包子贼溜溜的躲到一边,缩头做乌龟状。   刘掌柜干笑,他自然看出了少东家对十一娘的不一样,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好在苏少楠也懒得跟他蘑菇,“这事你别管了,爷自个儿去。”   “少爷不行啊……”包子扑过去就要抱他的腿,苏少楠抬脚踹过去,包子急忙后退,陪笑道,“十一姑娘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若找上门,她一生气……”   “她生什么气?爷是去给她送银子!她不是说自己要赚钱糊口吗?还有把银子往外推的?!”苏少楠瞪包子,甩了甩袖,大踏步走了出去。   包子无奈,冲刘掌柜咧了咧嘴,“少爷,您听我说啊……”   人家十一姑娘压根就不稀罕搭理你好伐!人家姑娘自己能挣钱,不稀罕你送上门儿的……   他几乎要哀嚎了,这任性的小屁孩儿……   包子终究没拦住他家傲娇少爷,只得骑着马颠颠儿的跟在后面。   是以,十一娘明明比他们先走了好久,到家没多会儿便瞧见一袭白色皮毛镶边,银灰色斗篷的少年叫着自己的名字走进了院子。   包子在后面摊手,抹了把额头的汗表示自己实在无能为力。   十一娘扫了眼还未反应过来的几个房间门,一把抓了他,将他拽入自家屋内,“你怎么来了?”   “我家少爷想买姑娘的腊味配方。”包子冲入房间,朝十一娘和屋内众人打招呼,“夏三婶好,诸位妹妹好。”   罗氏起身,眼中惊讶闪过,脸上立时充满笑容,上前行礼,“苏少爷!”   苏少楠懒懒的嗯了声,十一娘蹙眉,包子忍不住扶额,伸手扯了自家少爷一把,却被他一记眼神瞪过来,“扯什么扯!滚一边儿去。”   包子心累了,不再搭理他家少爷了,听话的‘滚’到一边儿坐到炕上,抱起小十二逗弄起来。   苏少楠瞧见他的动作,眉头蹙了蹙,扭过头对十一娘道,“你家腊味不错,我出四百两买了。”   门外传来两道抽气声,八娘一声喝,“谁?”   开门去看,却是半个人都没。   八娘跺脚,“肯定是四婶儿!也不知道啥事给她高兴成那样儿……”   “八娘!”罗氏喝住女儿,问十一娘道,“十一娘,你觉得呢?苏少爷对咱们家有恩……”   十一娘无奈点头,不管刚才外面站的是谁,今日苏少楠来家买配方的事八成都会被说出去,与其等到老太太上门,不如她先下手为强,卖了方子得了银钱,立刻找爹一起去京城救大姐!再说,醉月楼有魏砂在,她也不想卖过去!不如便宜了苏少楠!   见十一娘同意,苏少楠眼底眉梢都带了笑意,“好!爷就说给你来送钱,你一准儿不会生气!”   他大方的从钱袋里掏了四张百两银票递给十一娘,十一娘接了递给罗氏,“娘,家里没有笔墨纸砚,我带他们去趟顾婶家,将方子写出来。”   罗氏瞧了瞧外面的日头,快要做晚饭了,她不方便出门,点了头应了。她倒是想请苏家少爷在家里吃一顿便饭,毕竟人家救了自己一家人,可老太太那……   罗氏叹了口气,将女儿与苏家主仆送出远门,转回做饭。   江氏从屋内出来,到灶屋舀水,看罗氏的目光很是诡异。   ------题外话------   小段子,博卿一笑:   “夫君,奴家最近老是冷。”   “可能是着凉了,多穿点。”   “……”   “夫君,我穿多了还是冷。”   “是不是生病了?”(上前摸头)   “……你抱下老娘会死吗!”   “娘子,下次想抱直接说……”   跪求收藏~求扩散~   ☆、099 妯娌眼红(三更)   出的门来,瞧见四房探头探脑的黄氏,两人同时一怔,黄氏干干一笑,“二嫂,打水呢。”   江氏嗯了一声,端水进屋。   屋内,趴在炕上的五娘一动不动,江氏掀开被子拧了热帕子替女儿擦身。五娘屁股处腰身处满是淤青,遍布着大小不等的孔洞,看上去很是恐怖。   江氏微微别开脸,眼圈微红,好一会儿,才忍住哭意,轻轻擦着。尽管她克制着用了最轻柔的力道,五娘依旧在她的帕子碰上去的刹那剧烈颤抖起来!   江氏的眼泪再忍不住,无声落了下来,却又不敢让眼泪感染了五娘的伤口,忙扭头去擦了,“五娘,闺女,你忍一忍,娘轻点,一会儿就好……”   五娘闭着眼不吭声,任江氏手中的热帕落下,只片刻,额头便满是汗水。   江氏咬着唇为女儿擦好身子,盖好被子,坐在窗下抹眼泪,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报应为啥不报到她身上,为啥要折磨她可怜的闺女?   三房为啥偏在那时候不在家!   江氏心里不平,想到末了,竟突然忆起,那日宋家嬷嬷来打自家闺女时用的只是扁担,扁担打人虽然也疼,可好在扁担上没有刺啊!若那日五娘在家被扁担打了,这事也就一笔勾了,女儿最多卧床休养,哪里会受刺入骨的疼?哪里会成如今模样?!   都怪三房!   是他们多管闲事才让五娘变成今日这样!   江氏咬牙,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笑着与黄氏说话的罗氏,恨的怨毒,凭啥她闺女躺在床上没了精气神儿还天天遭罪,她闺女动动手就能赚下四百两银子?!   那银子她们凭啥拿?   他们一家害五娘成了这样,就该把银子拿出来给五娘瞧病!刚好可以把宋家送的银子省下来给闺女做嫁妆!   不得不说,人疯狂到一定境界,神仙也救不了!江氏这种心态,说白了,呵呵……   与江氏一样想将银子捞到手的还有黄氏!   苏少楠来时,她与江氏一前一后从屋里走出来,因瞧见苏少楠的衣着精贵,便跟着过去,不成想恰好听到苏少楠以四百两买下一个叫什么腊味的东西。   她这心里顿时就痒了,自她嫁过来,辛辛苦苦的拉线说媒,这么十几年也就攒了一百两,四百两银子啊!那得她攒多少十几二十年?!   可恼孩子他爹,她这会儿抓心挠肺的,他却不知道躲去哪儿了?害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黄氏在三房与灶屋门口晃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去找罗氏探探底儿时,院子门被人推开了,“四婶儿,这大冷的天儿,你这是……”   十一娘一脸奇怪的看着她。   黄氏顺着她的目光一路往下看,却发现自己已把三房与灶屋门口走出一条雪泥路来,不察自己脚上与裤管沾满了泥巴,不由讪讪一笑,“没事,婶儿就是觉得今儿个身子有点不舒服出来散步,没注意脚下……十一娘,你这是干啥去了?”   十一娘笑,意味不明的看了雪泥路几眼,才回答她的话,“没事,我也是身子不爽利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黄氏被噎的无言以对。   灶屋,听到动静的罗氏探出头,瞧见黄氏骨碌转着眼珠,立刻扬手唤女儿,“十一娘,过来帮娘烧火。”   “嗳。”十一娘爽快应了,撇了黄氏跑过去。   瞧见母女二人进了灶屋,黄氏啐了一口,低头看见自己裤腿上的泥巴,又是一记怨怼的眼神瞪向灶屋,双手提着棉裤回了自己屋。   十一娘看着她进了四房才回头朝罗氏笑,一双清澈的双眸满是笑意,“娘……”   罗氏瞪她,眸底漾着笑,“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十一娘摊手,“她说身子不好出来散步,我就顺着杆子往上爬了……”噗嗤笑出声。   罗氏也好笑,到底没忍住,被女儿笑破了功,也跟着笑起来,伸手点着女儿的额头,“你呀,在家里怎样娘都不管你,可小心别被外人瞧了,宣扬起来坏了你的名声,就不值当了!”   十一娘明白罗氏的心,挽了她的胳膊笑,“娘,咱家啥都不做也挡不住那些外人的嘴巴,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做事问心无愧不是更好……”   罗氏一怔,细细品味,“问心无愧?”   十一娘点头。   好一会儿,罗氏才笑,“娘可不就是傻了,我闺女说的对!问心无愧胜过忍辱负重!”她本就是个爽利之人,这些年为着不能生儿子,想让女儿生活的好一点,一直压抑着自己,忍辱负重!   女儿说的对,她再怎么忍辱负重也抵不了自己没生儿子的事实,一直做小伏低并没换来一文钱的好处,女儿该没饭吃照样没饭吃,该受欺负照样受欺负,那她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做事随心,问心无愧就好!   想通了,罗氏一身轻松,眉目间有了几分与平日不同的神采,瞧着女儿笑,“本是说你,倒被你教了一通……”   十一娘笑着用小脑袋揉罗氏的胳膊,“娘怕我们受委屈,我们也不想让娘受欺负……”   罗氏喟叹一声,摸了摸女儿的头。   晚上,夏承和回来,一家人将白日的事说了,夏承和吃了一惊,看着炕上的四百两银票,“是将咱们从大牢里救出来的苏少爷?”   罗氏点头,道,“我与闺女们的意思是,以免夜长梦多,你找个时间咱们一起进京,把元娘接回来。”   十一娘在一旁应,补充一句,“路途遥远,咱们得再花上几十两银子请几个镖局的人一起。”   夏承和半分异议都没有,听了两人的话就点了头,“成,我这就去与二哥说,明儿个再跟爹娘说一声,咱们明儿个就动身。”   十一娘无奈,看了罗氏一眼,罗氏拉住丈夫,“二伯最近为五娘的伤愁眉不展,你过去别说进京的事,免得二伯又要为咱们家操心。爹娘那里你自己把握点分寸,银子的事你心里有数就行,千万别说漏了嘴!”   “不能告诉爹娘咱们进京救元娘?”夏承和挠了挠头,“那我咋说?”   罗氏翻丈夫一个白眼,“你爱咋说咋说,只要想着这银子是十一娘赚来救元娘的就好!”   夏承和尴尬的笑了笑,“我、我省的。”   然,夏承和并没等到机会说,因他还未出门,二房那边便传来夏承安低吼的声音,“五娘!好好的咋又发烧了?你咋照顾孩子的……”   一家人面面相视,罗氏与夏承和忙起身往外走去。   ------题外话------   编辑说,上架要万更一个月,so小栖写存稿到昏天暗地,黑白颠倒了~   忙里偷闲去看了场妹纸的古装户外舞,大冷的天,妹纸一身繁琐古装,还带病跳舞拉票,真是格外辛苦。小栖偷偷给妹纸刷了一点票,虽不多却是份心意。   好吧,小栖傲娇了,私心里也希望得到亲们的认可和支持。   最后一天手机推荐,跪求收藏,看在小栖半夜三点还在辛苦码字存稿的份上,喜欢的亲们给点支持,可好?   ☆、100 二伯之怒(一更)   夏承安责怪江氏没有照顾好女儿,江氏半点没敢吭声。   却是她为五娘擦身子时,一直在想三房那四百两银子,让女儿着了凉。   张大夫脸色难看,对老实巴交的夏承安也给了脸色,“还想要你闺女的命,就金贵的养着,不然,就丢出去,在雪夜里冻一晚上,明儿个就能收尸了!”   夏承安低头道,“都听大夫的。”   “你咋说话的?你闺女才能收尸了……”江氏恼怒,瞪张大夫。夏承安回头瞪了她一眼,“住口!”江氏一怔,委屈的闭了嘴。   张大夫提笔开了一个方子,“一会儿跟我去拿药,先前的药停了,先退烧,烧退了再继续吃。”   夏承安连声应好,一边看女儿皱眉呻吟的苍白脸色,一边对江氏道,“去拿钱。”   江氏拧眉,左右扫了屋内的三房夫妇与四房黄氏,咬了咬唇,摇头道,“没、没了……”夏承安看她,眸子里满是震惊,“你……”   江氏怕他说出那一千两银子的事儿给黄氏知道,急急道,“先前拿了几服药,都很贵,剩余的钱本就不多,这几日又吃了这么多,真的没有了……”说着,扭头去看罗氏与夏承和,“她三叔,她三婶,你家不是刚得了四百两银子,能不能先借给我家给五娘看病?”   黄氏眉头微挑,瞧了江氏几眼。   罗氏脸色一沉,对上江氏看似哀求实则算计的双眼,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她整日自诩疼爱女儿,如今,五娘病在床上,她还有心思算计他们三房,真真是……   十一娘摇头,见过不要脸的却是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江氏再次刷新了自己的三观!   夏承和僵在当场,张嘴想说什么,想起妻子与女儿的嘱咐,嘴动了几次,瞧着病床上的侄女,终没忍下心,看了看妻子,“她娘……”   罗氏却不看他,只是笑着看江氏,“四百两?二嫂在开什么玩笑?我家若有四百两早巴巴的去救元娘了,还会安稳的坐在家里看女儿在外面受苦?!二嫂当我们是多狠心的爹娘!”   夏承和立时住了嘴。   夏承安瞪着自家婆娘,像不认识她一样,“江氏!”   “我和老四家的亲耳听到的,你还不承认?”江氏不搭理夏承安,上前就要拉罗氏,“她婶子,你瞧瞧五娘,她都病成这样了,你们当亲叔亲婶儿的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吗?”   死字都能轻易说出口?!   罗氏对江氏简直失望到底,侧身避开她的拉扯,抬头问夏承安,“她二伯,家里真没银子给五娘看病了吗?”   夏承安摇头,看着江氏的目光满是不敢置信,“不用听她胡说,家里还有。”他扭过头,不再看江氏,对张大夫道,“张大夫,您先家去,我一会儿带着药钱去拿药。”   张大夫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对江氏摇了摇头,“家里若真困难,药钱先欠着也无妨。”收拾了药箱出门去。   夏承安送了张大夫出门,罗氏拉着丈夫与女儿回了自己屋,屋内只剩夫妻二人并五娘时,夏承安开口了,“江氏,宋家送来的银子在哪?”   江氏愕然抬头,这是夏承安第一次以姓氏叫她,她有些慌神,知道丈夫是为她不拿银子给女儿看病动了气,忙解释道,“她爹,今儿个有个穿着富贵衣裳的少爷来找十一娘,我亲耳听见他说要四百两收什么腊味方子,三房真有银子……”   “宋家送来的银子在哪!”夏承安一声吼,打断江氏的话,江氏急的抹起眼泪,“我都是为了五娘和三郎他们好……四娘眼看要说亲,家里嫁妆还没备起,五娘身子垮了将来生不了孩子没有银子防身咋找好婆家,三郎他赶考娶妻哪一样不要银子?你爹娘抠成那样,我都是为了他们好……她爹……”   夏承安不想听她的大道理,见她不肯说出银子的下落,自己动起手翻起屋中大小角落,江氏去拦,他怒目而视,“闺女不能嫁,我养她一辈子,你再作死,就回你娘家去!”   江氏愣在当场,自成亲后,夏承安对自己百依百顺,何时这般呵斥过自己,他竟然……竟然想休了她?!   她难道就不心疼女儿吗?她这样不要脸是为了谁?   他怎么能吼她?他咋能说这样的话?   夏承安从炕头的砖缝里掏出一个鼓鼓的钱袋,江氏瞪大眼扑上去想护,被夏承安避过,倒出了钱袋里的银票,赫然是十张百两银票!   “江氏!你……”夏承安的眼睛都红了,他闺女生死未卜,这婆娘居然将银子藏起来都不给闺女看病买药!她是要害死五娘吗!   “五娘若没事还好,若有事,咱们就别过了!”夏承安抽了一张银票,将剩余的银票塞回钱袋,将钱袋放回原处。   江氏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夏承安赤红的眼神吓住,坐在炕上哭起来,“我都是为了谁?我都是为了谁……”   夏承安抬脚出了屋,往院外走去。   黄氏开门,悄悄进了二房。   “……要我说,就是三房抠门,有银子为啥不拿出来给五娘瞧病?一窝子只会装好人,等真用着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   江氏点头,掐着床上的被子跟着骂,“要不是他们,五娘哪里会伤的这么重!一个个不要脸的东西,亏我家对他们那么好!”   黄氏撇嘴,你家对他们好,天下就没不好的了!   “可不就是!二嫂,你说今儿个来的那少爷是谁?一张口就是四百两,我可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不知道。再多又如何,他家不拿出来咱们还能硬抢不成?”江氏咬牙切齿。   黄氏转着眼珠,笑,“咱们是不能硬抢,可老太太能啊!”   江氏看她,她凑过去低语,江氏蓦然瞪大了眼,惊疑不定的看她,“这……”   “二嫂家有银子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三房的银子给老太太,到时候那边得了好处全归我,二嫂意下如何?”   “你威胁我?”   “瞧二嫂这话说的,互惠互利而已。都是为了银子……”   “我是为我闺女,才不是为银子!”江氏翻脸,黄氏忙笑着安抚,“是是是,二嫂是为了几个侄子侄女,我贪财,我是为了银子……”   ------题外话------   当情话变成古风,你还能拒绝吗?   古风:君之我所系,卿之我所忆。   现代:我喜欢你   最是那低头温柔一笑,宠上心尖,望卿之方向,念一句,“卿之吾所忆,吾可是卿心所系?”   哈哈,小栖脑补了,亲们可自行脑补~   末了,不要脸的打滚求收藏~   ☆、101 六娘受惊(二更)   夏承安托人告了罪,接连几日都没去上工,专心在家照顾女儿,除了擦身不得不让江氏帮忙外,其他一应事宜,全是自己动手。   过了两日,五娘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江氏心里又气恼又委屈,几次跟夏承安解释自己再不这样了,夏承安只听不说话。江氏无力渐渐也不说了,只照顾五娘方面,又多了几分认真仔细。   看江氏上了心,夏承安也轻松不少,对江氏慢慢有了好脸色,江氏又几番发誓自己一定会好好照顾五娘,夏承安才重新去上工。   江氏松了一口气,为五娘擦好身子后,开始思考黄氏的建议。   黄氏想利用她不给半分好处,想的美!三房的银子不能得全部至少也得给她一半,否则休想她帮忙!   想拿宋家银子的事威胁她?哼,她岂是好欺负的!她敢说出去,自己就有办法圆了这笔银钱!   打定主意要分一杯羹,江氏哼了几声,得意的笑了。   只笑容落到苍白脸躺在炕上睡觉的五娘,心疼的红了眼眶,对三房恨的咬牙。   因五娘的发作,三房暂时停止了去京城的计划,意外的发现二房四房都没有动静,连老太太那里都悄无声息的,不由奇怪。   “二伯娘想吞银子,才不会告诉奶。四婶儿估计也打的这心思,我前儿个瞧见四婶与二伯娘躲屋里说悄悄话,也不知道在密谋啥!”八娘撅着嘴,目光在二房扫来扫去。   二伯娘待她素来亲厚,没想到居然算计她家救大姐的银子,八娘心里难过,说起二伯娘又是生气又是失望。   罗氏看着女儿叹了口气,被两个妯娌惦记上家里的银子,每日看着她们假惺惺的笑,真是说不出的感觉。   “娘,救大姐的事宜早不宜晚,晚上咱再跟爹说一声,明儿个去镇上找个镖局请几个镖师定好时间就进京!”有二伯看着,想来二伯娘也不敢再起幺蛾子了,黄氏再蹦跶也清楚若告诉老太太他们三房有银子,她一分也落不着,她也不怕她去告密,这银子是她赚的,老太太有脸要,她就有手段扇她的脸让她不敢接银子!   前提是,她那愚孝的爹不要被老太太蛊惑了……   “大嫂!”院子里响起黄氏惊喜的声音,众人看去,却是赵氏拎着一个包裹回来了。笑着同黄氏打招呼,“四弟妹,我先去见娘,一会儿找你说话,这次带回来一些布料,倒是有一款很适合你。”   见罗氏出来,也笑着同罗氏道,“三弟妹也有。”   罗氏笑,“大嫂在镇上生活艰难,不必破费。”   赵氏的脸就有些挂不住,这是在指责她乱花家里的银子吗?不由收了笑容,“我去见娘。”   罗氏与女儿一起去做饭,听的正屋不时传来欢笑声,十一娘皱眉,“娘,大伯娘最近回家是不是太频繁了?总感觉怪怪的。”   罗氏也蹙眉,正要说什么,眼尖的瞧见八娘撅着屁股趴在正房门口听墙角,不由哭笑不得,“去把八娘喊回来,被你奶发现非骂她不可。”   十一娘也瞧见了八娘的动作,嘿嘿直笑,“我刚才也在想要不要去听个墙角,八姐就去了……”   罗氏无语,瞪了眼闺女,八娘不一会儿就回来,报告战况,“大伯娘拿了好几块布,好漂亮的,给了奶两块儿,还有几块我没瞧清楚,说是给二伯娘、四婶和娘呢!”   “没说别的?”   八娘摇头。   十一娘与罗氏面面相觑,莫名的,十一娘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吃过饭,赵氏先拿了一块布送来三房,好一通夸罗氏,连带将三房几个女儿都狠夸了一番才起身去了四房,没多会儿,黄氏出来笑着喊几个妯娌与她参考衣服样子,瞧见罗氏在忙,又笑着让她忙,转身喊了江氏去四房。   江氏一进门,就瞧见赵氏一脸的笑,还亲自迎了她上炕,“二弟妹,老四家的都把事情跟你说了?”   江氏点头,赵氏脸上的笑容就更浓了,“有二弟妹帮忙这事儿肯定能成!大嫂别的没有,该你们的绝对不会少了你们。等我家老爷成了秀才中了举人,二弟妹四弟妹的好处会更多……”   “大嫂,三房那四百两银子我要一半。”既然撕破了脸,江氏也不装了,开门见山道。   赵氏一怔,去看黄氏,黄氏蹙眉,“二嫂,咱不是说的好好的,你咋变卦了?”   “大嫂也看到了,我家不比老四家,我家五娘现在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以后还要喝药养着身子,我家就是有再多的银子也填不住。大嫂给老四家的啥好处我不问也不肖想,三房的银子我一定得要!”   “这……”赵氏为难,她来家前并不知道三房得了四百两银子的事,若不是黄氏跟她提了用三房银子套老太太,她怕是还被蒙在鼓里,想到此,不由对黄氏多了几分埋怨。   “二弟妹,不是大嫂不给你。你想一下,老太太若知道三房有那么多银子会分出一半吗?这是不可……”   “这我管不着。”江氏打断赵氏,挑眉看二人,“这件事里大房能落好处,四房也有好处,连老太太都有好处,为啥独独少了我二房?!”   赵氏这下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都怪黄氏,好好的非要把二房扯进来做什么!不由瞪了黄氏一眼,黄氏委屈的,她不是想着到时候老二家的搭把手这事更十拿九稳吗!谁知道江氏这么难缠!   “大伯当了官想要多少银子没有,二嫂家里也难,大嫂,你看是不是……”黄氏硬着头皮想说服赵氏,被赵氏狠剜了一眼。   “二百两银子,把我和你大哥卖了也没有!”想的倒挺没,想让她家出银子,门都没有!   江氏起身,“那就没啥好说的了,我有事去找老三家的,你们慢聊。”   赵氏与黄氏险些没吐血,她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啊!   狠瞪了陪笑的黄氏一眼后,赵氏出声喊住江氏,“好!我应了,二弟妹,有事好商量……”   江氏露出微笑,转身坐下,妯娌三人凑到一起说起话来,门口伸手欲推门的六娘听着里面的声音,眼睛越睁越大,失控的惊呼出声。   “谁?”   黄氏快速拉开门,瞧见门口的女儿,一怔,一把将她扯进屋,“你都听见了?”   六娘张了张口,“娘,你、你们……咋能……”   那就是都听见了。   黄氏一巴掌扇到女儿脸上,“不好好的在宋家做工,这时候回来作死啊!”   ------题外话------   忙碌的周一,苦逼的堵车,奉上萌血小段子,博卿一笑:   一个道士去抓小狐妖...   姐姐:“死道士,你要抓就抓我,放了我弟弟!”   弟弟““姐姐……”   道士:“然而贫道对你并没有兴趣,交出你弟弟!”   “……”有哪里不对?   还有另外一个道士去抓兔妖:   哥哥:“死道士!要抓就抓我,放过我妹妹!”   妹妹:“哥哥……”   道士:“贫道本来就是抓你的,对你妹妹完全没兴趣!”   “……”画风果然不对。   ☆、102 三叔教侄(一更)   六娘被打的一个趔趄,赵氏忙上去扶住她,嗔怒黄氏,“好了,六娘也不是故意偷听的,你打她做什么?”   赵氏低头,笑对六娘,“六娘,我们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六娘捂着脸点头。   黄氏怒火更甚,抬手就是一巴掌要招呼过去,被赵氏看了一眼才悻悻收回,“大嫂,我这不是怕她惹事吗?”   “六娘,大伯娘与你二伯娘都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你也瞧见了,家里难成这样……”   六娘摇头,“三伯娘家更难……”   赵氏被噎住,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四弟妹,你瞧着该咋办?这事成之前可不能给任何人知道。”   “大嫂,你别急,我保证六娘不会说出去的。”黄氏一把将女儿抓过去,劈头盖脸一阵打,“谁让你回来的?还学人家偷听话,是不是日子过的太舒心了,你找打!”   没几下,六娘的脸就红了,赵氏与江氏谁也没拦,黄氏打的手疼,见女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气的要死,怒声道,“这件事就当没听见,给我烂在肚子里,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把你嫁给隔壁村的瞎老头!”   六娘猛的抬头,一双水眸中满是惊恐,摇头,“娘,我、我不嫁……”   黄氏瞪她,“乖乖听话,娘就不把你嫁给她,否则……”   “可、可是……”六娘瞪大眼睛,心中不安,她不能……   黄氏恶狠狠的道,“让我知道你说了出去,隔天就把你嫁出去!不信你就赌一把试试运气有没有十一娘好!”   六娘瞳孔缩了几缩,拼命摇头,“我不嫁!我不嫁……”   “好侄女,等这事儿成了,大伯娘给你找个镇上的婆家,嫁过去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赵氏笑着道。   六娘看着三人算计的目光,瑟缩着害怕着终点了头。   没多久,夏承和两兄弟回来,十一娘与罗氏旧事重提,夏承和想了想应了,转身与夏承安说了进京的事,夏承安听他说要请镖师,应了,“路途遥远,我这里又走不开,你多注意安全,爹娘那里好好说,他们应该不会拦着你。”   夏承和又把闺女教自己的那套说了,夏承安略微一怔,便苦笑道,“也好,让爹娘知道了难免生事。”   夏承和也苦笑。   第二日,夏承安去上工,十一娘与夏承安去了镇上找镖局。   镇上最大的镖局有个很俗气的名字,“威武镖局”!   十一娘与夏承安挑了三个武功中等的镖师,说好来回一趟一共六十两,先付三两定金,到京后付一半,回来后结清另一半。   双方皆大欢喜。   回来的路上,在一个胡同口偶遇夏二郎,正伙同几个看着猥琐的少年堵着一个挑担子的姑娘说些污言秽语。   夏承和气的走过去训人,夏二郎有点怯十一娘,扭头想走,被几个同伙拦住,“夏二郎,你怎么这么卵蛋?上次就是见了你这个妹子跑路的吧?这次还跑?是不是男人啊?”   十一娘笑看几人,与夏承和说话,“爹,这时间不是学堂时间吗?二郎哥咋在外面调戏良家妇女?”   “二郎,你不好好读书,跟这些人出来鬼混啥?”夏承和走过去,指责夏二郎。夏二郎咧了咧嘴,“三、三叔,你们咋在这儿?”   十一娘走过去,想拉那姑娘出来,被一个少年拦住,不干不净的说着话,“哟,瞧你家这妹子,这小模样可比楼里那些姑娘俊多了!难怪天乐赌坊开出那么高的价钱,啧啧……”   夏承和的脸立刻沉了下去,上去一把将女儿拉到身后,“你是谁家孩子?你爹娘没教你……”   “妹子,这是你爹?看这模样,不像是你爹的闺女啊!喂,大叔,你确定这是你家闺女?该不会是你媳妇给你戴的绿帽子……啊!”少年的秽语还没说完,腹部被人重重踹了一脚,疼的他尖叫一声跌出几步外。   夏承和震惊的看女儿,十一娘冷着脸,“外公教我的。”   几个猥琐少年齐齐后退,不过一瞬,又反应过来,“娘希匹的,几个大老爷们被个小娘们儿欺负,说出去还能混吗?咱们一起上,就不信操不了这娘们儿!”   听他们说的难听,夏承和也握了拳头,瞪了夏二郎一眼,“回家再跟你算账!”将女儿紧紧护在身后,大喝,“谁敢动我女儿!”   “上!”几个少年一拥而上,被夏承和一拳一个打翻在地,一个想偷袭夏承和,被十一娘笑着一拳打到墙上,脸颊与墙做了个亲密接触!混着血吐出一颗牙齿!   那少年嗷嗷大叫,“你打掉我的牙,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十一娘一脚踩上少年的心口,低声恐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若敢让我家吃不了兜着走……”十一娘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这次我能打掉你一颗牙,下次就能要了你的命!怎样?要不要赌一赌?”   那少年被踩着心口,喘息不上,吓的连连摇头,“不、不敢。”   “真不敢?”   “真不敢!”   十一娘挑眉,伸手将他拉起来,还踮脚拍了拍被她踩脏的地方,“聪明的孩子。”   少年怪叫着跑了。   其余几个人面面相觑,正犹豫要不要继续打时,夏二郎突然开口了,“十一娘!我知道了,那天晚上那个女的是你!你居然会武!我要去告诉县太爷……”   夏二郎拔腿要跑,被直觉危险的夏承和拦住,“二郎,你说啥?你要告诉县太爷啥?”   夏二郎扒夏承和,“县太爷家的公子就是十一娘打残的,我要去告你们,哈哈……你们都完了!我看你还仗着苏家少爷耀武扬威!”   几个少年目露惊恐,齐齐看向夏二郎与夏承和身后的十一娘,“我们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十一娘朝几人笑了笑,眸底的杀意却越发浓烈,夏承和感觉到身后的异样,回头去看十一娘,却迎上女儿悲伤哀泣的脸,“爹,咋办?二郎哥要是告诉县太爷,我就死定了!爹,我不想死……”   ------题外话------   一大早,小栖来送萌血小段子,早安么么哒~   邪教教主和武林盟主巅峰对决,盟主输了……   邪教教主:“呵呵……从了我,跟我走,我就放过那些所谓的武林正派。”   武林盟主:“就算我愿意,我身后千千万万的同道却不答应!会和我同你一起对抗到底!”   众人:“我们同意!盟主再选就好!你就从了他吧!”   “……”   ☆、103 拉拢老太(二更)   众人瞠目结舌,看十一娘脸色变换,都狠吞了几口口水,他们可是都亲眼瞧见这丫头一拳将他们同伙的牙齿打落!心里开始后悔刚才不该放大话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瞧,这会儿就遭报应了!   夏承和也惊住,“那、那晚是你把县太爷家的公子打、打残的?”一句话,他好一会儿才说完整。   十一娘摇头,“是另外一个人,爹也认识的,是……”十一娘凑到他耳边说了一个名字,夏承和哦了一声,恍然,转头问夏二郎,“二郎,你真要眼睁睁看着你妹妹去送死?”   夏二郎瞪大眼想扯开夏承和的禁锢,“她害了县太爷家的公子,我要去告诉县太爷……”   夏承和哦了一声,松开手,“闺女,就按你说的,杀了他吧。”   “啥!”夏二郎不敢置信的瞪大眸子,“三叔,你让她杀我?你脑子进水了吧!”   夏承和难得一副郑而重之的模样,“你要杀我闺女,我闺女为啥不能杀你?”   “我是你亲侄子!”夏二郎气急败坏,觉得夏承和真是疯了,居然让十一娘杀自己!   “十一娘是我亲闺女!”   “她不带把,是赔钱货!以后要嫁出去的,你老了还不是我们这些侄子给你养老送终!”   夏承和看他,目光严肃,“我不要你养老送终!你若敢告密害我闺女,你就不再是我侄子!”   “你疯了!疯了!”夏二郎看着笑眯眯走向自己的十一娘,连呼夏承和疯了,十一娘凑过去,在他耳边提醒道,“既然你知道那天晚上的人是我,想来也知道我的本事,这件事你敢说出去半个字,不用让苏家少爷当靠山,我一样能轻松杀得了你!不信,你可以以命为赌注,赌一把!”   夏二郎想起那晚的惨状,脸色发白的跌坐在地,下身立刻涌出一股尿骚味,竟如那晚一般失禁了。   十一娘满意的点头,抬眸看向几个惊恐的少年,几人忙指天发誓,“若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不得好死……”   十一娘才放了几人离去。   一路上,夏承和的脸色都不好看,十一娘担心他是因为自己威胁夏二郎想不开,却不想,快到家门口时,他吐了口,“老四到底是咋教孩子的?竟教的二郎心肠如此歹毒!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闺女!闺女,他再敢欺负你,就像今日一样,打的他服软!”   十一娘仰头轻笑,弯成月牙的双眸水光清澈,水灵灵的瞧着,“爹。”   夏承和叹一口气,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爹不好,老是害你们被欺负。”   十一娘摇头,爹已经在慢慢变了,她感觉的到,也看得到。   两人不知,他们离去后,苏少楠凭空出现在胡同口,将几个少年聚在一起,一人折了一只胳膊,这种折自然是受点罪能接好的,但,“再有下次,直接把胳膊给爷砍了!”   谁敢惹清水镇的大魔头,几个少年跪地如倒葱一样磕头大叫再不敢了!   包子总觉得自家少爷越来越不对劲儿了,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耸了耸肩不再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   黄氏在家得到儿子受伤的消息,气的不轻,联想到上次儿子回家看三房躲躲闪闪的眼神,自认为定是夏承和打了儿子,问及儿子伤是不是三房人打的时,儿子瑟缩着不肯回答,黄氏更认定了是三房所为,一边心疼儿子,一边将三房一家恨极了!   一回来,就拉了二房说话,不一会儿,两人又联袂去找老太太聊天,不知说了什么,老太太在正屋又是拍桌子又是大笑。   只是吃晚饭的时候,对三房一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是指挥罗氏去拿着,就是骂几个孙女是赔钱货,来折腾她家嫁妆的!   几人也不搭理她,该吃吃该喝喝,气的老太太一碗粥都没喝完,姐妹几个倒吃的饱饱的。   用完饭,罗氏带着女儿去洗刷,老太太指着她的背影大骂,“你瞧瞧,我们老夏家娶进来个什么玩意儿?儿子不会生还当自己是功臣,跟婆婆大小眼儿!我告诉你,想爬到我头上,门都没有!也不看看自己啥德行?不下蛋的老母鸡,还当自己是十六的黄花闺女金贵!早晚让你哭着求……”   “娘,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江氏在一旁打断老太太的话,再不出声,老太太自己个儿就把事情暴露了,她们还筹划个屁!   黄氏也一脸不满的看老太太,明知道自己说话没个把门儿的,也不知道注意点,真是蠢的可以!   八娘在灶屋气的摔打,被十一娘笑着拦住,“八姐气啥?你没瞧见咱们不搭理奶,奶气的一肚子火,粥都没喝完,咱们反倒吃的饱饱的。”   二娘三娘笑着点头,“十一娘这法子好,就当奶的骂声是蚊子在叫就好了。”   八娘嘟嘴,“我就是看不过奶老说娘……”   “说两句又不会掉娘一块肉,让她去说,娘有你们就满足了。”罗氏笑,将碗洗干净去刷锅。   小十二笑嘻嘻扑过去抱罗氏的腿,“娘,娘,有我……”   罗氏哎呦一声,八娘忙上前将妹妹抱开,“小心摔着你。”   小十二眯着眼吧唧一口亲在八娘脸上,“八姐不气奶气。”   八娘笑,鼻头蹭着妹妹的,“鬼丫头。”   不管了,奶再敢对娘不好,她以后也不对奶好,哼!   刷了锅,烧了一锅热水,姐妹几个舀了两大盆端回三房,洗脸泡脚舒舒服服准备去睡觉,不理院子里传来的骂声。   夏承和与罗氏说话,“定了三日后进京,镖局那边提供马车,咱们就不用另外租马车了。说是慢要一个月,快也要二十天,到时候,爹娘肯定要生气,你……”   “只要元娘能回来,娘就是打我一顿,我也认了。”罗氏笑着道。   夏承和将妻子搂入怀中,叹了一口气,将白天在镇上遇到二郎的事说了,罗氏知道女儿有学武天赋并没怀疑,还笑道,“看二郎还敢不敢欺负咱们闺女!”   “可不是,再敢欺负咱闺女,打的他求饶!”夏承和嘿嘿的笑,罗氏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你不怕四房说你不护着侄子了?”   “我是帮理不帮亲。”   罗氏羞他,“也不知是谁见不到兄弟为难……”   夏承和嘿嘿笑,门外,忽然传来李家大叔大婶的声音,“夏三哥,夏三嫂,你们可睡下了?”   这么晚了,他们怎么来了?   两人相视一眼,罗氏扬声,“还没有,快请进。”   进了屋,李家大叔给李家大婶使了个眼色,李家大婶拉着罗氏到一边,低声道,“我们今日路过六安村,瞧见她三姨家摆酒席,本以为是家里有喜事就去问了一句,谁知……”   ------题外话------   萌哒哒夫妻日常:   “夫君,你当初究竟是多么英勇无敌,才能在千百壮士之中一举抢的奴家抛出的绣球?”   “……娘子,其实为夫当时只是路过,实在是你手法精准将绣球生生砸在了为夫手里。”   “……夫君,不说实话你会吃不下饭吗?”   “会。”   “……”   ☆、104 三姨家事(一更)   罗氏眉头一跳,直觉么有好事,果然,李家大婶的声音压的更低,“竟是她三姨夫纳妾办的酒席,听说也是花轿入门,拜的天地,这哪是纳妾?分明是娶了个二房回来!”   “啥!”罗氏愕然,怎么也想不到李家婶子带来的竟是这样一个消息。   不远处的十一娘耳尖,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皱眉,过年时还瞧见三姨和三姨夫,瞧三姨夫的模样是个温厚的,怎么会做出娶二房这样的事儿?   李家大婶拉了拉她,“听那邻居说纳的妾是镇上那地方出来的,哎呦,那个妖的,说话能拧出水来。”   “我妹子呢?”   李家大婶摇头,“没瞧见她三姨,邻居的人也说不清楚,好几天没见着人了,说可能是不同意纳妾气病了,在养病。”   “不可能。我妹性子要强,若真不同意三妹夫纳妾定会带着孩子回娘家,不可能一声不吭……不行,我得回趟家。”罗氏心里不安,弯腰套了鞋就要往外走,李家大婶忙拉住她,“你这么着急忙慌的有啥用?这会儿堂都拜了,说不定洞房都入了,还是想想她三姨咋办吧?那地方出来的人手段可毒着呢!前两年不是有一个说从良的,甘愿嫁给一个书生为妾,后来咋滴?生生的把一个温柔贤惠的正妻逼的跳河!”   罗氏眼中更显惊惧,一把抓了李家大婶的手,“她婶子,你说会不会是我妹不同意,莫守谆把我妹给关起来了!”三妹夫也不叫了。   李家大婶被罗氏的话吓的脸色都变了,“不、不能吧?咋说她三姨也给他们莫家生了个闺女……”   闺女?!   两人面面相视,眼露惊恐,她三姨嫁到莫家八年,才得了一个闺女,这怕就是莫家娶二房的原因吧!   “不成,我得赶紧回家一趟,找爹娘商量!”罗氏手脚麻利的捯饬好衣服,拉了李家大婶,“她婶子……”   李家大婶忙点头,“我和他爹赶车送你过去。”   这边,夏承和也得了李家大叔的话,与妻子对视一眼后,便嘱咐几个女儿,“早些休息,爹娘去去就回。”   却不想,夏承和还没出远门,正房忽然传来老太太的叫声,二房和四房的门应声而开,“咋了咋了?娘这是咋了?”   奔着就去了正房。   夏承和进退两难,罗氏拉着他快步去了正房,炕上,老太太一脸蜡黄,额头冒着冷汗,双手捂着肚子一直喊疼,江氏与黄氏乱了阵脚,“娘,娘,你咋了?你哪儿疼?”   罗氏当机立断,拉了夏承和,“你在家,我一个人去。”   夏承和点头,他娘这样,他哪能出的去,怕被人知道自己媳妇在婆婆生病时回娘家也会被人嚼舌头,“你早点回来。”   罗氏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屋,与李家夫妇一道走了。   十一娘本想跟着罗氏去,被罗氏摁住,“看着你爹,免得他吃亏。”她只好留了下来。   十一娘去瞧了一眼,老太太确实病了,看样子病的还不轻。   罗氏与李家夫妇一路赶往五棵树,到地方时,罗家人都已入睡,罗氏拍开了门,将事情说了,罗家两个哥哥嫂嫂立刻决定杀到六安村去,首要确保三娘没事!   罗三舅恼的一拳捶在炕头的小桌上,桌脚咔嚓一声断裂,“他敢对不起我姐,我废了他!”   罗家两个舅舅咬牙,“你在家看着几个孩子,莫守谆若是那样的人,你的那份我们替你打!”   罗家老爷子沉着脸,不理老太太的话,披了外衣穿上,“我也去!我倒要去问问他莫家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是以为他们娶进了门我罗家闺女就要不吭声的认倒霉不成!”   罗家老太太见劝不住丈夫,便跟着走出去,“既然要去,那就一起去!我也好好与亲家母说说话,年前还在说孩子不急,这会儿坐下这样的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家里几个孩子本已睡下,听到堂屋的议论,气的攥了拳头,也要去给三姑讨公道。   被两个老的好一番说教才留了下来,李家大婶被请求也留了下来,李家大叔载着一家人星夜赶往六安村。   莫家,在六安村南边儿,独占一大片土地。祖上做生意起家,到莫守谆这一代,彻底没落,只余偌大的祖宅一份。   一家人来的巧,到莫家大院时,莫守谆的几个生意伙伴刚刚告辞出来,莫守谆喝的八分醉,笑着亲自到门口相送,不期然见到几个熟悉的人,还以为自己眼花,待大舅子一拳将他打倒在地,酒才醒了几分,忙喊,“大哥!”   “呸!谁是你大哥?莫守谆,我妹子呢?”罗家大舅拎着莫守谆的大红新郎装,瞪他。   莫守谆张嘴,“她、她不是回娘家了吗?”   罗二舅一拳打过去,“放你娘的狗屁!我妹子要是回家了我们还会来找你!快说,你们把我妹子咋了?”   “二哥,竹娘真的回家了!”   门口的吵闹引来了莫家二老,瞧见罗家夫妇,莫老太的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亲家母,这……”   罗家老太叹了一口气,“亲家母,我只问一句,我家三娘呢?”   莫老太一脸吃惊,“竹娘她、她不是回娘家了吗?”   罗家老太太摇头,“没有。”   “怎么可能?她已经走了五六天了!带着芳姐儿……”莫老太的脸色终于变了,她家这个媳妇除了没能为她生个孙子,哪哪都好,她也没想到知道儿子要纳妾会这么刚烈,一声不吭的带着孙女就走了,她还以为她儿媳只是去娘家散散心,哪里会想到……   “我的芳姐儿……”   莫家老爷子更是不敢看罗家老爷子的脸,他当年可是被罗家老爷子救过一命的,如今儿子娶二房瞒着他们也罢了,还把人家闺女和亲外孙女给弄丢了,这……   “姑爷,我家小姐问你怎么还不去新房?”一个俏生生的丫鬟明眸皓齿,笑盈盈的站在门口看莫守谆。   罗家大舅二舅冷哼一声,一人一拳砸在莫守谆身上,莫家二老看的心疼,却不敢上前劝阻。反倒是那丫鬟惊呼一声,上前扶着莫守谆娇滴滴道,“姑爷,你没事吧?这是哪里来的野蛮人,这般粗鲁?”说着,身子几乎偎进莫守谆的怀里去。   罗家人看的火起,莫家二老只觉老脸都要丢尽了。莫老太忙出声呵斥,“还不扶少爷下去?”   小丫鬟笑嘻嘻的应了,搂住莫守谆的腰身就往院子里去。   罗家两个舅舅还想动手,被莫老爷子拦住,“亲家,这事是我们的不是,还请堂里坐,让我细细说来。”   “不必了,我们来只是问一句,莫守谆可是当真娶了花楼的姐儿当二房?可是真与我家三娘过不下去了?”   ------题外话------   明日上架,小栖现在好紧张,存稿还米够,今晚要熬个通宵写了,明天还要正常上班,亲们请为小栖点赞吧!   一大早的,依旧奉上萌哒哒夫妻日常一则(所有段子均非原创,除非小栖特别注明原创。)   “夫君,我昨日看见你摸了一个美貌姑娘的手许久,末了还对她说了好些关怀的话。”   “娘子别闹,为夫是大夫,大夫触诊不叫摸,叫把脉。”   “我心口疼,夫君快把脉……”   “娘子别闹,你这不叫把脉,叫摸!”   不要脸的求收藏啦求支持啦~小栖真的好紧张!   ☆、105 半夜惊魂(二更)   夏家正屋,老太太一直叫着肚子疼,夏承安要去请张大夫,她不让,非要他去请隔壁村一个据说在镇上药堂坐诊的顾姓大夫来不可。夏承安拗不过,只好跑去叫人。   十一娘直觉老太太哪里不对劲,可瞧着她疼的抽搐并不是假的,只好将她归结与不喜欢张大夫在任性耍脾气。   江氏倒了热水,喂老太太喝了几口,瞧见三房几个孩子都在打瞌睡,便开口让他们去睡觉,“你们在这也帮不上啥忙,该干啥干啥去!”   十一娘确实有些困,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却怕夏承和吃亏,不肯去睡。夏承和捏了捏女儿的小手,“爹有分寸,不会像上次一样上当的。”   上次娘以病骗自己银子的事他还记得很清楚,同样的当,他哪会上两次。   十一娘想想也是,低声在爹耳边说了几句,才扒着眼皮回去睡觉,却没仔细深究,她为什么会这么困?!   等一屋子的孩子都被赶出了正屋,江氏垂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半个时辰后,夏承安带着一身白袍背着药箱的中年男人回来了,“娘,顾大夫来了!”   那中年男人长相清雅,瞧见老太太的模样,忙上前诊脉,片刻,松了手脸色郑重,“老太太是哪里疼?”   老太太疼的嘴唇都紫了,哆哆嗦嗦道,“肚、肚子!”   顾大夫念了句得罪了,伸出二指在老太太腹部摁下了两下,问道,“如何?”   “疼!钻心的疼!”老太太疼的几乎要晕过去,却咬着牙蹦出几个字,“大夫,药、药……”   顾大夫笑着道,“老太太莫急,我这就开。”说着,朝屋中几个男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几人出外说话,老太太看见,不依的叫,“大夫,说,在这说,我是不是活不长了?”   顾大夫笑,却随即叹了口气,对几个男人道,“老太太被人下了毒,此毒不解,每月这一日,她便会钻心的疼,这种疼痛会逐月加剧,直到她承受不住这种痛苦,疼痛而死!”   夏承安与夏承和啊了一声,身子踉跄着往后倒,好容易稳住身子,齐齐问道,“大夫,可有解药?”   顾大夫摇头,两人一脸绝望,哀声叫娘,老太太的眼泪也下来了,“大夫,救、我、不想死!”   夏老爷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太太,爬过来问人,“咋会?是不是看错了?好好的咋会中毒?”   顾大夫笑,“在下不得而知。不过,确实有味药能救老太太一命。”   一屋子人露出惊喜的笑容,夏承乐率先开口,“大夫,你说啥药?砸锅卖铁我们也要买来给我娘吃!”   顾大夫眯眼看了夏承乐一眼,夸道,“倒是个有孝心的!这味药名天山雪莲,是酝酿苦寒之地精华所得,一片花瓣就要上百两,你家这……”   黄氏在旁开口,“有、有银子,他三叔,你家不是刚得了四百两银子,大夫,四百两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回娘家去借,咋的也要救娘!”   顾大夫顺着黄氏的目光去看夏承和,“四百两倒是差不多了,少个几两的,我就当积德行善了,只是,你确定能拿得出来四百两吗?”   夏承和傻在当场,他侧眸去看,自家娘一脸痛苦的捂着肚子呻吟,脸白如纸并不是在装病,可两个妯娌看他的眼神,那种算计他太熟悉了!   想到为了骗出自家家的银子,她们狠心折腾自己亲娘,夏承和气的脸都红了,抬手指着二人,“你、你们竟然害娘!”   夏承安刚才想开口说他家也有银子,却被妻子揪住衣服拦了个结实,这会儿看到自家弟弟的眼神,立刻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不由看向江氏,“三弟说的可是真的?”   江氏摇头,很是斩钉截铁,“我没有。”   夏承乐抬手挥开夏承和的手,“三哥,咋说话呢?我媳妇再坏,还能给咱娘下毒不成?她要敢做,我立马休了她!”   黄氏连连点头,这次她可是真冤枉,她可是啥也没做,清白的很!   夏承和怔在当场,茫然的看着痛苦呻吟的娘,那是咋回事?   “老三,疼……娘疼……”老太太高叫一声,晕厥在夏老爷子怀里,夏老爷子吓的脸都变了,“老三,还不拿银子去!要看着你娘疼死吗!你这个不孝的畜生!”   “爹,我去!”夏承安要回去,被江氏死死拽住,“他爹,咱家闺女还没银子看病,你去哪里拿银子!”   夏承安瞪着江氏,江氏死不松手,咬紧了牙,为了女儿和儿子,她拼了!   他咋能看着娘疼死?   夏承和只觉自己像是又掉进了陷阱,却怎么都爬不上来。   直到将银子交给那大夫,大夫笑着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药丸,“这是雪莲花做成的药丸,四瓣只得这么一颗,给你娘服下,保管药到病除。”   夏承乐忙接过药去喂老太太,江氏与黄氏偷偷对了个眼,从对方眼里读出报仇后的得意。趁人不注意,黄氏出了正屋。   看着老太太服了药,约一刻钟醒转过来,夏老爷子猛松一口气,夏承安也送了一口气,看着一脸颓然的夏承和,无奈的叹了口气,想着等会儿回去就把银子拿出二百两给他,救元娘要紧!   老太太醒来,哭着叫夏承和,“儿啊,吓死娘了!娘以为你被你媳妇骗着就不救娘了……”夏承和笑着,却不知自己在笑啥。娘好了他该高兴,可为啥,他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为啥他总有被人欺骗算计的感觉。   “娘,你是真的病了?”   老太太一愣,抹起眼泪,“我都疼晕了还能是假的吗?我骗你干啥?谁想受罪啊!”   顾大夫趁机告辞,江氏起身送人,片刻后回,拉了丈夫,“五娘瞧着疼的难受,咱们回去看看。”   夏承安去看夏承和,夏承和笑,“二哥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嗳。”夏承安叹了口气,撇下江氏出了正屋。   夏承和呆坐在炕上,被老太太揪着衣袍很是依赖的说着话,却不知不远处的家里已是少了三个人!   不规律的晃动让十一娘很是烦扰,翻了几个身都觉不舒服,却实在困的难受,便低声嘟囔,“小十二,别晃十一姐,十一姐明天请你吃糖好不好?”鼻间忽然传来好闻的花香,她深吸一口,“好、好香。”   果然不晃了,十一娘唇角勾起一抹笑,翻个身睡去。   正睡的香甜,身上忽然一重,她抬手去推,“小十二,别闹姐姐……”用了双手想要搂妹妹翻个身,入手处却不复妹妹的软糯小身子,耳边莫名响起男子的低沉嗤笑,多年雇佣兵生涯让她一个激灵,蓦然睁开双眸,对上一双阴鸷肆血的眸子!   梁昊!   ------题外话------   明天就要上架了,好紧张好紧张,上本上架稀里糊涂的一抹黑,这次特意问了朋友,上架当日首订很重要!首订很重要!首订很重要!小栖是不是紧张的说了三遍,嗯,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小栖要再找个段子舒缓舒缓。   “夫君,什么是真爱?”   “譬如为夫娶了你这样蠢笨的娘子竟然没休。”   “……夫君回答问题便是,为何还顺带损奴家一把?”   “如此才能表达出为夫对娘子爱的深沉。”   “……”   ☆、夏家人物关系表   夏家老爷子:夏生   夏家老太太:乔氏   膝下有五子二女。   夏家长子:夏承平   夏家长媳:赵氏   膝下二子二女。   大郎:夏继贤   四郎:夏继仁   大女儿:夏如瑜(九娘)   二女儿:夏如瑾(十娘)   夏家二子:夏承安   夏家二媳:江氏   膝下一字三女。   三郎:夏继善   大女儿:夏如环(四娘)   二女儿:夏如佩(五娘)   三女儿:夏如意(七娘)夭折。   夏家三子:夏承和   夏家三媳:罗氏   膝下六女无子   大女儿:夏如玉(元娘)   二女儿:夏如琳(二娘)   三女儿:夏如珊(三娘)   四女儿:夏如满(八娘)   五女儿:夏如锦(十一娘)   六女儿:夏如月(十二娘)   夏家四子:夏承乐   夏家四媳:黄氏   膝下二子一女   二郎:夏继良   五郎:夏继义   女儿:夏如琼(六娘)   夏家五子:夏承祥   未婚   夏家二女儿:夏芳菲   未婚   后续出场人物会再一一添上,喜欢的亲们求收藏求点击求支持~   ------题外话------   (づ ̄3 ̄)づ╭?~   ☆、001 分家   “小贱人,敢坏爷好事!还是落到爷手里了吧?哈哈……”梁昊笑的狰狞,一身酒气衣冠不整,恶狠狠的瞪着十一娘,“让你狂!看小爷今天怎么折磨你!”   说着,一双手伸过来就要扒十一娘的衣服……   十一娘双眸微眯,一脚将梁昊踹翻在床,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声音寒彻骨,“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啊!”屋内突然响起丫鬟的尖叫,指着十一娘高分贝的唤人,“来人……”十一娘伸手扯下梁昊头上的发冠飞掷出去,打在那丫鬟的胸口,丫鬟声音一哽喷出一口鲜血,应声倒地。   梁昊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她竟然敢在县衙杀人,“你、你杀了她!”   十一娘看着他冷笑,“你若不说实话,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   “你敢!这是县衙后宅,你敢动我就别想活着走出去!”梁昊色厉内荏,不时往门外张望,天已昏昏亮,外面伺候的丫头悉悉索索低声谈笑着,却没一个开门进屋。   十一娘掐他脖子的手紧了紧,梁昊登时透不过气,脸憋的通红,双手不停拍打着十一娘的手,“放、放开……憋、憋死我,你、也……落、落不到、好!”   十一娘微松手,瞪着他,“别赌我的耐心!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死?”   梁昊抱着脖子猛喘气,“你、你这个贱人,敢、敢……”十一娘浑身戾气,双手再度用力,梁昊忙住口,“我说!我说!”   “说!”十一娘松手。   梁昊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往门口冲,边冲边叫,“来人啊!有刺客!”   十一娘冷笑,伸手扯了床幔,掷出,手腕翻转将梁昊瞬间捆成粽子,“既然你不配合,那也没留你的必要了,不妨我就真当一次刺客,如了你的意。”   十一娘抓过屋内一个掐丝珐琅烛台,抽掉蜡烛,将插蜡烛的尖细处对准他的心口,高高举起……   梁昊的脸色终于呈现出恐慌害怕,哭叫,“不、不,我说   皇笼囚宠之风华女帝!是夏二郎告诉我那天晚上坏事的人是你,刚巧那个夏承平为秀才考试想巴结我爹,我就让他把你抓来给我蹂躏、啊,不,暖床!不、不……我没动你啊……”   “夏承平?”十一娘顿住手势,夏家老大!   难怪赵氏最近频繁回九里亭,原来是他们夫妻二人早商量好的!联想到最近几日大房与二房、四房的紧密来往,十一娘不由怒上心头!   我不害人,人害我!   一群丧尽天良的畜生!   “还有什么?全说了!”十一娘眸底杀意肆虐,梁昊吓的知无不言,“夏承平本来想送对双胞胎给我玩儿,我没要。他就央爹送去了府城给曹姐夫家的弟弟玩儿……”   双胞胎?玩儿?   二姐、三姐!   夏承平!   十一娘握着烛台的手狠狠向下砸去,尖锐的烛台尖扎入梁昊脖颈旁的地毯中。“我姐姐在哪?说!”   “已经着人连夜快马加鞭送去府城了!”梁昊大叫。   “曹府在哪?”   “没、没有曹府,你到了府城直接去、府、府衙衙,曹家……住官衙。”磕磕绊绊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丫鬟的声音,“老爷,夫人。”   “少爷呢?”   “……在屋里。”   有脚步声往这边走来,十一娘扫了眼房间,遂放弃,一手拔出烛台抵上梁昊的勃颈处,居高临下看他,“听好了,我死你也别想活!”   梁昊点头如捣蒜。   门被人打开,一中年男人与一妇人走进来,瞧见屋内的景象,惊的同时出声,“昊儿!”   “什么人?”   有风从敞开的房门吹进来,吹动烛影摇晃,火光忽大忽小,气息似有若无。   十一娘半蹲在地上,抬头,打招呼,“梁大人,梁夫人。”   梁夫人大惊失色,“你是谁?你想对我的昊儿做什么?你要银子还是放什么人?你别伤害我的昊儿……”   梁大人只是一惊,片刻恢复如常,“姑娘是夏承平送来的人,可知你这般作为,不管伤没伤我儿,夏承平绝不会得半分好处。”   “呵呵,他会不会得好处与我何干?”十一娘淡淡与梁大人对视,一双眸子明明清澈却含着杀伐戾气,一身布衣明明弱小却让人不能轻易忽视!   “我只知欺我家人者,即使化身罗刹我也绝不姑息!”十一娘笑,黑白分明的双眸晃荡着一股血腥之气,那是只有杀过人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梁大人忙收敛神色,看向十一娘的目光带着探索带着丝丝杀意,他们这样的人若说没杀过人,那是骗人的,可他们杀人惯借刀杀人!从不沾己半点血腥!   但这个小姑娘,她那眼神和一身气息,分明是踩着尸骨和血走出来的人!   但,怎么可能?   夏承平曾与他说过,家中侄女个性温厚,不图名利,只求一处温饱,他想到儿子以后再不能有子嗣,官家小姐怕是不会下嫁,便应下他,若他侄女是个好的,给予一处温饱定是不成问题的,却没想到……   这姑娘如此厉害丑颜天娇!   是个留不得的!   “来人!”梁大人一声喝,门外突然涌入几个衙役,“老爷。”   “这女子闯入内宅欲害我儿,拿下,或者……”他的双眸危险眯起,大手挥下,“格杀勿论!”   “是!”衙役应声,抽出身上佩刀朝十一娘扑来。   十一娘冷冷一笑,手中烛台高举,飞快落下,伴随着“噗”的声响,梁昊尖叫出声,“啊!娘……疼!救,救我……”   “昊儿!”梁夫人大叫一声,扑将过去,十一娘看也不看,抬脚将她踹到一旁,轻笑出声,“梁大人可考虑好了,要我的命不要梁昊的命?啊,也对,梁昊现在不能为梁家繁衍子嗣,要这个儿子也确实没什么用了?不如,我帮大人了解了?”   “不、不要!”梁夫人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一旁,“这位姑娘,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求你别杀我儿子!走开,都给我走开!”她冲着围过来的几个衙役吼,衙役面面相觑,看着她又回头望梁大人。   梁大人脸色难看,“来人,将夫人拉开。”   有小丫鬟瑟瑟上前,被梁夫人一巴掌挥开,跪爬到梁大人面前,“老爷,昊儿是我们的儿子啊!你救救他……”   “爹,救我……”梁昊恨老头子不顾他的死活,面上却濡目的渴求着,“爹,儿子不想死,儿子还想给爹娘养老送终……”   “老爷……”梁夫人扯着他的衣服哀求。   梁大人叹了声,脸色冷厉对上十一娘,“你究竟想做什么?”   “放我走,放我两个姐姐回家,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梁大人不能秋后算账。”十一娘丝毫不惧,一字一句,不卑不亢。   “不可能!”梁大人张口拒绝,“若人人像你这般,我县衙后宅成什么了……”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十一娘伸手握住烛台,用力拔出,血喷涌而出,梁昊急促喘息,“娘,娘……爹不要我了,娘,救我……”   “你……”梁大人瞳孔微缩,这丫头好狠的手段,好毒的心肠!夏承平怎会有这样的一个侄女!   十一娘笑,“也不怕梁大人知道,我与两个姐姐若有意外,家里人定不会善罢甘休,除非……梁大人能斩草除根,将一大家子人都杀了灭口!还有,宋家小姐欠我救命之恩,苏家少爷前几日还曾到我家做客……”   梁大人脸色僵硬,若说她前面几句只是提醒他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后面几句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   宋家小姐被她救过,苏家少爷曾到她家里做客……   这两家哪个是他得罪的起的?!   可,放了这丫头,他以后的脸面往哪里搁?!   梁大人陷入两难。   正在此时,有人匆匆走来,看到屋内景象,吓了一跳,“老爷,外面来了个疯婆子,叫着嚷着让我们还她女儿,学生打了她几板子,她反而叫嚷的更厉害,闹的附近百姓都跑来看热闹……还请老爷示下,是不是以不敬公堂罪将人抓起来关进大牢?”   梁大人的目光看向十一娘,十一娘心口一紧,点头笑,“是我娘重生之错过多可惜。”   梁大人烦躁的摆了摆手,“走,走,赶紧走!”   十一娘挑眉,“梁大人不杀我了?”   杀了你跟宋苏两家过不去?杀了你让你家那些人天天这么来县衙闹?我好不容易往京里送了礼,眼看今年有望回京,因你功亏一篑,我亏的慌!   “我何时说过杀你?”   十一娘挑眉,伸手在梁昊身上点了几下,血立刻止住,“梁公子只是失了点血,并无生命之忧。”   梁夫人喜极而泣扑过去,“昊儿!请大夫,快请大夫!”   梁大人叹了口气,摆手让人去请大夫,顺带让几个衙役下去。   十一娘起身,抱拳,“谢梁大人。”   梁大人转过头,“前面有人,你不能走,走后门。你两个姐姐已被连夜送去云州府,走的是官道。救了你两个姐姐,别留下活口。”   十一娘应声,瞧着墙边一棵树,三两下爬了上去,后一跃而下。   梁夫人哭叫,“老爷,你好狠的心啊!居然要昊儿的命……他可是我们唯一的儿子!”   梁大人不耐,“整日不学好,落的这般下场还不是你惯的!以往你做什么我不管,如今他已不能娶妻生子,月娘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梁家的希望,你好生照料着,若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哼!”   威胁之味甚浓!   梁夫人瘫在地,捏着帕子恨的咬牙,他自己没本事不敢与苏家叫板,拿她出什么气?有本事去找苏少楠算账!   梁昊白着脸叫娘,梁夫人又落下泪来,“我的儿,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啊……”   ……   十一娘从墙上跳下来,绕了一圈跑去县衙正门,一眼瞧见被薛烨和顾氏护在身后的罗氏,脸色惨白,脸上有肿起的巴掌印,嘴角渗出血丝,直盯着县衙门口,在喊,“天在做人在看,老天爷都看着呢!你们……还我的女儿!”   十一娘动容,一股酸涩从鼻尖窜起,让她的眼睛瞬间变红,“娘……”她扑过去,抱住罗氏,“娘,他们打你了。”   “十一娘!”罗氏惊慌的上下查看,确定十一娘没受伤时才松一口气,将女儿搂入怀中,紧紧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娘了,吓死娘了!”   十一娘顺着她的后背,“我没事,我没事,县太爷有事问我,并没为难我,娘不用担心。”   “真的?”罗氏不信,他们方才拦她的模样可不像。   十一娘笑,扶着罗氏起身,“我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娘,咱们先去找家医馆让大夫看看你脸上的伤。”   听那人的话,还对娘用了棍,不知道有没有内伤?   “你二姐三姐呢?”罗氏被女儿扶着往回走了两步,突然顿住,急急问女儿,十一娘笑,“二姐三姐早被梁夫人送回去了,这会儿怕已经到家了。”   罗氏猛松一口气,连连点头,“梁夫人好!好!”   十一娘朝周围围观的百姓摆了摆手,“大家伙都散了吧,县太爷唤的急,我娘不知道才有这误会……”   众人恍然大悟一般啧啧几声,议论着离去兵王修仙传。   顾氏察觉到十一娘的异状,探究的看过去,十一娘朝她轻轻摇头,示意她这不是说话的地方,顾氏神色一凛,带着几人朝一辆马车走去。   薛烨跟在后面,眸光深沉看了眼空荡的衙门口。   师爷将衙门口发生的事看了真切,回头跟梁大人说了,梁大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幸亏是个女娃,要是个男孩儿……”   “老爷说什么?”师爷瞧自家老爷喃喃自语,凑近了问。   梁大人摇头,“去花街巷挑对清官,最好是双胞胎,越快越好。”   师爷点头,转身离去。   “啥?你姐姐被送去云州府了?”罗氏闻听,立时从车上站起身,蓦地撞上车顶,痛都来不叫,“停车,快停车。”   “娘!”十一娘拉住罗氏,将她稳在车位上,“我与外公学过几日功夫,防身无碍。再说我昨儿个已与爹找好镖师,这就去镖局唤他们与我一起去云州府救二姐三姐,你和顾婶先回家等我消息……”   “我也去!”薛烨在旁插嘴。   顾氏眉头微蹙,张了张嘴,微微叹气,拉了罗氏的手,对十一娘道,“你们放心去,我们就在镇上的云来客栈等你们回来。”   罗氏想跟,却怕成女儿负担,“十一娘,你小心点。”   “娘放心,还有镖局的镖师呢!他们都是行走江湖的人,不会让我有事的。”十一娘安慰了罗氏,拉着薛烨跳下车,并没去镖局找人,而是直奔镇上的马行,用薛烨带的银子租了两匹马。   此去云州府,步行五日,马车需两日,快马则只需六七个时辰。   载二娘、三娘去云州府的马车虽用了脚力好的马儿,却也赶不上一马载一人跑的快,两人顺着去云州府的官道追了三个多时辰,才瞧见一辆飘着清水镇府衙标志的马车。   两人上前拦阻,遭赶车人挥鞭怒喝,“怎么走路的?长没长眼睛?”   十一娘伸手抓住鞭子,运转周身气力狠狠一拽,将挥鞭人拉落马车,自己则快速翻身下马,钻入马车中。   另两个护车人想拦,被薛烨缠住,打斗起来。   车内,二娘三娘被捆绑了手脚,口嘴堵住,满脸泪痕,瞧见十一娘,双眸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呜呜叫着。   “二姐、三姐!”十一娘忙给二人松绑,二娘三娘抱起妹妹哭了起来,“……呜呜,一醒来就在车里,好害怕……”   十一娘看到二人毫发无损,心中重重松了一口气,想到车外的几人,便安抚了两姐妹先在车里稍候,不管外面发生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两姐妹连连点头,拉着她的手哭,“十一娘,你小心。”   十一娘笑着拍了拍两人的手,拿了马鞭出来,与赶车人对打起来。   下手狠辣,出招迅猛,赶车人功夫平平,不过十几招之后便落了下风,被十一娘的鞭子打着跑。   “你们活的不耐烦了!可知我们是什么人?”赶车人见打不过,忙拉出背后靠山,“我们是清水镇梁知县的人……”   梁知县?   呵,人家早把你的命给卖了傲娇攻其实是忠犬受!   十一娘微微一笑,双眸蓦然一沉,眸底杀意涌现,马鞭瞬间缠上赶车人的脖颈,赶车人惊恐的瞪大眼睛,双手扯着马鞭,“你、你……”   他再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小女孩儿竟敢动手杀人!   一旁的薛烨微缩瞳孔,身子被两人拍了一掌,向前一个趔趄,另外一个人已欺身而上,看到对赶车人下死手的十一娘,都瞪大了双眸,互视一眼,再出手已带了肃杀之气,招招要人命!   薛烨躲闪的有些吃力,一个不察被其中一人踹中腰腹,飞了出去!   十一娘纵身扑过去,扣住他的腰身将他堪堪救下,“你去车里,别看外面。”   薛烨总归是个孩子,他若受伤,顾婶那里她怎么交代?   却不想,薛烨拗了,黑白分明的双眸对上十一娘的,毫不退让,“一人一个!”   十一娘一怔,她是杀过人的,与薛烨不同,他看过最血腥的大概就是自己杀老虎那次,杀人?先不说他敢不敢,单那份血腥都不是一个普通孩子承受的了的!   她第一次杀人,可是整整吐了一天,连自己的胆汁都吐了出来,要不是有人给她打了镇静剂,她怕是能把自己的胆都吐了!   “不要逞强。”   薛烨点头,眸色坚定。“不逞强。”话落,身形快速的探出去,率先与将自己踹飞之人打了起来。   十一娘自然接手了另外一人,招招狠辣处处杀招,一招一式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说力道强横偏看上去绵软无力,说招式无力偏每一招都掐准了命门,让人一个不妨便会丢失性命!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救车中人尽管救就是了,何苦非要我等性命?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   “自然是有人要留下你们的命!”   牵扯到家人的安全,十一娘下手更毒上三分,趁机夺了那人的刀,一个猴子捞月将刀送入那人的心窝!   “姓梁的,好、狠、的心……”那人吐血栽倒在地。   两人皆亡,且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所杀,剩下的人不由慌了神,手下动作便慢了三分,十一娘过去帮忙,却被薛烨喝住,“我自己来!”   他说着,小小的身形忽闪,几步到男人的背后,双手快若闪电,搬住男人的头往后一转,只听“咔嚓”一声,男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手中的刀还保持着进攻的姿势,人已轰然倒地!   薛烨静静站着,看着面前的死人,脸色发白,突然,“呕……”吐出几口秽物,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十一娘忙上去扶住他,“薛烨!”   薛烨扬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没事!”   十一娘一怔,第一次见薛烨笑,空洞无神且带着说不尽的悲伤,这是个有故事的孩子!十一娘笑,攥着他冰凉的手,眉眼弯起,郑重的夸他,“你做的很好!”   薛烨乌黑的瞳眸一亮,漾满笑意,“真的?”   “那我父亲母亲会以我为荣吗?”   “一定会。”   薛烨唇角就勾了笑,稚嫩的容颜散发着异样的光芒,拳头紧握,看向某一个方向,立誓一般,“父亲母亲,孩儿一定会将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十一娘穿越之阎罗寨主!小烨!你们还在吗?”马车内,二娘略带颤抖的声音响起。   十一娘忙应声,往马车方向走了两步又顿住,他们势必不能坐马车回去的,但让车内的二娘三娘出来定会看见地上的死人,这,如何是好?   十一娘正踟蹰,却瞧见薛烨从袖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几滴透明的液体落到尸体上,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   十一娘愕然,薛烨抬眸朝她展颜,唇角一侧还隐隐带着一个酒窝,而后垂下头继续滴了几滴到另外两具尸体上,不过顷刻,地面除几处打斗痕迹和血迹外,空无他物。   “这种药只对死物有用,活人沾了是无碍的。”薛烨解释,眉眼浅浅,含着笑意。   十一娘张口想问他是哪里得来的,却到底没问,谁都有一点小秘密,他不主动说就是还没到能跟她说的地步,她何必问。   十一娘笑,“这次要多谢你。”   “那……能不能教我你的武功。”薛烨看她,郑重其事,“我想学。”   自那日打完老虎,薛烨还是第一次表示态度,十一娘笑,“我以为你被我吓到了,确定要学?”   “嗯。”   “跟我学武会很辛苦的。”   “我不怕苦。”   “也不能半途而废。”   “绝不。”   “我可不要一个单纯的武夫盲徒,四书五经国策经论也都要学的,总之一句话,我教什么你学什么!不准讨价还价不准不喜欢就不学不准挑课不准……”   “……好!”   “这么勉强,还是别学了。”   “一点也不,我学,好好学!”   “叫声师傅来听听……”   “……”   “不叫就算了,不教了。”   “师傅。”   “乖。”   “……”   二娘三娘久等不到二人掀车帘,只听到二人在外面叽叽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十一娘还笑的格外猥琐,姐妹俩面面相觑,偷偷掀开了帘子,正瞧见薛烨冷着一张脸苦大愁深的看着迎日而笑的少女。   两人怔然,看惯了薛烨的面无表情,他此刻实在太多表情了,两人无奈的相视一眼,适才的恐慌害怕随着妹妹的轻灵笑声飘远。   “二姐、三姐。”十一娘朝二人招手,两人不会骑马,由薛烨和十一娘一人带了一个,一夹马肚,朝来时路奔去。   “我们回家。”   身后的马车被定格在官道上,几片血渍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打斗,空气中隐隐流窜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刺鼻却转瞬被风吹散。   十一娘回眸扫了一眼,眼神淡然,她的家人是她最后的底线,谁敢碰,就做好触碰之后要承担的后果!   她本是心狠手辣之人,为家人,再做一次又何妨!   “驾扶川!”   “驾!”   几人离开后,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两个人,一黑一白,黑的笑颜如花,白的反而冷若冰霜,黑衣男子咂嘴,“啧啧……这小姑娘可真不简单,怎么样?改变主意没?”   白衣女子摇头,盯着几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九里亭,夏家。   老太太在闹腾了一夜后,终于睡着了。   夏承和疲惫的起身,准备回屋,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老太太紧紧攥在了手里,让他动弹不得。   “老三,你一晚上没睡,赶紧去睡会儿,娘这里我先照看着。”夏承安早起来接夏承和,瞧见他盯着炕上发呆,不由提醒道。   夏承和侧身让他瞧见老太太的动作,夏承安微怔,“娘这是……”他小心蹲下身,试图将夏承和的衣角拽出来,却撕扯不动,不由愕然,娘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攥这么紧啊?!   “算了,娘好不容易睡着,让她多睡一会儿吧。”夏承和重新坐下,“二哥,五娘的身子可好点了?”   夏承安点头,“比前一段时间好狠多了。老三,你二嫂……她说的话你别放心上,她就是嘴巴不饶人。”   夏承和嗯了一声,想到昨晚上二嫂与四弟妹那算计的眼神儿,心里的堵越发难受。媳妇和闺女几次让他注意别被人绕进去,他还是被他们算计了进去。   可他娘疼的昏了过去,又不像是假的……   夏承和长长叹息,如今再深究这些有什么用?银子已经拿了出去,半文都没留下!亏的是她们只知道家里卖腊味方子得了四百,十一娘平日卖的银子都收在了另一处,凑和凑合,不知道够不够去救元娘的银子。   “……你回头就去我那,我先给你拿二百两,救元娘回来要紧。”夏承安见弟弟走神,推了一把,夏承和摇头,“不用了。”   二嫂对他已是不满,再让她知道二哥拿二房的钱给他,岂不是影响他们夫妻关系!   还是等媳妇回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怎么办吧。   “夏三哥,夏三哥!你在不在家……”   “哎,我说李老二,你吼啥吼?我家婆婆闹了一晚上的病,刚睡着,被你吵醒再犯了病,你付得起药钱吗你!”黄氏站在门口拦住李家大叔,李家大叔往左她便去左,往右她便去右,跟在李家大叔身后的李家大婶看不过去,上去一把将黄氏扯开,“夏承和,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给我滚出来!”   黄氏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正想借景闹腾闹腾,手刚一拍地就被地上的雪泥糊了一把,恶心的立刻站了起来,指着李家大婶道,“你干啥?跑到我们夏家底盘撒什么野?”   夏承和被攥着衣角无法出门,只得请夏承安去看看出了啥事儿,夏承安应了,“你别急,我去看看。”   不知出了什么事,让好脾气的老李家的骂起了人?!   看到夏承安出来,李家大叔忙迎了上去,“夏二哥,夏三哥呢?”   “他照顾我娘一晚上,被我娘抓了衣角,出不来呢。”   李家大叔跺了跺脚,拨开夏承安就往正屋走,口中急切道,“夏三哥,夏三哥……出事了!”   声音中隐隐带了几分泪意嫡子策。   夏承和站在炕边,看到他的神色,没来由的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恐慌席卷而来,“咋?咋了这是?”   “有人告诉我们,十一娘被送进了县衙给梁大人的公子做小妾,二娘、三娘被一辆马车拉去了府城,说是要送给什么知府家当……”   “不可能!”夏承和身子一晃,立时开口,“二娘、三娘和十一娘她们昨晚早早的就睡下了,咋会被、送……”   夏承和突然抬脚朝三房冲去,老太太被他奔跑的速度带醒,差点栽下炕,慌忙松了手,破口大骂,“你赶着去投胎啊?跑啥跑?想把你娘摔死……”   “八娘,二娘呢?三娘呢?十一娘呢?”夏承和推醒熟睡的女儿,八娘脸色发白,双眼沉的怎么都睁不开,耳中听到爹的声音,呢喃道,“爹,我好困,好困……”   “八娘,醒醒,二娘三娘十一娘不见了,你知不知道她们去了哪?”夏承和心里恐慌,拉着女儿问。   八娘摇头,鼻音中带着委屈,“不、不知道。我们吃过饭回屋就困的不行……爹,我想睡觉……”   夏承和颓然坐在炕边,看着八娘与她身边脸色更白的小十二,愣愣出神,闺女明明在屋里睡觉,咋会凭空不见了?   “老三,这是咋了?”夏承安进屋,瞧见夏承和的表情忙问。   夏承和茫然抬头,“二哥,我闺女不见了……”   夏承安一怔,“咋?咋能?在自己家里咋会……”   兄弟俩对视一眼,同时想到夏二郎骗十一娘去赌坊的事,立刻往门外跑,“老四!老四家的!”   四房夫妇正在正屋与老太太说话,兄弟俩又跑去正房,夏承和瞪着夏承乐,“老四,是不是你家二郎把我闺女弄走的?”   夏承乐嘿嘿两声,“三哥,这事你去问二郎,我现在可是管不住他的。”   黄氏撇嘴,“我家二郎最近乖的很,被某人打了都没告状……”夏承乐扫了黄氏一眼,黄氏自觉失口,住嘴不说。   “是你们,一定是你们!”夏承和反而确认了,“我就知道以夏二郎那性格肯定要报复的!他肯定要报复的!他要杀我闺女,我还让他杀不成?不过说了他几句,他居然如此歹毒……我闺女是女儿咋了?女儿就不是血脉相承的骨肉了吗?”   黄氏撇嘴,“闺女……闺女是血脉骨肉,可他三伯,闺女可不能给你养老送终!闺女早晚要嫁人,她们呐就是一窝赔钱货!也就你稀罕……”   “你不是你娘的闺女吗?你也是赔钱货不成!”夏承和恼怒,瞪着黄氏,黄氏愕然,他们家向来男跟男吵,女跟女斗,这夏老三是傻了吧?一个伯字辈的人居然跟弟媳妇吵架?真是有病!   “他三叔这话说的,赔钱货也要分人,只生闺女不生儿子,不能为夫家传宗接代,不叫赔钱货叫啥?”江氏冷冷开口,一双眸子满是报复后的肆意。   夏承安瞬间扭头,看向江氏,江氏咳了咳,走过去扶起老太太,“娘,你可好些了?”   老太太嗯了一声,抬头骂夏承和,“看你那熊样儿!反正就是闺女,嫁给谁不是嫁?她们这会儿一个进了县太爷的家,一个进了府太爷的家,你大哥考秀才中举人不是更便利了!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娘……”黄氏急忙去拦,却已是晚了,老太太已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倒了出来。看到黄氏与江氏气急败坏的眼神,还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事都成了,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老三呐,你放心,有娘在,以后一定有你的好处妖王嫡妃!”   夏承和瞪大了眼看着他娘,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在说着,“娘都是为你好,你说你养那么多闺女,咱家可出不起那么多嫁妆,如今多好,既让她们有了好去处,以后想吃啥有啥,还能帮你大哥一把……”   “娘!”夏承安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太太,逡巡屋内一圈,竟发现每个人的目光都在躲闪,连他爹都有些尴尬的别开了视线,“你、你们……你们这是要逼死老三吗?你们还有没有心啊!”   夏承乐切了一声,“二哥有心,昨晚咋不把你家的银子拿出来?”   “老四,你胡说啥!”江氏尖叫,狠狠剜了黄氏一眼,黄氏扯了扯夏承乐的衣服,夏承乐不耐烦的挥开,“扯啥扯?既然说开了就一次说清楚!娘,二哥和二嫂可不地道,宋家给了那么多银子,他们全给藏私了,一文钱都没交给您。我这真是看不下去了……”   “噗!”   “三哥你干……”夏承乐皱眉,不满的摸了把脸,未完的话在看到手上艳红的血时戛然而止!   夏承和看着他们呵呵的笑,“好……好……好……”连着三个好后猛然往前倒去!   高高的门槛在正前方,他一头栽下去正中脑门儿……   “老三!”夏承安叫着扑过去,实实抱住夏承和,对一旁发愣的夏承乐吼,“还不过来帮忙!”   夏承乐醒神,忙过去帮忙将昏厥过去的夏承和放到炕上。   老太太和老爷子吓的不清,遭在夏承和喷血时就僵住了身子,这会儿瞧见夏承和面色惨白的躺在炕上,不由发怵。   老太太往老爷子身边靠了靠,害怕道,“他、他爹,老、老三不会死吧?”   夏老爷子不敢打包票,老三这种情况说白了就是气急攻心,不严重自然没事,严重的……死的也不少!   “老四,快!快去请张大夫……”夏承安拍着夏承和的脸,“老三,老三……”   夏承乐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挪了两步又回头道,“二哥,我没银子……”   夏承安扭头看夏承乐,“老四,你说啥?”   “二哥,我没银子!张大夫黑着呢,没银子他才不来……”夏承乐摊手。   夏承安瞧着炕上的弟弟,再瞧一眼一脸你不拿钱我就不去的夏承乐,回过头去看老太太,老太太连连摇头,“我也没钱,钱都给你大哥了!”   夏承安咧了咧嘴,心口不知咋回事,像是突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三九寒的天儿,眨个眼儿就结冻了,扎的他心口尖锐的疼!   “好,好!你们不去,我去!”夏承安一跺脚,往门外冲去,却是刚到院门,正迎上疾步而来的张大夫和李家大叔。   “张大夫,快,我三弟刚才气急攻心,厥过去了!”   张大夫点头,脚下更快三分,待到了正房瞧见一屋子夏家人时,脸色很是难看,快步上前号了脉,然后狠松了口气,示意夏承安将他的衣服脱了,他开了药箱取银针出来,要给夏承和扎针。   老太太扑上去就要拦,“你干啥?你干啥?我儿子还没死……”   张大夫一把将她扯到一边,冷声道,“他不死也会被你压死!”   “你……你这个庸医,我们不看了,不给你看了,你走……”老太太眼瞅着他要拿针扎儿子,尖叫着要挥开他恶魔总裁的宝贝妻。   “娘!”夏承安看不下去,声音大的压住老太太,“张大夫在给老三治病,你这是干啥?”   “他……”老太太窒了窒,看到张大夫一针下去,儿子悠悠转醒,便住了口。夏承安扶起夏承和,“老三,你觉得咋样?没事吧?”   夏承和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回屋去……”他推开夏承安,踉踉跄跄的往院子里走,夏承安不放心,支棱着手跟在他身后。   张大夫看着二人,摇头叹息,李家大叔掏了钱袋拿银子,被张大夫止住,“免了。”径直离去。   夏承和走到半路又摇头,“不,我去镇上,我去救我闺女……”说着,朝大门口走去,夏承安拉住他,“老三,你这是要干啥?”   夏承和看夏承安,模样凄凉,“二哥,我得去救我闺女!我仨闺女……他们、他们这是在挖我的心头肉……”   “二哥知道,二哥知道……”想到炕上的五娘,夏承安也红了眼眶,这时候最是能体会弟弟的心情,“二哥陪你一起去!”   李家大叔守在门外,瞧见兄弟二人出来,忙迎了上去,夏承安开口,“李老弟,得借你的牛车用用了。”   李家大叔爽快应了,三人赶着车一路往镇上去。   院子里,江氏探了探头,发现自家男人跟着老三一起不见了后,跺了跺脚,回了二房。   黄氏与夏承乐也麻溜的回了四房,只留下老头老太太两个对着空荡荡的房间。   “老三真是被那婆娘灌了*汤,瞧瞧他眼里哪还有咱们当爹娘的?”   夏老爷子却是看着三房,叹了一口气,问老太太,“老三小时候有人想收养他,人家里不缺吃不缺穿,你为啥不愿意啊?”   “我干啥愿意,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种!”老太太瞪了夏老爷子一眼,又问,“你这话啥意思?”   夏老爷子摇了摇头,“没啥意思,只是你们这次动了他太多闺女……老三虽然脾气好执拗起来却是谁的话也不听的!”   “他敢不听!我这喝了一肚子的锅灰水,疼的死去活来,为了啥?还不是不想让他被罗氏那婆娘牵着鼻子走……”   ……   牛车比以往走的要快上很多,李家大叔平日舍不得抽,今日走在路上鞭打牛屁股的声音就一直没断过。   到了镇上,他们先找去了衙门,却被告诉人已离去,夏承和先是松了一口气,待顺着线索找到客栈中的罗氏与顾氏,听到十一娘带着薛烨去云州府救二娘、三娘时,几乎没吓破胆!   顾氏在一旁劝慰,“十一娘带着镖局的人一起过去的,定不会有事。再说,十一娘是被上天眷顾的幸运者,不会有事的。”   罗氏平静的坐在床上,看着他,淡声,“等闺女回来,咱们就和离吧。闺女我都带走,走的远远的,不给你留下负担,你再找一房能给你传宗接代,给你娘生孙子的媳妇。我这辈子没有儿子命,下半辈子就守着我几个闺女过了。咱们好聚好散,和离了,也让闺女认你这个爹……”   “玉娘……”夏承和抱了头,蹲在地上。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媳妇说那四百两的事,一个晚上发生的事,他这几十年都没见识过,亲娘,亲兄弟,亲妯娌合起伙来将她闺女送入火坑!   什么秀才?什么举人?   他一点都不稀罕……   他稀罕他几个可心体贴的闺女珺瑶乐!   呜呜……   “他三婶,有话好好说,这事是娘和大哥他们办的不地道,咱回去好好说道说道他们……”   “二伯,二郎骗十一娘去赌坊还债,被打的躺在床上几个月,险些一命呜呼!我家元娘卖身救妹,我可有在家揪着这事不放?”罗氏依旧不温不火的模样,只眸底溢满哀伤,“如今,他大房为了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秀才、举人就设计将我三个闺女一起送出去!”   “这……”夏承安嘴笨,这了半天,憋出一句,“大哥他鬼迷心窍了!”   “呵呵……可不是鬼迷心窍了!”罗氏笑,“二伯可知县太爷家的梁公子不能人道?可知云州府台曹大人的小儿子是个傻的?”   夏承安猛地瞪大了眼。   “我闺女可是夏家人?我闺女可是他亲侄女?他将我闺女送进去时可曾想过她们的下半辈子如何过活?呵,他想的怕只有他的虚名和荣华富贵吧!”   罗氏抬头,看夏承安,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二伯,这个家,我们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我怕再呆下去,我们母女……”她笑,“尸骨无存了!”   蹲在地上的夏承和身子一震,虚脱的坐在地上,低声,“玉娘,对、不起。”   罗氏的眼眶涌出泪水,“你孝顺爹娘,天经地义,没有啥对起对不起的。”   两句对话,他们从成亲开始几乎每年每月每日都会说一遍,此刻听来,却讽刺的令人发笑。   “我去找老大!”夏承安怒起,瞧他们一家办的这叫啥事儿!   “二伯,不用了。”罗氏一脸疲惫,“等十一娘她们回来就写和离书,九里亭我就不回去了。”   “他婶子,这……这事真不怪老三,他也是被一群人蒙在鼓里,娘装病绊住了我们……肯定是那时候把孩子带走的。”   罗氏低头看夏承和,“装病?是不是把家里的银子给骗了个一干二净?”   夏承和身子一僵,抬头看罗氏,神色很是可怜,罗氏却似没看到,已笑着道,“随便吧……”   顾氏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罗氏,罗氏朝她一笑,“没事,多大点事。”眸中眼泪已是满框。   几人尚不知还有一场更激烈的战争在等着他们!   从早上等到中午,再到天黑,一屋子人只吃了个午饭,就那么枯等着。   罗氏站在二楼的窗户边,眼睛不眨的盯着去云州府的那条路,仿佛只要多看一眼,女儿们就会出现在路的尽头。   华灯初上,街道被笼罩在一片嫣红的灯光下,罗氏突然低叫,“来了!回来了!”   夏承和立刻趴了过去,遥望远远的路,却什么也没看到,“玉娘……”   罗氏却看也不看他,只专心瞧着远方,随着两道黑影快速的移动,直到那两团黑影在灯光之下显露出真实面目,罗氏才喜极而泣,“十一娘!二娘!三娘!”泪奔跑下了楼。   顾氏探头瞧见两匹马四个人,眉头微蹙,待瞧见薛烨唇角的笑意不由一怔,再去看时,笑意已淡,笑着摇了摇头,念着自己是不是最近绣花太多,眼花了……   楼下,罗氏已跑出客栈,站在冷风肆虐的街口,两匹马到的近前,十一娘与薛烨分别下马,再将马上的另一人扶下马,姐妹三人一同朝罗氏扑了过去,“娘……”   罗氏一把抱住三个女儿,喜极而泣,“十一娘,三娘,二娘,终于回来了反派求你放过我!好!真好!回家,咱们回家去!”   “二娘、三娘、十一娘……”夏承和胡乱抹了一把脸,高兴的叫女儿,二娘三娘哭笑着叫爹,十一娘却只看了他一眼,并没叫。   “十一娘……”二娘三娘去拉十一娘,罗氏拍了拍女儿的肩,十一娘才挤出一个笑,“爹。”   虽知道不全是他的错,但让几个女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从家中偷出来,夏承和这点很不称职!   “嗳嗳!”夏承和知道伤了女儿的心,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到底是他错了,错的离谱!   他正正的看着他的妻子和女儿,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罗氏开口,“她爹,咱们就这样吧,和离书你写好送去五棵树我家里,我跟十一娘她们……”   “玉娘!”夏承和郑重道,“我们分家吧。”   罗氏一愣,夏承和已继续道,“我想过了,咱们家没有儿子也无所谓那些名声不名声!咱们就守着女儿过,等她们一个个嫁出去了,我们就守着彼此过!他们想咋折腾咋折腾,夏家院子里那些事,咱们再也不搀和了,可好?”   十一娘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夏承和会主动提出分家!   “老三,咋能?”夏承安不敢相信,“爹娘在,哪能分家?”   “二哥,二郎那次是十一娘命大得天庇佑活了下来,可我们家失去了元娘!老大这次是我家十一娘聪明侥幸逃脱,可这种幸运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他苦笑,“这次老大没得逞,下次呢?谁敢保证他动过一次心思就不会有第二次?!若再有下次,若没有这种幸运,你让我和玉娘下半辈子怎么活?”   夏承安瞬间僵住,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劝弟弟打消念头!   罗氏摇头,“算了。你们那个家不过是容不下我们母女罢了,你何必跟着我们受骂名。”   夏承和也摇头,“我是一家之主,该挡在前面为你们遮风挡雨!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一定会说通爹娘分家的!你们跟我一起回去,真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更何况,八娘和小十二还在家里……”   罗氏下意识看十一娘,十一娘垂首不做言语,他们夫妻的事由他们自己处理,和离不和离都无所谓,反正以后夏家院子那些人谁也别想碰三房的人!   “娘……”二娘与三娘同时去拉罗氏的手,罗氏叹了口气,“走吧。”她也确实放心不下八娘与小十二。   八娘性格直爽,最容易得罪人;小十二还那么小,肯定会被人欺负!   罗氏看了眼夏承和,心底亦是不舍。这么多年,他虽然愚孝,对她与几个孩子却是真心的好,若真的能分家单过,再过再累她都不怕!   一行人从镇上到家时,天已黑头,村里许多人家都已睡下,到家时,四房与二房的灯都没亮,倒是正屋听到几声斥骂声。   “……他以为那是谁家闺女想去就去的?我费了多大功夫才把二娘、三娘送进去,曹知府甚是宝贵他那个小儿子,还会亏待了她们姐妹不成?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少了?与我与咱们夏家又是多大的助益?!翻身脱离低下贫农的身份,一跃进入第一等的士!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他倒好,一声不吭的去大闹县衙……”老大夏承平一脸正气,骂的理直气壮,一旁的赵氏更是一副不识好歹坏人好事活该下地狱的模样,与老太太摆着理儿,江氏与黄氏眼尖瞧见三房一家,谁也没提醒大房,束手看热闹[综英美]今天又被神玩弄了!。   “……爹转告老三一句,让他们消停点,接了十一娘回来就算了。二娘、三娘都是签过卖身契的人,契约早送去了云州府,人这会儿估摸也走到了半路,让他们别再想……”   “夏承平,你说啥?”罗氏听到夏承平最后一句,失声尖锐吼问。   夏承平回头看见他们夫妇,有些躲闪,随即又板起大哥的架势,“老三,你……”话才出口,却因突然看到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而噎住!伸手指着二娘、三娘,不敢置信的提高了声音,“你、你们怎么在这儿?!”   “为什么不能在这?”十一娘上前,安抚气的哆嗦的娘亲,笑迎夏承平,“你觉得曹家样样好,为什么不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要我家舍?为什么事先不与我爹娘商议,要行偷偷摸摸之事?”   赵氏一脸怒色,阴阳怪气儿的笑,“谁让我肚皮不争气生不出双胞胎,不然这机会我还不稀的让给你们三房!”   “瞧大伯娘年轻漂亮,想要双胞胎……”十一娘也笑,“自己回家去生啊!眼馋别人家的有什么用,总归不是自己的,用起来不顺心!自己多生几个,想怎么糟践别人都没话说,多好!”   赵氏被噎的瞪大了眼,口不择言,“九娘、十娘都是你的亲堂姐,你居然这么说她们,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可不是,有些人的良心都不知被狗啃成什么样儿了!”十一娘呵呵笑,还回头朝夏承安确认,“是不是,二伯?”   夏承安毫不犹豫点头,大房夫妇瞬间黑了脸。   江氏看的一阵火气,这死丫头居然利用他们二房!   “小丫头几日不见倒是伶牙俐齿起来!老三,你就是这么教闺女的?”夏承平扬手差点打过去,好呆记起自己的童生身份,生生止住了亲手打人的冲动,煽动自家憨实的三弟!   却不想,这次夏承和半分不买他的账,还一脸冷色的走到他面前,神情肃穆,“大哥真的把二娘、三娘的卖身契送去了云州府?”   夏承平扫他一眼,点头,“我这也是为你好。有个当知府的外家以后八娘和十二娘想找什么样的婆家没有?就算你没有儿子,她们婆家也不敢对她们姐妹怎么样!你和你媳妇下半辈子可就有靠山了!老三啊,趁事情还没闹大,你赶紧把人送回去,我这边再书信一封赔个礼……”   “嘭!”夏承和一拳打过去,夏承平被打的一懵,似不敢相信平日再老实不过的老三会出手打人,“老三?你魔怔了?”   罗氏身子一动,被十一娘紧紧攥住。   夏承和哈哈大笑,“我魔怔?你才魔怔了!想当秀才为啥不去自己考?送个闺女进去就能当秀才,送俩闺女去巴结就能当举人,那天下那么多人还为啥拼死去读书,多生养几个闺女不就成了,哈哈……”   这话说的难听,夏承平自觉被羞辱了,大声反驳,“他们能跟我比?我是有真才实学的,我精通四书五经论语孟子,我是没有好的机遇……”   “你所谓的机遇就是把我闺女推入火坑!夏承平,你摸着良心说一句,我夏承和是不是你亲兄弟?我闺女是不是你亲侄女?我这些年挣的银子给了爹娘供你读书,难道就养出你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老三!”夏老爷子脸色难看,出声喝止,夏承和头也没回,一双红眸直盯着夏承平。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夏承平大怒,“我怎么忘恩负义了?你家闺女这么多,我送出去两个又咋了?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好!我当了举人,受好处的还不是你们!我若是个忘恩负义的,早就该分了这个家,当了官自己去享福,还会像现在这样惦记着你们……”   “呵呵,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穿越之花开彼岸!”夏承和一声话落,又是一拳头砸了过来,“不劳你惦记,我分家,我这就带着我闺女走!你现在就写信,把我闺女的卖身契要回来!”   分家的话一出口,屋内一片静寂,夏老爷子先发话了,“行了!老三,你闹够了没有?!”   夏承和喘着粗气揪着夏承平的衣领,满脸痛苦,“爹,他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我闺女咋不得他待见了要这么糟践?爹知不知道……”   “唉,这事儿是你大哥欠考虑,我刚才也说过他了。但,老三啊……”夏老爷子拦住他未完的话,叹了口气,“一笔写不出两个夏,你大哥做的事虽然不地道,却是为着整个夏家着想,你可不能记恨你大哥!你想一想,二娘、三娘虽是送去给人做妾,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她们若能得个一子半女,别说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便是照顾你们夫妇,关照下我们夏家都是可行的。再说,你大哥到时中了举,她们两个就是举人家的亲侄女,人家定会看在你大哥的份上对她们刮目相看,这件事从哪里看都是件好事,你家也不亏……”   夏承和却红着眼摇头,“这些好处他自己留着吧,我不要!我只要他写信把我闺女的卖身契要回来!”   “咋就跟你说不通?”夏承平伸手去掰扯夏承和揪着自己衣领的手,怒气冲冲,“你闺女去曹家,那是吃香的喝辣的的,只好伺候好了曹府小少爷,说不得还能往家里给你送银子!你想干啥不成?还用像现在一样苦哈哈的跟头牛一样劳心劳力干活!”   “我不要!你快写信!”夏承和半分不让,坚持的很。   赵氏就在旁边帮腔,“老三,你可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别说我这个当大嫂的没提醒你们!那曹家可是京城望族,想送姑娘进去的人家多了去!要不是由我和你大哥在中间穿针引线,就凭十一娘在赌坊被人看光的事儿,你以为你家闺女名声有多好……”   “赵氏,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罗氏嗷叫一声扑上去,一把扯住赵氏的头发,另一只手扬起巴掌就扇了过去,“你是当人大伯娘的吗?你嘴里吃粪了还是咋滴……我让你胡说八道!让你污我家闺女的名声!让你不要脸的算计我闺女!……”   赵氏想反抗,头发被罗氏拽着,怎么也抬不起头,双手去乱抓却只够得到罗氏的衣服,气的大叫,“罗氏,你这个泼妇,再不放开我,休想我把卖身契还给你们……”   十一娘耳尖的听出赵氏话中的含义,立刻走过去在罗氏耳边低语了几句,罗氏眼睛一亮,丢了赵氏的头发,赵氏刚松一口气,脖子却被人抓住,抬眼一瞧,罗氏正亮着一双眼盯着她看,“把我闺女的卖身契还我,否则……”她双手箍筋,狠狠用力,赵氏被卡的透不过气,抬手打她,“你、你想杀人灭口……”   罗氏竟点了头,“不给我卖身契,我就掐死你!”   赵氏蓦地瞪大眼睛,怔住两秒,片刻,开始激烈的挣扎,“你这个疯子!送二娘、三娘去曹府有哪不好?你们得银子,我们得举人,一家人从此过上好日子……”   罗氏啐她一口,“是你们家过好日子!你真觉得好,咋不把九娘、十娘送进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拿我闺女的下半生幸福换你家的好日子,猪狗不如,狼心狗肺……”   越说,罗氏眼中的恨意越深,手劲儿越发大,赵氏憋的透不过气,惊恐大叫,声音都变了调,“他爹,救、救我!罗氏、真要……杀我!快把卖身契给他们啊……”   夏承平没见识过罗氏打黄氏的模样,这会儿早被罗氏的狠劲儿吓住了!   他平日只思读书混迹官场,对家里从来都是伸手要钱,有对想当官老太爷、官老太太的爹娘,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对几个兄弟也从未睁眼瞧过,哪里经过这样的阵仗……   “他婶子,有话好好说,可别……”他的话没说完,自己的脖子也被人掐住了,“大哥,我还叫你一声大哥随身空间之兰悠!你若还认我这个兄弟,就把卖身契还给我们,不然,我们就一命抵一命,下去阴曹地府找阎罗爷讨个说法!”   “老、老三!”看出夏承和眼中的破釜沉舟,夏承平惊的大叫,老三这个神经病,可别一个失手真把自己给掐死了!“别、别,大哥这可都是为你好……好好好,我还你,还你……”   夏承平伸手从胸口掏出一张纸递过去,夏承和不识字,抬头去找闺女,十一娘迎上他求救的目光,快步走过去接了那张纸,瞧见上面写的内容后眸子阴冷,什么叫生死无论?什么叫绝不追究?   “闺女……”夏承和迫切的想知道那份是不是真的卖身契,对这个大哥,他半分信任也没了!刚才说已经送去了云州府,这会儿随便拿出一张纸,谁知道是真是假?!   十一娘收了情绪,抬眸朝夏承和点头,“是真的。”   “撕了!快撕了它!”罗氏丢了赵氏,狠松一口气,夏承和也连连点头,“闺女,快撕了它!”   赵氏与夏承平互视一眼,目光怨毒。   十一娘捏起纸做了个撕的动作,被门口一人大声喝住,“不能撕!不能撕!不能撕!”接连三声,显出来人的焦急。   “老五。”   夏家老五夏承祥摸了把头上的汗走进屋,拍了拍十一娘,“好侄女,做的好。五叔为你骄傲!快将卖身契好好收起来。”   “五叔。”十一娘咧开一个笑。   夏承祥又拍了拍她,抬头对夏承和道,“三哥,卖身契不能撕!卖身契一共两份,一份在这,另一份则在官府备案,如果这份毁了,可凭官府备案重新开一份,等同这份卖身契!”   “老五!”夏老爷子叫了儿子一声,“你从哪听来这乱七八糟的?你不在镇上做工,这会儿跑回来做甚?”   十一娘似笑非笑的瞟了夏老爷子一眼,这时候了还不忘护着他未来的官家老爷儿子,还真是十三孝亲爹!   “老五,你说真的?”   夏承祥苦笑,“再真不过。”   夏承和松口气的笑,蓦然松开夏承平,对夏承祥道,“谢谢。”   “三哥……”夏承祥知道他心里的苦,看着一屋子亲人满眼算计,心里也堵得慌,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总会好起来的。”   “完了,全完了!”老太太突然出声,抓着不知什么的东西往罗氏身上砸去,“你个败家娘们儿,就知道闹,就知道闹!我儿子的秀才没了,举人没了,你高兴了,你开心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给我儿子娶回来你这么一个扫把星!老三,你个傻儿子,你是中了这女人的*汤啊……”   夏承和一瞧见老太太动手就立时挡在了妻子身前,重物砸在胸口,疼的他都忍不住想叫出声,他娘用了全身的力气,这东西若砸到妻子头上……   夏承和苦笑,不止第多少次,觉得自己委屈了妻子,这个家委屈了妻子。   “娘,你有啥火都冲我发,这事跟玉娘无关,是我不想让女儿去受苦,是我不孝,不能让爹娘当上官老爷、官老太太!”   老太太一口气被他顶的哽在喉间,指着他哆嗦,“你还敢顶嘴,你还敢为她说话,你是不要娘只要媳妇了是不是?老头子,我咋这么命苦,养了这么个白眼狼,早知道当初还不如把他送给人家,没准儿这会儿还感激我让他吃香的喝辣的的……”   “老三……”夏老爷子看着儿子的目光复杂,儿媳啥样他从来不在乎,反正儿子是他的,这就足够了桃花劫之祸世公主!可他显然算漏了一样东西——儿子的心!   儿子是他的种,可儿子的心不在他们这对爹娘身上了!   “你知不知道你大哥等这个机会等多久了?错过这次再想当举人就只能跟着那些人苦哈哈的考,天知道要多久才能考上!我和你娘只想看到咱们夏家光宗耀祖,这有错吗?”苦情牌一向是他的拿手绝活,他与老太太一黑一白才能将儿子紧紧攥在手里,这次,也不列外!   夏承和表情麻木,摇头,“没错。”   “你看我和你娘,我们已经是快要入土的人了,难道真的是贪图那些虚荣吗?老三,我们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后辈子孙,能活的比我们好?比我们更让人看得起?你大伯为啥敢把我们赶出祖宅?还不是看我们一家没凭仗,好欺负?!”夏老爷子说起当年的事,满眼酸楚,“我和你娘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把你们拉扯大,为的是啥?图的是啥?还不是能有一天,你们兄弟能为我们挣张脸,让咱们这一家能堂堂正正的走回夏家宗祠去!”最后一句似说到了夏老爷子的伤心处,他微红了眼,“老三,爹还是那句话,一笔写不出两个夏,你大哥固然不对,却是为着整个夏家!你为你闺女也没啥错,可你就不能为我和你娘想一想,我们都是半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到死还不能进夏家宗祠吗?你闺女给人为妾说出去是不好听,可人家怎么也是官家,你闺女以后就是官家太太,谁敢说三道四的!老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十一娘冷笑,硬的不行来软的了,严母慈父,真是呵呵……   作的一脸好死!   这些话有几分真心,怕只有夏老爷子一人知道,十一娘却并不想与他计较这些,她在意的是夏承和的态度,这么些日子,他是在变,可改变的速度显然跟不上一家人联手放的大招!   这次,他若能抗住坚定的站在娘亲与她们姐妹这边,她自然会助他满血恢复,他若不能,那就别怪她扔下他不管!   她的好心,只对对她好的人!   “……是不是这个理儿?”夏承和抬头,满眼伤痛,“爹,你说的是这个理儿,可若真有这样的好事儿,他为啥不留个自己的闺女?非要不吭不响的将我闺女抓去连夜送去云州府!爹当我傻子不成?”   夏老爷子的脸有些挂不住,他都低声下去到这地步了?不由生气老婆子与儿子媳妇做这事时不与他商量,否则,他咋样都能说动老三自己把闺女送出去,何苦这会儿在这看他的脸色!   老太太撇了撇嘴,出声道,“老大家的刚才不是说了吗?人家想要的就是双胞胎!不然还便宜的了你们……”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不管我和你娘了?即使我们死后进不了夏家宗祠你也不管了?”夏老爷子受伤的看着儿子,双眸带着渴望。   夏承和险些就要摇头说不,他管!可目光触及到妻子和女儿怅惶的脸庞时,默默移开了视线。“爹有大哥有几个在学的孙子,总有一个能考上秀才,考中举人,替爹光宗耀祖!”   “爹求你呢?爹跪下求你呢!”   夏承和蓦然抬头,看着他爹起身就要跪下去,忙噗通一声跪下,“爹!”   夏老爷子落泪,“三儿啊,爹娘知道你心里苦,爹娘也不忍自己的亲孙女去与人为妾,可……我和你娘,你大哥大嫂,咱们一家都念你俩闺女的好!我和你娘百年后家里的东西分你俩闺女四分之一,这样可好?”   十一娘默然的别开眼,抬头看罗氏,“娘……”   罗氏淡然一笑,摸了摸闺女的头,转头对一旁的二娘、三娘道,“回屋去收拾东西,咱们一会儿回你外婆家[兄弟战争]养子。”   二娘、三娘看着跪在夏老爷子面前哭泣的夏承和,也是满脸泪水,捂了嘴扭头跑回了三房。   这边,夏老爷子含泪看着儿子,“好三儿!不枉爹娘疼了你一场!”   大房夫妇相视而笑,狠松了一口气,正待说什么,忽听罗氏出声道,“不妨碍你们闲话家常,我只说一句就走。夏承和,是你找人写和离书?还是我找人来写?”   赵氏的喜笑颜开僵住,夏承和顿住哭泣,江氏瞪大了眼,黄氏伸手扯了扯夏承乐的衣角,眉角含笑。   “三嫂?!”夏承祥讶然看她,“你别急,咱们……”   “你还想和离?呸!”老太太啐了一口唾沫远远朝罗氏吐去,十一娘眼疾手快将罗氏拽到一边,唾沫落到了身后看戏的黄氏对襟棉袄上。   “啊……”黄氏惊呼一声,拿袖子去擦,却弄的袖子也沾了口水,恶心的不行。抬头瞪了十一娘与罗氏一眼。   “老大,去替老三写休书,休了这不敬公婆,不能生子,没有德行的贱人!等你当了官,娘给他找个官家小姐生儿子!”   “娘!你在这瞎搀和啥!”夏承祥没好气道,他娘还真想休了三嫂不成!也不看看三哥和三嫂多少年的感情,再说他们和离了,几个侄女咋办?!就算不看大人也总要看着孩子……   想到此,夏承祥便先叹了气,自家的娘是啥样自己清楚,他娘心里啥时候有过孙女?要陪嫁的孙女在她眼里还不如几块银子讨喜!   突然的,他就感觉有些无力,这么多年,三哥和三嫂是怎么熬过来的……   “爹,娘,儿子不孝,不能看着闺女去受苦!”夏承和膝行几步到中间,磕起头来,“爹,娘,让儿子一家分出去过吧!”   石破天惊的一句,让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同时瞪大了眼,夏老爷子大喝,“完犊子的,你说啥玩意儿?”   “爹娘,给儿子分家吧!”夏承和垂头再说一遍。   夏老太太身子一晃,捂着胸口直嚷喘不过气儿了。   江氏忙上前扶住,看一眼罗氏,眸底有几分纠结,“她婶子,有啥话好好说,咱们一家人没有说不开的话……”   十一娘似笑非笑的扫她一眼,江氏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微垂了头避开十一娘的目光。   她不过是想给三房一个教训,着实没有让他们家支离破碎的想法!这次是她理亏,以至回去被夏承安狠狠数落了一番,甚至要赶她回娘家,她也只是哭着认错求改,没敢再说别的。   夏老爷子一脚踹到夏承和胸口,“老子我还没死呢!想分家,门都没有!老大,你去租车,车钱跟你娘要,待会儿就把人给老子送去云州府!我看谁敢拦?!”   “爹!”   “爹!”   “爹!”   夏承和、夏承安、夏承祥不敢置信的看着盛怒中的夏老爷子,夏承平却是一笑,轻快应声,“是,爹!我这就去张罗!”   “爹,你这是要逼死儿子……”夏承和摇头。   夏老爷子抓过烟杆儿朝夏承和砸过去,“那你就去死修真门派掌门人!养儿不为爹娘着想,生你啥用!”   夏承安、夏承祥满脸震惊,“爹……”   老太太偷偷缩到一旁。   夏承和不避不闪,看着那烟杆儿往自己额头砸来,却没有预料中的疼痛,他抬眸去瞧,对上女儿一双清澈的眸子,“爹。”   不由委屈的落下泪来,“闺女。”   十一娘笑,“爹,不哭。”   随手将烟杆扔回炕上,十一娘站在夏承和身旁,正视夏老爷子,眸光淡漠,唇角勾笑,“爷既然不稀罕我爹,那我们一家也不在这碍你的眼!不如就请村长和里正来为我们主持公道,他们若觉得这个家不当分,我们几姐妹与我娘立刻离开夏家,跟我娘姓,与你夏家再无瓜葛!看你们是给我爹再找一房生几个女儿送去给人糟践还是怎滴……他们若觉得这个家当分,那我们一家就分家另过,是生是死,都与夏家院子再无关系!”   “跟你娘姓?呵呵,你身上流着我夏家的血,想跟你娘走,先把我夏家的养育之恩报了!”夏老爷子突然发狠,“今儿个,她们是送定了!老大,还不去找车!老四,去守着大门,三房赶踏出院门一步,给我把腿打断拖回来!死了就当我没生养过!”   夏承平却不敢动了,他爹这动静闹的太大了,“爹……”   “啰嗦个鸡毛玩意儿,让你去还不去!”夏老爷子抬脚要踹他,幸好想起老大的重要,硬生生收了回去。   夏承平心一惊,忙应声出了门。   夏承乐在夏老爷子与三房身上转了一圈,不吭不响的出了院子,拖了个墩儿坐在门槛上,瞧着三房。   “爹!”   “爹!”   夏承安与夏承祥一起跪在夏承和身旁,夏承安先开口,“爹,不能这样啊!老三就这么几个闺女,您这不是要他的命吗?爹……”   “爹,你这是逼良为娼!二娘、三娘可是你嫡亲嫡亲的亲孙女啊!你就不心疼心疼她们……”夏承祥心疼侄女,心疼三哥三嫂。   夏老爷子却已然听不进去,“我心疼她们?她们咋不回头心疼心疼我和你娘!我们一辈子的心愿就是死后能风光入宗祠,他们做儿孙的为啥这点愿望都不满足我们!我倒是想心疼她们?她们乖乖的去云州府,我这会儿保准儿在心疼!我都许了四分之一的家产给她们!是她们不愿!”   夏承祥无语。   夏承安无言。   屋内夜一样沉寂。   十一娘突兀的笑了,“既然如此,那也不必讲什么亲情伦理了!我这就去请里正和村长,顺便……把大爷爷也请过来,是非对错,就让他们帮着给断一断!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夏承平还能不能参加科考?啧啧……”   “你敢跨出大门一步……”夏老爷子怒目瞪向一脸笑意的孙女,心里恼怒异常,这一个两个的都想反了!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敢跟他叫板了!   “先前还真不敢,现在嘛……”十一娘笑着看了她傻乎乎的爹一眼,心道是你自己不要这个儿子的,可不能怪她们娘和姐妹们抢了他儿子!   “爹,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夏承和见识过女儿的本事,点了头,嘱咐她小心。   夏老爷子大怒,“给我拦住她超级程序!”   夏承安与夏承祥没动,江氏没动,黄氏转了转眼珠,也没动。老太太本来想动,瞧见没人动,便缩回了脚。   夏老爷子更怒,指着外面的夏承乐道,“敢放她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爹,你咋能这样?我家男人听话做事还全是错了?那还看啥看?”黄氏不干了。   “妇道人家,哪里轮到你说话了,给我闭嘴!”夏老爷子瞪了黄氏一眼。   黄氏撇撇嘴,偷偷翻了个白眼,站到一旁不吭声了。   夏承乐自然没拦十一娘,眼睁睁瞧着她出了院子,夏老爷子气的不轻,“好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当我是死人是吧?”   “爹……”夏承和开口,抬头看夏老爷子,“大哥有没有跟你说,那梁公子是个不能人道的,知府家的小儿子是个傻子?”   “那又咋地?”夏老爷子反问。   夏承和心里突然不难受了,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他还能说什么?还能怎么难受?   “爹,给老三分家吧!”夏承安抬头,看着夏老爷子,“为了最后一点情分,让他们一家分出去过吧。”   “分家吧,爹!”夏承祥也出声了,这样的人送二娘与三娘过去不是祸害她们一辈子吗?“大哥想当秀才,想当举人,就自己去考!靠毁掉侄女的一生换来的举人,他不当的心愧吗?”   不过,想来是不会的,不然,不会绕这么一圈,连夜让人送二娘三娘去云州!   夏老爷子自然不肯,夏承祥淡声道,“爹这会儿答应分家,村长里正大伯他们来了,我们还能劝着点十一娘别把大哥这事捅出去!爹若不答应,一会儿人来了,闹腾开,被人知道大哥是这样的人,谁敢给大哥做保?县太爷他们再怎么走后门,这种明面上必须有的保人,大哥若没有,一样没戏!”   “你敢威胁我?”   “不敢,我也是为爹和大哥着想。”   “她敢!”   夏承祥就抬头朝夏老爷子苦笑,“都把人逼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夏老爷子突然就语窒了。   夏承祥又继续道,“大哥走不了后门还能靠真才实学上位,可如果连名声都丢了,没人作保,这辈子就算完了!”   夏老爷子身子一震,半响没说话。   赵氏本来觉得有老爷子出马一定没问题,这会儿听夏承祥说的严重,再联想到在镇上遇到的几家童生娘子,有几个就是因为名声不好没人作保,空有本事无法参加科考的事。后背突然就冒出一股冷气,虽不甘心,可到底恐惧占了上风,不由喏喏开口,“爹,要不……这事就算了?”   夏老爷子扭头看她,赵氏咧嘴,夏老爷子回头再瞧跪着的三个儿子,捂了脸哭,“老天爷,我这都是造了啥孽啊!一个两个儿子都这么不孝!”   兄弟几人心里也不好受,却没一个人出声。   “分,分!想分就分!”夏老爷子摔打着烟杆儿,不想烟杆打在炕上,烟头的部分咔嚓一声,裂了!   夏老爷子一口气哽在喉咙,险些没憋过去。   老太太忙过去扶住他,顺着他的心口,“分啥分?他家啥东西不是咱们给的,想自己单过,一个铜板都别想带走重生之妖受为妻!”   “娘……”   老太太一眼瞪过去,“叫啥叫?亏着是我亲眼见着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不然我都以为你们都是别人生养的!”   几人谁也不敢说话了。   不过一会儿,村长、里正、夏家大爷前后来到夏家。   “老二,咋回事?好好的分啥家?十一丫头说的不清不楚的,到底咋回事?”夏家大爷未进门先开口,村长与里正亦是一脸疑惑。   夏老爷子看了十一娘一眼,冷着脸道,“没咋,老三家闺女多,怕拖累我们,就想自己出去住。我本来不同意,但他非要分,那就分吧。”   里正与村长古怪的看了不吭不响的夏承和夫妻两眼,夏家大爷叹气,“四郎啊,你这是干啥?你不想连累家里是好事,可你就不想想,等你闺女们都出嫁了,你们夫妻俩咋办?”   夏家这一主脉,只有夏家大爷与夏老爷子两人。按年龄,夏承和在这一脉排第四。夏家老爷子因早年被赶出夏家,便执意独门独户,没有按家族的排序。   “爹娘养大儿子不容易,儿子不能再给爹娘增加负担。还请大爷、里正、村长点头,将我们一家分出去。”   里正与村长互视一眼,直觉这里面有猫腻,但这会儿也不好多问。便朝夏家大爷点了点头,夏家大爷无奈的看了脾气不好的夏家老爷子一眼,“那就分吧。”   “夏生,你们这家准备咋分?”里正铺开纸,提笔。   夏老爷子看夏承和,“老三,人都来了,说吧,你想要啥?”目光复杂带着毫不掩饰的恨。   夏承和连苦笑都麻木了,本想说啥都不要,可想到几个女儿和受尽委屈的妻子,垂下了头,“爹给啥儿子要啥。”   夏老爷子哈哈笑,“瞧我这儿子多孝顺!”声音里的嘲讽让里正几人都皱起了眉。   “他娘,咱家都有啥能给老三的,你估摸估摸。”   “啥也没!老三有能耐,肯定看不上咱家那破铜烂铁!”老太太早习惯了在里正面前撒泼,此刻又恨极了夏承和,什么毒说什么,“老三刚才还说啥都不要,他自己能挣呢!是不是,老三?”   夏承和自然不出声。   夏家大爷素来知道弟弟这对夫妻的人品,看着夏承和不由叹气。   里正和村长看不下去了,拍了笔道,“说啥玩意儿话?让老三净身出户,他拿啥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我做主了,你们家二十亩田地,一份为五,老三家分四亩,每年出五两孝敬银子!住房和家里用的东西,你们再细分……”   黄氏一动想说话,被夏承乐一眼瞪了回去。江氏则老老实实的站着,表情复杂,眼睛里有着不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羡慕他们分家出去过还是啥。   赵氏是看不上家里那些地的,只略皱了眉便不再管。   夏承安与夏承祥没异议,难得的夏承乐也没异议,不成想:“不行!我们家就靠着地里这点产出,分出去这么多,家里这么多人口咋养活?”老太太直着脖子不愿意,“每年五两银子太少了,最少二十两!他媳妇不待见我这个婆婆,想来也不会住家里,家里的房子还给他干啥?吃饭用的东西和农活用的东西自家都不够,哪里有闲的给他?老三,你干脆把你老娘我卖了,看看值多少钱,贴补贴补你!”   再难听的话夏承和都听了,若不是为着女儿和妻子,他真想啥都不要,就这么直直的干干净净的走出去[黑子的篮球]半天凉!   村长瞪夏老爷子,“夏生,你就这么赶你儿子出门?也不怕被村里人的唾沫淹死了?就这还一门心思想当官太爷,瞧你办的这是啥事儿?!村头赖皮头恁不待见儿子,还给儿子分出去一半地一半东西,你倒好……”   “行了!”夏老爷子哼了一声,“不就是几亩地,给他!其他啥都没有,爱要不要!孝敬银子每年十两,一文都不能少!……”   村长还想说什么,被里正看了一眼,村长无奈的看着夏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问夏承和,夏承和与罗氏对视一眼,点头,他能种地,只要有地,他保准饿不着她们母女!   村长口述,里正执笔,夏家大爷为证,一式三份分家文书写好,“……因家清贫,分田地四亩,其他全无。儿子每年孝敬父母十两银子,一文不能少。以此为定……”   “村长爷爷,能不能加上一句?”十一娘仰头,一脸认真的看着村长。   村长一愣,与里正交换了一个眼神,问十一娘,“啥?”   “除这十两孝敬银子外,夏家人不得以任何借口任何理由再向我家要银子!各行其事,互不干涉!”要断就断个干净!她可不想以后赚了钱还要时时刻刻防着他们找各种借口来打秋风!   “这……”村长不由为难,自古分家,就算儿子出去单过,爹娘这边有事还是要来帮把手的,这丫头的要求着实过了。   “分家大事啥时候轮到你一个丫头片子说话了?”老太太怒声。   十一娘笑看她,“奶也是女的,咋能说话?再说,我这还不是被奶吓的!我爹赚的银子全部被你要走也就算了,您连我娘的嫁妆都二话不说抢要了去,我要是不让村长爷爷写清楚一点,到时候你再一生病,要走个四百两,我家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老太太一噎,瞪着她说不出话了。   “四百两!”村长与里正都吃了一惊,“生个啥病要这么多银子?还是千年人参不成!”   十一娘似笑非笑的看老太太与夏老爷子,摇头,“不知道呢,上次奶说胸口疼,我说跟张大夫学了针灸,针还没下奶就好了。这次我不在,听我爹说奶都疼晕了,比上次还严重,要是我在就好了,说不定就不用花这么多银子了……”   村长与里正,连带夏家大爷的脸瞬间就变了,里正毫不犹豫将十一娘说的那句话原封不动的写了进去,喊夏老爷子与夏承和摁手印,夏家老爷子瞧着最后一句话狠狠的瞪了夏承和一眼,夏承和眼观鼻鼻观心摁了手印就退到一边。   村长将其中两份一人给了一份,剩下一份叠好揣入怀中,“成了,就这样吧。老三,你们有地方住没?没地方就先住村外那处空宅子吧,拾掇拾掇还能住人。其他的东西慢慢置办吧。”   “多谢村长。”夏承和笑了笑,村长拍了拍他的肩,叹息一声,“有啥难为的事去找我们。”   夏家大爷也叹气,看着夏老爷子摇头,“你啊……啥时候能改掉这臭脾气?”   里正看着夏家一屋儿子媳妇,无奈叹息,“夏生,你……你积点德吧你!”   ☆、002 流言   夏承和将三人送出院子,村长与里正不免又是一阵叹息,“子不言父过,不管你爹娘是对是错总是与你有生养之恩。他们平日作死也就算了,若真有事生病啥的,还是要过来帮衬一二的,免得村里那些长舌妇乱说,坏了你们夫妻的名声,连累了孩子不好说亲。”   夏承和忙点头,表示省的。   夏家大爷没多说什么,只让他们明儿个分了家去他家里拿些生活用品和粮食,先把这几个月对付过去再说。   云州府偏北,冬寒不适合种植,是以整年只有一季作物,去除要交的税,能顾住自己吃就不错了。   夏家大爷家也不过比一般人家多种了几亩地,说出这样的话,已是特别照顾他们了。   夏承和是个知感恩的,连连道谢。   不提三人唏嘘感叹的离开夏家,回头道老太太立时就要赶他们出家门,丝毫不顾及外面的天已黑透,他们离开家后如何渡过漫漫长夜!   还瞧着她们,除去身上的衣着,一件东西都不许带出去!   娘的嫁妆早被老太太给吞了干净,剩下的破旧东西,还真没什么带走的价值,不过,她卖腊肠得的八十多两银子还藏在炕洞里……   十一娘悄悄扯了夏承祥的衣服,低声说了几句,夏承祥连忙应了。   怀里揣着一张分家文书,一家人在寒冬二月被赶出了家门!   村外的宅子,因前几日风雪,压断了梁,房顶塌了一半,另一半也摇摇欲坠,根本没有办法住人。   正当夏承和夫妻无奈不知是好的时候,薛烨提着灯笼找来了,见到他们便邀请他们去家里住,“夏三叔与我一屋,婶子与几个姐姐妹妹与我娘一屋。”   罗氏摇头,她有她的考虑,她们娘儿几个可以去,丈夫却不能去!不能让顾家妹子收留了他们反被那起子小人的唾沫淹死!   “我们去大伯家借宿一晚,明日修好房子就能住了。”   薛烨笑,“娘说罗婶子要是有顾忌就让我转您一句话。清者自清!我娘带着我这几年南北不停走动,若真在意那些人的目光,早不知死了多少次。”   一家人惊讶的看着薛烨,从认识他开始,何曾见他笑过?和曾听他一次说过这么多话?不过,他这么一说,罗氏反倒想通了,立即带着丈夫和女儿转去了薛烨家。   家中大炕已烧暖,桌上盖着一个草编锅盖,顾氏笑着将他们迎进屋,“知道你们肯定没吃晚饭,我随便做了几个菜,快趁热吃。”   “妹子,给你添麻烦了。”罗氏真的很感激,向来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她不过顺手帮了她一把,如今竟回报给他们家这么多。   顾氏一笑,“姐姐跟我客气什么,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农家绝色贤妻。你们先吃,锅里还煮着粥,我去看看。”   知道她在避嫌,罗氏也不再矫情,笑着张罗丈夫与几个孩子赶紧吃饭休息。   “娘,我帮你。”薛烨也跟了出去。   吃饭间,一家人将第二天要做的事略做了商量,便各自休息不提。   翌日一大早,诸人还在用早饭,大门突然被敲响,薛烨去开门,夏承祥走了进来,“三哥,三嫂,你们真在这儿。我刚去村外的宅子找你们,那屋顶都漏了,可是没法住人的。三哥,我刚和二哥商量了,今日都不去上工,先帮你把房子修好。对了,这是十一娘让我带出来的东西,给!”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的皮包袋子,递给十一娘,十一娘笑眯眯的接过,“谢谢五叔。”   夏承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三哥,小妹不方便来,这是她让我转给你的,这是我的,你先拿着,等开了春,先踅摸着种点啥能填饱肚子的东西,苦上一段等粮食下来了就好了。”   “不用了,老五,你这点银子留着娶媳妇吧,我们家暂时还不到那地步。”夏承和瞧见女儿的皮袋,便笑了。幸好她们只知卖腊味方子得了四百两,不知道他们先前已卖了不少银子。   夏承祥哪里知道这些,听夏承和这样说,还以为是他在逞强,硬把钱袋塞给了他,“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嫂子和几个侄女着想,这大冷的天,你让她们跟着你喝西北风吗!现在不是逞强的……额!”   十一娘笑嘻嘻的将兔皮做的钱袋伸到夏承祥眼前,夏承祥瞬间住口,看着里面几锭白花花的银子,惊喜道,“这是哪里来的?”   十一娘便笑着将卖腊肠的事与他说了,夏承祥叹了口气,依旧将银子塞了过去,“既然是攒钱救元娘的,那就算上我和小妹一份,反正我们现在也不花银子,救元娘回来要紧。”   夏承和还要拒绝,被罗氏轻轻拉了拉,笑着改口,“成!等元娘回来让她自个儿谢你。”   夏承祥笑,“谢啥谢?元娘可是我亲侄女!”   其实,夏承祥比元娘不过大上两岁,老太太三十多岁才怀上他,因着生夏承乐时没做好月子,伤了身子,怀夏承祥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保住胎。   “五叔,你吃过早饭没?一起吃点吧?”十一娘端了碗粥给他,夏承祥摆手,“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先吃,我去找你二伯商量看房子怎么修!”   夏承祥刚离开,夏家大爷家的大儿子夏承业背着一袋杂面拎着一口锅几样吃饭家什找上了门。   “昨儿个天晚,没来得及送过来,本想着今日一早送过去,刚去那边才发现房顶塌了,东西先放这里,我回去找几个人来帮你把房子修一修。”   “谢谢大哥。”   夏承业笑着摇头,“自家兄弟,这么客气做啥?来时你嫂子做了几张葱油饼我用布包着塞在面袋子里了,你一会儿别忘了拿出来吃。”   “嗳,大哥代我谢谢嫂子!”   吃过了饭,夏承祥与夏承安来了,兄弟三人正商量着怎么修房子,村长与里正一起找了过来,“你这娃,房子塌了昨儿个咋不去我家?”   夏承和笑笑,被夏承祥岔开话题,“村长叔,房子的梁木毁了,要弄房顶怕得先找几根梁木。”   村长摆摆手,“我家有,你们去我家抗就是。”   说着将一个包裹递给夏承和,很是酸味道,“你婶子烙的大饼,放了好多油,我吃都不让重生之拒嫁豪门!”   里正也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不多,你们先凑合着买点吃穿用得着的,过了这段日子再说。”   夏承和恭敬的接了,与罗氏一起道谢,俩人摇头,“你爹娘是个拎不清的,分了家也好,你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没过一刻,夏承业带着几个夏家男丁来了,一群人先去了村外那处空宅,估摸了梁木的长短,夏承祥带着几人去村长家扛梁木。   夏家三房被净身出户的事几乎在一顿早饭的功夫就传扬的整个村都知晓了,李家大叔与李家婶子兴冲冲的来帮忙,李家婶子拉了罗氏的手笑,“这下好了,你和夏三哥都是勤快的,几个闺女懂事又能干,这小日子定会越来越好!”   罗氏眉梢眼底也俱是笑意,“我家那边还要劳烦你走车时给捎个信儿,我三妹带着菱姐儿也不知去了哪里?这么多日子没有消息……”说到后面已是愁容满面,李家婶子叹了口气,“你别着急,我们这几日走车的时候多帮你打听打听。”   “嗳。”   夏承祥从村长家扛了三根梁木,拜祭了一番。因不是新房上梁,便没有请客坐家的规矩,上了梁,几个小伙又搜罗了一些干枯稻草,细密的铺在新房梁上,压了泥,外面又罩了一层破旧淘汰下来的油毡布,边角用砖瓦细细覆盖了,一个顶算是完成了。   这样做成的顶简单快捷却不甚保暖,还有个致命缺点,风太大时油毡布很容易被掀开。   但聊胜于无。   一家人能有个安身之地,夏承和与罗氏已是非常感激!   到下午时,罗氏已带着几个闺女将三间半泥砖半红砖的房子收拾了出来,李家大婶送来一床被子,一袋杂面半袋精面,几双碗筷并一坛子咸菜一坛子酸菜。   “家里被子少……”   罗氏忙打断她的话,“已经很好了,顾家妹子也给了两床,凑合一下,再烧点火也不怕了!”   “是这个理。”李家大婶笑,再次感叹,“真好,分出来了……”   罗氏也笑,“可不是,我现在还觉得像在做梦!”   “哈哈……”   晚饭前,村里与罗氏夫妻交好的,都送来了东西,一些干柴两个凳子一个饭桌,多多少少都是一番心意。   三间屋子竟也装的差不多了!   十一娘这时候才发现自家爹娘在村里的人缘这样好,可这样好的人缘没过几日便有人看不下去来搞破坏了。   “我瞧着他们俩肯定有一腿,你想啊,大清早的被媳妇堵在别人家门口,啧啧……看着是个老实的,原来啊……也偷腥!”妇人嘎嘎的笑着,试图唤起周遭的气氛。   果然有人跟上了,“还别说,前儿个他们分家,我可是亲眼瞧见那一家子从那寡妇家里出来。你们说哪个寡妇会让一个没关系的男人住自己家里?还捎带上媳妇孩子的?说没一腿谁信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夏三哥与夏三嫂为人向来和善,在村里的人缘也好,薛家嫂子也是受过他们恩惠的,帮衬一二也没啥。咋到你们嘴里就不干不净了?”有人听不下去反驳。   先前嘎嘎笑的妇人瞟了反驳的小媳妇一眼,扯了个笑,“哟,我道是谁?这不是巴结李家那婆娘爱坐不要钱牛车的小媳妇吗?你才嫁进九里亭几天,还知道这些个事儿!咋着,是你男人床上跟你说的?”   小媳妇气红了眼,“你……”   妇人哼了一声,“李家那泼辣货为啥不收你的钱,你道真的是与你姐妹情深?别傻了,瞧瞧那货与你家小男人说话时那个骚劲儿……”   这话可没人敢接了,几个媳妇互相看了看,低头洗着衣服,谁也没吱声最后一个道士2。却不想那小媳妇看着挺腼腆一人,泼辣起来,端起木盆中的水兜头泼了过去,“让你嘴巴不干净,好好洗洗!”   妇人尖叫一声,扑过来就要跟小媳妇撕逼,嘴里更是不干不净的骂,“你个小骚狐狸,等着被人上的贱货……”   众人忙过去劝架,拉住二人,“好好说,都好好说……”   小媳妇气红了脸,蹲身舀了一盆水又泼了过去,妇人气的发了疯,看也不看,手下用力将拉住自己的两个妇人往一旁推去,旁边是河啊!   站在她身后的几个妇人忙伸手将人拉过来,暗叫倒霉,“碰上这么个不要脸的货,你们拉啥?让她去掐架,看谁吃亏!”   小媳妇是新嫁进九里亭的不假,可你得瞧瞧人家嫁的是啥人家?娘家是啥人家!婆家公公是里正的亲弟弟,娘家娘是村长的亲妹妹!这背景……妇人今日敢动她一根头发,以后崩打算在村里有人跟她说话了!所以,她只能认栽!   妇人本想吓唬吓唬小媳妇,还想着身边有人拉她,她就做个样子,却不想自己用力过猛差点把劝架的人给推河里,人现在不管了,她咋办?!   “婷嫂子,你可让我好一通找。”岸上,突然传来少女惊喜的声音,众人看去,正瞧见逆光站在岸边的十一娘与八娘。   双辫垂肩,以两条发白的红色丝带系着,俏脸微红,眉目含笑,正定定的看着小媳妇。   婷嫂子一怔,笑着招手,“十一妹子,找我可有事?”   “瞧着嫂子的针线好,想跟嫂子学几针。”十一娘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目光不经意滑过妇人。   婷嫂子瞧她看妇人,便明白是来帮自己解围的,笑着道了声好,麻利的收拾了东西,端起就走,“几位婶子、嫂子,我先家去了。”   “去吧去吧。”   “让嫂子受气了。”婷嫂子的维护十一娘自然听到了。   婷嫂子笑,“嗐,没啥,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嘴脸,好像这村里就她一个好人,其他人都该下地狱!”   “谢谢嫂子。”   婷嫂子笑了笑,提醒她,“这几日老见她去夏家,也不知道与村里传流言的事有没有关系?你家多注意点。”   十一娘心里一惊,应了,开始留意妇人去夏家的次数与村中传流言的动向……   八娘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再经过观察后气的跳脚,“啥人啊?不就是李家嫂子不让她坐车吗?犯得着说这样戳心窝的话!咱们家倒没啥,她这么一说,可让顾婶和小烨在村里咋过啊?还有那些人,跟着瞎起哄!咱们爹娘啥人她们不知道吗?一个个的……气死我了!”   “放心,不会便宜她的!”十一娘朝八娘勾了勾手指,八娘凑过去头,俩人低声嘀咕了半响,八娘方嘿嘿道,“秒!好!看不下破她们的胆儿。”   当晚半夜,夏家突然响起尖锐的女声,几乎响破整个村子。第二日就有人传,夏家四房的黄氏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有人说,有些厉鬼怨气太重就会缠上素日爱做坏事儿的人。更有人说,黄氏被鬼附了身……   黄氏自然逮着人就解释她没做坏事儿,她没被鬼附身医往情深!   起初还有人信,可接连几日都听到她半夜的尖叫后,再没人相信她的话,平日与她交好的也有几人开始躲着她。   倒有不怕事儿的,依旧日日寻她作伴,可没过上几日,那几人也同时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寂静的夜里,几人此起彼伏的尖叫,让村中人好一番恼怒。家里人更是看她们就厌恶。   几人自然知道自己没被鬼附身,却真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不由将埋怨的对象对准教唆她们传播流言的黄氏与怂恿她们的河边媳妇。   说来奇怪,自其中一人因受不住家人亲戚的冷落,将黄氏交代出去后,再也看不见不该看到的东西了!   其他几人慌忙效仿,果然,说出黄氏,她们再也看不见不该看的东西了!   但黄氏与那河边说脏话的媳妇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村中众人的唾沫星子全朝二人喷了过来,黄氏几桩已经谈成的婚事,人家硬是舍近求远换了媒婆!那媳妇被自家男人毒打了一顿,带着上门给夏承和与顾氏赔礼道歉。   即便如此,十一娘也让黄氏与那媳妇见了整一个月的鬼影子!两人睡眠不足又日日受惊,一个月后模样憔悴仿佛老了十岁。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这只是小小警告,再有下次可就不是简单的鬼影子了!   河边的事没过几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包子,你怎么……”十一娘很是惊讶,再看到他堂屋里一脸没耐心坐着的苏少楠和堆满半个堂屋的东西时,微微蹙眉,“苏少爷。”   苏少楠见十一娘给自己脸色,也不高兴了,瞪了她一眼将脸别开去,包子轻轻咳了一声,笑道,“十一姑娘好,我家少爷听说因他的事闹的你们被赶出了家,特意带了东西来帮你们。”   十一娘笑着摇头,“不用了,家里什么都不缺,劳烦你们跑这一趟。”包子朝自家少爷努了努嘴,目带歉意,十一娘明了他的意思,便顺着朝苏少楠行了一礼,“十一娘谢过苏少爷好意,让苏少爷破费了。”   苏少楠轻咳两声,转头,居高临下的睨她,“干什么去了?等你好半天了!”   这小屁孩儿,给他一点颜色就想开染坊!   苏少楠却不管她,径直道,“这些东西你们先用着,过几日我再让人送。县衙和云州府的事我都处理好了……磨磨唧唧的,天都黑了!行了,我先走了,不用送!”   她有说要送他吗?   十一娘无语,看着苏少楠主仆飞快的出了她家院子,顷刻就消失在眼前。   夏承和在旁边一直没插上嘴,这会儿见人走了,起身道,“十一娘,苏家少爷这是想干啥?”   十一娘摇头,谁知道他想干什么?说风就是雨的,阴晴不定!她可没时间琢磨他的用意,不过这些东西嘛……   看过苏少楠准备的东西,十一娘抽了抽嘴角,银线织就的锦缎、装饰用的水净瓶、珠宝匣子……居然还有几颗不知道是夜明珠还是什么的珠子!   夏承和看着东西就笑了,“找个时间把这些东西还回去吧,咱们家也用不着。记得多谢他为咱们家说话的事。”   “嗯。”十一娘无奈。与夏承和说起另一件事,“爹,咱们不能坐吃山空,我想着咱们去镇上做点小生意能行不?”   “你有啥主意?”夏承和与罗氏也在发愁这件事,罗氏现在拾起了绣花,跟着几个女儿给顾氏当起了学徒,一日上也能绣一方帕子,可卖出去也不过是几枚铜板,实在是杯水车薪[韩娱]你TM不要跟我抢孩子。   十一娘摇头,她只是有个轮廓,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我们先去镇上看看,可做不可做,回头再商量?”   “也好。”   离开了夏家,夏承安本想继续教弟弟木工活,却被老太太大骂了一通,夏承和知道他为难,也就不再跟着去了。   夏承安很无奈,可孝字压头,他只能用边角料偶尔做些精致的小东西,拿回去让夏承和拆卸了自己多琢磨。   不想,夏承和没拆几个倒被八娘给拆卸了,反复组装着玩儿,很是着迷的样子。   翌日一早,天微微亮,罗氏做好早饭,父女俩用过早饭,蹭了李家大叔的车去镇上。   云州府偏北,天寒地冷,冬日出来做生意的多半有自己的店铺,摆摊的并不多,有几家也是以卖能够带走的包子馒头之类为主,并无其他特色。   父女俩花了半上午的时间将清水镇大大小小的街巷逛了个遍,最后停在一处建亭台楼阁的院子前面。   “这天儿可真冷,我早上带来的馒头捂在怀里都冻成冰块了,这咋吃啊?”   “管事那有热水,你去掏一碗凑合吃吧。”   “要是能提供午饭就好了!中午吃不饱,下午干活就没力气……”   “知足吧!这一天可比别家多给了十个铜板呢!你想吃啥不能买?往街里走上一段路,一大海碗的面也才五个铜板,吃的饱饱的!”   “这不是怕走开耽误事儿吗?”   “你是舍不得那几个大钱吧?”   周围人哄堂大笑,那人嘿嘿跟着笑,“你们舍得。为啥也跟我一样啃冷馒头……”   众人又是一阵笑。   十一娘心一动,拉了个人问他们这里工期和施工人数,那人审视的看她,十一娘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夏承和,道,“我家爹爹想来做点小买卖,买点吃食,就是太远,不知道值当不值当呢!”   那人立时笑了,爽快的告诉她,“咋说也得半年修,上头要精细活!……一百多号人呢。”末了,还小声对十一娘道,“听说是给一个要辞官回乡的一品大员建的颐养天年的地儿……”   十一娘道了谢,又问了他们一般什么时候开始吃午饭,临走,那人还挥着手让他们早点来。   离了那地,十一娘拉着夏承和往西市走,路上,兴奋的跟夏承和商量,“爹,他们那每天有一百来号人,咱们就算是卖热汤,一碗一文钱一天也是一百多文的收益,再随便卖点其他吃食,面条,包子,馒头之类的,你觉得如何?”   “这么多人?”夏承和吃了一惊,随即对女儿的提议皱眉,“热汤哪里值得上一文钱?不会有人买账的。”   十一娘神秘一笑,“如果我们熬的是骨汤呢?用猪骨熬制四五个时辰的浓汤,强身健体,一文钱一碗!”   其实胡辣汤最合适,可惜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竟没有辣椒,让她想好的许多菜式都做不得。   夏承和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的!可咱们在哪里热汤……”   十一娘笑着将刚才在角落里发现的一个简易炉灶说了,“到时候咱们就在上面架口锅,热包子热汤都不愁了战神。”十一娘想起现代在孤儿院见过的取暖用小炉子,想着要是这生意能做,她就去找人做个小炉子,携带也方便。   听了十一娘的话,夏承和点了点头,这倒是不错。   他刚才也听到了那些人的对话,有了热汤人就想吃热饭,他们每日的工钱比其他家多十个铜钱,走上街买一大海碗能吃饱的面条要五个铜板,他们若能在五个铜板内让人吃饱,这生意就稳打稳的能做了!   夏承和将自己想的与十一娘说了,父女俩的想法竟惊人的一样。   初步定了骨汤,包子,馒头,面条这几样。熬骨汤,要骨头;卖包子,要素馅肉馅要面粉;卖面条,要提前擀好面条;卖馒头,也要面粉。   先去西市找张二叔定了他家杀猪剔下的骨头,今日让他给送去九里亭,以后就每日他们收摊的时候顺道带回去。   又要了旁边老大爷家的鸡,鸡汤味鲜,素馅肉馅都用得着。父女俩商量了半天定了素馅肉馅各两个,素馅的,一个豆腐酸菜,一个咸菜鸡蛋;肉馅的,一个豆角肉沫,一个木耳鸡丁。知道以后十一娘每日都要一只鸡,老大爷笑的脸都成了一朵花,还特豪气的道,“丫头,你放心要,我家卖完了我村里还有好多,保管你每日都有鸡肉吃。”   付了两家的钱,父女俩又转战去找卖面的米面铺子,问了价钱,竟比米贵那么多,一袋面约一百斤,要价三百文!   还有那涨价的速度……   年前还只十四文一斗的大米现下已涨到了二十文。   “爹,一斤面能蒸多少个馒头?”十一娘表示对这个没概念,夏承和挠了挠头,“不知道。”   父女俩面面相觑,又同时笑出声,铺子的小伙计也跟着笑,“要看姑娘家蒸馒头的大小,三两一个,一斤面能蒸上五个!”   十一娘蹙眉,这账是怎么算的?三两乘以五,那不是十五两了?又随即恍然,半斤八两,看来这个时候的一斤是等于十六两的。   “爹,咱们先要一袋,看情况再说,如何?”   夏承和点头,给了钱,让小伙计将面送去西市卖猪肉的张二处,就说是九里亭夏姑娘家要的,小伙计接了银子,自去扛面不提。   两人又踅摸了一圈,将需要用到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了才在城门口上了一辆牛车,往家赶。   他们前脚到家,薛烨后脚领着张二过来,将买的东西都卸下来,十一娘额外给了张二二十文钱,“劳张二叔跑这一趟,以后你家的骨头可记着给我们留着。”   张二笑,“也就你会做这些东西,平日里,主顾都怕骨头压秤,恨不得我们将骨头剔个干净,你倒偏只要骨头……”   十一娘也笑,“骨头虽然压秤,但做出来绝对是美味!我们明日去镇南石雨巷做小本生意,张二叔有空去转一转,我请你吃好吃的。”   “好啊!”张二爽快应了,告辞离去。   十一娘与八娘洗净了骨头,放入大锅里煮,待肉沫浮出捞去,再继续熬,八娘表示疑惑,“这骨头熬汤味道能行吗?要不切点肉放进去?”   十一娘摇头笑,“不放!等熬好八姐尝一尝味道就知道了。”   八娘瞪她,“就会瞎折腾。”   罗氏忙着和面发面,十一娘让八娘顾看着火,便与夏承和一起,将李家婶子送的咸菜酸菜都抱了出来,切成了碎末放到两个盆里备用,豆腐可以去村里王奶奶家买,鸡蛋要看谁家有卖的,干豆角家家都有,倒也不用费什么心思,倒是木耳鸡丁这个……   十一娘想了想,商量了家人,这个肉包子先搁置,卖不卖的等明日看过再说书呆子重生成人鱼[系统]。面条太费时间和人力,也被十一娘从明日的菜单里划了去。   让爹娘在灶屋忙活,十一娘拉着八娘先去了村里王奶奶家买豆腐,一大板豆腐二十文钱,不便宜也算不上很贵。   知道他们家要做小生意,王奶奶执意收了她十八文钱,听她说还需要鸡蛋,又将家里攒下的鸡蛋都拿了出来,笑,“本来要拿去镇上卖的,你买了,我倒省了一趟!三文钱两个,你都拿去吧。”   “这哪行!”父女俩在镇上问过鸡蛋的价钱,两文钱一个,到哪都是这个价,王奶奶给她三文钱两个是便宜她了。   王奶奶笑,“哪不行?就听我的。”   “那我可不敢买了!还是两文钱一个吧,我家生意要是做起来,奶奶到时候九文钱卖我五个,可好?”   王奶奶一怔,失笑,“你这丫头,算盘打的倒是精通,行,就听你的。”   十一娘数了三十个鸡蛋,给了王奶奶六十文钱,与八娘一起小心翼翼的护着往回走。   走到半路,听到河边有熟悉的声音在与人争执什么,便探头去瞧了一眼。   “李婶儿……”   李家婶子满脸怒火叉腰怒瞪前方,不复往日的温柔和蔼笑容,大骂道,“老娘就是有车,就是不拉你!整日只知道说别人家坏话一点正事不干,活该上次被你男人打!咋?又想犯贱让男人打?”   “说的跟谁稀罕坐你的车似的!告诉你,隔壁村的牛车比你家大比你家舒服,最重要的是,人家的车钱也比你便宜!不告你还以为自己抱了块大金砖也不瞧瞧是实心的还是空心的!……”   周围有人轻笑出声。   妇人继续道,“……你说我说别人家坏话了?我说谁家了?哦,夏老三家啊!他们被夏老头和老太太赶出家又不是我们的错,还不能让人说了?再说,这事又不是我说的,是那黄氏说的!你要找事,找她去,跟我在这大小声算是咋回事儿?还有,我男人是讲理的人,上次的事是我不该胡说,可这次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爱去告就去告,姑奶奶我还真不怕!”   李家婶子怒气冲冲,被一旁的婷嫂子劝住,低声对她说,“婶子跟这种人计较啥,没得让人看了笑话。嘴长在她身上,咱们能拦得了一次还能次次都拦着?咱们心里清楚夏三叔、夏三婶是啥人就行,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家婶子叹口气,“我哪里是要拦她,我是气不过她那张嘴贱!夏三哥夏三嫂是啥样的人她不知道?她那娃要不是夏三嫂早就没了!可你瞧瞧,这人的心……真是狼心狗肺!”   婷嫂子倒是不知有这样一件事,听李家婶子说了也是唏嘘,再回过头瞧那人眉飞色舞吐沫星子漫天飞的描绘夏三叔跪地求分家的段,咋看咋觉得想上去抽她两巴掌!   真是嘴贱!   八娘气呼呼的要冲下去找那妇人算账,十一娘拉住她,“让她去说,正如她说的,她说的都是实话!”   “可……”八娘还要说什么,十一娘笑着同她说了句,“你想,全村人都知道爹为啥被赶出家时,会如何?”   “那还用说,当然是……”当然是同情她爹娘,厌恶老头老太太!贬低夏承平!   想到老头老太太臭气哄哄的脸,和夏承平被揭下那张虚伪的脸后的表情,八娘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该开国女帝记事!活该!”   “走吧。”   瞧婷嫂子劝住了李家婶子,十一娘与八娘原路回了家,将河边的事讲给罗氏与夏承和,两人都是无奈一笑,罗氏道,“怕是要影响大伯……不知道爹娘会不会以为是我们在搞鬼?”   “有心去问就会知道不关我们的事,别操这个心了。”夏承和宽慰妻子,瞧灶膛里的柴快没了,便蹲下去又添了两把,“家里的柴不多了,趁天还没黑,我去砍点枯枝回来,晾晒几日就能接上了。”   罗氏揉好面放到大簸箩里发酵,洗净了手道,“让十一娘跟着你去,早些回来。”   十一娘会武的事过了明路,莫大夫给的那两本武功册子被她按在了薛烨身上,罗氏与夏承和丝毫没起疑心。   这几日,十一娘与薛烨每日清早都在院子里打太极,八娘见了好玩儿,拉着二娘、三娘跟着一起练。   张大夫一次散步,偶然瞧见觉得甚好,也跟在后面学了起来。   太极既能强身健体又能四两拨千斤应付突发状况,夏承和被女儿说服也跟着有模有样的打了起来!   清早的夏家三房便出现了这么一场壮观的景象。   倒让罗氏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了,只好笑着钻灶屋里为一群闻鸡起舞的人做早饭。   十一娘在外听到,笑着应了,爹不去她也是要去的。“爹,娘,咱们明日去镇上,少不得要用李家的车。可咱们的东西太多,若借用李家大叔就少一早一晚两趟生意,不如咱们租李家大叔这两趟的生意,他一趟拉上十人,就是二十文,咱们照这个给李家大叔钱,可好?”   夫妻俩相视点头,“自然好!”   谁挣钱都不容易,他们哪能让李家夫妻白跑。   十一娘与夏承和上山,罗氏牵着小十二去李婶家。   “你们家要去镇上做生意?可好做?”   罗氏笑,“还好,十一娘与她爹看好了一个地方,明日去试试看赚不赚钱。只是东西太多,怕是要用你家的牛车。”   “成啊!晚点他爹回来我跟他说,啥时候去?”   “赶在午时之前就成,下午的时间倒无所谓,反正我们是只卖中午一顿饭。”罗氏笑。   李婶也笑,“行!保准误不了事。”   两人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李婶几次欲言又止,末了还是没忍住,“……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这里面可是有啥隐情?”   罗氏敛了笑,道,“是真的。说是从四房传出去,也不知道想干啥!”   得了罗氏的确认,李婶放心了,开起玩笑,“管她想干啥,反正你们已经分出来了,她想使坏也得看有没有机会!”   罗氏摇头叹气,“老头老太太的脾气你也知道,我就怕他们把事情怪罪到他爹身上。你是不知道老头老太太说话那个重……我当时都怕他爹撑不住……”   “夏三哥是个老实的,跟那些不讲理的人讲理,说白了就是找虐!”李婶也替罗氏无奈,“亏的是你们已经分出来了,你私下多劝慰劝慰他。对了……”   李婶盯着罗氏的腹部,一惊一乍道,“以前是糟心事太多,如今你家分出来了,清闲了也该找机会再怀一个山村里那点破事!你和夏三哥总不能真的守着几个侄女过活吧?如今还行,等她们出嫁了呢?所以,还是……”   罗氏笑了笑,“这种事……还是看天意吧。”   天给她儿子,她就有;天不给她儿子,她有几个贴心的女儿也足够了!   李婶笑,“你倒是想的开。”   “想不想的开,日子总是要过,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我忙着赚钱给闺女攒嫁妆都忙不过来,哪有空闲想不开?!”   李婶噗嗤笑出声,瞧着她有心情开玩笑,心里很叹了一口气,这家分的好,瞧瞧才几日,夏三嫂的气色都比以前好上太多了!   有人开心,自然有人不开心。   “爹,您听听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夏承平气恼的伸脚踹炕,折了脚趾头,疼的猛抽冷气。   夏老爷子探头瞧了一眼,叹气,“你别急,我把老三叫回来问个清楚。”   “爹,儿媳说句不该说的话。”赵氏转了转眼珠,上前道,“这家就不该分。”   夏老爷子斜眼看赵氏,对她这种插话的行为很是不喜!特别是男人说话的时候插嘴!   赵氏装作没看见,“您想,三房既然不想送二娘、三娘她们去云州府,那就不去,日子还照以前过不就是了,他为啥偏要分家出去单过?”   “为啥?”老太太在旁边接了话,夏老爷子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老太太回瞪过去,赵氏眸子里掠过不屑,“他们分家出去了,对我家相公的事自然不用顾忌,对着亲近的人稍微提上两句,可不就成了现在这模样!”   夏老爷子听明白了大儿媳妇的话,她是说,三房脱离了他们的掌握,要跟他们对着干了!   夏老爷子立刻就怒了,大手啪一声拍到炕上的小桌上,“去,把老三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夏承平朝赵氏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赵氏微微笑,她这点手段对付镇上那些成了精的童生娘子、秀才奶奶差火候,对付土里滚爬的三房一家还是占据上风的!   不远处的四房,黄氏撇着嘴推夏承乐,“你说大房啥意思?明明答应好的,要介绍镇上那些官家太太小姐给我认识,还说有位秀才家的姑娘要找我说媒,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屁动静都没有!”   夏承乐瞥她一眼,歪靠在炕上,“啥时候你开始相信大房的话了?”   “我……”黄氏一噎,梗着脖子道,“反正我们说好的。”   夏承乐嗤声,“得了吧,一家人都上也没办成事,你还想让大房给你介绍资源?省省吧!”   黄氏不乐意了,“看我最近没生意,你很高兴是吧?”   夏承乐撇嘴,他高兴个啥?媳妇没生意等于没银子收等于他也没银子收!他生气还来不及的好不好!只是懒得跟她们妇人一般见识!   “反正我不管,赵氏敢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哼!”   夏承乐白了她一眼,翻过身去。不好好赚钱,瞎折腾!   ☆、003 生意   黄氏推他,“你是死人呐?就不能给我出个主意?再这么下去,咱们可就喝西北风去了!”   “别推!推啥推?”夏承乐不耐,“你不是挺有能耐吗?撺掇一群长舌妇嚼舌根,等大房知道是你搞的鬼时,看你咋收场!”   黄氏心虚的呵呵笑了两声,身子软软的趴过去,一双大手揉着夏承乐的胸口,缓缓下滑,声音娇滴滴的叫,“相公……”   夏承乐倒抽一口冷气,翻身将人压下,一把撕开了女人的衣襟,探手入内,揉捏了几把,道,“叫啥也没用!大房想当秀才都疯魔了……你这时候跟他们杠上……”   黄氏哼声,“谁让老大家的说话不算数!还当我跟三房的罗氏一样是个软泥巴……嗯!死鬼,大白天的!嘶!你属狗的吗?轻点……”   夏承乐嘿嘿淫笑两声,摸了把黄氏的脸蛋,“罗氏是软泥巴?你也不瞧瞧她娘家都是啥人?几个男丁都是猎户,俩媳妇哪个没点拳脚功夫?人家啊,不过是没有生儿子底气不足……”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黄氏被他折腾的浑身酥麻,伸手拧住他腰间的软肉旋转,“说,你是不是跟她有一腿?”   “跟她没一腿!跟你有两腿!”   夏承乐白她一眼,变着花样儿又折腾了黄氏一回,才翻身躺在炕上,摸着黄氏滑溜溜的肌肤,道,“你听我的,我保管让老大家的来求着你给你介绍镇上的童生娘子,秀才奶奶!”   说着,凑到她耳边低低说起来,黄氏听着,眼睛越发明亮,待夏承乐说完,她已吃吃笑出声,捏着嗓音,“相公,你真坏……”   夏承乐没忍住又扑过去,刚蓄势待发,院子里忽然传来老大夫妻俩的对话,夏承平:“夫人,做的漂亮。”   赵氏:“老爷,您受委屈了。”   夏承平:“等我当了秀才,成了举人,夫人就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太太了!”   赵氏:“妾身一定好好持家,助老爷更近一层楼。”   夏承平:“十一娘回来了,县太爷那里肯定对咱们有了不满意,我想着,咱们是不是可以去那些地方挑拣个漂亮的送过去缓和缓和关系?”   赵氏:“就按老爷说的,再挑些精致的东西送去梁夫人那,让她帮忙吹吹枕头风。”   “这银子……”   “咱有钱,你娘算计三房,可是落了二百两的银子呢!”   夏承平眼睛一亮,哈哈笑了两声,“你去把老三叫来,我去找爹要银子。这秀才我要坐稳了。”   “是,老爷。”   夏承乐停在黄氏身上,夫妻俩面面相觑,听着外面二人一口一个老爷一口一个夫人,等二人离去,黄氏噗嗤笑出声,伸手挠了夏承乐小腹一把,夏承乐一抽冷气,“臭婆娘,敢使坏,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黄氏眉目含情,看着夏承乐动作咯咯笑,一边喘息一边道,“你哥真是魔怔了,也不怕当不上秀才,丢死人!还有……你轻点!那张氏,八字还没一撇就当起主母了,瞧她那样儿……笑、笑死人了……”   夏承乐淫欲得逞,舒服的闭上眼喟叹,“你管他们那么多……”说着突然睁开双眼,翻身问黄氏,“刚才老大家的是不是说你们算计老三家得了两百两银子?”   黄氏点头,“是啊,一共四百两,老太太一半,二房一半……”   “咱的呢?”   黄氏呵呵笑,夏承乐狠狠瞪她,黄氏才不情不愿道,“我不是想着让老大家的给我介绍那些达官贵人吗?她许我等老大家的中了举当了官,就让我去当官媒!那可是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好差事!再加上那些贵人随便一点打赏……”   “我看你也疯了!”夏承乐恨铁不成钢,“你自己都说不知道老大家的能不能成!瞧着她那样可笑,自己却当了真!四百两银子啊四百两!不是四十文,不是四百文不是四两四十两,是四百两!你说多少个媒能挣四百两?说破你的嘴也挣不了那么多!”   “呵呵……他爹,你别急,这钱不是还在老太太手里呢吗?老大家的能去要,咱们也能去要!”黄氏陪笑安抚夏承乐,被夏承乐劈手打开,径直穿了衣服下炕。   看到黄氏还在炕上不动,不由瞪过去,“还不起来,再磨叽钱就被老大家的都拿了!咱们一文也落不着!”   “嗳嗳,起了起了,马上!”黄氏忙起身穿好衣服,与夏承乐一起去了正房。   老大夏承平显然没有想到四房居然会这会儿跟他抢银子!他还要靠着那些银子买人买东西讨好县太爷!那是他的秀才啊!   “老四,这银子爹已经答应给我了。”夏承平朝夏老爷子使眼色,夏老爷子噢了一声,还来不及说什么,夏承乐已经不满道,“爹,大哥都考了多少年了?也该给我儿子一次机会啊!我都想好了,大哥能送人给县太爷讨秀才,我们也能买个人送去给县太爷,我儿子就是秀才……”   “就你儿子那样?”夏承平摇头笑,“不是我说二郎资质差,你去问问教他的几位先生,三字经背不全,自己名字都写的歪七扭八的人也想当秀才……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夏承乐嘿嘿一笑,“大哥倒是会背三字经,你还会背论语,可你考了多少年,不还是童生一个?”   “你……”夏承平气结,暗骂不学无术的赖皮,“我是没有机遇!这银子就      ☆、004 三姨   “我爹找你有事,你有空去县衙一趟!就这样,我走了!”梁昊回神,身上隐隐作痛的某处让他很不爽夏十一看过来的目光,干脆利落的说完,转身就走。   元姓管事一怔,看着梁昊如后面有饿狼追赶一样快速离去的背影,目光微闪。   十一娘挑眉,转身淡定自若的收拾东西,八娘捧着沉甸甸的钱袋眉开眼笑,夏承和借了水将锅碗刷了,就要装上车,被元姓管事拦住,“既然你们明日还要来,这锅不如就放在那边的门房里,也免得你们来回带着奔波。”   夏承和一喜,带笑道谢,元姓管事摆手,“小事一桩,你们若不来,过段时间我们也是要请个做饭的师傅过来的,这些人为省钱中午只吃个馒头,体力跟不上,工期就会无限期延长,所以,你们反而是帮了我们的忙。”   十一娘含笑多看了元姓管事一眼,“多谢元管事。爹,碗筷也放在这里吧,路上这么远,碰碎了也不好。元管事,可以吗?”   元姓管事点头,帮着将碗筷大锅和篦子草编锅盖一起挪进了不远处的门房里,门房两间,一间关着门,一间明显是书房的布置,元姓管事指了指,示意他们把东西放到角落里。   将剩余的包子馒头用棉被包了带上车,几人坐车出来,直到走出好远,八娘才笑嘻嘻的将钱袋塞到夏承和手里,“爹,你瞧,有这么多铜板!”   “看着不老少的样子!”夏承和也呵呵的笑。   八娘拍着棉被,叹气,“要是都卖完就好了。”   “第一天,已经很不错了。”十一娘笑,明天应该会比今天更好。   李家婶子跟着笑,“你们这一会儿功夫可比的上我们跑上好几趟的钱了!”李家大叔配合的点头。   “没李叔李婶的帮忙,我们今天可就忙瞎了。”十一娘笑着谢李家婶子被她嗔瞪了一眼,“跟婶子还说这样的话!”   一行人开开心心的往城门走,快到门口时不妨被人拦住,“夏十一,你耳朵聋了吗?我叫你半天你都不吭声!”   正是一脸怒容的苏少楠!   身后跟着拱手作揖的随从包子。   对于救命恩人,夏承和半点迟疑都没有的立刻从车上下来,笑的格外感激,“苏少爷。”   苏少楠摆了摆手,目光依旧直直盯着十一娘,夏承和朝女儿使了使眼色,十一娘无奈,“苏少爷,好……”巧字还没出口,就被苏少楠没好气的打断,“巧什么巧?爷刚在那楼上喊你,你别告诉爷你没听到!”   十一娘还真没听到,她在想救元娘的事,是等宋家的消息来还是找去京城?谁知道会遇到这个煞星。   “抱歉,真的没听到。”十一娘耸肩,“苏少爷找我有事?”   苏少楠皱了皱眉,往身侧看了一眼,包子忙上前一步,笑着拱手,“上次去的匆忙,没来得及问姑娘那些东西可喜欢?少爷一直担心……”   “谁担心了?”苏少楠瞪他。   包子咧了咧嘴,朝十一娘努了努嘴,苏少楠哼了一声。   十一娘笑,“多谢苏少爷,只是那些东西太过贵重,我家确实用不上。我正想找个时间将东西送回来,不如,你们……”   “送出去的东西还什么还?夏十一,你是不是看不上我送的东西?”苏少楠立刻变了脸色,大有十一娘说出看不上三个字,他立刻就能发飙的架势。   他身后的包子忙朝十一娘抱拳使眼色。   十一娘就笑了,“不是看不上,是我家用不上!”   “怎么就用不上了?布料是给你们做衣服穿的,匣子是给你们盛首饰的,珍珠是给你们打首饰研磨敷面都用得着!哪里用不上了?”苏少楠提高了声音,怒瞪十一娘,周围的人见状纷纷绕着他们走。   夏承和有些担心的看过来,“十一娘。”   十一娘朝夏承和投过去一个放心的宽慰目光,扭头就淡了神色,对苏少楠道,“苏少爷,我家是老百姓,绸缎虽好却经不起一根刺,轻轻一划,一身衣裳尽毁!穿着这样的衣服我们如何做活?你说那精致绝伦的珠宝匣子是给我们盛首饰的,可你来瞧,我通身上下只有两根绑发的缎带,我家也没有一件配得上那匣子的首饰!再说珍珠……我们温饱尚未解决,哪里来的闲工夫研磨敷面?哪里来的闲钱打首饰戴?所以,你送的东西确实没有半分用处!”   她没义务迁就他的大少爷脾气!   若不是看在他到底让爹娘和外公舅舅他们免了牢狱之灾,她连解释都不会!   但她这份心思到底还是被傲娇的苏少爷误会了!   她话声刚落,苏少楠已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哼,“就当爷喂狗了!”   包子张嘴想唤,又不好意思的朝十一娘笑笑,“我家少爷……”   “没事,你去吧。”   包子歉意的朝夏承和与李家大叔大婶拱手道别,后飞奔去追苏少楠,“少爷,您等等我……”   “等你个屁,你跟着她一起回家去好了!吃里扒外的东西……”苏少楠叽叽咕咕的嘟囔着,包子嬉皮笑脸的凑上去,“少爷,小的听说南城有家菜馆新开张,咱们要不要去尝个鲜?”   “不去!”苏少楠哼了一声,拧眉冷声道,“夏十一那臭丫头……气死我了!牙尖嘴利,浑身带刺!哼,且等着,看小爷怎么把她身上的刺一根      ☆、005 消息(1)   李氏的孩子到底没有保住,抬回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落下了一个看不清男女的血肉模糊的血块儿,莫家老太捂眼叹,“造孽哟!”   莫家老爷子把儿子叫去书房,嘀嘀咕咕说了半宿的话,第二日一早,莫守谆出了趟远门。   李氏不顾形象的吼了大半夜,莫家没半个人理会,她愤恨的砸着炕头的小柜,“笔墨伺候,她罗家敢害我孩儿,我定要她罗家再无安宁之日!还有莫守谆,我要他为我孩儿的死付出代价!”   两个丫鬟面面相视,一个笑着开口,“是,奴婢这就去,小姐千万不能动怒,大夫们说了,小姐这胎怀的本就艰难,若不好生调养,以后怕再难怀上孩子。小姐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未来的少主子着想一二……”   李氏一怔,眼睛突然一亮,一把抓住丫鬟的手,“大夫真的说我还能再怀上孩子?”   丫鬟吃痛,却笑颜如花,点头,“真的,奴婢亲耳听到的,不信您问彩蝶……”   被唤彩蝶的丫头笑着附和,“是呢,小姐,大夫确实这么说过,我和彩凤姐都在旁边。”   李氏才露出精美绝伦的笑容,以手覆盖腹部,疲惫的缓缓合眼,“娘的儿子,娘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且等娘的身子好一点……”   两个丫鬟相视一眼,福身退了出去。   出的门来,彩凤拉着彩蝶避到一处假山后,从怀中摸出一根金钗,彩蝶一见喜上眉梢,伸手抓了过来,笑眯眯道,“多谢彩凤姐姐,你可比咱们小姐大方多了!”   她捏着金钗往头上插,“姐姐,好看吗?”   彩凤笑,“彩蝶妹妹长的漂亮,自然带什么都好看。”   彩蝶却敛了笑意,“再好看有什么用,不过是伺候人的命。”   彩凤微微挑眉,悄悄扫了四周几眼,拉了彩蝶的手,凑到她耳边低语,彩蝶越听眸子越发睁大,待彩凤话落,她已是震惊的捂住了口鼻,大气不敢喘一下,“这……这可是……”   彩凤握住她的手,诚挚道,“妹妹若愿意,姐姐定倾力相助!”   “姐姐……”彩蝶惊喜一瞬,又立刻摇头,“不,不!姐姐让彩蝶想一想。”   彩凤点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妹妹可要早做打算。”   连着几日,彩蝶的心思都有些恍惚,每每看到李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模样,心眼里说不出的滋味,百般辗转。   几日后,夜半,二房李氏突然叫肚子疼,众人手忙脚乱的点了灯却发现她浑身浴血,身上厚重的被子都被鲜血染成红色,整个人面无血色只余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彩蝶吓的面无人色,彩凤忙让人请大夫,却是大夫未到,李氏已断了气。   莫家老太瞧见李氏的死状,惊的一跳脚躲到了莫家老爷子身后,“相公,这……这人死的好惨!”   那边大夫已号完了脉,提着药箱往这边多走了好几步,才抹去额头的汗,拱手道,“二太太似服用了活血之物,才造成如今惨状。具体为何物,还需看过药渣才能确认。”   莫家老太探出个头,“谁煎的药?去把药渣拿来。”   彩蝶身子一抖,朝彩凤看过去,彩凤朝她笑着点头,她才嘘了一口气应了声是,自去外面小厨房将药渣取来。   大夫将药渣倒到地上,拨了几拨,捏着其中几根类似甘草的药草递过去,脸色郑重,“若老夫没看错,这应该是怀孕妇人禁服的赤芍。此药用的好可治血崩,用不好则……”   “如何?”   “……药如红花,害人性命!”大夫叹了一口气,赤芍外形似甘草,比红花更容易让人忽略,却是不知,是谁连个小产的妇人都不放过。   彩蝶突然跪地,嚎啕大哭,“老爷老太太可要给我家小姐做主啊!小姐不过去了罗家大太太娘家一趟,不但没了孩子,现在连命都没了!实在是冤屈的很,还请老爷老太太看在我家小姐为莫家怀过一个孙子的份上,为我家小姐做主啊……”   莫家老太与莫家老爷子面色古怪,瞪着鼻涕眼泪一把的丫鬟,莫家老太捅了捅莫家老爷子,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莫家老爷子摆手让老大夫拿了银钱走人,临走嘀咕了一句,“到底是窑子里的,什么手段都使,可怜了那未出世的孩子……”   老大夫回头看了眼还在啼哭的丫鬟,似乎明白了什么,适才还满心眼的同情顷刻消失,“真是心狠!为了害大太太竟然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啧啧……”   莫守谆去了哪里?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自然是去找能解铃的人,却不想人还在半路便接到家里的消息,快马回来只瞧见两个哭的稀里哗啦却容颜娇媚扑过来的丫鬟!   莫家老太撇了撇嘴,就这莫家老爷子的胳膊狠拧了几圈,莫家老爷子咧着嘴报忠心,莫家老太哼了几哼才收手。   莫守谆挥袖,眸子清冷,两个丫鬟莫名跌坐在地,哭的互不相让,“老爷,你可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我家小姐死的好可怜……”   “行了,你家小姐怎么死的,你们心里比我更清楚!赶紧收拾东西给我滚人!”莫守谆睨了二人一眼,甩袖离去。   两个丫鬟大眼瞪小眼,爬起来就往前冲,被人拦在门口。“二位姑娘,快请吧,马车已经在外面准备好了,就等二位姑娘了。”   彩凤脸色大变,“真…      ☆、006 消息(2)   屋内的元娘眼神迷乱,瞧见门口的二人眼睛晶亮,踉跄着就要扑过来,却不知为何又顿住脚步,抬起右手,张嘴咬了下去!   用力之大,咬破了刚入唇的右手,鲜血瞬间染满红唇,滴落而下。   “少、少爷!”小厮简直不敢相信,这姑娘、这姑娘怎会如此刚烈?!   温少的眸子微不可察的缩了缩,扶着轮椅的修长手指蓦然攥紧椅子把手,手指透出苍白之色。   恢复了片刻清醒,元娘抬眸朝两人一笑,松开唇,似用尽了全身力气将门关上,后滑落在门后。   巨大的喘息声透过一扇门传出,勾起几人嘭嘭的心跳。   时间流逝,小厮估摸着两个时辰快到了,有心为那姑娘求情,可嘴还没张开,就听屋内发出瓷器碎裂的声音,小厮敏锐的警觉不好,门已被身旁的人一脚踹开!   “少爷!嘶……”小厮的惊呼再次被入眼的情景镇住。   那姑娘竟打破了花瓶,正捏着最锋利的一片往手腕划去!   “不要……”小厮一声惊叫未完,耳边亦传来一声低喝,“住手!”   身旁人影晃动,等他反应过来时,身侧的轮椅上已空无一人,屋内,一袭白衣翻飞,将欲轻生的女子卷入层层罗幔后,声音低冷,“关门。”   小厮一怔,随即应声,“是。”上前将门关上,再退到一旁。   有风吹过,身子一个哆嗦,才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可是冷的紧!   他抱着肩头抖了几抖,往抱厦的炭盆边缩了缩。   半个时辰后,屋内传来声音,“锦书。”   小厮忙应声,“少爷。”   “进来……”屋内的声音一顿,似懊恼什么,片刻又道,“去准备热水,再唤两个丫鬟进来服侍梳洗。”   玉书一怔,他家少爷自出事后可是再不许丫鬟伺候的,这是……   随即抬手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少爷这哪是为自己叫的人,这是为那姑娘叫的!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夏如什么来着……   他边走边想,到去喊了人抬水来才想起,那姑娘姓夏,名如玉,夏如玉。丫鬟们都叫她元娘。   屋内,元娘胳膊手腕全是干涸的血迹,乌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鬓边,一张经过鱼水之欢的小脸苍白中泛着香靡的桃粉,一双唇早被咬破红肿不堪。   温少微微撇开眼,捡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上,待屏风后的热水备好,他已着装整齐,起身落下层层窗幔,“将我的轮椅推来。”   锦书忙推了轮椅进去,瞧见自家少爷枯皱的衣袍,又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少爷,小的去拿您的衣服……”   “不用了,找人帮她洗漱……”他身子一动,稳稳坐于轮椅之上,径直推了出去,快到门口又吩咐道,“先不要唤醒她。”   锦书连连点头,眉开眼笑,声音却是一板正经,“是,少爷。”   少爷终于开荤了,他都要担心少爷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幸好幸好,老天爷保佑!保佑这夏姑娘一次就能怀上孩子,这样少爷就没借口不成亲了!   呸!呸!   他怎么能枉议主子?打住打住!   锦书笑呵呵的转身吩咐丫头好生伺候屋内的人,不准有丝毫怠慢,否则定严惩不贷。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躬身应了下来,待看到帐子里的夏元娘时,愕然的互相打眼色,“竟然爬少爷的床,这狐狸精!”   “我去告诉锦绸、锦缎两个姐姐,你先在这里伺候……”   “呸!谁要伺候她,看我怎么把她弄醒!”   一个小丫头取了瓢凉水直直泼到床上疲累沉睡的人脸上,“装什么少奶奶?别以为爬了少爷的床就高人一等!赶紧起来,我们还有好多的活要做,可没时间在这里跟你蘑菇!”   元娘吃了凉水,身子一个冷颤醒了过来,看到眼前势力的小丫头,微松一口气,待听到小丫头口中的话,脸色蓦然发白,她、她爬了少爷的床吗?   印象里她似发了疯,看到男人就想扑上去,扑……她猛摇头,不,她没有扑上去,而是……关了门,再然后,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就砸了个花瓶,坐在冰凉的地上念着家里的爹娘妹妹,想在不能给他们丢脸,想着与其丢了清白,不如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结果了自己!   只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恍惚看到一袭白衣如阳光一样溢满她的世界,再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人竟是少爷吗?   她本就是他家买来的侍妾,伺候他是她的本分,只是,她当初还心存侥幸,存够了银子替自己赎身的,如今,怕是没有想望了。   “喂,咱们跟你说话呢?你发的什么呆?水在那边,想洗自己去洗,瞧那一身淫秽样儿!骚的吧!还良家女,不定是哪个窑子里出来的!勾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   这样的话,元娘听的太多,是以已经麻木,只安静的起身想洗去一身的疲累和汗津,却不想一动身,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大片白皙肌肤,脖颈,胸口,都有着或轻或重的紫色淤痕,两个小丫头哎呀一声扭过头去,气红了脸,“你、你还要不要脸?别以为爬了少爷的床就是主子!锦绸、锦缎两位姐姐比你伺候少爷还早,这云轩阁的女主人怎么也轮不到你!真是晦气……”   “瞎了我的眼!我去找锦绸、锦缎      ☆、007 闹事   “为什么?”夏承平一脸不能相信的看着赵氏,怎么可能呢?他这是要去考秀才的,怎么会没人愿意作保呢?   “要是有为什么就好了!”赵氏眉头紧蹙,攥着帕子揪缠着,“一些平日说几句话的还点个头,说声不好意思,剩下那些平日不怎么说话的,见着我跟瘟疫一样,跑的贼溜溜的快!”   “你没说那些能许给他们的好处?”   “哪会不说,可他们听都不听就拒绝,我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赵氏坐在炕上,敲着腿和腰,“哎哟,我的腿和腰,要跑断了。”   夏承平脸色不好看,扫了她一眼,“行了,让你干点事就这累那累的,以后当了官夫人需要跑腿的地方更多,你要还是不要?”   “要要要!”赵氏眼睛一亮,接着萎顿下来,“可现在这个要怎么办?没有村民作保,你就没法参加院试,参加不了院试,那就……”   “那就什么?”夏承平瞪了赵氏一眼,冷道,“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赵氏干干一笑,“能,能,一定能!咱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要能去参加院试,这秀才指定是咱的,绝对没有意外。”   夏承平脸色微霁,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响,他抬脚出门,赵氏忙问,“你干啥去?”   夏承平瞪她,她急忙改口,“老爷,你这是?”   “我去找爹,让爹去村长和里正那里去说说。”   赵氏就笑着福身,“老爷不愧是读书的人,脑子就是灵活,我坐着半天就没想起来。”赵氏奉承完夏承平,跟着他往外走,“我跟老爷一起过去,老爷劝爹,我劝娘。”   夏老爷子一听,烟也不抽了,招呼了乔老太太给他收拾东西,要去村长和里正家喝两盅。   这是大事儿啊!可不敢耽搁!   老太太嘀嘀咕咕,将过年留下的一条两指头宽的腊肉拿了出来,又凑了几个鸡蛋放到篮子里递过去。   夏老爷子接了,瞅了一眼,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再拿几个鸡蛋,凑够十个,十全十美才是好的,你拿四个鸡蛋是想干啥?”   老太太不愿意,叉腰道,“大冬天的,吃食都是从咱们嘴里抠出来的,下个鸡蛋容易吗?四个已经很多了……”   “娘,您别生气。”赵氏笑着上前,“爹这是信了古话,三为散,四为死,相公正是考秀才的时候,这个数字可不就是不吉利吗?不如这样,咱们再拿几个,凑个八八发财或者六六大顺?”   老太太皱了皱眉,刚想反驳,赵氏又轻笑着朝夏承平道,“相公,爹娘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这次可一定要一鼓作气,考了秀才做举人,给咱爹娘好生享一回举人老爷子老夫人的福!”   老太太的眉眼立刻舒展了,嗔瞪了赵氏一眼,“瞎咧咧啥!那是我儿子,当了举人自然要孝敬着我们享福的!等着,我再去拿几个……”   夏老爷子赞许的点了点头,夏承平与妻子相视而笑。   等老太太将几个鸡蛋放入篮子,对赵氏与夏承平道,“听你爹的,十个,十全十美!保佑我儿子这次一定中秀才当举人!”   “娘,你就放心吧,只要这次保人不出问题,儿子有九成把握中秀才!”夏承平笑的一脸得意。   夏老爷子乐呵呵的点头,“走吧,早点把事情办好,你也好早点安心准备考试。”   “是,爹。”   父子俩出了堂屋,还没走几步,四房的门开了,夏承乐笑呵呵的走了过来,“爹,大哥,你们这是去哪啊?”   说着,掀起了篮子上的蒙布,砸吧砸吧嘴,“哟,这可是娘从咱们嘴里抠下来的最后一点肉了,啧啧,这鸡蛋,也不知道娘攒了多久……”   夏老爷子脸色不好,看他,“行了,嘀咕个啥!你大哥马上要院试了,这是送去村长和里正家,请他们帮忙找保人的!”   “上阵父子兵!爹,大哥中了秀才我们全家都跟着沾光,这事说啥当弟弟的得去帮一把!”夏承乐转了转眼珠子,笑嘻嘻的一把抓过篮子,“大嫂,这东西沉,我来拿,你在家给娘做饭吧,我跟大哥和爹一块儿去就成了。”   赵氏拽着不给,“哪敢麻烦四弟,我去刚好能给村长婶子打个下手,可不敢让四弟做这粗活。”   “大嫂跟弟弟客气啥?大嫂以后可是官夫人,哪能自掉身价去伺候一个村长家的婆娘?!这事还是我去合适。”夏承乐嘿嘿笑,说完还冲夏承平挤了挤眼睛,“大哥,你说是不是?”   夏承平拧着眉,很是看不上这个胡搅蛮缠的弟弟,可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自己出去应酬也就罢了,说出去是与民为乐。可自家媳妇低声下气去伺候一个乡间婆娘……传出去,让以后的上峰及同僚家属亲眷知道,还不得以为他这个官的亲眷瞧不上她们?   一个不慎,可是会牵连到官声的!   这个险,还是不冒的好!   想通这点,夏承平朝赵氏使了个眼色,赵氏虽然不情愿,却还是松了手,扯了个干干的笑,“那就有牢四弟了。”   夏承乐笑嘻嘻的点头,瞅了篮子几眼,咽了咽口水,打定了主意,以后到那,先吃肉再喝酒,嘿嘿……   可事情并没如三人所想顺利进行。   村长一瞧见他们父子三人,笑容都没给,一句话将三人打发了,      ☆、008 反目   “夏十一!”   带着怒火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腰身被人狠狠锢住。   “躲啊!你不是很能躲吗?!今儿个怎么不躲了!”   十一娘条件反射屈肘反攻,听到声音一怔,快速收回动作,被他掐着腰身转了个圈,抬起了下巴。   “苏少楠。”   听到十一娘喊他的名字,苏少楠一愣,随即瞪大了眼,“小丫头片子,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唇角却不自觉的勾起,带着很是得意的笑,朝喘着气跑过来的包子挑眉。   包子抹了把额头的汗,都不忍心腹诽他家少爷了。不就叫了他一个名字,至于高兴成这样。   “说,这几天为什么躲着我?”苏少楠放缓了手劲儿,却依旧锢着她不松。   十一娘推了推,见他不动,无奈道,“你先放开我。”   “不放,先把话说清楚,为什么我明明看到你在那,一过去你人就不见了?”苏少楠双手握着女孩的腰身,只觉入手软绵绵的一团——棉花。   鼻翼间有什么味道传来,他低头凑近十一娘的发顶,吸了吸,后皱眉,“你几天没洗头发了?什么味儿?”   “我一个月没洗澡了,你说什么味儿?”十一娘骤然出手,抓住苏少楠放在腰间的手巧力翻转,苏少楠身子一震就要再用力,不妨十一娘又攻其下盘,他身形飞快闪过她的攻击,避到一旁,恼怒大吼,“夏十一!”   十一娘笑着收了手,微微点头,“苏少爷,你找我有事?”   “别跟爷揣着明白装糊涂!”苏少楠怒瞪着双眸,一把甩开因闪躲拥到身前的斗篷,指着她道,“爷是老虎还是狮子,能吃了你还是能撕了你?你躲什么躲?”   哟,被他看出来自己在躲他了?   十一娘浅浅的笑,“没有,十一娘哪敢躲我们家的大恩人,苏少爷您肯定看错了!您找我时我确实不在。”   “敢情你还记着我是你家的大恩人啊?你这是对待大恩人的态度?见我就躲……我还看错?呸!你当爷三岁小孩儿呢?一次这样两次这样,三次还这样!”苏少楠额头青筋暴突,显是气的不轻,盯着十一娘的笑脸,没好气道,“不想笑就不要笑,笑的那么假看着就让人生厌!”   十一娘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淡淡的看着他,眸底一片凉意,“苏少楠,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只是不想没事找事给家里添乱,到了他们眼里就成了无理取闹了?真是笑话!   “你说我想……”苏少楠顺着她的话接了,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看着眼前的十一娘,上下左右甚至打圈看了一遍,才重新审度的开口,“你这是受刺激了?”   十一娘扫他一眼,拉起八娘就走。“我们要赚钱养家,没苏少爷那么多闲功夫找刺激受,八姐,我们走……”   “可是……”这么对救命恩人好吗?   苏少楠在后面发怔,“包子,你说夏十一受什么刺激了?”   还能受谁刺激,少爷你呗!   面上却凝了一丝困惑,摇了摇头,“许是夏家大姐在京城过的不好,十一姑娘心里不舒服。”   苏少楠扭头看他,“是……吗?”   包子很认真的回应主子,点头。   苏少楠砸了砸手,望着十一娘未走远的身影转了转眼珠,“早知道就不告诉那傻妹儿温家那俩丫鬟的事儿,咱们自己动手做了再去跟夏十一说……”   额,您确定十一姑娘愿意让您插手她的家事?   “小的瞧着十一姑娘不想让人那么痛快的死掉吧?”包子小心建议着,却心头暴汗,爷,那可是两条人命!您老别说的像两只蚂蚱好不?小的承受不住。   苏少楠看了他一眼,挑眉笑,“也是,死了就不好玩儿!你去找人安排进去,专门给爷收拾那两个丫鬟!”   包子扯了扯嘴角,应声,“是,少爷您就瞧好吧。”   只要不杀人防火,他的这条小命也算保住了!   “喂,夏十一,你别走那么快呀!”苏少楠丢下包子往前追,“你家菜够吃不?我再给你家送点吧?”   “不用。”   “你家衣服呢?我看你身上这袄都破的补丁摞补丁……”   “不用。”   “那银子你总用得着吧?有了银子你大姐就不用卖身……”   “苏少爷!”十一娘顿住脚步,抬眸看他,眸色清冷,唇微扬起,一抹嘲讽浮在脸上,“我家虽穷,但食能裹腹,衣能保暖,用不着嗟来之食!你的好意,我们消受不起!”   “十一娘……”八娘扯了扯十一娘的衣服,“苏少爷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你不能这样……”   苏少楠在旁边连连点头,“对!我是你家救命恩……”   十一娘叹气,“苏少爷,你直说吧,你想干什么?挟恩求报?”   “爷是那种人吗?”苏少楠拧眉瞪眼,“你算算爷救了你多少次?哪一次要你报过恩?一听说你分家还巴巴的送东西给你!夏十一,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是不是?”   “是啊,被某人吃了!”十一娘挑眉冲他呲了呲牙,拉起八娘,“八姐,我们快走吧,爹娘一会儿不见我们,肯定会着急的。”   八娘啊了一声,“我把偷跑出来的事给忘记了,惨了惨了,娘肯定会念死我们的,快走快走。”   说着,朝苏少楠挥了挥手,“苏少爷,你的大恩大德      ☆、009 租铺   没过几日,宋颜召了梅岸回来,两个人关在书房说了许久的话,之后,两人谁也没再提带魏砂进京的事。   何嬷嬷得了消息,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特意将儿子拘在家中同他分析了最近一段的奇怪事,让他日后行事小心一些。   魏砂很不在乎的摆手,“娘担这个心做什么?我巴不得跟大哥去京城见识见识呢!听说京城遍地是黄金,处处有美女……再说,大哥也舍不得让我们母子分开不是?你就安心吧。”   何嬷嬷向来以能让自己奶的大少爷视自己的儿子为亲兄弟而高兴,每每想起就是满腹骄傲,但此刻听儿子毫不在意的说起,不知为何,竟有种胆战心惊的痉挛。   或许是宋泱那日在幽篁里生生扯断那根牛筋制成的长鞭时的决绝吓到了她,也或许是少爷那日有意无意的试探让她心生恐慌,也或许是这么多年总是暗地里打压她的夫人突然撤回了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不理会她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何嬷嬷沉了神色叮嘱儿子,“那是少爷,以后这样的话千万不能乱说!”   “娘,你今儿个是怎么了?”魏砂皱眉,不解的看着脸色肃穆的何嬷嬷,“不是你说喊大哥显得关系亲近吗?再说,大哥也没说什么啊?”   “总之,你听娘的!娘还能害你不成。”她心里那股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魏砂可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魏家唯一的子嗣,她绝不能让儿子出什么事。   即使这个人是少爷,也不行!   魏砂撇嘴,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喊就是,真是事儿多!还有事没?没有我可走了,梅岸那边给我安排了不少活计,我忙的很!”说到活计,魏砂的眼睛亮了亮,虽然不是大买卖,但可贵在每个都有银子可以拿,神不知鬼不觉的,嘿嘿……   何嬷嬷没有再说,看着儿子走远,抱了个铜胎镂空花纹的暖炉在怀,看着外面随风摇曳的竹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像极了那些年她带着魏砂从京都跑出来时东躲西藏、日夜受惊害怕的哭声,萧索而绝望。   夫人也罢,小姐也罢,不过是后宅的女人家,她都可以不理会,但宋颜……她一定得把握好!因她再不想受那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吃不饱穿不暖的苦!   一天都不能忍受!   ……   午饭一过,十一娘被元姓管事叫到屋内,笑着递了一张梅香扑鼻的纸笺给她,“城东莫家小姐吃了你的千层糕,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你在这里做工,有意请你去府内现做,这是特意派人送过来,你瞧着可愿去?”   十一娘接了纸笺,低头看了两眼,双眸含笑,立时应下,“有银子自然是要赚的。”   元姓管事跟着笑,朝外看着干的热火朝天的工人和近完工的建筑,“这里快要结束,你提前找门路也是好的。”   十一娘点头,似无意道,“元大人还不满五十,辞官那么早……应该再多几年为百姓分忧嘛!”元姓管事眉峰一动,一抹探究浮于眼底,十一娘却作没发现,继续笑道,“我家外公都五十多了,每日还喜欢去山林晃悠,期待着能碰上大虫呢!”   元姓管事哈哈一笑,“罗家老爷子倒是个彪悍的!我家老爷经年伤了身子,总占着位置,难免遭人惦记,退下来是养身也是……”看不下去某些莫名的风气了。   他欲言又止,淡淡一叹,再笑,“庙堂高处之寒,四处刀枪剑雨,看不见摸不着……跟你这丫头说再多,你也不会懂的。”   那笑容里有着无奈惋惜也有着莫名的情绪在涌动,十一娘不得而知,便没再纠缠。   她自得知薛烨的身份和往年之事,便想私下查一查,处在这样交通不便、信息不通的年代,消息得知最快的两个途径,一是官府驿站的消息传递处,消息准确可靠;另一个便是大众的消息来源——说书先生。却哪知,这里的说书先生讲出来的全是不利薛烨爹娘的事儿,她有心去问顾婶,却发现她还未出口,顾婶眼底便防备深深,不由歇了心思。   自然也不知,这些日子,顾氏内心深深的惊喜和恐惧!   “小烨,你见到的那个姑娘真这么说?”   薛烨点头。   “她真的认不得你了?”   薛烨点头。   “可怎么可能……她难道看到你不会觉得眼熟吗?”   薛烨摇头,又点了点头,“她说不认得我,但我……看着她很……”他微蹙眉找合适的词汇,“亲切。”   顾氏眼睛一红,笑着脱口而出,“你自然看她亲切,她是你……”话触及他身后墙上挂着的弓箭时突然一顿,“是你娘我最好的姐妹的女儿,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   那满园的欢歌笑语,金铃交错的叮当脆响,女子娇俏可人的面容,似在她眼前交汇,顾婶忍不住心底的哽咽,微微别开了头。   “娘?”薛烨出声,扶着顾氏坐回炕上,“你怎么了?”   顾氏笑笑,轻咳两声,压下喉间的涩意,“你说她身边还有个黑衣男子,可是长的……”她言语简洁,寥寥几笔勾出男人的模样轮廓和脾性,“是这样一个人吗?”   薛烨却摇头,“那黑衣男子并不会武功,且爱说爱笑不似娘说的那般冷清,长相倒是有几分与娘说的相似!”   “怎么会这样?”顾氏愣      ☆、010 委屈   五月起,一家人就分成两路人马,一路去城南开灶做饭,一路到城东开门做生意。   铺子没起什么花哨的名字,只用了“夏家小店”四个字,是再简单不过的好记名字。   铺子后面的小院子被收拾了出来,一家人商量了从九里亭来往镇上所费时间太久,就先住在小院子里,二娘、三娘在家暂时托付给李家大叔大婶照料,每隔六日休息一日回九里亭去。   小店卖早中两顿饭,早上肉包子素包子各四种、八宝粥、山药红枣薏仁粥、杂蔬瘦肉粥、南瓜胡萝卜粥四种粥品,南瓜饼、蔬菜饼、鸡蛋灌饼等几样饼。中午卖各种面食诸如鸡蛋炒面、番茄西红柿面、炸酱面、焖面等好几种供选择的面食并几样小菜。晚上则煮了大骨汤一桌摆上一个小小的炭盆,放了锅子在上面,煮火锅吃。   十一娘还特意弄了一样小菜,每日免费试吃,早来早得,晚的,自然就没了。   时日渐暖,天亮的也渐渐早了起来,早起的人也越发多了,街道上一大早就来来往往着人,对这个新开的小店不免好奇,再听到有免费东西吃……大多数人都忍受不住诱惑进店品尝,吃出味道自然就会来下一次。   小半个月这么做下来,竟也得了不少回头客。   “八姑娘,给咱们来碗焖面,来碗炸酱面,你家的大骨汤也满满的盛上两碗。”   “嗳,刘叔稍等,马上就来。”八娘笑盈盈的回着话,这边已取了牌子递过去叫道,“十一娘,3桌一碗焖面,一碗炸酱面,骨汤两碗。”   掌厨的自然是十一娘,别问为什么没找别人,她踅摸了这小半个月,倒是找了几个厨子,可不是嫌弃她家店小不愿意来,就是嫌她开的工钱低,有些愿意来做的却也是打着偷师的名头,十一娘看不上,就这么给拖到现在。   抹了把额头的汗,十一娘脆生生回,“收到。”   薛烨午时下学,瞧见十一娘忙的团团转,挽了袖子来帮忙,十一娘朝他努嘴,“你的那份我刚抽空做出来了,快去吃饭,别耽误了下午的课。”   薛烨摇头,“不急,我先帮你。”伸手抓了一小把面放入煮沸的锅中,十一娘想劝,前面传来催促声,“小姑娘,我们的番茄鸡蛋面呢?”   “这里,来半笼香菇鸡丝包半笼酸菜肉沫包,一碗骨汤一碗瘦肉粥。”   “嗳,就来。”   十一娘忙碌起来,再顾不得其他,等送走一波客人,渐渐闲下来时,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薛烨拧了热帕给她擦汗,被十一娘笑着接了,看一眼他那碗已经冷掉的面,“这个是不能吃了,我再帮你做一碗。”   薛烨拦住,“不用,我吃几个包子喝完粥就成,你先歇会儿吧。”   这点运动量与她在魔鬼窟里的那些训练强度相比,差的远了!   十一娘挑眉而笑,却顺着薛烨的话停了下来,八娘摇着胳膊从外面进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喘着粗气,“累、累死我了。十一娘,你没事吧?”   八娘想到她只是来回接个单传个菜都这样累,十一娘在后面要做那么多的饭食,肯定比自己累多了。   十一娘自然感觉到八娘眼中浓浓的关心,笑着摇头,“八姐,我不累。”   “才怪!我累的胳膊都不抬不起来了,你会不累?该不会累坏了吧?”八娘眼睛一瞪,蓦然一蹦而起,几步到十一娘身边,拎起胳膊左捏捏右揉揉,差点要剥开了十一娘的小棉袄去瞧瞧里面……   十一娘哭笑不得,跳着躲开八娘,嬉笑,“八姐,我真没事,你瞧,活蹦乱跳的。”   八娘才罢了手,猛松了一口气而后,蔫蔫儿的嘟嘴,“挣点银子可真不容易!”后又砸着手向十一娘笑,“我瞧着今日得比昨日还要多,嘿嘿……”   “嗯嗯,多,我算了,今日一共翻牌三十一次,昨日可才二十六次。”十一娘也眉笑颜开,与八娘掰着手指头算今日大约进多少铜板。   薛烨瞧着两人均是一副财迷的模样,不由眯了眼笑。   外面又有客来,“哟,这小店瞧着倒是利落,有没有喘气儿的,出来一个,小爷们来送生意了。”   后面有人笑骂,“格老子的,在梁爷面前装爷,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   前面那人就笑着打哈哈,“梁爷是大爷,咱们几个是小爷,怎么就说不得了?你丫走开……梁爷,您请!小的听说这家的面和小菜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特意带梁爷来尝个鲜。”   “你小子找的这什么破地方?连个包间和房间都没有,是要咱们坐这大厅吃饭吗?”先前笑骂的那人又开口了,啧啧不断。   “这会儿又没客人,跟包下来又有什么区别?就你爱挑刺儿,去去一边儿去……哎,我说你们人哪呢?倒是出来个会喘气儿的伺候我们梁爷啊?”   那人将桌椅踹的啪啪往地上砸,不多会儿便只剩他们呆着的那张桌子周围的长凳安然无恙,那人还喜的哈哈笑,“瞧,这样不就把店给包下来了?”   梁爷?   十一娘摁住跳起欲往外去的八娘,撸了身上衣服款式的大罩衣,塞到八娘手里,“像是个熟人,我出去瞧瞧,八姐,你和小烨先呆着不要动。”   “哎……”八娘张口唤了一句,回头看薛烨,“咱们有认识个姓梁的熟人吗?”她怎么听着这些人像是来找事儿的?      ☆、011 买人   夏家小店渐渐在城东有了一些稳定回头客的时候,城南的宅子收工了,孟元浪与夏承和夫妇结了银钱,额外多给了一个五两的红包,谢过他们这几个月的辛苦,夏承和笑着接了,邀请孟元浪有空去他们店里坐坐。   孟元浪笑,“早听十一娘说你们家在城东开了家小店,一直忙着没顾得上去恭喜,赶巧儿今儿个没事,正好送你们过去。”   他拍手,有人牵来一辆青毡马车,放了台阶梯,夏承和忙摇头,“不用不用,我们一会儿坐牛车过去就好。”   孟元浪呵呵一笑,“也罢,我可是从未坐过牛车,今日破例一次又如何?”   “这……”夏承和愕然。   十一娘笑着走过来,“元管事要坐牛车可只能等下一趟了。爹,东西都装好了,刚好一牛车,咱们可是要走着过去了。”   孟元浪哈哈大笑,“幸亏我还备着一辆马车,谁也别让了,都上车吧,咱们一次过去,省的跑第二趟。”   李家大叔大婶架着牛车走过来,老牛哞哞的叫着,八娘怀里抱着一个草编圆篓,薛烨牵着小十二跟在最后。   孟元浪大踏步过去抱了小十二上车,又回头对薛烨笑,“小烨,你也上来。”   薛烨淡淡点了头,侧过身子去看十一娘,“十一娘……”   十一娘微眯了眼扫过孟元浪,笑着挽了罗氏的手,“娘,快上车,难得元管事破费,咱们可得好好领这份情。”   孟元浪咳了咳,瞅了薛烨一眼,抱着小十二进了车。   马车快,牛车慢,不过半刻功夫,马车便停在了夏家小店门口,赶车的小厮停稳了车马率先跳下车,将台阶梯放好。   因今日要来回搬东西,十一娘索性挂了歇业一天的牌子。   开了门,将门板挨个抽出来放好,宽敞明亮的夏家小店现在眼前,孟元浪笑着道,“不大不小倒是正适合做小本生意。十一娘,听说你弄了个噱头,店里每日送小菜,称之为大安独一份,且每日不同!可是真的?”   十一娘点头,“您也说了是个噱头,不过是招揽客人的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怎么会?我可是好奇的很,不知道有没有幸品尝一二?”孟元浪双眸含笑,目光在薛烨身上转了一圈,落到十一娘身上。   十一娘挑眉,元管事认识薛烨?听他的说法似第一次来清水,应该不认得薛烨。可瞧他自第一次看见薛烨,一副如饥似渴的表情……若说元管事对薛烨没有点想法,她的脚趾头都不会信!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元管事认识一个长相与薛烨相似的人!   联想到山上林中出现的黑衣男子,他夸张的表情及动作组合起来的惊人内幕,十一娘对元管事的真实身份也多了几分好奇。   面上已笑着请孟元浪去后院特意布置出来的待客堂屋坐,“元管事稍坐,我这就去做。”   薛烨进来帮忙,言语间谈及元管事,“这两次碰见会问及我的功课及武学,还曾推荐武师给我,被我拒绝了。”   十一娘笑,“大约是喜欢你沉稳冷静的模样。”   薛烨抬头,看了十一娘一眼,眉眼未动,面色如常,眸底却积累着看不清的情绪,十一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才这么大点的孩子……   看在他救过自己一命,又没少帮衬他们家的面子上,有空去驿站走动走动去探探消息好了。   毕竟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不确定基因,再来一个,可就不好玩儿了!   有了罗氏与夏承和的加入,早午两顿的压力稍减,却不过几日随着翻牌次数的增加,一家人重新陷入忙碌到不可开交的地步,连午时过来吃饭的薛烨和时不时过来找十一娘的宋泱和侍剑、抱琴等人都不得不加入帮忙成为传菜生和招待者。   你问苏少楠那傲娇货为什么不去帮忙?   他一出去客人就要吓跑了好不好?   所以,一般时候他都是与包子一起蹲在厨房看十一娘与罗氏做菜,馋的时候趁十一娘不注意抓上一口满足口舌之欲。   罗氏瞧见只会一笑,挑拣着他喜欢的几个菜,让十一娘做了哄救命恩人开心。苏少楠似发现了吃好东西的诀窍,变着花样儿的讨罗氏欢心。   “苏少爷,好吃不?要不要我以后日日这么做给你吃?”山楂糕配什锦海鲜锅,还吃下那么多,不恶心呕吐才怪。   十一娘辛灾乐祸,唇角忍不住勾了笑意,眉梢眸底更是笑意盈盈,一张娇嫩的脸庞熠熠生辉,灿若夏日昭阳。   苏少楠盯着她那张笑脸,不知为何欲出口的愤怒指责变成了嚎叫,“罗婶,十一娘欺负我!呕……”   罗氏着急忙慌,拍了女儿一巴掌,“你这丫头,知道吃了什锦海鲜不能多吃山楂糕还不提醒苏少爷一句!”又对苏少楠道,“苏少爷先忍忍,你夏叔已经去请大夫了,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苏少楠与他们夏家三房、罗家满门都有恩,她感激还来不及,这丫头倒好……   罗氏没好气的瞪笑的抱着小十二蹲在地上的十一娘,指挥一旁的八娘,“快去给苏少爷端杯热水暖一暖,以后可不敢再这么吃……”   苏少楠却连喝热水都听不得了,对着盆又开始吐起来。   包子想笑不敢笑,憋的一张脸扭曲成山路十八弯,爷啊,咱贪吃也有个限度好不好?人家进门明明有提      ☆、012 五娘   “凭啥?”八娘怒瞪五娘。   “八姐,你让五姐把话说完。”十一娘拍了拍八娘的手,脑中过着最近的事,印象中并没见过黄氏或者同村的人路过,那……   “我猜想着应该是夏二郎搞的鬼!”五娘沉着脸,“四婶儿因大伯的事被爷奶恼的不行,最近一直拘在家里,根本没机会去镇上。倒是夏二郎,先前以为他在黄家,昨儿个我特意套了五郎的话,说是住在镇上他先生家里!”   十一娘就想起梁昊无意间闯入他们家小店的事,但那天并没看到夏二郎啊,还是夏二郎看到他们提前躲起来了?   十一娘抬头去看八娘,八娘皱着眉摇头。   “你们要早想法子才行,我劝的住我娘,劝不了四婶儿,眼瞅着她最近上窜下跳……”五娘建议。   八娘撇嘴,“二伯娘啥时候听你的话了,说这话也不害臊。”   “八娘!”二娘瞪过去一眼。   五娘却笑了,眸子里有几分惨淡的绝望,“是啊,我娘啥时候会听我的话了?大概是从她压着银子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的时候吧。”   八娘一窒,面色尴尬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二娘、三娘对着妹妹皱了皱眉,十一娘却扫了五娘一眼,安抚的拉八娘坐下,淡淡的笑,“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五娘深深的看了十一娘一眼,眸间所有色彩全部褪去,带着郑重,余生劫后重生的淡然,“十一娘,谢谢你!我一直欠你一声谢谢。”   “不用,我早说过,我……”   “我知道,但欠下的就是欠下的!我夏如佩虽然自认不是啥好人,但身上流着我爹的血,定不会辱了我爹的名声,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见她绝口不提江氏,十一娘不免想到罗氏提起她时眼中的怜惜,声音不自觉放缓了一些,“二伯娘的出发点是为了你们姐弟好……”   “那又如何?”五娘笑的一脸漠然,唇角讽刺,“我这条命是她给的,所以,她想让我死我半点反抗都不能有才叫孝顺?”   二娘、三娘惊呼一声,“五娘,二伯娘没……”   八娘嘟了嘴,“二伯娘想让你死就不会掏银子给你拿那么贵的药了!我都听张大夫说了,你这身子能好,多亏那几味昂贵的药……”   “那银子是我拿命换来的,我不能花吗?”五娘反驳。   八娘被噎住,气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狠瞪了五娘一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刚才她还觉得她变了正可怜她,想安慰她的,这会儿瞧着,这人就是这德行,她有病才需要人可怜!   十一娘没出声,五娘受了这么一大灾,别扭的性格居然越发极端,不知对她是好还是坏?不过,好在她对他们三房没了恶意,其他的,她也管不了。   心魔这东西,除了自己谁也帮不上忙。   送五娘出门,二娘、三娘想将她送回老宅,被五娘拒绝,“我还想四处去走一走,你们不用陪我。”   二娘、三娘只好作罢。   八娘嘟囔,“啥人啊?都这样了还蔫儿坏!二伯娘以前对她多好……”话没说完,就叹了一口气道,“二伯娘平时对我都那么好,咋就为了几个钱让五姐差点死了?那钱能有命重要?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   二娘、三娘相视一眼,无奈叹息。   一股哀伤之气在空气中流转。   十一娘就笑,“你不是说二伯娘也是为她好?”   “那哪能一样?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五姐要是真的死了,二伯娘要哪些银子有啥用?!”八娘急急解释。   二娘在旁边开口,“我看二伯娘是猪油蒙了心。”   三娘点头,“被银子晃花了眼!”   十一娘笑着点头,什么样的爹娘养什么样的孩子!自家爹娘心眼纯良,几个姐妹虽性格不同,但心地都是好的!   五娘……   继承二伯娘的多一些吧?   姐妹几人扭头回家,关门时,八娘奇怪的瞅了眼五娘去的方向,嘟囔道,“身体都这样了,不好好在家休息,往山上去干啥?”   黄氏来的比想象要快,不过午饭时分,她就迫不及待的推开了三房的大门。   一瞧见一家人窝在灶屋吃饭,就笑,“哟,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你们这怎么才吃上饭?不是去老李家帮忙了?没给管饭?”还自顾自的在一旁拿了个小马扎坐下,口中不停,“这也太不地道了,咱家那会儿可是谁去帮忙都给管了饭的,是吧,三嫂?”   罗氏淡笑,“她四婶是说你嫁来那一次吗?”   除了那次她有参与,这十几年家里也没办过什么大喜事不是?她能参与啥?什么洗三礼,满月酒的,农村人不兴那一套!哪来那么多银子糟蹋!   黄氏僵了,夏承和咳了咳,黄氏眸底浮出一抹懊恼,眉头微蹙剜了罗氏一眼,跟知道她来干什么似的,上来就堵她的嘴!   八娘噗嗤喷出一口饭,小十二指着她咯咯笑,十一娘幸好躲的快,抢救了自己的饭和一盘菜,剩下的……   “你这孩子,吃饭都不好好吃!这几盘菜都归你了,中午吃不完晚上吃,晚上吃不完明天吃……”   “啊?”八娘傻眼了,“娘,不要啊,十一娘说晚上做酒酿圆子的,我想吃……”   “不行,不能浪费!”罗氏眸底含笑,面上却故作恼怒      ☆、013 事端   罗氏急忙去看夏承和,夏承和点头,“老四那边也说已经好几日不见五娘了。”   “这咋能?”罗氏去找十一娘与八娘,她记得她们三个当时是在一起的,八娘说五娘肚子不舒服就去了茅房,然后一直没回去,她们都以为她回家了,如今……竟然不是吗!   八娘瞪大了眼,问,“她……她从李家二叔成亲那天就没回家?”   江氏点头,过去一把抓住八娘,“八、八娘,二伯娘最疼你,你告诉二伯娘,你五姐去哪了?”   八娘吃痛,摇头,“二伯娘,我不知道,五姐那天说去茅房,就一直没回来。我们以为五姐回家去了,这几日也一直在奇怪五姐咋不来家玩儿了……”   江氏不信,手下的力道加大几分,连连摇头,“她那日明明回来又出去,说要继续看新娘子,还让我们不要等她吃晚饭,她会在李家吃!李家……”   “二伯娘,你弄疼我了!”八娘抽手,不得。   十一娘皱眉,走过去,似安抚的拍了江氏的胳膊一下,她立时松开了手,改去抓小黄氏,“……李家!你是李家的新媳妇,可见了我家五娘?”   小黄氏笑着避开,接过她的手握住,“你是夏家二嫂吧?你跟我说一说五娘的长相,没准儿我在哪见过……”   “你见过,你一准儿见过!我家五娘长的漂亮,大眼睛……”   罗氏不赞同的看了江氏一眼,小黄氏一个新媳妇,成亲当日门都没出,哪知道五娘在哪?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二嫂!”罗氏抓开江氏的手,“这都啥时候了?你不赶紧找人出去找五娘,在这蘑菇啥!李家二婶儿哪会见过五娘!她爹,你快去找村长和里正,求他帮忙让村里没事的人都出动,找一找咱们五娘……”   “不能去!”江氏连连摇头,“不能去!”   罗氏皱眉,“有啥不能去的?五娘都三日不见人了,这万一要是……”想到山上林中的东西,罗氏的心口急骤的跳动起来!   身子霍地跳起,跺了跺脚,冲夏承和喊,“快!快找了人去山上……”   夏承和嗳着,看着罗氏的目光也露出几分惊惧恐慌,转了身就往外跑,江氏却一把扑过去,抱着夏承和不让去!   “不能去!”   夏承和忙躲开,恼上几分,“二嫂!山上那都是啥东西?五娘要是真在山里迷了路……”   江氏却毫不迟疑的摇头,“不是山上,五娘没去山上!她三叔,五娘在哪?你告诉我!我知道她如今最信的就是你们一家了,你告诉我……”   夏承和摇头,“二嫂,我是真不知。不是今天你追上门,我还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她平时虽然脾气倔,但从不会这样……”   眼瞧着江氏伸手要去抓夏承和,罗氏脸沉着将丈夫拽过来,看着江氏的眼神也不善起来,五娘不见了,她不说去找,一味的找他们要人,是啥道理!   “她爹,你去找人帮忙去山上寻五娘,我们去村里各家问问,有消息了就回来家里说一声……”罗氏决定不管江氏,径直与夏承和商量起来。   江氏却突然坐到了地上,脸色惨白,“五、五娘,你别吓娘,你躲哪了……”   八娘一脸急躁,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用力之大,不过瞬间脸上便浮出几个指头印,“都怪我,当时去茅房没见人就应该回家去找一趟,咋能就那么以为她回家了!”   “八姐!”十一娘惊呼一声,一把抓住她欲扇在另半边脸上的手,“别急别急,说不定五姐只是去二姥娘家了……”   闻声,八娘嗯嗯点头,回头就问江氏,“二伯娘,你快回去问问,五娘可是回……”   “没!没回!”江氏摇头,看也不看八娘,捶着地,“她厌了我,咋会去她姥娘家?”   罗氏拧眉,对江氏娘家那极品的弟媳多少知道一些,叹了口气,“那就先去山上和村里寻!八娘,你与十一娘陪你二伯娘呆在家里,我与你爹去……”   小黄氏也点头,“我与三哥三嫂一起去。”   “她婶子,今儿个真是对不住……”罗氏挤了个笑,小黄氏摇头,“瞧嫂子说的这话,可见外了。事不宜迟,咱们快些走吧。”   “嗳!嗳!走。”   三人匆匆离去,江氏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颓然的坐在地上,八娘心里难受,鼻子酸了几酸,眼眶微红着跑上去拉了江氏起来一路推到炕上坐下。   “十一娘,五姐、五姐会不会被拍花子的人给抓走了?”   十一娘将八娘微微颤抖的手握在掌心,笑着劝慰,“五姐今年已经十四了,不会那么轻易被人抓走的!再说那日李家二叔成亲,动静那么大,如果有陌生人入村,不可能没人知道。”   八娘惶惶不安的心似稍定了,抓着十一娘的手不再出声。   十一娘终于知道那一日的不安是怎么一回事了!   五娘看八姐的眼神很怪,似要将她刻入脑子里,她当时就觉出不对劲儿却以为是五娘意识到了八姐的好,所以……   只希望她不要做啥事才好!   这种情况下,找不到反而是件好事。最起码能保证一点,人可能是活着的!   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还有江氏,爹娘说请村长和里正帮忙的时      ☆、014 戏耍   十一娘笑,“八姐莫慌,四婶儿不掏银子那是亲戚,别人不掏那……自然有不掏的法子。”   “四婶儿都说这是他们家的店,谁会掏银子?”八娘没好气瞪十一娘,都啥时候了还笑。   十一娘无奈,只得低声在八娘耳边低语了几句,八娘愕然的看着她,“这……这也能行?”   “树要皮人要脸,你当人人都跟咱们四婶儿那样天下无敌?”   “哈哈!这好!”八娘被十一娘的话逗乐,一扫眉宇间的烦躁,伸手揪了揪妹妹的脸颊,“我家十一娘就是聪明,剩下的就看我了!”   她攥拳霍霍挥动几下,转身跑了。   范师傅进来与她撞个碰面,她笑嘻嘻的道歉,一溜烟儿跑去了前厅。   “八娘这是……”   刚才不是还一脸仇大苦深的模样,怎么转眼就……   一抬眼,瞧见十一娘正在做着从未见过的菜,每日一道连续快两个月,他从早起的震撼淡定过来,一边笑着打招呼,一边走过去打下手,“前厅那些人……没事吗?”   说完,猛觉这话自己说不合适,听说那带头的妇人与他们是亲戚,再不和那是家庭矛盾,轮不到他这个外人置喙。   范师傅忙岔开话题,“这是要做什么吃食,外面那些客人都迫不及待了,不是小冉拦着,头就要伸到咱们厨房了。”   十一娘笑,“不过一道小菜,马上就好,范师傅帮我尝尝味道。”   “好,我就当这个试吃人。”范师傅笑着点头。   十一娘又道,“开门做生意,进门都是客。不过我们是小本生意,亲戚可以不掏钱,其他的人嘛……想不掏钱也行,把点的东西都吃完,不然……我们就给送上门去呗,不过我们不认识路,难免要一路打听过去,被人知道这家吃霸王餐不给钱可怎么是好……”   范师傅一怔,反应过来十一娘是在回答自己先前的话,不知为何心里一暖,继而听清楚十一娘话中的意思,不由哈哈大笑,“你这丫头,真是鬼灵精怪,聪明的紧。”   十一娘弯眉而笑,她这个人有个唯一的优点,别人待她十分好,她定还十分。别人不惹她,她也不惹人,反之,百倍还之!   因为知道人情冷漠才在那样的环境下守着自己心中最后一点净土,遇上真心待自己的人才能怀着感恩的心去接受。   “八娘,你这啥意思?四婶我来这吃顿饭都不行了?你这问东问西的!一边儿去一边儿去!佟娘子,您别怪,我家侄女不懂事,您尽管点,这的东西都不要钱……”   “四婶儿好大方,这店可是……”   “八娘!她四婶儿,我们店有几个招牌菜,你们尝一尝?”   “行啊,都一波上了,我们每个尝点儿,吃个新鲜。”   十一娘与范师傅相视,挑眉而笑。   “菜来喽,苹果咕噜肉,大家伙尝尝味道如何?”十一娘笑着端着一个大盘子进来,放在正中间一张桌子上,周围闲闲坐着看热闹的众人嬉笑着哄了上去,十一娘做的分量足,一人夹一块儿倒也没人做出抢别人口下之物的事儿。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   “十一娘,你这做的啥……什么?再做一份给几位太太娘子尝尝。”黄氏瞧着众人一脸惊喜的表情,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指挥道。   十一娘笑着转身,“四婶儿?您来我们家吃饭啊?我娘做好了午饭,四婶儿……”   谁去后院吃!   黄氏撇了撇嘴,“十一娘,我今儿个请了几位太太娘子过来给你们捧场,可去不了后院。”   十一娘似才发现几位端坐在凳子上做大家模样的太太娘子,笑着道,“多谢四婶照顾我家生意,周婶儿,这桌待会儿结账的时候打个八折。”   一身利落装出来的周氏笑着应是。   几位太太娘子狐疑的去看黄氏,黄氏皱眉瞪了十一娘一眼,“我是你四婶儿你也要收钱。”   十一娘诧异,“我没说收四婶的钱,我是说收这几位夫人的钱。”   “哪有我请客,让太太娘子们掏钱的……”黄氏压低了声音冲十一娘吼。   十一娘眨眼,“四婶要替她们把银子全掏了?周婶儿,你算算一共多少银子。”   周氏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算盘,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黄氏未出口的话在她手指上下翻飞中顿住,只到周氏停手,报出总价,“一共八两二十五文钱。”   “这么多?我只点了八道菜,岂不是一道菜一两银。”一个衣着宽敞绸缎的妇人愕然起身,众人的视线一下子投过去。   “我也就点了十道。黄太太,不是说好随便我们点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要钱了!”另一个妇人抱怨。   其他几个也都用谴责的目光看向黄氏。   黄氏被周氏报出的菜价吓了一愣神,回过神来瞧见几位太太娘子眼中的不满,忙笑道,“自然是不要钱的,太太娘子们不用理会,我家侄女是开玩笑的,你们见过谁家婶子去侄女家吃饭收银子的?”   几位太太娘子点头。   一位太太抬着兰花指拿帕子沾了下额头,笑,“既是一家人就该好好说道说道,可别因为我们来吃了一顿饭闹僵了,那可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黄氏连连摆手,“那哪能?我们三嫂和几个侄女都是通情达理的。”   “那就好,那就好      ☆、015 算计   五娘一去杳无信讯,江氏在屋里哭的不能自抑,看到娘家来人时委屈的不行,拉着来探消息的娘家弟媳哭的几度哽咽。   她娘家弟媳一瞧她哭的这架势,心都凉成了八瓣,抓着她就问,“大姑奶奶,你告诉我你家五娘没跟人私奔,没做下这龌蹉的事儿?”   “……”江氏抬头茫然的看着她,似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妇人抓着她的胳膊晃了晃,声音都尖锐了几分,“大姑奶奶,你说话啊?说话啊!”   江氏跳脚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话?你这话说出去还要不要你外甥女活不活了?你这心眼儿就这么毒……”   妇人却没理会她的大骂,不耐烦道,“行了,大姑子,我来也不是听你骂的!这事在十里八村都传的沸沸扬扬了,你家五娘偷了家里的银子跟人私奔了!你还说她带着三郎到我家来养病了,养的哪门子的病?肮脏病吧?”   妇人顿了一顿,看到江氏张口还要骂,嗤笑一声,“你也别说啥没有的事,说出来也没人信。我这次来就是娘让我来的,她让我问大姑子一句,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五娘真做下这么不要脸要沉塘的事儿?”   “娘……娘让你来的?”江氏怔怔的看着妇人。   妇人嗯了一声,盯着江氏,露出惊恐的表情,倒抽一口冷气,“这么说,这事儿是真的?”   江氏张了张嘴,想反驳,嘴巴动了几动,终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妇人的双眸瞬间瞪大,啊啊了几声跺着脚站起身,指着江氏,气的哆嗦,“你、你知不知道我家芳姐儿要说亲了?好容易找着一家有家底儿的,人家肯出五十两的,眼瞅着就要相面了,你们……你们这天杀的坏我闺女好事儿!我、我……”   妇人转着圈似找什么东西,末了,扑过去摁倒江氏掐着她脖子,“你怎么不把她给掐死?你让她活着做啥?你们夏家丢了脸不算还让我们江家跟着没脸!我家芳姐儿咋办?她今年都十五了,十五了!这两年说的就这一家肯出五十两银的!你让我哪里再去给她寻个这么好的家!你说说……你是当人亲姑的吗?她是当人表妹的吗?你们、你们咋还有脸……”   江氏被扑的后背撞到炕上,疼的骨架都要散了,见娘家弟媳撒泼,她也恼了,抬手回掐她的脖子,“我闺女差点没了命,我咋管?逼着她去死吗?”   “你为啥不让她去死?!她死了就没这糟心事儿!我闺女的亲事也不能毁了,咳咳……你、你给我松手!”妇人被掐的脸色通红,江氏也没好到哪里,“咳咳……不就是个肯出五十两的亲家,我……我让老四家的帮、芳姐儿说!”   “呸!”妇人半分不领情,“你以为你家那四房的是个多干净的人?前儿能卖了自家亲侄女,我还怕她把我闺女也拿去给卖了!保不齐,你家五娘就是被她给卖了的……”   “你胡说啥?她敢动我闺女,我跟她拼了……”   妇人掐着江氏的脖子猛的一松手,江氏的头嘭一声撞到炕上,她也毫无不理会,抓起来时拎的一个篮子,对江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道,“我回去就跟娘说,我们江家要跟你江桂花断了关系。大姑子若真心疼你两个侄女一个侄子就宽心的受了,闹的不好看……”她哼了一声,“谁家也别想落个好!”   说罢,挎着篮子开门,扬长而去。   江氏瘫在床上,看着妇人伸了伸手,似要拦住她,却半分力气都没有,她的五娘啊,咋会跟人私奔?可让她以后怎么活啊?!   老太太站在正房门口瞧见二房的门开着,叉着腰就骂了起来,“不要脸的老娼妇教出一个小娼妇,把我们老夏家的脸都丢光了!我告你,十日之后五娘回不来,就跟那坐窝不下蛋的三房闺女一样,给我从夏家除了名儿,以后她想咋丢人都是她自己家的事儿,别牵连上我们老夏家!”   说完又大声嘟囔,“一个两个三个的都娶的啥媳妇儿,要累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夏老爷子盘腿坐在炕上,吭哧吭哧的抽着烟,听到老太太的骂声,心里堵的慌,张嘴想喝止,想了想又没动。   一个两个的都反了天,越发不把他这个当家人放在眼里了,他得找个事立立威,好叫他们知道知道这个家当家做主的还是他!   也叫他们知道知道不管分家不分家,他这个当家人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夏老爷子打定主意,拎着烟杆儿在小桌上磕了磕,里面未燃尽的烟灰沫儿落在小桌上发出忽明忽暗的亮光。   ……   想到要把到口的肉分出去,黄氏的心里就难受,可分出去总比没有强,再说这好处也没落到别家,是自己亲大哥家,大哥大嫂受了好,她在婆家也硬气。   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老大家的嘴里扣出一成好处给自家哥哥,你说她手里的五成?那怎么能再分出来,二郎两成,五郎两成,他们夫妻一成,六娘……算了,从他们夫妻那一成中抠出半成给她当嫁妆吧,免得被人戳脊梁骨说她重男轻女。   其实就算说又如何,她可从来也没虐待过自己闺女,有病了她还偷偷拿钱去给闺女买药,可不像某人,整日里疼闺女跟命一样,结果呢……   银子才是她的命!   嗤!   笑话一场!   虎毒还不食子呢,      ☆、016 无赖   黄氏也委屈,她嫂子要是让她哥去学厨,她何至于做那没脸的恶人?她以后还想做官媒呢!   莫氏失望,脸上虽带着笑,眸底却有太多不赞同,黄氏来了性子,接了胳膊,活动两下没了事,拉着儿子扭头就走。   黄富贵在后面叫,“妹子,你不在家吃个饭?”   “不吃,省的有人看见我心里不舒服。”黄氏赌气。   黄富贵扭头去看自家媳妇儿,“谁看见她不舒服?妹子这是咋了?”   “还不饿吧。”莫氏冲自家的憨相公笑,“走吧,去地里看一看,我瞧着村里有人放水,估摸着快要插秧了。”   “嗳,我去拿家伙,能行咱们也插秧。”黄富贵兴冲冲跑回去,莫氏回头看着他,笑了笑。   见自家大哥与嫂子都没有追她回去,黄氏心里的气越发的堵,到了村子,也不管儿子,拔腿就往家冲。   老太太见她风风火火跑回来,一脸别人欠了她几百大钱的模样,撇了撇嘴,“老四家的,没事去喂喂猪,眼看着要插秧了,别没事总往外跑。”   “娘,我不在外面跑哪里来的银子孝敬你?”黄氏不咸不淡的回了句,扫了老太太一眼,开门进了屋。   屋内,夏承乐正在睡觉,黄氏气不打一处来,她这是嫁了个啥男人?整日就知道吃喝拉撒睡,一点男人事儿都不做!   “夏承乐!”黄氏一巴掌打在夏承乐身上,“你给我起来!除了睡觉你还能干啥?你媳妇在外面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你居然还能睡得着?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吵吵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夏承乐拧着眉,睁着睡的迷糊的眼看了黄氏一眼,在听到黄氏最后一句话时,猥琐的咧了嘴,冲黄氏笑,“我是不是男人你能不知道?”   说着,翻身就要把黄氏压下,被气笑的黄氏一个用力推到炕里,怒道,“我早知道你这样,打死也不嫁给你!”   夏承乐打了个哈欠,“行啊,不嫁你回你娘家去,别在我跟前拦我睡觉。”   “你……”黄氏红了眼,一屁股坐在炕上哭嚎起来,“我咋这么命苦啊!掏着心肝儿想要赚钱养家,偏还有人不领情……”   五郎推门进来,嫌弃的嘟了嘟嘴,“娘,你别嚎了,真难听!在院子里都听见了。”   黄氏一噎,瞪了儿子一眼,心里越发的委屈不甘。   一样嫁进夏家,一样当媳妇,她还有两个儿子呢!为啥自己要这么巴巴的上去讨人嫌还落不的好?   她这都是为了谁?为了谁?!   夏承乐转了转眼珠,拉过儿子,“儿子,咋回事儿?你娘受啥刺激了?”   “一个铜板。”五郎伸手。   夏承乐一耳挂呼过去,“够不够?不够再来几个!”   “你打儿子干啥?!”黄氏不愿意了,一把抓过儿子,瞪着夏承乐,夏承乐翻个白眼儿,朝缩在黄氏身后的五郎扫了一眼,五郎笑嘻嘻的探出头,“我娘带我去三伯娘的店里吃肉,给我钱买糖葫芦,娘非要跟我抢,结果自己把胳膊摔断了!娘,你都抓了那么一大把钱了,为啥还抢我的?!为啥?”   夏承乐眼睛一亮,扑过去在黄氏身上乱摸,“媳妇儿,你抓了一大把钱?哪呢哪呢?”   被夏承乐摸到敏感地方,黄氏气鼓鼓的一巴掌重重拍下去,夏承乐的手立时红了三分,他却半分不在意,依旧笑嘻嘻的去黄氏怀里摸。   五郎在旁边唉了一声,“被我娘租车花了!”   “啥?租车?”夏承乐立时变了脸,皱眉看着黄氏,黄氏委屈道,“我胳膊摔断了,疼的跟啥似的,不租车要我走着去我大哥家吗?”   说着,从袖子里摸出剩下的几个铜板,朝夏承乐砸过去,“钱钱钱,你眼睛里就只看得到银子,儿子媳妇受了委屈,你全不管!”   夏承乐忙伸手去接,黄氏天女散花一样的扔,他居然一枚都没落下,全接在了手里。   五郎拍着手笑,“爹好厉害。”   夏承乐挑着眉毛笑,“儿子,跟你爹多学着点!我这一手功夫可是从小练到大的!”   “嗯嗯。”五郎重重点头。   黄氏拿了枕头去砸夏承乐,“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的啥?”   “说就说话,咋就喜欢动手动脚的?”夏承乐抓过枕头,扔到一旁,“有事儿说事儿,断个胳膊至于吗?又不是死了爹娘……”   “夏承乐!”她爹娘都死了多少年了,他还敢说风凉话!   夏承乐举手,“好好好!我不说,你说,啥事儿?”   “你的好三哥开了家铺子,自己偷着赚银子,你就不眼馋?!”   “眼馋有啥用?我可舍不得把钱全扔进去,再说……”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溜达溜达,这样的日子悠闲的很,他也满意的很!   黄氏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凑近了他道,“我可瞧见了,那一桌就给了几百个大钱,你就不想自己收那钱?”   “你啥意思?”夏承乐转着眼珠,瞧黄氏。   黄氏嘴角勾了个笑,“肥水不流外人田,三房反正要请人,请别人不如请自家人!你去啊!反正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夏承乐盯着黄氏,脑中开始盘算得失,半响,贼兮兮道,“我去给三哥收钱?”   黄氏笑,“那不就是三房在给我们四房挣钱了?”      ☆、017 黑幕   暗处之人见一击不成,开弓拉弦,第二箭骤然射出,破风之声带着森森杀意直指地上还未来得及起身的二人!   十一娘抱着薛烨翻滚躲开,看到箭来的方向,与薛烨一路滚到墙根下,“我来引开敌人,你……”   “我来!”薛烨小脸蓦沉,带着难得一见的凝重,“你找机会逃。”   逃?   十一娘笑,他以为她要牺牲自己救他吗?   身为杀手,她学到最有用的一句话:以杀才能止杀!   十一娘眉梢眼底都是笑意,让薛烨凝重的脸色出现一丝龟裂,双眸不解的看她,十一娘抬手指了指头上,“我去引开他,你绕个圈从后面过去,咱们包抄!”   她方才已经四处仔细探查过,派人来的人似乎很有自信,只派了一人前来。正巧,她习了这么多日的古代武功,也想来次实战。   薛烨一怔之下反应过来,却依旧摇头,“我去当诱饵,你从后面过去。”   暴露在利箭之下的风险最大,他不能让她去!   十一娘挑眉,瞧着薛烨装大人的模样,张口还想说什么,耳边敏锐的听到房顶传来脚尖点着瓦片移动的声音,她脸色一肃,朝薛烨点个头,“好,你注意安全。”   话落,身子直扑房屋墙根儿的拐角处,不过一息间,人已消失不见踪迹。   薛烨跟着窜出身去,朝与十一娘背道而驰的方向跑去,持弓之人瞧见薛烨,立时从房顶落下,快步追了上去。   十一娘站到房顶时恰看到持弓人追出去的背影,及一道直指薛烨后背心的紫色箭芒,心里一凛,这人分明是冲着薛烨去的!   他想要薛烨的命!   脑中电光火石间想起黑衣男子那日在山上林中透露的秘密,不禁骂了句,“shit!”   不是说那些人都在京城,怎么会突然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来不及想更多,十一娘身形一闪,脚步突然虚渺模糊不清,人影如风一般穿过持箭黑衣人,直扑前方的薛烨。   持箭黑衣人神色淡然,手中又搭起一支箭,毫不迟疑直射十一娘的后背心处!   身后破风之声铮铮,十一娘怎会没听见,可她不能躲,她若躲开,箭必追上前面的薛烨,他必死无疑!   脚下步子一错,运起周身内力,身速再快一步,眼看利箭已至薛烨后心,十一娘不由大喝一声,“薛烨,趴下!”   薛烨闻声身子一顿,再趴下时,箭已到,十一娘咬牙冲上去抱着他一个反转,下意识的反应只让她来得及避开心脏部位,正等着箭入骨肉之痛,不想身子被人抱着又是一个翻转,箭重重入骨,却不是她的!   另一支箭擦着二人的缝隙穿了过去。   “薛烨!”他疯了不成。   “快跑……”薛烨将她推出去,一口鲜血喷出,泛着紫黑色。   箭上有毒!   十一娘来不及多想,上去扶起他,架在肩上就往外跑。   草泥马!   给她一支枪看她怎么干掉这以大欺小的魂淡!   薛烨的身子开始往下滑,不过跑出十余步,他已陷入昏迷,所有的重量全部压在十一娘身上,十一娘心里头将在箭上下毒的人骂了个千千万万遍,却知道不先跑出去,两人有可能都要死在这儿。   “薛烨,撑住,千万不要睡……”   不远处的黑衣人瞧见一箭射中,看着十一娘的背影好一会儿,搭了箭还要射杀,箭未射出便被人一剑穿透后心,愕然死在当场。   怎么可能有人来到他身边,他未发现?怎么可能?!   可惜他永远也不知道是谁出现在他身边。   来人脚步飞快,不过几纵之间便追上了十一娘与薛烨,“箭上有毒,必须立刻拔出来!”   见到来人,十一娘一喜,立刻将薛烨放平,来人也不多话,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割开薛烨后背的衣服,露出入骨之箭与箭身周围已黑紫一片的肌肤。   他抬手利落斩断半截箭身,头也不抬,淡声中带着冷冽之气,“阿狸,薄绸!”   “来了来了!少爷我来了。”   不远处,阿狸背着一只药箱颠颠儿的往这跑,听到少年的话,身子一窜,眨眼间到了跟前。   “少爷,薄绸。”   少年接过阿狸递过去的一把极薄的刀,低头,“封穴。”   “哦。”阿狸胖乎乎的身子蹲在十一娘身边,在薛烨身上啪啪连点数道,仰头抹去一把汗,“少爷,好了。”   少年手起刀落,将箭身从骨肉中挖出,薛烨满头大汗,昏迷中依旧疼的叫出声音,“疼,疼……”   少年丢了刀,低头在他伤口上吸了数口,血液的紫黑色却怎么也不变眼色,少年目光冷凝,“阿狸,还生丹。”   “少爷……”   “快!”   “哦。”阿狸嘟着嘴从药箱的夹层拿出一个精致如拇指大小的乳白瓷瓶,倒出一粒药,少年接过来,将药喂入薛烨口中。   药效奇特,不过一刻钟,薛烨的呼吸已渐平稳,后背的血液也慢慢变成了红色,少年轻吐一口气,从药箱里拿了药粉洒上去,血很快止住,又换了另一种药洒了将伤口包扎起来,少年直起身子。   “夏十一,这就是你的能耐?连个人都保护不了,我留你何用!”   声音冰冷,如九天寒冬,杀意森森。      ☆、018 自受   小院的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瞧见胡同里的众人,开门的顾氏一愣,再瞧见站在中间的十一娘,脸色一变,几步过去把十一娘护在身后,瞪着那些痞子流氓,怒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想干什么?”   “十一娘!”随后出来的薛烨脸色一沉,上来就要动手,一身冷冽气息吓的那痞子男忙抱头,大叫,“别、别杀我,我啥都说!我啥都说……”   薛烨冷目看着那人,痞子男闭着眼吼,“是宋家的一个丫鬟给了我们银子,让我们来教训教训夏十一!”   “宋家?你怎么知道是那丫鬟是宋家的?”十一娘从顾氏身后站出来,问道。   “我、我……跟着她看她进了宋家的后门。”痞子男小声道。   十一娘笑了,宋家?宋颜不会做这样的蠢事,那剩下与她结怨的也就那么两个人了……   “她给了你多少银子?”   “二、二两。”   十一娘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扔给他,“把宋家丫鬟指使你过来的事去找宋家大少爷说了,他若满意你的话,你还会有银子拿。”   “真的?”痞子男眼睛一亮。   “自然。”十一娘淡淡的笑,“还不走?”   “走走走,马上走!”痞子男从地上爬起来,抬手一挥,“兄弟们,走。”   一群人兴冲冲的走了,手都没动就能有好几两的银子拿,真是赚翻了!   顾氏皱着眉头看人远去,拍着十一娘衣服上没有的尘土,一脸忧色,“十一娘,你没事吧?”   十一娘一怔,她会武的事顾氏也是知道的,几个小毛贼而已,哪里能伤的了她?她刚想张口说自己没事,看进顾氏眸中荡漾的担忧和关心,欲出口的话突然变了,“好可怕,那宋家嬷嬷居然找人来打我,幸好我会功夫,不然还真让他们得逞了!”   顾氏也是一阵后怕,这要是在他们家门口被人欺负了去……   “你这孩子,不知道最近镇上不太平吗,还敢一个人出来乱跑。”顾氏轻拍了十一娘的后背一下,拉着她往自家小院走,“亏的你懂点拳脚功夫……”   十一娘眸底的笑突然泛滥起来,这动作她娘最喜欢做,每当她不听话让自己遇到了不好的事娘都会打她,抱着她边哭边打。   “顾婶儿,我没事,你瞧,活蹦乱跳的……”十一娘笑,上下蹦跳几下。   顾氏笑,点着她的额头,“你啊,再来上次那种事……呸!呸!呸!”顾氏连吐三下口水,脸色已有些发白,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松了十一娘的手双掌合在一起,连声祷告,“菩萨恕罪,弟子胡言乱语,还望菩萨能保佑我家小烨和十一娘平安无事,再不遭杀身之祸……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握着十一娘小手的掌心都带着湿漉漉的汗,十一娘突然对要说出的计划犹豫了。   顾氏对薛烨的在乎很重,如果她说了顾婶儿必然会同意,但她却舍不得了。   舍不得让关心自己的顾婶儿身陷险境,舍不得这份关心不知何时就消失不见……   小洛曾跟她说,这个世界这么大,没关系的人那么多,想寻一两个真心待自己的,何其难?   所以,你对我好,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哪怕……丢了性命,也值这份好!   她向来是个没安全感的孩子,却因小洛那一番话找到了归宿,不再飘飘荡荡孤魂野鬼一般一个人。   直到顾氏做了一大锅汤,一人喝了一碗命其名曰压惊汤,再将她送回夏家小店,她都没开口提及半句。   夜深沉,皎月无声,微风吹过树叶哗啦啦作响。   十一娘躺在炕上,听着身边二娘、三娘与八娘、小十二均匀的呼吸声,望着窗外渐被乌云遮住的月色,看着它渐成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十一娘缓缓的闭上眼,灵魂落到这具身体后发生的一幕一幕如电影一般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拿药救她命的母子俩……灯下为她缝马甲的顾婶儿……对她满心信任的薛烨……偷偷贴钱给娘让她给她们姐妹买东西补身的顾婶儿……一遇危险就会把她护在身后的薛烨……甚至,丢了性命也不在乎。   哪怕……丢了性命也值这份好吗?小洛……   昏沉中,有人端着灯开门进来,动作轻柔的为她们拉盖身上的被子,又悄悄的出去关上门,不多会儿,隔壁传来细小的对话声,“都睡了?”   “嗯,睡了。”   “那咱们也睡吧。”   “她爹,你说那人真是江湖刺客吗?莫大夫也没说那天究竟发生了啥事儿,我这几天总是梦见那人朝咱闺女后背心射箭……”是罗氏担忧的声音。   “应该是,咱闺女和小烨都是小孩子,江湖刺客还能专门……再说听说那箭上全是剧毒,咱闺女他们咋也不能得罪这样的人啊,整日连家门都不出的……”夏承和说的话虽然是在劝慰罗氏,声音里却也充满了担忧。   罗氏嗯了一声,“你说的也对,咱家十一娘和小烨才多大的孩子,哪能跟江湖上的人扯上关系。不可能的事……”   夫妻俩互相安慰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十一娘闭着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第二日,一家人刚吃过早饭,宋颜找上门来,眸底的凉薄光芒淡而轻,“十一姑娘,能谈谈吗?”   “宋公子找我家      ☆、019 下套   十一娘偷偷去看薛烨,半大的孩子坐在书案前,短短数日,他的性情越发沉稳,本已冷硬的脸庞又添了几分清冷,一点也不似十几岁的年纪。   看到她来,薛烨眸底荡漾开一抹笑意,薄唇微抿。   “十一娘,你来了。”   十一娘放下菜篮,走过去,“在看什么?”   “陆先生留下的功课,让我看完这本书,正反两方面引据数典,互驳。”薛烨将手中的书递过去,十一娘白了他一眼,“这些字就够我头疼了,还引什么据数什么典?你自己看,我去做饭。”   转身就走。   薛烨又是一笑,在十一娘身后道,“陆先生说让你没事去馆里听上两堂课,不要……”   十一娘脚步一窜,钻进了灶屋。   她是傻了才去听那老考究子曰子曰的说话。   薛烨吃笑,晶亮的黑眸如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辉,让他日渐清晰的冰冷轮廓染上一层惑人的诱色。   孟元浪做的很彻底,他与顾婶儿走后,清水镇瞬间清静了。半月后,云州府府学退下来一位老举人,在镇上开了私塾,很有学问的样子,薛烨化名顾华,投在了他的门下。   十一娘在灶屋探出头,恰好看到薛烨眼中光华闪动,眼中一阵惊艳,“娘说隔壁家的王婶儿送了她一只乌鸡,她准备明日煲汤,让你早点过去。”   薛烨还在清水镇的消息并没瞒住罗氏多久,因她有几日连着来给薛烨做饭,被她娘鬼祟的跟踪了!   跟踪这回事一般都有迹可循,可她娘不知道是不是属猫的,她愣是一点没发现,还以为自己受个伤武功也退步了。   薛烨时不时会去夏家小店看罗氏与夏承和,但多半是夏家小店不再营业之后,罗氏与夏承和为了让他早点来,特意将打烊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   薛烨哦了一声,点头,“好,我明日早些去。”   饭菜做好摆上桌,十一娘摆手示意他,“你先吃,我去和些面,晚点给你蒸一屉馒头。”   薛烨不解,十一娘无奈,“我大伯过了岁试,在家里摆饭,请了夏家几十口人,爷奶喊我爹娘回去帮忙。所以,铺子要关两天,我也没法过来帮你做饭,蒸些馒头,你先凑合两天,实在不行呆馆里吃也行,不过要多注意一些。”   “好。”薛烨点头。   一般时候,早晚是两人定好的对武时间,论学武功的速度,两人不相上下,但动手的速度、力道,薛烨依然不行。   明明一样的剑法,十一娘使出来快若闪电,招招狠辣,杀气腾腾!   薛烨使出来却只有阳刚之气,面对十一娘刺过来的剑芒还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对打与实战差距多大,十一娘最清楚,她这种反应是经历过多少次生死绝境才练成的。   “薛烨!沉心静气,把我当成那日要杀你的敌人!出招!”   剑芒如利箭,铮铮而至,薛烨眼前似浮现那日十一娘扑着他要为他挡箭的画面,他只记得大脑连反应都来不及就抱着她翻转,那是怎样快的速度……   少年的眸子一沉,脚尖触地,身子向后倾斜,瞬间滑出数十步,剑尖与他咽喉不过三寸距离,他上身再往后倾斜,一晃之后身子以脚尖为圆心,衣影掠动,人已到了十一娘的右侧,十一娘笑,“好!”   脚下飞出一脚,扫向薛烨的下盘,“心稳,身沉,下盘绝对不能散。”   薛烨身子一跃,刚躲开十一娘的攻势,上身再遇十一娘刺过来的剑芒……   一场比斗下来,两人大汗淋漓,薛烨拎着剑一脸冷凝,“再来!”   十一娘在心里叹口气,面上没好气的瞪了薛烨一眼,收了剑,“今天到此为止,贪多嚼不烂,你先把咱们今日过的招琢磨透了再说。”   这孩子……   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薛烨冷着脸不说话,十一娘夺了他的剑,拽着他回了屋,“你先去洗漱换件衣服,免得感冒。”   “十一娘,我没有时间这样消磨……”   那晚到城南后,孟元浪与薛烨说了什么,十一娘不得而知,她也曾问薛烨,薛烨却说那是他的家事不能再把她连累进去,死活不说。   若她没看懂黑衣男子的话或许只是好奇,但她毕竟知道了……   看到这样的薛烨,十一娘叹了一声,“我知道,但今日着实不行,外婆还在我家呢,我说过两个时辰后便回去的。明日,明日我一定陪你多练会儿。”   这孩子一根死脑筋,就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吗?   劝不动他,只能自己跑了,“馒头差不多要熟了,你摁一下,会自己弹起来的就是熟的,我先回去了……”   却不想回到家,罗家老太太真的来了。   “外婆!”   “十一娘,快到外婆身边来。”罗家老太太一脸笑,眉梢眼底都难掩笑意,十一娘去看罗氏,罗氏也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   八娘在旁边咬耳朵道,“我听到外婆说啥杨家……相中,媒婆,不知道是不是给二姐三姐说媒?”   “看外婆和娘的表情,该是亲事差不离。我去探探底……”十一娘与八娘眨了眨眼,扑到罗家老太太怀里,“外婆!十一娘好想你。”   罗家老太太笑,“嗳,我也想我们家十一娘……”   罗氏在一旁瞪女儿,“疯起来没边儿,瞧那一      ☆、020 强势   “大嫂,不是明儿个在家里请亲戚吃饭庆祝吗?咋啥都不买?”   一早得了信儿,黄氏巴巴跑来镇上寻大房,想着趁机混些好吃的,谁知道,大房租住的屋子里空荡荡的,啥也没有。她家男人把家里的银子攥的死紧,老太太又是个抠门的,手里攥着那么多银子,平日里只给他们吃咸菜、青菜、窝窝头,每日一个鸡蛋炒出来的菜,她自己能吃去半盘子,她也就夹上两筷子,便没了,最近嘴里都淡出毛儿了!   黄氏打着圈瞄着屋里的东西,看到一匣子糕点放在桌上时,朝赵氏笑笑,毫不客气的拿着吃起来,边吃边念,“大嫂住在镇上可真好,你不在家是不知道老太太抠成啥样儿,见天的窝窝头搭咸菜,稍好一些的青菜都被她拾掇拾掇找人稍来镇上给卖了!天可怜见的,我一个大人倒没啥,我家五郎可还是长身体的年龄,哪能天天那样吃?多聪明的孩子也能养笨了……”   赵氏瞥她一眼,厌恶的眸光一闪而过,“三房敢短了你的吃喝?”   “别提了,老太太不让我来镇上,能来我早来了!”黄石撇嘴。   赵氏笑,眸底淡淡轻蔑,“你可真是个实诚的。”   黄氏摆手,“我可不想当这实诚人。大嫂这没啥事儿,我先走了,赶着点还能蹭顿好吃的。”   赵氏拉住她,“你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   “一起?”黄氏一愣,“大嫂这是……”   赵氏起身整了整衣服,朝她一笑,“家里的银子都被你大哥拿去请这次过岁试的同窗了,少不得先去三房赊个账,让他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帮我们大房一把。”   黄氏瞬间回神,明白了赵氏的用意,心里啐了一口,暗骂,难怪说在家里请客时那么大方,说啥子大鱼大肉管够,原来是打了三房的主意,家里亲戚那么多,少说也得开四五桌,算下来……   可不得几两银子!   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黄氏脸上扭曲了片刻,“大嫂,这样好吗?他三伯身体刚好……”   “吐口血而已,有啥……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她又不是抢他三房的店,不过是让他出几桌酒席,他有啥……呸!他有什么好气吐血的。   赵氏扶了扶一早特意请人来梳的发型,想着秀才家娘子素日的行为举止,端出一幅秀才娘子的范儿,朝黄氏点了点下巴,“走吧。”   黄氏下意识点头,等出了院子,院子门口立刻迎上来一个打扮清亮的小厮,笑眯眯的道,“罗秀才家娘子好。”   赵氏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铜钱,“去城东夏家小店。”   “哪好意思收罗秀才家娘子的钱,这让东家知道,非剁了小的手不可!”小厮推让着,赵氏淡淡一笑,“那就辛苦小哥儿了。”   小厮砸吧砸吧嘴,眼睁睁看着赵氏将铜钱收了回去,脸上的笑僵了一僵,“娘子请。”   赵氏拎裙踏着阶梯登上了马车,黄氏一脸眼羡,瞧见赵氏上去,不用人喊,自己就爬了上去,瞧着那小厮伺候夫人一样伺候赵氏,嫉妒的心火都要烧起来了,“大嫂,你真是跟着大哥熬出来了。瞧瞧,这才过了啥就有人巴结,等中了举当了官,那不是见了咱们县太爷夫人都……”   “县太爷的官是买的,我们老爷中了举就算当个县太爷品级也是比县太爷高的。”赵氏傲然道,这还是她家男人告诉她的,不然她这么累的东奔西跑跟那些秀才娘子打交道做啥!   呸!做什么……   她这个满嘴啥啥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掉啊!真是愁人……   八娘堂而皇之成了范师傅的助手,专门监督夏承乐有没有好好端锅。   “四叔,范师傅说锅不能歪!”   “四叔,范师傅说手不能抖……”   “四叔,范师傅说身子要正……”   “四叔,范师傅说……”   “行了行了,哪那么多废话,你闪一边儿去,在这儿罗里吧嗦的,说的我头疼……”夏承乐没好脸色瞪八娘,大手扇风一样要把八娘扇一边儿去,八娘笑嘻嘻往旁边一跳,“不成,范师傅说让我好好看着四叔,过几天四叔的手不抖了,锅端正了,还要我往锅里慢慢加沙子……”   “啥?加啥?沙子?我是学做菜的,拎只锅也就算了,为啥还往锅里加沙子?!”夏承乐皱眉,不愿意了。   八娘撇嘴,“四叔就是外行,范师傅说了,每个学厨的都是这样训练过来的,不练端锅万一炒菜的时候炒着炒着手没劲儿锅掉地上了咋办?四叔要是进了皇家当御厨,那可都是人参燕窝,精贵的很,杀了四叔也赔不起……”   夏承乐刚想发火,听到进皇家成御厨,眼珠子转了转,“说的也是,万一四叔当了御厨,那银子肯定哗哗的……成!四叔听范师傅的,来吧,往四叔锅里加沙子。”   “四叔,您这手还在抖呢,等不抖了我再帮你加。”八娘嘿嘿笑。   夏承乐总觉得自家侄女笑的古怪,可想到学会范师傅的厨艺,没准就能当御厨,斗志又昂扬起来,端着锅站的端正。   夏承和买菜回来,瞧见夏承乐的模样,很是讶异,“老四,你、你这是干啥?”   夏承乐笑,“三哥,我拜了范师傅当师傅,跟他学厨,这是在练端锅,等我练成了,说不定能进宫当御厨,哈哈,到时候,一定赚好多银子……”      ☆、022 活该(一更)   十一娘的目光往包子身上看去,苏少楠轻咳两声,包子无奈的垂下头给十一娘一个黑脑壳。   十一娘睨了苏少楠一眼,放下茶壶转身走了。   苏少楠低声警告包子,“敢说出去,看爷不把你废了!”   “爷,小的不敢……”包子硬生生挤出一个真诚的笑,他这种小人物,还是不要招少爷惦记的好。   苏少楠瞪他一眼,“瞧你那点破胆儿!”   还不是被少爷你吓的!   包子觉着自己要笑僵硬了,才被苏少楠开了恩释。   夏承平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站在夏家小店门口当起了门卫,被进出的客人当猴子一样看来看去。   苏少爷!   苏少楠苏少爷!   清水乃至云州县太爷和知府见了都要矮三分的商贾之家,有权有势绝不是说说而已!   可这样一个人,居然跑来他家老三开的小店里,等着他侄女做的吃食……   这么近的距离!   他离苏家少爷就这么几步距离!   他只要走进去,与老三打个招呼,关心十一娘几句,就能得到苏少爷的关注,进而结识他,攀上他,大好的前程就在前面等着他……   可如今,这一切全被他自己给毁了!   想想自己刚才跟老三说的什么话,“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守着你那败了名声的闺女过日子吧!死了没人举幡摔盆的时候看你还得瑟……”   想想自己对三房几个侄女做过什么事,与二房、四房合谋,将十一娘送进县衙,将二娘、三娘送去云州知府府……   这、这让他如何收场?   可这么难得的机会错过岂不可惜?   夏承平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到在大厅之中忙碌的夏承和,有心说几句软话,可当惯了颐指气使的大哥,他真是拉不下那张脸。   “唔唔,十一娘,这个好吃,一会儿给我做了,我带回去给你五弟吃。”黄氏嘴里吧唧着吃东西,还不忘拉住忙着端菜上桌的十一娘吩咐。   再看旁边低头狂夹菜的夏承乐,一副几年没见过肉的模样,扒拉盘子里肉菜的速度似怕有人跟他抢去。   夏承平不觉紧蹙眉头,老四一家真是太上不得台面了,也不看看大厅里来了什么人物,还吃的下……   咦!   夏承平眼睛一亮,他不用向老三低头说软话一样能认识苏家少爷!   他斗志昂扬,满怀激荡,抬脚进了店,直冲角落里的四房夫妻而去,“老四!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   夏承乐正吃的高兴,冷不丁被人夺走筷子,吓了一跳,看见夏承平皱了皱眉,上去抓过了被夏承平抢在手中的筷子,“大哥,你干啥?我还没吃饱……”   “吃?!老三家小本生意,你们夫妻点了这么多菜,还让不让老三一家赚钱了?赶紧的,收拾东西跟我回家,家里一堆事儿还等着你们搭把手。”夏承平义正言辞,余光还特意瞥了眼看过来的苏少楠,眼中激动神色更甚,“老三与咱们老宅可是已经分了家的,他们在外讨生活不容易,咱们做兄弟的不能帮衬也不能再扯后腿!听到没?”   夏承乐与黄氏面面相觑,老大这是闹的哪样?   刚才还跟三房撕破了脸皮,连人死后没子孙摔盆抗幡的话都说了出来,这会儿又想当十三孝亲大哥?   没病吧?   夏承和一脸莫名,以眼神去问十一娘,十一娘眸子一冷,淡淡冷笑,夏承平看苏少楠的目光那么**裸,除非她是瞎子才看不到。   大厅内有看出门道的,轻声嗤笑。   苏少楠皱眉,抬手招十一娘过来,“这人……听意思是你家亲戚?”   “我爹的大哥。”十一娘淡声道。   苏少楠哦了一声,看向夏承平的目光多了几丝兴味。   夏承平扫到苏少楠看自己的目光变了,心里越发激动,面上凭空多出正气,“行了,亲兄弟明算账,吃了老三家多少,掏多少。”   夏承乐与黄氏哪里会听他的,低着头该吃吃该喝喝,三哥说过他们吃饭是不要钱的,他们是傻了才会掏银子。   夏承平见夏承乐丝毫不买自己的账,脸色有些难看,“老四!”   “行了,大哥!”夏承乐皱眉,“你想出气找三哥去,跟我这扯啥皮!三哥都说了我们吃饭不要钱,你好生生的来让我们付啥银子?”   说完,还以周围几桌都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了句,“自己受了气逮着我出啥?还是当大哥的,像啥样儿……”   夏承平愣住了。   他没想到继老三之后,老四也来拆他的台!   他是他们的大哥!   他们、他们怎敢一点颜面都不留给他?!   此刻,他去留都成了笑话,站在桌子旁沉了脸。   夏承和自然将两人的对话听的真真的,他虽不明白夏承平这么做的用意,但看着自家大哥站在场中格格不入的模样,终究心软了。   “大哥,午时末了,不如坐下来吃了再……”   “不用……”不用你施舍!   夏承平厌恶的拒绝还没说完,余光处赫然扫到苏少楠看过来的目光,想到苏少楠是来干嘛的,一脸的厌恶瞬间扭曲拉成一张干干的笑脸,“不用了,你嫂子在家等我回去……”   夏承和哦了一声,“那我送大哥出去。”   夏承平不舍      ☆、023 拒绝(二更)   夏承平气冲冲的回了租住的院子,正碰上从他们屋里出来的房主,看见他回来,笑的一朵花儿一样迎上去,“夏秀才,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您生气了?”   夏承平的心沉了一沉,面上露出一抹和善的笑,“不过与人意见相驳,算不上事。您这是……”   “夏秀才博学渊源,那些人定是嫉妒您过了岁试才出言不逊,夏秀才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房主呵呵笑,然后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您看,您这房租都两个月没交了,这个月是不是一起给交了?咱们可是上个月说好的,您可不能再拖了……”   果然是房租的事!   夏承平笑,“那是自然,房主稍等,我这就去取。”   房主半弯了腰,让开路子,“您请,您请。”   看夏承平进去,不由张口啐了口唾沫在地上,穷鬼痨子装什么大爷!要不是看在他过了岁试,眼看要成真秀才,他早赶他们走了!   夏承平走进屋,看到正撇着嘴收拾东西的赵氏,一阵烦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娘们儿!   赵氏没抬头,手里边收拾东西边抱怨,“姓梁的又来要房租了,我就说留着那二两银子给他,你瞧瞧,如今咱们手里只几百个大钱,可够干啥的?!”   “前几日十娘不是说攒了几两银子吗?你去找她拿来,先付了房租。”夏承平不耐烦道,这么点点小事也要他来安排,要她何用?!   赵氏猛然抬头,一脸吃惊的表情,“老爷,那是咱闺女自己攒的嫁妆银子,哪里能要?!”   “等她出嫁,咱们还能短了她的陪嫁银子?”夏承平瞪赵氏,“还是你想被这院子里的唾沫星子淹死?!”   “可是……”赵氏不愿意,磨蹭着不动。   “夏秀才,可是手头不方便?”房主在外面高声道,一个院子的人兴许都听见了。   夏承平脸色难看,声音里却没表露分毫,“稍等,马上。”   说完,瞪着赵氏,低声喝,“还不去?”   赵氏忙从炕上下来,进了西间。   十娘正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匣子抚摸,四郎在一旁闷闷的不高兴。   十娘看到赵氏进来,嘴角扯动,牵起一个弧度,“娘,这是四两银子,你拿去吧。”将手中的匣子捧给赵氏。   “嗳,好闺女。”赵氏接了,心里颇不是滋味,老太太攥着大把的银子却让他们大房过的这般困难,连闺女自己攒的嫁妆银子都要拿出来救急……   还有那三房,守着一个铺子却连几桌酒席都不愿帮忙置办!   算上看热闹的二房,处处想占便宜的四房,一心想当官老爷子、官老太太的公婆,真是……够了!   赵氏心疼的抚了抚闺女的头,“好闺女,等你爹中了举,当了官,爹娘十倍百倍的给你陪送嫁妆银子!”   十娘没吭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氏出去,夏承平拿了二两银子给房主,自然得了好一通夸,“夏秀才不亏是当秀才的人,说话就是算话!您以后想怎么赊欠都成,我可不怕您赖账……”   夏承平却怎么听怎么怪,敷衍了几句,转回屋。   房主呸了一声,拿着银子回了自家屋。   九里亭要回,亲戚都说了自然要请,可本来想让三房给置办的酒席现在没了着落,夏承平看着仅剩的二两银子,取出一两给赵氏,“你跟婆子一起去西市买些东西,酒肉看着搭配,青菜咸菜家里有就不用买了,再用剩下的银子雇辆牛车,我们在镇大门外汇合。”   “老爷,那三房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赵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夏承平这也是吃了败仗,不然不会让她再去买酒肉。   夏承平脸色阴沉,“什么事都由他三房说了算,我这个大哥不如让给他当!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个什么劲儿?赶紧的,赶回去还得找厨子,家里的一摊子事还要忙活!”   “嗳,我这就去。”赵氏虽气愤三房做事不地道,但夏承平过岁试在家请客是大事儿,是昭告他们大房要出息了的大事,绝不能含糊。   赵氏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请那么多娘家人了,两个舅舅自小就不亲近,两家人还都过来,他们这一两银子的酒肉也不知道够不够。   赵氏起身,套上平日外穿的一件一两银子买来的富贵绸子衣裳,出门喊了在灶房忙活的婆子,出门去。   夏承平头疼的在自己屋里坐下,翻开一本书,却半个字也看不进,满脑子都是老三居高临下指责自己的模样。   他怎么敢?   怎么敢?!   夏承平气恼的将书一把摔在桌子上,在屋内走来走去。   西间,十娘低着头抹泪。   四郎在旁边递帕子,安慰十娘,“妹妹放心,过几日哥哥就去做工,一定帮妹妹把嫁妆银子挣回来。”   十娘摇头,“四哥,你说爹能中举吗?”   四郎一愣,不甚肯定道,“爹说能应该能吧?”   “爹考了那么多年,才过岁试,我听前几日来的魏秀才家娘子说,也有人过了岁试,却没过科试,结果还是童生。”   四郎哦了一声,坐在炕边,默然。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保证似的拍着胸脯道,“不怕,就算爹中不了举人,娘答应妹妹的嫁妆银子哥哥也一定帮你挣到!”   十娘一怔,笑,“四哥又不喜欢读      ☆、023 糟心   乔老太太愕然的看着三房离开的背影,僵着脖子转头看夏老爷子,“老、老头子……”   十娘与四郎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异样,他们家三叔向来听老爷子的话,这次是怎么了?   十娘看了眼盛怒中的赵氏和乔老太太,扯了扯四郎的衣角,两个人悄悄溜出了门,去追外面的十一娘和八娘,以至于错过他们知道真相的机会。   江氏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漠然的看着热闹,老二夏承安不喜爹娘大哥老算计老三,干脆眼不见心为净,躲在角落里劈起了柴。   老四夏承乐因在三房跟着范师傅学厨,说话难免比平日少了。   黄氏辛灾乐祸的站在夏承乐旁边笑,她这会儿看老宅一群人没一个顺眼的!   他们四房瞒了那么久的事,大房一回来请客不要紧,全给她抖落开了,老头子是啥人?偏大房偏的是没边没沿儿的,给他知道三房开了家小店,还不得把三房当成摇钱树,可着劲儿的要银子给大房花?   听听,上来啥也不说,一张口就是想巴结苏家少爷让三房牵线,赶人家净身出户,吆喝着恨不得人家立刻去死的时候咋没想到还有用到人家的一天,老不羞的,她呸!   还有老太太,知道三房有了只金母鸡,不定怎么搜刮三房!还有一边看热闹的二房,不定啥时候就朝三房的银子伸手了!到时候他们四房哪里还有便宜占?   真他娘的晦气!   黄氏狠狠剜了赵氏一眼,看她气的一窍升天二佛出动,乐的在旁扇冷风,“大伯不是见到苏家少爷了吗?咋?人家没买你的账?”   提及这事儿,夏承平就恼,一间小店,他连遭三房、四房的奚落,将秀才的脸面丢了干净,简直斯文扫地!怎会不气?!   夏承平生气,却懒得同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妇人说话,只冷着脸扫了赵氏一眼,赵氏一个激灵,瞪了黄氏一眼,“他四叔、他四婶儿,你们一整日都混在三房店里蹭吃食,看到也不帮着说话,是见不得你大哥好?还是想着等你大哥中了举就跟我们分家也学三房出去赚大钱?!”   “瞧大嫂说的,那哪能?”黄氏一愣,眼珠转了转,就笑着打嘴,“我不会说话,大哥大嫂别生气,我自打嘴巴……可不是咱们不愿意上去帮着说话,实在是人家苏家少爷是啥样的人啊,咋会愿意跟我们这样地里刨土的老百姓打交道?要打交道也是找大哥这样的……”   赵氏看着她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黄氏却微微松一口气,她可还等着蹭大房中举的光呢,可不能得罪死了!   还有三房那边,那么大一只下金蛋的母鸡,也不能逼紧了,要看准母鸡下金蛋的时机把金蛋抢在手里。   夏承乐瞥着他家婆娘,周身上下扫了一边,目光在她胸前顿住,嘿嘿笑了两声。   黄氏嗔怪的瞪了他一样,熊样儿,笑的恶心死了!   老太太对银子的敏感度,让她从两个儿媳妇的斗嘴中发现了商机,“老四家的,你们说啥店?老三开店了?”   赵氏看了夏承平一眼,扯了抹笑,刚想开口跟老太太解释,却听夏老爷子磕了磕烟杆儿,道,“行了,扯啥没用的东西。老四,你带着你媳妇也出去借东西,老婆子,你跟大媳妇出去招呼人,老大,你留下,咱们爷俩唠两句。”   “是,爹。”夏承平朝赵氏挑了挑眉,赵氏了然的点了头,扶着不情愿的老太太下了炕,往院子里去。   老太太斜了眼坐着不动窝的江氏,“站尸呢?还不滚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江氏头也没抬,抬脚就出了正房,回了自己屋。   云州偏北,说四季,却只有夏冬最是分明,已近七月中旬的天,站在太阳底下热的人透不过气,前来帮忙择菜洗菜的人三三两两的挤在院子里两棵大树下乘凉,见到赵氏与乔老太太出来,一个碰一个的,都站了起来,脸上盈满了笑,“秀才娘子,老太太。”   老太太瞥了眼把她放后面的媳妇,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那媳妇莫名其妙,被一旁机灵的上前打了岔,“哟,老太太,秀才娘子,这外面可热的很,咋不在屋里呆着?外面这点活,我们一会儿就能忙完。”   老太太就带了笑与她说起话来,一旁的媳妇明白过来,撇了撇嘴,拉过赵氏小声道,“你可得小心着点,现在就想拿捏你,等你家秀才当了官,不定给你摆啥婆婆款!”   赵氏看了老太太一眼,与那媳妇露出一个你懂我的表情,两人叽叽咕咕说起悄悄话来。   ……   十娘与四郎追出院子时,三房一家几口正边走边商量,“先去李叔家推车,再把借来的八仙桌放上面,这样就不用来回跑了。”   夏承和点头,“也省的人家特意给咱们送上门,好。”   “村长和里正家能借到两张八仙桌,李婶家能借一张,王婶家一张,他爹,还有谁家里的能借到?”罗氏盘算着认识的人能二话不说就借的。   这个时候,八仙桌算是家里的大件儿,交情浅的,一般不会有人借给你。   夏承和想了想,“鱼叔家能借一张,大伯家……该能借上一张,就是不知道爹娘他们……”   “大伯家的还是算了,免得爹娘看了生气。好好的喜事弄不高兴就是咱们的罪过了。”罗氏不赞同。   罗氏不赞同。   夏承和想到自家爹娘的脾气便也没再说什么,又点了平日与他家关系还可以的一家,“该是能借上一借的……”   就听身后传来十娘与四郎兄妹俩的叫声,“三叔、三婶儿,八娘、十一娘,你们……等等。”   八娘冷着脸瞪了二人一眼,“他们还有脸追!哼……”   抬脚跑了起来,停也不停的拍开了李家大门,一头钻了进去。   罗氏摇头,“这孩子……大房的事与他们兄妹俩又没关系,她咋连十娘和四郎也恼上了?”   恨乌及屋。   “八娘咋跑了?”四郎拉着妹妹跑到三人跟前,朝李家张望了一番,笑着叫了三叔、三婶儿,再对十一娘道,“我们来帮你们借碗筷。”   “不用了,一会儿大伯娘找不到你们该着急了。”十一娘笑着拒绝,他们想帮忙是好事,可赵氏正在气头上,万一借此找爹娘晦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算了吧。   兄妹俩互视一眼,十娘上去抓了十一娘的手,拉了她到一边小声问,“十一娘,是不是出啥事儿了?要不,八娘为啥看见我们就跑?还有我爹和我娘跟三叔、三婶儿……”那剑拔弩张的劲儿,她都看出不对付了。   十一娘笑了笑,“大人的事儿我不知道,八姐是心情不好,不是躲你们。”   十娘哪里肯信,他们兄妹俩刚才在屋里给她和八娘使了多少眼神儿,八娘不是气鼓鼓的瞪过来一眼,就是看他们旁边不看他们,明显是在生他们的气!   可到底生的是啥气?   他们许久不回老宅了,不清楚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只从爹娘和爷奶的零星对话里听出来爹娘好像对三叔三婶儿做下的什么事不满意,想让爷奶出头让三叔三婶儿答应。   可三叔不知道为啥刚才一口拒绝了。   想到三叔刚才话中的直白,“大哥想巴结苏家少爷,儿子没办法帮忙……”这是什么意思?   爹想巴结苏家少爷?   苏家少爷是谁?   又想到三叔后来说的,“苏家少爷与儿子一家有救命之恩,儿子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人,那与畜生有啥区别!这件事爹与大哥就不要想了……”   听意思是苏家少爷有点本事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救了三叔三婶,爹想通过三叔结交,可三叔不愿意向救民恩人开口,这……是很正常的事。   历来只有报恩的,哪有赶着上去为难救命恩人的?   那人家还不如不救……   十娘小心翼翼的瞄了眼夏承和,与十一娘小声道,“我爹一心想当官都快着魔了,啥方法都想试,你可让三叔咬紧了千万别松口,不然,我爹指定顺杆子往上爬。”   她几次偷听到爹娘找爷奶要了银子去送礼,家里连房租钱都没了,还要打肿脸充胖子……   十一娘有些惊讶的看了眼小姑娘,细长的柳眉,略上翘的长眼,睫毛不长,却有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小巧的圆鼻,小巧的嘴巴,五官甚是普通,组合起来却让人看着很是舒服。   十娘皱皱鼻翼,看十一娘,“听说你们在镇上做生意,在哪一块儿啊?回头我和四哥去找你和八娘玩儿。”   十一娘看着她眸底的清澈,笑着道,“我家在城东夏家小店,十姐和四哥去了,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十娘眼睛一亮,“真的?”   十一娘点头,十娘笑眯眯的道好,后又神神秘秘的问十一娘,“你是不是怕我爹娘找你们麻烦才不让我和四哥帮忙的啊?”   十一娘挑眉,十娘笑着捶了她一下,“知道了,我们不去。晚点再去你家找你们。”   与夏承和、罗氏告了别,十娘拉着四郎转身往河边的树荫下走,四郎追着她问,“咋回事?一个个变脸跟变啥似的!”   十娘就将自己想的与四郎说了,撅嘴道,“爹娘欺负三叔三婶儿都成习惯了,我看这次三叔是真生气了,连爷奶的话都不听了,爹娘也真是的……”   “也不能全怪爹,你听三叔说话也忒难听了,什么叫咱爹巴结苏家少爷?一点余地都不留的……”四郎皱了皱眉。   十娘瞪四郎,“三叔什么脾气你不知道?爹要不是得罪三叔狠了,三叔会说那样的话?也怪爷,满口的老夏家的将来,好像三叔不答应就犯了滔天大罪似的,听着就让人不舒服。”   这点四郎倒是认同,点了点头,“你刚才与十一娘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我问十一娘他们在镇上干活的地方。”   “在哪?”四郎眼睛一亮,他能不能去跟三叔一起做?他得给十娘攒嫁妆银子呢。   十娘看他一眼,扬了扬下巴,“不告诉你。”   “……”   李家大叔大婶竟然在家。   李家大叔与夏承和去正屋说话,李家婶子拉了罗氏去了自己房间,李家二婶端了茶水过来,李家大婶也不避李家二婶,绷着脸径直与罗氏道,“你家开店的事可是给老宅的人知道了?”   罗氏点头,李家大婶啐了一口,“我就说,刚好了几天咋又有人乱嚼舌根!真是一群闲的学驴叫的!”   “咋了?”罗氏一听,直觉没好事。   果然……   “那起媳妇不知道从哪听来你们在镇上开了店的事,私下里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说你们早谋算好了攒了银子就是为了分家出去,好开店自己   好开店自己赚钱不顾老头老太太的死活……”李家婶子说的一肚子气。   “嫂子别气,被那些人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李家二婶安慰道。   罗氏苦笑着拍了拍李家婶子的手,“没事,嘴长在她们头上,让他们说,随便说。该给老宅的银子我们一文不会少,再多的他们也休想拿走!”   “就你们看得开!”李家婶子没好气的瞪了罗氏与李家二婶一眼,“倒显得我一个人小肚鸡肠了!”说完,也不等二人说话,继续骂道,“黑了心肝肺的,也不怕半夜鬼敲门把她们的舌头给拔了!”   罗氏笑,“行了,让她们说几句又少不了二两肉,我这些年不也没少被人说,不能生儿子……”   “有消息了吗?”李家婶子立时收了声,眼睛直勾勾去看罗氏的小腹,罗氏一怔,臊的红了脸,啐了李家婶子一口,“当着孩子的面,浑说啥!”   李家二婶意思到自家大嫂的意思,脸不由微微红了半边,看一旁坐着眨着大眼睛的十一娘,轻咳了一声,“十一娘,走,与二婶儿去收拾碗筷和八仙桌。”   十一娘弯了眉眼笑,李家二婶不好意思的避开视线,拉着她出了屋子。   李家婶子立时往罗氏身边挪了挪,“三嫂,这子嗣的事你得当件大事放心上啊!你也才三十来岁的年纪,再生几胎也没问题,咋就不知道上心呢。”   “家里事不断,哪有那心思。”罗氏叹了口气,分了家就一直忙着赚钱,好容易请了人空闲一些,十一娘与小烨又接连出事,她心都要绞碎了,哪还顾得上其他的。   再到后来顾家妹子不辞而别,她又伤心又难过,啥心思都没了。   李家婶子看她的表情也跟着叹了口气,“趁年轻能生就多生俩,老天爷给你凑了六仙女,轮也该轮到送你个童子保家了。”   罗氏扯了扯嘴角,“顺其自然吧。有没有儿子日子一样过,我和他爹就守着几个闺女……”   孩子是好的,爹娘是好的,老天爷这眼睛咋就不睁开呢!   李家婶子埋怨了一句,又忙在心里叨念,她有口无心,让老天爷不要跟她计较,睁开了眼就给他们家送个儿子吧。   十一娘在外面洗着碗筷,与李家二婶小黄氏说话,“二婶儿,这些话是啥人传出来的,你知道吗?”   小黄氏笑着看她,“那是大人该操心的事,你还小,操心这个干啥?”   “我怕我爹娘受欺负啊。”十一娘眸中满含的担心,让小黄氏愣了一愣,不自觉笑着安抚她,“不过是些嚼舌根的话,咱们当真了就是自己气自己个儿,他们说让他们说去,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管他们那些个长舌妇干啥!”   说是这个理,可不给罪魁祸首一点教训,难免让他们以为自己家好欺负,越发蹬鼻子上脸的欺负。   这点绝不能忍!   小黄氏不说,十一娘也能猜出个**分。   结合老宅院子里那些媳妇透露出来的信息,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的态度,不难看出,他们三房开店的事,乔老太太不知情,夏老爷子估计也是刚从夏承平那里得到消息。   至于谁传出这样的话,就更容易猜了。   四房一门心思想从他们家捞好处,被大房分了一杯羹已经不满,哪还会告诉嗜钱如命的江氏。   大房的赵氏不会自降身价与人说这些长短,那剩下的唯一一个人就只有——四房的黄氏了。   都说当媒婆的人心思活络,嘴角利索,八面玲珑,黄氏这心思确实够活络的。她以为败坏了他们三房的名声,抢他们家东西的时候别人就会向着她说话?   呵呵。   吃她家的,拿她家的,欠她家的,她会让四房一点一点慢慢的全部还回来!   李家大叔帮着将请来的八仙桌摆到院子里,条凳放好,又忙着将碗筷小心运回来,直到天黑,与夏老爷子告辞。   夏老爷子笑着招呼他留下吃饭,一边吩咐乔老太太去做饭,乔老太太扫过去一眼,“家里那点吃的,够不够明日待客还不一定……”   李家大叔朝夏老爷子笑了笑,扭头就走。   夏老爷子瞪了乔老太太一眼,乔老太太哼了一声,冷着脸问罗氏,“老三家的,你从镇上回来啥东西也没带?”   “我们是回来帮忙的,娘让我们带啥?”夏承和在罗氏身边开口。   乔老太太瞪儿子一眼,“没良心的混犊子,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我问她话你插啥嘴?滚一边儿去。”   夏承和哪里没看出自家娘想找事,不管她怎么骂,就挡在罗氏前面,气的乔老太太脱了鞋就要打。   “哎哟……”四郎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正被乔老太太一鞋底子抽到了头,痛的大叫一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四郎!”夏承和忙扶住四郎,“伤着哪里了?给三叔瞧瞧……”   乔老太太吓的不轻,忙扔了鞋去看孙子,却被冲过来的赵氏一把扯到一边,又猛的将夏承和推到一旁,“不用你们三房假好心,滚开!四郎!四郎,疼不疼?给娘看看……”   回头冲着老太太就吼,“你咋这么狠心,四郎可是你亲孙子!你是疯了不成……”   “我……我……”她不是故意的啊,她是要打这不孝儿子的,谁知道孙子怎么突然跳了出来,她没防备使得劲儿有点大……   四   四郎脑门印着一个红红的鞋底,鞋底下拧的钉状的疙瘩格外明显,左眼皮子上泛着一道长长的血印,让赵氏惊的叫出声,“血,出血了!四郎,你没事吧?四郎,你个傻孩子,为啥要突然冲过来……”   四郎一手捂着左眼,一手推开赵氏,直起身来,“我没事。”   赵氏一愣,还要上前,十娘已从夏承和身后扑了过来,瞧见四郎眼角的血,脸都白了,“四哥,你的眼睛……”   四郎朝妹妹摇了摇头,“没事,挂了一道没伤着眼睛。”   十娘哦了一声,脸色才稍好一些,掏了帕子要给他擦,十一娘伸手拦住,“十姐,还是请张大夫来给四哥看看吧,小心帕子脏坏了眼睛。”她若没看错,定是伤到了眼睛。   十娘紧张的点头,“十一娘,你给我看着四哥,我去……”   “我去。”一旁的八娘说完,拔腿就往外跑,十娘一愣,眼眶红着挤出一抹笑。   赵氏一脸担心,四郎却头也不回,老太太挪了小凳子过来,让四郎坐,四郎只摇头,捂着眼垂着头,话也不说了。   江氏瞧着,嘴角撇了个笑,转身回了二房。夏承安站在门口,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夏承和叹了口气,将他拉出去,到院子里说话。   “二哥,你这是咋了?”   夏承安摇头。   “二哥!”   夏承安抬头,朝夏承和扯了扯嘴角,咧出一个笑,“二哥没事,啥事儿都没,好好的。”   如果笑容别这么苦涩,脸色别这么差,眼睛别这么混沌,或许他会信。   “二哥,我知道五娘的事你很伤心,可换一个方向看,五娘能跟那人一起走,说明那人对她很好!不然她哪会舍得离开咱们这个家?”   家?   这个家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把她抛弃了,哪还算她的家?!   夏承安笑了笑,想起老三一家以前过的日子,怕是比他现在的日子还难捱吧。   “嗯,五娘一定能遇到个好的,疼她的。好好的过完这一辈子……”   江氏坐在窗边,听着笑着,眼泪却突然落了下来,手指攥着衣角,缠成了麻花。   她的傻五娘,傻闺女!   娘都是为了你好,你咋就不明白娘的苦心?非要生生挖掉娘的心,你才痛快!你才痛快!   ……   张大夫很快赶来,让四郎平躺在炕上,松开手,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四郎半边脸都是血,左眼从眉骨上方到眼皮上被狠狠划了一道,还在流着血。   张大夫皱眉,“怎么划这么重?什么东西伤的?”   乔老太太瞪大了眼,指着四郎问,“我、我家孙子不会瞎了吧?”   “呸!你瞎了我儿子也不会瞎!”赵氏咬牙瞪乔老太太,乔老太太张口想骂,可想到是自己把孙子打成这样,就没了底气。   八娘蹲下去拿了乔老太太的鞋递给张大夫,“张叔,你瞧,奶就是用这个打的四郎。”   张大夫伸手接过,在鞋底那些钉状疙瘩上模了一遍,脸色都变了,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刀,三两下拆了一个钉状疙瘩,露出里面奸细的半根针。   一屋子的人都变了脸色,乔老太太瞠目,“这、这是啥?我……我不知道。”   张大夫看了乔老太太一眼,丢了鞋,将针放入药箱的一个布包里,又取了药箱里一个瓷瓶,先洒了些药粉止血,再让八娘取了水和帕子,帮四郎把脸上的血擦掉。   等止了血,张大夫小心帮他上了药,将伤口包扎起来,叹口气,“再往下一点,你这只眼睛就废了!”   “大夫,四郎的眼睛不会有事吧?”赵氏担忧的问。   夏承平在一旁也显出几分紧绷气息。   张大夫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眼乔老太太,淡声道,“这几日不要沾水,药隔四个时辰换一次,布也是,荤腥酒水一概不能沾。过半个月没事就无碍了,若有事……”   “咋样?”   “再来找我。”   张大夫收拾了药箱,将药瓶递过去,“一两银子。”   赵氏的脸立刻就黑了,去看乔老太太,乔老太太跳脚,“就一瓶药哪里要的了一两……”   张大夫却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收了药瓶就往外走,赵氏忙拉住,喝道,“娘!”   夏老爷子皱眉看了赵氏一眼,夏承平立时叫了声爹,夏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咳了一声,“老婆子,给张大夫拿银子!”   乔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张大夫瞪赵氏,瞪完赵氏瞪夏承和,都怪这个不孝的儿子,她打他,他就该受着,为啥让她的金孙代他受过!   乔老太太在心头将儿子骂了千遍万遍,肉疼的开了箱拿了银子给张大夫,抓过张大夫手中的药瓶,“……省着点用。”   “药太少没药效,就等着眼睛废了吧。”张大夫不冷不热的说了句,走出夏家老宅。   乔老太太险些没被他最后一句话噎死!   这么一闹,赵氏和夏承平都没了找事的心思,乔老太太也不敢轻易动弹了,收拾好明日要用的东西,夏承和带着一家人回了自己家。   没多久,十娘与四郎一起来了。   进门就跪在了夏承和与罗氏跟前,“三叔,三婶儿,对不起。”   ------题外话------   感谢亲们的票票,么么哒~   通宵码字的结果就是过了一点我就睡着了……   晚上九点或许还有一更,闲的美人儿们可以试着刷一刷……   ☆、024 舅爷   夫妻俩相视一眼,愕然,忙伸手去扶,“你俩这是干啥?赶紧起来……”   四郎垂着头不动,声音里忍着几分哽咽,“爹娘做错了事,我们替爹娘给三叔三婶儿赔罪。”   十娘也不动,大颗的眼泪往下滚落,“三叔,三婶儿,我们不知道,爹娘他们……对不起……”   夫妻俩再视一眼,明白这两个孩子大概是知道了些什么,叹了一口气,一人一个将孩子从地上拉起来,“傻孩子,这是大人们的事,与你们有啥关系,赶紧起来。”   “有关系!”四郎执拗,“二姐、三姐和十一娘她们差点……差点……我们要是拦着爹娘他们……”   十娘抹泪,“八姐,对不起,我们不知道……”   “十一娘,四哥对不住你!”四郎的眼睛也红红的,眼中水光晃动。   八娘红着眼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哼了一声别开头去。   十一娘笑了笑,“四哥,我没事,你瞧……”   “谁说没事,有事!”八娘扭头,所有的委屈瞬间爆发,哭着吼道,“要不是十一娘跟外公学了几天拳脚,指定给那县太爷家的坏痞子欺负了去!要不是……要不是她跑去救二姐、三姐,她们就没命了,咋没事?咋会没事……”   大房素年在镇上住着,三房与大房的关系也不过是一年几次面,大人之间关系如何不做评论,但几个孩子中间,八娘与十娘很能说的来,四郎又是个性格爽利的人,小时候没少带着八娘与十一娘干野外爬树摸蛋的事,也因此,两人与三房几个孩子的关系一直较为亲近。   “八娘……”罗氏唤女儿,八娘哭的模糊了眼,抬手倔强的一手背呼啦了去,“……好容易救了二姐、三姐回来,你们爹娘还怂恿爷逼着我爹送二姐、三姐去府城,还拿着二姐、三姐的卖身契不给……你们爹娘就是坏!凭啥让我家帮他,这辈子都休想!”   十娘摇头,他们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爹娘做啥事都瞒着他们,要不是这次回来听到闲言碎语特意去找了知情人打听,怕还被蒙在鼓里。   十娘哭着上去想拉八娘的手,却被八娘一把甩开,“八姐,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家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干啥去了?一个对不起能换来我家二姐、三姐和十一娘受的罪吗?”   十娘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八姐。”   “……眼瞅着我家刚过上一点好日子,就开始算计起我家赚的辛苦银子!他们想要钱咋不自己去赚,都想卖了我家人,咋还有脸要我家……”   “八娘!”罗氏一声喝,“不许胡说!”   八娘哭的哽咽,泪眼看罗氏,“娘为啥不让我说,他们爹娘做错了事,为啥我不能说?我偏要说!咱们分家就得了四亩地,大冷的天被赶出家门,要不是村里人好心送了东西,咱们一家就得被冻死!谁害的?”八娘抬手指着四郎与十娘,“是他们爹娘串通了老宅那一大家子人害我们一家!”   罗氏心酸的红了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三叔,三婶儿……”四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十几岁的男孩眼睛红的吓人,泪水不停落下,“对不起。”   他还抱怨三叔对爹说的话不好听,这种事若换成他,定是打上门去,一辈子也绝不再来往的!   爹娘他们……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夏承和看了妻子和神情激动的八娘一眼,眼眶也有些润湿,上去扶了四郎起来,“四郎,快起来,这些事本与你无关,不是你的错,起来,来……”   罗氏拿了干净的帕子给他,“好孩子,你眼睛受着伤,可不敢这样哭,小心坏了眼睛……”   十一娘拉着八娘的手安抚,“八姐,四哥与十姐是啥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他们定是事先不知情,不然怎么也会想法通知咱们的,你想想小时候哪件事不是?”   赵氏的娘家嫂子的小姑生的儿子,三岁上被人从墙头上推下去跌断了腿,大房收了娘家嫂子的好处,想把八娘弄过去给人当童养媳,十娘偷听到,拉着四郎跑回家报信儿,走了足足一下午,到家时只说了几句话就累的昏睡过去。   那年,八娘八岁,十娘与四郎才七岁。   “唔唔……”八娘何尝不知十娘和四郎是好的,不然不会一知道真相就来家里赔罪,但她心里难受,怪他们为啥不知道,他们要是知道了能提前通知他们家一声,她就是拼命也不能晕过去一晚上啥帮也帮不上,害的爹气吐了血伤了身子,娘被人打了几棍,十一娘和二姐、三姐跟着遭罪!   十一娘在心里叹气,抱着八娘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八姐……”十娘揪着八娘的衣角,哭着叫着……   一院子低低呜呜的哭声,不知过了多久,八娘与十娘抱着又是一场痛苦,八娘边哭边道,“我、我恨死你爹、你娘……”   等二人好容易止住哭,已过去小半个时辰。   兄妹俩本是偷瞒着夏承平与赵氏跑出来的,再不敢多呆,匆匆洗了把脸,往老宅跑。   快到老宅门口,十娘突然哽着声问四郎,“四哥,爹、爹娘他们真把二姐她们给送去当礼物……你说他们怎么狠得下心?”   四郎抬手笨拙的给妹妹擦眼泪,“十娘不哭,爹娘他们……”一个想当官想疯了,一个追逐官太太圈交际着了魔   逐官太太圈交际着了魔。   四郎看着长相普通的妹妹,突然庆幸妹妹长的不漂亮,不然,难保爹娘不会动什么歪心思!   他们能卖了自己的亲侄女,拿自己的女儿去换一份锦绣前程,不是更理所当然的事?!   七月炎热的天气,他突然浑身一凛,后背心被冷汗浸的湿透。   赵氏正一脸忧色在老宅门口打转,远远瞧见二人,疾步走过来,“你们俩跑哪儿去……”   看到两人通红的双眼,一怔,“咋了?谁欺负你们了?”   两人同时别开头,赵氏看的又是一怔,往两人身后的方向看去,片刻,眉头一皱,“你们去了三房?他们欺负你们了?”   四郎闷着声说了句,“没去,十娘被风沙迷了眼,正难受呢。娘,我们先回去。”拉着十娘让过赵氏往老宅走。   赵氏追上来,“咋被沙子迷了眼?给娘看看,是不是沙硌了眼……”   “没,我给她吹过了,一会儿就好。娘你别挡道,让十娘回去睡一会儿……”兄妹俩走的飞快,赵氏无奈,往旁边让了让,嗔骂了句,“小兔崽子,倒嫌娘碍事儿了……”   看着兄妹俩回去,又嘀咕一句,“十娘的眼迷了,四郎的眼咋也红红的?该不会是左眼影响了右眼吧?”   又担心的追上去。   翌日,用过早饭,三房一家来到老宅,帮忙搬桌子椅凳,摆放碗筷,请来的大厨收拾了锅炸着小酥肉,鸡和几条鱼,翻捡了两筐干菜青菜,拼出几样菜,指挥了前来帮忙的妇人收拾了,与自己徒弟开灶做菜。   赵氏得意了一心想在娘家姐妹们面前露脸,请了许多娘家人,备的贺礼却不寒酸却也着实不够那么多人吃去的饭钱,至少老太太这么认为。   因为她的娘家,不仅她大哥乔老爷亲自来了,还送了十两银子几匹细棉布和麻葛布并男孩一人一套笔墨纸砚,女孩一人一个梳妆匣子,梳妆匣子里不多不少每人送了两朵绸花一对银丁香。   老太太高兴的嘴都合拢不上,一直念叨,“大哥来就来了,咋还这样客气?这么大手笔可得不少钱吧。”   乔家早年穷困,嫁乔老太太时连嫁妆都出不起,却不知为何,乔老太太一出阁,家里的境况竟慢慢好了起来。   但无奈,乔老爷子虽挣下了这一片家业,唯一的孙子……却是个傻的。   福七在旁边笑着行礼,“姑奶奶好,姑爷好。”   老太太摆了架子摆手,“起吧。”   夏老爷子和善的点了点头,“福管家一路辛苦了。”   福七退到一旁,与乔老爷子说话,“老爷,三姑表少爷与姑奶奶这里分了家,这东西……”   “一样份列,你去跑一趟。”   哪都是好的,就是家里没个带把的传宗接代,乔老爷子念了三外甥一句,叹了可惜,吩咐福七。   福七应声,与夏老爷子、乔老太太告了罪,就要退出门,乔老太太突然数着炕上的份数叫住了他,“福七,这数目不对,是不是少了三房的?”   福七躬身笑,“是,听说姑表少爷与姑奶奶分了家,小的事先留了出来,准备单独送过去。”   “不用了,都一起拿来吧。他们得在这帮一天忙,你这会儿送过去也没人……”乔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福七听话行事。   福七看了乔老爷子一眼,乔老太太哼了一声,乔老爷子朝他点了点头,福七应,“是。”   出去将一匹布并六个花样不同的漆红匣子捧了进来,放在炕上。   乔老太太眼睛一亮,先伸手把布拽过来,摸了摸,笑道,“这可是上好的细棉布,他们哪里这样精贵了。”   说着,当着乔老爷子的面给换成了麻葛布,几个小匣子也挨个看了看,嘴撅的比山高,倒没再换,摞到一起搬到了一边儿。   乔老爷子问了大房过岁试的事,知道成绩优异笑了笑,婉拒了夏老爷子提议让大房先进来给他见个礼的话,笑道,“许久没见这些孩子了,让他们都一起来热闹热闹。”   夏老爷子又劝了两次都被乔老爷子挡了回去,便知道不好再多说,心里不免有几分恼火,语气也淡了许多,“那就让他们都进来给舅老爷见个礼吧。”   几房人鱼贯而入,瞬间将堂屋挤的满满的,乔老爷子一一笑着打了招呼,留了几个孩子到身边说话,一人分了两个不大的银锞子,却让众人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八娘的眼睛还肿着,笑起来连眼睛都没了。   乔老太太撇嘴瞪眼,“行了,小孩子家家的,没得得了银子乱花,都给奶,奶帮你们收着。”   “不给,奶拿了就不给我了。”五郎叫嚷着跑了出去。   乔老太太黑了脸。   三郎担心的看四娘,四娘脸上掠过无奈。   乔老爷子看了乔老太太一眼,笑,“不值几个钱,让他们拿去玩儿吧。去吧,都出去吧。”   三郎立刻亮了双眼,四娘也露出一抹笑,朝十一娘和八娘笑了笑,与三郎一起出了堂屋。   乔老太太脸色不好看,却不敢反驳乔老爷子的话,只嘟囔,“加一起少说也有二两了……”   十一娘倒不是多稀罕乔老爷子送的银锞子,却对他一视同仁的态度很是喜欢,与八娘一起谢了他,就要出去帮忙,听他唤住自己,“十一丫头。”   十一娘转身,“舅爷。”   爷。”   乔老爷子温和的笑了笑,指着炕上那一摞盒子,“去瞧瞧,舅爷家里没有女儿、孙女,也不知道你们女娃喜欢些什么模样,看看可喜欢?”   说着,还特意指出那六个盒子,让十一娘和八娘去看。   乔老太太的脸更难看,坐着就不想动,被乔老爷子看了一眼才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十一娘很是惊讶的看了乔老爷子一眼,她家先前拒了乔麦的婚事,乔老爷子虽然没怪罪,但平日也没什么来往,今日这般……竟是特别优待了?   八娘也有些莫名,拉了拉十一娘。   “怎么?还怕舅爷骗你们不成?这些可是舅爷从京城特意带回来给你们的,你们若喜欢,舅爷下次还帮你们带!快去看看……”乔老爷子笑的和亲,京城二字却咬的重了几分。   十一娘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迎上他的目光,乔老爷子眼中分明有抹会意的笑,十一娘拍了下八娘的手,抬脚上前。   乔老太太瞪着十一娘,十一娘却看也布看她,径直将乔老爷子指出的六个盒子挪到一旁,先打开了最上面一个。   小巧精致的匣子外面雕刻了梅花,雅致清俗。   匣子分三层,第一层与第二层分别放着一朵绸花,最底一层放着一段绸布,里面包裹着一对丁香耳钉,看成色和做工,确实是极好的。   八娘也惊讶的看着那对丁香耳钉,满眼都是喜欢。   “谢舅爷,十一娘和八姐都很喜欢。”   乔老爷笑着点了点头,“好,喜欢就好。你们既然来了,就把东西都抱回去吧,免得你爹娘太累把这些东西给落下了。”   “大哥,她们还要出去帮忙,这些东西先放我这也丢不了……”乔老太太哪里肯,那银锞子没要回来已经是便宜她们了,还想拿这些走,门都没有。   八娘立时接话道,“大厨说了让我们小孩子哪远去哪玩儿,别给他们大人添乱,我们这会儿正好没事。”   乔老太太一眼瞪过去,八娘梗着脖子不低头。   夏老爷子的脸色也不好看,眸光落在八娘和十一娘身上带着淡淡的冷意。   “谁说没事,桌椅摆了吗?碗筷摆好了吗?”   “一大早就摆好了,好多人都坐着等吃呢。”八娘答。   “那……去喂鸡鸭……”   “四姐早喂过了……”   乔老太太张嘴还想说什么,被夏老爷子笑着打断,“行了,孩子们想拿就让他们拿去吧,回头你再跟老三和他媳妇说一声不就行了。”   乔老太太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笑了,一副很不愿与她们计较的模样,“瞧你们一副穷酸样,跟没见过好东西似的,抱着东西快走。”   八娘露出笑容,上去抱了几个盒子往十一娘怀里塞,自己又去拖乔老爷子指的细棉布,乔老太太心疼的砸吧嘴。   “这布沉,你们抱不动……”   八娘抱着布扛上肩头冲噎住的乔老太太嘿嘿笑了两声,“爷、奶,我们把东西送回家再来吃饭。”   十一娘抿唇一笑,抱着满怀的盒子看向乔老爷子,乔老爷子笑着摆手,“快去快去,让你家姐妹们都瞧瞧,喜欢不喜欢舅爷送的小东西。”   姐妹俩欢欢喜喜的抱着东西出了堂屋,五郎扑过来要抢,被十一娘一个石子儿弹在手腕上,疼的咧开了嘴。   四郎立刻上来将五郎拉到了一边,示意他们快走。   罗氏与夏承和瞧见姐妹二人抱着的东西,讶异的互相看了眼,却来不及说问上两句,便被大厨喊去帮忙。   走出老宅没多远,十娘与四郎追上来,四郎接了八娘肩上扛的布,十娘帮十一娘拿了两个匣子,回了三房家。   进了屋,放下东西,几人洗了手脸,坐在一起歇息。   十一娘想到乔老爷子怂恿她看匣子时的表情,和刻意强调出的京城二字,丢下三人,一人去了里间,开始翻看匣子。   将绸花挨个拿出,银丁香的布包也小心取出来放到一旁,将匣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什么东西。   她一度以为自己想错了,可在第四个匣子最底层的丁香包出来后,那垫在布包下面的绸布下竟然……   藏着一封信!   信封以蜡封了口,写着娟秀的几个字,“爹娘亲启。”   大姐!   十一娘惊喜的捏着信,开口唤八娘。   “十一娘,你在干啥?”八娘探进头,瞧见满炕的绸花丁香包,笑眯眯的跑进来,摸着一朵黄色的迎春花,欢喜道,“好漂亮的花,十一娘,你瞧……”   “八姐,你瞧,这是啥?”十一娘举着手里的信,晃了晃。   八娘一怔,“啥?这谁的信?”   十一娘挑眉,反而不急着告诉八娘了,她要等到晚上和爹娘一起看,十一娘把信往怀里一揣,拍了拍,一副淡然的模样,“还能是谁,苏家那个大少爷催我回去给他做好吃的!”   八娘撅了撅嘴,“抠门的大少爷!不回去。对了,十娘说她学了好多花样,回头去跟二姐、三姐换着绣花,你要不要跟着学……”   十一娘忙摇头,她这双手拿的起抢,拎的起刀,耍的了功夫,就是捏不起那根绣花针!所以,绣花什么的,别找她!   八娘一看她的表情就哈哈笑,“我就知道,咱俩一样,都不喜欢绣花。你去跟她说……”八娘推着十一娘往外走。   走。   三个女娃外加一个看热闹的四郎就女孩子学不学绣花这个话题分成了正反两面,开撕起来。   直到午时至,隐隐约约听见鞭炮响的声音,四人才慌张的跳脚往老宅跑。   院子里的八仙桌已坐的满当当,一群孩子哇哇叫着,妇人的哄骂声不断,男人的笑声不停。   一共七张八仙桌。   院子里摆的六张是从村里借来的,堂屋里待老太太娘家大哥的八仙桌是夏老爷子刚从家里分出来那会儿得的。   赵氏的娘家人几乎坐了三张八仙桌,二房的娘家人坐了一桌,四房的娘家人凑了一桌半,几房的孩子与几房的亲戚坐一起,赵氏的娘家嫂子瞧见四郎和十娘,笑着喊了他们过去坐。   十娘回头看十一娘,十一娘朝她笑了笑,“快去吧,一会儿就要上菜……”   说话间,夏承和与夏承平、夏承祥端着长方形的托盘从院子大树下的大灶上出来,托盘上摆放着一样的四色凉菜,蒜拍黄瓜、凉挑秧草、小葱拌豆腐、生挑萝卜丝。   “哦哦,有好吃的喽!”小孩子的欢闹声愈发响,十一娘与八娘转了一圈也没看见罗氏,问忙碌的夏承和,才知道,她们娘在灶房烧火。   八娘跺脚,“他们太欺负人了,就知道让爹娘干活!没分家这样,分了家还这样!”   “没事,爹一点不累,爹在店里也这样端过盘子,一样干活不是。”夏承和宽慰女儿,老宅的人不找事,他也不会没事找事,不过是干一些活,算不得什么。   “爹!”八娘气恼,还要说什么,被十一娘拉住,“爹,你忙,我们去看看娘。”   “十一娘,你别拽我,凭啥要咱爹娘干活,他们坐那吃喝……”   八娘的声音很大,陪着大房、二房、四房娘家人身边吃饭的赵氏、江氏、黄氏都听到了,黄氏还与赵氏对了个眼儿,江氏头也没抬,低头喂着娘家小外甥吃东西,她一旁的弟妹唧唧歪歪,“啧啧,你们这三房可真是够憋气的,瞧瞧,一门四房就独独漏了他们三房的娘家人,以后可别想在我们跟前站脚了……”   “吃也占不住你的嘴!”她身边的男人瞪她一眼,将盘子里不多的豆腐都夹到江氏跟前的盘子里,“姐,虎娃吃不得硬物,你多喂她吃点豆腐。”   “唉,老二,你倒是给我闺女留点儿豆腐啊,她也吃不动那硌牙的东西……”   ------题外话------   元旦快乐~   新年交好运,么么哒   ☆、025 搅局   院子里欢歌笑语热闹异常,灶房烟火缭绕,热气腾腾,一进门,姐妹俩就热了一头汗,更别说已在灶膛边守了半上午火的罗氏,头上的发湿贴在额头,脸上的汗如水一样,左右的袖子早被一次又一次的拭汗湿透。   八娘心疼的扑过去,“娘!我帮你烧,你去外面凉快一会儿。”   十一娘出去用凉水打湿了帕子,进来给罗氏擦脸,“八姐,你带娘出去吃饭,我先守着灶火。”   “你俩咋进来了?”罗氏抹了把汗,将两个女儿往外推,“这里热的跟啥似的,快出去快出去。外面不是开饭了吗?赶紧去吃饭,待会儿就没了。”   八娘摇头,“我不去!谁稀罕吃他们家的东西!更何况……”八娘扭头瞪了外面一眼,“大房、二房、四房的娘家人都请了,凭啥不请外公外婆他们?”   罗氏一怔,叹了口气,这事儿她心里也不好受,不过,他们三房毕竟是分了出去的,老宅这边请是看在亲戚情分,不请……   她还能拿刀逼着老头老太太和大房两口子去请不成?   再说,大房算计酒席的事,他们没有答应,一事还一事,也算扯平了。   “不过就是一顿饭,咱回头请你外公他们去店里,多少好吃的吃不了?”罗氏笑着摆了摆手,朝十一娘道,“好了,娘没事,不用你们替换,你们不想吃就先回家去吧,爹娘忙完了给你们带吃的回去。”   八娘还是摇头,“我留下帮娘烧火。”   十一娘叹了口气,爹娘这性格……真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他们是回来帮忙的,可去瞧瞧,整个老宅的人都在吃饭,就他们一家,没吃饭的位置不说还要受着气一个钻在闷热的灶屋看火,一个端着盘子来回奔波!   真是,够了!   十一娘转身,大步出了灶屋,往正屋而去。   正屋的八仙桌上,摆放着整齐的四凉八热,夏老爷子与老大夏承平陪乔老爷子说着话,乔老太太与赵氏坐在一旁小声的说着,一边看几人的酒杯满了就拿酒壶给倒满酒。   言笑晏晏,确是一场把酒言欢的庆功宴。   可惜,她是来搅局的。   十一娘神色一转,面上带着天大的委屈,还伸手揉红了眼睛,冲进堂屋,将正在笑着附和乔老爷子的众人吓了一跳。   “这孩子怎么横冲直闯的?老三家的也太惯着孩子了。”赵氏无奈的笑道,一副大度温和的模样,朝十一娘挥挥手,“大人们在屋里说话,你自去外面寻你那些表姐表妹们吃饭说话。”   十一娘挑了挑眉,这时候还不忘排揎她爹娘,呵呵。   十一娘抬手捂住了眼睛,呜呜哭起来,“爷奶偏心,大伯是你儿子,我爹也是。你们把我们一家大冬天赶出去差点冻死饿死,我家刚赚一点钱能活爷奶就让大伯大伯娘到我们家要银子要酒席,我爹娘不答应就把他们当牲口使唤,一家子的娘家亲戚都请,就是要跳过我外公外婆!还……还不给我们饭吃,想饿死我们……”   大房两口子听的心惊肉跳,几次想打断十一娘的话,却无从插口,待十一娘停下来喘气儿忙开口,“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我们什么时候跟你爹娘要银子酒席了?”   “怎么回事?”乔老爷子扫了大房两口子一眼。   夏承平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小丫头片子,好好的又来发什么疯?!他还想从大舅爷这多弄些银子活络路子,她敢坏了他的好事,看他怎么收拾她!   夏承平一脸为难,嘴角勾起露出个苦笑,“都说穷秀才穷秀才,说的可不就是我们这样的寒门学子。舅舅,您是自己人外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是这么回事,最近一段日子,来往应酬增多,花费颇大且房主日日催交房租,外甥不敢再给家里二老添加负担,偶然听说三弟开了家店铺,生意很是好,外甥就想跟三弟借点银子和酒席来应付过眼前囧境,谁料三弟一口拒绝,外甥不得已……”说道此处,他似难以启齿,狠咬了牙才苦涩道,“……外甥不得已,花了自家闺女攒下来的嫁妆银子才……就是今日这些酒席也是……”   夏老爷子惊讶的看着他,“老大,你咋……”   “让舅舅看笑话了。”夏承平一抱拳,回头对十一娘笑了,“好孩子,这事是大伯没做好,让你爹娘误会了,你去跟你爹娘说,他们若累了就先家去吧,帮忙的事大伯再找别人。不请你外公外婆是问过你娘的,你娘怕老人家来往奔波天热容易得病才拒绝的,可不是爷奶和大伯大伯娘的意思。以后听人说话可是要听全了,这样偏听偏信的话可不是好的……”   双手下,十一娘冷笑。   这么一来,她倒成无理取闹的人了!他们一家都是没心没肺眼看大房落难也不伸手帮一把的歹毒之人了!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瞧这夏家老大,在那群勾心斗角,趋炎附势的学子们中间呆久了,阴的也被他说成阳的了!   想在大舅爷面前落好?   想的美!   “大伯说谎!”十一娘哽咽着,“大伯娘来了就让我家出酒席和银子,半分也没提要还的事!”   “那是你大伯娘没说清楚,我们是借……”夏承平蹙眉,这丫头怎么这么难缠,“你想想,我和你爹是亲兄弟,怎么会做坑兄弟的事……”   “大伯早坑过我爹娘了!你和大伯娘串通爷   了!你和大伯娘串通爷奶,二伯娘,四婶娘下药迷晕我和二姐、三姐,将我们送出去给人当玩物,好容易我们平安回来了,大伯还捏着奶写的卖身契逼着爹将我们送走……呜呜……”   夏承平的脸瞬间成了绿色,多少年的事了,她还在念,他得手了吗?没有!她们姐妹几个都好好的在家里,这会儿来这里给他添堵是想干啥?想干啥!   乔老爷子看了夏承平一眼,没有说话。   夏老爷子先开口了,“这孩子胡言乱语的,你大伯是给你二姐三姐找了门好亲事,去享福,咋到你嘴里就变成你大伯是个坏人了?!”   说着,也不给十一娘再开口的机会,看了赵氏一眼,“老大媳妇,你去将孩子送回老三夫妻跟前去,让他们好好看着孩子,别没事乱说话。这亏着今儿个是你舅舅,换个人,你们大房这名声可就坏了,到时候当官也是要受影响的。”   乔老太太附和,“就是,坏了你大伯的好事,看我咋抽你!”   “嗳。”赵氏立时起身,下炕趿拉上鞋,提也不提抓着十一娘的胳膊就要往外拖,十一娘大叫,“啊!疼疼疼!大伯娘你掐死我了!”   “大伯娘都没使劲儿,哪里疼了?你这孩子净说瞎话,都被你娘教坏了……”赵氏背对着八仙桌众人,警告的恶狠狠的瞪着十一娘。   十一娘似被吓到,“大伯娘你瞪我干啥?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看我爹娘老实就可着劲儿的欺负他们,我们现在分了家刚过了点好日子,你们就看不下去了……啊!疼!”   “行了!一个两个都是当人长辈的,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孩子!”乔老爷子瞪了乔老太太与夏承平两眼。   乔老太太撇了撇嘴,夏承平眸底掠过恼怒之色,面上却是一副我是冤枉的舅舅你可不能听信一个孩子的胡言乱语。   十一娘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在赵氏伸过来手想推搡她出门时,大叫一声,“大伯娘,你推我干啥?”   人顺势往后退去,绊到门槛,不出意外的往后倒去,伴随着口中凄厉尖叫,“爹,娘,救命啊!”   正端盘子的夏承和一个激灵,抬头正瞧见自家闺女被大房赵氏推出正屋,快要跌倒的模样,吓的手中一松,惊叫一声,“闺女!”   几碗菜应声落地,溅起一片尘土,上好的菜立时被埋入土窝!   临近的两桌正眼巴巴的瞅着,看到夏承和扔了菜,心疼的直咂嘴,“娘了个巴子的,又不是死了人,着急忙慌的干啥!”   这边坐在灶火前正抹汗安慰八娘的罗氏被一声叫惊的起身就往外跑,看到女儿快要跌到地上,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股劲儿,人唰的一下就冲了过去,一把捞起屁股已经着地的十一娘,上上下下的摸,“闺女,哪摔坏了?疼不疼?快给娘看看……”   “闺女!”夏承和也跑了过来,紧张的看着母女俩。   赵氏长大了嘴巴看着罗氏,目光在灶屋与正屋之间来回扫着,“你,你……”   八娘一把推开赵氏,气呼呼道,“大伯娘,你想干啥?卖不成我家二姐、三姐,想害了十一娘吗?”   一院子人的目光唰一下集中看过来,赵氏扯了笑,干干道,“这孩子胡说个啥,大伯娘这不是想带十一娘出来找你一起去吃饭吗,谁知道她非要推开我,结果就……”   “娘,我心口疼……”十一娘揪着罗氏胸前的衣服,哭道,“咱们回家,他们不喜欢爹娘,欺负爹娘,十一娘也不喜欢他们!”   罗氏忙去看夏承和,“她爹,该不会是闺女的病根儿犯了吧?”   “我、我去找大夫,你快把闺女抱回家。”夏承和也慌了,看着闺女苍白的脸,扭头就往外跑。   黄氏撇了撇嘴,“瞧她那娇贵样儿,一个闺女被他们惯成啥样!”   一旁的六娘垂着头,扒着碗里的菜,目光羡慕的看着被罗氏搂入怀中的十一娘。   大灶旁传来大厨的叫声,“人呢?还端不端菜了?!哎,夏老三,你干啥去……”   夏承和哪还听得见他的话,人跑着就出了院子。   夏承平瞪了赵氏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起身走到门口,故作关心道,“他三婶,十一娘没事吧?”   罗氏抬头瞪了夏承平与赵氏一眼,“有没有事?你们大房摸着良心问一问自己!我们好心来帮忙,你们咋搓磨我们大人我们说啥了?你们居然对着孩子使坏……在我和她爹那讨不了好,来一个孩子跟前摆长辈的款儿,行,你们可真行!我算是看明白了,我们三房在你们老宅这就是一头牲口,他也是连口干草都没得吃的!你们既然看不上我家,以后这样的事也别请我家了!八娘,我们走!”   罗氏发完飙,抱起十一娘就往外走。   赵氏瞠目的望着罗氏,不觉把心里的话喊了出来,“老三家的,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啥叫牲口?我们当你们是亲戚,才把你们请回来帮忙的,你这……”   “这院子里哪个不是你家亲戚,凭啥只使唤我爹娘……”八娘在旁边气吼,罗氏叫住她,不想让院子里某些长舌妇再出去传闺女顶撞长辈的恶名,不过就这么一句也足够了。   “这样处心积虑的亲戚,我们家高攀不上!”罗氏也动了真气,本来在镇上和丈夫商量好,为着不答应酒席这事儿回来肯定受气,俩人忍忍也就过去了,可现在   了,可现在这……都他娘的是啥事?   “八娘,回家。”   罗氏抱着十一娘,与八娘气冲冲的回了家。   张大夫背着药箱急冲冲跑了进来,罗氏忙起身,“他叔,你给瞧瞧,十一娘说她心口疼……”   “别急别急,让我看看。”张大夫缓了两口气,搭上十一娘的脉,先是一怔,抬头看了眼十一娘,瞧她偷偷朝自己眨眼间,蹙眉摇头,问一旁的夏承和,“十一娘这是怎么了?”   夏承和还没开口,八娘噼里啪啦将一家人在老宅受的气一股脑倒了出来,张大夫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十一娘,收了手道,“想你们闺女身体好,以后没事别往老宅跑,再来这么几次,保不准她能刺激成什么样儿!”   夏承和与罗氏吓了一大跳,“他叔,我家十一娘她……”   “爹,娘,我没事,就是心口不舒服……”   张大夫瞪她一眼,对夏承和与罗氏道,“十一娘先前心脉受了伤,留下了病根儿,受不得刺激,这次……”   “都怪爷奶和大伯大伯娘他们!我就说他们没安好心,张叔,你不知道,大伯娘还伸手推十一娘,要不是我娘跑的快……”八娘红了眼,“十一娘的小脑袋瓜子就要砸到地上了,好不容易聪明一点,再给摔傻了咋办?”   十一娘一头黑线,八姐……   “八娘,不许胡说!”罗氏拍了八娘一下,“他叔,十一娘真没事?”   张大夫摇头,“以后多注意,别再让她受刺激。”   罗氏与夏承和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脸色也慢慢好了起来。   送走张大夫,夏承和与罗氏道,“我去老宅那边帮忙,你在家里看着十一娘……”   “他们都那样对咱们了还去啥去?”罗氏不高兴。   夏承和叹了口气,“总归是咱们没答应帮大房,大哥他们心里不舒服也是正常的,大嫂或许是无意……”   “夏承和!”罗氏站起身,瞪着他,“你啥意思?她是无意?那么高一个门槛她不知道?即使她不知道,可一把将十一娘推倒你可是亲眼看到的,无意的恰好将十一娘推倒在门槛上?!你想啥呢?!亏的是我接住了,我要没接住,你想过啥后果没?”   夏承和一下不吭声了。   罗氏却不解气,继续道,“咱们没答应他是咱们的错?是咱们亏欠了他们?钱是闺女赚的,你帮了多少忙,我帮了多少忙,你心里会没有数?凭啥咱闺女辛辛苦苦赚的钱要给他们?凭啥!我告你,你要回老宅你自己个儿去,去了就别回来!我这就带着闺女回镇上,这个家留给你!你跟着老宅那些无意的狠狠的伤害闺女的人去过日子吧!老娘不管了!”   说到最后,罗氏气的眼泪都落了下来,夏承和忙去擦,“行行行!都听你的,咱们回镇上,不管老宅的事了。你说你,我就一句话,你说这么老多……”   罗氏一巴掌拍掉他的手,“他们是你的亲兄弟,我和闺女都是外皮,你还管我们干啥……”   “玉娘,你听我说……”夏承和抓住罗氏的手,“我要是不心疼闺女,咋会不答应大哥要的酒席?我是想着,大哥中了举,大郎和四郎也会有个好前程,大郎咱们不想,可四郎与咱们三房的关系一向好,咱们闺女出了嫁,有他能在娘家帮衬一把,咱们百年之后闺女们也有个靠的地方不是……”   罗氏一愣,这话……“你,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你前段时间不是老惦记着生个儿子吗?我怕……”夏承和笑了笑,叹息一声,“再说,我也确实有私心,咱们没有答应给大哥银子和置办酒席,我去帮个忙,也算把这事扯平了……”   “她爹,你这……”罗氏抹了把眼睛,“那你刚才还说老大家的是无意的……”   “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还当了真。”夏承和呵呵干笑。   罗氏白了他一眼,“我去做饭,吃了饭咱们就走,以后这样的糟心事,你要来自己来,我可不来了。”   “成,你和闺女都不用来,我皮厚我来扛。”   罗氏转身去做饭,脑子里却被丈夫那些话刺激到了,切菜到一半,一刀砍在案板上,生,说啥也要生一个男娃出来!给她几个闺女撑起这娘家门面!   一个不成就生两个,两个不成就生三个!一年一个,她就不信老天爷一直不开眼!   吃过饭,八娘先跑去了李家去找李家大叔借牛车,罗氏陪着十一娘在后面慢慢走过去,夏承和去老宅打招呼。   当着乔老爷子的面,夏老爷子想骂夏承和,又怕让乔老爷子看不上连累了老大,忍了几忍,才狠敲了几下烟杆儿,皮笑肉不笑道,“行,那你就回去吧,你现在自己当家立户,能做生意赚钱是好事,可也别被钱迷了心眼儿分不清轻重!”   夏承和垂着头,苦笑一声,应是。   夏老爷子对他乖顺的态度多了几分满意,又道,“你大哥现在难,你能帮就帮上一把,以后少不了你的好。”   这话一出,夏承和脸上的苦笑又多了几分,挑拣了一番,道,“苏家少爷与我们有恩,大哥的这个帮我是万万帮不成的;还有大哥要银子的事,我……”   “三弟,你的意思大哥明白了!”夏承平背对乔老爷子,一脸阴鸷的看着夏承和,阻止他将剩下的话说完,“你不想帮忙大哥不   帮忙大哥不勉强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了你家生意。”   夏承和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夏承平已笑着转过了身,“舅舅,外甥再敬您一杯,您见多识广,给外甥出出注意,过两年外甥中了举是直接选官还是继续往上考的好?”   乔老爷子看了夏承和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人越老实越被人欺,他的这个三外甥要是真立起来还好,若立不起来,以后还有的苦头吃!   特别是家里这群吸血鬼!   见着了腥,哪里会轻易松口。   夏承和扯了个笑,“爹,娘,儿子走了。”   乔老太太哼了一声,在夏承和脚步迈出门槛时,不阴不阳的开口道,“养不熟的白眼狼,生生被一群狐狸精迷了心窍……”   夏承和脚步一顿,心里抖生一股无力,什么都没辩解,抬脚疾步出了老宅院子。   出了院子,走出好远,心里那股压力才慢慢褪去。   远远的瞧见闺女跟自己招手,他心里才真正轻松起来,露出笑容,朝女儿挥了挥手,大踏步朝着那三张明媚的笑容走去。   到了镇上,八娘特意寻了艾草出来,点了拿着围着几人转了几圈,笑曰,“去去晦气!”   罗氏无奈的笑,十一娘却甚是配合的多转了几圈,直到被艾草熏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才跳脚跑了出去找薛烨。   她到时,薛烨正坐在树下作画,黑白的山水墨画,远山叠嶂,烟雾层层,近处仅一棵大树,树下,是一对正在交手的璧人,男女皆只寥寥数笔,十一娘却一眼认出了那两人正是自己与薛烨。   不由愕然的看了眼兀自陷入沉思的薛烨。   直觉告诉她,有哪里不对劲儿了!   ------题外话------   让亲们久等了,sorry!   物业的说法是在检修线路,会不定时停电,小栖只能呵呵……   跑到网吧来码的,太吵了,还有怪怪的烟味,熏死小栖了!   元旦福利均已发放,潇湘币不多,是小栖的一点心意,祝小栖家的美女们新的一年事事都顺心,顺到随心所欲,想啥来啥……   爱你们,么么哒。   ☆、026 喜事   脚步一动,身子如鬼魅一般飞速掠出去,带起淡淡的艾草香气席卷至树下,那作画的少年身子一顿,蓦然抬头,看到她那一瞬,眼中喜悦之光如天上耀日,璀璨而夺目,略带了变声期特征的嗓音带着不可言喻的蛊惑喑哑,她听到他在叫,“十一娘。”   要命!   十一娘额头冒出冷汗,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人未到跟前,她突然想扭头逃跑,但理智终占据上风,十一娘僵着脸扯开一抹笑,身子飞起,腾空直下凌厉出手,“薛烨,看招!”   希望是她的直觉出了错。   薛烨身子一侧,旋转倒飞,掠起地上落叶起舞,十一娘紧随而上,大笑,“小样儿,哪里跑?”   少年轻声笑,如玉的面容逆光倒退,有着动人心魄的精致。   有风吹来,和着轻缓的沙沙树叶声,两人在树下交手,远处炊烟渐起,笼盖了一方天地,竟有几分画中意境……   武过三场,十一娘三局两胜,一场平局。   坐下休息时,很是惊讶的看薛烨,“这两日进步很大嘛,得了什么诀窍?”   薛烨笑而不答。   十一娘也不继续追问,起身拍了拍衣服,撵薛烨去沐浴换衣,自己钻进灶房做饭,正炒菜时薛烨走进来,坐在灶膛前添了一把柴,“怎么今日就回来了?不是说要明日才会回来吗?”   十一娘将在九里亭发生的事说了,将菜装盘放到案板上,清锅做下一道,“老宅那些人吃肉不吐骨头,我爹娘不适合在那生存,还是早回来的好。”   “三叔三婶若知道你是故意的……”薛烨抬眸看她,十一娘闻声射过去一道利刃,“出我的嘴入你的耳,敢有第三个人知道……”   薛烨眨了眨眼,“我明日想吃水晶包……”   “不给做!”十一娘毫不犹豫拒绝,小样儿,还没出师,就敢威胁起师傅了!   薛烨哦了一声,“那我去找三叔、三婶儿……”   “你敢……”十一娘拎着锅铲敲了两下锅沿,瞪过去,这小屁孩儿想造反!   “我找三婶做水晶包吃。”   十一娘刚想张口说不行,不期然撞见少年眼中的委屈神色,心底一软,叹息一声,终究还是个孩子,“怕了你了,我明天过来帮你做。”   “真的?”薛烨仰头,眸底笑意涌动,一抹狡黠之色飞速掠过,正低头翻炒的十一娘没有看到,听到他问,便笑着应了,“真的。”   薛烨最近的课程偏向政论,十一娘能帮上忙的也只是静坐在一旁,偶尔提点一两句她从历史总结中得来的观点,尽可能的帮薛烨快速充实大脑。   “陆先生昨日与我们说起,若一方城主任用亲信,宠用奸佞,致使城力削弱,周围城池虎视眈眈、蠢蠢欲动,该用何解?我的解一是远离奸佞,杀伐亲信,任用有志之士,强兵力建,则周围兵力不攻自破;解二是派遣有能力者深入敌区,逐一击破。十一娘,你以为呢?”   她以为?   她以为他说的两个都不可行。   “为什么?”薛烨不解。   十一娘想了想,伸出手指,“其一,陆先生有前提,城主因任用亲信,宠信奸佞致城力削弱!既如此,想让城主远离亲信,杀伐奸佞就不是口头上说的那么简单,所以,你的第一条太过理论化,能用但实行起来——难!其二,周围几座城池,你准备选多少人深入进去?进去要多长时间才能渗透,逐一攻破?这些都需要更细化的数据,若数据没统计出来,敌人已经来攻,又该如何?所以,你的第二条只是纸上谈兵,并不适用!”   薛烨默然,好一会儿才道,“你的意思是……”   “诟病不除,大事难成。”十一娘拿起笔架上一支细毛笔,蘸墨写下两个词,“奸佞不可留,但杀伐却需师出有名,这两个计策你可以思索一下,看如何运用,能在最快的时间让奸佞消失,亲信乖觉。”   薛烨低头去看,入眼之字,狂妄不羁,潇洒自若,薛烨没来得及想字里的意思,已抬头看了十一娘一眼,“你的字……”   “如何?”   薛烨笑,“好。”   与她这个人极配!   十一娘挑眉,也去看自己写下的字,潦草且并没遵循古代奉行的一笔一划强劲有力,每个字都随心而行,反倒多出几分洒脱之意,十一娘笑,她这毛笔字是受了现代影响,行惯了无拘无束,学不来古人的方方正正。   她笑罢,抬头去看薛烨,不想正撞上薛烨带笑的容颜,眸底笑意沉沉,十一娘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看我做什么?看字!看字里的意思,可懂?”   薛烨忙低下头去,十一娘眼尖的瞧见他耳稍的一点红,咬了咬牙,这小屁孩儿!   “借刀杀人,反间计!这是……”词语简单易懂,薛烨看的清楚,自然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十一娘的意思,抬起头一脸惊喜的看十一娘,“你的意思是先消去奸佞在城主心头的地位,再借其他事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这些人?然后再……”   十一娘点头,起身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行了,天晚了,我先回去了,你没事也早些休息。”   薛烨一怔,眸子里有几分不舍,却依旧跟着起身,“好,我送你出去。”   十一娘有些逃跑的意味,一路回了自己家。   到家,一家人也是刚   到家,一家人也是刚用过晚饭,正与周氏和灵儿在堂屋说话,一屋子的欢声笑语。瞧见她进来,八娘神秘兮兮的凑过去,“你猜,今日有啥喜事?”   说完,也不等十一娘猜,笑眯眯揭晓答案,“外婆村里的大爷赶车到咱们店里,留了话,说那媒婆与杨家说好了,明日来咱们店里,让爹娘相看女婿!”   额?   这样明晃晃的来自家店里面相看?   不是说成亲之前男女双方都要恪守规矩,见不得面的吗?   难道是她理解错误?   罗氏满面笑容与周氏讨论着明日杨家母子来店里,他们该怎么张罗,菜做几道,都做什么菜?见面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   十一娘拉了八娘去问,八娘斜着眼看她,“是不能见面的啊,可人家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明说了来见面相看的,咱们开门做生意,谁规定不能来吃饭的?”   十一娘默然,暗暗与八娘比了个大拇指。   高!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八娘嘿嘿的笑,拽了十一娘回屋,屋内,二娘与三娘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瞧见两人进来,齐刷刷红了脸。   八娘与十一娘相视吃笑,三娘起身嗔瞪了两人一眼,“行了,瞧你们俩贼溜溜的表情。快来给我们讲一讲,娘和周婶儿可说了那人啥时候过来?”   十一娘看八娘,八娘呵呵干笑两声,挠了挠头,对着三双期望的眼神,咧了咧嘴,“那啥,我……我只顾与十一娘说话,忘记听了。”   三娘一巴掌轻拍在八娘头上,“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让你办正事儿你倒忘的干干净净的!该打……”   “三姐饶命!我去,我再去,娘和周婶儿正说的高兴呢,我再去听……”八娘抱着头一蹲身躲过三娘的巴掌,笑嘻嘻的往外窜,与推门进来的罗氏撞了个满怀。   “哎哟!”罗氏讶然,身子往后倒了一倒,将八娘搂入怀中,看着屋内几人,“你们这是在干啥?”   二娘与三娘对视一眼,同时摆手,“没事,没事,我们在跟八娘和十一娘闹着玩儿,娘,你咋来了?”   罗氏笑着看了答话的三娘一眼,眼中满是欣慰纠结之色,据十一娘观察,那该是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复杂感觉。   三娘被看的无措,不停躲闪着罗氏的视线,“娘……”   罗氏笑,“你们先出去,我有事交代你们二姐。”   三人互视一眼,对着二娘挤眉弄眼一番,接踵出了房间。   至于罗氏与二娘说了些什么,二娘只羞红了脸蒙头睡觉,不管她们怎么怂恿,她就是咬定了不说,只闹到下半夜,几人才收了心思,沉沉睡去。   迷糊间,十一娘想起,大姐的信还没拿出来看……   翌日一早,夏承和与小冉、小起、范师傅一起将后厨大厅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又特意吩咐小冉、小起换了新衣服,很是精神抖擞的模样。   来吃早饭的客人见状都夸了几句,有人还笑问,“你们东家可是有喜事了?”   小冉、小起带着大大的笑容装哑巴,一上午下来,笑的脸都僵了。   好不容易等到午时末,客人走的差不多时,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扶着一个妇人走进店来,将妇人扶到桌位旁,与柜台边的周氏作揖,“这位婶婶,家母有些中暑,不知可不可以讨碗水喝?”   周氏眼前一亮,上下打量了那少年两眼,笑着道,“看公子倒是个孝顺的,可巧我家二姑娘做了酸梅汤,最是解暑去热,公子稍等,奴家去端一碗过来。”   周氏说完,正要转身,身后却传来有人结账的声音,周氏为难的顿了顿足,十一娘从柜台里探出头,“周婶儿自去结账,我喊二姐帮忙端。”   说罢,身子一窜,出了柜台,站到小院门口朝里喊了一声,“二姐,外面有位伯娘中了暑热,你端两碗酸梅汤来。”   周氏朝十一娘摇了摇头,自去结账。   “嗳,来了。”清凌凌的声音悦耳动听,那少年的脸一红,退回到妇人身边。   十一娘缩下头,与八娘趴在柜台下偷偷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多时,二娘端着托盘从小院出来,一袭橘黄色斜襟梅花纹外裳,下着藕荷色素净面十六折裙,一头乌发简单梳了两个髻,垂了两缕在鬓前,配着一张如花似玉的清纯脸蛋,让偷偷瞧看的十一娘与八娘顿时惊呼出声。   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二姐这么一拾掇,太漂亮了!   两人眼中满是惊艳,妇人眼中满意之色又多三分。   二娘款款而至,将两碗酸梅汤置放到桌子上,与那妇人见礼,“杨大娘。”   “好孩子,辛苦你了。”   二娘笑着摇头,将酸梅汤推到她手边,道,“这酸梅汤的方子是我妹妹捯饬出来的,夏日放到井中冰镇,对暑热最是有效,大娘快喝些去去暑热。”   妇人笑着拍她的手,目光中盈满了笑。   二娘后退,不期然撞上杨家少年有些呆滞的眼神,脸一红,微福了福身,“大娘慢坐,二娘告退了。”   妇人笑着点头,二娘脚步飞快进了后院,关了门就开始大口喘气儿。   十一娘瞪着被二娘关上的院门,捅八娘,“这就完了?”   “完啦,你还想看啥?”八娘嘿嘿笑,“你瞧见没,那杨家小子看二姐都看呆了!哈哈   呆了!哈哈……唔唔……你想捂死亲姐啊!”   八娘一把抓开十一娘的手,敲她的脑袋,十一娘哪里会让她得逞,身子一软,哧溜一下滑了出去,顺着厨房传菜的小门钻进了厨房。   “算你跑的快!”八娘哼了哼鼻子。   厨房内,范师傅正翻炒着菜,见她进来,一脸笑意,“十一娘,那杨家小子可好?配不配得上咱们二姑娘?”   十一娘眨了眨眼,凑过去,“范师傅,咱们这相面都这样?”   “咱们乡下没这么多讲究,只要还没定亲,见上一面说几句话都是没什么的。”范师傅拎锅甩了几下,倒菜出锅,“京城那些大家相面却比咱们复杂,男女双方只能远远的见上一面,也就能瞧个长相,有没有缺胳膊短腿,性格人品却是乔不出来的。”   十一娘愕然,好吧,历史书确实误人!   那她娘昨儿个跟周婶讨论了半天的怎么张罗,菜做几道,都做什么菜?见面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是在干什么?   小冉从传菜的小门探进头,报菜,“范师傅,六号桌要一份五香豆腐丝、一份萝卜丝拌海蛰,两碗酸梅汤。”   “好嘞,马上就好。”范师傅应了话,随手从一旁的几个木桶里抽出两根竹签,往旁边一个大桶里扔过去。   堂屋里。   二娘红着脸坐在椅子上,罗氏与周氏一边站了一个,低头看着她,罗氏眉梢之间带着几分喜悦,“二娘,你可瞧清楚了?”   二娘缓缓点头。   “那你可满意?”罗氏已是满面笑容。   二娘红着脸,许久不做声,等罗氏问第二遍,二娘娇羞的半遮着面,低声道,“二娘都听爹娘的。”   这就是答应了。   罗氏笑出声,连道,“好好,娘知道了,娘知道了。”   她适才也悄悄打量了那孩子,眉清目秀的,人看着也憨厚老实,不似那起眼珠子乱转的,想来杨家爹娘也是会教人的人家。   罗氏又与夏承和商量了一番,对这门亲事已是有了谱,只等第二日媒人再递过来的消息了。   谁知,不过下午,媒婆匆匆而来,一进门就是连串的笑声,声音无奈又兴奋,“哎哟,夏三嫂子,你可真是养了一个好闺女。”   罗氏笑着迎她进门,端了酸梅汤给她,“这话是咋说的?”   媒婆摆摆手,端了汤一饮而尽,“可催死我了,等我喘口气儿,我的这条小命差点就交代在路上了!”   媒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抚着胸口直过了好半天,才大笑道,“那杨家嫂子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咱们家二姑娘,这不,她家那小子一点头,从镇上回去家也没回直接去了我家,非要我今儿个就来跑一趟,把这事儿说定了,生怕别人把她相中的好媳妇给抢跑了。你说这人的急脾气……”   罗氏一惊,又是一喜,深深叹了一口气,眸子里不觉有了几分湿气,媒婆一见,笑着拍她的手,“这可是高兴事,三嫂子该笑!”   罗氏摇头,却道,“是,是,这是喜事,该笑。”   二娘、三娘被大房一家卖去云州府的事虽然隐秘,但也没挡住村子里那些长舌妇的编排,有心人一问便知,难得杨家人打听了清楚还对她的二娘这般心心念念,她怎能不高兴到想哭。   媒婆就笑,坐着说了几句话,知了两家的心意,脸上的笑越发大,两家点头同意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又将多收两份媒人钱,一边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簪子手,一边是在镇上开着铺子的人家,都是不差钱儿的,她这媒人钱可不会少喽!   媒婆坐了两刻钟,天已差不多昏黑,罗氏大方的让小冉跟着去替媒婆租了辆马车送她回去,顺便带消息给五棵树的罗家老太太,让她明日来镇上一趟。   媒婆兴冲冲的坐了马车回家,罗氏高兴的在屋里转圈,直到小十二抱着她的腿喊饿,才把她从喜悦中叫醒。   十一娘早做好了饭,摆上桌,一家人静悄悄的吃着饭,晚饭时间在一桌人扒一口饭看一眼二娘的过程中滴滴答答的走过去。   二姑娘的脸全程保持在一种鲜红欲滴随时可咬一口的苹果状态,胡乱吃了几口饭,扔了筷子就要回屋,被十一娘坏坏的叫住,“二姐,咱们家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哟。”   “十一娘!”二娘难得大声叫十一娘。   十一娘嘿嘿一笑,从怀中扒拉出一封信,“嘿哟喂,大姐的信,二姐,你听还是听还是听?”   罗氏与夏承和同时抬头,惊喜道,“元娘来信了?啥时候的事?快看看写了啥?”   一桌人惊喜的望过来,十一娘呵呵干笑两声,“昨日舅爷不是去老宅贺喜吗?说是去京城的时候碰到大姐了,就替大姐捎回来一封信。”   ------题外话------   今天太憋屈了,小栖现在还没缓过劲儿,小栖要打打草稿,明天投诉电业局,拔了我家的电为啥不通知一声!为啥!   ☆、027 心思   八娘上去挠了十一娘一把,“好啊,昨儿个还一脸正气儿的和二姐三姐一起抱怨我没偷听到娘和周婶的话,今儿个自己打嘴巴子了吧?我看你……”   “八娘!”二娘、三娘着急的跺脚,娇嗔的瞪着她。   八娘啊了一声忙捂住自己的嘴,脸上是比十一娘适才还干的笑,“那啥,就是这嘴秃噜了,我自己扇,自己扇……”   说着就要往嘴上打,二娘三娘被羞的,一张脸都要埋到桌子下了,罗氏嗔怒的瞪了眼女儿,“说话没个分寸,这话在咱们家里自个儿说还行,出去说了不是让你二姐三姐难做人吗?你这张嘴就该拿了针线缝起来!”   “啊?不要吧?”八娘摸了摸嘴,伸着脖子小心翼翼道,“缝起来就没法吃饭了,饿死了咋办?”   罗氏啐了女儿一口,手指点上八娘的额头,满眼笑意,“你个贫的!真是被十一娘给传染了……”   十一娘站着躺枪……   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十一娘往她家老爹身边凑了凑,掏了信准备先与老爹分享,谁知,被八娘一把搂住了肩膀,“快看快看,大姐的信,十一娘,你快念念,大姐都写了啥?”   几个姐妹,都跟顾氏与薛烨学了一阵认字写字,独十一娘坚持了下来,如今还能跟上薛烨的步伐。   这些自然是一家人的认知。   对于一个在现代经历过高等精英教育培养的人,十一娘表示,幸好她也学过繁体字,才不至于在古代看到满篇繁体字成为睁眼瞎。   一家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十一娘身上,她笑着拆了信,展开信纸,念,“爹娘及众姐妹安……”   “大姐!”   八娘低唤一声,看着信纸,仿佛元娘就站在那儿。   二娘三娘红了眼眶,罗氏与夏承和也是一脸伤怀。   十一娘的脑海不自觉浮现模糊中看到的那抹身影,单薄却那样坚定,不惧前路可怖,为救她,斩钉截铁!   “大姐……”   “家里的挂念已收到,元娘在温家一切都好。伺候在少爷身边,每日随少爷一起读书习字,吃饭煮茶,夫人也待我极好,每日熬煮了汤药为我养身,爹娘和众姐妹勿念。随信寄去五十两银票,爹娘勿要太辛劳伤了心神。二娘和三娘快要及笄了吧?可惜我没有办法回去恭贺他们,爹娘代我挑件合心的礼物送给妹妹们,愿她们觅的好姻缘……”   二娘、三娘低声抽泣,“大姐……”   “……八娘的性子是不是还是老样子?刀子嘴豆腐心,行事惯爱横冲直闯,可是要好好改上一改,免得以后吃亏……”   八娘连连点头,“我改!我一定改!大姐,你等着我一定改好了,去看你!”   “……十一娘看似柔弱却像极了娘亲,内心刚烈勇敢却也随了爹的性格凡事过于执拗,十一娘,大姐知道你努力为家里想法赚钱辛苦了。可也不要太逼自己,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大家该一起承担,大姐和爹娘姐妹都希望你过的开心随意……”   十一娘没察觉,什么时候红了眼,泪水滴落在纸上,晕染到开心随意四个字上,她忙抬手抹去眼中的泪,继续读下去,“……小十二可有想大姐,大姐想念我们家的小十二了。”   “呜呜哇哇……我想大姐,呜呜……娘,我要大姐!”小十二眼泪汪汪,投到罗氏的怀中,哭要。   “……爹,娘,女儿不孝,不能侍奉在旁,只愿有生之年能再见爹娘和姐妹一眼,一消心头想念。不孝女元娘拜上。”   罗氏红着眼,抱着女儿默然落泪,夏承和低头望着地上,一颗泪滴落在脚下。   沉甸甸的气氛在屋内肆虐,十一娘从信封里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心里不知道为何,堵的难受……   翌日,十一娘瞒着家里人去了趟莫府。   得知她的来意,莫三小姐满脸歉意,“让你久等了,我真是过意不去。若不是表哥来了,我早就启程回京了,只是……”   莫三小姐一脸无奈,起手为她倒了一杯水,“我也不瞒你……舅母不知道怎么说服了舅舅,让表哥带了她娘家侄女来清水找我,娘亲捎信来说与舅舅商量了让表哥来与我培养感情,可……带着那么一个处处缠着表哥不放的女子,我怎么看都像是个陪客……”   芸楚端着点心进来,听见莫三小姐的话,心里一惊,出口就要打断她的话,被芸苏一把接了托盘,拽到一边,芸楚瞪她,“芸苏,你拦着我做什么?”   “十一姑娘是好人。”芸苏拧眉,对芸楚摇了摇头,芸楚还想说什么,芸苏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小姐需要朋友。”   芸楚的话一下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两人站在屏风后听着自家小姐话语里的苦楚,“我也不怕你笑话,这样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若不是爹娘在京城等着,我恨不得就……”   莫三小姐朝十一娘虚弱一笑,双眸暗淡无色,“……就此消失算了。”   芸苏与芸楚蓦然一惊,面露惊惶,这样的小姐她们从来没见过,芸楚想进去,芸苏抓住了她的手,芸楚瞪她,她抬手毫不客气的点了芸楚的穴,后,淡然的站在她身边,继续听墙角。   十一娘也被吓了一跳,她与这莫三小姐不过是几块糕点的情谊,她却与自己说这么私密的话,不是憋的太久怕也是真的快受不住才找了她   真的快受不住才找了她来说话。   “三小姐不想嫁给你家表哥?为什么?不喜欢他拈花惹草寻花问柳处处留情?”   总要找到原因,她才好帮她。   莫三小姐被她一连串的词语说的一怔,轻笑一声,后苦笑着叹息,“自古男儿皆薄幸,表哥虽喜欢我却也从没正面拒绝过舅母娘家的侄女,看舅母这阵仗,我若入的他们府门,舅母那娘家侄女怕也是要跟过门,区别不过是谁大谁小罢了。还没嫁过去,我已经累的不行,实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十一娘大概懂了莫三小姐心底的忧虑,她这样的性格喜好随性洒脱,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不喜束缚,不喜阳奉阴违,最不喜与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三小姐不想嫁给左拥右抱的表哥还是独独不想嫁给你家表哥?”   莫三小姐笑,“女人这一辈子哪有不嫁人的?表哥喜欢我,而我对表哥虽不是男女之爱,可找个喜欢你的人总胜过找个你爱的人过的幸福,何况我并没有所爱之人,所以,表哥差不多是我最好的选择,可是你瞧……我就是这样小肚子鸡肠,即使不爱表哥,也不想未来的丈夫身边有三妻四妾!我只要一想到那样的日子就忍不住……”她看十一娘,目光无助而彷徨,“……想发狂!”   十一娘叹一口气,古代的婚姻制度如此,女人想找个从一而终的?比登天还难!   十一娘起身,行到莫三小姐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安抚,“你也说了你家表哥喜欢你,说不定他能为你做到始终如一。”   “怎么可能?”莫三小姐摇头,身子靠近十一娘,将头埋入她胸口,声音唔唔,“……我爹那么爱我娘,后院里依然娶进了三房姨娘,表哥他怎么可能……锦妹妹,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明明已经想通的,可是看到表哥和那女人在一起,我心里就抓肝挠肺的不舒服……”   芸楚在屏风后急红了眼,她家小姐怎么什么都说啊,万一十一娘转头去告诉了杨家表小姐,可怎么是好?   她拼命给芸苏使眼色,芸苏却看着她摇头,稳若泰山。   “芸苏……”   十一娘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她这哪是不喜欢她表哥的表现,分明是喜欢了却害怕未来的三妻四妾,先把自己的感情给堵死了!   十一娘只想说,幸福从来不会自己送上门,它也需要人的争取与努力!   莫三小姐在她怀里闷声哭,委屈的身子颤抖,抱着她不松手。   她这一哭,直到门外传来丫鬟的禀告,“三小姐,裴表少爷与杨家表姑娘来了。”   莫三小姐腾的从十一娘怀中坐起来,看向十一娘,“锦妹妹,你瞧瞧我的妆容花了没有?眼睛有没有肿?芸楚,芸楚!外院不是传消息来说他们今日去城外玩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芸楚从屏风后出来,帮自家小姐整着衣服,“小姐别急,有裴表少爷跟着,那杨家表小姐讨不了好!”   主仆俩扯了半天衣服,一个比一个慌,十一娘与芸苏齐齐摇头,“芸楚,你还是带着你家小姐去换身衣服洗个脸再出来吧,先让裴家少爷在外厅等上一会儿……”   芸楚点头,拉了莫三小姐就往里走,芸苏扯了扯十一娘的衣服,“十一姑娘,你的衣服湿了也去换一身干净的吧。”   十一娘低头瞧着胸前一大片的濡湿,无奈的叹口气,“芸苏,你的衣服我估计穿不上,反正我也不见客,就躲在里间不出去就是了。等你家表少爷走了,说不定我这衣服就干了。”   芸苏看了看她胸前,想了一想,点头,“也好。”   换了身衣服,补了妆,掩盖了眼底的憔悴,莫三小姐雄纠纠的挺着胸脯带着芸苏去了外厅,芸苏与十一娘躲在内间帘子后,偷听外面的动静。   “表哥,清水好热,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啊?我想念京城的冰块儿……”一身鹅黄衣裙的少女一手擦拭着额头不存在的汗,一手扯着一个青年的衣摆撒娇。   青年宠溺一笑,揉了揉她的头,“是谁哭着叫着要跟我来陪你莫三表姐的?这会儿倒娇贵起来,小心被你莫三表姐看了笑话。”   “……”十一娘觉得要么是这裴家表少爷不是真心喜欢莫三小姐,要么就是这裴家表少爷缺根筋儿!   少女娇红了脸,不依的在青年身边蹭来蹭去,“表哥坏!莫三表姐才不会笑话我,对不对?莫三表姐?”   芸楚气的咬牙,垂着眼狠狠剜着少女脚下的鞋,恨不得剜出个洞,让她脚废了再也没法蹦跶!   十一娘在内间微微挑眉,看了芸苏一眼,芸苏言简意骇的说了俩字,“贱人!”   “……就是矫情。”   芸苏看她,眼中笑意难掩,重复了一边,“贱人就是矫情!”重重点头。   这种白莲花级别的小贱人是她在任务中最喜欢扮演的角色,最好是棋逢对手再遇见一个绿茶婊的贱人,那这任务做起来就格外酸爽了!   “芸苏,你家小姐的衣服给我找一套。”   芸苏眼睛一亮,“好。”   十一娘搓了搓手,白莲花有了,那她就演绿茶婊吧。   外间,莫三小姐淡然一笑,叫了声表哥,才对少女道,“怎么会?杨家表妹天真烂漫,最是惹人喜欢的年纪。”   杨姓少女脸上果然露出天真烂漫的笑,扑在裴家表少爷胳   家表少爷胳膊上,双手抱着摇啊摇的,“表哥你看,我就说莫三表姐不会笑话我的,就你在笑话我!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回京,明天……不,今天就走……”   莫三小姐找个位置坐下,淡淡的看着两人拉锯式的开始每日日常,端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可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当杨姓少女挑衅的目光对上莫三小姐,而她整个身子一个趔趄故意摔进裴家少爷怀中时,莫三小姐终是忍耐不住,霍然起身,背对二人,“我想起今日家里还有客,就不陪裴表哥与杨表妹了,你们……自便。”   彼时,杨姓少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对……对不起,莫三表姐,我知道你喜欢裴表哥,我不是有意跟你抢的,我只是……只是当他是哥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莫三小姐真想哈哈大笑,他们来这里一个月,每日不厌其烦的重演这样的戏码,她真是受够了!一天也不想再忍了!   莫三小姐深吸一口气,就要转头,忽听内间帘子掀动,十一娘轻笑着走了出来,“念姐姐,你瞧我这身衣服可合身?”   莫三小姐眼前一亮,愕然的看着十一娘轻移莲步慢慢走进来,只见她上身着柳黄色菊纹上裳,下身着一件蓝色蝶戏水仙裙,乌发以金银与绸线入发,编制成两个发辫垂落胸前,额上一条银链子坠了只蝴蝶栩栩如生。   配上清灵有加的美丽容颜,瞬间将鹅黄衣裙的杨家少女比到了地上。   似才看到裴家少爷与杨家表小姐,十一娘惊呼一声,“哎呀,竟是与这位小姐的衣服撞衫了,这可如何是好?念姐姐,你不是说你未婚夫和你未婚夫的表妹来了吗?不会就是她吧?”   说着,悄声嘀咕一句让裴家少爷听到的话,“咋趴到别人未婚夫的怀里去了,啧啧……”回头看一脸奇怪扭曲着的芸苏,“芸苏,你瞧,这姑娘穿着是不是比我要好看?”   裴家少爷猛的推开了杨家表小姐,坐直了身子。   杨家表少爷一个趔趄,被自家丫鬟扶了才没跌倒。   “嗯……”芸苏上下左右的打量十一娘,再扫过去杨家表小姐一眼,如此三番,引的伺候在屋内的众人都来来回回的打量观察二人,直等到那杨家表小姐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才慢条斯理的问杨家表小姐,“杨表小姐,芸苏能说实话吗?”   杨家表小姐皱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没有刚出来的小姑娘漂亮,这芸苏问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要当众让她难看吗?   好啊,莫如念这个小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如今终于不再装贤惠了吗?哼,正好,她今日就让裴家表哥看清楚这女人虚伪的一面。   眼中瞬间蓄了泪,可怜兮兮的看向莫三小姐,“莫三表姐,我知道我长的不好看,你……你何必找这样一个漂亮的妹妹来让我出丑?我、我……我怎么说也是你表妹,你怎么能帮着外人……”   “芸苏,这位小姐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十一娘在旁边与芸苏‘大声’嘀咕。   芸苏配合的点头,“嗯,她搞错了。”   “你告诉她,她哪里搞错了!”十一娘一副你这孩子自虐心咋这么重的表情看着杨家表小姐摇头。   起了身想安慰表妹的裴家少爷莫名的看到了莫三小姐落下的一滴泪,顿住了动作。   芸苏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杨家表小姐,福了福身,“杨表小姐,芸苏是想说十一姑娘穿着我家小姐的衣服虽然好看,却缺少了几分大家气质;杨表小姐虽然不如十一姑娘长的好看,但贵在有大家风范,闺阁娇女之气,是以自然比她好看。杨表小姐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家小姐,这事与我家小姐无半分干系。”   “是啦,是啦,这位表小姐,是我刚才不小心打翻了茶水特意求了念姐姐借了这身衣服,你怎么就联想了那么多?念姐姐这么好的人,若是想让你出丑,单一个你勾引她未来夫婿的罪名就能让你身败名裂,何必找我这样蹩脚的人来演戏?”   而后,悄悄的溜到门口站岗的芸娴身边嘀咕,“不是说大家小姐都很有风度的吗?怎么这么爱无中生有?芸娴姐姐,我没给念姐姐惹事吧?好可怕……”   杨家表小姐的脸青白交加,指着十一娘说不出话,“你……”   裴家少爷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惶起身,走到莫三小姐身边就解释,“念儿,你听我解释,我对杨家表妹只是兄妹之情,从来没动过其他心思!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念儿……”   十一娘在旁边瞪大了眼瞧他,拉着芸娴的手慨叹,“没见过谁家亲兄妹这样的?更何况还是表的!想娶就娶呗,反正男人三妻四妾正常的很,还装什么样子?顶多念姐姐一片痴心付流水,哗啦啦啦……”   莫三小姐在听到十一娘三妻四妾的话时心惊的一颤,再听到她说自己一片痴心时简直要吓呆了,忙给芸娴使眼色。   亏的芸娴反应快,伸手捂住了十一娘的嘴,哎哟她的亲娘,这姑娘的胆儿怎么这么大,要不是她刚才收到小姐的眼神要她配合,早一把捂住她的嘴给拖出去了。   吓死她的小心肝儿了……   十一娘呜呜的叫,没人管了   因为裴家少爷因十一娘那最后一句话竟欢喜疯了,不顾厅内众人抱着莫三小姐就大声笑了起来,“念儿!念   “念儿!念儿!念儿!你是喜欢我的,你是喜欢我的!有你的喜欢,我还求什么,还求什么!”   “表哥……”莫三小姐吓的惊叫一声,但垂头看到眼前的青年一张飞扬得意的脸,双眸蕴含的重重深情,心里不知怎么就什么也说不出了。   杨家表小姐气的攥着帕子将指甲拧进了掌心,眸子一转,呜呜哭了起来,“莫三表姐,你怎么能让人这么说我?我与表哥……我与表哥是清白的。”   一副被欺负的表情还嚷着是清白的?啧啧……   贱人就是矫情!   “念儿,你信我,我喜欢杨家表妹只是当她是亲妹妹,一点其他的心思都没有,真的!我可以发誓!”裴家少爷抓起莫三小姐的手放在心口,铮声道,“我裴嗣宁发誓,此生只爱莫如念一人,若违此誓,定天打雷劈不得好……”   莫三小姐伸手堵了他的口,梨花带雨却笑的极其开心,“我信你。”   “表哥!”杨家表小姐不敢置信的瞪着二人,“你说要疼爱我一辈子的?你怎么能反悔?”   他居然为那贱人发这样的重誓?!   那她怎么办?   她豁出了名声豁出了女儿的娇羞豁出了女儿的脸面,难道要落一场空?   不能!   是以,她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掩饰自己的眼神,那赤果果的想吞了裴家少爷的眼神,让裴家少爷什么都明白了。   “表妹想必是误会了什么,我当你是亲妹妹,自然会照拂你,不过你想要的看来并不是我的照拂,那先前的话……”他神色淡淡,清冷而高傲,瞬间到一个她仰望的高度,“当我没说!”   “表哥,你不可以这样!”杨家表小姐不能相信,她所有的努力就此功亏一篑,不顾身边丫鬟的拉扯阻止,反手一巴掌扇开丫鬟,冲着莫如念冲了过去,“都是你……”   ------题外话------   更新来了,恭喜小栖家今天没停电。   ☆、028 波澜()   芸苏身子一窜,就要挡在自家小姐前面,却见裴家少爷搂着自家小姐的腰一个闪身避开了杨家表小姐,杨家表小姐惯性往前扑,杨家表小姐惊叫一声,“表哥,救命啊……”   而她扑过去的正前方是——十一娘。   十一娘哎哟一声,拉着芸娴往一旁躲,杨家表小姐伸手就想往十一娘脸上抓,一双眸子满是怨毒,指控道,“你敢躲……”   笑话,不躲还等着被她毁容不成!   十一娘朝她挑衅的笑了一笑,下一刻双手捂脸,钻到芸娴的怀里,大声叫,“念姐姐,这小姑娘要毁我的脸,她好毒!”   “锦妹妹!”莫三小姐自然也看到了杨家表小姐的动作,吓了好大一跳,伸手就推裴嗣宁,“表哥,你放开我,我去救锦妹妹。”   裴嗣宁哪肯松手,他要是刚才没抱着她躲开,现在毁容的该是他的念妹妹了。   “你的锦妹妹没事,你仔细瞧。”   念儿哪里交来的小姑娘,心眼儿这么多,没得带坏他家念儿,以后还是远着点儿好。   莫三小姐抬眼去看,十一娘果然没事,只是,某个白莲花却很不幸的出事了。   她冲过来的很突然,被裴嗣宁抱着莫三小姐躲了开去,又被十一娘躲开,前面没了拦住她的人,她自然直直往前冲去了,而十一娘拉着芸娴闪开之后,是大厅的门帘和门槛……   “啊!”   杨家表小姐让众人看到了一场脸与门槛亲密接触的精彩大戏,结果就是……血花四溅!   杨家表小姐的鼻子——塌了。   杨家表小姐摸着血,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她家丫鬟哭天抢地的指控莫三小姐带人欺负她家小姐,她定要告诉姑太太为她家小姐做主。   裴嗣宁冷着脸让人将杨家表小姐扶出去,将丫鬟一起拉了下去。   “杨表妹!这……”莫三小姐愕然,看了一眼裴嗣宁,忙使眼色让芸娴带十一娘下去,芸娴会意扯了扯十一娘的衣服,十一娘却笑着摇头,没有动。   “表哥,锦妹妹不是故意的,你……”   裴嗣宁拍了拍莫三小姐的手,“你先招待你的朋友,我去看看杨表妹的伤势,一会儿再来。”   莫三小姐一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   裴嗣宁转身,行至门口,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十一娘,双眸毫无温度,芸娴瞧见,打了个突。   众人离去,屋内只剩十一娘与莫三小姐主仆,莫三小姐一把拉着十一娘的手入了内间,一脸担心,“锦妹妹,你没事吧?”   十一娘摇头,莫三小姐松一口气,抬手招了芸苏过来,“你去外院瞧着,表哥若是派人出去打听锦妹妹,你先拦着,把人带到我这儿来。”   “小姐……”芸娴唤了声,也有些担心,“咱们不日就要回京,表少爷不会对十一姑娘做什么吧?”   表少爷那眼神太吓人了。   莫三小姐咬牙,“他敢!”   芸楚点头附和,“要不是杨家表小姐先挑事,十一姑娘也不会出手帮咱们小姐,表少爷敢对十一姑娘如何,我、我……我就不认他这个姑爷了!”   芸苏直接点头,嗯嗯嗯!   十一娘反倒笑了,看裴家少爷对莫三小姐的重视程度该是真心喜欢莫三小姐的,他但凡是个聪明的就该能看出摔断鼻梁这件事,可是杨家表小姐自找的,与她人无忧哦!   说白了?   她自己扑上来要毁别人的容,不是个傻的都知道躲,至于扑上来那个人受伤谁负责?问出这问题的人……   你先摸摸脑子,你是不是有病?!   “莫三小姐放心,我瞧着裴家少爷不像是不明理的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十一娘笑着安抚了一主三仆四个人,进了卧室换衣服。   不多会儿出来,告辞回家,莫三小姐几番挽留,想留她一起吃个饭,均被十一娘以家中有人在等婉拒。   莫三小姐无奈,遣了芸苏送她出门,途中遇到来裴家少爷,看到她一身素朴的衣装,脚步顿了一顿,芸苏福身行礼,“裴表少爷。”   裴嗣宁嗯了一声,问芸苏,“你家小姐呢?”   “在房间。”   裴嗣宁点头,抬脚离去,再没给十一娘一个眼神。   出了莫家宅子,十一娘没回家,直接去了薛烨的住处,两人一番切磋,又争执了几句朝政局势,十一娘做了饭,两人边吃边说,直到天色将黑,十一娘才还回家。   没过几日,杨家派了先前的媒婆过来正式提亲,带去两只木雁并一色礼物,规格之隆重,引的城东一条街的人都来围观。   “居然有人用木雁提亲,啧啧……”   “听说提的是夏家小店的二姑娘,那一家人瞧着就是好的,也不知道谁家后生这么有福气……”   “可不是,咱们这还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这倒好,被别人给抢了……”   “哈哈……不是还有好几个姑娘呢吗?说不定夏老板看中了你,直接把店也陪送了……”   一群人看着热闹,荤素不忌的说笑着。   夏承和与罗氏一脸笑容,换了新衣将媒婆与送礼的人迎进小院,木雁与礼物摆在大厅任人观看。   八娘拉着十一娘趴在门缝边往院子外看,影影绰绰的看见木雁,笑的满脸开了花,抓着十一娘叫,“   花,抓着十一娘叫,“大雁!大雁!居然是大雁!”   虽然是木的,但……是大雁啊!   以大雁提亲是历朝历代最高的规格,不限王孙贵族平民百姓。   二娘、三娘自满眼不敢相信,但堂屋传来的欢歌笑语,大厅隐约可见与真雁模样大小相似的木雁都告诉她们,是真的。   “二姐,真好。”三娘一脸笑意,抓着二娘的手笑的开怀。   二娘红了眼眶,朝三娘点头,“三娘也会找到更好的。”   姐妹俩相视而笑。   十一娘突然煞风景道,“二姐,要不你别嫁了,我还没给你攒好嫁妆呢。”   几个姐妹同时一愣,二娘红着眼睛笑,“傻丫头,二姐不用嫁妆,你赚的银子让爹娘给你留着做嫁妆。”   十一娘摇头,很是执拗,“不行,不行!我们赚钱就是为了给几个姐姐攒嫁妆,你们不要嫁妆,那我们还赚啥钱!二姐,咱不嫁了,等攒够了钱再嫁!就这么定了……”   二娘、三娘与八娘都愣愣的看着她起身就要开门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嘀咕,“我去跟媒婆说,我二姐不嫁了……”   二娘急道,“十一娘……”   八娘一把扑过去,将她拖回炕上,“你……”   一低头才瞧见她家十一娘满脸戏虐的笑意,八娘一怔,随即明白被耍了,身子一瘫压在十一娘身上,双手往她胳肢窝戳,“痒不痒?痒不痒?让你耍我和二姐、三姐,皮猴子……”   十一娘被压着笑的喘不过气儿,大叫,“二姐救命!三姐救命!八姐,我不敢啦……”   二娘、三娘齐齐嘘出一口气,互视一眼,也跟着笑出声。   小十二正睡的香甜,被几人吵醒,迷迷糊糊就往二娘怀里钻,嘟着嘴砸吧,“二姐,好吵……”   三娘笑着伸手盖住小十二的耳朵,看向一旁闹的欢腾的两个妹妹,与二娘道,“还紧张吗?”   二娘笑,“被十一娘这么一闹,哪里还紧张的起来。”   “十一娘真是长大了……”三娘突然红了眼,“她以前……”   二娘拍她,“快别哭,十一娘刚想法让咱们开心,你一哭她又要费心思。”   三娘忙咧了个笑,“嗯嗯,我不哭……就是心疼她,比我们还小,操这么多心……”   “那我们就多努力,让自己过的好好的,不给这小丫头操心的机会。”二娘笑,眸底隐隐泛着光,三娘看她一眼,跟着重重点头。   纳彩礼过,问名、纳吉后,过了小定,二娘与杨家后生算是订了亲,只等二娘及笄后择日成亲。   这些事没有瞒夏承乐,他在后厨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而夏承和与罗氏因忙着店里和女儿的亲事,也无闲暇时间回九里亭,只等忙完这阵再回去给老宅的夏老爷子与老太太报个喜讯。   却不想,夏承乐回去跟自家媳妇说了,黄氏正愁没事蹦跶,第二日就说给了老太太听,老太太再与夏老爷子一说,好好的一件喜事到他们嘴里就成私相授受了……   罗氏气的捏着绣花针想扎人,夏承和沉了一张脸。   夏老爷子端坐在堂屋主位,余光扫着屋内比他老宅里还要体面的摆设,正眼盯着站在屋中间夏承和与罗氏,眸子里带着几分阴沉。   “老三,你啥时候做事这么不讲究了?唉……”   夏承乐瞪了眼黄氏,漏风嘴的婆娘!   老太太翘着腿坐在左下首,她可是听大儿媳说了,人家大家子里,屋里没炕,这左边的椅子就是长辈坐的,就该她坐。   夏承平坐在主位右侧,听了夏老爷子的话笑,“爹,老三毕竟分了家,咱们老宅确实不好太拘着他行事。但是老三……你连跟爹娘报备一声都没有就把二娘的亲事定了,这眼里也未免太没有爹娘了。”   说完,瞧着夏承和呵呵冷笑两声,“你可是咱们村有名的孝子,这会儿村里给传成什么样了!你不常在村里生活可以不顾脸面,咱爹娘和老宅一大家子的人可还要在村里过日子,见天的被人戳脊梁骨!你就是这么孝顺爹娘的?”   “爹,娘,这几日实在太忙了,本来打算过两日回家告诉你们一声的……”   “说那些唧唧歪歪的干啥!”乔老太太瞪了夏承和与罗氏两眼,“把这亲事给我推了,没过我们的眼算啥!就那破名声能找着啥好的?瘸子里挑将军,都是些狗不理的东西……”   罗氏猛然抬头,冷笑道,“你们一个想把我闺女卖给傻子收银子,一个想把我闺女卖去贿赂,有啥资格在这指手画脚的?”   话头一转对准夏承平,“大伯说村里有人说闲话戳脊梁骨,告诉我是谁?我倒要去问上一问,是被亲爹娘卖了亲闺女不吭不响的才叫孝顺?还是被亲大伯卖了亲侄女才叫要脸面?!”   夏承平的一张脸瞬间黑成锅底,“老三!”   夏承和抬头,“大哥叫我是想说啥?”   夏承平眉头一蹙,张口道,“瞧瞧你媳妇儿说的叫什么话?”   “我媳妇儿哪句话说错了?大哥你说,说出来我们改。”   夏承平顿时噎住,指着夏承和说不出话来。   赵氏眼中闪过恼怒之色,这一家子,分了家愈发不把他们大房放在眼里了,不给点颜色看是不行了,她张口正要说什么,夏老爷子发话了,“行了!老三,爹说的话你也不听?”   听?”   夏承和苦笑,抬头看夏老爷子,“爹……”   “提亲这么大的事你不说也就算了,咋能草率的在这镇上就纳吉?这个不算,你告诉他们那头,咱们先退了,他们想求再去九里亭走一趟,那才是咱们的根……”   “夏叔夏婶儿,你们快出来,出事了!那方书生跑到店里说要卖铺子,非逼着咱们拿银子买,八姑娘不给他就翻了柜台要抢……”院子里响起小冉的叫声。   “八娘!”   夏承和与罗氏大惊失色,扭头就往外跑,夏老爷子一句话没说话卡在喉咙里,憋的脸色通红。   黄氏拽了拽夏承乐,俩人紧随着出了堂屋,去了大厅。   留下看戏的二房江氏,大房夫妇与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   夏承平与夏老爷子气不顺,当下起身要去大厅摆长辈的款儿,赵氏与乔老太太自然跟着,江氏这才抬眼放肆的打量着屋内的东西,眼睛一热,伸手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打落桌子上一个精致的杯子,看着杯子碎裂在地,晕湿一块方砖后,嘴角勾了一抹笑转身出了堂屋。   大厅里,方书生头发散乱,双眼内布满血丝,空洞的吓人,他伸着手跟抱着钱带躲在柜台里的八娘抢,“给我!给我!我赢了钱就给你赎身,给你存嫁妆,给你买好多好多好看的首饰!妹妹,乖,把钱给哥哥……”   “方书生不会是疯了吧?怎么管八姑娘叫他妹妹?方老头哪儿去了?”   “不知道,前一段时间不是听说方老头给他家闺女寻了门亲事,准备远远的嫁了去吗?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没消息了……”   夏承和与罗氏吓的,忙叫八娘松手把银子给他,八娘偏不,“我们辛辛苦苦赚的银子,为啥便宜他?不给!”   “你瞧瞧,要钱不要命的……”黄氏在一旁咂嘴,罗氏一记狠眼瞪过去,黄氏往后退了一步,撇嘴。   夏承乐笑她,“活该,说话不看场合,小心触了三哥三嫂的霉头,以后再不让你进店来。”   “稀罕!”黄氏伸手掐了夏承乐一把,“你是跟谁一家的,看我被三房欺负还笑这么开心,你个死没良心的。”   夏承乐拍她,“别闹!”   “八娘听话,银子没了咱们再赚,你先把银子给他……”夏承和劝女儿,旁边的人都说这书生疯了啊,疯了啊……他的傻闺女!   八娘抱着钱带死不松,方书生动了怒,狰狞着往八娘身上扑,乔老太太大叫一声,“丢人丢人……”   这个点在店里呆着的多是熟客,都紧张的担心着八娘,猛然听老太太吼这么一嗓子,齐刷刷看了过去,乔老太太回瞪,“看啥看?我自己的孙女还不能说啊……”   见惯了重男轻女,多数人只是撇了撇嘴没有吭声,少数人不平的念叨了几句,多是为夏承和罗氏夫妇和几个孩子可惜,“有这样的婆婆和奶奶,亏的是他们分了家,不然还不定被搓磨成什么样子的……”   八娘才不管这些,她搂紧了钱带,抬脚往方书生小腹踹,踹的方书生一个趔趄,往后倒去,八娘趁机站起来往柜台上爬,方书生反应过来抓住她的脚时,她翻身坐在柜台上一脚踢了方书生!   老太太又有话说了,“八娘,你还要不要脸?被一个男人抓了脚,你还……”   “娘!”夏承和转头,双眸瞪着乔老太太,“您能不能少说两句!”   这么多人说这样的话,娘是想干啥?要他女儿为了清白丢了银子去死吗!   老太太自然不会被吓住,夏承和瞪她,她回瞪,“瞪我干啥?我说错了吗?瞧瞧你那狐狸精生的一窝都是啥,一个个的……”   “娘!”   店内另一个伙计小起早在夏老爷子气势汹汹来找茬的时候就跑去薛烨家喊了十一娘,这会儿恰好回来,正好听到乔老太太满口脏话,弯腰捡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抬手扔了过去,老太太的话瞬间停住,骇然的张着嘴巴啊啊啊啊,就是没有一点声音!   老太太吓傻了,抓着夏老爷子比划着嘴,夏老爷子也吓住了,“咋了咋了?刚才还好好的咋突然不吭声了?”   小起哼了一声,让你们欺负我们家姑娘,活该!   心里对十一娘露这一手简直羡慕的双眼要冒金星了,哪个少年心里没有一个大侠梦啊?不成,他回头得找小冉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让他家姑娘给教个一两手,等下次这些人再来闹事,他们一拳一个,嘿嘿……   夏承平也愕然的看着突然发不出声的老太太,与赵氏面面相觑。   大厅里就有人笑了,“哈哈……指定是老天爷看不下去这疯婆子疯言乱语,收了她的声音!”   一群人点头,“可不是,见过苛待媳妇孙女的,还没见过这么往自家孙女身上泼脏水的,啥人啊!”   “哎哟,您可瞧清楚了,那俩不是上次来闹事儿的吗?说什么秀才?啧啧……”   “有其母必有其子,得……”   夏承平的脸立刻难看起来,忍了几忍,没忍住,“爹,我想起今日还要去拜访先生,就先回去了。”   夏老爷子自然也听到了那些人的话,忙应声,“回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夏承平抬脚就走,赵氏看了乔老太太一眼,也跟着出了铺子。   他们走了,大厅里的人相视大笑,上门打秋风还装骨气,呸!什么玩意儿……   意儿……   这边,十一娘快步走过去,“八姐,把钱袋给我。”   八娘看她,摇了摇头,“他会伤了你的!”   十一娘笑,“八姐忘了,我会武功的啊。”   八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方书生疯了,会伤了你的……”   十一娘无奈,转身看夏承乐,“四叔,你和我爹上去一人摁住他一只手脚,我们把他绑……”   “那不成!”黄氏立刻拒绝,“你四叔没劲儿,万一被他给打伤了咋办?我们一家还指望你四叔赚钱养家糊口呢。”   夏承乐想了想,也点头,“大侄女,四叔真不成。”   十一娘嘴角勾了一个笑,也罢,她本来也没指望他们。   “闺女,我摁住他,你和你娘把他绑起来。”夏承和挽袖要上前,十一娘拉住她爹,笑,“爹,不用,我还有别的办法。”   “啊!滚开……”八娘又是一脚将方书生踹开,方书生大叫一声,扑了过去,“贱人!哥哥对你这样好,你连点银子都不给……”   “方书生,我给你银子!”十一娘脸色一变,伸手拽着八娘的衣服将她拽下来,柜台太高,十一娘拽了八娘下来,两人同时倒在地上,十一娘被压到了手,疼的额头瞬间冒汗。   “十一娘!八娘!”罗氏看到十一娘的脸色,忙扶起八娘,紧张的问,“十一娘,可是砸到哪里了……”   十一娘将右手背到身后,笑了笑,“没事,被吓的。”   罗氏露出一抹笑,将女儿扶起来。   方书生从柜台里钻出来,瞪大了眼看十一娘,“银子!”   十一娘往后退,退到一张桌子旁,朝围观的客人笑,“几位大叔平时玩的骰子可否借十一娘一用?”   众人不明所以,拿了骰子给她,十一娘用左手掷了掷骰子,笑,“你不是喜欢赌吗?那我们就赌一局,以点论大小,你若为大,这一包银子就归你,你若输了……”   “不能赌!”方老伯急匆匆走进来,拦住十一娘,“十一姑娘,他现在已经走火入魔了,不能跟他赌,他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题外话------   后台会吞字,还我一百字!   感谢亲爱的票票,么么哒~   ☆、029 波澜(2)   十一娘看了方老伯一眼,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头问方书生,“……你若输了,以后剁手戒赌。方书生,你可敢赌?”   “十一娘……”夏承和与罗氏齐齐走到十一娘身后,罗氏扯十一娘,“你这孩子咋能让人剁手?方伯,我闺女有口无心的,你别见怪。”   方老伯苦笑摇头,又恨又酸楚,“我倒是恨不得把他的手剁了,看他还怎么去赌?”   周围人一片唏嘘,曾几何时,方书生是他们这条街公认的孝顺儿子,一心为学想考了功名给老父长脸,给妹妹挣体面,可如今……   这样的反差怎不让人唏嘘感叹。   “唉,可惜了方书生,可怜了方家闺女和方伯……”   “让他继续赌下去,还真不如剁了他的手,当个吃白食的总比搜刮了家里的银子往外送的强!”   “谁说不是,关在家里总比出去祸害别人来的安全,这年月,街上乱窜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万一给人……”   “唉,行了,都少说两句,怎么说孩子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看着真是心里难受……”   “赌博害人啊……”   大厅里一阵轻声细语,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想听的人怎么会听不得?   方老伯红了眼眶,比上次见面更加消瘦,一双手枯瘦的如一张皮贴在骨头上,抬手捂住了脸,泪从指缝间滑落。   一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厅内寂静的只剩方书生的叫嚣,“赌!谁不赌谁是孙子!爷爷我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我就不信我连输这么多场还不翻盘!我先来!”   说罢,挤开方老伯一把抓住了桌子上的骰子,兴奋的涨红了脸盯着桌上的钱袋,一双眼如饿狼见到了肉,发疯似的哈哈大笑。   方老伯被撞的往旁边倒去,亏小起伸手扶了一把,方老伯一张满是沧桑的泪脸瞬间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忙捏了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想去阻拦,可方书生已丢开了骰子,在连声大喊,“大大大!”   方老伯身子踉跄,指着方书生的手指颤抖,“孽子!孽子!”   一群人紧张的盯着那旋转的骰子,看见一个停了,忙叫,“四点,四点!”   又一个停了,立刻有人报出,“六点,六点!”   最后一个骰子也停下的时候,众人沉默了,那也是一个六点。   三个骰子,最大点为十八,方书生掷了十六点,十一娘除非掷出十七点或者十八点,否则……就是输!   方书生瞧见点数得意的哈哈大笑,伸手就去抓钱袋,被方老伯扑过去抢在怀里,方书生大急,伸手去夺,“老不死的,把钱袋给我!”   十一娘笑,“着什么急?我还没掷呢!”   罗氏想拦女儿,十一娘朝罗氏笑了笑,走上前去,抓了骰子在手中,摇了摇拳头,吹了一口气,笑道,“仙人仙人,给我来个大豹子!”   “哈哈,你想的美!豹子是你想要就要……”方书生嘲笑十一娘,也不抢钱袋了,双眼红通通的盯着桌上滚动的骰子。   众人也觉十一娘想的太简单,掷骰子可不是她做菜,想要什么味就出什么味的……   可当桌上的骰子停下时众人都瞪大了双眼,方书生一脸不敢相信,声音尖锐,“怎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使诈!”   “我使诈?”十一娘看他一眼,伸手抓起骰子,一扔出去,“豹子!”   三六朝上,豹子!   “不可能!”方书生抓着头发瞪十一娘。   十一娘冷笑,“拿骰盅来!”   有人忙跑过去将骰盅取来递给十一娘,十一娘捻了骰子放进去,对方书生道,“你可看好了……”   骰盅摇动,骰子在骰盅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左右撞击着骰盅壁,而后,砰然落在桌子上,十一娘松手,看方书生,“开。”   方书生看她一眼,眸中神色变幻不定,手缓缓伸过去,众人屏住呼吸,直盯着那双带着轻颤的手与那骰盅。   方书生握住骰盅,看十一娘,“你输了银子还是我的?”   十一娘笑,“自然。”   方书生狐疑的看了她几眼,抓着骰盅的手慢慢抬起来,众人瞬间倒抽一口冷气,他们虽不去赌坊玩,但平日在小店里以花生米、酒水做赌注也是玩过不少的,从没见过有人一掷就成豹子,还连续三次!   除非这骰子有假……   可这是他们素日用的玩乐用具,连手脚都没动过的!   方书生大叫,“这骰子有假!这骰子是假的!不信我砸给你们看……”   有客人想拦他,被十一娘的眼神止住,一群人瞧着方书生跑出去拿了块砖嘭的一声拍了下去,骰子碎裂,一堆粉末,方书生傻眼了……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就是钱六爷也不可能一下掷出三个豹子,还是连续三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十一娘笑,“如何?要不要我再掷一次给你瞧瞧?”   方书生霍然抬头,“你掷,我就不信你还能再掷出一个豹子?!”   “我若再掷出一个,你要如何?”   “我……我、你先掷了再说!”方书生眼神躲避十一娘的目光,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   不到黄河心不死!   十一娘冷冷一笑,接过另一个熟客递过来的三个骰子,在方书生眼前晃了三晃,松手   生眼前晃了三晃,松手,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响起,众人伸着脖子去看,桌上毫无悬念的稳稳立着三枚一模一样的六点,十八点,豹子!   方书生猛扑过去,扒着桌沿瞪着桌上的骰子,疯狂的吼了一声,“天要亡我!”后,推开众人,跑了出去。   “哎呀,他拿走了钱袋!”有人低叫。   “孽子!”方老伯气的大叫一声,对夏承和与罗氏赔礼道歉,“二位放心,我一定将钱袋追回来,一分不少的还给你们。”   说罢,急急而出。   夏承和与罗氏互视一眼,叹了口气。   八娘跺脚,“费了这半天功夫还是被他抢走了,真是可恶!”不过片刻,便笑着搂住十一娘的肩头,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十一娘,你啥时候学会玩骰子了,可真厉害……”   十一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看大叔们玩多了就会啦。”   一群熟客面面相觑,他们日日玩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本事,一掷出豹子,这、这要是去了赌场,那天乐赌坊的老板还不得哭死?!   一群人笑着夸十一娘,罗氏却绷着脸走上去拍了自家闺女一巴掌,“女孩子家家的,学啥不好,学人赌博!”   十一娘疼的脸色一白,额头大颗大颗的冒冷汗,八娘吓了一跳,将十一娘护到身后,紧张兮兮的看罗氏,“娘,十一娘是为了救我,你要打打我好了,我皮厚,耐打!”   罗氏也吓了一跳,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她这没使劲儿啊!   夏承和也急了,瞪了罗氏一眼,“你咋下手没个轻重……”   “老三!你还管不管你娘的死活了……”夏老爷子憋红了脸吼了一嗓子,一群人都望了过去,夏老爷子羞臊的愤愤瞪夏承和,“你娘突然说不出话了,你白晾着我们这么半天,连个大夫都不帮忙请,你……你可真行!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自己能飞了看不上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了,是不是?”   一个两个的,事到头上推来推去,让老四去喊大夫他说啥,“爹,我没钱,你喊我没用啊。刚才大哥在这儿,你咋不喊他?要不你喊三哥,让三哥去找大夫,反正我不行。”   黄氏也在旁边接腔,“爹,您可不能顾了大的不顾小的,现在可就数我家穷,您瞧,老大要当官了,老二会木工,老三开了铺子,您说说我们家,守着那二亩薄田,过的苦哈哈的……”   他真是不耐烦听!   可他喊老三有用吗?   老三满心满脑子都是他那赔钱货的闺女和媳妇,连个正眼都不给他!都说养儿防老,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养了一群白眼儿狼出来!   夏承和叹了一口气,眸底无力的苦笑,他爹怎知道他不担心?他一边慌着被方书生堵在柜台里的女儿,一边去唤人请大夫,要不是十一娘递了眼神过来,他还以为娘真生病了。   事实是啥?   十一娘听不下去老太太的污言碎语,封了她的哑穴!   “大夫,里面请。”小冉领着一个身挎药箱的大夫走进店里,一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二人,小冉吓了一跳,冲众人咧了咧嘴,露出抹招牌笑容,“夏叔,大夫请过来了。”   夏承和挤出一个笑,“有劳大夫,我……我娘不知怎么突然出不了声,还请你给看一下……”   大夫捋着胡须笑了笑,走过去给老太太号脉。   夏承乐就在旁边笑,“爹,你瞧,我就说三哥一准儿给请大夫,三哥可是咱们村出了名的孝顺。”   “就是就是,有钱请个大夫算啥。爹,您也别生气了,刚才还埋怨三伯没请大夫,这不是早请了,就是没告诉您罢了……”黄氏也笑。   夏老爷子的脸如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只觉大厅里每个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嘲笑他,鄙视他。   恨的瞪着夏承和,“你请了大夫为啥不说,就等着看我的笑话是吧?好,我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夏承和低着头,看也没看夏老爷子。   大夫奇怪的看了眼夏老爷子,捻着胡须道,“肝火旺盛,脾胃不调,这老太太气性还蛮大的,我瞧着你这儿子还挺孝顺的啊?有什么想不开的……我开一剂药,你们给她灌下去,保准一剂起效!不过……”   大夫扫了夏老爷子一眼,笑了笑,“药有点苦,她不想喝可不能由着她,记得一定要让她把药喝完!”   夏老爷子点了头,看着大夫开了药,取了,药钱的事提也没提,拽着乔老太太就出了店。   黄氏在后面笑,“娘,我先不回去了,我在三嫂这吃完午饭再回去啊。”   对众人投过来的鄙夷目光无视之。   “娘,我去那边看看,饭还没做好呢。”十一娘挑了个空,说完话人也走了出去,罗氏叹了口气,喊八娘去追,八娘不去,瞪着黄氏,“十一娘让我留在家里看着!”   江氏看了黄氏一眼,也没动弹。   罗氏好笑,转身回院子后厨去做饭,黄氏颠颠儿的跟着要进去,被八娘拦住,“厨房重地,四婶儿还是不要进去了,万一影响了范师傅发挥就不好了。四叔,你说是不?”   夏承乐转了转眼珠,笑,“八侄女说的对,他娘,你不好生生的去坐着等吃饭,在这瞎搀和啥?没得耽误范师傅做饭!去去去……我进去帮范师傅洗菜。”推开八娘钻了进   八娘钻了进去,八娘跺脚,“四叔,你耍赖,你快出来,你进去更耽误范师傅做饭!”   “谁说的,你四叔我现在可是能拎着锅站上半个时辰了,说明这功夫已经到家了,能跟范师傅学做菜了!范师傅,你说是不是?”   范师傅大笑,“差不多到火候了,来吧,先去把那边下午要用的菜洗了,洗菜也讲技巧,什么菜的菜叶能吃菜根不能吃,什么菜的菜根能吃菜叶反而不能吃……”   “咋这么麻烦,炒菜就炒菜,还学这个干啥?”   “你不想学我可不敢勉强,外面端盘子一个月还有几百文呢……”   “我学我学……”夏承乐呵呵笑。   黄氏撇了嘴,瞅了一旁看热闹的江氏一眼,拉着她往堂屋走,“谁稀罕,我还懒得动手呢,当个少奶奶等人伺候吃饭多好,是不是二嫂?”   江氏掰开她的手,径直进了堂屋,一进屋看到地上的碎瓷,才想起自己砸了老三家一个杯子,又想往外退,没退两步被黄氏拦住,“哎哟,二嫂,你这是干啥呢?想让我这热脸去贴你冷屁股……这是咋整的?这可不管我的事儿……三嫂!你家杯子被人给砸了!二嫂,你拽我干啥?”   罗氏一瞧,哪有不明白的,面无表情的看了二人一眼,捡了碎瓷片扔出去,黄氏叫冤,“三嫂,那可不是我,我还没进去那东西就碎了……”   “你的意思是我?”江氏瞪了黄氏一眼,“我还没无聊到跑进去砸个杯子让你逮现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起来,罗氏起身去了灶房,任两人在院子里吵闹。   ……   十一娘的脚步很快,不多会儿就到了薛烨的住处,薛烨正笨拙的将切好的菜往锅里放,瞧见她进来,一脸得救的表情,不过下一刻便顿住了神色,扔了锅铲奔过来,捞起她肿大的右手,“你的手怎么了?”   “……疼。”十一娘咬唇,脸色雪白,“不小心压到了手腕,好像……断了。”   薛烨脸色大变,伸手抱起十一娘就往堂屋去,十一娘愕然,“火!”   丝毫没想起,自己受伤的是手而不是脚。   薛烨不理,将十一娘放到椅子上,转身回灶屋,抽了灶膛内的柴禾往下面灰烬里塞,后又匆匆回堂屋。   “怎么回事?刚才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压到断掉?”薛烨一边问一边撩袍跪地,捧起十一娘的右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圈,抬头,“是断了,我帮你接骨,会疼,你忍着点儿。”   黑白分明的双眸满是担心,一张脸似比十一娘还要痛上三分,眉头蹙成川字,唇抿的紧紧的,修长的手指缓缓摸上十一娘的手腕。   十一娘倒抽一口冷气,薛烨的手蓦然一抖,抬头惶惶的看她,“很疼吗?”   十一娘瞧见他的额头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的汗,不由好笑,“我疼又不是你疼,你怎么也出这么多汗?”   说着,伸了左右去帮他擦汗,薛烨咧嘴扯了个笑,添了添唇,“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唔!”十一娘闷哼一声,伸出去的手一把揪住了薛烨的头发,生生扯断了一缕,才止住疼。   薛烨却仿佛没感觉到疼,抬手抹去额头的汗,笑着看她,“动一下试试,还疼不疼?”   十一娘呼出一口气,一点一点的收拢手指到掌心,虽还有些疼,却是能活动了,不由长出一口气,“好了,没事了。可吓死我了,万一压碎了……”   “你才吓死我了!”薛烨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嘴角慢慢漾开笑容,双眸也闪着黑曜石的光芒,一张已开始慢慢褪去稚嫩的脸庞似带着一股魔力让十一娘忍不住跟着他的笑容笑起来。   薛烨似发现什么,脸上的笑越发浓烈,十一娘笑着笑着突然发现自己被带了,忍不住瞪了眼薛烨,“都这会儿了,你居然还没做好饭!离开了我,你是不是连饭都不吃了……”   话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看到薛烨眼底的笑意,不知怎的,心里突突跳了几下,没好气的又瞪了眼薛烨,“做饭做饭,你不饿,我快饿死了!”   十一娘要动手炒菜,被薛烨拦住,“你烧火指挥,我来动手炒菜。”   十一娘瞧了瞧自己的手,保险起见,顺了薛烨,一人添柴指挥,一人手忙脚乱的翻炒放调味,还不时将菜翻炒出锅,只笑的十一娘肚子疼。   却没瞧见薛烨眼底越发深沉的眷恋……   ------题外话------   听说每天5000更有三百全勤,哟哟哟,全勤,我来啦~   ☆、030 整地   等罗氏和夏承和发现十一娘不对劲时,已是第二日中午,十一娘一头一脸的汗,罗氏拿了湿帕子给女儿擦脸,不期然摸到女儿滚烫的额头,吓了一跳,忙唤夏承和去请大夫,“你这孩子,怎么发烧了自己都不知道?”   “爹,娘,我没事。”十一娘摸了把手腕,微微蹙眉,估计是感染了,她昨天应该再留意一下的。   罗氏嗔瞪了女儿一眼,搂着将她带回房间,安置在炕上。   大夫赶到,把了脉,眸子掠过狐疑,“十一姑娘,可是哪里受伤了?你这脉象似受伤引起的发热,老夫得看看伤口才能对症下药。”   “十一娘受伤了?哪里伤了?”夏承和与罗氏一起看十一娘,满眼担心。   十一娘无奈,伸出手腕给大夫看,“没事,一点小伤,早好了。”   “这是小伤?这手腕都……”大夫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看着十一娘接好的腕骨,目光中满是惊叹的赞赏,“十一姑娘真是好胆色!”   罗氏与夏承和面面相视,夏承和道,“大夫,我闺女……”   大夫想开口说话,被十一娘拦了,“爹,娘,我真的没事,不信你听大夫的。”   大夫看了十一娘一眼,笑,“眼下是没什么大事了,只要好生吃药,退了烧自然就好了,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两位也看着点,段时间内,别让十一姑娘再拎锅铲了。不然这手怕是要……废了!”   夫妻俩大惊失色,“咋、咋这么严重?大夫,我们保证不让她再进厨房,您给多开几副药,一定不能让我家十一娘的手……有啥事儿!”   手不好,他们闺女以后被婆家人嫌弃了咋办?   “你们也不用惊慌,只要不动手,歇上一两个月,自然就没事了。”大夫笑这夫妻俩如临大敌的模样,却是很喜欢他们家这气氛。   没儿子又如何?瞧人家这几个女儿,孝顺、懂事,赚钱养家个顶个的赛男儿!哪一个拉出去也能独自撑的起门面!   大夫开了药,夏承和巴巴跟去拿药,罗氏气狠狠的瞪着女儿,手指点上她的额头,“你这鬼丫头,我昨儿个就觉得不对劲儿,我打你那一下根本就没用劲儿,你当时脸都白了!说,是不是昨儿个手就不舒服?”   十一娘咧嘴,抬手护着脑袋,跟罗氏打哈哈,“娘啊,再戳脑袋就要变笨了,挣不了银子咋养活你和爹……”   “还不说实话,你这犟脾气也不知道像谁?”罗氏气的叹气,将女儿的手拿下来,摸了摸她的手腕,声音发闷道,“手腕是不是断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   指定是昨儿个十一娘救八娘下柜台时被压到了手,不然,十一娘咋会疼成那样!   她这个当娘的还打她?   罗氏垂头忍了忍喉间的涩意,将女儿的手腕捧到唇边轻轻吹着,“娘给我家十一娘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呼呼……”   “嘻嘻,娘,痒……痒!”十一娘眼底全是笑,弯起的双眸像夏夜的月牙,蒙着薄薄的水雾,那样漂亮。   十一娘笑着,滚着钻进了罗氏的怀里,罗氏笑着拍她的后背,“多大的姑娘了,还往娘怀里滚,也不怕人笑话……”   “嘻嘻……”   喝了药,十一娘沉沉睡去,罗氏坐在炕边做针线,与夏承和低语,“我瞧着咱家最近存了不少银子,她爹,我寻思着给买上几亩田,闺女出嫁一人陪送几亩过去,你看咋样?”   “买地?”夏承和有些发怔,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事,以前家里连温饱都顾不上,哪还有闲钱买地。   罗氏点头,上次娘来时,跟她随口提了一句,“她们姐妹几个没有娘家兄弟撑腰,嫁去婆家难免被妯娌看低,手里要是能有傍身的东西就好了。”   她琢磨了不少功夫,八娘、十一娘可以再缓个三四年,嫁妆他们可以慢慢攒,但二娘已定了亲,最晚明年也是要嫁过去的,接下来就是三娘……   他们这些年半文铜钱都没攒下,就连她那嫁妆都被祸祸了,更被谈几个女儿的嫁妆!老太太当时咋说的,“连个立门户的男人都没有,给她们陪送再多东西有啥用?还不如省着给我宝贝孙子娶媳妇……”   她满心不满,可无可奈何,如今,手里有了银子,她当家做主给女儿置办嫁妆,想买啥就买啥!想添啥嫁妆就添啥嫁妆!谁也别想指手画脚的!   “嗯,咱也不陪多,有个十亩地,这吃喝算是不愁了,咱们再给一些压箱底的东西和棺材钱,也差不多了。她爹,你觉着呢?”   夏承和摇头,罗氏以为他不同意,放了手中活计正想生气,听夏承和突然道,“十亩地哪能够!我算着咱们银子还够用,先给二娘、三娘一人置办二十亩,现在一亩好田是六两银子,二十亩也就一百二十两,再一人压一百两银子的箱底儿,咱手上还有几十两,等八娘和十一娘、小十二到出嫁的时间,差不多手里又能挣上不少,到时候按二娘、三娘的规矩都置办好了,剩下的银子再一分六,一人一份,这夏家小店给十一娘,咱们俩还回九里亭去种咱那四亩地。你看咋样?”   这次反倒是罗氏怔住了,手不自觉摸上了夏承和的脸,“她爹,你舍得……”   夏承和笑,抓着妻子的手蹭了蹭,“舍不得,可闺女们总是要嫁人的,让她们陪着咱们不是耽误了孩子们吗?”   了孩子们吗?”   “是我没本事,没能给你生个儿子……”罗氏心里难受,看了十几年的脸色,要不是为着他还有颗真心,她早坚持不下去了。   夏承看着妻子笑,“有没有儿子都没关系,反正到最后都是我和你过,有了儿子咱们还得帮着哄孙子,一点自由都没有,不好……”   罗氏噗嗤笑出声,瞪他,“胡说八道!”   哪有他这么安慰人的!   罗氏在心里叹一口气,生,为了他爹和闺女,她怎么都要生个儿子出来!   这是罗氏第二次如此坚定的要生个儿子!   夫妻俩正腻歪着想年轻那会儿的事,八娘抱着小十二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十一娘!十一娘……”   夫妻俩忙分开,罗氏起身接过小十二,瞥眼女儿,“做啥跑成这样?还不把你那一头汗擦了,小心着凉。”   八娘不在意的随手抹了一把,一屁股坐到炕边去抓十一娘的手,被罗氏一巴掌拍开,“干啥?你妹妹好容易才睡着,你可别吵醒她。大夫说她多休息才恢复的快!”   八娘连连点头,小声道,“我不吵她,我看看她的手……”刚摸到十一娘的手,八娘猛然抬头,满眼忧心,“娘,十一娘的身子好烫!”   罗氏叹气,“大夫说是受伤引起的发热,喝几天药就好了。对了,你最近看着她点儿,别让她下厨做菜,跟那些街坊邻居也都说一声,十一娘最近拿不得菜刀锅铲。让他们体谅一二……”   “嗳,我一会儿就去说。”八娘应了,捏着袖子给十一娘擦额头的汗,“娘,十一娘的手不会有事吧?”   罗氏笑着摇头,“没事。”   八娘松一口气,拍了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   接连几日,十一娘都被一家人看的死死的,厨房门槛都不给她进,就连灵儿都被嘱咐了见着她一定不给进厨房,十一娘无奈当起了甩手掌柜,被一群熟客缠着教掷骰子。   十一娘怎么能告诉他们,她在现代刻意学过掷骰子,想要什么点就能出什么点,再说,这东西靠感觉也是需要天赋的,教怎么能教的出来?   刚巧夏承和要回九里亭整田地放水,准备插秧,十一娘乐颠颠儿跟着回去当贴身保镖,罗氏在后面提醒了好多遍让夏承和看着闺女吃药。   李家大叔知道他们要回家,特意休了半天帮他们家整地放水。   “秧苗你就别操心了,我们家秧的多,分你们四亩地足够了。”李家大叔拉着夏承和去自家吃晚饭,饭桌上对夏承和道。   夏承和连说不用不用,被李家大叔拍了桌子,才笑着应了道谢。   李家奶奶在旁边笑着摇头,“你这个爹啊,就是怕麻烦人家……”   吃过饭,父女俩回家睡觉,刚打开大门就有人跟进来,“老三。”   夏承和回头,瞧见月色下的短褂汉子,笑,“大哥,你咋来了?”   “本来是喊你们去我家吃晚饭的,瞧你们这样儿,可是去李家吃过了?”来人是夏家大房夏承业。   夏承和笑着道是,请他进屋说话。   “我家多秧了几亩地的苗,你们家那几亩就不用特意弄地方秧苗了。”   夏承和一怔,夏承业看他,“不会那李家也帮你们秧了吧?”   夏承和点头,夏承业就笑了,“得,早知道我就先去知会他们一声了,这多出来的几亩秧苗可就废了。”   说着倒是有几分可惜。   粮食是各家的重中之重,李家也罢,夏家大房也罢都不是富裕人家,能这么顾念着他们,是对他们的好,夏承和感恩。   想了想,夏承和也不瞒十一娘,当着她的面与夏承业道,“二娘刚说了人家,我和她娘寻思着给她和三娘置办几亩地当嫁妆,这秧苗还是劳烦大哥给我们留着,到时候我照价收……”   “这说的啥话!”夏承业先听夏承和要给侄女置办嫁妆田很是高兴,再听到秧苗钱他要给银子,脸就拉了下来,“我们家要是图你那俩钱,早上门去打秋风了,还值当废这功夫秧苗给你用?!”   十一娘不知道夫妻俩商量买田的事,第一次听说有些惊讶,随即了然一笑,爹娘一心希望自己与几个姐妹过的好,千方百计的为她们,二姐定了亲,紧接着自然是准备嫁妆,嫁妆的丰厚多寡意味着女儿到婆家后享受到的媳妇待遇,没哪个关心女儿的父母不放在心上的!   夏承和笑,“好好好,我自打嘴巴,一家人说了两家话,多谢大伯和大哥。”   夏承业叹了口气,起身拍着他的肩膀道,“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二叔那脾气……这家分了好。想给侄女买嫁妆田是好事,记着不要往咱们九里亭买,要买就买到二娘婆家那边,到时候嫁过去,离的近好张罗!”   “嗳,我跟她娘也是这么打算的,准备告了爹就去……”   “不成。”闻言,夏承业蹙眉,“你要听大哥一句劝,二叔那边还是别告诉了,我可是听说因为二娘的亲事,他们几口都闹到镇上去了,险些没把二娘的亲事给搅了,要是再听你要买田地,没准儿又起啥幺蛾子。索性你们分了家,啥事自己做主就得了,你啊……”夏承业叹口气,“也不要一根肠子直到底,为着几个侄女好,也多长几个心眼儿,别事事都……”   话却是不能再说深了,其实心里都明白,就是做起事来   是做起事来顾东顾西缩手缩脚的。   夏承和眸底无奈,嘴角满是苦笑,“大哥说的是,我因着二娘的亲事没告诉爹,这次才想先知会他一声,是我糊涂了。”   以爹娘的性格若知道他手里有这么多银两,要给闺女买田地,怕是逼也要逼他吐出来给他们,因为是他们养大了他,他们是他爹娘,所以,他的一切都是他们给的……   夏承和重重叹息,摇了摇头。   夏承业拍了拍他,“行了,我回家去了,我家地今日刚放完水,明日我去帮着把你家那几亩地先给放完了水,你早点回去镇上,万一……”   老宅那十几亩地可还没动呢,万一老三留家时间再多一天,没准就被使唤上去弄那十几亩地了。   他们家老大在靠秀才,老二在做木工,剩下那个老四整日不着家,可即便着家,那也是个不干活的主儿!啥事还不是落在老三身上!   夏承和听出夏承业未完话的意思,笑了笑,送他出门,十一娘若有所思的望着他走远,问下承和,“爹,大爷爷为啥与爷爷分家啊?”   夏承和一怔,想了想摇头,“那时候还小,不清楚。只记得大伯与爹吵了一架,后来就分了家……”   从大伯对她家的关心和提点,不像是个不明事理狠心的,那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老爷子与老太太做错了事,为大爷所不齿,才逼的大爷下定决心分了家。   夏承业回到家,一家人还在等他吃饭,看他一个人回来,夏承业的妻子方氏忙迎上去,小声问,“咋?他三叔不愿意来?”   夏承业摇头,“我去晚了,他们已经在老李家吃过了。”   方氏松一口气,笑着拿帕子给丈夫擦手,“快来吃饭吧,几个孩子都饿的叫嚷好久了。”   “嗳,开饭喽!”夏承业笑着进屋,将情况与夏大爷说了,夏大爷叹了口气,“瞧你二叔办这事儿,孩子回来连个饭都不给吃,唉,早晚有他后悔的!”   夏大奶奶曹氏咳了两声,摆手,“吃饭吃饭,提这些糟心事干啥。”   夏大奶娘一贯不喜二房,一个两个的没事就爱作死!好好的孩子不去疼,一门歪心思想往高处爬,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这样的人,她一辈子都不想听人提,怕污了自己的耳朵!   “吃饭吧。”夏大爷看了一眼妻子,笑,“这么多年,你这毛病还没改。不管咋说,老三他们还是有心的,这么多年也没落过咱们不是……”   “老三是老三,你那兄弟是你那兄弟,两码事儿!”曹氏斜了丈夫一眼,对儿子道,“你找个时间去秋棠那,让她照应照应老三,做不完的生意,别把生意做成了精,连亲人都算计!”   夏大爷不吭声了,知道这是妻子又敲打自己了,朝儿子苦笑一声,闷头吃起饭。   夏承业笑了笑,“嗳,娘,您放心,我后儿个去走一趟。”   方氏在旁边夹菜给丈夫,“后院有些菜能吃了,我明儿收拾一筐,你带去给妹妹妹夫吃。”   “嗳。”夏承业脸上的笑更甚了,也抬了筷子给妻子夹了菜。   几个孩子不愿意了,一起嚷嚷爹娘偏心,夏大爷和曹老太太就一人给夹了一筷子菜,“都有都有……”   一家子欢乐的气氛久久环绕。   反观夏家老宅这边,可就热闹的多了。   乔老太太一拍筷子,指着江氏的鼻子骂,“你做的这是啥玩意儿?是给人吃的还是喂猪的?白瞎了我一瓢玉米面……”   “娘让媳妇用玉米面做出白面馍的味道,媳妇还真没那本事。”江氏不阴不阳的笑,夹了口咸菜放到自己汤碗里,就着刺啦喉咙的玉米窝窝三两下扒拉完一碗饭,丢了碗筷起身,出去,回屋,关门。   乔老太太瞠目,瞪着那扇门,半响反应过来,手中筷子就砸向了一旁的夏承安,“老二,你是死人啊!没看到你媳妇欺负老娘!”   夏承安默默起身,“娘,玉米面就是玉米面,咋也做不成白面馍。娘想吃白面馍咋不给她白面做馍。”   说完,也转身回了屋。   四娘早有眼色的喝了汤,装了俩窝窝头在袖子里,“爷奶,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气的老太太端着碗就砸了过去,“你们一家倒是吃饱了,一个个的都是些啥玩意儿!要不是看在三郎……”   “啊!”碗棱砸到四娘的后背,一身薄麻布衣裙的四娘哪经得起这么重的一下,疼的当场踉跄一下,扑倒在地,袖中的窝窝头滚了出来。   老太太一见,更是怒上心头,几步过去,拎着四娘一个耳刮子就抽了过去,用力之大,四娘疼的身子直抽搐。   夏承安与江氏听到动静,开门正瞧见老太太要下手打第二下,夏承安大叫娘,江氏吼着就扑了过去,一把将老太太推到一边,抱住身子下滑的四娘,“四娘……四娘啊,你是咋了?”   江氏没注意抱住了四娘背后的伤处,四娘疼的眼睛一翻,昏厥过去。   “四娘!”   江氏吓的脸都白了,抬头张惶的去看夏承安,声音都变了,“他爹啊!”   夏承安小腿肚都有些打颤,脑海里满当当的全是五娘奄奄一息躺在自己怀里喊疼的模样。   “江氏你敢推我……”乔老太太好容易爬起来要跟江氏算账,一瞧江氏怀里昏过去的四娘,脸色大变,“……不、不管   …不、不管我的事,谁让她偷窝窝头,我就拿碗砸了她一下……”   “姓乔的,我闺女死了,我跟你拼命!”江氏将四娘往夏承安怀里一塞,撸起袖子硬着脖子就朝乔老太太撞去,夏老爷子蓦然大喝,“好了!人晕了不赶紧去请大夫,在这闹啥闹?!”   “我去找大夫。”六娘飞快往外跑,黄氏拉也拉不住,不禁狠瞪了六娘两眼。   张大夫一见四娘脸上的巴掌印就知道这事跟那爱作的老太太脱不了干系,没开药先伸手,“一两银子。”   老太太跳脚,“你咋不去抢?”   张大夫盖了药箱就走,江氏张了几次嘴,却都没出声,夏承安失望的看了她一眼,苦涩道,“张大夫,您开药,我给您拿银子……”   说着就往家里藏银子的地方走去,江氏过去拦,被夏承安一下挥到一边去,掏了一两银子给张大夫,张大夫叹了口气,开了药,“我看她脉象,有内伤也有外伤,这药熬着给她内服,我回去再做些外敷的药,明日你去拿了给她用上。”   夏承安嗳着应声。   老太太伸手去抓夏承安手中的钱袋,被江氏一下挤到炕边,大腿撞到炕沿疼的哎哟哎哟叫,江氏一把将钱袋塞到怀里,瞪着老太太,“这是我的!是给我闺女的嫁妆、给我儿子娶媳妇用的,你休想!”   “你敢撞我!”老太太指着江氏骂,“啥叫你的?你吃我家的喝我家的,银子自然也是我家的,还不把银子给我拿过来!”   张大夫看不下去,拎着药箱往外走,夏承安追出来问四娘的病情,张大夫道,“碗砸到了脊椎,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不然……你闺女这辈子可就瘫在床上了!”说着,摇头叹息,“再不待见孙女,也不该拿碗去砸,一个不好,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夏老爷子在后面将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眉头微蹙了蹙,爷奶教训孙子孙女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一个外人在这瞎说啥!这不是挑拨他们跟老二的感情吗?   这张大夫咋是这样一个混不吝的人!   “老二!”夏老爷子咳了咳。   张大夫头也没回,与夏承安道了别拎着药箱自去了,夏老爷子又是一通生气,等人走远,指责夏承安,“下回别找他了,说话没个把门儿的,看着就不是啥好人!”   夏承安垂着头没吭声,夏老爷子瞪他,“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听见了,爹没啥事儿的话,我去拿药。”夏承安朝夏老爷子扯了扯嘴角,转身往院外走去,脚步匆匆。   夏老爷子一口气没喘上来,拄着拐杖骂,“孽子!”   屋内,还在拉锯战,黄氏站在门口看热闹,眼睛在江氏身上来回打转,瞧那钱袋鼓鼓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六娘扯了扯黄氏的衣角,“娘,五郎困了。”   黄氏一巴掌打过去,“他困了你不会哄他睡觉,在这吵啥吵?滚一边儿去。”   六娘捂着脸,低声抽泣着牵五郎回去睡觉,五郎不耐烦她哭,“哭啥哭,谁叫你不长眼往上凑!活该!”   六娘扭过头,哭的身子发颤,却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脑子里不自觉又浮现四婶娘搂着十一娘心疼的模样,委屈更甚。   翌日,有李家大叔和夏家大房大伯帮忙,引了河里的水,四亩田地,不过一个上午半个下午就搞定了,夏承业试了试水深和泥土的黏糊度,笑了,“成了,等上几天我和李家小子帮你把秧插了,你也省了一趟,不用回来了。”   “那哪成?”夏承和不愿意,“大哥家也十几亩地呢,我回来也能帮上点忙。”   李家大叔点头,赞同的却是夏承业的话,“三哥,你还是别回来了,你家老宅那十几亩地可还没动呢,你回来保不准就被拉去做壮丁,没得受那气!就这四亩地,我和承业大哥一天功夫就给你插完了,啥事儿都不费!”   十一娘拎着陶罐里剩下的一点酸梅汤,倒了一杯递给夏承业,心里笑,没有老宅的那些糟心事,爹娘在村里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哎,这味道,绝了。”夏承业砸吧砸吧嘴,方氏笑他,“属猫的,见着点腥就走不动路。”   十一娘也跟着笑,“大伯喜欢,我回头多煮点。这方子简单的很,大伯娘要是有空,我教给大伯娘也使得。这东西夏日喝最是解暑消热,不过也不能喝多了,容易寒着胃。”   “我可不学,学来你大伯那张嘴可就停不下来了。”方氏哈哈大笑,她心动,却没要,三房做生意不容易,人家卖钱的东西,她哪里能要!   一群人跟着笑。   十一娘面上带着笑,心里缓缓叹一口气,方氏是个心好的,怕是顾虑到他们才没要酸梅汤的方子,在老宅遍地是算计占便宜的风涡里趟过,再看这样的人心总会觉得难能可贵。   十一娘心里盘算着找个时间去一趟大爷家,悄悄教给大奶奶,别人对他们好,他们也要有所回报才是!   几人正谈笑着,夏老爷子与夏承安踱步而来,确切的说是夏老爷子在前面走,夏承安在后面跟着。   方氏脸色一变,低声道,“二叔来了。”   夏承业一蹙眉,“老三,我先回去了,免得二叔看见我不顺心。”   夏承和点了点头,“谢谢大哥大嫂来帮忙,我晚点去家里道谢。”   “道谢就免了,你们今日要是   们今日要是不回镇上,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方氏一边收拾家具,一边道,“听你大哥说你喜欢吃葱油饼,你大嫂我最拿手的就是这个。”   “嗳,大嫂这么一说,我可馋了。”夏承和笑。   夫妻俩拿了家具抄小路走了。   夏老爷子远远走来,看到有人走,蹙眉问下承和,“那是谁?看见我就跑。”   “我家亲戚,我请来帮三哥家灌水的。”李家大叔脸不红气不喘的回答,“老爷子咋有空来地里转悠?”   夏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对夏承和道,“老三,你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背着爹跟大房的人在来往?我告你,咱老夏家跟他们大房势不两立,这辈子都不能再好好的呆一块儿,你虽然分了家,但也是我老夏家的人,给我看到你跟他们在一块儿,你就别跟我的姓了,跟他们得了!”   “老爷子这话说的是咋回事?夏大伯可是您亲大哥,是夏三哥亲大伯,您这样……”李家大叔想说和,被夏老爷子瞪了一眼,“我家的事碍不着你,你瞎搀和啥?一边儿去。”   李家大叔呵呵笑着,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夏大伯跟老爷子不是一个姓吗?姓谁的不是夏。”   换来夏老爷子喘着粗气的怒瞪。   夏承和注意到夏承安的脸色,走过去问道,“二哥,你脸色咋这么差?昨晚没睡觉?”   夏承安看了夏承和一眼,咧了咧嘴,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三,四娘昨儿个被娘砸晕了,这会儿下不了床……”   “这咋说的?”夏承和吓了一跳,收了东西就要往回走,“走走走,回去看看四娘去。”   “嗳。”夏承安扭头也要走,却被夏老爷子叫住,“你俩干啥去?都给我回来。”   “爹,我们去看看四娘。”   “看啥?药吃了钱花了,慢慢养着就是了。”夏老爷子摆了摆手,“老三啊,我跟你二哥商量了,你大哥在忙考试,你四弟又在你店里学手艺,这地不能荒着。你二哥他做工耽误不得,家里的地还要靠你操持……”   “爷给钱不?”十一娘开口打断夏老爷子的话。   夏老爷子瞪眼,“给啥钱,都是一家人……”   “爷说的太对了,都是一家人谈钱伤感情。爹啊,你和娘前几日不是还在商量给爷奶的十两银子啥时候给合适吗?你听爷都说了,他们不要钱!”十一娘立刻笑了,明媚的险些灼伤夏老爷子的眼睛。   夏老爷子瞪着笑的灿烂的孙女,噎住了。   ------题外话------   午安么么哒~   感谢美人儿们的票票,么哒。   ☆、031 魂离   她这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啊!   那能一样吗?   出去问问,谁家儿子给亲爹干活还要工钱的?   夏老爷子气的喘粗气,指着夏承和道,“老三,让你帮爹干点活你还要收工钱?”   “我爹也没说要工钱啊?”十一娘诧异的看着夏老爷子,“不是爷说都是一家人不谈钱的吗?”   夏承和张了张嘴想说话,被李家大叔拉了一把,不让他开口。十一娘也不给夏老爷子再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我爹被气吐血两次,身子一直在调养,这会儿家里还煮着药呢!就这几亩地还是李家大叔和亲戚帮着才弄起来的……爷,反正您也不在乎那点钱,我爹身子也不好,不如这样,拿那年供的十两银子去请人帮老宅翻地放水插秧,一来人多做的快,二来您省心省事,三来我爹也不用带着病做活,做慢了还惹您生气,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儿……”   夏老爷子狠狠瞪了十一娘一眼,夏承和忙走过去挡住夏老爷子视线,将闺女护在身后,夏老爷子哪里不明白他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哼了一声,“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二哥明日去上工,你留在家里帮忙捯饬地放水秧苗,等插了秧你再回镇上,反正你那店里也雇了人,碍不着你啥事儿。”   夏老爷子说完,看夏承和,“老三,你咋说?”   想把家里的活计都丢给自家爹,想都别想!   十一娘想出来,被夏承和挡在身后,安抚的拍着手,十一娘叹口气,不再动弹。   这边,夏承安瞧见情况不对,忙开口,“爹,还是我请几天假回来弄吧,都是木工活耽搁几天也没事,回头再赶出来就是了。”   “你来种地谁挣钱养家?!”夏老爷子瞪了夏承安一眼,“好好做你的工,地里的活不要你操心。”   这还非得她爹来了,十一娘在夏承和身后无语,尼玛,这是什么爹?确定是亲的吗?她能不能验个血!   “爹……”十一娘揪了揪夏承和的衣角,她爹连吐两次血,伤了元气,大夫都嘱咐了最近一段时间不能生气不能干太长时间的重活,要注意休息,否则后患无穷。   她非要跟着回来就是怕老宅人会出幺蛾子,还真是让她一语成谶!   夏承和垂首,看着女儿担心的小脸,笑了笑,“爹没事。”   夏承和安抚了女儿,转头看夏老爷子,“爹,我身子不好,十几亩地不知道要弄到啥时候,要不让二哥和四弟、五弟回来一起弄,人多也快一些。”   “爹!”十一娘蹙眉,她不愿意,十几亩地下来,爹的身子还要不要?!   “是啊,爹,我跟四弟、五弟都回来帮忙,多一个人就早一天把地捯饬好,我瞧着咱们村好几家连秧苗都秧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地里的水好就能插秧了,咱们家可耽搁不起了。”夏承安忙在旁边帮腔。   夏老爷子瞪了夏承安一眼,吃里扒外的东西。   “年纪轻轻的,心眼儿比针尖还小,难怪作出一身病!”田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尽管夏老爷子很不愿意让儿子请假也知道老二说的没错,他们家的地是耽搁不起了,再不赶紧着点,就赶不上村里人的步伐了。   “行了,就这么着吧。李家小子,你走车到镇上喊老四老五回来整地,我们家去了。”夏老爷子毫不客气的使唤李家大叔,李家大叔冲夏老爷子笑了笑,“哎哟,真不好意思,夏叔,我这几日要在家秧苗,不打算走车。”   夏老爷子一怔,顿住要走的脚步,皱眉,“你说啥?”   “家里地捯饬好了,苗还没秧,我得在家秧苗,所以,插秧之前不打算走车了。”李家大叔笑笑道。   夏老爷子却觉得他是故意的,手中拐杖戳着地中水,戳戳戳!“你这娃子,咋这么不地道,让你帮个忙你都不……”   拐杖插进去拔不出来了,夏老爷子没防备,身子往前倒去,亏的夏承和过去扶了一把,他才避开一头栽进泥水地里的命运,站直身子后却是一甩手把夏承和推开,黑着脸转身就走,“那就老三你跑一趟镇上,喊了老四老五一起回来,顺便买些米面,你娘想吃白面馍。老二,还不走?!”   夏承安朝夏承和摇了摇头,快步跟上夏老爷子。   李家大叔一脸无语,“三哥,最近老太太不闹腾,换老爷子了?”   十一娘被气笑了,“李叔没听我爷说吗,我奶想吃白面馍!”   他们这地方以米为主食,一年一季大多都是种水稻,小麦产量那样少,想养活家里十几张嘴的人家谁也不会选择种,想吃面?去米粮铺子买!老太太说想吃就要吃到,还真是呵呵……   “爹,有一就有二。”十一娘看了看自家爹的脸色,没敢多说,她爹的身子要紧。   夏承和笑了笑,“爹知道。走吧,地里捯饬的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收拾一下,去大伯家道声谢,回镇上一趟。”   “三哥,要我说,你回了镇上就不要再回来了,地里的活计我和承业大哥帮你弄,也省的你身子不好还要回来受气。”李家大叔劝夏承和。   夏承和摇头,“几个人做起来快,五六天功夫也就差不多了,我还撑得住。”   李家大叔还要再劝,夏承和已收拾好东西,往小路上走,李家大叔无奈的跟上去,“那我明日也过来帮忙。”   “不用了,我爹的脾气你又不   了,我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看见你不定说啥话,你去忙你的。”夏承和摇了摇头,他爹在生他的气肯定不会给他身边的人好脸色,再说,这是他们家的家事,哪里好为难李家兄弟。   李家大叔自是明白夏承和的意思,无措的抓了抓头,他也没啥好法子了,“算了,我跟三哥一起去吧,免得夏承乐出幺蛾子。”   十一娘望了望天,觉得她不用想就知道,夏承乐一定会出幺蛾子!   一个在家时就整日好吃懒做不干活的人,这会儿喊他回来干活?想想可能性有多大……   夏老爷子越想越生气,生了一肚子气,到家就数落夏承安,“老三做了这么多年,哪年要你们帮忙了,今年咋就不行了?你在旁边瞎起啥哄,你咋不算算你和老五这么一耽误得少赚多少银子?”   “爹,老三先是因为大哥卖十一娘和二娘、三娘的事急的吐血晕厥,后来又被老四气吐血背过了气,大夫都说伤了身子底儿,得好生养着,养不好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我和老五挣那么多钱也换不来老三的身子不是,少赚点就少赚……”夏承安苦笑,他爹这是想干啥?非要搓磨老三不可吗?   夏老爷子不耐烦听,敲着烟杆打断他的话,“行了!我还轮不到你说教!该干啥干啥去!”   夏承安转身出正房,依稀听到夏老爷子恼怒的声音,“一个两个的,都能耐了,说也不听,管也不听了!都是些啥玩意儿蛋子!”   乔老太太撇嘴,“你咋不把老三家的叫回来,看我咋收拾她!”   进屋,四娘正坐在炕头绣着什么,看到他进来,笑着叫了声爹,夏承安扯了扯嘴角,“四娘,身子还疼不?”   四娘摇了摇头,动了动,一旁的江氏忙去扶,把她身后的厚棉被正了正,让四娘靠的更舒服,一脸笑意,“我看着呢,还能让闺女不好受了。咋?老爷子又给你气受了?”   夏承安看到江氏心里就有疙瘩,含糊不清的应了声,走到炕边去掏钱,江氏眉头一皱,想去拦却没敢动,“你拿钱干啥?四娘的药都抓齐了。”   夏承安想了想,掏了钱出来道,“娘想吃白面,爹让老三去买,我拿钱给他买。”   “你疯了。”江氏脸色难看,起身去抢夏承安手里的铜钱,“老爷子让三房去买是看得起他们,你跟着搀和啥?咱家攒这么点银子不容易,都是留着给四娘、五郎用的,你把钱给我……”   “四娘,晚上光线不好,做一会儿就睡啊。”夏承和躲着江氏的手,临出门不忘关心女儿。   四娘点头,“爹去吧,我马上就好了。”   江氏没拦住,狠狠的砸着东西,四娘低着头将最后几针线收了,掀被下炕,江氏去接,四娘笑笑,躲开了她,“娘,我只是背疼,脚没事。”   夏承和自然不收,两兄弟让了许久,“二哥,你听我的,攒点钱给四娘准备嫁妆才是正理儿!”   夏承安一怔,苦笑了一下,他们兄弟俩心里都清楚,爹娘那儿是指望不上的。   “可咱们是分了家的,爹他……”   夏承和笑了笑,没说话。   十一娘暗自腹诽,分了家咋的,人家是老子,一个命令,你敢不听?大不孝!   “四娘的伤好些没?我回头让她娘收拾些补血的东西拿回来给四娘补补血气,正张婶子的时候,可不能落下啥病根儿!”   “不用不用,四娘瞧着精神挺好的。”夏承安笑着拒绝,与夏承和又说了几句,告辞回家。   夏承和带着十一娘去夏家大房道谢,听了夏老爷子让夏承和留在家里干活的事无语的摇了摇头,曹氏赶着卷了几张葱油饼包起来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啥?叫我回去捯饬地?我不去。”夏承乐毫不犹豫的拒绝,笑嘻嘻道,“往年有三哥一个人就够了,今年还有二哥帮忙,我还回去做啥?我这边正跟范师傅学做菜,一来一回多耽误事儿,三哥,你跟二哥去吧,不用等我。”   “夏老四!夏三哥身子还没好透,你别装傻子!”李家大叔气的,恨不得一牛鞭子抽过去,啥人啊这是?   把三哥气吐血伤了身子他跟没事儿人一样,还笑嘻嘻的,三哥是该他的还是欠他的,真是神经病!   夏承乐斜了他一眼,“我家的事管你啥事儿,你没事也可以去帮忙啊,我又没拦着你。”   “四叔,你真不回去?”十一娘仰头看夏承乐,夏承乐扫她一眼,摇头,“不回去,咋地?”   十一娘笑了,眸底有着淡淡的冷意,“那就算了。”   话落,转身拉着夏承和就走,李家大叔啐了一口跟着进了堂屋。   夏承乐撇撇嘴,他才不要去卷着裤管踩在脏兮兮的泥巴里插秧,累都累死了,他可不傻,在这里学做菜多好,想吃啥吃啥,还有钱拿,再没这么逍遥快活的日子了!就是有点累……不成,他回头得去找范师傅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只教他好翻炒不用拎锅甩的菜。   堂屋内,李家大叔皱眉,“看见了吧?我就知道夏承乐这无赖铁定不会乖乖回去干活!”   八娘跺脚,“那咋办?爹哪干的完那么多活?都分家了,爷咋还叫爹,他那老宅有四个儿子呢!”   罗氏叹了一声,“家里这摊子先放下,我明日也跟你们一起回去。”   夏承和不愿意,“你和闺女都不用回去,我一   回去,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他不想让玉娘和闺女跟着回去受气,他爹的火冲他一个人发就够了。   罗氏不放心,执意要跟着回去,夏承和向女儿求救,十一娘笑着趴到罗氏耳边劝,“娘,你不是要给二姐、三姐相看田地吗?这会儿正是时候,再晚些保不定好田地都被人插秧了,到时候价钱肯定会贵的,你确定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罗氏犹豫了,“可你爹……”   “这不是还有我呢吗?我咋会看着他们欺负我爹?”十一娘拍胸脯,“爹是我的,谁想欺负先过我这关!”   罗氏摇头笑,“行,那我听闺女的!我不回去,我去四处转转……”   “夏婶儿要去哪里转?带上我!”堂屋里突然响起熟悉的调侃声,众人望去,苏少楠不知何时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椅子上,正没形象的歪靠着,一只手捞着袖子扇风。   “苏少爷。”罗氏笑,拎了壶拿着杯子过去,“快喝些酸梅汤,去去热气。”   包子站在门外,抹着额头的汗,瞧见他家少爷有东西喝,忙颠颠儿的跑进来,“夏三爷,夏三奶奶。”   罗氏笑着也倒了一杯递给他,包子一口气喝了,渴,渴死他了!少爷也真是的,办完事也不说歇一日,马不停蹄的就往家跑,生怕他家未来少奶奶跟人私奔了!   八娘指着包子笑,“你是头牛啊,那么一杯一口就喝了,也不怕呛着。”   应声的,苏少楠呛着了,连咳几声,脸都咳红了才止住,又向罗氏掏了一杯,“谢谢罗婶儿。”   “你俩这是去哪了?弄的这……灰头土脸的?”十一娘皱眉。   苏少楠睨她一眼,糊弄道,“包子不听话,我揍他来着,他非要跑就搞成这样了。有吃的没,我快饿死了。”   十一娘看他一眼,懒得搭理,“现成的没有,剩饭你吃不吃?”   “你让爷吃剩饭?”苏少楠铿一声将杯子砸在桌子上,“你知不知道爷为了你……”   “吃吃!十一姑娘做的,剩饭也好吃!”包子笑眯眯的拉了苏少楠一下,苏少楠拧眉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十一娘,“赶紧赶紧的,都这会儿了也不知道饭菜坏了没!爷午饭还没吃呢……”   十一娘看了二人一眼,转身去了厨房,八娘跟过来,“十一娘,我瞧着苏少爷和包子咋怪怪的?”   “有啥奇怪的?他们俩从一开始就不正常。”   八娘想了想,点头,“也对。”   十一娘笑,捡了几样好做的,用左手炒了,又拾了几个馒头与菜一起让八娘端出去。   等十一娘收拾好再回堂屋时,苏少楠已扒完了盘子里的菜,塞的满口与夏承和嘟囔,“夏叔放心,我找人带你们去,保准那地不仅好还便宜……”   八娘兴奋的亮着双眼,拉了十一娘咬耳朵,“爹娘要给二姐、三姐买嫁妆田,苏少爷说他手里刚好有个带庄子的,地好价钱还便宜,要让给二姐三姐呢。”   带庄子的?那倒不错,买下了也能住人,到时候二姐、三姐忙不过来还可以雇长工打理田地庄园。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田园小居生活嘛?   好!   苏少楠吃饱喝饱,又带了几壶酸梅汤,正要走,宋泱也跑来了,与夏承和和罗氏打完招呼,就捧着十一娘的手看。   “十一娘,我听说你的手受伤了,怎么样?怎么样?还疼不疼?我哥刚从云州府回来带了上好的药膏,我给你带了一盒过来,你试试好用不好用!”   苏少楠不走了,就要抓了十一娘的手看,被宋泱一巴掌拍掉,“十一娘的手还没好,你使这么大力气想干什么?闪一边儿去。”   “宋泱!”苏少楠气的瞪眼睛,宋泱可不怕他,招呼了身后的侍剑拿药膏,亲手给十一娘涂抹了才稍松一口气,将药膏放在桌上,“一日三次,我保准你过不了半个月就恢复如常!”   八娘一喜,“真的?这药膏这么神奇?”   “那是自然,这可是供给军队的,断胳膊断腿也是用这个的,效果不好能供给吗?”宋泱有些得意,还撇了苏少楠一眼,苏少楠翻了个白眼,“行,就你家行,选上个药膏而已,得瑟的!”   说着,眨着眼凑到宋泱面前,嘿嘿笑了两声,古怪道,“你大哥就没跟你说你家黑米吃死了人,赔了几十万两银子的事儿?你以为这供给是好事?瞧你大哥怎么头疼吧?!”   夏承和与罗氏面面相视,不知怎的就想起老大夏承平送去云州府后宅,那个吃黑米而死的小妾,面露惊容。   宋泱一把推开苏少楠,气呼呼道,“苏少楠,你少胡说八道!我大哥才没有做黑米生意,那是魏砂瞒着我大哥做的,他已经被收监了,他才是罪魁祸首!你别什么事都诬赖我大哥……”   “我诬赖他干什么?”苏少楠往旁边一躲,避开宋泱,挑眉道,“你大哥花了十万两买了魏砂的命,现在,人家母子俩不定在哪逍遥快活。”   宋泱怒起,指着苏少楠,“不可能!何嬷嬷想杀我,大哥不可能救魏砂,你骗人!”   苏少楠耸肩,还想说什么,被十一娘瞪了一眼,撇撇嘴,“算我没说,你爱信不信。”   宋泱一把推开他,“我去问大哥!”   “小姐!”侍剑抿唇看了苏少楠一眼,朝十一娘一家点了头,跑出去追宋泱。   “苏少爷,   “苏少爷,天晚了,我们明日还要回家种地,您若没事就请回吧。”   “夏十一,你赶我走?”苏少楠蹙眉,脸色不好看,“你刚才不让我说我都没说了,你还生什么气?”   十一娘笑,“我算老几,怎么敢撵苏少爷?”   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转头对夏承和与罗氏道,“爹、娘,明日还有事要忙,你们早些休息吧。李叔,只能委屈您和小冉小起他们凑合一晚上了。”   李家大叔笑了笑,“啥委屈不委屈的,那我去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夏承和去送了李家大叔回来,与罗氏看了看苏少楠,“苏少爷,天晚了,您……”   “走就走,谁稀罕你们家?请爷来爷还不想来呢,一股子穷酸味儿……”苏少楠扭头就走,边走边嘀咕,包子听的心惊肉跳,忙大声盖过自家少爷的抱怨,“夏三爷,夏三奶奶,十一姑娘,八姑娘,你们早点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夏承和与罗氏笑着摇了摇头,对苏少楠这种少爷脾气似习惯了,也没生什么心思,相携回了屋,十一娘与八娘也回了自家屋。   二娘、三娘正在灯下画花样子,看见二人进来,蹙眉问道,“听着像是宋家小姐和苏家少爷都生气了?出啥事儿了?”   十一娘懒得说那个傲娇少爷的事,八娘脱了鞋,趴在炕边看二娘画画,边把适才的事说了,末了,撇嘴不满,“一个大男人跟女孩子计较来计较去的,还说咱们家坏话,他下次来给我二两银子我也不给他跑腿!”   灯光下,二娘笑,柔和温婉,“苏少爷怕是把咱们家当自己家了才这样发脾气,你虎起来可比他还要猛。”   八娘嘟嘴,翻过身去,“二姐你嘲笑我,不理你了。”   几人就吃吃的笑,小十二被吵醒,揉了揉眼睛往八娘肚子上爬,八娘哎哟哎哟的叫,姐妹几个又是一通笑。   八娘担心,苏少爷要是生起了气,耽误了买地的事咋办?   事实证明,苏少爷真的傲娇了,第二日只派了一辆车来接罗氏,而看到来人的模样,一家人都愣在了原地。   来人不明就理,笑呵呵的弯着腰请罗氏上马车,“小的奉我家少爷之命,来接夏三奶奶去看庄子,夏三奶奶请上车。”   八娘抽了还没放下地的凳子扑上去劈头盖脸的打,“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十一娘只觉脑海一震,如散了三魂七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滑,罗氏大叫一声抱住十一娘,“十一娘,你别吓娘,你这是咋了?你哪儿疼哪里疼?你告诉娘!”   “娘……”十一娘虚弱的喘不过气,一股惊惧恐慌铺天盖地的朝她涌来,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想往后躲,想缩到罗氏的怀里,不想看见眼前的男人!   “我怕……娘,走,走……”   十一娘摇头,不,这不是她在说话,她分明没有出声!   她抬手想去抓罗氏的手,手却虚空穿过,十一娘愕然的看着一家人都扑到她与罗氏身边,不,是真正的十一娘与罗氏身边。   每个人都是一脸惊惶的模样,罗氏颤抖着变了调的声音,“她爹,快,快抱十一娘回屋!八、八娘,去、去请大夫……”   “嗳嗳!”八娘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抹眼睛。   来人莫名其妙,正想凑过去问需不需要帮忙,就见罗氏拎了先前小姑娘扔掉的凳子朝自己打过来,他吓的一跳,“哎,你怎么打人啊?”   “老娘打的就是你!要不是你我家元娘会与我们天各一方吗?我家十一娘会被吓成这样子吗?滚!你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   不远处,包子与冷着脸的苏少楠急急而来,一看场面,包子低叫,“坏了坏了!出事了!”   “回去再跟你算账!”苏少楠狠瞪了包子一眼。   那人瞧见包子与苏少楠,抱着头跑过来,“哎哟我的爷,您瞧瞧,我可是一点没敢还手,这是怎么回事?”   “三婶儿……”   “担不起苏少爷一声婶子,苏少爷门第高,我们寒酸人家高攀不上,以后还是不要再来往的好!”罗氏一把扔了凳子,转身进屋。   苏少楠想跟着进去,被小冉和小起拦着,“苏少爷,我家十一姑娘像受了惊吓,您这会儿还是不要进去了。”   “十一娘怎么了?”苏少楠拨开两人,就要进去,包子冲过来抱住他的腰将他拽出来,“少爷,您这会儿不能进!进去会让事情更糟糕!”   苏少楠一个手肘捣中包子的肚子,包子吃痛,松了手,苏少楠还要往店里去,包子又冲过去,低吼一声,“十一姑娘被卖进天乐赌坊时,验货的就是钱六。”   苏少楠蓦然怔住,揪了包子的衣领,“你刚才怎么不说?谁让验货的?谁!”   包子哭丧着脸,还能有谁,谁做这生意不想沾点腥?碰到好的,哪个都想先玩一盘,这是惯列。   “他娘的,爷的赌坊都让这些人给肮脏了,去查,还有谁碰过夏十一,都给爷剁碎了扔去山上喂狼!”苏少楠红了眼,娘的,他的女人也敢碰?简直找死!   而此刻,十一娘……不,慕青一脸无奈的被真正的十一娘抓着手一路拉到了屋内。她看得出十一娘很虚弱,几乎喘口气都要没命的样子。   但她更不能理解的是,十一娘的魂魄既然还在,自己的灵魂怎么还能寄生在她的身体里……   她听到十一娘让夏承和与二娘、三娘都出去,拉着她的手叫,“慕青……”   ------题外话------   写到最后有些惊悚,我弟弟打了个喷嚏就把我吓着了,我是胆小鬼……   感谢妹纸的鲜花,昨日没看到,么么哒~   今日8q挑战失败,明天接着挑战,哟西~   ☆、032 道歉   从没有过这样惊悚的时刻,即使在丛林里看着野熊一爪将同伴撕裂成两半,慕青也从未有过这样惊悚的时候!   她想张口,却一个音都发不出。   十一娘弯眸,唇角那一抹惊心动魄的浅笑让她已然开始绽放俏丽容颜的面庞看上去越发动人。   慕青心惊,原来十一娘是这样的漂亮……   她看着十一娘虚弱的朝她笑,“慕青姐姐,对不起,我肯定吓到你了,你别怕……我是想一直看下去的,可那个人出现的太突然,我吓坏了……”   “……爹娘心慈,多亏姐姐在旁提醒,二姐、三姐性情温厚,八姐莽撞,多亏姐姐在一旁照应,十一娘很是感激……有姐姐照顾爹娘和姐姐妹妹们,我走的也放心了……”   慕青一怔,她要走,怎么可以?   爹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娘失去了元娘,怎么能再失去十一娘……   慕青摇头,不想让十一娘做傻事。   十一娘似看透她的心思,笑道,“我走了有姐姐在啊,姐姐代我照顾爹娘和姐妹们,我在天上看着你们,一样的啊……”   怎么会一样?她是冒牌的,十一娘才是真的……   十一娘的脸色突然变的红润,双眸晶亮有神,甚至挣扎着坐起了身子,握着她的手却一直没松开。   她听到十一娘出声,“爹,娘……”   门很快被人打开,脚步匆匆而入,罗氏疾步过来将十一娘搂入怀中,一脸焦急回头望,“大夫,大夫,你快来看看我闺女,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   大夫过来要诊脉,十一娘不让,罗氏大急,“十一娘听话,让大夫看看,有病咱们治……”   “娘,我好好的,就是看到那人给吓的,我不看大夫,不看大夫!”十一娘在罗氏怀里摇头,声音娇嗔。   罗氏一脸担心的低头看女儿头顶,“有事没事咱看看大夫,求个心安,十一娘乖……”   夏承和站在不远处,瞧见十一娘不愿看病,也是着急,“闺女,看了病爹给你买糖葫芦……”   十一娘的身子猛地一抖,罗氏忙抚着她后背,狠瞪了夏承和一眼,低声道,“娘给我们十一娘**蛋羹吃,好不好?”   “娘,我真没事,不信你瞧……”十一娘抬头,笑眯眯的模样哪有在店门口时的灰白惊恐,罗氏一怔,猛松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旁的大夫盯着十一娘的脸色却突然皱起了眉头,“小姑娘,我看你脸色不好,还是把把脉,有病早治的好。”   “大夫,咋回事?”罗氏刚放下的心又猛的提了起来。   大夫摇了摇头,这小姑娘给他的感觉很奇怪,看面相分明是回光返照,可他前几日来时,这小姑娘精神头还好的很,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面相……   十一娘看了大夫一眼,扯了扯嘴角,低头在罗氏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松开罗氏,看向夏承和,“爹……”   夏承和忙凑过去,坐在罗氏身边,抓住十一娘伸过来的手,“闺女,别怕,那人让你娘给打跑了,他不会来了!”   罗氏在后面掐夏承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夏承和吃痛,委屈的看罗氏,罗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瞧你都说的都是啥话?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二娘、三娘站在不远处红了眼,小十二奋力的从地上爬到炕上,抓着她的衣角仰着头,软糯的叫着,“姐姐……”   八娘攥着小拳头趴在炕边,“十一娘……”   十一娘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一遍又一遍,眼圈泛红,眸底缱绻,满满的都是不舍……   罗氏瞧见十一娘的眼神,轻轻拍着她的背,“这孩子,今日真是吓着了。”   慕青心里很是难受,十一娘……   十一娘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姐姐,我要走了,爹娘就拜托给姐姐了。”   “十一娘……”慕青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身子被大力一扯,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模糊中,耳边传来罗氏惊恐的声音,“十一娘!”   夏承和的叫声,“大夫,快,快看看我闺女……”   再醒来,屋内点了灯,随着窗户缝透过来的风影影绰绰的晃着,罗氏捏着一根针在头上抿了一下,缝着布面,看大小是给小十二做的。   慕青有些热,抬手要去掀被子,趴在炕边的八娘一蹦跳起来,“十一娘!”对上慕青睁开的双眼,双眸满是惊喜,“十一娘醒了!娘,十一娘醒了……”   罗氏一把扔了手中的鞋面,扑过来,“十一娘。”   慕青张嘴,开口,“娘……”   罗氏立刻笑了,“醒了就好,厨房里还热着粥,娘去给你盛粥,喝完粥好吃药。大夫嘱咐让你一醒来就要喝……”   慕青点头,罗氏起身出去。   二娘、三娘抱着小十二进来,看到十一娘醒了,满脸高兴,小十二爬过去摸慕青的脸,“姐姐……”   慕青伸手把小十二抱住,将头埋入她的颈窝,只觉自己做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梦,梦醒她又成了十一娘。   小十二笑,“嘻嘻,姐姐痒……”   吃完粥,慕青起身去入厕,回来洗手,水盆中映出一张带笑的容颜,三分像十一娘,七分像慕青,慕青抿唇,手指触碰水面,淡淡的笑,十一娘,我既成了   笑,十一娘,我既成了你,定不负你所托,照顾好爹娘和姐妹们!   你可安心!   眉宇间,轻弯了一道月牙弧,明眸如星光闪耀,似白日十一娘那抹惊心动魄的笑。   慕青知,她听到了自己的话。   ……   翌日一早,夏家小店迎来两个不速之客,苏少楠与包子。   苏少楠冷着脸,脸色很不好看,在店门口来回踱步,不时问包子一句,“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开门?是不时他们还在生我的气……”之类的话。   包子心里腹诽,谁叫您谁不好派偏派钱六过来?您派就派了,怎么也该叫我知道一下,我若知道了定会拦下来,哪还会有现在这事儿?!   他昨儿个可是打听了,大夫的话说的有多吓人,说十一姑娘的脉搏呼吸一度停止了,吓的他以为人死了,好在只是那么一度,后来又恢复正常了,不然真个儿就是……死人了。   不过,平日看十一姑娘的模样可瞧不出她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钱六得手的也太容易了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包子可不敢露出分毫,木着一张脸尽心尽力的回答他家苏少爷的每一个问话,“卯时正了……晨时了,平日都是晨时开门,时间差不多了……应该还在生气,要不,咱们先回,等夏三爷他们气消了再来?”   “说的不是废话吗?”苏少楠瞪包子,“夏十一差点被打死,夏元娘还被卖去了京城,他们能消气才怪!早知道,爷应该带着钱六那老小子一块儿过来,也让夏十一给扒一遍……”   “爷!爷……”包子抹汗,这有关十一姑娘清誉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苏少楠明白包子的意思,“爷又不嫌弃她!”   问题是人家嫌弃你啊!   包子很是无力,想吐槽他家爷,可看着他家急的一夜没睡,一大清早就来赔罪的爷,觉得这时候实在不适合吐槽。   苏少楠来回不停的走,绕着包子赚了两圈,一锤手心,“你去,把昨天抓的那几个人给爷带来,爷要当着夏十一的面把他们剁吧成肉酱……”   夏家店门突然打开,苏少楠顿了话,就往里走,小冉和小起一愣,忙丢了门板去拦,被包子一把拽住,“你家十一姑娘可醒了?”   小冉点头,包子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起码事情没闹大,天乐赌坊那些人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他可从没怀疑他家爷昨天说的话,十一姑娘真出了什么事,那些家伙可真有可能被剁吧成肉酱拉去喂狼!   “夏十一!”   十一娘正屏住呼吸喝药,被苏少楠这一声唤,入喉的药反咳出来,憋的脸色通红。八娘气鼓鼓的上前拦住苏少楠,“你来干啥?你害的我家还不够啊?你走你走!我家不欢迎你……”   苏少楠皱眉,一把将八娘拨到一边,“夏十一,你死了没有?”   包子紧追进来,一听到自家少爷的话,就忍不住扶额,爷啊,咱说话能不能讲个地方,明明是关心的话到你嘴里怎么就变了个味儿?!   八娘被推的一个踉跄,刚稳住脚跟听到苏少楠的话,气火上头,走上去就推苏少楠,“你才死了!你死了十一娘也不会死!”   苏少楠想跟十一娘说话,被八娘来回拦了两次,很是不耐烦,抬手点了八娘的穴,“唧唧歪歪的,聒噪死了。”   “苏少爷一大清早来找十一娘有事?”罗氏冷着一张脸,挡在堂屋门口。   苏少楠拧了拧眉,却没敢再造次,扯了个笑,“三婶子,早。我找夏十一说几句话。”   “十一娘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见客,苏少爷请回吧。”罗氏淡淡的,看苏少楠的眼神很是复杂。   苏少楠眉头蹙的更紧,“三婶,我没有恶意,你让我见夏十一一面,我保证说几句话就走。”   罗氏依旧摇头。   苏少楠无奈,想硬闯又怕伤着罗氏,误会越发的大,到时候他更见不得夏十一了。苏少楠回头看包子,让包子给想辙,包子摇头,夏三婶不让见,他也没法子啊,除非十一姑娘自己愿意见。   包子眼睛一亮朝苏少楠使了个眼色,苏少楠恍然,越过罗氏往屋里看,“夏十一,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苏少爷!”罗氏有点生气,这孩子是咋回事?都说不让他见了,还非要找她家十一娘说话,昨天十一娘被吓的人都虚脱了,再来一次……   说啥也不能让他见!   罗氏伸了手就要撵人,十一娘终于喝完了药,苦着一张脸从罗氏身后探出头,“苏少爷,有事?”   “十一娘……”罗氏回头。   十一娘对罗氏笑了笑,“娘,我跟苏少爷说几句话,你放心,我已经没事了。再说,苏少爷又不是昨天那人……”   “他们是一伙的!”罗氏皱眉。   苏少楠急了,“三婶儿,我冤枉啊!我要是想对十一娘不利,这么久多少个机会也有了,您看我不是什么事都没做不是!再说,我虽然脾气不好,可心眼儿没歪啊……”   八娘在一旁嘟囔,“开个赌坊害了多少人,还敢说心思没歪!方书生不就是给你害的……”   苏少楠斜眼瞪了八娘一眼,可算是炸了锅,八娘指着他对罗氏道,“娘,他瞪我!”   苏少楠忙咧个笑,“你看错了,我那是询问的眼神,绝对是。”   是。”   “娘,苏少爷说的对,他要是想害我,来咱们家这么多次,早得逞了。”正好,她也有话想问苏少楠。   罗氏仔细思忖了半响,才算是点了头,让苏少楠进了堂屋,她与八娘在院子里的树下远远的瞧着。   苏少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抬手扇着肉掌风,侧眸看十一娘,“喂,夏十一,你没事吧?”眸底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我能有什么事儿?”十一娘看他一眼,道,“不过是想起了去年的事儿,恶心……”   “那赌坊是好几年前弄的,我真不知道他们背着我搞这样的事!你放心,我回去就把他们剁吧了扔去喂狼,保准没人知道你进赌坊的事儿!”苏少楠瞅了十一娘好几次,发现她脸上半分笑容也无,心里暗骂赌坊的人,该死的王八蛋!   十一娘扯动嘴角,笑,“那我大姐呢?方家几进几出的姑娘呢?那些被无良亲人卖进赌坊后被辗转入青楼的姑娘们呢?她们怎么办?苏少爷可想过?”   苏少楠一怔,赌坊做赌博生意,欠了赌债要么还银子要么以东西填补,这是行内的规矩,他怎么管?   即使他管的住手下不要欠赌债人送进来的姑娘,还能管的住别人卖了家里的女孩儿来赌钱?   完全不可能的事!   “你想怎么办?”苏少楠皱眉。   十一娘摇头,她不想怎么办,她也从没想过要苏少楠怎么办,赌博在现代也是屡禁不止的,何况名正言顺的古代!   再说,儿贵女贱,卖女的事时时发生,又岂是苏少楠管的住的。   想到因天乐赌坊远走京城的元娘,十一娘看着苏少楠那张脸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苏少楠虽然性情乖张,但对他们一家算的上极好,认识苏少楠之前发生的事怎么能怪他?   十一娘摇了摇头,朝苏少楠笑了笑,“行了,这件事也怪不到你头上。若说罪魁祸首该是我家老宅的夏二郎,难道我也将他剁成肉酱才能泄心头之恨?你的人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就成。”   苏少楠一愣,定定的看十一娘,“你……”   刚才还不冷不热的一张脸,转眼就晴了,也不怪他了,夏十一想干什么?   十一娘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我想干什么?我能干什么?你非要负点责任才甘心?要不要我提几个要求满足你愧疚的心思?你说你能干什么?是能代我受当初死去活来的伤痛还是能让时光倒流救回我姐姐?都不能还在这里说个毛线!”   苏少楠瞠目,看着十一娘起身出了堂屋,不知跟树下的罗氏说了什么,罗氏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连气鼓鼓的八娘也是瞪了他一眼,别开去头,眼神里分明没有了刚才的冷漠。   苏少楠咧嘴笑了笑,从堂屋窜出来到树下,“三婶儿,你放心,我回去就收拾了他们,以后再不让这群**害人了。”   罗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苏少楠也不生气,笑嘻嘻的拉东扯西,气氛虽不如先前亲密融洽,却比罗氏拿着凳子冷冰冰的撵人好上太多去了。   回去的时候,苏少楠是兴奋的,“走,回去把那几个混蛋给爷拎到练武场,爷要当靶子!”   包子替那群人抹了把汗,总好过挖了眼睛剁了手去喂狼好!   因此事耽搁了一日功夫,李家大叔虽先回去说了缘由,但第三日夏承和回去的时候,夏老爷子的脸还是很难看。   “你去李家借他家的牛翻整,靠你们几个啥时候能追上村里的进度?”   夏承安与夏承祥已翻整了三亩地,听到夏老爷子的话,两兄弟相视一眼,夏承祥摆手不让,“爹,那哪成?李家那牛是要走车的,你让三哥去借算咋回事?耽误了人家走车,咱给钱不给钱都是个事儿。要我说别借了,我们兄弟几个捯饬的快,有个七八天就成了,家里秧着苗,保准不耽误事!”   夏承安点头附和,“是啊,爹,我和老五干的快着呢。”   夏老爷子没搭理两个儿子,磕了磕烟杆里的灰,看了夏承和一眼,“老三,李家小子说不走车的时候你也在场,你说他家牛借的借不的?”   夏承和也不抬头,垂着头道,“爹说晚了,李家那牛被李家二嫂借去给娘家翻地了,没有三五日是回不来的。”   夏老爷子的脸更难看,“我今儿个见李家小子时他咋没说这话?老三,你是不是不想舍脸?”   “爹若不信,可以再去问问。”   “我去问了还要你干啥!”夏老爷子生气了,“平常看着跟你亲,该帮忙的时候撒手了!你去问问,能不能先让咱们家用?咱们家也就七八日的功夫,不耽搁他们啥。”   “爹,吃饭了。”八娘撅着嘴在院外大声喊。   爷奶真是抠门儿,他们回来的时候刚好赶山饭点,老宅明明做了饭,奶黑着脸撵他们,“没做你们的饭,回自个儿家吃去。”   罗氏执意要回来,却在临上车的时候接到五棵树送来的信儿,罗家三姨一早动了胎气,这会儿正生孩子,像是孩子太大,有些难产。   罗氏急慌慌请了镇上最好的稳婆,带着十一娘和小十二去了罗三姨家。   ------题外话------   小栖不想吐槽了,小栖想骂人,破物业搞什么玩意儿,一停一天电!   今天只有五千,抱抱亲爱的们。   ☆、033 秘密   夏承和起身,“爹,村里还有人家有牛,您和二哥五弟再琢磨琢磨,我先回去吃饭,吃完饭好去地里干活。”   “行,三哥,你先家去吧,我们再琢磨琢磨。”夏承祥笑了笑。   夏承安跟着起身,“嗯,老三,你先回去吃饭吧。”   夏承和看了眼黑脸的夏老爷子,叹了口气,转身往院子外走,夏老爷子怒起一烟杆朝夏承和的头扔了出去,“行!能耐了,借个牲口你都嫌掉身份不愿意,那你还来家干啥?你有本事……有本事就永远别踩我的门!滚的远远的!”   夏承祥一把抓住烟杆,吓出一身汗,“爹,你这是干啥?三哥都说了李家的牛被二房娘家借走了,你让三哥去要不是为难三哥吗?”   “爹,我去村长家看看。”夏承安朝夏承祥使了个眼色,拉着夏承和出了院子。   夏老爷子在院子里的声音清晰可闻,“一个两个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我还没死呢……”   乔老太太撇嘴看笑话,“早听我的不分家多好,把银子攥在咱们手里,看他们还敢不敢闹腾?!就你要脸面,非要分家,瞧瞧人家有了银子,眼睛里哪还有你……活该!”   “娘!”夏承祥皱眉,他娘能不能别火上浇油?!   兄弟俩互视一眼,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无奈和无力。   八娘知道后跺脚,“就知道没好事儿,不折腾折腾他们心里就不舒坦……”   夏承安连去几家有牛的人家都被拒绝,夏老爷子知道后心里更是恼怒,对三房越发看不上眼。   老宅到底也没借到老牛,夏承安和夏承祥照顾夏承和的身子多次催他休息。   前两日,夏老爷子没来,听五郎回去学嘴后,拎了个小板凳来田里,坐在地头的阴凉树下,看着三个儿子干活。夏承安和夏承祥再想让夏承和休息时,夏老爷子就会在一旁指桑骂槐。   兄弟俩很是无奈,夏承安劝,“爹,老三身子不好,让他歇一会儿不打紧,我和老五也没把活落下不是。”   “爹,地里热,您回吧。”夏承祥也劝,却拦不住老爷子那颗已经恼怒的心,“成,他分了家身子就突然不好了,他金贵歇着,我身子好,我人贱我干!”   夏老爷子大声叫嚷的方圆几里地都能听见后,扔了拐杖蹲下用手去刨地,远远看到的村民指手画脚……   兄弟俩简直要给亲爹跪下了,这是要干啥啊?!   夏承和苦笑,“爹,您歇着,我干,我干!”   拎着锄头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一下一下的翻着地。   夏老爷子瞥过去一眼,拍了手,坐回树荫下。   八娘拎着陶罐来送酸梅汤,夏老爷子先喝了一碗,又招呼夏承安与夏承祥来喝,独独漏了夏承和,八娘高高的叫,“爹,你身子不好,来歇一会儿喝碗酸梅汤去暑。”   夏承和回头朝八娘笑了笑,“爹不渴,给你二伯五叔喝……”   夏承安看夏老爷子,“爹,老三干了大半天,该歇会儿喝碗……”   “再给我倒一碗,这天真热……”夏老爷子看也不看夏承安,指挥八娘倒酸梅汤,八娘皱眉看了老爷子一眼,将陶罐里最后一碗倒出来,夏老爷子伸手去接,八娘往后退了一步,“爷,我爹还没喝,这碗给我爹……”   “咋?夏老三,你家有钱了,喝你一碗酸梅汤都不行了!”夏老爷子带着几分刻意,声音格外洪亮。   田间劳作的村人又看过来,八娘冷了脸,她可记住了十一娘的话,对付不要脸的人就要更不要脸!   她的声音瞬间也飙高了,“爷咋这样说话?我爹被大伯和四叔气的吐血,大夫都说了要歇着养身子,不然会落下病根儿,我家的地我们一家都舍不得让我爹可着劲儿上,您一句话我爹连命都不要了来给老宅整地,我怕爹中暑,特意煮了酸梅汤解暑,您都喝了一大半我给我爹留一碗咋到你嘴里就成了我爹不孝顺!爷你向着大伯四叔就向了,咋能这么搓磨我爹?我爹咋恁可怜!呜呜……”   周围村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看向了夏老爷子。   夏老爷子气的一拐杖打破了陶罐,“你这死妮子瞎说个啥……”   “啊!爹,救命啊,爷要打死我……”八娘尖叫一声,端着碗往地里跑,边跑边小心翼翼的护着碗里的酸梅汤不要洒了。   周围的村民就带着笑劝,“哟,夏生,不喜欢孙女也不能把孩子打死啊?咋说也是你亲孙女不是!再说,你这都跟老三分了家,人还能听话来帮你干活,你就知足吧!你瞧隔壁村的那谁……人有钱了老爹老娘上门,直接是让婆子扫地出门的!”   他没撵自己吗?他就差拿把扫帚将他扫地出门了!   夏老爷子气的哆嗦,瞪了那开口的老头子一眼,张口叫,“老三,你给我过来。”   “爹……”八娘仰着可怜兮兮的脸,“我脚疼,好像是崴到了……”   “咋崴到了?是不是刚才跑太急了?”夏承和不管夏老爷子了,蹲下去看女儿的脚,八娘得意的瞪了眼夏老爷子的方向,将碗凑到夏承和嘴边,“爹,快喝,我特意给你留的。”   夏承和抹了把额头的汗,笑,“爹不渴,你喝。”   “爹喝!”八娘执拗。   夏承和笑着接了,一口喝了,将碗放到地上,“闺女,让爹看看,你脚咋了?”   八娘   了?”   八娘将脚伸出去,夏承和捏了捏,八娘叫疼,夏承和奇怪,“没肿啊,咋就疼了?走,爹背你去张大夫那看看去。”   “嗳。”八娘拐着腿趴在夏承和背上,笑眯眯的看了眼地头的夏老爷子,夏承和背着八娘到地头,“爹,八娘崴到脚了,我带她去看看。”   说着转身就走,八娘朝夏老爷子吐了吐舌头,夏老爷子恼怒,举着拐杖就要打,夏承安与夏承祥忙劝,“爹,天晚了该吃饭了,咱家去吧。”   连推带拽的将夏老爷子拉走了。   ……   罗氏带着稳婆到罗三姨家时,罗三姨已耗尽体力晕了过去,孩子的头卡在宫门口却怎么也出不来,请来的稳婆用尽了各种方法,已是黔驴技穷,“老太太,这孩子的头太大了,再生不下来,怕是太太也不行了……”   这是要一尸两命啊!   莫老太太慌了神,去看罗老太太,罗老太太踉跄两步,一把掀开帘子进了里间,看到女儿苍白的脸色,心都揪了起来,“竹娘?竹娘……娘来了,娘来了!你醒一醒,你和女婿盼望的孩子马上要出生了,你千万不能泄气!竹娘,你听到娘说的话了吗?竹娘……”   罗三姨缓缓睁开眼,对罗老太太苍白一笑,双眼迷离,“娘……我好痛,孩子……我不行了……救救我的孩子……娘,我好想见相公一面……”   “傻孩子,浑说啥!”罗老太太红了眼,抓着女儿的手,用了力气,“生孩子本来就疼,忍一忍就过去了!你不是一心想给女婿生个儿子吗?我瞧着出来的脑袋顶是个男孩儿,你使点劲儿咱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罗三姨眼睛一亮,看罗老太太,“儿、儿子?”   罗老太太点头,罗三姨闭上眼,“好,我、我生!”   罗老太太笑,抬头去看稳婆,却见稳婆看着女儿的下身变了脸色,“羊、羊水……羊水没了。”   羊水没了,孩子要赶紧生出来,否则,晚一点再生出来也是死胎!   罗氏掀帘而入,听到的正是这句话,忙看向身后的稳婆,那稳婆一听也变了脸色,一边挽衣袖,一边沉声吩咐,“备热水、剪刀,针线和布!给产妇煮碗红糖水补充一下体力。”   “参汤成不?快、去把参汤端过来给竹娘。”莫老太太忙吩咐身边的丫头,丫头急忙应声跑出去,顷刻便端了碗参汤过来,罗氏接了,扶了罗三姨喂她喝,“三妹,你要撑住,想想菱姐儿,想想你还没出生的儿子,想想你一心盼望有你们血脉传承的三妹夫……”   “二姐,我要生……”   罗三姨咬着牙,就着罗氏的手将一碗参汤都喝了下去。   那边镇上来的稳婆摸到罗三姨的下身,探了探,眉头皱了皱,余光扫了一旁的稳婆一眼,将露出的黑色头顶重新推了进去,“太太,先稳住气,我说使劲儿你再用力往下推孩子。”   罗三姨深吸一口气,点头。   见状,原本的稳婆想上前帮忙,被镇上来的稳婆看了一眼,推开,“我一个人就够了,这位嫂子不用帮忙。”   那婆子愣了愣,笑着伸手,“多一个人多份保障,我来……”   “来人,把那婆子抓起来。”屋内,突然多出一道少女清冷的声音,屋里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那婆子脸色大变,扯了抹僵硬的笑,“这、这咋说的?好好的为啥要抓我?”   “你自然清楚为什么要抓你!”   伺候的几个丫鬟婆子面面相觑,看向莫老太太,莫老太太眉头微蹙,看了眼十一娘与那婆子,点头,“把她先抓起来,关到客房去。”   婆子立时出手将那婆子反手绞了起来推出去,十一娘松了口气。   她本来是掀了帘子偷偷往里瞧,不成想正好瞧见那婆子手指沾着白色的粉末往水盆里搅,当机立断喊人抓了她。   “这些东西,重新换一遍!”   “十一娘?”莫老太太看她。   十一娘朝莫老太太笑了笑,“这水里被那婆子下了东西,怕会对三姨不利。”   莫老太太脸色大变,忙使唤人将东西重新换一遍,吩咐她们将几样东西都看好了,又安排了人去看着那稳婆。   罗氏这才出声撵人,“十一娘,你咋进来了?快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十一娘也不多话,转身出了内间,小十二扑过来抱她的腿,“姐姐,姨姨……”   “表姐,我娘……”菱姐儿红着眼睛想往里间张望,被抱起小十二的十一娘拉着去了外间,“别急,三姨没事,等会儿就能给你生个小弟弟出来了。”   菱姐儿睁大眼睛,“真的?”   十一娘点头,“真的。”   菱姐儿才破涕为笑。   没多会儿,里间传来罗三姨撕心裂肺的叫声,随着她叫声响起的是另外两道惊喜的声音,一道是稳婆的声音,“生了生了……”   一道是婴儿响亮的哭声,“哇……”   菱姐儿从椅子上跳下来,“生了生了,我娘生了……”就要往里间冲,被丫鬟拦住,“小姐,老太太吩咐了,您不能进去。”   “我要进去看我娘……”   “是个男孩儿,恭喜太太,贺喜太太。”稳婆的声音又高又响亮,连等在院子里的莫老爷子与罗家老爷子都听的真切。   莫老爷子嘿嘿的笑,“大哥,我有   大哥,我有孙子了,嘿嘿,我有孙子了!我老莫家后继有人了……”   罗家老爷子瞪他一眼,“那是我外孙!”   “嘿嘿,他姓莫!我孙子姓莫……”莫老爷子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得意嘴脸让罗家老爷子看的很是窝火,一拳头就砸了过去。   莫老爷子身手矫健,得瑟的跳开躲过罗家老爷子的拳头,“嘿嘿……打不着,打不着……”   罗家老爷子一个横扫千军攻起莫老爷子的下盘,莫老爷子嘿嘿笑着与罗家老爷子打在一起,“嘿嘿,大哥,我有孙子了……”   “你有个屁!那是我外孙!”   “嘿嘿,我孙子姓莫……”   十一娘也是后来从罗氏说漏的嘴里才知道,罗三姨没了羊水,没奈何只能剪破宫口强行开产道,由母体与外力推婴儿出来,据说小表弟刚出来时,脸色是铁青的,稳婆在他背上打了好多下,才让他吐了口中的赃物,哭出声来。   为此,罗三姨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半月,疼痛难忍可见一斑!   罗氏抱着孩子出来给两家爹看,莫家老爷子整个过程都露出一副傻兮兮的表情,满嘴的我有孙子了,罗家老爷子懒得嘲弄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外孙笑,“好,好,好!”   罗家老太太说了句真话,“我瞧着,这孩子怎么跟女婿小时候一模一样?!”   罗家老爷子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罗三姨昏睡了三日,醒来时,床前坐着一抹熟悉的人影,她笑,“相公,你回来了。”   人影蓦然抬头,丢了手中的信纸去握她的手,“路上耽搁了行程,我回来晚了,竹娘,辛苦你了。”   罗三姨摇头,挣扎着要起身,被莫守谆摁住,“怎么了?”   “相公,我们的孩子呢?我想看看他……”   外间立时有人抱了孩子进来,是一张讨喜的圆脸,看见她就笑着福身,“付氏见过奶奶,我是小少爷的奶娘,小少爷刚醒……”   罗三姨伸手接过孩子,小心的抱在胸前。   刚醒的孩子睁着迷糊的大眼,黑色的眼睛没有焦距的四周转着,小嘴还打着泡泡哈欠,罗三姨的心都软化了。   “相公,他怎么哪里都不像我?”   莫守谆干笑,凑过去将皱巴巴的儿子仔细看了几遍,委婉道,“儿子的头发像你,乌黑发亮。”   没办法,谁让这孩子跟他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让他想说瞎话都说不成。   罗三姨噗嗤笑出声,娇嗔的瞪了丈夫一眼,莫守谆轻笑,示意付氏,“好了,你身子太虚,大夫说要卧床静养,先让奶娘带儿子出去玩。”   奶娘应声,上前接孩子。   罗三姨不舍的多看了两眼,才将孩子递给奶娘。   莫守谆扶妻子躺下,说了没几句话,罗三姨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莫守谆帮妻子掖了掖被角,吩咐丫鬟好生照看后,拿着先前被扔下的书信出了卧室。   菱姐儿房里,十一娘正满脸惊讶的围观一件类似现代玻璃杯的器皿,器皿有三色,外面为透明色,里面花瓣为红,盖子为水蓝色,注满水后,浑然一体,格外晶莹剔透,漂亮一场。   怎么可能?   她的记忆里并没有玻璃的出现,这个类似玻璃杯的东西应该不是她所理解的现代玻璃,那是什么?   一旁的丫鬟笑着解释,“老爷说这东西叫琉璃樽,是从南诏高价买来的。”   琉璃樽?   她记得这种东西,是在一千四百多度的高温下烧制而成,经过十数道的纯手工精修细磨,在一千摄氏度的火炉上将水晶琉璃母融化后自然凝聚成天工自拙的琉璃。   难道就是这个?   小十二伸手点了点器皿里面的花瓣,软糯的出声,“花是活的……”   “才不是活的。”菱姐儿笑,拉了小十二的手碰了碰杯壁,“看吧,是假的!真的是软软的,才不是硬硬的。”   十一娘拿起琉璃樽来回端详,确定这东西与她记忆里的玻璃确实不一样,这琉璃樽好看却没玻璃实用,多数做为工艺品出现。   有丫鬟掀帘而入,对十一娘笑道,“表姑娘,老爷书房有请。”   十一娘进书房时,莫守谆正吩咐什么事,看到她进来,摆手让她先坐下,与那人继续道,“传话回去,我没回江淮之前,所有超过五万两的支出都不许批!有违令者,先隔离关押,一干相关人等均不许见面。”   那人抱拳应是,看了十一娘一眼,另问一件事,“忠勤侯府那边挖出了我们两处暗桩,短期内怕是没办法安插人进去,要不要起动梅含?”   “梅含先别动,我留着有更大的用处。”莫守谆盯着桌案,轻轻叩了几下,抬眸扫过十一娘,突然笑了,“去查一下,夙扶风在忠勤侯府可有人留下,找出来……”   那人眼睛一亮,笑着应声,“属下这就派人去查,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莫守谆点头,那人走到房门口,顿足回头,“大哥,咱们要在家里呆多久?”   “那就得看夙重耀什么时候低头了。”莫守谆淡淡一笑。   那人摇了摇头,“让他低头怕是难,属下就怕兔子急了要咬人……”   “你以为他没咬?他三番四次动我的人,就该想到会有怎样的后果!”莫守谆冷笑,眉宇间有着不同平日的温和,带着血腥的杀伐。   的杀伐。   那人还想说什么,嘴张了张又停住,“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   十一娘听的心惊肉跳,忠勤侯府,夙重耀……   莫守谆竟与这些人有关联?!从两人的对话中不难猜出,他们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十一娘,三姨夫找你来,一是向你道谢,谢你聪明机敏,当机立断,救了你三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两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三姨夫说,三姨夫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   莫守谆倒了杯水放在十一娘身边的小桌上,面带笑容坐在小桌另一边的椅子上,“二是,三姨夫这边得了一些跟你有关的秘密,为着你家人着想,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二……”   他拍掌,立刻有人拿了一个信封进来,交到他手上再隐去。   他将信封递给十一娘,“你先看完,咱们再来说话。”   十一娘直觉不好,当看到信里面的内容,越发震惊,看完信,抬头对上莫守谆审度的目光,“三姨夫,这……”   “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信中所写,可是真的?”   十一娘想了想,点头,“确实属实!”   莫守谆看着她,蓦然扶额发笑,“哈哈,好!你这丫头不像夏家人,倒像极了罗家老爷子!”   十一娘眨眼,提醒他,“我娘姓罗。”   莫守谆一怔,摇了摇头,收了笑容,一脸沉肃的看着她,“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可知这背后牵扯了多少势力纷争?可知万一事情败露,后果是多么严重?!”   十一娘与他双眸对峙,不卑不亢,点头,“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做?”是谁给她的勇气?“你这是拿一大家子在赌!你不要命了,这一大家子的人怎么办?”   十一娘不回答,反问,“三姨夫也知道与虎谋皮不好,那为何还与忠勤侯府卷在一起?”   “我是大人,我有的是势力和能力控制局面,让他不敢动我!你什么也没有……”   “我有这个。”十一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莫守谆愕然,看着一本正经的小丫头哭笑不得,“你那颗脑袋再自作聪明下去,就要保不住了。”   天知道他收到这封信时是如何的震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记忆里瘦瘦弱弱的小丫头居然有这样的魄力和勇气,怎么可能?!   十一娘但笑不语,莫守谆觉得这丫头真是疯了,她身上是哪里来的那么一股比他还要疯狂的自信?!   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莫守谆叹了一口气,终是做不到置之不理,“我过几日派人秘密将人接走,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   “不。”十一娘拒绝,“我答应了顾婶儿,要照顾好薛烨,绝不能食言。”   “三姨夫会帮你好好照顾他,绝不会……”   “三姨夫身边人多眼杂,不安全。”   “你我之外,我只派一人去接,是我性命相交之人,绝对信得过。”   十一娘还是摇头,莫守谆无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三姨夫还会害你不成。”   十一娘拿起桌上的信,晃了晃,“这封信除了三姨夫看过还有谁知道信的内容?”   她与孟元浪废尽心思,死了那么多人才保下薛烨,绝不允许有其他因素出现破坏这份安全。   莫守谆神色一敛,看着十一娘眸底淡淡的杀气,正色道,“除我之外,还有两人知道信的内容,一是写信之人,对我忠心耿耿,绝对信得过;二是我看信时在一旁汇报账目的账房……”   莫守谆微微变了脸色,低声叫,“江一!”   先前送信进来的人立时出现在门口,“爷。”   “立刻传信给江六,严密监视朱账房,一有异动,格杀勿论!”   江一应声,出门而去。   十一娘没再说话,莫守谆先叹了气,“好吧,这件事就依你。孟元浪应该有留人给你,你多小心,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私章,递给十一娘,“拿这个印章去找我的人,他们会帮你。”   十一娘接了印章,笑眯眯的道谢,“多谢三姨夫。”   莫守谆露了个无奈的表情,“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十一娘眯了眼笑,拉着莫守谆探他与夙家的关系,莫守谆有意无意的透露了七八分,十一娘越听心思越沉重……   九里亭   夏老爷子每日想方设法的搓磨夏承和,八娘费劲脑汁让她爹能多休息一会儿,夏老爷子一提高声音责备夏承和,八娘就飚的更高且带着哭声,夏老爷子棋差一招,气的牙痒痒很是憋屈。   李家大叔看不过去来帮忙,还特意扬声让别人听见,他看不下去夏承和身体不好还被人逼着来当孝子……   想当然的,夏老爷子又是一阵气生。   村长和里正知道此事,相顾无语,见过拎不清的,没见过这么拎不清的爹!夏生这人……简直有病!   脑壳坏掉的病!   夏家老宅与夏三房成为九里亭茶余饭后的闲谈,持续了整整一个七月,整地和插秧期。   好容易插完了秧,张大夫给夏承和下了死命令,“再不好好休息,你这身子就要废了!”   李家大叔撵夏承和回镇上,夏承业也偷摸着来劝,可怎么能挡住刻意搓磨儿子的夏老爷子和乔老太太夫妇,“老三,你大嫂在镇上给三娘说了门亲事,你去镇上到你大哥家走一趟,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夏承和犹豫想拒绝,被夏老爷子瞪了一眼,“那人年岁虽然比三娘略大几岁,但好在是个有功名的秀才,你家三娘算是高攀了!”   ------题外话------   感谢亲们的票票,今天的更新又迟到了,小栖鞠躬赔罪,家里停电,小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真真是无语……   ☆、034 用心   高攀不高攀的暂且不说,单就夏老爷子一句‘那人年岁虽然比三娘略大几岁……’就足够夏承和心惊肉跳了。   “爹,二娘的亲事刚定下,三娘的亲事我们想先缓一缓……”   “缓啥缓?就她那名声有人家要就不错了,何况人家还是个秀才!”夏老爷子看夏承和一眼,一副你别不识好歹的模样,“你到哪里找这样的好事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们既然分了家,想自己做主就自己做,赶着趟去把事定了,嫁了三娘大郎也该娶亲了。”   “爹,总要打听打听对方是啥人?家里的……”夏承安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劝和着。   夏老爷子一眼瞪过去,“你大嫂还能害她不成!”   夏承祥却是皱着眉头说了实话,“爹,你这话不对!要不是大哥和大嫂做错事三娘会落下这名声,您帮着三哥说话咋还偏着大哥说三娘的错?我看这事不成!即使要应也得先把人家里啥情况都打听清楚了再说,他们家既然看不上我们三娘名声不好,咋还要来求,这事儿咋感觉就透着古怪!”说完,也不看夏老爷子生气的脸,对夏承和道,“三哥,你先家去打听打听看是啥情况,爹说的对,你们分了家,侄女们的婚事自然有你们自己做主,你和三嫂不答应,爹也不会勉强你们。对吧,爹?”   夏老爷子险些没被小儿子气吐血,有他这么拆自己亲爹台的吗?自己刚才那些话是堵老三的,现在倒被他反堵了回来!孽子!   可他能怎么办?总不能把自己刚说过的话再添起来吧?夏老爷子一脸吞了苍蝇的恶心模样,“随便你们,反正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错过这么好的姻缘,我看三娘那名声也找不到比这家更好的了!你大哥一片好意,到了你们嘴里都成了驴肝肺,好好的给你们说门亲,倒像是把你们扔火坑似的。”   “爹!”夏承祥皱眉,想反驳夏老爷子的话。   夏承和在一旁摇了摇头,“爹放心,我回去打听一下,如果对方人品家事可以,这亲事也不是结不得。”   夏承和若知,因自己这一句缓兵之话让三娘的亲事经历诸多波折,几近绝望,怕是会立刻毫不犹豫拒绝。   夏老爷子虽还不满眼,但脸色总算稍缓了些,语重心长的道,“老三啊,爹知道你心里还有气,可老话说的好,一笔写不出两个夏,你大哥始终是你大哥,是你一个娘的亲大哥,再咋说也好过隔着肚皮的人!你心里要有杆称……”   夏承和默默听着,夏老爷子从两人小时候说起,到大房做错事在他跟前忏悔,哭的跟泪人似的说对不起三房巴拉巴拉……   夏承安与夏承祥信了没有,夏承和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想相信,但从大哥的举动来看……唉,爹说的那么多话,他是一句也不敢相信!   父子俩经历了一次‘恳切’(估计夏老爷子自己这么认为)的谈话,夏老爷子拉着三个儿子喝酒,乔老太太唧唧歪歪的敲打着江氏和黄氏整治酒菜,指桑骂槐的说着三房有了钱,眼里就没爹娘了,简直就是养了白眼狼之类的话。   夏老爷子乐呵呵的听着,夏承和苦笑,夏承安与夏承祥一脸无奈。   好容易在乔老太太的魔音中吃完了饭,李家大叔接夏承和去镇上,夏承安与夏承祥偷跑出来嘱咐他。   夏承安道,“老三,三娘这事你上点心,我总觉得不对劲儿,咱也不求人家是啥秀才举人的,关键是人好家里好,咱们三娘是个心眼儿实的,可不敢嫁去受苦。”   “嗳,放心吧二哥,我回去就找人打听。”夏承和点头应了,他与玉娘也是这样的打算,不求着对方家里条件有多好,能夫妻和睦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才是正理儿。   夏承祥说话比夏承安更直接,“三哥,你注意点大哥,也不知道大哥又跟爹说了啥,我看着这几日爹可是狠了心的要搓磨你,咋会突然这么好说话,你想打听就让你打听?这中间指定有猫腻!依我看,你先别去大哥家,我去替你跑一趟,看大嫂说的是哪家,你再使人悄悄去打听,发现不对咱就立刻拒绝。”   夏承安愣了一下,“不能吧?”   “咋不能,大哥又不是没算计过二娘、三娘,这会儿不定打啥鬼主意?!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啥?读书读的良心都没了……”夏承祥沉着脸,一脸生气。   夏承和都应了,收拾好东西,带着八娘回镇上,夏承祥托夏承安给老宅带了句话,趁着车也走了。   这些糟心事他眼不见心不烦,随他爹娘和大哥瞎折腾去吧,早晚有他们的苦头吃。   夏承安看着兄弟俩走远,长长叹了一口气,又去田里转了一圈,遇到大伯家的大哥夏承业,笑着打招呼,“大哥。”   夏承业回他一笑,“老二,地里整完了?”   “嗳,大哥家也弄好了?”   “弄好了。”   兄弟俩相顾无言,夏承安告辞走人,夏承业摇头无奈叹气,曹氏走过来看了走远的背影一眼,皱眉问丈夫,“你这是咋了?长吁短叹的?”   “你说二叔是咋想的?老三老三这样,老二老二这样,哪一个都比老大强上百倍,可你瞧……他眼里只有老大!就是那混不吝的老四他有时候都睁只眼闭着眼,咋就狠着劲儿搓磨老三和老二?我就想不通了……”   曹氏笑,“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还能有啥?”   夏承业看了妻子一眼,唉了一声,“走吧,地里都清了,咱早点回去,你歇一歇,今儿个我做饭。”   “真的?”曹氏眉开眼笑,“可不许耍赖!”   夏承业笑,一把将家什扛在肩头,一手拎着装酸梅汤的陶罐,“保准不耍赖。”   曹氏看到陶罐,笑容微收了收,接过陶罐与丈夫道,“咱们能帮就帮一把吧,三房没有个儿子傍身,难免受的气更大。”   夏承业也瞧见了妻子的眼神,笑了笑,“咋?被这一罐酸梅汤感动了?”   曹氏瞪了丈夫一眼,“是这份心!十一娘心思玲珑,我瞧着以后会有大出息。”她那日确实想要这酸梅汤的配方,夏日炎热,做活最是遭罪,有这东西可解暑去热,可是再好不过的东西!   可总是觉得不合适便拒绝了,没想到十一娘偷偷去教了婆婆,还特意嘱咐说,“自家做出来的东西,没那么矜贵,大爷家想喝就喝。”   这孩子有这样一颗心,要是个男孩儿多好!   曹氏兀自可惜,夏承业却看着妻子大笑了起来,引来地头村人的侧目,曹氏白了丈夫一眼,拎着陶罐独个走了。   夏承业又巴巴追上去,“咋的?觉着我三弟一家好了?”   好有啥用,又不在一个锅里吃饭!   听婆婆的话,三弟妹是个好相与的,要真是她家弟媳倒好了……   唉!   ……   夏承和先回的镇上,一到镇上就病倒了,请了大夫开了药,大夫摇头,“这是累着了,身子底儿本来就不好,怎么还这么拼?这段时间注意着点儿,可不敢再这么折腾了……”   八娘红了眼,拉着二娘、三娘数起这些日子自家爹受的几大罪,二娘、三娘也跟着红了眼,姐妹几个轮番熬药,不间断伺候在炕边。   夏承和欣慰的笑,“爹没事儿,一点庄稼活,哪那么娇贵了。”   想要起身,被八娘摁下去,“爹,咱得听大夫的话,你这几日啥也不要干了,好好躺着养病。”   夏承和无奈,拗不过闺女们,只得躺在炕上当起甩手掌柜。   罗氏得了信儿,急匆匆带着十一娘和小十二回来,进门瞧见病怏怏躺在炕上的夏承和,边心疼边数落,“你说你,明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好就不知道偷点懒,可着命的是想干啥?家里不是还有二伯和五叔,咋让你……”   “不是二伯和五叔在旁边帮忙,爹被欺负的更惨!”八娘嘟嘴,一脸生气,“爷都拿爹当牲口使唤了……”   “八娘,胡说个啥!”二娘拽了拽妹妹,掩住她的嘴。   八娘气呼呼的扒开,委屈道,“我哪有说错,爷就是看爹好欺负可着劲儿的欺负爹,要不是我在旁边要死要活的哭闹,爷怕在村里人跟前下不来台,还不定咋搓磨爹!”   夏承和无奈的笑,“这孩子,你爷是爹的爹,被他说两句有啥,别生气啊。”   八娘更委屈,跺脚,“谁生气了,我才不生他的气,我生爹的气!”   说完,扭头就跑出了房间,二娘、三娘忙去追。   夏承和叹了口气,罗氏跟着叹气,将丈夫扶起来坐在炕头,“你说你让我说你啥好……”   “她娘,你坐,我有事和你说。”夏承和拉了罗氏坐下,将临走前夏老爷子说的话与罗氏说了,罗氏立刻变了脸色,站起身,“他们想干啥?害了我二娘、三娘一次不够还想害第二次不成!这件事不用商量也不用去查,我不同意!”   “你别急,我那不是先找个说辞稳住爹吗?咱们先私下去看看,要真是个好的……”夏承和话还没说完,被罗氏疾声打断,“好个屁!真有这么好,她会舍得说给咱们三娘?她娘家不是没侄女!说是大几岁,老爷子为啥不说出来到底大几岁?大一岁是大,大二十岁也是大,谁知道那秀才大咱们三娘多少岁,总之,这亲事我不同意!只要是大房说的,统统不可能!”   罗氏真气着了,这事才过去多久,大房又赶着趟来了,真个是看他们家没个男娃,变着法的欺负是吧?!   夏承和叹了口气,“你这脾气越来越急躁了……”   罗氏拧眉,想要发飙,夏承和忙笑着劝,“行行!咱们不同意,你别急,我回头就去大哥家把这事回了。”   “等你身子养好一点,我陪你一起去。”她得去警告大房一番,别没事打他们家主意!   姐妹的房间,八娘边生气发火边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十一娘听,“亏着你教了我法子,我一哭闹,爷顾着村里人那么多人看着就不敢太过分,不然,爹非在家里就病倒了不可。”   对于这种事,十一娘也很无奈,老宅那些人都是她爹的亲人,杀不得打不得,只能看着他们蹦跶,她心里也窝火的很!   “对了……”八娘看了二娘、三娘一眼,欲言又止。   十一娘笑着拉八娘一起出门去看薛烨,从小店里出来没多远,八娘就一脸气恨的模样,“大伯娘给三姐说了门亲事,我们回来的时候二伯和五叔都来叮嘱爹,让爹小心点,这是啥意思?肯定是说大伯娘给三姐说的亲事不好,我听着五叔还说啥那人是秀才举人的,十一娘,你说要真是这么好的亲事,大伯娘会想到三姐?她肯定屁颠屁颠的说给她娘家侄女了!咋会想说给三姐!”   十一   十一娘神色一凛,“八姐,你可听清楚了?二伯和五叔真这么说。”   八娘跺脚,“我骗你干啥?五叔还说让爹先不要去大伯家,他先前探个底,问清楚是哪家查探仔细了再说同意不同意的话!连五叔都这么说,大房肯定没安好心!十一娘,咱咋办?”   “别急,咱去找找五叔,看五叔查出啥东西了。”好端端的,大房为什么突然要给三姐说亲?   两人叫了车去找夏承祥,与来报信儿的夏承祥和四郎错身而过。   “三哥,这事你别想了!”夏承祥看到夏承和躺在炕上的模样,深吸了几口气,“大哥啥也不愿意说,大嫂一直说是门好亲事,是为了上次的事向你赔罪,我刚开始还当了真以为真是好事儿,谁知道……”   夏承祥一副提都不想提的神情,“我真是不知道说啥好!四郎,你来说……”   “三叔,三婶儿,这亲事你们千万不能应!”四郎一脸歉疚,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那秀才的身份倒是真的,可是……可是那秀才是我爹先生的朋友,比我爹还要大上几岁……”   四郎垂下头,羞臊的满脸通红,他爹娘是鬼迷了心窍,那秀才不过是点拨他几句,他就上了心,一听说那秀才要续弦,自己就送上了门,还笑呵呵的要跟人家做亲家!   要不是他跟十娘偷偷听了他们谈话,怕是也难相信自己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啥?!”罗氏从炕上猛坐起身,“四郎,你说啥?那秀才比你爹还大几岁?”   四郎点头,“那秀才去年死了娘子,想找个续弦帮他张罗几个孩子的亲事,跟我爹的先生说起,被我爹听见了……”   “我就说哪有那么好的事?”罗氏气的直喘气儿,“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夫妻俩不算计咱们家心里就是不痛快!”   “三叔、三婶儿,对不起。”四郎也不知道说啥好,他背着爹娘来报信不对,可让他眼睁睁瞧着三姐嫁给一个能当他们爹的人做续弦,他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   罗氏摇头,“傻孩子,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赶紧回去,别让你爹娘知道了,这趟就当没来过,啥也不要在你爹娘面前说,知道不?”   “嗯。”四郎点了点头,被罗氏送了出门。   夏承祥懊恼的唉了一声,“大哥到底是迷了哪个窍,咋啥糊涂事儿都能做?!要不是我来找三哥的时候四郎喊住我,我……我非得做错事儿不可!”   大嫂是咋说的,“人本身是秀才,拿着廪膳银子,家里还有几十亩田地,嫁过去就是秀才娘子,还有丫鬟婆子伺候,可是件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亲事!要不是因为上次的事三房还在跟我们大房闹别扭,这亲事我还舍不得说给三娘……”   可结果呢?   他兴冲冲的来告诉三哥,快到店门口了被四郎追上,与他说了实话,他还以为四郎说的是假的,四郎怕他不信,一路领着他去那秀才家特意看过,他才……   “……不成,我得去问问大哥,他到底啥意思!”夏承祥气不打一处来,一次两次的,大哥这是想干啥?非逼的他们兄弟反目成仇不成!   “老五!既然不是好亲事,过几日我去跟大哥推了就是,你就别去搀和了。”夏承和摇头苦笑,他初听爹说起就觉得不对劲儿,没想到……还真应验了。   罗氏进门听到夏承和的话嗯了一声,“这是我们三房跟大房的事,五叔还是不要管了,没得坏了兄弟情分。”   夏承祥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还能说啥,气恼的抓了抓头,“我就是想不明白,大哥想干啥?!”   夫妻俩相视苦笑,想干啥,看他们过起了舒心日子不想让他们舒心呗,还能干啥?!   大房就是特意来恶心他们的!   “三哥,三哥,快来尝尝我做的菜!”夏承乐端着一个盘子兴冲冲的冲进来,盘子里黑乎乎的一片,老远都能闻到酒的味道。   夏承祥皱鼻,“四哥,你这做的啥?乌漆码黑的,还这么大酒味?”   “哟,老五也在?快来,这可是我刚跟范师傅学的一道菜,叫醉……醉啥来着,反正就是让把这东西在酒里泡上几个时辰,浑身都被酒灌满了,再做出来的一道菜。别瞧长的不咋地,味道却是杠杠的!”夏承乐白了夏承祥一眼,夹了一块往夏承和嘴边凑,罗氏在旁边皱眉,“四叔,你三哥还在喝药,吃不得这刺激的东西,你快别让他吃了……”   夏承祥闻言,抓着盘子往外扯,夏承乐哎哟哎哟叫着,跟着盘子一起退后,“老五你干啥?这可是我废老大劲儿才做出来的,你别给我抛洒了啊!”   “三哥不能吃,四哥你别往跟前凑了,走,端出去给我尝尝……”夏承祥拉着夏承乐出门,夏承乐皱眉不想动,可挡不住夏承祥力气大,几乎被拖着拽出了房间。   “四哥,你这东西……”夏承祥摇头,将入口的肉块吐了出来,毫不顾忌夏承乐的心情,说了实话,“真难吃。”   夏承乐瞪了夏承祥一眼,“咋难吃了?味道明明不错的……你不会吃就会糟蹋我做的东西,一边儿去,我还是去找三哥尝一尝……”   范师傅从厨房走出来,端了一盘金黄酒香满溢的肉块出来,递到兄弟两人面前,“尝尝我做的,味道如何?”   夏承乐别过头,不要吃,却被夏承祥一   被夏承祥一捏嘴巴,塞了一块儿进去,“不吃咋知道你做的味道不地道,四哥,给你块儿大的。”   “唔唔……”夏承乐被塞了满嘴,狠狠瞪了夏承祥一眼,秉着反正都吃了,不吃白不吃的想法狠狠咬了起来……   夏承祥自己也吃了一块儿,越吃眼睛越发晶亮,举着大拇指赞叹,“范师傅的手艺赶得上御厨了,好吃,味道一绝!我敢说这清水镇再找不到这么好吃的鸡肉了,好吃……”   夏承乐瞥了夏承祥,将嘴里的鸡肉吃了,嘟囔,“你这小子……我做的有这么难吃吗?”   “材料浸泡时间不够,火候把握不好,肉质焦糊,味道自然差。”范师傅摇头,将盘子塞到他手里,摇了摇手里的一份单子,“十一姑娘可在屋里?我有事找她商量。”   夏承乐伸头看,“啥东西?密密麻麻的……”   范师傅笑着道,“有人出银子买了咱们小店所有的糕点方子,我拟了一份出来,请她看一看方子可有哪里写的不对?做糕点最忌讳少材料,少放一样说不定就成了另外一道糕点,我擅长做菜,这些东西我可拿不准。”   夏承乐盯着那方子转了转眼珠,笑,“十一娘好像跟八娘一块儿出去了,估计得半天回不来。要不,我帮你转交……”   “那倒不着急,我晚点再过来也是一样的。”范师傅将方子塞到袖子里,转身回了厨房。   夏承乐跟着范师傅进厨房,将夏承祥拦在外面,“厨房重地,闲人免进!老五,你没事就回去吧,别老来三哥这蹭吃蹭喝的,我都替你臊的慌……”   “我……”夏承祥张了张嘴,无语的看着夏承乐走了进去,转身与夏承和夫妇道了别,回去自己做工的地方。   ……   罗氏一屁股坐在炕上,看向丈夫,“她爹,这事儿赶早不赶晚,你们是亲兄弟不好抹脸面,我看还是我跑一趟大房,跟赵氏把这事掰扯清楚,她要是硬要把那老秀才塞给咱们三娘,我……我就抓花她那张脸,吆喝的他们那一院子人都知道她是个啥人!”   “我跟你一起去,大哥还要考秀才,这事说清楚拒绝就是了。真不行……”夏承和摇头,好半响才道,“再依你……大哥大嫂那么爱脸面的人,咱们也别把事做绝了。”   罗氏瞪了他一眼,“你啊!你顾着兄弟情面,他们顾了吗?真顾着兄弟情面咋会把一个老头子说给三娘,我想想就恶心!”   夏承和垂头不语。   心里却是下定了决心,这亲事无论如何也结不得,非拒绝不可!   你们道大房为什么不敢直接上门来说非要借夏老爷子的那张嘴,还不是怕三房一个不乐意跑上门来闹腾,想着让夏老爷子那边说服了三房,他这边就能高高兴兴的做这秀才的长辈,与他讨要他参加过的几次举人试题。   大房早已当秀才是囊中之物,他们现在在意的是能不能考中举人,明年八月拿秀才,后年八月中举人,从此,他们大房的一生将会锦衣玉食,荣华不断!   夏承平与赵氏商谈的妥贴,却没想到夏老爷子并没强硬的逼三房同意,而是让三房来找大房敲定这事儿……   夏承祥一走,夫妻俩就觉得要坏事儿,“你说五叔来打听这个干啥?爹那边这会儿该跟三房说清楚了吧?怎么也不递个话过来?”   “这么好的亲事,三房为什么不答应?”夏承平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没个底儿,老三那人最近半年跟入魔了一样,稍微动一下他们三房的人,他就跟人急!   元娘被卖的时候也没见他怎么起劲儿啊?这半年是咋了……怎么了?!   夫妻俩面面相视,都有不好的预感,斟酌半响,赵氏出主意,“要不,咱们把生米煮成熟饭?”   “三娘在店里不出来,怎么生米煮成熟饭?!”夏承平瞪赵氏,“再说,这么阴损的法子也亏你想的出来。”   赵氏撇撇嘴,“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是让那秀才跟三娘上床,我是说咱们去告诉秀才三房同意了,让秀才去提亲!”   “提亲?”夏承平眼睛一亮,随即蹙起,“老三和那罗氏不答应不是一样没用?再反过来质问咱们,闹的满城风雨……”   “哎呀,老爷,你听我说完啊。”赵氏亲昵的拉着夏承平坐下,“你想,那秀才去提亲三房那些街坊邻居会不知道?即使他们不愿意也闹的城东都知道了,三娘想再找秀才这样好的条件可是没有了。咱们和媒人再从中说和说和,这事不定就成了。至于你说的三房质问咱们的事儿更好办……这事儿,咱们是跟老爷子说过这事儿的,他也应承过的,三房要来质问,咱们推给老爷子就是了。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   夏承平皱着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仔细品下来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不由笑道,“行,这事就听你的,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那秀才说。”   夏承平起身,赵氏伺候他穿了外出的衣服,送出门去,再回来收拾他换下来的衣服,盘算着手里的银钱,喊了哑婆出去买菜。   丝毫没留意两人说话时,门帘后僵立着的女儿。   四郎回来时,十娘正揉着手中的帕子焦急不已,看到他进来,一把抓了他往外走,“四哥,快走,爹去给那秀才报信儿了,要让那秀才去提亲,坏了三姐的名声,咱们快去拦着。”   四郎吓了一大   郎吓了一大跳,“啥时候的事儿?”   十娘摇头,“好一会儿了,四哥,咋办啊咋办啊?”   “你去找三叔三婶儿,我去拦爹,总之不能让那秀才去提亲……”   “就你俩多管闲事!”大郎掀帘而入,不耐烦的看了弟妹二人一眼,“你们是爹娘的儿子闺女还是他们三房的!爹一心往上爬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们将来能有好前途,你们倒好,一个个胳膊往外拐!我告你们,谁也不许出去,都给我乖乖呆在家里!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夏大郎转身出门,将门从外面反锁住,安心走回自己房间,拿起一卷书,放心读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   “大哥,你开门啊!”   “大哥,你再不开门会出事的!”   “大哥,三姐不能嫁给那个老秀才啊,那是把三姐的一生都毁了……大哥!”   夏大郎看了一眼晃荡不已的房门,摇了摇头,“就你们两个傻,爹娘好了咱们才能好,攀着三房有什么好的,大哥我这是为你们好!免得爹娘知道你们想告密生你们的气。”   “子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欤!’”   四郎与十娘要急哭了,“四哥!我不要三姐嫁给那个老秀才,他都能当我们的爷爷了!四哥,你救救三姐,救救三姐……”   四郎瞧着面对院子的唯一一个窗户,趴在妹妹耳边低语了几句,十娘泪水滚落,连连点头,四郎朝她使个眼色,她立刻大声哭了起来,四郎趁机去扒那订实的木框窗户,废了好半天功夫终于弄开,不成想,人还没出去,夏承平已经笑眯眯的回来了,一眼瞧见从窗户探出头的儿子,沉了脸,“四郎,你在干什么?”   ------题外话------   更新到,感谢送票的亲,么么哒~   ☆、035 机智   四郎与十娘被困在家中,没有办法出来报信,急的在屋内乱转,十娘扒着赵氏的胳膊哭,“娘,不能让三姐嫁给那个老头子,这是毁了三姐的下半辈子……”   赵氏笑着劝女儿,“十娘,那秀才不过是年龄大一点,你三姐嫁过去可不吃亏,她那名声在咱们村都坏了,还想嫁什么正经人家?娘这也是为她好,你听话,等明年你爹考上秀才,咱们一家就搬去云州住,等你爹中举当了官,娘给你说门好亲事……”   “我不听我不听,娘,你去跟爹说,让那秀才去找别人,三姐不能嫁给他!”十娘不依,缠着赵氏不休不止。   夏承平在外间听的真切,脸色阴沉动了怒,瞪四郎,“你大哥要不拦着你,你想干啥?去偷偷报信儿?让你爹我下不来台?让我马上要到手的举人没了?你还是不是我儿子?!”   四郎拧着脖子,“爹,考秀才考举人凭的是真文采,您能考上我们以你为荣,您考不上我们一家一样好好过日子,您干啥非得跟三叔三婶过不去?”   “我跟他们过不去?你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是他们跟你爹我过不去!家里有多难你不知道?爹穷的连请客的钱都没了,去找他帮忙他说了什么,他就差大耳刮子当着一条街人的面抽到你爹我脸上了!你还向着他说话……”夏承平抬起手想打儿子,忍了忍,气恼的重重放下,“你真是要气死我!”   四郎委屈,“爹怎么不说先前你要把二姐、三姐卖去云州府的事?怎么不说三叔与咱们分了家,咱们没在分家时给人家什么帮助,凭什么上门讨要银子?三叔他们也不欠咱们家什么,真要说起来,是咱们亏欠三叔一家……”   “混账!你们一个两个的是被他们一家迷了心窍不成?!”夏承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虎口发麻,恨不得抽儿子几个嘴巴子。   赵氏与十娘在屋内听到动静,一个顿住了哭声,一个急忙轻拍女儿的手背安抚一下,立刻起身出去,“老爷,怎么生这么大气?”   “我生气?我马上就要被这对不孝儿女气死!”夏承平甩袖出门,临出去吩咐,“这两日看着他们俩,哪都不许去,再发现他们与三房偷偷报信儿,直接送回老宅去给爹娘过,我们就当没这对吃里扒外的儿女!”   赵氏吓了一跳,挡在儿子身前,“他爹,孩子做错事你说教两句得了,咋还来真的?”   “慈母多败儿!”夏承平恼怒的瞪了赵氏一眼,“你也给我留在家里反省!”   “爹……”四郎还想说什么,被赵氏一拉,“行了,少说两句,看你爹还不够生气是不是?”   四郎与十娘对视一眼,满是无助。   ……   有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无巧不成书!”就是这句。   十一娘与八娘一寻夏承祥不在,问清他是去了城东夏家后,转回家,路过一道街口时恰遇在宋家铺子里购买攒盒的秀才和媒婆。   不能怪姐妹俩敏感,实在是那媒婆的造型很是引人注目,一朵大红的头花喜庆也就罢了,偏还引了几只蜜蜂追,更夸张的是她明明很胖,偏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裙,赘肉被勒着,一走一颤。   八娘忍不住捂着嘴偷笑,十一娘也抿了唇笑,错身而过间,听到那媒婆一句恭维话,“哎哟,这夏家小姑娘嫁给秀才老爷可真是好福气,进门就是秀才娘子,吃喝不愁……”   十一娘的脚步瞬间顿住,看了那媒婆边上的秀才老爷一眼,四十左右的模样,两鬓挑着几根白丝,双眸无神,下巴留着长长的胡须,一身倨傲之气。   “你快着点,今日买好礼品,明日赶午饭时分过去提亲,可千万别搞错了时辰!坏了老爷我的好事,媒人钱半文你也甭想拿!”秀才老爷捋着胡须斜媒婆。   媒婆一怔,“午时过去?”她说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赶大中午去说亲的,这是哪算的好时辰?   不过出钱的是大爷,媒婆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立刻带了笑应声,“是是是,保准掐着时辰去,不早一刻也不晚一刻。秀才老爷就等着当新郎官吧!”   十一娘唇角勾了抹冷笑,能寻着这样一个人为她三姐着想,大房可真是煞费苦心!   寻了个由头,十一娘将八娘先支使回去,边走边逛一路跟着那秀才到了他家门。   胡同里同住的人家看见媒婆也都笑着与秀才老爷道贺,秀才老爷笑着请他们大喜当日来喝喜酒,众人也都笑着应了,却有个小女孩冲撞出来,抱着秀才老爷的腿哭,“爹,玉儿不想要后娘,后娘会吃了玉儿……”   另有两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儿女孩儿从院子里出来,一脸不情愿的看着秀才老爷,秀才老爷立刻沉了脸,朝不远处的婆子使眼色,那婆子忙过来将小女孩儿抱走,“三小姐乖,咱们回去吃糖糕……”   “奶娘,玉儿再也不吃糖糕了,你别让爹娶后娘,后娘吃了玉儿就见不到奶娘了……”   “后娘不会吃掉我们玉儿的,那都是别人瞎说的……”   人群里就有人小声嘀咕,“我可没胡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看胡同口那谁家,后娘没过门前亲爹是啥样?后娘过门后亲爹是啥样?”   十一娘看了说话的年轻媳妇一眼,眉眼一弯,笑了。   她悄悄走过去,扯了扯那媳妇的衣角,“姐姐,听说秀才老爷娶的小后娘才十五,是   娶的小后娘才十五,是真的吗?”   “啥?才十五!那咋能?!”那年轻媳妇眼睛一瞪,声音猛然高了八度,引的周围的人齐刷刷看过来,十一娘垂下头,对着手指,“刚才媒婆好像说跟秀才老爷家大闺女一样的年纪,我就猜……”   那年轻媳妇眼睛一亮,“秀才老爷家的闺女今年可不就是十五,及笄礼就在下个月!俺的娘哎,这老黄瓜瓢子还想蹭嫩叶,真够不要脸的!”   身边有人拉那年轻媳妇,“说什么老黄瓜?说谁呢?”   那年轻媳妇朝秀才老爷撇了撇嘴,“还能有谁,咱们这胡同的秀才老爷呗,平日看着挺正派一个人,你说娶妻不该娶个能持家的,人倒好,娶的姑娘才十五,跟他闺女一般大,啧啧……”   “什么?真的假的?没听说啊,不是说老太太给秀才老爷娶妻是为了给他一双半儿女操持亲事吗?怎么说了个十五的继室,那还是个孩子,能干什么事儿?”   “嘿嘿,所以说……平日看着挺正派的,其实啊,里子全是龌蹉……”   有人嫌弃年轻媳妇说话难听,也有人觉得这高人一等的秀才老爷确实龌蹉,再看过去的目光就变了,那年轻媳妇唯恐天下不乱,磕着一把瓜子扬声问,“哎,秀才老爷,听说你说的那新媳妇才十五,你闺女是叫她娘啊还是叫姐姐?”   一群人轰然大笑,秀才老爷的脸瞬间难看起来,狠瞪了媒婆一眼,对那媳妇道,“我的家事与外人无关。”   年轻媳妇张口吐出瓜子皮,“谁说与我们无关?赶明儿你新媳妇儿进门,我们去窜门儿,是叫妹子还是叫婶子?”说着故作恶寒的抖了两抖,“叫你家闺女一样大的人喊婶子我可是叫不出来的,太恶心了。”   周围人纷纷侧目,且点头者居多,“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叫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当婶子……想想真是怪别扭的。”   秀才老爷撵了媒婆走,就要不搭理这群闹事的人往院子里走,从院子里走出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什么十五六岁的姑娘婶子?儿啊,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有人就告诉回答老太太的话,“秀才老爷给您找了个十五六岁的新媳妇儿,哎哟,这娶回家您是当孙女养还是当媳妇使唤?”   “娘,您别听那些人胡说,没有的事儿。”秀才老爷扶着老太太往屋里去,名叫玉儿的小姑娘扑过来抱着老太太的腿哭,“奶,爹要娶个小后娘,玉儿不要……”   “嗳,我们不要,我们不要!”老太太抱住孙女瞪秀才老爷,“敢娶个小妖精进门祸害我孙子孙女,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跟我回去。”   “哈哈,这下有好戏看了,老太太会让秀才老爷娶个小姑娘进门才怪了!”年轻媳妇伸手从兜里再掏出一把瓜子,嗑着。   旁边的媳妇也笑,“秀才老爷是个孝子,这事儿保不齐是瞒着老太太应下的,说不准回头就能给退了。”   媒婆滴溜溜的转着眼珠,“这不能吧?都说好明天去提亲了?”这关口的怎么闹这么一出,这亲散了,她的媒人银子可怎么办?   十一娘躲在角落里看戏,没过多久有婆子出来跟那媒婆说了几句,媒婆的脸变了变,片刻又荡漾起笑容,十一娘耳尖听到两句,“哎哟,都是一码事一码事,娶个年龄适中的好持家,那夏家……好,都听老太太的,成,那我明日跑一趟城南,保准说成了……”   十一娘长松一口气,悄悄出了胡同,路上拐去西市挑着稀罕的买了几样,才转回家。   到家时,夏承和与罗氏正要出门,一家三**换了信息,确定了那秀才老爷正是大房要说给三娘的,听到十一娘说那秀才的样貌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大的比三娘还要大一些,罗氏气的咬牙,“瞧瞧这一肚子的坏水,安的啥心思?唯恐咱们日子比他们好过了!亏着十一娘机灵,不然让那样一个人闹上门来,咱们三娘还做不做人?以后还怎么说亲?我真是想咬那姓赵的两口!黑了心的玩意儿……”   夏承和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这种事他能说什么?亲大哥给自己闺女说了这样一门亲事,还让老爷子压着他答应?!   他能说什么?   他什么都不想说,他心里寒!   这件事如果这样落幕也不错,偏那秀才老爷被亲娘羞了一番,忘记知会夏承平,私自换了新娘人选,以至于第二日夏承平前去助威时,秀才家一个人也没来。   夏承平不知道啊,见到夏承和与罗氏脸色不好看,还以为三房被逼无奈已经答应了亲事,笑着就道恭喜,气的八娘拿着扫帚将人打了出去!   “大伯不算计我们,我们就阿弥陀佛了!店小容不下大佛,大伯还是请回吧!”   夏承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认为他们是在生气,一边躲一边耐心的与八娘解释,“你那姐夫虽说年纪大了一些,但家里条件好……”   十一娘眼神一冷,从柜台上取了枚铜钱扔了过去,夏承平只觉身上一痛,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了,吓出一身冷汗。   十一娘走过去,笑眯眯道,“大伯是不是吃坏东西了?话都不会说了,我看这病……得治。”   十一娘毫不掩饰眼底的冷意,夏承平突然想起三房的外家都是练家子的,眼睛瞪圆了看十一娘,张着嘴无声叫,“你……你……”   是这丫头搞的鬼!   他说不出话跟娘上次说不出话都是这丫头搞的鬼!   十一娘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钱在手里掂了掂,目光掠过夏承平,淡淡的笑,“我爹最近身子不好,我跟着大夫也学了点把脉的功夫,要不我给大伯看看?我记得上次奶也是突然说不出话,喝了药两个时辰就好了……”   夏承平连连摇头,娘那次被灌了三大碗黄连才能开口说话,嘴苦了半个月才好,他可不想尝黄连的滋味。   “你……你给我等着!”丢下一句无声的威胁,夏承平转身就走,脚步极快的远离夏家小店,那丫头有点邪乎,他还是离远点的好。   果不其然,去了药店,人家大夫一把脉就奇怪的看他,“你这是被人封了哑穴,穴位不通自然无法发声。”   “啊?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声?”他比划了许久才让大夫瞧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大夫急了一头汗,末了道,“这个我可看不出来,你去找点你穴的人解开不就行了。”   夏承平当然不愿意去找十一娘,知道十一娘一个铜钱就能封住他的穴道后多少是有些后怕的,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人身上有一处死穴点到死穴就会死!   那丫头不知道学了多久,万一一个铜钱点了他的死穴……   夏承平摸了摸发凉的后脖根,丢了几文诊费,出医馆回了家。   到家自然脸色不好,躲在屋里看书,赵氏与他怎样说话,他都不搭理。   到半夜,别人都睡了,他才在黑夜里呜呜啊啊的试着说话,一直折磨到第二日早上,他起身去茅房,碰到房主打招呼,笑着嗯了一声,居然出声了!   过几日,再见那秀才老爷,才得知人家已经娶了他家老太太娘家一个守寡的侄女当填房,夫妻相处和睦,新妻子因在婆家没有生育孩子,对秀才老爷留下的几个儿女格外好,可谓事得圆满。   但夏承平这个始作俑者就尴尬了,因为人秀才老爷一看见他就想起被街坊邻居议论的闲言碎语,对他打招呼态度也冷淡了许多。   夏承平自然将三房恼了个千千万万遍。   秀才老爷手里攥着几年的举人试题,听说下一次乡试主考官就是其中一界的主考官,他想借试题参阅啊!   如今,全泡汤了……   三姨家的小儿子到八月十三过满月,一家人早早准备了礼物,租马车去六安村,外公外婆因住的近,老早就与大舅二舅两家过来了,大姨在十一娘一家后一刻来到,一个院子热热闹闹的挂着喜庆的红绸。   院子正中搭了个戏台,有人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戏台周围是摆放规整的桌椅,坐满了村里的老人孩子和媳妇们,桌子上摆着零嘴吃食,一群人笑着说着话,有丫鬟过来领路,笑着解释,“老太太说请云鹊班来唱戏,让村里人都跟着热闹热闹。”   大舅妈许氏站在门口迎罗氏和罗大姨,“可算来了,三姑奶奶正闹着不肯喝汤,非要跟你们说过话再喝。”   “咋?”罗氏笑着与大嫂打了招呼,一边掀帘子往里走,一边问,“大夫不是说竹娘身子不稳妥,要多坐一个月的月子吗?”   许氏笑,“娘说多坐的归多坐的,今儿个按照惯列还是要发发汗,免得身子骨寒着了,以后不好要孩子。”   “是这个理儿。”罗大姨跟着笑,“不过,到我们竹娘身上,娘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大舅妈抿唇笑,跟在罗氏和罗大姨身后进了屋。   里间,罗三姨果然在闹别扭,“娘,我还要在床上呆一个月,这会儿喝完汤浑身粘兮兮的,还是等下个月再喝吧。”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罗老太太瞪女儿,“生个孩子你要死要活的,不养好身子,再生孩子你又要临到头喊不生的话!这次不管你说啥,驱寒的汤必须喝……”   “娘……”罗三姨还想撒娇,罗氏与罗大姨已笑着进来,“娘,竹娘。”   小小的人儿躺在床尾,一手攥着拳头往嘴里塞,一手扒着自己的小脚掌使劲儿往嘴边拽,一双黑珍珠般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四处乱转,看的进门的姐妹几个都扑了过去。   “娘,弟弟是香的……”小十二嘻嘻笑,粉嫩的小手轻轻戳着小人儿肉呼呼的脸颊,小人儿就瞪着眼睛看她。   罗氏笑,抬头问罗三姨,“可给孩子取名字了?”   “嗯,相公取了名字赟,寓文武双全之意。”罗三姨柳眉微挑,双眸含笑,一脸慈爱的看向床头的儿子。   罗氏起初还带着笑打趣罗三姨,不知怎地双眸突然暗淡了下来,却又强撑笑容,与姐妹几个周旋,罗大姨叹气将她从房间拉出来,“你啊你,让我说你啥好?才三十出头再要一个孩子又没啥,小十二都四岁了,你这几年咋就不想着再要一个?是不是坐月子的时候寒着了……”   “大姐,没有……”   罗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听到大女儿的话,看了罗氏一眼,上前道,“你妹妹请了大夫在家坐诊,择日不如撞日,枝娘,你领你妹妹去客厅,我去找亲家太太请大夫,给你妹妹看看身子。”   “娘……”罗氏去拦罗家老太太,被罗家老太太瞪了一眼,忙收了手,罗大姨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拉着妹妹往客厅走,“走吧,我跟娘还会害你不成,再不趁年轻要个孩子,你们百年去了,可是让她们姐妹几个连个可依靠的娘   可依靠的娘家兄弟都没了!”   “大姐,我没说不要孩子,这不是我的问题。”罗氏有些哭笑不得,她早就下定决心要孩子了,可最近她爹不是身子不好吗?她也没往这方面寻摸……   罗大姨一听,愕然看她,“不是你的问题?那是妹夫不想要?不能吧?他不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   “大姐,不是你想的那样!”罗氏无奈,只好将夏承和身子不好,大夫嘱咐了要好生养着的事说了,罗大姨跟着无奈叹气,“这事赶的……亏着你们分家了,这不分家指定比这还要闹腾。”   罗氏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不多会儿,罗家老太太与莫家老太太相携而来,后面跟着一个老大夫,问了好,就要给罗氏把脉,罗氏本说不用了,却被罗大姨摁住手,“看看也好让娘安心。”   罗氏应了。   大夫把完脉捋了捋胡须,笑,“姨奶奶身体好着呢,想怀个孩子不是难事,不过要注意怀孕初期切忌过于劳作,免的动了胎气。”   罗家老太太松了一口气,笑着与老大夫道谢,送走大夫罗家老太太拉了女儿说话,“你跟女婿也抓点紧,别老想着守着几个闺女过!没有个儿子怎么也说不过去,听到没有?”   “娘……”罗氏臊的脸红,罗家老太太却看着她冷脸,“跟你说正经的,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罗氏忙应话。   罗老太太还想再说落两句,外面传来莫家老太太喊她的声音,她只得顿了,去应莫老太太。   罗大姨在旁边发笑,罗氏无奈的跺脚,“大姐……”   期间,十一娘偷偷去找了莫守谆,向他借京城的人。   “你要去京城?”莫守谆皱眉,“不行,你一个人去京城太危险了。”   十一娘知道他定不会答应,只得将她会跟莫三小姐一起进京,但进京之后不宜动用孟元浪的人等一些事说了。   京城,她是一定要去的,一是看大姐,二是……有些事她得明白清楚。   莫守谆瞪着她,好半响,“你这丫头确实是岳母跟岳父的外孙女吗?”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格像极了罗家老爷子,这份心思缜密又像谁?   十一娘轻弯眉眼,嘿嘿笑,“这话你可以去问问我外公外婆。”   莫守谆摇头,“我要问出这样的话,你外公保准一锤砸死我。一定要去?”   “非去不可。”十一娘点头。   莫守谆叹了一口气,“也罢,反正接到那封信开始,再不相信我也得相信!”说着轻声嘀咕,“现在的孩子一个两个都成精了……”   十一娘挑眉,她可不是孩子。   莫守谆击掌,上次出现的冷面帅哥瞬间出现在屋内,抱拳,“爷。”   “江一,让你找的人可找好了?”   “两个,一个排行十九,一个排行二十三,两人联手可过我五十招。”   莫守谆皱了皱眉,看了十一娘一眼,与江一道,“传书,让她们立刻来清水。”   “是。”江一应声出门。   “与你年龄相当,功夫好的太少,这两个都比你大上两岁,你先用着,过两年我再帮你换。”莫守谆拧着眉头看十一娘,“你自己也多注意一些,京城四方街有我们的铺子,你若有紧急危险状况,可拿着我给你的印信去那找铺子的二掌柜。”   十一娘瞧着莫守谆,眨了眨眼睛,小声但清晰道,“三姨夫在暗中培植势力,不怕忠勤侯府……”   “所以是在暗中!”莫守谆瞪了十一娘一眼,“说,你想干什么?”   十一娘转了转眼珠,笑,“一句话说不清楚,等过几天我写好了给三姨夫,三姨夫一看便知。”   她要将她在现代受训的那一套照搬过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为己所用!   有现代精密的雇佣军培养计划,有古代卓绝的武功资源,她很期待能打造出什么样的精兵强将。   十一娘眸底泛着兴味的光芒,杀伐血腥一闪而过,看的莫守谆一怔,有那么一刻,他以为眼前站的并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有着丰富猎杀经验的——猎人!   ------题外话------   感谢送票的美人儿们,么么哒~   ☆、036 买地   八月十五,杨家后生上门送节礼,按惯例是要让未婚夫妻见上一面的,罗氏安排了二娘上茶,姐妹几个看着二娘手忙脚乱羞臊的满脸通红,端着茶盘去送茶,在屋内笑做一团。   那杨家后生倒不复上次相亲时的呆萌模样,行事利落,见到二娘时,眸子里满是温情,笑着与二娘见礼,“二娘子好。”   “杨大哥好。”二娘羞红了脸,轻轻福身,再退出去。   夏承和笑着接过话,与杨家后生闲聊收成的事,杨家后生的目光追着二娘消失才收回,与夏承和正经说起话。   二娘回房,屋内又是一阵笑声,“二姐,姐夫好看不?”十一娘满脸笑意,上杆子打趣,二娘气恼的跺脚,“不理你们了……”   “啊,见色忘妹,有了姐夫就不要亲妹妹了!”八娘语不惊人死不休,因她的话,屋内静了一静,瞬间又爆发出笑声。   二娘连脖子都红了,“我哪有?你们……”   扭头要往外走,罗氏正好推门进来,二娘告状,“娘,你看她们……”   “快来,要安排午饭了,快把你平日最常做的那两道菜给未来姑爷尝一尝。”罗氏可顾不得听女儿们的笑话,未来姑爷第一次正式上门,她怎么也得安排好一些。   杨家知晓她女儿有一手绣活,那今日她就让未来女婿尝尝闺女的手艺,她家二娘的厨艺虽比不得十一娘,在城东这些街坊邻里的姑娘间也是拔尖的了。   屋内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二娘娇嗔的瞪了几眼笑在炕上东倒西歪的姐妹们,脸红的能滴出血,跺着脚跑了出去。罗氏不赞同的看了几个女儿一眼,却不知怎的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们啊,一个两个都跑不掉……”   众姐妹一愣,才反应过来,一个两个互相看着哈哈笑起来。   罗氏笑着摇头,走了出去。   饭桌上,不知是天意还是怎么,杨家后生对二娘做的酿豆腐和松鼠鳜鱼格外热衷,还赞叹岳父家师傅果然名不虚传,夏承和笑的很是得意,却并不点破他最赞的两道菜是自己女儿做的。   范师傅知道后哈哈大笑,“二姑娘为着这两道菜可没少下功夫。”引的一群人都暧昧的看二娘,二娘一整日脸上的红晕都没有消下去,院子里也是热闹非凡。   当然,如果没有某人说风凉话的话……   “吃的我满嘴是刺,话都没说上两句,有啥好吃的,呸,呸……”夏承乐拿着针去扎嘴里的泡泡,吐出一口血水,“知道你四叔不能吃鱼刺还偏偏做鱼,你这丫头是不是诚心的?!”   八娘翻了个白眼,“四叔,谁家的鱼刺能吃?你自己不小心还怪二姐做鱼了?”饭桌上就只看到他跟猪一样抢食吃,也不嫌丢脸。   “四叔,奶啥时候给你做过鱼吃?”十一娘好奇的问了一句,抬头看夏承和,“爹,奶有买过鱼吃吗?”   夏承和摇头,从他有记忆开始,好像就没见过自家娘做过鱼,过年那条年年有鱼,最后都不见踪影,从来没吃过。   夏承乐张嘴又吐了一口血水到地上,“谁说没有,是你爹不讨你奶喜欢,你奶没给他吃过,我可吃过不少,都是你奶挑了刺的,软香软香的,想起来就流口水,哪像二娘做的这个,呸……都是小刺。”   八娘皱眉,恶心的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血水口水,“四叔,你吐的满屋都是,好恶心。”   “哟,满院子的鸡粪没恶心到你,几口口水就恶心到你了?”夏承乐撇嘴,“真是有了钱充起大家小姐了。三哥,你也不管管……”   罗氏的脸色立刻淡了下来,站起身,“她爹,我好像忘了啥东西,你来帮我找一下。你们几个该干啥干啥去,别妨碍你四叔挑刺。”   姐妹几个相视一眼,纷纷起身出屋。   范师傅笑了笑,“我也去看看我炖的汤,客人说好晚饭过来喝的……”   不过一眨眼功夫,堂屋只剩夏承乐一人,他砸吧砸吧嘴,又吐了一口血水,“搞啥子玩意儿?我又没说错啥。矫情个啥子劲儿……”   罗氏就是不耐烦看他那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模样,他们家如何都是他们自己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起来的,管他屁事儿,跟个长舌妇一样嚼来嚼去的。   “玉娘,老四说话就那样,你别跟他计较。”夏承和劝罗氏。   罗氏看夏承和一眼,“你以为我跟老宅那些人一样小心眼儿?”跟他计较?她早被气死了!   “我找你来是真的有事。”罗氏道,“眼看八月已到中旬,再不紧着时间买地,就要错过今年插秧了。我寻摸着咱们去十里铺那边先注意着,一有好的就先买下来,赶的上这一季就种些粮食,赶不上……到时候撒一些菜种也能少些损失。”   夏承和笑了点头,“我跟十一娘这两日已经去牙行打听过了,他们手头上倒是有几处合适的,不过离十里铺近的只有一处,有个小院子,说田地是中上等,共六十亩,一亩按五两五算,比咱们预计的多出来二十亩,十一娘的意思是咱们一起去看看,再决定要不要?”   “一亩五两五,六十亩加一个小院子……”罗氏有些茫然的看夏承和,“可说了多少银子能买?”   夏承和笑,“六十亩地一共三百三十两,小院子说是半卖半送,只要三十两。”   罗氏皱眉,“要这么多银子?”   多银子?”   “牙行的牙人说等咱们看了再说价钱的事,他给打了包票说绝对物超所值!”要不是这几日忙罗家小儿子的满月和女婿的到来,他们一早就去看了。   罗氏点头,“也成,那咱们明日就去走一趟,先把这事给定了我也好安心。”   “嗯,成,那我去牙行一趟,跟那牙人说一声,咱们明日一早就过去?”   “行。”   翌日,一行七人雇了马车与牙人一起去了离十里铺不过一盏茶功夫的一处地方,别人家的水稻已长势喜人,独独院子周围一片,长满荒草。   八娘嘟囔,“全是草,都没人打理啊,真要买了得废多少功夫去弄……”   “谁家地里没些草啊,寻几个长工除了,再上一层粪,保证这地跟那些上等田一样壮实多产稻子。”牙人忙上前说话,笑着请几人进院子去。   看院子的模样也是荒了不少时间,大门的红漆有些剥落,院内地上青砖铺就的道路狭缝中荒草伸出了头,许多草都结了草籽,滚落在地。   小院只一进,正房三间,中间为客厅,东西两间一为卧室,一为书房,左侧是两间厢房,右侧一为厨房一为储物间,中间大树底下用石头垒起,走进了看是一口水井,井水被一个破锅盖盖着,掀开去看,井水表面虽布满浮尘,去掉浮尘,井水却是清澈干净,看样子是以前惯用来做饭的。   “爹娘睡东屋,二姐、三姐睡南边这一间,我和十一娘小十二睡北边这一间,西屋留着给咱们家当书房,爹和十一娘算账的时候可以去……”八娘亮着双眼掰着手指头盘算。   十一娘笑,“八姐,这是给二姐做嫁妆田的,你要是喜欢,等你说了亲,我和爹娘挑一个差不多的给你……唔唔。”   八娘一把捂住十一娘的嘴,在她耳边威胁,“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剪了你的舌头……”   二娘和三娘抿唇笑,小十二嘻嘻笑着拍手。   罗氏与夏承和相视而笑,对这地方也很是满意。罗氏悄悄拽了夏承和过来,“这价钱还有没有少的?咱们家买了这些地可剩不下多少银子了,要是连着嫁二娘、三娘,怕陪嫁银子拿不出来啊。”   他们经营这铺子也不过三四个月,去掉成本赚的也就一百多两,算上先前卖腊肠方子被二房夏承安还回来的二百两加上苏少楠那段日子天天来消费给的饭钱,满打满算一共四百八十两,这庄子和田地算一起可是有三百六十两的,这样一算,剩下来的也就一百二十两了,再拿一百两给二娘压箱底,家里就只二十两了!   这么一算,夫妻俩都蔫儿了,“她爹,咋、咋办?买不买?要不跟苏牙人商量商量价钱?”   “嗯,我去说。”夏承和去叫了牙人过来,“苏牙人,价钱方面你看还有没有得商量?”   “夏老爷和夏太太决定要这庄子了?”见夫妻俩面露犹豫,苏牙人笑了笑,“实不相瞒两位,这间庄子原先的主人因赌博成性,将这庄园田地抵押给了赌坊,本想翻本却不想家产悉数败尽。赌坊便将这庄子转手给了我们……”   夫妻俩越听越不对劲儿,清水镇上可只有一家赌坊,名为天乐,外面掌柜钱六,背后掌柜——苏少楠。   “不会这么巧,这个就是苏少爷上次说的那个庄子?”罗氏嘀咕,与夏承和面面相觑。   苏牙人耳尖听到,一愣,“两位认识苏少爷?”   夫妻俩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牙人姓——苏。   该不会是……   “啊?这庄子就是上次苏少爷说要转卖给咱们的?”八娘瞪大了眼,看罗氏和夏承和。   夏承和点头。   罗氏叹了一口气,“按说,元娘和十一娘的事跟苏少爷无关,可我一想到十一娘差点死在赌坊里,元娘与咱们天各一方,在别人家里受苦受罪,我这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儿。”   “娘……”二娘、三娘围上来,一想到那时的惨状,母女几人的眼眶都泛着微微红色。姐妹俩互相看了一眼,暗自点了头,二娘仰头道,“娘,这庄子咱们不买了,杨家看上我也不是为这嫁妆田,女儿有一手绣活,杨大哥跟着杨老爹学手艺,家里还有十几亩田地,日子定会一天好过一天!女儿不要这嫁妆田了……”   三娘在一旁连连点头,罗氏摇头,“傻孩子,以前咱们家是没钱没法给你们置办,现在有钱了咋能不买?嫁妆田决定了你们在婆家的地位,有钱在手做事不愁。这地是一定要买的,不过这块儿……”   罗氏看夏承和,“她爹,要不咱们换家牙行去问问?”   “娘,这镇上的牙行除了苏家开的就是宋家的,要不我明日去问问宋泱?”十一娘回来时特意找街坊打听了,才知道清水镇上有规模的牙行只有苏家和宋家的,不选苏家牙行推荐的,那就只能去宋家了。   小一些的牙行不是没有,但抽利太多,不如大牙行来的划算。   苏牙人没把一家人的异状放在心上,只以为他们不满意那块儿地方,想着等夏承和再上门推荐其他的给他,却不知道夏家已放弃了在他们这买地的打算,去了竞争的宋家。   十一娘去宋家并没见到宋泱,门房告诉她,“我家小姐与夫人老爷几日前回老家祭祖,要过几日才回。”   十一娘告辞,径直去了宋家旗下的牙行,问了十里铺附近的田   铺附近的田地庄子,倒是得了两处,却只有田地没庄子,一家田地八亩,一家十六亩,均是因家里在其他地方置办了房产,要将这里的卖掉。   “小姐家里若是有意,可以找个时间小的带你们过去看看,这两家的田地一直养着一点没废,可是比一般的上等田还要好上一些,要价只六两……”   十一娘点了点头,正寻思着这两块儿地要是相邻就好了,就听那牙人继续道,“小姐家里想起个小庄子也是好办的,这两块儿地正好挨着,一起买下来也就二十来亩,正好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庄园。”   十一娘眼睛一亮,“真的?”   牙人看她有兴趣,看惯了各色人的表情,自然一眼看出这是真心买东西的,脸上的笑容比刚才的要多上几分,“小姐若不信,咱们可以约个时间一起去看一看,我们牙行备有马车,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上门去车接车送。”   十一娘与牙人约了第二日一早去接,告辞出门,快到家时转道去看薛烨。   宋颜与梅岸下车时正瞧见十一娘离开的背影,梅岸奇怪道,“夏姑娘来咱们牙行做什么?”   宋颜看了他一眼,下车进到牙行,找了接待十一娘的牙人问了,牙人事无巨细将十一娘的来意说了,梅岸依然奇怪,“她怎么不找大小姐,自己跑来咱们牙行……”   “宋泱跟爹娘回去祭祖了。”宋颜扫他一眼,吩咐牙人,“他们明日若还价就按他们的价格走,契约银子和抽利就算了。她若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   牙人忙应了,退下去。   宋颜上二楼,进了房间与跟进来的梅岸道,“云州那边后事处理的怎么样?”   “曹知府那边没问题,不过他的上峰好像有些话,我与曹知府去拜访了几次,都被晾在客厅,没见到人。”梅岸寻了个位置坐下继续道,“后来听说曹知府的二姨娘与曹知府上峰的继室夫人有些关系,曹知府便央曹夫人带着二姨娘去上峰那拜会了他的继室,送了三万两进去,这事才算解决。”   “嗯,你多注意点,后期千万不能再出娄子。”宋颜眉眼清冷,眸底一抹自嘲掠过,摇了摇头,“给各地店铺发封说明,见魏氏母子……撵!”   梅岸垂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应声,“是。”   早该告诉他们了,不然哪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害的他多花了三万两银子!想起来就想咬死那对母子。   不过,这信上他是不是可以多加几句,比如敢威胁他们的,可以打个几板子再扔出去?   梅岸挑了挑眉,嘴角勾了个邪恶的笑弧。   宋颜倒了一杯茶,转着喝了两口起身,“回梅园,你去找竹宣,让他将白玉膏带来。”   “少爷,您不是来听账的吗?”   “不听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自己来听吧。”宋颜开门出去,下了楼上马车,梅岸从牙行追出来,随手拉了一个小厮吩咐他去宋宅找竹宣去梅园,自己跳上马车当车夫,路上问宋颜,“少爷这么急去梅园做什么?”   宋颜看着晃荡的窗帘透过来的光,沉默好一会儿才回答梅岸,“苏少楠一直说白玉膏的效用并不是最好的,我想到一个点子不知道能用不能用。”   “苏少爷什么时候说过咱们的东西好?”梅岸嘀嘀咕咕半响,回头与宋颜道,“少爷,竹宣那点医术哪行!”梅岸不赞同的摇头,“我待会儿把咱们医馆的大夫请过来吧?”   宋颜顿了顿,道,“也好。”   第二日一大早,宋家牙行派来接人的马车就到了,一家人用过早饭一起去牙人说的那地儿看了,与苏家牙行说的庄园隔着一条路,斜对面没多远的距离。   两块儿地凑一起二十四亩,再盖上一个小庄园,价钱也刚好在他们承受范围之内,做陪嫁田园确实再合适不过,罗氏与夏承和相视点头,回去就敲定了两块地一起买下来,还在牙人的推荐下寻了几个擅于种庄稼的长工,签了一季水稻的契书,将这些田地交于他们打理。   寻了长工自然要住在主家,十一娘与夏承和又张罗先在地头盖了简易的房子给他们住,幸好是夏季,晚上不冷,几个长工先在露天将就了几晚上,等月底房子盖好搬进去时,二十多亩地都已整好,灌了水,种上了水稻。   苏少楠知道十一娘去他们牙行看过那处庄园时,也是八月底了,气的一脚将接待十一娘的牙人给踹到地上,“饭桶,早干什么去了?”   牙人抱着肚子在地上哭丧着脸不敢起身,他哪里知道看着普普通通的一家人,居然跟宋家少爷和他家少爷都有交情?!他要是知道,早巴巴的来报信儿了!   苏少楠黑着脸险些将屋里的地板磨出一个洞,捡起桌上的砚台砸向包子,“你怎么不早说?”   “……”包子眼明身快,飞快的躲闪开。让他说什么?早几日他就提醒爷赶紧回来,家里还有事,可爷怎么说?“什么事有看宋颜笑话重要?”   结果……   苏少楠瘫在椅子上,扒拉着头,“完了,夏十一肯定把我看扁了。”   包子转眼珠,看扁不至于,因为经过钱六那件事,估计夏家三房上下再见爷肯定都是别别扭扭的,谁让十一姑娘差点死在赌坊里!谁让赌坊害的人家大姐远赴京城。   说到京城……   包子斟酌了一番,上前小心翼翼道,   心翼翼道,“爷,您不是派人送信去京城帮忙打听夏家大姑娘的事吗?差不多该有消息了。”   苏少楠眼睛一两,从椅子上坐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件事。来人……”   买了田,罗氏的心里就踏实了一半,接着就带着女儿四处挑布料花样儿,赶着女儿绣自己的嫁衣,与夏承和转了整个镇上的木工铺子,要给二娘打一整套的箱笼柜子,夫妻俩还是觉得不够,“可惜来不及给闺女做个拔步床了。”   二娘窝心的趴在罗氏怀里哭,“娘,够了,够了,已经太多了……”她从没想过有那么多东西,从没想过能寻上这么一门好的亲事,爹娘为她做的已经太多了。   罗氏瞬间就红了眼,一边拍女儿的背,一边哭着笑,“傻闺女,哪里够?爹娘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们姐妹陪送了才好。”   夏承和在一旁酸楚的笑,觉得眨眼前女儿还是肉呼呼的一团,眨眼后已是马上要嫁人的年纪了,时间过的可真是快……   八娘红着眼趴在十一娘肩头,“十一娘,我不嫁人,我不要离开爹娘,我心里难受……”   十一娘抱着八娘,软软的身子带着还未长开的青春稚嫩,她……也舍不得离开。   最亲不过爹娘姐妹,最暖不过亲人怀抱……   如果能一直这么在一起不要长大不要分离,多好。   小十二笑嘻嘻的绕着两个人打转,一个不稳扒着十一娘的裤裙跌坐在地,十一娘忙松了八娘去扶小十二,小十二仰着脸笑,清澈的眸子倒映出十一娘一张笑脸,十一娘一怔,伸手点着小十二的额头,“小傻子……”   “大傻子……”小十二伸手去点十一娘的额头……   一屋子的人看着两人笑,满满的温馨气氛。   院子里,夏承乐瞥了眼堂屋,拍了拍胸口的地方,嗤了一声,“大傻子小傻子一家都是傻子,拿爷当苦力使,爷不干了。”   说完,小心翼翼的拍了拍胸口,嘿嘿笑了两声,一头钻进厨房挑着大鱼大肉挑了一篮子,盖上盖子拎着就往外走。   到大厅被在柜台盘账的周氏拦住,他牛气哄哄道,“告诉我三哥,这活太累了,我不干了!这些东西就当他孝敬爹娘的,我顺便给他捎回家去。”   周氏皱眉,伸手想拦,他无赖的调笑,“哟,还想投怀送抱……”   他不要脸,周氏还要脸面,无奈何只得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转身去报给十一娘和夏承和夫妇,夫妻俩眉头都是一皱,夏承和一脸恨铁不成钢,罗氏一脸恼怒嫌弃,“走的好,省的留下来祸害范师傅。”   “走了走了还要偷东西,真不要脸!”八娘气恼的捶桌子。   十一娘与范师傅交换了一个眼神,范师傅朝她轻轻点头,十一娘了然一笑,地雷埋了,就等她拉线了。   没过几日,李家大叔大婶来店里找罗氏,听到罗氏说给二娘买了嫁妆田还请了长工打理,很是为她高兴,“我就说你的好日子马上就来了,这不,就来了……可定了啥时候?”   罗氏笑,“哪那么快,二娘月底及笄,怎么也得再留一年,明年嫁。”   “哈哈,好,明年十六,过两年小两口日子,再要孩子,正正好。”李家婶子笑的比罗氏还开心,两人说了会儿话,李家婶子拉了罗氏小声道,“我来也是与你说亲的,你听上一听,觉得合适我就带孩子过来给你看一看,要觉得不合适,就当我今儿个没提,成不?”   罗氏一愣,瞧了李家婶子的脸色,笑,“咋回事?瞧你这话说的……”   “我可是认真的。”李家婶子正了神色,叹了口气道,“我以前没跟你提起过,我娘家还有个哥哥,二十年前被我爹送给了他一个好友,那好友带着我哥哥离开清水镇,后来虽依然有联系,但哥哥改了别人家的姓,爹娘便只当没了这个哥哥,所以我一直没有跟外人提及。年底的时候,我哥哥寄信回来,说要帮儿子在清水镇订一门亲事,家里什么条件都无所谓,但唯一一条要性情好,我爹娘说了许多家他都不满意,上个月突然带着妻子儿女回来了……孩子我见过了,长的还算清秀,说话斯文有礼,不知道为什么订了三家亲事,却都无疾而终……”   罗氏眉头一蹙,立时有了几分抵触,李家婶子苦笑一声,“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二娘、三娘年龄合适,就央着我来求……说句实话,孩子确实是个好的,不好我真不敢来说,就是这亲事多舛了些……”   ------题外话------   潇湘后台吞我的字,快给我吐出来!   ☆、037 大姑   李家婶子哪里看不到罗氏的脸色,叹了一口气,“我那侄子虽是个好的,却败在了他那个外婆手上。先前我哥哥给侄子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他合作上的朋友,女孩温柔懂事,大方得体,只是相貌上稍微普通了一点,老太太就不愿意了,非逼着我哥哥退了这门亲,她给说了她二女儿小姑子的女儿,长的倒是机灵,可还没过门就传出与人苟且的事,老太太死不承认,还赶着要把人嫁进门,嫂子恼了让人验那姑娘的清白,结果,那姑娘跳河寻了短见……”   罗氏倒抽一口冷气,“这……”   “老太太大发脾气,逼着我哥哥嫂子娶那姑娘进门,亏验身的婆子是他们自己人,与我哥哥嫂子说了实话,那姑娘……”李家婶子拧着眉头,眼中满是恼怒,“那姑娘装的三贞九烈,实际早与人私下苟合怀了孽种,眼看掩饰不住,才想急忙嫁入我哥哥家中……”   罗氏起身,“怎么有这么不讲理的老太太!你家嫂子也是她的女儿,何苦为着一个外人往自家孩子身上泼脏水,真是……”不可理喻。   “谁说不是呢。”李家婶子苦笑,“因为此事嫂子与她娘家妹妹断了来往平日也再不去娘家寻主意,侄子的亲事耽搁了两年。去年,侄子过了乡试,考中秀才,才有媒婆上门,说了县丞家一个妾生但养在夫人身边的小姐,哥哥与嫂子满心欢喜,为侄子应下了亲事,谁知那小姐在成亲前三日病死了……”   “啊?”罗氏瞠目。   李家婶子道,“哥哥和嫂子后来才听说,那小姐因下湖救夫人落下了病根儿,缠绵床榻一年多了,夫人不忍她死后无人供奉,便想与她说门亲事,好嫁过去受夫家以后子孙的供奉。经过这三桩亲事,苍桐镇的媒婆再无人给侄子说媒,哥哥和嫂子求了很多都没有用,无奈之下才想着回咱们清水镇找个合适的。”   李家婶子眉宇间满是对侄子坎坷亲事的心疼,脸上是无奈的笑,拉着罗氏发誓一般道,“三嫂,孩子虽然名声不好,但性格为人绝对是好的,我哥哥与嫂子的性格也是好的,你若不信,咱们可以约个时间,见上一面,你和三哥看看就知道了。”   李家婶子的话,罗氏信,但不说苍桐镇离清水镇至少要坐马车十来天的路程,单这孩子的名声,三个未婚妻子都没有相与住……   她家三娘在村里的名声也不好,可再经不起一点折腾,万一再有个闪失,她可是追悔莫及……   罗氏犹豫了,李家婶子看出来忙笑,“这事不急一时,三嫂先与三哥商量一二,我们过两日再来,可好?”   罗氏笑着松一口气,两家关系好,她真怕因这事有了隔阂,李家婶子这么说是给足了她时间考虑,她怎能不松一口气。   李家大叔与夏承和说的自然也是这事,不过他说话就比李家婶子直接多了,“说白了,那娘家老太太偏心,想着让二女儿在婆家好过日子,把破烂摊子扔给了大女儿,不但破坏了亲外孙好好的亲事,还闹的两个女儿翻脸,与娘家生疏。唉,那孩子倒是个可怜的,先耽误在外婆手上,后耽误在娶媳心切的父母身上,在苍桐镇那已是出了名,怕是没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才想到回来找。”   夏承和点头,很是同情那孩子,也没觉着他的亲事波折与名声有损有什么关系,谁还能不碰上一两件糟心事?这孩子不过是赶在了一件事糟心罢了。   “我的意思是三哥与三嫂先商量商量,看看孩子考察一下,觉得合适咱们就结这门亲,大舅哥很有经商头脑,家里小有资本,三娘嫁过去绝不会吃苦就是了。”   李家大叔大婶相携离去,夏承和与罗氏窝在房里说话,一个觉得保险起见,还是回绝了好,一个觉得孩子是个性情好的,可以考虑……   两人争执了半响也不得结果,罗氏气呼呼去拉十一娘来断结论,十一娘只略思索了片刻便道,“三姐性情温厚,若未来姐夫也是个脾气好的,想来日子会好……”   “那孩子克妻。”罗氏摇头,不赞成。   十一娘笑,“娘,那是县丞家小姐本身就有病,哪能怪到人家身上?”   夏承和点头附和,罗氏皱眉瞪了夏承和一眼,夏承和挠头憨憨的笑,“李家兄弟啥样人你还不清楚吗?不是真好的,他也不会往家说。我瞧着这孩子能见上一见,说不定是咱们三娘的缘分……”   “缘分个屁!”罗氏难得爆粗口,“苍桐镇离咱们清水多远,坐马车也得十几天,在云州最偏远的南面……”   十一娘眨眼,笑着上前涌住罗氏,“哎呀,娘,原来你不是不愿意,是不想三姐嫁的那么远啊,那还不好办,我教娘学骑马,学会骑马十几天的路缩短三分之二,啥时候想三姐了,咱们骑马奔……”   “胡说八道,娘都多大年纪了,还学骑马!”罗氏没好气的给了女儿一个爆栗子,十一娘笑着往夏承和身后躲,“娘,这未来女婿您是见还是不见?”   “你这个没脸没皮的鬼丫头,啥话都敢说?”罗氏嗔瞪女儿一眼,与夏承和道,“她爹,要不咱们见一见?”   “行啊,都听你的。”夏承和笑,罗氏噗嗤笑出声,“都听我的?那我刚才说作罢你为啥不愿意?”   十一娘挑眉,笑着退出了房间,留夫妻俩在屋内温情泛滥。   ……   九里亭,老宅。   九里亭,老宅。   大姑子夏红霞从马车上下来,急匆匆进了宅子,老太太还没露出欢喜的笑脸,就看见女儿哭丧一般扑到她怀里,将她撞的往后连退三步,跌坐在炕上,腰那嘎吱一声,“嘶,疼!”   她一把将女儿推开,“干啥?想撞死你娘我啊!”   “娘啊,女儿没法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杨得势那混蛋他把家里的银子全败光了!连铺子都抵押给了赌坊……”夏红霞嗷呜的吼,丝毫没介意老太太推她那一下,反而更快的扑了过去,抱住老太太的腰身,“娘啊,女儿不想活啦……女儿要带着你外孙外孙女去死……”   老太太吓了一大跳,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儿拽起来,“咋回事?咋回事?好好说话。你这脸是咋了……”   怪不得夏红霞进院子时匆匆忙忙还垂着头,脸上竟挂着几道还未褪去红痕的血丝,清晰的巴掌印左右脸上都有,脖子上手背上全是抓痕。   “这是咋整的?杨得势那混蛋给打的?他一个大男人打老婆,他还要不要脸?”   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一手牵着一个男孩,一手牵着一个女孩走进来,什么还没说,眼泪已经先掉了下来,“外婆,救救我爹,我爹要被杀了,唔唔唔……”   老太太心疼的从炕上下来,一手牵起一个往炕边走,“哎哟,外婆的金外孙,不哭不哭,给外婆说说发生了啥事?你爹咋了?”   唯一的女孩儿被留在原地跪着,委屈的看了老太太一眼,小一点的男孩回了几次头伸手想拉她,却都够不到,“妹妹……”   “哥哥……”女孩儿低低唤了一声,垂着头继续抹眼泪。   夏红霞扑过去抱住小儿子,“娘,杨得势他……那个畜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人学会了赌博,每次骗我出去谈生意,都是拿了家里的银子去赌坊赌钱,刚开始玩的小,最近这段时间,他跟中了邪一样,拼命想翻本,还背着我拿了家里的地契和房契去抵押,谁知道……”   夏红霞想起一早的混战,咬死杨得势的心都有了!   “给你们三天时间,要么拿银子,要么交铺子,要么留下一条命……”两个魁梧大汉一把将杨得势推到铺子里,将正念叨着杨得势一夜不归混账王八蛋的夏红霞吓了一跳。   “他爹,咋回事?他们这是想干啥?”   “碍你啥事?该干啥干啥去!”杨得势还想在夏红霞面前装腔作势,被魁梧大汉瞪了一眼,冷着脸扬了扬手中的房契地契,“你家男人去赌坊赔了银子,拿你家这铺子和后面的院子做了抵押,一共六百两。”   “啥!”夏红霞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看清了男人手中拿着的果然是家中的房契地契,红了眼去扑杨得势,“杨得势!这到底是咋回事?你啥时候拿了家中的房契地契去赌博了?你给我说清楚!”   杨得势一把甩开她,硬着脖子吼,“说什么,再有一盘我一定赢,我保准赢……”   啪!   夏红霞恼极,抓着杨得势胸前的衣服一巴掌扇了过去,“杨得势,你是不是疯了?你把家产都赌光让我们娘儿几个和西北风去吗?你这个混蛋……”   杨得势平日大男人惯了,哪会让夏红霞一个婆娘骑到自己头上,当下左右开弓,噼噼啪啪扇了夏红霞两巴掌,夏红霞的爆脾气立刻调动起来,扑上去撕着杨得势的衣服便厮打起来,一边哭嚎,“我在家为你侍奉公婆养儿育女,你出去跟人鬼混我说过你啥?你居然学人去赌博,败了家产让年迈的公婆和妻子儿女如何生活?你这个畜生,我替爹娘教训你……”   “你个败家娘们儿,我花我自己挣的钱管你屁事,你给我老实点儿!”杨得势多少有些心虚,对着周围的街坊邻居只觉丢了面子,拽着夏红霞一只胳膊往店里扯。   两个彪形大汉互视了一眼,最后给了句警告,“三日之后我们来收银子,没有银子就收铺子!不给铺子就拿命赔!你们自己瞧着办!”   两人走后,夏红霞被杨得势扯进了后院,杨家老头老太太听到动静出来看,被儿子儿媳的疯狂撕扯吓了一大跳,忙着喊住手,谁也没理他们,两人一边指责对方一边照狠里下手。   “贱人,整日里勾三搭四,还敢对我指手画脚,信不信爷们打完你就休了你!”   夏红霞照他脸上抓去,指甲留在脸上划过几道血丝,“谁勾三搭四?谁勾三搭四?!你咋不说你跟街头卖丝线的狐狸精纠缠不清?拿老娘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去给她买胭脂水粉,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人家瞧不瞧的上你?!”   杨得势哪里肯退让,夏红霞抓他,他也抓夏红霞,夫妻俩谁也不让谁,只打到精疲力尽,满脸伤痕,才跌坐在地上,拼命喘气。   缓过气儿来,夏红霞抹眼泪,“你个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在家看店顾家,你倒好……拿着银子去赌气,还把房契地契都给赔进去!六百两,咱们家去哪里弄六百两!”   “哭有什么用?不想办法,过了三天,咱们家房子铺子都成别人的了!”杨得势颓废起身,踢了踢地上的夏红霞,“去做饭,吃了饭咱们好好算算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不去,想吃你自己去做!”夏红霞红着眼,委屈的不行。   杨得势瞪了她一眼,“你还想蹬鼻子上脸是不是?赶紧的,再不起来做   再不起来做饭就给老子出门滚蛋!”   “你个没良心的,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夏红霞抽抽涕涕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被杨得势踹到的腰,疼的呲牙咧嘴,抹了把泪,洗洗手去做了晚饭。   杨家老头老太太捉急的很,偏儿子媳妇说也不告诉他们,亏着他们孙女在外面看到了发生的一切,讲给了他们听。   两人一听,气的不行,老头拿着烟杆就朝杨得势的头敲了过去,杨得势忙跳开,“爹,你打我干什么?”   “我打你干什么?你将杨家两代基业白白葬送,我……我今儿个非打死你这个不孝子孙不可!”杨老头追着杨得势在院子里跑,“你个臭小子,你给我站住,你还敢跑?!”   杨得势皱眉烦躁,跑了两圈瞅准机会一把抓了杨老头的烟杆,“爹,您别闹了,您再打我,房契地契也已经输掉了,有什么用?咱们现在该想的是怎么把这窟窿给补上,不让天乐赌坊的人把咱们家的家业拿走!这才是最重要的,你打来打去的有个屁用?!”   杨老头气的摇头,甩手就往屋里走,“我不管了,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老头子!”杨老太叹气,好好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杨老太看了儿子儿媳一眼,转身跟着杨老头进了屋。   夫妻俩撵了几个孩子回房,开始掏屋里藏银子的地方,找来找去也只有一百多两,还是夏红霞偷藏起来的私房!   明面上杨得势知道的几处藏银子的地方,银子全没了,不用说早被杨得势偷拿去输掉了!   夏红霞气的又扑上去与杨得势滚打了一阵,“你个混蛋,三百多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你怎么不把自己输掉……”   “行了,唧唧歪歪的,还不赶紧起来想法子!”杨得势一把将夏红霞推开,坐起身,“你偷偷攒私房钱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还敢来说我!”   夏红霞一噎,“我存银子还不是为了两个儿子,哪像你!”   杨得势懒得与她计较,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与夏红霞道,“这么点银子哪里够,不然这些银子给我去做赌本,说不定我赢个两盘……”   “你休想!”夏红霞劈手夺过来,瞪着他。   杨得势看了那银子一眼,将视线移到夏红霞脸上,“我爹是独生子,我也没有兄弟姐妹,我家这边指望不上只能指望你家那边。”   “我娘抠成啥样你不是不知道,找她要钱,一个铜板都别想!”夏红霞摇头,别人不了解她娘,她还不知道吗?口口声声说疼她和小妹,结果呢,自己出嫁的时候不还是舍不得给她陪嫁银子!   杨得势皱眉,“你家就你娘手里钱多,不找她要找谁要?你大哥现在也就是个穷秀才,不对,现在连正经的秀才还不是。你家二哥老三更没说,你家老四跟你娘一个德行,就黄氏能赚点银子还都被他扣着!你说除了你娘还能找谁?”   杨得势这么一说,夏红霞的眼睛突然亮了,“除了我娘,我家现在还有个有钱的,他这会儿估计比我娘还能存住银子!他爹,我明儿一早就回娘家去,你记着,到时候这样……”   夏红霞与杨得势凑到一起,商量对策,两人的双眸带着狡诈的算计。   这些夏红霞自然不会跟老太太说,但挡不住老太太会脑补啊……   老太太一合计,觉着闺女是回来要银子的,身子几乎是下意识就退离夏红霞三步远,一脸警惕的看着她,“你是回娘家来要银子的?我可告诉你,我没钱,一文钱都没有。”   要说老太太为人贪财自私,几个儿子她看哪个都是一副算计她银子的模样,对老大夏承平可谓是又爱又恨,爱他能考秀才中举人当了官能让自己做老夫人,恨他老要她的银子,她这些年攒的银子大部分都被他给祸害了。   但老太太还有一个优点,她疼女儿。   两个女儿,夏红霞出嫁时,虽然给她的陪嫁银子不多,但挑的是镇上一个开铺子的好亲事,嫁过去就是老板娘,吃穿不愁。   夏芳菲是小的,自出生开始,老太太特意找了村子里绣活最好的媳妇教她,家里粗活脏活从没让她碰过,说是娇养也不为过。   但疼归疼,想从她这拿银子……门都没有!   夏红霞就知道会这样,也没时间跟她娘生气,扯了扯满是伤痕的脸,做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娘,我知道您没银子,可家里还有其他人有啊!您是我们的亲娘,他指定听您的话,您可得帮我们一把,你女婿三辈都没有田地,只有这么一个铺子,这铺子要是也没了,我和你外孙可怎么活啊……娘,救命啊!”   老太太听着女儿说的话,松了一口气,好,不是来找她要银子就好!忙走过去抱住女儿,“我可怜的闺女,咋就摊上这么一个混账女婿,筹不到银子,你和娃他们可咋办是好?”   夏老爷子拄着拐杖从外面进来,到正房看到哭做一团的母女俩和一旁抹眼泪的三兄妹,皱了皱眉头,“这是咋了?”   杨家大郎扑过去就抱住了夏老爷子的腿,“外公,我爹要被人杀了,你快救救我爹……”   夏老爷子一惊,看向夏红霞,“大妮儿,你家出啥事儿了?”   夏红霞又是一通声泪俱下的哭诉,直哭的几个小的跟着洪水泛滥,抱着两个老的不撒手。   老太太心疼闺女外孙,挪到夏老爷   挪到夏老爷子身边出主意,“家里的银子都给老大读书了,哪里还有银子给红霞。老头子,眼看这日子过了一半,老三家也差不多该给孝敬银子了,咱们不要这银子,让他帮她大姐一把,你看成不?”   夏老爷子拧眉,瞪老太太,“说好的孝敬银子是十两,那不争气的欠下的是六百两!你让老三哪里去弄六百两出来?”   老太太撇嘴,“谁说他们拿不出来,就那院子和铺子就值六百两,让他们把他们家的铺子抵给赌坊不就行了。家里又不是没房子住……”   夏老爷子吧嗒吧嗒的抽着烟,也不说话,不多会儿屋里便乌烟瘴气的,夏红霞挥着手打烟雾,声音可怜,“爹啊,你要看着女儿年纪轻轻的就守寡吗?”   夏老爷子不想答应,现在的老三可不是以前的老三,不是他说啥他就听啥的,他可没忘记上次老大家说亲那件事,老三谁不好找,找了村长来告诉他,“那秀才年龄太大,我不能害了亲闺女……”那村长还一字不变的重复给他听,把他那张老脸扇的,啪啪的!   这件事再闹僵起来,老三不给银子事小,他的脸面可就再次被削了!到时候还不得成为村里的笑柄?!   “爹!”夏红霞看到夏老爷子的脸色,眉头一蹙,暗叫糟糕,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针线簸箩里的剪刀,噗通一声跪倒在炕下,剪刀比着自己的喉咙,大哭,“爹不帮我,我们家就没了活路,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手扬的高高的往自己身上捅下来!   ------题外话------   感谢送票的美人儿,么么哒~   ☆、038 求助   “哎呀,红霞,可不敢做傻事啊,你爹会帮你的,一定会帮你的,你听话,先把剪刀放下来。”老太太吓了一跳,一边躲到夏老爷子身后,一边冲举剪刀的夏红霞道。   夏红霞也就是那么一比划,没想真死!比的像了一点,老太太愣了一下才开口,慢了一点,等老太太的话说完,她手中的剪刀都要碰到衣服了,把自己也吓了一身冷汗,忙收了剪刀,一脸激动喜极而泣的模样眼巴巴的看着夏老爷子,“爹,你愿意帮我了?”   夏老爷子皱着的眉头依旧未舒展,适才被女儿自杀而惊吓顿住的抽烟动作重新活泛起来,吧嗒吧嗒……   夏红霞眼底有几分不耐,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垂下头继续装抽噎,“爹,我家男人没有叔伯长辈,没有兄弟姐妹,我们实在求助无门才回娘家来求爹娘。老三没有了铺子还可以回家来住,他们有田地能糊口,随便再找个营生就能起来。可我们一家七八口就指着那个铺子活,没有了铺子我们一家就没了活路……爹啊,您救救闺女,救救您的亲外孙吧……”   夏老爷子看了夏红霞一眼,抽烟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又继续吧嗒。   夏红霞低头朝大儿子使了个眼色,大儿子一手拉着一个弟妹,扯着夏老爷子的衣角哭的满脸泪花,“外公……”   老太太心疼的眼角跟着泛了湿润,推了推夏老爷子,“老头子,咱闺女说的对,老三没了铺子还能回家来,有田地总能糊口过日子,可闺女家的铺子没了,那可是要了一家几口人的命,你就这么狠心看着他们去死?”   夏老爷子蹙眉瞪了老太太一眼,说的轻巧,老三那是分了家出去的,你说借几两银子的事还好说,这一下子要断了他们的银子来源,搁谁身上谁会答应?!   再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自己没看好自己男人,让他出去赌博赔了铺子,回娘家哭闹个什么劲儿!   最重要的是,上次的事村长可是郑重的警告过他了,再没事找事,就给他滚出九里亭去,爱去哪膈应人去哪膈应人!   “爹!”爹是咋回事?往常求他也没见这么搓磨人的,今儿个是咋了?!   “哟,大姑奶奶来了,这……这是咋了?”院子里,四房黄氏探出头,笑呵呵的走过来,瞧见夏红霞跪在地上,一脸哀伤绝望的表情,吓了一跳,去看老太太,“娘,大姑奶奶这是……”   老太太脸色不好看的瞅了她一眼,“咋哪都有你的事?没事去喂猪做活去,别在这讨人嫌。”   就差一个简单明了的字——滚!   “娘,晚饭还早呢,这会儿喂啥猪。”黄氏才不走,她跟夏承乐在房间正商量事,冷不丁听到夏红霞的哭嚎,挨着门缝听了半天才听出她来的意思,想分老三家的钱……老爷子没答应还好,老爷子要是答应了,他们四房也该得一份!   老太太气瞪着黄氏,黄氏毫不在意的蹲下身去扶夏红霞,“大姑奶奶,地上凉,有啥话起来好好说嘛。”   “老四家的。”夏红霞眼底闪过恼怒之色,眼神一转想到一个好法子,脸上立刻换了哀容,“大姐实在是没法子了,你帮帮大姐……”   黄氏心里撇嘴,一个嫁出去的大姑子来娘家害娘家兄弟为你婆家谋福利,你疯了吧你!   丝毫想不起自己算计三房铺子那会儿非拉着娘家大哥去偷学人家方子的事儿。   “瞧大姑奶奶说的,有啥事您说,但凡帮的上忙的,我们四房一定帮!”黄氏笑着先说了好听话,知道夏红霞是来要银子的,半分也不怵。   她有什么好怵的,反正所有人都知道家里的银钱都攥在老太太的手里,量夏红霞也不会跟自己要银子。   夏红霞哪里不知道老四家的最会耍心眼儿,可她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了,娘死抱着银钱不肯给,爹犹犹豫豫不帮忙,不找个突破口,她今天别想拿一分银子回家!   想通了,夏红霞咬着牙哭着将来龙去脉说了,抱着黄氏的手哭的那叫一个可怜,“……大姐真想死了算了,免得叫爹娘为难……”   黄氏的目光在夏红霞与老头老太太身上转了一圈,脸上快速做了个我也很难过的神情,“这事……大姑奶奶,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确实叫爹娘为难了。”   说完,也不给夏红霞开口的机会,噼里啪啦一通说,“先不说姑奶奶已经嫁出去不是我们夏家人了,就说三房家的铺子银子,就算爹要重新分也得看三房答应不答应,就算三房答应了也要看我们兄弟妯娌几个的意思,不可能大姑奶奶说要三房的铺子银子我们夏家就要给……”   “老四家的,你胡说啥?”夏红霞嚎哭的声音早在黄氏说她不爱听的话时就顿住了,这会儿再听黄氏说什么三房答应也要看他们兄弟妯娌的意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立刻就知道黄氏这是想来分一块肉!   可她家里只有一百多两,最少也得四百八十两的银子才能把空给填上,她还指望着能多拿一些,顺便把她的私房也给填补了,她怎么可能把这块肉让给别人咬上一口,想都不要想!   “你们在家过的好好的,有吃有喝,我们家马上就要露宿街头喝西北风了,你这时候还说风凉话,你到底啥意思?”   黄氏笑,“大姑奶奶生啥气,我说的都是实话,要不然你以为爹为啥这老半天都不搭理你……   老半天都不搭理你……”   老头子敢把三房那些银子都给夏红霞,看她怎么闹的他没脸!   夏红霞狠狠瞪了她一眼,扭头扑在炕边拽夏老爷子的衣服,“爹,你说句话啊!你要是眼睁睁看着我们全家去死,我二话也不说带着你外孙外孙女就去死……”   “哎哟,大姑奶奶这是以死要挟爹娘吗?”黄氏撇嘴,“真是孝顺哦。”   “我和我爹娘说话,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走开!”夏红霞瞪黄氏,黄氏毫不畏惧,呵呵笑了两声,“我是外人?你一个嫁出去的闺女才是别人家的人吧,这话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老四家的,你敢这么跟我闺女说话,你……”老太太看不下去要帮闺女,话还没说话就被黄氏挤兑了,“娘,你和爹将来养老靠的是我们几个兄弟妯娌,难道你闺女还会养你不成?我说姑奶奶是外人有啥错?”   老太太顿时蔫儿了,黄氏这话戳到她心窝了,让她想接话都不知道说啥了,不由恨恨瞪了黄氏一眼,转头去向夏老爷子求救,“老头子!”   夏老爷子也着实不喜欢这个四媳妇,没事整天就喜欢挑事儿,现在是啥时候了,她还念念不忘分银子!   夏老爷子扫了眼黄氏,“这事我心里有分寸,老四家的,你先回去。”   “成,爹心里有杆秤,媳妇就放心了。”黄氏撇嘴,想了想,顺着话应了,赶回去给夏承乐报信儿。   夏承乐听了嗤笑,“爹心里有称才怪了!保不齐心里怎么盘算把三哥的银子要回来给大哥使唤!他那眼里除了大哥还能装的下谁……”   “那咋办?三房那可是大头,你在那呆了许多天也是亲眼瞧见的,每天那么多人来吃饭,那么多进账可不是假的,咱们要是能把铺子要回来,那可是会生金蛋的母鸡……”黄氏一脸憧憬,“到时候我还抛头露面说啥媒,我天天在铺子里当老板娘,数银子数到手抽筋儿!”   夏承乐瞥她一眼,“你想的美,也得看三房答应不答应,你没发现爹和大哥已经栽到三房手里好几次了?这次大姐未必能如愿。”   “你说的也是,咱们家也栽过不少跟头。不过……”黄氏点头附和,“我瞧着你大姐哭的挺惨,老太太已经动了心,老头子怕是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真的?”夏承乐心里嘀咕,大姐说动了娘帮忙,爹未必愿意看着大姐无处安身,保不准就点了头,逼着三哥帮忙……   以三哥的孝顺,又是人命关天的事,三哥万一答应了……   夏承乐摇头,那怎么成?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姐已经是杨家的人了,三哥的铺子即使要让也该是他们夏家的,说啥也不能给杨家!   黄氏依旧在一旁嘀嘀咕咕,“……三个孩子哭的一个比一个可怜,拽着老头子的衣服不撒手……”   夏承乐嘿嘿笑了两声,拍了拍黄氏的肩膀,“我想到法子了。”   “啥?”   ……   “啥?”罗氏瞪大了眼,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啥叫老头老太太想把我家铺子收回去?他们凭啥收?”   李婶无奈的叹气,“还不是你那大姑子家作的!听说是杨得势赌博输了银子,把房契地契全拿去抵押了,结果输了个一干二净,人家赌坊的人给了期限限他们三日之内要么交钱要么交命,你大姑子就哭回了娘家……”   李叔在旁边接话,“说是要拿你们家铺子抵掉他们家铺子,让你们回家去住……”   十一娘一脸无语,这都是些什么人,没分家前可着劲儿的欺负,分了家可着劲儿的算计,一天不算计他们家就要死是吧!   罗氏气笑,“杨家输掉了铺子管我们啥事儿?他们想收我家铺子门都没有!她爹……”   夏承和苦笑,叹一口气,“这……”   “爹,你可不能心软答应爷奶!”八娘扯夏承和的衣服,“没了铺子,靠家里那些地,咱们指定饿死。”   十一娘也看向夏承和,看他紧蹙眉头,一脸无奈苦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边是亲姐姐不帮就要露宿街头无家可归,一边是妻子女儿没了店铺他们也没了依靠……   罗氏一瞧见夏承和这副模样就来气,“你在那叹啥气,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这铺子是靠着我闺女才起来的,你敢从了老头老太太,我就带着闺女回娘家!”   “三嫂……”李婶起身想劝,罗氏看着她摇了摇头,“老太太手里会没银子吗?她都不搀和的事凭啥让我们三房来扛?想都不要想!”   夏承和怔了一怔,长长叹了一口气,“玉娘,你放心,爹娘若是要铺子,我指定不给!不过……”   罗氏稍松一口气,被他一个不过说的皱起眉头。   “眼睁睁看着大姐无家可归也说不过去,不如咱们拿些银子出来……”   罗氏嘲笑,“你想拿多少出来?”   “二百两?”夏承和小心问道。   “夏承和!”罗氏蓦然拔高了声音,李婶忙唤她,“三嫂,有啥话好好说,你别……”   “我跟他能好好说话吗?”罗氏气急,嘲讽的笑,“二百两,你怎么不说全部!都拿给老宅看你那好爹娘会不会说你一声好!”   十一娘在旁边轻声的笑,“奶肯定会说,你都能拿出这么多了,剩下的银子你也一并出了!不出?那就是大不孝顺要   大不孝顺要眼睁睁的看着你亲姐姐死,没良心……”   夏承和愕然,“我咋能看着大姐一家被逼死,玉娘,咱们多少拿一些……”   罗氏扭过头不想搭理他。   “爹,现在不是咱们家拿多少银子出去的问题,而是……”十一娘真是要被这个亲爹打败了,“爷奶认定了要拿咱们家铺子去换杨家铺子!”   “可这铺子只是咱们租的啊。”夏承和愣住了。   十一娘摊手,“爹觉得爷奶会听你说吗?”   不会。   夏承和苦笑,“那咋办?”   总不能让他看着大姐一家被逼死……   “不咋办,别人不管我们也不管,别人出银子我们也出银子。”十一娘提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建议,夏承和张了张嘴,突然道,“那赌坊不是苏少爷的吗?要不我们去求求他……”   “你是要拿十一娘的命去求吗?”罗氏气极,“十一娘被赌坊折磨的奄奄一息,你如今反过头去求他们?夏承和,是你脑子坏了还是我脑子坏了?”   “娘……”十一娘想劝,罗氏抬手一挡,接着道,“你顾念她是你姐姐,她想着拿咱们家店铺去抵他们家店铺的时候可想过你是她弟弟!是个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玉娘,我没……”   “你想帮就帮,我管不住你也不想管你,但咱们把话说清楚了,铺子开起来,你除了买菜招呼一下客人其他啥也没做,买菜一个月给你开一两,招呼客人开一两,四个半月算你十两,你想帮,底限就是十两,剩下的都是十一娘、八娘辛苦忙碌得来的,与你与我都无关!你听清楚了!”罗氏表情冷淡,“苏少爷救咱们也好,与咱们亲近也罢,冲的都是十一娘的面子,不是你和我……”   “娘。”十一娘扯了扯罗氏的衣袖,娘这是气狠了,什么重话都不管不顾的往外抛,“你消消气,爹也是想帮大姑家过这个难关……”   爹若是那无情无义之人,便也不是爹了。   其实,夏承和说的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的,要放在平时,找苏少楠帮个忙也无可厚非,但现在这情形……   十一娘曾因苏少楠的赌坊险些一命呜呼,元娘因苏少楠的赌坊背井离乡,夏承和居然还想去求苏少楠,罗氏怎么会不气,怎能不气,她气的头疼胃疼浑身疼!   夏承和带着歉意看十一娘,“闺女,爹……”   “爹,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一会儿去找苏少楠说一声,求他把大姑家的还钱日子往后拖延一些时日。”   “嗳……”   “十一娘!”罗氏瞪女儿,“不许去。”   “娘,没事的,这点薄面苏少楠不会不给我。”十一娘笑着朝罗氏眨了眨眼,趴到罗氏耳边低语,“爹要真袖手旁观成了无情无义的人,咱们就该寒心了,爹这属于正常反应。娘放心,咱们家铺子银子老宅谁也别想动!”   罗氏心里一震,看着女儿巧笑倩兮的脸蛋儿,鼻子酸酸的,“十一娘……”   “娘,我去了。”十一娘转身朝夏承和笑了笑,“爹放心,我一定求苏少爷答应缓一段时日,不过也只限于这个,大姑要是想将所欠银钱一笔勾销,我可不管了。”   “成成,这样就行了,哪有欠钱不还的。”夏承和连连点头。   罗氏狠狠瞪了夏承和一眼,起身出了堂屋回了自己房间,李婶忙跟过去。   李叔看着夏承和叹气,“三哥,按说这话不该我说,可是……唉,你那些兄弟姐妹平日哪个把你放在眼里,你出事的时候他们躲的远远的,他们一出事想到的第一个就是你!想着怎么算计你,怎么从你身上捞好处,你就这么任他们……”   “我知道你说的,人善被人欺……”夏承和露出一个苦笑,“可她总归是我大姐,小时候也没少看顾我,让我坐看他们一家无家可归,我真是做不到。”   李叔还想说什么,想了想,换了另一句话,“四房巴巴的到我们家送话也不知道在打啥主意,三哥多注意着点儿。”   夏承和一怔,点了点头。   苏少楠好说话的很,十一娘一开口,他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还笑的花枝乱颤的大手一挥吩咐包子,“去跟赵二说,杨得势欠的银子都免了。”   “谁说要全免了?”十一娘笑,唇角的弧度带着几分诡异,朝苏少楠勾了勾手指,苏少楠与包子一同凑了过去,半道,包子被苏少楠一巴掌拍到一边。   “十一娘,你说。”   十一娘瞅了眼可怜兮兮的包子,在苏少楠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苏少楠的眼睛越发明亮,看着十一娘嘿嘿的笑,“没想到你这里面装的也是坏人,跟爷蛮相配!”   十一娘白了他一眼,“我娘最近还在生气,苏少爷没什么事不要去我家了。”   “啊?三婶儿还在生气?!”苏少楠仰头望天,“她的气性也太大了!那我什么时候能去?”   “不知道,看情况。”十一娘抬脚要走,门外进来一个白胡子老者,“少爷,您要的武器……”   未完的话在触到十一娘时蓦然怔住,眼中精光忽闪,足有一个呼吸才收回视线,继续与苏少楠说话,“少爷要不要先看一看?”   “不看,包起来送去宋宅吧。”苏少楠摆了摆手,“告诉宋泱一声,我过两日要跟我爹去江淮,她过生日我就不去了。”   。”   老者应声,转身出去,临走又看了十一娘一眼,神色莫名。   十一娘自然也察觉到了,看着他的背影问苏少楠,“这是?”   “我爹给我请的一个武功师傅,听说曾是风月门的人,厌倦了打打杀杀便留在我家教我习武。”   风月门?   这该是她第二次听说风月门了,上一次是在黑衣人暗杀薛烨与顾婶儿的那个夜里,那个黑衣人曾问过她,“你是风月门的人?”   “风月门是什么地方?”   苏少楠看她,一副你真是孤陋寡闻的模样,“风月门你都不知道?风月门以轻功诡异身法出名,最擅长隐匿遁藏,是各方势力争抢的对象。懂了吧?”   轻功?诡异身法?隐匿遁藏?   十一娘眼睛一亮,想起那个黑衣男子给自己和薛烨的武功秘籍,脸上缓缓绽放一个绝丽的笑容,她的计划书里又可以添上一笔了。   反正拿黑衣男子也没警告他们不许外传,不是吗?   苏少楠抬了手本想拍十一娘回神,可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抬起的手瞬间僵在空中……   包子在一旁唏嘘,乖乖,瞧十一姑娘这容貌和笑容,再过不了五年,保准是人见人爱的大美女,怪不得少爷被迷的七晕八素的,啧啧……   回到家,李叔李婶已经回去,罗氏还在生夏承和的气,晚饭也不要吃,夏承和几次敲门,都被罗氏拒之门外,十一娘笑着接了饭菜,进去劝罗氏。   “娘,还在生爹的气?”   罗氏瞪她,“我生啥气?我不生气,我就坐等老宅的人把咱们娘儿几个都给卖了,我看他还帮不帮?”   十一娘噗嗤笑出声,“娘有啥好生气的,爹本来就是这种人,娘嫁过来时不就知道爹善良孝顺,外公外婆当时不也是相中爹这两点才……”   “我当时眼睛瞎了。”罗氏瞪了眼堂屋的方向,“老宅那些人是巴不得喝光你爹的血才甘心……”   十一娘挑着眉笑,“哦?原来娘是心疼爹,不是在生气。”   “谁说我没生气,我……”罗氏被女儿一语点破,也不矫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是气你大姑,你出事那会儿,我先就去了他们家,可你大姑手里攥着几百两银子,就是不开口给钱。我一想起来心口就堵的慌……”   十一娘收了笑,趴在罗氏膝头,“娘,我问过苏少楠,大姑没有说谎,他们家确实欠了银子,赌坊的厉害咱们家是见识过的,没准他们还不上银子真会出事儿……大姑总是爹的亲姐姐,他如果真坐视不理,就不是我那善良敦厚的爹了。”   “娘知道……”罗氏抚着女儿长长的黑发,“娘没真不让你爹帮,娘白日里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人命关天的事,娘分的清。”   她就是心疼女儿,气夏承和不把女儿的辛苦放在心上,说拿两百两的时候说的那么轻巧!   第二日,近中午,有九里亭的村人来夏家小店送信,说老爷子有事找夏承和,让他一个人回家一趟。   一个人,呵呵……   罗氏被十一娘昨晚一通劝,心里放开了,也没多说什么,只嘱咐夏承和,“家里的事你自己拿主意,你爹娘说着为你好的话算计咱们家时,你多长个心眼儿,为咱几个闺女想想。”   “嗳,玉娘,你放心,除了帮他们延长一年还钱时间,爹娘说啥我都不答应。”夏承和惊喜罗氏终于搭理他了,眨着一双一夜未睡的熊猫眼挤眉弄眼,看上去格外喜感。   罗氏嗔瞪他一眼,“活该,让你一晚上不睡觉。”   夏承和憨憨的笑。   十一娘要陪夏承和回去,被夏承和拒绝,“放心,爹应付的来。”   十一娘表示怀疑,但夏承和确实做到了。   他到老宅时,夏红霞巴巴迎出来,红肿的眼一看就是哭过的,笑的一脸谄媚,“老三,你回来了,爹娘等你好久了,快进来。”   刚吃过饭,江氏正在收拾碗筷,看到他进来,只扫了一眼,端了东西去灶屋,黄氏与夏承乐对视一眼,坐在炕上装作收拾东西的模样,任老太太撵了两次都不动弹,气的老太太啐了一口到地上。   “老四啊,我跟你三哥有点事商量,你带着你媳妇先回屋……”   “爹,你和三哥有啥事我们在这也能给你出个主意啊。”夏承乐可不走,一走说不定他家铺子就没了,这时候坚决不能走。   老爷子看他一副无赖的样子也知道是撵不走的,叹了一口气,吸了一口烟,与夏承和道,“老三啊,你大姐是遇到困难了,实在没办法了才回来,我瞅来瞅去,咱们家只有你能帮你大姐一把了……”   ☆、039 怒极   夏承和来的时候将所有会出现的情况都想到了,却还是没想到老爷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爹的意思是,你们一家还回老宅来,就当先前咱们没分过家。你们那个铺子拿去救你大姐一家,剩下的银钱有多少算多少爹跟你娘一文钱也不要都给你大哥,等你大哥中了举人当了官,让你大哥承你的情,将来加倍还给你,可好?”   可好?   夏承和当时就懵了。   你问夏老爷子刚开始死命不想搀和进来,现在为啥说出这样的话?   这要从老太太的一句话气话说起,“真是分了家翅膀都硬了,早知道不分家,三房的啥不是咱们的,还用在这眼睁睁的看着闺女一家去死!”   几乎是立刻,夏老爷子吧嗒烟的动作就止住了,看着老太太若有所思,不分家……三房的东西就是他们老两口的,那老三还得听他的话!   夏老爷子想了一晚上,碾转反侧,终于在一大早拿了主意,找人去喊了夏承和一个人回来。   他们是父子有什么话都好说,罗氏跟老三那几个姑娘心思都不正,谁也别回来的好,就他们父子俩好好说,依老三这么多年的孝顺,指定能答应。   “老三,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让爹牵着牛坐在牛身上,有次爹病了,不能牵着牛让你玩儿,你还哭鼻子了……”夏老爷子有些苍老的脸上淡淡笑着,慈祥而温和,“爹撑着病体牵牛让你玩儿,你也哭,问你为啥哭,你说,‘不要爹生病,要生病你代爹生’;有几次我和你娘生病,你偷偷爬到山上去采药,回来被你娘打……老三,这么多年,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咱们家不能少了你。老五眼看着就是给别人家养的,老四整日好吃懒做,老二木纳不通人事,你大哥将来当了官,少不得要请会理家的,爹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如搬回家来,就当咱们没分过家,还是一家人,好不好?”   说到最后,夏老爷子似乎动了真情,眼角有些湿润,眼睛红通通的看着夏承和,夏承和懵在原地,看到夏老爷子的动容,神色也有些松动,眼前似乎浮现出成长过程中的一幕又一幕,嘴唇动了一下,看着夏老爷子低声叫,“爹……”   声音中分明带了颤抖和哽咽。   夏老爷子的眸底闪过一道亮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老三,爹知道你做生意不容易,可你大姐现在这样,丢了铺子的地契和房契就是死路一条,你就算不看你大姐小时候照顾过你的份,也看在爹娘的份上,救一救你大姐,算是爹求你……”   夏老爷子眼中的精光刺痛了夏承和,几乎是瞬间拉回了他感伤的情怀,让他深深垂下了头,“爹要我把城东的铺子给赌坊换回大姐家的铺子,我家那铺子是租的,只有一年期,顶不了几个钱,大姐夫欠了那么多,根本不够。”   夏老爷子看他一眼,笑,“我听老四家的说你们分家出去这段日子赚了不少,足够还清你大姐夫家的欠债还有剩余……”   他们家的进账,除了整日肖想收钱管账本的老四,老宅也没有人更清楚了,想到妻子和女儿因他对四房的一再容忍,夏承和觉得心口闷的实在难受,抬手揉了揉。   夏老爷子的话在他的手抬起的瞬间顿住,眉头瞬间蹙起,“老三,你……”   “爹,老四看到的只是表面,我家的铺子……”夏承和抬头,眸光淡淡,“并不赚钱,相反,为了迎合街坊邻居和一些食客的要求常常会赔本做生意,再加上昂贵的租金,买食材的本钱,这么些日子存下来的钱不多……”   夏老爷子的脸瞬间恢复到平日淡冷寡言的模样,眼中的温和笑意也再不见,唇角带着冰凌一般,“你是要看着你大姐被逼死?”   他看着大姐一家被逼死,爹说的那些何尝不是把他们一家往死路上逼!   夏承和沉痛的低着头,心间碎裂千万片。   “老三,大姐求求你,你们家没了铺子还有老宅可以住,还有田地可以种庄稼,可大姐不成,大姐家啥都没有,没了铺子大姐一家就要活活被饿死,你忍心你这些外甥外甥女被饿死吗?老三,大姐求你,大姐给你跪下了……”纵有千分不满万分不屑,夏红霞不得不做出低姿态,求她这个平日看都不屑看一眼的兄弟。   夏红霞噗通一声跪倒在夏承和跟前,还回头招几个孩子跪,“快跪下求求你三舅舅,他要答应,咱们一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大姐,那铺子只是我家租下的,抵不了……”   “大姐知道你家赚了好多银子,你先借给大姐还债,大姐以后一定还你好不好?老三,你可怜可怜大姐和几个外甥,大姐求你……”夏红霞红着眼,昨日哭了半天,眼睛还是红肿酸胀的,这会儿不用多卖力,眼泪就唰唰的往下掉。   夏承和没扶夏红霞,而是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夏红霞,对夏老爷子道,“爹,我们家铺子确实不能抵了大姐家的铺子送给赌坊,没了铺子我们一家也要喝西北风,不过……”   夏老爷子的脸色阴沉着,瞪着夏承和,乔老太太伸手抓了针线簸箩里的一个东西就往夏承和身上砸,“你还有没有良心,她是你大姐,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畜生……”   夏红霞正恼怒的神色一僵,瞪大了眼惊叫一声。   “啊!”   乔老太太扔出去   乔老太太扔出去的东西是一把剪刀,锋利的剪刃直接扎入了夏承和的胳膊,血瞬间染湿了棉布长衫。   夏承和疼的一个趔趄,伸左手抓住右胳膊,一手拔了剪刀,刺入一半的剪刃上带着血迹,乔老太太吓坏了,未骂完的话也不敢骂了,往夏老爷子身边蹭了蹭,底气不足的嘀咕,“傻不愣登的,就不知道躲啊……”   “老三!”夏老爷子眼中倒是掠过一抹担心,却只是一瞬便变得复杂,“咋样?不要紧吧?”   夏承和摇头,“我知道爹娘嫌弃我们家有六个姑娘,为了不惹爹娘生气,爹说的重回老宅的事就算了,每年该给爹娘的孝敬我们三房不会少了。大哥有出息家里的兄弟也跟着沾光,我就不给大哥增加负担了。大姐的事恕我不能答应以铺子相换,不过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我们跟赌坊的人多少有一两分交情,他们答应暂缓大姐家的欠债可以暂缓时日,大姐尽快筹钱就是了。”   夏红霞眼睛一亮,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老三,你说的是真的?你认识赌坊的人?能缓多久还?”   “最晚一年。”   夏红霞摇头,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那怎么行?六百两,打死我们一年也挣不了这么多银子啊?老三,你跟他们熟能不能请他们通融下,我们一年少还一些……”   最好是不用还!   夏承和捂着汩汩出血的伤口看了夏红霞一眼,“对不起大姐,我只能做到这么多。”   然后抬头看夏老爷子,眸光沉静无波澜,“爹要是没事,我先去找张大夫止血上药。”   “老三,你不愿意回老宅,为啥?”夏老爷子看了眼他的伤口,执拗的问道。   夏承和没有出声,转身走了,到门口低低念了句,“爹都知道……”   夏老爷子的目光直视夏承和的背影,眸中闪过一连串的情绪,恼怒,羞愤,不甘心……   夏承和头也没回出了老宅,李叔知道他回来,一早的车都没有出,远远瞧见他从老宅出来,大老远就给他招手,待看到他胳膊上大片的血迹,吓的忙跑过去,“三哥,这、这是咋了?夏老头干的!”   夏承和摇头笑,“没事,我去张大夫家拿点药……”脑子一阵眩晕,身子晃了一晃,李叔忙架住他,“好,好,我们去张大夫家,孩他娘,快出来,出事了……”   李婶正在家里与弟妹小黄氏说笑缝补衣物,听到喊声,忙扔了针线出门,看到夏承和衣服上的伤也吓了一跳,“咋了?这是咋了?”   “还能咋了?老宅的人干的!”李叔的脸色比夏承和还难看,与李婶儿道,“你快去张大夫家,跟张大夫说一声,让他把止血的伤药找着,等三哥去了就能赶紧上药。”   “嗳。”李婶转身就往张大夫家去。   夏承和拦都拦不住。   等张大夫剪开夏承和的衣服,夫妻俩看到他胳膊上深深的伤口,气的眼圈都红了,“这是要干啥?三哥可是他们亲生的,咋能下这么重的手?!”   “这段日子伤口不能见水,不能抬起,不能拿重物……”张大夫看着伤口叹气,嘱咐了一大筐,最后道,“你这身子气血不足,再不注意养着,可就真废了!”   夏承和脸色有些发白,笑着点头,“张大夫放心,我一定注意。”   “身子是你自己的,还是要你自己留心。”张大夫语重心长,“你还有六个闺女要照应,身子总不好,你是要她们反过来照顾你吗?”   夏承和带笑的脸僵住,眸间满是痛苦,张大夫叹了一口气,拿了一瓶药,一个药方,“药外敷,药方回去抓了药,一日三次连喝半个月,半个月后我去镇上买药,再去你家复诊。”   “嗳。”夏承和应声,略带哽咽的声音让屋内三人相顾无言。   出了张大夫家,李叔送夏承和回镇上,李婶也跟着去了。   正是下午凉爽的时候,村子里的大树下围坐着三三两两的人,看到光着膀子绑着伤口的夏承和都要问上几句,夏承和只笑着说不小心,有机灵的却直接点破,“哎哟,我瞧着他是从夏家出来的,该不会是老头老太太捅的吧?”   “啊?那可是亲生的,咋下的去手?”   “净身出户这事儿都干的出来,分明就不顾儿子一家死活了,还在乎这个……”   夏季的衣服虽单薄,穿着却会摩擦伤口——疼。   张大夫大刀阔斧将他被捅破的衣袖——剪了,一只胳膊上绑着那么明显的白色,看不见的怕没几个……   八娘远远瞧见李家马车,正高兴的回头唤十一娘,“快瞧,爹回来……爹!”末尾却带着尖细的惊叫。   扔了麻布就往外跑,到夏承和跟前盯着他的胳膊看,“爹,这是咋了?是不是老宅那些人干的,我找他们……”   “八娘,爹没事,咱们回去。”夏承和拉住女儿,笑。   八娘眼圈立刻就红了,跺脚,“爹……”   十一娘正与周氏说话,听到八娘的叫声吓了一跳,一抬头瞧见夏承和胳膊上渗着血迹的伤,眉峰瞬间冷凝下来,周氏在她身边感觉最是明显,不由看了十一娘一眼。   罗氏看到夏承和的伤口,心疼的不行,“她扔过来你不会躲吗?你傻了不成!”   夏承和脸色泛白,神态极其疲倦,罗氏说什么他都只是笑,末了,“玉娘,我有点   娘,我有点困,让我先睡一会儿好不好?”   罗氏还想说什么,被十一娘以眼神止住,几乎没几个呼吸,夏承和便沉沉睡了过去,母女俩出来到堂屋。   李叔李婶起身,李叔道,“三哥咋样?”   “啥也不说,倒头就睡。”罗氏气恼,坐在椅子上喝闷茶。   八娘在一旁气愤,“哪次都不落好,爹还偏去!下次绝对不能让爹一个人回去,老宅那就是会吃人的地儿!专吃我们一家!”   “我看爹像是失血过多才会瞌睡,娘,上次宋泱送来的阿胶不是还有吗?咱们多给爹补补血试试。”十一娘拢着眉峰,夏承和不开口,她也能大概脑补出一些什么,无非是爹不想帮忙,老头老太太恼羞成怒,再不然就是夏红霞……   送走李叔李婶,一家人这一晚上过的都不开心,八娘翻了半夜的床,十一娘瞪着窗外的月光看了半宿,罗氏看着丈夫苍白的脸无奈又心疼了一夜。   第二日,夏承和与罗氏和十一娘说了实话,十一娘表情淡淡什么也没说,只是眸底一抹寒光冰冷刺骨,罗氏气笑,“我说啥来着?老太太都不参和的事指定没好,想让我们搬回老宅好顺理成章把咱们家的东西都给吞了,给大姑子……给老大家的,可真真是好心思!”   夏承和也没有出声,任罗氏发完脾气,才道,“咱们分了家就好好过咱们的日子,好好的……”   罗氏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夏承和的脸色心里难过的别开了头。   没过两日,夏红霞与杨得势上门,对夏承和与罗氏颐指气使,“老三,你跟赌坊的人熟,去跟他们说一声,把我家的债给清了吧。要不然,你替我们还也成,你们总好说话,也省的我们提心吊胆……”   罗氏气的要拿扫帚撵人,夏承和拦着妻子,很坚决的拒绝了。   两口子很不满眼,连着几日上门来指使夏承和,夏承和每次都一句话,“不行。”   八娘忍不住终于拿了扫帚将二人打了出去,被夏红霞指着鼻子在大门口骂,“我们夏家的事啥时候轮到你一个赔钱货说话了,没大没小没教养!”   “呸!我是赔钱货,你也是!我们为啥要帮你还债,你一个当长辈的不要脸……”八娘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夏红霞嫌恶的撇嘴,杨得势指责夏承和见死不救,不把他当姐夫……   十一娘冷看全场闹剧,回头借去薛烨家走了趟苏府,与苏少楠说了什么谁也没告诉,不过很快的,夏红霞家被收了铺子,只留了院子,抓走杨得势去当了苦力!   夏红霞哭着求到夏家小店,可惜不巧的很,夏承和也罢,罗氏也罢都不在家,连着三日,都没见到人。   夏红霞在街上闹,说夏承和不管亲大姐死活,分明与苏少楠有关系也不愿意帮她家,哭的肝肠寸断,却巧合的碰到了来夏家小店的苏少楠,大刺刺的告诉她,“没夏家给你求情,院子都不会留给你们!欠钱偿命,不过是收了你家铺子,你叫嚣个什么劲儿?再来闹,你家男人的命也甭打算要了!”   并当场命人去砍了杨得势的手,夏红霞吓的磕头求饶,向十一娘几个姐妹赔罪,苏少楠才勉强松了口。   夏红霞想哭回娘家让老头老太太开口,十一娘冷冷威胁,“老宅再因此事叫我爹回去,大姑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大姑父了。”   “你敢……”老三是她弟弟,她为啥不能使唤!   十一娘冷笑,“大姑可以试试,只要一次……我保证你今儿个回老宅,今儿晚上就等着守一辈子活寡!”   夏红霞被十一娘眼底的杀意吓住,想到她与苏少楠的关系,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口,面上再不敢多言,灰溜溜回了院子。   没了铺子,一家就没有经济来源,杨得势被抓走干苦力,家里的生计全压在夏红霞身上,没办法,她只得脱了好衣裳,出外接活,每日辛苦劳作挣一家子的吃食钱。   常常累的在炕上哭,恨杨得势为什么学赌博输掉了铺子,恨三房有本事为什么不帮他们家把债清了,丝毫不反省若不是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便不会招来今日之祸!   想回娘家让爹娘狠狠整治三房一家,又怕十一娘跟苏家少爷告状,只每晚捏了针狠狠扎她做的十一娘小人儿。   ------题外话------   卡文真是件痛苦的事,小栖对着电脑一下午就写了这么多,真是醉了~   ☆、040 商机   这些事,十一娘自然是瞒着夏承和与罗氏做的,也勒令苏少楠谁也不许提及,苏少楠巴不得十一娘多求他几件事,好让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近。   包子暗自腹诽自家爷,为了一个小姑娘真是要走火入魔了。   八月二十一是宋泱的生日,十一娘几姐妹都在被邀行列,二娘因订了亲不方便外出,十一娘、三娘、八娘各自换了新衣裙带了准备好的礼物去宋府为宋泱庆生。   “你们总算来了,再不来就要开席了。”宋泱今日着了一身竹叶青的衣裙,明眸皓齿,长发挽了精致的少女发髻,身前垂了两缕长发,圆润的耳下坠着两颗粉色指甲盖大小的珍珠,额间同色粉红大珍珠,衬着娇嫩的容颜越发俏丽动人。   八娘眼中惊艳,“宋泱,你好漂亮。”   宋泱得意的转了个圈,“好看吧,这衣裙是我哥特意为我做的,这种颜色的衣服咱们清水镇只有我才有。”   八娘一脸羡慕,“你哥哥对你真好。”   只她腰间那根五彩斑斓的长鞭与青色长裙对比起来,实在是太过醒目了,十一娘指着鞭子笑她,“宋夫人怎么会让你在生日这天戴这个?不会是你偷偷……”   宋泱努了努鼻,不满的娇瞪十一娘,“你就爱说实话,我娘昨儿个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不让我带这个,苏少楠也真是的,知道娘不喜欢我耍鞭子还特意寻鞭子给我,让我不戴都不行。”   话语里虽带着些许不满,但一脸的骄傲欢喜却毫不掩饰。   八娘笑她不害臊,宋泱毫不在意,十一娘与三娘在一旁抿唇笑。   抱琴在一旁干干的笑,偷偷扯了几次自家小姐的袖子,都被无视了。她家小姐啊,是要把苏少爷送她礼物的事张扬的全世界都知道吗?   宋泱看她们姐妹笑的诡异,撇了撇嘴,哼了一声,上去拉着十一娘的手,“今天来了好多镇上的姑娘,走,我给你们介绍认识。不过,那些人一副巴结嘴脸,让人看了就难受,你们要是觉得喜欢就跟她们聊几句,不喜欢咱们就自己说自己的……”   抱琴脸上的笑又干上三分,小姐啊,人家都是看了老爷少爷的面子来给你庆生的,这么得罪人好吗……   女宾待客处分在后花园两个地方,一处在室内,由宋夫人陪着几位有头脸的夫人聊天说话,一处在室外,清凉的小湖旁边凉亭之内。   衣裙穿红着绿的小姐们趴在栏杆上眺望湖中水池,有的拿着团扇掩面轻笑,有的捏着汗巾凑到身旁的小姐耳边轻声低语,侍剑并宋泱的另外两个丫头站在亭外吩咐伺候的小丫头一众事宜。   见宋泱过来,几个交头说话的小姐们顿时停了话,笑着朝宋泱招手,“宋妹妹,可把你盼来了,快来快来,就等你一个人了……”   宋泱抬手挥了挥,随意扯了一抹笑,低声对十一娘道,“看到没,这个笑的最假,最会说好听话,我娘都被她哄的一愣一愣的。”   “呸,这话你敢当着宋夫人的面说我就信。”八娘笑着啐她。   宋泱撇嘴,“我才不去,人可是曹知府家拐着弯的亲戚,我哥这会儿正跟曹知府走的近,我得罪她不是耽误我哥的事儿吗!”   十一娘心思一转,笑,“听说你家生意在云州出了点事,如今可好?”   “你说那个黑心米?”宋泱摆了摆手,“早解决了,不过最近好像因为朝贡的药膏出了问题,我哥跟苏少楠差点打起来,那个王八蛋处处挤兑我哥,连我生日也不来,给我等着瞧。”   十一娘想起上次宋泱送给自己的药膏,了然的点了点头,“他是苏家独子,哪像咱们这般清闲,不过他送你的长鞭眼见是费了功夫的,也能将功补过了。”   宋泱顿了顿,不情不愿的嘟囔十一娘帮苏少楠不帮自己,十一娘吃笑,她才慢声道,“好吧,看在你帮他说话的份上,看在他送我的长鞭份上,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几人说话间,已到了凉亭外,宋泱哀嚎一声,“还没开始我就已经累了,为什么过生日要请她们啊……”   十一娘抿唇笑,八娘与三娘不明所以,莫名看着对方。   只见,凉亭一众小姐起身纷纷唤,“宋小姐。”   侍剑与捧书迎上去,看到自家小姐腰间的五彩斑斓,无奈的互视一眼,“小姐。”   宋泱松开十一娘的手,抬手搭在捧书抬起的胳膊上,脸上酝酿了浅淡的笑意,不夸张不造作,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正合了大家小姐微笑的标准,才深吸一口气莲步轻移,余光朝十一娘微微点了头,朝亭中走去,“怠慢了诸位小姐,是宋泱的不是。曹姐姐,多谢你送的琉璃小屏风,我实在喜欢,方姐姐,你的发簪好漂亮,是京城玉品斋的新款吗……”   画风突转,让八娘与三娘都瞠目结舌,“她、她……”   抱琴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姐这样多好,大家风范,光彩夺目。   十一娘笑,这才是外人眼中的宋泱,俏皮漂亮,善解人意,会说话……与她们所认识的宋泱独独少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随意洒脱。   “三位小姐,里面请。”   十一娘一手拍了一下八娘与三娘,牵着二人踏上台阶,宋泱跟一圈人打完了招呼,转身迎上十一娘,拉着她的手与众人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姓夏,排行十一,这是她的两位姐姐,八娘   是她的两位姐姐,八娘、三娘。”   几位小姐面面相问,今日里来的都是平日交际的镇上有家事的小姐们,她们即使不很相熟,也都互相知道的,这三位夏家小姐,她们怎么听都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比她们更有家事地位,她们没资格认识;二是比她们身份地位更差,她们没必要认识。   可眼下这情况,宋小姐摆明了不想介绍这三位夏姑娘的家事,几位小姐也只好笑着与她们福身见礼。   三娘与八娘一下子涨红了脸,一脸不知所措,拎着裙摆跟着福身,动作幅度大的几乎蹲到地上去,几位小姐一下子便明白了,互视一眼,眸中多少掠过不屑,一个大胆的还轻声嗤笑。   宋泱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狠狠瞪了那小姐一眼,旁边的人轻轻扯了那小姐一下,那小姐才撇了撇嘴,别开头。   十一娘稳稳扶住八娘与三娘,看了那傲慢的小姐一眼,轻声笑了笑,福身行了个标准的礼,与宋泱道,“我与姐姐去那边,你先招待你的客人。”   宋泱背过身与十一娘无声道歉,十一娘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宋泱无奈只得喊了抱琴带十一娘三人出去,未走几步,先前与宋泱打招呼的曹姓小姐出声了,“三位妹妹且慢,既然来了,不如留下一块儿说几句话吧,宋妹妹,远来是客,你怎么能让夏妹妹单独去那边。”   宋泱既想让十一娘留下又不想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嫌弃她们,一时间为难的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捅了捅那傲慢小姐,傲慢小姐不情不愿的扯了个笑容,“是啊,曹姐姐送了宋家妹妹一扇琉璃透明的屏风,跟宝石一样价值连城,三位妹妹想来没见过,不如留下来与我们一同欣赏……”   “李家妹妹说笑了,不过一扇屏风,值不当什么。”曹小姐笑容极淡,扫了李家小姐一眼,“李家妹妹的大哥今年中了进士,想必没少见这样的东西。”   周围几个小姐拿着团扇挡唇角的笑意,李家小姐羞红了脸,这里谁不知道,她家原本只是寒衣,若不是哥哥突然中了举人,她连宋家大门都进不得,一时间又羞又气,偏不敢得罪说话的人,只好委屈的垂下头。   “曹姐姐……”宋泱一脸感激的看着曹小姐,曹小姐朝她会心一笑,对十一娘微微点头。   十一娘浅笑,与她对视点头,三个女人一台戏,果然是台好戏。   八娘与三娘被宋泱拉着坐到了石凳上,听着她们说着与自己格格不入的话,浑身不舒服,八娘偷扯了十一娘的衣服,“十一娘,我想回去。”   三娘也点头。   十一娘本来也没打算多留,点了头,就要起身,忽听曹小姐道,“既然几个妹妹都想看琉璃屏风,宋妹妹,不如取了来让众妹妹一睹为快。”   “十一娘,你们也想看吗?”宋泱问十一娘,十一娘扫视一圈笑容敷衍的小姐们,淡淡一笑,“好啊。”   宋泱笑,“好吧,既然你们也想看,那就拿出来咱们一起看。”   捧书转身而去,不多会儿捧来一个盖着红布的物件,众位小姐小声议论着,“听说这屏风是从其他国家买来的,有银子都买不到……”   “我曾在京城见过一扇比这大一倍的屏风,开价到五万两都有人抢……”   “好贵……”   “曹小姐对宋小姐真好,这么贵的屏风都舍得……”   曹小姐唇边浮起一抹笑,有些东西要得到就得先舍出,她不过是先舍,早晚会收回来的。   宋泱凑近三人,“等会看完屏风,我们就离开,我带你们去我房间玩儿。”   八娘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十一娘看她,“八姐,你不是要回去了?”   “我还没见过有钱人家的小姐房间是啥样,好不容易有机会,当然要看一眼。”八娘笑嘻嘻的与十一娘说话,三娘笑着摇头。   宋泱嘿嘿笑,凑近八娘还想说什么,捧书已进了亭,将手中物件放在桌子上,“小姐,屏风拿来了。”   捧书退下,一群小姐围了上来,看着屏风盖着的那块布,跃跃欲试。   宋泱朝十一娘挑了挑眉,捏着布的一角,缓缓掀开。   屏风不大,朱红色的酸枝木框架,托着一个形状似团扇的物件,形状透明,水晶一般,晶莹剔透。   说白了,不过是类似现代的玻璃挂件,里面是一副百花簇放图,花色鲜艳缤纷,逼真惑人。   十一娘眼神忽闪,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一片精亮。   一群小姐齐声抽气,“好漂亮。”   “里面的花跟活的一样,好像还会动。”   “好喜欢,要是我也能有一架就好了……”   曹小姐听着那些人议论,脸上满是笑意,一位貌似与曹小姐关系亲密的小姐摇着曹小姐的胳膊,“曹姐姐,你从哪里买的屏风,我要回去让我爹也帮我买一架。”   “这东西可不是有钱能买来的。”曹小姐淡淡一笑,“这是我爹认识的一位朋友从江淮之地带回来的,咱们整个大安除了皇宫,外面怕统共也不过五件,我家里还有件琉璃壶,倒酒入壶,酒水都会变色,我爹爹甚是喜欢。方妹妹若是喜欢,明日去我家中,我向爹爹讨了送你可好?”   方小姐眼睛一亮,惊喜道,“可以吗?”随即收了神色,摇头,“还是算了。”   曹小姐也不   曹小姐也不多说什么,侧目看十一娘三姐妹,与十一娘道,“几位妹妹可觉着好看?”   “好看。”十一娘淡笑,这屏风与她在三姨夫家看到的那款琉璃樽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道曹家这屏风与琉璃壶跟三姨夫有没有关系。   曹小姐微微蹙眉,对十一娘这种淡漠疏远的口气很不开心,有了前面八娘和三娘的出丑,她自然没觉得她们是多高贵的客人,不过是想拉近与宋泱的关系,对她们才和颜悦色了一些,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蹬鼻子上脸,哼。   轻笑两声,曹小姐不再搭理十一娘,与身边的方小姐专心说起话,宋泱吩咐侍剑留在亭中伺候这些小姐们,拉着十一娘走了。   曹小姐若有所思的盯着几人走远的背影。   方小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撇了撇嘴,“宋小姐也真是的,姐姐送了她这么贵重的礼物,竟然还比不上几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黄毛丫头,我真是替姐姐委屈。”   “咱们这些都是名门闺女,想来宋妹妹是怕她那些朋友拘谨。”曹小姐依旧一副温和的浅笑,眸底却因方小姐的话多了几分冷意。   侍剑抬眸扫了曹小姐与方小姐一眼,垂下眼帘。   出了亭子视线,八娘长长松一口气,“哎呀,憋死我了,她们说话可真累,声音小的跟蚊子嗡嗡似的,听都听不清!笑起来还拿扇子挡着脸,啧啧……”   “所以啊……”宋泱摊手,“要不是娘逼我,我都懒得应付她们。走,带你们去看我收藏的好东西。”   宋泱屋里有架屏风比曹小姐送的那架要大上三四倍,是一架四扇囊括了秀女、百花、鸟语、山水的屏风,置放在临窗的软榻旁。   八娘惊呼一声,“好漂亮,比曹小姐送给你的那个好看多了。”   “那当然。”宋泱仰头,笑道,“这是我哥哥从江淮买来的,花了两三万两呢,她那不知道是谁的,借花献佛的东西有什么好瞧的。”   八娘惊讶的长大了嘴,“好贵。”边说边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好滑好光好像冬天的冰块儿。”   “是呀,我也这么觉得,跟咱们冬天玩的冰一个样,就是在里面加了花和人。”宋泱一脸遇到知音的模样,拉着八娘叽叽喳喳说着屋里的其他东西。   八娘对宋泱那个大的能照见人身上衣服的铜镜格外喜欢,宋泱笑她臭美,拿了一块巴掌大的铜镜送她,十一娘与三娘相视吃笑,丫鬟进来奉了茶,几人在屋内说笑聊天等到开席,八娘被宋泱说的什么吃饭筷子碰到盘子不能发出声音,喝汤不能吧唧嘴给吓住,躲在屋里不出去,宋泱嘲笑她胆小,八娘才不理她,“我可不管,我拿了礼物来的,你得管我的饭。”   宋泱干脆出去露了个头,在她自己闺房外的小花厅置办了一桌酒席,与三姐妹谈笑吃了一顿饭。   吃过饭没多久,三姐妹告辞回家,十一娘没进家门,直接去了薛烨家。   薛烨今日在家做功课,听到开门的声音,探头看了一眼,瞧见十一娘,眸间一抹笑意,温润清澈,“十一娘?不是捎信来今日不过来吗?”   “有个特别重要的事要借你的书房一用。”十一娘朝他笑了一笑,渐渐习惯他眼中的星光笑意。   薛烨点头,将书桌腾出一半让给她,抬头问她,“可用笔墨纸砚?”   “嗯,要用。”   十一娘也不谦让,在他让出来的那边坐下,等薛烨研磨的空档,她将白纸铺开,拿镇纸压住纸张,与薛烨闲话,“陆先生最近给你布置了什么功课?”   “陆先生给了我一本书,里面罗列了这三十年的童生试、乡试、会试、殿试的题目,让我好生研究。”   十一娘一怔,抬头,“陆先生要你走科举?”   薛烨避开十一娘的眼神,笑着摇头,“并没有,陆先生只是让我看一看。”   见他眼神闪烁,十一娘微微蹙眉,却并未深问,他有自己的秘密,不想说,她不强迫。   十一娘没有继续追问,让薛烨暗暗松了一口气,将研好的磨推过去,“好了。”   “谢谢。”道了谢,十一娘提笔垂首专心写起东西,一直到日落西山,整整写了十几张,才长嘘一口气,收住笔。   “成了。”   薛烨从书本上抬起头,“写好了?”   十一娘点头,小心翼翼的逐个吹干纸上的墨痕,收起装到一个大信封内,起身伸展了胳膊腿,看薛烨,“要不要活动活动?”   薛烨眼中光芒突绽,慢慢放下书,淡声道,“也好。”好字未落,人已飞窜出去,十一娘大笑,身子一侧让开薛烨,朝屋外掠去。   “臭小子,几日不见轻功倒是进步不少。”   “……”薛烨下意识嗅了嗅自己,天天洗澡,哪里来的臭味?   十一娘瞅准机会脚踏上树,折了一支当剑,从上朝下攻来,薛烨飞速闪过,一把抓起树下武器架上的长剑,反身挡住十一娘的木枝。   “好!”十一娘一赞他勤恳努力,进步神速,二赞他终于学会灵活运用剑法之奥,举一反三。   夕阳下,两人的身影渐渐被拉长,渡上一层金黄色的光芒,长袍翻飞如蝶舞……   十一娘那封长长的信是写给三姨夫莫守谆的,收到信的莫守谆以为是小丫头前段时间提及的与他暗中培植势力有关,不成想打开信看到上面的内   到上面的内容时,惊的立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看到了什么?!   玻璃,一种类似琉璃樽的物体,能生产出比铜镜更清晰照人的镜子,能生产出大片的透明晶体替代纸和薄绢当窗户,能生产出各种各样让人惊叹的精美艺术品……   普通的玻璃是由纯碱、石灰石、石英和长石为主要原料,混合后在玻璃窑里熔融、澄清、匀化后加工成形,再经退火处理而得玻璃制品……   信中详细描述了这些原料的形状以及分布区域所有的特征,制作工艺过程所需要主意的事项。   莫守谆一张一张看过去,几乎忘记了呼吸,直到看完,长长出了一口气,虽说十一娘在信的末尾特意注明了是偶然从一本书上看到的方子不知道能不能行,莫守谆的眼中依然绽放了火热的目光,将信小心的收起来装好,起身到书桌前研磨铺纸,提笔写了一封信,让江一将信送了出去。   第二日,他特意去了趟镇上,将十一娘喊了出来,到一家酒楼。   “信上写的东西你有几成把握?”一见十一娘,莫守谆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十一娘进屋关门,等店小二奉了茶水出门,她才点头与莫守谆道,“完全是按照记忆中内容所写,没有九成也有八成。”   “与这个东西一样?”莫守谆忍住心里的激动,将从江淮带回来的琉璃樽递给十一娘,十一娘摇头,莫守谆心一沉,“不一样?”   十一娘笑,“不,玻璃如果能做出来,效果比琉璃樽的色泽更纯净,更好看。三姨夫想,这天下除了男人就是女人,有哪个女人抵抗的了有一个能看清相貌的镜子?”   “镜子?”莫守谆眼睛一亮,“能清晰照人的镜子?”   这样的市场……   ------题外话------   最近更新好不稳定,小栖检讨,争取今天把明天的更新写出来,恢复到平日的十二点更新。   感谢给小栖送票票鼓励的美人们,爱你们~   ☆、041 偷听   “是。”   十一娘含笑点头,缓慢细致的将前世玻璃的各种功能用途说了一遍,莫守谆听的很仔细很认真,十一娘话落,他已眼光炙热的看着桌上的琉璃樽,大笑出声,“到时候我们不仅能做出令其他五国女人为之疯狂的照人镜,还能生产出光亮透明的玻璃窗户,再不必花上万两买这种好看不实用的玩意儿!哈哈……好!好!”   “不过原材料难寻,且溶制过程不一定一次成功,需要探索研究,怕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古代交通落后,原材料运输困难,加上并没有专业的技术,只靠人力和她写下的这些资料,想成功……怕会很难。   莫守谆却并不在意,大手一挥,“这些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莫守谆就几样原材料仔细问了十一娘,十一娘也尽其所能将自己知道的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全数讲给莫守谆听。   两人直说到午时过半个时辰才顿住,因为,十一娘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   莫守谆笑着喊小二上了几盘招牌菜,与十一娘商量最后一个关键问题,“若能研制成功,我们五五分成,如何?”   十一娘摇头,“什么事都是三姨夫在忙活,我只是提供一个方子,不能要这么多。不如……三七吧,我三,三姨夫七。”   “不行。”莫守谆瞪她一眼,“没你这方子我们哪去折腾去,四六,我六你四,就这么定了。”   十一娘笑,“成,听三姨夫的。”   莫守谆笑着夹了筷子菜到十一娘碗里,“快吃,瞧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也不知道怎么撑起一个店的。”   “谢谢三姨夫,我三姨和赟哥儿可还好?”   提起自家媳妇和儿子,莫守谆眼中立刻露出一抹宠溺,嘴角带笑无奈的摇头,“不好,你三姨这段时间日日闹着要下床,幸亏有大姐和二姐苦心相劝。赟哥儿除了爱睡觉一日三变,就只剩半夜哭叫了……”   十一娘抿唇笑,莫守谆突然顿住话压低声音与十一娘道,“听闻北周与北齐边境动荡不安,前段时间还传出边关守城将士与北齐马贩发生口角,以致闹出人命之事,这些事虽被压下,但多少传出风雨。没了夙将军的威压,如今的北周与北齐蠢蠢欲动,两国极有可能已达成联盟,在试探大安的底限……”   “三姨夫是说?”十一娘神色一凛,肃穆静颜。   莫守谆为她盛了一碗汤,声音更低,“朝堂现在分两方人马,一方主战,一方主和,忠勤侯府……你猜他们是主战还是主和?”   “主和?”十一娘凝神,略一思索,答。   “为什么?”   “很简单,忠勤侯府封的是夙扶风大将军而不是夙扶雨,夙扶雨没有夙大将军的习武天分,武功一般,一旦派兵,不管是皇帝还是朝臣,第一时间想到的定是夙家,而夙扶雨并不会愿意出兵对抗北周和北齐,因为……他比不上他大哥,他没把握打胜战,那……”十一娘微微抬眸,朝莫守谆弯眉一笑,“不如不战。”   “哈哈……”莫守谆大笑,“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还有一个关键……”   “什么?”十一娘问。   莫守谆看她一眼,压低声音,“我曾在夙重耀的宅子里见过一个北齐人。”   十一娘蓦然瞪大了眼睛,“三姨夫是说……夙扶雨与北齐私下有勾结?”   “不得而知。”莫守谆摇头,“我曾派人悄悄跟踪那人,被他发现后轻易甩掉,之后再没见过。”   “如果夙扶雨真与北齐秘密交往,那夙扶风的死……”十一娘与莫守谆对视,两人眼中似乎都猜到了什么。   莫守谆心底何止震撼,这丫头怎么如此聪明?这些事她是从何处听来的?如是从他上次透露的信息中揣摩而出,那……   这丫头以后定不可估量。   “决定了何时进京?”   “还在等莫三小姐的消息。”   “好,我的人已日夜兼程,月底之前应该能到清水,若能赶上,你带着也好,若不能赶到,孟元浪的人你带两个于暗处,免的横生枝节,手中无可用之人。”莫守谆殷殷嘱咐,又与她讲了京城几大关系网,哪些人见了就要躲,万不能图一时之快逞强为事。   十一娘一一记下,与莫守谆告辞回家。   两人走后,隔壁房间传来轻轻的叹息声,“夏十一,倒是我小看她了。”   “少爷,我就说这丫头脑子跟别人不一样,玻璃啊!比琉璃樽还要实用能卖钱的东西,咱们若是能得了方子,称霸一方,哪还需要替姓文的做那些肮脏事!”   “你以为咱们的关系有夏十一与莫守谆的关系亲近吗?”男子淡看一眼身旁从小一起长大的侍从,笑,笑容极浅极淡,“能白手起家在江淮打下那么大一片江山,莫守谆更是个人物,别忘了他背后站着谁。”   “莫守谆竟然是十一姑娘的姨夫,这世界还真是小。少爷,听他们的意思,似乎对朝中局势很是关注,对夙家人格外上心,这中间……”   “莫守谆是夙家二少爷的人,对夙家之事关心也在常理,夏十一为什么也对夙家这么感兴趣?”男子眉眼素淡,薄唇轻抿,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若有所思的探索。   “少爷!”有人敲门进来,“梅岸,你怎么也在这里?”   梅岸白他一眼,“许你在少爷身边伺   ,“许你在少爷身边伺候就不许我帮少爷添壶茶水,你是什么心态?少爷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男子淡淡一笑,看向来人,“竹宣,什么事?”   “老爷请少爷回家,有客人上门,想见少爷。”竹宣瞪了梅岸一眼,与宋颜道。   宋颜摩挲手中茶盏,轻啄一口,片刻,放下,起身,“回去。”   梅岸在后拉竹宣的衣角,“谁来了?还指名要见咱们少爷?”   “就不告诉你。”竹宣得瑟的斜了梅岸一眼,梅岸没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少爷当初怎么就选了你留在身边!忒不靠谱了。”   “呸!最不靠谱的就是你了,瞧瞧那生意做的,如今都比不上芳华阁了。”竹宣呛他,梅岸瞬间萎靡下来,看了走在前面的宋颜一眼,嘴里不清不楚的嘟囔了两句,不再说话。   “说的什么?听都听不清楚。”竹宣隐约听见十一娘……耽误之类的字眼,不由微蹙眉头,看梅岸。   梅岸咧嘴一笑,“就不告诉你。”   “你……”竹宣气急,哼了一声,快步追上宋颜。   梅岸在酒楼门口站住,目送二人上了马车走远。   梅岸怕怎么也想不到宋家来人竟是他与少爷不经意听到墙根的主人之一——莫守谆。   “莫老爷。”宋颜见到莫守谆,只一怔,笑着作揖。   他身材颀长,一身褐红长袍腰坠白玉佩;仪表非凡,黑发以玉带束起,五官轮廓清晰,眸间自带淡淡笑意,薄唇微抿。立身之处,恰日光斜过,一圈光晕初绽,加上不过二十的年纪便掌管了宋家大江南北的生意,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莫守谆眼中有激赏,不知怎么想起刚才那丫头,摸着下巴胡渣暗想,这俩人要是能凑一起……随即打消念头,十一娘才十二,宋颜与她相差八岁,太老了!不妥不妥……   “虎父无犬子,早知宋家少爷是个有才能干的,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送老爷好福气啊!”莫守谆笑着点头。   宋老爷捋着胡须笑,“莫老爷过奖,听说你日前也得了一个儿子,想必来日也是如你一般聪慧过人。”   莫守谆哈哈笑,三人分主宾重新坐下,丫鬟上了茶,退下,留三人说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是为了江淮十八商行首位一事……”莫守谆开门见山说了来意,父子俩相视一眼,神色变得端正谨慎,宋老爷捋须摩挲,听莫守谆说完,片刻,道,“这件事容我和犬子商量一二,来日再给莫老爷回话,莫老爷意下如何?”   “这是自然。”莫守谆笑,起身告辞,“天色不早,莫某告辞。”   “慢走。来人送莫老爷。”宋老爷微笑。   待莫守谆走远,宋老爷与宋颜道,“莫守谆在江淮十八商行不过排行中间,并不在前三前五之列,怎么会来找咱们说项?他并没几分胜算啊?”   如果没有夏十一提供的玻璃方子,莫守谆确实没半分可胜之机,但若他真的能找到矿藏研制出玻璃一物,那么……   别说小小一个江淮十八商行,就是整个大安商业圈谁也别想与莫守谆抗衡!   夏十一……夏十一!   一次两次因缘交错,失之交臂,是他们命相不合吗?   宋颜微蹙眉头,眼前晃过女孩儿与妹妹在一起的笑颜如花,眸底掠过一抹怅然……   “颜儿?”见儿子目光虚无,宋老爷出声轻唤。   宋颜回神,如玉的面容恢复如常,淡淡一笑,“爹。”   宋老爷摇了摇头,关切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我看这趟京城你别去了,我……”   “爹,我没事。”宋颜不善解释,对宋老爷的关怀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却因自己把心关了这么多年,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僵硬的扯了个笑。   宋老爷跟着笑了,“那就好。你回头找人去查一查莫守谆最近的动向,看他手下有什么与平日不同之处!江淮十八商行关系着我们在江淮的人脉,一招不慎说不定会毁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   “不用了。”宋颜打断宋老爷的话,将他与梅岸不小心在醉月楼听到的话说了,宋老爷眼中一片惊愕,慢慢变成炽热,“这么说,莫守谆手里现在是有这个方子的?”   宋颜点头。   “成功的几率有几成?”   “不得而知。”宋颜摇头。   宋老爷沉思片刻,道,“派人严密监视莫守谆十二个时辰的动向,若他能有所成就……”宋老爷眼神一凛,就要再说,被宋颜打断,“我不建议轻举妄动。”   宋老爷看向儿子,宋颜道,“不说这方子的可能性,单莫守谆的身家背景,与我们都是不可小觑的!他今日来找我们是看重我们在江淮十八商行排行在中下有依靠他的地方,若被他知道咱们动了心思,爹想依咱们在江淮的势力能抵得过他的打压吗?”   宋老爷皱眉,“依你看?”   “按兵不动。”宋颜面色淡淡,薄唇紧抿,目光穿过透风的绢纱窗看向院子,院中大树的树叶被风吹过,沙沙作响,天色昏暗,似有风雨欲来之势。   ……   出了清水镇往东南走八里,有一座慈觉寺,起于半山坡,据说是座千年古寺,不管求子求亲都极其灵验,以至香火鼎盛。   罗氏与十一娘在寺庙后的一处小凉亭等了半个时辰,连续追问十   连续追问十一娘三十六遍“为啥还没来?”后,李婶带着一个衣着贵气,长相富态的妇人远远走了过来。   远远看去,妇人虽一身衣着不俗,面上却很是温和,一双眼睛说话间带着笑意,唇角一直未断过笑弧,看样子是个爱笑的人。   能因儿子的亲事得罪亲娘,不认亲妹妹,想来也是个一心为子女的娘!   能不顾忌三姐的名声先来得她们的认可,不念他们家无钱无权,想来是个宽心不念旧事的,三姐若嫁过去,少了这些烦恼,凭她的温柔善解人意,定能讨得婆婆欢心,待她如女儿。   十一娘一念转过,笑着拉罗氏的衣服,“娘,来了,李婶来了。”   罗氏忙起身,扭头问十一娘,“娘衣服脏不?头发乱不?”   “不脏不乱,我娘是顶顶漂亮的。”十一娘笑着安抚罗氏,罗氏噗嗤笑出声,伸手在女儿额头点了一下。   待李婶二人走近,罗氏与十一娘迎出去。   李婶笑着道,“可真是巧了,三嫂也来上香?”   “家里女儿大了,来为女儿们求份好姻缘,她婶子,你也来上香?”   “不是,我家那俩皮猴子还晚几年成亲,我是陪我娘家大嫂来的。这是我娘家大嫂,夫家姓盛,娘家姓吴。大嫂,这是我们九里亭的夏三嫂,娘家姓罗。”   “盛大嫂好。”   “夏三嫂好。”   罗氏与李婶说着预先安排好的台词,十一娘听着心里暗自发笑,耳边忽听罗氏介绍自己,忙向盛家大嫂福了一礼,“盛伯母。”   盛大嫂笑了笑,“可真是个标志的姑娘,都说姑娘是娘的小棉袄,夏三嫂享福了。”   “嫂子说的是,我家的姑娘个个都很贴心……”罗氏一点也不谦虚的夸起自己女儿来,十一娘低头扶了扶额,李婶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低语,“待会儿,可要帮你三姐看仔细了。”   十一娘挑眉,脸上带着笑,点头却是很用力,“好。”   事关三姐一生幸福,她绝不玩笑。   三人一路聊着往大殿的方向走去,拐过弯,一身浅蓝色长袍的少年静静站在一处石碑处,看他神态认真捏袖提笔的模样似乎在模仿石碑上的经文。   盛大嫂一脸笑意,“这孩子,到哪都不忘学习。子都……”   那少年提起的手一顿,侧过头来,双眸略带几分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五官不甚俊美,带着几分书生的呆气,“娘?”   盛大嫂脸上显出几分尴尬,小碎步快步走了过去,“你这孩子,让你在这里等我们,怎么自己看起石碑了?”   盛子都回神,微微一笑,唇边陷了一个酒窝,眸色清澈,福身作揖,“娘,姑姑。”   盛大嫂瞪了儿子一眼,“还不过来见过你夏三婶子,十一妹妹。”   盛子都垂首,再行一礼,姿态谦逊,笑容温和,“夏三婶子,十一妹妹。”   “盛大哥。”十一娘还礼。   “嗳,好,好孩子。”罗氏一眼就觉得满意的不得了,连连点头说好,“盛大嫂,你真是有一个好儿子……”   盛大嫂眼睛一亮,拉着罗氏的手开始夸起儿子,李婶长松一口气,朝十一娘使了个眼色,十一娘笑着挑眉,上前一步盯着碑文道,“好漂亮的字,盛大哥,这是谁的字?”   “此经文为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字体端秀清新,倒有八分像王羲之的行书,却又缺了什么。”盛子都垂眸瞧了一眼认真盯看碑文的女孩儿,温和道。   “哦,我不识字的,好可惜。”十一娘沮丧的垂着头,盛子都一怔,笑道,“十一妹妹是女孩子,认不认字都不打紧。”   “真的?”   盛子都温和的笑,“真的。”   十一娘嗯了一声,回头朝李婶眨了眨眼,与罗氏和盛大嫂道,“娘,盛伯母,时辰要到了,我们快去上香吧。”   “嗳。”   “好。”罗氏与盛大嫂同时出声,李婶脸上满是笑意,拉了十一娘低声问,“可好。”   十一娘点头,“好,回头让三姐给李婶磕头。”   “别忘了婶子的媒人饼就成。”李婶哈哈笑。   “保管忘不了。”   从慈觉寺回来,李婶送盛大嫂回去,罗氏与十一娘回夏家小店,车上罗氏与女儿道,“虽说名声不好,但孩子是个好的,就是太远了点,唉……”   十一娘笑,“娘,我瞧着三姐嫁给盛大哥不错。你瞧,他们家跟杨大哥家一样,是独子,没有兄弟妯娌没那么多烦心事;二个,盛伯母一看就是性情温和的人,三姐也是这样的人,嫁过去一定不会受婆婆的气;三个,盛大哥虽是读书人却没有镇上那些读书人的迂腐之气,也没有大伯的算计之心……”   ------题外话------   明日十二点万更,哟西~   ☆、042 下聘(万更走起)   罗氏点头,“你说的在理,娘也是看中了这些,可盛家在苍桐镇,离咱们这那么远,娘真是舍不得……”   十一娘张嘴欲说什么,想了想,扑到罗氏怀里,“娘,还有我和八姐小十二在爹娘身边,我不嫁人,八姐不也说她不嫁人吗?”   “浑说!哪有姑娘不嫁人的?你想当一辈子老姑娘啊!”罗氏将女儿搂入怀中,点着女儿的头嗔瞪,“赶紧都嫁了,我和你爹还省心了。”   十一娘嘻嘻笑着在罗氏怀里乱钻,罗氏抱着女儿叹气,满目不舍。   母女二人回到店中,八娘贼兮兮的迎出来,“十一娘,那个莫小姐找你,还带了一个男的来,把咱们家人都撵出来了。”   男的?   裴家大少爷裴嗣宁?   他来做什么?   还把他们家人都撵了出来?!   十一娘眉头微蹙。   芸苏推院门而出,瞧见十一娘,唇边绽放一抹笑意,微微福身,“十一姑娘。”   “芸苏姐姐。”十一娘放开心里的疑虑和恼怒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小姐不耐烦应付杨家表小姐,刚巧得了京城的信,便带我们姐妹来找十一姑娘聊天……”两人进门瞧见院子大树下站着的几个小厮,眼神凌厉周身带着似有若无的杀气。   十一娘冷冷扫过,眼底一抹冷笑闪过。   “这是夏家十一姑娘,瞎了你们的眼。”芸苏瞧见几人的眼色杀了过去,那几人互视一眼,收了杀气,瞬间成普通小厮。   “这是我家内宅,不接待男客,几位要等你家少爷,请……”十一娘淡声道,“店外等。”   几人一怔,似乎没料到一个普通农家的姑娘居然敢这么说话。   芸苏眸间一抹笑意闪过,看着几人出声冷漠,“主人的话,你们没听见?还不出去!”   有小厮笑着上前,“这位姑娘勿怪,我们是陪我家少爷一起来的,我家少爷……”   “锦妹妹。”堂屋里莫三小姐听到动静,从屋内出来,瞧见十一娘,笑着走过来。莫三小姐身后跟着神态淡然的裴家少爷,丝毫没有把主人家全赶出去的愧疚!   十一娘笑,“莫姐姐!”   芸苏走回莫三小姐身边,芸楚趴过去问,“怎么回事?在堂屋里就听到你在骂人。”   “某些人不长眼。”芸苏瞟了眼裴家少爷带来的随从,芸楚似有领会的哦了一声,还想继续嘟囔什么,就听十一娘笑着对裴家少爷道,“裴家少爷,这是我们家内宅,向来不招呼男客,劳烦您带着您的随从去店外等,可好?”   裴家少爷那张淡然的脸瞬间破裂,看向十一娘。   芸楚未出口的话一下噎住了,瞪大眼看着十一娘,芸苏抿唇,险些没笑出声。   莫三小姐出声帮腔,“表哥,我和锦妹妹要说些女儿的悄悄话,不如你去外面等我。”   听莫三小姐出声,裴家少爷收回视线,宠溺一笑,“好,表哥在外面等你,你与十一姑娘说完话,表哥带你去吃清水镇的小吃。”   “嗯。”莫三小姐笑着应了,看着裴家少爷带着一众男丁离去,长长松一口气,挽住十一娘的胳膊往屋里走,“我现在是越发不知道怎么跟表哥在一起了。”   “怎么了?”十一娘边走边问。   芸楚看了芸苏一眼,压低嘟囔道,“小姐这爱往外说话的毛病得改。”   芸苏守在门口,瞟了芸楚一眼。   莫三小姐与十一娘已进了屋,分开落座,莫三小姐咬牙道,“表哥那个杨家表妹以养伤为由,死活不肯离开我家!每日都要嚷三遍让表哥去看她,表哥不去她就寻死觅活,让丫鬟到我这里哭诉我这个做主人的虐待亲戚,我呸!我恨不得咬死他们一家帮岫姐姐报仇,管她去死!”   十一娘笑,“我们乡下都说大家小姐最要脸面,你表哥家这表妹怎么觉着像我们这的泼妇骂街。”   莫三小姐一怔,噗嗤笑出声,“异曲同工,都是无理赖三分之人!”   两人相视大笑。   八娘端了托盘到门口,芸楚上前去接,“劳烦姑娘,我来吧。”   八娘探头往里瞧了一眼,看到十一娘与那莫三小姐都在笑,一点事也没有。心里稍安,将托盘递给芸楚,转身去了大厅。   两人又闲话几句家常,说好一会儿做几道好吃的糕点给莫三小姐带回去,莫三小姐才把今日来的主要目的说了,“娘来信让我尽快回京,商谈两家的婚事。表哥的杨家表妹好像也收到了一封信,不知道说的什么,越发赖着表哥……”   说到最后,眉宇间几分落寞,十一娘略一思索便知为何,笑着安慰她,“我瞧你家表哥对你很是痴心,定不会中了那杨家小姐的美人计!”   莫三小姐看十一娘,笑,“就你会这样开导我。”   说着,拉了十一娘的手,“我和表哥商量好这个月底动身,还有五六日的功夫,你有什么要收拾的也尽快,到时我派芸苏过来帮你搬东西。”   十一娘摇头,“不用,我只有两身替换衣物,并不带其他东西。你们走时,提前一两个时辰通知我,我去莫家与你们汇合即可。”   “好,记得多做一些好吃的糕点,我们带着路上吃。”莫三小姐特意叮嘱。   十一娘忍不住笑,上下打量莫三小姐,“莫姐姐小心发福,成了大胖子要被   发福,成了大胖子要被某人嫌弃。”   “他敢!”莫三小姐硬气的反驳,随即红了脸,娇嗔的瞪了十一娘一眼,“锦妹妹就爱取笑我。”   两人笑闹一会儿,莫三小姐起身告辞,十一娘洗手做了莫三小姐最爱吃的糕点,让小冉送去莫宅。   三娘的亲事差不多说定,罗氏问夏承和,“要不要跟老宅那边说一声,上次二娘的事老爷子那边就有了意见,这次……”   话没说完就被夏承和打断,“不用,等亲定下了再给老宅回个话吧。”   盛家孩子虽说没有好名声,却是个真正的秀才,爹知道了难免起什么想法,还是等亲事定了,盛家回去苍桐镇后再去说比较好。   罗氏并不知道丈夫的想法,还想说什么,被夏承和带去另一个话题,“三娘的嫁妆比照二娘,嫁妆田是买在咱们清水镇还是买去苍桐镇?”   “买去苍桐镇吧,那离盛家近,三娘管起来也比较方便。”罗氏就答,夫妻俩商量着,不知不觉把前面那个话题给带了过去。   十一娘意外的看了夏承和两眼,悄悄走过两人卧室,回了自己屋。   没过多久,三娘羞红着脸从外面进来,罗氏在后面跟进来,“这孩子,问你句话,你跑啥?”   “娘。”三娘垂着头,眼神四处乱转,就是不敢看罗氏。   罗氏笑着叹气,“哎呀,我们三娘害羞了。”   “娘……”   罗氏过去握住女儿的手,“有些话娘要先跟你说,盛家小子被他外婆家耽误,第一个未婚妻被退了亲,新说的二任不知检点怀了孩子,你盛家伯母恼了娘家妹妹和亲娘退了二亲,好容易考上秀才说了第三个却是个病秧子还未嫁人便去了,盛家小子的亲事才耽搁下来。三娘,盛家小子虽然名声不好,但人品却是极好的,娘跟你十一妹都去看过,脾气温和,懂事知礼,没有那些文人的酸气,人大老远从苍桐镇来咱们这说亲,还独独相中了你,说明你们是天定的缘分,娘就问你一句,你可愿意?”   三娘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出声,好半天她抬起头,朝罗氏笑,“我都听爹娘的,爹娘跟十一娘都说好,那肯定是好的。”   罗氏长松一口气,笑,“你跟二娘被你大伯害了一遭,娘担心你们找不到好归宿,整日担惊受怕,如今好了。你盛伯母性子是个温和的,你嫁过去保准不会跟娘一样受婆婆气。”   三娘红了脸,低下头去,“娘……”   “娘,三姐脸红了!”十一娘凑过去,趴在炕边看三娘,三娘啐她,“你个坏丫头也来取笑我……”   罗氏哈哈笑,拍着女儿满脸欣慰,满是不舍。   过两日,盛家特意请了镇上的官媒来夏家小店为盛子都提亲,各色果品带足了八个攒盒,热热闹闹的进了夏家小店。   两家交换了庚帖,去寺庙请了主持卜卦,说是上好的旺夫兴家卦,盛家大嫂高兴的多给了五十两香油钱,回头就与自家相公带着儿子与媒婆上了门下聘。   聘礼是盛家大嫂一回来就开始张罗的,各色锦缎布料十匹,金银首饰各两套,八式海味,三牲,鱼,老酒,四京果,四色糖,茶叶,贴盒,香炮镯金,斗二米。零零种种,共装十抬,老酒依女方年龄备足十五坛。   长长的下聘队伍引的一条街的人来围观,还有人拿其与二娘相比,有人说公道话,“这怎么能比?三姑娘嫁的是外面的,没瞧见风俗跟咱们的都不大相同,咱们这的聘礼可是等及笄之后才下的,没下聘你怎么知道哪个更多更好?”   “说的也是,咱们就等着瞧,看两家谁家聘礼丰盛,哈哈……”   聘礼放满了整个院子,一片红色,格外喜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夏承和与罗氏满脸笑容迎了媒人与亲家盛家夫妻和盛子都进门,分座说话。   媒人一连串的吉祥话,罗氏塞了红包过去,她更是不要钱的说了更多,一屋子的喜庆气氛。   夏承和与盛老爷说着乡间地头的趣事,不时询问几句盛子都的学业,倒也相谈甚欢。   临到午时吃饭,按照苍桐镇那边的规矩,女方是要出来端洗手水的,媒婆得了盛家的吩咐要女方按这边的规矩走,便没有嘱咐夏承和夫妇,但两家既然真心结亲,夏承和与罗氏哪里会真拿乔,一早便嘱咐了女儿端水进来。   三娘今日着了一身绿色衣裙,清新秀气,是宋泱特意央了宋颜做的,她们几个姐妹一人一身。   三娘比不上十一娘漂亮精致,却独有一番温婉气质,又因常年刺绣养下的不急不躁,秀丽端庄,大方得体,落入盛家夫妻眼中,简直比先前说的三门亲事都要好上五分。   “盛伯母,盛伯父,请净手。”   夫妻俩满意的点头,眉间的笑意又多了几分,盛大嫂念了好,从袖中掏出一个大红纸封,“好姑娘,辛苦你了。”   “谢盛伯母。”三娘脸蛋红红,头也不敢抬,收了红封就要福身退下,眼前又是一纸红封,“好孩子,辛苦你了。”   三娘的头垂的更低,“谢谢盛伯父,三娘告退。”   三娘张惶后退两步,转身要走,不妨错了方向,一头撞进一个满身书卷气息的男子怀抱内。   她惊的低呼一声,脸都白了,正不知所措,耳中忽然传来男子温润的声音,清越动人,“三妹妹,你可还好   ,你可还好?”   三娘抬眸,正看到一张清俊的脸,双眸澄澈关怀的望着自己,一张脸腾的又红起来,忙退出盛子都的怀抱,拎起裙子——跑了。   盛子都看着佳人离去的背影,念着她仓惶如小兔子的模样,怀中一缕淡淡清香,澄澈的双眸突然深若潭水,唇边晕开一抹笑。   三门亲事后,他的新未婚妻似乎与她们都不同,他,突然有些期待未来的夫妻生活了。   三娘羞臊的满身都红的如剥皮的虾子,捂着脸坐在屋里嘀咕,“我居然转错了方向,我居然转错了方向……好丢人……”   八娘在一旁忍着笑,“三姐,我瞧着三姐夫一点也没介意,盛伯母和盛伯父还笑着夸你们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你捂脸干啥啊?”   二娘是经历过这样的场景的,她当时浑身都僵了,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能全身而退就是老天爷的安排与她半分关系都没的。也因此,此刻最能体会三娘的心情,瞪了八娘与憋着笑的十一娘一眼,坐下安慰三娘,“没事没事,第一次见面都这样,我那天比你还紧张,进屋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倒,你不过是走错了出门的路,没啥……”   “二姐……”三娘躲进二娘的怀抱,“我没脸见人了……”   她居然一头钻进了男人的怀抱!   她居然一头钻进了男人的怀抱!   虽然那是她未来的夫婿,可……想想就让人难为情。   八娘终于忍不住捶着被子哈哈大笑,十一娘也忍不住笑出声,二娘抿着唇,憋的很是辛苦。   原来,三娘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那句话说了出来,还念了两遍……   十一娘笑,“三姐夫本来就是三姐未来的夫婿,三娘不用觉得难为情!”   二娘瞪十一娘,唇边却是没忍住,破了功。   三娘窝在二娘怀里,羞臊的头都不敢抬了。   盛家老爷与盛家嫂子对这个媳妇很是满意,临走还拿了家传的一块玉做定亲信物,十一娘一眼看出,那块玉价值不菲!   三娘还从红封里倒出一个古怪的小钥匙,一家人都莫名不知用意。   等到一家人收拾聘礼时从一个箱子里发现一个小妆奁匣子,上门配着一把精致的小锁,与三娘从红封里倒出的小钥匙正好吻合。   打开来看,里面是庄园并一些田地的地契。   庄园两处,田地一百三十亩,其中一处庄园和田地,正是他们一家上次说买却因苏少楠而没有买的临靠六安的那处。   罗氏愕然,“这……”   “娘,这里还有一封信。”八娘拿起地契下的信递给十一娘,“快念,写了些啥?”   信中说这些都是来到清水后匆忙置办的,望亲家不要嫌弃,等两家商定成亲日子时,真正的聘礼会从苍桐镇再送来。   一家人望着满院的箱子盒子相视无言。   罗氏第二日去城门拉了李婶来家,将信中内容说给她听,李婶眼神有些躲闪,被罗氏瞪了一眼后才无奈开口,“我就说这样不行,大嫂非不听,早知道我就该全都告诉三嫂。”   罗氏从椅子上站起来,几分惊吓几分恐惧,“咋回事?他们还有啥事瞒着我们不成?”   “三嫂,孩子是个好的,你亲眼见过,这没假。就是……”   “到底咋回事?”罗氏脸色都变了。   李婶见罗氏面色难看,笑了笑,拉罗氏坐下,“三嫂你先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你倒是说啊,你想急死我!”罗氏气恼。   李婶再不敢耽搁,忙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倒了出来,原来盛子都中的不是秀才,而是举人,且已走通了关系,不日要去京城国子监读书。   苍桐镇赶着趟往盛家说媒,其中自然不乏好的,却都被大嫂的娘家从中作梗,不是传出这家小姐行为不检,就是那家品行不好,几个媒婆还被人暗中打了一顿,盛家嫂子知道后,气的质问妹妹,妹妹小吴氏不但不知错,还要把她刁蛮的女儿嫁给侄子,大嫂不愿意,她娘就跑来哭天哭地,说让她看在妹妹守寡不容易的份上拉扯她妹妹一把。   大嫂是知道妹妹那女儿的脾气的,平日来他们家做客都一副主人的模样,颐指气使,蛮横无理,前些日子更是在侄子汤里下了药,要生米煮成熟饭,促成好事。   大嫂一怒之下,将妹妹与外甥女撵出盛家,并对话发话,她已在清水镇为儿子定下一门亲事。小吴氏知道后跑回娘家哭诉,大嫂的娘派人到盛家撂下话,子都若不娶小吴氏的女儿,她就不认大嫂这个女儿……   罗氏听的瞠目结舌,“这……哪有这样当妹妹的?不好好教闺女还要嫁去盛家祸害子都,这……”   李婶笑着叹气,“所以,大嫂因这事跟娘家闹的很僵,与娘家妹妹更是断绝了来往,连大门都不让她们进。”   罗氏心里想的却是,这么糟糕的娘家关系,这样的姐妹关系,她闺女嫁过去要咋应付?心里突然对这桩婚事打了退堂鼓。   “她婶子,子都这孩子确实是个好的,可他是举人,我家三娘是一个字都不认识的,他没想找一个能添啥的?”   “红袖添香?”李婶问。   罗氏点头。   李婶摆手,笑,“我家嫂子也大字不识一个,与我大哥的关系一样亲近。子都那孩子读了太多书,大嫂还怕他整日   还怕他整日读书读傻了,从来没打算为子都找个博学的!子都那孩子自己不也说,姑娘家不认得字没啥吗?三嫂放宽心,大嫂连家传的只传媳不传子的玉佩都留做定亲信物,这门亲事咱们是结定了!再说,咱们三娘这么好,配子都,那是子都高攀了。”   罗氏笑着应,送走了李婶,转身就把夏承和与十一娘叫进了屋里商量。   “咋办?我就说不行,你俩非说好,瞧瞧,如今又冒出个举人,还要去啥国子监读书,引的一群媒婆去说亲,还有一对来事的娘和妹妹,你们说那小吴氏会善罢甘休吗?咱们三娘嫁过去是晚辈,还能跟长辈闹吗?她性格还那么好,指定会受小吴氏的气!不成,我看这亲事还是算……”   “娘,你别急,慢慢说,李婶都跟您说了什么?怎么又冒出来举人,国子监的?”十一娘心惊那盛子都居然已中举人,还要去国子监读书!   以她对历史的了解,国子监非官家子第不收,纪律严明,为师者皆是朝中德高望重之辈,大安几代帝师均出自国子监!   能到那里读书,可见盛家非一般商人!   娘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这样一个家族,三姐嫁过去就是长媳,肩上担的东西太重,她也怕三姐抗不住。   罗氏接了女儿端来的水,一气喝了,将她与李婶的话详详细细说给了二人听,末了坐在椅子上看夏承和,“他爹,你说咋办?”   夏承和一脸震惊,“咋、咋能?子都是举人?咋来找我们家说亲!”   “谁知道他们家是咋想的!”罗氏一脸懊恼,“不是她婶子在我耳边一直说那孩子是个好的,我压根就没打算去看孩子!现在咋办?三娘退了亲以后可咋说亲事……”   说着眼圈就红了,埋怨道,“都怪我,也不打听清楚,就应了这门亲。”   十一娘沉默不语,她也不知道该劝嫁还是退亲。   劝嫁,她与娘一样不想让三姐陷入复杂的人际关系;退亲,三姐的名声势必受损,再想说门好亲事更是难上加难!   一家三口相顾无言。   门口传来响动,十一娘条件性出声,“谁在外面?”   门被人推开,三娘站在外面,罗氏与夏承和一怔,同时出声,“三娘。”   三娘笑着走进来,“八娘说爹娘和十一娘在说事,我来问一声,十一娘还要多久,外面客人在催点心。”   “我一会儿就去……”十一娘微松一口气,笑道。   三娘点头,笑着看了三人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爹、娘,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盛家……”   三人同时一怔,看三娘,只听三娘笑着道,“我愿意嫁!”   “三娘!”罗氏最先出声,“他们家……”   “娘,我知道你为我好,但……”三娘笑着拦着罗氏的话,“盛大哥是好的,盛伯母是好的,盛伯父是好的,我嫁过去要一起过日子的是他们,不是吴家那些人。他们如何与我们何干?自己的日子自己过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十一娘霍然开朗,击掌而笑,“三姐说的对!娘,就像老宅那些人,再蹦跶找事不也挡不住咱们一家人开心快乐的过日子?开心快乐是自己给的,他们闹他们的,咱们过咱们的。”   罗氏瞪了两个女儿一眼,转头看夏承和,夏承和笑了笑,虽一脸无奈却不否认两个闺女说的都在理儿。   “玉娘,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咱们就听她们一回。”   “可是……”罗氏不想让女儿也遭自己受过的罪,那小吴氏一听就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三娘受了委屈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娘,盛伯母可不是奶,你没觉着她看姐的眼神比看她儿子还要亲热三分?三姐嫁过去保准受不了婆婆气!再说小吴氏被盛伯母撵在了门外,进不得盛家门,想闹三姐也不成!”十一娘趴到罗氏耳边灌**汤。   罗氏瞪着女儿,她当然知道盛嫂子喜欢三姐,不然她还不嫁三娘呢!她的女儿个顶个的好……   罗氏红了眼,看着三娘希冀的目光,十一娘与夏承和的殷切,将三娘搂入怀中,“你这孩子咋就魔怔了,到时候被人欺负可怎么好?爹娘都不在身边……”   十一娘与夏承和松了一口气,三娘瞬间落了泪,抱住罗氏,哽咽出声,“娘……”   ……   连着忙了两日,将聘礼堆好,小小的院子已是满当当的再也装不下东西,十一娘数着家中所剩的三百多两银子,惆怅,都说钱是万恶之源,可没钱……她想给家里换个舒畅的地方都不能!   这次去京城,要不要趁机捞几把?   盛家有钱不在乎三姐的陪嫁,她却不能让三姐嫁过去被盛家的其他人瞧不起,莫说人有千样,见风使舵的人多,势力眼的人更多!   在这个嫁妆决定了女子在婆家地位的时代,她能做的就是多赚银子,让几个姐姐妹妹风风光光的嫁人,觅的好姻缘!   打定了主意去京城捞两把,十一娘才想起,这几日只顾着忙三姐的亲事,把要去京城的事忘了跟爹娘说。   夫妻俩一听闺女过两日就要跟莫三小姐去京城,异口同声,“不行。”   十一娘愕然,上次不是说通了吗?怎么又不行了?   罗氏看了夏承和一眼,道,“我瞧那裴家少爷不喜欢你,你跟他们   ,你跟他们一起上路他找你麻烦怎么办?”   “要不让小烨陪你一起去?”夏承和出主意。   “不行。”十一娘摇头拒绝,让薛烨跟去京城,怕是他前一刻入城门,下一刻身后就跟了一堆黑衣人暗杀!   “我是去看大姐,他跟着去也进不了后宅,还耽误功课,不行……”   夫妻俩相视,罗氏道,“那让你爹跟着去?”   “爹也进不了后宅。”十一娘无奈,抬手一掌拍在椅子旁的高几上,高几应声裂出一个纹路,十一娘再一掌,高几撕拉破裂,木块碎落在地。   罗氏吓的闻声而起,“你这孩子,好好的打坏东西干啥?”   “爹、娘,你们瞧,就我这功夫,一般人欺负不了我!那裴家少爷不喜欢我没关系,莫三小姐喜欢我啊,为着莫三小姐的面子,他也不敢怎么样我!再说,我也只是顺路搭一程,莫三小姐若是介意,也不会特意来告诉我……”   “哦,原来那天莫三小姐来是为这个事?”罗氏恍然,接着瞪女儿,“你说话就说话,看把这小几都给砸碎了,这……”   一地碎木块,夏承和摇头,“修也修不起来,只能换新的了。”   夫妻两人同时看着十一娘,十一娘呵呵干笑两声,往门外跑,“我喊八姐一起去买个新的回来。”   夏承和与罗氏相视,笑着摇头,“这孩子……”   “她一个人进京我还是不放心,小弟没事,不如让他陪十一娘一起去看看元娘?”罗氏边收拾木块边与夏承和说话。   夏承和想了想,点头,“也好,有她舅舅在身边跟着,我也放些心。”   “这孩子,胆子越来越大,都不像以前的十一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赌坊那事给……”罗氏话说到半道,顿住,一脸担心的看夏承和,“她爹,你说十一娘会不会?”   “不会,咱们亲生的闺女咋样还是咱闺女。”夏承和脸色蓦然一沉,正色与罗氏道,罗氏忙点头,“是我魔怔了,他们都是胡说!胡说八道!”   ……   “苏少楠,你是什么意思?”宋颜一脸冷肃的看着眼前玩世不恭的苏少楠。   苏少楠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看宋颜,“字面上的意思,我要跟你打架!怎么,宋少爷听不懂?不懂就问问你身边的随从,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梅岸!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颜的目光不离苏少楠,声音带着几分冷意问一旁的梅岸,梅岸看竹宣,两人都是一脸为难,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啊?两人蹙紧了眉头看包子。   包子在苏少楠身后摊了摊手,表示他无能为力,他家少爷发了疯,要跟宋少爷掐架,还威胁他,敢透露一个字就把他剁了做人肉包子,他胆小儿,可不敢开口。   “少爷,这事都是误会,咱们还是先回吧。”谁知道苏家少爷是怎么了,突然跳出来找事儿。   苏少楠踏前一步,唇角勾了个邪肆的笑,“想跑?先问问你家苏爷我答不答应?”话落,也不等宋颜再说话,手从腰间扯了一把软剑出来,光芒一绽,直直朝宋颜刺了过去。   宋颜哪会站着让他刺,眸子一冷,骂了一句,“你疯了!”身子一滑,极速往后退开两步,侧身避过他的攻击,“苏少楠,别没事找事,我不想跟你打,让开!”   “谁没事找事?”苏少楠反身又追上来,一把剑被他挥的密不透风,带着森森杀气攻向宋颜。   “爷今儿个就是看你不顺眼,想跟你打一架,你要打的过爷,江淮到京都的水上行线让你一个月,你要是输了……”苏少楠嘿嘿笑,眸底却是再认真不过的杀气,“给爷撤了你那些人!”   宋颜神色一凛,动作顿了一顿,抬眼看苏少楠,“你怎么知道的?”   听苏少楠说拿江淮到京都的水上行线说事,梅岸与竹宣眼中闪过惊骇,竹宣忙从袖中掏出一物扔给宋颜,“少爷,接萧!”   凌空一支萧,萧身透亮,散发淡淡清香,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宋颜飞身接过,挡住苏少楠刺过来的剑,回身翻转凑近苏少楠低声道,“苏少楠,你不要无理取闹,我派人暗中监视十一娘是为了江淮的十八商行首位一事……”   “我呸!”苏少楠一剑将宋颜推远,“爷管你找的什么借口,让你的人立刻马上给我消失,不然……”他唇角露出一抹残肆,“我不介意帮你亲手收拾了他们!”   “你敢!”宋颜动怒,好好跟他说话不听,那他就打到他听!   两人一剑一萧在街上打起来,衣袍翻飞如影,武器碰撞铿锵不断,路上的行人纷纷远离二人,有些要过路的干脆躲在附近的店里看热闹。   三个随从凑到一起,竹宣扯住包子的衣领问,“什么情况?你家苏少爷今日这架势是想杀了我家少爷啊!”   “哎哎,你放手!”包子拍掉竹宣的手,“这哪能怪我家少爷,他都快气疯了,家里的桌椅板凳都给砸了,还不解恨,非要来跟你家少爷打一场才行,我怎么拦得住!”   “我们是问你,他是为什么生气?!”梅岸恶狠狠的瞪他。   包子嘻嘻笑了两声,诡异的看着二人,“你们俩会不知道?不是你们安排的人吗?”   “你是说……监视十一姑娘那些人?”梅岸先猜到,皱了眉问包子。   包子摊手,少爷,他可   少爷,他可什么都没说,是他们自己个儿猜出来的。   竹宣愕然,“咱们派人监视夏十一与你家少爷有什么关系?”随即更加愕然的看包子,“你家少爷不会是喜欢夏十一吧?”   包子继续摊手。   梅岸与竹宣一副你家少爷真是疯了的模样。   竹宣扭头看向打的欢畅的苏少楠,“不会吧?夏十一还是个孩子……”   结果,宋颜不愿与发了疯的苏少楠较劲儿,在两人过了一百招之后答应撤人,苏少楠哼了一声收剑入腰,临走,还不忘警告宋颜,“再让我发现你派人跟踪夏十一,我就派人把你几岁尿床,什么时候破处的事宣扬的整个清水镇都知道!”   包子在心里赞了句,少爷这招够损!   宋颜气的无语,却不能真的跟他计较。   ……   约好的上京日子到了,罗三舅一接到罗氏的口信就赶来了,信誓旦旦的与罗氏和夏承和保证,一定让十一娘不少一根头发的回来。   十一娘拜托了李叔李婶帮着留意老宅的动静,让一家人不要老宅说什么就信什么,有什么事等她回来……   夏承和与罗氏酸了鼻子,罗氏笑骂她,“你不在家爹娘就一定会受气不成?你也太小看我和你爹了,快走快走,早去早回。”   夏承和与裴家少爷道谢,“劳烦裴少爷一路照顾小女。”   “夏老板客气。”裴家少爷的态度淡漠而疏远,远远看了十一娘与莫三小姐的方向,笑道。   “我不要坐这个马车,里面连冰块都没有。”一身漂亮衣裙的杨家表妹嫌弃的看了眼夏承和一家人,与裴家少爷道,“表哥,我不坐那辆马车,我跟莫家表姐坐一辆,让那谁坐我那辆……”   “来人,给你家小姐备马!”裴家少爷看也不看杨家表妹,转身吩咐下人,“你家小姐不想坐马车,不如骑马。”   “表哥……”   杨家表妹气红了眼,揪着帕子扯了几扯,走过去叫莫表姐,莫三小姐笑着与夏承和跟罗氏打了招呼,拉着十一娘上了马车,芸苏、芸楚相视一笑,挡在马车前不让杨家表妹近前。   杨家表妹跺脚,“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夏承和与罗氏面面相觑,很是不放心,又很嘱托了罗三舅一遍。   罗三舅指天立誓,“……等十一娘回来,你们数数她的头发少一根就把我的拔了给她……”   被罗氏笑骂着撵上了马。   看着车马远走,出了城往南走,罗氏红着眼被李婶劝着回去,“从小到大,她没离开我去那么远。”   “十一娘是个本事的,再说有罗家三舅跟着,你就放宽心,在家等着就是。”李婶笑着安慰罗氏,心里也很为十一娘担心。   莫守谆因前日去了临镇,到家得到消息时,十一娘已出了清水镇。   “江一,带着人去他们经过的镇上等十一姑娘,想法子将人安排到她身边,小心别引起裴嗣宁的怀疑。”   江一领命,带着匆匆赶来的两人骑马奔出。   薛烨站在城外的十里亭,遥望十一娘的马车走远,良久才道,“出来吧。”   “小子,我们都这么小声你还听得到。”一身黑衣的男子与一袭白衣的女子从亭后密林走出,女子看着薛烨,神色有几分激动,未近前,便出声,“华儿……”   声音凄楚哀婉,带着几度哽咽之呛。   ------题外话------   吞了我一两百字!快给我吐出来!   感谢送票的美人儿们,爱你们,么么哒~   ☆、043 豪赌   不管裴家少爷对十一娘的态度如何,在路程安排方便却很是照顾她们这些女子,当然也很可能是人家在照顾自己的心上人。   逢城必进,逢吃必尝,逢景必赏,一日有半日在城中逗留。   莫三小姐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看遍三山四水,欣赏民情吃到独特的小吃,一路笑颜不断。这自然惹到了不开心的杨家表妹,她强烈抗议,却被裴家少爷不冷不淡的打发,“杨表妹不愿意,可自行先回京。”   她自己回去?那么远,万一遇到歹徒怎么办?   杨家表小姐噎住了,每日怒颜相对,却无可奈何。   十一娘懒得去当电灯泡,每到一个城镇,一个地方必去——赌坊。   “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大!大!大!”   “小!小!小!”   “开!五六一,十二点,大!”   “我就说买大,你非买小!又赔了!再输下去待会儿回家你就得光屁股……”   “我就猜十二点,十二点!你非压小!你还我的银子……”   落星湖,京都三城之一,距离京都江宁府三十里,传说天食之日从天而降,因此得名落星湖。   落星湖风光绮丽,地处京城西南方,是通往京城的要道。吸引了无数文人才子佳人闺秀来此对湖兴叹,作诗以赞风雅。   自然,路径此地比文人才子更多的是——商人。   商人追名逐利,有人看中商机,建了这既能叫人一夜暴富又能毁人一夜穷光的赌坊,赌坊便慢慢成了落星湖的标志性行业。   十一娘进的这家赌坊是落星湖城最大的赌坊城,名曰千金台!   听闻曾有人以十两入盘,庄家一赔三的情况下连赢十八盘,一夜赢下八千六百万两——黄金!   千金台由此成名。   至于谁赢下的……至今无人知晓。   进门处便是千金台最大的骰宝台,以青绿为色调,将骰宝台划分成十六格,又分明用朱红色标着四到十七十六个数字。   骰宝台分两种赌法:一赌大小,庄家摇骰,赌客下注,买定离手,庄家揭开骰盅看点数轮输赢,四到十为小,十一到十七为大,若压小开小,赌小的赌客可获一倍银子,赌大的赌客的银子归庄家,反之亦然;二赌点数,若赌客猜对了此盘点数,庄家一赔二!   但今日,恰逢千金台建台第二十个年头,少东家亲自坐庄,为了吸引更多的商人来此,千金台推了只限一日的新规矩:今日骰宝台不论点数,只分大小,贤家一赔一,庄家——一赔三。   大红的告示贴在门上,来来往往的人穿梭,以图在这一日也能有奇遇,一夜赢尽千金台。   十一娘身材弱小,淹没在人群里几乎不露头,幸好有顾客的红衣小厮领着才到了骰宝台前,“公子请随意玩儿,有什么吩咐喊小的便是。”   十一娘随手掏了十两银子递过去,“有劳小哥。”   红衣小厮见惯了赏银,依然面带招牌微笑接了银子退下。   十一娘闲散的看着一位眼神精明、五十岁上下的庄家摇骰子,心里盘算了下掏了十两银子压在大上,庄家开骰盅,“三四五,十二点大。”   十一娘收了三十两银站在一边继续看庄家摇骰子,等他落定,笑了笑,就要下注,忽听台内一片锣鼓声响,有人高高出声,“恭迎少东家坐庄。”   千金台的老板姓顾,少东家名叫顾远,字子晏,千金台的人却喜欢叫,“子晏少爷。”   不多会儿,有人捧了托盘从二楼下来,围观的赌客瞬间让开一条道,迎托盘上的骰盅入骰宝台,老者笑看众人,“请诸位老爷少爷下注。”   一群人如疯了一般涌向骰宝台,十一娘本着没被人杀死被人挤死踩死就太冤了的宗旨退开骰宝台的范围,与边上角落里寻了一台小的台子,与一个年轻的红衣小厮一庄一贤开杀!   那少年眉目清隽,鼻梁高耸,唇色如蔷薇花色,抿着一个弧度看着骰宝台,瞧见十一娘过来先是一愣,面上带笑,“客人不去中间凑凑热闹?今日可是我们少东家亲自坐庄……”   有两个小厮看到这边动静,想过来,被少年一个眼神止住。   “人太多,万一把我踩死了就太不划算了。”十一娘朝少年咧嘴一笑,“你们千金台今日只那一张骰宝台一赔三?”   少年摇头,“今日千金台所有台子均是一赔三。”   十一娘掂了掂手中的十两银子,笑看少年,“我时间不多,咱们开始吧。”   少年一怔,也不多话,抬手摇骰盅,骰子在骰盅内上下左右撞击,片刻落与台上,“客人赌大赌小?”   十一娘将银子放在大上,“大!”   少年笑着起骰盅,“三五六,十四点,大!恭喜客人,一赔三,获得三十两赌银。可要继续?”   “继续!”十一娘收回银子,看向少年。   少年抬手骰盅晃动,门口的骰宝台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我就说大大,你非要压小!”   “哈哈,大!我赢了,一赔三,我压了一千两,一下翻了三千两!哈哈……再来!”   “哎呀,赔死了……这一盘可一定要小啊!小小……”   “听我的准没错,这次压小……”   纷杂的声音将骰子的晃动声响淹没无声,十一娘微微蹙眉   无声,十一娘微微蹙眉,少年骰盅落下,十一娘推三十两入大,“大!”   少年抬眸看了她一眼,开骰盅,无半分迟疑开口道,“四三五,十二点大!恭喜客人,获得九十两赌银。可要继续?”   “继续。”十一娘收了银子,眼睛不眨的盯着台子上的骰盅,少年笑着拿起骰盅开始摇晃,落定,抬眸看十一娘,“客人赌大赌小?”   “大!”   少年的目光一顿,笑道,“落银无悔,客人确定?”   十一娘看他一眼,点头。   少年开骰盅,一五六,十二点,大!十一娘赌中,少年将一百八十两银子推到十一娘面前,笑问,“客人可还继续?”   “继续。”   一次两次三次猜中都不稀罕,稀罕的是十一娘连中七盘,十两银子已翻到四千八百六十两!   少年脸上的笑虽没变,眼底却起了波澜,庄是他自己在坐,客人作弊的几率为零,那只有一个可能,这位客人要么有真本事能听响辩数要么就是真的好运气!   两人周围渐渐聚了几个挤不进千金骰宝台的常客,看少年摇骰子,看十一娘淡定自若的继续压大。   “哎哟,这位少爷,你这连压几盘大,怎么也该轮到小了,小心一盘输个精光……”   “老皮头,你瞎说什么?我看这盘大的几率比小多!”   少年看十一娘,“客人?”   “开!”十一娘微微一笑,眸光浅淡扫了少年一眼。   少年抿唇,笑容顿了一息,“三个五,十五点,大!恭喜客人。”   “一万四千五百八十两!连赢八盘,哎呀,这位少爷好厉害!”   “我赌下一盘一定是小!”旁边有人不服气的拍了银子在小上。   另外一些人听到这边响动,围观过来,“真的假的?千金台许久没见过运气这么好的了,庄家快坐庄。”   少年垂首,拿起骰盅,手腕翻转,骰子入盅,嘭嘭作响,片刻被少年拍在台上,“客人请下注。”   十一娘淡定的推着所有银子往大字上推,“大!”   周围围观的人面面相觑,“这一盘怎么也不可能是大吧?都连开几盘大了?子晏少爷也没这么任性……”   “要是子宴少爷肯定开小,哪会一直与他赌大?”   少年开骰盅,众人齐齐凑上去,同时惊呼出声,“啊?还是大!这怎么可能?你这小子会不会摇骰子,怎么可能每一盘都是大,你这不是坑人吗?”   周围人议论纷纷,少年脸上的笑已沉寂,清隽的眉宇间添了一抹认真之色,薄唇抿起,一张适才还让人觉得没有阳刚之气的小鲜肉之脸瞬间多了严谨肃穆之气。   看向十一娘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审视探索,“客人可还继续?”   “继续。”   少年再拿起骰盅,只一下便落盅,看向十一娘,双眸间带了一丝挑衅,十一娘淡淡一笑,将银子悉数推到大上,唇齿开合,“大!”   “怎么可能还是大?这盘输定了,这谁家的孩子跟愣头青似的……”   “这次要还是大就真的见鬼了……”   “小公子,你还是买小吧,小的可能性大一些。”   众人议论纷纷,十一娘岿然不动,看着红衣少年,少年抿唇的弧度紧了几分,抬手开盅,众人的眼珠瞬间瞪大了,“怎么可能还是大?!唬人的吧?”   “他奶奶的,中邪了……”   ……   一片不敢置信的吆喝声引了更多的人过来,将十一娘与少年包围的密不透风,两个红衣小厮走过来站到少年深厚,嘴唇蠕动似说了什么话,少年只轻轻摇了摇头,两个小厮后退两步,一左一右护在他身后。   十一娘若有所思的看了两个红衣小厮一眼,收回少年推过来的四万多两银子。   少年拿起骰盅,与十一娘对视,眉眼含笑,眸底那抹不服输越发强烈,“客人,这次赌大赌小?”   十一娘看他不语,周围人纷纷嚷着让少年摇骰子落盅,少年淡淡扫了众人一眼,换了左手摇骰盅,大堂内,千金骰宝台正逢开盅,一堆人大叫大大大,少年一晃之下,落了盅,挑衅的看着十一娘,重复刚才的话,“客人,这次赌大赌小?”   “大!”十一娘毫不犹豫将几万两银子全部推了过去,周围一片哗然,“这小子疯了!我赌小!全部都赌小!”   “这盘我赌小!小!我就不信他不出小!”   ……   纷乱中,少年皱起了眉头,直视十一娘,他很清楚自己骰盅内是大是小,三四十二,为大!这丫头又赌赢了!   他不相信!骰子在骰盅内停留不过一息,周围噪音如此之大,她是怎么猜到自己摇了大……不,说不定这丫头连他摇了几点都知道!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不信,他要再跟她赌!单独的!   周围有人起哄开骰盅,少年冷眼扫过,眸底清冷孤寒,那人一愣,立刻止了声。   少年懒得与他们玩笑,掀开骰盅,三个四躺在台上,十二点,大!   “天啊……千金台今儿个是疯了吗?”   “这小子居然连开十个大!他怎么敢?”   “这谁家少爷真是好胆识……就凭这份胆识,以后前程定不可估量……”   “少爷贵姓?”   有人巴结着问十一娘的名姓,有人   名姓,有人嚷着喊少年再开,少年朝身后小厮使了眼色,两个小厮推开人群为少年开了一条路,少年深深看了十一娘一眼,转身随着两个小厮上楼。   众人面面相觑,千金台的二层历来只有主家及起步十万赌资的客人才能上,这少年居然……   少年踏入二楼,面有几分恼怒,“来人,将楼下跟我下赌的那丫头抓上来!”   “谁惹我们家二少爷生气了?”一袭红衣,长相妖孽,手持仕女扇的男子笑着走过来,上下打量他,“怎么?在下面玩儿的不开心?”   男子眉眼狭长,笑间自带一股风情,分明是男子却有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狐媚之感。   少年白了男子一眼,拂开男子的手,冷声道,“那丫头太可恶了!你们还不去?”   两个小厮应声,转身下楼,被男子叫住,“子宴,不许胡闹!来这里赌博的都是客人,怎么能说抓就抓?”   “那丫头是故意的,她每一次都知道我要摇什么?她分明就在看我笑话!”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今天的主角顾家少爷顾远顾子宴。   妖孽男子展演一笑,“爹寻了你最爱的琉璃盏,凑够了一套,正在房间与人商议……你确定宁愿去找一个小丫头的茬,错过琉璃盏?”   “真的?”少年眼睛一亮,上去扯了妖孽男的衣袖,“大哥,爹在哪?”   妖孽男朝其中一个房间看了一眼,少年嬉笑着松了男子的衣袖,伸头往下看了一眼,“色迷迷的,一看就是个贪财的,哼!今儿个就便宜她了,再让我碰到……”   少年走远,妖孽男收了笑,目光投向角落里正收拾银子的十一娘身上,“面生,不像是往来落星湖的客商家儿女,红月,你去查探一下那姑娘的来历。”   “是,子洲少爷。”身后有一身红衣做丫鬟打扮的少女应声,下楼而去。   十一娘笑眯眯的找千金台的管事将筹码换成了银票,打赏了管事两张一百两银票,收工回家。   刚走到门口,与迎面进来的罗三舅撞了个满怀,罗三舅一把揪住她耳朵,将她扯到外面,“你个丫头片子,居然瞒着我来赌坊?!你知不知道这里龙鱼混杂什么人都有?有人偷偷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是谁?”   “疼……疼!舅舅,你要把我的耳朵揪掉了……”十一娘忙装乖卖好,笑着求饶,“我再不敢了,再不来这种地方了……”   罗三舅狠狠瞪了她一眼,松了手,“不来了?”   “嗯嗯!保证不来了!”十几万两加上她在每个落脚城镇积攒起来的几万两,差不多有二十万两,足够她目前的开销了,剩下的……   慢慢赚!   罗三舅叹了一口气,拉着十一娘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批判她一身男装不伦不类,十一娘装傻充愣,罗三舅说什么,她听什么。直到罗三舅没了脾气,她才笑着与罗三舅道,“舅舅,后面有人跟踪我们。”   罗三舅一怔,就要往后看,被十一娘拦住,小声道,“咱们分开走,你往东,我往西,咱们绕一圈再回客栈。”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跟你一起走。”罗三舅想也不想就拒绝,拉着十一娘跑了起来。   跟踪的脚步一顿,有些迟疑的跟上来。   十一娘无奈,反手拉着罗三舅的手施展轻功在赌坊附近绕起圈来,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罗三舅累倒在椅子上,一双眼睛却不放过十一娘,“说,你这丫头哪里学来的这些功夫?”   他爹以剑法着称,这么飘逸灵动的轻功明显不是他爹的手笔。   十一娘挑眉笑,“我在山上捡到一本书,上面这么教的。”   “胡说,你再去捡一本我就信你。”罗三舅翻了外甥女一眼,明显不信他的话。   十一娘摊手,“舅舅不信我也没办法,确实是我捡到的,不信回去后你问薛烨。”   “怎么跟那小子也扯上关系了?”罗三舅皱眉,“你都十二了,怎么还跟那小子走这么近?以后没事不许搭理他……”   十一娘眨眼,笑。   罗三舅无奈,摆了摆手,“不早了,休息吧,明日就入京了。”   “舅舅也早点休息。”   罗三舅起身朝外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她,“不许再去赌坊!”   “是!一定不去。”十一娘举手发誓。   罗三舅关门离去。   十一娘倒了杯水,静默片刻,听对面房门开启关闭,出声道,“出来吧。”   “表姑娘。”一身黑衣的江一从屋梁旋身落下,抱拳道。   十一娘淡淡一笑,“江一,你怎么来了?”   “属下奉爷的命令,将人送来给表姑娘。”江一冷声道。   十一娘略做沉思,开口与江一道,“不必,你让她们即可进江宁府,想法入忠勤侯府,到时我自会与她们汇合。”   江一犹豫,“爷的意思是让她们贴身保护表姑娘的安全。”   “有莫家、裴家的人跟着,一般的人还不敢怎么我,你听我的。”十一娘坚持。   江一想了想,抱拳,“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辛苦。”   江一一怔,身子一转,消失在房间内。   ……   “你说那小丫头会风月门的鬼影轻功?”妖孽男轻轻拍着扇子,扇子上惟妙惟肖的俏丽侍女笑的灿烂,却不   灿烂,却不及妖孽男子唇边勾起的一抹浅笑妖艳。   红衣少女跪在地不敢抬头,“是,属下一早便被发现,后勉强追了一盏茶,便……便再不见两人踪迹。”   妖孽男狭长双眸轻合轻开,目光盯着墙壁上一副神女飞天图,笑了笑,“有意思,鬼影功自消失至今已有十年,没想到出现在一个小丫头的身上!”   “属下这就挨个客栈找那丫头的下落!”红衣少女抬头请示,妖孽男摇了摇头,“不用,你且下去,这件事谁也不要提及。”   红衣少女垂眸,双眸清冷,应声,“是。”   少女出门,迎面碰上顾子宴,忙退开一边,“子宴少爷。”   “大哥在屋里吗?”   “在。”   “退下吧。”   “是。”   “大哥!”顾子宴推门而入,双眸放光,“快来,我终于集齐一套琉璃盏了,在烛光下漂亮的很,大哥一起去看……”   “可满意了?为你这一套琉璃盏,爹费了好多人情,还花了近百万两才帮你收到。”妖孽男背身,反手弹向某处,墙壁上的神女飞天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极其普通的八仙过海图。   少年眉梢眼底全是笑,嘻嘻道,“还多亏了大哥帮我打探消息,不然我和爹有人情也不知道去哪里卖?”   妖孽男宠溺一笑,“我过几日去江宁府,你可有什么需要我捎带的?”   少年摇头,两人正说话间,有管事敲门,“子洲少爷,子宴少爷,今日共进账七百万两,去除赔率赔客人的一百三十万两,收益共五百七十万两,其中……”   “一百三十万两,那丫头一个人就拿走了十分之一!”少年脸上的笑突然顿住,拍了一下桌子,“早知道我就该先找人跟着她,看她住哪儿……”   “往来是客,怎么能因为别人赢了你几盘就这么念着?”妖孽男摇头,朝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退下。   妖孽男犹豫了片刻,将他派人跟踪十一娘被十一娘甩掉的事说了,警告弟弟道,“那丫头有可能是风月门的下一代传承,你不可造次!免得惹祸上身,知道了吗?”   “什么?风月门的人?怎么可能?风月门都消失十年了,怎么……”少年不信,要争辩什么,被妖孽男一记冷厉眼神看着息了声。   不给他查,他私下偷偷去查,那丫头害他连输十盘,下次,他非要那丫头磕头认输!   ------题外话------   唉~我家闹钟真是神经了,连着两天不喊我起床,然后,该是四点起来码字的我,一觉睡到了七点!我的万更啊啊啊!   明天继续走起~   ☆、044 入京   大安国都,江宁府。   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每个进城的老百姓都要经过严格审查才会被放行,裴家少爷打马上前,不知与那守门将士说了什么,他大手一挥,放他们这行车马先过。   有人不愿意出声,“我们排了半天的队伍,凭什么他们先过?”   有士兵推搡着那人往后退,“人家是京城名门大少爷,你算老几?退后退后!他娘的给老子退后听到没有?”   周围一片怨声载道,嘟嘟囔囔都是对权势人家行特列的不满,却无人再敢上前闹事。   十一娘半掀车窗帘往外看,江宁府的城墙高大坚固,十一娘粗略估计最少九米之高,一眼看去巍峨壮观,城楼上五步一岗,巡逻兵不断,兵力安排很是严谨。   罗三舅听到响动,侧眸瞪了外甥女一眼,十一娘收回目光趴在车窗处,笑眯眯的看着罗三舅,夸,“罗三舅,你好帅!”   罗三舅换了一身布料稍好的明蓝圆领窄袖长衫,胸前绣着大朵忍冬花枝交缠的图案,一头黑色长发也以同色发带系住,鬓前垂着两缕。一双大眼精神烁烁,鼻挺脸俊,怎么看都是小帅哥一枚!   罗三舅咳了两声,“快把帘子放下,马上要入城了,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遵命,罗三舅大人。”十一娘眨了眨眼,将帘子放下。   车内,莫三小姐笑着看十一娘,“怎么?被你罗三舅骂了?”   十一娘摊手,无奈道,“我第一次发现,罗三舅比我娘还要啰嗦。”   莫三小姐抿唇笑,“三婶将你交给你罗三舅,他自然上心看顾你。”   芸苏与芸楚在后面点头。   十一娘笑了笑,她自然知道罗三舅是一片关心,但有些事罗三舅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打探消息的事看来得找个法子瞒着罗三舅才是。   唉,要不是怕爹娘担心不让她进京来,她就不用答应让罗三舅来了。   车马缓缓入城,在一家酒楼前,裴嗣宁突然喊了停车,不多会儿有马蹄的声音到马车前,“表妹,前面有家酒楼,我们在这里用些饭稍做整顿再回家可好?”   莫三小姐一怔,半掀车窗帘与裴嗣宁道,“表哥,这里离家不过几条街,我看还是不用了,我们直接回府吧。”   裴嗣宁无奈一笑,透过缝隙看了神态自若的十一娘一眼,笑道,“也好。”   替莫家表妹将车窗帘放下挡住视线,裴嗣宁才敢沉了眸色,扫了车窗一眼,这丫头是打定主意要跟表妹去莫府了?!   可怜表妹被她骗的团团转!   可恶!   “回莫府。”裴嗣宁一声令下,车马继续前行。   莫三小姐在车内拉着十一娘的手数着家里的成员,“我弟弟是个淘气包,小萝卜大的身子整日上房揭瓦,把我爹娘闹的不行!不过……”莫三小姐脸上盈满宠溺的笑,高兴的眸神采飞扬,“我今年过生日我弟弟亲手摘了一朵荷花给我,还差点跌到池塘里去……”   “……我爹是个老古板,闷的很,我娘好客,一定会喜欢你的。对了……”说着说着,莫三小姐顿了口,蹙眉撇嘴道,“我有两个庶妹,一个古灵精怪很会讨我娘欢心,一个温柔如水,整日在家绣花,你见了想搭理就搭理,不想搭理就不用理她们,一个个的都成了精的,哄的我娘什么好东西都给她们……”   “小姐……”芸楚忍不住扯莫三小姐的衣角,她家小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十一姑娘再好也不能把家里的这些糟心事说出去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姐怎么也不提防一点?   芸苏瞪了芸楚一眼,朝她轻轻摇了摇头,芸楚想起上次被芸苏点穴的事,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   一行人在十一娘仔细倾听,莫三小姐拼命诉苦,芸楚急的冒火,芸苏淡然自若中到了莫府。   “大小姐回府了!”   “快去禀告老爷夫人大少爷。”   马凳放下,车帘被人掀开,裴嗣宁眉目温润,一脸浅笑迎上莫三小姐,“表妹,来,小心。”   芸楚忙为自家小姐带上帷帽,扶莫三小姐到车门口,由裴嗣宁接手,看自家小姐稳稳落地,芸楚忙从车上下来,芸苏要扶十一娘下车,十一娘笑了笑,让芸苏先,“你先。”   她可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下个马车而已,用不着人扶。   芸苏似明白十一娘的心思,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正要转身去接十一娘,马儿突然扬蹄长啸,将牵马人推开一边朝前狂奔而去!   众人被这突然状况惊住,莫三小姐正笑着与裴嗣宁说话,闻听身后响动,扭头正看到马车狂奔冲向前面的情景,吓的惊叫一声,就要扑过去,“锦妹妹!”   裴嗣宁忙拦住她,“表妹,不能去,太危险了。”   “表哥,快,救救锦妹妹……”   “十一娘!”   一匹马飞冲出去,马速惊人,不过眨眼间便追上了狂乱往前冲的马,“十一娘,别害怕,三舅来救你了!”   十一娘当然不害怕,被敌人勒在悬崖边她都能撑着一口气反将敌人拉下悬崖自己爬上来,不过是一匹受了刺激的马,她有什么好怕的!   但初入京城,她并不想暴露太多自己的实力,特别是在明知道裴嗣宁看她不顺眼的情况下……   “舅舅!”   罗三舅一脸着急,看着十一娘的小脸在车内   着十一娘的小脸在车内摇来晃去,气的恨不得一刀捅了这匹马好叫马车停下来。   罗三舅打着马一路狂奔,好在莫府所处周边都是官宅,道路宽广没有闲人来回走动,不然还会有人遭殃!   “十一娘,你从马车里跳出来,舅舅接住你。”罗三舅对车内的十一娘道。   十一娘摇头,太危险了,罗三舅要接她势必要松开马缰绳,如此速度之下,罗三舅一个不好,他们两个人都有危险!   怎么才能寻一个两全其美之法?!   十一娘拧眉神色凌厉,盯着狂性大发胡乱奔跑的马,眼神骤然一冷,正要与舅舅说她想出的主意,眼前突然掠过一道红色人影,落在了狂奔的马背上,长拉缰绳,“吁!”   马儿扬蹄嘶啸,声彻长街,在滑出几十米后,被红衣男子拉住。   罗三舅来不及道谢,掀开车帘将十一娘抱出来,一脸担心,“十一娘,你没事吧?”   十一娘脸色发白,虚弱的朝罗三舅摇了摇头,对红衣男子道,“谢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   红衣男子从马背上旋身飞落而下,看着十一娘,目光沉淀,展颜一笑,“姑娘无碍便好,以后这受惊的马不坐也罢。”   男子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双眸狭长带着微微笑意,五官轮廓清晰,唇色带着自然的樱桃红,一抿一勾间自带一股让人无法抵抗的魅惑力。   但那双直视过来的眸光里似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让她觉得不舒服,十一娘抹去心头那抹被注视的不舒服感,点头微笑,“公子说的是。”   “锦妹妹!”莫三小姐拎着裙摆跑过来,一脸紧张担心,“锦妹妹,你没事吧?可摔着哪里了?”   “不劳关心!”罗三舅迁怒莫三小姐,抱着十一娘转过身去,十一娘无奈,“三舅舅……”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突然会这样?”莫三小姐歉疚的扒着罗三舅解释,手却突然被裴嗣宁扯了回去。   “表哥,你干什么?你放开我!”莫三小姐被裴嗣宁紧紧攥着手腕,疼的挣扎出声。   裴嗣宁清冷出声,眸底似有不屑,“罗公子何必动怒,我们也不愿发生这种事……”   “那我倒要问上一问,为什么所有人下车都好好的,偏偏我们家十一娘下车,那马却突然惊的发狂了?!”罗三舅满脸怒容,瞪着裴嗣宁。   “大胆,你算哪颗葱?敢这么跟我们家少爷说话!”裴嗣宁身边的小厮抬手指着罗三舅出言骂。   “芸苏!”莫三小姐气恼的挣脱不开裴嗣宁的手,干脆不再挣扎,高声叫芸苏。   芸苏身子一闪挡在罗三舅与十一娘身前,冷冷看着那小厮,“罗三公子不是哪颗葱,他是我们家小姐的闺蜜好友十一姑娘的亲舅舅!你又算哪颗葱?在这对主子的好友指手画脚?!”   那小厮还要再说什么,被裴嗣宁扫了一眼,脸色一变退了下去。   裴嗣宁淡淡一笑,对罗三舅道,“罗三公子若不解恨,不如将这匹马杀了赔罪,如何?”   说完,不等罗三舅回答,朝身后某处看了一眼,立时有人飞身而出,一剑刺在马身上,血水四溅,马长啸嘶鸣,拉着马车往前拖了十步,倒地不起。   小厮反身回来禀告,“少爷,马已经死了。”   裴嗣宁淡淡应了一声,再看向目瞪口呆的罗三舅与掩面窝在他怀里的十一娘,“罗三公子与十一姑娘可消了心头恨?若不然,将赶车的马夫也杀……”   “不用了!”罗三舅忙出声拦阻,抱起十一娘转身与莫三小姐道别,他再傻也看出来裴家这个少爷并不喜欢他们舅甥俩,本来他们也没打算借他们的势,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莫三小姐,承蒙你好心一路带我们到京城,如今京城已到,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告辞。”   “罗三公子!锦妹妹!”莫三小姐想去拦,被裴嗣宁揽着腰动弹不得,“表妹,既然罗三公子与十一姑娘不愿去莫府,咱们何必强人所难……”   莫三小姐几番挣扎仍不得裴嗣宁松手,气的抬眸怒瞪裴嗣宁,“裴表哥想做什么?锦妹妹是我请来的客人,她做了什么让你这样不待见她?连我的面子都不顾了?!”   “念儿,表哥都是为你好……”那丫头诡计多端,你根本不是那丫头的对手,被那丫头利用还不自知。裴嗣宁觉得自己是有苦说不出,说了是挑拨离间,不说是不照顾表妹的情面,真是怎么做都是错!   莫三小姐别开头,“我自己的朋友我自己有分寸,不劳表哥费心!芸苏,跟着罗三公子与锦妹妹,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   “是。”芸苏应声,与芸楚交换了一个眼神,追上罗三舅的脚步,三人并肩离去。   莫三小姐这才抬眸,淡淡的看裴嗣宁,“裴表哥,能松开我了吗?”   “念儿,我……”裴嗣宁叹了口气,松开手,芸楚扑过去将自家小姐拽到身后,摸着她的手腕,“小姐,你手疼不……天啊,都淤青了!”   “怎么会?我没使劲……”裴嗣宁一脸愕然,随即心疼的凑上前要看,被莫三小姐拂下衣袖,淡声道,“芸楚,回府。”   “是,小姐。”芸楚扫了莫府门口一脸看戏表情的杨家表姑娘,不阴不阳的看着裴嗣宁,有礼的福身,“裴少爷,我家小姐舟车劳顿,不便招待客人,裴家少爷   ,裴家少爷的表妹还请自行招呼。”   话落,也不看裴家少爷黑下去的脸,扶着莫三小姐回了府,坐上软轿,一路进了内宅。   杨家表妹乐的开心,“表哥,莫家表姐怎么这样?我们进门是客,哪有把客人留在外面自己进去的,这也太没有教养……表哥,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裴嗣宁抬头看了眼已关上的大门,长长叹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与杨家表妹道,“上车,我送你回去。”   话落,转身接过小厮牵来的马,翻身上马。   杨家表妹不满,还要说什么,身边的贴身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愤愤的瞪了那丫鬟一眼,却是不再说话,拎起裙子上了马车。   将杨家表妹送到杨府,裴嗣宁连马都没有下,转道回了自己家门,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小厮,就要进府。   “少爷,这匹马也牵进府吗?”小厮牵着先前罗三舅骑过的那匹马问。   有人朝他使眼色,裴嗣宁已回了头,看着那匹马冷声道,“杀了卖肉!”   小厮肩膀一缩,垂头应声,“是,是!”   “少爷,你可回来了,老爷夫人盼了你好多天了。”管家笑着将裴嗣宁迎进门,大门在二人身后重重关上,想到信中爹提起的事,念儿表妹的执着,杨家表妹的难缠,裴嗣宁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红衣男子远远看着,唇角带着笑,转身离去。   ……   罗三舅与十一娘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住下,芸苏回去交差,莫三小姐换了衣服要出去看十一娘,被莫夫人喊住去见莫老爷。   “什么?”莫三小姐立身而起,一脸震惊不能置信,“爹,你在说什么?”   莫老爷无奈的叹了口气,“念儿,杨阁老的意思是你与杨家小姐同时嫁进裴家,你与杨家小姐不分大小,平起平坐……”   “荒缪!”莫三小姐变了脸色,“她要嫁她便嫁,与我何干!裴家,我不嫁了!”   话落,转身就走,“爹娘没有其他的事,女儿要去歇着了。”   “你给我站住!”莫老爷厉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闹小女儿脾气?爹但凡有一点办法能让这样委屈求全吗?”   莫三小姐咬着唇,停住脚步,在莫老爷的语重心长中倔强开口,“表哥答应过我不娶杨家表妹!”   莫夫人朝莫老爷递了个眼色,将女儿拉回椅子旁坐下,“你也知道你表哥是真心喜欢你,这事……他是不同意,但杨家那边有话,哪怕你裴表哥不与杨家小姐圆房,杨家小姐也是一定要嫁过去的!”   “娘……”莫小姐瞪大了眼。   莫夫人叹着气拍女儿的手,“你就当后宅里养了一个吃闲饭的,不用理会……”   怎么可能不用理会?   那是与她抢丈夫的女人,她怎么能不理会?   “爹那些姨娘,娘可以做到不在乎,不理会吗?”莫三小姐怔怔的看莫夫人,莫夫人一怔,将女儿搂入怀中,“念儿乖,这都是咱们女人的命!”   什么是命?   她不认命。   要与人分享丈夫,她宁愿……不要!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莫三小姐凄苦一笑,站起身,对莫夫人莫老爷道,“女儿知道了,随你们安排吧。”   她脚步踉跄,却挺直了脊背走出书房,忍下双眸间的湿意,唤芸楚回房。   没多久,莫夫人赶来,被莫小姐拒之门外,芸楚福身,“夫人,小姐坐了许久的马车,有些困顿,刚睡下。”   莫夫人看了眼女儿的房间,叹了口气,唤了身后二人出来,“你们院里的婆子前几日偷了你们小姐东西,被我撵出了府,这是新来的两个,一个暂时留在门房,一个伺候你们小姐起夜掌灯。既然你们小姐睡下了,这事就不要告诉她了。”   芸楚一怔,瞧见莫夫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浑身打了个激灵,忙应下,“是,这点小事自不必告知小姐。”   “你是个好孩子,等你们小姐嫁进裴家,夫人帮你挑门好亲事。”莫夫人笑了笑,转身离去。   芸楚转身往屋里走,两个婆子对视一眼,也不言语,一个跟着芸楚走,一个直接去了小院门口的小房子。   莫三小姐瞧见芸楚进来就要开口,芸楚忙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蹑手蹑脚的到莫三小姐身边,低语,“夫人派了两个婆子来,一个在门房,一个……”她指了指外间。   莫三小姐怔住了,半响笑了笑,“爹娘是怕我跑了,找人来看着我呢。”   “小姐。”芸楚心里替自家小姐委屈,在清水不是与裴家少爷说好的吗?怎么回到京城一切都变卦了!   裴家少爷怎么可以这样?!   老爷夫人怎么能这样?   “芸楚,去叫芸苏进来,我有事吩咐她。”   芸楚应声出去,片刻芸苏进来,“小姐,你找我?”   “我怕是不能去看锦妹妹了,你带一百两银票去客栈找锦妹妹,别人有难为她的,你帮着说句话,免得有人欺负他们人生地不熟。”莫三小姐闭了闭眼,锦妹妹帮了她那么多,没想到一切都是徒劳……   芸苏与芸楚对视一眼,芸苏不放心道,“小姐……”   “我没事,你去吧,这一段时间就呆在锦妹妹身边,直到他们离开京城。”莫三小姐睁开眼朝芸苏淡淡一笑,“去吧   笑,“去吧。”   ……   等芸苏去到先前的客栈时,罗三舅与十一娘早已退房走了,“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店老板摇了摇头,“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小老二怎么记得住。”   芸苏无奈,回府与莫三小姐说了,莫三小姐愣了许久,反笑了,“锦妹妹这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可惜我现在自身难保,找到她反而是给她添麻烦,就这样吧……”   与此同时,舅甥俩在离温府不远处的一家民居寻了个住处,三间正房,一间灶屋一间杂货房,一个月五十两银子!   罗三舅大叫,“好黑!”   房东撇嘴,交了钥匙给十一娘,“我们这已经是算便宜的了,不是看在你带着一个小姑娘,天这么晚出来找房住,我还不愿意租给你呢!小姑娘,我家就住在前面第三家,你们要吃水可以去我家挑,婶子不收你的钱!”   十一娘笑着道谢,房东大婶哎哟一声,盯着十一娘来回砸吧嘴,“你这小姑娘生的可真是好看,可记着晚上不要出门,小心被拍花子的人看上……”   房子有了,棉被褥子,吃饭的家伙都要置办,房东大婶笑着将自家新做的棉被抱了两床过来,锅碗瓢盆之类的也带着两人去胡同外的一家杂货铺置办起了,才转身回家去做晚饭。   送走热情的房东大婶,十一娘挽袖做饭。   罗三舅在灶膛下嘀咕,“咱们不辞而别好吗?那个莫家小姐对你还是不错的……”   她哪里不知莫三小姐是个好人,但她要做的事连舅舅都不想让他搀和进去,已被她当成朋友的莫三小姐……   她更不想让她搀和进来。   入夜,万籁俱寂,空气中的燥热被凉风取代,树叶沙沙作响,十一娘蹑手蹑脚推开自己房间的窗户,翻身而出。   ------题外话------   米4怎么了?我的闹钟已经连着三天没响了,救命!   ☆、045 见面   “表姑娘。”见十一娘偷摸出院子,到胡同里,江一现身。   月色下,十一娘微微一怔,看江一,“你还没有回清水?”   “没有将人送到表姑娘身边之前,属下要确保表姑娘的人身安全。”江一淡声道。   十一娘笑,有了江一事情就更好办了,略一点头,十一娘道,“好,随我来。”   “是。”   两人无声离开胡同,往目的地进发,却没发现身后远远的坠了一道颀长的人影,若仔细看,还能瞧见男人飞扬的长发和一双诡异的妖孽红眸。   高且长的院墙让十一娘看的唇角微微抽动,嘀咕出声,“做什么修这么高的墙,真会武功的人再高的墙也难不住他们,白费功夫!”   江一尽责的跟在后面,看着十一娘身子一跃,踩在院墙上如走平地一般上了墙头,对他招手,“江一……”   江一敛住眼底的惊色,身子旋转,眨眼间跃上墙头。   “你在这守着,我进去寻人,半个时辰后我若未出来……”十一娘的话刚到一半,眼前的院落突然灯火通明,一个手持火把的中年男子立于院墙不远处,朝院墙上的二人微微一笑,“夏姑娘,元某久候了。”   江一下意识伸手护十一娘,十一娘反而站了起来,与他道,“不必,是熟人。”   飞身从院墙落下,中年人笑着迎上前,“夏姑娘。”   “元管事,一别多日,别来无恙。”十一娘笑,“顾婶可好?”   原来,此人正是在清水镇与她有交结的元家管事——孟元浪。   江一留在原地没有动,孟元浪朝手下挥了挥手,看着一院子的人如潮水一般无声退下去,才引了十一娘往里走,一边小声道,“顾弟妹身受重伤,如今还在昏迷之中。”   “什么?”十一娘顿住,片刻,看向孟元浪,“顾婶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她。”   孟元浪摇头,“京内形势严峻,我与大人将她秘密安排在一处隐秘处,平日连我都不得见,生怕被人跟踪泄漏了她的踪迹为她招来杀身之祸。”   鼻间似乎还残留着顾婶覆在她身上为她挡刀剑流出的血腥之气,十一娘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底的悸动,抬脚往里走,“带我去见见元大人。”   孟元浪抬手,“大人已等候多时,请。”   元大人,当朝阁老,临老被人挤下阁老之位。   按照他的计划,朝堂疯涌,他不屑搀和于内,早定了计划,等清水镇的宅子完工便辞官荣归故里,却不想辞呈将要送出的前一晚接到清水镇的书信,告诉他,怀安的孩子还活着!   央他多等上些时日,为那孩子做最后一块屏障。   元大人老泪纵横,将信连看三遍,与辞呈一起焚于盆中。   怀安那孩子受他业教,聪明好学,是他为数不多的学生中既有天分又勤奋用功的孩子,不靠荫功,或文或武,为他们家打下了一片百年基业!   可惜……   为人太过正直!   为人太过正直!   出事的那些个日夜,元大人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看着怀安与他画的大寿图伤心不已,他教了他家国天下,教了他社稷百年,教了他忠君爱国,却没能把权利诡谲、人心难测教给他,害他……枉死!   元大人恼自己,恨自己,一病不起,足足在床上躺了半年,直到听到下人汇报来的消息,觉得自己有义务帮怀安照顾好他留下来的人,才打起精神撑了起来。   “大人,夏姑娘到了。”孟元浪轻轻叩门,侧头与十一娘道,“你想知道的,我家大人都知晓,也请你念在我家大人一片苦心的份上……”   元大人收回思绪,从书案后起身,走两步道,“进来。”   孟元浪的话被打断,与十一娘一笑,推门而入,“夏姑娘请。”   十一娘踏步而入,元大人迎上前,十一娘福身行礼,“冒昧打扰,还请元大人勿怪。”   “夏姑娘不必多礼!”看到十一娘,元大人比想象中要激动,他似乎看到了怀安那个孩子也是这般的年纪,也是这样站在他面前。   十一娘也不出声,任他一边打量一边抖着胡须叫好。   半响,十一娘肃穆一笑,开门见山道,“元大人,十一娘有事请教。”   元大人点头,与孟元浪点了点头,“夏姑娘请坐,元浪看茶。”   “是。”孟元浪倒了茶水置放在茶几上,退出房间守在门口。   “夏姑娘想知道些什么?”元大人丝毫没有看低十一娘的意思,与十一娘说话的口吻似在跟同龄人说话。   十一娘神色严肃,眸底沉淀着什么,对元大人淡淡一笑,“如果可以,这一切来龙去脉还请元大人一一说明。”   元大人一怔,垂首端茶,轻轻抿了一口,长叹一声,“罢,既然夏姑娘想知道,老夫就豁出这张脸面不要,与你说个仔细。”   十一娘看着再成熟稳重也挡不住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要元大人一个四五十岁的人讲他们大人的糊涂孽障事,元大人又是一声叹。   “这件事要从顺平帝继位开始说起,顺平帝是先皇第五子,聪明沉稳,孝顺懂事,很像年轻时的先皇,因此格外受先皇器重。五皇子的母妃慕氏一族因此一飞而上,暗中笼络朝臣,很快独霸朝野,说一不二。先皇意识到时,慕氏已成气候,再动不得……   成气候,再动不得……先皇突然暴毙,慕氏推五皇子上位,朝中有不满声讨之人悉数被杀!朝堂成了慕氏的天下……”   慕氏?   十一娘微怔,居然与她同一个姓?!   元大人没有察觉到十一娘的异状,继续道,“顺平帝几次夺权,均被慕家人压制,后渐渐不再动作……”   说到此处,元大人忍不住轻轻叹息,“老夫自诩天下第一聪明人,费尽心机却帮不了皇上,只好另寻他法。恰逢此时,北周犯我边境,老夫与几位阁老三日不休商量出一个方法,密信与皇上,封慕家大少爷为主帅,夙家长子夙扶风为先锋,出战北周!此战大安胜,回京的队伍却缟素麻衣,百姓不敢欢笑,所有参战将领更是悉数被下了大牢!”   元大人的眸光有泪有笑,更多的却是骄傲,“只因慕家大少爷唯一的男丁慕令洲在战场被一流箭射中,尸骨无存,慕家绝后了!哈哈……”   “朝中风向变动,有一半墙头之草倒向皇上这边,慕家不敢轻举妄动,在皇上与朝臣的勒令与百姓的舆论中被迫放了关押起来的将士。皇上趁机夺回大权,将慕氏族人撵的撵,散的散,而慕氏似乎真的认命了,就此回归一般皇亲国戚的位置……”元大人抬头看十一娘,“这些年,那些助皇上夺权的老臣死的死,辞官归隐的消失不见,知道这些辛秘往事的大概只剩下我和其他几位老人了。剩下的事,元浪大概都与夏姑娘说了,我也不再多说废话,只想请问夏姑娘一句……”   元大人一副近乡情更怯的模样,张了两次嘴才道,“……那孩子……他还好吗?”   顺平帝继位已有二十五年,十几年前的事,难怪孟元浪与那黑衣男子都不知情。   十一娘笑着点头,“好,平时与陆先生辩驳朝政之事,闲暇练武学习。”   “好!好!”元大人一脸高兴,双眸却泛着水光,“怀安那孩子,是老夫害了他,悔不该……”   这种事,身为臣子身为大安子民,有没有元大人的主意,想来,他都会义不容辞!   十一娘劝慰元大人,元大人却执意摇头,“老夫追查了这么多年,只查到夙扶雨暗中与慕家有来往,对于怀安的死却一点证据都没有……”   十一娘突然想起三姨夫在酒楼与自己说过的一段话,“我曾在夙重耀的宅子里见过一个北齐人,派人悄悄跟踪那人,被他发现后轻易甩掉,之后再没见过……”   元大人神情一震,站起身来,满眼不敢置信,“你是说……慕家与北齐人勾结?!他们疯了不成,就算不能独揽大权,皇上毕竟还是他们慕家人生的……”   所谓灯下黑,大抵是这个意思。   “再说……”元大人不相信,“再说,慕家没有男丁,他们就算谋反得逞,与他们又有何好处?!荒缪!简直荒缪!”   “十年……有太多可能。”十一娘看着元大人,淡淡一笑。   元大人直直看着她,半响自嘲一笑,“夏姑娘说的是,已是十年,这期间有太多的可能。元浪……”   孟元浪应声推门而入,元大人吩咐道,“去查慕家在全国各地的庄园,这十年间可有小妾有孕生子。”   孟元浪一怔,看了十一娘一眼,抱拳垂首,“是。”   元大人似乎极其疲惫坐在椅子上,十一娘不好多劝,两人又说了几句,十一娘告辞出来,孟元浪将她送回到来时的那片墙根下,无奈道,“人多口杂,委屈夏姑娘了。”   十一娘笑笑,表示无碍,特意嘱咐孟元浪,好生照顾顾氏,与江一一起回了租住的院子。   ……   第二日,两人一道去了温家,门房听到两人是来找少爷的小妾夏姨娘,神色很是奇怪,对两人品头论足好半天。   罗三舅蹙紧了眉头,与他们对视了几眼,那小个子的门房与另一个嘀嘀咕咕几句,一溜烟跑了,另一个笑着招呼他们,“两位请稍等,容小的们去通禀一声。”   十一娘自然察觉出了不对劲,从袖子里掏了一块银子递过去,“这位小哥,我们第一次来贵府,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十一娘,你干什么?”一出手就是十两,这丫头是不是忘记了赚钱有多辛苦?!   十一娘却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罗三舅只得憋着气瞪了眼门房小厮。   小厮掂了掂手里银子的重量,双眼笑成一条缝,探头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与十一娘道,“不满小姑娘,夏姨娘前几日因得罪了我家夫人的表妹慕夫人,这会儿被慕夫人关了柴房,还没放出来呢。”   “你说啥?”罗三舅一听急了,“好好的凭啥关我家元娘?”   小厮一听不乐意了,斜了罗三舅一眼,将银子揣入怀里,不再出声,十一娘回头给罗三舅使了个眼色,罗三舅回瞪十一娘,冷着脸不再说话。   “还要劳烦小哥知会一二,日后夏姨娘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十一娘又塞了一块银子过去,罗三舅张嘴想骂被十一娘瞪着恨恨别开头。   小厮看了十一娘一眼,没接银子,“小姑娘这句话说的是,夏姨娘平日对我们这些下人就不错,也罢,我今日就讨个好,卖次人情,小姑娘听了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小厮的声音更低,“听说是慕夫人相中了我家少爷,要将女儿嫁过来,不满意少爷房里有个怀过孩子的姨娘,就   的姨娘,就想法搓磨夏姨娘,我看八成没好!小姑娘,你们要是带了银子就将人赎回去吧,留在这被惦记上,少爷也她护不住的……”   远远的,前去通报的小个子门房跑了回来,小厮忙住了口,朝十一娘使了使眼色,十一娘了然,拉了罗三舅站好。   那门房抹了把头上的汗,朝两人摇了摇头,“慕夫人说姨娘家的亲戚不算亲戚,让你们赶月底再来。”   他们八月底出发来京,一路走了近两个月,现在已是九月二十三,离月底还要六天,可听小厮的话,大姐已经被关进柴房几天了,再过几天,大姐的身子怎么吃得消?   十一娘眸色微冷,“你家夫人呢?”   那小厮摇着手扇风,“我家夫人说听慕夫人的,两位请回吧。”   十一娘呵呵一笑,接着问,“你家少爷呢?”   那小厮一愣,摇头,“我家少爷早几日去郊区田庄散心了,要到月底才回来。”   原来如此!   她们姐妹俩是想搓磨死她大姐好给慕家小姐清君侧吗?!   十一娘伸手从袖子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小厮,“劳烦小哥再跑一趟,我与我家舅舅这次来是为了赎回我姐姐,让夫人务必见我们一面!”   “这……”两人相视一眼,为难的摇了摇头,“小姑娘这是难为我了,我们温家从来没有姨娘赎身的,这……”   人都是他们家少爷的了,赎身出去嫁了别人那不是给他们家少爷戴绿帽子吗?   十一娘直接掏了一张五十两银票,递过去,“我家大姐是卖身温家不是卖命,两位小哥做件好事,权当积德行善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先前收了十一娘银子的小厮拿胳膊捅了捅另一个小个子,凑近咬耳朵,“我看这小姑娘不简单,咱们还是说一声吧,万一出了事,大少爷那边咱们也不好交代……”   慕夫人再厉害,这里毕竟是温家,他们以后要伺候的人是温家大少爷,就算慕夫人的女儿能嫁进来,也得看自家少爷进不进她的房!   两人嘀咕半响,接了银票,“你们等着,我再走一趟。”   不多会儿,有一个长相精明一身干净利落的婆子与小厮一起走过来,看见十一娘很是惊艳,笑着福了半个身,“夏姑娘好,夫人在花厅等着,请随老奴来。”   罗三舅抬脚跟上,被婆子笑着拦了,“内宅不进男客,这位爷请在此稍后。”   “十一娘!”罗三舅担心十一娘自己去吃亏,眉头皱的紧紧的,十一娘朝他笑了笑,“舅舅放心,我不过是与夫人谈一谈接大姐回家的事,温家这么有规矩的人家,不会为难我的。是吧,嬷嬷?”   “姑娘说的是,这位爷请放宽心。”那婆子余光扫了十一娘一眼,含笑的眸子多了几分探究。   十一娘也不在意,抬脚往院子里走去,婆子笑着跟在后面,一路为她介绍精致,十一娘只淡笑着点头,不拒绝不亲近,虽身着棉布衣裙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场,让婆子言语动作间都不敢放肆。   入二门,进内宅,守门的婆子朝领着十一娘来的婆子行礼,那婆子态度高傲,嗯了一声,伺候十一娘过门才紧随其后,进来内宅。   二人甫进门,两个婆子便从身后关上了门,嘭的声响在寂静的内宅传出很远,十一娘微顿步扫了一眼,那婆子笑着道,“大户人家都这样,为防宵小贼子趁乱闯进内宅坏了闺阁小姐的名声,二门都要锁起来,来往进出都需兑换门牌……”   十一娘淡淡点头,踩着步子顺着婆子指引的路走过去,行约五六十步,穿过一个拱形门,有人迎上来,笑,“曹妈妈,您回来了,夫人正等着呢。”   “杜妈妈,你带她过去吧,我去给夫人准备冰水,夫人这几日一直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中了暑气。”曹妈妈笑着看了来人一眼,眸间有几分挑衅,那人针锋相对,也笑,“要说夫人身边最得宠的还是数曹妈妈,什么跑腿的活夫人最爱吩咐你。哎呀,不说了,免得夫人久等,夏姑娘是吧?请跟老奴来……”   看着两人走远,曹妈妈转脸撇嘴呸了一声,“贱蹄子,得瑟个什么劲儿,不就是仗着小女儿嫁了慕夫人铺子里的掌柜在夫人面前有三分薄面吗?还登鼻子想上天了!给老娘等着……”   她这双火眼金睛可从没看错过人,夏姨娘这位妹妹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慕夫人想趁少爷不在家逼夫人害了夏姨娘,怕是挑错了时候……   姓杜的,你巴巴凑上去给慕夫人当枪使,也不怕爬高了摔的死!   ☆、046 姐妹   温夫人三十多岁,面相慈和,杜妈妈带她进花厅时正微僵着笑容与一旁衣裙华丽面带傲慢之色的年轻妇人说话,看到杜妈妈与十一娘进来,眉宇间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看向十一娘的眸光也带着一丝愧疚之意。   “哟,这位就是夏姨娘的娘家妹妹?这眉眼身段长的确实妖娆妩媚,难怪她姐姐能把少谦迷的七晕八素的……”   “表妹!”温夫人脸上显出几分尴尬之色,朝兀自说话不讲分寸的慕夫人使眼色。   慕夫人露了个嘲讽的笑容,丝毫不介意表姐的生气,声音还越发高了几分,“表姐,你着什么急?人家是来领夏姨娘回家的,出了这个门,夏姨娘可就与你们温家没有关系了……”   “你……你怎么能当着一个孩子的面说这样的话,你……”温夫人微微蹙眉,眼中满是不喜,夏姨娘虽是他们家用银子买来的,却是清清白白的百姓之女,跟谦儿时也是干干净净的处之子身,谦儿将她收在房中多日也从未见她恃宠而骄做出什么不合礼数的事,反而是跟着谦儿读了书认了字越发收敛低调,对她也是毕恭毕敬……   说实话,她喜欢夏姨娘多过她那娇蛮任性的外甥女!   她简直不能想谦儿娶了娇柔之后,温家会变成什么样?!   十一娘微垂着双眸,唇角勾出一抹笑,下一刻仰脸,脸上漾开一抹灿烂的笑,微风拂过,花厅似乎有刹那的静止,一群人盯着那张清澈明眸的双眼,一张稚嫩无暇的笑脸怔住了。   “两位夫人安。”   慕夫人最先回神,收了脸上的笑撇嘴,“真不愧是一个娘生的,天生的狐狸精样儿!”   “谢夫人夸,我娘也说狐狸精好,处处为人着想做好事还不留名,不像某些人看着一副人模狗样的,实际上不做人事,还不如只狐狸呢!”   花厅刚恢复的一点人气再次静止,一群丫鬟婆子瞪大了眼看着笑的天真的十一娘,不忍的闭上了眼。   这孩子是装傻还是故意的?   嘭!   慕夫人一把将端在手上的茶盏重重放在茶几上,面上虽在笑,眸底却是一片寒芒,“你这小丫头片子说什么?你说谁人模狗样的?来人,给我掌嘴!”   “行了行了,小孩子说话有口无心,还不是你先说什么狐狸不狐狸的,人家不过是顺着你的话往下说了两句,你生什么气?消消火……杜妈,去把前日皇上赏下的寒瓜抱来给慕夫人解解暑气。”温夫人上前一步将十一娘挡在身后,挽了慕夫人的手往回走,余光给杜妈使了个眼色,杜妈机灵的笑着应和两句,退去拿瓜。   心里却忍不住肉疼,皇上统共赏了两个,一个被送去了夫人娘家,另一个本打算等少爷回来之后再吃的,如今却要为缓一个小丫头挑拨起来的事儿拱手送人,唉!   慕夫人气性难平,没好气的拂开温夫人的手,“表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帮一个丫头片子说话?”   “往来是客,毕竟也是我们清水镇的……”   “人是来替少谦的妾赎身的!大安开国这么多年,听说过嫁进府的小妾还能赎身的吗?”慕夫人瞪了眼十一娘。   十一娘朝慕夫人咧了咧嘴,“我家大姐卖身又没卖命,为啥不能赎身?大安有条列说不能赎身吗?”   慕夫人嗤笑,“你姐姐已经是温家少爷的人,所谓一女不事二夫,你把你姐姐赎回去,还想着她嫁人生孩子?”   “我娘说我大姐愿意嫁我们就嫁,不愿意嫁我们一家养着!总好过将来温少爷的夫人容不下我家大姐想出什么不要脸的阴损招数害了我家大姐性命来的好!”十一娘仰头,握拳看着二人,“我娘就是这么说的。”   温夫人微微别开了脸,不敢直视十一娘清亮的黑眸,慕夫人却是冷眼扫过花厅内所有的丫鬟婆子,众人纷纷低头,不敢抬头。   “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有半点规矩。”慕夫人冷哼,看向温夫人,眸间几分看笑话的神色,“表姐,你非把人叫进来,如今怎么办?人家可是铁了心要给她姐姐赎身的!”   温夫人站起身,挡住慕夫人不善的目光,与十一娘道,“夏姑娘,你姐姐已入了我们温家门就是我们温家的人,赎身并不……”   “我姐姐的卖身契烧了?”十一娘眨着眼作疑惑状。   温夫人一愣,“没有,卖身契还在……”   十一娘扬眉一笑,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虚汗,“有卖身契就好,我还以为我姐姐的卖身契丢了买不回来了呢。夫人,你们买我姐姐时是一百两,我带……”   十一娘低头在怀里翻找银票,温夫人无奈的看着她,“夏姑娘,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不是我不让你帮你姐姐赎身,而是……而是……”   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不通夫妻之事的姑娘解释夏姨娘已经是她儿子的人了,他们这样的人家是绝不会允许侍妾另嫁的!   “夫人要是觉得不够,我可以多加十两……”十一娘仰头笑眯眯的盯着温夫人,一副我马上就能接我姐姐回家了的兴奋状。   温夫人扶了扶额,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想了想,道,“不是我不放你姐姐走,是她自己不愿意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进了我们温家门,是不会走的。”   十一娘挠了挠头,既为难又难过,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温夫人   可怜巴巴的看着温夫人,“我姐姐说的吗?”   温夫人叹了一口气,抬手唤了贴身丫鬟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那丫鬟面露惊愕,双眼飞速瞟了眼一旁的慕夫人,屈膝应是,快步出了花厅。   “你若不信,一会儿可以当面问她。”温夫人扯了一抹笑。   慕夫人脸色有几分不好看,人被她关到了柴房,三日没给吃喝了,表姐这时候说让夏家人见夏姨娘,是想向着一个姨娘吗?   她女儿可是她的掌上明珠,不是看在皇上宠信温家,温家就这么一个独子,她哪里舍得将女儿嫁给一个残废!   还要与一个村姑争宠?!   简直开玩笑!   温夫人让人搬了凳子给十一娘坐,让下人备了清凉的吃食请她吃,“夏姨娘的院子离这里有段距离,夏姑娘要稍候一会儿了。”   十一娘笑着点头,看着盘中的吃食一脸新奇的模样,温夫人微微松了一口气,坐回原位,慕夫人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表姐真是好客。”   温夫人看她一眼,揉了揉有些疲惫的脑门儿,没有出声。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先前被温夫人派出去的丫鬟款款而来,身后是一顶人抬代步竹椅,元娘衣着光鲜坐在上面,双颊红润,远远瞧着很是漂亮精致,如果刻意忽略她干瘦脸庞的话……   “大姐!”十一娘几乎不用思考,身体的记忆在第一时间就让她喊出了大姐两个字,鼻间带着酸楚朝花厅外跑去。   元娘睁大了眼睛瞧着花厅中奔出的熟悉人影,不敢置信的惊叫出声,“十一娘!”   初听到夫人身边的丫鬟将她从柴房中放出来,扶她沐浴更衣时说她有个妹妹从清水镇来了,要见她,还特意泡了参茶给她提神,她还不相信,以为是慕夫人想出来对付她的招数,一路上只想着不知道秋月的信有没有送出去……   没成想,居然是真的!   真的是她的妹妹,十一娘来了!   竹椅落地,元娘迫不及待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却因起的太急加上几日没有进食身子失去重心往一边倒去……   “大姐!”十一娘脚步一错,伸手扶住元娘的身子,却同时发现她瘦的厉害,胳膊上几乎没有肉,触手之感全是骨头。   便是在老宅老太太那般苛刻下,元娘身上都比现在有肉有分量,他们到底是怎么虐待她的?!   十一娘忍不住心底的怒火,双眸冷冷扫过抬竹椅的两个婆子并走在一旁的温夫人的贴身丫头。   那丫头似乎被十一娘的目光惊了一下,再去看时,十一娘已收回视线与扶着元娘重新坐在竹椅上说起话来,她有些为难的看了眼花厅,上前提醒,“夏姨娘,夫人与姨夫人在花厅里……”   “劳烦这位姐姐与你家夫人说一声,我与大姐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想与我大姐说些悄悄话,这总不会不行吧?”十一娘淡淡笑着,眸底的气息却带着似有若无的寒意,丫头在大宅门里呆了那么久,哪里会看不出十一娘是生气了,想到夫人平日待夏姨娘的好,自不敢造次,福了身,前去回话。   两个婆子见状,也退开十步外,确保能让主子看到她们没偷懒也要保持距离免的听了不该听的话。   “十一娘,真的是你?!”元娘抓着十一娘的胳膊,仍然一脸不敢置信。   十一娘身子一矮,跪在元娘脚下,趴在元娘膝头,“大姐,我来了。”   想起记忆里那抹站在她身前的身影,那双熟悉的坚定眼神,十一娘心底依然悸动不已,元娘……大姐!   元娘红着眼眶,摸着十一娘头顶的黑发,笑,“长高了,变漂亮了,头发也黑了,就是这爱撒娇的性子没有改……”   说着,突然摸着十一娘的肩膀急切问,“身子可全好了?没留下什么病根儿吧?”   “好了,好了,都好了!”十一娘仰头笑,双眸不知何时盈满了泪,因为她的抬头顺着滑落脸颊。   元娘长松一口气,笑着为妹妹擦去眼泪,“那就好,怎么哭了?对了,你跟谁一起来的?爹娘也来了吗?”   十一娘摇头,将脸埋入元娘怀中,半响抬起头,泪眼婆娑道,“大姐,我们回家吧。”   元娘一怔,唇角漾开一抹笑,目光看着十一娘,缓缓移到园中的精致上,似有什么东西在双眸中沉淀,她抚着妹妹柔软的长发,轻轻摇头,“十一娘,大姐回不去了。”   “为什……”十一娘问,为什么没有说完便在元娘那双眼眸里顿住,轻唤一声,“大姐……”   值得吗?   当初为了救她,甘愿失去人身自由,卖入温府。   如今为了温少谦,甘愿留下来……   元娘笑,被唇脂遮住的干裂在这一刻更加明显,深陷的眼窝让她看起来很是憔悴,十一娘摇头,“不行!大姐不能留下,慕夫人想杀了大姐,大姐留下必死无疑,我不能将大姐留下!”   元娘一怔,抬眸看了眼花厅方向,“谁与说的这些?是大姐做错了事,慕夫人说教几句……”   “大姐,你明明清楚慕夫人为什么针对你……”十一娘握住元娘的手,道,“我这次本是来看你过的好不好,并没想过为你赎身,但一路听到的实在太可怕了,大姐,咱们回家,回清水去,离这些宅门斗争远远的,让爹娘为大姐再寻一门普普通通的亲事,咱们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   开开心心的,不好吗?”   元娘摇头,为妹妹擦着脸上的泪,笑的飘渺,“十一娘,你不懂,大姐……心里住了一个人,想与他在一起,一刻都不想分开。”   大姐……   “慕夫人不会放过你的。”早从元娘的字里行间,十一娘就发现了苗头,没成想元娘陷的这么深。   元娘笑,“慕夫人答应我,只要我能在柴房不吃不喝待上十天,她就许我待在少爷身边,我已坚持了三日,还有七日……”   “大姐!别说十天,五日就足够渴死饿死你了!”十一娘无奈,看着一脸无畏的元娘心里一阵焦灼。   怎么办?   该怎么劝大姐打消继续留下来的念头?!   “好了,咱们说了许久的话该去见夫人了,别让夫人等久了。”元娘起身牵起十一娘的手欲往花厅走,十一娘被拉着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顿住,元娘被她带着往后退了一步,转过头问,“十一娘,怎么了?”   “大姐,你喜欢温少爷,是怎样一种喜欢?”   元娘神色有几分羞赧,脸上带着一抹笑,“只要少爷开心快乐我就满足了……”   十一娘在心里轻叹一口气,面上却不露分毫,与元娘道,“大姐,这是我今天劝你离开的重要原因!”   为了加重重要二字,十一娘特意重重点了点头,在元娘微愣神的注视下分析道,“你看,慕夫人是不是要把女儿嫁给温少爷?非嫁不可?!”   元娘点头。   “有慕夫人与温夫人表姐妹的关系在,温少爷是不是一定得娶?非娶不可?”   元娘的眼神有几分暗淡,依然点头。   “温少爷在收大姐之前未再考虑过娶妻,如今娶了慕家小姐,定不会再纳别的女子入房……”十一娘继续催眠元娘,“所以,到时候只有你夹在温少爷与慕家小姐中间!慕夫人容不得大姐,慕小姐定也是如此,大姐觉得,温少爷是站在你那边好还是慕小姐那边好?”   元娘的脸上有几分茫然,不知所措。   十一娘却勾了唇角,扯出一道笑弧,“温少爷若顾及姐姐定会与慕家小姐闹不愉快,慕家找茬,家宅不宁,温少爷烦不胜烦,这……”十一娘抬眸,看着呆滞中的元娘,心里叹了一声,“……这是大姐想要的吗?大姐不是口口声声说只要温少爷开心快乐就够了吗?”   元娘怔怔的看着十一娘,许久,脸上露出苦笑,“是我奢望了……”   “大姐……”对不起,不是不想成全你的爱情,我只是想保住你的命。   “十一娘,大姐听你的,咱们……回家。”   十一娘嗯了一声,扶着元娘往花厅走去,等候在不远处的两个婆子面面相觑,抬头看了看风向,往后又退了几步。   入得花厅,元娘福身行礼,慕夫人连个眼神也没给,还是温夫人笑着唤人将她扶起安排了两个凳子给姐妹俩坐。   十一娘扶着虚弱的元娘坐下,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票递到温夫人跟前,“夫人,这是一百两银票,请把我大姐的卖身契还给我们。”   温夫人一愣,下意识侧眸看元娘,元娘垂着头避开了温夫人的视线,温夫人轻叹一声,接了银票,吩咐一旁的贴身丫头,“锦雪,去把我妆奁匣子旁的那个小匣子拿过来。”   “夫人,这……”锦雪一脸犹豫,压低了声音在温夫人耳边道,“少爷回来问起,夫人可怎么交代?”   温夫人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锦雪垂首蹙眉,心里暗忖,平日瞧着很是懂事听话,这会儿居然玩阴的,挑拨夫人与少爷的母子关系,呸!   枉费她平时还高看她一眼,对她和颜悦色的。   尽管不情不愿,锦雪还是依命回屋取卖身契,路过元娘姐妹俩,余光狠刮了两人一眼。   “表姐打的好算盘,也不怕少谦成了京城的笑话!”慕夫人本想阻止,她身边的嬷嬷凑到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她只嘲讽一笑,便不再阻拦,“来啊,送一份贺礼给夏姨娘,本夫人祝她早日找到下一家,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哈哈……”   那嬷嬷笑着掏了一锭银子,抛在元娘脚下,“夏姨娘……哦,要叫夏姑娘了,还不谢谢我家夫人。”   “多谢夫人!”十一娘大方的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笑道,“我爹教我们来而不往非礼也!夫人如此有诚意,我也送一份厚礼给慕夫人,祝夫人早日生个大胖小子,在婆家站稳脚不被人欺负!”   慕夫人最不愿让人提起的痛脚,便是她嫁入慕家只生了一个女儿,没生出来儿子!   十一娘这句话何止嘲讽,简直是在扇她的脸,她腾的站起身,指着十一娘,“你……”   ------题外话------   存稿君,美人儿们么么哒~   ☆、047 扬名(1)   十一娘却朝她咧嘴一笑,将那捡来的银子重新抛回慕夫人脚下,另一只手从怀中掏了一颗刚才在花厅外捡到的白色鹅卵石,随着银子一起抛向慕夫人脚下,不过是不小心砸到了那双绣工精美的牡丹花开富贵绣鞋,慕夫人一个你字没说完,脚下疼的惊叫一声,抬起脚身子不稳的往一旁倒去,一旁的丫鬟伸手想去扶她,却不知为何也朝慕夫人倒去!   慕夫人叫着倒在地上,丫鬟叫着压在她身上,另外几个丫鬟慌了神,伸手去扶,却接二连三的相继倒在慕夫人身上,将她压在最下面。   “哎呀,表妹,你没事吧?”温夫人唇边漾了一抹笑,只一瞬便快速敛起,喊一旁的婆子去扶人。   整个花厅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伸手去扶,温夫人淡淡看了杜妈妈一眼,杜妈妈干干一笑,弯腰去扶了最上面的丫鬟起来,“你们这些个不长眼的,还不赶紧起来,压坏了慕夫人可怎么是好?”   好容易将上面的人拽到一边,慕夫人已被压的乱了发型,散了衣裙,露出胸口和脖颈处白花花的肌肤,上面几颗玫红色的印迹,通晓房事的几个婆子忍着眼底的笑意,几个丫鬟害臊的羞红了脸,将头转向一边。   不过一天,慕夫人四十高龄还如狼似虎的兴于房事的话传遍了温府,慕夫人气恼的险些没把温家碎嘴的丫鬟婆子全打杀了,却因温夫人的生气拦阻而无法成行!   慕夫人站起身第一件事,不是整理仪容,而是……   “来人,将这小蹄子给我扒了衣服打五十板子!”   “不……”元娘摇头,十一娘身子娇弱,当初奄奄一息如今虽恢复但身子底肯定不好,怎么受得住连男人都熬不住的五十板子?!她会没命的!   五十板子,她想直接要了这小姑娘的命不成!   温夫人的脸色有几分难看,开口唤慕夫人,“表妹!”   “表姐!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不会要她们姐妹的命,但今日这口气我必须出,否则,我以后还如何管教下人!来人,给我打!”慕夫人憋着一口气,对温夫人说话更是毫无顾忌,丝毫没看到温夫人眼底已酝酿起来的风雨。   温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察言观色都是老手,只余光一扫便知道自家夫人无意将一个小姑娘扒光了打板子,互相以眼神传递消息,无一人上前动作。   杜妈妈本笑着想将功补过,还没走出两步,被自家夫人冷冷扫了一眼,便再不敢动弹!她是仗着慕夫人在自家夫人面前有几分薄面,但如今夫人显然是不想买慕夫人的账,她若敢放肆……说不定,回头就能被打发去烧火。   慕夫人一声令下,见花厅之中无丫鬟婆子动手,眉眼满是怒火,“表姐,你是什么意思?宁愿帮着一个外人也不……”   “表妹。”温夫人叹息一声,上前帮她把衣服整理好,“整个花厅的人都看到是你自己不小心歪倒的,你非要把罪名强加到夏小姑娘身上,万一被人传出内宅妇人滥用刑罚打杀百姓的事,咱们内宅妇人的名声受损是小,连累到慕大人被人弹劾……”   慕夫人瞧着温夫人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表姐是说……”她瞪大了双眼,恶狠狠的逡巡花厅一圈,“她们敢!”   温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这件事先是你挑的头,我看到此为止的好,别再节外生枝了。”   慕夫人咬牙瞪着面似无害的十一娘,让她吞下这口气,想的美!   不能明着来,那她就暗中去!   她就不信在这京城还会有人帮一对无依无靠的姐妹说话!   想通了这些,慕夫人唇角轻蔑一笑,与温夫人道,“也罢,今日就听表姐的,饶她一条小命!你们两个,可不要忘了我家表姐的大恩大德,没有我家表姐,说不定你们今日就命丧于此了……”   慕夫人嗤笑两声,唤了丫鬟扶自己去重新梳洗换装,温夫人看着她离去,挥退了众人,牵了元娘的手叹气,“我是真喜欢你这孩子,怨只怨你跟谦儿有缘无分,以后嫁了人生了孩子可千万别怪我,我也出于无奈。”   “夫人,锦雪姐姐回来了。”花厅外,锦雪抱着一个小匣子站着。   温夫人点头,“让她进来。”   锦雪将匣子递给温夫人,温夫人接过来塞给元娘,“这是一早准备好的,前一段时间我还想着找个良辰吉日将这卖身契还你,如今……”   “夫人,元娘不会嫁人,元娘这辈子都是温家的人……”元娘哽咽,眼中噙满泪水,“是元娘没有福分,不能伺候夫人少爷……”   “你这孩子……”温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欲言又止,“跟你妹妹出了温府尽快找马车回清水,切不可在京城多做盘旋!”   元娘泣不成声,温夫人又转头嘱咐十一娘,“慕夫人手段毒辣,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夏姑娘,你姐姐身子不好,你多顾着她一些,我暗中派人一路护送你们回清水,到了清水,你们就安全了,她的手还伸不到清水去。”   十一娘了然点头,她虽不知慕夫人为何突然要将女儿下嫁给温少爷,不知温夫人何以如此迁就慕夫人,但总不会跟她心中所想相差太远,这里面纷纷扰扰,是非太多,就算温夫人不说,她也不想让大姐夹在中间,白白丢了性命!   “夫人放心,出了温府,我就租辆马车安排我姐姐回清水,不过慕夫人这边   清水,不过慕夫人这边,还要劳烦夫人拖上一两个时辰,好让姐姐能走的远一些。”   温夫人意外的看了十一娘一眼,见她眸光睿智,眸底胸有成竹,全不复刚才一片天真烂漫不喑世事的模样,突然笑了,“好,我这就安排人暗中跟着你姐姐,定会护她安全回清水。”   “多谢夫人!”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自然容易很多,十一娘笑着道了谢,扶着元娘就要转身离开花厅,元娘突然噗通跪倒在地,“夫人,元娘不走……”   “元娘……”温夫人出声打断她的话,温和的笑,“我是真心喜欢你,若没有表妹横插一杠,说不定我已说服老爷让谦儿迎你进门……”   “夫人!”元娘惊愕抬头,容色苍白,梨花带雨,“元娘……”她怎么配?   “你可知谦儿去郊区庄园做什么?”   温夫人含笑,看着元娘深深一叹,“他说要亲自设计那庄园,当你的陪嫁,你若愿意,以后就与你住在那里,不问朝事。可如今……为了你的性命着想,我不得不把你撵出温家!元娘,是为娘的私心,你若愿意……可否等谦儿三五年,等朝局稳定,我们再不必受人辖制,我一定三媒六聘帮谦儿娶你进门!你……可愿意?”   说到最后,温夫人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含着几分恳求,元娘本就不舍得走,如今一听温夫人的话,知道温少爷对自己的心意,哪里有不愿意的,哽着声连连点头,“元娘愿意,元娘愿意……”   “好孩子!”温夫人,“这几日委屈你了,我本来想让你诈死离开温家,既然你妹妹来了,你就先与她回家去……”   “夫人,慕夫人已换好衣物,朝花厅来了。”外面一个小丫头匆匆跑进来,回话道。   温夫人脸色一正,朝元娘与十一娘点了点头,“你们先走,我拖住她。”   “多谢夫人。”不管温夫人最后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但看着大姐眼中有了神采,十一娘依然感激。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快速出了门,与罗三舅在门口汇合,看到元娘瘦骨嶙峋的模样,罗三舅脸色一变就要冲进去找人算账,被十一娘拦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罗三舅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认真,与十一娘点了点头,“好,你们小心,我租好马车在城门口等你们。”   三人分道扬镳,十一娘扶着元娘先到一家酒楼用了饭,帮她稍恢复体力,两人再一起坐了从酒楼借来的马车到城门口与罗三舅汇合。   给了酒楼马车一两银子跑腿费,十一娘将元娘送上车,元娘伸手抓着十一娘的衣角,“十一娘,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十一娘摇头,“大姐,我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要做,你先与舅舅一起回去,我最晚半个月就会回去。”   “不行,你不回去我也不走,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京城!”元娘拎起裙子就要下车,十一娘笑着拦住她,“大姐,我跟外公学了功夫,舅舅也打不过我的……”   看元娘一脸不相信,十一娘忙朝罗三舅使眼色,“不信,你问舅舅。”   罗三舅无奈,扯了个笑对元娘点头,“元娘放心,十一娘厉害着呢!我现在可追不上她!”   那丫头一身轻功诡异的很,他确实是拍着马也追不上!   十一娘挑眉笑眯眯的凑近罗三舅耳边嘀嘀咕咕半响,罗三舅眼底一亮,抓着十一娘的肩膀大笑,“真的?”   “当然是真的!”十一娘撅嘴,“不过舅舅得保证不告诉任何人轻功的来历,连薛烨的行踪也不能说出去!”   “成!谁会问我这些东西啊?舅舅保证不说!”罗三舅重重拍着胸脯,嘭嘭闷响。   十一娘笑着朝元娘眨眼,元娘微愣着看两人互动,直觉十一娘与先前似乎不同了,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来,想到妹妹在鬼门关转了那么久,若一点没变也不可能,不由释怀一笑,“那行,大姐留下陪你。”   “大姐……”十一娘一声哀嚎扑在元娘怀里,“我的武功护我一个人还行,多一个你我可就不行了,你再不走,我可就死定了……”   所谓关心则乱,元娘一听这话果然怔住了,“这样吗?那……那怎么办?”   “大姐先与舅舅回清水,我保证你到家不出半个月,我就会平平安安的回去!”十一娘指天立誓。   元娘既担心妹妹一个人应付不来,又恐怕自己留下真成妹妹的负担,百般纠结之下只得低头,先与罗三舅一起回家,千叮咛万嘱咐十一娘一定要主意安全,一有不对,立刻出城回家。   十一娘笑着一一答应下来,下了马车看着马车走远,才走到一个无人的小巷中吩咐,“江一,你跟着,一定要护我大姐舅舅平安回家。”   “表姑娘呢?”江一现身,双眸依然波澜无惊。   十一娘朝他一笑,“听说忠勤侯府的二小姐十日后举办及笄宴,在城内广招厨师,特意在一品香办了厨艺大赛,以图选出最好的厨师为忠勤侯府二小姐效力,我打算去试一试。”   江一的双眸微微一动,看了十一娘一眼,“表姑娘聪明,十九、二十三已在忠勤侯府,随时听候表姑娘差遣。”   十一娘点头,郑重与江一道,“我大姐与舅舅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是。”江一肃神应下,在巷口出现脚步声的刹那飞上屋顶,顷刻消失无踪。   。   十一娘从小巷中出来,买了一身衣裙,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开房入住,在房中捯饬一番,换了衣裙,再出来时,长的漂亮的农家小姑娘变成了长相普通的城里姑娘,眼角还多了一颗泪痣。   她几乎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街道中。   等慕夫人从温夫人张罗亲事该怎么准备需要哪些东西,聘礼这些少不少说到吃了午饭,睡了午觉,兴高采烈回府与老爷女儿说了这个好消息,再想起来派人去对付姐妹俩时,两人如同空气蒸发了一样,都消失无踪。   慕夫人自然想到了是温夫人的手脚,但她并不在意,不管怎么说今日最大的收获就是让她那自以为聪明的表姐低了头,答应娶她女儿!   只要她女儿能进温府,生了温家的孙子,她就不信表姐不供着她!   表姐聪明了一辈子,怕是没想到会被自家这么压一头吧?!   哈哈!   ……   十一娘想的简单,没想到参加一品香的厨艺大赛还有要求:第一,必须由饮食一类的铺子做担保,方可参加比赛;第二,所做菜式必须是从未有人见过吃过的新鲜菜式,若评委中有一人吃过且能说出全部材料及经过,则淘汰出局;第三,所有菜式须以花为主题!   十一娘第一个条件就被刷下来了,不得已只好去寻三姨夫说的那个铺子帮忙。   一品香,位于四方街上,巧的很,与三姨夫家的酒楼相隔不过二十米。   十一娘拿了三姨夫给的信物,找上了铺子的二掌柜,二掌柜一瞧见信物,立刻将十一娘请进屋内说话,门关上,二掌柜下跪,“少主子。”   十一娘忙将他扶起,“当不得二掌柜少主子的称呼,我是三姨夫的外甥女,二掌柜唤我一声十一娘即可。”   “规矩不可废,这是爷当年立下的规矩,谁手持印信,就是我们的少主子。”二掌柜温和一笑,将十一娘让上上座,“少主子,请。”   十一娘也没再劝,将此来的目的与二掌柜说了,二掌柜低头沉思,好一会儿才点头应下,“此次大赛共三次,一次海选,一次筛选,最后决出十名,一决高下,前三名才有资格进入忠勤侯府。第一名为主厨,第二名、第三名为副厨,少主子准备拿什么名次?属下好安排人……”   十一娘一怔,轻笑出声,难怪这掌柜考虑这么久,竟是以为她要找人替考!   “二掌柜的,你误会了,我想参加这次比赛,只是借铺子做个担保,其他的我自有把握。”   轮到二掌柜发怔,没忍住余光将十一娘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不相信,“那锅很重……”   十一娘也不多言,起身让他带自己去后厨。   二掌柜也想让十一娘知难而退,便笑着引了她去后厨。   后厨重地,轻易不许人进出,见二掌柜带了一个小姑娘进来,一些正忙活的大厨有话说,“掌柜的,这是哪家小姑娘?怎么带着往这儿来了?”   二掌柜温温一笑,“这是十一姑娘,想借用一下厨房做两个糕点出来,参加一品香的比赛。”   “哟,以花为题的菜肴,可不好做,小姑娘不会哭鼻子吧?”声音虽带着戏虐的笑意,眉宇间却半分没掩饰对十一娘的不屑。   二掌柜不能说明十一娘的身份,只好瞪了那人一眼,“做你的菜吧,小心被一个小姑娘比下去,哭鼻子!”   那人切了一声,毫不在意,“掌柜的在说什么笑话,我可是从小就拿刀做菜的人,钻研厨艺几十年,还能被一个小丫头比下去不成!”   二掌柜懒得与他啰嗦,带着十一娘径直去了另一边一处闲置的厨间,“十一姑娘瞧这处可好用?李师傅身子不好,前几天刚辞了工回乡养老去了,这厨间便闲了下来。”   厨间空间很大,比他们夏家小店的厨房还要大上一倍,里面各种厨具玲琅满目,都干净整洁的摆放着,灶台上干净无油渍,屋内并没因长期做饭烧火油烟染上难闻气味,反而是勤于打理,看上去格外舒服。   十一娘点头,“好,就这里。我刚看到厨房里有准备栀子花,今日就做一道栀子花鲜汤,请二掌柜帮我品尝一下味道如何。”   “荣幸之至。”二掌柜笑着点头。   不妨身后响起女子不满的声音,“小姑娘,栀子花可是我们费好大功夫才得来的,你张口就要,不好吧?”   ------题外话------   冻成狗,昨天逛街给冻哭了。   今年太冷了,美人儿们注意保暖啊~   ☆、048 扬名(2)   随着声音走进来的女子有一头火红的头发,眼睛微蓝,鼻梁高挺,五官深邃,异常美艳。一身异族装束并不似大安人,干脆利落间带着嫉恶如仇的豪爽之气,看向十一娘的目光带着几分惊讶和还未完全掩饰掉的挑衅。   “红娘,不得无礼!”二掌柜声音微沉,看了眼女子。   红娘微有收敛,看向十一娘的目光已被不相信充满,怀疑道,“掌柜的,这小姑娘行不行?拎的动锅吗?栀子花统共就得了那么一点,被浪费掉岂不可惜?”   “红娘!”红娘身后,走出同样装束却一头黑发的女子,扯了扯红娘,对十一娘抱歉一笑,眸底却盈满高傲冰冷,“慕姑娘见谅,我妹妹说话耿直,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海涵。”   这话说的,她妹妹说话直……所以,自己若不见谅不海涵倒是自己小肚鸡肠容不得人了?   自己初来乍到,有哪里得罪她了吗?   “姐姐!她用了栀子花,你的栀子花糕怎么办?”   十一娘一笑,果然是个说话耿直的姑娘。   “红娘!”黑发女子无奈的看了眼妹妹,“慕姑娘是客人,我们应该让着她才对,哪有你这样无理取闹的……”   让她……无理取闹?   她若不开腔还没人觉得红娘在无理取闹吧?她这一开腔……   周围观望的人一脸红娘太不会说话,这小姑娘仗着是客人为所欲为真让人不喜欢的模样,连二掌柜的脸上都露出了愧疚黑发女子的神情,十一娘饶有兴趣的看了那黑发女子两眼,问二掌柜的,“这位是?”   “奴家是闲云阁的糕点师傅乌月,慕姑娘有礼。”   二掌柜笑了笑,满面春风的介绍,“乌月姑娘是爷从西夏请回来的糕点师傅,最擅长用各种花卉做成糕点,闲云阁大卖的糕点多数出于乌月姑娘之手。今日这栀子花就是乌月姑娘特意吩咐寻来做新鲜糕点的……”   “哦……”十一娘拉长了声音到中途戛然而止,“既然如此,君子不夺人所好,栀子花让给乌月姑娘!”十一娘淡笑着与二掌柜说话,顺手指了指窗外开的正旺盛的玉兰花,“掌柜的,麻烦帮我摘洗一些,我做几道小菜试试看。”   乌月微蹙眉头,对十一娘眼中没有表达出倾慕崇拜之色有几分不满,听到她要用玉兰花做菜,唇角微抿出一丝不屑,脸上却没显露分毫,只是不解的问,“玉兰花味涩甘苦,热水焯不得,冷水泡不得,慕姑娘打算拿来做什么?”   十一扫了她一眼,目光在厨房大厅内逡巡一圈,笑道,“乌月姑娘若想知道,可跟来看个仔细。”   此话一出,跃跃欲试的众人不由扭头去看乌月,历来,厨师研制新配方都是秘密,哪有人随意观看的?何况还是由掌柜带来的客人……   乌月做为一名资深糕点师傅问出这样的话,其用心……   发现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乌月忙笑着道,“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慕姑娘多心了。”   “我没多心啊?本来就不是什么不传之秘,乌月姑娘学会了也能为闲云阁带来收益,我何乐不为呢?”十一娘淡淡一笑,再不理会乌月已变得深沉的眸底,随手拎了一个竹筐,兀自出了厨房,去采摘树上的玉兰花。   红娘见姐姐变了脸色,一撸袖子,“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敢这么欺负我姐姐!看我怎么教训她!”   “红娘。”乌月拉住红娘,挤出一抹笑,“算了,她是掌柜带来的客人,我们该让着她,况且,方才确是我越界了不该那么问。”   红娘哪里会听,她姐姐小小年纪就在西夏扬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受过小丫头的气!   她才不管这小丫头是哪里来的,她铁定要让这小丫头低头给她姐姐赔罪!   哼!   红娘出了院子,扬声与十一娘道,“慕姑娘,我与你比试做菜,我要是赢了,你必须向我姐姐道歉!”   “红娘!”乌月从厨房跑出来,一脸焦急,“你别这样,我都说了这事不怪慕姑娘,是我……”   “姐姐!你老是这样委屈求全,别人才敢爬到你头上欺负你!我才不管,我今天就要跟她比试,她输了就要跟姐姐说对不起!”红娘丝毫不听乌月的劝告,不羁道。   “红娘,不许胡闹,慕姑娘是……咱们店的贵客!”不能将十一娘的身份说破,二掌柜深锁眉头,对这个一根筋的红娘很是无奈,若不是看在乌月的份上,以红娘惹事的本事,被撵出去一百次都不为过!   红娘昂着头,直视十一娘,“慕姑娘要是现在认输,我就不追究她刚才对我姐姐的无礼!慕姑娘,你认输吗?”   “红娘,你再这样姐姐可要生气了!”乌月一边规劝红娘,一边与十一娘和二掌柜歉意道,“二位别介意,我这个妹妹脾气拗,我劝劝她就好了……红娘,你跟我进屋……”   红娘不走,乌月无奈的摇头,“你怎么就这么倔……”   “她欺负姐姐就是不行!”   十一娘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乌月与怒气冲冲忠心护姐的红娘,笑道,“好!红娘姐姐这么爱护姐姐其心可加,慕娘就与你比一把!”   “真的?”红娘立时扭头,眼中晶亮。   十一娘点头,“想来你们也是要参加一品香厨艺比赛的,咱们就在那里一决高下,谁拿的名次靠前就算谁赢,如何?”   前就算谁赢,如何?”   “这……”红娘一怔,有些犹豫,“可我只是姐姐的辅助,并没以厨师身份参加比赛……”   “慕姑娘一定要与红娘比?”乌月脸色有几分不好看,直视十一娘,“既然如此,那我就代我妹妹接下挑战,我们一品香比赛见真章。”说罢,拉着红娘转身要走。   十一娘哭笑不得,什么叫自己一定要与红娘比?是她一直怂恿她妹妹要与自己比的吧?不过因为一盆栀子花,竟这般容不下人,不知道三姨夫是怎么挑中她的!这样的人留在店中未必是好事!   “乌月姑娘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十一娘抬眸淡声拦住乌月姐妹的脚步,“你口口声声说我要跟红娘比,可事实是什么想来大家心里都清楚,我不计较是看在掌柜的面上,你们一再得寸进尺欺负我年纪小还反咬一口,我却是要为自己讨个公道了!”   周围人面面相觑,似乎这时候才发现十一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而乌月姐妹都是十**的大姑娘!   一时间看向乌月姐妹的目光便多了什么东西。   乌月一怔,似没想到十一娘竟然当着闲云阁诸位厨师、糕点师傅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再看到众人的目光,心中不免恼怒,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慕姑娘多心了,厨师间进行切磋从来不分年龄长幼……”   这点确实没说错,众人下意识点头,目光聚向十一娘。   “乌月姑娘这话错了,你妹妹的最终目的不是切磋,而是让我低头向你道歉!”十一娘唇角勾笑,眸色极淡,“既然乌月姑娘执意如此,那慕青……奉陪!”   话落,转身爬树去够玉兰花,她做花菜的手艺虽然比不上小洛,却也是拿了一级高级技师的人!   红娘张口还要说什么,被乌月死死拽住,“你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跟我回屋。”   红娘撅嘴狠瞪了十一娘一眼,任乌月拉着回了房间。   十一娘打算好的栀子花鲜汤不能做,见玉兰花好,便多摘了一些,做了酥炸玉兰花、玉兰花枝片、玉兰豆腐羹三道素菜并玉兰鱼丝、玉兰花肉丸子、玉兰花焖五花肉三道荤菜,以及玉兰花水果拼盘和玉兰花果茶。   一桌菜色彩缤纷,香气扑鼻,色香先占两样,等二掌柜夹了一筷子入口,身子为之一阵,双眼都带着奇异的光芒,看着桌上的菜,“这……慕姑娘真是好厨艺。”   难怪初见时慕青姑娘竟那般自信,原来是个中高手,她露这一手厨艺,虽与乌月姑娘的糕点分属不同,无法相提并论,但显示出来的实力却并不比乌月姑娘差。   二掌柜的一时喜忧掺半。   喜的是没想到爷的外甥女这般厉害,忧的是她与乌月姑娘谁输了对方都不好看……   特别是今日,乌月姑娘似乎是有意针对慕姑娘,这件事怕不好办啊!   十一娘抹了把额头的汗,朝二掌柜笑了笑,走出厨间对一些休息的厨师糕点师傅道,“也请诸位帮慕青品尝一下,这些菜是否能借闲云阁的名号参加比赛。”   按照比赛大会规定,一家铺子有推荐两名厨师或糕点师傅的资格,乌月是经过大家同意内定的,十一娘若要了另外一个名额,等于他们都没了这次机会。   有些将意见藏在心里的人闻听十一娘的话,都有些不屑,觉得一个小姑娘做的菜再出色也未必比得上他们浸淫十几二十年的厨艺!   个个面面相觑,一个给一个使眼色,接踵走进厨间尝菜,却不料越吃脸色越难看,到最后筷子落下时,浑身的精神气儿都似抽掉了一般……   不发一言的往外走!   乌月来时已经够打击他们的了,现在又来这么一个做饭天才,他们是不是真的老了?   最后出来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闭眼喝了十一娘的玉兰花果茶后,深深叹息,“慕姑娘果然好厨艺,比我们这些老骨头更适合去参加这新颖的比赛!闲云阁以后可是后继有人了……”   “许师傅过谦了。”二掌柜的笑着接话,“闲云阁还要靠诸位撑着,慕姑娘……”   “慕青年少学浅,这点功夫可是把师傅教的绝活都掏出来献丑了,以后还要跟各位大厨们好好学习才是。”十一娘笑着打断二掌柜的话,她虽是借闲云阁名号一用不准备留下来,但却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计划,话到此,她朝二掌柜看了一眼。   二掌柜立时一头冷汗,暗骂自己险些把底给交代出去,笑着又说了几句,领着十一娘出了大厨房,去二楼为她安排了一个房间休息,“少主子请先作休息,属下这就去报名。”   “有劳二掌柜的。”   二人走后没多久,有厨师把乌月请了出来,请她品尝十一娘做的菜,“乌月姑娘,慕青来历不明,厨艺却有几把刷子,姑娘可要做好准备,免得遭了小人算计才是。”   喊乌月的是个年轻小伙,二十上下的年纪,看向乌月的目光一片倾慕,乌月轻眉扫过他,淡笑,“多谢提醒。”   拿了筷子试吃那盘中金黄的花状食物,入口竟清香扑鼻,夹带了玉兰花的清香,热油过的焦脆,入口的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乌月几乎是瞬间僵住了神色,不信邪的按照顺序一盘一盘吃了下去,神色越发凝重,眉头越发深锁,红唇抿的越来越紧!   怎么可能?!   那小   那小姑娘才多大的年纪,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凭借这样一种苦涩的花做出这么多菜肴,还配好了拼盘和果茶!   怎么可能!   她是怎么处理过水后玉兰花的涩味,怎么让玉兰花撇去苦涩只留清香的?!   乌月脸色阴沉,盯着那几盘菜似乎要将盘子穿个洞出来,年轻厨师端了玉兰花果茶递给乌月,“乌月姑娘尝一尝,这玉兰花的花果茶味道很好,与你上次做的玫瑰红枣茶一样……”   当看到乌月眼底的神色,年轻厨师的话一顿,最后一个好字怎么也敢说出口,怔怔的看乌月接了茶,抿了一口,唇角勾了一抹不屑的笑,“不过如此。”   后,丢开茶盏,转身离去。   年轻厨师看着她走远,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摇头嘀咕,乌月姑娘真是气的不清,平素从没这么失态过。   ……   五日后,一品香厨艺大赛正式在一品楼举行,京城共参加店铺四十八家,厨师共计九十六名,一品香因是主办方多出两个名额,可多参加两人。   第一日与第二日举办的是第一轮海选,比的是速度,要求参加比赛者在一刻钟内做出最多的菜式且味道不变,谁的菜式多,谁胜出。   这点自然难不倒十一娘,她选了时下最多的桂花,一气做了桂花茶,桂花酸梅汤,桂花莲藕粥,桂花奶茶,油炸桂花等五道,虽比不得做了十几道的速度,却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顺利晋级到第三日的筛选。   乌月和红娘与她的厨台相隔不远,看到十一娘取桂花时果断选了栀子花,在一刻钟内做出了清炒栀子花、栀子花炒蛋、栀子小米粥、栀子花饼!   虽只有四道,造型色泽味道却都是上乘,成功晋级!   红娘却不愿意,一路碎碎念,“她居然做出了五道,都是些什么茶粥的,真正的菜只有油炸桂花而已,怎么能晋级?!”   乌月一路沉默,到闲云阁门口,她与红娘道,“你先回去,我去菜市场转转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花卉可以做菜。”   “我陪姐姐一起。”红娘摇头。   “不行!”乌月沉下脸,有几分不耐烦,“你跟在我身边叽叽喳喳我怎么思考花卉能不能用?”   红娘不傻,看到乌月的神色,没再说什么,起身下了车,看着马车走远,才转身回了闲云阁。   乌月甩下车帘,撇了眼红娘离去的方向,眉眼那抹嫌恶终于露了出来,若不是因为她,自己哪里惹来这一身腥,真是被娘说中了,她就是个——扫把星!   车入东市,一派热闹景象,到处是熙熙攘攘趁着收摊前捡便宜的人,车夫将马车停在了门口,低头冲车里道,“乌月姑娘,东市到了。”   乌月掀开帘子,车夫忙下车放了车梯,伸手要扶乌月下来,却被乌月避开,自己走下台阶,车夫有几分尴尬却没多在意,朝乌月拱了拱身,“小的在此等乌月姑娘。”   “嗯。”乌月淡淡应了一声,抬脚进了东市。   走出没多远,她便皱了眉头,有些后悔没叫红娘一起来了,以往有红娘在身边她总能清清静静的想自己的事,今日她一个人走路,不仅要留意别被人撞到还要顾着别被人趁机顺了钱包,还要分神去看今日都有些什么新鲜花卉,真是苦不堪言!   走出一百米后,她果断扭头往回走,她定是出门没看黄历,这里都是些什么人,污言碎语的,没得脏了她的身份。   “哎哟,你怎么走路的?长没长眼睛?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都没看到,愣往我身上撞,中邪还是你家男人偷汉子了!”   因走的匆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抱着孩子正要蹲下来捡便宜菜叶的妇人,若不是她身后有人扶了一把,那妇人险些把孩子给扔了!   乌月脸色难看,匆匆低头说了声对不起,错开身子继续往前走,不期然被一双手臂拦住,“乌月姑娘,我们东家有请。”   “怎么又是你?”乌月一见来人,眉头紧蹙,往一旁走了两步,避开男人,“告诉你们东家,我没兴趣!”   “哦?若我们东家有乌月姑娘想知道的某人的消息,姑娘也不想见我们东家一面吗?”男人随着她的步伐移动,依旧稳稳的将她拦住。   这一次,乌月的脚步顿住了,抬眸正眼看男人,眸子里多了几分冷色,“你们东家是谁?他究竟知道多少?”   男人笑,“姑娘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我们东家。”   乌月垂眸,沉思片刻,抬头,“好,我跟你去。”   ------题外话------   抱歉,这两天卡文了,一般更新时间还是十二点,若十二点没更就是一点,从明日起小栖一定严格按照这两个时间来更新!   天太冷,手是僵的,感谢美人们送的票票,送上香吻一枚,么么哒~   ☆、049 扬名(3)   两日海选,选出符合条件的共四十二名。   第三日,是第二轮的筛选,要从前两日选出的四十二名中筛选出最优秀的十名,再进行最后的决赛,前三名者可进入忠勤侯府效命。   十一娘与乌月都没有悬念的进入了最后的决赛,十人中择前三名,乌月要的就是在这场把十一娘狠狠踩下去,以消心头之恨!   虽说只是一场比赛,但有幸被推荐来参加比赛的哪个不是铺子的精英能取的好的成绩一则能在京城大放异彩,二能为铺子打免费广告招揽生意,既能扬名又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十位都是京城各铺子的精英,对闲云阁今年能留下两个厨师名额,大出其他铺子厨师的意料,未上场就对两人观察起来。   一个十**岁,据说是西夏高薪请来的天才师傅;一个十一二岁,据说师曾名门,小小年纪做出的菜不仅色香味俱佳,还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发明出新菜色。   乌月虽名满西夏,对京城的人来说却不过是近半年闲云阁突然出了大卖的花式糕点,糕点师傅即是乌月。   做菜,他们是从未见识过的。   第一场海选可说是幸运,那第二场可不能再是侥幸,能成功到决赛的大厨哪个不是三四十岁,浸淫厨房十几二十年的人!   这两个姑娘若不是有过人之处,便真的是天纵奇才了……   他们很好奇,今日这两个姑娘还能不能胜出?!   名额只有三个,他们可不会相让!   ……   “姐姐,咱们今天做什么菜?”红娘拎着竹篮问乌月,乌月扫了眼准备齐全,琳琅满目的食材,居然连春日的桃花、冬日的腊梅都能弄了来,一品香果然不同凡响。   “姐姐?”见乌月看着食材发呆,红娘又唤了一声,乌月回神朝她一笑,“你先去选其他食材,花由我来挑。”   “哦。”红娘应了一声,转身要走,乌月拉住她,嗔瞪她一眼,“你这个急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我还没说让你拿什么食材你就走。”   红娘笑了笑,乌月指着不远处的食材与她细细说着,“鳕鱼一条,蒜薹一把,南瓜一个,鸡蛋若干,蘑菇若干……这些差不多了,你先去寻来,我去那边找花。”   红娘点头,笑着离去。   这一轮比的同样是菜式的多寡,不同的是做菜用的花不能是同一种也就是说一种花只允许做一道菜,且色香味均佳才算一道。   乌月心中早有计较,所以选起鲜花品种和配料食材格外快速,她今日决定做七道菜,七同气,她这一局定要把十一娘压下去!也气她一气!   准备好食材,乌月吩咐红娘研磨莲子心,她则换了一副利落的厨师装,轻蔑的看十一娘,她就不信那不过十一二的丫头真有天助,能在这么多鲜花中挑出合适的做成菜!   不过话说回来,她就算有本事做成菜,这一局也是必输的!   ……   时间回到昨日乌月随男子上了一辆马车,车行到一条胡同最深处停下,乌月见到了从西夏一直追来的男人。   “果然是你!为什么一直派人跟踪我?”她若没记错,自己从一开始就拒绝了他的邀请,这男人究竟笃定了什么,一定要挖自己过去!   男人妖娆一笑,大大的扇子轻轻扇着,有风吹起男人的长发,飞扬到狭长的双眸间,格外惑人。   乌月皱眉,后退一步,很是看不惯一个男人妖媚成这个样子,“你若没什么话说,请恕乌月告辞。”话落,转身就走。   “乌月姑娘还是这么性急。”男人叹一声,“可惜我费了大力气打探来的消息……”   乌月脚步顿住,霍然转身,“有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你属下告诉我你有我想要的消息,他在哪里?”   男人起身,大红的衣袍随风鼓动,一步一步走到乌月身边,撩起她的一缕秀发轻嗅,“为了一个有妇之夫,从西夏追来大安,乌月姑娘的勇气真是让顾某佩服之至!”   乌月抬手拍开他,轮廓清晰的漂亮五官满是冷肃,“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既然来了就有百分把握将他攥在我的手中!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在哪里!”   “好说,消息我有,就是不知道乌月姑娘拿什么来换?”男人淡淡一笑,风华之盛让乌月别开了头,“你想要什么?”   “我要……”男人将乌月上下打量一遍,在乌月越发黑沉的眼神下哈哈大笑,“我要乌月姑娘未来三年所有研制出的菜式和糕点方子,且不准在闲云阁出卖!当然,如果乌月姑娘有兴趣来一品香,我自然举双手欢迎!”   “三年!”乌月瞪着男人,“你疯了?一个消息能有这么值钱?!”   男人看她一眼,“那就看这人在乌月姑娘心目中的地位了。乌月姑娘有一日的考虑时间,第二轮比赛开始前,我说的话都作数……”   乌月没半刻犹豫,转身就走,等回到东市坐上回去的车,她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如男人所说,为了一个有妇之夫,她辗转从西夏而来,到底值不值得?!   回到闲云阁,她吩咐红娘,“我想一个人静静,别让人打扰我。”   红娘很尽责,让她在屋内安安静静的呆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这期间乌月想了很多,最坚决的要数那颗一定要得到男人的心!   她上街寻了一个乞丐送了他一钱银子   个乞丐送了他一钱银子让他给一品香的男人带话,条件她答应了,但她要先提一个小条件来验证一品香会不会骗她。   男人给了回话,保证不让她失望。   ……   乌月不止一次想,如果他没成亲多好?她嫁给他,他们夫唱妇随,将闲云阁发展成京城第二家一品香。   可有些事没有如果。   十一娘不是没注意到乌月看过来的古怪眼神,却选择了忽视,乌月这样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的人留在闲云阁,不是好事!她不介意帮三姨夫清理门户!   不过是精通以花入菜,他们想要多少,她就能从脑海里给他们搜罗出来多少,现成的还不用再研究,省时间、省力气、省金钱直接就能做出成品售卖,还留这样的人在闲云阁矫情什么!   “慕姑娘……”   “乌月姑娘。”十一娘朝走来的乌月点头,眸光淡扫过她提着的篮中放着的食材,刻意不去计较她眼底的轻忽,转身要走。   乌月张口要唤住她,却不知为何又顿住,手下抓了一把花放进篮子里,花瓣被拈成汁染红她的拇指。   “慕青,有你低头的时候!哼!”   她今日要做的这八道菜是潜心研究了好久,准备拿来做给她心爱的男人吃的,不成想今日要浪费在这种无聊的比赛之上!   十一娘懒得理会她的矫情,贱人总是矫情的!   她今日要做一桌盛唐百花宴,这是她当初考高级技师的命题,曾被骨灰级大厨选为第一名。   盛唐百花宴共八道菜。   第一道:仙子霓裳曲,原材料是月季花(月季花有活血消肿、消炎解毒、血瘀肿痛的功效。)红黄彩椒配合西式沙律汁与澳洲鲜带子搭配,淡淡的花香与带子的鲜味得到淋漓的展现。   一品香的食材虽广罗天下虽没有红黄彩椒,却意外的让十一娘找到了扇贝,虽比不得澳洲鲜带子美味,但出来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霓裳绸缎这个十一娘选了美人蕉与黑心菊代替,红黄相间的颜色效果并不比红黄彩椒差!   红黄彩带飞扬,仙子翩翩飞舞,好吃好看!   第二道:天池甘露香,其实就是人参花炖鱼翅。   人参花味苦性凉,可消除疲劳、改善失眠、改善记忆力,提高身体免疫力、预防高血压、低血压等疾病,被誉为“神奇元素。”   配以老鸡,龙骨,鱼翅和蒸馏水炖制即可。   第三道:百花千卉艳,其实就是百合银杏虾球。   百合花,营养成分和药用价值都很高,润肺止咳、清心安神、补中益气,亦可治惊悸、神思恍惚等病症。   以百合花做摆设,花毛莨做装盘,爽脆鲜甜的虾球配上银杏与百合炒制出美味和健康。   第四道,悠然南山行,即菊花鲜鲍西果。   第五道,陌上金莲纤,即金莲花加上老鸡熬制的汤将百灵菇慢火煲煨入味。   第六道,贵妃轻曼舞,即桂花烧汁白鳝,以精湛刀法在鱼肉上制成渔网图案,用桂花、调味料、淀粉、鸡蛋腌制,油炸上碟,另用桂花和汁液浇淋。   第七道,桃红碧波漾,其实是桃花腊味汤丸,即以腊味有原料,切成幼粒加桃花做馅料,用糯米包裹,做成的糯米汤圆。   第八道,芳菲引燕归,玫瑰燕窝布丁。   此八道菜一摆上桌,几个评审大厨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不等主持的管事开口说开始试吃,就兀自拿起了筷子尝起了菜。   菜的好坏,其实在色香出来的那一刻就决定了,浸淫厨艺几十年的老者们哪里受的住这样色香的味道……   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几个评审大厨的手就扒着想将几盘菜往自己身前划拉,“兄弟,您让我一盘?”   “呵呵,老哥,这盘是我先抢到的……”   “臭小子,把鱼给我留下!”   “给我瞧一瞧她那悠然见南山到底是怎么做的!”   “……”   一群德高望重的老师傅旁若无人的争抢起来。   几个伺候上菜的小厮面面相觑,齐齐去看掌事的管事,管事满脸错愕,片刻回了神去翻手中的牌子,一看到厨师名,不由傻眼了。   这……这是少爷交代的要刷掉的厨师啊!   他们这么哄抢厨师的菜,一会儿怎么打差刷下去啊?!   管事的额头蓦然出了一头的汗,忙用手抹了一把,招呼小厮,“还不赶紧把菜撤下来!”   “谁敢!”为首的老者见小厮的手伸过来,一巴掌打下去,那小厮吃痛,往旁边蹦跳了两下,一脸扭曲。   管事挤了一抹笑,走上前去到老者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两句,那老者瞪了他一眼,“滚犊子的,让他自己来跟我说!整日藏着掖着的,净做些不入流的事!”   “哎哟,老爷子,您这不是为难我吗?这是少爷提前吩咐的,要是办砸了,小的我这脑袋不保……”管事为难,又是鞠躬又是弯腰说着好话,老者却看也不看他,“这姑娘做的菜,我喜欢,让她直接胜出,哥几个有意见没?”   正忙着抢东西的几人闻声一起看过来,“没意见。”   “成了。”老者大手一挥,看那管事,“还愣着做什么?宣布去!后儿个我要见到这名厨师来一品香,敢背后玩花样,小心老子废了你!”   管事见多说无功,   多说无功,只得哭丧着脸让人去通知十一娘,顺利胜出,等后日来一品香,由忠勤侯府的管家来领着去忠勤侯府即可。   十一娘笑着道了谢,与二掌柜一起出了赛场。   管事的脸都扭成苦瓜了,哎哟他的天!少爷让他把人刷下去,他却让人占了第一个名额,回去可要怎么交代?!   他已经感觉到身体各种痛了!   “姐姐,那个慕青直接晋级了!”红娘一脸不敢置信瞪着十一娘与二掌柜一起离开的背影,“二掌柜的怎么事事都护着她?太可恶了!”   乌月正垂头专心做玫瑰花球的手一顿,已捞到漏勺里的粉色花球噗通一声重新掉入锅里,油水溅出,她的双手瞬间被溅上几滴,疼的脸色一白。   “啊!姐姐,你没事吧……”红娘大惊,拉着乌月的手往放着鱼的水盆里放,乌月眉头紧蹙,嫌恶的瞪了眼红娘,手大力一抽,从红娘手中抽出,红娘受力不止,身子往前一头栽进水盆,狼狈至极。   “红娘……”乌月伸手扶起红娘,替她擦去脸上的水渍,“你没事吧?”   红娘摇头,脸色有几分苍白,她小时候掉过池塘,怕极了水,适才吓的都忘记了呼吸,这会儿惊魂未定,只会摇头。   乌月满脸愧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手疼的很……”   “没事,姐姐你先忙你的,我休息一会儿再帮你。”红娘松开乌月的手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胳膊发抖。   乌月眼中掠过一抹不耐,面上却笑着安抚红娘,“好,你歇着,有事记得喊姐姐一声,即使赌上这场比赛胜利不要,姐姐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红娘苍白着脸挤出一抹笑,“嗯嗯。”   乌月拍了拍红娘的手,将帕子塞到她手中,自己起身将锅中油清理了,重新准备玫瑰花球。   目光渐渐阴沉下来……   顾子洲,这就是你的诚意?!想要我三年研制的菜式、糕点方子,做梦!   哼!没有你的帮忙,我乌月一样能凭本事压那小丫头一头!第一个胜出,不代表是第一名!   慕青,你别太得意!   重新做完最后一道玫瑰花球摆上盘,用玫瑰花瓣做装盘,乌月的八道菜也上了评审台。   几位大厨似习惯了乌月的味道,只品了一道菜,便笑着道,“这是出自乌月姑娘的手吧?”   小厮点头。   几人哈哈大笑,“难得,乌月姑娘竟会来参加一品香的比赛,哈哈……”   “好,这味道很好,花的清香融入到肉味里,且除去了肉的腻味,不错!”   “与刚才那个百花宴倒是有的一比,好!胜出,你们呢?”为首的老者赞许的点头,环视周围的几人,见众人纷纷点头,朝管事摆了摆手,“胜出。”   管事笑着转身,高声宣布了结果,乌月长嘘一口气,收拾东西,拉着红娘出了赛场,到一旁的观赛区等候最后一个人胜出。   不少参加比赛的厨师都很不服气,一个两个的看着都十几岁的年纪,怎么能说过就过,有人偷溜过去尝乌月做的菜,吃完便摇头叹气,乖乖回去继续磨叽。   没办法,人家不仅别出心裁,做出的菜色香味都没的挑,自己确实比不了!   统共三个名额,被闲云阁抢走两个,剩下最后一个名额,众人难免焦灼起来,接连三个人都被几个老者皱眉刷了下去,只剩最后三人。   “一大帮人,最少的也做了十几年的厨师,怎么做出来的菜连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都不如?”   “你瞧瞧这做的是什么菜?花瓣又涩又苦,压根就没处理,让人怎么吃?”   “得了,你自己尝尝你这汤,跟馊水一样,拿走拿走……”   几人瘸子里面挑将军,最终选了一个差不多的算胜出,然后起身离开赛场。   乌月有些傻眼,就这样,不公布谁是第一名吗?   她使了红娘去问管事,那管事一脸为难,这要他怎么答,按照事先说好的,是按提菜的顺序定名词,十一娘第一个提的菜又胜出自然是第一名,偏偏她是少爷指定了要刷下去的人……   管家支支吾吾半响,朝红娘一拱手,“自然是咱们的乌月姑娘!”   乌月得了满意的答案,高兴而归,却不知,几个老头出了赛场就向各自的好友炫耀起今日尝到了什么什么样的菜,那味道是怎么怎么的美味,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闲云阁新来的小姑娘厨艺了得,可谓天赋异禀的事就被传的沸沸扬扬。   不少人闻风去闲云阁,点名要盛唐百花宴……   妖孽男顾子洲知道消息前去闲云阁时,已到排队的地步。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050 夙四   “嗳,这位爷!”门口的小厮瞧见顾子洲,笑着迎上去,“真是招待不周,我们今日客满,您看……”   周围一群人虎视眈眈,顾子洲逡巡一圈,斜了小厮一眼,嫣然一笑,“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找人的,带我去找你们二掌柜的。”   周围一阵抽气声。   小厮眼中一片惊艳,连片刻迟疑都没有,弯着腰将顾子洲请进了内堂,直走到后面小院子里才从顾子洲的笑容中醒过神来,忙伸手去拦,“这位爷,我们内宅不许外人进出,您请外面稍候,小的这就去请我们二掌柜……”   “顾少爷?”   二掌柜正与十一娘说笑着从大厨房出来,瞧见顾子洲很是惊讶,“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二掌柜连夺我一品香大赛两个名额,我可不是要上门来恭贺!”顾子洲浅浅而笑,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修长的手指缓缓摇动折扇,周身透着说不出的慵懒之气。   十一娘眼底掠过一抹惊讶,这人……好生面熟。   她正蹙眉冥想,那顾子洲已笑着冲她微微颔首,“这位就是慕姑娘吧?没想到如此年轻就有这般功底,顾某佩服。”   电光火石间,十一娘突然想起,初到京城那日在莫府门前那条街道上,突然发狂的马与突然出现的红衣男子……   十一娘笑,走上前几步,福身行礼,“多谢顾少爷给的这次机会,慕青深感荣幸。”   顾子洲眸神微动,收了折扇虚扶十一娘起身,“慕姑娘不必多礼,没想到慕姑娘的厨艺如此出神入化,早知如此,顾某早……哈哈。”   这姑娘的眼神好生熟悉,顾子洲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心中突然一亮,难怪他刚才没认出来……   他若没记错,这姑娘该是在落星湖连赢子宴十盘,在莫府惊马却不愿露出真功夫的那个丫头!   那个少年喊她为十一娘,莫家三小姐喊的是锦妹妹!这慕青怕不是她的真名,以假名参加厨艺大赛,试图混进忠勤侯府,这丫头想干什么?!   十一娘附和一笑,福身告辞,“顾少爷与二掌柜的聊,我去取些食材过来,还有许多客人等着吃饭。”   顾子洲来此就为做出盛唐百花宴的人,没想到竟然是她!难怪他将京城内外都翻找了一遍都不得结果,任谁也想不到她竟改容易貌藏在店里。   “二掌柜真是好福气,一口气招揽了两位厨界天才厨师,闲云阁以后怕都会如今日这般,生意兴隆了。”   二掌柜谦逊一笑,抱拳,“托顾少爷的福,没有您一品香的厨艺大赛,这孩子也不能一赛出名。”   两人互相夸着说了半天话,顾子洲提出个要求,“今日前来,实想尝一尝慕姑娘的百花宴,不知……”   “好说好说,顾少爷请。”二掌柜脸上带着笑,将顾子洲迎上二楼的贵宾房,奉了茶,道,“顾少爷稍候,我这就去嘱咐慕姑娘先做您的菜。”   顾子洲含笑点头,等房门关上,二掌柜走远,他蓦然沉了脸色,妖孽的绝色容颜多了几分冷凝,“红风。”   “爷。”   “我上次让你打探的事可有结果了?”   “尚无,少爷让我跟踪的马车在长治遭死士伏击,车上二人受伤在长治停留,属下留了人在长治,早上刚接到的消息,马车还未上路。”红风垂首应答。   顾子洲黑眸深沉,扫了他一眼,半响挥手,“你去继续跟着,查不到东西之前不用回来报信。”   “是。”红风应声,在门口小厮敲门推门而入的瞬间消失在屋内。   “爷,您要的百花宴第一道,仙子霓裳曲……”小厮将菜放下出门,到门口狐疑的瞧了瞧门,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我刚才幻听了?明明听到屋里有人说话的。”   摇摇头,下楼去。   尝罢百花宴,顾子洲倒是有几分真的想挖十一娘去一品香了,这份巧思这份独特这份手艺,说实话并不比他店里养的那些大厨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怪那群老头如此推崇她,确实是有真功夫的。   第一次闻名是她一身风月门不传轻功秘法,第一次见面是她镇定藏拙,这一次见面又给他这么大的惊喜,这丫头身上还有多少秘密等他发掘?   “乌月姑娘。”   “顾少爷可是在这间贵宾房?”   “是。”   “帮我通禀一声,就说乌月有事求见……”   顾子洲摩挲着茶杯,轻啜一口,扬声道,“乌月姑娘吗?请进。”   门被小厮推开,乌月缓步进来,小厮将房门关上,她才抬眼看顾子洲。   “乌月姑娘,请坐。”   “不必,我只是来说两句话就走。”乌月面无表情,眸光冷淡,竭力压制着心底的愤怒,“对今日的局面,顾少爷有什么话说?”   慕青成了整个京城厨艺界的天才厨师,那她算什么?她成了什么?她沦为慕青的陪衬,被慕青狠狠踩在脚下,自尊和骄傲一一破碎!   简直可恨!   “乌月姑娘想让我说什么?”顾子洲抿着茶,眉眼疏淡,目光扫过乌月甚至未做过多停留。   乌月蹙眉,觉得顾子洲态度很有问题,“你答应过我把她刷下去的,现在她成了名人,我成了陪衬,你说你该说些什么?还是说……顾少爷不想要我三年内的菜式和糕点方子了?!”   点方子了?!”   顾子洲抬眸看她,伸出另一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乌月姑娘,我若说不想要你的方子了,你还有什么可与我交换的?别忘了,你想要的消息在我这里。”   乌月头一懵,愣愣的看着顾子洲,不敢相信的道,“你……你说什么?你不要我的方子了?!”   话到最后声音有些奸细高亢,顾子洲展颜一笑,点头。   乌月扶着桌子重重坐在椅子上,目光片刻未离顾子洲的笑脸,“你……你不要我的方子了?那我怎么办?怎么办……”   顾子洲抬手为自己倒满一杯茶,“乌月姑娘可要好好考虑,我的等待有限,乌月姑娘若是拿不出我需要的东西,那咱们的交易……”   乌月眸光一闪,拍桌而起,指着顾子洲冷笑,“顾少爷不要我的方子想必是得了慕青的!哈哈……真是可笑,她从哪里来的你都不知道居然敢要她的方子?!她有我的名气大吗?有我做菜、做糕点的时间长吗?只凭区区几道菜,你就如此看轻我,这交易作罢就作罢,我乌月不稀罕!我自己的男人我自己找,告辞!”   话落,转身就走。   顾子洲转着杯子看她怒气冲冲开门而去,并未拦阻,红月从屏风后出来,看着乌月的背影蹙眉,“子洲少爷,您不是一心想得到乌月的方子吗?怎么……”   “她早晚会求上门来,急什么。”顾子洲起身,净了手,抬脚离开,“喊红雪来闲云阁,给我好好盯着……慕青姑娘。”   红月一怔,点头,“是,那我……”   “你随我回去,好好伺候我们家的二少爷!”顾子洲脚步一顿,无奈宠溺的叹了口气。   红月抿唇一笑,“二少爷性情直爽,做事难免得罪人。”   他是仗着爹和自己,行事才有恃无恐吧?   因为不管他做了什么,他们都会在他后面帮他擦屁股!   顾子洲摇头,快步出了闲云阁往回去,这小子偷偷摸摸追着他来京城,幸好他吩咐了人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他,不然……凭他千金台少爷的身份不知道被多少人分尸吃掉了!   红月结了账,跟着上了车。   ……   到去忠勤侯府那日,十一娘与乌月被二掌柜带着去了一品香,一路送她们入了忠勤侯府才回去,到店里第一件事,就是写信飞鸽传书。   十一娘三人被忠勤侯府管事带着一路去侯府大厨房,半路却遇到侯府二小姐坐着软轿出来送好朋友,两人隔着软轿笑语晏晏,管事带着三人避到一旁,“二小姐。”   两个女子的笑声戛然而止,一道清悦的女声淡声,“王管事不必多礼,继续走。”   “是,小姐。”   轿夫本是几个粗壮婆子,听到小姐发话,继续向前走,不成想,一个婆子突然拐了脚,坐了忠勤侯府二小姐的软轿突然朝前摔去。   一身衣裙纱罩的清秀女儿从轿子里惊叫着跌出轿外,额头重重磕在一旁的石头上,血瞬间汩汩而出。   “啊?小姐!来人啊,快来人啊,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一旁的丫鬟惊叫着扑上去,将二小姐扶起来,丢了轿子的婆子脸都吓白了,跪下就开始嘭嘭磕头,“二小姐饶命,老婆子不是故意的!二小姐饶命,老婆子不是故意的……”   管事一把拎起婆子的衣服将她扔到一边,沉声道,“都慌什么,你们几个送这位小姐出府,你们两个去外院请大夫,你们两个小心抬着小姐去最近的房间,都快这点儿!”   人群瞬间散开,露出二小姐的本来面貌,十一娘看到二小姐面容的刹那,突然怔住,这张脸,好像一个人……   可是,怎么可能?   那女子分明什么都不知情,面对薛烨也半分动容都无,怎么会跟二小姐的样貌如此相似?   还是说,她失忆了,所以记不得薛烨,记不得从前之事……   ------题外话------   先更上来,免得亲们久等,么么哒~   小栖今天睡过头了,又要赶上班,所有更的少了点,明天多写点哈。   ☆、051 无题   因忠勤侯府二小姐的意外受伤,本该热闹异常的生日宴被取消,只来来往往一些大臣家女眷前来探望病情送上礼物表示慰问,几位与二小姐关系亲密的被允许隔着纱帐与二小姐说了几句话,确认二小姐只是失血过多,并无大碍。   送走又一波意料中的闺蜜,贴身丫鬟扶着二小姐躺下,“小姐,再来的人别见了吧?你的伤需要静养……”   二小姐轻轻摇头,配合丫鬟的服侍小心躺下,“哪里是说不见就能不见的?她们的爹娘多多少少都与爹娘有关系,不给她们面子,不是让爹娘为难吗?”   “可是,小姐……”   “好了,别再说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再有人来,我才有精力与她们说话,记得到时候唤醒我。”二小姐闭上双眸,轻声嘱咐贴身丫鬟。   贴身丫鬟撅了撅嘴,看着自家小姐一脸的苍白,不情不愿的应了声,“是,小姐。”   “青衣姐姐,杨阁老家的二夫人带着杨小姐来探望小姐,杨小姐已被夫人身边的嬷嬷领着往这边来了,小姐这会儿……”一身粉衣的丫鬟撩帘而入,贴身丫鬟忙扭头蹙眉手指放在唇边,“嘘。”   粉衣丫鬟忙禁声,拎着裙摆蹑手蹑脚的走进来,趴到青衣耳边,“青衣姐姐,那怎么办?”   青衣看了自家小姐还蹙着的眉头与额上包裹的一圈白布,咬了咬牙,“我去说,小姐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刚睡下,不能见客……”   “青衣……”帐内传出一声轻咳,青衣身子一僵,扭过头应声,“小姐……”杨家小姐那样的人有什么好见的!每次说话都话里有话,烦人的很!   “请杨小姐进来吧。”夙二小姐慢慢坐起身,青衣与粉衣忙去扶,青衣拿了靠垫放在夙二小姐身后,粉衣福身退下撩帘去外面候着。   不一会儿,一片珠翠轻响,帘子被粉衣掀起,笑道,“小姐,杨小姐来了。”   “快请。”   杨家小姐进来,看到床上的纱帐没取下来,眉头一蹙,轻笑着走过去,“夙二小姐可好?我昨儿个刚得了消息,知道你不小心被石块破了头,我生怕你毁了容,立刻就想过来看,偏被我娘拉着不让来,说哪有下午去探病的,死活拘着我……”   她走到床前被青衣拦下,笑着福身道,“杨小姐,我家小姐脸色不好,别吓着您。”   “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不成?”杨家小姐抬袖掩唇而笑,“我与你家小姐自幼一起长大,还怕被她吓到不成,最多你家小姐伤了额头,留个疤,又不是毁了容,你担心什么?是不是,思嫣姐姐?”   说罢,淡眸冷扫了青衣一眼,杨家小姐的贴身丫鬟立刻上前笑着将青衣拉到一边,“青衣姐姐,我正好有事求你,咱们去外间说话,也让小姐们说点贴心话。”   青衣恼怒,这个杨家小姐每次来都不安好心,这次肯定又想看她们家小姐的笑话了,太可恶了!   “青衣,你去吧。”   “小姐……”   青衣被杨家小姐的贴身丫鬟缠住,杨家小姐已掀开床前的纱帐走了进去,青衣又恼又气,转身去了外间,留那贴身丫鬟尴尬的站在原地,被杨家小姐一瞪,才扭头往外走,口中唤着,“青衣姐姐,你等等我。”   杨家小姐在夙二小姐房里呆了一个时辰,直到杨家夫人来催,才‘不依不舍’的起身告辞,甚至还拉了夙二小姐起来散心,“思嫣姐姐一直在屋里闷着不通气怎么能好得快呢?正好我去前厅要路过你们家小花园,思嫣姐姐就当陪我去看看你们家好景致,可好?”   “杨妹妹,我头晕,怕是不能……”夙二小姐一脸蜡白,虽头晕目眩却依然强撑着应付说话。   杨家小姐眸底掠过不屑,脸上却绽放笑容,亲昵的挽着夙二小姐的胳膊,“傻姐姐,我明知道你身子不好,还真让你陪着我走路不可?!唤两个人抬一顶软轿过来,你坐着我陪你走路聊天就好了嘛。”   话落,也不等夙二小姐再说什么,扬声唤人,“去抬顶软轿过来,抬你们小姐去花园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杨小姐,我家小姐身子不好,不能见风。”青衣与粉衣大惊失色,忙上前拦阻。   杨家小姐斜了二人一眼,脸色沉了下来,“你们家小姐都已经答应了,你们跳出来拦着是什么意思?”   “是啊,青衣姐姐,小姐们决定的事哪有我们当奴才再做主的?我们杨家可没这规矩。”杨家的贴身丫鬟也一脸怒容瞪着青衣、粉衣二人。   青衣气的小脸涨的通红,“你……”   她与她同是丫鬟,居然敢指责他们夙家没有规矩,这不是当着小姐的面打小姐的脸吗?!没有杨家小姐默许,她敢说这样的话吗?   “青衣!”夙二小姐开口唤贴身丫鬟,“你太放肆了,我罚你将书房打扫半个月,期间不得回来伺候。”   “小姐……”粉衣想求情,被青衣拦住,“是,青衣知错,青衣领罚。”青衣忍住心底的怒火,转头对杨家小姐道,“杨小姐,陈御医曾有吩咐,说我家小姐伤在头部,半个月内最好不要见风,免得留下见风头痛的后遗症,还请杨小姐海涵,我家小姐不能陪您去花园游逛,您若愿意,奴婢陪你……”   “青衣!”夙二小姐无奈摇头,这傻丫头,此话一出不是把杨家小姐给得罪了吗?   果   罪了吗?   果然,杨家小姐轻笑出声,“思嫣姐姐,我倒不知,你的贴身丫头能与你平起平坐了?”话到此,眸色一厉,“我是杨阁老的嫡孙女,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同行!”   青衣脸色一白,杨家小姐轻蔑的扫过去,上下将青衣打量一番,扭头与夙二小姐道,“既然夙二小姐不欢迎我,我走……樱桃,我们走!”   “杨小姐……”夙二小姐起身下床,踉跄着追出去。   青衣忙跟上,扶住夙二小姐单薄的身子,“小姐。”   “杨小姐请留步。”   两人追到院子外,杨家小姐已上了软轿,不耐的吩咐人快走,婆子们无法只得抬轿走人。   夙二小姐撑不住晕倒在青衣怀中,临昏厥前抓着青衣的衣服说了句,“别叫文大夫。”   “小姐!”青衣吓的当场哭出声,与粉衣一同小心翼翼的将夙二小姐抱回床上,抹了眼泪就要去请大夫,被粉衣拉住,“你疯了!小姐就是不想让夫人和老爷为难,才不让我们去找文大夫,你这一去夫人和老爷知道是杨小姐来过小姐才晕倒的,后果会多严重……”   “我不管,小姐的命比什么都要紧!”青衣甩开粉衣,执拗的跑出院子,与前来送汤的十一娘撞了满怀,亏十一娘反应快,护了热汤没有撒出来伤人。   “青衣,胡闹什么!”一袭红衣,长相普通的女子从二人身后走进院子,“还嫌事情不够乱是不是?粉衣,送她去书房,一个月不许她出来!”   “红衣姐姐,青衣姐姐也是关心小姐才乱了方寸……”粉衣小心翼翼求情。   红衣蹙紧眉头,扫过二人,“杨家现在是咱们得罪的起的?连老爷夫人都供着杨家的人,小姐如此委屈求全,你们倒好,一句话就坏了小姐的苦心……你们做事用不用脑子?赶紧走,再不走,加罚一个月!”   青衣拗着头,被粉衣连拽带拉的带走。   红衣长叹一声,与十一娘点头,“慕姑娘这边请。”   十一娘笑着点头,对她们口中的杨家很是好奇,杨家小姐……莫不是裴家少爷的杨家表妹?   两人进屋,十一娘将汤盅放下,与红衣道,“我在汤里加了凝神静气、补血养身的药材,红衣姑娘与二小姐喝来试试看。”   “药材?可以吗?”红衣掀开盅盖,一股清香的药材味铺面而来,丝毫没有素日闻到的苦涩之味。   十一娘嗯了一声,笑说,“我看过陈御医开的药方,又特意去问过文大夫,得了他的许可才在汤里加了药材,对二小姐的身体有益无害。”   “劳慕姑娘费心了。”红衣眼中一喜,福身谢十一娘,“慕姑娘年纪轻轻懂的这么多……”   十一娘笑笑,没有应话。   红衣又与她说了两句,端着碗匆匆入内,喂了二小姐一碗汤,才出来,拉了十一娘进内间,小声道,“敢问慕姑娘可懂医术?”   十一娘一怔,看她一脸小心谨慎,眸底分明布满担心,笑着点了点头,红衣眼睛一亮,福身要跪,十一娘忙拦住她,“红衣姐姐这是做什么?”   “还请慕姑娘为我家小姐把把脉,小姐脸色苍白,我怕……”   十一娘笑了笑,拉她起来,“举手之劳,红衣姐姐且不可行这么大礼。”   夙二姑娘并无大碍,不过是焦急入心,脑部供血不足造成的昏迷,睡上一日便无事了。   红衣松了一口气,再次向十一娘道谢,送她出院子,刚到院门口,远远一顶软轿抬了过来,红衣蹙眉,“这些人还让不让小姐养病了!”   前面一个小丫头跑着过来,到近前,福身道,“红衣姐姐,莫三小姐来了。”   红衣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笑容,转头与十一娘福身道,“慕姑娘,今日发生的事出了这个院门请忘记……”   大宅门里的事,十一娘正色点头,快步离开。   红衣看着十一娘的背影沉思了片刻,笑了笑,转身去迎莫三小姐。   莫三小姐瘦的厉害,下巴尖尖的,眼窝也深陷着没有精神,看见红衣轻扯了一个笑容,“红衣,你家小姐可还好?”   “莫三小姐,您……”红衣有些担心的伸手去扶她,“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最近的饭菜不合胃口,吃不太下去,结果就瘦成了这样。”莫三小姐努力一笑,任红衣扶着走进院子,摆手让莫家那些丫鬟婆子都呆在院子外,一个也不许进。   芸苏朝红衣点了点头,芸楚跺了跺脚,“小姐……”   红衣不知道莫三小姐发生了什么,但想到每次随小姐去见老爷夫人听到的那些朝中局势,联想到杨家、莫家与裴家的亲事,大概能猜到些。   不由同情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家小姐与莫家小姐都是可怜人……   夫人一心把小姐送进宫,巩固夙家忠勤侯府的地位,可小姐心性善良哪里是宫中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嫔妃们的对手?!   再说,皇帝今年五十一,比侯爷的年纪还要大,让小姐去伺候这样一个人?红衣想不明白,侯爷和夫人怎么忍心?!   扶莫小姐进了小姐闺房,红衣笑道,“莫三小姐,我家小姐刚睡着,您先在榻上小憩一会儿,小姐醒来我再喊你。”   莫三小姐摇头,“扶我去床上,我与嫣妹妹一起睡,外面那些人……芸苏、芸楚你招呼一下,其他人随   ,其他人随他们去。”   “是。”红衣笑,与莫三小姐除了头饰脱了外衣,服侍她躺好,放下纱帐,轻手轻脚到外间,小声吩咐守门的丫头,“小心听着里面的动静,听见两位小姐唤人即可去厢房寻我。”   小丫头应是,红衣才到院门口请了芸苏与芸楚到厢房说话。   莫三小姐微合着眼,摸索着抓了夙二小姐的手,小声道,“嫣妹妹,我好累,我不想要表哥了,我要不起他!娘还有两个庶女,我走了她还有女儿疼爱,少我一个不少……嫣儿,我们一起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找锦妹妹,她答应过我要带我去湖边抓鱼,要带我去爬树抓秋蝉……反正你也要不起你的乔哥哥,我们俩作伴……好不好?”   莫三小姐模模糊糊睡了过去,没看到一旁的夙二小姐睁开了眼睛,嘴唇蠕动,轻轻吐了一个字,“好。”   等莫三小姐醒来,天已黑透,夙二小姐正歪着头看她,见她茫然四顾,轻笑,“念姐姐,你醒了。”   “嫣妹妹?”   帘子立时被人撩起,红衣、粉衣与芸苏、芸楚接踵而入,福身齐声道,“小姐,你们可算醒了。”   粉衣端了蜡烛将屋内点亮,红衣与芸楚将纱帐挂起,芸苏道,“夫人已来催了几次,小姐,咱们该走了。”   莫三小姐嗯了一声,起身。   另有丫头端了温水、毛巾进来,两人被伺候着梳洗,莫三小姐下床着了衣裙,重新梳了头发,与夙二小姐告辞。   “念姐姐,记得再来看我,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夙二小姐依依不舍。   莫三小姐含笑点头,走出房间几步忽然转身将夙二小姐抱住,夙二小姐被撞的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幸被芸苏飞身过来扶了一把。   “你在家好好养病,我……过几日就来看你。”莫三小姐双眼酸涩,将夙二小姐抱的紧紧的。   夙二小姐哽咽,“念姐姐……”   几个贴身丫鬟面面相觑,片刻之后都垂下了头,她们的小姐自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做为贴身丫鬟,她们多少知道内情,看两人这番模样,心里都有些清楚是为了什么。   一时之间屋内气氛沉重,让人窒息。   ……   十一娘从三姨夫派给她的人中得知了夙二小姐与莫三小姐的关系,每日换着花样做药膳给夙二小姐吃,自然是全得了文大夫的许可。   一个月后,文大夫再给夙二小姐号脉,除去额头留下的一道三角形疤痕,夙二小姐的身体已恢复到受伤前的健康之态。   “慕姑娘,多谢你不辞辛苦,每日帮我做药膳。”夙二小姐长相清秀,算不上美人儿,唯一好看的地方是那双清澈如水一样的眸子,一颦一笑都带着让人移不开的魔力。   十一娘笑,“我来就是为二小姐做菜的,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式让二小姐尝到我的菜而已。”   夙二小姐一怔,轻笑间带着几丝俏皮,“早听说闲云阁的慕姑娘做的一手花宴,不知今日我有没有荣幸一尝轰动京城的百花宴?”   “自然,慕青这就去……”   “嫣儿!”夙二夫人蹙眉,不满女儿与一个厨娘这样说话反把自己撇到一边,“你额头的疤痕未除,饮食还要注意,怎么能什么都吃?!”   说完,不给夙二小姐开口的机会,转身与文大夫道,“文大夫,嫣儿额头的疤痕还要多久能恢复如初?”   “娘……”夙二小姐想开口,被夙二夫人瞪了一眼,“你别说话,听文大夫说。”   文大夫捋了捋胡须,视线在夙二小姐与夙二夫人脸上转了一圈,在夙二夫人殷切的目光中摇头,“石头刺入太深,能保住命已是大幸,疤痕却是去不掉了。”   “那怎么能行?嫣儿还要入宫,带着疤痕,如何……”   “娘!”夙二小姐出声,夙二夫人猛然回神,察觉自己在外人面前说了什么,忙换了话题,撵文大夫与十一娘出门。   两人走出房间不过几步,听的身后房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叹气。   ……   “乔哥哥?!”夙二小姐不敢置信的瞪着出现在她卧室的男人。   男人瞧见她的那刻,上上下下的打量,“嫣儿,你没事了?太好了!我得了你的消息,连夜从渭城赶回来,就怕……”   “我已经没事了,你快走,被我爹娘和二哥发现就糟了……”夙二小姐推着他往外走,生怕突然冒出个暗卫。   “我知道,你放心,我来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里外都有人接应,我就来看你一眼,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自己……”男人风尘仆仆,衣服上满是灰尘,一张脸黑一块白一块,很是难看,只有那一双锃亮的眸子在暗夜里看着她闪闪发光……   ------题外话------   标题无能~   感谢美人儿们的票票,么么哒~   ☆、052 故人   “娘,您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能当着文大夫的面说那样的话?”忠勤侯府夙扶雨的嫡出二子夙重荣拧紧眉头,无语的看着夙二夫人。   夙扶雨瞪了眼夙二夫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妇人!”   “我……我不是太着急了吗?眼看下个月就是入宫的日子,我一时……”夙二夫人干干的扯了一个笑容,对上丈夫和儿子还未消去怒火的脸,瞬间禁声。   夙重荣摇头,与夙扶雨道,“爹,妹妹眼下的情况已不适合走进宫一路,咱们是不是换一种方法?”   “你说的倒轻巧,怎么换?现在站哪边都不行!本来想让你妹妹进宫怀上个龙种,现在……”夙扶雨话说到半路,没忍住又瞪了夙二夫人一眼,“让你好生照顾女儿,你就是这样照顾的?!让我们忠勤侯府沦为京城的笑话!”   “我哪知道她不过是送个人竟然会半途跌出轿子……”夙二夫人委屈的解释。   夙扶雨却更皱紧眉头,“荣儿,婆子那边可查出什么了?”   “没有。”夙重荣摇头,“软硬都试了,那婆子什么都没说,听青衣的意思当时那婆子走的好好的突然就跪了下去,才让妹妹从轿子里跌出来,额头磕到石头上。”   “继续查,我就不信这中间没有猫腻!”夙扶雨一锤桌子,脸色阴沉,“曹家、杨家、莫家、裴家都给我查一查!”   “爹,莫家与裴家已投入杨阁老门下,杨阁老是三皇子宁王的启蒙恩师,其立场不言而喻。只剩我们与仍在观望的曹家,再不选择站队,我怕……”夙重荣一脸严谨,正色道,“我怕咱们忠勤侯府会为宁王所不容,到时候……后果难料!”   “可恶!思嫣这事定是有人刻意而为,想要断了我们忠勤侯府的后路!后路……”夙扶雨一顿,看向夙重荣,“荣儿,你说这件事会不会与宁王有关?”   父子两个相视,眸中全是凝重之色,夙二夫人在旁边插嘴,“老爷,大势所趋,我们不如也投靠宁王,助他上位,保住忠勤侯府。”   这一次没人打断夙二夫人的话,待她说完,父子两个面露思考神色,静默下来。   ……   自那夜见过乔哥哥,好几日夙二姑娘都有些心神不宁,旁人与她说什么,过耳就忘,红衣无奈只得帮自家小姐挡着点那些娇客。   这一日,十一娘来送吃食,正巧碰到哪家小姐来看忠勤侯府后花园小湖中的锦鲤,夙二姑娘陪在旁边,两人鲜少互动,只身边两家的丫鬟嘻嘻笑笑说着京城趣闻,逗的两位小姐不时展颜一笑。   十一娘好奇,正想凑近了问上一句是哪家小姐,不想被乌月拦住去路,“乌月姑娘有事?”   “别以为你巴结上忠勤侯府的二小姐就能在京城立足!京城权贵之家多的是,你巴结上的这家风雨飘摇,还不定能不能撑得住!”连着一个多月被十一娘抢去接近侯府主子的机会,乌月连面上的功夫也懒得做了,一张俏脸满是冰霜,“慕青,闲云阁有我没你,你别太得意!”   话落,不给十一娘开口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跟着十一娘出来的灶房丫头眼底清冷,“主子,要不要奴婢去教训教训她?”   “不用,会叫的狗咬不疼人!她也就那点本事了。”一个多月,想知道的东西她差不多都知道了,乌月,在西夏受人推崇,但在大安京城,她什么都不是。   十一娘看着她走远,才转了身接过灶房丫头手中的托盘,“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是。”灶房丫头便是莫守谆派江一送来被江一提前安排进忠勤侯府的人,排名二十三,进府得了个名字叫春丫,十一娘嫌土,给她换了个字改名绘春,绘春比十一娘大不到三岁,一张脸极其普通,属于那种看过一眼绝对不会让人记住的类型。   十一娘踏桥而上,迎面走来一袭鹅黄丫鬟裙装的圆脸少女,到半道福身笑,“慕姑娘,红衣姐姐让我来迎一迎您,小姐在见贵客,东西由我带过去便是。”   十一娘笑着点头,将托盘递给她,“有劳夏衣姐姐,这是小姐昨日点的千层糕,辅以清茶,味道更好。”   “是,慕姑娘果然巧手。”少女接过托盘,突然低声道,“主子,来人是慕府的慕六小姐,听屋内的粉衣姐姐说前几日夫人曾去杨府拜访过杨阁老的夫人。”   少女匆匆一句,再轻轻福身转回亭中。   杨阁老的夫人,姓慕,是当今皇上的亲表妹,慕氏一族的嫡二女,曾因夺权时站在皇上那边被慕氏驱逐出慕氏一族,皇上特封她为南国夫人,享俸禄同一品大员!   “主子,慕六小姐出现的时间太过奇怪,这中间怕是有猫腻,待属下再去详查一番。”两人一路往大厨房而去,绘春道。   十一娘摇头,“不用查了。”   杨家站队宁王,裴家、莫家被拉着上杆;京中五大元老之家去其三,还剩忠勤侯府夙家与忠义侯府莫家。   莫家做壁上观,迟迟不肯站位,是因莫家老将军还在,镇得住!   夙家不同,夙扶雨虽然精于谋算但武功资质平平,夙重耀与夙重荣继承了夙扶雨的优点,一个精于谋算人心,一个精于商场算计,武功一路依然建树不多。   近两年,北齐与北周蠢蠢欲动,尽管有五王爷宣王亲自镇守,局势依然十分紧张。朝中年轻武将摩   紧张。朝中年轻武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建功立业,夙家急于巩固武侯之位也情愿可原!   她若没猜错,夙家最终选择的是三王爷宁王!   至于为什么他们选了宁王,慕家会派六小姐来亲近夙二小姐……这得问杨阁老的夫人,慕氏了。   “绘春,你寻机会与研夏说一声,让她暗里探一下杨夫人私下是否与慕氏有来往。”   绘春一点即通,眼睛一清,点头,“是,主子。”   不过两日,研夏送来消息,“果然如主子所料,杨夫人每隔一个月都会在十八这一日到京城十公里外的法觉寺祈福上香,在寺庙三日素衣素食,潜心拜佛,几十年如一日,风月无阻,巧的是,慕家这三日总会有一日有人去法觉寺拜菩萨……”   十一娘笑了笑,京中这水还真是浑浊,也不晓得那个傻小子应付得来不?!   “我知道了,你与绘春准备一下,几日后离开忠勤侯府,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我这边事情忙完,咱们一起回清水。”   两人相视一眼,齐声道,“是。”   没两日,灶房一烧火丫头太累睡着烧了厨房,本人被当场烧死,还连累了前来取宵夜的夙二小姐院子里的三等丫头夏衣,也命丧火场。慕青姑娘的手也受了伤,短时间再不能动刀铲。   夙二小姐匆忙来探病,送了很多补品,很是愧疚,“慕姑娘救我一命,我却帮不了慕姑娘,思嫣真是忏愧。”   “与小姐无关,是慕青运气不好。”十一娘笑着安慰她,扬了扬裹着白布的手,“我小时候调皮,曾弄折过手,如今是旧病复发,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小姐不必担心。”   夙二小姐去看文大夫,文大夫点头,捋着胡须嘱咐十一娘,“药一天三次按时喝,药粉三个时辰换一次,千万不可偷懒。”   “是,文大夫。”十一娘笑。   文大夫难得宠溺大笑,“你这丫头,疼成这样还笑哈哈的,难得好性情。”   送二人离开,绘春与研夏从床后走出,十一娘冷了脸色,“可看清了,放火的人是她?!”   “是,主子。”绘春肃着一张脸,满是杀气,“主子,这种人该杀!”   “这件事交给我,你们离开忠勤侯府,去外面租个小院子,我过两日去与你们汇合,这里是一千两银票,你们先拿着开销。”十一娘拿出准备好的银票递给二人,将自己的计划与二人说了,二人没有半分迟疑,跪地应是。   十一娘笑,“我这里没有跪人的规矩,站着回话即可。”   两人一怔,相视,起身,抱拳,“是,主子。”   ……   离开忠勤侯府时,夙二小姐很是不舍,心情却似十分开心,眉宇眼角都带着笑意,不但豪气的送了她三百两银子养身子还将自己喜爱的一套耳坠、发簪、掩鬓送与十一娘。   红衣与青衣也是一脸笑意,任自家小姐拉着十一娘插了一头的珠翠,瞧着天色已晚,再不走就要再住一日,才催促自家小姐,“小姐喜欢慕姑娘,过几日再请就是,闲云阁的掌柜可还在府门候着呢。”   夙二小姐这才放行,送她到二门,看她上了软轿转身喜气盈盈的与红衣笑,“快,我们回屋去写信,我要把这好消息告诉念姐姐,告诉乔哥哥。”   “是,是,恭喜小姐贺喜小姐终于不用进宫了。”青衣一脸喜气扶着夙二小姐往院子的方向走。   红衣略沉稳,却也没掩住脸上的笑容,跟在旁边一路往回走。   三人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一个人,看着她们进了院子,回去报信,“什么?她还跟那个混小子有联系?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夫人且勿动怒。”夙二夫人身旁的贴身嬷嬷朝那婆子使了个眼色,看她退了下去才道,“小姐与五王爷联系着也不是坏事。”   “什么不是坏事!宁王跟宣王是死对头,他都被宁王和祁王排挤出京城没骨气的窝到边关了,还能有什么出息?我还能指望他咸鱼翻身不成!”夙二夫人抚着胸口,接了嬷嬷递来的茶喝了一口。   嬷嬷笑,“如今最接近皇位的莫过于宁王爷,但私下里,祁王笼络的朝臣也不少,夫人能确保宣王手里会没人?老奴是想,皇位一日没定是谁的,谁都有机会……”   夙二夫人微怔,顿住喝茶的动作,看了嬷嬷一眼,“嬷嬷的意思是?”   “老爷和夫人既已决定不送小姐进宫,何不如让小姐与宣王继续通个书信,若宁王成事咱们不亏,宣王若能咸鱼翻身……”嬷嬷狡诈一笑,“与咱们,不也是好事一桩吗?”   夙二夫人眼睛一亮,“说的是!我真是被这丫头气糊涂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通,我去告诉老爷和荣儿。”   ……   从忠勤侯府出来,乌月就没给十一娘好脸色,十一娘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与二掌柜说了几句话,上了马车坐在车前面看过路风景。   “慕青,你什么意思?”乌月掀开车帘,压低声音怒声道。   十一娘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乌月再次出声,“慕青!”   “大叔,我到前面铺子给家里人买些小礼物,你先送乌月姑娘回闲云阁。”到主道,看到某处摆摊子的,十一娘眼睛一亮,从车上跳下来,到前面与二掌柜交代了一声,走了。   乌月的脸黑的吓人,车夫被吓的险些   被吓的险些失手扔了马绳,被乌月瞪了一眼,“看什么看?回去!”   话落,帘子一甩,坐回车内。   “小贱人,居然敢这么给我甩脸子,这次算你命大,看回闲云阁我跟你怎么算账?!”   十一娘停在一处木雕摊子旁,摊子后坐着一位花白胡子的大爷,一双手粗糙不堪,有几处裂着大口子,如干涸的田地裂了缝一样,却极是灵巧,一手攥着刻刀,一手拿着木条,不过半刻,手中就能多一个造型多变的小动物,或啃萝卜的兔子,或精灵古怪的小狐狸,或威风八面的老虎,摊上少说百十个木雕动物,无一个相似的。   十一娘瞧着欢喜,按照姐妹几个的生肖,形容了各自的脾性,老大爷笑着与她闲话,不过半个时辰,六个不同属相或温柔或霸气或憨态的小动物雕成了,一个二十文,十一娘掏了一百二十文,想了想,又掏了五十文,雕了罗氏怀胎夏承和抚摸罗氏肚子的模样。   “小姑娘真是孝顺,这么想着爹娘,老头子祝这位夫人一胎得子,永享儿孙福!”老大爷将几个小动物用布包了递给十一娘。   十一娘笑着道了谢,小心捧在怀里,瞧见前面有杂货铺,想了想,去杂货铺里买了一个布包,一些碎棉花,将木雕层层包好,确保不会因为不小心摔地上摔坏小动物,才出了杂货铺一路往前逛。   首饰铺子,进。   “姑娘里面请,想要些什么首饰小的给您介绍介绍?”伙计笑着迎人入门。   十一娘唔了一声,想到二姐三姐已许了人家,还没有压箱底的头面首饰,便道,“我家里有姐姐要出阁,小哥能介绍一些压箱的头面首饰吗?”   “可以,姑娘这边请。”伙计略扫了十一娘的穿着打扮,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领着她到头面首饰的柜台前介绍了几款,十一娘都摇头。   “姑娘,这几副头面只要五十两银子,同等价位下别家可比不得我们祥和斋的设计。”伙计解释。   十一娘笑,“小哥这些可做不得压箱底的首饰,你们家还有没有更好一些的,越贵越好!”   “呃?”伙计错愕,“有是有,不过价钱方面……”   “小哥不给我看,怎知我买不起?”十一娘并不介意伙计眼中的打量,扫视一圈店内绫罗绸缎,珠翠换人,她一身棉麻衣裙没被赶出去还被笑脸迎进来已是高格待遇。   “这……不是我不带姑娘看,我是没这个权限。”伙计有些为难,挠了挠头,“姑娘稍等,我去请示一下我们掌柜的。”   不一会儿,伙计笑着请十一娘上二楼,装饰华美的二楼,大厅正中,有几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和小姐在挑首饰,一旁的丫鬟见到伙计领着十一娘上来,面面相觑。   正与几个妇人笑着说话的掌柜听到身后的动静,转了一圈,“小姐……”   看到十一娘的装束也是一怔,只是一瞬,笑着转了身与几位妇人道,“夫人们先看着,我过去看看。”   几位妇人扫了十一娘一眼,朝掌柜的摆了摆手,掌柜的忙走过来,与十一娘抱了抱拳,“这位姑娘想挑些什么头面?”   十一娘淡然一笑,明眸生光,不过一袭粗布衣裙却光华难掩,掌柜的眼睛一亮,眸子微转了转,引了十一娘去一旁坐下,“姑娘请稍坐,我去端几副头面来给姑娘掌眼。伙计,给姑娘看茶。”   “是,掌柜的。”伙计笑着朝十一娘看了一眼,下楼去。   掌柜的往妇人那边走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引的妇人动了怒,拍了桌子,尖锐的嗓音随即传来,“穿的连我家丫头都比不得,还能买得起这上千的头面,简直笑话!我说不许端就不许端!夫人我还没挑好呢!”   周围几个妇人纷纷附和,掌柜的蹙眉,却不好得罪几个老顾客,回身想请这不知哪家私跑出来的小姐等下次。   却不想,一转身,看到了走过来的十一娘。   “掌柜的,这里面的头面是你们店里所有的精品?”十一娘神色淡淡,扫过桌上排着的十几副头面。   眸底瞬间漾笑意,确实不错,这副纯银的设计婉约精巧,最适合二姐了,这副宝石的贵气逼人,给三姐拿去压盛家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最好不过;这副纯金的凤凰展翅大方稳重,可以买了给两个姐姐压箱底,没钱了能交着当钱使!   “是,咱们祥和斋师傅新出的款式都在这里了。”   “好,这套、这套、这套还有这套……我都要了,还有这几个手镯,宝石坠子我也要了,都帮我包起来。”十一娘一气将那些头面点去一半,惊的一群贵妇一脸愕然,好半响才回过神讽刺,“小丫头片子,这些东西少说也有上万两,你买得起吗?”   十一娘不搭理她们,看向掌柜,掌柜的在心中算了一圈,笑道,“一共是九千八百六十两,零头抹去,姑娘只需付九千八百两即可。”   “唔,这里是一万两,算上我刚才在下面挑的几样精致的绸花,耳坠和手镯,掌柜的再算一算。”十一娘从腰上取下看似普通到极点的斜挎布包,从里面掏出一叠银票,取了十张,递给掌柜的。   “你……”刚才出声嘲笑的贵府愕然的说不出话。   掌柜的笑着接了银票,将十一娘点过的头面都收起来抱起,“不用了,小姐看中哪些算作小的送小姐的见面礼,小姐请随小的来。”   来。”   话落,朝几个贵妇点了点头,“还请几位夫人稍等。”   众人瞠目的看着十一娘与掌柜的下了二楼。   最后,经过统计,十一娘给二姐、三姐各挑了三套头面,纯银的造型精致;纯金的大方稳重;镶嵌宝石的贵气逼人,与她们压箱底当嫁妆。   给罗氏、外婆并几个姨娘挑了两套:一套造型别致的银饰头面,一套纯金头面。   小表姐和表妹则选了与八娘一样精致漂亮的绸花,耳坠、手镯等小东西。   这样大的手笔让以为她只是来闲逛而无聊介绍的伙计呆住了,立刻换了称呼,“小姐,请问这些东西送到府上哪里?”   “我不是京城人,你把这些东西直接送去闲云阁交给二掌柜的即可,就说是慕青买的。”十一娘笑着给了伙计十两银子,“有劳小哥跑一趟。”   “慕青姑娘!”掌柜的很是惊喜,“原来小姐就是以百花宴名动京城的慕青姑娘,失敬失敬!”   “侥幸而已,当不得掌柜一夸,告辞。”十一娘笑着转身出了店铺。   掌柜的一巴掌拍到伙计肩膀上,“你小子好样儿的!这个月工资给你翻倍,以后你就去二楼伺候!”   “是,谢谢掌柜的。”伙计喜出望外,拧了拧大腿才敢相信是真的,不仅在心里长出一口气,亏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凭衣饰看人。   走出祥和斋没多远,几个张牙舞爪的仆人撵人,“一边儿去一边儿去,别挡了我们姑娘的路!”   态度很是嚣张!   十一娘没计较,避让开,远远听到轿中有女子轻笑,“听说慕青姑娘这两日回闲云阁,姑娘想吃咱们递了名帖去排队便是。”   “一道菜百两起步,一桌菜上千银子,我可吃不起。”另一道女声笑声婉转,带着似有若无的妖魅之音。   “姑娘想吃,还不是多的人来请……”   十一娘突然抬头,看向轿帘,帘下隐隐约约透露两个华发少女,一个着蓝衣白纱,一个着绯红色襦裙,那隐约露出的半个侧脸,像极了某个失踪的人。   五娘!   ------题外话------   更新来了,么么哒~   ☆、053 跟踪   十一娘踏上前一步,还未出声已被那几个张牙舞爪的仆人推搡到一旁,放狠话,“干什么?干什么?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往我们小姐的轿子旁边凑什么?赶紧一边儿去,扰了我们姑娘,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那谁,你对着谁流口水呢?没钱还想女人,给老子滚犊子……”   “呸!一个妓女还不是谁想上谁上,老子还不稀罕!”旁边有男人啐了一口,转身就走,却还未走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一顿胖揍!   “这是警告你,嘴里再敢亵渎我们家姑娘,有的是你好看的!娘的,穷的衣服都带着补丁还装文人酸气,德行!”   “姑娘说了,哪那么多事?好好走我们的路!别惹事儿!”轿帘被人掀起,绯红色襦裙的少女探出半个头,撅着嘴不耐的挥了挥帕子。   那几个鬼奴立刻收了嚣张气焰,个个点头哈腰,满脸带着谄媚的笑,“是,春桃姑娘。”   绯红色襦裙少女翻了个白眼,将轿帘放下,晃动间,又露出身边蓝衣白纱女子的容貌,这一次,十一娘看了个清清楚楚,繁琐复杂的发髻,晃人眼球的珠光宝翠,清晰妖娆的五官,额头一簇朱红描出的火焰,眉梢眼角刻意加重的火焰之色,唇红若血,一张脸更是经过精致描绘,一颦一笑间,让女子自然多上一抹妖媚至极的惑色!   十一娘愕然,记忆里那个五娘舌似毒蛇,说话从不让她们落好;嫉恶如仇,自出事再没给过二伯娘好脸色;偏又对出声帮她的罗氏感念至深。但模样秀美可人,哪里有这样的魅惑之气。   可惜,五娘行事太过偏激,不告知家人一声就跟人私奔……   “啊!我终于看见牡丹姑娘了,果真是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要是能与牡丹姑娘风流快活一晚,这辈子我也没什么遗憾了!”旁边一身酸气的书生摇头晃脑,眼中放着恣意的光芒。   书生身边的男子哈哈大笑,“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兄台想一亲美人芳泽还不容易,拿银子啊!砸的银子多了别说风流快活一晚,就是日日风流快活,又有何难?!”   书生忏愧一笑,长叹一声,似藏着满腹委屈,“怎耐穷秀才酸秀才,可怜学生我空有秀才之名,却无秀才之财啊!美人不可得,吾思之若狂……”   几个老者见状摇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十一娘看着走过去的轿子,蓦然出声,“五娘!”   声音之大,让老者瞬间止住了叹息,狐疑的看着她,周围几人也都集了视线到她身上,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轿子,“小姑娘,你……在喊牡丹姑娘?”   那书生轻笑,“那是咱们花满楼的牡丹姑娘,花满楼的头牌,京城第一的花魁,可不是姑娘口中的什么土里土气的五娘!”   十一娘松了一口气,她也觉得不是五娘,不是五娘就好!   做一个私奔之人与心爱的人辛苦度日也好过锦衣玉食的青楼生活!   十一娘转身,抬脚入了一家布行,挑上好的松花棉麻布买了几匹,回去送人自家用都好。又去不远处的绸缎铺子买了几匹颜色漂亮的绸缎,付了银子让人一并送到闲云阁去。   没人注意的轿子里,牡丹姑娘隐约听到轿子后面有人叫五娘,怔了一怔,掀开帘子去看,只见一堆看着她目露猥琐的男人,唰的一下把帘子放下。   “姑娘,怎么了?”春桃朝后面看了一眼,并没看到认识的人,奇怪的问道。   牡丹摇首,唇角勾出一抹笑,“许是我听错了,没事了,前面祥和斋停一下。”   “奴婢听说祥和斋今日上了新款式,个个都精美无双……”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起话,一脸的笑意,只眸底忽明忽暗的光芒荡漾着波澜,显示着这个青楼的小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   “又大又好吃的包子,唇齿留香,不香不要钱嘞……”   “小姑娘,你瞧瞧我家菜,早上刚采摘的,又水灵又新鲜,来一点吧?”   行到一处小巷,不时有做生意的店家吆喝招揽客人,十一娘一一笑着摇头缓缓走过,享受这难得一刻的心静。   “二十文钱一方手帕,正宗的双面绣,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木大哥,你得这么喊,不然你这一篮帕子要卖到什么时候去?!哎,这位小姑娘,来看一看,这可是上好的丝绸绣成的双面绣,整个京城除了云织坊可就只有我们这的木家妹纸会绣,瞧瞧这手艺,这花鸟鱼虫、亭台楼阁,跟云织坊的师傅可不差多少!”一个眉清目秀的十五六岁少年笑着拦住十一娘的去路,朝她扬着手中的帕子,对着十一娘的这面绣着一处亭台,亭台内坐着一个垂眸看着栏杆外的粉衣少女,栏杆外是铺了荷叶的小池,一条鱼调皮的蹦出池水,似在与垂眸的粉衣少女说话,活灵活现,确实绣艺高超!   十一娘眼睛为之一亮,想到家中二姐、三姐最爱这个,不由动了心思,接过少年手中的帕子仔细翻看,帕子的背面绣了一副百花图,花色错落,嫣然有致,很是精致。   “小哥,你说京城除了云织坊就只有木家姑娘会,可是真的?”   那少年一抬下巴,得意笑,“那是自然,我们木姑娘的娘亲可是当年云……”   “杜兄弟!”不远处的篮子后站起一位身高体壮的男子,眉毛粗狂,双眸炯炯,一身似有若无的血腥之气,声   有若无的血腥之气,声音低沉打断那少年的话,朝十一娘一抱拳,“姑娘若喜欢这块帕子,二十文钱即可拿走。”   少年尴尬的摸了摸头,对十一娘笑了笑,“姑娘买了绝对不会吃亏,我们这可是除了云织坊外独一份儿!这要是在云织坊铁定一两银子一块……呃!这……”   “篮子里有多少?不重样的我全要了。”十一娘将一张百两银票塞到少年手里,笑问。   少年愕然的看着她,片刻,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扭头跑到男子身边,“木大哥,快,快给小姑娘把帕子包起来。”   那男子也面露几分错愕,看着十一娘眼中的笑意,缓缓放松了神情,弯腰将篮子提起来,走到十一娘面前,“这里一共三十条帕子,均无一条相同,姑娘可以先看看,若有不喜欢的……”   “不用,我都喜欢!”刺绣是她的硬伤,按罗氏的话说,她能耍的起剑却捏不起那根绣花针,每次看自家两个双胞胎姐姐飞针走绣,她只有眼馋羡慕的份儿!   男子执意,十一娘无奈低头将帕子相看了一番,眼中惊艳越发醒目,男子似看出了十一娘真心喜欢这些帕子,唇角微微勾了一抹笑,“三十条帕子,一共六百文钱,姑娘给六百文就好。杜兄弟!”   少年摇着头将银票拍给男子,“一百两哟!”   男子扯了扯嘴角,将银票递还给十一娘。   十一娘摇头,“这位大哥,我是真心喜欢双面绣,不知能否见一下木家姑娘?我有些事想当面问上一问?”   若能请得这位姑娘回去教二姐、三姐……   那男子连片刻犹豫都没有,直接摇头,“家妹身子不适,不便见外人,姑娘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   “这……”十一娘略迟疑片刻,道,“我家有两个姐姐,自幼喜欢刺绣,却苦无好师傅,我想请木姑娘去教我两个姐姐双面绣,银钱方面好商量,不知木大哥的意思?”   “对不起,我妹妹身子不好,不便外出授课。”男子将将帕子用一块布包好并银票一起递给十一娘,“一共六百文。”   十一娘可惜的叹了一口气,从钱袋里掏出两块碎银子,“是我想多了,我家不是京城的,让木姑娘千里迢迢跟我回家确实不太合适。不过,若是木姑娘愿意随我回家,我们家一定奉为上宾……”看男子无动于衷,十一娘接了布包将银子给了他,临走又补上一句,“若木姑娘改变心意,可去闲云阁寻慕青姑娘。告辞。”   看十一娘走远,少年一脸惋惜,“木大哥,人家有钱拿一百两买清儿妹妹的帕子你为什么……”   “杜兄弟,我先回去了。”木姓男子朝少年点了点头,拎着篮子往十一娘走过去的小巷内而去。   少年叹气,看着他的背影捶自己的脑袋,“真是榆木疙瘩,有了银子不是能给清儿妹妹看病了吗?只靠木大哥你那蛮力赚的几钱银子哪里够看病吃药的?!”   “杜仲!你这个臭小子又来帮他们招揽生意,自己家的生意不招揽,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了!我告诉你,木家那丫头休想进我们杜家门!一身痨子病,进了门还不得把咱们家辛辛苦苦攒的钱都给搭进去!赶紧的,客人多的忙不过来,快回家去帮忙!”一个体胖腰圆的妇人伸手捅着少年的额头,最后一巴掌扇到少年背上,打的少年一个趔趄,叫着“知道了知道了”跑走了。   妇人盯着走远的男人啐了一口,“打的好主意,呸!”   男人甫到家门口,被人拦住,说了几句话匆匆离去,男人的表情有些发怔,摇了摇头推门进了家。   十一娘走出街道时就觉得不对劲,连着无目的拐了几个胡同后渐渐沉了眸子,身后有不知名的人跟踪,不远不近,她停他也停,没有杀气,应该不是来杀她的!那会是谁?她很好奇!   挑了一处无人的小巷,十一娘走了进去,到中间部位,顿足转身,“阁下跟了我这么久,不出来一见吗?”   眼前黑影一晃,一袭黑色玄衫的蒙面男子落在十一娘面前,“小姑娘,别来无恙。”   那双熟悉的眼眸让十一娘脸色一变,眸底瞬间填满冷厉之气,一身神经紧绷,面容冷肃,“是你!”   “清水镇一别不过几月,夏姑娘的功夫已精进至斯,着实令人佩服!”蒙面男子的视线落在十一娘脸上,眸里满是赞赏,“若不是在下闻出姑娘身上熟悉的味道,怕还认不出是姑娘本人,这一手易容术也是跟风月门的人学的吗?”   “与你无关!”十一娘冷然,“说吧,你跟踪我究竟为何?”   蒙面男子看她一眼,“小姑娘不但伶牙俐齿还是个急性子!我若说只是发现了熟人来打声招呼,你信吗?”   “阁下以为呢?”十一娘微抿唇,勾出一抹浅笑。   蒙面男子轻轻摇头,“自然不信!”   “废话少说,说你的来意!”   “先前在清水镇见姑娘轻功诡异,步伐清灵,敢问一句,你可是风月门的人?”蒙面男子神色淡然,语气闲闲似在聊天,十一娘却从他花语中读出一丝紧张和期待,不由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问道,“阁下与风月门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找我来打听风月门?”   “我……”蒙面男子一个字刚出声,神色突然一变,“什么人?滚出来!”眼神蓦然冷冽,一身杀气四射而出,大掌一翻   ,大掌一翻,一股惊人的气息从手掌拍向房顶某处。   伴随瓦片碎裂落地声,从房顶旋身而落一身黑衣男子,与蒙面男子同样的装束,“你跟得我却跟不得,这是什么样的道理?黑煞!”   “黑傲!”蒙面男子黑煞一怔,飞身到十一娘身边,“你走,我来掩护!”   “着什么急?你一路从永安街跟她到百花井巷,可是她知道什么秘密?这么轻易放走她可不好!”黑衣男子黑傲若有所思的打量十一娘,“这小姑娘瞧着有点眼熟……”   “走!”黑煞低头看十一娘,十一娘在两人身上来回审视一圈,笑了笑,面向黑衣男子,问道,“你也是来问风月门之事的?”   黑煞眉头一蹙,看十一娘,“小姑娘,我没把握能打的过他!”   黑傲眼眸一亮,大笑,“哈哈!果然!我就说黑煞怎么会突然跟踪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小姑娘,来告诉我你知道些风月门的什么?可是有了我们门主的消息?”   我们门主……   十一娘眸底光芒一闪,反问,“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黑傲又是一阵大笑,看了眼黑煞,“饶你一条小命,如何?”   十一娘摊手,“那就是没得谈了!”话落,扭头去问一旁的黑煞,“你能过他多少招?”   “一百招内平手。”黑煞眼眸微敛,一身杀气隐隐窜动,黑色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十一娘笑,“那就一百招内解决了他!”   话落,身形犹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黑傲旁边,“我最讨厌别人以蛮力欺负人!看打!”   黑傲脸色大变,身子极速后退避开十一娘的攻势,下一刻从手腕间扯下一把软剑,宽仅两指,长有二十寸,寒芒毕露,透着森森紫色光芒!   “哟,这小丫头倒是得了真传,竟得了鬼影之术,这我可是留不得了!不过,死之前你若把那小子的消息说了,我保证给你留个全尸!”黑傲吹着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小心他那把剑,剑上淬了剧毒,见血毙命。”黑煞出现在十一娘身边,低声道,“你攻他的下盘,我攻……”   黑煞的话未说完,不远处的黑傲瞪大一双眼不敢置信的往地上倒去,一息间七窍流血!   两人面面相觑,黑煞问十一娘,“你下毒了?”   十一娘摇头,她连他的身都没沾,哪里有时间下毒?再说,她身上并没毒药,怎么下?!   “那是怎么回事?”   两人无解,互视一眼,朝黑傲走去,只是两人离黑傲还有三步之距时,黑傲的尸体泛出一股恶臭味,尸体开始冒烟腐蚀,一寸一寸,在两人眼前化成了一滩污水,连片衣服都没有留下!   两人愕然,警觉的往周围探视,却没一点发现。   “看来是位高手,只是不知他为何帮我们?”黑煞脸色凝重,与十一娘道。   十一娘亦沉着脸点头,“既然出手帮我们,应该不是敌人!我还有事,就此告辞。”   “小姑娘,风月门的事……”   “阁下不就是风月门的人吗?来问我风月门的事是不是有点可笑?”   黑煞一怔,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你这小姑娘不好骗,也罢,你既学了风月门的功夫也算是我们风月门的人!我不妨与你实话实说,我们风月门有个不传轻功,外人称之为鬼影轻功,只有历代掌门才能习!上次在清水见小姑娘用的几招都有点鬼影轻功的影子,我本想再拜访,无奈门中有人兴风作浪,我不得不先回京都处理门内之事,没想到意外遇到小姑娘,这才没忍住跟了来。只是没想到,小姑娘的轻功已练到六层,怕不过半年,小姑娘便能掌握鬼影轻功精华,练到第十层……还请小姑娘告知传授小姑娘鬼影轻功的少年如今身在何处?”   “少年?”十一娘摇头,“教我鬼影轻功的并非是一位少年,而是一名白衣女子。”   黑煞一愣,“白衣女子?”片刻,眼神一亮,又急问道,“可是一位长相清秀,眉眼疏淡,一身淡然之气的女子?”   十一娘眼眸微眯,看向黑煞,黑煞一见十一娘神色,大喜,激动道,“是夙大小姐!她果然没死!少掌门定是为了救她,将一身武功悉数传给了她!小姑娘,那女子身边是不是跟着一位黑衣少年,喜欢搞怪逗女子开心……”   ------题外话------   更新到!   感谢送票的美人儿们,么么哒~   ☆、053 意外收获   十一娘挑了挑眉,黑煞顿住话,满脸喜悦,连叫几声好!   好一会儿,他从激动中平复了心情,深吸一口气,远目眺望,似在与十一娘解释又似在回忆什么,“少掌门为人精灵古怪,跟什么人都能处到一起,人缘极好。第一次出任务时只有十二岁,错进了忠勤侯府,遇到了夙大小姐……从那以后,忠勤侯府的内宅成了他每日必去的地方,三年时间,风雨无阻。老门主得知后大怒,将他关在房中七日不予食物,自此后,少掌门再不去忠勤侯府,更勤于练功,他本有天赋,武功精进可谓一日千里!后来,忠勤侯府出事,少掌门一夜消失!我们得来的消息……当日,忠勤侯战死的消息传来,忠勤侯夫人受不住打击早产却遇到难产一尸两命,夙大小姐不小心打了灯着了火,与年仅三岁的小侯爷被烧死房中!”   黑煞轻叹一声,沉吟半响,又道,“老门主焦急寻少掌门被人钻了空子下了黑手,病重难治,风月门乱作一团。这些年我走了很多地方,派出门内之人广布大安疆土,却一无所获。”   他垂眸,眼神带着恳求和希冀,看着十一娘,“小姑娘,你若知道我们少掌门的下落,可能告知与我?风月门上下定感激不尽,奉姑娘为上宾!姑娘但有差遣,我风月门上下莫敢不从!”   十一娘却从他的话中找到了困惑自己一个月而不得结果的答案,原来,那白衣女子真的是忠勤侯府的人,与夙二小姐长的一样是因为他们的爹是亲兄弟,她们有着血缘关系!   因为那白衣女子是忠勤候夙扶风的嫡长女——夙思岫。   “原来如此。”   十一娘抬头,一笑,“你们找他做什么?找到他后再拆散他们?”   黑煞一怔,似没想到十一娘给他的不是答案而是问话,微一顿后笑道,“小姑娘误会了,我们找少掌门只是想让少掌门回来继承风月门,老门主大限将至,少掌门再不回来,怕是无法见到老门主的最后一面了,所以……”   他单膝跪地,抱拳,“还请小姑娘告知少掌门现在何处?”   黑衣男子与白衣女子形影不离,白衣女子所在的地方也就是黑衣男子所在的地方,要找他们——不难!   只是……   十一娘低头看他,神色慢慢染上凝重,“我能信你几分?”   黑煞毫不迟疑一把扯下脸上面罩,举手立誓,“我黑煞向天发誓,除找少掌门外绝不做任何事情,若违此誓,让我死无全尸!”   古人敬奉神灵,死无全尸可谓最毒的誓言!   十一娘扶他起来,趁势在他耳边低语,“夙大小姐目前在清水镇,你只需多留意七弯巷最里一户……”   黑煞眼睛渐渐发亮,待十一娘说完,满脸都是激动之色,连声道,“多谢小姑娘,多谢小姑娘……”   十一娘朝他淡笑点头,“如此,就此别过。”   十一娘转身往外走,即将出巷子的刹那,耳边传来一句轻喃,“上次清水镇,风月门接下的生意发出人是夙扶雨。”   十一娘脚步一顿,眸底寒光忽闪,出了小巷拐个弯上了街道,走入人潮之中。   时光已近午时,十一娘挑了家酒楼,进去点了两个菜一碗米饭,准备吃完午饭再逛一逛,看京城有没有什么适合清水镇种地的种子。   正吃着,两个伙计推搡着一男一女从包间出来,边推边骂,“一个瓜一百两,简直想钱想疯了!走走走!”   “小哥儿,我们这瓜真是寒瓜,千金难得,卖一百两已经是贱卖……”男的是一个五十岁的老汉,听到伙计的话辩驳。   女孩是位比十一娘大上两岁的姑娘,沉着脸,嘴唇抿的紧紧的,小心扶着老汉,瞪着那伙计。   伙计摆手,“行了行了,胡老汉,我是看在咱们一个村子的份上将你引来做生意的,你倒好,一个瓜想卖出天价,坏了你自己的生意不说还得罪了我们的老顾客,以后啊,我可不敢再帮你了。你们走吧!”   “小哥儿,你给通融通融,一百两不成,那……那五十两也成!”老汉咬牙,手里抱着一个麻布袋,看形状是个圆不溜秋的东西。   伙计依然摆手,“不成不成!人员外爷说了,你这瓜颜色皮相都不对,他能出十两已经是高价了!再多给不了!你要卖十两……”   “十两……真是不能卖啊!我们还指望拿这银子去救源哥儿……”老汉一脸哀求,“小哥儿,你再去跟员外爷商量商量……”   “我掏一百两买下你这寒瓜好不好?”伙计没好气的瞪了父女二人一眼,“我刚才因为帮你们说了两句话差点被掌柜的给撵了,你还想让我去说,非想看着我被我们掌柜的辞了才舒坦是不是?走走走,想卖你们去别家卖去!我们这不收了……”   “你忘恩负义!你小时候要不是我哥救你,你早死了!让你帮个忙就左推右推的……爹,我们不求他!我哥说了这瓜拿到有钱人家去卖,一千两也卖的,我就不信卖不成!”女孩儿气呼呼的瞪了伙计一眼,拉着老汉往外走。   拉扯间,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进来的主仆二人,女孩儿没防备,被撞的一个趔趄,往后倒去,手下意识伸手胡乱抓东西,只听“撕拉”一声,将男人的衣袖扯破!   “呔,走路没长眼睛啊?看到我家少爷还敢撞!简直活的不耐烦了!还不跟我家爷道   烦了!还不跟我家爷道歉!”男人身边的下人一脸横气,居高临下指着女孩儿!   “娘的,给老子废了……等一等!”男人看了抓着自己衣袖坐在地上的女孩一眼,嘿嘿笑了两声,挥了挥手,大方道,“看你是个女子的份上,陪爷喝杯酒,这衣服爷就不让你赔了,怎么样,小美人儿?”说着,伸了手去摸女孩儿的脸蛋儿。   女孩劈手打掉男人的手,将衣袖扔在他脸上,“呸,龌蹉!”   十一娘微眯了眯眼,收回要扔出去的筷子。   “臭娘们儿,给脸不要脸!来啊,给爷把人抓起来!”男人一把抓下糊在脸上的衣袖,狠狠扔在地上,大声道。   老汉忙上前将女儿护在身后,拦住男人的几个爪牙下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男人撇了老汉一眼,哈哈大笑,“我这身衣裳是云织坊的新品,价值千两,老头,你拿的出那么多银子吗?”   “你骗谁,一件衣服能值一千两?”女孩从老汉身后站出来,瞪着男人,“拿不出又如何,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姑娘,这位爷可没说谎,这衣裳是云织坊新出的只这么一件,用的上好的香云纱,一千两怕还是少说了的。”一个见识广的客人一脸同情,小声提点父女俩。   男人肆意的将女孩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嘿嘿淫笑,“我想怎么样得看你想怎么样了?你若乖乖的,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花轿接你入门当我四房姨太太;你若不乖……那我就只能硬着来了,小娘子,你说你要怎么样?”   伙计见势不好,忙往后躲在人群里看热闹。   “你……你休想!”女孩的脸上终于露出惊惶,“爹……”   男人笑,往前走几步,父女俩往后退几步,“怎么知道害怕了?早陪爷喝几杯酒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这会儿……怕也晚了!”   “这位爷,我们撞到你是我们不对,你这衣裳……我们赔!”老汉看着几个严阵以待的仆人,也有几分慌张,将怀中的麻袋往男人面前抱了抱,“这位爷是个识货的,定认得这个东西,是我们精心培育出来的,一年只得这么一个……”   “什么破烂玩意儿也敢拿来糊弄我们爷?!”男人身边一个下人一把推开老汉,将他的手连同麻袋里的东西打翻在地!   “啊!”女孩惊叫一声扑了过去,以身当肉垫被麻袋砸在胸口,脸色一白呻吟出声,“唔唔……”   “秋儿!”老汉忙过去将女儿扶起来,“秋儿,你怎么样?胸口疼不疼?”   女孩摇了摇头,“爹,我没事,快看看瓜有没有摔坏?我们还得靠它去救我哥呢。”   老汉的神色变了变,唔了一声,扯开麻袋口朝里面仔细看了半响,抬头对女儿说,“没事,一点事都没有。来,快起来。”   老汉将女儿扶起来,将麻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把里面的东西抱出来,小心放到桌子上,对男人道,“这位爷,您瞧,这是我儿子辛苦种出来的寒瓜,跟贡品是一个品种出来的,在外面也能卖得一千两银子的,就与你做衣裳的赔钱。”   第二次听到寒瓜这个词,十一娘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熟悉感,探头去瞧,却只见老汉小心翼翼的护着桌上一个东西。   “这黑不溜秋的是什么东西?”男人扫了眼桌上的东西,撇了撇嘴,“你当爷没见过真正的寒瓜吗?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寒瓜是青绿相间,哪像你这个黑乎乎的一团,还想来蒙骗爷!来啊,他们拿不出银子,将她带回府去,留着给爷暖床!”   “是,少爷!”一群下人笑的淫荡,撸了袖子朝女孩儿走去。   十一娘起身,扔了块银子在桌子上,正要出手救人,不期然老汉去拦那群人让开了视线,一个略长的椭圆形黑色物体就那样出现在十一娘眼前,让她一怔之下,眼睛蓦然大亮!   竟然是西瓜!   男人口中的黑不溜秋实际上是西瓜中的一个品种——黑美人儿!   与一般的西瓜不同,也难怪没见过西瓜更多品种的男人不认识!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女儿!”老汉去拉人被人推出来,其他几人将女孩团团围在中间,男人得意的看着老汉,“老头,爷劝你识相点,爷收了你闺女自然不会短了她吃喝,每月再给你几两银子过活;你再烦爷,小心爷睡了她再把她撵出来,到时候叫你落个人财两失,到时候可别怪爷没提醒你!”   “畜、畜生!”老汉指着男人大骂,“我去告官……”   周围人静静的看着,没一个敢出声帮忙。   “有钱能使鬼推磨!”男人毫不在意,还做了个请的姿势,“你去,尽管去!看爷怕不怕你!”   “你们想的美,我就是死也不会入你家门……”女孩被几个仆人抓住胳膊摁着压了过来,挣扎不开,“放开我!放开我!”   “你们放开我女儿!放开她……”老汉扑过去拉扯,被仆人一把推开,“老不死的,滚一边儿去!”手下提了一条凳子朝被推开的老汉砸了过去。   “爹!”女孩惊叫着。   十一娘脸色蓦然一沉,身形移动,将老汉拉到安全位置,仆人打了空,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趴去,头脸重重撞在地上,下一刻,哀嚎声起,“哎哟,我的鼻子!我的头!”   “哪里冒出来的小   冒出来的小丫头?敢坏爷……”男人正在发威,不屑的扫了十一娘一眼,却不想看到十一娘眼中的寒光吓的顿时止住了声。   “老伯,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谢姑娘。”老汉一脸感激,十一娘笑了笑,走上前去,“一千两,拿着钱,滚!”十一娘将银票拍在桌子上,目光阴冷的看着男人。   男人咧了咧嘴,伸手抓了银票,对几个仆人道了声,“走。”   率先出了酒楼,脚步之快如后面被什么追赶一样。   几个仆人面面相觑,被女孩扯开了才悻悻然的出了酒楼去追自家少爷,“爷,咱们都得手了,您怎么……”跑了?   男人反手给了问话的人一巴掌,“你们没看到那丫头的眼光,那是杀过人才有的眼神,你们想害爷为了一个女人丢了命吗?!废物!”   娘的,不过是出来喝杯酒还能碰到这样的人,真他娘的晦气!   几人再不敢出声,却以眼神交流起来,那出来的丫头还没那小娘子大,哪里有那么可怕了,说来说去,还是他们家少爷太胆儿小!   “爹!”   女孩扑过来,惊魂未定,抓着老汉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老汉安抚了女儿,朝十一娘道谢,十一娘摆了摆手,指着桌子上的黑美人儿道,“老伯,你这个瓜卖我如何?”   “这……”老汉一愣,还没说什么,他身旁的女孩突然出声道,“爹,不能给她,她也没安好心!”   “秋儿!不许胡说!”老汉脸色一沉,看了女儿一眼,女孩撅着嘴,“咱们受欺负那么久她都不出声,这会儿指名要咱们的瓜,肯定是……”   “你还说!”老汉甩开女孩的手,“人姑娘好心救了我们,到你嘴里反倒是欺负了咱们,你哥平时教你的那些道理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那瓜是救哥的唯一希望,爹把瓜送给了她,哥怎么办?”女孩半步不让,尽管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去的苍白,眼神却格外执拗。   甚至,噔噔噔跑过去将瓜放回麻袋,抱入怀中,瞪着十一娘,“我可以卖了给她当丫头报恩,但这瓜不行!”   十一娘不禁莞尔一笑,随即想到什么,眼神有些恍惚,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虽然害怕的身子在颤抖,却依旧执拗的挡在她身前,卖身救她的元娘。   “你刚才不是在卖瓜吗?我出一千两,你把瓜卖我,拿银子去救你哥,如何?”十一娘笑。   女孩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你说什么?你愿意出一千两买下它?”   十一娘点头,女孩又问,“不骗我?”   十一娘从怀中掏出银票,点了十张递给她,“一百两一张,京城汇丰钱庄的票号,大安三十六府皆可兑换银子。”   女孩恍惚着伸手去接银票,松了手中的麻袋,十一娘忙一把抱住,嘘出一口气,好险!   女孩瞪大了眼看着手中的银子,僵着脖子转头看向老汉,“爹!爹!咱们有银子了!咱们有银子救我哥了……爹!”   说着,突然哭起来,老汉亦是双眼通红,拉着女儿跪下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十一娘一手将西瓜抱在怀里,腾出一手扶老汉起身,“老伯无需多礼,救人要紧,何况,你的这个瓜确实是寒瓜,不过是寒瓜的另一个品种,在大安境内是独一份,卖一千两虽贵,却是值得的!”   闻言,老汉一怔,抹了把眼泪,“那孩子……那孩子……”   “我就说我哥不会骗我们的,是真的值那么多!”女孩一脸眼泪,眼中却是喜悦的,看向十一娘时也没了刚才的不满,“不管如何,谢谢姑娘肯花一千两买下它,它是我哥一年的心血!没了它,我哥……”   “老伯,我能见见种出这种瓜的人吗?”如果能结合她在现代的理论和这人的实践,批量产出西瓜出售……   这么大的商机,她错过岂不可惜!   ------题外话------   订阅真是惨淡到不行,美人儿们,求支持正版~   ☆、054 报应   老汉点头,与十一娘说定等他儿子一救出来就带来见恩人,十一娘问起缘由,老汉一脸难过,指着十一娘怀中的西瓜道,“还不是这东西闹的!唉……”   老汉旁边的秋儿姑娘接过话,咬牙切齿的   说道,“我哥先前在商人家当小厮,去年走货时遇到土匪伤了腿,被他们无良的东家辞了,回来时给了他一大包黑色的种子,说要是能种出来我们一家就发了!我哥疯了一样种这东西,却是种一次死一次,只活了这么一个,结的瓜还没熟,我哥就被抓了,说……说他偷东家的种子,让他赔!赔不出就、就要拉我哥去见官,告我哥入室偷盗!”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极度哽咽,红着一双眼执拗的擦去眼中的泪水,恨声道,“明明是他把那些种子当工钱给我哥的,现在反咬一口,非要我哥交出那些种子要么交出一千两银子……”   老汉也眼圈发红,抹了抹眼角,“还请姑娘告知一个住处,我好带儿子去拜见。”   十一娘摇头,这父女俩想法太单纯了,一千两银子怕吸引不了奸商,吸引奸商的是能创造更多利益的人。   可想而知他们去奸商家赎人的结果……   “老伯,您看这样如何?你们先与我一起到我的住处,等我把瓜安置好,我们一起过去要人!”十一娘将自己的担忧与父女俩说了,父女两人都是满脸不敢相信,“怎、怎么能?”   女孩先回过神,怒道,“爹,这位姑娘说的没错,哥的东家若是好人就不会把哥抓起来跟咱们要一千两银子了!咱们家靠刨土地过活,一年只顾到吃喝,哪里能攒下那么多银子?他就是故意的!知道我哥种出了瓜,故意害我哥……”   害还不至于,不过……女孩的哥哥若受不住先说出了法子,那性命就难保了!   事不宜迟,十一娘带着二人出去租了马车,去绘春租好的小院子。在车上将其中厉害与父女二人说了,两人惊恐不已!   女孩激动的要下车去救人,被十一娘拉住,将一会儿去到奸商家怎么怎么做都与女孩说了一通,女孩连连点头,“只要能救我哥,让我以命换命,我也愿意!”   十一娘微怔,想起元娘,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她让绘春、研夏离开忠勤侯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温家,据她们所说,温家少爷一个月前曾回过温府一次,素性温和的他与温夫人温老爷因元娘一事大吵了一架,当日就带着东西搬去了郊外的庄园,一个多月再没回府,连温夫人送去的衣物吃食都悉数让人送了回来,温夫人很是难过……   听到两人的汇报,说实话,十一娘是高兴的,不管元娘与温家少爷如何开始的,但结果是好的,这已经足够了!   姐姐若知道温家少爷待她如此,怕也会高兴的!   十一娘微微一笑,目光穿过被风吹起一角的车帘,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   ……   果真被十一娘料中了!   那商人掳了老汉的儿子就是为了得到寒瓜的种植方法,别人不识货,他可是个识货的,一听说老汉的儿子种出了瓜,就动了歪心思,想将种植方法骗过来,据为己有!   可惜,老汉的儿子跟他多年,早看穿了他的心思,对他的示好丝毫不买账。那商人恼羞成怒,才扯了一个老汉的儿子偷他的寒瓜种子的事,试图逼老汉的儿子低头,不成想,老汉的儿子硬着骨头就是不说,还事先安排爹娘将寒瓜摘了偷偷藏了起来,咬死了没得瓜!   杀了他,寒瓜种植的方法就断了线;不杀他,商人心里这口气着实憋的难受!他身边的人出主意,让他找老汉儿子的家人说事儿,不怕老汉的儿子不就范!若老汉儿子真不就范,那留着确实没什么用,再杀不迟!   商人给的期限是半个月,今日是倒数第二天。   十一娘将西瓜送去小院子,与绘春、研夏交代了两句,换了一身衣服,两人一人看家一人上了马车,与十一娘他们一起去找那商人。   两人都恢复了本来面貌,脱下忠勤侯府春丫的设定,绘春看上去依然很普通,但与忠勤侯府那个只埋头干活从不爱说话的春丫已彻底成了两个人。   “小姐,家里来信了。”   十一娘一喜,看绘春,“可是三姨夫写来的?”   绘春摇头,“是少爷。”   十一娘一怔,少爷?爹娘没有儿子……等等!少爷?!薛烨!   十一娘以眼神询问绘春,绘春点头,十一娘瞬间蹙起眉头,薛烨为何突然写信给她?难道是三姨夫找他了?还是……   “信在研夏姐姐那里,小姐回去一看便知。”   “嗯。”   没给十一娘太多时间思考薛烨突然来信的内容和目的,抓老汉儿子的商人家宅已经到了,十一娘悄声嘱咐二人一会儿要注意的事,事关家人性命,两人的神情格外严肃,对十一娘的话连连点头。   那商人怎么也没想到,老汉父女竟会来这么一招,从他们家胡同口一直到他们家,引了一路的人围观,还一路哭嚎,“东家啊,我儿子为你卖命了十年,为救你的货伤了腿,你二话不说撵走他也就罢了,弄一兜什么都种不出来的玩意儿陷害我儿子干什么?你撵走他的时候可一文钱都没给啊……”   与商人住同一胡同的,多数是与他一样的商人,因为近,平日交往也   ,因为近,平日交往也多,有生意自然也照顾亲近的,他们父女这样一闹,几乎整条胡同的院门口都偷偷溜出来几个人打探情况。   其实哪里还用打听,老汉与秋儿姑娘早一路哭着喊着站在了商人门口,商人家中的小厮愕然,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留了一个人看住场面,一个人跑去报信儿。   等商人知道情况匆匆赶出来时,一条胡同内的所有来探情况的人几乎都知道了他们家发生的事儿。   “你们……”商人一眼望去,十几个或陌生或熟悉的下人全是他们胡同里的,不由气急败坏,指着老汉父女骂,“你们在我家门口胡说八道些什么?来人,把他们抓起来送官!”   “老爷,您行行好,放了我儿子吧!您不给工钱我们也没说什么,您怎么能把我儿子抓起来?老天爷,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老汉涕泪交流,瘫坐在地上,一旁的秋儿哭的更是伤心,“您做人怎么能这么没信用,明明说好那种子是给我哥的工钱,矢口否认也就算了,还污蔑我哥偷盗要我们家拿出一千两银子,拿不出银子就要我哥……唔唔唔。”   周围看过来的眼神什么样的都有,商人简直要气炸了,挥了手就要下人去抓了两人回府问话。   人群里突然传出两道声音,“平日里瞧着挺和善一个人,怎么做事这样绝?”   “你懂什么?这叫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这一家人死了就没人说他没良心了……”   “嘶!照你这意思,我可得好好跟我家老爷说一声,免得我家老爷不小心也入了他的圈套……”   合作最忌讳的是什么?被人利用、下套设计陷害……   哪个商人也不愿有这样一个合作方!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看着商人的目光也透露出小心翼翼和不知名的探索,防贼一样瞧着他,仿佛他下一个下套设计的对象就是自家老爷!   商人的脸色瞬间铁青,在人群里寻找说话的二人,却是看谁都有嫌疑!   “老爷,人还抓不抓?”   下人在一旁问,一群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商人身上,商人没好气的一巴掌打下去,“抓你老母!”   他今儿要是敢抓了这对父女,明儿个自己就别打算在这条胡同混了,真是可恶,百密一疏,怎么就没想到那小子跟了自己许久早成了精,这样损的招也想的出来,混蛋!   “我是说请!请进去好好说话!”   商人喘着粗气竭力压住心底的恼怒,挤出生硬的笑,对围观的一众下人小厮道,“都是误会,这位老伯的儿子先前跟过我一段日子,因为受了伤被我安排回家养病,前几日有些急事需要他处理,我才命人去叫他回来,没想到被老伯误会了……”   众人嘿嘿笑,谁也不相信他的话,商人脸上的笑尴尬的僵硬着,女孩还想说什么,被老汉扯了一下,嘟着嘴一把抹了眼泪,“你说的是真的?不是抓我哥哥来问罪杀人灭口的?那一千两银子也是跟我们开的玩笑?那我哥哥能跟我们回家了?”   杀人灭口……   商人哪里敢说半个不字,挤着笑连连点头,“是呢,是呢,你们不来,我今日也要放他回家去的。”   话落,商人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什么词不好用,偏用了一个放,不是告诉他们人就是自己抓来的吗?!   秋儿破涕为笑,忙扶起老汉,“爹,你听,他愿意放哥哥回家了,哥哥不用死了!太好了……”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老汉不起身,拉着女儿跪下磕头,嘭嘭的撞击声简直就是对商人最大的嘲讽!   商人又怒又气,偏发作不得,咬了牙才能将话说完,“将人请出来,就说我这里没他的事了,让他回家好好侍奉老父!”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商人扭头怒喝,“还不去?!”   “是,老爷!”   不多会儿,一个右脚略跛的清秀男子走了出来,一身衣衫破烂,脸上胳膊上划着不大不小的伤口,有几处已经结了疤。   看到门口围了那么多人,先是一怔,再看到熟悉的二人,眼中一亮,“爹,小妹……”   女孩哭叫着扑了上去,“哥!哥!呜呜……他们打你了?!好多伤……”   商人狠瞪了领人出来的下人一眼,笑着走上前去,似祥和的拍了拍男子的肩头,“你这孩子就是憨厚,不让你告诉家人你还……”说着苦恼的摇了摇头,一副大度的模样,“好了,我这里没什么事了,回家去吧,我以后也没什么事情麻烦你了!”   摁在男子肩头的手略施了几分力,背对着众人的视线带着警告,脸上戾气极重,看着男子,道,“好好照顾你老父!”   男子瞳眸一缩,看向商人身后的老汉,“爹……”   “哥,咱们走!”女孩挤开商人,扶着男子往下走,商人转过身,扬起手对众人道,“一场误会,已经没事了,大家都请回吧。”   按照事先说好的,救了人立刻就走,老汉和女孩扶着男子匆匆离去,围观的众人见没热闹好看也都纷纷散去,至于回去怎么说,那就呵呵……   没两日,商人家的事在胡同里传的沸沸扬扬,几家已经要敲定合作的商人没有片刻犹豫就拍板换人,“万一什么时候给我下个套可真够受的!”   出主意的人一听说这情况傻眼了,“老爷,这……”   商人劈手扇   商人劈手扇了一巴掌过去,“你出的好主意,害老子丢了好几桩生意,给老子滚!老子再也不想看见你!混蛋,敢阴老子!来人,给老子暗中处理了他们!”   “老爷,小的愿意戴罪立功!”出主意的人忙跪下请命,老爷刚给了自己一个好差事,处理了那家人,他好继续发财啊!   商人踹了他一脚,“再敢给老子办砸,你就给老子卷铺盖走人!”   “是,老爷!小的一定办成!一定办成!”   他带了人偷偷摸摸半夜去了老汉家,放了一把火,以为把人烧死了,却不知老汉一家早已人去楼空!   十一娘在出胡同不远的地方接了三人上马车,将三人安排进绘春、研夏住的小院子,与男子商量,“如今这情况,你们一家已是得罪了商人,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姑娘救我一家性命,是我一家的再生父……”男子话到一半突然顿住,轻咳一声继续道,“姑娘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十一娘指着座位让他坐下,将她关于大面积种植西瓜的想法说了,“你种出的这种瓜是寒瓜中的一种,味道比普通寒瓜更香甜,营养价值也高过普通寒瓜,但京城的温度、湿度与土壤并不适合它的生长,我想寻一个合适的地方……”   “大面积种植寒瓜?”男子的眼睛晶亮,打断十一娘的话,兴奋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种子是真的,没道理种出来的不是寒瓜……”   十一娘笑着,等他说完,男子自言自语半响,回过神来,问十一娘,“莫非我屡屡失败就是因为土地和什么温度的问题?”   十一娘点头,“寒瓜对土壤松度、空气湿度、天气都有严格要求,京城气候偏干,湿度不够,你种出来一颗寒瓜已属不易。我若没猜错,你这颗寒瓜种子怕也是在沙地上着床才成活的,是不是?”   男子一愣,想到自己从屋后沙地上看到那颗寒瓜苗时的激动,忍不住心中澎湃,从椅子上站起身,抱拳弯腰,正色道,“还请慕姑娘不吝赐教!”   “你若答应与我一起种植寒瓜,这些自然不是秘密。”十一娘笑看他,“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见证满园寒瓜的丰收景象?”   十一娘并没急着让他回答,给了他一晚上时间与老汉父女商量。   她则匆匆去了绘春二人的房间,“信呢?”   绘春将信取出,十一娘展信即看,目光触及到老太太以罗氏不能生儿子为由要休了罗氏,给夏承和新娶一个二房娘家妹妹婆家的寡妇小姑时,气笑了!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不用猜,能想出这么奇葩主意的除了老太太定少不了二房江氏的推波助澜!她因五娘一事记恨娘亲,这次,怕是要报复娘的!   不行,她得赶紧回去!   江氏心机算计,达不到目的怕不会罢手。爹身子还没彻底调养好受不得刺激,娘顾念着爹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事,八姐性子莽撞,再中了江氏的诡计,那……   十一娘越想越担心,将京中之事在心中盘算了一遍,出了小院径直回了闲云阁。   门口的小厮看到她,笑着迎上来,“慕姑娘,您回来了。”   十一娘笑了笑,正要拎裙进去,一眼看到在她马车前面还停了一辆略小一些的马车,一个婆子从马车上艰难的爬下来,回身去接马车中的妇人,“三姨娘,您小心。”   妇人长的漂亮,一身绫罗珠翠环绕,看上去很是富贵,脸色却略显苍白,被婆子扶着才下的马车。   “娘,你快点,让我下去,我好饿,我要吃百花宴。”   一个包子头小女孩儿从车中跳下来,妇人一惊,忙伸了手要接女孩儿下车,却有些力不从心,婆子去帮忙,三人跌倒在一起。   门口迎客的几个小厮站着看三人跌倒,没有一个人上去帮忙,迎十一娘的小厮见状还轻轻呸了一声,十一娘侧眸看他,他解释道,“这是忠勤侯爷的三姨娘,骆姨娘。”   骆姓?!   十一娘眸光一闪,那小厮见她顿住脚步,继续道,“夙大将军为国为民,不幸战死,侯爷夫人心伤,难产而死,骆家不说出面帮外孙保住侯爷之位,反而将一个庶女嫁给二房当贵妾,真是为人不齿!呸!想攀上二房也不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让他们攀,二房有自己的娘家,哪里需要一个姨娘的娘家……”   “啊!疼疼疼!狗奴才,你敢不接住我!”小女孩从妇人身上爬起来,叉腰瞪婆子,看婆子哼哼唧唧的站不起身,抬脚踹了一下。   妇人惊呼,扑过去护住婆子,“兰儿,不可以!”   “姨娘你让开,她害我摔破了手,我要打她出气。”小女孩去扒骆姨娘,骆姨娘摇头,“嬷嬷是姨娘的乳娘,她身子骨不好,你原谅她一次,要打就打姨娘好了。”   小姑娘撅着嘴瞪骆姨娘,好一会儿才哼了一声,大步朝十一娘这边走来,“烦死了烦死了!我要吃饭!”   到十一娘跟前,趾高气扬,“让开,我要进去。”   十一娘微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抬脚进了闲云阁。   那小姑娘在门口跳脚,“你敢走我前面,我是夙家六小姐!”   “切,不过是一个庶出的,没一点教养!”小厮撇了撇嘴,站离小姑娘远一些。   小姑娘气呼呼的走进去,大声道,“我要吃   ,“我要吃百花宴。”   有跑堂的伙计看到小姑娘的打扮,刚想笑迎上来,不期然对上迎客小厮的手势,立刻变了态度,上前问道,“百花宴一共八百两银,小姑娘,你有银子吗?”   扶着婆子刚走进门的骆姨娘一怔,“八、八百两?这么贵?不就是几朵花做的菜吗?怎么……”   伙计扯动嘴角,冷淡道,“嫌贵你们别吃啊!送客!”   “你狗眼看人低,我爹是忠勤侯……”小姑娘叉腰耀武扬威,大厅内谁也不买她的账。   小姑娘气恼,等等等跑回去抓住骆姨娘的衣摆,“姨娘,你告诉他们为啥不是忠勤侯的小姐,我爹是不是很有钱?”   大厅一众吃客纷纷摇头,有人暗骂,“活该!”   “骆家这几年一年不如一年,现在看着忠勤侯府过活,跟个叫花子有什么区别?”   “可不是吗?我前段时间还看到骆家的下人出来当东西,啧啧……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哈哈……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活该!想当年夙大将军还在时,忠勤侯夫人顾念娘家,不时照拂,谁不高看骆家三分……”   “兰儿,乖,咱们先回去,改日再来吃……”骆姨娘垂着头,假装听不到那些人的议论,摸了摸只剩十几两银子的荷包,为难道。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今天吃!姨娘你快拿银子出来砸死他们……”小姑娘撒泼,抓着骆姨娘的衣摆摇来摇去,突然出声道,“娘,你是不是没带那么多银子?”   骆姨娘叹了一声,轻轻点头,她本想带女儿吃一顿好吃的,却不想百花宴如此贵,根本不是她能吃的起的。   小姑娘嘟着嘴,不愿意走,骆姨娘被她拉着站在大厅之中任人打量,浑身如坐针毡,“兰儿听话,姨娘……”   “哈,我想到了。姨娘,你把头上的头饰卖了一定能凑够八百两的!”小姑娘兴高采烈的,扯着骆姨娘就去拔她头上的金钗,揪着骆姨娘的头发往下扯,骆姨娘吃痛,脸色更白。   一旁的婆子忙上去拦,尽管压低了声音,离的近的一些人依然听到了,“六小姐,这可扯不得,侯爷夫人有交代,回去后这些东西都要上交的,不能卖!”   “那有什么,我去跟母亲说,她那么疼我,一定不会怪姨娘的!”小姑娘瞪了婆子一眼,眨了眨眼睛,“还是姨娘不疼我,不想让我开心?”   骆姨娘满脸为难,“兰儿,姨娘疼你,姨娘当然希望你开心快……”   “那姨娘就把头饰卖了,请我吃百花宴!”小姑娘执拗道。   骆姨娘看着女儿傲气的小脸,眼中蓄满泪水,她多久才得见女儿一次,却是每一次都被夫人算计着,今日她若不答应卖头饰给女儿买吃的,回去后夫人定会借机疏远她和女儿的关系;她若答应此事,回去后夫人定会趁机打压她一番,一顿皮肉之苦怕是在所难免,但为了女儿,她即使舍了这条性命又如何?!   骆姨娘展颜一笑,摸了摸女儿的头,“好,咱们出去找个当铺,把头饰卖了再来吃,可好?”   “姨娘真好,兰儿最最喜欢姨娘了!”小姑娘顿时喜笑颜开,扑入骆姨娘怀里,拉着她往外走。   “姨娘……”   婆子着急去拦,被骆姨娘浅浅一笑拦住,“难得出来一次,一会儿咱们也尝尝名动京城的百花宴是什么味道?引的这么多人趋之如鹜。”   大厅一片唏嘘之声,十一娘在二楼将底下发生的一切看了清楚,听了明白,淡淡一笑转去大厨房。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骆姨娘看似可怜却并不是值得同情之人!因为据她得到的信息所示,骆姨娘嫁入忠勤侯府时并无一人逼迫,换句话说,她是心甘情愿兴高采烈的嫁过去的,以为攀了高枝,呵呵……   骆姨娘拿卖首饰的钱点了一桌百花宴,十一娘自然不会将银子往外推,不过味道如何,用不用心,那就另做一说了!   入夜,她换了衣服,悄悄走了趟元府,与元大人交代了一些事,告知了自己不日要回家,请他密切关注局势,有最新情况及时传给她。元大人一口应下,大笑道,“我这把老骨头还想看着怀安的儿子成家立业,定不会如了那帮人的心愿,夏姑娘尽管放心!”   第二日一早,十一娘刚到小院子,父子三人就一起找了过来,老汉只有一个要求,“我儿子不能入奴籍。”   秋儿姑娘也很坚持的看着十一娘。   十一娘略怔,“我们是合作关系,何谈入奴籍之说?”   这下轮到几人错愕,十一娘笑,与男子道,“是我先前没说清楚,我负责找适合的种植之地,将我所知道的理论交给你,你负责种植。后期贩卖交给我三姨夫,他人面广,上面有不少熟人,不用我们再疏通关节。分成的话你四成我和我三姨夫各三成,你觉得如何?”   “这……”男子似乎没想到十一娘会这样大方,不但不吞他的劳动成果,不让他签卖身契,还要与他站在同等地位,分成合作?!这……这让受惯气的他几乎不敢相信。   十一娘拿出准备好的文书,“你若不信我们可以先签文书,寒瓜没种出之前,你的所有开支均由我支付,每月十两工钱,直到寒瓜种成贩卖你拿到分成之后,如何?”   “好!”这次,男子没有再犹豫,立刻出声应了下来,   应了下来,“我信姑娘!我们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安排家中事物,姑娘随叫随到。”   秋儿姑娘扯了扯男子的衣袖,面露担忧。   十一娘想了想,却摇了头,“我让绘春与你们一起回家收拾衣物,你们暂时还是住在这里,我担心那商人不会善罢甘休。”   男子略犹豫,回头看着老汉与妹妹,点了头。   三人即刻坐了马车回家安排事情,不过是一个破院子,几样家具,能穿的衣服带走,田地交给村长租出去,所得嚼用都不用交租子,只是在他们回来之前帮忙种着,谁家不愿意要这样的地?!   几乎是胡老汉一开口,村长就把事应承了下来,兴冲冲的送走了一家人,只是他没想到,入夜,胡老汉家就起了一场大火,所有东西付之一炬。   ……   安置好一家人,十一娘又采买了一些家中缺少的东西,与二掌柜告了别,令绘春租了马车,将所买的东西一并放入马车中,她与研夏骑了马先行,绘春护着三人坐马车回去。   等乌月得到消息追出去时,十一娘已出了京城,气的她连剁两张案板!   ……   几乎是十一娘刚离开京城,红衣妖孽男就得了消息,妖娆一笑,问道,“红雪可跟去了?”   红月点头。   “去把消息告诉二少爷,除了查到慕青离开京城一事,其他事情都不要透露。”   “是。”红月颔首,退出房间。   没半刻,一身银白圆领绸服的少年冲了进来,“大哥,你查到那丫头的下落了?她在哪?”   妖孽男摇头,“红雪刚传来消息,人已经离开京城了,我让她继续去查了,等再有消息告诉你。”   少年一拳砸在茶几上,愤声道,“这丫头太能跑了!大哥,你有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妖孽男笑,“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你是不是也答应我一件……”   “大哥我还有事,回头聊。”少年眼神一转,不等妖孽男把话说完,拔腿就往门外跑。   “顾子宴!”顾子洲无奈,看了眼房门,“红月,盯着他,别让他出什么事。”   “是,子洲少爷。”   ------题外话------   一喊支持正版,瞬间掉下去这么多收藏,小栖也是醉了。   感谢美人儿们送给小栖的票票,乃们的支持就是小栖码字的动力,么么哒~   ☆、055 回家   去时坐马车耗时两个月,回时骑马只用了二十天,十一娘与研夏就到了距清水镇八里的慈觉寺。   “姑娘,我们到了。”研夏笑着将水袋递给十一娘,“姑娘歇会儿,喝点水吧。”   “不休息了,趁着城门还没关,我们进城。免得城门早关,我们无处落脚。”十一娘喝了几口水,将水袋递还给研夏,打马朝清水镇奔去,“驾!”   “姑娘等等我!”研夏将水袋挂好,扬鞭打下,马儿嘶鸣一声,撒开四蹄朝前追去。   两人的时间赶的刚刚好,正在城门关的前一刻进了城,关门的官兵被两匹马吓的往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想去阻拦,马已经飞奔去好远,只得悻悻然放弃,正想开骂,忽见地上有几块银子,个个喜笑颜开,一人一块,分了。   已是十一月下旬的清水镇,冷的吓人,路上偶见几个人都是穿着厚重的棉衣棉裤,看房顶已有下过大雪的痕迹,十一娘蹙眉恍神,难怪她觉得好像什么东西给忘了,她忘记买几张皮草给爹娘和姐妹们做冬衣了!   马跑上熟悉的街道,十一娘忽然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激动,攥着马绳的手不觉用了力,马儿奔跑的速度越发的快。   研夏在后面追着叫,“姑娘,小心!”   十一娘霍然回神,只听耳边一声尖叫,“十一娘!”   眼前一道圆滚滚的小身子正朝自己跑过来,而马正抬着蹄子朝前飞快的跑,十一娘几乎是下意识勒住马绳,拼命往后扯!   “吁!”   马长啸嘶鸣,堪堪在圆滚滚的小身子前稳住脚步,圆滚滚小身子的主人似没意识到半分危险,依旧笑嘻嘻的,仰头叫,“姐姐!”   是小十二!   十一娘丢开马绳,飞身下马,将妹妹搂入怀中,几乎是片刻不听的飞离了马的四周范围,到了自家店中,才敢出声,“小十二!小十二!吓死姐姐了。”   “姐姐,我好想你。”小十二软糯的声音在十一娘耳边笑着说话,圆滚滚的身子嵌入十一娘的怀抱,软软的,十一娘忍不住轻轻笑,声音里带着些微颤抖,一巴掌拍在小十二的屁股上,“让你调皮!下次再见到马,给我有多远离多远,听到没有?”   小十二嘻嘻笑着在十一娘怀里扭来扭去,被十一娘拎着后脖子的袄领掂起来,“姐姐说的话听到没有?”   “姐姐在,小十二不怕……不怕。”小十二圆圆的脸上泛着苹果红晕,小手伸长了去摸十一娘的脸,却怎么都够不到,小小的身子在空中来回晃荡,很是不乐意,“够不到姐姐,够不到……”   “好了,一回来就闹她。”二娘手中拿着一件大袄走过来,笑着瞪了十一娘一眼,将袄披在十一娘身上,把小十二从她手中抱过来,小十二执拗的继续伸长了胳膊够十一娘,十一娘展颜一笑,边将脸凑到小十二手下,边问二娘,“二姐!爹娘和大姐、三姐、八姐呢?”   小十二嘟嘟囔囔说的什么,十一娘没有听清,她只看到二娘脸上瞬间僵住的笑!二娘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牵着两匹马站在夏家小店外面的研夏,与十一娘道,“回屋再说,让这位姐姐也进来吧。”   “二姑娘唤我研夏就好。”研夏道。   二娘朝她点了点头,抱着小十二往后院走,本该是范师傅与周婶住的房间里探出两颗陌生的孩子头,十一娘蹙眉,还未来得及去想是怎么一回事,两颗头颅上方又探出一颗,一见她迅速缩了回去。   夏红霞!   “谁来了?瞧把你给吓的?你爹娘亲自开口了,他们还敢撵我们出去不成,哼哼!”杨得势!   “屋里的炭要烧完了,让你家老三再给咱们弄点,还要这种不生烟的炭……”   “别说了,是十一娘回来了!”   “啥?那个小贱货回来了,老子正想找她算账……”   “哎呀,你别说了!那丫头邪乎着呢……”   十一娘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二娘咬了咬唇,拉了拉妹妹,“你先别生气,咱们回屋说。”   “坏人!坏人欺负灵儿姐姐……”小十二嘟着嘴,睁的大大的眼睛瞪着那扇门,在二娘怀里扭,“二姐,灵儿姐姐,我要灵儿姐姐……”   二娘险些保不住她,十一娘接过小十二,蹭了蹭她的脸颊,“好,我们明儿个就去找你的灵儿姐姐,可好?”   “好好!”小十二拍手叫好,在十一脸上大大啵了一口,“姐姐好,小十二最喜欢姐姐了。”   二娘看着二人,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笑容在脸上只一瞬便消失了。   姐妹三人进屋,二娘找了自己一件棉袄裤给研夏穿,研夏与二娘同年,却比二娘高一头,她的衣服研夏穿着都少了一截,棉裤顾不住脚踝,袖子够不到手腕。   二娘又连翻几件出来,研夏穿着都有点小,“我去找找娘的衣服吧,我和三娘的衣服她穿着都小……”   “二姑娘,不用了。奴婢先凑合一晚,明日去成衣店里买两身就是了。”研夏笑笑,拾掇了自己的衣服和十一娘换下来的衣服,“奴婢去弄点热茶过来,顺便把衣服洗一洗,姑娘们先聊着。”   “不用,我来……”二娘起身去拦,被研夏笑着挡了回去,径直出了门,朝不远处的厨房而去。   二娘将炭盆放到炕上,又铺开被褥,脱了小十二的鞋放到被窝里,示意十   鞋放到被窝里,示意十一娘上了炕,将炭盆推到她身边,才开口说话,“三娘去给薛烨做饭了,估计一会儿就回;爷奶特意派了人来找大姐回去问话,爹娘和八娘不放心陪着一起回去了,吃过午饭回去的……”   “二姐,我不在家的这三个月家里都出了什么事?范师傅和周婶一家人呢?小冉和小起呢?婆婆呢?”十一娘沉眸,一脸正色的看着二娘,手下拉了被子将钻出被窝爬到她怀里的小十二盖住,拥在怀中。   二娘眼圈一红,“你走了没多久,大姑带着爷奶来逼着爹娘一起去苏家让苏少爷放了大姑父,苏少爷不在家,他们家下人不肯放人,让补齐银子,大姑就哭着闹着让爹娘补银子,爹娘不给,奶就撒泼打娘,还说些脏话往娘身上泼……”二娘眼眶水波晃动,这会儿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而下,“爹去拦,爷不让,逼着爹把店卖了折银子救大姑父……”   想到当时的场景,二娘声音哽咽,顿住,片刻咬牙道,“八娘与他们理论被大姑抓掉一大把头发,头皮都破了!……”   听到八娘被夏红霞抓掉一大把头发,十一娘抱着小十二的手猛然紧握成拳,眸底冰冷,二娘哭了两声,抹掉眼泪继续道,“幸亏是苏家有个认识爹娘的人出面说了几句话,那管事思考再三后拿了杨家的铺子抵赌债,留下咱们的铺子,可是……杨家没了铺子就说是爹娘的错,携家带口的要住咱们家,家里哪有地方给他们住,他们就撵范师傅和周婶子,范师傅和周婶子不想让爹娘为难,就带着灵儿住去了小烨那里,可他们……他们太过分了!”   二娘咬着牙,似在竭力压制心底的愤怒,“大姑让叶儿去娘房里偷银子,叶儿翻出了范师傅和小冉他们的卖身契,大姑和大姑父他们……他们拿着卖身契把范师傅和小冉小起他们一起卖了!”   “什么?!”十一娘霍然起身,双眸如冰,“什么时候的事?卖去了哪里?”   二娘摇头,“我们知道的时候范师傅他们已经被人带出了城,被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爹娘找大姑和大姑父好多次让他们说出买走范师傅的人是谁,他们都不肯说……爹娘花了银子去找镇上的牙人帮忙问消息,一直到现在都没结果。”   “娘还求到宋家,宋夫人答应帮忙找,也是一直没消息……”二娘抹了眼泪,冷笑一声道,“店里不得不暂停营业,四叔跟爹商量要爹把店让给他开铺子,大姑说给他们家开杂货店,两家争执了好多天,娘生气了,指着他们鼻子骂,说店是你租下的,谁也甭想打店铺的主意,惹恼了他们!”   “也不知道大姑和四婶跟奶说了什么话,爷奶第二天就来了店里,当着那么多街坊的面说娘不能给他们家生儿子,要休了娘,另娶一房,连人都给带来了,要让爹相看!”二娘想到老宅那群人的模样,气的身子都有些哆嗦,“那女人指着娘要让娘滚,被八娘拿着板凳打了几下反过来想打八娘,被气急的娘一把推搡到地上,将他们一家人撵了出去!”   爹身子本来就不好,怎么受得住这样的气……   十一娘还没想完,二娘已哭着道,“爹被他们气的又吐了血,大夫都说爹亏了身子,怕是要不好……”   十一娘攥紧的手指甲深陷,指头泛白,一双眸子冷意沉沉。   “八娘想起你那时候小烨拿的药就跑去问小烨要,幸亏那颗药……”二娘扑在桌上,哭的不能自抑。   小十二扁着嘴去摸二娘的头,“二姐不哭……不哭、不哭……”   二娘哪里停的住,忍了那么久的委屈,她实在是憋的太难受了,“呜呜……”   “哇……”小十二看劝不住二娘,仰头看了十一娘一眼,也大声哭了出来,站在门外的研夏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茶水,转身,端着茶盘回了厨房。   小十二的声音响且亮,整个院子都能听的见,夏红霞一家自然也听见了。   “嚎什么嚎?嚎丧呢!”杨得势不耐烦的瞪着出声的方向,被夏红霞一把捂住嘴,“行了你!给我闭上嘴。”   杨得势不知道十一娘的厉害,夏红霞可是知道的,她在十一娘身上吃的苦头可是不少,想想拜她所赐,自己天天起早贪黑的挣那么一点银子补贴家用,累的躲在被窝里哭,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他爹,你说十一娘不会将我们赶出去吧?”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她还真有点害怕,那丫头可是跟苏少爷有交情的!   杨得势皱眉瞟她一眼,“吓死你算了?她算老几,不过是仗着认识苏少爷得瑟几日,人苏少爷是什么人物?对她这种皮相的人,还不是玩玩儿就忘了……”   “可是,咱们还卖了她们家下人啊?”自看到十一娘回来,夏红霞总觉得自己心里毛毛的。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男女对话的声音,“小烨,我到家了,你赶紧回去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嗯,三姐小心点。”   “嗳。”   接着传来小院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夏红霞探头去看,见是三娘,就想关上门,不成想身后的杨得势扒着门冲三娘上下打量了几眼,笑道,“哟,三侄女,回来了?今儿晚上吃什么?姑父我可是饿的不行了。”   那放肆的目光让三娘脸色一白,垂了头,匆匆往正屋走,还没几步就被挤开夏红霞出来的杨得势拦住,“三   拦住,“三侄女,你慌什么?姑父又不会吃了你……啊!”   “他爹!”夏红霞正啐着口水骂三娘是个小骚狐狸连姑父都勾引,又暗骂自己丈夫没良心,还没骂完就见杨得势一个被一道影子踢到了几步远的树上,撞落树叉上的积雪!   夏红霞惊叫着跑了出去,杨家两个男孩儿也喊着爹跑了出来,杨得势张口吐了一口血,昏死过去。吓的夏红霞又叫了起来,“他爹,你可不能死啊?杀人了……救命啊!”   “爹,爹……”   门口站着一个沉默的女孩,看着树下四人,动也不动。   “三姑娘,你没事吧?”研夏站在三娘身边,扶着她,看她一脸苍白,惊魂未定的模样问道。   三娘挤出一抹笑,摇了摇头,“我没……”   正屋房门霍然被人打开,二娘从房里跑出来,十一娘抱着小十二跟在后面,三娘呆愣愣的被二娘抱在怀里,看着不远处的十一娘,“三娘!三娘!你没事吧?”   “二姐……十一娘回来了。”   “嗯,十一娘回来了,刚到家。”二娘松开三娘,拉着她往屋里走,看也不看院子里叫嚣的一家人。   夏红霞嗷呜一声扑了过来,“你杀了我男人,我杀了你,杀了你……”   “研夏,将人丢出去,别脏了我们家地方!”十一娘抱着小十二,冷冷看着夏红霞,“半刻钟,我不想看到他们再在城东出现!靠近店铺一步,给我砍断他们一根脚趾!”   “是,姑娘。”研夏点头。   夏红霞的动作就那么僵住,不敢置信的瞪着十一娘,“你、你……我是你亲姑姑……”   十一娘展演一笑,眸中杀意森森,“爹娘生爹娘养,你……给过我什么?”   夏红霞张了张嘴,在十一娘的冰寒目光中说不出一个字。   十一娘关门转身,夏红霞嗷叫,“夏十一,你敢?!你爷奶……”   “研夏!”   研夏身形闪动,点了夏红霞的哑穴,拎了她又去拎杨得势,两个男孩儿吓的满脸泪水不敢哭出声,研夏看了他们与房门口的小女孩一眼,拎起夫妻俩飞上房顶,几个起落,将人送去与城东最远的西南方一个小胡同内。   小女孩看着两个哭泣的哥哥,神情木然的缩回房里,找到夏红霞平日藏银子的地方,拿了银子往怀里塞,又收拾了自己的衣服捆了一件棉被,背着出了屋。   “妹妹,你要去哪儿?”两个男孩里略小的一个哭着叫她。   女孩儿看了他一眼,咧了咧嘴,“哥哥,我走了。”   说完,背着厚厚的棉被推开了小院的门,走了出去。   “妹妹!”   男孩站起身去追,被大一些的男孩拉住,“不许追,赔钱货,追什么追?!”   男孩挣脱不开,急的掉眼泪,“哥哥,你放开我,我要去追妹妹,她一个人会被坏人卖掉的……”   大男孩却怎么都不松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怨恨的瞪着正屋亮着灯的房间。   研夏回来,听到小哥俩的对话,只略抬了抬眼皮,便淡着神色,点了两人的哑穴,送他们一家团圆。   再回来,禀报十一娘,“姑娘,已经将他们送走了。”   十一娘点头,问也没问研夏将人送去了哪里,将小十二放到床上,与二娘、三娘道,“我去接爹娘和大姐回来,你们先做了饭吃。”   “十一娘,这样行吗?万一爷奶怪爹娘……”二娘和三娘有些担心。   十一娘笑着摇头,“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二姐三姐别担心。研夏,你留下看着院子,我回来之前再有上门闹事的,一律给我打出去!”   “是,姑娘。”研夏应声。   十一娘转身出了房间,牵了马出门,外面已近全黑,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而降,冷的沁人心脾。   十一娘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马蹄哒哒的在街道上响起,快速朝城门而去。   守城门的两人正冷的在城门口打圈转,朦胧的雪光中瞧见一匹马冲城门口过来,不由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大声道,“城门已关,禁止通行!”   十一娘话也不说,伸手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甩入两人怀抱,两人一愣,低头看着怀里的五十两银锭,嘿嘿笑了两声,凑近了小声道,“这么晚还往外去,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不,咱们通融一下?”   “该通融该通融,耽误了要紧的事可就不好了,咱们是官兵不就是为百姓谋福利的吗?”   “嘿嘿,说的是,那咱们就开一下,让她过去?”   “成,咱们一起开。”   两人笑着将门打开了一条容马通过的缝,放了十一娘出去,“姑娘慢走。”   十一娘甩了马绳抽马,“驾!”马蹄扬起,冲出城门,冲入漫漫风雪中。   两个士兵关了门,抱着怀中的银子呵呵笑,今儿个可真是捡着便宜了,关门的时候被人砸了一遭银子雨,这会儿又来一块银子冰雹,嘿嘿,再多来几场吧,照着他的脸砸他都不介意!   ……   十一娘赶到九里亭时,大雪已漫过马蹄一指高,路过李家时,李家院内还亮着灯,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十一娘翻身下马去敲门,几乎是她敲响第一声,正房的门就被人打开了,一串嘎吱嘎吱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朝大门走来。   “三嫂子,可是说完话……十一娘?   …十一娘?!”开门的是李婶,瞧见十一娘,先是一怔,再是狂喜之色,“快进来,快进来,这么冷的天,你是怎么……”   “李婶儿,我爹娘还在老宅吗?”十一娘打断李婶的话,问道。   李婶点头,“我跟你娘说好了,他们今日住我家,一直等到现在还没见人回来,我正想跟你李叔去看看。”   李家大叔从李婶身后走出来,看到十一娘牵着的马,惊了惊,“你这孩子是骑马回来的?”   十一娘笑了笑,将马绳塞到李婶手里,“我去看看,李婶先帮我把马牵进去。”   “十一娘……”   十一娘转身朝老宅而去,脚在雪上轻点几下身形攸的一下飞出很远,李婶愣了一愣,想起罗氏与自己提过十一娘跟着罗老爷子学武的事笑了笑,将马绳塞给身边的丈夫,“你牵马,我去把饭热一下,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李叔接手拉着马进了院子,与自家的老牛栓在一起。   云州府地处北方,本就潮冷,天一黑,路上便无人走动,是以,十一娘畅通无阻的到了老宅门口。   老宅门口悬挂着一盏红灯笼,被风雪啪啪打着,灯笼中的烛光忽明忽暗。   十一娘推门而入,走进院子里,听到正屋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批判声,听到四房传来二郎的嗤笑声,“要我说,那家铺子就该归我们,大姑都是嫁出去的人了,哪里还算夏家人?那铺子可是咱们夏家的!娘,你一会儿可得咬死了绝不能松口。”   “那是当然的,娘可不傻!她大姑别以为住进了铺子里,那铺子就是她的,空手套白狼,她想的美!”   “就是就是!等咱们家开了铺子,撵了大姑走,咱们一家搬去镇上住,我离学堂也能近一些。对了,娘,我们学堂要交三个月的取暖银子,一共三两,我自己去拿……”   “呸!你个傻小子,缺银子去找你奶要!娘这点银子还要攒着给你娶媳妇呢!”   “不去!那老太婆最近学精明了,我要了几次都不给我!娘你拿给我,回头我再补给你!”   “去去去,你奶不给找你三叔要去,他手里可攥着好些银子呢……”   “嘿嘿,娘说的对,我不自己要,我让奶张口要,哄不了奶给我银子,但能哄得了奶让三叔给我银子……”   十一娘听的真切,淡淡一笑,眸光中寒冽凛凛!   十一娘抬脚,朝正房走去。   正房内,一个炭盆放在炕上的小桌子上,老太太与夏老爷子一人盘坐一边,二房江氏坐在老太太旁边,夏承安站在地上。   而她爹娘夏承和与罗氏站在正冲门口的风口上,八娘站在正中间,正与老太太激烈的争执着,大姐似被娘护在怀中,微微颤抖着。   “不许这么说我大姐!我大姐才不是!他跟温家少爷好的很!过不了多久温家少爷就会娶我姐……”   “被人用过的破烂鞋,你以为谁家还愿意娶?让她嫁给你舅家的乔麦咋了?我还没觉得委屈了乔麦,你们叫嚣个啥劲儿?老三,你给个痛快话,我明儿个就回娘家说这事儿,争取年前把他们的婚事给办了!”老太太伸手在炭盆上烤着火,间或瞪几眼夏承和与罗氏。   “爹、娘,我不同意。”夏承和将八娘拉过来,挡在母女三人前面,“我女儿是好的,我不能让她嫁给一个傻子!”   “那是你亲外甥,傻子咋了?嫁过去就吃喝不愁的!”老太太抓了炕上的东西就往夏承和身上砸,“要么休了罗氏娶你二嫂娘家妹妹婆家的寡妇小姑要么把元娘嫁给你舅舅家的乔麦,你自己选!”   夏老爷子在旁边吧嗒抽着烟,半响,开口道,“老三啊,你娘也是为了元娘好,她年纪大了,又被人……你们总不能留在家里做老姑娘,你大哥眼瞅着开了年就是秀才,这传出去名声也不好。依爹看,你就点了头,他舅姥爷也不会亏待了元娘,三边都好的事儿,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夏老爷子深深叹一口气,一副我很为你着想的模样,听的十一娘一阵火大,深吸了好大一口气,才忍住上前揍人的冲动!   罗氏突然出声,“她爹,你休了我吧!我带着元娘一起过,也省的他们再逼……”   “我不同意!”夏承和红着眼转头看罗氏,“我这辈子只娶一个妻子,绝不休妻!”   罗氏别开头,红了眼。   元娘从罗氏的怀里抬起头,微笑,“爹,这门亲事我答应。”   ------题外话------   回家了回家了,要收拾一堆烂摊子,抱抱咱们家闺女!   更新到,么么哒~   ☆、056 发威   “元娘!”罗氏猛然扭头,看向元娘。元娘明眸一笑,掩住眸底的烟愁,“娘,我嫁……”   “大姐!乔麦是个傻子,你咋能嫁给他?不可以!”八娘拼命摇头,晃着元娘。   “不成!不能……”夏承和脸色大变,出声反对,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高兴的打断,“你咋呼啥!元娘都答应了!好!乖孙女,来奶这儿……”   “娘!”夏承和怒吼!   老太太斜了他一眼,“叫啥叫?我好好的在这儿呢!”   “元娘不能……”夏承和话一出口再次被老太太打断。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啥,元娘自己都点头了,还用得着你说她能不能嫁?你舅舅家又不是外人家,还能亏待了她不成?你们赶紧回去给她准备嫁妆,我明儿个就去你舅舅家走一趟,咱们年前来个双喜临门……”   “谁敢逼我闺女嫁?”罗氏拽住元娘的手挡在前面,怒瞪炕上的一众人,“谁敢逼我闺女嫁我就跟谁拼命!”   二房江氏嗤笑一声,脸上表情极淡,眸底却有着快意的疯狂,“老三家的这是啥话?谁逼元娘了?那还不是你闺女自己个儿愿意的?”   老二夏承安看了一眼江氏,江氏淡漠的移开视线。   老四夏承乐转着眼珠嘿嘿笑。   八娘站出来瞪着江氏,“谁敢逼我大姐嫁,我也跟她拼命!”   江氏脸色一变,看了眼八娘,恨恨的别开了头。   罗氏冷笑一声,看也不看江氏,直视乔老太太与夏老爷子,“你们不就是想逼我离开你儿子吗?我今儿还就把话撂这了,没你们逼婚这一场我说不定还真就走了,可这会儿,我偏不走!有本事你们把你们做的那些龌蹉事都抖落出来,看到时候是人戳我的脊梁骨还是戳你们的脊梁骨!元娘,跟娘走!以后这个门儿谁也别想求我来!”   老太太气的噎住,指着罗氏你了半天,眼看两人真的要走,才突然出声大骂,“你个贱人生个小贱人,把我们老夏家的脸都丢光了!我们秀才老爷的脸也全给你丢光了,你还得瑟的二五八万的,你……”   “娘!”夏承和深吸一口气,上前与罗氏并肩,“我不答应休妻!不答应让元娘嫁给乔麦!不答应把铺子过给大姐!”   老太太大怒,抓了桌子上的装满了水的杯子去砸夏承和,“你个不孝的畜生,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么孝顺我和你爹的!我都为了啥?还不是为了……”   “老三啊!你娘说话虽然粗,但理没错,我们这么些年把你养大给你成家,图的是啥?还不是你晚年的时候能跟我们一样,有几个儿子傍身?休妻也是无奈之举,你但凡有一个儿子,我和你娘也不会动这心思。老三家的,你也别怪我们,你那几个闺女,听说二娘、三娘找的都是有本事的人家,以后娘家没个亲弟弟撑腰,她们在婆家可咋站的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夏老爷子想起大儿子跟他说过的话,压住心底的怒火打断了乔老太太,与二人好商好量道。   罗氏怎会不知道这些事,没有生个儿子是她嫁入夏家十几年的噩梦,她明明与丈夫商量好了,等熬过这段时间就再要个孩子,可没想到随着十一娘离开,家里竟一件事接着一件事,逼要他们家铺子,撵走他们家人,霸占他们家房子,还要侵吞她女儿的聘礼,她是中了邪才会一次次退让!   话说的好听,为了他们家好,哪一次是真心为他们着想过的?!   “老爷子不用说这些天花乱坠的话来哄骗我们!你们有没有为我们考虑过可以扪心自问,你们说的几件事我们都回答了,没什么事我们走了!”罗氏一手抓着女儿,一手攥住丈夫的衣角,就要转身走。   老太太拍着桌子大叫,“你休想!今儿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老三,你敢出声替她们说话,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夏老爷子亦是一脸阴沉的盯着罗氏与夏承和,那目光仿佛在质问,你是选你闺女媳妇还是选你老子爹娘?!   “爹!娘!”夏承和不敢置信的看着两人,“你们非要这样逼儿子吗?”   “爹娘,这事不能这么着!元娘不愿意嫁就算了,老三年纪还不大,总会有儿子的,这事儿……”夏承安忍了许久,终是忍不住为弟弟说句公道话。   老太太一拍桌子,“碍你啥事儿?给我好好呆着不许出声!”   夏承安无奈的叹了口气,江氏又是一声嗤笑,接到夏承安看过来的复杂目光,表情淡淡的移开目光,继续看戏。   “谁逼你了?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老太太哼了一声,盘着腿瞪着夏承和,“让你休妻再娶你也不愿意,让你嫁了闺女免叫家里遭人戳脊梁骨你也不愿意,你说是谁逼谁?亏的我和你爹身子骨还好,再过上十年,你是不是要活生生气死我们你才甘心?!是不是!”   十一娘气极反笑!   什么叫无理赖三分……不,应该去掉三个字,这对夫妻就是两个无赖!   十一娘已不是第一次见识老太太和老爷子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看惯了生死这些话对她来说什么也算不上,让她生气的是爹娘明知道老宅的人不怀好意,还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他们!   孝顺是什么?不是一味的忍让不是一味的纵容不是一味的妥协!   他们明明知道   他们明明知道,偏还一次又一次……   “哎呀娘啊,吓死我了,你是谁?咋在我们……十、十一娘!”身后突然传来四房黄氏的惊叫,看清站在门外的人是一脸冷寒模样的十一娘后,磕巴了一下,摸了摸冷飕飕的脖子大踏步往正房走,进了屋才反应过来,“三伯、三嫂,十一娘啥时候回来的啊?”   夏承和与罗氏哪里知道,他们从来没收到十一娘要回来的消息,突然看到女儿就站在自己身后,两人都激动的红了眼圈。   罗氏率先走了出去,看着又长高一些的女儿,摸着她的脸颊,摇头,“瘦了……”   十一娘鼻尖一酸,任罗氏将她搂入怀中,她从京城一路往清水赶,走的急,饭食基本都是应付了事,又一路担心家里出事,日夜不安,怎会不瘦!   “娘……”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十一娘。”夏承和站在旁边,脸颊比十一娘更加消瘦,一双眼窝深深陷入,一脸枯槁颓废之气,哪里有她走之前的意气勃勃。   元娘眼中蓄满泪水,一直忍着不敢落下,看到十一娘的刹那,扑簌而下。   八娘更是惊喜的扑上去,从背后抱住十一娘,“十一娘,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爹娘要被他们欺负死了,我都管不住……”说到最后呜呜的哭了起来,“他们还要把大姐嫁给乔麦,呜呜……”   十一娘从罗氏怀里退出来,朝八娘笑了一笑,“八姐,我回来了,你看着爹娘和大姐,其他的都交给我。”   “嗯!”八娘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重重点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十一娘的话已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看到十一娘回来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身的精气神瞬间爆棚。   “十一娘……”   “大姐,只要你不愿意,老宅谁也不能逼你嫁人!”十一娘握着元娘的手凑到她耳边,“听说温家少爷从温府搬进了为你准备的庄园,慕家小姐几次上门都被他赶了出去!”   元娘蓦然抬头,一张娇美的容颜布满泪水,看着十一娘,十一娘笑,“大姐,你不要温家少爷了吗?”   “我可以吗?”元娘不确定,那样美好的少爷真的能属于她吗?   十一娘点头,只要大姐想,只要温家少爷真是个好的,她定会促成他们!   “那……大姐想嫁给温家少爷还是乔麦?”   “少爷!”几乎没有迟疑,元娘的选择就脱口而出。   罗氏与夏承和对视一眼,都心疼的红了眼眶。罗氏将元娘搂入怀中,“我的傻元娘,你要疼死娘了……”   “娘……”   十一娘笑了笑,抬脚往正房走,近一步,周身气息冷上一分,到得正房内,她已是面色冷然,一身冷绝杀伐之气。   夏承安不安的走过去,“十一娘,你……”   十一娘抬眸,朝他淡淡一笑,“多谢二伯刚才为我家求情,虽然并没有实质效果,但你还顾念与我爹的兄弟情分,十一娘依然感激。”   夏承安瞬间涨红了脸,“二伯、二伯没用……”   “怎么能怪二伯?有些人压根不知道要脸是怎么一回事,说再多不过是对牛弹琴!我没怪二伯的意思,不过是提醒二伯一句,好人不是这么当的!不信,你问二伯娘。”   十一娘的目光从黄氏滑过老太太,落到江氏身上,粲然一笑,“想进我们三房的门,也得问问我们姐妹几个愿意不愿意,二伯娘,您说呢?”   夏承安一怔,猛然想起给弟弟说的那个寡妇是江氏娘家妹妹婆家的寡妇小姑,脸色一下子就苍白起来。   江氏的脸有几分扭曲,双眼恨恨的瞪着十一娘,“大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小孩子说话了,没得传出去让人说我们夏家没家教!”   “二伯娘这么年轻就得了健忘症了?”十一娘走上前,一字一句道,“我们是分了家的,三房所有事情都有自主权,不受外力干涉,你一个当嫂子的插手小叔房里的事,敢问二伯娘,你的家教呢?!”   江氏似没想到十一娘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愣在当场,待反应过来气急指着十一娘反击时,被夏承安死死摁住,“闭上你的嘴,再敢多说一句,立刻给我滚回你娘家去!”   江氏瞪着夏承安,夏承安也瞪着她,夫妻俩互相瞪着……   江氏终是没敢再张口说话。   老太太反应过来十一娘说的那句不要脸是在说自己与夏老爷子,气的拍桌子,“你个赔钱货,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爷奶说话?”   夏老爷子的脸色亦十分难看,看向十一娘的目光半分掩饰都没有,**裸的轻蔑不屑和厌恶!   “吃你家的喝你家的?”十一娘笑着将目光在老太太与夏老爷子身上转了一圈,“我们姐妹的吃喝是我们爹娘辛苦的劳动所得,我们姐妹的穿用是我娘的嫁妆,每年还上缴银子,哪里用到你们一分一毫?想当人爷奶也得有当爷奶的样子!”   “呸!你爹还不是从老娘肠子里爬出来的,没老娘生你爹,没你娘让老娘的儿子搞,哪里你这个孽障……”   十一娘眉眼一冷,扫了老太太一眼,身形移动,眨眼到老太太面前,在她的尖叫声中单手劈在她依靠的炕上小桌子上。   黄氏正与夏承乐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听到嘭的一声,面面相觑,抬起头,正看到老太太胳   到老太太胳膊下的桌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咔擦咔擦破裂着,然后……   “啊!”   老太太一下趴到小桌子边上的炭盆里,炭火燃了她的衣服,着了。   “救命啊!救命啊……”   “娘!”西屋里,夏芳菲跑出来,扑上去拼命拍打老太太身上窜起的火苗。   夏老爷子的脸都吓白了,扯过一旁的被子也往老太太身上扑打……   夏承乐与黄氏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互视对方,又一同去看十一娘,却见十一娘浅笑嫣然的站在原地,眸底杀意森森。   两人指着自己的嘴,摇头。   “夏承和,你想让她烧死你娘吗?”夏老爷子大怒,喘着粗气指着夏承和大骂,夏承和亦是满脸震惊,看向十一娘,“十一娘,她是你奶……”   十一娘转头冷笑,“爹在说谁?我是有奶奶的人吗?村里赵奶奶是公认的尖酸刻薄重男轻女,可她孙女被人拐走时,她也曾发了疯一样在大雪天去找!对了,赵奶奶是怎么骂她那个要放弃找闺女的儿子的?八姐……”   “你个王八羔子,我不喜欢女娃是我的事,谁敢拐我孙女,我跟他拼命!”八娘铮铮而立,声音高的震慑人心!   十一娘笑看夏承和,“爹,你瞧,我是有爷奶的人吗?我是被谁害的?我生死关头除了你们可还有人出头?我的命是大姐救的,是爹娘救的,是姐妹们救的,是小烨和顾婶救的,与这里的哪个人有关系?!他们与我,不过是流着跟爹一样的血液的陌生人!”十一娘冷然一笑,为这具身体叫了十几年爷奶不值,“不,他们连陌生人都不如!”   “十一娘……”夏承和眸中吃痛,“爹……”   “爹也不要再说你错与不错、对起对不起的话,你夹在你爹娘与我们中间确实难做,女儿什么都不要你做!”   她自己做!   十一娘抬手止住夏承和的话,眸神蓦然一变,看向四房夫妇,“你们想要我家的铺子?”   夏承乐与黄氏惶惶不安,不敢应声,十一娘淡淡一笑,“放心,过几日,铺子就是你们的。”   两人面露惊讶,黄氏脱口而出,“真的?真的给我们不给你大姑?”   想到被扔出去的夏红霞一家,十一娘的目光更冷,一个两个,谁也别想跑!   “你们嫌弃我大姐跟过人丢你们大儿子秀才的脸?”十一娘看向一脸惊恐的老太太与夏老爷子。   夏芳菲站在老太太旁边,看着十一娘说不出话。   夏老爷子脸色难看,一双爆火的眸子似恨不得将十一娘吞了!   十一娘嫣然一笑,“我们与你们老宅早分了家,你们儿子的秀才我们半点不眼馋,请你们……”迎上夏老爷子火一样的目光,十一娘冷意森森,一字一字吐道,“离我们一家远点,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十一娘!”夏芳菲突然出声,“你爷奶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总归是……”   十一娘眉眼轻抬,扫过夏芳菲,扬起手,对着火炕,一掌拍下!   大炕轰隆一声塌陷,老太太尖叫的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夜空,夏老爷子狼狈的跌坐在一片土块中,顺着缝隙飞出来的灰落满衣服。   黄氏哎哟哎哟扶着自己的腰站起来,夏承乐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夫妻俩谁也没出声指责十一娘。   夏芳菲手忙脚乱的扶起老太太又去扶夏老爷子,回头看十一娘,“十一娘,你太过分了!三哥,你也不……”   “小姑,爷奶逼我爹卖店铺换大姑家店铺不过分?爷奶推亲孙女入火坑不过分?”十一娘脸上的笑容极淡,她不是没看见爹娘和八姐与老头老太太争执时躲在帘子后静静看着的夏芳菲,她只是没想明白,先前站在他们家这边的夏芳菲怎么会突然站到老头老太太那边去?   夏芳菲僵住,看着十一娘的笑容,轻轻别开了眼。   十一娘收回目光,淡淡一笑,“小姑既然不愿回答,那就是默认了。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你不出声,这会儿……也不需要出声了!”   十一娘转身,“爹、娘,大姐、八姐,我们走。”   “走!”八娘雄赳赳气昂昂的拉着元娘与罗氏朝外走,夏承和看了眼正房内的一片狼藉,上去牵了十一娘的手,摸了摸她的头,“闺女,咱们回家。”   十一娘鼻子泛酸,挣了挣没挣开,任夏承和牵着往外走。   老太太在身后叫嚣,“夏承和你敢不答应,出了这个门就不要说是我生的!我从今儿个起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察觉到夏承和身子微僵,十一娘顿住脚步,转过头,“老太太是要与我爹脱离母子关系?老爷子呢?是不是也要跟我爹脱离父子关系?我好去请里正村长来一趟,给二位执笔写切结书。”   夏老爷子灰扑扑的脸青紫一片,瞪着十一娘喘粗气,十一娘淡然立着,他怒极,反手给了老太太一巴掌,打的老太太拽着夏芳菲跌坐在炕砖上。   “老三,你可满意了?”   “老爷子教训不会说话的媳妇,管我爹啥事儿?不会是连这你都要算到我爹头上,给我爹扣个不孝的罪名吧?”看到老爷子气急败坏的模样,十一娘笑了。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让你生气,老爷子,可悠着点。   出了院子,还能听到老太太嚎啕大哭的声音,边哭边骂,各种脏话都飙了出   话都飙了出来,罗氏拉着元娘与八娘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将十一娘与夏承和远远的甩在后面,先敲开了李叔家的大门。   夏承和叹息一声,“十一娘,你不该砸你爷奶的炕……”   十一娘松开了夏承和的手,停住脚步,抬头看夏承和,“爹,你明知道老宅的人不安好心,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他们?”   夏承和怔住,摇头,“爹没有……”   十一娘笑,白亮的雪照着她脸上的瘦削,“你有!以前,爹以为顺着他们是孝顺,就要求我们和娘按照你的想法侍奉你爹娘;现在,爹觉得不能顺着他们是你的不是,就要求我们和娘按照你的思路听你爹娘的辱骂;爹,你口口声声为娘和我们,可你心心念念的还是你爹娘……”   “他们是你亲爷奶……”   “如果我死在一年前,爹,你要对着我的坟墓说这句话吗?”十一娘冷然一笑,抬脚即走。   进了李家,十一娘一句话也不想说,问李婶借了住处,一个人沉沉睡去。   李家院子的灯亮了一宿。   再睁眼,已是第二日,耳边轻声细语在说着话,阳光慵懒的照在眼皮上,暖洋洋的让她舍不得睁眼。   八娘最先发现她醒了,笑着扑过来,“小懒猪,快起床,我和大姐都说了半天话了,就你还不起。”   “十一娘,可醒了?”元娘温温的笑,起身拿了炭盆边架着的棉衣走过来,“我和八妹帮你把衣服烘暖了,李婶儿和黄婶儿还留着你的饭,快起来吃了饭,我们回镇上去。”   十一娘嗯了一声,就着八娘拉她的势起了床,昨天气过头了,把范师傅的下落给忘了,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夏红霞夫妇,问清范师傅他们被卖去了哪里!   ☆、057 怒火(1)   只是一夜,夏承和的脸色似乎更加难看,一双深陷的眼窝无半分神采,脸颊消瘦,唇泛着干裂的白。   看到十一娘从屋内出来,夏承和局促的站了起来,“十一娘……”   “爹。”十一娘心底微动了动,面上却没显露分毫,只淡淡的应了声,八娘见十一娘脸色不对,忙推了她去灶房,“快点快点,饭菜要凉了。”   罗氏看了夏承和一眼,叹了口气,“行了,别一副愁苦的模样,还是想想怎么跟十一娘交代范师傅他们的事吧。”   夏承和神色一僵,苦笑,他怎么忘了镇上还住着他大姐一家人……   李叔拍了拍夏承和的肩膀,“三哥,十一娘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是一时生气,你别往心里去。”   夏承和挤出一丝笑,点了点头。   他哪里有资格往心里去,闺女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不过几个月全毁在他的手里,是他对不起闺女……   李叔起身去套牛车,李婶与罗氏说话,“范师傅他们还是没有消息?”   罗氏摇头,“她大姑和她姑父不肯说。”一想到夏红霞得意的模样,她就恨不得咬夏红霞几口!   “可怜周妹子那么好的人,灵儿还那么小……”李婶唉了一声,“造孽哟!”   罗氏就扭头瞪了夏承和几眼,瞧他们那一家都是些什么人!   夏承和垂着头,没有抬起。   等十一娘吃过饭,李叔已套好了马车牵了出去,十一娘牵着马走在前面,刻意不去看身后的夏承和。   心疼爹憔悴是真,但她的生气也是真!   她不是气自己的努力付诸流水,而是气他们这样糟践自己!   李婶从院子里抱了两床被子放到牛车上,催促他们上车,十一娘翻身上了马,一扯缰绳,马扬蹄嘶鸣,将她的身子抬高在半空。   身后传来几道抽气声,几乎是下一刻,几道身影就冲了过来,“十一娘,快下来,骑马太危险了……”是娘。   “十一娘!”是爹。   “十一娘……”是大姐与八姐。   李叔拽紧了牛绳,站在原地没动却勒的老牛哞哞叫,李婶笑着上前,牵了马绳,对几人道,“行了,瞧你们这一个个担心的,单看十一娘上马的姿势那也是个行家,摔不着她的!”   话虽这么说,眸子里还是有一丝担忧之色,“十一娘,骑马太冷,还是坐牛车吧,今儿个我们不走车,送你们去镇上顺便买些布料做过年的衣服。”   “不碍事,我骑马快一些,赶去镇上还有些事要处理。”十一娘扶着头轻摇了摇有些沉重的脑袋,一张脸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刚吃过饭,泛着淡淡的红晕。   李婶见拗不过她,只好放手。   罗氏与夏承和是知道闺女脾气的,见李婶劝不动她,互相看了一眼,虽面露担心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十一娘,你小心着些。”元娘怕妹妹冷,要脱下外面的披风给她,十一娘摆了摆手,不接,“大姐,我是练武的人这点冷算不得啥!你穿着吧。”   八娘担心过,一脸跃跃欲试,“十一娘,我跟你一起骑马!”   被元娘一把拉住,“你又不会骑马,不许逞强!”   “有十一娘啊!她会护着我的……”八娘伸手摸了把马鬓滑滑的马毛,眼睛晶亮晶亮的,十一娘突然笑了一声,“八姐想学骑马,赶明儿个空闲了我教你如何?”   “真的?”八娘眼睛发亮直勾勾的看着十一娘。   十一娘点头。   八娘嘿嘿笑,“一言为定,不许耍赖!”   “不耍赖!”十一娘笑,“只要八姐愿意学,我会的都教八姐!”   八娘的眸子瞪的大大的,乌黑明亮的吓人,一口白牙耀眼的能把周围的雪光比下去!   “哈哈……好!等我学会了,一巴掌打碎他们家火炕,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咱们家?!”八娘哈哈大笑,说出的话却让元娘一怔,抬眸看向笑着的十一娘。   她这个妹妹,经历一场生死,是真的长大了!   因前一日下了大半晚上的雪,村中虽各自扫了门前雪清理了一条道出村子,但村外的路却因无人清理,堆积出漫过小腿肚的厚度。   牛车轱辘陷入雪中,走的极慢,李叔穿着皮做的靴子,一脚踏进去,再拔出来,老牛哞哞的叫着。   夏承和要下车帮忙,被李叔拦住,“往年比这更大的雪也是这么走路,三哥好好坐着,虽然走的慢一些,但稳当。”   十一娘骑着马走在前面,护着一家人出了九里亭的范围,与几人说了一声,才打马往镇上赶去。   目送十一娘骑马走远,罗氏忍不住红了红眼眶,李婶拍了拍她的手,罗氏笑着摇了摇头,牛车走出约一个时辰,风雪似乎又大了一些,八娘将身子缩在被子里探着头往外瞧,不妨看到一缕黑色的东西在晃动,不由叫出声,“哎呀,那是不是个人啊?”   几人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大雪中只露出一个头,乌黑的发在雪上顺风飘来飘去,李叔稳住牛车,定睛去看,讶然道,“真是个人!”   忙丢了牛鞭跑过去扒雪救人,“是个小姑娘。”   八娘从车上跳下来,搓着手要奔过去,元娘伸手解了身上的披风,“八娘,那小姑娘肯定冻坏了,你拿着我的披风过去……”   “嗳,大姐。”八娘接过元   ,大姐。”八娘接过元娘的披风,风风火火跑过去,先拂去那小姑娘一身的雪,再小心的用披风包裹住她,突然盯着小姑娘的脸道,“李叔,她的脸好白,嘴唇都紫了,不会死了吧?”   李叔一怔,伸手探了探小姑娘的鼻息,摇了摇头,“还有呼吸,肯定是冻着了,快弄车上去暖和暖和。”   “嗳。”   李婶和罗氏接过小姑娘,罗氏盯着小姑娘的脸蹙眉,好一会儿惊叫道,“这……这不是莫大夫的药童吗?叫啥……阿狸!”   夏承和看过来,看到小姑娘发白的脸,与罗氏道,“莫大夫的药童不是个小男孩儿吗?”   罗氏一怔,低头看了看小姑娘,摆手道,“管不了那么多,救人要紧!阿狸……阿狸你醒一醒!”   李婶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叫了一声,“不好,这小姑娘额头好烫,指定发烧了。他爹,赶紧的,走快点去镇上找大夫。”   “嗳!”李叔伸手在牛屁股上拍了两下,老牛哞哞叫了两声,虽然还是赶不上马车的速度,但相比刚才已是快上了许多。   半个时辰后,牛车到了镇上,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阿狸送去最近的医馆,寻了大夫救人。   大夫号完脉,看了众人一眼,“孩子都烧成这样了,你们是怎么当人爹娘的?幸好送的及时,再晚一会儿,这孩子不烧成傻子脑袋也会出问题。药童,去把我做好的去烧成药拿几粒过来化了水兑给她喝!”   “是,师傅。”有药童去拿了药兑了水喂给阿狸喝。   大夫在一旁嘱咐道,“这药只能暂时去了她的烧,要根治还得喝几剂药,我开了药方你们抓药回去一日三次熬给她喝,过上三日就差不多了。”   “是,谢谢大夫。”夏承和接了药方去抓药,大夫去看下一位病人。罗氏与李婶正低声说着话,不妨衣服被人扯住,“娘,她醒了。”   八娘指着半靠在椅子里的阿狸,只见她双眼迷离,茫然无神,抓着罗氏衣角的手却格外用力,攥紧的指头泛着梨花的白色。   “救……救……”   罗氏与李婶对视一眼,凑近了去听,“阿狸,你说啥?大声点……”   “找……十一娘、救、救少爷……救……”阿狸似听出了说话声音的主人是谁,紧紧的扯着罗氏的衣角往自己身边拽。   罗氏大惊,更凑近了她,“你是说莫大夫遇到危险了,要找我们十一娘去救他?”   阿狸的目光亮了亮,点头。   “莫大夫?莫大夫咋了?他在哪儿?我……阿狸?阿狸!”罗氏话还没问完,阿狸头一歪,昏了过去。   八娘碰了碰阿狸,抬头对罗氏道,“娘,她晕过去了。”   李婶在一旁担心的问,“三嫂,这、这是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罗氏蹙眉,看见夏承和抓完药走回来,忙与他道,“这小姑娘真的是阿狸,莫大夫遇到危险了,她是来找十一娘救命的!他爹,咱们赶紧回去,告诉十一娘一声,看看有啥我们能帮上忙的!”   夏承和一怔,忙应声,“嗳,那我们快回去。”   一伙人着急忙慌的回了夏家小店,二娘、三娘迎出来,却是不见十一娘的人,罗氏一边背着阿狸往屋里走,一边急问,“十一娘呢?”   “说是有事,带着研夏出去了……”二娘还没说完,八娘已在旁边跺脚,“哎呀,要坏了,莫大夫还要十一娘去救呢!我去看看她是不是去小烨那里了。”说完,转身往外跑,二娘喊她,“八娘,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大姐!”小十二扑过来抱元娘的腿,被元娘笑着抱到怀里,小十二笑嘻嘻的去蹭元娘的脸。   十一娘没去找薛烨,她与研夏去了昨晚研夏放人的地方,一处狭小的胡同。   杨得势缩成一团,一直在哆嗦。   夏红霞搂着两个儿子,嘴唇冻的发紫,浑身如筛糠一样抖个不停,看到十一娘与研夏出现,吓的想起身,却没起成功,栽了个嘴吃泥!   “你、你们还想干啥?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了……”夏红霞紧紧的揽着两个儿子,色厉内荏的冲两人吼道。   十一娘看了眼她护两个孩子的动作,清冷的眸子闪了一闪,也不与她废话,开门见山的问道,“我只问你一次,你把范师傅他们卖给了什么人?”   “不知……”夏红霞张口就要回答,十一娘冷笑道,“你若不想他们活下去,尽管说不知道。”   “说……我说……不要、杀我……”杨得势爬过来,结结巴巴的说着话,冻的怪异的脸上连抹惊恐的表情都表现不出来了,“是苏……苏家。”   “你胡说!”夏红霞扭头瞪杨得势,恨不得一口吃了他的模样。   十一娘抿唇冷笑。   “娘……冷、好冷!”大一点的男孩儿嘴唇青紫,已是冻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小一点的蜷缩着,眼神有些迷离,口鼻里喷出大朵的絮状气息,那是冻坏了!   夏红霞嗷呜一声,抬头狠瞪十一娘,“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我是你亲姑姑,那些只是花银子买的下人,你……你居然为了他们把我们丢到雪地里一个晚上,还不许我们动……你、你这个疯子!”   除了疯子,夏红霞已是不敢再骂其他的话,她的瞳孔紧缩着,倒影出十一娘清漠淡然的表情。   这丫头怎么敢?这丫头怎么   这丫头怎么能?   她疯了,她指定是疯了!   “大姑说对了,下次再想算计我们家时可要好好想一想,经不经得起这样冻?”十一娘对她浅浅一笑,“机会只有一次,大姑说还是不说?”   十一娘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放在手心轻轻吹散,落在夏红霞头脸上,她冷的打了个抖,双眼惊惧的又是一阵紧缩,“我说,我说!”   原来,夏红霞见到叶儿拿回去的卖身契时,本想与老大家的合伙开个铺子让范师傅去给他们当大厨,没想到范师傅不愿意。   杨得势就与夏红霞商量,反正他们不愿意跟他们合作不如卖了还能拿些银子!夏红霞刚开始是不愿意的,因为知道十一娘认识苏家少爷,怕十一娘回来会出事儿。   杨得势却告诉她,他在苏家矿上时,搭上了天乐赌坊的掌柜钱六,他们卖人可以去找钱六的朋友,保准消息半点不走漏!   她想到有了银子就能赎回自己的铺子,重新开杂货店,就没忍住动了心,与杨得势一起去找了那钱掌柜的朋友,说和着把范师傅那些人一股脑全给卖了,后来又带着人趁薛烨去学堂的空档将人给抓了,直接带着让买主给带走了。   十一娘眼神一冷,“卖去了哪里?”   “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夏红霞摇头,冷的只觉身上跟没穿衣服一样。小儿子在她怀里闭着眼歪了过去,大儿子失声尖叫,“娘,他死了,他死了……”   夏红霞慌乱的去拍小儿子的脸,“儿子!儿子!你醒醒,你别吓娘!你醒一醒……”   小男孩并没有动静,躺在她怀里像睡着了一样,夏红霞去解扣子,解开衣服把小男孩往怀里搂,“不冷不冷,娘给你暖暖,暖一暖就好了……”   小男孩依旧没有反应,大男孩哭叫着,“他死了……他死了……”   夏红霞茫然的抬头,一双眼四处乱看,似在找什么,抱着小男孩就扑跪在十一娘脚下,“十一娘,千错万错都是大姑的错,大姑不该昧着良心算计你们家,可你表弟是无辜的,大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连哭带嚎,声音极是吓人,眼泪鼻涕糊在脸上,看上去半分也没有平日颐指气使的模样。   十一娘的眸子薄凉,垂头看着她,“大姑,我生命攸关时,我娘可曾这般求过你?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夏红霞的哭泣瞬间顿住,仰着头看十一娘,她怎么回答的?她当时想着用那些银子将隔壁的房子租下来,将杂货铺店面扩大一些,将生意做的红火起来,让娘家的人都仰着头看她。   罗氏求她时,她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就拒绝了。   可……   那怎么能一样?!   她惶惶的低头去看怀中的小儿子,她的是儿子,十一娘只是个女娃,女娃不过是赔钱货,救不救有什么差?   更何况……更何况,十一娘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她好好的也没死!   可她的儿子再不救就要死了!   “十一娘,大姑错了,大姑不是人,大姑不该见死不救!你怎么搓磨大姑都成,大姑只求你看在我跟你爹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份上,看在你表弟身上也流着跟你一样的血,救救他!大姑求你!大姑给你磕头……”   夏红霞以头磕地,撞击声嘭嘭,听声响似用了全身力气。   十一娘没有忽略夏红霞的表情,嗤笑一声,凉薄的双眸在她身上滑过,落在一旁的小男孩儿身上,眼中神色微微一动,转过身,“研夏,带他去看大夫。”   “是,姑娘。”   “谢谢十一娘,谢谢十一娘!”   “你带我去找苏家那个人。”十一娘淡声对夏红霞道。   夏红霞立时摇头,“那人说不许告诉你,否则……否则就杀了我们。”   “研夏。”   研夏抱起小男孩儿站在十一娘身边,“姑娘。”   十一娘冷眸看着夏红霞,淡淡一笑,“大姑,你自己选。”   夏红霞颓坐在雪地上,看着研夏怀中的小儿子,呜呜哭起来……   半响,她抬起头,半恨半怨怒的看十一娘,“我带你去找人,你得救我儿子!”   “一言九鼎!”十一娘丝毫不介意她的目光,点头答应。   夏红霞又呜呜几声,抬袖子抹了一把脸,从地上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娘!”夏红霞身边的大男孩一把搂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我怕……冷、好冷……”   “给我们找个地方,再给我们一百两银子,不然就不说!”杨得势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爬了起来,躲在夏红霞身后叫了一声。   十一娘扫了他一眼,抬脚就往外走,夏红霞看了杨得势与大男孩一眼,叫住十一娘,“天、天儿太冷,能不能找个地方给、给他们取取暖。”   瞧见十一娘看她,又忙摆手,“不要银子,不要银子。”   “研夏。”   “姑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你们跟我来。”研夏应下,抱着小男孩率先走出小胡同。   夏红霞推了推大男孩儿,“去,跟着她,跟着她去……”   大男孩嗯了一声,跑着跟了过去,杨得势瞪了夏红霞一眼,也跟着走了。   ……   夏红霞带她去的这个地方,她与爹娘来过。   苏家牙行。   甫进门,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哥   轻轻的小哥笑着跑过来,一脸自来熟的模样与十一娘打招呼,“夏姑娘,哎呀,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可是要买田地、庄园、下人?您要什么一句话,小的保准都给您挑最好最便宜的!”   十一娘认出那是上次带他们去十里铺的牙人,朝他点头笑了笑,说道,“我来寻人,劳烦小哥,可认识……”   “十一娘,是他!就是那个人!”一旁的夏红霞已抬手指着一个面色大变的中年男人叫道。   那男人正与一个富商说着什么,听到有人喊夏姑娘,心里惊了一惊,正想抬头看,耳边又听到十一娘的说话声,霍然抬起了头,不成想正好撞到夏红霞巡视的目光,被认了一个正着!   他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狠瞪了夏红霞一眼,“贱人,早知道就该杀了他们!”   中年男人推开富商就往里跑,十一娘眸子一冷,身形晃动,穿过大堂内十几个人,立身后院入口处,拦住中年男人的去路。   “小贱人,你想怎么样?”   “贱人骂谁?”十一娘抬眸看中年男人。   “贱人骂你。”   “知道是贱人还出来放肆,苏少楠选人可真是没眼光!”十一娘冷颜一笑,一脚踹向中年男人,“我今日就代他教训教训你这贱人!”   中年男人抬手去挡,没想到十一娘用力之大竟将他直接踹飞出几米远,中年男人从后院门口直滑到大堂入口才停下。   中年男人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十一娘背着手缓步走过去,所经之路,众人纷纷退让,夏红霞瞪大了眼,惊恐的看着十一娘,这丫头……这丫头竟然会功夫!   中年男人见她过来,爬起来就要往门外跑,却被十一娘换个方向踢入大堂,一脚踩在心口,“说,你将人卖去了哪里?”十一娘居高临下,看着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嘿嘿一笑,“你有本事自己去查,想让我说出来……”男人挑衅一笑,“没门儿!”   十一娘双眸微眯,唇边勾出一抹残肆的笑,血腥而妖媚,定定的看着男人,“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信不信我杀了你,揪出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一个一个送去陪你!”   男人瞳孔猛的一缩,从十一娘眼中看到了杀意,怎么可能,这么小一个丫头,怎么可能杀过人……   ------题外话------   小栖在存稿,希望能保持六千更,过年期间不请假!么么哒~   感谢美人们的票票,你们的支持,就是小栖努力码字的动力!爱你们~   ☆、058 怒火(2)   “夏姑娘,夏姑娘!”后院里匆匆跑出一个微胖的男人,裹着灰褐色的披风,未近前,先带笑,“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误会?”   十一娘看抬眸扫了他一眼,峨眉微蹙,“包掌柜。”   她没记错的话,包掌柜应该是在皮草商行才是。   包掌柜笑眯眯的奔过来,看也不看十一娘脚下的中年男人,与十一娘笑道,“夏姑娘,可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   “苏少楠可在家?”伸手不打笑脸人,十一娘朝包掌柜的淡淡一笑,开口问道。   包掌柜的脸因听到十一娘直呼苏少楠的名字而僵了一僵,片刻后点头,“我家那猴崽子昨儿个晚上回来的,少爷应该也回来了。姑娘有事找他?”   “包掌柜不介意我带个人去见你家少爷吧?”十一娘眉眼清淡,眸底却分明透着一股清凌凌的寒意,包掌柜心头一突,笑如弥勒佛的福态圆脸打了折扣,“不、不介意,夏姑娘随意。”   他儿子可说了,他们家少爷现在对夏家这位十一姑娘上心的很,可不能得罪。指不定哪天就是他们家的当家少奶奶。   他起初还觉得一个小姑娘没那么大能耐,今儿个瞧她露这一手加这一身浑然天成的气质,别说,还真配得上他们家傲娇难训的少爷。   有这么一位少奶奶管着,少爷未来的日子……嘿嘿嘿。   包掌柜说着点头,眸子里满意的盈满笑意。   中年男人剧烈挣扎,一脸扭曲,高声道,“夏十一,你这个贱货,不就是被男人看光摸……”高亢的声音戛然而止,包掌柜含笑的眸底一丝冷意滑过,十一娘扫了包掌柜背在身后的大手一眼,眸中掠过一抹笑意。   “张树、李峻,你们两个押着他陪夏姑娘走一趟。”包掌柜随手指了两个人,吩咐道。   两人应声出来,抱拳,“是,掌柜的。”   “十、十一娘,我……我是不是能走了?”夏红霞抱着肩膀打着哆嗦远远的问十一娘,看到十一娘扭头看她,瞳孔细微的缩着,“我昨晚的话依然做数,你可记住了?”   夏红霞连连点头,发誓一般,“记住了记住了,以后我们一家绝对不去城东!绝对不去!”   “你走吧。”十一娘抬脚,率先离去,两个伙计忙拖起中年男人,麻袋一样拉着出了店,跟在十一娘身后朝苏府而去。   夏红霞僵着身子直到十一娘的身影拐了弯,消失看不见,才嗷呜一声,一屁股坐在苏家牙行门前的大陆上,揪着胸口,哀哀的哭了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摊上一个爱赌博的丈夫,招惹了会功夫的外甥女……见天的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周围驻足的人对着她指手画脚,有年纪大的婆子叹气,可怜她大冬天冻成这样,掏了两个铜板给她,“可怜见的,拿去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再会功夫那也是小辈,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可不能让他们骑到你头上,不然以后有的你继续吃亏受苦,唉……”   “瞧刚才那女娃的样儿就不像一个善茬儿,还真是会仗势欺人!现在的人啊……”   “你瞧瞧把自家姑姑冻成什么样?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真是可怜。”   “……”   包掌柜笑眯眯的看着一群人众说纷纭,斜了眼圈内博取同情的夏红霞,摇了摇头。以夏家十一姑娘那性格,若这些人不惹他们家,她才懒得对付他们,这妇人不定使了什么阴招,还来这装可怜,啧啧……   有句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也不知道夏姑娘知道有人诋毁她的名誉会不会来寻仇……”包掌柜似轻声低语,面上笑容半点没少,却让圈中的夏红霞蓦然出了一身冷汗,抓了地上众人放的诸如吃食、铜板、破旧的衣服等,一溜烟儿跑了!   众人愕然,片刻,各自散去,忙活起自家的生意。   包掌柜笑眯眯的回了店。   苏府   苏少楠正在练武场与白胡子老者切磋,忽听一阵嘈杂声远远传来,不由顿足,还未仔细听得响动为何,眼前突然掠过一道身影,一道劲风带着股股寒意迎面袭来!   “什么人?敢在苏府撒野?!爷看你是活的不耐烦……夏十一!”苏少楠抬手出掌,迎面对上来人,却不想一声喝骂未完,就眼尖的发现眼前藕荷色对襟小袄,淡蓝十六折棉裙,一脸冷意的少女正是他朝思慕想几个月的十一娘时,眼中又是惊喜又是惊吓,忙撤去掌中功力。   十一娘却半分力道也未撤,依旧劈手朝苏少楠胸口打去,眸中寒意越发冷凝,一旁的老者见状身形一动一把扯过苏少楠,单手对上十一娘,被打的拉着苏少楠倒退三步才止住,而十一娘则在半空退出老远,才落下地。   “十一娘!”苏少楠挣开老者,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嬉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去京城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这几个月无聊死了……”   “你无聊?”十一娘看他一眼,眉眼疏淡,薄薄的红唇勾出一抹冷笑,“所以就纵容你的手下害我爹险些一命呜呼!苏少楠,你可真是够无聊的。”   “你说什么?夏叔怎么了?”苏少楠脸上的笑立刻僵住,眉头紧拧,看向不远处的包子,“包子,怎么回事?”   包子摇头,他哪知道?向来是少爷去哪他去哪,他们昨晚半夜才回来   ,他们昨晚半夜才回来,十一姑娘这会儿就来了,他还没顾得上去打听呢。   苏少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还不去看看!”   包子应了一声,还没跑出去,就见一群小厮簇拥着两张熟悉的面孔走了进来,“少爷,我们拦不住……”   “去去去!”包子打断回报人的话,撵到一边,问中间二人,“张树?李峻?你们来做什么?”   两人拖出身后死猪一样的中年男人扔到地上,抱拳道,“包掌柜命我们帮着夏姑娘送人来给少爷。”   “我爹?”包子踹了踹中年男人,“这不是方七吗?怎么回事儿?”   两人摇头,“不知道。”   包子瞥了二人一眼,嘟囔,“不知道你们还那么大声,找揍……”   话还没说完,身旁掠起一阵风,两人哎哟一声被踹在地上,“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的、小的们真不知道。”两人恐慌的摇头,神态不复刚才的淡然。   包子挑了挑眉,踢了踢中年男人方七,“说吧,怎么一回事儿?”   中年男人看到苏少楠的刹那,身子微微缩了缩,对上包子的问话时却抿着嘴将头扭到了一边,包子看的新鲜,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着少爷在旁边站着还敢不回话的人,这不是悬崖上翻跟头——找死吗?   果然,苏少楠一见中年男人别开了头,脸色立刻阴鸷起来,伸手抓过一旁的长枪,翻手刺入中年男人的大腿,“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中年男人瞬间瞪大了眼睛,脸色刷白,张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惊恐的看着苏少楠。   “还不说?”苏少楠一把抽出枪,血水汩汩而出,中年男人的嘴啊啊的张着,似想说话却开不了口。   一颗石头擦过苏少楠被风吹起的长发落在中年男人身上,院子里立刻响起中年男人杀猪一样的吼叫,“小的说,小的说!少爷饶命……少爷饶命!”   “说!”苏少楠晦气的瞪了中年男人一眼。   中年男人扫了眼苏少楠身后不远的十一娘,眸中寒光一闪,面上却依然是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喘着粗气道,“钱、钱六先前因为看了夏姑娘的身子被少爷发落,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却不想,夏姑娘买通了她姑父要害钱六,钱六为求自保托信给我让我保他一命,我念在多年的情分上,答应了下来。不成想夏姑娘怂恿她姑姑来闹事,逼咱们放她姑父,还以夏家小店做要挟,小的们无奈只收了她姑姑家的铺子,没敢动夏家铺子……啊!”   “再说一句假话我就在你身上扎一个窟窿!”十一娘手中抓了一把剑,寒刃泛光,森冷至极。   而上面滴着的鲜血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苏少楠察觉到十一娘这次是动了真怒,心中没把眼前这中年男人恨死,他早就说这些人杀了一了百了,偏有人在旁边替他们求情,这次,看谁还敢求情?!   苏少楠狠狠剜包子,包子将头垂的低低的,这可不能怪他,他从小到大的被赋予的伟大使命就是阻止少爷杀人,能阻止一个算一个,他只是本分行事,谁知道这些人心这么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呸!活该……   “蠢货,还不给爷说实话,信不信爷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让你想说也说不出来!”苏少楠恼怒至极,长枪落下,穿透中年男人的脚掌刺入地中,“说!”   “啊……疼!疼……少爷饶命啊……”接连被刺两下,中年男人实是吓破了胆,他本以为自己怎么也算苏家人,少爷总会信他两分,却不想少爷半句也不信他,动作比那小贱人还要狠辣,他真的怕了,他怕死!   “奴才招……奴才全招了!少爷饶命啊……”   “说!”苏少楠冷声。   “是钱六!”中年男人大口出气,浑身疼的额头不停冒冷汗,却不敢伸手去擦,“是钱六!他给了奴才一千两……黄金。让奴才毁了夏家小店……”中年男人喘着粗气,额头冷汗直冒,却不敢抬手擦拭,顿了一顿道,“还、还让奴才将夏十一早先在赌坊被人看光的事公布于众……”   “混蛋!”苏少楠恼怒的狠踹了中年男人一脚,尤不解恨,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夏叔受伤也是你干的?!”   中年男人摇头,“这、这个真不管奴才的事啊,是夏三爷自己经不住事被气的吐了血……”   “说,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搀和进来了?”苏少楠懊恼的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些人,娘的,先前因为钱六的事就闹的夏叔罗婶不愿意搭理他,好容易才缓和了一点,现在倒好,他不过出去几个月就把他费心讨好那么久的关系给折腾的没了,简直该死!   中年男人瑟缩一下,脑子因血液的流出而晕眩了一下,心知再不止血自己真个是要死在这儿了,半点没敢耽搁,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其中九成是钱六以前在赌坊时关照提拔上来的人,有厚礼有银子,少爷又没在家,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做了银子拿了,少爷也不会知道,不少人都点了头,应了钱六!   “来人,把钱六那混蛋给爷拖去后山喂狗!谁也不许求情,谁求情跟他一样下场!”苏少楠阴沉沉的对一旁垂着头不敢抬起的包子道。   包子的眼珠骨碌碌的乱转,应了声,麻溜的跑了。   少爷正在气头上,他可不想找削!再说,今儿个十一姑娘的脸也好可怕,阴冷的   怕,阴冷的仿佛能滴出水,他毫不怀疑即使少爷不动手,十一姑娘也会动手把人给处理了!   他可是见识过十一姑娘护家里人的那股可怕劲儿的,他这种小喽啰,还是有多远避多远的好。   “少爷,奴才都说了,您饶奴才一命,让奴才出去自生自灭……”中年男人捂住腿上的伤口,面色发白的求情。   苏少楠冷眼瞪过去,还没说出放屁二字,耳边已传来十一娘的声音,“说,你把范师傅他们卖去了哪里?”   “你他娘的把范师傅给卖了?”苏少楠猛然暴喝,不敢相信的瞪着中年男人。   十一娘斜了苏少楠一眼,“不止范师傅,周婶儿,灵儿,小冉,小起,婆婆,都被他给卖了!”   “什么!”苏少楠瞪大了眼,手中抓着长枪就要扎下去,中年男人哀嚎一声,抱住身子,“奴才说,奴才什么都说!奴才把范师傅卖给了从江淮来的富商,两个下人半卖半送给了他。范师傅那婆娘和闺女卖给了从云州来的一个……一个……”中年男人吞吞吐吐不敢往下说,眼神闪躲不敢抬头,十一娘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眸光一寒,“说,人卖给谁了?”   中年男人眼睛一闭,“云、云香楼的老鸨!”   “什、什么?”十一娘转头看苏少楠,心中的不好预感越发强烈,“云香楼是什么地方?”该不会是……   苏少楠脸色铁青,看着十一娘咬牙道,“青、楼。”   畜生!   灵儿才六岁!   周婶儿……   十一娘恨不能抑,薄唇紧抿,好看的眸子迸发出森寒杀意!   苏少楠自是感觉到了她的怒火,一张脸也冷凝如冰,“来人,将他拖下去,找到人再做处理。”   送中年男人过来的两人立刻上前,似方才来时一般拖死猪一样将他拖了出去,心知这一次,方七……完了。   “夏十一,你放心,我这就去云州府,保证将周婶儿和灵儿毫发无伤的救回来……”苏少楠拍着胸脯作保,十一娘却看也不看他,抬脚就往外走,“我的人,我自己救不劳苏少爷动手。”   “夏十一,我真不知道他们背着我搞出这么多事……”苏少楠拦住十一娘解释,十一娘顿住脚步看他,“你的人你想怎么处理是你的权利,不过你既然舍不得管教,那就别怪我亲自动手!”   她的人完好无损最好,但不管如何,等人救回来,所有搀和这件事的人,谁也别想轻轻巧巧的脱身!   十一娘伸手拨开苏少楠,大踏步离去。   苏少楠看着十一娘毫不迟疑离去的背影,脸上有片刻的失落,丢了长枪,反身正要出练武场,包子拎着钱六来了。   苏少楠阴着脸一脚踏在长枪上,反手一枪捅了过去,钱六哀叫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被枪穿透的腹部,额头冒着大颗冷汗,嘴唇哆嗦,“少、少爷……”   “拖下去剁碎了丢去后山喂狗!”苏少楠神色阴鸷,扫了一圈众人,声音清冷,让人如坠入冰层深窟,“谁敢把今日听到的话往外传出一句,钱六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纷纷惊恐的往后缩着身子,齐声道,“奴才们不敢。”   “不敢最好!”苏少楠抿唇勾出一抹笑,“包子,将涉及这件事的所有人都给爷抓起来,关好了。等爷找到了人再跟他们一一算账!”   包子缩了缩脖子,心里腹诽了一句,找不找得到这次肯定是要大开杀戒了,呜呜……老爷,怎么办?包子做不到啊!包子也觉得这些人真个该死!   “是,爷。”   包子指挥着人将钱六拉下去,钱六却扑过去抱住了苏少楠的长筒靴,“少爷,钱六错了,求少爷……看在钱六这么些年为苏家兢兢业业的份上,给钱六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钱六再也不敢了……”   “你要机会?”苏少楠居高临下看着他,眸子里一片冷漠,“爷没有给你吗?爷本来可以要了你的狗命,却饶你在矿场做工,可你是怎么回报爷的?”   苏少楠一脚踹开钱六,“你仗着在苏家呆了几十年就以为自己是主子了,敢背着爷去伤害爷喜欢的女人,爷看你是真的活的不耐烦了!还不给我拖下去!”   “少爷,老奴真的知道错了,您再给老奴一个机会,老奴这次一定做条听话的狗!老奴……”钱六脸色雪白,趴在地上,不停求饶。   苏少楠冷佞一笑,“爷现在就要剁了这双碰过爷女人的爪子,弄瞎这双看过爷女人身子的眼睛……钱六,你自以为聪明,趁着爷和夏十一都不在毁了夏家小店,可算过会棋差一招落的今日这下场……”   “少爷今日是定要我死了?”钱六突然顿住身子,不求饶了,抬眼看着苏少楠。   苏少楠拍了拍他的脸,“你不是早该有这种觉悟了!”   “哈哈……想我钱六十六岁进苏府,忠心耿耿,一心为苏府着想,如今当家少爷竟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要杀我!好!杀的好!我倒要看看,这件事传出去,你苏少楠的少主地位还会不会如你爹一样稳固?”钱六眼神通红,一脸疯狂,仰头大笑,声音凄厉,惊的众人一阵胆寒。   “哟,给自己定位还挺高的。”苏少楠邪肆一笑,拎着长枪拍他的脸,“你放心,今日这事传出一句我就把今日在场的人都杀了,我们苏家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拿银子效命的—   子效命的——人!”   诸人低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要跟着进来?为什么要跟着进来……   十一娘出了苏府,径直回了夏家小店,刚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粗哑的少年声音,喑哑中有着说不出的惊喜,“十一娘!”   十一娘驻足,回头。   阳光下,少年亮着一双黑曜石般的星眸,如同夜空璀璨的繁星,将她满满的倒映其中,一眨一眨的晶亮剔透,一双微薄的红唇轻抿出一道笑弧,俊逸非凡的脸上荡漾着满满的欢喜。   不自觉的,十一娘也似他一般,抿了唇,唇角含笑,眸底荡开笑意,想开口唤他却见少年伸出了手,走之前还白皙如玉的修长手指上布满细小的伤痕,慢慢的抚到她脸上,摸了又摸,足有半刻才霍然变了脸色,收回手背在身后,眼珠乱转不敢与十一娘的目光相对,“十一娘,你、你回来了……”   十一娘翻了翻眼,伸手抓过他的手,摩挲着上面的碎小伤口,皱眉,“你这小子是怎么一回事儿?我才几个月没在家,你就把自己弄的满手是伤……”说着又抬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摇头,“人也瘦了这么多,平日都不好好吃饭的吗?”   少年眸光闪闪,清亮的看着十一娘,一袭褐红色圆领长袍,镂空浅蓝腰带,白玉腰佩,微风拂过,卷起他一缕长发飞扬,让那张已向俊美长开的容颜更焕发一股惊人的美貌。   十一娘看的有一瞬间愣怔,等吃痛回过神时,一只手正被苏少楠抓着,拉离薛烨身旁。   “这小子是谁?”苏少楠脸色阴鸷的吓人,攥着十一娘的手用了十足的力气,瞪着眼前衣装配色居然跟十一娘相差无几的少年!   这臭小子怎么敢?   怎么敢跟十一娘穿情侣装?!   居然敢肖想他的女人,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题外话------   新年倒计时,更新到,么么哒~   ☆、059 救人   十一娘的表情淡了淡,往外挣了挣手,没挣脱苏少楠的钳制,“苏少楠,放手!”   “夏十一,我问你这小子是谁?”苏少楠双眼泛红,胸膛起伏,似气极了,抓着十一娘的手越发用力。   十一娘拧眉,另一只手翻了翻掌,运起内力正要拍开苏少楠时,迎面的薛烨已冷着脸打过来一掌。   “敢动爷的女人,看爷今儿怎么教训你?”苏少楠突然松开十一娘,迎掌而上。   闻言,薛烨脚下微微一顿,黑白分明的眸子墨黑一片,眸底窜动着丝毫不逊于苏少楠的火焰,炙热灼人。   苏少楠看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扭头狠狠瞪了十一娘一眼!背着他找小白脸,夏十一!   打不得夏十一,对眼前屁大一点儿的薛烨他可半分没留情,出手迅捷,劲风如刀,招招连环,逼的薛烨节节后退。   十一娘有意试试薛烨的功夫,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对打并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她与薛烨的功夫悉数来自几本武功秘籍,招路相同,不同的是两人的心境。   她有太多实战经验,这些功夫不需要多刻意便能很自然的融入。薛烨不同,他的对敌经验几乎为零!   苏少楠的武功虽驳杂,却自有一套兼容的模式,运用得宜,威力不凡。   有她在,苏少楠不会对薛烨动杀手,但手底下却也不会留手,是再好不过的对打对象了!   十一娘密音薛烨,“注意他的武功套路与咱们是不一样的,他走实路,你可以虚应对,取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   薛烨冷峻的面上因十一娘这一句话突然变了眼色,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盈满欢喜看过来,身上却因这一分神挨了苏少楠重重一拳,倒退数十步才止住脚步。   “嘿,臭小子,你真是弱爆了,就这么点本事还想肖想……”苏少楠赚了便宜,哈哈大笑,话却虽着看到对面薛烨眼底露出的光芒而顿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十一娘,气的险些要吐血,当着他的面还敢眉来眼去的,“臭小子,你往哪里看?往这儿看!”   他欺身而上,十一娘微蹙眉,对薛烨密音道,“鬼影步!”   薛烨点头,在苏少楠挨身的刹那脚步一错,一袭褐色长袍随风飘动,如有根线牵着,在苏少楠四周绕着,让他打不着摸不着。   “哎呀,你们怎么打起来了?”夏家小店里跑出一个人,看到在路中央打架的二人叫道,等叫完看到两人不远处的十一娘,忙举高了手边摇晃边往这边跑,“十一娘,不好了,莫大夫出事了……”   莫大夫?   十一娘一怔,突然想起莫大夫是谁,不由疑惑的问跑过来的八娘,“莫大夫怎么了?”   “哪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是阿狸!我们回来的路上在雪地里救了个小姑娘,就是莫大夫身边的阿狸,醒了那么一会儿,抓着娘的衣服就喊你去救莫大夫,也不知道莫大夫在哪里,怎么去救啊?”八娘嘟着嘴,将情况说了。   十一娘想了想,“阿狸伤的严重吗?你们是在哪救的阿狸?离镇上还有多久的路程?”   “大夫说是在被人伤了内脏,又沾了寒气,要吃几贴药。在哪救的……就是路上……”八娘摸了摸额头,拍了一下道,“就在离镇上半个时辰……”   十一娘垂眸略算了下老牛的路程,估算出一个大概的距离,不由拧了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莫大夫去那儿做什么?   现在时间过去这么久,想来人也不一定还待在远处,想寻人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既然知道了,还是走一趟的好,万一莫大夫真遇到了危险……   莫大夫此人行事古怪,性情更是古怪,与她说话次数不多,每次都有目的而来,自上一次因薛烨受伤两人闹翻,他为了引开追杀薛烨的人,带着阿狸远走,已是许久没来清水镇了,怎么这次一出现竟然遇到比他还厉害的对手,难道……   十一娘的目光落在与苏少楠正打的欢畅的薛烨身上,脸上神色大变,二话不说,飞身上前,一掌拍开苏少楠,声音清冷,“苏少楠,你闹够了没有?”   “你、你……你居然帮他!”最后一个他叫的是又响亮又恼羞,活像是抓着了红杏出墙的妻子。   十一娘哪里有空去搭理他不知道哪根搭错了神经的筋,淡淡的看着他,“是谁说去帮我把周婶儿和灵儿毫发无损的救回来的?苏打少爷若是只会来我们夏家小店找事,以后还是别来的好!”   话落,抓着薛烨的手进了夏家小店。   苏少楠气的在后面跳脚,“夏十一,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对你那么好……你的良心都被狗吃掉……”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八娘最见不得别人欺负十一娘,冷哼哼的骂了苏少楠一句,一脚踩在他脚面上,不等苏少楠张口骂人,一溜烟儿的跑回小店,将门嘭的一声关上!   苏少楠气急败坏,指着重重关上的门抖了半天,包子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劝道,“少爷,咱们还去不去云州府了?老爷今儿一早就留了话说晚上回来有事跟你说……”   “去!为什么不去!爷就要把人救出来给夏十一瞧瞧!爷比那小白脸有用!”苏少楠回头冲着包子一通发火,扭头走了。   包子无奈的跟上去,很是为自家少爷发愁。他刚才可是瞧见了,那少年看十一姑娘的目光可是炽烈的   姑娘的目光可是炽烈的很,再看人十一姑娘对少年与自家爷的态度,那明显是一南一北,一热一寒呐!   可怜的少爷,他都要忍不住鞠一把同情的泪水了。   ……   进了小院,十一娘松开抓着薛烨的手,径直去了堂屋,罗氏与李婶正说着什么,见她回来,都站了起来。   罗氏将半路遇见阿狸的事说了,道,“十一娘,阿狸没说莫大夫在哪?这可怎么办?眼瞅着过去这么久了……”   十一娘摇了摇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转身去了隔壁屋。   罗氏一愣,有些受伤的看着十一娘的背影,李婶叹一口气,拍了拍她,“许是着急见阿狸,你别多想。”   罗氏摇了摇头,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能不知道她的脾气吗?这孩子分明是在生自己的气……   阿狸身量与她相当,身上着了一件自己的衣服,小脸发白,头上不时冒出冷汗,二娘与三娘在一旁绣着花,元娘不时拿帕子与阿狸擦头上的汗。   “十一娘。”元娘起身。   十一娘颔首,“阿狸怎么样?”   “退了烧,但身子一直忽冷忽热,刚熬了药给她喝下去,这会儿一直在出汗……”元娘轻轻叹了一口气,“莫大夫那边你可有消息了?”   十一娘摇头,“我这就过去找一找,阿狸若醒来哪里也别让她去,等我回来。”   元娘点了点头,上前帮十一娘整了整衣服,“你自己多小心。”   “嗯。”   二娘、三娘也一脸关心的看着她,十一娘扯了扯唇角,挤出一个笑,对她们道,“我查到范师傅和周婶他们的下落了,晚点儿就去接他们回来。”   两人的眼睛同时一亮,“真的?”   “我跟你一起去!”八娘从门口跳进来,脸上也布满大大的惊喜。   十一娘断然拒绝,“八姐这点功夫会拖我后腿的,不行!”   八娘满心的欢喜瞬间跌到谷底,嘟了嘴很不开心,十一娘只得安慰她,等她功夫学成了想去哪就去哪时,自己一定带上她!才让八娘恢复了笑容。   走出房间到院子时,罗氏从堂屋里出来,唤她,“十一娘,你要小心啊……”   十一娘没有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对院中发愣的薛烨道,“走。”   薛烨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那只布满细碎伤痕的手上,眼中氤氲着不知什么样的情怀,一双黑眸越发深邃,猛然听到十一娘的声音才回神,漾开笑容与罗氏李婶打了招呼,跟在十一娘身后出了夏家小店。   李婶一阵惊艳,“这孩子……是顾妹子的孩子?”看到罗氏点头,夸赞道,“长的真是漂亮,性情也好,又是个读书的,与咱们家十一娘年龄也匹配,三嫂,你说这两个孩子有没有可能……”   罗氏扯了一个笑,却是只抿了唇,脸上表情要多僵硬有多僵硬,李婶唉了一声,知道她没心情,便没再多说,拉着她回了堂屋,说起其他话。   “十一娘。”薛烨追上十一娘,“咱们要去哪里?”   “不是咱们,是你。”十一娘顿住脚步,看向往这边走的女子,轻唤,“研夏。”   少女脚步不停,直走过来,到近前,“姑娘。”   “人安置好了?”   研夏点头,回禀道,“奴婢回来的时候引了夏家大姑过去与家人汇合,看夏家大姑的模样似在哪里得了东西,两人商量投奔娘家去。”   投奔娘家?   杨得势有爹有娘,不去找公婆反而要回娘家,不知道是杨得势的主意还是夏红霞的主意?   十一娘这会儿没心情管他们,吩咐了研夏回去牵马,转身撵薛烨回家,“我有些事需要处理,晚些时候再过去看你。”   薛烨没多话,目送她们走了,走到一个僻静的小巷中,低声道,“跟着他们,我随后就到。”   “是,主子。”一道黑影在小巷中一闪而逝。   薛烨从小巷子里出来,没半分迟疑回了自己的院子,牵了马出来,顺着黑衣人留下的记号,一路跟了上去。   十一娘并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莫大夫,让她惊讶的是莫大夫的栖身之所与两个跟他在一起的人!   扔了马绳,十一娘大步走到大树下的桌子旁,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眸对三人道,“说吧,你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又是怎么……”她打量了一圈自己几个月没回来的家,目光滑过桌上几蝶糕点,淡声道,“占了我们家?”   黑衣男子嘿嘿笑,“夏十一,怎么说咱们也是熟人了,住你家几天不算事儿吧?”   白衣女子态度依然冷淡,看向十一娘的目光却不再冰冷,反而含了莫名的感激,起身朝十一娘郑重福了一礼,“思岫多谢夏姑娘相护之情。”   十一娘伸手扶她起身,浅浅一笑,“果然是忠勤侯府的大小姐。”   “你都知道了?如今的夙思岫只是夙思岫,与忠勤侯府无关。”夙思岫淡淡一笑,眉宇间晦涩难辨,虽只是一闪即逝,却被十一娘看了真切。   十一娘不再多言,侧眸去看莫大夫,男人一身玄色长衫,头发以发带松散的系着,淡漠的坐在长凳上,啜饮清茶。   看十一娘的目光斜过来,莫大夫微微抿唇,“阿狸可好?”   似笃定了是阿狸找到了十一娘。   “伤了内   “伤了内脏,被雪掩埋,寒气入体,高烧不退……”十一娘的话还没有说完,众人眼前掠过一道玄色身影,再去看,莫大夫已经没了踪迹。   十一娘挑了挑眉,将没有说完的话继续说完,“……不过,目前已经没有大碍,静养几日即可。”   “你……骗他!”黑衣男子瞠目。   这是报上一次他不分青红皂白大骂自己的仇!   十一娘平静的耸了耸肩。   黑衣男子哈哈大笑,拍着桌子道,“活该!谁让莫殇谁都看不上眼,只装的下那个蠢萌的小阿狸,真是报应!哈哈……”   “刺猬。”夙思岫出声。   黑衣男子戛然而止,眨眼间扑到了夙思岫身边,抓着她的手嘻皮笑脸的撒娇,“娘子,我们走,赶紧走,离莫殇那个神经病远远的!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夙思岫垂眸,目光滑过被黑衣男子紧紧抓住的手落在男子一双月牙形的笑眸上,精致的容颜慢慢柔和下来,点头,“好。”   “嘻嘻……就知道天底下只有媳妇对我好!”黑衣男子伸手抱了夙思岫的腰,孩子气的蹭了蹭。   见两人要走,十一娘突然想到京城局势,快速道,“杨阁老有意与裴家联姻,莫家受牵制,忠勤侯府想以夙二小姐入宫得皇子,慕府蠢蠢欲动。”   看似风平浪静的京城,看似平常的亲戚联姻,底下却酝酿着看不清的惊天巨浪,稍不注意,就能将朝局翻一翻,重新洗牌。   夙思岫顿了一顿,神色有几分复杂,一闪而过,没有出声,黑衣男子在旁边哇哇大叫,“夙扶雨还要不要脸?顺平帝都五十多了,还……呸!”   “莫家小姐逃婚,已出了京城,杨家与裴家的亲事并没有成……”夙思岫抬眸,神色淡漠,“慕家施加压力,与温府下了定,明年开春二月初三的好。”   十一娘心惊,与夙思岫对视,夙思岫没有躲闪,朝她淡淡一笑,“我们不方便出现在人前,华儿……我弟弟就拜托给夏姑娘了。”   话落,不再给十一娘开口的机会,旋身飞起,白衣随风,夙思岫如一朵莲花一般飞速消失,只余空气里黑衣男子的哇哇乱叫,“媳妇儿,娘子……”   十一娘想着夙思岫说出的消息,心中轻轻叹气,在要不要告诉大姐之间,犹豫不决。   “姑娘。”研夏牵着马站在门口轻唤,十一娘回头朝她一笑,锁好院子,翻身上马,“去云州府。”   “是。”   两人抄了小道,从九里亭后山入了官道,一路朝云州府而去。   云香楼在云州府一条花街上,很是出名,根本不用打听。   十一娘与研夏改了妆容,扮了一对要卖身的姐妹混到了老鸨的面前。   老鸨嫌弃的摸了摸十一娘的脸,捏了捏研夏的屁股,坐到椅子上抿着茶,很是不满意的摇头,“就你们这货色,我们这可是不要的,可偏最近缺丫鬟厉害,得了,一人五两银子,签了卖身契去吧。”   十一娘与研夏对视一眼,研夏立刻哭道,“妈妈,你别看我们长的不好看,身上的皮肤可是极好的,不信我跟妹妹脱了衣服给您瞧!”   老鸨眼睛一亮,站起身将研夏从头打量了一遍,“可是真的?”   研夏重重点头。   “哈哈,好!快脱快脱!”   研夏扫了眼门口围着的六七个大汉,脸红的仿佛能滴出水,“只给妈妈一个人看!”   老鸨连多想都没有,摆手就撵几个大汉滚蛋,“老娘赚钱的宝贝可不能便宜了你们这群兔崽子。”   几个大汉嘿嘿笑着退下了楼。   十一娘过去将门关上,朝研夏挑了个眼色,研夏脸色一正,一手圈住老鸨的脖子,一手捂住老鸨的嘴,“说,你前一段时间可曾在清水镇从方七手里买过一对母女?”   “唔唔唔……”老鸨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瞪大了眼,摇头挣扎,一双手扒上研夏,双腿乱踢。   研夏死死制住她,十一娘伸手拿过茶几上一条带刺儿的鞭子,甩了甩,制造出噼啪的声响,朝老鸨冷声道,“老实说话,我饶你一命,否则……”   十一娘双眸阴冷,反手将鞭子打向一旁的杯子,茶杯瞬间碎裂落在地毯上,没有一丝声响,“你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老鸨惊恐的缩着瞳仁,拼命摇头。   十一娘朝研夏点了点头,研夏松了手,几乎是刹那,老鸨圆滚的身子推开研夏就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叫人。   楼梯上脚步声阵阵,十一娘双眸微冷,右手一扬,鞭子立刻缠入老鸨的脖子,将老鸨拽了回来,尖刺入颈,老鸨疼的嗷嗷大叫,几名大汉推开房门不敢上前。   “说,你可是从清水镇方七手中买了一对母女?”研夏伸手从腰间取下一柄软剑,抓过老鸨的手腕,将冰凉的剑刃在她手腕处轻轻滑来滑去。   老鸨脸色发白,这才意识到两个女孩不好对付,转了转眼珠,挤出一丝笑,“两位女侠饶命,我确是从方七手里买过两个人,不过那老的太老,小的太小,我瞧着没什么用就转身给卖了。”   十一娘蹙眉,研夏却冷声道,“姑娘别听她胡说,她若觉得人不合适买的时候就不会出手,这种人惯会这样说话,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着,手下轻轻用力,薄刃划破皮肤,老鸨的手腕处瞬间流出鲜血,“再不   血,“再不说实话,要了你的命!”   “啊!杀人啦……”胆小的青楼女子失声尖叫,一时间楼上楼下乱作一团。   龟奴们挤在楼梯口探头往里看,却又顾着小命不看上前。   “别、别、别!”老鸨忙叫,“我说、我说,人在后院柴房关着……”   “带路!”   “好、好!我带路,我带路!”老鸨应着,一手捂住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冲门口的大汉吼,“还不给老娘让路!”   大汉们被吼的一愣,往后退开,还朝后吼着,“他娘的都给老子闪开!”   楼梯上瞬间被让开一条路,客人、青楼女、龟奴们都眼巴巴的看着三人一步步往下走。   一路到了后院,老鸨指着院子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地方,“就、就在那儿。”   十一娘将鞭子交给研夏,飞身上前,见柴房门上有锁,也不开口要钥匙,抬腿将门踹了开。   柴房内满是柴火,只窗户边有一块小小的地方,铺着厚厚的稻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大的将小的搂在怀里,低头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听到门被踹开的声响抬头朝这里扫了一眼,又垂下头去。   下一刻,垂下去的头又猛然抬起,不敢置信的看着门口,声音嘶哑,“十、十一娘?是十一娘吗?”   屋内漆黑,妇人背光,看不清表情,十一娘却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希冀,听到了希望。   鼻子忍不住微微一酸,飞身上前,“周婶儿……”   “十一娘?真的是十一娘……”周婶激动的上前,抱着怀中的灵儿送到十一娘怀里,“快,快带灵儿去找大夫,她已经发了三天的高烧,快……”   三天高烧?!   十一娘忙伸手接过灵儿,“周婶儿,你跟我一起走,我这次就是来接你和灵儿回家的。”   周婶却摇了摇头,“我的腿断了,走不了路……你先带灵儿去看病,快去!”   ------题外话------   新年倒计时,更新到,么么哒~   ☆、060 愧疚   十一娘的动作微滞,抬头看周氏,“周婶儿,你说什么?你的腿怎么了?”   “别管我,快去找大夫给灵儿看病,快去!”周氏拼命摇头,推着十一娘往外走,十一娘被她推搡的后退两步,周氏的身子也跟着往前倒,一双被压在身下的腿暴露出来,明明黑乎乎的一片,十一娘却一眼看到了周氏诡异扭曲的双腿!   “周婶儿!”十一娘蓦然瞪大了眼睛,身子快速上前一步,将周氏往前倒的身子挡住,又叫研夏,“快来背周婶儿。”   “我来。”研夏从十一娘的声音里听出不对劲儿,就要丢了老鸨进屋去,不妨身后跳出来一个人,淡声道。   研夏还没回过神儿,声音的主人已经进了屋,看到屋内的惨状,微抽一口冷气,毫不迟疑的上去接了周氏,“十一娘,他们叫了官兵,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小烨?”十一娘没时间去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只知道此时他们三个都很危险,都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忙道,“周婶的腿被他们打断了,你小心周婶儿的伤……”   “周婶儿,我是……”薛烨的话一顿,没再继续,抬头与十一娘低声道了一句,“周婶儿昏过去了……”   他弯腰将周氏抱到怀中,小心不碰到她的小腿,与十一娘点头,密音道,“出了云香楼,往北走第一个胡同,我备了马车接应,快走。”   “嗯,走。”   两人一道出了柴房,十一娘看了眼老鸨,“说,谁下令打断她的腿?”   “是、是……”老鸨支支吾吾不敢出声,十一娘冷笑一声,“既然不愿意说,那就打断她的腿!”   “不、不!不要……姑娘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老鸨的声音恐慌中带着惊惧,十一娘却头也没回。   众人惊恐的让开一条路,看着十一娘与薛烨一人抱了一个往云香楼外走去。   身后,传来老鸨凄厉的叫声。   入了胡同,上了马车,薛烨充当了马夫赶着车往城外走,十一娘抱着灵儿探出头,“找个医馆,灵儿烧的很严重,等不及回清水。”   薛烨应了一声,驾着马车拐了个弯儿顺着大街寻医馆。   云香楼,跟着官兵到地方的苏少楠自然扑了个空,气的扭头就走,包子在身后默默的跟着,听苏少楠指天捶地的骂,“我就说先来,那狗屁师爷非要拉着爷东拉西扯……气死爷了!”   包子悄悄瞥了眼自家少爷,心说,这怕还不是最让人生气的,他听说十一姑娘带着一个小丫头挟持了老鸨救出周氏母女后还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怎么想怎么觉着那少年是夏家小店门口跟自家爷打架的那位。   啧啧……这要是给少爷知道了,不定气成什么样儿。他是说呢还是说呢?   包子兀自纠结。   十一娘几人好容易寻到一处医馆,敲了半天门没人开,十一娘怒了一脚踹开了门,薛烨有些瞠目,十一娘看了他一眼,“特殊时候行特殊之法。”   薛烨正色点头。   大门被踹,医馆里守夜的学徒吓了一跳,忙跑去喊东家,出来看到大堂里两个奄奄一息的病人,皱了眉头就想撵人,学徒趴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东家立刻变了脸,请他们内堂坐,又吩咐小厮去找大夫。   大夫半夜被吵醒也很是火大,眯着眼睛不肯出去,等知道几人是踹了门进来的,有可能会杀人时,瞬间清醒了,三五下穿好衣服去内堂看了病、号了脉、开了方、抓了药,小心翼翼的嘱咐,“小姑娘烧了几日,药下的有点重,烧退了就给她换第二幅药,连喝七天,差不多就能好了。”   再去看周氏,大夫就摇着头,有些害怕的往后缩了缩,“不是小老儿不给她看,实在是小老儿不懂骨伤,怕误诊……”   万一病人有个好歹,他可不得赔命,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不敢冒险。   十一娘没多想,问了老大夫哪里有治这种病的大夫,付了诊金和药钱,出了医馆吩咐研夏,“你去看看哪里有卖小泥炉的,卖上两个,放车上与灵儿和周婶儿煎药。”   研夏点头,领命而去。   十一娘与薛烨径直去了老大夫指的那家,敲门,好在这家药童是个好说话的,一看周氏的脸色,忙请了他们进来,又去后堂换了他家师傅。   出来的大夫年纪约四十多岁,蓄着胡须,双眸十分有神,先号了周氏的脉,眉头拧了拧,又吩咐药童端了两个火盆进来,让十一娘卷了周氏的裤脚,他要看看伤处。   十一娘点头,这才发现周氏的裤子被雪染成了黑褐色,僵硬的贴在她腿上,十一娘试着卷了两下没卷起来,却不小心碰到了周氏晃荡的小腿,心里一阵难受。   “小哥儿,麻烦你拿把剪刀过来。”薛烨在一旁道。   药童嗳了一声,找了把剪刀给薛烨,薛烨递给十一娘,“周婶儿感觉不到疼的,别担心,说不定周婶儿的腿还能好起来。”   十一娘抬头朝薛烨扯了扯嘴角,低声念了一句,“是我不好……”做事瞻前顾后,留了后患才让范师傅和周婶受了这不该受的罪!   薛烨听到,看着十一娘的眸子里蓦然多了一道坚毅,眨眼即逝。   裤脚剪开的很慢,因为血液黏住了裤子,每扯动一点都是皮肉与裤子的拉锯……   老大夫看的直摇头,“真是好   看的直摇头,“真是好狠的心,唉……童儿,去拿些油过来,帮小姑娘把这半截裤子剪掉。”   “是,师傅。”药童噔噔跑回去,又跑出来,手里拎了家中平日炒菜用的油,三人好半天才把裤子剪破,露出与膝盖连着筋的腿,老大夫看见,眉头紧蹙,一边试着摸了腿骨和膝盖骨,半响与十一娘道,“即使接了回去,腿也不能恢复到从前那样好了,平日走路定是跛的,且后期恢复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小姑娘,你要不要与你家大人商量一下……”   十一娘看着周氏苍白无雪色的脸,咬了咬牙,“接!”即使走路是跛的,也比断了腿要好,周婶肯定不希望自己下半生躺在床上过!   十一娘说的坚决,声音里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薛烨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少年的手温热干燥,不大不小的恰好把她的手都拢入其中,一股暖热从被包裹的手中慢慢传到全身。   十一娘抬眸,对上薛烨漆黑的双眸,眸子里的关切担心明显且真挚,十一娘微微一笑,另一只手拍了拍薛烨的手,“我没事。”   少年虽担心却依然在她的示意下松开了手。   老大夫见她能做主,正了神色,挽了袖子帮周氏接骨,“你们帮我摁住她,千万不能让她乱动,万一接坏了再重新接可是更疼的。”   十一娘上前抱住周氏的上身,薛烨与药童一人摁住她一条腿,老大夫才神色严肃的低下头去,众人屏息看着老大夫的动作,屋内静寂的只剩火盆里噼噼啪啪的木炭燃烧声。   半响,屋内突然响起,“苛嚓”的脆响,紧接着,昏厥中的周氏浑身抽搐,抖动的厉害,老大夫言辞冷厉,“抱紧她,不许她动!”   “周婶儿……”十一娘用足了十分力气,将周氏禁锢在怀中,看着周氏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水,身上破旧的棉袄一会儿就给汗水湿透。   周氏疼醒,身子动弹不得,虚弱的往一边扭头,看到十一娘的刹那,微合了合眼,像是在酝酿力气,声音低若蚊蝇,轻轻叫她,“十一娘……灵儿……”   十一娘笑,“周婶儿,你醒了……灵儿已经看过大夫,抓了药,你忍一忍,大夫在帮你接骨,会有点疼……”   周氏点头,轻轻合上了眼,十一娘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低头朝老大夫点了点头。   老大夫叹了一声,摸上周氏另一只腿,找好地方一个用力,周氏浑身又是一阵痉挛,唇瞬间被咬破,呻吟出声,“疼……”   十一娘的心口一紧,目光冷冽逼人,杀意翻腾,一闪而过。   研夏进门,手中拎着两个红色小泥炉,看到周氏的腿一怔,目光里有些惊骇,与十一娘道,“姑娘,炉子买来了。”   老大夫去一旁净了手,吩咐药童,“去抱一床新棉被来,帮他们把炉子燃了,再弄两个药罐给他们熬药……”说着,看了十一娘一眼,“都算在诊金和药里。”   十一娘点头致谢。   药童匆匆离去,先抱了一床新被子给研夏,又跑了两趟,一趟拎了两个药罐,一趟提着一篮子木炭,研夏将小泥炉燃了,药罐放好,煮上药,小心照看着。   老大夫开了药方去抓药,药童在一旁帮忙包药,老大夫一边嘱咐十一娘几人,“外敷内用,这是内用的药,四个时辰一次,连喝十八天;外敷的药六个时辰换一次,连贴十八天,十八天后若有反复,你们再来找我……”   十一娘颔首,付了银子与薛烨两人小心翼翼的将周氏弄回马车上,车内空间有限,只留了研夏熬药,她与薛烨坐在前面,一人赶车,一人看着未知的黑暗,往城门而去。   苏少楠等在城门口。   远远听到马蹄声,飞一般的窜了过去,看到车前坐着的十一娘就要上前解释,包子拉了拉他指着十一娘身边的少年与苏少楠道,“少爷,那不是今天跟你打架的小子吗?”   苏少楠定睛一瞧,火冒三丈,伸手就要去扯薛烨的衣领,眼前突然掠过一道白光,冷意森森,苏少楠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看清楚十一娘手中拎着一把寒芒阴冷的长剑,不由怒起,“夏十一,你疯了不成?连我都砍!”   “滚!”十一娘清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手腕翻转,长剑刺向苏少楠,苏少楠站着没动,十一娘的剑却没半分停止的迹象,包子心头一惊,拽着自家少爷往后退了一步,长剑掠过一道弧度,稳稳停在苏少楠站的位置。   包子骇然的看向十一娘。她……她想杀了自家少爷!   他要是慢一点拽开他家少爷,他家少爷的头可就没了!   黄峰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好可怕!   苏少楠呆愣的看十一娘,他没想到夏十一竟然真的想要他的命!   “你……”   十一娘看着他,目光森然,漂亮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一字一字道,“别再让我看到你!”   话落,收剑落座,薛烨没有半分迟疑驾了马车往城门而去。   不一会儿,城门传来官兵拦阻的声音,几声威胁惊叫之后,城门大开,马蹄声渐渐远去。   苏少楠站在原地依然没有动,受伤的眸子看起来很是可怜,包子很是同情的在心里为自家少爷掬了一把泪,默了良久,上前劝道,“少爷,咱们该回去了。”   苏少楠呆愣愣的看向包子,一把揪   子,一把揪住包子的衣服,“为什么?她为什么想杀我?”   “许是十一姑娘见周婶她们被欺负了,心情不好……牵连了少爷,说不定过几日就好了。”包子安抚道,“十一姑娘知道少爷是天乐赌坊的东家时也生了几日气,过几日不就好了?”   “是……这样吗?”苏少楠摇了摇头,他有感觉,十一娘刚才看他的眼神是真的带着杀气,她真的想杀了他……   包子拍胸脯,“真的!这事儿少爷本来就不知情,都是那帮小人做的,与少爷半分关系都没有,十一姑娘不会气少爷太久的!”   “就是!”苏少楠眼睛一亮,大叫一声,“夏十一,你给爷站住!”   说着,朝城门跑了过去,夺了马朝城外冲,包子在后面使了两条腿去追,“少爷,你等等我。”   苏少楠到底没追上马车,气的剜了包子不知多少下,一进府,包子就溜的不见踪影。却不到一刻就悚然的跑回了苏少楠的院子,瞪着一双大眼叫,结结巴巴道,“少、少爷,出事了!”   “滚,爷烦着呢!”苏少楠甩了大氅,脱了累赘的衣服,去穿练武的金庄,却被包子拉住了胳膊,正要发火不期然看到包子悚然的表情,瞪了他一眼,“说,出什么事了?!”   “爷、爷……方七被、被十一姑娘砍断了腿,挑、挑、挑断了手筋……”包子一想到自己看到的场景,直觉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十一姑娘下手好狠!   苏少楠猛然想起云香楼老鸨被踹断的一双腿,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一把推开包子,只着亵衣就要往外走,包子一把拉住他,“爷,衣服!”   苏少楠哪里有心思管这些,就着包子的手穿好衣服,伸手拎了大氅往身上一裹,冲出院子去了地牢。   地牢内,牢门大开,十几个人恐惧的看着场中哀叫的方七。   见到苏少楠来,纷纷跪地求饶,“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爷饶命,再也不敢了……”   “……”   苏少楠一脚踹过去,方七如陀螺一样转了几圈堪堪停下,“说,你他娘的到底对周婶儿做了什么?”   “少爷……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方七哀叫,气息奄奄,声音却格外凄厉吓人。   苏少楠眼神冰冷,咬牙切齿,“死也要把话给爷说清楚,说,你到底对周婶做了什么?”   “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方七瘫在地上,一双眼搜着苏少楠,看到苏少楠,眼泪横流,“小的鬼迷心窍,想着收了钱六那么多银子,就想帮他斩草除根,将周氏母女卖给云香楼时特意嘱咐了老鸨,一个月内她要是不接客就要了她的命……啊!”   难怪夏十一看到自己会想杀了他!   苏少楠恼怒至极,眼中血腥涌动,一脚踹过去,“你该死!”   “求少爷杀了我……杀了我……”方七口吐鲜血,眼神迷离,一心求死。   苏少楠却冷冷一笑,“将他给爷关好了,想死,没那么容易。”   方七摇头,呜呜咽咽的求死,“不……杀了我,杀了我……”   包子随着苏少楠走出地牢,苏少楠径直去了练武场,捡了把武器丢给包子,“陪爷打一架。”   包子惊恐,讪笑,“爷,奴才功夫低,打不过爷。”   苏少楠却理也不理他,随手抓了把长棍朝包子挥了过来,包子惊叫一声,绕着练武场跑了起来,“爷,这事儿虽然是咱们家下人做的,却跟少爷无关!女人都是要哄的,少爷好好去哄一哄,指不定十一姑娘就不生气了……”   “夏十一要不生气我跟你姓!”苏少楠哼了一声,只觉一肚子火没地方发,耍起长棍虎虎生风,酝酿了一身的力气往包子身上招呼。   娘的,他都养了一群什么酒囊饭袋,事不会做还老坏他的好事,真是该死!   包子躲闪不开,只好虚应几招,找好时机就跑,绕着练武场一圈一圈的跑,苏少楠边追边打,“你跑什么跑?给爷站住……”   不跑才是傻子,他这些年什么功夫都没学精,就这逃跑的功夫,嘿嘿……   夏家小店内,罗氏红着眼与元娘给周氏擦拭了身子,又拿了自己一身新棉衣给她换上,收拾停当,才抹了眼泪,“这些天杀的,怎么这么狠的心肠?”   元娘拍了拍罗氏,没有说话。   二娘与三娘照顾着灵儿喝了药,瞧见灵儿身上大大小小的掐痕,心疼的呜咽。   八娘气的跺脚,“动手的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小十二扒着被褥撅着嘴哭叫,“灵儿姐姐……灵儿姐姐……”   夏承和红着一双眼别开了头,正对上十一娘一双淡漠的眸子,夏承和心口一颤,轻唤,“十一娘……”   “爹,我是在青楼救回的周婶儿和灵儿,到的时候,周婶儿的腿已经被打断了,老鸨说是卖给她人的方七让斩草除根的。”十一娘抬眸看了眼屋内,对夏承和轻轻一笑,眸光清冷,“爹觉得大姑一家可怜留他们在家里住,可曾想过他们会动心思卖了范师傅、周婶儿他们?爹忍让了几十年,爷奶可曾觉得你孝顺?大伯可曾与你亲近?大姑可曾觉得你是好兄弟?”   夏承和摇头,张口想说什么,十一娘却轻轻摇头,“爹什么都明白,却一直做糊涂事。这次是范师傅、周婶他们,下一次呢?”   夏承和脑海里不自觉浮现爹娘与大房、二房、四房合伙设计十一娘与二娘、三娘的事,身子猛然颤抖起来,脸色发白,“不……不……”   “爹……”十一娘伸手扶住夏承和,往他体内输入少许内力,让他慢慢平和下来。   夏承和一把抓住十一娘的手,“范师傅、范师傅!十一娘,他们把范师傅卖去了哪里?爹对不起范师傅……”   夏承和抓的十一娘很疼,十一娘却没有理会,轻轻拍了拍夏承和,“爹,我一会儿就去三姨家,找三姨夫帮忙,他在江淮有生意,寻一两个人会很快……”   夏承和垂着头,脸上的颓然和瘦削格外明显,“好,好!等范师傅回来,爹向他赔罪!爹向他……”   十一娘心里难受,只觉胸口一阵一阵的疼,气爹娘不争,怒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回来,说好的要护着家人,说好的不让他们受一点伤害,她都做了些什么?   她又有什么资格生爹娘的气?!   处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家庭,他们已经很努力的在保护她们姐妹……   十一娘松开夏承和,快步进了屋。   夏承和眸光晦然,看着女儿飞快离去的背影,深深垂下了头。   “姑娘。”研夏在屋内正收拾衣物,看到十一娘进来,忙起身。   十一娘朝她点头,问道,“我去三姨家一趟,你可有什么话要我捎带的?”   研夏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十一娘的意思,笑着摇头,“我是孤儿,并没有什么亲人,不需要带话。”   十一娘嗯了一声,嘱咐她,“我不在家,你顾好家里,我没回来之前,除了李叔李婶,老宅谁来都不许放他们进来!”   研夏点头,“奴婢记下了。”   ------题外话------   新年倒计时,更新到,么么哒   ☆、061 无奈   十一娘从小店走出来,薛烨跟着一起出来。   十一娘想了想,决定带着薛烨去找三姨夫,将自己的意思与薛烨说了,薛烨半分犹豫都没有就点了头。   十一娘讶然,她以为薛烨应该很不喜欢跟外面的人打交道。   薛烨仿佛看穿了她,眸底酝了笑意,面上盈盈而笑,“你介绍的,肯定是好的。”   看着他微微晶亮的双眸,十一娘晒然一笑,没敢问是谁给他的信心这么相信自己,一人牵了一匹马,飞身上马,往六安村而去。   两人很快到了六安村,先去拜见了莫家二老。   莫老太太笑呵呵的拉着十一娘看了一圈,“太瘦了!”也不等十一娘再说什么,抬手招了嬷嬷去吩咐厨房炖大补汤给十一娘喝。   十一娘愕然,忙谢过莫老太太,拉着薛烨去了三姨与三姨夫的院子。   “刚听丫鬟说你过来了,我这刚喂了你表弟,正准备去娘那儿,你就过来了……”罗三姨笑着打发了丫鬟端了火盆过来,煨了桂圆红枣茶,倒了一杯给十一娘,“怎么去个京城瘦这么多?可是出什么事了?”   十一娘摇头,接了茶捧在手里,氤氲的热气扑在面上,暖融融的,十一娘深吸一口气,与罗三姨笑道,“回来的时候赶的有点急,路上没吃好,嘿嘿……”   她想三言两语的揭过这个话题,却被罗三姨瞪了一眼,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瞧瞧你这脸蛋,走的时候是圆的,现在都成尖的了!不成,得补补!如意,你去厨房吩咐一声,给表小姐煮一锅……”   十一娘愕然,忙起身压住罗三姨的手,“三姨,我找三姨夫有点事儿,咱们回聊,回聊……”   边说边朝一旁的薛烨使眼色,薛烨忙跟着起身,罗三姨哎哎两声都没喊住,看着十一娘拉着薛烨三窜两窜的去了书房,乐呵呵的嗔瞪十一娘一眼,依然吩咐身边的丫头,“去,跟厨房的人说一声,表小姐今儿个留下吃晚饭,让他们多做几个表小姐喜欢吃的菜。”   如意笑着应声,转身还没走出两步,罗三姨又喊了她道,“让他们多做点枣泥糕,云片糕,回头给表小姐带走。”   “是,奶奶。”如意笑,“您给夏八表小姐带了枣泥糕回去,夏十二表小姐带了云片糕,那要不要给夏二表小姐和夏三表小姐带些其他的过去?”   罗三姨想了想,道,“把前段时间渭城捎来的皮草挑几样给她们带回去,做衣服或压箱底都好用,算了,你先去厨房吩咐,我跟吉祥去库房挑。”   吉祥笑,“奶奶,小少爷这边可一刻也离不开您,要不,您留下来陪小少爷,我去库房帮二位表小姐挑?”   罗三姨有些为难,奶娘就在旁边道,“小少爷乖巧的很,我抱着小少爷陪奶奶一起去就是了。”   吉祥与如意相视一眼,还没出声,罗三姨已笑着点了头,招呼了奶娘抱着赟哥儿一道出了院子往库房去。   这边,十一娘由小厮引着进了书房,莫守谆正在看一封信,见到十一娘进来,将信放在一旁,笑着摆手让小厮上茶,不期然看到跟着十一娘走进来的薛烨,呼吸微微一窒,忙从书桌后站起身,上前几步,上下看了薛烨几眼,以目光问十一娘。   十一娘轻轻颔首,莫守谆的目光立刻变了,似唏嘘似慨叹,似可怜似可惜,到最后凝聚成一抹敬重,轻轻叹了一声,抬手用了一个字,“请。”   薛烨微笑,以晚辈之礼拜莫守谆,被莫守谆拦了,薛烨笑道,“莫叔先请。”   莫守谆很是开怀,拍了拍薛烨的肩膀,道了一声,“好。”   莫守谆观他身量虽还未长开,身姿却很是挺拔!面上虽表情寡淡,但那抹清淡的微笑却满含热枕,笑了笑,没再多让,率先坐了主位。   小厮奉了茶,被莫守谆打发到外面。   十一娘说明来意,“与范师傅一起被卖去江淮的还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个名叫小冉,一个名叫小起,三姨夫这边在江淮有门路,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我出银子再把他们赎回来。”   莫守谆微蹙了蹙眉,问十一娘,“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月了。”十一娘脸色不好,看了薛烨一眼,“是薛烨写了信给我……”随即将家中发生的事说了,包括大姑夏红霞欺入夏家小店,指使闺女叶儿盗窃,本想与范师傅合伙做生意,被范师傅拒绝后心生歹意,将范师傅等人卖了的事。   至于老宅那些龌龊事,十一娘不说,莫守谆也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听出端倪,也实在没必要遮掩。   莫守谆听后,半响无语,“这件事交给我,最慢半个月我会把消息送给你。”   “谢谢三姨夫。”十一娘笑,有三姨夫帮忙,事情就顺利多了。   莫守谆笑着摇了摇头,“跟三姨夫还这般客气。对了,我也正好有事找你,喏,平城那边刚寄来的信……”   莫守谆起身将书案上的信拿给十一娘,“你看看。”   十一娘不解其意,接了信一目十行的看完,惊喜抬头,“找到石英砂和硼砂了?”   莫守谆眼中也满是笑意,“石灰石很是普通,纯碱也是素日常用的,如今只少一个长石。”   “这么说,主要原料已差不多了,长石一出,玻璃就能投入生产了?!”   莫守谆但笑不语。   十一娘笑,将信放   十一娘笑,将信放下与莫守谆抱拳,“恭喜莫老板要发大财了!”   莫守谆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可莫忘了,这里面还有四成股呢!”   十一娘挑眉,目中满是笑意。   薛烨听的有些糊涂,石英砂是什么?硼砂又是什么?玻璃又是什么?   他张了张嘴,又顿住,看着十一娘肆意飞扬的笑容,觉着她天生就该这样的笑,自己不由也跟着轻轻笑起来,只是眸光中多了一些深沉的东西。   自认识十一娘,她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惊讶,她的眸子里永远藏着他看不透的光芒,耀眼灼热,让他不由得想亲近汲取温暖,吸取力量。   可越靠近,他越是觉得十一娘身上有着惊人的能量,在她面前,自己瘦弱的像个婴儿,文不成,武不成,永远站在被保护的一方。   什么时候,他能站在十一娘的前面,成为保护的一方?   莫守谆一眼瞧出薛烨眼中的异样,朝十一娘微使了个眼色,十一娘看着薛烨直直的眼神,有些尴尬的回了莫守谆一个笑脸,轻声咳了咳。   薛烨猛然回神,耳朵以眼睛可见的速度飞速飙红,十一娘瞠目,莫守谆哈哈大笑,满眼的笑虐。   十一娘扶额,这小屁孩儿看人就看人,一双眼幽深的仿佛能把人吸进去,还动不动就红了耳朵?!   分明平时就是一个面部表情匮乏的人……   她真是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十一娘没好气的瞪了薛烨一眼,压住莫守谆的笑声,“我从京城带回来一个人,保准让三姨夫又能大赚一笔,我两成,你和他各四成。不过这东西需要沙地,三姨夫接不接?”   “什么东西?说来听听。”莫守谆一见十一娘精灵古怪的眼睛,直觉会是个好东西,不由收了笑,调侃一样带了几分讨好,笑问。   十一娘得胜,扬眉,“三姨夫可知道寒瓜?”   “知道,寒瓜来自大楚,传闻有清热解暑、生津止渴,治愈满闷不舒、胸膈气壅、解酒毒的功效。”莫守谆突然敛了笑,正色十一娘,眼中有期待和希冀,“莫非……”   他眼光灼灼的看着十一娘。   十一娘笑出声,“我带回来的人正是种出寒瓜之人,说不定是咱们大安第一个种出来寒瓜的。”   莫守谆惊喜莫名,仰头大笑,“何止!六国各有主产业,大楚以寒瓜出名,每年只寒瓜一项贩出其他几国,所得银子就有咱们大安几年的赋税多;西夏以琉璃为尊,只靠琉璃樽贩售,就远远把我们甩到了大后方;南诏以火药立于六国不败之地,经济虽比不得大楚和西夏,周边各国却无人敢轻视;北齐与北周地处寒冷之地,北周是咱们大安的附属国,每年从大安得到不少救助物资,自……夙大将军去世后,与狼子野心的北周越走越近,近几年有倾覆大安之像!这两国以夏日放牧、冬日狩猎为生,生活条件很是艰苦……”   莫守谆在说到夙大将军时,微微一顿,目光掠过薛烨,重新开口,“每到冬日,总有北周、北齐人偷入关内,抢食粮夺猎物,大小争执不断,虽没有爆发大战,但局势之紧,已到一触即发之急。”   十一娘心口一紧,知道这是莫守谆在提点薛烨关于如今的局势,唇动了动,在看到薛烨淡定而沉着的神色与眸底点点光芒时,顿住,没有阻止,任莫守谆顺着话题将六国的兵力强弱、物资匮富等分析了一通,直到莫守谆收口,将话题拉回寒瓜上,“咱们若能种出寒瓜,大楚这块经济支柱势必被咱们吃掉一口,到时候……”   大楚的昭和公主是西夏的皇后,而北齐的皇后则是西夏皇后的女儿,也是大楚的嫡亲外孙女,大楚、西夏、北齐三国有这样一重关系在,虽然没联手,情形也不容乐观,毕竟大安现在并没有如夙扶风一样能征善战,谋略胆识都过人的将军……   现在这个微妙的平和局面,如同水沸腾的前一刻,表面一片宁静,只要再加一把火,立刻就能爆炸开来!   当然,如果他们有这个本事,断了大楚和西夏的经济产业,经济收缩引发的各种问题势必会让大楚皇室乱了阵脚,北周想借北齐之手联合大楚西夏的阴谋就难以为继。   十一娘轻咳了一声,觉着她想多了。   一个国家若能这么简单的被人掐住咽喉经济,那她岂不是靠着脑子能横行无阻了?   薛烨听的很认真,表情是十一娘从未见过的凝重,末了,问了莫守谆一个问题,“大安皇帝还没确定主战主和吗?”   莫守谆微微一顿,笑着摇头,“帝皇的心思……呵呵。”   薛烨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又在书房坐了片刻,十一娘与莫守谆说好,等从京城回来的马车一到,就派人来通知他。他这边先在江淮等地按照十一娘所说寻找合适种植寒瓜的沙地。   两人起身道别,还没走出书房,有丫鬟急匆匆的跑过来,脸色发白,到了书房前礼都忘记行,语无伦次道,“奶奶……呼吸不上来……小少爷……铁青……”   莫守谆一把抓住丫鬟,面色难看,“怎么回事?奶奶怎么了?小少爷怎么了?说清楚!”   丫鬟的眼泪唰唰的流,张着嘴吐不出一句话,莫守谆还要问,十一娘已冷了声音,“你家奶奶在哪儿?”   “库、库房……”丫鬟哭着叫出三个字   叫出三个字。   十一娘率先跑了过去,莫守谆松了丫鬟也跟着奔过去,薛烨想了想跟在后面也一道去了库房。   库房内,罗三姨惊恐的摇着赟哥儿,来回踱步,口中喃喃不听,“赟哥儿,赟哥儿……”   奶娘恐惧的瞪大了眼睛,“不、不管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做……”   “三姨!”   十一娘跑过去,看到罗三姨怀中的赟哥儿已脸色铁青,显然是憋的透不过气了,罗三姨的表情一直停在惊恐的状态,十一娘跑到她身边,她半分未察,抬起的瞳眸都没有焦距。   十一娘心下大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十一娘张口想说什么,不妨鼻间窜进皮草上的细毛,连打两个喷嚏,呼吸都有些难受,电光火石间,十一娘灵光乍现,“三姨,快!快抱赟哥儿出去,小孩子不能呼吸皮草上的细毛!”   罗三姨恍若未觉,十一娘抬手去夺,罗三姨惊恐的抱紧了赟哥儿。   莫守谆出现在十一娘的身后,毫不犹豫的点了罗三姨的穴道,罗三姨身子一软往后倒去,莫守谆一手接了妻子,一手将儿子送到十一娘手里,“带赟哥儿出去。江一,快去找大夫!”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   十一娘没有半分迟疑抱着赟哥儿奔出了库房小院,直到三姨的院子才停下脚步,将赟哥儿放在床上,轻轻顺拍他的脊背,“赟哥儿乖,睁开眼就看看锦表姐……”   吉祥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快,大夫!大夫……”   老大夫嗳嗳应着,几乎是被吉祥扯进了屋,看到床上脸色发青呼吸微弱的赟哥儿,面色一变,忙去摸孩子的脉,开了药箱去拿银针。   “火盆撤去,脱了他的衣服。”   “大夫,孩子好像是吸进了皮草上的小细毛……”十一娘在旁边提醒。   老大夫点了点头,脸色严肃,“将孩子提起来,头朝下。”   十一娘忙将赟哥儿脱了衣服倒提起来,老大夫又着吉祥点了蜡烛,将银针引热,摸着孩子脊背处,下了一针。   接连几针下去,片刻,老大夫收了针,让十一娘摇晃赟哥儿的同时捋他的后背,十一娘不敢迟疑,运内力热了手心从屁股到肩膀小心的捋着。   “用点劲儿!”大夫皱眉,从十一娘手中夺过赟哥儿,大掌如刮痧一般唰唰的在孩子后背刮着,只几下孩子后背就红了一条长长的印迹。   连续十几下之后,老大夫大掌猛然扬起,啪一声打在孩子身上,“咳咳……”   两声咳嗽从孩子口中传出,一滩污秽被吐了出来,老大夫低头瞧了一眼,将孩子放回床上,轻轻顺着孩子的后背,长长吁了一口气,“没事了……没事了……”   赟哥儿张开了嘴,嚎啕大哭,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十一娘,哭的很是委屈。   吉祥喜极而泣,拎着裙子就往外面跑,“老爷,奶奶,少爷没事了,少爷没事了……”   隔壁的门霍然大开,莫守谆扶着面色苍白的罗三姨走出来,吉祥忙上去扶着,一边笑一边抹眼泪,“奶奶,少爷没事了!”   罗三姨急急往屋内去,看到床上被十一娘用小棉被包裹起来正踢着闹腾的赟哥儿,精气神儿一下回来了,扑过去抱着赟哥儿哭了起来,娘俩儿的哭声在屋内响彻屋顶。   莫守谆眼中水光闪过,笑了。   莫老太太吓的腿都软了,第一次把儿媳妇狠狠骂了一通,罗三姨又是哭又是笑连说再也不敢了。   怂恿罗三姨将赟哥儿带去库房的奶娘被莫老太太毫不犹豫的辞掉了,让儿子写信从江淮找个好的来!   ……   从六安村回到镇上时,天已擦黑,薛烨在夏家小店用了饭,十一娘将他送回住处,返回。   研夏与她道,“下午的时候,老宅的夏芳菲来了,老爷和太太没让她进来,隔着门说了几句话就让她走了。”   十一娘点了点头。   第二日,灵儿醒来,见谁都呜呜的哭,吵醒了周婶儿,被周婶搂到怀里轻轻拍着才止了哭,一双眸子再不复往日的灵动,看着谁都是一副惊恐害怕的模样。   罗氏看的心里难受,回到堂屋扇了自己一巴掌,夏承和去拦,被罗氏瞪了一眼。夏承和瞬间不敢动作了。   元娘看着父母的模样,想说什么,想了想,又顿住。   二娘、三娘嘤嘤的哭,“都是我们不好,害了周婶儿,害了灵儿……”   “大姑怎么不把自己卖进那种地方去!”八娘气的嗷嗷叫,在堂屋门口来回的转。   小十二嘟着嘴,看两个姐姐哭,也跟着哇哇哭了起来,十一娘搂了小十二坐在门边的椅子上晒太阳,研夏端了茶水过来,“姑娘,喝杯热茶吧。”   十一娘摇了摇头,研夏进屋,放了茶水,悄悄退下。   午时过一刻,夏芳菲与夏承祥一块儿来了。   研夏问了十一娘,引了二人进堂屋,奉了茶退在门边。   “三哥,三嫂。”夏芳菲笑着唤夏承和与罗氏,夏承和嗳了一声,低头喝茶,罗氏嗯了一声,别开头看着外面。   夏芳菲尴尬的坐着,朝夏承祥使了个眼色。   夏承祥面色难看,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话来,颓然的叹了一口气。   夏芳菲微微蹙眉,起了身,道,“三哥、三嫂,昨儿个大姐回   儿个大姐回家了……”   夏承和身子一僵,垂着头没有吭声,罗氏回头看了夏芳菲一眼,表情淡淡的,嘴角嘲讽一笑,“小姑想说什么?”   夏芳菲一直与三房交好,夏承和与罗氏待她一向亲近,她何时见过这样的三哥三嫂,站在原地,脸憋的通红,表情复杂了半天,咬着牙道,“爹娘的意思是让大姐还回来三哥、三嫂这里住,铺子还是三哥、三嫂家的。”   十一娘冷笑。   铺子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从她嘴里出来倒像是老宅恩赐给他们的!   罗氏很直接的拒绝,“我们这里没空房。”   “以前大姐住的那间呢?”夏芳菲看着院子里周氏住的房子,有些愕然,“你们真给外人住了?那大姐他们怎么办?”   大姐他们做事再不对,总是血脉相亲的一家人,三哥、三嫂撵了大姐与大姐夫让几个外人住在这里是怎么回事儿?   夏承和霍然起身,对夏芳菲道,“是我不同意大姐继续住在这里,大姐夫有爹有娘,自是跟他爹娘住一起,跟我们住一块儿算怎么一回事?”   “可是他爹娘也自顾不暇,三哥难道要看着大姐和她两个孩子跟着吃苦受罪吗?”夏芳菲有些生气。   夏承和看着妹妹皱起的眉头,苦笑一声,“你觉得三哥就该养着他们一家?”   夏芳菲一怔,“我不是这个意思。爹娘不是说铺子给你们了吗?你们把店重新开起来,给大姐和两个外甥一顿饱饭不是问题……”   “小姑!”十一娘不忍亲爹为难,站起身打断夏芳菲的话,“范师傅与周婶儿,一个是我们小店的大厨,一个是我们小店的账房,你有没有问你大姐她做了什么事儿?”   夏芳菲语噎,“我有劝过她们……”   夏红霞卖了人前还有些惶惶,得了几百两银子就乐疯了,回娘家当笑话一样讲给夏芳菲与老太太听,老太太说该,夏芳菲觉着不好,劝夏红霞告诉夏承和与罗氏,夏红霞腔也没接她的,倒是老太太将她好一通数落。   “小姑劝住了吗?”十一娘冷笑。   夏芳菲僵住。   “小姑的来意我们都知道,但我们一家接受不了与一群豺狼在一个院子生活,如同不愿同老宅那些龌蹉心思在一起生活一样!”十一娘看着夏芳菲,突然咧出一个天真的笑,“小姑可以回去告诉爷奶,你劝过我们了,但我们与当时你劝他们一样……没劝住。”   夏芳菲瞠目。   十一娘扭头看夏承祥,“五叔有什么话要说吗?”   夏承祥摇头,“爹娘非要我来走这一趟。三哥、三嫂,老宅的事你们不用管,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大姐夫那样的人就该吃些苦头!他们杨家的媳妇和孩子凭什么让咱们夏家帮着养?!我这就回去,让大姐他们回杨家去!”   “五哥!爹娘来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夏芳菲愕然。   夏承祥看了夏芳菲一眼,“爹娘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我怎么做是我的事,小妹要是看不过,大可回去告我一状!三哥、三嫂,我走了。”   说完,大踏步出了堂屋,走了。   留夏芳菲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突然呜呜出声,“你们都怪我,可这事儿怨我吗?爹娘啥性子你们不清楚吗?我做的了主吗?怎么都怪到我身上……”   小十二眨着眼睛想上前,被八娘一把拽住,紧紧抱在怀中,压低了声音教育小十二,“帮着别人欺负咱们家的人都不是好人,小十二,你可不能被一时的好蒙蔽了眼睛!”   夏芳菲的哭声一顿,捂着脸跑走了。   夏承和疲惫的坐到椅子上,罗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睛瞧着院门的方向,喃喃,“小姑咋变了!”   ☆、062 安排   变?   十一娘突然觉得,夏芳菲或许就是这种人,同情弱者,谁站在弱势的一面,她就站在谁谁那一边。   他们三房分了家,开起了铺子,在夏芳菲眼里已经成了有本事的人。而夏红霞一家却是什么都没了,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觉着他们三房该帮夏红霞一把,因为夏红霞是她姐姐!   呵呵……   十一娘冷笑一声,起身出门去看周氏和灵儿。   研夏敲开了门。   周氏见十一娘来,笑着与十一娘打招呼,“十一娘,你来了,快坐。”   十一娘就着炕边坐下来,研夏去端了茶水和糕点放在炕上的小几上,退在门口。   “灵儿……”十一娘轻唤。   灵儿缩在周氏怀里,一双眼睛依然如惊惶的小鹿,不时偷看几下十一娘,然后更紧的偎靠进周氏的怀里。   周氏眸子里满是伤痛,面上却露了一抹安抚的笑,“这孩子从小胆子就小,受了惊吓,过几日就好了。”   “周婶儿,对不起。”十一娘出声道歉,是她不好,没有保护好他们。   周氏摇头,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这是意外,不是你的错。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回头替我劝劝你爹娘,别让他们认死理……”   十一娘明白周氏的意思,点了点头。与她说起范师傅的事,“我三姨夫在江淮那边做生意,我已经去知会过,他那边一有消息就会着人来说。周婶儿放心,我一定会把范师傅找回来的。”   周氏的表情微微一顿,眼圈蓦然红了,强忍着才没落下泪,哽咽出声,“好,好……”   “爹……爹……”灵儿从周氏怀里探头,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十一娘,“救爹……”   十一娘笑着点头,想伸手去摸灵儿的头,伸出一半又顿住,“灵儿莫急,过几日爹爹就回来了。”   “真的?”灵儿的水眸中有着惊喜,小脸蛋往外探出个更多,凑到十一娘跟前,“十一姐姐不骗我?”   十一娘笑,“姐姐什么时候骗过我们灵儿?”   灵儿垂下头,揪着手指缠来缠去,半响,慢吞吞伸出手指,“我们打勾……”   “灵儿!”周氏蹙眉,看了一眼女儿。   灵儿执拗的伸着手指头,本垂着的头因周氏的一声唤反而抬了起来,定定的看十一娘,“十一姐姐,我们拉钩,你不许骗我。”   那双眼睛里依然有水波晃动,依然有张惶无助,此刻,却多了一抹坚定,那样的眼神让十一娘心里微微刺痛。   她让这个孩子没了安全感!   “灵儿,不许胡闹……”周氏要拉回女儿的手,十一娘朝周氏轻轻摇了摇头,伸出手与灵儿的手指勾在一起,笑着道,“好,姐姐与灵儿拉钩,不骗灵儿。一定会把灵儿的爹找回来,绝不食言。”   灵儿重重点头,略显苍白的小脸满是严肃,轻声一字一字念,“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拇指对上拇指的那刻,十一娘清晰的看到灵儿眼中水波涌动,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绽放,转身扑到周氏怀里,“娘,十一姐姐一定能把爹找回来的!”   竟是在安慰周氏!   周氏的眼圈蓦然一红,将女儿搂入怀中,“傻灵儿,你十一姐姐一定会把你爹找回来的……”   这孩子……竟然这样早熟。   十一娘鼻尖微酸,忙告辞出来,听着屋内母女俩轻轻的笑声,轻轻攥了攥拳,去了小店大堂。   大堂内,桌椅散乱,昔日的柜台被灰尘覆盖,伸手一碰,尘土飞扬。   十一娘从柜台后取了往日用来擦拭柜台的抹布,轻轻擦拭起来,研夏见状,上前道,“姑娘,让奴婢来吧。”   十一娘摇头,“不用,我自己来。”   研夏站在一旁,不再吭声。   八娘看到,劝了几声,十一娘依然兀自擦着,八娘气的跺脚。   收拾干净柜台,十一娘又去擦大堂的桌椅,被闻讯赶来的元娘拦住,“十一娘。”   “大姐……”十一娘抬头,朝元娘一笑,“这里脏,你先回去。”   “大姐有话跟你说,你跟大姐来。”元娘拉着十一娘往院子里走,十一娘不动,依然是一张笑脸,“大姐,等我把铺子整理出来再……”   “不行,就现在!”元娘瞪眼。   八娘从一旁夺了十一娘手中的抹布,朝她挥手,“你去跟大姐说话,这里我来打扫,快去快去,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十一娘苦笑,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却不知不觉把话说了出来。   八娘瞪她一眼,掰开她的手,“瞧瞧……”   十一娘垂眸,愕然的看着,黑乎乎的手,**的衣袖,“呃……”   元娘叹了一口气,拉着她回屋,“衣袖都湿了,先回去换件,免得着凉。”   十一娘没再拒绝,顺着元娘回了屋,换了衣服,洗了手,坐在炕上。元娘倒了热茶给她暖手,看她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递给她,轻声开口,“十一娘……”   “大姐,我没事。”   她只是想起了一些现代的事,有些不能释怀。   当年,小洛也是那般信任她,她却……   害了小洛。   如今,她又辜   如今,她又辜负了范师傅一家的信任,害的范师傅与妻子女儿相隔两地,周氏断了腿,灵儿受了惊吓。   这个时代,女子的名誉重于一切,有这么一遭,周氏也罢,灵儿也罢,终其一生都会背着一个呆过青楼的名声!   她如何向范师傅交代……   元娘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大姐知道你心里难受,范师傅一家的事是我们夏家对不起他们,谁也没想到大姑他们竟然……”   十一娘冷笑,有能舍得卖亲孙女的老太太,多一个卖他们家人的大姑……她一点也不稀奇!   “……不如等找到范师傅后,咱们家把卖身契还给范师傅,让范师傅他们恢复自由身,你觉得好不好?”元娘劝着十一娘。   十一娘嗯了一声,她本也是这样打算的,等找回范师傅,还了他的卖身契,他们若不愿意再跟着她,她就给范师傅一笔银子,让他能开起一家饭馆,有生存依靠。   元娘见十一娘不说话,叹了一声,还要说什么,十一娘已笑着抬起了头,反握她的手,“大姐,我真没事,就是看周婶儿和灵儿那样,心里难过……”   见十一娘神色比适才缓和许多,元娘轻轻松了一口气。与她说起在京城时偶尔出去的见闻,专挑了有趣的事说,十一娘知道元娘还是不放心,就配合了她笑。   八娘收拾好大堂,捶着腰进门,瞧十一娘笑的欢畅,扑过去就要撕她的嘴,“居然骗的我帮你做苦工,可累死我了,哎哟,我的腰要断了!”   “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来的腰?休要浑说。”元娘在一旁嗔骂。   八娘叽里咕噜的嘟囔,十一娘弯着眉头笑,西落的太阳穿过木窗棂照进屋内,温温热热的。   十一娘伸手捧着那一缕光芒,眸底冷光闪过,夏红霞一家想投靠娘家,那就……在老宅呆着好了,她倒要看看,老太太对闺女和外孙的喜爱能维持多久?!   夏家小店安静了几日,第五日上,大房赵氏与四房黄氏相携而来,被研夏一句“我家老爷夫人都不在家”关在门外,两人气的跺脚,接连几日来,都被挡在门外。   黄氏有心骂上两句,引了人围观三房自然不敢不开门。   赵氏不干!   笑话,她今非昔比,堂堂一个秀才娘子,若做出泼妇骂街的事,以后怎么在贵人圈里立足,她可是听县丞家的二房姨娘说过,贵人最注重这些细节,给她们知道自己做过这么丢脸的事,她这辈子也甭打算混进贵人圈了。   她怎么能干!   黄氏正巴结着赵氏,见赵氏不愿意自然不敢勉强,悻悻而回。   老太太与夏老爷子得了信儿,很是恼怒。   老太太拍着小几吼,“是不是罗氏那个贱人不让你们见老三?!”   “是他们家一个丫头说俩人都不在家,谁知道是谁……”黄氏撇了撇嘴。   江氏嗤笑,扫着黄氏,“老四家的平时不是很有手段的吗?走之前信誓旦旦的,咋会两手空空的回来?”   杨得势点头,面色不善的瞪了眼黄氏,冷笑道,“怕是四弟妹担心得罪四房,没用心。既然如此……”   他起身,傲气的对老太太与夏老爷子道,“小婿这就带媳妇和两个孩子走,免得岳父岳母难做人!”   “你爹娘老子都顾不住自己个儿,你带着他们回去干啥?”老太太不让。   杨得势一副受辱的模样,气冲冲道,“露宿街头,乞讨为生,大不了一场雪把我们一家活埋了……”   夏红霞呜呜哭出声,搂着扑在老太太身上,“娘……”   “外婆……”两个孩子睁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   老太太的心立刻就软了,一手一个将外孙搂入怀中,“咱们不走,不走!外婆给你们找地儿住。芳菲,你去把三房以前住的那两间房子收拾出来,给你大姐他们一家住。”   “娘,你不是答应把那房子给二郎留着成亲用的吗?咋能说话不算……”黄氏急了。   老太太瞪黄氏一眼,“大郎还没说亲,二郎着啥急,八百年后的事儿,你着急个屁!就这么定了,芳菲,你去……”   “娘,六娘在二娘、三娘她们屋住着呢。”夏芳菲有些为难,四房就两间房,四哥跟四嫂一间,二郎跟五郎一间,六娘凑合了十几年,好容易从父母房里搬出来,再搬回去……   “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哪不能凑合?”老太太摆了摆手,“让她再搬出去。”   “娘!”黄氏忙笑着道,“六娘都十四了,马上就要说亲了,再跟我们住一个屋像话吗?”   “那就让她跟五郎一个屋,五郎还小,不用忌讳。”老太太蹙了蹙眉,说道。   黄氏给夏承乐使眼色,夏承乐撇着嘴转了转眼珠,“娘,二郎最近都在家里住着,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咱们夏家不懂规矩吗?”   老太太这时候最不能听的就是规矩,儿子眼瞅着过了年就是正儿八经的秀才了,她也是秀才老爷的娘,家里真个没了规矩,还不得给那些达官贵人笑死!   老太太也为难了,侧头去看夏老爷子。   夏老爷子抽着烟吧嗒,“老四说的有道理,这事儿不成。”   “红霞,收拾东西,咱们走。”杨得势霍然起身,愤怒的甩袍往外走。   老太太忙高声劝,“姑爷有话好好说,先别   好说,先别走。”   “姐夫,你着啥急,爹还没把话说完呢。”夏承乐嗤笑一声,“爹娘还能看着你们冻死街头不成,总会想出法子安顿你们的。老宅住不下你,自有地方给你们住……”   黄氏眼睛一亮,拍着大腿道,“哎呀,我想起来了!”她笑盈盈的去看老太太,“娘,三房一家住在镇上,那村里给他们家的那个院子不就空了吗?让大姑姐一家住那不就成了!”   她自以为想了个好主意,眉梢眼角都带着得意。   也确实入了老太太的心思,老太太笑着点头,“这主意好,就这么定了。老二家的,你跟老四家的去把那院子收拾收拾,看看还缺啥,从咱们家拿点过去……”   夏老爷子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顿住,吧嗒了几口烟,没出声。   夏芳菲觉得这事不成,开口去拦,“娘,那是村里给三哥、三嫂的地方,大姐住了三哥、三嫂回来住哪儿啊?”   “他们镇上有地方住,还要村里的房子干啥?”老太太没好气的瞪了眼女儿,撵两个儿媳妇去打扫三房那个院子。   江氏脸上露着古怪的笑,站起身拍了拍衣角,“善哥儿的棉袄还没做好,我实在不得空,娘让老四家的去吧。”   说完,大步出了正房,回了二房。   老太太气的瞪眼。   夏芳菲担心的看了眼二房。   杨得势给夏红霞使眼色,夏红霞瞪了他一眼,开口说道,“娘,别麻烦二嫂了,我和老四家的去吧。”   “瞧瞧娘给你二哥找了个啥媳妇啊?”老太太捶炕,手底下传来轻轻的咔擦声,老太太瞬间僵住身子,收回了手。   大炕是新盘的,花了一两银子才成,老太太肉疼的几晚没睡着觉,哪里还敢再捶。   三房一家在镇上完全不知情。   又过几日,莫守谆派人送了信过来,说已经找到范师傅和两个小厮,人好好的,没遭什么罪,已经与人说好赎了,他收到信的时候人已经在船上,最快年后半个月能到清水。   十一娘拿了信与周氏看,周氏喜极而泣,灵儿眨巴着大眼睛笑,“娘,我就知道十一姐姐一定能把爹爹找回来的。”   周氏连连点头。   从周氏房里出来,研夏一脸笑意的等在门口,“姑娘,绘春回来了。胡老伯一家也来了,正在铺子外面呢。”   十一娘讶然,“这么快?”   研夏笑,“走官道,是要比平常的路快上许多的。”   十一娘点头,与研夏一起出去。   八娘牵着小十二站在铺子外,看到两人出来,走过去拉住十一娘,“这些是啥人?”   十一娘但笑不语,吩咐研夏,“你去六安村走一趟,告诉三姨夫,就说人已经到了,看他那边有什么安排。”   “是,姑娘。”研夏应声,回院子牵了马,出门。   “东家!”   从车上跳下一个年轻男子,脸上有几分憔悴,看到十一娘,笑着抱拳。   十一娘点头笑,“胡大哥,一路可好?”   “都好!”男子笑,“不敢当东家一声大哥,我叫胡成行,东家唤我的名字便是。”   十一娘也笑,“我也当不得胡大哥一声东家,我排行十一,唤我十一娘即可。”   “十一姑娘。”胡成行转身去扶车内的胡老汉和胡秋儿下车。   胡秋儿似不习惯长途跋涉,一张脸瘦的只有巴掌大,一下车就跺脚,“慕姑娘,你们这儿好冷啊,可冷死我了……”   “秋儿……”胡老汉看了女儿一眼,与十一娘道,“慕姑娘别见怪,这孩子被我和她哥哥宠坏了。”   胡秋儿的性格有几分像八娘,说话直白,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十一娘哪里会真的跟她计较,朝胡老汉笑了笑,伸手解了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肩头,“回头帮你做几身暖和的衣服,你就不怕冷了。”   “好,好……”胡秋儿连连点头,毫不客气的裹着十一娘递过来的披风,打着哆嗦。   八娘撅了撅嘴,那披风可是大姐亲手做的,她都没份呢!   十一娘好笑,拉过八娘的手轻轻拍了拍,与胡老汉三人道,“你们一路辛苦了,先去屋里暖和暖和,有话咱们一会儿说。”   “嗳,嗳。”   将人让进堂屋,使了绘春端了几个火盆,让他们先稍做休息。   十一娘拉着八娘与小十二去了夏承和夫妇的房间,将来人的事说了,夏承和与罗氏很是惊讶。   十一娘将寒瓜的事解释了一遍,夏承和与罗氏相视一眼,巴巴点头,“你觉得能做就行,爹娘都支持。”   十一娘在心里叹一口气,朝二人笑了笑。   八娘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扯十一娘的衣角,“寒瓜是不是能卖好多银子?比咱们开铺子还赚钱?”   十一娘点头。   她起先只想开个小铺子,稳稳当当的过日子,可多了变数,这日子自然不能再这样。铺子关了也好,免去了老宅那些人的惦记,说不定是件好事儿。   八娘搓着手,嘿嘿的笑,“银子银子赚好多的银子,让老宅那些人得红眼病,眼馋死他们!哼……”   夏承和怔住,苦笑摇头。   家里多了人,地方不够住。   十一娘先安排胡老汉与胡成行住到了薛烨的小院子,胡秋儿与她们挤几日,收拾了从京城带回来的东西,挑拣   东西,挑拣了一番,带着去了宋府。   宋泱许久不见她,听说她来,扔了正教她下棋的宋颜,跑了出来。   “十一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前几日派人去问,她们还说你没回来呢!”宋泱高兴的拉着她去卧室。   捧书温声提醒她,“小姐,少爷还在花厅……”   “你去跟我大哥说一声,十一娘来了,我改日再学下棋。”宋泱摆了摆手,与十一娘抱怨,“我大哥最近日日来教我下棋,偏我学不会,他还骂我奔,气死人了……”   丫头奉了茶,被她撵到外间。   侍剑进来,拍了拍捧书,“少爷知道十一姑娘来找小姐,不会生气的。你去照小姐的话回给少爷就是了,小姐这里我来伺候。”   捧书点头,出去。   转回来时,与侍剑耳边低语了几句,侍剑微微一愣,“少爷这么说的?”   “嗯。”   “好,我知道了,我寻个机会告诉十一姑娘。”   卧室内,宋泱摆手,“你还跟我客气,不就是寻个住人的小院子吗?我这就派人去问一声,你等着,很快就有消息了。”   不等十一娘说话,她拎着裙子就跑了出去,到外间看到侍剑与捧书,“捧书,你去问问我大哥,我们家牙行有没有两个相连的小院子,最好是在城东一带的。快去!”   “小姐问这个干嘛?”捧书愕然。   “定是十一姑娘要寻的,你去吧。”侍剑推了推捧书。   捧书哦了一声,披了披风,转身出门。   宋泱转身要进卧室,十一娘从里面走了出来,宋泱奇怪,“你怎么出来了?”   “我来宋府还没去拜见宋夫人,你陪我一起去还是?”十一娘笑。   宋泱摇头,“我娘又不是在乎虚礼的人,你见不见都没事……”   十一娘坚持,宋泱跺了跺脚,拉着她去见了宋夫人。   知道她想寻宅子,宋夫人笑着也招了人去问宋颜,宋泱嘻嘻笑,“娘,我已经让捧书去问了。”   宋夫人笑着点了点女儿的头,与十一娘道,“我这个女儿被我宠的无法无天,也就你觉得她是个好的!那些小姐个个觉得她不好相与……”   言语里,很是发愁,有让十一娘多规劝她的意思。   十一娘就笑,“宋小姐个性淳朴,天真烂漫,比那些宅门里长大的小姐们强上太多了。”   这话不假,可……   女儿眼看要说亲,到了婆家这种性子注定是要吃亏的。   女儿是她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哪里舍得看她受委屈。   宋夫人叹了一口气,还要说什么,门外有婆子问,“捧书姑娘说有事回小姐。”   宋泱忙让捧书进来,捧书福了身,道,“少爷说他最近没有去牙行,不是很清楚牙行有没有城东的空院子,已经派了竹宣去牙行,有了消息会再来回。”   十一娘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起身告辞。   走出宋家没多远,侍剑追上来,笑着道,“少爷托奴婢传句话,说他曾在云州府见过夏家二郎,花天酒地,出手很是阔绰。”   说罢,行了礼,回了宋府。   十一娘初时没明白宋颜让侍剑转达这句话的意思,待行到家门口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在暗示自己,五娘的失踪或许与二郎的花天酒地,有关。   ------题外话------   新年好!更新到,么么哒~   感谢送票票的美人儿们,?(′ε`)   ☆、063 看房   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十一娘淡淡一笑,将这事抛到脑后,走入铺子中。   一个时辰后,宋府有人来递消息,是宋泱身边的抱琴并一个牙行的小厮,见到十一娘先福身赔罪,“我家小姐是一心想过来的,被大少爷拉着教下棋无法成行,让奴婢给十一姑娘告声罪。”   十一娘忙扶她起来,“我这是小事,哪里用得着你家小姐亲自跑一趟,让她放心忙自己的就是。”   抱琴就笑,与十一娘说起宅子的事,“有一处是两个宅子相连的,一前一后,前面的宅子稍大一些,后面的小一些,十一姑娘可是要去看看?”   十一娘点头,叫上夏承和与罗氏跟着一起,八娘抱着小十二也爬上了马车。   听到十一娘还要买宅子,两人都很惊讶,夏承和几次欲言又止,罗氏悄悄携了十一娘的手低声道,“怎么还要买宅子?咱们家的银子不多了……”   “咱们这个院子太小了,换个新宅子,家里再添人也好有地方住。”十一娘笑着道,看了看夏承和与罗氏的神色,又笑道,“银子的事爹娘别担心,我去京城赚了不少银子,再买几个宅子都不成问题。”   罗氏讶然,与夏承和互视一眼,不再说什么。   八娘却很兴奋,一路上,与抱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对十一娘要买的新宅子更是十二分的期待。   牙行的伙计便坐在马车外,仔仔细细的将两个宅子的历史说了个清楚,“……几辈人住过的宅子,人丁兴旺,家族繁盛,扩了两次,二十几年前举家迁去外地,这宅子便空了下来,后来托我们牙行将宅子卖出去,镇上却难寻想买这样宅子的人,这宅子就这么一直挂在了那儿……”   “……另一个宅子有些小,只有两间正房,一间厢房,并一间厨房、一间杂物间。先头的主家也是觉得院子太小,想卖了置换一处大的……”   八娘不是很懂,问十一娘,“为什么要一大一小两个院子?”   男女七岁不同席,她们姐妹的年龄不小了,家里再住几个没有亲戚关系的陌生男子,没得让人咬碎了姐姐和妹妹的名声。   这话十一娘只需一点拨,八娘便哦了一声,表示懂了。   她自己是大大咧咧的,可二姐、三姐都定了亲,真被人说三道四的,到了婆家指定被人看低,自然清楚事情的重要性。   马车先在前面的大宅子停下,抱琴先下车,扶了十一娘和八娘、罗氏,牙行的小厮早机灵的跑过去开了院门。   八娘牵着小十二凑过去瞧了一眼,回头看十一娘,“这里地方好大。”   小厮笑道,“这宅子合并了周围几个院子又重新翻盖才有今天的规模,诸位里面请。”   院子有两个门,一是他们所处的大门,二是后面小花园旁的后门。   进大门,迎面是一面影壁,上绘鲤鱼跃龙门的浮屠画,色泽明艳,鲤鱼鲜活,飞龙生动,很是抓人眼球。   小厮指着影壁下的两句题词道,“这里拓印的是咱们清水镇的一任县令,如今在京中也是很有名望的。”   八娘哇了一声,一脸好厉害的表情。   十一娘轻笑,走近了去看,只见底下署名处是印章模样的落款,上书曹书砚印。   曹姓?   十一娘眼神微闪,似无意问道,“这个曹家可是与咱们云州府知府是同枝?”   “正是。”小厮微微一怔,笑着点头,“听说云州知府是曹家旁支,并不是曹家嫡枝,这位曹书砚大人如今是从一品的户部尚书,云州知府在他跟前估计连话都说不上。”   户部掌管着全国的户口、财政收支及预算、田土地册、铸造货币、税收,手中握着的可是实打实的国家经济命脉!   十一娘略垂眼眸,难怪曹家不站位,且那般有恃无恐。   他们确实有傲气的资本。   只是已开始针锋相对的几位王爷怕不会轻易让曹家做闲散渔翁。   曹家想坐收渔翁之利,怕是难。   小厮没留意十一娘的神色,兀自继续道,“这家宅子的原主人姓白,是做生意的,后来似家里有人考了功名,一家人就跟着去了任上……”   夏承和与罗氏看着眼前的宅子,有些回不过神,互视一眼,几次张口想说什么。   白家的宅子似现代的四合院,是个三进院。小厮带着众人绕过影壁,左侧是雕刻了精美图案的护墙,右侧是几间茶水房,与影壁遥遥相对的是三间八扇门的会客厅,会客厅两侧有角门,通往后院。   白家后院分左右两个小跨院,跨院曾对称模式,房屋设计却有不同,左侧小院引了活水在院子中央起了一个月牙形的小湖。   小厮笑着指着那小湖道,“这里到夏日有荷花盛开,再放上几尾活鱼,很是个精致。”   八娘眼中就流露出向往。   正房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听荷轩。   十一娘扭头看了眼月牙湖,不禁莞尔,白家主人倒是很有雅兴的人。   小厮开了门,请众人进去。   正堂的中央挂着一副看不清图案的画,古朴的家具被灰尘、蜘蛛网淹没,小厮低头陪不是,“十一姑娘问的急,我们还没来得及打扫,实在抱歉。”   十一娘摆手表示无碍。   听荷轩正房三大间,中间是正堂,左侧进去是一大间,里面摆设沉   是一大间,里面摆设沉稳,看窗纱桌布颜色以暗色系为主,看上去很是稳重,十一娘猜测应该是长辈所居住的房间。   右侧同样是一大间,靠墙两面的架子上放满了满是灰尘的书籍,看样子应该是一间书房。   从房里出来,小厮笑着介绍,“这里是白家主人的住处,西边是下人的房间。”   八娘噔噔跑过去看,“十一娘,快看,他们家下人住的都比咱们家的屋子宽敞!”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小十二跟在八娘身后,看八娘趴在窗户上往里看,扯着八娘的衣服摇啊摇。   八娘弯腰一把抱了小十二去看,小厮笑着去开门,“白家是做生意的,不缺银子,对仆妇们也很大方……”   罗氏就拉了十一娘的手,“十一娘,咱们家住不了这么大的宅子,换个小一点的吧。”   十一娘笑了笑,“娘,院子大一些才好住人啊!到时候我们一家住这个跨院,范师傅他们住咱们对面,外婆大姨三姨她们来看我们也能在家里住上几日,不好吗?”   好!怎么不好?!   她当然想让娘来看自己的时候能在自己家里呆上一个两个晚上,母女/姐妹脚抵脚,说些舒心话,可……   她来时没想到,这宅子会这么大!   指定不便宜,家里的铺子眼看不成了,手里的银子花一钱就少一钱,她想把银子都攒着,留着给几个女儿出嫁时压箱底。   罗氏的心思不难猜,十一娘只略微看了眼她心疼的模样便猜出了她的心思,笑着揽着罗氏的肩膀往听荷轩对面的院子走。   边走边说,“娘,你放心,我手里的银子足够咱们买了这宅子还有很多很多的结余。”   “可是这宅子太大了……”罗氏想说,咱们家住不了这么大的院子,话还没说出口,十一娘已笑着道,“咱们住一个院子,范师傅和周婶他们住一个院子,胡老伯他们住后面的小院子,要是家里再添人,怕还要找住处。哪里会大?”   罗氏怔了片刻,想到周氏的伤,范师傅一家遭的罪,毫不迟疑的点了头,“行,爹和娘都听你的。”   十一娘就弯了眉眼笑,罗氏看到女儿笑眯成一弯月牙的眼睛,宠溺的笑了笑,拍了拍女儿的手,然后放开。   走回夏承和身边,两人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夏承和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至于应该什么,十一娘没问,也能猜出大概。   想到罗氏适才那句,“行,爹和娘都听你的。”心中莫名一软,鼻间微微酸涩,她不过一句浅薄的解释,他们就不管不顾的点头,对她毫不怀疑的相信,这让她如何不感动,如何不爱他们……   听荷轩对面的院子,格局比听荷轩更为紧凑,正房与听荷轩类似,左右两侧都盖了厢房,院子里除了一棵大树,还在墙角垒砌了一条半米宽的花带,一些干枯的花枝被雪埋着根子,看上去很是萧瑟。   从跨院出来,小厮站在甬道内指着与会客厅遥遥相对的一个小门道,“那里是白家的小花园,据说里面栽种了四季花卉,每个季节都有花开,季季不空。诸位请……”   一进花园,就有一股暗幽飘来,淡淡的香味似极了寒冬梅花的香气,十一娘轻轻吸了一口,冷冽的风夹带着淡淡的梅花香吸入鼻中,格外清冽好闻。   八娘伸手指了一处八角凉亭,“快看,那亭子周围好多梅花。”   小十二则拍着手看着另外一个地方笑,“花……花……”   小厮笑,“两位姑娘好眼力,凉亭那边栽种的正是梅树,另外一片大红的花是木棉花与一品红,花园四角还种了仙人指、虎刺梅、海棠花、金盏花。”   早几日下的雪几乎将花园里的景致淹没,众人望去只见花园四角微微露出的点点红黄之色,与白色融为一体。   十一娘很是喜欢这个宅子,问小厮价钱,小厮看了眼一路笑模样跟着的抱琴,笑道,“白家的意思是一千三百两,我们牙行只收个契书费。十一姑娘只需给一千三百一十两就可以了。”   “这么贵!”夏承和与罗氏吃了一惊。   小厮笑了笑,站在一旁没说话。   罗氏拉了十一娘到一边,“十一娘,要不咱们不买了……铺子既然不开了,我跟你爹搬回九里亭去,铺子后面的房子先紧着胡老汉和范师傅一家住……”   “娘……”十一娘无奈,他们住在镇上老宅那些人还三天两头的来欺负,真让爹娘搬回去住,他们还不得天天闹上门,坚决不行!“过几日范师傅回来,说不定咱们的铺子还要开起来,宅子是早晚都要买的,再说……那铺子是咱们租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方老伯收回去了,到时候咱们一家住哪儿?范师傅和周婶他们住哪儿?家里再添人的话住哪儿?”   罗氏纠结了半响,朝夏承和招了招手,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话,罗氏才转头压低了声音问十一娘,“你跟娘说实话,你手里有多少银子?”   看夫妻俩全是一副银子多的话咱们就买,银子少的话就不买的神情,十一娘哭笑不得,伸出手在二人面前翻了一翻。   两人面面相觑,小心猜测道,“五百两……”   十一娘摇头。   两人对视,眼中微微睁大,再猜,“五、五千两……”   十一娘笑,依然摇头   ,依然摇头。   两人的瞳眸齐齐一缩,“五、五万两!天……”   两人面露惊容,看十一娘的眼睛里满是怎么可能这么多,我不相信,十一娘噗嗤笑出声,再次伸手在两人面前翻了翻手,解释道,“不是五万两,是十万两!”   实际上,她从赌坊里捞走的银子少说也有二十万两,却是怕吓着爹娘,刻意少说了一半,尽管如此,两人还是被吓到了。   两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罗氏的声音蓦然变的尖细,“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夏承和也是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呃……   十一娘突然觉得她好像还是把银子说多了,应该让爹娘保持在五千两的认知上,十万两对于几十年最多只见过几百两银子的两人来说,确实……难以接受!   可话已出口,再收回已来不及,她的目光躲闪着罗氏,落在花园中静怡的白雪寒梅上,眼睛突然一亮,笑道,“我在京城买了一幅画,谁知是个名人的真迹,被人找上门,花了十万两买走了。”   说完,额头一阵冷汗,这借口,也太拙劣了一些。   罗氏与夏承和皱起了眉,来来回回的看十一娘,“真的?”   十一娘尴尬的笑,抬了手发誓,“绝对是真的。”   罗氏看她敢抬手发誓,便信了。身子一松歪在一旁的夏承和身上,“哎哟,她爹,你扶着我点,我腿软。”   夏承和被撞的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十一娘忙伸手撑住夏承和的身子,夏承和朝女儿讨好一笑,呵呵干笑,“我……我也腿软。”   十一娘噗嗤笑出声,一手一个扶起两人,“最近事情太忙了,一直没顾上跟爹娘说京城的事,等过了宅子回家,女儿好好说给你们听。”   夏承和突然红了眼眶,一把抓住十一娘的衣袖,“闺、闺女,你不生爹的气了?”   罗氏紧张的看着十一娘。   看着两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十一娘心口瞬间如被什么堵了一般,难过的不行,鼻间泛酸,眼眶荡漾起水波,唇边却扯了一个笑,狠狠摇着头与两人道,“我没生爹娘的气,我是气自己没保护好你们……”   “娘的傻闺女啊,你说这话是要心疼死娘吗?”罗氏扑过去将十一娘搂入怀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夏承和伸手去抹眼泪,憔悴不堪的脸上却分明露出了笑容。   “你们咋了?咋突然都哭了?”八娘拉着十一娘跑过来,急急问道,“爹,你们咋了?”   夏承和笑,“没事,爹这眼里进了沙子,硌得慌……”   八娘皱眉,爹当她是小孩子吗?拿这样的话哄她!   那边,罗氏已松开十一娘擦了眼泪,眼中虽然还有氤氲的水汽,脸上却笑的很开,拎着袖子轻轻给十一娘擦泪,“好了,这天太冷,可不能哭了,小心脸给冻伤了。”   十一娘仰头,看着罗氏眼中满当当全是自己的倒影,咧了嘴笑。   “这孩子,傻笑个啥?”罗氏抿唇,忍不住笑出声,“抱琴姑娘跟牙行的小哥还等着咱们呢……”   八娘凑过去,“娘,好好的你们哭啥?”   罗氏与十一娘互视一眼,笑道,“家里有银子了,娘在想给八娘找个啥样的婆家,置办起这样一个宅子当陪嫁……”   “娘!”八娘跳脚,左右看着夏承和、罗氏与十一娘的笑脸,狠狠道,“我才十三,你着啥急啊!”   说完,拉着小十二去找小厮,“不是还有个小宅子吗?咱们快过去看看……”   小厮应声,率先带路朝外走。   夏承和与罗氏在后面哈哈大笑,十一娘抿了唇,眸间止不住的笑意。   说是小宅子,比起夏家小店后的小院子还要大上一些,宅子中间立着一口井,主家要价是三百八十两。   十一娘知道宋家牙行给出的都是底价,并没有赚她的银子,当即就应了下来,与小厮说好第二日带了银子去衙门过户换红白双契。   抱琴告辞,回宋府。   回禀了宋泱夏家之事,宋泱扔了棋与宋颜撅嘴,“都怪大哥,人家大老远从京城给我带了礼物,我去感谢一声为什么不可以?我都许久没有见十一娘了……”   宋颜不为所动,捻了瓮里的白子落棋,抬眸看她,“心不净,如何学棋?”   “我都说不学了,是你和娘非要我学的!”宋泱叉腰,“咱们是商家又不与官家攀亲,我学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宋颜目光微敛,眸底隐隐有东西一闪而过,抿唇轻笑了摇头,“若是爹娘要将你许配到官家呢?你无一技之长,如何留住夫君?”   ------题外话------   感谢送票的美人儿们,爱你们,么么哒~   ☆、064 霸占   宋泱嘟嘴,“爹娘才不会把我嫁过去!”   “我是说如果……”   宋泱怔了怔,茫然的看着宋颜,重复说着,“如果?”   宋颜点头,“如果。”   宋泱想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的贼兮兮的,朝宋颜吐了吐舌头,“如果爹娘把我嫁去官家,我就……私奔!”   宋颜微愣,脑中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沉了下来,“聘者为妻,奔为妾!你要一辈子无名无份的跟着他?可想过后果?”   宋泱见宋颜变了脸色,嘟起的嘴越发高,委屈的撒娇,“那大哥和爹娘就不要把我嫁去官家嘛!”   “更何况……也不见得你喜欢的人心里有你!”看到宋泱可怜兮兮的模样,宋颜有片刻的心软。   宋家与苏家是竞争对手,不论是在清水,还是在江淮或是京都,苏家始终压着宋家一头,这个局面维持了二十年。   如今,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如果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们就能翻身把苏家踩在脚下。   而宋泱就是这个突破口的关键……   “大哥,你和爹娘不会真的想把我嫁去那些官家后宅里去吧?”久得不到宋颜的回答,宋泱过去扯了宋颜的衣袍,“大哥,我不要嫁去那些勾心斗角的地方,我不去……”   宋颜拍了拍宋泱的手,温和一笑,扯开了话题,“大哥只是一个假设。你想去看夏姑娘,去跟娘说一声,叫了你的婢女与你一起去。夏姑娘刚买了新宅,你正好过去代我们祝贺她乔迁之喜。”   “真的?”宋泱喜出望外,晃了晃宋颜的袖子,娇嫩容颜上笑意盈盈,炫目的如同天上的太阳,“大哥真好。”   说完,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又是叫侍剑,又是找斗篷,叽叽喳喳的要去找宋夫人许她去找十一娘玩儿。   宋颜垂眸盯着棋盘上遭白子四面封杀给黑子留出来的唯一一条出路,眸色复杂至极,许久,梅岸进来,道,“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   宋颜轻轻合眼,片刻,睁开,双眸已恢复淡然,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弧,似下了某种决定,起身淡道,“去书房。”   梅岸忙取过大氅与宋颜披上,两人踏雪出了幽篁里,往书房而去。   宋老爷见儿子进来,将书案上一封信递给他。   宋颜接过,一目十行看完,面色没有一丝波动,将信给了一旁的梅岸,毫不避讳的与宋老爷说道,“这么说,玻璃一物确实可行?莫守谆竟是连原材料都寻好了?”   梅岸还未看到信的内容,听宋颜如此说,霍然抬起了头,眸子里满是震惊,低头快速看信。   宋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眉峰紧拢,背着手在书房内踱步,“如此一来,咱们想拿下十八商行却是必须得走……”   “爹!”宋颜微微蹙眉,脸上多了几分凝重,眸底焦急一闪而逝,“咱们与文家合作这么多年,盘根错节,若此时从背后下手,难免失信于商场!”   宋老爷子一顿,眸眼锋利的看向宋颜,“你这话什么意思?此时不出手难道要爹一辈子受文家欺压,苏家践踏不成?苏仲天那混蛋还不得跑到我跟前耀武扬威!十八商行这次说什么都得拿下!”   梅岸从信中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就知道,夏十一是个宝!   第一次见她,虽一身破布棉袄,脸容稚嫩,眉目之间却光华潋滟,淡定从容,不卑不亢,他当时就觉得夏十一不是一般人。   却不曾想,她手里竟握了这么多摇钱树!   可恨,他们醉月楼因为魏家母子被夏十一舍弃,她手中的摇钱树接二连三的被苏家挖去!   瞧瞧如今的芳华阁,因得了夏十一给的方子都发展成什么样儿了?!   醉月楼可是清水镇上宋家唯一一家强过苏家的产业,如今却反被后来的芳华阁压了一头,真是可恨可恼!   魏家这对母子,以为离开宋家就没事了?若不是他们,少爷如何会与夏十一闹成如今这局面,白白便宜了苏家!   给他等着,看他怎么让他们吃苦头!   宋颜却在这时朝梅岸使了个眼色,梅岸会意,“小的去给老爷、少爷沏壶茶来。”   出了门还小心将门关上。   屋内只剩父子二人。   宋颜引了宋老爷子坐下,亲手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爹,我们想要的不过是摆脱文家,不看苏家商行的脸色行事,不一定非要拿下十八商行。”   宋老爷子皱眉,将茶放到一边,“你说的倒是轻巧,不拿下十八商行如何摆脱文家?他们后面站的可是曹家!曹家的嫡女又是杨阁老的长媳,这中间有多少关系,你难道不比爹清楚?!”   宋颜摇头,“爹想复杂了,咱们走的是文家的路,文家背后站的人是谁,其实与咱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宋老爷子脸色不好看,就要开口反驳儿子,宋颜却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我知道爹要说什么,爹想一想,文家不过是嫁了个嫡女进曹家当妾,爷们儿面前,她能说上几句话?曹家还不是想捧文家就捧,不想捧……”   宋颜淡淡一笑,眸子里有几分不屑,“自然就能摔!我这次去京城,得了不少辛密之事,京中几大家族已开始站队,曹家迟迟没有动静,这才是我催促爹疏离文家的关键!”   宋老爷子的脸色越   宋老爷子的脸色越发难看,宋颜脸上的笑却越发浓了,“朝中最有争议的两个王爷是三王爷宁王楚业和六王爷祁王楚琰,爹是知道他们与几大家族的关系的,爹觉得投靠哪个更利于咱们的发展?”   宋老爷子抬头瞪了眼儿子,他觉得?他觉得哪个都是中山狼,喂不饱养不熟!   宋颜微微放松了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被梅岸放在桌上的书信,“所以我的意思是咱们不要十八商行的首座,咱们拥人上首座,爹以为如何?”   宋老爷子顺着宋颜的视线看过去,陷入沉思。   宋颜起身,脸上已恢复素日的淡漠,眸间隐隐噙着的笑意也重新覆盖,“爹想好了与我说一声,投诚要趁早,晚了就少了贡献值,会被人不喜。”   宋老爷子愕然的看着儿子一脸愉悦的出了书房。   他什么意思?   拥人掌管十八商行有自己当首座好吗?怎么他一副‘我很开心事情终于解决了’的模样?!   宋老爷子皱了皱眉,端起茶抿了一口,喝到半路突然反应过来儿子话中的意思,忙起身,开门道,“快去把少爷叫回来。”   “爹。”书房外,宋颜转身,看宋老爷子一脸求知的模样,笑了笑,“忠勤侯府站的是宁王的队。”   “宁王?”宋老爷子微愣,“你不是说忠勤侯府的二小姐与宣王……”   宋颜含笑而立。   宋老爷子霍然明白了,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进可攻,退可守……好!青出于蓝胜于蓝!爹的好儿子!”   走出宋老爷子的书房很远,梅岸才敢抬手抹额头的汗,“少爷,老爷不是要把小姐送去曹府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宋颜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不是爹改变了主意,是我不想为了那些铜臭把宋泱的终身幸福也搭进去……”不值得!   梅岸略怔,小姐喜欢的是可是苏家小子啊,他就不信少爷没有察觉,到时候事情爆发……   梅岸忽然有些头疼,暗自庆幸亏的是自己没有妹子,要是亲妹子爱上竞争对手,他不得气吐两盆血?   梅岸摇了摇头,看了眼面色沉稳的宋颜,心中满是敬畏,少爷既然敢这样说,想来心中是有了万全的法子,他只要听命行事就行了!   “去碎玉阁。”宋颜往外走。   梅岸忙跟上。   出了宋宅,宋颜忽然道,“夏五郎的消息送过去,夏十一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梅岸摇头,“因苏家少爷闹了那一出,我们的人不敢跟的太紧,只知道这两日夏家从京城带回来一家子人,买的小宅子就是给这一家人住的。具体是什么人,并没查出来。”   宋颜的眉头微微蹙起,与梅岸相视,梅岸睁大了眼,轻语,“不会吧……”那丫头难道又找到了什么赚钱的法子?   宋颜正了正衣袖,眸底异样闪过,与梅岸道,“找人去莫守谆那边看看有什么动静。”   梅岸眼睛一亮,“是。”   说完,掀帘跳了下去。   宋颜歪靠在迎枕上,脑中突然浮现出夏十一清冷俏丽的面容,一时忘记了刚才在想什么。   换了红白双契,十一娘寻了人帮忙收拾院子,不过两日就把院子整理了出来,定了腊月二十一带人搬进去,二十二一早回九里亭,准备二十三的小年祭灶。   李家大叔和李家婶子来寻夏承和与罗氏时,两人正窝在杂物间整理东西。   绘春引了两人进堂屋。   “怎么这会儿来了?家里的年货可置办齐了?”罗氏笑着扑打身上的灰土,李婶却一脸严肃的拉了她要去卧室说悄悄话,绘春笑着道,“我给李家老爷夫人沏壶茶来。”   说着,退出了门,还将门顺手带上了。   李婶一脸惊讶,好通透的姑娘。   她拉了罗氏回原位坐下,朝李家大叔点了点头。夏承和与罗氏觉得两人神情古怪,不由奇怪,“出啥事了?”   李家大叔叹了一口气,很有些难以启齿,李婶瞪了李家大叔一眼,“让你着急忙慌的挣那几个铜板,可出了事儿吧!”   李家大叔很是知错的模样,连句嘴都没还。   夫妻俩面面相觑,罗氏劝道,“可是家里出了啥事?缺银子还是啥……你们说句话,我们能帮的一定帮。”   李婶狠叹了一口气,拉罗氏的手,支支吾吾道,“三嫂,这事可真是……你跟三哥有个心理准备,唉……”   听这话还与他们有关系?   夫妻俩越发奇怪,罗氏皱了眉道,“是不是老宅那些人找你们说啥难听话了?”   李婶摇头,看罗氏还要往其他地方猜,索性也不掖藏了,“是这样,我们这几日来往跑车,就没留意老宅那边的事儿,前儿个晚上回家,听对门儿的孩子说去找你们大姑奶奶家的孩子玩儿,我觉得不好,就去对门问了李家嫂子,谁知道……”李婶气恼的喘了一口气,继续道,“谁知道,你们老宅的老头老太太竟然吭也不吭一声就让你们大姑奶奶住了你们的房子!我知道的时候已经住进去好几天了……偏知道的人都以为是你们把房子让给他们住的,村长里正脸上都很不高兴……”   他们夫妻俩一听都懵了,起先也以为是三哥三嫂同意的,可越想越不对,三哥三嫂把房子让给他们住,过年回来住哪儿去?   就悄悄的找来了   悄的找来了四娘,才知道所有的事都是老宅那些人搞的鬼,气的不行,一大早人都不拉了,直接跑来找夏承和与罗氏。   夏承和怔然无语,罗氏直接气笑了,“可真有本事,直接堵了我们的口,是想着我们不会当面拆穿他们,来明抢是吧?好,可真好!真是疼闺女女婿的好爹娘!”   李婶气的心口疼,真是没见过这样的爹娘,脑袋里装的都是啥?还指望着嫁出去的闺女给他们养老送终不成?   就夏红霞跟杨得势那样的人,想指望他们……   呸!   李家大叔担心的看着夏承和,“三哥……”   夏承和抬头朝李家大叔笑了笑,“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回去跟爹娘说。”   “你跟他们说?”罗氏脸上依然挂着愤然的笑,“他们能听你说的话吗?十一娘早就说过,咱们越让他们觉得好欺负,他们越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上门!这回倒好,直接连村里给咱们的房子也给霸占了!你回去准备咋说?开门见山的要,他们会给吗?不要,咱们去哪里过年?”   李叔在旁边出主意,“要不这样,我们回去跟村长传话,就说你们从没答应把房子让给他们住,他们既不是咱们九里亭的人,就不该占着咱们九里亭的房子……”   李婶皱眉,看了丈夫一眼,李叔渐渐熄了声音。   夏承和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送走了李叔李婶,他坐在堂屋里,目光懵然……   十一娘从薛烨家出来,听罗氏说了这些事,笑了。   “我去劝劝爹,娘跟大姐先去做饭。”十一娘推了罗氏与一脸不安的元娘出门,抬脚进了堂屋,关了门。   夏承和抬头,看到十一娘,轻轻扯了嘴角,试图露出一个微笑,看起来却比哭还要难看,十一娘心里轻叹一声,走过去,倒了一杯茶塞到夏承和手里,“爹……”   “十一娘,爹是不是很没用?”   “爹想把房子让给大姑他们住?”   夏承和摇头。   “爹想回去找爷奶,让他们出面让大姑一家把房子还给咱们?”   夏承和点头。   “爹觉得能说动爷奶吗?”   夏承和摇头。   “那爹还想这么做?”   夏承和怔着……   “爹,孝有章,悌有规,你和娘孝顺父母,善待兄弟姐妹,咱们家不欠老宅任何人……”十一娘软语轻声,字字如翠玉落盘,汀汀入耳,“再说,那房子是村里的,并不是咱们家的所有物,他们想住就让他们住,不过话却不能任由他们这样传!”   夏承和抬头,十一娘继续道,“房子既然是村里的,那就还给村里好了,九里亭没有咱们住的地方,那咱们就在镇上过年,反正……”十一娘笑,眸光晶亮,“爹娘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夏承和蓦然红了眸子,十一娘轻轻抱住他的胳膊,笑嘻嘻的道,“爹要是想祭祖,赶了马车回去,一来一回也就两个时辰的功夫……爷奶要是生爹的气不让祭祖,那爹就去找伯爷爷,他肯定会同意的。”   夏承和只觉眼前视线模糊,微别开了头装作沙子迷了眼,抬手抹了把眼泪,朝女儿笑了笑,“好,爹听闺女的。”   十一娘就弯了眼睛笑。   出了门,眼神立刻冷了下来。   “姑娘……”研夏上前,“可要奴婢去九里亭走一趟?”   “不,你去芳华阁走一趟,顺便再去跑一趟双榆胡同……”十一娘朝研夏招了招手,研夏附耳过去,十一娘低声说了几句,研夏笑着点头。   双榆胡同是大房夏承平住的那条胡同。   大房、二房、四房、大姑子,老太太老爷子,一家人凑的可真齐全!   十一娘冷笑。   八娘一脸担心的凑上来,往堂屋张望,拉了十一娘小心翼翼的问,“爹没事吧?”   十一娘摇了摇头,八娘却不相信,“爹心里肯定难过死了!先前大姑害的范师傅和周婶他们一家分离,爹差点……”八娘劈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恨声道,“她不是重男轻女吗?她不是说女娃是赔钱货吗?还留大姑在家里干啥?她分明就是故意搓磨爹和娘,故意的!”   十一娘没有说话,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她不喜欢儿媳妇生的孙女,肆意搓磨,但轮到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块不带把的肉,就下不了狠心。   有句话说的好,不是不背叛,是背叛的筹码不够让人心动!   想让老太太下狠心,实在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十一娘微勾了唇,眸底一抹寒光掠过。   这一次,她也让老太太尝一尝被人逼着做选择的滋味究竟是怎样的**!   ------题外话------   感谢送票的美人们,么么哒~   ☆、065 搬家   研夏回来,禀了十一娘诸事皆妥,只等东风……范师傅。   十一娘点头。   回屋安排了绘春去罗家送他们要搬家的消息。   等腊月二十一,十一娘一家悄悄搬去了新宅,夏承和与罗氏住了听荷轩的主卧,十一娘与姐妹几个住在了西侧的厢房,两人一间,空出一间充了书房。   周氏与灵儿住了对面的东兰阁,胡老汉一家则搬去了那个独立的小宅子,十一娘请人在小花园里掏了一个门,打开门就能直接去小宅子,两家来往倒很是方便。胡秋儿喜欢的不得了。   李叔、李婶一大早就来了,还带了一直在李婶娘家读书的两个儿子过来帮忙。两家人碰面,罗氏笑着夸起两个孩子聪明懂事,李家大儿子李书文十二岁,已是小大人模样,一本正经的与罗氏作揖,“夏三婶婶好。”   二儿子李书武才八岁,看哥哥作揖,也跟着弯腰,笑眯眯道,“三婶婶好。”   把罗氏欢喜的忙去扶了,一人塞了一个荷包,“三婶婶给你们买纸写字。”   二儿子去看哥哥,李书文去看李叔和李婶,李婶笑,“你三婶婶给的,还不快接了。”   两人才接了。   夏承和也很高兴,拉了李叔去迎客,李婶与罗氏则带着两个孩子往院子里走,罗氏就小声问李婶,“亲家婶子怎么舍得让两个孩子回来了?”   “再不让回来,我婆婆可就真要生气了!”李婶无奈,虽说自己娘家离学堂近,稀罕外孙,可老把自己两个儿子拘在娘家,这算怎么回事儿!   罗氏安慰她,“亲家婶子也是为孩子好……”   “再好也不能这么拘着不让孩子回家啊!”李婶叹气,“我也不瞒三嫂,我那个娘啊,是看不上我家二嫂生的奇哥儿,觉着孩子被我二嫂养的太懦弱,撑不了家业!想着把我两个儿子培养好了,以后能给娘家有个照应,可她也不想想,孩子总归是姓李的,她这样……可不是让我难做人!幸好我婆婆是个明礼的,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头疼……”   “你有空回去跟亲家婶子好好说说,老人家盼孩子好是好事,她觉着你二嫂教不好,可以避开你二嫂私下教教奇哥儿……”   “不成!”不等罗氏说完,李婶就摇头,“我早就跟我娘说过让她把奇哥儿接到她身边养,可我二嫂哪里愿意,跟我娘闹的要死要活的,我娘懒得管她了……”   罗氏愕然。   李婶摆了手,“算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听说这宅子还有小花园,三嫂带我去看看。”   罗氏就笑着与李婶一道去了花园。   没多久,罗家来了罗三舅,知道夏家老宅没来人时,罗三舅还跺了跺脚,“几个侄子侄女都想来,娘怕老宅的人说闲话就没让他们过来。”说完,才担心的问罗氏,“你们不请老宅的人来没事儿吗?”   罗氏冷脸,“请他们来做啥?再霸占我们的房子吗?”   “咋了?”   罗氏便将老太太老爷子不吭一声就把他们在九里亭的房子给夏红霞一家住的事跟弟弟说了。   “欺人太甚了!他们当我们罗家没人了还是怎的,我倒要去问问……”罗三舅气的跳脚,被罗氏一把摁住,“行了,大过年的,过了年再说。”   罗三舅急道,“哪能过了年再说?姐夫明明有老子娘在,还能不回去祭灶不回家过年?回去了你们住哪儿?”   “我们不回九里亭了,就在镇上过年,以后……”罗氏抬头看了眼青砖青瓦的房子,与弟弟笑,“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罗三舅愕然,“二姐,你说啥呢?”   罗氏却拍了拍弟弟,一副当家做主的扬眉吐气模样,“你回家去跟爹娘说,以后他们想来我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这个宅子我说了算!”   罗三舅短暂断片儿后,哈哈大笑,“好,我指定跟爹娘说!”   反正二姐和二姐夫也没儿子,也与老宅分了家,回不回家过年也没啥重要的,在这里过年也乐的逍遥快活!   人活着,不就图这么点东西。   待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仔细打量新宅时,更加愕然,他二姐跟二姐夫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攒了这么一大笔银子,这宅子怕是得不老少的银子!   ……   上门贺喜的除了薛烨和宋泱,还多了芳华阁的刘掌柜。   “恭喜夏老爷乔迁新居,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夏承和与李叔笑着迎人进门,领着刘掌柜去了会客厅喝茶。   宋泱挽着十一娘的胳膊歪着头,皱着眉问,“苏少楠那家伙怎么没来?居然就派了一个掌柜的来,太不给你面子了!亏你平时还做那么多好吃的给他!”   说到最后,眼睛里都带着酸溜溜的气泡。   八娘在一旁同仇敌忾,“就是,就是!”   十一娘无奈,“人家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吃食,你要是出那么多的银子,我天天去你家给你做都没问题。”   宋泱嘿嘿笑,“我才不当冤大头,我那点私房银子还想攒着买好东西的……”   “我家十一娘做的吃食哪样不是好东西?”八娘冲着宋泱撇了撇嘴,“每次来我家都白吃白喝,我看你把我家十一娘也当冤大头了!”   胡秋儿从三人身后窜出来,撸着袖子问,“谁,谁?谁敢把我们东家小姐当冤大头?”   十一娘曾无意   十一娘曾无意说过一句冤大头,这三个人都记住了,偏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三句两句的就能说到一起,三个女人一台戏,十一娘耳边开始嗡嗡作响。   十一娘扶额,悄悄抽了手,退后几步,与薛烨并行。   薛烨受宠若惊,乌黑的眸子闪亮的盯着十一娘瞧,十一娘的老脸不由红了一红,啐了自己一口,朝薛烨笑了笑,“最近功课可紧?陆先生又布置了什么功课与你?”   薛烨眼中的光芒更盛,有问必答,“功课不紧,因是年关,陆先生关了学堂回云州府过年,布置了《中庸》让我们先行研读,私下留了一篇时论让我参详。”   明明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却因了那一双灿若星河的眸子而变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十一娘轻咳一声,视线在别处晃了一晃,重新拉回到薛烨身上,两人同时开口,“你……”   “我……”   十一娘轻笑,“你先说。”   薛烨却有些犹豫了,敛了笑容,正色与十一娘道,“我姐姐来找过我了。”   十一娘眼底的笑意微微一顿,也缓缓收了笑,点了点头,“你都知道了?”   “嗯。”薛烨轻轻应声,垂放在两侧的手却蓦然攥紧,“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十一娘叹气,伸手握了他的拳头,轻轻拍了拍,刚想说些什么安慰他的话,后面传来罗氏焦急的唤声,“十一娘,十一娘……”   薛烨朝十一娘笑了笑,“罗婶喊你,你快去看看是什么事?”   十一娘也笑,“好,你的事咱们晚点去你的宅子说。”   薛烨点头。   十一娘转头,去见了罗氏,罗氏一把拉住她,将她拽到一边,十一娘不解,“娘,怎么了?”   “苏家牙行派了个管事的过来,带了一群人过来,说是送给咱们搬家的礼物,哪有人送人来当礼物的?”罗氏又急又气,一副完全不知道苏少楠在想什么的模样。   十一娘笑了笑,安抚罗氏,“许是觉得愧疚来弥补的。”   “他属下办事也是挑他不在做的,这与他也没关系,娘不是那不懂事的人。”罗氏摆手,“你让他把人带走,咱们家不要人。”   他们小门小户的,又不是乡绅大官,弄这么多下人做什么?没得让老宅那些人看到眼馋又来找茬!   十一娘却动了心思,与罗氏低声道,“娘,你想想二姐、三姐。二姐嫁的虽是手艺人家,可人家家里也是有丫头婆子伺候的……”   罗氏一怔,狐疑的看了眼十一娘,“真的?没听你外婆说啊?”   “是定了亲之后,杨家伯母特意寻牙人买的……”十一娘挑着眉笑,“说是训练好了伺候二姐的人。”   罗氏眼睛一亮,“真的?”   十一娘点头。   罗氏高兴道,“那亲家可真是抬举你二姐了。”   “谁说不是。”十一娘笑,却没告诉罗氏,杨家买丫鬟婆子是在得知三姐订了盛家之后,怕委屈了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不管怎么说,都是有心的人。杨家也是真心喜欢二姐。   杨家给二姐配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等二姐出嫁时,她也给二姐带一个丫鬟一个婆子过去。三姐这里不知道盛家怎么安排,但一般人家屋里两个大丫鬟是最少的,她也先给三姐配个丫鬟,先调教着,三姐不同二姐,盛家不同杨家,三姐身边的人必要忠心机敏能干的。   十一娘的这些心思并妹瞒罗氏,罗氏仔细品了品也确实是这个理,可不牵连苏少楠是一回事,挑他属下送来的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一想到范师傅和周氏还要小冉他们都是被苏少楠手下的人给卖走的,还是同一家牙行给卖的,她心里就难受!   十一娘自然不会勉强罗氏,只笑着与她道,“那咱们就去宋家牙行看看,挑一些好的,先给两个姐姐准备着,免得她们嫁过去被婆家的人低看了。”   罗氏笑着点头,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十一娘笑,出面,不软不硬的撵了苏家牙行的管事回去,管事的无奈,只得抱拳而去。   苏少楠得了禀报的消息,有些蔫儿,“范师傅那边有消息吗?”   包子摇头,“最近人手有些紧张,江淮那边只抽了两个人出来打探消息,没有那么快。”   “那怎么办?夏十一这回是真生气了,她都想杀了我……”苏少楠瘫在椅子上,半点精神也没有,想到十一娘那清冷的目光,心口就难受的不行。   包子垂着头,揪着眉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一次因钱六的事把少爷给暴露了,也没见十一姑娘这么生气,这一次,钱六真是触了十一姑娘的逆鳞!   你动谁不好,偏动十一姑娘的家人,还怂恿杨得势那么一个无赖去闹事儿,差点害了十一姑娘亲爹的命,十一姑娘不生气才怪!   包子提了一个中肯的建议,“爷,小的觉得您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见十一姑娘了,等过了这一段,十一姑娘消了气,您再赔个不是……”   苏少楠一个冷眼扫过去,“你没看到夏十一身边那个小白脸吗?看他那双色迷迷的眼神儿,说不定过个年就能把夏十一给吞了,爷不去能行吗?”   包子撅嘴,您去行,不过被扫地出门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您!   苏少楠见包子不吭声,抓了一旁的茶盏就砸了过   盏就砸了过去,包子低着头,不知怎的,没有避开,茶盏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额头上,额头瞬间被砸出一个坑,血冲了出来!   苏少楠惊的从椅子上跳下来,跑过去先点了他的穴,冲门外吼,“快去请大夫。”   “少爷,我没事儿。”包子咧了嘴笑,他不过是想借伤拦住自家少爷不让他去见十一姑娘,谁知道少爷下这么重的手,他可真是亏大发了!   苏少楠嫌弃的瞪他一眼,“你平时不是手脚挺快的吗,这次怎么不……”   包子没等他说完,一翻眼,昏死过去。   “包梓!”苏少楠大吼,包子却脸色苍白,什么也听不见了。   大夫匆匆赶来,看到包子额头的伤吓了一跳,又见苏少楠在旁边凶神恶煞的看着自己,连吐槽的话也不敢说一声,手脚麻利的给包子止了血,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开了方子,嘱咐了几句不能见水,多休息多补血的话,拎着药箱跑了。   包掌柜的得到消息急慌慌的赶过来,看到儿子脸色白的跟纸一样,眼泪都飙了出来,苏少楠觉得理亏,上前很是说了一通好话,才让包掌柜的止住了眼泪。   等包掌柜问起包子为什么会受伤时,苏少楠左顾右盼,咳了又咳,就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包掌柜哪里有不明白的,心疼儿子又呜呜哭了起来。   苏少楠一个头两个大,避出了门想去找十一娘,可想着因此受伤的包子就没了心情,一个人躲去了练武场,打了一下午的拳。   腊月二十二,苍桐镇来人,送年礼。   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装了一马车。   来送年礼的是一对母子,妇人是在盛家太太面前很得脸面的管事嬷嬷,嫁的是盛家的外院管事,姓秦,妇人跟了夫家姓,人称秦妈。小子是秦妈与秦管事的幺儿,秦介,为人聪明机灵,跟着秦管事在外面帮手,很有几分能耐!盛、夏两家的亲事一定,秦介就被派给了盛子都,给他去京城读书时跑腿打通人际关系之用。   盛家派了这么两个人来,让夏承和与罗氏很是受宠若惊。   夫妻俩亲迎了母子两个到会客厅,绘春奉了茶,退到外面候着。   秦妈笑着与罗氏寒暄,余光扫了绘春一眼,眼中精光晃了一晃。   进内院,秦妈与三娘见了主仆礼,三娘笑着赏了一个三两的荷包,秦妈又是一惊。   回去就与盛家太太说了,盛家太太很是惊讶,“买了个三进的宅子?屋里还有丫鬟伺候?”   “看走路的姿势,还是个会家子的。”秦妈轻手轻脚的给盛家太太卸头面,“要不我们再查一查……”   盛家太太从惊讶中回神,摆了摆手,“不用,小姑子家与夏家三房几十年的交情,那孩子我看着也确实喜欢,再说,夏家三姑奶奶家那位也是个有本事的,保不齐是他送给亲家的,咱们还是装不知道的好,免得坏了两家的情分。”   秦妈就笑着道,“还是太太想的周到。”   杨家的年礼虽没有盛家丰盛,来的却是杨家后生,夏承和亲自招待了他,杨家后生虽面儒略显腼腆,却应对得宜,很入夏承和的眼。   二娘红着脸去劝酒,杨家后生见她来,顿时结巴着连话都不会说了,引的一群躲在外面偷看的姐妹发笑。   等二娘出来,几人憋着笑簇拥她回了房,门一关上,轰天的笑声险些震破屋顶,二娘羞的狠瞪着几人,恼羞成怒,“笑!早晚你们也有这么一天,看我不笑你们!”   八娘嘿嘿的凑过去,“那时候二姐早出嫁了,我才不怕!”   “嗯嗯!”胡秋儿和灵儿笑嘻嘻的点头。   元娘和三娘抿了唇笑。   十一娘则低声与小十二道,“瞧瞧二姐,都恼羞成怒了,也不知道姐夫会不会吓到。”   “好怕怕哟……”小十二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眨着一双晶亮的眸子偷偷瞧二娘。   二娘跺了跺脚,捂着脸跑进了里屋。   姐妹几个又哈哈的笑起来。   下午,有人上门送了个包裹,说是从京城来的,指名给夏家三姑娘的。   三娘愣愣的接过包裹,奇怪的看了一圈,“我在京城没认识的人啊……”   十一娘却猜到了是谁送来的,目光狡黠,怂恿三娘开包裹。   包裹里是两封信并两个盒子。   一封是写给三娘的,一封是写给元娘的。   元娘一眼认出信封上的字迹,立刻红了眼眶,捧着信躲到了里间。   三娘拿着另一封信,有些手足无措,“十一娘,你帮我看看信上写了什么?”   ------题外话------   更新到,感谢美人们的票票,么么哒~   ☆、067 旧事   三娘女红出众,又得顾氏指点了双面绣,绣出的百花能引来彩蝶,绣的侍女栩栩如生,大字却并不认的几个,一瞧见信上密密麻麻的字,她就傻了眼。   十一娘笑嘻嘻的接了,展信先一目十行的读了,挑眉瞅着三娘嘿嘿笑,三娘被笑的莫名其妙,推十一娘,“你这丫头,让你读个信,笑成这样,到底是谁写来的信……”   十一娘的眉头挑的更高,在三娘伸手去抢信时,才笑着出声,“三姐夫写来的!说……”   三娘瞪大了眼,一张脸如打翻的红色颜料瓶,快速蔓延到脖颈耳根,张口说不出话,“他……他……”他怎么会给自己写信来?   脑中不由想起下定那日见到的男子,身形颀长挺拔,周身书卷气息环绕,一双黑眸似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深深刻在她的脑海中,让她一想起,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十一娘看三娘羞红了脸,也不再作弄她,将信的内容小声的读给她听,无非是盛子都在京城的一些见闻趣事,哪家的菜色味道一绝,哪里的风景值得一看,等日后有机会带她一起看,等等。   又问了家里的年货置办的如何,随信寄去几件小礼物,中间的梅花簪是他自己雕刻的送给三娘的新年礼物,其余几件是给岳父岳母并几个姐妹的,让大家随意挑选。   三娘一直含笑听着,十一娘读到有机会带她一起去看时,三娘眼中的光芒晶亮的耀眼,一脸的向往怎么也掩藏不住。   盒子里,除去中间的梅花簪,其余几个或是玉牌手串、纱花、绢花之类的,指名给夏承和与罗氏的是盒子内另外一个小盒子中装的两株百年人参。   夏承和与罗氏很是惊讶,盛家已送了年礼,没想到未来女婿又特意从京城送了年礼来,很是高兴,夫妻俩连说李家大叔大婶给他们三娘找了门好亲事。心中却有些担心盛子都人才、相貌、家世这样的好,女儿嫁过去压力会大,心里很是惶惶。   三娘笑盈盈的捧了装着梅花簪的长盒,姐妹几个也各自挑了喜欢的东西,十一娘选的是一块玉色玉牌,一朵以白色珍珠做芯的海棠绢花,二娘选了手串与碗口大的山茶纱花,八娘挑了手串并一朵艳红的美人蕉绢花。   小十二眨巴着眼看她们挑,一手抓了一朵大大的豆绿与蓝田玉,噔噔噔跑去了里间,糯糯的声音清晰传来,“大姐,花!花……”   屋里有片刻的静默,略带哽咽的压抑哭腔随之响起,“小十二……”   “大姐,不哭……”   十一娘心中咯噔一声,猛然想起,这包裹是从京城寄回来的,三姐的这封是盛子都写的,大姐拿走的那一封莫非是……   十一娘暗叫一声糟糕,悄悄溜进了里间,元娘果然在抱着小十二哭,小十二睁着大大的眼睛,很是惶恐,小嘴扁着,看模样似乎就要哭出来。   十一娘忙上前摸了摸小十二的头,小十二叫,“十一姐……”   元娘的哭声一顿,忙抹了眼泪,松开小十二,看十一娘,“十一娘。”   “大姐。”   十一娘扫了眼她手中紧握的信,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温家少爷的信?”   元娘点头,被水洗涤过的清澈双眸倒映着快慰与酸楚。   “他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元娘点头。   “你不怪他?”   元娘依然点头。   “大姐!”十一娘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从夙思岫那里知道消息,一直在告诉不告诉大姐之间犹豫,就是怕大姐伤心,没想到反被温家少爷抢了先。   元娘含泪轻笑,这样与十一娘说,“知道大少爷心里有我就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十一娘想说,他要娶慕家小姐了,可大姐的愿望那样小,只要温家少爷心里有她就满足了。   十一娘想说,大姐,你不要那么傻,可大姐脸上的笑容那样夺目,让她再说不出让大姐伤心的话。   “大姐……”   “呕……呕……”元娘突然呕吐起来,双眸惊恐的看着十一娘,丢了信,一手捂着嘴拼命去压胸口的翻腾,一手却放在了腹部。   晴天霹雳!   想到某种可能,十一娘倒抽一口冷气,“大姐,你……”   元娘猛扑过来,捂住十一娘的嘴,眼中满是哀求,“别、别说,大姐求你……”   大姐怀孕了!   十一娘连连点头,等元娘松开手,她将小十二哄出门去,将门关好,扶着元娘到炕上,压低了声音问,“几个月了?”   元娘一怔,苍白的脸色微微泛出红晕,垂下头慈爱的看着腹部,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声音出奇的温柔,“四个月了。”   四个月?   也就是说这孩子是九月份怀上的!想到当时姐姐还被慕氏害的关进柴房,受了那么大的罪,还一路颠簸回到清水,这孩子……   可真是个命大的!   “大姐打算怎么办?一直瞒着爹娘吗?”   元娘的身子僵硬,半响才出声,“爹娘想我再嫁人,若知道我怀有身孕,我怕……”   她怕爹娘会不让她留下这个孩子!   “大姐……”十一娘明白元娘的心思,可清水镇民风淳朴,若让人知道大姐未婚先孕,那可是要浸猪笼的啊!   如今还能瞒得住,再过几个月肚子显怀了怎么办?   大姐她不   ?   大姐她不要命了吗?   十一娘看着那双母爱沉沉的双眸,只觉心口要撕裂了一般,大姐……   她要怎么办才能保住大姐?!   ……   十一娘安抚了元娘,拿了在京城买的礼物,去了薛烨的住处。   薛烨正在院中练剑,招路诡谲,剑气惊人,周身衣袍猎猎作响、杀气森森,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黑眸如寒潭深井,冷气逼人,深邃不见底。   十一娘眼眸微亮,没想到几个月不见,这小子武功进步如此神速,若再经几次实战磨练……   十一娘悄悄将东西放在地上,从一旁顺手扯过一支枯枝,趁其入神,攻了过去。   薛烨看见她,脸色的清冷还来不及收回,眸底已炸开一团烟花,五彩斑斓的倒映出十一娘的身影。   “十一娘。”   他身形疾退,丝毫没有因这片刻的喜悦分神而吃亏,一边退还一边收了寒芒长剑,学了十一娘的模样从树上折了一支树枝,接住十一娘的攻势,声音轻快,“你怎么来了?”   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还有空跟她聊天折树枝,十一娘忍不住心惊,没有回他的话,神色一变,多了几分正色,身形骤然加速,手中的树枝瞬间画出三十六朵剑花,挽着剑气凌厉的攻向薛烨。   薛烨的双眸随之一变,手中树枝跟着画出三十六朵剑花,在他的极速倒退中与十一娘的剑花激烈碰撞,剑气四散,两人同时翻身避开波及。   十一娘大笑,眉梢眼底全是对薛烨进步神速的惊艳,“好功夫!”   薛烨压下喉间泛起的点点腥气,眸子晶亮,看着十一娘的笑容,薄唇勾出一道高兴的笑弧,挥枝而上,“再来。”   十一娘毫不退让,迎上接住薛烨的攻势,提醒他,“见招拆招固然是打败对方的套路,但实战中绝不能被对手牵着走,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比如这样……”   十一娘看准机会,脚下踩了鬼影轻功,在薛烨身边绕出一圈忽明忽暗的身影,快的让人找不到确切目标。   薛烨脸色一凛,不待反应,十一娘的声音已从他侧后方传来,“小心!”剑已碰上薛烨的肩头,十一娘一个旋身,衣裙翻飞映入薛烨的眼中。   十一娘看他,“所谓融会贯通,融的便是你所学所会的功夫,鬼影轻功是江湖第一鬼谲轻功,一般人轻易追不上,你既学了,就应该运用得当,而不是死记硬背这些武功套路,可明白?”   薛烨眼睛一亮,重重点头,十一娘笑,迎面对上日光,长长的睫毛犹若翩然欲飞的蝴蝶,一双清澈含笑的双眸映着太阳的光彩,清亮而炫目。   薛烨笑,黑曜石一般的双眸内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倾慕喜爱。   十一娘没有看到,她被阳光照花了眼,微闭了眼回神。   “怎么了?可是迷了眼?”薛烨走上前,伸手去碰十一娘的眼。   谁知,十一娘一把抓住他的手覆盖在自己的双眸上,“太阳照到了,眼睛有点泛酸……”   薛烨下意识想缩回手,被十一娘轻拍了一下,“别动,你的手凉,帮我先捂着挡一会儿太阳……”   薛烨动也不敢动,只觉呼吸都要停止了。   手心内,长长的睫毛滑过手掌心,轻轻的,一眨一眨,仿若手心里攥了一个小飞蛾,轻轻挠着他的心。   午后的暖阳静静的照在两人身上,偶尔路过的微风欲掀欲不掀鼓动着两人的衣袍,顺带卷起几缕青丝缠绕着。   “十、十一娘……”薛烨舔了舔唇,虽只片刻,他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心口处如揣了小鸟一样,扑腾扑腾乱跳,跳的他快要窒息。   许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对劲儿,十一娘挪开了他的手,问道,“怎么了?”   薛烨那双恋慕的眼神还来不及收回,被十一娘看了正着,他似乎没料到十一娘会突然挪开手看自己,脸上的表情呆滞又蠢萌;十一娘一愣,脑海里铺天盖地的窜起薛烨时不时看过来的晶亮如星子的双眸,老脸不可自抑的红了,她轻咳一声,薛烨蓦然瞪大了眼,猛甩开她的手往一边退……   十一娘却因他的动作一个趔趄,往后栽去,薛烨一见,又扑上去接她,结果……   两人以男下女上的姿势跌到了地上。   十一娘重重趴在薛烨身上,嘴唇半点没浪费的亲上了身下小屁孩的脸。   而薛烨的一双手一只正紧紧的搂着她的腰,一只则贴着十一娘的心口感受着她剧烈的心跳,一双眼睛瞪的险些要蹦出来。   两人对视,如被人点了定穴……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传来不知名鸟的叫声,十一娘嗷呜一声,双手掐住薛烨的脖子,“臭小子,你敢吃我豆腐……”   却不知她这样扭来扭去的动作,让薛烨紧贴着她心脏的那只手更得福利,薛烨的脸腾的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咳咳……”   “还说不是故意的,好好的,你推我做什么?”十一娘掐着他的脖子晃来晃去,只觉从来没这么丢脸过,“你这个臭小子……”   等十一娘意识到自己更丢脸的骑坐在薛烨身上如泼妇一样撒泼时,抬手就拍了自己额头一巴掌,捂着脸站起了身。   薛烨以为她哭了,吓的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小心翼翼的在十一娘身后赔罪,“十一娘,你别哭……对、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十一娘更觉没脸,扭头就想走,想想自己来的本意,松了手,拍了拍衣服,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模样,斜睨了薛烨一眼,“去换身衣服来,我有话问你。”   薛烨瞠目。   等薛烨换好衣服出来,十一娘已烧了一壶水,泡了茶,在他面前放了一杯,“坐。”   薛烨嗯了一声,坐下。   “我去京城见过元大人了,不过……”十一娘捧了茶,在氤氲的热气中低头轻啜了一口,抬眸看薛烨,“并没有见到顾婶。”   薛烨张口想说话,十一娘已继续道,“孟元浪告诉我,顾婶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目前不宜出面,我若是去看她,怕会不小心暴露她的藏身地点,所以……”   “我娘……她还好吗?”薛烨问。   十一娘摇头,“孟元浪的意思,顾婶在逃跑的过程中又受了伤,现在……处于昏迷状态,但……孟元浪有保证,说顾婶已经渡过危险期,性命无碍,只是失血过多,才会昏睡不醒……”   薛烨却攥紧了拳头,薄唇抿着,一双眸子满是伤痛,“娘她……为我们夙家牺牲太多了……”   “顾婶她……是自愿的……”   薛烨抬头,朝十一娘道,“娘她其实不姓顾,娘本是我娘的贴身大丫鬟,娘家姓薛,随我娘一起嫁入夙府。那时,我爹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前锋,身边有一帮战场认识的朋友,三天两头往我家跑,顾叔是一名军中大夫,对她一见钟情,没多久两人就在爹娘的撮合下成了亲,我大姐出生的那一年,顾家大哥也出生了。后来,我爹被封忠勤侯,顾叔他们搬出夙府,几年后,顾叔得了第二个儿子,两人一心想再要个女儿。再两年,我出生。后来,我爹战死,我娘受不住打击,腹中的孩子早产,却没想到又碰上难产,娘拼尽全力也没能护住我娘和腹中的弟弟/妹妹,安排后事时,娘才发现有人在娘开给我娘的催胎药中动了手脚,知道有人对我和姐姐不利,让顾家大哥跑出去给元大人递消息,却没想打草惊了蛇,被人一把火困在房中,后来……姐夫破门救了大姐,娘抱着吓呆滞的我逃出了忠勤侯府,顾家二哥哥……”   话戛然而止。   十一娘却已明白他眼中的痛,抓起他因用力攥杯子而泛着白色的手,觉得这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苍白,却依然想抚平他心底的伤痛,她放慢了声音,柔柔软软的道,“小烨,你当时只是一个孩子,这,不怪你。”   薛烨盈满泪水的眼眶蓦然决堤,捧起十一娘的双手埋入其中,无声哭着,温热的泪水从十一娘指缝中滴落,落在碧叶青青的茶水中,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如少年轻轻抖动的肩头,静默而哀伤。   “爹、娘,小哥哥……”   看着薛烨瘦弱的身子,十一娘轻轻叹气,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这么早的让他接触这些阴暗,不知是对还是错?   夙思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知过了多久,薛烨猛然抬起头,“我爹肯定不是战死这么简单,这中间肯定有阴谋!”   他说的如此斩钉截铁,那双哭红的眸子几乎是瞬间便蔓延出血一样的红,带着愤怒与仇恨,紧紧咬着唇瓣。   十一娘双眸微睁,却没接薛烨的话,而是淡淡说着自己在京中所查到的资料,“……夙大将军有从龙之功,忠勤侯的称号虽是顺平帝所封,却也是因勋功卓卓才有此殊荣,从这点来看,顺平帝对夙大将军并没存其他心思,可以排除功高盖主顺平帝派人暗杀一说。”   薛烨眸中的血腥似被她温润的声音化解,轻轻点头,嗓子虽带着嘶哑却没了刚才的愤恨,“姐姐曾说,皇上比父亲年长几岁,待父亲一直如兄弟手足一般亲近,皇帝手掌实权后,第一件事就是封逝去的祖父为国公爷,又赐封父亲忠勤侯与忠勤侯府。后与北周交战,父亲身先士卒,打的两国元气大伤,本已大胜欲班师回朝,不曾想竟死在一场小小的战役中……”   说到最后,他神情渐寒,一张脸有着不属于十二三岁少年的清冷、阴鸷。   十一娘点头,将她与元大人的对话说给薛烨听,薛烨的脸色越来越冷静,“夙扶雨与慕氏暗中有来往?慕氏与北齐人有来往?夙家如今支持三皇子,也就意味着三皇子背后站着的是慕氏……”   “姐姐与我说过,三皇子的生母姓越,是顺平帝私访江淮时带回来的一个江淮女子,家世清贫,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母亲,后来越妃入宫,越妃的老母亲跟着进京,却病死在半路,越妃独自一个人进宫,于宫中无半点根基……”   “一个毫无根基的民间女子怎么能在诡谲的宫中存活下来?这越妃怕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十一娘抬手为薛烨加了热水,又为自己添了半杯水,看着杯中茶叶浮浮沉沉,抬起头看了眼薛烨,“你姐姐可曾与你说过,越妃进宫时已怀了四个月的身孕,她母亲病死时曾有一队大户人家的马车恰好经过,不但停留下来帮她操持了她母亲的葬礼,还一路护送她到京城,才兵分两路。”   薛烨一惊,抬起头看十一娘,瞳眸因查觉出不可预知的真相而微微紧缩,“你是说……三皇子背后站着的有可能是……”   十一娘轻轻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查出那队大户人家的名姓,却查出那一日进京城的大户人家仅有三家,一   有三家,一姓曹;一姓杨;一姓……慕!曹家功逊忠勤侯府,却也得了顺平帝一个忠义侯的封号,如今,京城各大家族都纷纷站位,唯独曹家岿然不动;杨家汲汲钻营,朝中明投暗投笼络了不少朝臣,前不久还把元大人从阁老之首的位置挤了下去,俨然成了朝中第一大臣。杨阁老的妻子是曾被慕家逐出家门的嫡枝小姐,儿媳却选了曹家的嫡女。慕家已将杨阁老的妻子逐出慕家却每隔一个月都会在十八这一日到京城十公里外的法觉寺祈福上香,在寺庙三日素衣素食,潜心拜佛,几十年如一日,风月无阻,巧的是,慕家这三日总会有一日有人去法觉寺拜菩萨……”   薛烨并没因十一娘的摇头而失望,反而因十一娘这一番点拨,脑中困顿的事越发清晰。   “二房夫人娘家姓杨,是杨阁老家分出去的旁支……”   两人相视,久久没有言语,十一娘看着薛烨的眸子越发清亮,轻笑,“所以说……”   薛烨接话,“所以说,三皇子背后有两股势力,明处是杨阁老,暗处是慕家。而我爹的死十有**与杨家和慕家脱不开干系!但最有可能的是我爹一死就继承忠勤侯一位的夙扶雨!”   十一娘长长的松一口气,“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薛烨无言,沉默许久后,抬眸看十一娘,唇边勾了一抹淡淡的笑,“练好功夫,学好本事,查明真相,为我爹娘……报仇!”   他淡然持静的面容下,是捏着桌角泛白的手指。   十一娘垂眸掠过他刻意藏起的手,并不去说你爹娘定希望你活的开心快乐不希望你一辈子背负仇恨之类的话,而是朝他鼓励一笑,“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杀父害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既已做了决定,以后要谨记自己的话,切勿半途而废。”   薛烨重重点头,被泪水清洗过的双眸如星子一般熠熠生辉,其中,装满了十一娘。   ……   谈话告一段落,十一娘将在京城为薛烨挑选的一个精致玉冠、两支狼豪笔并两根如意结剑穗送与他,起身回了夏家小店。   薛烨将剑穗悬挂于笔架之上,任风轻轻拂动,一只手轻轻抚着雕了如意祥云的玉冠,脸上满是喜悦之色。   空气中忽然一滞,一袭白衣旋身而进,落座在他对面,一道嘻皮笑脸的声音在薛烨身旁响起,“哎哟,这么好的玉冠,夏家那丫头知不知道送玉冠是什么意思?”   说着,伸手去拿薛烨手下的玉冠,薛烨一怔,下意识将玉冠握在手中,男人扑了空,哎呀哎呀的叫起来,“娘子,你弟弟学坏了……”   薛烨这才看到坐在对面的白衣女子——夙思岫。   不由愣声叫,“姐、姐姐,你怎么来了?”   夙思岫表情淡然,看了他一眼,“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薛烨嗯了一声,神色刹那恢复清冷,面无表情的模样比夙思岫有过之而无不及,“爹娘的死跟夙扶雨夫妻肯定有关系,姐姐,你可清楚当年爹娘与二房有什么仇怨吗?”   夙思岫摇头,黑衣男在旁边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吧唧吧唧道,“你爹头上的忠勤侯就足够二房觊觎的了,哪还需要仇怨?”   夙思岫扫了男子一眼,男子嘿嘿笑着在唇上做了个缝嘴的动作,“我不说,我不说……”   “他说的没错,当年,爹一心扑在建功立业上,二房在朝中无太大建树,在商场却因忠勤侯府的名头混的很开,可谓财源滚滚。爹便把公中财产交于二房打理,埋怨慢慢产生,二房说爹利用他们谋利为自己所用,拿他们二房当管家使唤……”夙思岫眉眼平淡,神情没有半分波澜,叙述着如同隔世的记忆,“二房不愿意做低人一等的商人,求到父亲那里,逼着父亲走后门,得了一个官位,再后来,父亲又打了一场胜仗,皇帝高兴,颁了一个忠勤侯可世袭三代的恩宠……”   可世袭的东西,大房没了,自然有顺位的二房继承。   夙思岫看薛烨,淡漠的黑眸中分明带着一丝刻骨的恨,“华儿,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要谨记!”   薛烨正色,重重点头。   夙思岫欣慰一笑,站起身,“我与你姐夫要离开清水镇,去处不明,你多保重。”   薛烨一怔,忙起身急急的问,“姐姐还回来吗?”   “或许回来,或许不回。”夙思岫没有回头,抬脚出了门。   黑衣男子拍了拍薛烨的肩头,偷偷道,“最近风月门追的太紧,我跟你姐姐出去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再回来。你好好跟着夏十一那丫头,有什么事都去找她,她聪明的很,肯定能帮上你的!对了,告诉她一声,下次可不许再暴露我的藏身地点,否则……我就不认她这个弟媳妇儿了……”   说完,嬉笑着跑出了门,“娘子,等等我……”   薛烨却被他最后一个弟媳妇惊的半天没回神。   ……   腊月二十三,一早,罗氏就喊了姐妹几个起床,忙着收拾房间,打扫院落,八娘与小十二笑嘻嘻的去推小花园里的雪,二娘、三娘凑趣,几人一起堆了一个真人高的雪人,立在小花园的亭子旁边。   胡秋儿看着好玩儿,噔噔噔跑回自己家拿了几根胡萝卜并一块红色的麻布,三根胡萝卜做成了雪人的眼睛和嘴巴,长条的红色麻布被她圈在了雪人的脖子上,远远看去,很是好玩儿。   小十二兴奋的直拍手,两个巴掌拍的红红的,一张小脸还激动莫名,看到十一娘来,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扑抱着十一娘的腿,指着雪人冲十一娘嚷,“十一姐,雪、雪人……”   八娘兴致勃勃的在大雪人旁边堆起一个小雪人,朝十一娘招手,“十一娘,去厨房拿几根胡萝卜来……”   站在不远处的研夏笑着去拿,回来时手上不仅多了几根胡萝卜,也多了一封信,“姑娘,京城送来的信。”   “松开……松开……雪人……”小十二在十一娘手中挣扎,十一娘轻笑,松开了手,从研夏手中接了信,研夏忙上前牵着小十二往八娘她们那边走过去。   信是京城闲云阁的二掌柜写来的,信中交代,半月前有一大汉来店中找慕姑娘,说与姑娘有一言之约,问姑娘可还记得?   随信寄来的是另外一封被蜡封了的信,十一娘撕开,看到其中内容,唇边漾开一抹笑。   原来,信是十一娘那日遇见的魁梧大汉所写,信中他自称姓木,他妹妹两年前落水,救上来后身子不好,至今嬴弱,他本要照顾妹妹到出嫁,无奈有急事要离开家,归期不定。信中还说,若慕姑娘愿意,他妹妹可教双面绣,让妹妹当个供奉,两年,最多三年后他便会去接妹妹,若三年后他不能归来,轻慕姑娘代他与妹妹选一门好亲事,好让妹妹有个归宿……   到最后,已是交代后事一般。   十一娘蹙眉冷了神色,想起那魁梧男子眉眼间似有若无的杀气,和一身怎么都掩饰不住的血腥之气,脑中猜想着某些可能,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抬头看了眼花园中热闹嬉戏的姐妹,就连元娘脸上都漾着三分笑,收了心思,转身出了花园,去到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出门交于绘春。   “将信送往京城,越快越好。”   绘春肃然,点头应声,“是,姑娘。”   ------题外话------   更新到,感谢美人们的票票,么么哒~   ☆、068 年礼   腊月二十六,六安村来人。   是三姨夫家的一个小管事并内院里的一个婆子,是一对夫妇。夏承和与小管事喝茶,婆子则去了听荷轩给罗氏请安。   看到婆子福身,罗氏很是不习惯,没等婆子拜下去就上前扶了人,指了坐。   “家里的东西可都置办齐全了?”   “齐全了。我家太太想着夏三太太往年没分家不好送,今年好容易夏三太太分了家,就忙不迭的让老奴来给夏三太太送个喜庆。”婆子脸上的笑容一直带着,说话的口气不会过于自来熟让人反感,也不会青涩的让人轻视。   而这样的说辞也恰恰好是在表明她的身份,是在内院里很是得用的一个。   十一娘眸底掠过一抹轻嘲,就在旁边笑,“妈妈看着是个眼生的,是在我三姨院子里当差吗?”   罗氏没听出十一娘话中的意思,元娘却听了出来,不由朝十一娘看过去,轻轻摇头。   十一娘却是一脸笑意的等着那婆子说话。   那婆子脸上的笑有瞬间的僵硬,呵呵道,“内院伺候的人多,表小姐不认得老奴也是正常的。”   “哦……”十一娘撇开那婆子与罗氏说起罗三姨身边伺候的几个人,谁的性格如何,最是讨三姨喜欢等等。   那婆子听着,笑的尴尴尬尬,背后渐渐渗出冷汗,这表小姐看着柔柔软软的一个人,说起话来这绵里藏针的功夫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以至于接下来罗氏再问什么话,她就答什么话,一点邀功的心思也不敢动了。   “你家老太爷、老太太身子骨可还好?”   “托福,老太爷与老太太身子都好,每日含饴弄孙,笑口常开的。”婆子笑。   “你们太太可好?菱姐儿跟赟哥儿可听话?闹不闹你家太太?”   “太太好。小姐每日都会帮太太哄小少爷,不闹我家太太。”回答可谓中规中矩。   “你家老爷今年能在家过个好年了吧?”莫守谆因为生意往来,连着三年没在家过年了。   婆子呵呵笑,显然也是十分高兴,“是呢,听太太身边的如意姑娘说起,老爷今年不出远门了。”   罗氏也跟着开心,“这就好,这就好,总算是能过个团圆年了。十一娘,你先前准备好的年礼呢?让这位妈妈一起给捎带回去吧。”   婆子忙起身,“婆子姓袁,夏三太太唤婆子一声袁婆子就成。”   罗氏怔了怔,笑道,“袁妈妈快坐。”   “谢夏三太太。”   十一娘看着婆子落了坐,才笑着与罗氏道,“娘,我明儿个有事去找三姨夫商量,您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去吧?”   罗氏看了十一娘一眼,也没多想,笑道,“那你就明天跑一趟吧,也省的累了袁妈妈。”   袁婆子忙道不会不会,十一娘笑了笑。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罗氏留饭,袁婆子自然是要走,罗氏便亲送了她出院子,袁婆子连声说不敢劳烦二姨太太。   直到出门,袁婆子的后背心还湿黏黏的,出了城才敢在车上拢了袖笼与那管事低语,“不是说太太的二姐家是个穷呱呱的吗?怎么瞧着那院子气派的像地主家?还有罗氏身边那几个小姐,个个貌美如花不说,就坐那含笑不语的模样,可不逊色那王大地主家娇养的千金……”   管事睨了眼前头赶车的马夫,拉了袁婆子的手小声道,“听说夏三太太家有个十一姑娘,是个本事的人,很是入咱们老爷的眼,这宅子说不定是咱们家老爷偷偷送的。”   袁婆子瞬间瞪圆了眼睛,指了指夏家新宅的方向,“你是说……咱们老爷与夏三太太家的十一姑娘有、那个……”   “呸!瞎说什么呢!”管事劈手打了袁婆子一巴掌,啐了一口。   袁婆子伸手在管事腰上拧了一把,“你自己把话说的暧昧不清的,还敢打我?”   管事讨饶,“好好好,是我错了,娘子手下留情。”   “快说,是怎么一回事。”   管事揉了揉被掐的那块肉,往车厢里挪了挪,袁婆子跟着往里凑了凑,管事才道,“听说是十一姑娘给咱们家老爷介绍了一单大生意,老爷赚了很多银子,所以我才说夏家这宅子可能是老爷送的。”   袁婆子不信,“那十一小姐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个闺阁中女,还能给咱们家老爷介绍生意?你听人瞎掰吧你!”   管事拢了手,靠在车厢上,“你爱信不信。”   袁婆子的眼珠转了转,张嘴要说什么,脑中突然想起先前警告自己的那个小姑娘,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明明带着笑意,却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那种感觉她只在老爷、老太太、老爷子看过来的时候才有。心头一寒,欲出口的话再不敢说了。   管事睨她一眼,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眸色略带害怕的模样,缓缓闭上了眼。   主子的事哪有他们置喙的份,安分守己比什么都好,亏的这老婆子胆小,不然,她那点机灵心思被人利用,他们一家可就别打算混了!   到了家,袁婆子与管事各去汇报。   罗三姨听袁婆子说二十七夏家会有小姐过来送年礼很是开心,“他们今年可是在镇上过年,不回九里亭了?”   “是呢,听夏三太太的意思以后要常驻洋槐胡同,不回九里亭了。”袁婆子站着应话,态度很是恭敬。   度很是恭敬。   罗三姨就笑嘻嘻的与身边倒水的如意道,“你瞧,我就说,出了这档子事以我二姐的脾气铁定不回去了,九里亭那帮人想算计我二姐,哼……”   如意看了眼袁婆子,笑着将热茶送到罗三姨手边,“太太抱着暖暖手,夏三太太的事一了,您也能放心了。可知道明日要来的是哪位小姐?”   不动声色的将话题扯开,笑意盈盈的看着袁婆子,袁婆子只觉后背心又冒出了冷汗,脸上扯了一个笑,“老奴忘记问了,好像是十一小姐……”   “指定是那丫头!”罗三姨饮了一口茶,叫如意,“你去吩咐厨房,明儿个表小姐要过来,让他们提前炖好老鸭汤,里面可不要放那些乱七八糟的……”   “太太。”如意哭笑不得,“咱们晚饭还没吃呢……”   罗三姨刚想说那有什么关系,内室忽然传来赟哥儿的撕心裂肺的哭叫,罗三姨忙丢了茶盏往室内跑,如意脸色淡了下来,与袁婆子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袁妈妈心里可要有杆秤!”   “是,是,老婆子醒的,定不会胡言乱语。”袁婆子忙垂了头道。   如意摆了摆手,“去吧。”   袁婆子忙福身告退,临出门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回到家就吓病了一场,直拉着管事的手嚷,“我不就是听了两句话,就这样吓我……”   ……   翌日,十一娘先与夏承和去车行买了一辆马车,连马带车厢一共八十两,十一娘本想多买一辆,却担心太打眼,让人惦记,到时候爹娘又为难,索性只买一辆,租了一辆。   知道十一娘家里没人会赶马车,车马行的掌柜热情的介绍了一个店中伙计帮忙赶车,还许诺可以让伙计教会家中人赶车。   十一娘道了谢,与夏承和一起回了家。   夏承和很是高兴,“爹能赶牛车,就是赶的没你李叔好,赶明儿爹学会赶马车,你们想去哪,爹就带你们去哪儿……”   赶了马车回宅子,研夏与绘春将一早准备好的年礼往车上搬,大多是十一娘在京城买回来的布匹、首饰并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   “爹跟你一块儿去吧?”夏承和看了眼车马行赶车的伙计,有些担心。   十一娘眯了眼笑,凑近夏承和耳边道,“爹,我可是会武的,他动不了我。你们去大姨家就让绘春跟着,她也懂点拳脚功夫的。”   夏承和吃了一惊,去看静静立在十一娘身后的绘春,绘春抬起头似应和十一娘的话,朝夏承和点了点头。   夏承和不再坚持。   等研夏将送给罗大姨家的年礼也放好,十一娘先目送了夏承和与罗氏走,才与研夏上了马车,车马行的伙计才甩了马鞭赶着马车跟在后面出了镇。   车内,研夏笑着为十一娘拢斗篷,十一娘朝她笑了笑,想到夏承和适才看车马行伙计的眼神,不由心底叹气,她爹这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马车到了六安村,早有管事的等在大门口,见到马车过来,忙迎了上去。   隔着车帘高声问,“可是洋槐胡同的表小姐?”   “正是。”研夏在车内应声。   管事笑道,“太太已等候多时了。表小姐请。”   伙计掀开车帘,研夏先从车上跳下来,扶了十一娘下车,与管事道,“车上的东西先送去莫太太的屋子。”   管家笑着应好。   十一娘与研夏往里走。   到半路,碰到着急忙慌走过来的罗三姨,“三姨!”   罗三姨顿时笑了起来,“十一娘,你可来了,三姨跟你炖的老鸭汤都快熬干了……”   拉着十一娘就要往自己房里走。   如意笑着给十一娘行礼,研夏与她互相福身见礼,一行人慢慢走回罗三姨的卧室。   见到十一娘从京城给她捎带回来的头面、布料,罗三姨笑弯了眼睛,连声道好,还要拿去跟婆婆炫耀一番,十一娘一阵无语。   如意尴尬的笑,无奈扯了几回罗三姨的袖子,也没能让她改变主意。   十一娘却很是为罗三姨高兴,听娘说起过,罗三姨的性子在三姐妹中是最温顺的,却没想到嫁了人,性子大变样。   娘说的时候,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都说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三姨如今的性格是三姨夫宠出来的,是疼爱她的婆婆公公惯出来的,也难怪娘羡慕。   十一娘笑着指了哪些是给老太太老爷子的,罗三姨迫不及待的抱着东西去邀功,十一娘与研夏去见了三姨夫莫守谆。   莫守谆身边得力的护卫是江一,手下多数护卫都是江姓。得力的随从管事则不拘泥,莫守谆介绍给十一娘认识的这两个,一个沉稳内敛,浑身透露一股厚重之气,姓梅,梅长风;一个精明干练,一双眼睛如出鞘的宝剑,寒芒大绽,偏笑起来时又让人如沐春风,亲和亲近,此人姓苏,苏长亭。   十一娘笑着与二人打了招呼,将莫守谆并不避讳二人,知两人都是他信得过的,便把来意说了。   莫守谆略沉思片刻,“若如你所说,乌月倒是个心胸狭隘之人。闲云阁虽有她的加入多了效益,但这样的人留着早晚会坏了闲云阁,既如此,不留也罢,我书信一封与京城闲云阁,让二掌柜的送她回西夏。”   想到私下查来的消息,十一娘微微摇头,“怕是乌月不愿意回西夏   愿意回西夏。”   莫守谆微怔,问十一娘,“这话却是为何?”   低头抿茶。   十一娘挑眉看了梅、苏二人一眼,莲步上前,悄声道,“我暗中所得消息,乌月是追随心爱之人来的大安,那个人不会是三姨夫吧……”   莫守谆入口的热茶险些喷出来,轻咳两声,掩去眉眼间的尴尬神情。   梅、苏二人相视隐笑。   莫守谆扫了二人一眼,两人忙正了神色,莫守谆才瞪了十一娘一眼,“从哪里得来的乱七八糟的消息,我给你两个人就是让你查这些东西的?”   “三姨夫恼羞成怒了?”十一娘语气惊讶,眉宇间却是难得的揶揄。   莫守谆忍不住轻笑,“你这丫头!说吧,你既然不想让我赶她走,想借她的手干什么?”   十一娘挑眉,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乌月私下与一品香有接触,而一品香与忠勤侯府貌似也有关系,我想借乌月的手查清楚一品香背后是不是忠勤侯府?刚好也趁机挖个坑给乌月跳……”   莫守谆摇头,一副就知道你人小鬼大的神情,挥手,“成,这事就听你的,你怎么说三姨夫怎么写。”   十一娘笑。   等莫守谆写完信,十一娘才说来的第二件事,“我在京城淘了点银子,放在三姨夫这算做入股,可行?”   爹娘对她的十万两银子一直耿耿于怀,心下不安,她索性只留了几千两在家里,剩下的十几万两都带了来,放三姨夫这生银子。   莫守谆笑,“你能淘多少银子,还想算做入股……”话没有说完,看着十一娘从怀里掏出的一荷包银票,傻了眼。   一沓京城汇丰钱庄的银票,一千两一张,足足一百多张!   “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十一娘眨了眨眼,“去赌坊赢的,三姨夫信不信?”   “信,怎么不信?”莫守谆又好笑又好气的瞪了十一娘一眼,“你爹娘还任你这么胡闹?”   他可没忘了十一娘在赌坊差点丢了命的事,这丫头是个命大的,更是个胆大的!   这事搁别的小丫头身上估计这辈子都会有阴影,她倒好,还跑去做了票大的!真是……   初生牛犊不怕虎!   十一娘但笑不语,莫守谆摇了摇头把银子收了起来,与她道,“这银子算你入哪个股?玻璃生意的还是寒瓜生意的?”   “寒瓜吧,玻璃生意需要的资金太多,还是三姨夫多费点心吧。”十一娘嘻嘻笑。   莫守谆道了声好,将收好的银票递给梅长风,“寒瓜这一块我准备交于长风,你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找他。”   梅长风接过银票塞入袖中,朝十一娘作了一揖。   莫守谆又接着道,“我已与长风说过寒瓜一事,等年后,让胡成行跟着长风去江淮。”   十一娘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些朝堂之事,莫守谆将江淮之地夙扶雨的大儿子夙重耀的动向与十一娘说了,道,“难怪夙重耀前段时间催我结算银子,怕是要趁着年关疏通关系……”   十一娘含笑,“今非昔比,忠勤侯府也要站队了。”   “曹家倒是沉得住气,也不怕被宁王和祁王生吞活吃了。”莫守谆在心中转着心思,摇头。   “生吞活吃?那还是轻的,怕就怕……”十一娘挑眉,“尸骨无存。”   梅长风与苏长亭相视一眼,双眸中都难掩瞬间的愕然,这个表小姐看着漂亮单纯的一个人,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阴森?   ……   从六安村回来,十一娘半道去了薛烨家,让车马行的伙计送绘春回新宅。   薛烨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大门大开的声音,从厨房跑出来,看到来人是十一娘,一双眸子亮的如天上的星子,“十一娘……”   “你这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十一娘笑着接了他手中的锅铲,往厨房走。   薛烨笑,“看书看过了头,等饿了才发现过了午饭时间……”   十一娘脚步一顿,侧眸睨了他一眼,“所以就跟晚饭一块儿吃了?”   薛烨萌萌的笑,十一娘半分抵抗力都没有,缴械投降,“真服了你!”   十一娘率先进了屋,薛烨笑着跟了进去,不等十一娘开口就自觉的坐在灶膛边儿往里面加柴。   十一娘手脚麻利的炒好几道菜,热馒头的功夫又做了一道汤,端上桌。坐下陪他吃午晚饭。   “对了,你姐姐今年可与你一起过年?”   薛烨微顿,摇了摇头,十一娘哦了一声,给薛烨夹了一筷子菜,说道,“那你早点去我们家过年吧,刚好家里多一个书房,你可以睡书房。”   “可以吗?”薛烨讶然抬头,晶亮的看十一娘。   十一娘好笑,“怎么不可以?顾婶不在,你姐姐也不在,你不去我家过年还想去哪里?”   薛烨摇头,低头吃饭,眼底唇角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十一娘收拾饭碗的功夫,薛烨在旁边帮忙,突然问起,“你大姐回来可好?”   十一娘叹了口气,轻轻摇头,“大姐怀了身孕……”   薛烨神情一怔,“温家少爷的孩子!”   十一娘颔首。   “温家少爷已与慕家小姐订了亲,出了年就要……”薛烨顿住话,“你大姐她是怎么想的?”   十一娘苦笑,“大姐要等温家少爷。”   ------题外话------   感谢美人们的票票,么么哒~   ☆、069 回九里亭   薛烨微微蹙眉,“若如此,这孩子怕得不到该有的名份。”   十一娘点头,她也正为此事发愁。   两人默默收拾好,十一娘沏了一壶茶,两人坐在窗边的炕上说着话。薛烨突然道,“清水镇民风淳朴,你大姐若是未婚产子,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再者,在家中总是瞒着藏着不小心被夏叔罗婶知道的话……”   十一娘抬头看他,薛烨一脸肃然,斟酌道,“你大姐若真想要这个孩子,我建议把她送往别的地方待产,一方面她能安心静气于身体有好,一方面也免了夏叔罗婶时时提心吊胆。十一娘,你意下如何?”   十一娘微垂眼眸,似在思考薛烨的话,薛烨心有些惴惴,看十一娘久不说话,以为自己思考哪里有问题,忙道,“若是不行,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大姐曾被关进柴房几日,从京城回来又一路颠簸,这孩子都安然无恙……”十一娘抬眸,朝薛烨微微笑,“我这个小外甥可是个命大的。这时候落胎万一胎没落下来伤了大姐的身子……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所以,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是要留下的……”这也是她思考了几日的结论,可想留下孩子容易,怎么保住孩子才是关键。   薛烨见十一娘没怪罪自己的意思,轻轻嘘了一口气,抿了唇思索,片刻,他亮着眸子笑道,“你不是过了年要送胡老伯一家去江淮吗?不如让你大姐跟着,就说带你大姐出去散散心……”话未完,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白,双眸一片慌乱。   十一娘没察觉到,听了他的建议,双眼猛的一亮,笑眯眯的点头,“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确是个好主意,我这就回去找大姐商量。”   说罢,起身就往外走。   薛烨长松一口气,才发现自己额头起了薄薄一层汗。唇齿轻喃,“幸好十一娘没发现我派了人跟踪她……”   回到家时,夏承和与罗氏正商量给老宅夏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十两孝敬银子什么时候送回去,八娘在一旁嘟囔,“送啥送,连咱家房子都给占了,回去只有受气的份儿……”   二娘、三娘面色担忧,元娘垂着头与小十二说着什么,小十二别扭的在元娘怀里扭身子,十一娘忙走过去,将小十二抱到自己怀里,轻刮她的鼻梁,“我家小十二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十一姐说,看姐姐怎么给我们小十二出气……”   “不要爹娘回去……”小十二抬头,小嘴高高撅起,一双大眼水汪汪的,很是委屈的揪着十一娘的对襟棉袄,“他们欺负人……”   稚嫩的嗓音软软糯糯,略带哭腔,却让堂屋内瞬间静寂下来。   十一娘笑着去擦小十二脸上的泪,“小十二不哭,有姐姐在,不让老宅的那些人欺负爹娘!”   小十二摇头,很是执拗,“不要不要……”   十一娘将小十二搂入怀里,“小十二不是最喜欢姐姐吗?姐姐说的话怎么也不相信了?”   小十二仰着脖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十一娘,“十一姐也会欺负……”   小家伙是怕她回去一块儿跟着被欺负?!   十一娘心里微暖,将小十二圆滚滚的身子整个包起来,笑,“十一姐可是会功夫的,谁敢欺负十一姐,十一姐就打她一个落花流水,有去无回!好不好?”   小十二眨巴了眼看着十一娘,小脑袋歪着,小嘴还是嘟着,“真的?”   十一娘重重点头,“真的!”   老宅送了三房这么大一份‘年礼’,他们怎么也得礼尚往来一番,回送一个‘年礼’才好,不然,让老宅安生的过了这个年,他们三房这口气可怎么办?   小十二圆圆的脸蛋上突然漾开笑容,眉眼如同一弯月牙,眼角却分明还悬着一颗泪珠儿。   八娘从椅子上跳下来跑过去,很摸了小十二的头,“小十二,好样儿的!”   小十二咯咯笑。   元娘笑着松了一口气。   二娘、三娘也跟着轻笑。   夏承和与罗氏却相视一眼,前者苦笑,后者狠狠剜了前者一眼。   十一娘抱着小十二抬起头,对二人道,“爹、娘,赶早不赶晚,既然咱们在分家文书上许过十两银子,不如明日就送去,免得老宅那些人又在村里乱嚼舌根。”   夫妻俩想起夏老爷子与老太太问都没问他们一声就把村里的房子给了夏红霞住,甚至在村里传出是他们夫妻同意的流言。   罗氏心里泛堵,又瞪了夏承和一眼,夏承和干干的陪笑。   “送,明儿个就送!早晚都要跑这一趟,何苦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罗氏一锤定音,声音里带着几分恼怒。   夏承和跟着点头,“成,那就明日回去。”   八娘忙跳过来,扒着罗氏的胳膊,“娘,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你回去能干啥?呆在家里……”罗氏蹙眉,想到老太太那脾气考虑都没有就拒绝了八娘,她回去听两句骂就够了,她可不想连自己的闺女都要跟着挨骂!   八娘不愿意,撸了袖子,哼声,“我回去看着,他们要是欺负爹娘,我就揍他们!”跟绘春学了几招,她很是迫不及待想找个地方试试手。   罗氏一愣,本想冲女儿发脾气,可余光扫到几个女儿满脸都是担心的模样,笑了,“成,你想跟就跟着,他们要是敢欺负我们,就上去揍他们!”   夏承和   !”   夏承和瞠目。   轮到八娘发愣,反应过来,摩拳擦掌,嘿嘿直笑,眼中泛光,甚是猥琐。   明明是个悲伤的话题,一屋子的人却被她的模样逗的止不住笑起来……   十一娘没找到元娘独身一人的时间,想着离胡老汉一家去江淮还有一段日子,先把这件事压下,与八娘趴在被窝叽里咕噜说了一个时辰的话。   翌日。   罗氏早早起了床,吃了早饭,收拾了三份年礼,与夏承和道,“我寻思着给大伯家也送一份,她爹,你看行不?”   夏承和点头,“行!咱们插秧那会儿大哥没少帮手,平日咱们在镇上,大哥也没少帮咱们照看田地,我看还可以再添点儿……”   罗氏想了想,从柜子里捧出一个妆奁匣子,打了开,取了那套纯银头面,“这套头面送给大嫂,可好?”   “会不会有点贵重了?”   “不会吧?”   纯银头面,做工精雕,设计巧妙,不论重量,单那栩栩如生的花鸟怎么也不会便宜了去,万一拿回去大嫂不敢要……   夏承和与罗氏面面相觑。   末了,罗氏从一众首饰中挑了一对看上去很是普通的镯子并一根银簪,几朵纱花,才松一口气将东西用一个小些的盒子装了,与分配好的东西放一起。   却不知那对看似不起眼的镯子,是正宗的老坑冰种,比那套纯银头面不知贵了多少倍。   夏承和想了想,又让罗氏挑了几件小玩意儿,预备拜访村长里正时送与他们家中的女眷,另一家备了一匹棉布。   “她爹,你真要这么做?万一老爷子老太太那边说起……”   “十一娘说的对,那房子是村里的,没道理让咱们一家拿去送人情。”夏承和略笑了一笑,拍了拍罗氏的手,“爹娘想留大姐在家住也不是没地方,咱们一家八口以前不也住在老宅,哪里就住不下了。再说……”爹娘真想骂他,不需要找啥借口。   罗氏出来,唤研夏去车马行找赶车的伙计。   研夏笑着福身,“太太,奴婢与绘春都学会了,今儿个奴婢来赶车。”   八娘听说要坐马车回家,很是纠结,“娘,万一老宅的人看上咱们家马车要抢过去咋办?”   罗氏一怔,就去看夏承和。   夏承和看着女儿,道,“不会,马车是十一娘的银子买的,不是爹赚的银子,爹不会让你爷奶抢走的。”   八娘一喜,“爹,这话可是你说的,爷奶说要的时候你可不能给了。”   夏承和也笑,“不给,爹保证不给!”   八娘这才欢快的笑了,抱着小十二往车里钻。   考虑到车上冷,十一娘让研夏往车里放了一个小碳炉,留绘春在家中照看,元娘、二娘、三娘也被留在了家里。   罗氏的话,“你们去干啥,我和你爹除了被他们骂几句,还能被吃了不成?”   二娘、三娘都订了亲,她可不愿意让闺女回去给老太太立规矩,想都不要想!至于元娘,有上次被老太太骂的那一次就够了,她不可能给老太太再一次的机会往污泥里作践自己闺女!   马车行到一半,与李叔李婶的牛车走了个碰头,李叔张嘴想唤人,被李婶扯了一把,十一娘眼尖瞧见牛车上几个村里爱生事的妇人媳妇,也摁住了想掀开帘子与李婶李叔打招呼的爹娘。   两辆车错身而过。   十一娘还能从半开的车窗帘中听到牛车上那几个妇人媳妇的议论声,“啧啧……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夫人坐这样好的马车……”   “把你闺女嫁去乔老爷子家说不定能蹭一蹭你闺女的福气,坐上一回?”旁边的人接了话嘎嘎笑。   先前说话的妇人哼了一声,“有银子了不起啊,我可是亲娘,难不成还为了几两银子把闺女给卖了不成!”   “那可不是几两,是几百两!”妇人神秘兮兮道,“听说,怀上孩子还会另外再给几百两,啧啧……乔老爷家真是有钱!”   “真的假的?能给这么多银子……”有人心动了,凑过去嘀嘀咕咕说开了话。   只有一人皱着眉去扯身边的人,“我咋瞧着刚才掀帘子那人像夏家三房的罗氏啊?”   那人嗤笑一声,拨开了她,“你想多了,有老宅那群人跟着搀和,夏家三房还想买起马车?牛车也未必买得起……”   先前的人一想也对,呵呵笑着抛开了自己的想法,与一群三姑六婆说起乔老爷子砸银子娶孙媳妇的事。   李叔李婶互视一眼,轻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悬起一颗心。   李婶探头悄悄与李叔道,“三嫂他们这时候回来有啥事儿?”   李叔摇头,“我哪知道?会不会是……”李叔朝身后那群三姑六婆看了看,更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跟乔老爷子要给乔麦娶媳妇有关?”   李婶瞪大了眼,“不能!二娘、三娘都订了亲,八娘、十一娘还小,元娘更不可能……”话说到这儿,李婶呸了一口,“老太太想打元娘的主意,也得看三嫂他们答不答应!”   李叔胡乱应了两声,拍了老牛的屁股两下,老牛哞哞几声叫,将牛车颠了几颠,车上议论的正高兴的三姑六婆一个个往后翻,哎哟哎哟的叫着。   李婶噗嗤笑出声,拧了李叔一把。   ……   一家人并没有坐着马车招摇过   马车招摇过市的进村,而是先下了车径直去了李叔李婶家,研夏驾着马车从村后绕了一圈,入了李家的大门。   李家二小子李书武正在屋内写大字,听到动静跑了出来,李家大小子李书文跟着踱步出来,先作揖,“夏三伯,夏三伯娘。”   李书武笑嘻嘻的蹦跳过来,“夏三伯好,夏三伯娘好。”   李家奶奶与小黄氏笑着将几人迎进门,研夏捧了先前备好的礼物跟在一众人后面进了屋。   李家奶奶看到东西皱了眉,似生了气,脸色不好道,“来家还拿啥东西,都拿回去!”   夏承和与罗氏忙起身陪不是,罗氏在一旁笑着解释,“是十一娘去京城捎回来的,说是便宜东西,不值几个钱,拿过来也是让李婶乐呵乐呵。”   说罢,悄悄看了小黄氏一眼,小黄氏聪慧,立时笑着挽了李家奶奶的胳膊,“娘,三哥三嫂是一片好意,再说,这也是晚辈的一片孝心,您舍得拒绝了孙女的孝心让她们伤心吗?”   “这……”李家奶奶有些犹豫,抬头就看到一家人眼巴巴瞅着自己的神情,被愉悦了,轻笑出声,“成,我就收了你们这份孝心,下次可不许再这么乱花银子了,手里多存点以后留着给闺女当陪嫁或者你们自己攥着养老都好!”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夏承和与罗氏夫妇说的,两人笑呵呵的点头。   送给李家奶奶的是一方抹额,绣了吉祥如意的云纹,李家奶奶很是喜欢。   与李家二婶子小黄氏的是一根花开富贵的银簪,花蕊用了小碎珠镶嵌,很是精巧别致,另一对珍珠耳坠,小黄氏连声道谢。   男人统一送了布,给他们做衣裳。   给李家婶子的与小黄氏并无大的差别,不过是银簪的花样变了变。   给李书文、李书武两兄弟的是两方砚台,两兄弟很是开心。   在李家略坐了小半时辰,一家人告辞拿着送老宅的年礼出了李家。   走了没多远,八娘就扯了罗氏的衣角,“娘,我藏了东西在炕洞里,我想回去拿。”   罗氏惊讶,“你藏了啥?”   “十一娘给我发的工钱。”八娘咧嘴笑,余光看了十一娘一眼。   罗氏为难,“可咱们那宅子已经被你大姑他们给……”   夏承和在一旁开口,“闺女,等咱们去过你爷家,爹再带你回去拿成不?”   八娘摇头,“你们去老宅,我自己去拿。房子给他们了,银子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我不愿意给他们!”   说完,扭头就朝原来住的小院子方向跑了过去。   罗氏叫了两声没叫住,回头看夏承和。   夏承和只略一犹豫,便抱着东西转了方向,罗氏讶然,十一娘已牵着小十二挽上了罗氏的胳膊,“娘,咱们也一起跟过去吧,我怕八姐会吃亏。”   罗氏神色一变,弯腰抱起小十二,快步追了上去。   十一娘跟着,眸光偏向老宅的方向,唇角的笑意深了深。   八娘跑的飞快,夏承和抱着东西喊了几次都没拦住八娘,几人赶到时,八娘正捶着门大叫,“姓杨的,这是我家,你凭啥不让我进去?!”   院子里的夏红霞与杨得势大惊,夏红霞推杨得势,“是八娘,你去看看咋回事?”   杨得势瞳眸微微缩了缩,反推夏红霞一把,“她是你亲侄女,你去看!”   两个人都有些发怵,谁也不敢动。   八娘在外面捶的更是惊天响,“你们霸占我家房子,我要去告诉村长和里正……”   大门不远处,几家人听到动静,偷偷开了门看事情,发现了八娘,有人蹙眉有人幸灾乐祸,平日与罗氏关系尚可的妇人出来拉八娘,“你这孩子咋回来了?你爹娘呢?”   “我爹娘在后面呢,婶子,这是咋回事?杨家人占着我家房子连门都不让我进了,村里咋没人管啊?”八娘照着先前与十一娘说好的台词问道。   妇人愕然,“不是说你爹娘同意了把房子给他们住的吗?”   八娘跳脚,“咋能!这房子是村里的,我爹娘咋做的了这个主,这事还得村长里正说了算!他们怎么能这样往我爹娘身上泼脏水,还让不让我们一家在村里呆了……”   妇人看她急眼的模样,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拉了她安慰道,“行了,你在这儿生气也没个用,去找里正和村长说几句好话才是正理儿,为这事,里正和村长正生着你们家气呢。”   话到最后,是压低了声音的劝告,八娘连连点头,“谢谢婶子,我去拿了银子就跟我爹娘说这事儿……”   这时,大门忽然打开,夏红霞左右探头,几家偷瞧的人家将门碰的关上,妇人斜了夏红霞一眼,撇了撇嘴,拍了拍八娘的手,“带婶子跟你娘问好,婶子先回去做饭了。”   “嗳,谢谢婶子。”   妇人摆了摆手,转身回家,将大门关了。   夏红霞这才开了门从院子里出来,抬手就要打过来,“八娘,你在这胡说啥,这房子是你爷奶给我们住的,你爹娘也是点过头……”   八娘伸手抓住夏红霞的手腕,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一道恼怒的声音。   “她大姑,说大话小心闪了舌头!我家啥时候说过这房子给你们住了?”罗氏抱着小十二走的气喘虚虚,一听到夏红霞的话,气不打一出来,张口就将夏红霞的话顶了回去。   顶了回去。   夏承和也沉下了脸,他眼睛好的很,自然看到了夏红霞抬手要打八娘的动作。   夏红霞哼了一声,张口就要叫嚣,余光突然扫到走在夏承和身后的十一娘,脸色瞬间一白,如被猛蛇缠住了手一样,拼命甩开八娘的钳制,跑回院子关上了门。   八娘气的抬脚踹门,“开门!你开门!这是我家,你们凭啥不让我进去……”   夏红霞跑进院子,拉杨得势,“咋办?咋办?十一娘也来了!我就说不能住这儿不能住这儿,你偏不听……”   杨得势脸色大变,一巴掌扇过去,“你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搬进来的时候你不是还高兴的很吗?”   “你还打我?”夏红霞捂住脸,眼中又是害怕又是气恼,扑过去就要挠杨得势,被杨得势推坐到地上,“都什么时候了还闹?真想被他们扫地出门没地方住是不是?”   夏红霞疼的哎哟一声,就要站起身与杨得势理论,耳中听到杨得势的话,不禁颓然,“那你说咋办?十一娘那丫头心眼儿毒着呢,她还记恨咱们卖了她家下人,咱们又占了她家房子,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提醒过咱们的,她提醒过咱们的……”   “软蛋子娘们儿!”杨得势的身子僵的动弹不得,口中却不饶人,狠啐了夏红霞一口,朝从屋内局促不安走出来的两个儿子骂道,“小兔崽子,看什么看,还不去老宅报信儿,喊老头老太太过来!”   两个男孩儿扭头去看夏红霞,夏红霞看着儿子眼中的惊怕,忙从地上爬起来,屁股都顾不得拍一下,跑过去一手拉了一个儿子,“待会儿,娘开了门,你们啥都不要管,就跑去你外婆家,可记住了?”   年龄大一些的男孩点头,小一些的男孩儿抬头,“娘,你和爹怎么办?”   夏红霞摇了摇头,“别管爹娘,你们走你们的,你三舅父、三舅母不会……”三哥、三嫂不会怎么着他们,十一娘会!   想起那个被冻的浑身如冰的晚上,夏红霞止不住发起抖,拉着儿子就往门口冲,“记住娘的话,去了你外婆家就不要出来,娘不去接你们就不出来……”   “娘……”   夏红霞一手握在门栓上,深吸一口气,一把将门拉开,门外,八娘抬着脚正要踹,看到她开门,就要说话,却听夏红霞一声喝,“跑!”   一个足有八娘身高的男孩跑了出去,头也不回的朝老宅跑去。   另一个却抱住了八娘的腿,朝夏红霞喊,“娘,我抱住她了,你快跑……”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070 给老宅添堵   一群人愕然的看着杨家小儿杨存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八娘的腿叫喊,一张脸上满是英雄就义前的恐惧和凛然。   八娘一巴掌拍到小男孩头上,“臭小子,你抱我干啥?我又不会吃了你娘……”   “娘,我抱住她了,你快跑!”杨存义理也不理八娘,依旧扭着头冲夏红霞喊。   夏红霞似被儿子的动作吓住了,好半天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堆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来娘家寻个栖身之所都被人撵来撵去的,大冬天的,你们索性把我们扔到雪地里活埋了算了……我是有弟弟的人吗?弟弟咋就那么狠心,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冻死饿死在雪地里……三弟妹啊,你们在镇上有房有产业,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一家人,给我们一个地方过冬吗?我给你们磕头了啊……”   说着,就往罗氏身边爬,那模样塑造的是极端可怜。   左左右右的邻居都探出了头,意味不明的看着这一出戏,眼中的谴责显然从夏红霞一家转移到了夏承和一家身上。   八娘气的跳脚,“你、你还要不要脸,要不是你们,范师傅和……”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就是嫌弃我们现在没以前有钱了,从我们这捞不到好处了,才这样作贱我们,既如此,我们冻死也罢饿死也好……娘子,我们走……”杨得势冷不丁从旁边跳出来,打断了八娘的话,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周围的目光越发不好,活像夏承和一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天地难容的事!   夏承和与罗氏目瞪口呆。   见过不要脸的,实在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罗氏气的浑身发抖,就要开口说狠话,身旁的十一娘却突然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哽咽着说话,“大姑父这话是要逼死我爹和我娘吗?我爹和我娘啥时候从你家捞过好处?你们逢年过节看的是爷和奶,拿来四件都要从爷奶那拿走六件,拿来的东西都被爷奶握在手里,我爹娘啥时候沾过一点光……你们家在镇上开了几十年铺子,手里银子大把大把的,整日吃香喝辣的,穿金戴银的,可那时候我被夏二郎害的差点丢了性命,我娘求到大姑门上,头都磕破了,大姑一文钱都不愿意给……”   轮到夏红霞与杨得势瞠目,看着眼泪不止的十一娘,转不过圈儿。   想到女儿当时的惨状,罗氏红了眼,恶狠狠的瞪着夏红霞,夏红霞被那目光看的瑟缩。   四周的目光忽然变的鄙夷,似乎想起了夏红霞一家与老宅里那些人的鬼脸,齐聚向夏红霞和杨得势的眸光很是不屑。   十一娘捂着双眼,手掌之下,唇边展开一抹冷笑。   “……我们一家几口半夜起床做了东西赶去镇上买,好不容易攒下一点银子,你们这个算计那个算计就是不想让我们过点好日子……你自己个儿拿家产铺子赌博输了银子,就要拿我家租的铺子去抵账,人家赌坊的人不认账夺了你家铺子,你们就跑到我家铺子前大吵大嚷的说我爹娘不顾姐弟情谊逼我爹撵走我们店里的伙计把房子腾给你们住!住就住了,你们还不满足,居然与人密谋卖了我们家的大厨和伙计!还想把我们家的铺子据为己有,害我爹几次吐血晕厥,险些丢了性命……你们做这些的时候想过我爹是你的亲弟弟吗?”   十一娘满脸泪水,却带着愤怒抬着手颤抖的指着杨得势与夏红霞二人,“你们来我家霸占了村里给我们的房子,搬出爷和奶逢人便道是我爹娘同意了你们住的,我爹娘啥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你们居然……还在这里胡搅蛮缠,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混淆大家的耳朵,博取大家的动情,损我爹娘的声名!你们……你们太可耻了!”   夏红霞与杨得势瞪大了双眼,想反驳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词,只底气不足的胡乱叫着,“你、你胡说……”   “哎哟,我就说夏三嫂那样的人指定做不出这样的事儿,你们还不信,这下信了吧?”旁边小院里有人低声说话,夹扎着妇人的嗤笑声。   “我这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吗?看他们赚了点银子还以为也是个为富不仁的,真个儿作践她大姑姐……”   “呸!为富不仁你都会用了……”   “嘿嘿,这不是跟村长学的吗?村长可为这事动了好大的火,还说以前是看夏三房太可怜了,才把房子给他们住,过了年要把这房子给收回去的……”   “那感情好,左右夏三嫂他们现在住镇上,房子收回去没地方住的是杨家夫妇,呵呵……”   “哈哈,要我说这种人就是活该……”   “可不就是,去年夏秋那会儿,夏三嫂一家子真是……啧啧,可怜的没边儿了……夏家那对极品也真是够狠心的……”   “嘘,小点声,别被外面听到了……”   “听到就听到呗,有那样的爹娘、公婆,搁我身上早断绝关系了,还能赶着趟让他们欺负,夏三哥的脑子也是有问题……”   杨存义去扯夏红霞的衣裳,稚嫩的小脸上有着迷茫,心中却觉得这些事确实是他爹娘能干的出的,“娘,她说的是真的吗?”   “儿啊,娘咋这么命苦啊……”夏红霞扭头抱着儿子嚎啕大哭起来。   杨得势一巴掌拍过去,“哭丧呢哭?还不起来去找你爹娘想法子,你真想睡雪地里去啊?”   夏红霞护着儿子,   夏红霞护着儿子,将杨存义捂着胸前,自己却被杨得势一巴掌扇在脸上,瞬间鼓起五个手指印。   夏红霞吃痛,哎哟叫了一声,被杨得势一眼瞪过来,止住了声,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就在这时,小十二忽然冲了出来,捶打起杨得势来,“打……打!叫你……欺负……”   “小兔崽子,滚一边儿去!”杨得势腰都没弯,抬脚就把小十二甩了出去,小小圆滚的身子在半空中滑了一个圈,往地上砸去!   “十二!”夏承和与罗氏惊的心神俱裂,扑过去接。却见眼前一道身影闪过,十一娘立在身前,怀中紧紧抱着的圆润小人儿正是小十二!   罗氏脚下踉跄一步,被夏承和扶了,上前一把夺过小十二楼在怀里,拍着她的屁股,“你这个傻孩子,你不要命了吗……”   “嘻嘻……”小十二弯着眼睛笑,娇嫩的脸蛋红艳艳的,丝毫没有因被甩出去而受到惊吓,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十一娘,还想再来一次的模样。   十一娘哭笑不得,暗暗压下心底适才的惊吓,双眸清冷的扫了眼杨得势。   八娘嗷呜一声,似要扑过去与两人撕扯,被十一娘拦住。   杨得势被那一眼扫的心底微微颤抖,却强装了样子,一把揪起夏红霞,“还不走?”   夏红霞被杨得势半扯半推着往老宅而去,杨存义跟在后面蔫儿着,不时回头看一眼夏承和一家人。   待人走远,周边几家陆续开门走出几个妇人,笑模样的与罗氏打招呼,罗氏也笑着与几人周旋。   八娘撅着嘴狠瞪了夏红霞一家离去的方向,一头钻进院子里,不多会儿抱着一个空空的盐罐子跑了出来,急急道,“我的存钱罐子被他们给刨了,一文钱都没了!我去找他们要!”   八娘真是要气死了,就要抬脚往老宅去,一抬头却看见一行人簇拥着夏老爷子与老太太往这边来了,边儿上跟着几乎整个夏家人。   而夏红霞被老太太握着手,走在最中间。   八娘后退一步,去看十一娘,“十一娘,他们……”   十一娘淡淡一笑,眸底一抹狡黠闪过,八娘立刻心领神会,唇角勾起一抹笑,嘿嘿……   看到夏家人都来了,几个妇人面面相觑,想退回去关了门,又想光明正大的看热闹,一时僵立当场,没有人动作。   夏承和身子微僵,连呼吸都有些微的颤抖,罗氏察觉到他的异样,抓住他的手,握了握,温润的掌心几乎是瞬间便熨烫了他清寒的心口,夏承和深吸一口气,朝罗氏扯了一个笑容,缓缓挺直了脊背。   看到父母的互动,十一娘也微微笑了一笑。   平日足不出户的老太太走的极快,将拄着拐杖被杨得势扶着的夏老爷子撇下一大截,气冲冲的奔夏承和与罗氏而来。   到得近前,话都不说,扬手就要扇罗氏。   八娘惊呼,“娘!”   罗氏刹那反应,将小十二护在了怀里,等老太太那巴掌落下,却久等不落,抬起头才发现,老太太的手被夏承和握住了。   乔老太太恼怒,抬脚踹夏承和,“你个丧了良心的瘪犊子,黑心黑肝的畜生,生儿子没屁眼儿的孽障,你居然帮着别人欺负你大姐?!你给我松手,看我不打死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哎哟哟,老太太说话可要留点口德,这里一个是你亲生的儿子,一个是你自己给娶的儿媳妇,以后都是给你养老送终的人,你这个样子……”   “我管教我的儿子媳妇碍你屁事儿?我就是打死了当我没生过,谁敢说我个啥?!”老太太腰板儿挺的很直,直杠杠的冲出声帮腔的妇人吼了过去。   妇人撇了撇嘴,还要说什么,被一旁的人拉住,“跟个疯狗似的,你跟她说道理能说得通才怪!别吱声了……”   老太太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回过头,往外挣自己的手,“老三,你给我松手!我今儿个非要打死这个挑事儿的小贱人!”   “小贱人要打谁?”八娘气不过,红着眼在一旁吼。   老太太毫不示弱的瞪过去,“小贱人打你娘!”   一圈人都愣在当场,片刻,有人反应过来,捅着身边的人笑,一个接一个的轻笑出声,老太太羞恼的脸色黑着,瞪着八娘呲牙,“小畜生……”   八娘嘿嘿笑,“小畜生骂谁……”   老太太却不敢再接腔,回头剜夏承和,“给老娘松手!”   夏承和摇头,“娘不打人我才松手……”   “都给我住手!”夏老爷子匆匆赶到,一张老脸很是难看,阴沉的目光从夏承和身上扫过,连小十二都没放过,在三房一家几口身上过了一遍,才重新落到夏承和身上,“老三,你看看你成啥样子?要忤逆长辈,对长辈动手不成?!还不松开你娘!”   夏承和却没动,低头看老太太,“娘不打人我才松手。”   老爷子的脸色更难看,眼中不免冷意掠过罗氏,“你松手,我保证你娘不打人!”   夏承和这才松开了手。   老太太跳起脚就要去打罗氏,夏老爷子一声喝,“够了!还嫌人没丢够是不是?给我回来!”   老太太狠狠的收回手,瞪了夏老爷子一眼,走了回去。   夏老爷子拄着拐杖捣了捣地,声音冰冷,“老三,这到底是咋回事?你姐夫说你们一回来   你们一回来就撵他们出门,这大雪天的,你要活活冻死你大姐一家不成?”   “哎哟,这话说的真是奇怪,这院子是村里给夏家老三住的,你让一个外姓人占着咱们村的房子还反咬一口,啧啧……夏老头,你这脸皮都不要了?”   老太太叉腰,“我们老夏家的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哪远呆哪去!”   “我站的又不是你家门口,你管得着吗?”妇人嗤笑一声,半点没把老太太的话放眼里,说完,还嘟囔一声,“倒打一耙的人还理直气壮的,切……”   夏老爷子的脸忽青忽白,冷冷看着夏承和,“老三,你把你大姐一家从镇上撵出去的时候不是让他们来村里住你们的房子吗?啥时候成爹反咬你们一口了?”   夏承和垂着头,没有吭声。   夏老爷子捣着地,墩墩的声音像什么锤击着夏承和的心口,耳边突然传来比锤击更强烈的声音,是十一娘开了口,“爷,这件事……”   “大人的事没小孩子说话的份儿!”夏老爷子看也不看十一娘,出声冷厉。   夏承和蓦然抬头,一个大步走过去,与夏老爷子对视,“爹,大姐一家的事是啥情况,你最清楚不过。儿子也不奢求你能站到儿子这边为儿子主持公道,只是,这房子是村里的,大姐一家想住,去征得村长里正的同意就是,儿子却是做不得主的。这是分家时儿子答应的十两银子的孝敬,这些是我和孩子娘给爹娘扯的做年衣裳的布并一些首饰,二哥……”   他看向夏承安,“劳烦你帮爹娘拿回去。”   夏承安眸色复杂的看了夏承和一眼,嗳了一声,接过东西。   夏承和脚步轻移,将十一娘挡在了身后,十一娘仰头,看着眼前高挺伟岸的夏承和,突然笑了。   老太太转了转眼珠,瞪了眼睛一直往布料上面的盒子和银子瞄的江氏与黄氏,等夏承安接了东西,一把把银子和盒子抓过来,揣入怀里。   周围响起几道嗤笑声,老太太毫不客气的瞪回去。   “八娘,你罐子里放了多少文钱?”夏承和素着一张脸,问身边的女儿。   八娘一愣,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共三百二十四文钱。”   夏承和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夏红霞,“大姐,你和大姐夫卖范师傅他们应该得了几百两的银子,把八娘辛苦赚的钱还给她吧。”   “几百两?!”老太太声音尖细而高亢,扭头瞪着夏红霞,“红霞,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夏红霞想说不是,可他们却是得了几百两银子,可问题是,他们没来得及把银子带走,还藏在那房子的坑洞里。   老太太哪有不知道女儿脾气的,一看夏红霞的样子就知道真有这事儿,气的轮起盒子就砸过去,夏红霞哎哟哎哟喊疼。   “你个没良心的,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给你找了这么好一家嫁过去,你平时回来,哪次不是大包小包的给你带走,你……”   “娘,你轻点,疼……”   二房江氏冷眼,唇角嗤笑。四房夏承乐与黄氏皱着眉,低声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目光不善的看着夏红霞夫妇。   周围几个妇人呵呵笑,看着母女俩闹场,指指点点。   老太太气喘吁吁,扶着腰,指着夏红霞。夏红霞噔噔跑到杨得势身边站住,“娘,我手里现在真没银子,这事儿我回头慢慢跟你解释……”   “哟,大姑姐是把银子藏到哪儿去了?”黄氏笑着出声,却分明是嘲笑,“该不会吃光了爹娘,就……”   “老四家的,你胡说啥!”   “行了!闹够没有?”夏老爷子墩地,脸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老三,有啥话不能回家好好说,你非要在这里闹?”   他闹?   夏承和心口一跳,如针扎似的细细疼痛迅速蔓延,十一娘站在夏承和一旁,轻轻将手塞进夏承和握紧的拳头中   夏承和蓦然回神,低头看向女儿扬起的笑脸,唇角跟着勾起点点笑意,他的心渐渐平息下来,抬眸朝夏老爷子淡淡一笑,“爹,村里给我们家住的房子被大姐占着,你和娘又把我们从老宅净身撵了出去,哪里是我们的家?你说我要闹,究竟是谁在闹……”   “老三!”夏承安低喝一声,拦住夏承和的话,“你在胡说些啥?爹娘在哪哪就是你的家,你这是……”   夏承和看着夏承安笑了笑,那样的目光下,夏承安突然说不下去了,特别是想到因夏红霞一家的事,夏承和气吐血昏厥,大夫都说准备后事了,爹娘却半点不相信,要不是薛家那小子拿了救命的药出来,老三他怕是……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   江氏嗤了一声,很是嫌弃的斜了夏承安一眼。   老爷子的瞳眸猛的一缩,似不敢相信夏承和竟然当着街坊邻居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你……”   夏承和也不多说,目光漠然的看向夏红霞,“三百二十四文钱,大姐……”   “给他!看他能不能拿着那点钱发财!”夏老爷子突然爆喝出声,话是对夏红霞说的,目光却阴冷的瞪着夏承和。   杨得势想张口赖,夏红霞却是见老爷子动了真怒,她爹平时看着怕她娘,可动起火来,她娘吭都不敢吭一声的,若真惹恼了她爹,娘家她可别打算呆了,难不成真睡雪地去?   夏红霞半点不敢犹豫   点不敢犹豫,从怀里掏了个钱袋扔了过去。   “你个败家娘们儿……”杨得势一句话没有说完,迎面碰上夏老爷子阴冷的目光,脸上的表情一僵,话戛然而止。   八娘接过袋子将铜钱倒回盐罐里,将钱袋扔回给夏红霞,拽了拽夏承和的衣角,“爹……”   夏承和低头看了八娘一眼,抬起头对夏老爷子道,“爹,房子的事我还要找村长和里正说一声,总是村里的房子,大姐如今姓杨不姓夏,您还是让他们搬回老宅去住,我们一家八口在老宅都住得下,多大姐一家四口应该也不是问题。我们走了,爹娘保重,儿子到年三十再回来祭祖。”   夏承和弯腰抱起小十二,朝夏老爷子点了点头,叫了罗氏与十一娘姐妹,“咱们走。”   夏老爷子气的脸色发青,拄着拐杖的手哆嗦着,“孽子!孽子!”   乔老太太在一旁狠声附和,“就当咱们没了这么个孽障,老头子,你去找村长里正,把他从咱们家除名……”   夏承安霍然抬头,“娘!”   他娘这是要跟老三断绝关系吗?她让老三以后怎么在九里亭生活?   夏老爷子却没拦乔老太太的话,脸色阴鸷的瞪着夏承和一家离开的背影,手中的拐杖狠狠墩地,“老四,你去镇上,接你大哥回来过年。”   “爹,李家的牛车跑车去了,还没回来呢,等他们回来都不知道啥时候去了,今儿个怕是不成……”夏承乐懒懒的说着。   夏老爷子一眼瞪过去,恼怒的青筋暴突,“让你去接你就去,再这么多废话,你也跟着三房一起滚出老宅!”   “去,去,儿子这就去,爹您可消消火,给您气病了,儿子可没银子给您瞧病。”夏承和嘻嘻笑了两声,转过身撇了撇嘴,拉着黄氏走了。   几个妇人见夏老爷子的狰狞模样,互相看了几眼,翻了眼,散开,各自回家。   乔老太太还在埋怨,夏老爷子回头就吼,“还嫌丢人不够是不是?都给我回家!”   ------题外话------   两个字的标题太难了,小栖以后可能要用长章节名了。   午安,美人儿们,么么哒~   ☆、071 感动瞬间   一家人走出很远,才慢慢放缓脚步,八娘几次回头看,夏承和都摸着她的头将她扭了过来,待到李家时,夏承和松了手,八娘才吃吃笑出声,很是解气的原地蹦跶了起来。   罗氏抿唇,“这孩子……”   目色担心的看了夏承和一眼,夏承和朝她咧了咧嘴,低声道,“她娘,你扶着我点儿,我有点腿软。”   罗氏一怔,继而发笑,黑亮的眸子在好看的月牙中亮成天上的星子,让夏承和看的心中一动,大手就抚了上去,“玉娘……”   罗氏一把拍下去,“干啥子?孩子们都看着呢。”   夏承和才回神,尴尬的朝她笑了笑。   罗氏看着他,帮他正了正衣领,笑道,“你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人,是我和闺女们的顶梁柱,你立起来了,我们才能挺直了腰杆做人!”   夏承和神色一凛,看着妻子眸中的笑意,重重点头。   罗氏就松一口气。   八娘与十一娘在旁边相视一笑,互相挑着眉头玩儿。   李家二小子李书武在门口探头探脑,瞧见他们回来,忙把大门打开,笑眯眯的叫人,“三伯,三伯娘!”   又扭了头冲着院子喊,“奶奶,二婶儿,三伯他们回来了。”   屋内一阵响动,片刻,一袭紫色对襟小袄,下着棉裙的小妇人走了出来,看到几人,脸上先是盈着笑意,突然似想起什么,微蹙了眉,走出几步往老宅的方向看了看,担心道,“三嫂,没事吧?”   罗氏摇头,“没事儿。”   小妇人松一口气,这才重新换上笑容,挽上罗氏的手,与夏承和几人道,“快屋里坐吧,外面冷。”   八娘笑嘻嘻的去摸李书武的头,李书武笑眯眯的神情僵住,双眼直往脑袋上翻,动也不敢动。   八娘觉着好玩儿,很揉了李书武几下,哈哈大笑,“傻小子,读书都要读傻了。”   “谁说的,我聪明着呢!”李书武拧眉,眼底很是焦急的解释,“我哥才是读傻了,一棍打不出三个屁……哎哟!”   “罚写三字经十遍。”两人身后,十二岁的李书文神态淡然,眉宇间一片清朗之气,垂下打人的手,闲庭阔步般走回堂屋去。   李书武哭丧着脸,追上去讨好,“哥,我错了,眼看要过年了,能不能少写……”   “再加一遍……”   “哥,我错了,我真错了,是我读书读傻了,是我一棍打不出三个屁,您老饱读诗书、聪明睿智、英明神武、秀外慧中、蕙质兰心……”   “加十遍!”李书文顿住脚步,淡淡瞥了眼身旁叽叽喳喳的弟弟,看到他瞠目,张嘴想说话,立时再道,“再多一句,加十遍!”   李书武瞪大了眼,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摇头。   八娘看的张大了嘴,哈哈大笑,捂着肚子笑不停,“哈哈,活该,让你背后说你哥坏话,遭报应了吧……哈哈,笑死我了……”   “八娘,大年下的不许说死字。”李书文目光清亮,淡淡看着八娘。   八娘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贼溜溜的转来转去,就是不去看李书文的眼睛,试图绕过李书文去堂屋,被李书文拦住,又重复了一遍,李书武在旁边嘿嘿直笑,八娘瞪了李书武一眼,“小屁孩儿,再笑让你哥加罚你十遍!”   说罢,撅了嘴对李书文道,“不说就不说,你让开,我要去找李家奶奶!”   李书文侧身,八娘气呼呼的走了,边走边嘀咕,“明明是我大的,整日装一副小大人模样教训人,哼,亏的是不常在家……”   身后,李书武嘿嘿的声音已变成先前八娘嘲笑他时的哈哈大笑……   “加罚十遍!”李书文淡淡的声音在李书武身侧响起。   “啊?”李书武如被人掐住了脖子,声音尖细而亢亮,“为什么?”   “再笑加罚十遍……”   李书文抿唇,唇瓣隐隐带着一抹轻飘飘的笑,眸底却又分明盛满了笑意。   他抬脚往正屋走去,李书武在身后哀嚎,“大哥,我可是你亲弟弟啊!怎么还比不上八娘……”   堂屋内,李家奶奶正与夏承和说话,“你爹娘那咋说?”   “爹、娘他们……”夏承和苦笑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家奶奶就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行了,你爹娘的性子多少年了都是这样,越是软和的越是赶着趟去欺负,你也别往心里去……你们既然分了家,以后要常住在镇上,家里的事就不要搀和了,有你大哥在,你爹娘以后肯定是要跟着老大吃住的,你们只要记着该给的孝敬别少了,其他的……就随他们去吧。”   罗氏与夏承和相视一眼,罗氏笑,“还是您看的清楚。”   李家奶奶也笑,“从年轻看到老,几十年了,是块木头也能看出花了。”   罗氏陪着笑,夏承和目光有些涩,却也应和着陪了几声笑。   小黄氏在一旁凑趣,“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娘,我看这村里,还是数您看的最开。”   与李家奶奶又闲说了一会儿,知道他们还要去拜访村长里正,李家奶奶嗯了一声,“该去!村长跟里正待咱们不薄,夏老头跟乔老婆子闹腾的他们很是恼火,你们去,好好给村长和里正陪个不是,免得寒了人家一片好心。”   夏承和与罗氏自然连连应是。   李   连应是。   李家奶奶又嘱咐了他们几句话,撵他们早去早回,一边吩咐小黄氏去做饭。   一家人带着东西去了里正、村长家,里正听到夏承和的来意,讶然之外又有些欣慰,总归是他没有看错的一个孩子,他就说这孩子那么好的性子怎么可能把村里给他们住的房子让给一个外姓人住?!不可能的事。   看夏承和一副愧疚的模样,里正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我知道了,我这里没啥事儿,倒是村长那里,你得多解释两句,他曾去找过你爹,你爹说是你亲口答应的,他闹了个没脸,气了好多天了……”   夏承和忙应好,里正叹息,“你那对爹娘,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啥……你去吧,我也不留你吃饭了,免得耽误你回镇上去。”   一行人出了里正家,去村长家。   明显的,村长媳妇一看到他们,脸色就不好看了。   夏承和与罗氏笑着打招呼,“婶子。”   十一娘与八娘也笑着叫人,“朱奶奶。”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村长媳妇再生气,看着这么多张笑脸也无处可发,何况还当着几个孩子的面。   村长媳妇瞪了夏承和与罗氏一眼,笑着拉了小十二,对十一娘与八娘道,“快去屋里坐,你婷嫂子和鱼娃也在里面呢。”   婷嫂子的娘是村长的亲妹妹,婷嫂子又嫁给了里正亲弟弟的儿子,两家关系亲厚,婷嫂子又是一胎得男,被丈夫和婆婆宠到了心坎上,今日,婷嫂子的娘回娘家送年货,婷嫂子的婆婆就撵了儿媳妇来见她亲娘。   “婷嫂子也来了?鱼娃会不会喊人了?我得去看看……”八娘脸上满是笑容,哧溜哧溜跑过去,掀开帘子就进了去,屋里瞬间响起惊喜声。   十一娘也笑着牵了小十二走进去。   村长媳妇笑盈盈的看着他们进去,心里叹息一声,婷儿自嫁来九里亭没少明里暗里帮衬他们,几个孩子也都是知道感恩的好孩子,只是……   村长媳妇看了眼夏承和抱着的东西,叹了一口气,没好气的瞪了夏承和与罗氏两人一眼,“跟我进来!”   脸上已没除见时的难看,却是长辈对晚辈的怒其不争。   夫妻俩对视一眼,乖乖的跟着村长媳妇进了堂屋旁的另外一间房子。   屋内,村长正盘腿坐在炕上,手中火钳翻着炭盆中的炭,与三个儿子说着话,三人进来时正听见村长的二儿子说道,“我还是觉着夏三哥不会不打招呼就自作主张把村里的房子给外村人住……”   “他爹,老三和他媳妇来了。”朱氏打断儿子的话,对低头翻炭的村长道。   夫妻两人忙上前,笑着叫人,“村长叔,赵大哥,赵二弟,赵三弟。”   村长手中的火钳一滞,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随即垂下眼睑,淡声道,“坐吧。”   三个男人也站起身与夏承和夫妻打招呼,不过脸色都是不大好看。   夏承和与罗氏也不敢多耽搁,忙将来此的用意说了,赵家二哥第一个笑出声,“我就说这事不对,夏三哥不是那样的人!”   村长三儿子轻捶炕上的小桌子,“夏老头太可恶了,居然骗爹,还……”   “老三!”村长止了三儿子的话,丢了火钳,抬头才算正眼看了夏承和一眼,面目严肃,“你说的是真的?这事是真的?你先前并不知道是咋回事?”   夏承和点头,略带几分歉意,“早先确实不知,我来时已经跟我爹说过,那房子是村里给的,是要还给村里的……至于给不给大姐他们住,要看村里的决定。”   村长大儿子已呛声道,“给你们住我爹跟里正已经背了很大的压力,你还想给你大姐那一家人住?想都不要想!”   “大哥!”村长二儿子忙出声拦住,村长大儿子瞪了弟弟一眼,“你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要说啥,你要做好人你自己去做,别让爹去挨骂!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还敢给爹使脸色,要我看,早撵出咱们九里亭早痛快!”   说着,目光转向夏承和,说话不停顿,“还有你,是傻了不成?任他们欺负也罢了,还能把自己气出血,险些丢了小命!真是不稀罕说你,说你就来气儿……”   “大哥,你胡说些啥……”村长二儿子无奈。   村长大手一挥,斜了两兄弟一眼,“行了!都过去的事了还提他干啥!老三啊,你这是打算以后住镇上不回村里来了?”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问的夏承和。   夏承和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却没能掩住眸底的黯然,“我们在镇上做生意,翻地插秧收稻子的时候回来,平时……就回来的少了。”   村长哦了一声,垂下头,拨着炭盆里噼啪作响的木炭,半响,“成,那村里就先收回房子,你回来的时候租给你们住上几个月,平时就放着。”   “叔!”夏承和讶然看着村长。   村长瞪他,“咋?村里的房子我还不能决定了,还是你要把房子让给你家大姐住,我告你,他们想住,住夏老头的房子去,别想打村里的主意。”   村长气笑,抡起火钳作势要打过来,夏承和避也不避,村长叹了口气,将火钳收回,“以后有啥事来找叔,叔能帮你抗的,咋也不会叫你吃亏!你是叔从小看着长大的好孩子,就是你爹,也不能再这样作践你,这话,可记住了?”   夏   夏承和笑,心底有深沉的感动,朝村长弯腰狠鞠了一躬,“都听村长叔的!”   村长脸上也漾开笑容。   见到两人还带了东西过来,发着脾气要让他们把东西拿走,直到夏承和说了这些都是十一娘从京城带回来的,不是很稀罕的东西,里正家也有份,村长才笑着让朱氏收了。   临走,又让朱氏弄了几根腊肠给他们带回去,“自家杀的猪,自家猪的肠子,你们拿回去尝尝。”   这边,十一娘与八娘逗弄着婷嫂子家的鱼娃,十一娘掏了先前从盛子都寄回来的东西中挑出来的一块玉牌,给鱼娃挂在了脖子上。   婷嫂子虽然不知道这玉值多少银子,但看玉色晶莹,玉牌上雕刻之物活灵活现便知不是便宜的,就要取下来。   十一娘却笑着道,“长者赐不能辞,我可是鱼娃的姨母,送他件见面礼哪还有还回来的,婷嫂子可是要跟我们见外了?”   婷嫂子是哥爽快的人,见十一娘是真心送,也不矫情,笑着道了谢。   送走一家人后,村长看着鱼娃脖子上的玉牌惊了一惊,忙取了下来让外甥女收好,婷嫂子笑着应了。   朱氏回过头问村长,“咋回事?”   “那东西一看就是值钱的,我先前在镇上铺子里见过一块儿,玉色还不如这个,开价就要五十两,十一娘给鱼娃的这块儿少说也得这个数……”村长伸出手掌翻了翻。   朱氏瞪大了眼,“一百两?”   村长点头。   朱氏看了眼夏承和夫妻送来的两匹布并几样小首饰,笑了笑,“看来,老三他现在做生意手里是存了点银子。”   村长顺着朱氏的眼光看过去,也笑,可笑了两声,又叹了一口气,“你说夏生那老东西到底在想啥?这样好的儿子非给作践成仇人……”   “有病呗,病的还不轻!”朱氏撇了撇嘴。夏家三小子人宽厚,又孝顺,家里地里啥活都能拿得起,做生意盆钵满金,样样好!夏老头与乔老太偏不喜欢,可着劲儿的欺负糟践,不是有病是什么?!   夏承和与罗氏带着女儿们从村长里正家出来,走到半路,迎面碰上夏老爷子带着夏红霞与杨得势往这边走。   夏承和与罗氏对视一眼,停下脚步,叫道,“爹……”   夏老爷子却是停也不停,与他们错身而过,眼神阴鸷的扫了他一眼,“我没有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儿子!”   夏承和心口一痛,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夏红霞瑟缩的朝十一娘咧嘴扯笑,杨得势手里抱着什么东西,斜斜的看了几人一眼,哼了一声,翻着白眼走了过去。   十一娘看到夏承和的脸色,微微蹙眉,上去扶住他,“爹。”   “她爹……”罗氏一脸担心的看着夏承和。   夏承和看着墩墩走远的夏老爷子,深吸一口气,朝罗氏笑了笑,“我没事。”又对十一娘道,“放心,爹没事。”   十一娘嗯了一声,松开手,余光扫着夏老爷子离开的背影,眸光忽明忽暗。   回到李家,夏家大房的小子已等在门口,远远看到他们,欢快的招手,“三叔,三婶儿,十一妹妹,八妹妹,十二妹妹!”   李家二小子去扯他,“你小声点,被老宅的人听到,三伯家又要遭殃了。”   夏家大房的小子这才反应过来,忙捂住嘴,拼命朝十一娘等人挥手。   李家已做好了午饭,看到他们回来,就要摆桌,夏家大房的小子着急跳脚,“我爹说要我悄悄请三叔去我家吃饭呢!对了,我爷爷跟我爹说有话跟三叔说……”   “吃完饭再过去说话也是一样的。”小黄氏笑着塞给夏家大房小子一双筷子,“快去坐下吃饭,婶子做了好几样好吃的……”   “不成不成!我奶奶和我娘也在家做了好吃的要招待三叔和三婶儿呢……”小子见说不通,急的丢了筷子去拽人,“三叔,我爷爷和我爹真的有话要跟你说,你跟我去吧……”   看小屁孩着急的模样,十一娘就笑了,与夏承和道,“爹,我跟你去大伯家一趟吧,让我娘和八姐小十二他们陪李家奶奶吃饭。”   夏承和就去看李家奶奶,李家奶奶摆手,“去吧,去吧,你大伯也是一片好心,去坐坐让他安安心也好。”   小子高兴的咧开了嘴,噔噔跑出去,左右看路,还一边小心的冲院子里贼兮兮的喊道,“没人,快走。”   十一娘吃笑,从马车上搬了东西下来,夏承和忙接过大件布匹,首饰盒之类的交给十一娘拿着,父女二人去了夏家大房。   夏承业正在家门口前踱步,见到三人走来,长长松一口气,迎上来,一脸关切的问道,“老三,你没事吧?”   夏承和笑,“大哥。”   十一娘站在夏承和身边,乖顺的唤了一声,“大伯好。”   夏承业低头摸了摸十一娘的头,笑,“十一娘也回来了,快屋里去,你大伯娘给你做了好吃的肉丸子还有炸麻叶。二小子,带你妹妹屋里去。”   小子嗳了一声,抓着十一娘的手就往屋里走,“十一妹妹,我跟你说我娘做的肉丸子可好吃了……”   十一娘扭头看夏承和,夏承和朝她宽慰一笑,十一娘才回过头,笑着进了屋。   夏承业带着夏承和往一旁的屋子走,“到底咋回事?秀儿她娘刚来家里窜门,跟你嫂子说了   你嫂子说了一大通话,说二叔要把你赶出家门,真的还是假的?红霞住你们那院子不是你们点了头的?你们把房子还给村里,以后回来住哪儿?”   一连串的问话,夏承业问的一气儿合成,脸上的担忧很是明显,蹙起的眉头,略严肃的脸色,看着夏承和。   夏承和心里如一阵暖流经过,先拜见了夏家大老爷子,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就是这样,我已经去过村长和里正家,把这事说清楚了,大姐的事看爹咋安排吧,我们一家以前能住老宅,多大姐一家四口也不是啥大问题。”   “老宅那些人……”夏承业摇了摇头,想说什么,临了,又顿住,给夏承和倒了一杯热茶,“我看你以后回来就来我家住算了,那边两间屋子平日闲着,都堆放了杂物,你们要回来,提前招呼一声,我和你嫂子把房子给你们拾掇出来。”   夏家大老爷子在一旁点头,拿过一旁一个鼓鼓的破旧钱袋,“听说你大姐把你家铺子败坏了,还卖了你们家的大厨和几个伙计,想来你们手头是紧的,这些银子你拿去,能把人赎回来就赎回来,不能赎回来也好拿着再请人重新把铺子开起来。”   夏承和愕然,夏家大老爷子将钱袋给夏承业,夏承业接过塞给夏承和,拍着他的肩膀道,“老三,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跌倒了再爬起来就是!你是你们家的男人,是你媳妇跟你闺女的顶天柱,可不能因为二叔、二婶犯糊涂你自己也跟着糊涂,啥事要拎的起放得下,有啥事就跟大哥说,帮不上忙的大哥不许,能帮的上忙的,大哥指定帮!给,这钱你拿着。”   鼓鼓的钱袋无法系紧,微微敞开的口下,清晰可见的是一串串铜钱,几个大小不一的银块儿。   夏承和蓦然红了眼眶,手中的钱袋似有千斤重,让他心底的感动情绪来回翻滚发酵,渐渐膨胀直顶住喉间,一阵氤氲的水汽塞满眼眶,“大伯!大哥!”   夏承业叹了一口气,“一家兄弟不说两家话……”   “爷爷、爹,奶奶说可以开饭了。”门帘突然被人掀开,二小子笑嘻嘻的大声报信儿。   夏承和忙低头,揉了揉眼,二小子脸上的笑就顿住了,夏承业拍苍蝇一样拍了儿子一巴掌,“去给你奶说,我们马上就过去。”   “嗳。”二小子多看了夏承和一眼,转了转眼珠,放下帘子跑去正房寻了十一娘咬耳朵。   十一娘有几分讶然,却并没放在心上,夏家大房的人多目光清澈,待人热枕,对他们一家也多有照顾,她相信他们绝不会为难自家爹的。   吃饭时,大奶奶与大伯娘方氏一直往十一娘碗里夹菜,生怕她吃不饱的模样。   吃了饭,方氏又把十一娘拉到自己屋里,从柜子里拿了一个包裹出来,轻笑道,“我给你们姐妹几个做了件小夹袄,棉花是新的,料子是我出嫁时的旧布,你们可别嫌弃……”   针脚细密,样式大方,就是穿在外面也使得,十一娘很是欢喜的点头,“大伯娘的手好巧……”   方氏笑,“你娘刚嫁过来那会儿,做的衣裳咱们村里没人不夸好的,我这些还是跟你娘学的。”   大奶奶一脸欣慰的模样,看着儿媳妇。   等到要走时,大奶奶很是坚决的让夏承和把带来的东西都带回去,夏承和一番口干舌燥的解释,一家人依旧半信半疑,说什么也要让夏承和把银子带走,等有银子,等铺子开张赚了银子再还他们。   父女俩无奈,只好带走了银子,走到门口,夏承业还道,“银子不够就来跟大哥说,大哥帮你想办法,别啥事都自己扛着,你是人不是神!”   夏承和连连道是,很是受教的模样。   待回到李家,罗氏不由埋怨丈夫,“家里分明有银子,你还接大哥他们家银子干啥?大哥家的瑶娘眼瞅着就要出嫁了,你说你……”   夏承和无奈的笑。   “娘……”十一娘在旁边帮话,“大伯非要给,生怕爹说谎骗了他们害我们娘几个吃苦。”   罗氏一怔,还未说完的埋怨停住,看看鼓囊囊的钱袋,再看看几件做工精细的夹袄,笑了,“成,那银子咱们先拿着,等瑶娘出嫁,咱们多给点添妆!”   一家人在李家又盘桓半个时辰,才踏雪出了李家,走了没多久,研夏赶着马车追上来,一家人上了马车,往镇上去。   往前走没多远,一辆马车迎面而来,风卷起车帘,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正是夏家大房夏承平与赵氏。   两辆马车擦身而过,赵氏扒开窗帘往外看,半响,丢了窗帘与夏承平道,“刚才那车里,我怎么瞧着像三房?”   夏承平瞥她一眼,“老三家坐马车?你想多了吧?他们没了铺子不冻死饿死就不错了……”   赵氏怔了怔,觉着有理,便当自己眼花。   而十一娘他们不知道的是,夏老爷子被村长喷了一脸,撵了出去,还撂下话,村里的房子不给夏红霞住,夏老爷子要收留他们,就住自己家!   可夏家老宅那些人,哪个会愿意让夏红霞白住白吃白喝?想都不要想!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072 除名事件   夏承平也没想到,他爹这么着急喊他们回来过年居然是为了……   “爹,你说什么?”夏承平愕然的看着脸色阴沉的夏老爷子,发出的声音略带几分尖啸。   正笑着与老太太邀功炫耀带回来的年货的赵氏手下一哆嗦,将一盒酥糖给丢了。老太太眼明手快,一把推开赵氏接住酥糖盒子。   赵氏却没那么幸运,身子往后一个趔趄,跌坐在门槛前,腰身被门槛狠狠撞了一下。   “哎哟……”   “给我闭嘴!”夏承平蹙着眉,扭头瞪了赵氏一眼,赵氏立时禁声,被十娘扶了起来。   夏承平回过头,看兀自垂头吧嗒烟杆的夏老爷子,眸底有几分不耐烦,“爹,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你真打算这么做?”   夏老爷子嗯了一声,烟雾缭绕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那怎么能成?”夏承平脸色不好看,“儿子开了年没几个月就要去院试,出来就是真正的秀才老爷了,让人传出夏家秀才老爷的亲弟弟被撵出了家门,你让儿子以后怎么在官场上立足?!”   夏老爷子抽烟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了儿子一眼,解释道,“不是撵出家门,是把他一家从咱们夏家二房的族谱上划掉。”   “那有什么区别?”夏承平真是要动怒了,夏承和蠢傻他还能理解为愚孝,他爹这是想跟他闹哪样?还是说夏承和的蠢傻其实就是遗传了他爹的?   夏老爷子看夏承平眼中冒火,也生气了,“咋?我的儿子我还不能撵了?你看看他做的那些事都叫啥事儿?为了一窝赔钱货跟我和你娘大小声,闹分家,手里有点小钱就这个瞧不上那个看不起,不是给老四家难看,就是让你们大房下不来台,还动不动玩吐血晕厥吓唬我和你娘!这回更是为了几个下贱的奴才撵你大姐一家在大雪地里冻了一晚上,亏的是被过路的人救了,不然,你俩外甥还不得给活活冻死!”   夏老爷子心里憋着一口气,很是恼火,这一发泄如竹筒倒毛豆把心里那点不舒坦全抖落了出来,“你说,你说!我留着这样一个畜生在名下干啥?他不是想分家自己单过吗?我成全他,他爱咋过咋过!从此以后别跟着我姓夏!”   说到最后,夏老爷子简直是吼出来的,一张脸涨的通红,显然是气到了极致,想起去村长家道歉求村长把房子给女儿住被拒绝时敢怒不敢言的憋闷,喘着粗气又吼了一声,“他想做谁家儿子去做谁家儿子,反正这个儿子我是不要了,他以后休想踏进我家门一步!”   说完,大力的咳了起来,手去抚胸口缓气,却不小心丢了烟杆,看着烟杆落在炭盆里溅起几点星火,落在他坐下的被子上,腾的窜出火苗。   “啊!着火了!”老太太大叫,往墙根儿退,夏老爷子也慌了神,不知所措的抬头看大儿子,夏承平眼中惊慌,连退两步。赵氏与老太太缩在一起,瞪大了眼看着火苗越窜越高,眼看要烧到夏老爷子。   夏承安从门外跑进来,看到眼前景象吓了一跳,“爹!”   夏老爷子慌慌的看过去,嘴动了几下,才叫出一声,“老二,救爹……”   夏承安忙扑过去,一把抓住夏老爷子坐下的棉被,一手将夏老爷子往旁边推了一把,夏老爷子哎哟一声,夏承安拽了棉被扔到了院子里。   好半响,正屋里的人才反应过来,夏老爷子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被吓到了,夏承安的屁股挨着炕边坐着,扶着夏老爷子,“爹,没事了,着火那被子被我扔出去了,没事了……”   “老头子,你没事吧?”乔老太太的脸色也有些发白,眼睛红红的扑过来,揪着夏老爷子的衣袖就开始呜呜的哭,“你这是做啥啊?你不要老三咱就不要,反正我给你生了五个儿子,少一个就少一个……”   “娘!”夏承安听的心下一惊,他娘这话是啥意思?啥叫不要老三?   乔老太太却看也不看夏承安一眼,依旧揪着夏老爷子的衣袖嚎哭,“……你说你要是有个万一,留我一个人可咋整?我还不得被他们欺负死啊……老头子,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   赵氏撇嘴,很是看不上老太太这副德行,嘴唇蠕动,轻声嘀咕,“说的好像你男人死了一样。”   夏老爷子却似听到了一样,目光往赵氏身上看了一眼,吓的赵氏忙垂下了头。   夏老爷子一手拍开乔老太太,喝道,“嚎啥丧?我还没死呢!”   “爹,大年下的,可不敢说这个字!”夏承安忙提醒。   夏老爷子抬眸,深深的看了夏承安一眼,叹了口气,朝他摆了摆手,“老二,你先回去,我有事跟你大哥商量。”   夏承安看了眼乔老太太,欲言又止。   神色不安的嗳了一声,“那爹有啥事就大声叫我,我把门儿开条缝。”说完,起身出了堂屋,回了自己屋。   夏老爷子看了夏承平一眼,视线落在炭盆内的烟杆上,声音有些冷,“老大,你是啥意思?”   夏承平心下到底为刚才避开火的事有些惴惴,说起话也没了刚才的硬气,“爹,老三做的这些事虽然犯了糊涂,但他以前也确实做了不少事,您想想,咱们家以前的地不都是老三在侍弄吗?二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纵然他如今犯了错,可那不也是受了小人蒙骗吗?他若是心里没有爹娘,大年下的也不会自己都没   年下的也不会自己都没了吃喝还想着孝敬爹娘,您想想是不是……”   夏老爷子冷凝的脸没有半分融化,夏承平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糊涂,老三要不是愚孝,就他们做这些事,老三早跟老宅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了!还轮得到你来跟他划清界限?!   面上却不敢显露,只笑着凑上前,“爹,您想一想,我当了秀才就要往上考举人,我若是不中您想怎么着我都不拦着你,可我万一要是中了……”   他话声一顿,低头看夏老爷子,夏老爷子心中微动,眼中有着一抹渴望。   夏承平脸色一垮,“官场讲究官声,您说给人传出去一个我容不下嫡亲弟弟的名声,我还能当官吗?不能当官,那咱们这些年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这大把的银子,您说……”   “老头子,老大说的对,咱花了这大把的银子可不能捡了芝麻丢西瓜!”乔老太太眼里闪着火光,灼热灼热的,似乎自己已经成了府衙后宅的老夫人,扒着夏老爷子的胳膊,兴奋道,“你不待见老三,咱们就不见他,让他一家人在镇上自生自灭,你看咋样?”   夏老爷子侧眸看乔老太太,眼神有些松动,却依然没松口,乔老太太直勾勾的看着他,晃着他的胳膊,“老头子!”   夏承平想了想,又道,“儿子已经跟云州府的曹知府搭上了话,他保证儿子一定能中举的!”   夏老爷子的瞳孔猛地缩了缩,抽了一口冷气,霍然抬头,“真的?”   夏承平迟疑了下道,“可能还需要几百两银子周旋。”   “成!你大姐那有几百两,都给你拿去周旋。到时候你赚了银子再还给你大姐就行了……”乔老太太在旁边笑咧了嘴巴,毫不迟疑的把夏红霞给卖了出去。   夏承平与赵氏对视一眼,眸子里隐隐有光芒闪过。   夏老爷子看了老太太一眼,再转过头看夏承平时,脸色已经缓了下来,只是眉头还蹙着,“真的会影响你做官?”   夏承平重重点头。   夏老爷子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行吧,那就这么着,他来了不许他进这个门,我和你娘都不想再见他!”   “是,都听爹的!”   “你大姐一家也不容易,爹的意思是先让他们在这住一冬,开了春,让你姐夫去寻了门活路,再搬走不迟,老大,你觉得呢?”夏老爷子淡着神色问。   夏承平哪里敢触夏老爷子的霉头,自是点头答应。   夏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指了指炭盆里的烟杆,“给你爹拿出来。”   “啊?”夏承平愣了一愣,那烟杆放烟丝的烟杆头已经被炭盆中的炭烧成了赤红,这得多热啊,让他用手拿?   赵氏愕然,就要上去拦,被夏老爷子冷冷的扫了一眼,僵住不敢再动弹。   “咋?不听爹的话?”   夏老爷子直直的看着夏承平,仿佛要看到他眼神深处去,夏承平没奈何,咬了咬牙,手缩到袖子里,就着棉袄袖子把烟杆拿出来放到小桌上,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袖口的衣裳被灼出阵阵黑烟,露出里面被烧黑的棉花。   夏承平咧了咧嘴,陪着笑,“爹,拿出来了,有些烫手,您晾一会儿再抽烟。”   夏老爷子看他还算乖顺,嗯了一声,挥了挥手,“你们去吧。”   夏承平几乎是逃一样与赵氏转回屋,夏承平一边抹着额头上的薄汗,一边与赵氏道,“给我拧块帕子擦一擦,后背心都出汗了。”   赵氏啐了一口,“老爷子真是失心疯了,那么烫让你用手拿!我看他就是故意,报你刚才没救他……”   “知道还说!”夏承平心里也是恼火,“火起那么大,我下意识后退也是身体的本能反应,爹居然也给记在心里了!你刚没瞧见,我要是不伸手拿,今儿个还不定怎么搓磨我!”   “我看,你就不该张口替老三家求情,免得老爷当了官,他们跟着拖后腿!”赵氏气恼道。   夏承平脸色一沉,冷声道,“老爷子跟老太太上了年纪糊涂,你也糊涂了不成?前段时间去见恩师,他是怎么警告我的你不知道吗?家宅不宁、孝悌不恭、子兄不仁者皆不会有入仕的机会,你想当一辈子秀才娘子,我可不想当一辈子的秀才老爷!这种话休要再说,否则我定……”   “是,是,是,我一时糊涂,再不会说这样的话,老爷别生气,我这就去给你烧水。”赵氏被夏承平的怒火唬的脸都白了,忙不迭认错,出去烧水。   十娘与四郎坐在内室,互相看了一眼,眼中半惊半喜,四郎悄悄趴在妹妹耳边道,“幸亏有爹的恩师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然三叔一家肯定会被爷除名的……”   “那咱们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十一娘她们……”十娘也悄声道。   四郎摇头,低声道,“还是不要了吧,三叔知道了肯定伤心……”   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起夏承和那次奄奄一息的事,禁了声。   大郎斜了二人一眼,握着书本在桌上摔打了几下,嘀咕道,“就你俩是好人,多事!”   九娘坐在最里面,手里捏着一块帕子,正飞针走线绣着一朵并蒂莲,嘴角勾着笑,听到大哥的嘟囔,抬头扫了四郎与十娘一眼,撇嘴,“也不知道三房给了他们什么好处,整日的惦记着三房,怎么不投胎到三房去?毛病……”   “九姐!”十娘嘟起了嘴   娘嘟起了嘴,想要说什么,被四郎拉了,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十娘吃吃笑起来,也不理会九娘的刻薄话。   九娘哼了一声,低头也嘟囔了一句,“泥腿子跟泥腿子混,一辈子泥腿子命!懒得说你们……”   四房屋里,黄氏抓了夏承乐,将夏老爷子去村长家吃瘪,夏红霞一家一会儿要搬进老宅住的事说了,气恼道,“那房子说好给咱们家二郎成亲用的,老头老太太说给你大姐住就给你大姐住,我们家二郎咋办?”   夏承乐一听,皱起了眉,“老爷子发话了?”   “老爷子不发话我能这么急巴巴的跟你说吗?”黄氏瞪了夏承乐一眼。   夏承乐摇头,“不能啊,让出嫁的闺女住在娘家院子里,这传出去爹的脸就没地方搁了,他咋会点头呢?”   “还不是给村长置气置的!”黄氏撇嘴,“再加上三房来这么一出,老头子的脸早被村里人扯过来扯过去了,哪还会在乎这个……”   夏承乐从炕上坐起来,“老爷子这是想干啥!”   “谁知道呢,还以为大姑姐是以前的大姑姐!我看杨得势那贼眉鼠眼的样儿,心里不定咋算计着从老太太那里捞钱……”黄氏撇着嘴骂,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了夏承乐的衣裳,“他爹,晌午那会儿,在三房院门口那,你家老三是不是说了句话……”   夏承乐瞅一眼莫名兴奋起来的黄氏,皱了皱眉,“说话就说话,扯我衣裳干啥?松手!”   黄氏晃了晃,却没松手,继续道,“老三是不是说大姑姐卖了那啥子师傅得了几百两银子?是不是?是不是?”   夏承乐一怔,看黄氏,黄氏激动的,“老太太还因为这个要打大姑姐……”   夏承乐的眼中就炙热起来,双手搓了搓,“大姐当时说银子不在她身上!我咋把这茬给忘了!她娘,你过去套套大姐的话,问问看她把银子藏哪儿去了!”   黄氏嗳了一声,笑眯眯的转了头,没出房间又顿住,回头问夏承乐,“那房子的事咋办?”   夏承乐瞪了她一眼,“你傻啊,有了这几百两银子,到时候咱们再拿着去开了铺子,在镇上买个宅子住,还不是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对啊,二郎他爹,还是你脑子够使,我这就去找大姑姐套近乎,怎么也得把那几百两银子弄到手!到时候,你当老板,我当老板娘……嘿嘿……”黄氏得意的笑了起来。   夏承乐脸上也乐开了花,眼睛朝藏方子的地方瞄了又瞄。   六娘垂着头,仔细的绣着帕子,偷偷的看了眼夏承乐,被夏承乐发现,扫了她一眼,六娘吓的忙又垂下头。   夏承乐蹙了蹙眉,“小丫头片子!连十一娘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了,也不知道三哥是怎么生闺女的,一个个人精一样……”   六娘红了红眼眶,垂下的头又往下低了低。   黄氏也瞥了女儿一眼,没好气道,“让你绣朵牡丹给你九妹妹,不是让你绣满上跑的月季花,瞧你绣成什么样儿了?难怪你九妹十妹都不待见你!”   “娘,我……”六娘微抬头,张了几次嘴也没敢说出九娘想让她绣的是并蒂莲,头又垂了下去。   黄氏拧眉劈手打了她一巴掌,“你还顶嘴……”   夏承乐拦住黄氏,“你干啥,还不去对面找大姐去。”   黄氏嗯了一声,又戳了戳六娘的头,转身出门。   夏承乐看了低头抹泪的六娘一眼,转身也出了门。   六娘才敢抬起头,捂着嘴低低的呜咽起来。   黄氏去了夏红霞屋,喜笑颜开的说起了话,夏承乐则拉了杨得势说着一些安心住下有啥事一家人抗的话,顺着套银子的下落。   这些事,没多久就到了十一娘的耳边。   “想把我爹除名,被大房拦住了?”   绘春点头。   十一娘扶了扶额,与薛烨道,“我该听你的,迟一点动手,让老宅把我爹除名,少了很多麻烦,如今倒好……”   薛烨笑,“换个角度想,不除名也有好处。”   “什么好处,我完全看不到。”十一娘白他一眼。   薛烨看向洋槐胡同的方向,“你如果有了弟弟,走科举不会被诟病。”   十一娘一怔,看着他眼底的促狭笑了,“也是,镇上像我娘这岁数生儿子的也大有人在……”   薛烨就跟着笑。   十一娘抬手吩咐绘春,“四房不是想拿那几百两银子开店铺吗?藏个好地方,记得……”   她眸底盈满笑意,温和的笑,“一定要让他们偷到手。”   绘春面色不变,应声,“是,姑娘。”   ------题外话------   今天起晚了,只写了这么多,明天多更点哈。   感谢送票的美人们,么么哒~   ☆、073 赌徒闹事   看着绘春出了院子,十一娘脸上的笑缓缓淡下来,微垂了眼帘,白皙的手指细细摩挲着泛着余温的茶杯,似在思考什么。   薛烨看见她的神色,眸中的笑意也收敛起来,轻唤,“十一娘,怎么了?”   十一娘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东西可收拾好了?”   薛烨一怔,下意识还想问她刚才怎么了,话未出口,就看到十一娘已起了身,往里间而去,边走边笑着侧首问薛烨,“不如你搬去听荷轩,那边还有一间空房,或者你与周婶和灵儿她们一个院子,书房卧室都很宽松,也省的你日日在这缺吃少喝的……”   说着,将薛烨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轻轻摇头,伸手比划了一个高度,轻笑,“去年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小身子跟小十二一样圆滚滚的,一年的功夫个头倒是窜高了不少,可瘦的也太多了,你正是发育长身体的时候,还要用脑学习,我看还是让我娘帮你好好补一补……”到最后已是自言自语。   而后,径直撩开棉帘,走了进去。   薛烨忙跟进去,拦住十一娘,“我身份敏感,还是不住过去了,免得引起什么人的主意,反而对夏叔和罗婶不好。”   十一娘脚步一顿,秀眉微蹙,抬眸看薛烨,“又有人找来了?”   薛烨一怔,忙摇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还是一个人住比较好。”   十一娘又看了他一眼,薛烨看向墙角的大炕,避开她的视线,却在瞬间红了脸,疾走过去将一件东西塞到被褥之下。   十一娘眼尖的瞅见露出的一角是条亵裤,笑出声,却也没再勉强薛烨搬过去住,只是告诉他,即使不搬过去住,过年这几日还是住那边的好。   薛烨红着脸应好,十一娘才动手做了晚饭与他,让他明日一早过去吃早饭。   送十一娘出了院子,薛烨回到屋内,低头端起被十一娘抚摸的茶杯,清隽的眉头微微蹙起,半响,淡声道,“夙泽,去盯着夏家老宅那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来报我。”   一道身影从房梁上落下,气场很冷,神态也极其淡漠,抱拳道,“少主子,属下的职责是不离你左右。”   薛烨垂着眸,半分未动,“那就另派一个人去。”   夙泽眼底有一丝情绪滑过,声音依然平淡,“是。”   话落,人消失在屋内。   薛烨放下手中的茶杯,径直去了书房,拿起一卷书,翻开……   十一娘与绘春从薛烨的院子里出来,走出二十余步,十一娘忽然开口,“绘春,这段日子可曾留意有什么人来找过薛少爷?”   绘春摇头,“奴婢送了几日饭菜,并没见什么人来。”   十一娘垂眸,想到适才薛烨刻意避开自己的视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眉头微微蹙起,轻轻拍掌,“知道你们跟着我,出来吧。”   胡同内静默,无一丝响动。   “绘春。”十一娘朝绘春使了个眼色,绘春会意,弯腰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子,手腕儿一翻朝某个方向打去。   空气中,蓦然响起衣袂摩擦声,两个黑衣人从半空中落下,相视一眼,从各自的眸中读出惊诧,似没想到年纪小小的一个丫头竟然能察觉出他们的藏身处。   当下,也不再矫情,上前两步对十一娘抱拳,“夏姑娘。”   十一娘点头,淡声道,“你们听的是元大人的命还是孟元浪的令?”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抱拳,“我们是孟大人的手下。”   十一娘嗯了一声,双眸看向薛烨的小院,“最近可有什么人来过这儿?”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沉默无声,十一娘看向二人。   适才出声的男子再次抱拳,“我们奉孟大人的命保护夏姑娘,并不清楚有什么人私下与薛少爷接触。”   “你们不是有同伴吗?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十一娘淡淡一笑,“我在家等着你们,问不来消息,你们也不必跟着我了。”   话落,转身离开。   绘春一身冷冽之气毫不客气的释放开来,双眸如出鞘的宝剑,寒芒锋利且杀气森森。   两人被逼的后退一步,互视一眼,闪身而退。   绘春这才追上十一娘,一主一仆出了小巷,回了洋槐胡同。   到院子里,还没走到正房与罗氏打招呼,就听到八娘远远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跑过来,“十一娘,不好了,赌坊的……赌坊的人来收咱们铺子……”   十一娘蹙眉,轻拍着八娘的后背,“八姐,你慢点说,出了什么事?”   八娘抚着胸口,狠吞了一口气,吐出去,抓着十一娘的手道,“是方书生,他偷跑出去赌博,赔了好多银子,赌坊的人拿着借条来收银子,没有银子就要方老伯拿铺子抵账,这会儿正在咱们铺子门前闹……”   夏承和与罗氏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八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八娘急的跺脚,“我骗你们干啥?赌坊的人还说了,铺子也要折算银子,要是银子不够的话还要抓了方家姐姐去抵债,方家姐姐刚才都哭晕了……”   “啊?这……这是咋整的?”罗氏脸色发懵,“这小半年不都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跑去赌博了?”   赌瘾如毒瘾,上了瘾的人如走火入了魔,六亲不认,哪里是那么好戒的!   可怜方老伯临   可怜方老伯临了临了还碰到这么糟心的事,本指望儿子考个秀才顶起门户,却不想儿子染了赌瘾毁了女儿还败了家业!   十一娘摇了摇头,低声与绘春耳语了几句,绘春点头,径直去了十一娘的房间,片刻走出,朝十一娘点头示意。   这边,罗氏正急声道,“走,咱们过去,看看有啥能帮的上忙的,即使保不下铺子,人总是要顾上的。”   夏承和点头。   八娘嗳嗳应声,挽着罗氏的手就往外走。   夏家小店的牌匾已被摘掉,身单力薄的方老伯父女与几个脸色不善的赌坊伙计对峙着,“你、你们别乱来,这铺子我已经租给别人了……”   一个伙计扬了扬手中的欠条,嗤声道,“方老头,这事儿可怪不着我们,大年下的,谁也不想找不痛快。看见这欠条没?一千两!你这铺子铺面加里面小院跟你那小宅子撑不过八百两,就是拿你这三进宫的闺女抵债,也是要差上两百两的……”   “咱们可好声好气的劝你了,你别不识好歹,赶紧的把铺子的地契和房契拿出来,咱们还等着回去交差!”另外一个伙计跟着出声。   “谁欠你们银子,你们去找谁要,我、我没银子!”方老汉将闺女挡在身后,拦着几个伙计。   “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是不?还要不要你儿子?不要我们可就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给卸了!我告你,这会儿还给你个敞亮话,惹恼了我们天乐赌坊,有的是你消化不了的……”   被另外两个伙计绞着胳膊的方书生半跪在地上,双眸充血,发丝散乱,一袭灰白棉袍沾了泥土,脏污的失去了原先的颜色,一双手扣着地,半跪着冲方老伯低吼,“爹,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是你亲儿子,你唯一的儿子,我死了方家怎么传宗接代?我死了谁给你养老送终摔老盆……”   方书生说的急切,一双手伸出去要够方老汉,被伙计死死压住,一脚将他踩趴下,方书生脸贴地,冻的发紫的嘴唇依然继续道,“爹,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赌了,我好好读书,我好好考功名,我给你挣个老太爷当,我给娘整个诰命,我给方家扬眉吐气,我给方家光耀门楣,爹,你救救我啊……”   方老汉凹着眼眶,一张脸苍白而枯槁,张开的双手如皮包骨,瘦的吓人。听到儿子急切求救的话眼泪鼻涕流满了脸,却一声不吭。   方书生得不到方老汉的回应,又开始叫方家姑娘,“妹妹!妹妹,哥哥错了,哥哥真的错了,哥哥给你赔不是,哥哥给你磕头,你再救哥一次,哥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救救哥哥好不好?哥哥以前最疼你,以后也肯定好好疼你,哥哥发奋读书,考举人当大官,给你找门好亲事……你救救哥哥,求爹把铺子给他们……”   “你妹纸也要跟我们走!”压着他的人踢了他一脚。   方书生连忙应声,带着几分谄媚,“我妹妹也跟你们走……”   方老汉嗷呜一声,声音悲呛,如野兽临死前的哀嚎,绝望而撕心裂肺!他不顾一切的跑过去,对方书生拳打脚踢,“畜生,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她是你亲妹妹!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你的心是被狼吃了吗?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畜生!畜生啊!”   赌坊伙计没料到方老汉冲过来,手一松丢了方书生,方书生一把抓住了方老汉的衣襟,往他怀里掏,“地契,房契!地契,房契……”   方老汉仰躺在地上,泪水横流,“畜生,畜生……”   方家姑娘脸色苍白的跌坐在地上,一双眸子落泪不止,口中呜咽,“爹,哥哥……”   周围围观的街坊邻居初时还议论几句,这会儿一片静寂,看着悲惨的一家三口,不少人红了眼。   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老街坊,方书生差不多是看着、跟着长大的,若没有赌博这一事,以方书生的才学怎么也能考个秀才为方家光耀门楣,可如今,闹的家产败尽,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几个伙计相视一眼,各自使了眼色,有人上去拉开方书生,有人去拽方家姑娘,却被方老汉扑过去护在身后,“你们要打要杀拿我的命去,不许再糟践我闺女!不许再糟践我闺女……”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是要活活逼死人家啊,你们不是娘生爹养的吗?你们没有兄弟姐妹吗?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也不怕遭报应……”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从围观的人中站出来,指着几个赌坊伙计大骂。   几个赌坊伙计面面相觑,“怎么办?”   “听老太婆啰嗦个什么劲儿,又不是咱们逼着他去赌博的。敢赌就要敢承担,玩的时候痛快,事后不想承担后果,人人都跟他一样,咱们赌坊还开不开了?抓人!”   “王哥说的是,抓人,抓人!咱们同情他们,谁同情咱们?他不还这一千两,咱们哥几个回去可交不了差……”   十一娘一家人到时,正听到赌坊伙计义正言辞的叫声,几人蜂拥而上,拉开了方老汉去抓方家姑娘。   方家姑娘嘶叫一声,“爹,女儿不孝!”挣脱抓她的伙计往夏家小店的门柱上撞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挡在方家姑娘冲去的门柱前,接住方家姑娘撞过来的身子,一头黑发蓦然撞到她的胸口处,十一娘疼的   十一娘疼的低吟出声,“嘶……”真疼!   十一娘疼的说不出话,伸手扶着下滑方家姑娘下滑的身子,朝八娘看过去,八娘瞪大了眼,小嘴微张,瞧见十一娘看自己,且脸色不好的模样,忙扒开人群跑过去,“十一娘,你咋了?”   十一娘咧了咧嘴,扯出一抹笑摇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组合成一句话,“她、晕、了,先、扶、她、坐、下。”   “哦。”八娘忙接过方家姑娘,架着她去店里的长凳上坐下,又把她靠着桌子趴在上面,回过头要去扶十一娘。   十一娘背对着众人,伸手揉了揉胸口,疼的喘不过气,漂亮的脸蛋都有些扭曲。   八娘奔过来,伸手在她胸口小心的揉着,“十一娘,好些没有?”   “嘶,疼……”   “我轻点,我轻点……”八娘眼中惶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轻揉着。   铺子外,一群人面面相觑的看着姐妹俩,赌坊伙计皱眉,“哪里来的丫头片子,这里没你们的事,小爷劝你们还是不要搀和的好,否则,被累了名声可别怪小爷不懂得怜香惜玉……”   十一娘微微拧眉,不舒服的低吟一声,八娘蓦然抬头,一张脸怒气冲冲,“都他娘的给姑奶奶我闭嘴!再多一个字,姑奶奶废了你们!”   出声的伙计一怔,未完的话戛然而止,一群人瞠目的瞪着八娘。   好半响,十一娘才冲她笑了笑,“八姐,我没事了。”   八娘脸上露出笑意,将她扶起来。   夏承和与罗氏从人群里挤进来,夏承和去扶了方老汉,罗氏直奔八娘和十一娘处,“十一娘,可是胸口撞疼了?娘给你揉揉……”   “娘!”八娘忙拦住罗氏,“我才给十一娘揉好,你再一揉,她又要疼了。”   罗氏哦了一声,放下手,“那娘不揉。”   一家人汇合,进了夏家小店。   夏承和扶着方老汉坐下,“方老伯,你没事吧?”   方老汉抬起干枯的手抹了抹脸,摇了摇头,“多谢夏老板,我没事。我闺女她……”   几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趴在桌上的女孩儿身上,明明是冬季,穿了那么厚的棉袄却还显得如此单薄,方老汉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是我的错,都是我……”   罗氏与夏承和互相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八娘红着眼在旁边摇头,“方家姐姐没撞上柱子,她被十一娘拦住昏了过去,一会儿就醒了。这事不怪您,怪方书生,怪苏少楠!”   说到最后,咬的牙齿嘎嘣响。   而后,霍然站起身,叉着腰对几个赌坊伙计道,“想要银子去找你们当家的来,告诉苏少楠,他敢来,看姑奶奶我不揍的他爹娘都认不出来!”   “哟,小丫头片子口气倒不小,居然敢直呼我们少爷的名字,是不是哪瞧见我们家少爷,看上眼了?可惜我们家少爷现在还不收姨娘,不然……”   “绘春!”十一娘冷声,“堵了他们不干不净的嘴。”   绘春应是,目光扫过几人,身形一晃,伸手卸了说话人的下巴。再一闪身,回到十一娘身后。   说话的赌坊伙计捧着下巴,吓的眼神惶惶,一张脸白着,揪着身边的同伴指着自己的嘴无声啊啊……   场面瞬间静默,几个赌坊伙计面露三分害怕,七分惊惶,几个人推一个出来说话,“这、这位姑娘,我这同伴不会说话,我给您陪不是了。我们赌坊无意挑事,是、是方老汉的儿子在我们赌坊输了银子,我们也是奉命来收银子的……”   那人被推着上前两步,拿了手中的欠条过去,扯了扯嘴角,“您瞧,欠条为证,他们还了银子,我们自然走人,还请您行个方便。”   十一娘朝绘春看了一眼,绘春走过去接了欠条,递给十一娘,十一娘扫过欠条上的数目,微微挑眉,睨了眼瑟缩的躲在角落里的方书生,“一千两……”   方老汉哽咽,声音嘶哑,“那畜生趁我和闺女不注意偷跑出去,在赌坊赌了个精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却是看都不愿再看方书生一眼。   夏承和唉了一声,蹙眉思索了片刻,与十一娘道,“十一娘,这铺子……咱们能不能……”   罗氏也忙跟着点头,眼圈有点红,想起了十一娘当时的事,急声道,“铺子没了咱再找,可不能让人陷进去……”   八娘也睁着大眼看十一娘,十一娘轻轻点头。   赌博害人,倾家荡产者比比皆是,方家不是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   她虽然看不上方书生的做派,却也不想让方老汉与无辜的方家姑娘背负方书生造的孽,毕竟是相处了大半年的人,方家姑娘也曾教过两个姐姐刺绣方面的技巧,多少是有情分在的。若不然,上次方书生大闹店铺,她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好!好!”罗氏的声音有几分激动,“好十一娘……”   十一娘朝罗氏笑了笑,转眸对方老汉道,“这铺子且让他们收了去,算上你家宅子抵上八百两,剩下的二百两我家帮你还,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方老汉愕然的抬头,双眸内满是不敢置信,嘴唇些微哆嗦着,“十、十一娘……”   十一娘含笑看着他。   罗氏去扯女儿的衣裳,“十一娘……”   十一娘朝罗氏摇了摇头,方老汉已起   方老汉已起身跪在地上磕起头来,“十一姑娘有什么条件老汉都答应,只求十一姑娘救我闺女……”   “不可!”   十一娘忙起身避开老汉的磕头,牵动胸口的伤,疼的一抽,脸色白上三分。   “姑娘。”绘春伸手扶住她。   夏承和与罗氏忙弯腰去扶方老汉,方老汉却执拗的跪着不起,一双浑浊的眸子闪着希冀的光定定的看着十一娘。   “十一娘……”夏承和与罗氏也看向十一娘,目光里略带了谴责。   十一娘无奈,忍着胸口的疼,扯出一抹笑,“我是想让方伯去咱们家,咱们家刚好缺个管家,方伯与方家姐姐一起过去,赌坊的人自然不敢再来寻事,至于方书生……方伯若放心,交给我,我尽量帮他戒赌瘾,方伯,可好?”   “好,好!谢谢十一姑娘!谢谢十一姑娘……”   方老汉连连点头,冲着十一娘又磕了两个头,十一娘忙避开,夏承和与罗氏半托着把方老汉拽起来。   夫妻俩歉意的看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安抚一笑,抬手,“绘春,取二百两银子来。”   “是,姑娘。”绘春自去取银票。   方老汉颤着手从怀里掏出几张发黄的纸,递给十一娘,“十一姑娘,给,这、这是铺子和我那宅子的地契和房契。”   十一娘接了,不多会儿,绘春拿来银票,两个并到一起给了赌坊的几个伙计,几人喜笑颜开,“姑娘明礼,多谢多谢!”   “与你们苏少爷说一句,日后再见到他去赌坊,都给我哄出来。”十一娘淡声说道。   几人一怔,面面相觑,“这……姑娘倒是难住我们了,我们赌坊打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撵的道理,再说,我们这些虾兵蟹将也没机会见到少爷……”   “不用他们说,我去找苏少楠说!”八娘呸了几人一口,撵苍蝇一般挥手,“拿了银子还不滚!”   几人陪着笑,“走,走,这就走……”   铺子内,缓缓转醒的方家姑娘发觉自己没有死,起身还要去撞,被绘春揪着后领拦住,方老汉扑过去,抱住女儿大哭起来。   围观的人看着一阵心酸。   ------题外话------   更新到,感谢送票的美人们,么么哒~   ☆、074 谁为她心疼   “怎么这么大一块淤青?”元娘皱眉,看着十一娘的目光有生气有担心,“淤青得揉开……三娘,你去煮几个鸡蛋来。”   “嗳,我这就去。”三娘应声出门。   “大姐,红油来了。”八娘急匆匆从门外跑进来,手中抓着一支大肚细口的红色药瓶,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不停歇的说道,“大夫说擦了红油慢慢揉几遍,一日两次,几日就能把淤青消下去了。”   “赶紧拿过来。”元娘道。   二娘忙接了八娘手中的药瓶递给元娘,元娘接过来就在手上倒了些,要往十一娘身上抹,十一娘往后躲了躲,被元娘瞪了一眼,咧嘴笑,“大姐,那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二娘,把她给我摁住了。”元娘难得脸色严厉。   二娘笑着嗳了一声,一双眸子担心的看着十一娘,十一娘乖乖投降,任元娘捂热了手小心的揉着胸口,“嘶……疼!疼!大姐,轻一点……”   “大姐,轻点轻点,十一娘疼呢!”八娘扭曲着脸,似乎比十一娘还疼,张着手想帮忙却不敢碰十一娘。   二娘的眉头也瞬间拧起,担心的看着十一娘胸口那大片的淤青,“怎么撞这么重,这得多疼……”   “亏你还知道疼,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逞强……”元娘嗔骂十一娘,白皙的手指却缓缓放柔了力道。   十一娘眯了眼笑,看一圈人紧张的看着她,不时哼唧两声搏同情,心里酸软的一塌糊涂。   她以前出任务时,胸口被人喂了颗枪子儿,手术出来,军医笑着让她看子弹与心脏的距离,说还担心她挺不过去,没想到她连声疼都没喊。   她当时只是淡淡一笑,子弹穿入肉里,她又不是机器人,疼!怎么会不疼?!只是,没有心疼她的那个人,她的疼喊给谁听?谁又会心疼她?   不说疼不是不疼,也不是因为坚强,不过是没有能给她止疼药的那个人。   “这丫头,真是傻了,疼成这样还笑……”三娘端着小半锅鸡蛋过来,看到十一娘傻里傻气的笑容,无奈的摇头,垂眸睨了她一眼。   十一娘应声,咯咯笑了两声。   元娘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这会儿不疼了是吧?还笑的出来……二娘、三娘,赶紧把鸡蛋剥了,配合这个油再给她揉一遍。”   “嗳。”三娘与二娘将鸡蛋剥了,放在热水里待用。   元娘将三娘煮好的十几个鸡蛋都滚了一遍才收手,彼时,十一娘胸口的淤青已消退了大半,元娘抹了抹额头的汗,笑着问十一娘,“还疼吗?”   十一娘笑眯眯的摇头,“不疼了,一点都不疼。”   “傻样儿!”元娘伸指点了点妹妹的额头,笑,“明日按这样再来两次,没几日就能好了。”   “嗳,我一早就煮好鸡蛋。”三娘道。   罗氏从外面推门进来,脚步有些匆匆,“咋样咋样?十一娘胸口的伤要不要紧……”   “有些淤青,大姐已经帮十一娘揉开了一些,再几日就能好了。”二娘给十一娘穿着衣服,笑着回答。   罗氏松一口气,坐在炕边,摸了摸十一娘的黑发,“那就好。唉……这一家就这么给毁了……”   看着方老伯与方家姑娘哭的那么凄惨,她就想起十一娘当时的惨状,那会儿她的心简直是万念俱灰,都觉着生无可恋了……   幸好她闺女命大,得了薛烨的药,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罗氏心有余悸,伸手将十一娘搂入怀中,轻轻拍着,手指不自觉的带着些轻颤。   十一娘察觉到罗氏的不对劲儿,笑着在罗氏怀里拱了拱,仰起头,“娘,方伯跟方家姐姐都安顿好了?”   “嗯,安顿好了,方老伯住在前院,你方家姐姐暂时跟你周婶和灵儿住一个院子,方家书生……”罗氏一顿,轻轻叹了一口气,“听你方伯的意思,先把他给关到柴房冷静两日。”   “哦。”十一娘笑着应了一声。   罗氏低头看着女儿的笑颜,跟着露出笑容,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抬头看到元娘捶腰的模样,脸上笑意更浓,对十一娘道,“你可得好好谢谢你大姐,瞧她为了给你揉伤口累成啥样儿了。”   十一娘抬眸也正瞧见元娘捶腰的动作,两人的身子同时一僵。   十一娘笑,“那是我大姐,当然疼我,再辛苦点大姐肯定也不会说啥的,是不是,大姐?”   元娘回神,扯了抹僵硬的笑,点了点头。   罗氏有些奇怪,看元娘,“可是累着了?”   元娘忙摇头,“没有没有,整日在家闲着,哪儿能累着。”   “看你最近脸色都不好看,身子也爱出冷汗……”罗氏伸手握住元娘的手,摸了摸,眉头紧蹙,担心道,“瞧这手心也泛着潮湿,我看让你爹去请个大夫来,给你好好看看身子,别是在温家留下了啥……”   “娘,我没事,冬季天寒,我这脸色不好是冷的……”元娘脸上的笑僵硬,手下意识要去往腹部摸,亏着是被罗氏抓住了。   “娘……”十一娘伸手扯了扯罗氏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了,罗氏会意,住了口,拍了拍元娘的手,“成,你觉着没事就行,有啥事记得跟娘说。你三姨前段时间送了几张皮草过来,等年后,娘给你们一人做一件皮夹袄,穿上   人做一件皮夹袄,穿上既暖和又透气,保准就不会冷了。”   元娘点头,笑。   罗氏看在眼里,心里微微抽疼,怕忍不住被女儿看出自己的伤心难过,也不敢再多说,嘱咐了十一娘这几日好好养病,有啥事都等过了年再说,十一娘自然满口应下。   临走,罗氏突然想起什么,问十一娘,“既然要帮他们,为啥还要把铺子和宅子都给赌坊?”   十一娘笑,“娘,赌徒上瘾就会想方设法的找银子翻本,方家最值钱的仅剩的不过是铺面和宅子,没了这两样,就等于断了方书生的银子后盾,这是帮他戒赌的第一步。”   没了铺面和宅子,他自然不会再动从家里拿银子翻本的心思,也才能听进去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罗氏听了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十一娘要怎么帮方书生戒赌,不过既然女儿这么说,心里定是对这事有把握的,便没再深究,笑着让女儿好好养伤,回了听荷轩正屋。   十一娘送了罗氏出门,回过头与元娘对视一眼,目光落在元娘腰腹上,很是松了一口气。   “十一娘,你直愣愣的在看啥?”八娘突然出声,在十一娘收回视线之前看向元娘的腹部,两人同时一惊,不待二人开口说话,八娘已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了一句,“哎呀,大姐是不是胖了?腰有这么粗……”   说着,还噔噔跑过去在元娘身上圈了一圈儿,哈哈大笑,“哈哈……大姐真的吃胖了……”   元娘呵呵笑着应和,“是啊,娘日日做好吃的,可不就是吃胖了。”   十一娘也跟着点头,走过去把八娘拉开,伸手在她腰上圈了一圈,作惊讶状,“哎呀,八姐,你的腰也胖了一圈儿!”   “啊?”八娘愣然,伸手去圈自己的腰,“咋能?十一娘,你好好看看,我真的胖了?”   “是啊,真的胖了……”   二娘和三娘抿唇轻笑。   元娘与十一娘相视一笑,齐齐松了口气。   ……   苏少楠得到从赌坊传来的消息时,已是第二日的中午。   “你们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上次犯到夏十一亲大姑家,这次犯到夏十一的铺子里,爷他娘的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苏少楠拍桌而起,大发雷霆,将来报信的人一人赏了一巴掌。“你们他娘的收了夏十一家的铺面让他们去喝西北风吗?”   “爷,看夏姑娘出手的阔绰,不像是没银子过日子的人……”其中一人低着头,小声道。   “滚!都给爷滚的远远的,别让爷看见你们!”   包子在旁边向报信的两人挥手,两人忙不迭的退出去,捂着脸一溜烟的跑出了苏少楠的院子。   “爷,您消消火,不知者无罪,他们一些小喽啰哪里会知道您跟十一姑娘关系好……”   “你还帮着他们说好话!”苏少楠拧眉怒目,瞪包子。   包子忙垂头,将头上的白纱布露出来,低声道,“小的只是说句实话。”   苏少楠气的不行,瞪着包子头上还没除去的纱布,重重喘气,好半响,才稳住呼吸,一屁股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夏十一那脾气,指定把账都算到我头上了,这帮废物!”   “十一姑娘通情达理,爷在幕后,怎么可能事事亲躬,十一姑娘一定不会怪你的!”包子肯定的点头,引来苏少楠一阵白眼,“真的?”   “真的!”包子拍胸。   苏少楠皱眉,还是怀疑,想着一会儿去给十一娘送些过年的东西好让他们过个好年,再好好解释这件事。   “范师傅和那两个伙计找到了吗?”   “没有。”包子转了转眼珠,低声道。   苏少楠好容易压下去的火气腾的又窜起来,“他娘的都把爷的话当放屁是吧?再发信去江淮,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先给爷放下,先找人!”   “爷,怕是不行。”包子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偷瞄了苏少楠一眼道,“江淮那边得用的人都调度出去了,一部分在查六安的莫守谆,一部分在查夙家大少爷,还有一些潜入在十八商行,都是动不得的。”   “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先给爷放下!”苏少楠伸手,做着掐的动作,咬牙,“先找人!”   “爷,这事奴才做不到啊……”包子再后退两步,目光溜溜的看向书房外敞亮的天地,“奴才想起刚才忘记让厨房炖您最爱喝的枸杞红枣乌鸡汤了,奴才去厨房一趟。”   话落,人已麻溜的窜了出去,眨眼消失在院外的拐角。   苏少楠气急,伸手抓了书桌上的笔架,抬手扔了出去,尤不解恨,抬脚踹了黄花梨的书桌,愤然大叫,“黑师傅。”   片刻,一袭玄色长袍的白胡子老者出现在苏少楠书房门前,看着屋内一片狼藉,微摇了摇头,“少爷,平心静气。”   苏少楠深吸几口气,看了眼被毁坏殆尽的书房,抬脚出门,“你跟我来。”   两人一同进了苏少楠的房间,苏少楠挥笔画了三幅人像画,“我要找到这三个人,半个月内。”   白胡子老者接过看了一眼,点头,“我即刻动身。”   “有劳黑师傅。”苏少楠才露出一个笑容,朝白胡子老者抱了抱拳,“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希望黑师傅尽快找到他们。”   白胡子老者慎重点头,转身出门。   包子蹭到白胡子老   到白胡子老者出了苏家,才转回去,安排人打扫书房,把书房恢复原样。后颠颠儿的跑去跟苏少楠报信儿。   苏少楠冷冷的睨他一眼,“你哪位,爷不认识,滚!”   包子可怜兮兮的看了苏少楠一眼,抱着头躺在地上滚了出去,苏少楠哼了一声,眸底有淡薄的笑意,“给爷滚回来。”   “滚远了,滚不回来了……”包子哀怨的在院子里叫了一声。   “限你十个数,滚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来了。”苏少楠冷哼一声,开始数数,“十……”   “九……”   “八……”   包子抱着头蹲下往回滚,冷不丁听到苏少楠数过八之后蹦出来的数,“三……”   八了之后是三吗?   包子一急,身子嗖的一下从院门口滚到了房间里,苏少楠抿着薄薄的唇正在数,“一……”   “爷,您使诈。”包子哭丧着脸,扑一身的土。   苏少楠嫌弃的看他一眼,“给爷把话说清楚了,老头子调那么多人出去想干什么?什么时候一个莫守谆也需要人监视了?”   “奴才刚才滚的狠了,头疼……”   “你信不信爷一出手,你浑身上下都疼?!”苏少楠没好气的抬脚去踹,包子下意识跳到一边,才发现苏少楠的脚并没有落下,仰起头嘿嘿的笑。   苏少楠黑了脸,“还不说!”   “前段时间,咱们潜入宋家的人递了消息过来,说宋家派了人十二个时辰盯着莫守谆,老爷子觉得事有蹊跷,后从别处打听到莫守谆在江淮周边城镇山区大肆寻找矿产,似有什么大动静要做,就派了人严密监视。”包子笑着道,说完还伸手指了指十一娘家的方向,“少爷没忘记夏家三房与六安的莫家是姻亲吧?莫守谆是十一姑娘的三姨夫……”还很郑重的点了头,表示这关系的重要性,“亲的!”   “是不是亲的又有什么关系?爷喜欢夏十一,就算苏家跟莫家是竞争对手也不妨碍爷喜欢她!”苏少楠摆手,不耐的看包子,“夙家那边又是怎么回事?老头子不是想压一压文家吗?不派人去监视文家反而去监视夙家?他究竟想干什么?”   包子犹豫了片刻,苏少楠瞪眼,“你是我的小厮还是老头子的?问你一句话吞吞吐吐的!”   包子叹了口气,上前压低声音道,“前段时间从京城传来消息,京城几大家族已经开始站队了,唯独曹家依然保持中立。少爷该知道,文家背后站的就是曹家。而夙家已放弃中立,他们选的是三皇子宁王楚业。”   苏少楠蹙眉,“这么重要的事,爹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老爷子不是让少爷寻宋家朝贡药膏的配方吗?许是不想让少爷分心。”包子解释道。   苏少楠看他一眼,将信将疑的点了头,“你去收拾一些年货,我去一趟夏十一家。”   包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顿住,应了,转身出门去置办。   等二人坐马车到了夏家小店时被邻居告知,“搬家了!搬去哪了?不知道……”   且往日几个待他亲和的大伯大娘、大叔婶子看他时眼中分明带了几分畏惧几分不善和恼怒。   一个曾抱着他的脚笑嘻嘻的小孩子撅着嘴推他,软糯的嗓音居然叫着,“坏人!坏人……走,走……”   苏少楠气的抱起他问,“谁告诉你我是坏人的?哥哥以前给你糖吃的……”   “你抓方家姐姐,你是坏人……”小孩子哇哇大哭,拳打脚踢,小孩子的父母惊恐的上去抱过孩子,连连陪不是,“孩子太小,苏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吧……”   竟是一副他要大开杀戒杀了他们的表情!   他是这么残暴的人吗?   苏少楠兴冲冲的来,气鼓鼓的回。到底没问出十一娘一家搬去了哪里。   “包子,他们那是什么表情?我还能吃了他们不成!看见我跟看见了鬼面阎王一样……”   包子垂头,只低声说了一句,“爷,您以前没少杀人。”   清水镇横着走的一个人,看不过眼的说打就打,不听话的,死在他手下的可真不少!   这话,他可不敢让苏少楠听到,嘀咕完话,忙抬头道,“爷,我这就去找一找十一姑娘搬去了何处!”   说完,不等苏少楠反应,快手快脚的出去了。   ……   彼时,洋槐胡同,一片热闹温馨的景象。   夏承和与罗氏一人拿着一根擀面杖擀着面片,罗氏擀的是小的圆的,夏承和擀的是大的圆的,擀成薄薄的圆形,再切成小小的梯状,包了肉馅成饺子;圆的则包了素馅出来叫扁食活素饺。   包出来的饺子形状各异,有元宝状,有三角状,有月牙状。   姐妹几个笑嘻嘻的围坐一圈,罗氏这边手把手教小十二捏元宝,薛烨有模有样的跟着捏了一个,出来的却是一张薄薄的面片儿。   八娘哈哈大笑,“小烨,你是不是把元宝芯拿去花了,只剩了一个壳子?”   二娘、三娘轻声笑,元娘轻轻摇头,十一娘看着薛烨手中的空壳元宝面片,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薛烨有些无措的看十一娘,“我不会。”   十一娘笑着拿过一个圆形面片放到他手里,“你刚才忘记放肉馅了,看仔细了。”   她就着薛烨的手,拿小勺挖了点肉馅放在薛烨手中的面片上,后,拿着他另一只手将其对折成半圆形,捏牢中间将右半边饺皮封口,再将左半边饺皮也封口,然后把饺子两端向中间弯拢,将两端饺边相互捏牢,使半圆形的边微微向上翘。   一个圆润饱满的元宝饺子就出来了。   薛烨看的两眼晶亮,十一娘松开他的手,又拿了一张面片放到他掌心,朝饺子馅怒了努嘴,“再试试。”   “嗯。”薛烨眸底闪着笑意,听话的挖了一大勺饺子馅,十一娘笑,“这么多饺子馅,包不下的!”   薛烨哦了一声,乖顺的去掉一半,尝试性的把饺子对折,右封口,左风口,弯拢,捏老,推起,虽然不如十一娘包的精致,可模样还是很不错的。   十一娘朝他竖起大拇指,“不错,很棒。”   薛烨的脸瞬间涨红,眸底的笑意越发明亮,低下头自己捏了一个饺子皮,包了起来。   八娘笑嘻嘻的凑过来,看,“呀,小烨学的可真快,十一娘只教了他一遍就会了!好厉害!不过你可得捏牢靠了,小心饺子到锅里就骨肉分离……”   元娘在一旁轻笑,“我记得当年教了你好多遍,可你包起来的饺子一到锅里就与馅子闹了分家……”   “大姐!”八娘不依,扭着身子挤元娘,元娘身子不稳,往后仰了一下,十一娘忙伸手从背后扶了一把,面上分毫不动,笑眯眯的看八娘,“八姐,咱们今年在饺子里包些啥?”   ------题外话------   更新来了,感谢送票的美人们,么么哒~   ☆、075 新年醉酒迷情   “铛铛铛铛!”八娘半分未怀疑,兴冲冲的从一旁端来几样东西,一个大枣,小碎块的银子,几块切成指甲盖大小的碎苹果,一小撮米糠,一样一样翻给十一娘看,“甜蜜如意,恭喜发财,岁岁平安,健康年年,都齐全了!娘……”   说着,扭头看罗氏,“是不是这些?”   罗氏笑,翻手擀出一个圆面片,指了指厨房一角,“少个幸福美满,喏,娘一早就洗好放那边了。”   八娘哦的一声,跑过去抓了一把小杏子,挑挑拣拣,扒出一枚圆润的,捏着问众人,“这颗怪圆的,这颗成不?”   夏承和笑着点头,几个姐妹笑出声,小十二笑嘻嘻的拍手,“杏子,杏子……幸福美满……”   八娘将杏子攥在手里,晃了晃,笑,“成,我们家小十二选了这颗,那就这颗了!”   然后,噔噔跑过来,把手中的杏子与适才准备好的东西放在一起,心满意足的笑,“好了,这下是真的齐全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小十二扑过去往几样东西上趴,被八娘眼明手快给拎着转了一圈,“小十二,这儿的东西一会儿要包饺子里的,可不能被你吃了,你乖乖的,八姐回头给你买糖葫芦吃,哈!”   “糖葫芦,糖葫芦……”小十二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拍手叫好。   厨房门口,突然露出一颗系着蝴蝶结的脑袋,风吹起蝴蝶尾端,带出蝴蝶尾端系着的铃铛响动,叮铃铃的声音格外悦耳动听。   一家人闻声看过去,脑袋忽然缩了回去,只留两个尾巴上的铃铛叮铃铃的响着。   十一娘笑着叫小脑袋的主人,“灵儿?”   八娘伸头一瞧,果然是灵儿,笑着将她牵进来,“灵儿,你咋来了,周婶儿呢?”   “灵儿姐姐。”小十二跑过去,扯住灵儿的衣角,笑眯眯的晃着。   灵儿不好意思的朝众人笑了笑,用手捏住蝴蝶结上不停响动的铃铛,微垂着头道,“我娘让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哦,我们在包饺子,你要过来一起包吗?”   “灵儿以前跟娘学过包饺子。”灵儿轻轻点头,眼神与周身的动作都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胆怯,再不复未出事前的活波开朗。   十一娘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声,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来,你小烨哥哥刚学包饺子,你可不能被他比下去。”   灵儿眸底盈了一丝笑意,点头,“嗯。”   灵儿包的是另外一种,边角的形状类似湖边大风过后掀起的波浪,层层叠叠,连绵不断,八娘捏了一个在手中左看右看,“灵儿,你这包的是啥饺子?”   “我娘说这个叫波浪饺。”灵儿答道。   八娘捏着饺子转了一圈,笑,“跟河里的波浪一样,还真是波浪饺子。我也要学,教我教我……”   “我也要学,灵儿姐姐,十二也要学……”一旁,小十二满头满脸的面粉,肉嘟嘟的小手上白乎乎的一片,抓着灵儿的衣角,仰着头,一双大眼睛清灵灵的眨着,满脸都是天真无邪的笑……   灵儿低头瞧见她,脸上露出笑,从腋下拽了帕子给小十二擦脸上的面粉,又拿了她的手帮她抚去手上的面,笑,“好,灵儿姐姐就教我们小十二学捏波浪饺。”声音里满是宠溺,更多的却是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稳重。   小十二拍手跳脚,很是高兴的转着圈,“哦,哦,灵儿姐姐教我捏饺子喽……”   夏承和与罗氏交换了一个眼神,眸子里满是愧疚之色。   好在有八娘和小十二两个打诨,灵儿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等到饺子下水出锅,罗氏先盛了两碗,“灵儿,快端回去给你娘尝一尝。”   “嗳,谢谢罗婶婶。”灵儿笑着端了饺子回去。   罗氏又分别盛了几碗,让八娘送去前院给方家父女三人三碗,十一娘给隔壁宅子胡老汉一家三口三碗。   又下了一锅饺子,还没煮熟,十一娘身后跟着端着碗的胡秋儿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笑呵呵的跟夏承和与罗氏打招呼,“夏叔,罗婶儿,我来给你们送饺子吃了。你们包的饺子真是太好吃,不过,我们那边的饺子也好吃!我们包的少,只端了一碗过来给你们尝尝鲜,你们要觉得好吃,回头我多包点再煮一锅……”   夏承和与罗氏一愣,对视一眼,罗氏忙笑道,“不用,不用。”   胡秋儿哦了一声,放下碗,说了几句,就回去了隔壁,还说守夜的时候来找八娘玩儿。   罗氏笑,“这孩子跟咱们八娘的性格倒是很像,一样没心眼儿,说话直。”   夏承和笑着应和。   不多会儿,方家姑娘也送来一碗饺子,说还要给方书生送饺子吃,就怯生生的回去了。   罗氏笑着送了她出去。   午饭后,姐妹几个收拾了厨房,开始帮着择菜,夏承和与罗氏在一旁小声商量过年的菜色,要做几个,都做什么菜,安排什么寓意,直嘀咕了小半时辰,夏承和才转身出了厨房,将厨房交给罗氏母女几个。   却是清水这边的老规矩,年夜的饭不能由男人下厨,女人在厨房多忙,男人都不能帮手。   第一次自己主宰自己家的年夜饭,罗氏显得十分激动,不但吩咐事情时干脆利落,锅铲入锅翻炒爆出的香味都不同于平日做菜,一张脸更是毫不掩饰的笑意盈盈。   的笑意盈盈。   到最后分配出来的:罗氏主炒,元娘烧火,二娘、三娘切菜,八娘在一旁递油盐酱料,十一娘被罗氏大手一挥,“带着你妹妹出去玩儿。”   将她赶出了厨房。   十一娘哭笑不得。   薛烨指了指自己,“罗婶,那我呢?”   罗氏看他一眼,蓦然朝外面吼了一声,“她爹,你带小烨出去说话!”   “来了来了。”夏承和匆匆而来,笑着朝薛烨招手,“小烨,夏叔这得了你三姨夫送来的一坛好酒,快来尝一尝。”   罗氏一眼瞪过去,“喝酒伤脑,小烨还要用功读书,你可不敢给他喝太多酒。”   “嗳,成,我们就是尝个鲜,不会当饭吃的。”夏承和笑眯眯的说,拉了小烨出去。从始至终都没给薛烨开口说话的机会。   薛烨茫然的看十一娘,十一娘抿了唇笑,看的薛烨越发茫然。   小十二在外面玩了一会儿,被厨房的香气吸引过来,抓了十一娘的手趴在厨房门口往里张望,罗氏撵了几次不成,只好开门放她们进来。   大半个下午过去,母女几人做好了菜放到大锅的蒸笼里,罗氏又捡了一些馒头放进去,盖上大大的稻草盖子,长松一口气,“成了。”   元娘几姐妹相视一眼,脸上满是笑容。   罗氏扑了扑身上,朝几个女儿笑了笑,“走吧,回屋守岁去。”   却不知,屋里的二个男人早已从浅酌一口到拿酒当水喝,醉的一塌糊涂。   “我没本事,让玉娘和闺女们跟着我受苦了,我有罪……”一个红着眼睛拍桌。   “不不不,夏叔很疼十一娘她们,我看的出来!”一个把胸脯拍的咚咚响。   “你不知道,我娘一直不待见我媳妇,就因为我媳妇没给她生个孙子!没儿子咋了?没儿子我们一家也能好好过……”一个打着酒嗝,呜呜的哭,“她咋就那么狠心,要害我闺女!要把我闺女往火坑推……她是我娘,是我亲娘啊……我伤心,我难过,我这里疼!疼的难受……”他拍着胸口,瘦长的手揪着衣袍,满面泪痕。   另一边,少年歪歪斜斜的站起身,指着天上的月亮,大声道,“我爹死了,我娘死了,血海深仇比天大,我却连害死我爹娘的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夏叔,我这里也疼……”   少年抱着胸口,身子不稳,往后趔趄,十一娘疾步进来,扶住他,“小烨?”   薛烨醉眼朦胧,黑曜石般黑亮的双眸晕着氤氲水汽直直的看着十一娘,似在分辨眼前的人到底是谁,片刻后,朝十一娘咧嘴一笑,俊美的容颜如午夜绽放的昙花,清幽独立,余香牵魂,绝世而倾城。   他略带孩子气的将头更贴上十一娘的颈窝,低低呜咽,“十一娘,爹死了,娘死了,姐姐不要我了,呜呜……我这里疼……”薛烨修长的手指松了酒杯去抓十一娘的手往自己心口放,“好疼!”   浓郁的酒香之气扑入鼻息,怀中少年依赖的蹭着她脖间最温热的一处,握着她手指的掌心带着细碎伤痕的粗粝,却又温润的让她心口发软。   十一娘下意识顺着他的手缓缓揉着他的心口,看他紧蹙的清隽眉头一点一点舒展,眉宇间缓缓露出笑意。   “小烨喝醉了?”耳边突然响起罗氏的声音,十一娘蓦然回神,垂着头嗯了一声,罗氏拧眉,瞪了醉醺醺的夏承和一眼,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爹可真是,方才答应的好好的……”   “十一娘,你先扶小烨回屋休息,我去煮一些醒酒汤来,免得他们醒酒后脑子疼。”元娘拍了拍十一娘,看了眼窝在她怀里微闭双眸的薛烨,眉头微微蹙起。   十一娘忙点头应声,“好,我这就送他回屋去。”   说罢,轻拍了拍薛烨的脸,“小烨,小烨,咱们回屋去……”   薛烨在十一娘怀中摇头,拨浪鼓一般,低声嘟囔,“不回不回!小烨要跟十一娘在一起……”   重重摩擦过十一娘受伤的胸口,十一娘疼的低吟一声,怕元娘听到,忙忍住,一手抚着他,一手将他的胳膊架起,往书房走去。   这边,罗氏扶了夏承和起来,夏承和看到罗氏,朝罗氏露了抹讨好的笑,抓着罗氏的手开始不停的说对不起,说的罗氏眼角湿润,扶着他回了里屋歇息。   元娘轻叹一口气,返身回厨房去煮醒酒汤,二娘三娘跟过去帮忙,八娘哄着小十二坐在窗边的炕上说话。   十一娘被薛烨攥着手不松,只好坐在床头陪他。   “十一娘……”少年口中从头到尾只说着这么三个字,简单的一个名字被他重复了十几二十遍。   十一娘无奈,轻叹了一声,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见少年睁开了双眼,   微微张合的双眸晶莹剔透,晶亮的犹若皎洁的月光,仿佛能照进十一娘心底最黑暗处。   十一娘只觉心底一跳,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床上的少年却以为自己在做梦,晕晕沉沉的看到一抹身影,像极了盘旋在脑子里的某个,攥着十一娘的手蓦然收紧,将十一娘拽向自己,十一娘愕然,来不及反应,少年的另一只手已缠上自己的腰身,十一娘蹙眉急声,“薛烨!”   鼻间传来少年身上的酒香,耳边贴上一抹温润,轻声念语,“爹死了,娘死了,姐姐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十一娘,你要不要我?   要不要我?要不要我?”   少年的嗓音中略带了哭腔,无助中还带着惶恐,贴着十一娘的脖颈处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流入十一娘的黑发中。   十一娘顿住欲挣脱少年的动作,轻拍他的后背,她感觉到少年的身子在她手下变的更贴近自己,一双手不知何时抱紧了她的腰,口中低喃的还是那句,“十一娘,你会不会也不要我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经历父死母丧,被人带着逃亡十年,居无定所,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又被亲生姐姐告知爹娘是被人害死的,背负着这样的血海深仇……   真是难为他了。   十一娘缓缓顺着他,笑着道,“不会,十一娘不会不要小烨……”   “真的,不骗我!”怀中的少年忽然扬起了头,泛着红丝的双眸还有着未散去的的水雾,就那样眼巴巴的看着十一娘。   十一娘轻笑,“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少年愣愣的看着十一娘唇边的笑,傻里傻气的摇头,“十一娘骗小烨,不告诉小烨真相……还是姐姐说的……以后不骗小烨,小烨就相信。”   十一娘微愣,顺着他的话道,“好,十一娘以后再不骗小烨了。”   少年脸上咧了个大大的笑容,伸出手指,“拉钩。”   “好,拉钩。”十一娘伸出手指,与他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十一娘一辈子都是小烨的。”少年的眸子里满是笑意,拉着十一娘的手中还盖了一个章。   十一娘摇头轻笑,正要说什么,不妨眼前凑过来一张放大的俊脸,对准她的唇亲上了。   十一娘蓦然瞪大了眼,呼吸停滞。   对面一双晶亮的眸子里倒影出十一娘的惊容,十一娘猛的伸手推开少年,却不想用力过猛,少年直直撞向床柱,十一娘又忙伸手将他拽回来,两人扑倒在软厚的被褥中。   少年轻声吃笑,黑色的头颅钻入十一娘怀中蹭着。   口中喃喃,“盖了章,就不能耍赖了,十一娘不能耍赖了……”   十一娘气笑,“你个小无赖,借酒耍酒疯!还不起来!”   “十一娘。”门被人从外叩响,元娘的声音传来。   十一娘忙应声,“大姐,你等一下。”   说着,推开薛烨,将他扶躺好,拍了拍他的脸,“不许乱动!我去开门。”   薛烨眯着眼点头。   十一娘起身整了整衣裳,深吸一口气,前去开门,元娘端着一个一碗醒酒汤走进来,看了眼床上一脸笑意的薛烨,叹了一声,“这是醒酒汤,你给他喝……”   话未完,一抬头却看见十一凌乱的发髻,微微蹙眉,十一娘看元娘的目光看向头顶,忙笑着道,“刚才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弄乱了……”   说完,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巴掌,什么破借口!   “十一娘。”元娘瞪了十一娘一眼,目光落在床上的薛烨身上,“这小子是不是借酒疯想占你便宜?”   十一娘愕然,“大姐,小烨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十五岁就能成亲生孩子,他也不小了。”元娘将醒酒汤放到一旁,推十一娘出门,“你出去,我来照顾他喝醒酒汤。”   十一娘哭笑不得,“大姐,你怀着宝宝呢,万一被他发酒疯踢到一脚怎么办?还是我来吧。”   元娘蹙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眼十一娘与醉醺醺的薛烨,“我在这看着。”   “大姐……”   “你不喂我喂。”元娘作势去端醒酒汤。   十一娘忙摆手,“好好好,你在这我去喂醒酒汤。”   元娘才不出声。   好在喂醒酒汤的时候,薛烨十分配合,让他喝就喝,喝完就倒在了床上,十一娘帮他盖了棉被,又去端了一个炭盆放在床不远处。   元娘看了十一娘一眼,自搬了个凳子坐在炭盆不远处,防饿狼一样瞪着薛烨。   十一娘扶额,想笑又不敢,憋的很是难受,元娘突然脸色一白,哎呀一声,双手抱着肚子瞪大了眼看十一娘。   十一娘脸色一正,忙蹲下去摸元娘的肚子,“大姐,你怎么了?”   “孩子……孩子!”元娘眼圈微红,垂眸看十一娘,“他、他踢我了!”   似在验证元娘的话,她的话音未落,小腹中又传来轻微的踢动,十一娘笑,“踢了,大姐,他会踢人了……”   元娘点头,眼中的泪水滚落,上下抚摸着微隆起的腹部,目光看向远方,“少爷,我们的孩子会踢人了……”   十一娘顿住,垂着头思索良久,握住元娘的手,说道,“大姐,你有孩子的事瞒不住太久,爹娘那边早晚都会知道,你……”   “十一娘,大姐知道你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让爹娘不被人说闲话还能保住我和少爷的孩子,是不是?”元娘情绪激动的反握住十一娘的手,美丽的大眼中带着恳求。   十一娘抽出手,轻拍了拍元娘的手,“大姐,我已经把你的事告诉了三姨夫……”   元娘眼中露出惊慌,十一娘忙道,“大姐别担心,我跟三姨夫说好了,年后胡成行要去江淮,胡老伯与胡秋儿也会随行,我带着你跟他们一起去江淮,三姨夫已在江淮买了宅子,我会等到你安全生产再回来,不过,短期内,你就不能再回清水来了……”   怕是以   怕是以后也没有太多机会回来清水了。   元娘怔然,看十一娘,“去、江淮?”   十一娘点头。   “我一个人在江淮生活。”   十一娘点头。   “以后很难再见爹娘和你们了?”   或许几年后……   元娘看着十一娘,双眼茫然,细白的手抚着隆起的腹部,一遍又一遍,腹中的孩子似感受到了母亲的难以抉择,狠狠踢了几下。   元娘微微惊悸,垂着眸子,缓缓落泪,好半响,抬起头,问十一娘,“我以后不能再回清水看爹娘和你们了?”   十一娘笑,“等大姐与温家少爷破镜重圆的时候,爹娘一定希望你能从家里出嫁的。到时候,大姐来看爹娘,就要以出嫁女的身份了……”   元娘眨了眨眼,似是没反应过来十一娘的话,十一娘只好又笑着说了一遍,元娘立刻红了脸,眼中却很是激动,“我一定会带着孩子和……一起来看爹娘的。”   “大姐!”   “十一娘……”元娘笑着哭,脸上满是笑容,眼中却灌满泪水。   十一娘在心里长叹一声,伸手帮元娘擦眼泪,不妨床上的薛烨低低喃喃,“十一娘,十一娘……不要离开我……”   两人的动作瞬间僵住,元娘瞪着床上的少年,一把抹了眼泪,态度瞬间转变,一副护小鸡的老母鸡模样,“我就说这小子对你心怀不轨!”   “大姐,他还是个孩子……”十一娘无奈解释。   元娘蹙眉,拉着十一娘苦口婆心的说起来,“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大防……”   十一娘瞠目。   她大姐不过呆在温家少爷身边一年,怎么学来这么多之乎者也,是她大姐太聪明还是温家少爷太闲了?居然教了她大姐这么多……   耳边叽里咕噜如百鸟齐鸣,十一娘摇了摇有些混沌的脑袋,只觉自己快要被之乎者也淹没了。   “大姐……”   与她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薛烨的又一声低喃,“十一娘,我……心悦你。”   开始变声的嗓音还没完全褪去稚嫩,却有着男人的低沉、氤氲情动和温柔……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076 祭祖给脸色(1)   诡异的气氛在房间里窜动,元娘瞪着眼,一手还拉着十一娘在做开导,片刻,她几乎从凳子上跳起来,葱白的手指指着床上的少年,“他、他说什么?!”   十一娘腾的站起身,脸色古怪,咧了咧嘴,扯出一抹夸张的笑,“他说十一娘,我想喝水!他想喝水!”   元娘蓦然转过头看十一娘,皱着眉,“我明明听到……”那小子说的是……喜欢十一娘吧?   十一娘笑,“大姐,你可是一个身子两条命,不为自己想,也不能忘了我可爱的小外甥啊!你这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不要紧,吓到我的宝贝小外甥可怎么办?我看你还是回屋去睡一会儿,这里我自己看着照应就是了。”   说罢,握了她的手将她往门外推。   元娘直觉不对劲儿,“嗳,十一娘,男女授受不亲……”   “大姐,我这条命是薛烨和顾婶救的,你这话被顾婶听到该伤心了。”十一娘笑。   元娘忙住口,“我留下来陪你。”   “大姐,明日要回九里亭祭祖,你要是脸色不好,到时候娘会起疑心的……”屋里又传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十一娘不再迟疑,拿了元娘的肚子做文章。   元娘果然变了脸色,手放在腹部,眉头紧蹙着看屋内,一时为难,“这……”   “八姑娘,我来啦!”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道女子的响亮叫声,堂屋内,八娘的声音随之响起,“秋儿,这里,这里!”   接着,女子噔噔的跑路声在院内回荡,八娘与胡秋儿嬉笑的声音跟着传来,“哎呀,你已经把新衣裳穿起来了!”   “是呀,现在不穿什么时候穿?我大哥说,新年新气象,换了新衣过大年,一切重新开始!”胡秋儿大大咧咧的说道。   八娘嘟嘟囔囔说了什么,两人没听清楚,但胡秋儿接着一声惊呼,“你这身衣裳真好看,样式好看,绣的花也好看,你大姐的手真是巧!”   “那是,我家大姐、二姐、三姐都是巧手!做出的衣裳个个都好看!”八娘骄傲心膨胀,夸起自家几个姐姐毫不吝啬,语声里说不出的骄傲得意。   胡秋儿很是羡慕,“你有这么多能干的姐姐,真好。”   八娘就得意的哼了一声。   屋内响起二娘、三娘的轻笑,有罗氏招呼胡秋儿吃瓜果的声音,有小十二在炕上蹦跶的响动,有八娘揪着小十二说教的声音,一片热闹的景象。   元娘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八娘……”眼中却满是笑意。   十一娘眼底也是笑意,她家几个姐姐谦和恭厚,温柔善良,品貌皆佳,除了出身比不上那些贵族、世家,哪里也不比她们差!   堂屋的热闹对比出书房的安静,屋内叽叽咕咕的声音传到门口,只剩蚊子一样的嗡嗡声,元娘看十一娘坚持的神色,轻轻在心里叹了句,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我过去堂屋打声招呼,你等小烨睡着了就过去。”   “嗳,我省的了,大姐说几句就赶紧回屋休息。”十一娘笑着点头,若知道元娘在心里念了这么一句话,不定会无奈成什么样。   目送元娘走进堂屋,十一娘才转身进屋,关了门,走回床边。   床上的薛烨已经睡着,嘟着嘴,微薄的红唇边勾着一抹浅浅的笑,十一娘垂眸,看着少年那张俊美的容颜,长长的睫毛安静的垂着,睡着的模样就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十一娘摇头轻笑,白皙的手指点上他光洁的额头,“小屁孩儿,你才多大就懂情爱了……”   话一瞬中断,她的眸子看着床上的少年,目光却不知飘向了何处,声音清淩飘渺,“我想要的爱情不是你们这里的人能给的起的,好好守着你的本心,长大了找一个你爱的,爱你的,过着平淡的小日子……”   “我啊,想找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城市,找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谈场恋爱结婚生个孩子,过平平凡凡的日子,安稳的琐碎的过完我下半辈子……”耳边似回荡起好友的话,十一娘轻叹一声,回过神。   拉了被子帮薛烨盖好,又端了茶壶与杯子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这才转身出了屋子,关上门去正屋。   床上的少年翻了个身,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堂屋内,胡秋儿怂恿众人打叶子牌,十一娘撵了元娘回屋休息。   十一娘连赢几次,八娘不依耍赖,小十二笑嘻嘻的胡乱抓牌,屋子里热闹哄哄的,偏又温馨的让人心里暖融融的。   夏承和咧着嘴笑坐在罗氏旁边看牌,不时哎呀一声,“刚才出这个就好了,这下要输了……”   说的罗氏心惊胆战,牌也不敢出了,到最后,真个儿输掉了。   “你来打,我瞧你会不会输掉……”罗氏没好气的瞪夏承和,夏承和嘿嘿笑,“我的酒还没醒,你打,你打……”   八娘丢了牌,坐在十一娘身边要当卧底,看到十一娘拿了一手烂牌高兴的朝胡秋儿挤眉弄眼,可一把打下来,十一娘还是赢了。   八娘不能相信,“十一娘你耍诈!”   十一娘摊手,“八姐,你看着我出牌的。”   八娘抓头说不出话。   胡秋儿愣愣的看着十一娘,“怎么可能呢?你那牌那么烂怎么能又赢了……”   十一娘狡黠一笑,“最重要的不是牌好牌烂,而是能用手中的牌赢得自己想要的。”   说   要的。”   说着,将胡秋儿面前的最后几枚铜钱也扒到自己这边。   八娘在一旁叫,“哎呀,都输光了,再来再来……”   胡秋儿微蹙眉,看十一娘笑眯眯的跟八娘讨价还价,影影绰绰的觉得十一娘说的这话极好,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好。回家就把这话说给了胡成行听,胡成行当即点头,很是激动道,“十一姑娘这话说的好!好牌比如好的出身,烂牌比如我们出身市井,可我们这一手烂牌若能好好经营,这辈子不见得赢不过那些好牌出身的人!”   胡秋儿哦了一声,望着隔壁的院墙若有所思。   ……   沙漏将到子时,罗氏与元娘去厨房起火,十一娘打了热水去喊薛烨起身,薛烨揉着发疼的头,看向十一娘的双眸茫然无神,似不知身在何处,愣愣的接了十一娘递过来的帕子擦了脸,叫,“十一娘……”   一脸的呆萌模样。   十一娘摇头轻笑,“吃年夜饭了,你若是犯困,一会儿吃了饭再继续睡。”   “哦。”薛烨点头。   直到十一娘出去,他才突然回神,想起醉酒时的疯言疯语,脸色瞬间红了起来,不过片刻,又成一片惨白。   八娘与二娘、三娘请了周氏和灵儿来吃年夜饭。   也请了方老汉一家,被方老汉拒绝,说他们自己也准备了年夜饭,不去打扰了。   一家人只好作罢。   夏承和与薛烨在院子的甬道摆好鞭炮,八娘牵着小十二跃跃欲试,被元娘拉住,八娘泄气,嘟嘴,“凭啥鞭炮只让男孩儿放?我以后是要留在家里给爹娘养老送终的……”   元娘瞪眼,二娘、三娘上去捂住她的嘴,“我的好妹妹,大过年的,你这张嘴巴不会说话能不能少说两句。”   八娘唔唔唔点头,二娘、三娘才松开她。   吃过年夜饭,一家人各自去睡觉,等第二日回九里亭祭祖。   罗氏有些担心,回到卧室与夏承和说话,“爹娘不会难为你吧?”说完,就有些泄气,难为肯定会的,就年前老爷子那态度……   夏承和一怔,对罗氏笑了笑,“爹娘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不过就是说两句,不碍事。等给爹娘拜过年,你就带着闺女先去李家,我祭过祖去找你们。里正、村长家咱们要去一趟,大伯家也要去看一看,村里几个关照过咱们的长辈都不能少了礼数……”   罗氏叹了口气,揪着丈夫肘边的棉袄,心疼道,“去坟上,爹娘说啥难听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身子要紧,你不顾自己,也要顾着我们娘儿几个。”   “嗳,你放心,我保准不会自己气自己。”夏承和笑呵呵的拍了拍胸口,咚咚的响动让罗氏忍不住吃笑,抓了他的手吹了吹,“傻样儿,拿自己的手当锤子了是不?”   夏承和看着罗氏脸上的笑,脸上笑的更欢,一双眼睛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低下头,“玉娘……”   罗氏脸一红,放下了床帐。   翌日一早,一家人坐马车回九里亭。   离九里亭还有半里地的路程,遇到前来接他们的李家大叔和李家大婶,李家婶子上了马车,伸手在小炉子旁边烤火,笑着道,“算着你们这时辰该到了,等我暖暖火,咱们换了车坐。你们家这马车还是别让老宅的人看见的好,免得又生事儿。”   八娘撅嘴,“就是,整日惦记我们家的,有好的就想据为己有,也没见他们给过我们家啥东西!”   “八娘……”罗氏无奈的唤了声女儿,夏承和朝罗氏摇头,拍了拍她的手。   罗氏朝夏承和笑了笑,扭头却瞪了女儿一眼,八娘吐吐舌头,撩开车帘跳下车,“李叔,你教我赶牛车好不?”   “小姑娘家家的,学啥赶牛车?我看你还不如跟你二姐、三姐学绣花,将来好说婆家……”李家大叔笑。   八娘哼了一声,抬头就冲李婶喊,“李婶,李叔骂我笨!”   “哎哎哎,李叔啥时候说你笨了?”   “刚刚,你说我不会绣花嫁不出去……”八娘扑在牛车上的被褥里,轻轻翻滚着,二娘、三娘从车上下来,将八娘从被褥里捞出来,对李叔笑,“李叔,新年好。”   “新年好!”李叔笑呵呵的从怀里掏了两个红封,一个给二娘、一个给三娘,两姐妹推拒不要,被从车上下来的李婶接过塞到了两人怀里,“长辈给你们的,让你们拿着你们就拿着!”   八娘在一旁坐起身,翘首,“李叔,我的呢?”   李婶点了她额头一下,笑,“你不拜年哪来的红包?”   八娘笑嘻嘻的跪在被褥里,磕头,“李叔李婶新年好,恭喜发财,万事如意!”   “哎哟,这孩子,李婶说说而已,你咋当真了,快起来,快起来!”李婶忙去扶八娘起身,伸手从怀里掏了个红包塞到她手里,“拿着,给你的。”   八娘嘿嘿笑着接了红包钻到被褥里。   等一家人都上了牛车,十一娘与小十二也给两个长辈拜了年,自然也没落下二人的压岁钱。   研夏赶着马车先去了九里亭,依旧在村里绕了一圈,进了李家。   十一娘一家从村口下了牛车,直接去了老宅。   夏承安开的门,看到夏承和等人,笑着道,“老三,来啦,快进来,怎么这么早就赶回来了?”   “二伯新年好。”姐妹几个笑着拜年,夏   着拜年,夏承安连连说好,引了一家人往院子里走。   老太太的声音从正房传出,“老二,谁来了?”   “娘,是老三一家来了。”夏承安回道。   正房静了一静,老太太的怒喝声就响起,“让他滚!我和你爹还想多活几年,不想大年初一就见晦气!”   “娘……”夏承安看了眼夏承和,叹气,“老三,你们在这等一会儿,我去跟爹娘说几句话。”   夏承和的唇角勾了勾,虽有几分苦涩,脸上却盈着淡淡的笑,“二哥不必勉强,爹娘若是不想见我们,我们在院子里磕个头也是一样的。”   夏承安眼色复杂,唉了一声,还想说什么,正房的棉帘被人掀开,夏芳菲急急走过来,低声道,“三哥、三嫂,爹娘心情不好,你们先回去吧。”   十一娘抬眸看了夏芳菲一眼,罗氏微蹙了眉头也正看向夏芳菲,夏芳菲垂着头没抬起,说完话扯了扯夏承安的衣裳。   夏承安拧紧了眉,有些生气的拂开夏芳菲的手,“小妹,今日是初一,老三第一个分出去单过的年头,给爹娘磕了头还要一起去地里上坟祭祖,咋能这时候回去!”被人知道了,还以为老三拿乔,不待见爹娘,那就是大不孝的罪名,老三一家还怎么在九里亭做人!   “爹……爹不想见三哥的,见了要生气,何……何必……”夏芳菲见好脾气的夏承安动了怒,结巴着解释。   十一娘诡异的冲夏芳菲笑了笑,突然大声道,“爷,奶,我们来给你们拜年了!”   声音之大,将夏芳菲说的话完全压住了。   “十一娘,你疯啦,喊这么大声外面都听见了。”八娘伸手拉十一娘,十一娘朝她眨了眨眼,八娘一怔,片刻,眼睛晶亮,松了十一娘的手叉腰吼道,“爷啊,奶啊,我爹和我娘带着我们来给你们磕头了,你们不让我们进屋不要紧,可不能不让我爹去祭祖啊!”   夏芳菲完全呆住。   院子外,闻声过来几个探头探脑的人。   十一娘挑眉,朝八娘立了立大拇指,想让他们三房下不来台,那就一起丢脸!   正屋里,夏老爷子冷着脸吧嗒吧嗒抽烟,乔老太太喘着气拍桌,“你瞧瞧,你瞧瞧,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撕不掉,撵不走!我早晚要被他们活活气死!”   “娘,大过年的,说啥不好偏说这个字!”夏承乐揣着手,缩着脖子坐在炭盆边儿。   夏二郎手中抓了一把花生,嘎嘣嘎嘣的吃着,对着院子撇了撇嘴。   黄氏坐在儿子旁边,磕着瓜子,手心里攥了一把剥好的瓜子仁儿,嘴里不停的磕着,腾不出嘴说话,眼神却是很不耐的瞥了一眼。   江氏一副入定的模样,微垂着眸子,看不清脸上表情,四娘端坐在江氏身边,手扶在夏三郎身上。   大房的十娘与四郎在三郎旁边,都蹙着眉低声说着什么,视线不时落到门外,大郎百无聊赖的数着桌上盘子里的花生米,九娘没好气的瞪着黄氏,手下的瓜子咔擦咔擦不停。   赵氏将屋内的人逡巡一圈,眸底很是不屑,夏承平的脸色更差,掩饰不住眸底的怒意瞪了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一眼,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想要爆发的怒火,出声道,“爹,娘,还是让老三一家进来吧,被传出去坏了老三一家的名声总归不好。”   再传出他们大房不容三房的话,他这个官当还是不当?!两个老蠢货!   夏老爷子吧嗒烟丝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了夏承平一眼,又吧嗒两下,在老太太又一次大骂时敲了敲烟杆儿,“既然老大这么说了,就让他们进来磕个头。”   夏承乐嗤了一声,夏二郎哎哟一声,“还是大伯在爷面前有面子,说一不二啊!”   夏承平蹙眉,夏老爷子淡淡看过去一眼,夏二郎捡了颗花生米仰起脖子半空扔了下去,丝毫不去看两人不善的目光。   黄氏伸手扯了扯儿子的衣裳,被二郎一巴掌拍开。   四郎从炕上跳下来,“我去叫三叔三婶进来。”   赵氏一把没抓住,四郎已经跑了出去。   黄氏磕着瓜子笑的阴阳怪气,“四郎真是好侄子,生怕冻着了三叔三婶儿。”   赵氏狠狠瞪过去一眼,黄氏朝她咧嘴一笑,垂下头继续嗑瓜子,赵氏一拳打在棉花上,气的胸口发疼。   夏老爷子脸色阴沉,看了夏承平一眼,夏承平拧眉,反过头瞪了赵氏一眼。   ------题外话------   卡的**,明天多更点,么么哒~   ☆、077 祭祖给脸色(2)   赵氏险些没气过背气,合着这事都怪她了?儿子这么大了,有手有脚有思想,哪里是她一句两句就说的听的,加上他们对三房做的那些事,儿子嘴上没说,心里意见却是大的很!   赵氏回瞪夏承平一样,余光狠狠剜了夏老爷子一眼,在夏老爷子察觉之前迅速收回,瞪向门外。   也不知道三房一家给她儿子和闺女吃了什么**药,让她的一对龙凤胎着了魔似的,眼睛里脑袋里看到的装起的都是他们三房,对他们亲爹娘反而越发不待见!   真是白养了……俩小畜生!   夏承和与罗氏进来,四郎走在十一娘身边,赵氏朝儿子使眼色,四郎却看也没看她这个方向,低声与十一娘说了几句什么,看到十一娘点头,便笑了笑回了十娘身边。   赵氏在心里抓肝挠肺的难受,一把抓了儿子到自己身边,压低声音,“四郎,以后三房的事不许再搀和,听到没有?”   四郎抬眸,面色平静,看着赵氏淡淡点头。   赵氏松一口气,却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不知是四郎答应的太爽快还是四郎的脸色……   都是三房!   赵氏纠结着抬起头。   夏承和与罗氏正跪在地上磕头,“爹,娘,儿子带闺女和闺女她娘给你们磕头拜年了。”   八娘嫌弃的看一眼地上被扔的满地的瓜子、花生壳子,被二娘扯着跪下。十一娘跪在元娘身边,小心的扶着她,元娘朝她安抚一笑。姐妹几个跟着磕头。   乔老太太哼了一声,“哟,这是谁家儿子,跑我们家乱认啥子爹娘!”   黄氏噗嗤笑出声,被乔老太太瞪过去一眼,忙张口呸了两声,“今年的瓜子怎么这个味,跟发霉了似的。”   花生、瓜子都是大房在镇上时别人家送来的年礼,赵氏本打算留着自家吃的,被夏承平一顿说才忍痛拿回老宅,如今站着挨了一枪,没好脸色的看了黄氏一眼,“弟妹不喜欢就不要吃那么多,也不怕吃多了上火,烂……嘴巴。”   她其实想说烂屁眼儿,可……她要是真在大年初一说了这话,夏承平保准休了她!   黄氏想还嘴,张了张嘴巴,又笑着抬手轻拍了自己的脸一下,笑道,“我这嘴笨,不会说话,说的不中听的,大嫂你别听,免得气坏了身子。”   竟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   吃着她的,还敢这么跟她说话,真是不要脸!   赵氏气的。   夏承乐斜了黄氏一眼,似笑非笑,黄氏瞅着丈夫,嘿嘿笑了两声,被夏承乐塞了一把瓜子,“哪有你那么多事!大嫂,她有口无心,你可别跟她较真儿……”   夏承乐说着赔罪的话,却没有一点诚意,赵氏的气不仅没消,反而更上一层楼。她险些忍不住扑上去撕四房夫妻俩那可恶的笑脸,好在她理智还在,被夏承平瞪了一眼,压住了怒火,故作大度的挥了挥手,撵苍蝇一样,咬牙笑,“没事儿,你媳妇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就是一个嘴巴没牢靠的人,我要是跟她较真儿还不得把我给气……”死!   呸!呸!呸!大过年的,有口无心,她不是故意说死字的!各路神仙可别当真!   赵氏在心里将四房骂了千万遍。最后恶狠狠的想着,等她男人中举当了官,寻了外放住官衙,四房休想跟过去当四老爷!   最好跟三房一样,分出去!   赵氏眼睛一亮,要是能在她男人当官之前把这个家分了,到时候他们只需要带着老头老太太上任就成了,老宅这些狗屁膏药谁也别想粘上他们家分好处!   有人送礼她全部收着,老太太也别想过手,到时候……   她似乎看到了满仓的金银,脸上笑开一朵花,迫不及待的看向夏承平,被夏承平瞪了眼才想起场合,忙收了心思,装出一副沉稳端庄的模样。   夏老爷子磕了磕烟杆儿,扫了眼三房一家,脸色不好看道,“行了,磕了头就走吧。”   “爹,儿子跟你一起去祭祖,让玉娘跟元娘她们姐妹先去李家,村里的老人还没……”夏承和起身,扶了一旁的罗氏起来。   乔老太太怒瞪夏承和,“让你走就走,哪那么多废话?!你祭啥祖,谁是你的祖宗,你爹娘大姐都不要了,哪来的祖宗,你自己就是祖宗!”   最后一句,脸上满是嘲讽的笑,看夏承和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罗氏气的狠瞪了乔老太太一眼,反握住夏承和扶自己的手,紧了紧。   夏承和朝罗氏淡淡一笑,抬起头对乔老太太道,“娘,我是夏家的子孙,祭的自然是夏家的祖先……”   “老三,你去吧,今年祭祖不用你。”夏老爷子眉眼清冷,眸底一抹阴郁,低着头看也不看夏承和。   夏承安着急,“爹,老三今年是第一次分家祭祖,咋能不让他去?被祖宗怪下来……”   “老祖宗们心里都看的敞亮,孝不孝顺平常的事都能看出来,祭不祭祖又算个啥!”语气中的嘲弄讥讽那样直白。   夏承和的脸色白了白。   “爹……”夏承祥在旁边皱眉,轻叫一声,“三哥要是不孝顺就不会送年礼和银子来了。”   夏承安点头,“就是老五说的这个理儿……”   “老李家、大房那、村长、里正家可都没少年礼!”乔老太太哼了一声,打断夏承安的话,瞪他一眼,“你可是他亲二哥   眼,“你可是他亲二哥,见过他啥年礼没?”   “娘……”他们二房又没跟老宅分家,要老三送啥年礼?娘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叫啥叫,整日的就知道瞎叫……”   “爹,爷不让你祭祖是不是要把咱们一家都撵出夏家?”十一娘伸手扯了扯夏承和的衣角,一双眸子惶惶的。   夏承和低头,安抚的摸了摸女儿的头。   八娘在一旁想开口说话,被二娘和三娘死死拽住。   “爹!”夏承祥有些生气,爹娘这是要干什么?真要把三哥一家撵出夏家不成?!   夏老爷子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抬眸看了十一娘一眼,眼底的阴郁越发的浓。   十一娘迎上去,直视夏老爷子,眸中的光芒锐利清淩,泛着丝丝寒气,夏老爷子一怔,似没想到十一娘竟然敢与他对视,还这样看他!又想起这丫头片子连他家炕都敢砸,还有啥不敢的?!心中一阵恼怒,就想敲了烟杆儿说他就是要撵他们出夏家,不妨视线被障碍物阻拦!   他拧眉抬头,眼中的怒意已没了掩藏,看到眼前的障碍物时,一怔,蓦然想起什么,“老大……”   “爹,老二说的对,这是老三分家后第一次祭祖,是要告慰列祖列宗三房有能力分家立足了,这么大的事,即使咱们不说大伯那边也会告诉列祖列宗的,再说,这事由老三亲口告诉祖宗是最合适的。”夏承平笑着与夏老爷子说着,心里却再一次把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骂了一通。   夏老爷子点头,“那就让他跟着去吧。”   夏承平应了,回头朝夏承和露出和善的笑,“老三,你先送她们几个去李家,这边收拾好咱们就一起去坟地上坟祭祖。”   十一娘微微挑眉。   夏老爷子压住了怒火,脸色还是有几分不好看,觉着老三去李家是让人看他们老宅的笑话了,可大儿子的话已经说了,他也不好当着几个比他小的兄弟面上再说什么,只好郁郁的低下头吧嗒烟。   夏承和嗳了一声,携着罗氏的手将众人送出老宅,罗氏很是担心,“她爹……”   “没事,我去去就回,你先带闺女们在李家呆上片刻。”夏承和笑着道。   祭祖向来是家里的男丁去,三房六朵金花,却是除了夏承和谁都去不得,罗氏即使知道夏承和要受口舌之罪,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承和独身一人去承受。   她的手缓缓放在腹部,心里暗自祈求,“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求您……赐我们三房一个儿子吧,不要多聪明,能护着她爹,能给三房撑起这个家就好!”   ……   约莫三刻钟后,夏家老宅鱼贯而出一群男人,夏老爷子打头,大房夏承平紧随其后,大郎与四郎跟在夏承平身后;二房夏承安提着盛放祭品的篮子跟上,三郎走在夏承安后面;三房却只有夏承和一人。   到四房,夏承乐笑呵呵的凑在夏承和身边,“三哥,范师傅不在,你那铺子也没用,不如让给我做生意吧。”   “你做啥生意?”夏承和扭头看了他一眼。   夏承乐神秘兮兮的模样,与夏承和道,“这你别管,我自有我赚钱的法子,嘿嘿……”   “铺子被方书生赌输给赌坊,已经被赌坊收走了。”夏承和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夏承乐愕然,大声道,“三哥,你说啥?铺子被赌坊收走了?你咋能让他们给收走?那铺子你们不是租了一年吗?这还没到时间……”   走在前面的夏老爷子与夏承平齐齐回头看过来,夏承乐摆了摆手,“爹,你们走你们的,我跟三哥说点事儿。”   再说话时,声音就压低了不少,一只胳膊攀着夏承和的,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三哥,你不是跟苏家少爷认识吗?让他把铺子还给你们呗,一句话的事儿……”   夏承和拒绝,蹙眉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怎么能去找苏少爷再要回铺子!”   夏承乐看夏承和,眼中流露出‘你傻了吧’的神情,“三哥,那铺子可还有半年的租期,姓方的老头太不厚道了,就应该找他要赔偿……”   “我不会去要的,老四,你想做生意再寻一处铺子就是。”夏承和瞪了夏承乐一眼,不愿再多说,方老伯家那样的情况,他去要赔偿不是要逼死他们一家吗?   老四脑子里在想啥?!   随即,夏承和就想起十一娘生病要银子,夏承乐藏着一百两银票的事,心里那股别扭劲更别提了,快走几步到夏承安身边,“二哥,我帮你拿着吧。”   “不用,不用,这东西没个重量的,沉不着。”夏承安回头看了眼撇嘴不屑的夏承乐,低声与夏承和道,“咋了?老四说难听话了?”   夏承和一怔,笑了笑,将老四想开铺子要他找苏少爷要铺子,找方家要银子并方家书生输银子的事一一说了,夏承安点头,“老三,你做的对,咱可不能做那落井下石的人,老四是钻到钱眼里去了,你别把他的话记心里。”   夏承祥不知何时越过夏承乐走到了两个哥哥身边,笑着道,“对,二哥说的是,三哥,你把四哥那些话当屁给放了。跟他说的话较真儿,气的是自己!”接着低声嘀咕一声,“娘那点视钱如命的毛病都遗传给四哥了……”   “老五,你嘀嘀咕咕说我啥坏话!”夏承乐在后面叫,夏承祥扭头翻他一眼。   “嘿,你还敢拿眼翻我!”夏承乐撸了撸袖子,“你小子在打铁铺里赚了几个铜板就瞧不上你亲哥哥了是吧?看我今儿个……”   “老四!”夏承平回头,皱眉瞪他,“你就不能安生点。”   夏承乐似被气笑,“好啊,我知道了,你们这是合着伙来消磨我,看我好欺负是不……”   夏老爷子顿住脚步,拐杖墩地,回头看夏承乐,脸色阴沉难看,“你不想去祭祖就滚回去!”   夏承乐眼珠子转了一圈,笑,“爹,我啥也没说,啥也没说。”   夏老爷子又依次瞪过夏承安、夏承和、夏承祥,重重喘了一口气,重新抬脚,“老大,走。”   “是,爹。”夏承平笑着半扶了夏老爷子往祖坟而去。   夏承乐在后面呸了一声,目光不善的掠过夏承和三人,撇了撇嘴。   夏家的祖坟在村子西南方的半山腰,圈起来的一小片,有夏家六代人埋在这里。半路上,三三两两的是去山上祭祖的村人,神色或喜或悲,与相遇的熟悉人打着招呼。   他们一行人到半山腰时,祖坟前正站着四个人,为首的是夏家大房的老爷子,和夏家大房唯一的儿子夏承业和夏承业的两个儿子夏继忠、夏继义。   夏家大老爷子看到夏老爷子一行人,转过身,与夏老爷子道,“老二,你来啦。”   夏老爷子瞥了眼夏家大老爷子身后的墓碑,开口唤了声,“大哥。”   夏家大老爷子嗯了一声,“夏家子孙到齐了,把东西放好,祭祖开始吧。”   夏老爷子眼底掠过怨恨之色,侧头看了夏承平一眼,夏承平忙接过夏承安手中的提篮,上前将准备好的贡品摆放好,站回夏老爷子身后。   与往年一样的磕头跪拜后,夏家大老爷子说了一番会教导儿孙成才成器的话,就要起身,夏家老爷子开了口,语气半兴奋半挑衅,斜斜的看了夏家大老爷子一眼,“爹,娘,大哥的话我还要补充几点!我家老大出息了,他过了岁试,到了八月就是秀才了!爹,娘,咱们家终于出了一个秀才,你们开不开心?儿子给咱们老夏家养出一个秀才,以后他中举当官,咱们老夏家扬眉吐气,谁也不能说咱们老夏家是泥腿子了,爹娘……老大,来,给你们爷奶,夏家的祖宗们磕个头,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是,爹。”夏承平撩袍,双膝跪地,与夏家老爷子平跪在坟前,磕了一个头,将夏老爷子说过的话确认一遍,又道,“孙子一定考上举人,带咱们夏家走入官场,光耀夏家门楣!”   夏老爷子哈哈大笑,拍了拍夏承平的肩头,“好!好儿子!”   夏家大老爷子什么话也没说,由夏承业扶着起了身,“爹,咱们回去吧。”   “嗯。”   夏家大老爷子看了眼膨胀起来的夏老爷子父子,淡声道,“老二,我们就先回去了,没啥事儿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夏老爷子怔了怔,收敛起笑容,“还有件事要跟祖宗说,大哥在这一起听了吧。”夏老爷子抬眸扫了夏承和一眼,“老三,你过来。”   夏承和走过去,夏老爷子指了指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跪下。”   夏承和跪下。   “把你做的那些龌蹉事跟你爷奶说说。”   “爹!”夏承安与夏承祥齐齐出声,脸色都不好看。   夏承业脚下动了动,被夏家大老爷子以手摁住。   夏承和早料到了夏老爷子的态度,脸色并无太大变化,不过心底的失望酸涩却犹如大海的潮水,翻滚的厉害。   夏承和垂首磕了一个头,“爷,奶,列祖列宗,承和不孝,膝下依然没有儿子延续三房香火,因不愿牵连爹娘和几位兄弟姐妹,故从老宅分家出来,独自过活……”   夏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眸底阴冷,“爹,娘,是儿子没教好,让老三变成如今这么一个爹娘不认,亲姐都见死不救的人!儿子有罪,儿子愧对列祖列宗……”   “爹!”夏承祥皱眉,打断夏老爷子的话,噗通一声跪在夏承和身后,磕了一个头,道,“爷奶,你们千万别听我爹胡说,三哥是老宅里最孝顺的,除了没有替老夏家延续香火,做的比任何一个儿子都要好!即使分了家该给爹娘的孝敬也没少,大姐占了三哥家的房子卖了三哥铺子里的大厨,三哥也从没说让大姐吐出银子的话,二郎骗十一娘到赌坊,差点丢了性命,还害了元娘去温家当……”   “哎,我说老五,你这话是啥意思?合着我们都是坏人,就三哥一个是好人了!”夏承乐在一旁不乐意了。   夏承祥嗤笑一声,“老宅对三房做的那些事哪个能说出来,四哥你说一件给老祖宗们听一听,也让他们明白明白到底是谁做的事龌蹉!”   “你……”夏承乐噎住。   “老五!”夏老爷子阴沉着脸,看着夏承祥,“这里没你的事,站一边儿去。”   夏承祥不动,“儿子也想跟祖宗说几句掏心窝的话。”   “老五!”夏承平一副大哥的模样,“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老三撵接连两次撵大姐出门,罔顾孝悌,没有姐弟之情,爹不过说几句,你……”   “罔顾孝悌,没有姐弟之情……”夏承祥气不过夏承平睁眼说瞎话,“为了秀才之名,要把十一娘送去府衙做下人,要把二娘、三娘送去云州府给人当小   府给人当小妾,大房、二房、四房、爹娘都有参与,大哥,你来告诉我孝悌在哪?兄弟情义、血脉之缘又在哪儿?”   “老五!你瞎说些啥,还不给我闭嘴!”夏老爷子脸色铁青,一双眸子阴鸷的盯着夏承祥,余光却是狠狠看着夏承和,阻了夏承祥的话,就磕起头,“爹娘,列祖列宗,老五一直在镇上做工,不清楚家里的事,爹娘和列祖列宗们千万别把他的话当真!”   夏承平的脸色难看的吓人,心里埋怨夏老爷子不会看场合,祭祖多大的事儿,他什么时候为难老三不好偏挑这个时候,万一祖宗们把老五的话当了真,损了他的运气,到时候丢了到手的……   呸!   绝不可能丢!   夏承平嘭嘭磕了两个头,“祖宗们保佑我一次中举,到时我定大敲锣鼓让十里八村整个清水镇都知道咱们老夏家的祖坟冒了青烟,出了大官了!”   夏老爷子还想说什么,不期然听到大儿子的话,皱了皱眉,狠瞪了夏承祥与夏承和两眼,也磕了两个头,念叨起大儿子中举后的种种好处。   “老二,人在做天在看,祖宗们心里可是清楚的很,你心里……也要有个谱。”夏家大老爷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夏老爷子一眼,唤夏承业,“儿子,咱们回去。”   “嗳,爹,您慢着点儿。”夏承业应了一声,扶着夏家大老爷子往山下走,路过夏承和与夏承祥,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兄弟俩回之一笑。   夏继忠、夏继义互相看了一眼,跟上夏承业的脚步也走了。   诺大一片坟地,留下夏老爷子一家六个男丁。   夏老爷子被夏家大老爷子的一句话讥讽的手脚冰冷,气狠了,怒道,“我不用你操心,你儿子不成,孙子不行,哪点比得上我对老夏家的贡献大,我儿子是秀才老爷,我是老太爷,你算老几!装啥大哥的派头教训我,我呸!”   “爹!”夏承平一声惊呼。   二人身后的四兄弟满脸愕然,似第一次瞧见夏老爷子失控的模样。   夏老爷子有瞬间惊慌,片刻后,从地上站起来,朝着与另一侧回村的路走去,“走,回去。”   夏承平忙起身,跟上去。   “啧啧,爹这脾气真是爆……”夏承乐笑的很是诡异,朝二郎和五郎招了招手,“咱们也回去了。”   夏二郎撇了撇嘴,率先离去。夏承乐也不以为杵,拍了五郎一巴掌,“还不走,叫大猫把你给叼走。”   五郎还嘴,被夏承乐连打几巴掌,狠推了夏承乐一把,跑下山去,“我要告诉娘,爹打我!”   “嘿,这小子,想翻天了!你给老子站住,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夏承乐追下去。   夏承安扶了夏承和与夏承祥起身,问道,“老三,你还回老宅不?”   夏承和摇了摇头,“不了,我带着孩子去村里走一遍,老宅那里,等回镇上的时候我再过去说一声。”   “嗳,这样也好。”夏承安叹了一口气,想说让老三不要记恨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夏承和走了夏家大房下山的那条路,从那边下离李家近一些,夏承安与夏承祥走了夏老爷子那条路。   路上,夏承安说夏承祥,“你不该当着祖宗的面这么说爹……”   夏承祥没有反驳,却在到了山底时对夏承安道,“二哥,我只是替三哥三嫂觉得委屈,他们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有啥错?要被老宅这么多人挤兑,陷害,十一娘差点丢了命,元娘被众人在身后戳脊梁骨,二娘、三娘险些成为别人后宅的麻雀,三哥险些一命呜呼!”夏承祥越说眼圈越红,“爹娘不对,大哥大嫂不对,二嫂不对,四哥四嫂不对,大姐大姐夫不对,连小妹现在也帮着爹娘挤兑三哥三嫂!他们凭啥?不过是仗着三哥是他们的亲人!可……是亲人不应该互相帮助扶持吗?为啥可着劲儿的作践三哥三嫂!”   最后一句,夏承祥一脚踹起了地上一块石头,拳头大小的石头疾风而过撞到墙上,发出类似哭声的呜咽。   “二哥,三哥的心也是肉做的……”夏承祥看着那块石头嘲讽一笑,“即使是石头也有破碎的一天……”   “老五……”夏承安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夏承祥朝他一笑,“二哥先回去吧,我去寻寻三哥,大伯家我也要去一趟的。”   话落,抬脚往李家方向走去,夏承安顿了顿,深深叹了一声,转过身,往老宅走去。   夏承祥赶到李家时,夏承和与罗氏正说这话出来,看到夏承祥都是一愣,罗氏下意识朝老宅那看,夏承和拉了夏承祥低声道,“老五,你咋来了?快回去别给爹瞧见……”   “三哥,我跟你一起去给大伯拜年。”   “这……爹娘那……”夏承和有些犹豫。   夏承祥笑,“没事,我反正就在家呆两个晚上,明儿个就回镇上去了。”   言外之意是瞒着爹娘了。   夏承和还想说什么,夏承祥已笑着从怀里掏了几个红包出来,朝小十二扬了扬,“十二,给五叔拜个年,这红包就是你的了。”   小十二笑眯眯的扑过来抱住夏承祥的腿,顺着跪在他的鞋上,软糯的嗓音道,“五叔新年好,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哈哈……这小丫头是跟谁学的,还红包拿来!”夏承祥哈哈大笑,弯腰单手把小十二抱起来,挑眉看十   ,挑眉看十一娘等人,晃了晃另一只手中的红包,笑,“还有谁要红包的啊?过期不候哟……”   八娘嗷呜叫着扑过来,“五叔新年好,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夏承祥笑着给了八娘一个红包。   二娘、三娘随之上前,福身拜年,元娘笑着拉了十一娘在二娘、三娘身后,说着吉祥话,夏承祥一人发了一个红包,看到元娘时,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他好好的侄女被二郎那畜生给害的……   李家大叔笑,“老五,你也来了。”   夏承祥将小十二放到地上,朝李家大叔笑了笑,“李大哥,婶子可在屋里?”   “在呢。”   “三哥,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婶子拜个年。”夏承祥朝夏承和点了点头,转身走入李家。   夏承和与罗氏互视一眼,罗氏轻拍丈夫的手,“老五一片心意,他想去就让他去吧。”   李家大叔与李家大婶在旁边点头,“老宅也就这么两个明白人,二哥不敢说话,老五想去就让他去吧,总归夏家两房的关系还是要维系的。”   夏承和不再作声。   片刻,夏承祥出来,抱了小十二,一群人去了夏家大老爷子处。   夏家大奶奶给几个孩子都塞了大大的红包,还催促老五早点娶亲,眼看要二十的年龄了,可不能再拖了!   夏承祥笑着点头,耳际红了。   八娘发现,笑着与十一娘咬耳朵,被夏承祥恼羞的瞪了两眼,却在八娘与十一娘的笑声中连脸颊都红了。   “小叔,你有心上人了?是谁家姑娘?咋不让奶找媒人去说亲呐?”八娘凑过去,嘿嘿的笑。   夏承祥瞬间变了脸色,强扯了一抹笑,“大人的事,小孩子凑啥热闹。”   八娘嘟嘴,还要说话,被看出夏承祥不对劲儿的十一娘拉走,“八姐,咱们去看看瑶姐姐吧?”   李家大奶奶皱了眉道,“老五,咋回事?”   罗氏与夏承和对视一眼,夏承和开口道,“老五,是不是爹娘……”   夏承祥咧了咧嘴,“没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又跟李家大奶奶解释,“我师傅只有一个女儿,想……把我留在铁匠铺子里。”   “这哪成?这不是让你入赘吗?”李家奶奶摇头。   夏承祥露出一抹苦笑。   这事三年前就提过一次,当时娘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还说他要是敢入赘就不认他这个儿子,师傅看他为难也就没再提让他入赘的事。   可这两年,师傅的身体越发不好,李家妹子的年岁也越来越大,这亲事已是拖不下去了……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078 五叔的烦恼   可是,爹娘这样的脾气……   其实,他倒不在意是不是入赘,师傅曾说,他只想有一个孩子能帮他延续李家香火,其他的对他并无要求。   李家妹子性情柔顺,待人和善。不但人长的好看,性子也好,最重要的就是通情达理、处事公允,不像娘和四嫂一件事能牵出葫芦带出瓢,没事也能捅破一块儿天。   还有一点,他住在铁匠铺里近十年,早习惯了铁匠铺里轰隆的拉风箱和锤击的声音。   想到这,夏承祥摇头,在心中轻轻嗤笑自己,说白了,他只是不想搀和进老宅的这些糟心事中。   夏家大奶奶瞧出夏承祥神色不对,皱了皱眉,“老五,你跟大伯娘说实话,你是不是非那李家姑娘不娶?”   “大伯娘,我……”夏承祥不想说谎骗人,张了张嘴,蓦而笑道,“是。”   “你这孩子,咋这么想不开。”夏家大奶奶脸上露出几分焦急,“咱们夏家虽说是翻土地的穷苦人家,可也能活命,还没到让儿子入赘别人家的地步,你……”   夏家大奶奶唉了一声,抬头去看夏家大老爷子。   夏家大老爷子盘腿坐在炕上,眉间微微隆起,“老五,这事不好办,你爹娘那里怕是不会松口。”   他对自己那个弟弟太了解了,儿子是他的,哪怕是作践死,他也不会让儿子去入赘!更何况,九里亭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一个入赘的人,怕到时候只村里的吐沫星子就能把老五给淹死。   唉……   他爹娘何止不会松口,他已经能想象到即将到来的一场暴风雨了!   夏承祥笑了笑,将李家姑娘的为人说了一遍,夏承业的媳妇方氏笑着与罗氏道,“这姑娘倒是个心眼儿好的。”   罗氏点头。   “要是能嫁过来就更好了……”夏家大奶奶也笑。   夏承祥又将他师傅的要求说了,夏家大老爷子垂眸,思索了片刻,“真要是这样,这门亲事还是能结的。”   夏承祥眼睛一亮,眸中透出激动之色,“大伯,真的吗?”   “我觉得没啥,可不代表你爹娘……”夏家大老爷子的话还没说完,夏承祥脸上那点激动之色便尽数褪去,换上苦笑,是啊,大伯觉得能成,可不代表爹娘觉得能成!   他到底该怎么办?   李家妹子他是一定要娶的,难道要闹的像三哥那样分家才能行吗?   ……   从夏家大房出来,夏承祥的神色便有些不好,夏承和与罗氏都知道乔老太太与夏老爷子的脾气,老五这件事是准不成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劝他。   “老五……”   “三哥,我没事。”夏承祥笑,却只是皮肉动了动,眼底半分笑意都没有。   夏承和叹了一口气,“爹娘的性子……你好好的与他们说,总有回旋的余地……”话落,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李叔伸手在夏承祥肩上拍了拍。   八娘与十一娘挤眉弄眼,咬耳朵,“肯定是爷奶嫌贫爱富不想要五叔娶他喜欢的人!”   十一娘却想起她们在内室时不小心听到的几个词,“一个女儿……入赘……”   正常人家都排斥的入赘,以乔老太太与夏老爷子的性子,儿子想入赘?怕是连窗户都没有!   十一娘抬眸看向强装笑颜的夏承祥,有些不忍。偷拉了罗氏问,罗氏可惜的叹气,“说李家姑娘是个好的,可再好又能如何?哪家愿意让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去给别人家当上门女婿?更别说你爷奶了……”   十一娘笑,罗氏瞪女儿,“你还笑!”   十一娘趴到罗氏耳边嘀咕着,罗氏眉眼也盈满笑意,嗔瞪女儿,“你还敢编排长辈……”   长辈?   他们但凡有点长辈的不忍心肠,爹也不会被气的吐血,十一娘也不会枉丢了性命!   “娘,我有个办法,或许能让爷奶点头,不过小婶子肯定会受气……”   罗氏先是一喜,后犹豫,“啥法子,你先跟娘说一说……还是算了,等回头咱们跟你爹一起研究研究,能行再跟你五叔说。”   十一娘点头。   一行人又去了村长、里正家拜年,村里一些老一辈的长辈拜年,等走完,日已当午,夏承祥让夏承和一家去老宅用饭,被夏承和拒绝,李叔在旁边帮腔,“大年下的,免得让老太太和老爷子心里不痛快,三哥还是在我家吃饭吧。”   夏承祥想了想,无奈应下,“三哥走的时候捎带上我,家里的亲戚不用我走,也没我什么事儿了。”   夏承和与罗氏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去老宅时,夏老爷子的态度依然不咸不淡,乔老太太与夏红霞悄声说着话,喜笑颜开的,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好事儿,对夏承和与罗氏的辞别也只是摆了摆手,没说什么难听话。   一家人告辞出来,夏承祥已收拾好东西跟了出来。   依旧坐了李家的牛车,研夏赶着马车不远不近的在后面跟着,等出了九里亭,一家人下了牛车,上了马车。   夏承祥瞪大了眼,“三哥,这……”   夏承和下意识看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轻轻颔首,夏承和才笑道,“十一娘去京城时无意间得了一幅画,被人高价买去了。这马车和我们现在住的宅子就是用那银子买的……”   夏承祥恍然,又蹙眉,担心道   恍然,又蹙眉,担心道,“镇上的宅子那么贵……二娘、三娘订了亲,眼看就要准备嫁妆,三哥你怎么还买了个宅子……”   一副生怕两人没嫁妆的模样,二娘、三娘相视一眼,红着脸垂下头。   八娘嘻嘻笑,“五叔,你把二姐、三姐都说脸红了……”   二娘恼羞的瞪了八娘一眼,八娘搂着小十二笑的更欢。   夏承祥也放声大笑,“我们八娘也该开始物色好人家了……”   八娘哼一声,丝毫不以为杵,“我才不嫁人!我早想好了,不嫁人只招赘,我可是要给我爹我娘养老送终的!”   马车里瞬间一静,八娘毫无察觉,继续道,“到时候多生几个儿子,留一个跟我姓,传我爹的香火……”   罗氏一巴掌拍过去,“瞎说啥!我跟你爹好胳膊好腿的,哪个要你养老送终!”垂下的双眸却有些泛红。   八娘哎哟一声,捂着头,与罗氏道,“娘,你把我打笨了!”   “你啥时候聪明过?!”罗氏无奈摇头。   夏承祥神色复杂,夏承和目中有欣慰又有酸涩之意,两人齐齐叹了一口气,又同时互视一眼对方,苦笑。   到了镇上,马车直入洋槐胡同,等方老伯拿下高高的门槛,马车驶入院子时,夏承祥已有些不能接受。   “这、这……”   “老五,去后院坐吧,这客厅太大,耗炭。”夏承和拉着夏承祥去听荷轩,给夏承祥消化的时间。   想当初,他知道十一娘一幅画卖了十万两时,脑子半天都没转过劲儿,过了好几日还觉得在做梦。   夏承祥在听荷轩来回打转儿,后又不敢置信的盯着小花园落着点点红的腊梅问夏承和,“三、三哥,这是十一娘卖画的银子买的宅子?”   夏承和点头。   “这么大……”   他们清水镇虽比不上云州府富庶,但镇上的土地有限,盖起的宅子有数,价钱自然不会便宜,这么一座宅子得一千两吧?   “老五,外面冷,回屋去说话吧。”   夏承祥嗳了一声,跟在夏承和的身后回了听荷轩,刚落座,研夏端了茶盘进来,笑着在夏承祥身边的茶几上放了一杯茶,“五老爷,请喝茶。”   夏承祥又是一阵愕然。   八娘嘿嘿笑,凑到夏承祥身边,“五叔,我家十一娘能耐吧?这宅子和马车都是十一娘赚的银子买的!研夏和绘春也是十一娘从京城带回来的,偷偷告诉五叔,她们俩都是练家子的,可厉害了!”   骄傲得意的像她夸的那两人是她自己!   十一娘忍不住轻笑。   夏承祥看向站在十一娘身后的研夏与元娘身边的绘春,绘春面无表情,神色严肃;研夏圆脸含笑,轻轻福身,“不过是些防身功夫,八姑娘谬赞了。”   “什么牛赞,明明是很赞!”八娘握了握拳头,“五叔,我要跟研夏学武,你要不要学?”   “这孩子……没完没了了!”罗氏摇头。   夏承祥却陷在三房一夜暴富的漩涡里爬不出来了,直到夏承和沉着脸色问他,“老五,你觉得这法子可行不?”   “什么?”夏承祥回神,问夏承和。   夏承和便将十一娘与罗氏说过的法子重复了一遍。   夏承祥沉默。   “你回去与李家姑娘商量商量,如果她没意见,你这亲事……”夏承和的话还没有说完,夏承祥已出声道,“三哥,我不想让李家妹子看娘的脸色过活!”   十一娘在一旁轻笑,“五叔,李家的打铁铺是小婶子的陪嫁,有这么一座来钱的铺子在,奶不敢把小婶子怎么样的!”   夏承和与罗氏笑着点头。   夏承和出声道,“到时候你们成了亲,有了儿子,选一个给李家继香火就是。娘那边再有话说,也挡不住你是孩子的亲爹!”   罗氏附和。   夏承祥有几分意动,想了想,“那我回去与师傅和李家妹子商量一下……”   送夏承祥到大门口,夏承祥突然对夏承和道,“三哥,宅子的事……还是先瞒着爹娘吧,免得……再生事端。”   “十一娘也是这个意思。”夏承和笑,半无奈半欣慰,无奈的是爹娘知道了肯定会出幺蛾子,欣慰的是女儿做事比他还顾虑周全。   夏承祥也笑,“这丫头越发聪慧了。”   ……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一大早,罗氏就将去五棵树的东西收拾好,搬上了马车。   又喊起一家人吃了饭,早早动身出了城。   半路,遇见坐着牛车去五棵树的罗大姨一家,两个许久未见过面的表姐和虎头虎脑的小表弟。   罗氏忙让研夏停了马车,唤罗大姨上来。   赶牛车的忙道,“哎,这是咋说的,说好去五棵树十个铜板的,坐半道我可不给退钱!”   “不找你退钱!大姐,羽丫头,月丫头,外面冷,快上车来……”罗氏掀开车帘,笑着去抱罗大姨怀中的小表弟,“哎呀,我们虎头今年都能来走外婆家了,来,到二姨这里来。”   小表弟长了一双丹凤眼,笑的时候细细长长的,看不到眼睛。   他半点不认生,看着罗氏伸出的手就从罗大姨怀里站起来,扑过去,罗大姨吓的惊呼,一把将他扯回,照屁股打了一巴掌,“这臭小子,也不怕摔下车……”   …”   小表弟咯咯的笑,被罗大姨打着屁股还不忘伸手去够罗氏,八娘看的哈哈大笑,从罗氏腋下钻出马车,一手拉着一个表姐,“羽表姐,月表姐,坐牛车多冷啊,你们跟我们一起坐马车吧,里面又宽敞又暖和……”   姐妹俩互视一眼,看向罗大姨。   坐牛车的另外几人催促,“有马车不坐跟我们挤啥牛车?快着点,这还等着赶路呢!”   “大姐!”罗氏唤罗大姨。   罗大姨朝两个女儿点了点头,姐妹俩眼中都露出高兴的表情,顺着八娘的拉扯从牛车上下来,上了马车。   “羽表姐,月表姐……”十一娘笑着为二人掀起车帘,两人回十一娘甜甜一笑,“锦表妹。”   不是很漂亮的脸蛋,却都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和笑起来就露出的酒窝。   姐妹俩又分别与夏承和,元娘、二娘、三娘打招呼。   罗氏从罗大姨怀里接过虎头,递给车边的十一娘,虎头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十一娘看了半响,眼睛一眯,扑了进去,圆滚滚的身子比小十二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十二窝在二娘怀里,眨着眼睛瞧十一娘怀中的虎头,二娘就笑着对她道,“这是大姨家的虎头表弟,比你小两岁……”   罗氏扶了罗大姨上车,“大姐,兴哥儿和姐夫呢?”   “他们……”罗大姨往马车后看了一眼,笑,“喏,在后面呢。”   八娘扒着马车探出头去,看到不远处跟上来的两个身影,忙挥手,“大姨夫!兴表哥!”   等二人追上来,果然是罗大姨的丈夫赵守望与大儿子赵容兴,两人的头发均被雾气打湿,紧紧的贴在额头上,一身的棉袍也被湿气侵蚀,看上去潮潮的。   夏承和笑着请二人上车,赵守望谦让了一番与儿子坐在马车门帘处。   夏承和迁就二人,与十一娘换了坐,与赵守望坐在一起说着闲话。   “家里的生意可还好?”   赵守望摇头,“走街串巷的买卖,混口饭吃,谈不上好坏。”   夏承和一愣,“你们镇上的铺子……”   “给我二弟了。”赵守望朝夏承和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寻思着过了年出去跑商,从江淮那边倒货过来,虽然辛苦一些,但总比守在门口那三尺见方的地方强。”   赵家有两个儿子,赵守望是老大,家里还有一个小弟,名字叫赵守助。与赵容兴的年龄差不多大,前年刚成了亲。   赵家老爷子给儿子起这样的名字,就是希望两个儿子能守望相助,不成想竟亲自主持了兄弟俩的分家……   不用赵守望再多说什么,经历过那么多事的夏承和瞬间就明白过来,笑着顺赵守望的话继续道,“江淮许多东西是咱们这里没有的,捡着紧缺的倒卖几件确实是条路子。三妹夫正好在江淮那边做生意,到岳父岳母那里见到他,让他也帮大姐夫思忖思忖。”   “我也有这个意思,三妹夫在外面闯荡,经验丰富……”赵守望也笑,与夏承和说起他走访了整个清水镇得出的结果,最紧缺什么,次紧缺什么……   这边,罗氏与罗大姨悄声说话,“大姐,咋回事?你们今儿个咋坐牛车来的?还让姐夫跟兴哥儿走着……”   “唉,这事儿没法说……”罗大姨先叹了一口气,脸色也不好看起来,罗氏皱眉,“出啥事儿了?”   罗大姨知道拗不过妹妹,便把赵家二房怀了孩子可着劲儿作践婆婆的事说了,“公公心疼婆婆,说了二叔几句,二叔转回头说了二房,二房就上房揭瓦要落了孩子!婆婆心疼未出生的孙子,将公公数落了一通。唉……”   罗氏听的目瞪口呆,“这、这咋能……”   她只见过婆婆作践儿媳妇的,儿媳妇跟婆婆对着干……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   “谁说不是呢!我坐月子那会儿她刚上身三个月,娘送去的那些鸡蛋红糖全被她搜刮了去,还整日在院子里指桑骂槐说婆婆偏心;后来她一胎得男,坐月子时,我和婆婆两个人伺候她,也没拦住她跟她娘家人抱怨说我和婆婆虐待她,天可怜见的,她那种人,谁还能虐待得了!”话到最后,罗大姨已是面带怒容,气的不行。   能让性情温和的罗大姨气成这样,赵家这个二房媳妇也真是够作的!   罗氏与黄氏、江氏这样的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最是清楚家里有个这样的妯娌是怎样憋屈的事,不由心疼自家大姐。   “大姐……”   罗大姨缓了缓神,拍了拍罗氏的手,“大姐没事。只是可怜我婆婆,掏心掏肺的对人被这样糟践……她做完月子,婆婆就病了,大夫说心肝郁结,要好生静养,不能动气,婆婆待人亲厚,我们婆媳关系一向亲和,得这病也不过是二房进门后……公公一怒之下,给我们分了家。宅子归大房,铺子归二房,二老跟着我们住,二房搬去了铺子住……分开好,他们过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虽然没了铺子的进账,但家宅和宁,比什么都好!”   罗大姨长长的松一口气,轻轻笑出声。   罗氏跟着点头,“这家还是分的好!没有铺子就从小生意做起,慢慢来!”   “我跟你姐夫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表姐妹性格温和,像极了罗大姨,虽许久没见,但表姐妹几个还是很快就说到了一块儿,到五棵树罗   到五棵树罗家时,已经亲热的手挽手了。   罗三姨披着孔雀蓝的兔毛圈脖斗篷,怀中抱着大大的袖筒,站在门口蹦来蹦去,头上的珠钗发出汀汀叮叮的声响,看到马车停下时,还狐疑的皱了皱眉。   待看到马车掀开露出的熟悉脸庞时,顿时笑了,丢了袖筒给一旁的婆子,上去拽过在十一娘怀里钻来钻去的虎头,“虎头,虎头,给三姨亲一个!”   嘴嘟着凑过去在虎头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虎头愣头愣脑的也舔着脸糊了罗三姨一脸口水,罗三姨喜的哈哈大笑,抱在怀里不松手。   莫守谆无奈的摇头,迎赵守望与夏承和,“大姐夫,二姐夫。”   “三妹夫。”   三个男人相视而笑,前后走入院子。   罗家大舅妈许氏、二舅妈莫氏笑着接两个姑奶奶下马车,一人携了罗氏的手,一人携了罗大姨的,笑道,“娘刚催过第三遍,两位姑奶奶就到了,快里面去,外面冷。”   罗氏与罗大姨也笑,“大嫂,二弟妹。”   小表姐罗之湘兴冲冲的朝十一娘招手,“十一娘,这里这里!”   看到赵柔月和赵柔羽,更是兴奋,从莫氏与罗大姨中间钻过来,“月表姐,柔表姐,你们也来了!”   “湘表妹……”两人柔柔的笑。   罗之湘刚要说什么,一抬头又瞧见被十一娘扶着下马车的元娘,眼睛瞪的大大的,嗷呜一声扑过去,“玉表姐!”   十一娘一惊,眼明手快,拎住了罗之湘的后领衣裳,罗之湘伸手没抱住人,才发觉自己被拎腾空了,气呼呼的在半空蹬了几蹬,瞪十一娘,“你这丫头怎么不学好,会点功夫就欺负人!还不给我放手!”   八娘凑过来,转着圈儿的看罗之湘,“十一娘,这个好,你回头教我这个!”   罗之湘瞪大了眼看十一娘,十一娘呵呵干笑两声,这可真不能怪她,罗之湘跑那么快,大姐怎么经得起她这样的热情。   十一娘松开手,拉着元娘躲到了二舅妈身后,罗之湘跺脚叉腰,“你耍赖皮,拿我娘当挡箭牌!”   莫氏瞪过去,“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还不带着你表姐表妹进屋里烤烤火。”   罗之湘愤愤的瞪了十一娘一眼,“你丫,给我等着。”   ------题外话------   更新到,感谢送票的美人儿,么么哒~   ☆、079 心疼   元娘朝十一娘摇了摇头,对罗之湘歉意道,“湘表妹别生气,都是我身子骨不争气,十一娘是担心我才……”   罗之湘忙摆手,“我没生玉表姐的气,我是生的是十一娘的……哎呀!”   十一娘在元娘身后挑眉,罗之湘就要扑过去,再次被人拎起后领,是莫氏,罗之湘涨红了脸,扭动挣扎,“娘!”   莫氏却没搭理她,将她拎到一边,笑着与元娘道,“元娘,别搭理这丫头,平日被你几个表哥表弟宠上天了。快去屋里暖和暖和……”   元娘笑着福身,“大舅母,二舅母。”   方氏与莫氏笑着扶她起来,莫氏握着她白皙柔嫩的双手,与罗氏笑,“瞧我们家元娘可真是水灵,也不知道谁家……”   方氏轻咳一声,莫氏的话戛然而止,片刻,笑道,“也不知道二姑奶奶是怎么养出这样水灵秀气的元娘,你瞧瞧我们家这泥猴子,跟个臭小子一样上房揭瓦,我这头疼的……”   方氏在一旁附和,看着元娘心里是说不出的喜欢,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她连生四个儿子,却没有生下一个女儿,心里遗憾的很……因此,对罗氏能有这么多女儿,那是真心的羡慕。   元娘这孩子性情温和,外柔内刚,又是个好相与的,她那会儿是动过亲上加亲的念头的,唉,只可惜……   要是自己早一点提出来,说不定这么好的元娘这会儿就要叫自己一声婆婆了……   这孩子受了这么大的罪,还能这样和和气气的不抱怨,真是看的她都有些心疼。   “娘!”罗之湘不愿意了,在一旁气急败坏的跺脚,“我啥时候上房揭瓦了,你咋能胡乱冤枉我?!”   “大舅母,二舅母,我们先去给外公外婆磕头。”十一娘眼底满是笑意,伸手挽住元娘的胳膊。   方氏笑,“快去吧,你外婆知道今儿个元娘也来,肯定也高兴。”   “我也去!”八娘举手,一手牵着圆滚滚的小十二,往元娘与十一娘身边凑。   二娘、三娘与赵家的月表姐、羽表姐见过礼后含笑在一旁低声说着话,见元娘与十一娘进了院子,与方氏、莫氏等人打了招呼,跟着走了进去。   看着一众儿女离去,几个大人莫名松了一口气,面面相视,继而发笑。   罗大姨拉着罗氏低声说话,“元娘的亲事,你准备怎么办?”   罗氏摇头,“那孩子现在主意大的很,不许我们给她说亲。”   “那哪成?”罗大姨蹙眉,面露担心着急,将罗氏一阵数落,“你们现在还在,她不至于无家可归,等二娘、三娘她们都出嫁了,你们夫妻百年,夏家那些人还不得把元娘给吃了!你这是怎么当娘的?!”   方氏与莫氏对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两人谁也没有出声。   罗三姨听到罗大姨的话,不以为意,“大姐,你着什么急,元娘这么好,即使跟过人,想找什么样的咱还照什么样儿的!温家人不识宝,总有人认的宝!”   罗大姨就瞪了罗三姨一眼,罗三姨咧了咧嘴,低头与滴溜溜转眼珠的虎头口水糊口水。   如意在一旁拦,“太太,你今日上了粉,可不敢这么一直让表少爷亲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他把我的脸都洗了,肯定吃了不少!”罗三姨惊呼一声,将还要扑到她脸上涂口水的虎头拉离自己,“大姐……”   罗大姨听见,朝罗三姨摆手,“小孩子家家的哪那么娇贵,没事儿!”   如意接了孩子,笑着与罗三姨道,“一会儿奴婢寻点绿豆,熬了水,喂表少爷喝一些。”   “嗯,好好好,你快去弄。”罗三姨生怕虎头真吃铅粉吃出好歹,催促如意。   如意抱着孩子半福了身,与身边一个婆子进了院子。   “大姐、二姐,咱们屋里去说话吧,外面太冷了。”罗三姨上前,一手挽了一个,往院子里走。   罗大姨与罗氏道,“这事你上点心,被把孩子的一辈子都给耽搁了。竹娘,三妹夫在外行商,见的人多,你回去让他帮忙寻……”   “大姐,这事我还是回家与元娘商量之后再说吧!”罗氏蓦然出声打断了罗大姨,“这孩子受了那么大的罪,我……我实在不忍心勉强她。”   她看的出来,女儿心里装着温家少爷,可那样的世家少爷,哪是他们这些寒门高攀的起的?   即使温家少爷对女儿有意,可是,门不当户不对,女儿进了温家依然是侍妾的命,生的孩子会被人作践,女儿也会被人当奴才使,与其这样,真不如听了大姐的话,与元娘重新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罗氏心下思定,决定等回家就与元娘好好说说,让她断了温家的心!   三姐妹都没注意到,这话被寻罗三姨的菱姐儿听到,转头学给了屋里的元娘。元娘有些惊慌,告诉了十一娘,十一娘先安抚了元娘,吃过午饭寻了个空,找了三姨夫莫守谆说话。   听了十一娘的转述,莫守谆微微蹙眉,略做沉思,道,“等十五元宵过后,我们就启程,你爹娘那边就说带你大姐出去散散心吧。”   十一娘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娘和大姨虽是一片好心,但对此刻的大姐来说,任何不确定的因素都会对大姐造成心里压力,大姐怀着孩子,最受不得惊吓和压力,早点去江淮早点稳定下心好好养   淮早点稳定下心好好养胎。   “好,大姐这边我去说。”   十一娘得了确信,正松了一口气,想回正房与大姐说这事时,莫守谆突然出声道,“十一娘,我手下得了一个不确定的消息,似有一股势力在云州府寻你,听口音是从京城来的,你可有印象?”   十一娘一怔,摇了摇头,“若说在京城得罪过的人……怕只有乌月姐妹看我不顺眼,其他的……”   十一娘在心里将京城之行在脑中还原,莫家……裴家!“裴家少爷裴嗣宁不喜欢我过于接近莫家三小姐,杨家小姐喜欢裴家少爷,估计也不会喜欢与莫家三小姐亲近的我……”   出现在莫家胡同救她的红衣男子,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联想到后来在闲云阁见过这男子,据说是……   “一品香的老板!”   “顾子洲!”莫守谆出声。   十一娘点头,“他第一次出现时看我的目光就有些奇怪,我在闲云阁期间是易了容的,他好像一眼就认出了我!但是我跟他除了一品香的厨艺大赛并无其他交结,应该不会是他的人马……”   “顾子洲是落星湖千金台顾傲天的养子!”莫守谆意有所指的看十一娘。   额……   十一娘蓦然想起自己在千金台赢了十万两银子的事,一时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三姨夫都知道了。”   “行了,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已经安排人引着他们往云州府外查去了,一时半会儿查不到清水镇来。”莫守谆好笑的看十一娘尴尬的模样,“去吧,去安一安你大姐的心。”   “嗯。”十一娘朝莫守谆笑了笑,转身回了正房。   将与莫守谆谈话的内容与元娘说了,元娘才稍定心神,“娘要是不让我去怎么办?”   “娘一定会让你去的。”十一娘安抚的轻拍她的手。   “会吗?”   “会。”   娘总觉得愧对了大姐,若她开口说大姐心情不好想跟去江淮散心,娘指定不会有意见。   见十一娘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元娘最后一点不安被抚平,露出温温的笑,一手抚上自己的腹部,对十一娘轻声道,“十一娘,谢谢你。”   十一娘笑,她的傻大姐,若不是为了救她,又何苦要颠沛流离受苦遭罪……   罗之湘掀帘进来,照着十一娘的脖子就掐了过来,还高声喊道,“十一娘,看招!”   元娘受惊,起身去避,不料脚下没踩稳,一个踉跄重重的撞了大炕一下往地上栽去。   “啊……”   “大姐!”十一娘大惊失色,一手拨开罗之湘,身子滑下,垫在了元娘身下,撑住元娘的双肩,元娘一张脸吓的蜡白,被十一娘扶住时,双手还紧紧的抱着肚子。   “十一娘……”   “大姐,没事了,你慢慢站起来。”十一娘撑着元娘慢慢站起身,自己才从地上爬起来。   罗之湘从炕上跳下来,紧张的看元娘,“玉表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元娘朝罗之湘笑笑,一脸心有余悸,“我没事。”   “十一娘,你……”罗之湘又去看十一娘,十一娘扑了扑衣裳上的土,没好气的瞪了罗之湘一眼,罗之湘一脸谄媚的凑过来,帮十一娘拍身上的尘土,“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可不能生我的气……”   直围着十一娘绕了N圈,逼的十一娘露出几颗牙齿才罢休,“这就算你原谅我了!对了,玉表姐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十一娘心中咯噔一声,给元娘一个稍安勿操的眼神,淡淡道,“你眼睛可真毒,我大姐的胃不能受寒,昨儿个回九里亭喝了冷风,所以今儿个有些不舒服。”   罗之湘哦了一声,恍然道,“难怪玉表姐刚才一直抱着肚子!我去给玉表姐端碗红糖水来暖暖肚子。”   说罢,跑出房间。   元娘长松一口气,朝十一娘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淡极的笑。十一娘不忍她担心,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离开五棵树时,天已有些昏暗,要赶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回到清水镇,研夏手下的马鞭落在马身上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说好先送罗大姨一家回去,到城门口时,罗大姨说什么也不坐了,说他们几个走着回去也是快的很,撵夏承和与罗氏带着孩子赶紧回家去。   罗氏拗不过罗大姨,只好顺了他们,姐妹俩约好明儿个去罗大姨家,才赶着马车回了洋槐胡同。   到洋槐胡同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方老汉听到马蹄声,出来开门掀门槛,笑道,“老爷太太快瞧瞧,是谁回来了!”   “方伯,跟您说了多少遍了,咱们还是按以前的称呼,您……”夏承和出声劝方老汉,方老汉不说话的笑。   夏承和很是无奈。   研夏赶马车回马棚,方老汉领着一家人往后院走,快到后院门口时,后院门突然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一颗头颅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左右张望,方老汉一见此人,先是一怔,随即怒起,“畜生,你不是在屋里睡觉吗?你怎么去的后院?你去干什么……”   原来,此人正是方书生。   方书生见被发现,索性也不掖着藏着了,抱着怀中的东西闷头往外冲,方老汉扑过去,“你怀里藏的什么东西,你给我……”   “滚开,老不死的!”方书生一把推开方老汉,还要往   汉,还要往外冲,身子突然一僵,动弹不得。只余一双眼睛带着惊恐看着眼前的十一娘,“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十一娘朝跟过来的研夏看了一眼,研夏会意,将方书生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是放在堂屋内室炕上的两个玉牌和几个头花簪子并她们打叶子牌时用做筹码的一些铜钱和碎银。   方老汉二话不说,扑过去就打,“你个畜生,混账,夏家待咱们一家不薄,你居然偷!我今儿个就打死你,一了百了……”   他劈手打了方书生一记耳光,方书生的脸被打的歪向一边,片刻,几根手指印在脸上浮现,可见方老汉用力之大。   夏承和忙上前拦,“方伯方伯,有话好好说……”   方书生红着眼瞪方老汉,“老不死的,你坏我好事,我饶不了你……”   “研夏,把他带下去关进柴房,三日不许给吃喝。”十一娘冷冷的看了走火入魔的方书生一眼,对研夏道。   研夏点头,拽着方书生的领口将人拖走,方书生骂骂咧咧,“老不死的,你坏我好事……”   方老汉捂脸摇头,“我养儿不孝,养儿作孽,不如不要啊!”   夏承和这边劝着方老汉回了屋,方老汉抹了眼泪,扯了僵硬的笑,与夏承和道,“范师傅与小冉他们回来了,这会儿正在东跨院说话,老爷快去看看。”   “范师傅回来了?”夏承和一喜,“可方伯你……”   方老汉点头,“老爷不用担心,我一把老骨头,没看着小女有个好归宿,是不会让自己倒下的。”   夏承和想起自己的几个闺女,颇有同命相连的感觉,与方老汉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才回了后院。   绘春张罗了热水,范师傅与小冉、小起都洗漱过换了新衣裳。   见到夏承和与罗氏,跪下磕了一个头。夫妻俩忙把三人扶起来。   范师傅明显比年前瘦了许多,一双眼窝也有些深陷,两鬓的发丝略发黄,似乎再一夜就要变白。一身的精气神儿也被消磨下去不少,脸上虽挂着笑,眸底却没有笑意。   夏承和心头酸涩,将心比心,很是难受,“范师傅,我们夫妻对不起你,对不起周家妹子,对不起灵儿,是我们让你们一家骨肉分离,我们对不起你们……”   说着,就要下跪给范师傅磕头,范师傅一把扶住他,“东家,使不得!”   声音嘶哑含糊不清,略带了锅灰呛喉的声音,十一娘眉头微蹙,看绘春,绘春悄步走过来,压低声音道,“范师傅呆在厨房时间太久,嗓子被烟熏坏了。”   十一娘的眼峰蓦然一冷,“可查出买家是谁?”   绘春摇头,“送人过来的人并没有告知买家是谁。”   “去找三姨夫问清楚,他若不愿说,就告诉他,他不说我就自己去江淮查!若是不小心坏了他的事,我可不管。”十一娘冷声道。   绘春略一迟疑,点头应是,随即转身出去。   “东家,这事怪不得您,您不必如此……”范师傅轻咳着将话说完,扯了扯嘴角。   夏承和抓着范师傅的胳膊,愕然急问,“范师傅,你的嗓子咋了?”   “不碍事……”范师傅笑,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转头对十一娘跪了下去,“多谢十一姑娘救我们出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范师傅!”十一娘伸手扶住范师傅,不让他跪下去,说起来,是她说服范师傅来她家当大厨,签了卖身契,若没有卖身契,夏红霞就钻不了这个空子,范师傅一家也不会遭此大难,害的周氏断了腿,灵儿背负一生阴影!   “是我的错,害了……”十一娘的话没有说完,便被范师傅拦住,“这事谁也不愿,是上天注定的,十一姑娘切莫再自责。”   嘶哑的声音如敲响了破锣,难听的紧,一屋子人却没一个皱眉,范师傅笑着后退一步,还是给十一娘磕了一个头。   十一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小冉小起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在夏家小店时的那股稚气已完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沉稳的眼睛,一身干练的气息。   “十一姑娘!”两人磕头,眸底满是激动之色。   十一娘亲手将二人扶起,“赶了一路,累了吧?前院给你们留了空房,快去歇歇,有话咱们回头再说。”   两人又磕了一个头,离去。   范师傅也告辞,回了东跨院。   灵儿见范师傅回来,眼睛亮晶晶的迎上来,“爹。”   范师傅弯腰想把女儿抱起来,胳膊却是一软,没能抱起女儿,他歉意的看了眼女儿,想笑,灵儿却抱着他的胳膊哭了起来,“爹,你的胳膊怎么了?”   “爹没事,爹没事,灵儿不哭。”范师傅想安慰女儿,却让灵儿哭的更大声。范师傅心里一阵难受,蹲下身将女儿抱入怀中,红了眼。   屋内,周氏听着女儿的哭声,鼻间酸涩,眼眶也湿润起来。   没多久,父女俩手牵手走进来,周氏眨去眼中的雾气,笑着问范师傅,“见过东家了?”   范师傅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周氏将灵儿支出去,“相公,你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吧?咱们这事怪不到东家身上,你……”   “没有,你放心。”范师傅伸手扶着妻子坐起身,“我拎的清楚,怎么会乱发脾气。”   范师傅的目光落在周氏不能动弹的双   能动弹的双腿上,想到妻子遭的罪,七尺的汉子眼圈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伸出的手抖了几抖,也没敢去碰妻子的双腿,“珺娘……”   “相公,我没事。”周氏笑着安抚他,“大夫说好好休息,还是能重新站起来的。”   范师傅身子一矮,蹲在炕边,小心翼翼的摸着妻子的伤腿,“珺娘,咱们回老家吧。我去求十一姑娘,她肯定会放我们走的……”   周氏看他,“你嘴上没怪,心里却还在怪他们。”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心疼你们娘俩跟着受罪!   多年的夫妻,周氏哪里不懂他,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颊边,“夏家救了我和灵儿两条命,收留我们给我们安身之地,这一次,又救了我们一家三口,让我们能团圆相聚。相公,我们要感恩才是。”   范师傅红着眼,点头,“我听你的,听你的……”   周氏就笑,眸光温润。   ……   十一娘与夏承和、罗氏商量,将范师傅的卖身契还给他,如果范师傅愿意留下就以合伙人的名义,他们家出银子开铺子,范师傅以厨艺入股,两家五五分账。   夏承和与罗氏没有异议,罗氏道,“成,生意上的事你做主就成,我和你爹都没意见。”   “好,那等过几日,我与范师傅说一下。”   “嗯,范师傅受了这么大的罪,还是先缓一下的好。”罗氏看了夏承和一眼,夏承和轻轻点头,罗氏才道,“十一娘,小冉和小起他们的卖身契……能不能也还给他们,我和你爹……”   知道爹娘一直为被夏红霞偷走卖身契卖了范师傅一家与小冉小起耿耿于怀,十一娘笑了笑,点头,“嗯,这事我来办。”   夫妻俩对视一眼,一脸欣慰的模样,罗氏起身,“我去做饭,明儿个要去你大姨家,咱们早些过去,可以多呆一会儿。”   清水镇规矩多,走娘家也罢去亲姐妹家也罢,都是不许留宿的,罗氏第一次能自己做主去罗大姨家,心里的激动无法用言语形容。   夏承和笑呵呵的看罗氏出去,十一娘要帮忙,被罗氏撵去喊薛烨来吃饭。   薛烨在听荷轩呆了两个晚上,大年初一吃过晚饭就回了自己的小院。   ------题外话------   更新到,小主们午安~   ☆、080 傻小子   到薛烨的小院子时,他正在书房写大字。   长袍被他甩在一旁的椅子上,身上只着了束袖的劲装,很是利落的样子。   薛烨低着头,神色专注,眉眼冷凝,长长的墨发如一匹黑缎,垂瀑而下,微薄的红唇抿出清冷的风情。   他的笔下正正写着几个大字,从第一张开始,依次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七个大字,笔力苍劲,力透纸背!   十一娘盯着那字却微微拢起了眉,上前几步欲看个仔细,脚下却不小心碰到桌腿旁的炭盆,正伏案握笔写字的少年蓦然抬起头,正值变声器的嗓音沙哑却带着股压抑到骨子里的阴寒之气,“什么人?”   十一娘第一次见这样的薛烨!   整个人如即将出鞘的宝剑,寒芒绽放,阴森冷冽,深黯的眸底充满了杀气,精雕细刻的五官如一块千年冰玉,精美绝伦却没有温度。   看到十一娘的时候,薛烨半响没回神。   “小烨……”   十一娘轻声唤,薛烨眼中的杀气慢慢被茫然无措淹没,一身紧绷的杀伐之气渐渐收拢,削薄的唇张开出声,“十、十一娘……”   沙哑的声音带着犹豫、试探和不安。   不知为何,十一娘的心底有一处轻轻刺疼,仿佛看到了冬夜里她一个人缩在满是死人的笼子里,有脚步声传来,铿铿锵锵,如踩在她的心窝处。逆光处,那人站在自己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精疲力尽,想张口说话,那人却对她说,“你通过了。”   她茫然无措的看着一群人簇拥进来,将她送死人堆里抬出来,走过那人,她抿了抿唇,鼓出勇气问那人,“我、是不是不用死了?”   此刻的薛烨像极了那时的自己。   “十一娘,真的是你!”耳边的男声很是惊讶,却又分明带着说不出的狂喜,“你怎么来了?”   十一娘回神,看着已恢复如常的少年,笑道,“我来喊你过去吃饭。怎么,在写字?”   少年笑意盈盈,黑白分明的双眸如黑曜石一样晶亮,适才冷凌的五官被冬日暖阳融化,温润耀眼,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这样好的颜色,怎么会喜欢上自己呢?   想到除夕夜少年醉酒后的吐露,十一娘在心底轻轻叹气,她……有那么好?能让他这样欢喜?   薛烨没有察觉十一娘的异状,笑着点头,“陆先生说我的字笔力有余却缺乏刚断之气,让我勤加练习,不可荒废。”   十一娘走过去,葱白指尖点上他笔下还有几笔没写好的一个谋字,从笔架上取下另一只毛笔,挥毫蘸墨,抬眸朝薛烨看去,一脸肃色,“写字如练剑,讲究变幻灵动、缩放有效,笔下字随心而动,可随意布势亦可一笔而下,字的形态千变万化,有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之态,亦有蛟龙飞天流转腾挪之态,最高境界莫若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陆先生的话只点了其一,你可知你的字还缺乏什么?”   薛烨正了脸色,“形随意动,飘逸灵动……”   “差矣。”十一娘笑,垂眸,落笔与纸上,皓腕雪凝,玉白手指,明明看似纤弱无力落笔却若行云流水,圆润阔达,所出之字比之薛烨,掩了锋芒多了含蓄,藏了锐利多了圆润平和。   薛烨几乎在十一娘提笔的刹那就明白了她想告诉自己的是什么。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所谓观字如人,一个人的性格、缺点、优点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能从他的字体里显示出来,他的他的字如陆先生所言笔力苍劲却缺乏阳刚果断之气,特意给了他前人的字帖临摹,他多日研摹,写出来的字依然笔力有余却多了太过锐利的锋芒!   这种锋芒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薛烨低头,看着十一娘落下的几笔怔神,心中却翻起滔天骇浪。   十一娘放下笔缓缓出声,“你如今羽翼未丰,不管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心里有什么打算有什么计划,哪怕再恼再怨再怒再恨,都要……隐于心底,不能被外人看出端倪,否则,你所想的一切都将因此遭祸!”   十一娘的声音很轻,却若一记重鼓砸入薛烨心中,他霍然抬头,看向十一娘,“十一娘……”   十一娘看着他,眸眼轻弯,浅浅而笑,“小烨,你素日做的就很好,切忌不可在字体上被人看出破绽,坏了你的事。”   薛烨看着她,目光看进她的眼睛里,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蓦然绽放星子一般的光芒,重重的,点头。   那样耀眼夺目,俊颜如玉。   十一娘轻声笑,伸手盖住少年恋慕的黑亮双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娇憨,“字要平和,不燥不润,无乖无戾,乖,再写几个来看看。”   闻声知人,薛烨何时见过这样的十一娘,只觉自己的心跳都不是自己的了,鼓鼓燥燥的,想也没想便连连点头应声。   安静的心口,竟有调戏得逞的得意。   十一娘的笑声更大,松开了手,站到一边,指着桌上一沓宣纸,“喏。”   薛烨笑着,拿镇纸压了宣纸,提笔蘸墨,落与纸上。   “清和心明,共天一月。”   八个字,字体饱满,笔力有力,字虽写着和,却不是平和的和,而是把满腹的心思都写在了字上,蕴于笔画之中。   十一娘笑,薛烨也笑。   十一娘   笑。   十一娘执了薛烨的手腕一笔一划教他平和,薛烨的眸子一半落在字上,一半……落在十一娘握着自己手的柔荑上。   十一娘伸出另一只手敲他的头,“傻小子,发什么愣,奈这样写,收笔时要记得……”   等二人从字体的纠结中醒过神时,已是小半个时辰后。   薛烨泡了茶给十一娘,“暖暖手。”   十一娘在现代就是一副冷冰冰的体质,到了这里依然没有半分改善,夏日还好,一到冬日,手脚就没有暖和的时候。   接过差,十一娘低头喝了一口,氤氲的水汽下,很是舒服的叹了一口气,薛烨眸底的笑就越发耀眼。   十一娘突然道,“大姐的事不能再拖下去,我与三姨夫商量了过完十五元宵就带着大姐去江淮,你……要不要一起跟去?”   说完,微微蹙起了眉,薛烨身份复杂,处在这样一个时间段,轻易离开清水镇也不知道好不好。   薛烨微怔,思虑不过一瞬,便点了头,“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夙重耀在江淮坐镇,说不定就会碰上,你……”十一娘突然有些后悔开口喊他一起去。   薛烨却淡淡一笑,“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先探探路没有什么不好。更何况,我心无惧,该怕的人是他!”   这时候你倒比我还看的开了,臭小子。   十一娘看了他一眼,“你若抱着这样的心思接近他,不如不去。”   薛烨忙正了神色。   十一娘冷厉道,“夙家虽不及你父亲在世时荣盖朝野,但经营京中关系十余年,亦不可小觑!再一,夙重耀立足江淮,暗下势力不计其数,手中握着江淮近一半的经济命脉!一着不慎的后果是什么,你该知道!”   “是我错了。”薛烨敛了脸上笑意,一脸肃然,“我一定会小心行事,绝不会让夙重耀察觉出异状。”   十一娘在心里轻叹一声,是她对他要求过高了,说白了,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十一娘起身,“你既然想去,就先把东西收拾准备好,陆先生那边记得知会一声,元大人和孟元浪那边也告诉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嗯,我会的。”薛烨点头,跟着起身,顺手拿了自己椅子上的长袍穿在身上,系腰带时发现十一娘紧盯着他看,蓦然转身。   十一娘在身后大笑出声,薛烨红了脸。   出门时,薛烨拿了件银灰鼠皮做的兜帽斗篷,边上滚了狐狸毛,披在了十一娘肩头,系好,拢了拢兜帽,圈住她的脖颈。   十一娘眯了眼蹭了蹭火红的狐狸毛,薛烨眯了眼笑,看着眼前的可人儿,眸底有抹火焰跳了两跳。   路上,薛烨突然想起什么,蹙眉问十一娘,“老宅那边怎么办?”   “我把绘春、研夏先留在家里,老宅不动幺蛾子就等我们回来再说,他们要是动心思就让绘春和研夏按原计划行事。”   薛烨想了想,不再出声。   翌日,罗氏一大早就起了床,兴冲冲的收拾东西,一边还不忘挨个叫闺女们起床穿衣吃饭去罗大姨家。   夏家三房住的洋槐胡同在城东,罗大姨家住的歪脖子树胡同在西北角,步行要一个时辰,坐马车却不过两刻钟的路。   到罗大姨家时,院子里正吵嚷什么,一个女人的声音尖细而刻薄,“相公,你看看,你看看,不过是让大哥和嫂子帮忙招待一下我娘家兄弟,他们就这样排揎我,以后这妯娌还怎么处?”   “弟妹,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今天我娘家妹妹也要来,不方便招待你娘家兄弟!”另一道声音明显是来自罗大姨的,“你回自己家招待也是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女人反驳,“这里是赵家祖宅,在这里招待娘家人跟在我们那一转身就碰到头的小宅子招待娘家人能一样吗?相公,我就说我在这个家里不受待见……”   叫到相公时,声音里明显多了哭腔,干哭。   马车里的罗氏与夏承和面面相觑,姐妹几个大眼瞪小眼,八娘鼓着大眼睛,一脸跃跃欲试,“这哪来的泼妇敢欺负我大姨,看我不揍……”   十一娘一把拉下八娘,“八姐,你安生点儿。”   八娘扭了几扭,没能挣脱十一娘的钳制,不服气的瞪着十一娘。   好半响,罗氏道,“我们……还是等会儿再进去吧。”   夏承和点头。   院子里   “大嫂,你怎么能这样?这宅子是爹娘的,还没传给你和大哥呢,你就想拦着我们夫妻不让进门,你这是想独霸我们赵家吗?”一个男人低低的怒吼声响起。   “老二,你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赵守望声音严厉,“客厅就这么大,你们要在这里待客,你大嫂的娘家人来了去哪里?”   “年年也没见来,偏今年赶这个时日来,我看他们是故意找茬来的!”赵守助撇嘴,“我不管,反正我今儿个一定要在祖宅招待我媳妇儿的娘家人,让大嫂的娘家人明天再来……”   “你……”赵守望气的瞪眼,话没说完,被一声爆喝拦住,“混账!”   “爹。”赵守望回头,与罗大姨齐唤一声。   赵守助缩了缩脖子,被他媳妇瞪了一眼,忙硬起脖子,叫了一声,“爹。”   赵老爷子冷冷的瞪了二儿子的媳妇一眼,女人躲闪着视线避到赵守   线避到赵守助身后,拧了他一把,赵守助立刻男人气概的护住女人,对赵老爷子道,“爹,这事是我提起的,跟我媳妇无关,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   赵老爷子冷哼一声,“老二,当初分家时说的好好的,祖宅归你大哥,铺面归你们二房,你今儿个来是想闹什么?”   “爹,我没想跟大哥争祖宅,我就是想在祖宅招待一下我媳妇的娘家人……”赵守助解释。   赵老爷子大手一挥,懒得听他废话,“你有没有动心思争,你心里清楚。我说的清楚,祖宅归你大哥,就是你大哥家的!铺面归你,就是你的!你今日要想在祖宅招待你媳妇的娘家人……行!把铺面的钥匙交出来,你们来住祖宅养我和你娘,铺面给你大哥,让他们一家人搬出去!”   赵守助傻眼,下意识去看身后的女人。   女人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他这样看自己,不是把自己推到了老爷子面前吗?   赵老爷子的目光冷冷看着夫妻俩,“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给我滚出去!李氏,再让我知道你挑拨他们兄弟关系,你就给我滚回李家去!”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媳妇,她哪有……”赵守助还要说什么,被李氏一把扯住,低声道,“相公,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那哪成,你娘家兄弟一会儿就要来了……”赵守助摇头,被李氏瞪了一眼,忙改口,“好好,你说走咱们就走。”   说着,还抬头跟赵老爷子和赵守望笑,“那我们就回去了,你和大哥别生气了,我们不在祖宅招待我媳妇娘家人了。”   赵老爷子闭了闭眼,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赵守助似奇怪赵老爷子对自己怎么还这样,张口还想说什么,李氏已转身朝院子外走去,他只好边回头边跟着跑了出去,“丽娘,你等等我。”   十一娘朝研夏使了个眼色,研夏聪明的将马车往里赶了赶。   李氏出门,沉着脸在门口吐了口唾沫,一把拧上赵守助的耳朵,“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句话都不会说,害我被你爹跟你大哥大嫂作践!你说,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废物!”   “疼,疼……丽娘,你轻点儿。”赵守助嗷嗷叫。   李氏啐了一口,松开手,转身走了。   赵守助捂着耳朵,跟了上去,“丽娘……”   一家人又在车里坐了片刻,才使研夏将马车重新赶回赵家门前,研夏先下车放了梯凳,前去敲了门。   不一会儿,院子里响起阵阵脚步声,赵容兴打开了院门,看到下车的夏承和,高兴的冲里面说了句,“爹、娘,真是二姨、二姨夫。”   赵容兴身后几步远处,正立着赵守望与罗大姨。   两家人道了几句话,赵容兴抽了门槛,将大门打开,让马车驶进来。   一家人见了赵家二老,在客厅说了几句话,罗大姨喊了两个女儿陪着说话,自己去厨房准备饭菜,罗氏挽了衣袖帮忙。   姐妹俩在厨房里一边忙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分了家真好,我们姐妹也有时间走动了。”罗大姨笑。   罗氏也笑,“可不是,从分了家,我这是第一次来大姐家呢。”   “以后就好了,咱们都好了。”   罗氏想到赵家二房的模样,欲言又止,罗大姨就笑她,“跟大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瞧你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说吧!”   罗氏想了想,将在门口听到二房闹事的事说了,罗大姨脸上的笑瞬间变成苦笑,“说实话,我都习惯了。二叔是我看着长大的,因为是老幺,公公婆婆很是喜爱,什么都不舍得他动手,什么事都替他张罗好……如今可好,换了个人替他张罗,却差点要了婆婆的命!”   说着,叹了一口气,手下翻炒出一盘菜,盛好放入大锅的篦子上,倒油炒另一个菜,“李氏这个人,成亲前嘴很甜,日日哄的婆婆眉开眼笑,对我也恭谦有礼,谁知道,成了亲就换了一个模样!知人知面不知心……”   罗大姨唠叨了半响,挥着锅铲道,“算了,今日我们姐妹好不容易能在我家碰一起,不提这些不开心的,大姐知道你最喜欢吃这道红烧肉,来,先尝一块儿。”   说着,以锅铲铲起一块肉,肥瘦相间,颜色红中泛油,晶莹透明,弯腰往罗氏嘴边送,罗氏忙往后退,“大姐!”   一边回头往厨房外看。   罗大姨朝她眨眼,“放心,不会有人看见的,快吃!”   硬是塞进了罗氏的嘴里。   看到罗氏鼓着腮帮子,一脸害怕被人发现的模样,罗大姨忍不住笑出声,“瞧你这模样,跟没出嫁时一点没变。”   罗氏一怔,就想起大姐没成亲前,做了红烧肉总会偷偷的塞给她一块儿吃,然后姐妹俩一起被娘追着打屁股,三妹就会边嘟囔大姐偏心边踩着高凳给她们抹药。   罗氏恍惚,一转眼她们的儿女都要成家了,大姐好命,得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不像她,是没有儿子的命……   也不知道,等她和相公百年后,没有娘家支撑门户,几个女儿会不会被婆家人欺负,会不会被妯娌们看轻,会不会……   “你啊,就是想的多。”不知何时,罗氏把心中想的话说了出来,罗大姨正看着她叹气。   “我前几日得了一个信儿,说离咱们清水镇走上一   水镇走上一天路程的山里有一座庙,有人求了子特别灵验,我本想先去看看再告诉……”   “真的?”罗氏霍然起身,双眼放光的看着罗大姨。   罗大姨点头。   “那我们……”   罗大姨抬起锅铲,笑,“你再着急也要等过完十五啊。”   罗氏这才发觉自己有些激动,朝罗大姨呵呵笑了起来,罗大姨无奈宠溺的看着妹妹,“你啊……”   心里却念了句,阿弥陀佛。   ……   一家人在罗大姨家耗了大半天,回到洋槐胡同时,天已擦黑。   研夏赶马车去马棚。   一家人径直去了听荷轩休息,范师傅笑着来说晚饭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开饭,一家人兴冲冲的洗了手去端饭菜。   十一娘借口回房换件衣服,招了绘春近前伺候。   绘春跟着十一娘进了卧室,将从莫守谆那打听来的事与十一娘说了,“莫家主的意思是这事他会处理妥当,给姑娘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不许姑娘擅自行动,免的打草惊蛇,惊了不该惊动的人,挑出事端。”   十一娘微垂眸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绘春应声出去,不过片刻,又进来,“姑娘,方书生出事了。”   十一娘神色一凛,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问绘春,“怎么回事?”   “方书生昨日被姑娘关到柴房,一天一夜没有吃喝,适才方老汉去看时,发现他昏倒在地上……”   十一娘走出来与夏承和、罗氏碰头,夫妻俩一脸担忧,“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昏倒?是不是饿的?”   十一娘摇头,一天一夜怎么也不会饿昏倒,除非……   ------题外话------   更新到,感谢送票的美人儿们,爱你们,么么哒~   ☆、081 赌场无父子   除非什么?   绘春眸底闪过疑惑之色,跟在十一娘身后,两人一同出了听荷轩,到了外院柴房处。   小冉和小起正在柴房门口朝里张望,看到十一娘疾步朝这边走来,忙迎上去,“十一姑娘。”   十一娘点了点头,刚想开口问二人方书生这会儿是个什么情况,就听到方老汉带着怒火的声音响起,“你居然装昏厥,你这个畜生,你快放了你妹妹……”   “老不死的,给我银子!我要去翻本,我要去翻本……”屋内,传来方书生的嘶吼,带着某种快意和仇恨。   绘春恍然的看了眼眼前的十一娘。   十一娘脸色难看,三步并两步到柴房门口,正瞧见方书生一脸扭曲的掐着方家姑娘的脖子,“你不给我银子,我就掐死她!掐死她……”   方家姑娘涨的脸色通红,艰难的吞着呼吸,枯瘦的手扒着方书生的,“哥……”   “畜生,你这个畜生……”方老汉气的脸色发青,一脸懊悔绝望,扑过去拍打方书生,“我哪里去给你找银子,家产全被你败光了,败光了!”   “绘春。”十一娘冷着脸,低声唤绘春。   绘春应声,几个箭步过去,以手刀劈开方书生钳制方家姑娘脖子的手,伸手扶着方家姑娘身形疾退到门外。   方家姑娘抚着脖子拼命咳嗽,脸上的涨红慢慢消退,抬头,虚弱的朝十一娘笑了一笑,出声道,“十一姑娘,又给你添麻烦了。”   十一娘摇头,“方姐姐,你没事吧?”   方家姑娘笑,低头又是一阵轻轻的咳嗽。   屋内,方家书生瞧见十一娘来,很是惊慌了一会儿,眼睛在自己周边扫来扫去,蓦然抓了一个尖尖的木棍在手里,指着十一娘和绘春,色厉内荏道,“你们别过来,谁过来……”   他又是一番左右乱转,一把揪了方老汉的衣领,将木棍的尖头对准了方老汉的脖子,“你们谁敢过来,我就……我就杀了他!”   “爹!”方家姑娘扑过去,冲方书生吼,“哥,你疯了不成,那是爹,那是爹啊……”   “冬儿,不要过来!”方老汉朝方家姑娘摇头,“不要过来……他不是我儿子,他不是你哥!他是个魔鬼,他是个畜生,他不是人!”   “爹!哥……”方家姑娘的眼泪扑簌而下,噗通一声跪在方书生跟前,“哥,你醒一醒,你看看,你要杀的人是爹啊……”   方书生却看也不看她一眼,比划着,威胁着,得意疯狂的笑着,“你们不敢过来,你们不敢过来……我要银子,我要银子,快去给我拿银子,不然我就杀了他!杀了他!”   似要让眼前的人相信他真的会动手,他握着木棍的尖处极快的在方老汉脖子上划了一道,鲜红的血从他划过的地方流出,瞬间染红了方老汉脖颈处的衣服。   “爹!”方家姑娘凄声叫,身子踉跄着,白眼一翻,往后倒去,十一娘忙上前扶住她,朝绘春道,“拿十两银子和一副骰子过来。”   方书生嘿嘿笑,“快拿银子来,大爷我要去翻盘!翻盘!我要当赢家,我才是赢家!”   绘春应是,转身而去,片刻回来,一手拿着十两银子,一手一副骰盅骰子。   方书生双眼放光,舔了舔唇,“把银子拿过来!快点儿……”   十一娘淡淡看了他一眼,“方书生,咱们赌一局如何?你要是赢了,这十两银子就归你,我要是赢了,你就放了方伯。如何?”   “十一姑娘,不能跟他赌,他走火入魔……”方老汉急忙出声,被方书生一拳头打在地上,与十一娘道,“好,我就与你赌!银子是我的,我一定会赢……”   十一娘对方老汉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惹怒眼前失去理智的方书生。   “绘春。”十一娘看绘春一眼,绘春会意,又扯了一张方桌过来,将骰盅置于其上,退回十一娘身边,“姑娘,都准备好了。”   十一娘看方书生,“你先?”   方书生毫不客气的走上前,一把抓起骰盅,熟练的摇晃起来,一边摇一边与十一娘说话,“别怪哥哥不教你规矩,十点与十点之前为小,十一点与十一点之后为大,三局两胜为赢,你可看好别眨眼喽!”   他双眸放光,得意的神采很是精神,一把将遮挡视线的乱发抿到耳后,露出方正文气的一张脸。   十一娘就想起街坊邻居的话,“以前也是个待人温和的,又孝顺又会读书……”   “对妹妹也好,他妹妹订亲,他特意用攒了许久的润笔费给妹妹买了一对银簪子,平日里挑水砍柴的粗活也都提前做好了,生怕累着妹妹……”   心下不由唏嘘一声,赌博害人,自古如出一辙。   好端端的家分崩离析,家破人离亡也不远……   “哈哈!五三六,十四点大!你输定了!”方书生仰头大笑,被掀开的骰盅下安静的躺着三粒骰子,分别是五点、三点、六点,确是十四点大!   也就是说,她必须掷出十五点、十六点才能胜出。   方书生扔了骰盅要去拿一旁的银子,十一娘将桌子往后一拉,方书生落了空,红着眼瞪十一娘,“小贱人,你想耍赖!”   绘春脸色一冷,身形一动就要上去扇方书生,被十一娘拦了。   “方书生,你忘记我上次是怎么赢你的了?”十一娘看了方书   了?”十一娘看了方书生一眼,伸手拿过骰盅,在桌上划了划,小小的骰子在骰盅内轻轻撞击,声音悦耳。   方书生皱眉,“你怎么赢我的?”   十一娘笑,“你看好了。”   十一娘握着骰盅蓦然举起,叮叮的撞击在骰盅内激烈起来,方书生看着黑洞洞的骰盅,看着飞速撞击骰盅壁的骰子,心里开始不安。   霍地,骰盅落于桌上,发出“嘭”的声响。   “十八点,大!”十一娘淡淡而笑,目视方书生,“第一局,我赢了!”   方书生的目光从她淡定自若的脸上落到她紧握骰盅的手指上,纤细白皙的手指就那样握着黑色雕刻了节节高升吉祥图案的骰盅,有一种惊人的效果。   方书生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你放屁!十八点哪那么容易摇出来……”话在触及微微掀开的骰盅下安静躺着的几个骰子顿住。   三粒骰子无一列外,面朝上的那面大赤赤的叫嚷着,六点!   方书生蓦地瞪大了眼,“不可能!”   他伸手过去,一把夺过骰盅,将骰子拢起来,想学十一娘的样子临空摇骰盅,骰子却在半空接二连三的掉下来。   他恼怒的将骰盅拍在桌上,将骰子捡起,重新摇骰盅,直到手腕发酸才停下,先偷眼瞧了瞧,脸色立时大变,片刻,哈哈大笑,“十八点!哈哈……十八点!我就说我是赢家,我是赢家……”   “你怎么知道我摇不出十八点来?”十一娘拿过骰盅和骰子,如上次一样,一番摇晃,落于桌子前,未掀开便报数,“三六点,十八为大!”   掀开骰盅,果然如此!   “三局两胜,方书生,我赢了!”十一娘淡声道。   方书生不敢置信,瞪着骰盅下的骰子,猛的掀翻了桌子,“你使诈,这骰子有问题,有问题!”   十一娘伸手拉了绘春猛往后退,绘春意外的看了十一娘一眼,待退势停下,伸手扶了桌子起来,将骰盅与骰子重新放好。   十一娘上前,手握骰盅,在方书生面前摇起来,几个摇晃,落定,掀开,“十八点,大!”   方书生血红着眼瞪她。   十一娘淡淡一笑,垂了头,再一次拿起骰盅,落定掀开自然又是,“十八点大!”   “怎么可能次次都是十八点?你……你怎么做到的?”方书生双眸充血,扒着桌子隔空瞪着十一娘。   十一娘斜他一眼,“你想学?”   方书生立时捣米般拼命点头,连说三个想,“想想想!”   十一娘微微勾唇,眸底一抹光芒闪过,“教你有什么好处?没好处的事我可不做!”   “我、我、我……”方书生张嘴我了半天,目光落在绘春身上,指着她道,“我给你当下人,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不要工钱,只要你教我这个!”   十一娘睨他,方书生忙挤出笑,充红的眸子里很是疯狂。   方老汉捂着脖子,朝十一娘喊,“十一姑娘,不能答应他,不能答应他!他会变本加厉,祸害到你……”   “老不死的!有你什么事,你给我闭嘴!”方书生扭头冲方老汉吼了一声,回过头时,脸上的笑有些狰狞,露着牙齿,“十一姑娘,是吧?你放心,我学会之后一定离你远远的,绝不会缠着你……”   方老汉着急,还要说什么,不期然看到十一娘朝他轻轻摇头,只好住嘴。   “绘春,帮方伯把伤口处理了,包扎起来。”   绘春应,“是。”   十一娘回过头,脸上的笑容很浅,看着谄媚的失去自我的方书生,摇头。   “你不信我?”   十一娘点头,“赌场无父子!你既能把你自己家的家产败尽,我怎么知道你学会了之后不会偷了我家的东西拿去换了银子赌博?我不相信你,除非……”   方书生忙举手,“我发誓,我一定不会偷你家东西,一定不会!”   十一娘看着他,目光带着审视,“也不能随意动手伤害这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绝不伤害任何人!”   十一娘终于收了视线,“绘春,拿纸笔来,让他把自己的许诺写下来,若他违法任何一条,就立即赶出去,休想跟我学半点骰盅之术!”   “我写我写!”见十一娘松口,方书生兴奋的猛点头,“我保准一条也不犯!一条也不犯!”   “是,姑娘。”绘春退出去。   一会儿,绘春拿了笔墨纸砚进来,方书生不等十一娘开口,搓了搓手,动手研了墨,冲十一娘讨好的笑,将自己许下的事分条写在纸上,后吹干墨水递给十一娘,“十一姑娘,您瞧瞧可还要加上什么?”   十一娘接过看了几眼,点头,递还给他。   方书生忙笑呵呵的接过,在自己的名字后摁了自己的手印儿。   十一娘接过看了一眼,递给绘春,“收好了。”   绘春应声,将纸折了放入袖中。   方书生迫不及待的凑到十一娘跟前,“十一姑娘,现在能教我了吗?”   “我说过立刻教你吗?”十一娘淡看他,在他发火之前又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我教你我也同意了,不过……你得听我的!让我满意!”   方书生想发火,却怕激怒了十一娘,到时候不教他。他咬了咬牙,“你说,要我做什么你才会满意,才肯教我!”   肯教我!”   “咱们以三月时间为期,你若能令我满意,我便教你!”见他上钩,十一娘淡笑看他,“如何?”   “你说!”   “四书五经,我要你三个月内抄写出一百套出来。”   “你疯了!”方书生瞪眼,“你知不知道四书五经有多少部书?四书包括《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五经有《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礼记》又分三礼,《仪礼》、《周礼》、《礼记》……这么多书你要我三个月内抄一百套出来?!你这分明是难为我!”   “你以为学赌术是这么容易的?”十一娘冷笑,“做不到就算了,这赌术……你不学也罢!”   十一娘转身就走。   方书生傻眼,忙去拦十一娘,被绘春挡在身前,他歪着头对不停步的十一娘道,“我抄,我抄!我抄还不成吗?你别走啊!”   十一娘没有回头,“绘春,将小冉小起旁边的房间整理出来让他住,给他笔墨纸砚,抄完一套给他记上一笔,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来回我。”   “是,姑娘。”绘春应了十一娘的吩咐,看方书生,“方书生,你要什么时候开始抄?”   “我……我现在就开始!”方书生撸了撸袖子,露出满是脏污的胳膊。   绘春淡淡看了他一眼,放下两个字,“等着。”   将方家姑娘送回内院,又扶方家老汉回屋歇息,收拾了房间,绘春烧了一大桶水提到方书生屋里,又扔下一套衣服,“洗干净换上,我去准备笔墨纸砚。”   方书生皱了皱眉,张口想说什么,绘春看也不看他,转身出了屋。   等方书生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绘春抱着厚厚一沓纸走进来,毛笔粗细约十几枝,整齐的挂在笔架上,乌黑的墨放在砚台里,在临窗的桌上摆放整齐。   抬头看到方书生干净的模样,微微一怔,收拾了东西出门,去回十一娘。   “人收拾干净了,看上去还有些癫狂。奴婢回来时,他已经在研磨准备开始写了。”   “没有要四书五经的书?”   绘春摇头,“并没有提起。”   罗氏在一旁唏嘘,“早听对门的婶子说方书生以前文采极好,说是这一科保准能中秀才的,可惜……”   夏承和跟着叹气,“十一娘,你让他默写这么多四书五经做啥?能让他以后不去赌吗?方老爹关了他几个月都没有用……”   “有没有用,过几个月就知道了。”十一娘笑着安抚爹娘,转过头却也不是很自信的神色。   赌瘾如毒瘾,一旦上瘾就会让人失去理智,迷失自我,方书生如今的模样已是连亲爹亲妹妹都认不得了,他整个人都已经被赌博腐蚀了。   从心灵到大脑……   想要帮他戒赌,首先要找回他的理智,让他看清楚眼前的人谁是谁?!让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等这一步做好,再帮他找回他自己就容易多了!   可想的简单,真做起来……   十一娘轻轻摇头,回了自己屋,与绘春在屋内说了几刻钟的话。   ……   隔日,罗三姨一家来洋槐胡同走亲戚,莫守谆喊了十一娘到后花园的亭子里说话。   “莫家三小姐?”   莫守谆拧眉点头,“她被人骗上了船,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抢了,船到江淮时那人拉了她跟几个姑娘去青楼,被苏长亭听到她提及你的名字,遂将她救下。目前栖身在苏长亭家。”   “莫家的人呢?裴家的人呢?难道没有人跟踪保护她吗?”十一娘猛地站起身,紧锁眉头看着莫守谆,“裴嗣宁怎么可能让莫三小姐逃婚?莫家老爷不是很重视与裴家的联姻吗?怎么会让莫三小姐一个人跑到江淮去?!”   年前,夙思岫与她提过一次莫三小姐逃婚的事,她以为莫家定会派人暗中保护,裴家也会很快找到人,却不想竟出了这样的岔子!   莫守谆脸色肃然,轻轻摇头,略显深沉的眸子看着远处的寒梅,“裴家、莫家联姻不成,京城怕是又会有动作。”   “莫家三小姐现在情况怎么样?”十一娘蹙眉问道。   莫守谆收回视线,落在十一娘有些焦急的脸上,叹息一声,“除了苏长亭谁也不让靠近,苏长亭的来信中说她一直念叨一句话,说你答应过带她去山上玩……”   十一娘嗯了一声,对莫守谆苦笑一声,“莫家三小姐曾在清水镇住过一段时间,我们私下玩笑时说过这样的话。”   她是想来找自己的吧,却阴错阳差被人骗了……   “正月十六一早启程,到津水渡坐船去江淮。我们在津水渡汇合。”莫守谆起身,与十一娘说完这句话,转身往外走。   十一娘想到一事,又唤住莫守谆,“三姨夫,薛烨要一起去江淮。”   莫守谆的脚步顿时顿住,回过头来,蹙眉冷神,“他去做什么?江淮遍地都是夙重耀的人,他想去自投罗网吗?”   “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让他见一见夙重耀也好让他明白他的能力与夙家差别有多大!”十一娘正色相对。   莫守谆依然一副不苟同的神色,“他以为他身上留着夙大将军的血就所向披靡了?到时候被夙重耀……”   “三姨夫。”十一娘拦住莫守谆的话,定定看着他,“他已经决   “他已经决定要跟去了。”   莫守谆的眉头拧的更狠,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线,甩袖而去,“简直胡闹!”   十一娘无奈。   晚上,十一娘与元娘窝在被窝里说了半响话,翌日一早,十一娘将正月十六要去江淮,想带元娘去散散心的事与夏承和、罗氏单独说了。   两人很是不放心的样子。   罗氏道,“要不,我也跟去?”   没等十一娘出声反驳,夏承和就先摇了头,“咱们跟去,那跟元娘在家里有啥区别?我看,还是让她自己去吧。”   “可是……”罗氏还想说什么,夏承和就拍了她的手,道,“有十一娘在旁边陪着她,还要三妹夫一路关照,不会有事的。”   话虽是宽慰的话,脸上的担心之色却半点没少。   罗氏看了夏承和一眼,叹气,“成!反正咱们十一娘一个人在京城呆了那么久也一点没事,这一次也肯定不会有事!”   夫妻俩相视,眸中都是不舍和担忧。   十一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转眼到正月十五,预备带去江淮的东西姐妹俩早收拾好了,只等第二日一早坐着马车去津水渡与三姨夫汇合,坐船去江淮。   十一娘去喊了薛烨来吃晚饭,饭后,一家人带着灵儿与胡家兄妹一起出去看灯会。   出了洋槐胡同,上了街道。   街道两边的铺子上都挂着大红的灯笼,喜气洋洋的被微风摇着,窜成一片红火的景象。   “八姑娘,八姑娘!那边有灯谜,快,我们过去看看……”胡秋儿拉着八娘往人群里钻,三绕两绕离了众人的视线。   胡成行不好意思的朝夏承和与罗氏赔礼,“我去看着她们,免得冲撞什么。”   夏承和笑着与他说了两句,看他也钻入人潮中。   小十二在罗氏怀里左右瞧着,看到街边摊贩摆放出来的灯笼就朝罗氏叫,“娘,灯笼……娘,灯笼……”   开始几次,罗氏还笑着停下问了价钱给她买上一个,后面却摇头,“姐姐们一个都没买,小十二买了这么多个……”   小十二眨巴了眼,就把手上拎着的灯笼一个一个送出去,等最后一个灯笼入了元娘的手,她笑嘻嘻的搂着罗氏的脖子,指着离猜灯谜不远的一个摊子叫,“娘,灯笼,灯笼!”   罗氏好笑,点了点小十二的额头,边抱着她往那边走,边笑骂,“你个小东西,真是精明的很,都被你十一姐带坏了。”   “娘,你冤枉好人……”十一娘开口辩解,一边却注意着不让周边的人碰到大姐。夏承和笑着护着几个女儿往前走。   拥挤的人潮中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我的钱袋!有贼!他偷了我的钱袋!快拦住他……”   声音响起的刹那,人潮突然分开,从中逃出一个身形猥琐的男人,朝十一娘等人的方向冲过来。   罗氏抱着小十二正在那男人与十一娘等人的中间路上走着。   十一娘动身要上前去救罗氏与小十二,她身后的人潮蓦然拥挤起来,元娘被撞的一个趔趄,十一娘忙伸手扶住元娘,待稳住元娘的身子,抬起头时,那男人已冲到了罗氏跟前,一把将罗氏推到一边,“滚开!”   一边朝这边跑,一边挥着手大声叫,“滚开!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开!”   “娘!”十一娘飞扑出去,接了被撞飞出去的小十二,又转身堪堪稳住罗氏快要摔倒的身子,自己却因用力过猛有些失去平衡,连带小十二一起往一旁栽去。   众人惊呼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   从人群中冲出一道白色身影,伸手将十一娘与小十二揽入怀中,往后退了两步,站定。   见到来人,十一娘长松一口气,眉间露出笑容,“小烨。”   薛烨深吸一口气,似在平复呼吸,片刻,眸中绽放点点星光,退开两步,朝十一娘笑,“十一娘,你没事吧?”   十一娘摇头,“没事。”   罗氏脸色发白,冲过来抱着小十二就问十一娘,“十一娘,你……”   “娘,我没事,多亏小烨接住了我。”十一娘看见罗氏的脸色,忙开口安抚。   罗氏哦了一声,对薛烨点头,“小烨,幸亏你也来了,不然……”   想到自己不察,被那人将小十二撞飞了出去,若不是十一娘接住,后果怕是……   她的心口抖了一下,将小十二抱的紧了一些。   夏承和与元娘几姐妹疾步走过来,“玉娘,你没事吧?”   罗氏摇头。   夏承和又向薛烨道谢。   元娘几人围着十一娘说话。   一家人不远处,苏少楠恶狠狠的瞪着与十一娘谈笑风生的薛烨,“小白脸!”   包子挑了挑眉,垂眸,脚踏前一步,一只脚绊在苏少楠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苏少楠低头,瞪了包子一眼,“你挡爷干什么?爷要去毁了那小白脸的容!看他还敢不敢那么恶心的看着夏十一!”   “老爷与莫家家主可是竞争对手,爷,你即使杀了那小白脸也无济于事啊!”包子抱住苏少楠的胳膊。   闻言,苏少楠泄气的看包子,“那你说爷咋办?让爷眼睁睁的看着小白脸勾引爷的女人!让夏十一红杏出墙……”   “爷,爷!我的爷……”包子忙去捂苏少楠的嘴,“咱们先回去成不?回去包子再给您好好想辙……”   死拖硬拽的把苏少楠拖走了。   两人的正对面,另一侧人潮里,宋颜神色复杂的看着路中央的十一娘与薛烨。   宋泱高兴的扒着宋颜的胳膊跳脚,一边跳一边挥手还一边叫十一娘,“十一娘!十一娘!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十一娘回头,看到人群中的宋泱,朝她展颜一笑。   大红灯笼下,少年一袭银白色兔皮斗篷,发以丝带高高束起,面目清隽,清风朗月一般。   而少年对面的少女,眉目精致,笑似月牙,上身橙色对襟小袄,蓝色十六折百福裙,头上挽着两个丫髻,各系了一条与少年同色的绸带,随着微风飞扬。   两人一样的眉目温和,笑意盈盈,互视间,隐隐有什么在流动。   看在宋颜那双淡漠的眼中,竟觉得格外刺眼。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082 让你猥琐,活该!   宋泱松开宋颜的手就要往十一娘那边挤,被宋颜拦住,宋泱瞪过去,“哥,你拦着我干什么?我要去找十一娘……”   “人太多了,不安全。”宋颜垂眸看了妹妹一眼,双眸抬起又看向不远处的十一娘,心底蓦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烦躁,蓦然丢了宋泱的手,回头朝跟着的竹宣和侍剑说了句,“我想起还有事没处理,你们两个留下好好保护小姐。”   竹宣与侍剑连忙应是,竹宣抬头时剜了另一边的梅岸一眼。   宋泱一把拉住宋颜,“哥,你答应过陪我看花灯……”   视线触及宋颜拧起的眉头,瞬间住口。   宋颜并没多想,拍了拍宋泱的头,掉头毫不犹豫的走了。   宋泱握着腰间的长鞭双手拽着扯了几个来回,狠狠瞪了宋颜离去的方向一眼,“说话不算数,小人!”   竹宣垂头当没听见。   侍剑忙扯了扯宋泱的斗篷,指了指十一娘的方向,“小姐,十一姑娘好像要往前走了,咱们还过不过去?”   “过去!为什么不过去?他不让我找十一娘,我偏要去找!”宋泱哼了一声,抬脚就往人群里钻。   侍剑看了竹宣一眼,竹宣认命的快走两步,为宋家大小姐保驾护航,披襟斩棘开出一条路。   “十一娘!”   好不容易从人潮里钻出来,两次险些被人潮带着往前走,宋泱额头已有些薄汗,伸手将斗篷解了,塞给侍剑。   “小姐,小心着凉。”   宋泱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哪那么娇贵?你看十一娘,出门连斗篷都没披……”她伸手去握十一娘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说着,伸手把斗篷从侍剑手里拿过来,给十一娘披上,“这是我哥特意寻的紫貂,凑了十几张才得了这么一件斗篷,保暖的很,你先穿着。”   十一娘笑了笑,并不拒绝宋泱的好意。   罗氏抱着小十二,一脸心有余悸,看到宋泱时,脸上的笑都是硬挤出来的,“宋小姐。”   “罗婶儿,夏叔。”宋泱笑着与他们打了招呼,低声问十一娘,“罗婶儿怎么了?”   十一娘摇了摇头,被宋泱瞪了一眼,才低声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宋泱瞪着眼,跑过去把小十二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没事,笑着松了一口气,对侍剑和竹宣道,“你们好好保护罗婶儿他们,别被人冲撞了,十一娘,我们去那边猜灯谜吧。”   十一娘无奈,被宋泱拖着往堵在半道的人群里钻。   “夏叔,罗婶,我跟过去看看。”薛烨道了句,跟在两人身后也钻入人潮中。   罗氏看着拥挤的人潮有些不敢动弹,与夏承和商量,“她爹,要不,我先带小十二回去?”   小十二摇头,“不要,不要……”   夏承和笑了笑,将小十二从罗氏怀里接过来,“难得出来看一次灯会……”   罗氏只好作罢,护在夏承和身边,生怕再来一场突然状况。   二娘与三娘对视一眼,双眸里都难掩喜悦,她们以往被拘在老宅那尺寸大的地方,去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宋家设在村里的绣坊,早听绣坊的人说镇上的元宵灯会有多热闹却从未见识过,今年好不容易有机会……   再一点,她们都已订了亲及了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嫁去别人家做了儿媳妇,想要再这样陪着父母姐妹全家人团团圆圆的凑在一起看灯会,怕是没这么容易了。   “二姐,你瞧那个小兔子的灯笼,好可爱。”三娘拉着二娘的手往不远处的一个灯笼摊子上看。   二娘却拉了她去看另一盏灯笼,“你瞧这盏小狐狸的花灯,小狐狸好像在眯着眼笑……”   夏承和与罗氏相视一笑。   元娘含笑,眸子里满满笑意,双手在腹部轻轻摩挲。孩子似能感觉到她的愉悦心情,小手小脚轻轻踹着,元娘脸上的笑就更加浓郁。   这时,罗氏侧头看了元娘一眼,元娘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娘。”   “咋了,肚子不舒服?”罗氏的目光落在元娘放在腹部尚未收回的手上面,一脸关切。   元娘忙摇头,“没有!”   说完,又是一阵摇头,“中午喝的水有点冷,似乎是有些肚子疼。”   罗氏忙过来,搓了手要帮她揉肚子,元娘吓的脸色发白,往后狠退了几步,看到罗氏皱眉,扯着干干的笑容道,“娘,这么多人看着……”   罗氏左右看了一眼,笑,“娘忘了这是在外面。你疼的厉害不?要不咱们娘俩先回去。”   元娘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这会儿已经没什么……”话未说完,肚子里的小调皮又踹了她一下,元娘忍住吸冷气的冲动,朝罗氏笑了笑。   罗氏点头,“成,你要是再疼,咱们就回去。”   元娘嗯了一声,退一步加入二娘、三娘的讨论中,不敢与罗氏走的太紧,生怕被罗氏看出端倪。   后背已是透了薄薄一层冷汗。   宋泱拉着十一娘钻入人群的地方正与八娘和胡秋儿汇合,八娘瞧见两人,笑着与宋泱打了招呼,把胡秋儿介绍给了宋泱,就拉了十一娘指着近前的几盏灯笼道,“十一娘,你瞧这个,四个字和颜悦色要打一个吃食,我猜是汤圆,秋儿非要说是糖水,你猜是什么?”   旁边站着负责秩序的伙计笑着道,“这边几个灯谜猜的全是平日常   个灯谜猜的全是平日常吃的食物,姑娘不妨大胆猜上一猜。”   “和颜悦色……”十一娘微顿眸子,将灯谜念了两遍,旁边猜灯谜的有说是糖葫芦有说是馄炖的,十一娘想了想,正要将她所猜的说出来时,薛烨跟着挤了进来,看到十一娘对着那灯谜发呆,附耳说道,“是阳春面。”   “我已经猜出来了!”十一娘孩子气的瞪薛烨一眼,臭小子,显摆他读的书多!   薛烨眸底盈满笑意,十一娘没好气的撇过头,对八娘低声说了灯谜,八娘眼睛亮晶晶的,扑过去就抱住了挂着灯谜的那盏灯笼,对伙计大声道,“阳春面,是阳春面!”   伙计笑,“姑娘聪明,正是阳春面。”   “那这盏灯笼是我的了?”八娘的双眼睁的更大,笑眯眯的看着那伙计。   伙计点头,伸手将挂着和颜悦色灯谜的牡丹花灯取下,“还请公子留下名姓。”灯给了八娘,话却是对薛烨说的。   十一娘眸底掠过一道冷光,与薛烨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八娘已抱着灯挡在了二人身前,气呼呼的对那伙计道,“你这人啥眼神儿,这灯谜是我家十一娘猜出来的,跟那小子有啥关系?!还要留名姓?姑娘家的名字能随便留的吗?你就记上夏家姑娘!”   说完,扭头把灯笼塞给薛烨,拉了十一娘往另外一边挤,“胡秋儿刚猜中了两个,得了一盏老虎灯一盏车马灯,我也要再得一盏!”   十一娘回头看了随着她们挤过来的三人一眼,朝薛烨示意护好两人,才任八娘将她拉去另一处。   高高挂起的灯笼上,写着一个又一个灯谜。   八娘指着的那个灯谜正被伙计取下来,“恭喜这位公子,谜底正是龙井茶。这盏灯笼是公子的了,还请公子留下姓名,以做记录。”   “四哥,你好厉害!”少年旁边一个少女拍着手叫好。   八娘跺脚,“咱们来晚了,被人抢……”   十一娘朝拍手的少女笑了笑,少女笑着跑了过来,“八姐,十一娘,你们也来了。”   八娘这才看清拿着灯笼的是大房的四郎,跑来她们身边的正是一向与她们交好的十娘。   “十娘……”   “哎哟,挤死人了,不过是一个灯会,怎么像是整个清水镇的人都出来了……”人群里传来熟悉的嘟囔声。   十一娘皱眉,八娘瞪过去。   与大房一家站在不远处的正是老宅的四房黄氏并她的一对儿子。   二郎嫌弃的看了黄氏一眼,抱着胸远远打量十一娘。   赵氏一看到女儿与三房的人站在一起,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十娘,你不是说要去看舞狮,再不去人就散了。”   十一娘本想上前去做个表面功夫,人当没看见自己,自己何必凑上前看人脸色,十一娘拉了八娘,低声说了几句,八娘连连点头,错开十娘就往来时方向钻了回去。   十娘唤了八娘一声,八娘头也没回,十娘忽想起什么,对十一娘抱歉一笑,“十一娘,我先走了,有空去找你们玩儿。”   十一娘笑着点头。   四郎眼中也有些歉意,朝十一娘点了点头,护着十娘往赵氏身边挤去。   这时,薛烨与宋泱、胡秋儿三个人终于挤了过来,胡秋儿皱着苦瓜脸,“十一姑娘,八姑娘呢?”   “她去找我娘了,你们还要猜灯谜吗?”十一娘淡声道。   宋泱眼尖瞧见夏家大房一行人,拉了拉十一娘,“他们怎么也来了?”   十一娘笑着说了句,“灯会又不是咱们家的。”   宋泱厌恶的瞪过去夏家一行人一眼,挽着十一娘的胳膊道,“我挤的难受,咱们不猜灯谜了,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十一娘点头。   胡秋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宋泱拽着往来时路挤。   黄氏刚挤进来,哪里愿意走,拦住赵氏指着十一娘道,“大嫂,你别走啊,那不是十一娘吗?是不是三房也来了……”   赵氏淡淡看了她一眼,“她婶子,你们先在这热闹着,我带十娘和四郎去舞狮,一会儿分路回去即可。”   说罢,拨开人群带着十娘与四郎走了。   黄氏傻眼,去看身边的夏二郎,“儿子,你大伯娘是咋了?她平日不是挺讨厌三房的人吗?”   哪次不踩几踩她心里就会不舒服的,怎么今儿个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夏二郎却没把黄氏的话听进去,敷衍的应着,一双眸子粘在十一娘与她身边的宋泱身上,从头看到脚,目光猥亵的在十一娘和宋泱身上打量了几番,最后落在宋泱的屁股上,嘿嘿淫笑了几声。   十一娘察觉到身后猥琐的目光,眸子暗冷,回头看了夏二郎一眼。   夏二郎只觉一道寒光掠过,心口一窒,忙收了视线。   薛烨自然也感觉到了异状,顺着十一娘的视线看到了目光闪烁的夏二郎,目光一寒,从钱袋中拿出两枚铜钱,运了内力将铜钱飞掷出去。   “啊!啊!啊!”   片刻,三声惨叫从夏二郎口中发出。   热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分开一片地方。   夏二郎正跪在正中间,膝盖处有明显的血渗透出来,而他的手则捂着右胳膊哀嚎,棉袄上迅速被血染成暗红色。   “二郎啊!”黄氏凄厉的叫了一声,扑过去抱住儿子,   抱住儿子,“你这是咋了?”   “娘,疼,疼啊!”夏二郎抱着胳膊叫。   “你哪疼?哪儿疼?娘带你去看大夫,你起来……”   “娘,我的腿断了,好疼……”跪地的膝盖处有明显的割痕,黄氏的手一碰上前,夏二郎就疼的嚎叫。   黄氏心疼的很,起身叉腰冲围观的人吼,“谁那么缺德打伤了我儿子,我儿子可是未来的状元爷,你们谁……”   “啊!”夏二郎又是一声叫,黄氏吓的一个哆嗦,低了头去看,发现是小儿子从大儿子的胳膊上取下了一个东西,虽被血染红了,但依旧能看得出,那是——一块银子!   黄氏眼睛一亮,“银子。”   夏五郎笑嘻嘻的在自己身上擦了擦,露出里面银白的银子,举了起来,“娘,看是银子!我的!”   黄氏一巴掌拍在夏五郎头上,“啥是你的?这是别人打你二哥的证据!拿来给娘!”   “不给!不给!爷奶和大伯给的压岁钱都被娘抢走了,这银子是我的!谁也不给!”夏五郎哼了两声,从黄氏双腿间钻了过去,钻入人群里跑了。   黄氏气的跺脚,那么大一块儿,得有二两!   夏二郎伸手抓住黄氏的衣裳,“娘,我要去看大夫。”   黄氏这才回神,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儿子,一边心疼银子被小儿子抢了,一边心疼要花自己的银子给儿子看病。   突然,她眼珠一转,目光开始在人群里找人,“三哥、三嫂,我知道你们就在附近,你们出来救救二郎吧!二郎流了好多血,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宋泱气红了脸,嘴张了几张,骂道,“真不要脸!”   十一娘面无表情,站在人群里看着黄氏跳脚吆喝,眸底寒芒点点。   “二郎快要死了,你们咋能见死不救啊?你们家里有那么多银子,就给我们一点点够救二郎的……”   侍剑挤过来,叫了声小姐,对十一娘道,“八姑娘带着他们去了另外一条街。”   十一娘点头致谢,侍剑笑着避开。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黄氏身后,突然走出来一个胖乎乎的妇人,气呼呼的指着黄氏,“你把他们都祸害成什么样了,怎么还有脸当着这么多人面诋毁他们夫妻?我虽然平日不喜欢姓罗的,但今儿个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乡亲们,你们可别听这女人胡说,她口中的三哥三嫂以前跟我家绸缎铺子对门儿,卖吃食,我们城东街上的人都知道,那就是对傻乎乎的夫妻!”   宋泱噗嗤笑出声,十一娘看她一眼,宋泱忙捂住嘴,“这婶子出现的可太是时候了,不枉平日咱们拿好吃的喂她儿子!”   十一娘的眼里也露出笑意。   侍剑也抿了唇笑,这妇人最后一句话,她家夫人也说过,一边觉得夏承和与罗氏夫妻傻乎乎的,一边觉得这样的人家不管富贵贫穷都值得结交。   只有胡秋儿一个人云里雾里的,想拉宋泱问个明白,可瞧见站在她身边一身飒爽之气的侍剑,不由熄了念头。能用上这样模样做派更像小姐的丫头,怕宋泱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她侧眸看了眼薛烨,少年眉目清隽,眸底漾满笑意,却给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胡秋儿的嘴蠕动了两下,又泄气的闭上。   那胖乎乎的妇人声讨着黄氏,“你跟你家男人去了他们家铺子多少次,哪次不是连吃带拿的!还动不动阴阳怪气儿的跟姓罗的说话,我跟你说我就看不上你这样的人,我家那妯娌,敢来我家这样白吃白喝还吃不了兜着走,我保准一棍子打的她娘都认不出她来!”   周围的人轰然大笑。   人群里挤进来一个小胖孩儿,附和着胖夫人的话,“他们还闹事,害的夏叔叔都气吐血了!大夫还说夏叔叔死定了……”   “你胡说,前两次是我们气的,后面那次是夏家大姑姐,跟我家没半点干系!”黄氏气急反驳,不想一句话把自己彻底暴露。   围观的人鄙夷的看着黄氏。   黄氏恼怒,“你们看啥看?我们老夏家的事,碍着你们啥了,都走都走!”   “呸!没脸没皮的东西,什么玩意儿!”胖夫人狠狠啐了一口,抓着胖小子的手,“儿子,咱们走!”   胖小子得意的挺起了胸,跟着胖夫人走了两步,忽挣脱胖夫人,跑过去对着夏二郎踹了两脚,一溜烟跑到胖夫人身边,朝黄氏吐舌头,“叫你们害小十二哭,哼……”   黄氏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怒吼,“夏老三,姓罗的,你们给姥娘等着!”   “娘……”夏二郎扒着黄氏的腿,低低的叫,“娘……”   黄氏低头,夏二郎的脸已蜡白如纸,吓的她倒抽一口冷气,“二郎,你咋样了?”   旁边有人出声,“还不赶紧带孩子去看大夫,还在这里磨叽什么?养这么大真出了什么事,有你后悔的!”   黄氏再顾不得其他,半蹲在地上,将夏二郎背到自己背上,问了人医馆的方向,往医馆而去。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看不起这人是一回事,人命关天又是一回事……   宋泱拍了拍手,“便宜他们了!”   说完,凑近十一娘,“他不会死掉吧?”   若是只有她砸的那一下最多出点血,到不了死人的地步,可若是加上他膝盖中的那两下,可就说不好了……   …   十一娘睨了薛烨一眼,薛烨心虚的低下头,做轻咳状。   宋泱瞪大了眼,想了想,又道,“死了也活该!他害的你差点死掉,害的元娘大姐……死了该!”   一副生怕十一娘会愧疚的模样,安慰着。   十一娘心生暖意,朝宋泱笑了笑。   没了大房和三房这段插曲,十一娘一行四人走到了街头,又被宋泱拉去她家的醉月楼,居高临下,将清水镇红火繁盛的元宵灯会俯瞰,一览无遗!   “好漂亮。”胡秋儿惊艳的看着底下的热闹景象,开口赞叹。   宋泱笑,“好看吧?这可是我哥的功劳,当年建醉月楼的时候,他就说十五的时候可以站在最高处看灯景!十一娘,怎么样?好看不?”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等着十一娘夸。   十一娘笑着点头,“好看!你哥哥好厉害!”   宋泱傲然挺胸,得意的扬眉,“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哥哥!”   十一娘与胡秋儿相视,哈哈大笑。   宋泱毫不在意,依然得意洋洋的模样。   ……   隔壁,宋颜轻轻摇头,无奈宠溺的对莫守谆笑了笑,“舍妹性格如此,让莫老板见笑了。”   莫守谆脸上挂着笑容,哈哈一笑,“你妹妹这性格与我家妻姐姐家八娘倒是如出一辙,那丫头提起十一娘的时候跟你家妹妹可真是一模一样!”   语气里很是喜欢。   宋颜就附和着闲话几句家常,两人慢慢聊着。   约过了一刻钟,宋泱又拉着十一娘几人兴冲冲的下楼,说要找了八娘他们一起过来看,踩的楼梯噔噔作响。打断了二人的闲聊。   等声音消失,莫守谆起身,“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宋公子既已决定与我们一起走,有什么话,咱们改日再说不迟。”   宋颜也不挽留,跟着起身,送莫守谆下楼。   到楼下,却发现门口被人堵了。   “十一娘,你家小表弟好可爱,粉嘟嘟的……哎呀,他还会翻白眼儿!他翻我白眼儿……”宋泱的声音又是兴奋又是懊恼。   这边,罗三姨拉着十一娘,“你爹娘呢?都怪我,耽误了点时间,紧赶慢赶的到你家时还是晚了一步。”   “没想到三姨会来,若是早知道,就在家等你和表妹表弟了。”十一娘笑着回了罗三姨的话,四周看了一圈,“三姨夫没有陪你们来吗?”   罗三姨一脸不开心,“来了,你三姨夫找人唤了我们回来,说这里是清水镇最高的楼,可以看到清水镇的全景,我们就来看……”   话没有说完,不期然看到十一娘身后的莫守谆,脸上蓦然盈满笑容,挥了挥手中的手绢,“相公。”   莫守谆笑,是不同于适才与宋颜的笑,眸间多了温润柔和,声音里都带着欢愉笑意,“花灯好看吗?”   罗三姨瞬间嘟起嘴,没好气道,“一点都不好看,人挤人,哪里是看花灯,全是奔着去看人了!”   莫守谆失笑,指着身边的宋颜道,“这是醉月楼的少东家,宋公子。宋公子,这是内人。”   宋颜有些讶然,莫守谆居然把自己介绍给他的妻子?!而莫守谆的妻子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的朝他笑了笑,“宋公子。”   宋颜点头示意,“莫夫人。”   “我带内人去楼上看灯,宋公子请自便。”莫守谆歉然一笑,看到十一娘身边的薛烨时,眉头微微蹙起。   十一娘装作没看到,笑着与莫守谆打了招呼。   莫守谆瞪了她一眼,伸手牵了罗三姨往楼上走。   “真的好看?你这次不会再骗我了?”罗三姨不情不愿的被拉着走。   莫守谆低头笑,眸光里全是宠爱,“自然不骗你。”   罗三姨这才自己主动抬脚上楼梯。   莫守谆扶着娇妻,头也不回的嘱咐下人,“照看好小姐和少爷,等会儿送上楼来。”   婆子小厮忙应声。   宋颜看了眼薛烨,笑着与十一娘打招呼,“十一姑娘,这位是?”   “我一个朋友。”十一娘也笑,却只简单几个字,半点没有做解释的打算,“宋公子有事要出去?”   宋颜惯然的笑僵了一僵,顺着十一娘的话点头,“天色不早,该回去了。泱儿……”最后叫了宋泱。   “哥,你先回去,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宋泱扭头对宋颜道。   “好,那你看着时间,不要太晚回家,免得爹娘担心。”   宋泱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宋颜又朝十一娘笑了一笑,从十一娘与薛烨中间穿过,径直而去。   ☆、083 去江淮   宋泱奇怪的看了眼宋颜的背影,嘀咕道,“我哥今天怎么了?奇奇怪怪的……哎呀!”   不妨被怀中的赟哥儿揪住了耳中明晃晃的珍珠耳坠,拉着往他嘴边靠近。   宋泱疼的嗷嗷叫,侍剑见状,忙上前帮忙,赟哥儿却甩也不甩她,笑的人畜无害,手下却半点不留情,抓着珍珠耳坠往嘴里塞。   一旁的菱姐儿忙叫奶娘,奶娘伸手从袖子里掏了什么出来,往赟哥儿嘴里一送,赟哥儿皱着眉松开手,去够自己嘴里的东西,奶娘叫了声“我的小祖宗哎”,把赟哥儿接到了自己怀里。   赟哥儿将嘴里的东西抠出来,扔了,抬头看着宋泱咧嘴笑,一双手还要去够她耳朵上的珍珠坠子。   宋泱吓的捂着耳朵后退三步,躲到了十一娘身后,“十一娘,你家表弟好可怕。”   十一娘忍笑,“赟哥儿正是对事物感兴趣的时候,你带着这么两颗珠子,灯下明晃晃的,他当然看着欢喜。”   宋泱哦了一声,探出头去瞧赟哥儿,发现赟哥儿一看到她探头就咧嘴笑,不由也跟着笑起来,清凌凌的笑声如婉转莺啼,悦耳动听,赟哥儿的嘴就好奇的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宋泱伸手取了耳坠,往前两步递给赟哥儿,奶娘看出东西珍贵,忙后退一步,道,“宋小姐,使不得。”   “给,算是姐姐送给你的见面礼。”宋泱笑着朝奶娘摆了摆手。   听她如此说,奶娘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她们俩这么一打岔说话,赟哥儿已抓了耳坠就往嘴里塞!   “啊!少爷!”奶娘猛然一声,拔高了声音,“不能吃!”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眼看赟哥儿已把东西塞入了嘴,紧要关头,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一把抓住了赟哥儿的腮帮子,逼他张开了嘴,将耳坠掏了出来。   奶娘吓的身子都有些发抖,抱着赟哥儿连声道谢,这要是让少爷吃了耳坠出了事,她也别打算活了。   宋泱更是脸都白了,说不出话来,“他、他、他怎么真吃了……”   十一娘也心有余悸,她以为这么多人看着怎么也能看的住赟哥儿的,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   “小烨,多亏有你。”   薛烨的眸子亮了一亮,笑着将耳坠递给十一娘。   十一娘接过来,拿帕子擦了擦,还给侍剑,“帮你家小姐收起来,可不能再被那小子抓到了。”   侍剑忙应声,看着赟哥儿的目光如洪水猛兽一般,边接耳坠边低声道,“小孩子真可怕……”   十一娘失笑。   宋泱不敢再逗弄赟哥儿,就拉了一旁的菱姐儿小萝莉玩儿,到最后不但把取下那对耳坠送了,还把头上一套指甲盖大小的十六朵海棠花送给了菱姐儿。   十一娘欲拦,被宋泱瞪了一眼,“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送自家妹妹几朵花你还大惊小怪的!”   十一娘笑着作罢,示意菱姐儿收下。   菱姐儿欢天喜地的任宋泱把那些花插在自己头上。   被宋泱与罗三姨派出去找夏承和与罗氏的下人同时回来,后面引着夏承和与罗氏一家。   罗氏姐妹见面,欢歌笑语一阵,罗三姨拉了罗氏并夏家姐妹几个去顶楼看清水镇花灯全景。   等知道菱姐儿收了宋泱那么贵重的礼时,已是在客栈歇息时。   罗三姨微蹙眉,“相公,这礼能收吗?”   莫守谆淡淡一笑,“收得!宋小姐是看在十一娘的面子上送给咱们女儿的,与商场无关!再者,宋家与咱们目前也算是合作关系,人情往来送一点东西也算不得什么。”   罗三姨才安了心,笑着帮女儿把珠花收起来,装到女儿小小的首饰匣子里。   十一娘一家回到家里,罗氏张罗几个女儿睡了,去到十一娘与元娘的房间,“东西可都收拾好了?还缺啥不?”   “娘,收拾东西的时候你也在旁边看着呢,啥都不缺了。”十一娘有些哭笑不得,更多的却是对罗氏掩饰不住的担忧而感动。   元娘笑着摇头,拉了罗氏到炕边坐下,亲手倒了一杯水递到罗氏手中,郑重道,“娘,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着十一娘的,也会好好照顾我们两个人的。”   罗氏连嗳了两声,眸底的担忧之色却依然无半分消融。   姐妹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无可奈何。   自古儿行千里母担忧,她们说的再好,把自己照顾的再好,终究不是在母亲身边,娘怎么能放得下心。   十一娘想了想,挨着罗氏坐下,眼睛一闭,脑袋钻到了罗氏怀里,罗氏哎呀一声,将手中的茶给了元娘,“这孩子,咋不吭一声就往娘怀里钻,也不怕烫着了。”   “我舍不得离开爹娘……”十一娘闷在罗氏怀里拼命摇着头,瓮声瓮气的说着。   罗氏扶十一娘的手一顿,眼圈就有点红,“娘也舍不得我们十一娘和元娘……”   十一娘突然从罗氏怀里探出头,仰着脖子笑嘻嘻的道,“要不然爹娘也跟着我们去江淮吧?咱们一家都搬去江淮,反正三姨夫那边有宅子,或者咱们住上一年半载……哎哟,娘,你打我干什么?”   罗氏嗔瞪她,“胡说八道!清水镇是咱们的根,哪能说搬走就搬走?再说,你三姨夫做生意挣点钱不容易,没得都给咱们糟蹋了。娘不去!”说完又补充一句,“你   说完又补充一句,“你爹也不许去!”   “可我舍不得爹娘,咋办?”十一娘抱着罗氏的腰,娇憨的撒着娇。   罗氏心中一软,摸着女儿的黑发,看着那张笑颜如花的脸,脸上也漾开笑,“那就早去早回,娘在家做好吃的,等你回来。”   十一娘又在罗氏怀里扭啊扭的,罗氏佯装嫌弃,起身回了正屋东间。   夏承和正坐在圆桌旁等她,见她回来,忙站起身。   罗氏叹了一口气,坐在圆凳上,夏承和倒了茶给她,罗氏摇头,眼圈突地就红了,眼珠子簌簌往下落,“她爹,我真是舍不得……呜呜!”   生怕外面听到哭声,罗氏哭了两声便拿帕子捂住了嘴哭,夏承和在一旁红着眼,握着妻子的手,“玉娘,你别哭,你别哭……”   丝毫未觉自己的嗓子里也带了哭腔。   罗氏投到夏承和怀里,揪着他的外袍闷声哭了许久,断断续续的说着话,“那孩子……她是要心疼死我们啊……我的元娘……元娘……”   夏承和的双眸红的更吓人,搂着怀里哭到哽咽的罗氏,“孩子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她既然要瞒着我们,我们就还装作不知道,你……你可不能说漏了嘴……”   罗氏的哽咽声就越发紧凑起来。   夏承和搂紧了妻子,眼泪终于落下。   夫妻俩几乎半宿没睡,第二日天不亮就起了身,谁也没惊动,一个添柴一个做饭,做了顿丰盛的早饭,才叫醒几个女儿。   两人红肿的眼谁也没瞒过,却谁也没出声问,就是八娘也缄默其口,闷着头扒饭吃。   吃过饭,研夏与绘春已把东西搬上马车,一人驾着一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大门口外。   薛烨与胡老汉一家三口上了绘春驾着的装了行礼的马车,将前面的马车留给十一娘一家人。   一家人上了前面一辆空马车,不容置疑的要送姐妹俩一程,“从清水到津水渡坐马车也就两个半时辰的路,送了你们上船,我们不耽误天黑前赶回来。”   就此敲定。   两个半时辰是五个小时,一来一回就是十个小时!以清水白昼的时间来算,六点天就黑了,现在已是早上八点的光景,十个小时后……怎么可能天不黑呢?   十一娘张口想劝,被元娘伸手拦住,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十一娘只好收了话,掀开车帘对研夏低声道,“走官道,尽量在两个时辰内到津水渡口。”   研夏应声,“是,姑娘。”   马车吱吱呀呀出了城门,往津水渡的方向而去。   车内一片寂静,小十二趴在八娘怀里,不知何时又睡着了,八娘低着头,手指玩着小十二帽子上的流苏。   路走到一半,夏承和突然叹了一口气,出声道,“你们去江淮,人生地不熟,有什么事多听你三姨夫的话,办了事……早些回来。”   元娘忙点头,十一娘就笑着放松车内的气氛,“爹放心,我们出门一定让三姨夫派人跟着,保证啥事都不会出……”   夏承和笑了一笑,却只是皮肉动了动,并未深达眼底。   罗氏看着元娘,几次欲张口,到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到津水渡时,已是午时多两刻。   罗氏执意要找家客栈吃饭,点了许多元娘和十一娘爱吃的菜,自己一口没吃,全在夹菜给十一娘和元娘。   夏承和看出妻子的用意,拉着罗氏出去说了好一会儿话,罗氏回来时,眼睛更红肿了。   津水渡是一个码头,方圆几里地全是货运房屋和大小排列的院子,四四方方的格局来来往往的全是附近几个城镇走商的商人。   距津水渡最近的是抚安镇,稍远一些的是清水镇,比清水镇再远一些的是苍桐镇,三娘的未婚夫家盛家就在苍桐镇。   盛家管事来见礼的时候,一家人都有些意外,幸好只是单纯的给未来少奶奶见了礼,与夏承和闲话一句,盛家管事便上了船,急急喊了开船。   找到莫家船时,莫守谆已在船头等了许久,见到几人来,又下船与夏承和辞别。   姐妹俩担心他们回去时天黑城门落了锁,催促他们早些回去,夏承和与罗氏应了却不动,连小十二都乖巧的看着两个姐姐,不说话。   罗氏突然就红了眼,一手抓了一个女儿的手,对十一娘道,“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就回来,咱们家还有银子,回头去置办一些地……”又对元娘道,“江淮潮气重,你最近肚子老不舒服,记得多注意,要是水土不服就赶紧回来。有爹娘在,谁也不敢把你咋了!”   元娘点头,眼眶湿润,噗通跪下去,“爹、娘,元娘不在身边,还望爹娘保重身子!”   罗氏张了张嘴,蹲下身去,“你这个傻孩子!不管你变成啥样,你都是我和你爹的闺女;不管你想干啥,记着爹娘都站在你这边,在江淮好好照顾自己……”   夏承和弯腰扶妻子和女儿起身,“好了,别再耽搁了,让闺女走吧。”   罗氏点头,任夏承和扶着站起来,半靠在他身上。   胡老汉一家先上了船,十一娘扶着元娘走在后面,元娘泪落不止,咬着唇才没让自己痛哭出声。   薛烨走在最后,默然无声的跟着。   几人上了船,小十二突然哭了起来,似是知道以后再难见到元娘一样,挣开八娘的手往船上跑,   往船上跑,“大姐,大姐……”   八娘忙上去抱住她,安抚,“小十二不哭,大姐过俩月就回来了,到时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要大姐……我要大姐……”小十二哭叫着,“大姐……大姐……”   “小十二你不乖……你不乖的话,大姐不喜欢你了……”八娘的声音一下也沙哑起来,隐隐带着哭腔。   小十二一下子止住了哭声,不敢哭了。   莫守谆轻叹一声,朝夏承和抱了抱拳,“二姐,二姐夫,我会照顾好几个孩子的,你们放心!”   “劳烦三妹夫了。”夏承和扯出一抹笑,道。   莫守谆笑,“都是自家人,二姐夫客套了,开船时间到了,你们且保重。”说着,看了研夏与绘春二人一眼,两人对视一眼,点头。   莫守谆转身上了船。   大船抛锚杨帆启程。   十一娘与元娘立在船头,朝岸上的家人挥手。   夏承和与罗氏强撑了笑,与两人挥手。   八娘跳着脚大声道,“十一娘,好好照顾大姐!大姐,你们早些回来。”   十一娘与元娘大声应了。   船出码头,一路南下。   看着船走远,罗氏泣不成声,“她爹,我这心里咋这么难受……”   从清水到江淮,约莫走上一个月的水路。   元娘胎显四月,算上生产坐月子,最少也要八个月的时间。   十一娘算着她安排好事就回清水一趟,在家待上两个月一个月的,免得爹娘担忧,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船往前走出十里,莫守谆喊了两人入船舱,“河水潮冷,对胎儿不好,我找人带你们回舱里休息。”   十一娘点头,立时有两个长相普通,身手利索的女子从舱内出来扶着元娘往船舱而去。   薛烨朝莫守谆点了点头,就要跟上两人的脚步,不期然被莫守谆拦住,“夙公子,我们聊一聊。”   十一娘顿住脚步,回头。   莫守谆没好气的瞪了十一娘一眼,“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薛烨展颜一笑,“大姐受不得河风,你先扶大姐回去,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十一娘想了想,点头,扶着元娘离去。   却不想刚入船舱,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十一娘讶然,“宋公子?”   “夏姑娘。”宋颜起身,笑着点头执意。   十一娘回了一礼,扶着元娘离去。   宋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直到两人入了房间才帐然收回。   竹宣与梅岸对视一眼,一个转眼珠让对方问,一个挤眉弄眼让他问,“你们先回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竹宣与梅岸退下去,找到两人的房间窝进去,一进门,竹宣就迫不及待开口,“梅岸,我怎么觉得少爷看夏家十一姑娘的眼神儿有点不对劲儿?”   梅岸点头,附和道,“吾深以为然。”   两人面面相觑,好半响,竹宣扒开梅岸,探头去看站在窗户边独自啜饮的宋颜,轻声嘀咕,“你说,少爷不会是喜欢上夏家十一姑娘了吧?”   梅岸一巴掌拍到竹宣肩膀上,“胡说八道!少爷这样的长相这样的家产想找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   一顺溜说完,与竹宣大眼瞪小眼儿……   好半天,梅岸舔了舔唇,“如果这个小姑娘能点石成金,精明睿智,聪慧可人,及笄不及笄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等上两年,等她及笄就是了……”   两人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儿!   走道里,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人忙关了房门,生怕被宋颜抓个正着。   脚步声在船头停下,响起悉悉索索的交谈声,两人开了门缝悄悄看过去,却是宋颜笑容自若的与莫守谆和一个脸生的少年在说话。   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竹宣捅了捅梅岸,“你说怎么办?少爷待咱们不薄,咱们怎么帮少爷一把?”   “我哪里懂这些,我只会算账、做生意!你不是常跟在少爷身边走人情往来吗?应该比我更懂这些,你想法子……”   “呸!我一个十八的大小伙子,整日围着少爷转,连心上人都没有怎么懂这个?”   “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眼睁睁看着少爷自己挣扎?”   “把靠近夏家十一姑娘身边的男人都赶走?”   “……”   两人鬼主意一个接一个,却没注意船舱外的说话声已消失,一道稳健的脚步朝他们的房间走了过来。   “我看这个成!谁露出想娶夏家十一姑娘的心思咱们就咔擦……”   “对对!你动刀我在旁边收尸!”   两人嘿嘿奸诈的笑。   房间门蓦然被人推开,两人侧眸看到宋颜的刹那瞬间石化,“少、少爷……”   宋颜面无表情的看着二人,眸底冷淡,“让我知道你们对夏家十一姑娘动了什么手脚,你们也不用跟着我了!我用不起擅作主张的属下!”   两人哭丧着脸,“小的不敢!”   ……   莫守谆与薛烨一同去了十一娘与元娘的房间,元娘坐了许久的马车已是疲累的很,喝了水便睡下了。   几人出门去了薛烨的房间,莫守谆一脸慎重道,“他的真名假名都不能用,免得   能用,免得夙重耀发现端倪。”   十一娘点头,“真名假名都被忠勤侯府的人追查过,若再出现定会再生波澜!小烨,你想改个什么样的名字?”   薛烨的双眸有几分抗拒,却在看到十一娘微微蹙起的眉头时妥协,略沉思片刻,道,“华为十化,不如我化名莘十,如何?”   “莘十……”十一娘愕然,瞪薛烨,“你会不会太随便了一点儿?”   薛烨明眸清亮,笑,“薛分开为追和莘,华为十和化,莘十这名字既通俗简单又没特色,最不会引人注意。再说,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不能叫父母赐予的名姓,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话到最后,脸上虽然还带着笑,眸子里却多了悲伤。   十一娘便笑着安慰,“说的也是,仔细一想,莘十这名字还是蛮好的,既把你娘的姓带上了,又含了你父母起的名,不错不错……”   薛烨眸底就被笑容漾满。   莫守谆看的清楚,张嘴想说什么,又皱眉顿住,与二人说起江淮的一些人和事,“江淮十八商行指的是十八家在江淮最具经济影响力的商行,十八商行中,明里为首的是文家,旗下产业涉及珠宝设计售卖、酒楼饮食住宿、米粮收购售卖、服饰绣楼、布料生产倒卖,还要江淮最大的车马行,也就是说江淮街道上跑的马车有一半是出自文家商行;十八商行中,暗中为首的是夙家,夙重耀掌舵,水路盐运一行、船的制造出售、黑暗势力……”莫守谆轻蔑一笑,“不要小看江淮街头的小混混,哪家店铺也不敢得罪,谁也不知道哪个是夙家的,哪个不是夙家的……”   文家、夙家两家占了十八商行一半的比重,剩下九家去掉苏家两家、宋家一家、莫家一家,剩下的五家,一是有江淮第一酒楼之称的飘香阁,据传幕后老板身份神秘,不为人所知;二是一杨姓客栈,有说是杨阁老的庶枝开的;两家是裴家茶楼、戏园子;最后一家是顾姓开的赌场。   十一娘惊讶,“顾?千金台?”   莫守谆点头,“文家的背后是曹家,曹家不站队的消息传到江淮,文家的合伙人之间彼此走动频繁,大有重新洗牌之势。夙重耀借机拉拢,我前日收到消息,他已说服文家合伙人近一半投靠在忠勤侯府门下,还许诺在文家给他们的红利上再多一层……”   说到这里,莫守谆侧眸看了薛烨一眼,“若被夙重耀掌握了十八商行,财帛动人心,三皇子若心喜,忠勤侯府定会成为他登上皇位的助力,到时候,你若再想查明真相,为你爹娘报仇,怕会难上加难!且三皇子其人,在我看来并不堪为明君……”   薛烨一怔,沉默半响,去看十一娘,十一娘在他的目光转过来的时候已出声道,“三皇子惯会做人,且很懂得什么人对他有帮助,为此能花上十倍百倍的精力将人拉拢过来!但私底下,他却在每个人身边都安插了自己的死士,严密监视着这些人,杨家如是,慕家如是,夙家……”   十一娘迎上薛烨的目光,唇边勾着一抹嘲讽,“既然表了忠心,怕也逃不过去。”   薛烨的眸子里就亮起一道冷光,一闪而逝。   ……   行船很是枯燥,除了一日三餐到船板上透透气,大多时间,十一娘都与元娘窝在房间里,看元娘小心的裁小孩子的衣服、肚兜,裁好又去缝制。   十一娘劝了几次,元娘虽笑着答应当时收了针线剪刀,第二天一准还会拿出来,到后来,十一娘也不管了,反而童心大发,将现代的那些婴幼儿的服装款式什么的拿笔画下来,让元娘照着剪裁做出来,倒是又别致又好看。   “你怎么想到这些东西的?”元娘很是欢喜,拿着巴掌大的芭比娃娃款式的小衣服笑。   十一娘嘿嘿笑,“脑子一热就想到了。”   元娘摇头轻笑,又拿起一套用了纯棉软布做出来的青绿色长袖连衣裙,款式简单大方,胸口配了朵鹅黄色的小花,很是亮眼。   “这套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好穿,下身空荡荡的……”   十一娘笑着拿了那条百搭的小黑棉裤配到下面,“这样就可以了。”   元娘微怔,笑。   姐妹俩每日一人画一人裁,一人缝制,时间倒也打发的很快。   约莫第二十八天上,船靠岸停下,莫守谆着人来报,“大表小姐,十一表小姐,船已靠岸,老爷吩咐奴婢来帮二位表小姐收拾行礼上岸。”   两人笑着应了,十一娘扶着元娘先出了船舱,半道与薛烨汇合,三人一行往木板处走去。   莫家船后面跟着一艘船,此刻刚搭了木板,一高一矮正往下走。   十一娘扫了一眼,只觉两人的身形都有些眼熟,也没在意,扶着元娘踩着木板下了船。   码头有人来接,为首的是一袭锦蓝长袍的苏长亭,眉目含笑,先唤了莫守谆一声东家,又笑着与十一娘姐妹抱拳,“夏姑娘,十一姑娘。”   苏长亭引着二人上轿,十一娘扶着元娘上了轿,正想拎裙坐进去,不妨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慕青!你给小爷我站住!”   ------题外话------   更新到!   感谢送票的美人们,么么哒~   猜来人是谁?   ☆、084 这样的男人,没了是福气   熟悉的名字被人叫起,十一娘的身子下意识顿住,往发声处看去。   轿子不远处,站着一高一矮两人,高的那人眉眼微挑,凤眸狭长,薄唇轻抿,不笑时自有一股魅惑风情;矮的那人容颜稚嫩,刚脱了变声期的嗓子还带着些微的沙哑,双眸凝视着她,漂亮的五官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看到十一娘回头,他哼了一声,大踏步朝她走了过来。   十一娘蹙眉,一品香的大老板,千金台的庄家小厮,怎么会那么巧,恰好在这里碰上?!   薛烨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十一娘身前。   矮个少年眉头一蹙,停下脚步,上下左右打量了薛烨一圈,问十一娘,“慕青,这是你家小厮?”   说完,自己先摇了头,“没见过谁家小厮比主子穿的还光鲜的!难道……”他的眼睛蓦然一亮,往旁边歪了歪头,看着十一娘贼兮兮道,“是你的姘头?”   薛烨的目光瞬间冷下来,正要动作,身后的十一娘突然出手,一掌带着劲风打向矮个少年,矮个少年哎哟一声,被打的往后倒退几步,抬手指着十一娘就道,“喂,臭丫头,你……”矮个少年还未把话说完,一只修长的手已摁住他的肩膀拦住了他剩下的话,“子宴,不得无礼。”   十一娘顺着男人的手往上看,正看到男人浅浅一笑,发丝飞扬,“慕姑娘,京城一别,姑娘可还好?”   “顾老板。”十一娘收了手,点头致意。   苏长亭点头,与男子示意,“顾老板。”   顾子洲笑,“竟然这样巧,在这里也能碰到慕姑娘。”   薛烨眸色冷然,一脸敌意的防备着二人。   顾子洲的目光在触及薛烨清冷俊玉的面容时,背负在身后的左手蓦然紧了一紧,笑道,“舍弟说话直爽,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这位小兄弟莫怪。”   薛烨点了点头,神色并妹因顾子洲表现出来的善意而松动分毫。   轿内的元娘听到外面动静,以为是十一娘认识的人,想下轿打声招呼,不想十一娘拽着车帘不松手,“两位若是无事,我们要走了。”   说罢,也不待二人出声,朝顾子洲点了点头,“告辞。”   顾子洲身边的顾子宴哎哎两声,十一娘已无视他与苏长亭和薛烨低语几句,钻入了马车中,吩咐人赶了马车走。   苏长亭与兄弟二人抱拳告辞,和薛烨骑了马,一左一右护着马车。   顾子宴还要去拦马车,被顾子洲伸手拽住,“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谁要吃热豆腐,我要跟那丫头再赌十把,把她从我手里赢走的银子再吐回来!”顾子宴哼了一声。   顾子洲轻笑着摇头,“你就不怕那丫头再连赢你十把?”   “呸!呸!呸!你是我大哥还是她大哥?!说话都不知道向着我的?我说我这次绝对不会输!”顾子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朝不远处的小厮招手,“把爷的乌骓牵来!”   “这艘船上坐的是莫家当铺的莫守谆与宋家药行的宋颜,你这次既然跟我来了江淮,就与他们打个照面,认识认识!”顾子洲看着顾子宴,很有些家有小孩很头疼的模样。   顾子宴瞧见正远远走来的两个人,撇了撇嘴,“有大哥在就行了,我对做生意没兴趣!”   说罢,伸手拉过小厮前来的一匹毛色乌黑蹭亮的马,翻身而上,垂眸朝顾子洲咧了个大大的笑脸,“大哥,能者多劳,咱们家的生意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他抬手扬鞭,在马屁股上轻轻甩了一鞭,马儿扬声嘶啼,飞弦一般狂奔而去,所经之处扬起阵阵尘土。   顾子洲无奈的叹一口气,吩咐身边的人,“跟着二少爷,别让他出事!”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也别让他鲁莽行事坏了事!”   小厮应声,转身而去。   红月上前一步,看着而是步开外的莫守谆与宋颜,压低声音与顾子洲道,“少爷,这两人同坐一艘船来江淮,是不是意味着……”   顾子洲淡淡看她一眼,红月立时顿住声音,后退两步,敛裾垂首,安静的立在顾子洲右后方。   “顾老板。”宋颜与莫守谆抱拳笑着打招呼。   “莫老板,宋公子。”顾子洲含笑抱拳,美目掠过二人身后的船,疑惑的问道,“二位这是……”   莫守谆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我与宋公子同是清水人,赶的巧了就一起来了。顾老板是从京城而来?”   顾子洲摇头,“中途去办了点事,并不是从京城而来。还没恭喜宋家药行的黑玉膏被内侍选中成了皇家之物,宋家这次定是赚得盆钵满金,真是可喜可贺。”   顾子洲面上盈着浅浅的笑,让人看不出他说这话究竟什么用意。   宋颜点头,淡淡一笑,“承蒙皇家看得上,宋家怎敢讨皇家便宜,有皇商这项荣誉已经足够了,上贡给皇家的黑玉膏不过是赚了工人的工钱够本而已。”   顾子洲笑,转而与莫守谆道,“听说莫老板是四处寻矿产,不知道顾某可有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莫守谆心下一凛,面上却分毫未露,反而哈哈大笑,“顾老板的朋友遍布大江南北,能得顾老板帮忙莫某可是捡了天大的便宜,不过是杀鸡焉用宰牛刀,顾老板这话我记下了,哪日有需要顾老板帮忙的地方,还请不要推辞啊!”   顾子   啊!”   顾子洲一怔,眉头一蹙,眨眼即逝,“哈哈……自然。”   三人说话,滴水不漏,顾子洲笑,莫守谆笑,宋颜也笑。   等二人走远,顾子洲才紧蹙了眉头,揣摩莫守谆的用意,红月在一旁出声道,“少爷,这两人的心眼太活泛了,您要小心才是。”   “心眼活泛也胜过与虎谋皮,朝不保夕!莫守谆不是要找长石吗?”顾子洲一手托肘,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略显削尖的下巴处来回摩挲。   红月点头,目露困惑。   顾子洲轻笑,收了手,对红月道,“去,通知人把长石的下落透露给莫守谆,不管他开多少价,一口咬死了要一成股!”   “少爷,您这是……”红月越发不解,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怎么能这样便宜莫守谆!   顾子洲侧眸看她,好看的容颜重新恢复妖冶,满目笑意,“别小看这一成利,说不定能给我们意外的惊喜!”   即使看了这么多年,红月依旧被自家少爷的俊美容颜晃的恍惚了一瞬,清醒后立时垂眸,稳定心神,应声道,“是。”   顾子洲抬手吹了声口哨,不远处一声马儿嘶鸣,叫嚣着朝顾子洲冲来,毛色红似火,马身无马鞍束缚,一双眸子冷傲不驯,扬起的马蹄就要踩上顾子洲,红月脸色大变,厉声大喝,“赤焰!”   马儿蓦然转了个方向,马蹄重重踏在顾子洲身侧的地上,惊起尘土飞扬。它傲然仰头嘶鸣,鼻头喷出火气,吐在顾子洲脸上。   红月气的脸色铁青,“你再这么桀骜,小心爷把你剁了喂狗!”   “剁了喂狗多可惜,先找匹汗血宝马与它配种,生了后代再杀不迟!”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飞扬的尘土中走来一身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发以冠玉束之,眉目清朗,一身尊贵之气。   顾子洲一见来人,快走几步就要行礼,被青年男子一把托住,“子洲,你跟我还这般生疏?可是该罚酒三杯!”   “四……”   “四什么四,叫我林珏!”青年男子拍了拍顾子洲的肩膀,“走,我在飘香阁为你准备了一桌酒席接风,可是诓了某人珍藏了五十年的女儿红,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顾子洲笑,“那他不得被曹叔骂个狗血喷头?”   青年男子哈哈大笑,很是爽朗,“不管不管,挨骂的是他,享受的可是我们!”话落,翻身上马。   顾子洲也笑着翻身上马。   两人率先驰马而去,十几匹马跟在身后扬起一片尘土飞扬,红月微蹙了蹙眉,伸手牵过自己的马,简单吩咐了来接人的管事几句,骑着马追了上去。   码头一时间烟嚣不断,不少人驻足看着十几骑飞驰而去。   ……   彼时,十一娘、薛烨与元娘等人已被苏长亭送去了莫守谆事先置办好的宅子,一众丫鬟婆子等在大门口,见马车停下,立刻有小厮跑过来放了台阶梯,丫鬟上前掀了车帘,笑着请二人下马车,“大小姐,十一小姐。”   众人跟着唤,“大小姐,十一小姐。”   十一娘微微蹙眉,扶着元娘进了待客处。   有一个眉眼精明的婆子来请示,“大小姐,十一小姐,下人们都在外面候着,要给新主子磕头。”   给她们磕头?这宅子不是三姨夫的吗?   十一娘看苏长亭,苏长亭笑着解释,“东家说这宅子算是他送给大小姐的陪嫁,宅子外院请了管事,内院请了管事嬷嬷,一应事宜都有人打理,请两位表小姐放心住下!”   闻言,元娘有些惶恐,“这怎么能行?三姨夫能收留我们来江淮,已是天大的恩情,怎能平白无故收这么大一座宅子?!十一娘,咱们不能要……”   十一娘却笑着拍了元娘的手,对苏长亭笑道,“劳苏掌柜费心,一事不烦二主,我大姐身怀有孕,不知……”   苏长亭看也不看一旁涨红了脸的元娘,温和的笑着,“十一表小姐放心,稳婆、大夫都已经请好了,就在后院。专门伺候月子的媳妇子已约好,会提前两个月入宅子,宅子里的人除去稳婆和大夫签的都是死契,两位表小姐但凡有用着不顺心的,打杀都不用顾虑!”   这是怕别人知道她大姐未婚先孕传了出去会引来祸端,特意买了死契的奴仆,让那些人即使知道了主家的辛密为着自家性命也绝不敢往外传,但凡敢动心思的,直接打死了事,杀鸡儆猴!   十一娘了然的点头,侧首去看元娘。   元娘在温府呆过一年,自然清楚苏长亭话中的意思,面色有几分不知所措,手在触及微隆起的腹部时,神色瞬间坚毅起来,深吸一口气,朝十一娘重重点头。   十一娘就笑。   进来问话的婆子脸色有几分苍白,垂下的余光在看到一脸秀气温柔的大小姐抚摸腹部变了的脸色时,紧紧抿住了嘴唇。   十一娘掠到婆子的神色,暗暗点了点头,是个聪明人。   那边,苏长亭已笑着指了那婆子说话,“这婆子姓李,曾在官宦人家当差,最是清楚规矩礼仪,宅子里的丫头都是她在调教,两位小姐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问她。”   “李妈妈。”十一娘浅笑。   李妈妈立时噗通跪地,连声道不敢,“老奴贱命一条,多亏大小姐和十一小姐收留,以后定好好伺候两位小姐,绝不敢有二心。”   十一娘   十一娘朝元娘使了个眼色,元娘张了张嘴,笑道,“妈妈快请起,以后都是一家人,我们仰仗妈妈的地方还有很多。”   李妈妈忙谢恩从地上爬起来,“两位小姐刚下船又坐了许久的马车,老奴已吩咐人烧了热水,两位小姐先洗漱休息片刻,老奴去安排晚饭。”   元娘笑着点头,伸手端了茶。   那李妈妈笑着告退出门不讲,苏长亭却是意外的看了元娘一眼,除去微微隆起的腹部,少女的身量很是消瘦,看她的脸只有巴掌大,虽眉目清秀,姿容却远不如她身边的十一姑娘,适才的惶恐不安,也在一瞬间换了模样!清秀的眉目不怒却有了一股上位者的气质,举手投足间半点没有农家女子的做派,全似天生的富家千金一样,自然娴熟,毫无做作之感!   还有那端茶送客的规矩,一般的商家都未必通晓,她却伸手拈来,这小姑娘确实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丫头吗?   苏长亭的眸子微闪了闪。   十一娘笑着起身,“大姐,你累了一路,先去洗个澡休息吧,我等三姨夫一会儿。”说着,目光落在元娘腹部。   元娘轻轻摇头,“我也等等三姨夫。”   十一娘看了苏长亭一眼,苏长亭的嘴角抽了抽,上前一步,“来时东家曾交代,今日他要去见几位客商,怕是不能赶来宅子,两位小姐不必等了。”   “啊?”元娘怔然。   十一娘笑着扶了元娘起来,“所以,大姐还是安心去休息吧,你不累我的宝贝小外甥可是累了!”   元娘还待说什么,十一娘已高声唤了人进来,“伺候大小姐去房间梳洗休息。”   丫鬟福身屈膝,应了是,元娘无奈,遂笑着对十一娘道,“你也早点休息,走了这么远的路。”   十一娘点头。   元娘被丫鬟扶着出了客厅,去了后院。   十一娘重新落座,问苏长亭,“三姨夫可说什么时候过来宅子?”   苏长亭笑了笑,指着与宅子一墙之隔的另一座宅子道,“东家的宅子就在隔壁,后面小花园有可通往隔壁宅子的小门。”   十一娘一怔,随即笑了。   笑完不免想起离开一月的家,娘只有大姨三姨两个姐妹,三人关系亲密,自嫁人后姐妹再没亲亲热热的团聚过,若娘知道她们在江淮的宅子跟三姨家毗邻,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这座宅子共四进,第一进是门房,二进是待客处,三进是后院,四进是个有凉亭小湖的花园,花木虽不多,看上去却很是精致。   苏长亭便直接穿小门而入,去了隔壁宅子。   十一娘微微蹙眉,吩咐了看门的婆子,“以后,男眷都不可从此门入内!”   婆子忙应是。   还未走远的苏长亭闻声,身子便僵了一僵。   不远处,有小厮看到他,冲过来,“苏爷,不好了,那文家小姐又来了,正在您院子里数落莫小姐……”   苏长亭眉头一拧,看了小厮一眼,“不是嘱咐过你们,我不在家不许让她进宅子吗?你们的耳朵都瞎了!”   说罢,甩袖大步往院子的方向走去。   小厮挠了挠头,“我们哪拦得住文小姐啊?苏爷说的是耳朵瞎了?我耳朵没聋啊……哎,这位姑娘,你是……”   “带我们去你家苏爷的院子!”   她居然把莫三小姐在苏长亭院子里住着的事给忘记了,该打!   小厮朝她身后的小门看了一眼,坚决摇头,“不带,你不说你是谁我可不敢把陌生人往苏爷院子里带了,再说我家爷这会儿有要紧的事,哎……”   十一娘抬脚就走,小厮在后面追,“哎,你这小姑娘怎么跟听不到我说话似的,我们家苏爷这会儿有要紧的事处理,没空见你!你耳朵是不是瞎了……呸!你耳朵是不是聋了……”   “莘十!”   薛烨一怔,片刻反应过来十一娘在叫他,忙应了一声,“十一娘。”   “让他闭上嘴,不然就割了他的舌头。”   小厮忙捂住嘴,摇头,口中唔唔道,“我不说我不说,别割我舌头。我带你们过去就是了!”   小厮嘀嘀咕咕半响,指了一条道,“喏,前面那个拱形门,进去就说我家苏爷的院子。”   距离不算远的院子里,响着男人的怒喝声,“我不过是一个下人当不得文家小姐的好意!来人,送文家小姐回府!”   院子里传来嘤嘤的哭泣声,女子低低呜呜的说着些什么,他们离的远听不清楚。   小厮砸吧嘴,“又来这一套!当我们苏爷是瞎子聋子不成!”   十一娘余光扫了小厮一眼,脚下的步伐快了起来,不过片刻已到拱形门,不大的院子里,却有一座精致的凉亭并一弯湖水、一座小桥。   苏长亭立在小桥之下,双手背在身后,从他攥紧的双手与额头的青筋可以看出确实是十分生气。   他身旁站着一个青衣罗裙的少女,半靠在一旁的丫鬟身上,背影单薄。   “苏爷,算了,是我不小心从桥上摔下来的,与文小姐无关。”熟悉的声音似要缓和气氛,刻意带了歉意。   不远处站着三人,一人白衣白裙,只在外面罩着一件绣着富贵牡丹的蓝色纱衣,柔美的五官,双眸含泪,盈盈欲泣。   白女女子身后立着一红一紫两个婢女服饰的女子,听到青衣女子的   青衣女子的话立时嗤笑道,“苏爷,您听见了,是她自己摔下桥的,与我们家小姐可无半点干系!”   另一人附和点头,“我家小姐好心来陪这位姑娘说话,苏爷怎么能这样冤枉我家小姐,这名声传出去我家小姐的名声可就全毁了!苏爷,您可得给个公平话!”   苏长亭气笑,“哦,你想要什么公平话?”   接着婢女的话,目光却是看着文家小姐,文家小姐被他的目光看的心头一冷,正要阻止婢女出声,那婢女已傲然道,“让那小贱人给我家小姐赔礼道歉!我家小姐的委屈不能白受了!”   “小贱人在说谁?!”十一娘大步上前,挡住那婢女看向莫三小姐的不善目光,冷冷反击。   婢女没料到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想也不想的就接口道,“小贱人说……”话说到半路蓦然回神,抬手指着十一娘尖声道,“小贱人,你敢……啊!你敢打我?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   十一娘笑了笑,“你家小姐这般花容月貌,善良可人,我知道不知道见了都欢喜,至于你……出口成脏怠慢苏爷的客人,打你一巴掌是替你家小姐教你怎么说话!文小姐,你不会介意吧?”   文家小姐张了张嘴,“你是……”   十一娘甜甜一笑,“这宅子是我家三姨夫的,我姓夏。”   文家小姐瞬间笑了,“原来是莫老板家的表小姐,失礼了。菊香,还不给夏表小姐赔礼道歉。”   那婢女不情不愿的低下头,硬邦邦的说了一声,“夏表小姐,对不起。”   十一娘作大度的摆手,悄声与文家小姐说了一句却大家都能听到的话,“文小姐,你心地太好了,你可别怪我多嘴,你这婢女太没规矩了,这幸亏是在我三姨夫家,要是传到外面,说文家下人没有家教,丢的可是你们文家的脸面啊。”   文家小姐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脸上的笑收也不是笑也不是,袖子里细白的手将手帕扯的皱成一团,面上却尴尬道,“夏表小姐说的是,都是我管教不严,以后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十一娘一副很欣慰的模样,朝文家小姐笑了笑,“文家小姐真是个好人。以后你来我招待你!”   文家小姐怔了一怔,看了眼苏长亭,笑着道,“那可要叨扰夏妹妹了。”   十一娘就亲送了她出门,眼睛却瞪了那小厮一眼,小厮见十一娘这样给力,笑眯眯的在前面带路,将文家瘟神送出门去。   等她转回来,苏长亭已等在门外,见到她,先叹了一声,“莫三小姐的身子很弱,表小姐多劝她几句。苏某告辞。”   说着,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顿住,侧眸与十一娘道,“那样的男人,没了说不定是福气。”   十一娘挑眉,看着他离去,眉眼露出几分思索。   “我在外面等你。”薛烨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苏长亭,半响低声道。   十一娘朝薛烨点头,转身推门而入。   “十一表小姐。”丫鬟福身屈膝,行了礼,引十一娘往内室走。   内间,莫三小姐半躺在拔步床上,衣衫半露,一个婢女正帮她擦药,听见珠帘动,抬头看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伸手接过药膏,朝她摆了摆手。   屋内丫鬟悉数褪去。   莫三小姐的背部有好大一块淤青,身子消瘦的犹若皮包骨,十一娘的手指触碰上都能感觉到手下肌肤的紧绷,十一娘轻叹一口气,拿指甲挑了药帮她涂上,轻轻推开。   半响,莫三小姐突然出声,“锦妹妹,我逃婚了,裴家表哥却还是成亲了……”她的声音飘渺,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心情波动,“他娶了她的杨家表妹,娶了他挚爱的莫家表妹,两人平起平坐,都是他的正妻……”   “念姐姐……”十一娘的手顿住,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   “他说他喜欢我,他说他爱我,可在权势地位面前,所有的情爱都是笑话!”莫三小姐淡淡的说着,“我逃婚了,他居然眉头都不眨一下就娶了我的庶妹,还传出他们早心心相印的话……锦妹妹,你说,我是不是一场笑话?”   “念姐姐,这样的男人,没了是你的福气!”十一娘想起苏长亭的那句话,出声道。   莫三小姐默然,半响,转过头,大大的眼睛孤零零的陷在眼窝里,下巴尖的吓人,十一娘担心的看着她,“念姐姐……”   莫三小姐却笑了,挣扎着坐起身,拍了拍她的手,“姐姐没事,你说的对,这样的男人……没了是我的福气!”   黑白分明的双眸里却分明有着掩饰不住的哀伤。   十一娘就在心底叹了口气。   莫三小姐活的单纯,却不代表她看不到。   裴家与两家的亲事不是单纯的表面成亲,背后牵连的关系扯出来怕是能将整个京都的关系网都绕进去,这些事她懂莫三小姐也懂,却是谁也没有提及。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085 顾子洲的用意   十一娘趁帮她上药的空档点了她的睡穴,帮她整理好衣裳,放在床上,为她盖了锦被要起身,又顿住,坐在床畔捏着她的手腕号脉。   莫三小姐巴掌大的脸蛋在乌黑发丝的反衬下,越发显得娇小瘦削,十一娘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放入锦被内,起身出了内间,吩咐伺候莫三小姐的丫鬟,“莫小姐睡着了,你们谁也不要去吵她,让她睡到自然醒,再去隔壁寻我。”   两个丫鬟很是讶然的对视一眼,屈膝福身,“十一表小姐放心,奴婢们绝不吵到莫小姐休息。”   十一娘点了点头。   出了房间,薛烨迎上,十一娘朝他轻轻摇了摇头,“莫三小姐的状况很不好,我与她把了脉,脉象紊乱,忧思甚重,还是告知苏掌柜一声,让他去寻个大夫帮莫三小姐开点宁神静气的药吧。”   薛烨点头,“一路劳累,你先回去歇着,我来跟苏掌柜的说。”   “不用,咱们一起过去吧,有些事我也要找苏掌柜问个清楚。”十一娘微蹙着眉头,将莫三小姐所言说与薛烨听,薛烨也略显几分意外,“姐姐并没有说裴家还是娶了莫家小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十一娘摇头,回眸看了房间一眼,抬脚往院子外走,“苏掌柜应该知道其中的缘由,咱们去问问。”   薛烨想了想,抬脚跟上十一娘。   两人拦了一个小厮,问清了苏掌柜的去处,让小厮领着去了梅长风居住的小院。   原来,自救下莫三小姐,苏长亭就让出了自己的院子,与梅长风挤在了一起。   看到十一娘与薛烨过来,苏长亭似乎并没有意外,指了指椅子,道了一个字,“坐。”   梅长风因去寒瓜之地守着,是以并不在宅子里。   十一娘也不与苏长亭客气,待坐下,吃了丫鬟上的茶,开门见山道,“我曾得到消息,裴家与莫家的亲事并没有成,但莫三小姐却说裴家娶了她的庶妹,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长亭背手起身,走了两步,神色淡漠而清冷,“裴家与莫三小姐的亲事确实没有成,大婚当日,街头传出莫家三小姐逃婚的消息,谁知莫家却依然准时抬进裴家一顶花轿,还辟谣道‘裴家少爷与莫家四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与莫三小姐并无干系’裴嗣宁知道新娘被掉了包时,为时已晚,只好将错就错,与莫家四小姐拜了堂。”   说到将错就错时,苏长亭不喜露怒的脸上有着咬牙的感觉。   十一娘侧眸看了薛烨一眼,薛烨正看着她,两人又默契的转头,看向苏长亭。   苏长亭已背对二人,出声道,“我所知道的就说这么多,两位若没有其他事,恕苏某不能多陪。”   竟是要逐客!   十一娘诧异的又看了苏长亭一眼,发现他的侧脸紧绷,似想要掩饰什么,十一娘皱眉,却又为自己的猜想猛的站起身子,在苏长亭背后抬手指着他,“你……”   薛烨一把抓住十一娘的手,快语道,“既然苏掌柜还有要紧事处理,那我们先回隔壁了,莫老板回来时,烦请到隔壁言一声,告辞。”   说罢,拉着十一娘快步往门外走。   十一娘略怔之下被薛烨拉着穿过小门回到了隔壁,直到待客厅才松了十一娘的手,与十一娘解释,“苏掌柜与莫三小姐……”   十一娘笑,“你也看出来了?”   薛烨微愣,片刻,笑,“他表现的太明显了。”   有丫鬟上茶,十一娘接了挥手让丫鬟退下,与自己和薛烨各倒了一杯,浅啜一口,轻声叹息,“裴嗣宁一边说着非卿不娶,一边左拥右抱,这样的男人,没了不可惜!只可惜莫三小姐用了真心……”   薛烨敛了笑,神情也有些不好看,却安慰十一娘道,“说不定苏掌柜的是用了真心的。”   十一娘失笑,继而摇头,“哪有你想的那样简单,莫家在京城是名门望族,哪家会让嫡女千金嫁给一个商人?还是个为别人做事身上贴了家仆标签的商人?”   薛烨一怔,失语,眸底有些晦暗。   十一娘低着头饮茶,没有看到薛烨的变化,自顾道,“经此一事,苏掌柜想与莫三小姐有点什么,怕是……难上加难!”   若是苏长亭不那么快放弃,或许有一线生机。   莫三小姐想简单生活,不喜欢宅门的尔虞我诈,裴嗣宁给不了他,苏长亭却能给她!只不过三妻四妾是古代的劣根,不知道苏长亭能不能免俗?   十一娘摇了摇头,低声嘀咕着轻轻嘲讽,“就算苏长亭能做到百样好,只士农工商,商人的身份就能被莫家踩到脚底下,与莫三小姐谈何机会可言……”   薛烨听的真切,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蓦然如深潭一般,深沉的让人看不到底,嘴中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话。   十一娘没听清,抬眸看他,“你说什么?”   薛烨摇了摇头,“我说坐了这么久的船,又是马车又是轿子,你不去休息一会儿?”   十一娘笑了笑,顺着薛烨的话起了身,伸了伸懒腰,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累了,我去眯一会儿。”   薛烨笑,与她并肩出了待客厅,先送了她去内院,自己转身到了外院。   早有丫鬟小厮收拾好了房间,薛烨脱了外衫,在床上眯了半个时辰,起身时,天已   个时辰,起身时,天已擦黑。   小厮来说晚饭已准备好,请他过去用饭。   薛烨到客厅时,厅内聚集了一堆人,莫守谆与他的几个得力管事,十一娘姐妹,莫三小姐,胡老汉一家并这宅子的两个管事。   十一娘正与莫家三小姐低声说着什么,胡秋儿站在元娘身后,笑眯眯的看着元娘微隆起的腹部。   看到薛烨进来,十一娘笑着招呼了白日见过的李妈妈,“快上菜吧。”   李妈妈笑着应了,出去吩咐下人上菜。   几个管事告辞离去,只留了苏长亭与梅长风二人,莫守谆招呼二人入座,十一娘扶着莫三小姐,胡秋儿扶了元娘,一同坐了下首,胡老汉父子则随意找了个座位,薛烨被莫守谆安排在了自己身边。   丫鬟们鱼贯而入,上了菜,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饭罢,十一娘送莫三小姐回隔壁院子,又拉了薛烨去找莫守谆说话,没想到梅长风与苏长亭也在莫守谆的书房。   十一娘便将莫家与裴家联姻之事与莫守谆说了,莫守谆点头,“长亭适才已与我说了,裴家与莫家的联姻既成,那就是站在杨家这边了,杨家背后是慕家,他们势必要帮着三皇子的,这么一来,六皇子就只有靠边站的份了。”   他看向薛烨,薛烨垂着双眸,让他看不清面部表情。   撇开这个话题,莫守谆皱眉与十一娘道,“长风今日带胡成行去看寒瓜地时,在凉棚喝茶时遇见一人,无意间说起长石……”   十一娘一喜,“找到长石了?”   莫守谆点头,神色却无半分喜悦,十一娘困惑,收了笑容,问道,“怎么?那人没有说长石在什么地方?”   莫守谆摇头,“那人说了,且还是个矿量丰富的地方,但……”莫守谆抬眸看了梅长风一眼,梅长风顺势接话,“那人说长石山已经全被他的东家买下了,他们要是想买他可以帮忙问问,不过他的东家发了话,他要一成股!”   十一娘愕然,“他们东家要长石做什么?”   梅长风脸色肃然,摇了摇头,道,“怕是从哪里听到了我们莫记要寻长石的消息。”   “玻璃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派出去寻找矿山的人也多是经过排查值得信任的人,消息怎么会这样容易走漏?”苏长亭微眯着双眸,唇角勾起的笑平添几分冷意。   莫守谆摆了摆手,“派出去的人可有回来的?”   梅长风与苏长亭对视一眼,摇头,“已半月没有收到消息。”   莫守谆紧蹙眉头,起身在屋内走了两个来回,与苏长亭道,“你去接触接触这人,看能不能清楚他背后的东家,若能见到此人,再商谈报酬一说,若不能见到此人……”   怕就是别人故意的!非让出一成股不能合作了。   苏长亭点头。   十一娘与薛烨告辞回隔壁,莫守谆送二人到小花园,特意叮嘱,“夙重耀这几日要来家中做客,你们没事不要到这边来了。”   薛烨眸底攸地掠过一道冷光。   十一娘点头。   ……   翌日,莫三小姐来寻十一娘,“我住了苏掌柜的院子,倒把他挤的没地方住,眼下你来了,我搬来与你和你大姐一起住,可行不?”   十一娘有心帮苏长亭一把,可想到夙重耀对莫家宅子虎视眈眈,便暂放下念头,笑着道,“自然行!我有事需要外出,正怕我姐姐一个人在家无聊,你来了可不就全了我的心思。”   莫三小姐就笑,“合着我是自投罗网……”   看她有心情开玩笑,十一娘顺着她的话挑眉笑,“可不正是。”   莫三小姐脸上的笑容就真切了几分,拉着十一娘的手轻声细语说了许多话,午时在十一娘处吃饭也多了半碗。   下午,十一娘吩咐了人去帮莫三小姐搬东西,带了她与姐姐说话,虽事先得了十一娘的提醒,但当莫三小姐见到大肚子的元娘时,依然吃了一惊。   元娘笑着招呼她,吩咐丫鬟端了水果,“说是江淮才有的,莫三小姐尝一尝。”   莫三小姐笑,“离了京城,我算哪门子莫三小姐!我闺名如念,夏姐姐不嫌弃的话自唤我的名字就好。”   笑在脸上,眸底却是满满的自嘲。   十一娘轻轻叹了一口气,朝自家姐姐使了个眼色,元娘立时会意,从善如流,笑道,“如念妹妹。”   莫三小姐笑着拉了元娘的手,“夏姐姐。”   十一娘吩咐人收拾了自己隔壁的房间与莫三小姐住,两个丫鬟伺候了莫三小姐两个月也跟着一起来了这边,照常伺候莫三小姐的起居。   某一日早起,元娘房中的丫鬟跑来敲门,“十一小姐,您快去看看,大小姐疼的脸都白了!”   十一娘披了件外裳就跑了过去。   十一娘坐在拔步床上,脸白如纸,额头冒汗,长长的发润湿的贴在额头和脸颊上,一手抱腹一手抓着脚踝,嘴唇都要咬出血来了。   “十一娘……”   十一娘的脸也跟着白了,扑过去,“大姐,你怎么了?快传大夫!快传大夫……”   伺候的两个小丫鬟都快哭出来了,“已经、已经派人去请了……”   “再去催一催!”   两个小丫鬟慌乱的往外跑,迎面撞上提着药箱过来的大夫,一人抓着一个胳膊往屋里拖,“大夫,你快瞧   夫,你快瞧瞧我家小姐……”   大夫挣开两人,到了床前,只看了一眼便笑道,“无碍无碍,大小姐这是抽筋了,你们两个帮大小姐揉揉,片刻就好。”   十一娘一怔,突然想起孩子到这个月份已是长身体的时候,大姐这情况是……缺钙了?   十一娘拍了拍脑袋,笑了。   她伸手接了元娘的手,在她脚踝处轻轻揉了起来,一边吩咐丫鬟,“去跟厨房说一声,让他们捡了新鲜的、大块的骨头熬了浓浓的汤出来。”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没听说过谁家吃骨头的,这……   李妈妈从外面进来,听到十一娘的话连连应声,“老奴这就去,你们两个,跟我出来!”   两个丫鬟耷拉着脑袋跟了出去。   被李妈妈一阵数落,罚去厨房烧火,两个丫鬟哭了两声,被李妈妈一眼瞪住,捂着嘴走了。   李妈妈立刻换了另外两个丫鬟过来伺候,自己也把被褥搬到了元娘外间的软榻上,“老奴守着大小姐,晚上有什么事大小姐唤老奴一声,老奴就能过来。”   元娘不愿她这么大年纪还睡不安稳,要拒绝,李妈妈就笑了道,“老奴的好小姐,哪有您这样体贴下人的!老奴伺候惯了人,自有一套安睡的法子,您不用担心老奴睡不好。”   元娘还要劝,李妈妈笑着以去安排院里事物告退了出去。   十一娘就笑元娘,“李妈妈既这样说了,定是有法子的。大姐,你还是先顾好你和肚子里的小外甥吧。”   元娘无奈,只好顺了她们。   等厨房的骨汤熬好,十一娘先做了一碗拉面给元娘吃,元娘一气吃了两大碗,看的莫三小姐目瞪口呆。   元娘不好意思,“没、没忍住,太饿了。”   莫三小姐笑,十一娘也笑,“大姐,我吩咐他们一天熬上这样一锅,面先拉好,等晚上你饿的时候让守夜的婆子帮你下上一大碗!对了,这汤平时也喝着,你抽筋就是因为小外甥把你身体的营养吸走了,你要是不补充充足,以后每天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十一娘将在现代看过的那么一点孕妇知识全说给了元娘听,还鼓励她没事的时候跟孩子多说话,多读书,还特意请了一位女筝师,每日对着元娘的肚子弹上一个时辰的古筝。   元娘抚着腹部笑,“他还没出生哪里听得懂这些?”   “我从一本书上瞧见的,说这是胎教,与孩子多说话可以更亲近婴儿与其交流感情;对着孩子多读书可以聪慧孩子的大脑,让他生出来就比别人聪明;听音乐可以……”   元娘笑,“你从哪里听来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十一娘就嘿嘿笑,元娘也不再问,却听了十一娘的话,每日与孩子说上半个时辰话,读上半个时辰书。   莫守谆听说后,笑十一娘没事给元娘找事做。   十一娘也不解释,只问他长石之事可有结果了。   莫守谆叹了一口气,点头,“其实我早该猜到幕后之人是谁,只是,没想到真的是他罢了。”   闻言,十一娘讶然,“三姨夫知道这人是谁?”   “不但我知道,你也知道。”莫守谆坐在书案后,轻轻敲击桌面,声音略带了几分急促,显露出几分不安,“他从谁的口里得到的消息,插手进来又是想干什么?”   十一娘蹙眉,与薛烨对视一眼,问道,“这人是谁?”   莫守谆抬眸,目光在十一娘与薛烨脸上转了一圈,沉声道,“顾家顾子洲。”   十一娘愕然。   那个长相妖孽爱着红衣的男子?!   落星湖千金台顾傲天的义子,京城一品香的幕后东家?   十一娘皱眉,“他不是忠勤侯府·1的人吗?”   莫守谆苦笑,“我表面上也是忠勤侯府的人。”   额……   薛烨蹙眉,想起在岸边见到的那个妖魅男子,开口问道,“难道顾子洲私下是在为别人做事?”   莫守谆一怔,“这倒没听说,不过顾子洲是忠勤侯府的人也是很私密的事,并不为外人知晓。”   说完,长长叹一口气,重复刚才的话,“他到底是从谁的口中得到的消息?这时候插手进来又是想干什么?”   十一娘略一沉吟,看向一旁默然的梅长风与明显一副心情不好不要惹我的苏长亭,“将知道此事的人全部排查一遍,去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泄露消息的人!”   两人的神色顿时一凛,目光肃然,看向十一娘。   苏长亭点头,“十一表小姐说的对,这件事我去查,掘地三尺,也定要把泄露消息的人挖出来!”   莫守谆的眉梢也有几分凛然,等苏长亭话落,道,“那些人只是知道寻找矿产,并不知道所寻矿产的用途,你们口风紧一些,找到人立即隔离!”   梅长风与苏长亭点头。   莫守谆的手又敲上桌面,“目前最紧要的是顾子洲明知道咱们寻长石却不出面,找个人透露了消息给咱们,却咬死了要一成股……他到底想干什么?”   屋内沉默,无人应声,只余莫守谆又轻又急的指头与桌案的敲击声。   外面,有人轻叩书房的门,“老爷,顾老板来了。”   几人同时一怔,莫守谆笑,“说曹操曹操到!莫非,是来摊牌的?”说罢,就要起身   ,就要起身。   十一娘却蹙了眉道,“他若是摊了牌,问三姨夫要这一成股,三姨夫是应还是不应?”   莫守谆的脚步立刻顿住,朝来报信的小厮摆了摆手,“请顾老板客厅稍候,我换件衣服再过去。”   小厮应声,“是。”垂首关门离去。   莫守谆重新落座,蹙紧了眉头,思索一阵,与十一娘道,“其他原材料都已寻到,只余这长石一样,半年无一丝音讯,再拖下去,十八商行的商会会长就要选了,与咱们可是大不利!如今宋家虽暂时答应助咱们一臂之力,但若不拿出点东西来,到时候怎能服重?”   他说着,神色越发严肃,“再者,明面上大家是商家,可私下大家都知道莫记是挂在忠勤侯府名下的,若公然拒绝顾子洲,不是等于告诉忠勤侯府,莫记要改换门庭了吗?”   十一娘却一笑,“三姨夫,咱们的人手还没训练出来吗?”   莫守谆一怔,“你说的是按你给的那套训练模式训练出来的人?”   十一娘点头。   莫守谆摇头,“一年都不到,哪有那么快见成效……”   “三姨夫不去看,怎知不行?”   莫守谆看着她,半响,深吸一口气,“十一娘,我比你更想脱离忠勤侯府的辖制,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目前不与忠勤侯府闹翻,一则可以让他们放松警惕给我们玻璃和寒瓜一个壮大的机会;二则可以掌握京城最新局势动荡,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做好完全准备!”   “我赞成莫老板的意见。”薛烨突然出声,“目前莫记羽翼未丰,确实不宜与忠勤侯府闹翻,顾子洲想加一股,那就让他加,可他为什么想搀和一脚,他不想告诉我们,那就让他去跟夙重耀说!”   莫守谆蓦然出声大笑,起身到薛烨身旁,拍了他肩膀几下,“哈哈,好!”   薛烨有几分无措,侧眸去看十一娘,十一娘朝他比了比大拇指,薛烨的眸光瞬间晶亮异常。   十一娘起身,“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我们就去会会顾子洲,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086 自保之力   前院待客厅,小厮引了二人落座,丫鬟奉了茶,各自退下,整个大厅只留顾家兄弟二人。   “人呢?把我们撂在这儿,人去哪儿了?”   顾子宴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踢着鞋面上的冰蓝色外袍,腰间的乳白色玉佩滑过冰蓝色的袍子缎面,跌荡在腰间,轻撞上他身后的椅子扶手,铮了一声。   顾子宴吓的忙跳前一步,低头去看腰间的玉佩,“还好还好,要是把这个碰坏了,爹非得把我的皮剥了不可!”   顾子洲摇头,“你这性子再不改,爹早晚把你的皮给剥了!”   顾子宴没好气的瞪过去一眼,“要剥也是先剥大哥的,谁让大哥不替我报仇!那臭丫头从我手里赢走那么多银子,当我们千金台好欺负的不成!哼……”   “照你这么说,凡是去千金台赌赢的人我们都要报复回来?”顾子洲轻摇着一把骨扇,绢布做成的扇面上是精湛的双面绣,一面绣着氤氲在烟雾缭绕中的巍峨群山,一面却写着几个飘逸潇洒的字,字曰:归去来兮。   顾子宴捏着玉佩一屁股坐在顾子洲身边的椅子上,撩了袍子在一旁,凑到顾子洲身边,重重点头,“必须的!”   顾子洲拢起骨扇在顾子宴头上重重敲了一下,“千金台只进不出,让有心人看到千金台还如何为继?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敢在爹面前提一个字,小心你屁股开花!”   顾子洲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在顾子宴的腰臀处扫了一眼,顾子宴忙伸手捂住,哼了一声,“不说就不说,你以为我傻啊!等我把这臭丫头从我手里赢走的银子再给赚回来,我就不管了,谁爱赢谁赢……”   “你……”顾子洲颇无力的扶额,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他怎么还记在心里?   “不许闹事,我今日来是有正事找莫守谆的,你敢坏了我的好事,小心我……”   “知道了!知道了!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我们互不干涉!”顾子宴不耐的摆手,探着身子眼巴巴的往大厅外瞅着。   他要是跟他互不干涉,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子洲恨铁不成钢的摇头,爹这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玩世不恭、阳奉阴违的公子哥儿的?!   心下却暗自决定,回去后就把这小子扔进顾家那个庄园里去,好好磨一磨这小子的性子!不然,这样下去,等他和爹都不在了,这小子一个人怎么撑起顾家这份家业!外面想杀他的人可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   顾子洲心下拿定注意,便不再多说什么,修长紧致的手缓缓摇着骨扇,妖魅的丹凤眼慵懒的半合着,身子向后靠在椅子上,另一只闲着的手慢慢摩挲着骨扇下面坠着的一块扇形扇坠儿。   顾子宴只安静了一会儿,便又从椅子上起了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不时凑到顾子洲眼前抬手晃上一晃,“大哥,你说那丫头怎么还不来?不会是知道我是来讨债的,所以避开不敢见我了吧……”   “还是上次我说她有姘头的话,小肚子鸡场生气了……”   “再不然就是她在落星湖把骰子做了手脚,所以这会儿不敢跟我赌了……”   顾子洲合上双眸,任他一个人在客厅里自言自语,后悔没有带红月过来,有红月在,至少他能有个说话吐槽的人!   在顾子宴第八次重复十一娘做手脚的话时,客厅外远远传来几道深浅不一的脚步声,顾子洲耳尖一动,听了听来人的脚步声,好看的薄唇抿出一个笑,慢慢睁开了眼睛。   顾子宴瞧见他睁开眼睛,扑过来,“大哥,你醒了,你说那臭丫头是不是在骰子里做了手脚才能用赢那么多钱,我猜了很久,这个最有可能……”   “她怎么在咱们家的骰子上做手脚?她从进千金台到出去统共不过半个时辰,大部分时间都在你那个台子上,哪去做手脚?”顾子洲站起身,叮嘱顾子宴,“人来了,记住,不许乱说话。”   顾子宴兴奋的睁大了眼睛,摩拳擦掌,探头往外瞧,“来了?哪里哪里?看我不把这丫头整的鬼哭狼嚎……”   顾子洲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怕不怕被点学穴不能说话?”   顾子宴挣了挣,回了顾子洲一个白眼,“大哥以为我还是那个五岁的孩子?你点穴我不会自己解吗?”   顾子洲丢开他,“那就把你一到江淮就撂挑子的事说给爹听,你说……”   “大哥,你害不害臊?居然拿爹威胁我?!”顾子宴愤愤。   顾子洲摇着扇子,斜眼睨他,“不害臊!我数十个数,你若敢乱说话我就告诉爹!十……八……六……三……”   “大哥,你没数九、七、五、四……”顾子宴跳脚。   顾子洲依然闲闲的看着门外,脚步声渐近,顾子宴也听到了,他的双眼蓦然放出亮光,贼兮兮的,耳边却听到顾子洲数着,“一!”   身子蓦然一僵,被点穴了。   顾子宴张了张嘴,没声音。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顾子洲却伸手拎着他的后领,将他摁坐在一张椅子上,拍了拍他的脸,“乖,回去大哥给你买糖吃!”   顾子宴瞠目。   大哥当他是小孩子吗?   脚步声入了院子,远远的看见莫守谆走在前面,一左一右跟着两个不大的少年少女,两人都是十二三岁的模样,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稚气,眉目精致   褪尽的稚气,眉目精致,五官俊俏,少年有着一双黑亮的眸子,似能把人吸了进去;女孩有一双清澈透明的瞳眸,似能看进人心,让人陡生一股凉意。   莫守谆先抱了拳,“顾老板。”   顾子洲收了骨扇,遥遥还礼,“莫老板。”   莫守谆大笑,疾步走到近前,“让顾老板久候是莫某的不是,只因有些要紧事处理,耽误了片刻,还请顾老板莫怪啊……”   顾子洲抬眸笑,狭长的凤眸笑起来格外和煦,“莫老板客气,是子洲无帖前来,叨扰了。”   莫守谆哈哈笑,跨进客厅,抬手示意,“顾老板请。”   顾子洲颔首,“莫老板请。”   两人分主客坐下,十一娘与薛烨坐在顾家兄弟二人对面,梅长风与苏长亭则在更下首处寻了位置坐下。   顾子洲笑着与十一娘打招呼,“慕姑娘……”   十一娘挑眉一笑,“顾老板既早已查明我的身份,何须再唤我慕姑娘,家父姓夏,我排行十一,顾老板唤我一声夏十一即可。”   “夏姑娘,多有得罪。”顾子洲似没料到十一娘出口就是这样的尖锐,不但谴责他暗地查自己,还骂他阳奉阴违,呵呵,倒是个有脾气的丫头!   “十一娘,不得无礼。”莫守谆看了十一娘一眼,笑道,“我这个外甥女娇生惯养,说话耿直,顾老板大人有大量,不用跟她一般见识。”   顾子洲又是一怔,看着两人颇有这两人绝对是故意的感觉,他这要是真计较了就成那小肚鸡肠没有容人之量的人了?!   哈哈,有意思!   “莫老板客气,十一姑娘率性天真,实在是好性情。”顾子洲笑,丹凤眸底真是笑意盈盈,看的一旁的顾子宴一阵来气儿,卯足了力气去冲穴道,脸涨的通红。   十一娘意外的看了眼安静的顾子宴,见他咕噜着眼鄙夷的去看顾子洲,身子却一动不动,便知是顾子洲对他动了手脚,也不拆穿,淡扫了一眼便拉回了视线。   可怜顾子宴冲穴道冲的痛苦,刚想朝十一娘抛个眉眼让她解救自己出水火,不料那丫头斜了自己一眼就不看了,气的一阵胃疼,在十一娘赢走他那么多银子的仇之后又重重添了一笔见死不救的罪名!   这边,顾子洲已与莫守谆寒暄结束进入了正题。   “顾老板此来的目的是?”   顾子洲一笑,开门见山,“听说莫老板在寻一种名曰长石的矿石,可有此事?”   莫守谆一怔,去看十一娘和薛烨,十一娘正与薛烨对视,两人眼中亦是愣怔之色,他们都猜到了顾子洲所来的目的是为长石,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直接,第一句话就点出了来意!   梅长风与苏长亭也是意外的各看了一眼。   莫守谆也不与顾子洲打马虎眼,淡淡一笑,“确有此事,不过几个人知道而已,顾老板是从哪里听来的?”   顾子洲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在十一娘与薛烨身上过了一遍,落在莫守谆身上,笑道,“可巧我前段时间得了一处地方,那里的矿石正是莫老板所需的长石,不知道莫老板有没有兴趣……”   却是绝口不答莫守谆的问话。   莫守谆的眸底掠过一道看不清的光芒,笑,“顾老板的意思是……将矿山卖给莫记?”   顾子洲缓缓收了骨扇,在另一个手心缓而有力的敲打着,薄唇抿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凤眸中流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我若说我对莫老板要做的生意很感兴趣,要以长石入股,分一杯羹,莫老板以为如何?”   莫守谆的眸子蓦然一冷,他果真是想搀一脚进来!   十一娘与薛烨相视一眼,两人同时朝莫守谆使了个眼色。   莫守谆已收了眼底的冷意,声音淡淡,“我若不答应……”   顾子洲敲打手心的动作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只是侧眸看了莫守谆一眼,轻笑道,“顾某自然不勉强,不过莫老板就要再花些心思找这些东西了。再一个,顾某能查到的东西,其他人也能查到,莫老板可要小心了。”   莫守谆变色,紧蹙眉头,“顾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莫老板无须想太多,顾某……”顾子洲停下,起身,朝莫守谆又是一笑,“不屑做背后告密的人!生意不成仁义在,今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莫老板勿怪,告辞!”   竟是莫守谆一拒绝就打了退堂鼓?!   十一娘与薛烨愕然对视。   梅长风与苏长亭也有些不敢相信的互相看了一眼。   顾子洲却已是提着顾子宴出了待客厅,临走余光扫了十一娘身边的薛烨一眼,眸底一阵波涛翻滚。   薛烨察觉到去看,顾子洲已扭过了头。   莫守谆脸色难看,却知道不能在这时候失了主人风度,深吸一口气,稳了心神,忙追出去,“顾老板慢走。”   三人出了待客厅,往院子外走去。   莫守谆许久没回来,十一娘遣了人去寻,小厮回来禀道,“门房说老爷与顾老板一起上了马车,说是去飘香阁见一个人,凡事等他回来再说。”   十一娘蹙眉,与薛烨面面相觑。   梅长风起身告辞,“属下还有事情处理,先行告辞。”   苏长亭跟着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待客厅。   十一娘与薛烨往花园的小门走,路上,薛烨将发现顾子洲看自己   子洲看自己的事说与十一娘听,十一娘狐疑,“你以前在哪里碰到过他?”   薛烨摇头,“我自小与娘一处四海为家,十年间频繁换住处,每个地方最多住半年就搬走,且都在远离京城的地方活动,落星湖与江淮从未来过!不可能见过他,再说……”   薛烨微微拧眉,似在思忖,片刻后摇头道,“顾子洲这样的容貌任谁见过都会记忆深刻,我若见过怎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十一娘也好奇这一点,听薛烨的话,顾子洲看他的眼神古怪中透露着炙热,应该是认识他的,可几次交谈下来,他也只在码头的时候问过一句薛烨是谁且在她避而不答之后也并没继续追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子洲这男人……   浑身都透着神秘,从她第一次见他被他救下,再到码头偶见,她总觉得顾子洲的这几次出现哪里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刻意!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回头找人去查。顾子洲是忠勤侯府的人,在没有确认他的最终立场之前,你的身份千万不能曝光!”   十一娘目露慎重,与薛烨道。   薛烨看到她眼底的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回了宅子,十一娘去了小院子找元娘与莫三小姐说话,薛烨独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关了房门,低声道,“夙泽!”   屋内平地卷起一阵黑风,风过,一袭黑衣的男子立于薛烨身前,“少主子。”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夙泽点头。   薛烨淡着神色走到桌边坐下,“你可知道那顾子洲的底细?”   “顾子洲原名不详,是千金台顾傲天的养子,千金台能成为落星湖赌城的台柱与顾子洲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他私底下与忠勤侯府亲近,与朝中各大势力都有牵扯,与前任阁老元大人曾有救命之恩……”   “元大人?”薛烨微微蹙眉,打断夙泽的话,“他救过元大人?”   夙泽点头,“顺平十五年,侯府出事,侯爷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元大人得知消息从外地赶回来为侯爷吊孝,过白帝城时被百人截杀,身受重伤,亏顾子洲带了十几个人替元大人挡了一阵,等到了援兵。”   薛烨微怔,“什么人要杀元大人?”   夙泽摇头,“那群人并不是针对的元大人,而是所有从外地赶回京城的官员悉数被杀害,那一晚一共死了十二位官员!援兵就说这十二位官员中逃出去的一个下人报的官!”夙泽的声音带着压抑,似在拼命压制什么。   薛烨霍然起身,眸色阴沉,“什么意思?他们是刻意阻拦那些人进京为我父亲吊孝的?”   夙泽抬眸,看了薛烨一眼,垂首点头,“所死的十二位官员一半是侯爷的一半部下,一半与侯爷有性命之交!”   薛烨的双眸蓦然转红,稚嫩与成熟相驳杂的如玉面庞被一片冰寒取代,薄唇紧抿,“什么人?”   夙泽摇头,“我们与元大人查了许久也没查出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们的长相五官突出,发色或红或金,与我们大安人根本不一样!他们身上所携带的武器也不是我们大安所有,西夏、北齐、大楚的人都有这样的特征,根本无从查起!”   薛烨看着夙泽,眸色冰冷,“这些事,你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少主子从未问起,何况……”夙泽顿了一顿,继续道,“少主子现在身份敏感,少知道一些,少主子更安全一些。”   “你也觉得我没有自保的能力……”薛烨突然想到什么,嘀咕出一句话,朝夙泽摆了摆手,“你走吧。”   夙泽突然抬头,“少主子……”   薛烨推门而出,朝十一娘的住处走去。   夙泽跟了两步,又退了回来,一闪身,隐匿于暗处,暗暗扇了自己一巴掌,“让你多嘴!”   薛烨走到姐妹俩的院子时,小丫鬟正端了一个汤盆进来,看到他笑着屈膝福身,“莘少爷。”   薛烨点了点头,示意她把东西送进去。   屋内,三个女孩正笑闹着说话。   “哎呀,我的二乔!十一娘,你还作怪!大姐……”莫三小姐瞪着十一娘飞针走绣,本以为她会两手,结果她一松开,她的二乔瞬间成了路边的野花!   莫三小姐叫嚷着扑过去,被元娘笑着拦住,“十一娘说了不会绣你还偏给她针线……”   说着,拿了莫三小姐的花棚子,素手挑了十一娘绣成的几针,重新捻了线,三两下把二乔恢复原状,递给莫三小姐,“看看可好了?”   莫三小姐笑着接过来,“大姐好厉害!”   元娘笑,“看你下次还怂恿她绣花!”   莫三小姐忙摇头,“再不敢了,我只知道这人能拿得起刀,还是第一次见捏不起绣花针的姑娘!”   周围的丫鬟低头轻笑,十一娘毫不在意,挽了元娘的胳膊半靠在她肩膀上,朝莫三小姐笑,“到我家你就能看到另外一个了。”   莫三小姐愕然,去看元娘,元娘笑着点了十一娘的额头一下,“还不是你,自己学武就罢了还拉上八娘,害的娘几次跟我抱怨,八娘要弃针拾剑,跟你学劳什子武功!”   莫三小姐眼里就露出羡慕的神色,“真好,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她小时候学绣花,手被扎的全是血点点,哭闹着不学了,娘一个月没跟她说话……   话……   莫三小姐轻轻摇头,让自己不在陷入回忆,笑着道,“十一娘,你也教我几招防身的功夫,再遇到坏人我就可以除暴安良做回女侠……”   十一娘嘿嘿笑,“你求我啊,你求我啊我就考虑考虑要不要教你……”   “我求你!”   “我考虑好了,不教你!”十一娘挑眉笑。   莫三小姐一怔,看元娘,元娘眉梢眼底都是笑意,十一娘很是得意,一副看你还说不说我不会绣花的模样。   莫三小姐嗷呜一声,扑过去将十一娘摁倒,去挠她的腋下,“教不教?教不教?不教我挠到你教为止……”   十一娘最怕痒,几下就没了抵抗力,凌乱的笑着,“大姐救命!大姐救命……哈哈……我教!我教……你快住手……”   一旁伺候的小丫鬟有忍不住的咯咯笑出声,一屋子欢乐热闹的气氛。   薛烨透过微微晃荡的门帘看着里面嬉笑的三个女孩儿,耳中响着十一娘的娇笑与她那句回荡在耳边的话,“我考虑好了,不教你……”   他第一次见十一娘在山上杀了一只与他们体型差不多大的孢子,明明是具比他还虚弱的身子反应竟那般敏捷,一双漆黑乌亮的眸子满是冷冽之气,出手快狠准,几息间就灭了那狍子!   他缠了她那么多次,她才点头教他功夫,她夸他进步神速,却每一次给他的评价都是出手不够快,下手不够狠……   她说,“小烨,你缺少的是实战,学功夫的本身就是为了实战,等你打过几次实战就知道了……”   “你想查明你父母的真正死因就要先让自己强大起来,若你自己都没有自保的能力,谈何为他们报仇……”   姐姐说,“华儿,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要记住……”   “莘少爷,您怎么不进去?”小丫鬟拎着空茶壶出来,看见门外的薛烨,屈膝问道。   屋内的声音顿时一静,十一娘探出头,看到薛烨朝他招了招手,“厨房煮了骨汤面,我正要唤人去叫你,快来尝尝,吃完我们出去逛逛。”   薛烨点头,略垂着眼眸进了屋。   十一娘却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看?”说罢,想起顾子洲来,压低了声音道,“顾子洲的事你放心,我这边一得了消息就告诉你。”   说完,状若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初见时,十一娘比薛烨高半个头,这会儿,薛烨比十一娘要高出半个头。   薛烨的身子微微僵了一僵,扯了扯嘴角,朝十一娘笑了笑,十一娘觉得这小屁孩儿还是担心顾子洲也不再多说什么,抓着他的手进了内间。   丫鬟已把汤盆里的面分成了三分,莫三小姐正端了一碗递给元娘,看到二人进来,笑道,“你们两个在外面说什么,耽误了这半天功夫,小侄子都在喊饿了……”   薛烨吃惊的看着元娘已经隆起的肚子。   十一娘笑着摸了摸,“神奇吧?再过几个月我就是有小外甥的人了?对了,你也算半个舅舅,记得准备礼物啊!还有你,想当姑姑还是想当姨妈还是想当干娘,都少不了礼物的,赶紧准备了……”   莫三小姐呛十一娘,“你把你自己那份准备好吧,我们才不用你操心,是不是,莘十?”   薛烨笑了笑,并没接话,而是接了十一娘递过来的瓷碗,寻了坐低头吃了起来。   莫三小姐意外的看了薛烨一眼。   十一娘在那边道,“你不吃的话,这两碗可都是我的了……”   “你休想……”莫三小姐扭头把自己的那碗面护住,先哧溜喝了大大一口汤,舔了舔筷子在碗里搅了搅,得意的扬眉,“嘿嘿,看你还怎么跟我抢?”   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无。   十一娘无语的翻了她一眼,她以前怎么就觉得莫三小姐虽然思想和做派与八娘略同,但莫三小姐自小受闺阁教育,她们两人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今天她算是见识了,压根就没有……   薛烨几筷子吃完了面条,喝了汤放下碗筷,起身与十一娘道,“我到外面去等你。”   十一娘点了点头。   等薛烨出去,莫三小姐凑过来问十一娘,“这小子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去我三姨夫的院子被人当小厮了,心里不高兴吧。”十一娘随意敷衍了两句,吃了面条喝了汤,“我们去三姨夫的店里看看,晚饭不用等我们了,我们在外面吃。”   元娘与莫三小姐点头。   江淮,以江河与淮河得名,两条大河贯穿东西南北,在城外交汇。   江淮城建在两条河交汇的西北角,分东西南北四大街市,东市多为文家产业,西市多为夙家的船行,南北二市则聚集了南来北往的大小商人,在此或出售货物或购入货物,再辗转卖到全国各地。   莫记便在这南市之中。   一路上,薛烨都有些心不在焉。十一娘无奈,只好拉着他走,免得被拥挤的人潮冲散了。   “小哥,请问你莫记在哪啊?”   十一娘问了路,拉着薛烨穿过人群往莫记走,快到莫记时,从莫记出来一行人,十一娘正要招手,蓦然看到莫守谆身边的那个人,脸色瞬间大变!毫不迟疑的拉着薛烨转身往人群里挤去。   “十一娘?”薛烨奇怪。   “别说话,快走。”   夙重耀那张脸跟夙扶雨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她绝对不会认错!   ☆、087 缠人小磨神   “喂,臭丫头,你怎么在这儿?”   人群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扯着十一娘把她拽到了一边。   一个瞪大了眼睛的少年出现在十一娘眼前。   十一娘后退一步,才看清眼前的少年是谁,十一娘微微蹙眉,“顾子宴?”   十一娘左右扫了一圈,没看到顾子洲,目光往莫记扫了眼,顾子洲果然与三姨夫和夙重耀在一起。   顾子宴的手还紧紧抓着十一娘,生怕她跑了的模样,“臭丫头,可让我逮到你了,走,跟小爷赌一把!”   拉着十一娘要往不远处的一个赌场去。   “放手……”十一娘微微蹙眉,话音未落,身旁蓦然劈出一掌,掌风冷厉,快且狠,顾子宴吓了一跳,忙松了手,哇哇大叫,“喂,你这小子怎么回事?想把我的手砍断不成!”   薛烨面无表情,淡淡看了顾子宴一眼,“顾少爷请自重。”   “小爷怎么不自重了?又没把她给睡……”顾子宴一句话没有说完,薛烨一记冷冷眼神瞪过来,顾子宴聪明的闭上了嘴。   半响,作大度的挥了挥手,“得了,得了,矫情个什么劲儿?”又对十一娘道,“夏十一,你从我手里赢走我家那么多银子,我不服气,就要再跟你比试一场!你若是赢了我,我再奉上十万两银子,你若是输了……”顾子宴笑的得意,“就必须把从我手里赢走的银子还给我们千金台!”   十一娘正顾着不让夙重耀发现薛烨,哪里有功夫和心情应付这小子,只胡乱道,“我倒不知落星湖千金台是允不得客人赢钱走的,少东家想拿走银子只管动手抢就是,做这些表面功夫干什么?”   说完,伸手拉了薛烨穿过愕然的顾子宴,过了桥,停在一处二层的茶楼前,径直上了二楼。   这边,顾子宴气的跳脚,“夏十一,谁说不让你赢银子了,小爷就是不服气想和你比一场,你给小爷滚回来……”   顾子宴身旁的小厮朝十一娘与薛烨的方向张望了几眼,扯了扯自家少爷,“少东家,那两人在桥那头的茶楼呢。”   顾子宴哼了一声,甩了甩袍子,“走,追上去,今儿个小爷非要让她把赢回来的钱都重新输给小爷不可!”   另外一个小厮瞪了眼那谄媚的小厮,要去拦顾子宴,“少东家,大少爷说让咱们在这儿等他呢,若是大少爷一会儿出来见不到人……”   顾子宴一把推开那小厮,“哪那么多废话?大哥不在都听我的,走,过桥找夏十一那臭丫头去!”   旁边的小厮忙笑着跟上去带路,还斜了劝告的小厮一眼,一副活该的模样。   顾子宴一脸兴奋的上了桥,还没走出几步,肩膀被人敲了一下,他不耐烦的回头,“谁敢打小爷……呃,大哥!”   顾子洲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子宴,你要干什么去?”   “我……”顾子宴下意识往茶楼的方向看了一眼,顾子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与看着这边的十一娘对了一个眼神,顾子洲善意的微微点头,十一娘却突然转过了身子,身影立时从二楼消失。   顾子宴大叫,“哎呀,她要跑了!给我追……”拔腿就追,一边回头对顾子洲道,“大哥,我找夏十一有事,你先回去吧,完事儿我自己回去!”   顾子洲一个愣怔,被顾子宴跑下了桥,他正要令身边的人去追,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顾子洲,那就是千金台顾傲天的宝贝儿子顾子宴?”   声音清冷,却透着浓重的兴趣。   顾子洲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波动,笑着转身朝来人抱了抱拳,“夙公子,您所言正是。”   来人一袭绛紫色圆领薄袍,外罩紫色绣福纹纱衣,以镂空腰带束支,下垂通体碧绿的玲珑玉佩。   不同于顾子洲阴柔的五官,夙重耀的五官清晰,面容俊朗,双目炯炯,鼻梁高挺,谈笑间更是流露出一股傲然气质。   夙重耀笑,“这小子可是个宝,听说多少人想得了他威胁顾傲天交出千金台,却无一人得逞。”   含笑的眸子里一抹意动一闪而逝。   “哈哈……”顾子洲大笑,狭长的凤眸里却无半分笑意,“义父平生最受不得人威胁,曾与我言,若有朝一日护子宴不住,让子宴被擒,他必立刻摧毁千金台,让那起子人什么也落不着!”   夙重耀瞬间蹙起眉头,怀疑的看顾子洲,“顾傲天竟连亲生儿子的性命都不要了?”   顾子洲但笑不语,夙重耀垂下眸子,“若真是这样,那些动心思的人可要三思了……”   顾子洲的眸底掠过一道寒光。   “夏十一,你给小爷站住!”桥对面突然想起顾子宴的恼怒声音,“你今儿个不跟小爷赌一把,休想离开南市!信不信小爷立刻叫人封了这南市!”   夙重耀抬头看过去,“这小子,这份猖狂劲儿真是不输他爹……”话戛然而止,夙重耀蹙眉看着顾子宴对面的少女旁边的那个一脸冷傲之气的男孩儿。   顾子洲看到薛烨的刹那也皱起了眉头,手在背后朝身边的人挥了挥,一堆人瞬间涌上桥头,“快走快走,堵在桥上算怎么回事儿?”   人群熙攘,等一群人从桥上下来,原本在茶楼前的三人都失去了踪迹。   夙重耀困惑的摇了摇头,问顾子洲,“刚才与顾子宴说话的那两人是什么人   说话的那两人是什么人?”   顾子洲做茫然状,“夙公子刚才看到舍弟了?我只听到声音还没瞧见人就被挤下了桥……”   夙重耀看了他一眼,笑,“没看到就算了,天色不早了,告辞。”   顾子洲谦逊的垂首点头。   看着夙重耀走远,顾子洲遣了身边一个小厮,“去告诉莫老板一声,夙重耀看见了夏姑娘与莘十少爷!还特意问了一句两人是什么人!其他的不要多说,去吧。”   小厮应声,在人群里磨了一圈,到了莫记,将顾子洲的话告诉了莫守谆。   莫守谆大惊失色,忙出动人去找十一娘与薛烨,被梅长风与苏长亭拦住,“东家,此刻绝不能乱动,夙重耀的人说不定还在附近,万一被他们发现您与十一姑娘和莘十少爷相识,事情就不好说了……”   莫守谆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吩咐二人,“你们派了信得过的伙计在柜上等着,看到表小姐他们过来,立刻让他们回宅子去。”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   莫守谆匆匆回了宅子,发现两人并没回来,径直去了书房,来回踱步。   再说十一娘这边,因顾子宴那一嗓子引来了夙重耀的注目,她趁乱拉了薛烨与顾子宴钻进了河下的小船里,顺水出了南市。   选了一处上岸,十一娘付了船资,与薛烨就要转回去,被顾子宴挡住去路,“夏十一,你还没跟我赌,不许走!”   竟是不答应就不放人走的模样。   薛烨脸色不好看,冷冷的瞪着顾子宴。   十一娘很是无奈,指了指已经落沉的太阳,“今日天晚了,改日吧。”   顾子宴顺着她的手看了西边,皱了皱眉,“赌完我派人送你回……”   十一娘拨开他往前走,“要么改日要么不赌,你自己选!”   顾子宴跳着脚追上来,“你这人怎么这样……”   十一娘停下脚步,“我这人就是这样,你赌还是不赌?”   “我……”顾子宴想说他就要今儿个赌,突然看到河中一支乌篷船前立着的一袭熟悉红衣,改了口,“成,改日就改日!”   十一娘与薛烨一刻没留,抬脚离去。   顾子宴嘟嘟囔囔半响,跳上船,耷拉着脑袋,“大哥。”   顾子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不与他说话,吩咐掌篙的撑船回去。   那船夫应了一声,长长的篙深入水里,瞬间将船撑了出去,飞一般的在河面上穿梭。   顾子宴忐忑不安的立在船头,想跟顾子洲说话,偏顾子洲一个眼神都不给他,直到上了岸,回到顾家在江淮置办下的宅子,他还是没找到与顾子洲说话的机会。   “准备晚饭,送去书房。”丢下一句话,顾子洲转身去了书房,顾子宴眼巴巴的望着,顾子洲回头看他一眼,“还不跟上。”   顾子宴立时蹦跳过来,舔着脸笑,“大哥。”   顾子洲薄唇微抿,眸底掠过一抹笑意。   看到二人回来,红月笑着迎上来,“子洲少爷,子宴少爷。”   “红月!”顾子宴唤了声。   兄弟俩在书房坐定,有丫鬟奉了茶,被顾子宴撵走,顾子洲则看了眼红月,红月机灵的笑道,“我去看看厨房准备了什么晚饭?”   退出书房。   顾子洲端了茶盏,拂去浮在水面的茶沫,轻啄一口,抬眸看向顾子宴,“可知道今日错在哪里?”   顾子宴垂首,眼睛咕噜咕噜的转就是不看顾子洲。   顾子洲长长的叹一口气,“我与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莘十本名夙重华,是夙大将军留下的唯一血脉!这么多年,忠勤侯府四处追查就是要斩草除根,这时候若让夙重耀知道夙重华就在江淮,你觉得他还能侥幸逃脱吗?”   顾子宴讶然,“跟在夏十一身边的臭小子就是夙重华?怎么可能?夙大将军那样威风的人,他儿子怎么跟个白斩鸡似的……”   “子宴!你可知你今日闯了多大的祸?!”顾子洲沉下脸,阴柔的五官平添冷厉之色,让见惯顾子洲笑颜的顾子宴瞬间禁声。   顾子洲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不谙世事的弟弟,头疼不已。若不是他以义父口吻说了那几句话,夙重耀难保不会把念头动到他的身上!他能护他一时,还能护他一世不成?!   顾子洲扶了扶额。   再想到顾子宴那一声喊引着夙重耀看过去的眼神,头越发的疼。夙重耀分明是对夙重华起了疑,若被他查出什么,夙重华必死无疑!   顾子宴看顾子洲沉了脸,心下也知今日闯了祸,一句话也不敢反驳,乖乖点头,“大哥,我错了。”   顾子洲沉吟良久,才抬起头,“以夙重耀的谨慎,定会派人跟踪你,这些日子,你没事不要去夏姑娘那里,可记住了?”   顾子宴一愣,蹙了蹙眉,底气不足道,“可是……我跟夏十一约好了明日去找她赌胜负的……”   “我若没听错,夏姑娘说的是改日,而不是明日!”顾子洲睨了顾子宴一眼,站起身,居高临下道,“从今日起,半个月之内跟着我去见客商,熟悉咱们赌坊的运营和其他行业的运作。”   “啊?”顾子宴瞠目。   “红月。”   “在,子洲少爷。”红月应声推门而入。   顾子洲看了顾子宴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晚饭照旧,摆在   照旧,摆在饭厅。”   红月顺着顾子洲的目光看了一脸呆滞的顾子宴一眼,笑着应是。   顾子宴回过神,追上去,“大哥,我小心点不被人发现也不成吗?”   “红月,去帮二少爷收拾东西,明日派船送他回京城。”顾子洲看也不看他,吩咐一旁的红月。   红月应声,“是,子洲少爷。”   顾子宴着急了,拽着顾子洲的衣袖,“大哥,我不回去不回去!”   顾子洲不睬他。   顾子宴被拖着走了半响,才嘟囔道,“我不去找他们就是了!”   顾子洲才顿住脚步,看他,“当真?”   顾子宴没好气的瞪了顾子洲一眼,“当真!哼……”   说完,跺着脚走了,“不吃了,没胃口!”   红月吃笑,顾子洲叹了一口气,吩咐红月,“让红雪好好盯着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红月敛了笑意,郑重点头,“我会与红雪说的。”   有丫鬟来报,“大少爷,晚饭好了。”   顾子洲看了眼顾子宴离去的方向,摆了摆手,“放饭厅吧,单独再做一份送去二少爷房里。”   丫鬟屈膝应了,退下去。   ……   果不出顾子洲所料,回到宅子的夙重耀越想那个背影,心里越不安。   第二日一早,他起床就招了人来,“去查一查昨日在大桥底下和茗茶楼前,与顾家二少爷说话的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   “是。”   几日后,那人来报,“顾家二少爷最近除了去赌坊就是陪着顾家大少爷见来往客商,并没有再见大少爷形容的那一男一女两人。”   夙重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顾子洲居然跟我玩这一手?!给我继续盯着顾家兄弟,我就不信他们能忍住一辈子不见他们!”   半个月后,那人不安的来报,“没有见顾家二少爷去往什么地方见两人。”   夙重耀抬手扫落一套青花瓷的茶具,声音冰冷,“给我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盯着,盯到他们回落星湖为止!再是没有用的消息,你也不用来报了!”   那人忙道是,走出门来,吓出一身冷汗。   ……   顾子宴早察觉到了有人在盯梢,想着夙大将军怎么也算是爹和大哥的恩人,他就忍上半个月就是了,谁知那些人还盯上瘾了,足足盯了他一个月还不罢休。   顾子宴怒了,找上顾子洲,“大哥,我受不了了,你找人把他们做了!”   顾子洲看他一眼,半卧着继续看手中的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没你那一嗓子,夙重耀何必费这样的心思。”   顾子宴理屈,转了回去。   过几日,又来寻顾子洲,“大哥,这件事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   “你想,夙重耀这架势不查到夏十一跟夙重华是绝不会罢休的,咱们若不给他变出一个夙重华,难保他就这么一直派人盯着我……”顾子宴深觉有理的边说边点头。   闻言,顾子洲蹙眉,略沉思片刻,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样,你在家里呆着,我安排人去寻几个身材样貌相似的人来。”   顾子宴想跟去,又想到一刻不停跟踪自己的人,蔫了,“大哥快去快回。”   两日后,顾子宴在街上偶遇‘十一娘与莘十’。   “喂,夏十一,我就知道你故意躲着我,今儿个可让小爷抓到你了吧!走,赶紧跟我去赌一把……”   “顾子宴!放手!”‘十一娘’冷眉横指,甩开顾子宴的手,“分明是你最近见不到人影,恶人先告状是什么道理?”   “谁躲你了?我大哥带我去见了几天客商,我好不容易才脱身的……”顾子宴哇哇大叫。   ‘莘十’上前挡住顾子宴再次伸过来的手,“顾少爷请自重!”   “自重你个头!闪一边儿……”顾子宴瞪了‘莘十’一眼。   ‘莘十’冷冷看了他一眼,成功阻止他的叽歪。   ‘十一娘’似一副不厌其烦的模样,“算了,你既然想赌,我就与你赌一把。”   顾子宴高兴的哈哈笑,引着两人去了他们家在江淮的赌坊。   赌坊管事的带着三人去了贵宾室,赌坊内跟着涌进来不少人,悄悄找赌坊的伙计打听,“那几个小孩什么人,居然能进贵宾室?”   “嗨,你不知道,为首的那个是我们家二少爷,赌坊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另外那俩小孩儿从我们二少爷手里赢走了不少银子,二少爷不服气,逮了他们许久才逮到人!”   “听上去这两个孩子还是蛮有本事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听说是从京城来的……”   夙重耀得了消息,微微蹙眉,“真的看清了,确定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那人点头,“确实不是这样,不过背影倒有几分相似。”   夙重耀闭上眼,在脑海中将那日看到的背影再回想了一遍,确实不是十成相似,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他睁眼轻笑,朝手下挥了挥手,“把人都叫回来,守了顾家一个多月的宅子,再守下去怕顾子洲真的要翻脸了。”   “是,大少爷。”手下应声出去。   夙重耀长松一口气,揉了揉紧绷多日的太阳穴。   ……   另一边,十一娘与薛烨得了莫守谆的告诫   守谆的告诫,连着一个月没出宅子,上午与薛烨切磋武艺,同习文字,下午与元娘、莫三小姐谈天说地,宽慰二人的心。   这一日,莫守谆得了顾子洲秘密派人送来的消息,很是松了一口气,到这边与十一娘通信。   “说是找了两个与你们长相不同,背影相似的两人替了,被夙重耀的人看了正着,才让他把监视顾家的人撤了。”   十一娘跟着松了一口气。   薛烨却微垂着头,眸色晦涩难懂。   十一娘轻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   送走莫守谆,薛烨突然出声,“十一娘,我现在的功夫如何?”   “对敌经验不足,其他皆……”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薛烨打断十一娘的话,抬起头,如星子一般的黑曜石双眸似下了某种决定,坚毅而果敢!   十一娘微怔,觉得薛烨有哪里不对劲,“小烨,你没事吧?”   薛烨摇头,笑。   见他不想说,十一娘没有勉强,与他分道,去了元娘的屋。   元娘正笑着拆一封信,看到她进来,忙招手,“十一娘,快来,咱们上次送回家的信有回信了,好像是两封,你来读。”   “好嘞。”十一娘笑眯眯的应着话,跑过去接了信,脱了鞋盘腿坐在元娘身边打开了信。   一旁的莫三小姐捶了捶腰,“我不行了,坐太久了酸的很,我去花园走几圈。”   立时有小丫鬟上前扶了莫三小姐出门。   元娘与十一娘对视一眼,知道莫三小姐是刻意避开她们读家书的,笑了笑。   “快念啊……”元娘迫不及待的催十一娘。   “元娘,十一娘,你们在那边还好吗?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挂念爹娘……”信是研夏代笔写的,并没有用古代文绉绉的书面语,而是以家里说话的方式写的一封信。   元娘几乎是十一娘那句不用挂念爹娘话落,就红了眼睛,“爹……娘……元娘不孝……”   十一娘没有打断元娘,而是低头将夏承和与罗氏的信很快读完了,如她所料,里面全是喜事。   赵家表哥订了亲,是赵家老爷子的一个故交好友的孙女,为人很是能干,与温和的大表哥互相补衬,是一桩好亲事,大姨与大姨夫都很满意。   杨家托媒人上门来催嫁,两家正在商量婚期,二娘说想与三娘同一日出嫁,好全了两人一同出生在这个世上的天意。罗氏就托了李家婶子去问盛家的意思,盛家太太很是欢喜,连说好,亲自来了清水镇一趟,与杨家人一起订下了二娘和三娘的出嫁日期。底下却没说具体日期是哪日。   十一娘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伤,垂着头许久没出声。   元娘拿了另一封信递给她,“这一封好像是研夏另外写了寄过来的,点名写给你的,你看看。”   十一娘接了,知道这封信里讲的东西才是她要知道的,遂低头拆信,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未看到一半,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元娘察觉,担心的问道,“是不是研夏说了什么?是不是爷奶又给爹娘难受了?还是老宅那些人又欺负爹娘了……”   十一娘看了眼抱着肚子的元娘,立时收了脸色,笑道,“没有的事,是方书生,咱们来之前我不是让他抄四书五经吗?他聪明的找了外面的人帮着抄,研夏说是已经完成了一大半,日日缠着研夏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元娘就叹了一口气,“方书生这赌瘾要是能治好就好了,也不枉方伯倾家荡产的保住他。”   十一娘跟着唏嘘,“就是这个理儿。”   不一会儿,以去唤莫三小姐回来为借口,去了客房。   将信从头看到尾,脸色难看的吓人!   原来,十五元宵节当晚,夏二郎被十一娘与薛烨打伤之后,黄氏半背半拖着他找到医馆时,夏二郎已经昏厥了过去,大夫看了伤势,止了血,说夏二郎失血过多,要开一些补血的药,黄氏点了头,却不想接了药,背着夏二郎就跑。   边跑还边嚷,“要钱就找夏承和跟罗玉英!”   老大夫腿脚不好,愣是没追上。   后来,老大夫辗转找到自家爹娘,说了缘由,夫妻俩怜惜老大夫挣钱不易,将这空缺给补了。   谁料到,没几日,黄氏又去老大夫那里拿药,因得了夏承和与罗氏的银子,老大夫也就与她开了药,还告诉了他们夏承和与罗氏的新住处……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   黄氏将信将疑的去看了,发现夏承和与罗氏的新宅子跟土豪乡绅住的一个模样,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回去就把事情捅到了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跟前。   乔老太太当日就坐了牛车赶到了洋槐胡同,指着从宅子里出来的夏承和与罗氏骂起了街……   ☆、088 薛烨的离开(1)   十一娘瞬间冷了眸子,白嫩的手掌嘭的一声打在枣红色的圆桌上,惊起桌上茶盏的颤抖。   “十一小姐?”有小丫鬟探头,看到十一娘脸色不好,上前问候。   十一娘朝那小丫鬟笑了笑,“许是昨晚没睡好,你去小花园寻了莫三小姐去大小姐房里,我这里再找个人在外面守着,有人来找就说我睡上半个时辰。”   那小丫鬟看了看天色,笑着屈膝应,“是。”   十一娘拿着信转去内室。   江淮偏南,气候宜人,与清水每家每户的大炕不同,江淮人喜欢床,罗汉床、拔步床、架子床、美人榻各种各样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元娘喜欢拔步床,她却喜欢美人榻。   靠在临窗处,软软的往上面一躺,合上眼还能听到风在耳边嬉笑的声音,什么烦心事都能消去。   这间房间,她特意放了一架美人榻,就在临窗处。   十一娘深吸一口气躺在美人榻上,又不由失笑起来,什么时候她的耐心这样少了?   老宅这些**害他们三房已久,说白了是欺软怕硬,看准了爹娘都是懂礼知孝的老好人,才这般作践他们。   如今,爹娘对老宅人的本质都看了透彻,娘对待老宅的事上虽然还看爹的眼色,但明显的,爹若做的不对,娘会二话不说直接站在她们姐妹的立场上,将爹抛到一边去!   而爹,在经过夏红霞唆使女儿偷了范师傅等人的卖身契后,对老宅的容忍也到了一个极限……   如今,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呢。   十一娘的唇角勾起笑意,拿起信,将最后一点内容看完……   因当时是大白天,研夏与绘春都不好动手,只隔空点了乔老太太的穴,一人一个以看病的名义把她架出了洋槐胡同。   老太太被这一吓,好一阵子没敢来闹腾。   洋槐胡同有不知道这一家人的邻居自此后就对夏承和与罗氏指指点点,八娘气不过,叉着腰在洋槐胡同大骂了一通,所说不过是老宅的人怎么作践他们一家,老宅有吃有喝看他们有点什么就来抢,他们瞒着点有什么不对。   但这话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有觉得夏承和一家没做错的,也有那觉得他们就是为富不仁不顾爹娘家人死活的,见面就要嘲讽两句,八娘为此没少与那人家的小子打架!   那家的邻居劝了那家太太几句,被那家太太不识好歹的连邻居也跟着骂了,邻居气的无法,索性不管了。   罗氏听到消息,特意备了礼物去那家邻居家说了半天话,很是一番感谢那邻居为他们家说话,还害他们家受了委屈。   两家倒是撇开那不识好歹的人家,慢慢亲近起来。那家太太不时过来与罗氏窝在一起说些绣花裁衣的事,镇上哪里出了好东西也相约了去看。因那家太太原先在大家里当过大丫鬟,对内宅的事知道的不少,与罗氏相熟后得知二娘嫁的是有功名的学子,便热心的把自己知道的一些规矩礼数全交给了二娘。   那家太太还想把八娘定给他们家的独生儿子,偏八娘跟着研夏学了时候的功夫,那家的儿子也会些拳脚功夫,俩人一见面必飞沙走石……   看到末尾,十一娘忍不住轻笑,以八娘的性格若碰到另外一个脾性相近的,说不得两人还真是会‘以武交友’……   十一娘捏着信,本是微合眼享受午时前的暖阳,不觉竟睡着了。   红漆木的窗上覆着透气的白纱,随风轻轻晃动,拂过十一娘搭在美人榻上的白皙手指。十一娘的满头青丝铺散在美人榻上,插梳上的流苏清灵灵的碰撞着,声音如乐器敲击,悦耳动听。   薛烨寻来时,正看到十一娘那张恬静的睡颜,一张略显冰冷的如玉面庞缓缓消融,黑且深彻的双眸亮若星子,眸底就不可自抑的流淌出笑意来,他俯身轻唤,“十一娘……十一娘,要吃午饭了……”   十一娘却嘟起了嘴,摇了摇头。   薛烨眸底的笑意就越发深沉起来,修长已出具男子骨感的手指不受控制的轻轻抚上十一娘白嫩的脸颊,“十一娘,快醒醒……”   风卷起十一娘耳边一缕长发忽然缠上薛烨的手指,末梢在十一娘脸上胡乱挠着,十一娘似感觉到了头发在脸上的麻痒,伸手攥着了头发。   薛烨吓的大气不敢出一声,好半响,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心抽了手,去寻了一床薄被,为十一娘盖上。   薛烨的目光落在十一娘身上足有一刻钟,直到外面传来丫鬟的脚步声,才转身出去,吩咐丫鬟道,“十一小姐还在睡,不用叫醒她。”   丫鬟看了屋内一眼,点头应,“是。”   待十一娘醒来时,已过了午时许久,听了丫鬟说薛烨来过,她哦了一声,揉着眼睛昏昏沉沉的去了元娘处,莫三小姐嗔她,“你再睡一会儿,可就能吃晚饭了……”   “我让丫鬟给你留了饭菜,你洗一把脸,就能吃了。”元娘吩咐了丫鬟去端饭菜,又要下床去给十一娘拧湿帕子,被莫三小姐一把拦住,“大姐,你坐着,我去。”说着,下床趿了鞋,去拧湿帕子。   十一娘就窝在元娘肩窝眯了眼笑。   元娘就摸了木梳出来要给十一娘梳发,十一娘却赖着不动,元娘很是无奈。   莫三小姐拧了帕子回来,就指着十一娘笑,“瞧她跟猫儿一样……”   儿一样……”   元娘跟着笑。   十一娘却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帘子突然被人撩开,小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大小姐,十一小姐,莫三小姐,苏掌柜来了,说是寻了几样好玩儿的东西来给几位小姐解解闷儿。”   十一娘瞬间睁开了眼睛,与元娘对视一眼,元娘奇怪道,“苏掌柜怎么会送东西来?”   姐妹俩就看到莫三小姐的眸子亮了,笑着问那说话的丫鬟,“可知苏掌柜这次带了什么好玩意儿来?”   那丫鬟笑着摇头。   莫三小姐就走几步到圆凳上坐下,俯了身要去提鞋,小丫鬟见状忙上前两步要帮忙,莫三小姐笑着朝她摆了摆手,“放心,这点小事我还能做的来。”   提上鞋,转头朝十一娘与元娘道,“我去看看苏掌柜这次又帮咱们带什么好玩意儿了……”   神色很是高兴。   又?   十一娘不动声色的点头。   等莫三小姐出去,元娘扯了扯十一娘,“怎么听莫三小姐的口气,苏掌柜的平日也常送东西的?”   十一娘就把苏长亭的那点小心思与元娘说了,元娘便笑,“苏掌柜为人温和,待人谦厚,又是个有本事的人,是个良配!不过……”她脸上的笑容缓缓敛了,垂下头看着莫三小姐那副富贵二乔,轻叹一声,“以莫三小姐那样的身世,他们两个……”   元娘的话没有说完,内间的珠帘便叮叮翠翠的响起来,莫三小姐高兴的捧着一个雕工精美的木盒子走了进来,“快来瞧,我第一次见这样做工精美的东西……”   元娘便收了话,笑着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莫三小姐坐在她的身边,笑着打开盒子,盒子里面安静的躺着一个玉色九连环。   仔细去看又能从九连环上看到每一个环上面都雕刻着或一段话或一副图案,九连环竟没一处是重复的。   更可贵的是整个九连环是一整块玉雕制而成的,玉色通体透亮没有半点杂质,这么一副下来,怕是造价不菲。   莫三小姐见惯了珍贵的东西,对九连环的价格丝毫没多想,自然也没去深究苏长亭送这么贵重礼物的背后的目的……   而是兴致勃勃的与元娘解说着每一块上面写的东西,还从袖子里掏出一快手心大小的透明玻璃物体,递给元娘,“大姐,你用这个看,这个东西可以把那些小字和图案放大,很是神奇。”   十一娘眸子一转,笑着问莫三小姐,“这叫什么东西?这么神奇?”   莫三小姐摇头,“不知道,是苏掌柜前些日子寻来的,我无聊时拿它去看搬东西的小蚂蚁,很是有趣呢……”   十一娘便不再多问。   转过头就问了苏长亭,苏长亭说他也不知那是何物,不过一次偶然发现,觉得好玩儿,恰好莫三小姐那段日子心情平复不定,便拿回来给她解闷儿……   十一娘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没了夙重耀的紧密监视,十一娘与薛烨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十一娘与薛烨在街上采买东西,不期然在绸缎行碰到顾家兄弟。   顾子宴一副蔫蔫儿的模样跟在顾子洲身边,看到十一娘与薛烨时,立时冲将过来,就要抱十一娘,被薛烨抵着他的胸膛推出几步远,气的顾子宴跳脚,“你、你……你又坏我好事!”   “子宴!”顾子洲没脾气的喊了一声,顾子宴气呼呼的瞪着薛烨,被顾子洲一记紧追过来的眼神瞪住,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退了回去,嘴里不清不楚的嘟囔着,“就知道拿身份压人!”   顾子洲又丢过去一记警告的眼神,顾子宴才闭上嘴不再说话。   “夏姑娘,莘公子。”顾子洲笑着朝两人抱拳。   两人还礼。   顾子洲看了两人身旁的东西,笑道,“二位大可不用如此劳累,挑好东西让人直接送去宅子更方便。”   他们就是不想让店家知道他们住在哪才把东西拿着的。   十一娘自然不会明说,笑了一笑,“二位也是来逛街买东西的?”   顾子洲看了薛烨一眼,眸中炙热一闪而逝,摇了摇头,“并不,顾某是有事去莫记一趟,二位要一起来吗?”   是要谈长石的事吗?   十一娘想了想,玻璃的方子虽是她提供的,但研制成功与否还未可知。再者,她直觉顾子洲行事做派诡异,不愿与其多相处。便笑着婉拒,“不了,我们还有许多东西没买,告辞。”   说罢,朝薛烨示意,率先走出了绸缎行。   薛烨朝顾子洲点了点头,抱起买来的东西就要走出去,顾子洲淡淡一笑,在薛烨错身的刹那嘴唇蠕动说了一句话,薛烨的身子瞬间僵住,又抬起追上了十一娘。   顾子宴凑过去,“大哥,我听到你跟他说的话了。”   “是吗?我与他说什么了?”顾子洲斜睨了顾子宴一眼。   顾子宴张开的嘴就在顾子洲的眼神中闭上,并做出一副拿针把嘴缝起来的模样,冲顾子洲笑。   顾子洲的眸底掠起一股无奈的宠溺,一骨扇敲到顾子宴头上,“你啊你,什么时候能长大?瞧那莘十,还没有你大,行事做派已有了夙大将军的风范……”   “大哥,那怎么能一样?”顾子宴不愿意了,“他身上可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活的多压抑?我有爹疼,有大哥宠,自然是怎么快活怎   怎么快活怎么活!”   顾子洲一怔,侧眸看了顾子宴一眼,抿唇一笑,“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顾子宴得意的挑了眉毛,去看前面摊架子上的木雕人儿。   顾子洲摇了摇头,视线略抬高,目光就长长远远的看向了边境的方向,耳边似乎响起将士誓死拼杀的吼叫声,刀刺入骨的咔擦声,鲜血溅出的汩汩声……   “少爷!”红月的声音穿透天际,打破他耳中的厮杀声。   顾子洲回神,看她。   红月担心的看着他,“子洲少爷,你的脸色很不好,你没事吧?”   顾子洲伸手摸了摸有些僵硬冰凉的脸,朝红月一笑,“无妨,许是今日吹了太久的冷风,不碍事。”   红月当即道,“属下去寻辆马车来。”   说完,不等顾子洲出言反对,身手敏捷的穿过人群到了不远处的一处车马商行,拉来一辆马车,“少爷,上车吧。”   顾子洲笑了笑,撩袍上了马车,红月赶着马车往前走了几步,催促顾子宴,顾子宴惊讶的绕着马车转了一圈,“红月,你喊什么马车?这天逛逛街不是挺好的吗?”   “子洲少爷有些累,要借着马车休憩片刻,子宴少爷是要走着去莫记还是坐马车?”红月淡声道。   顾子宴往远处看了两眼,悻悻然的上了马车,“得了,这么远的路,大哥要坐马车我也不走……”   车内,顾子洲微阖双眼,面色略显苍白,看上去很是疲累的样子。   顾子宴顿住未完的话,小心翼翼的坐在车帘边,给顾子洲最大的空间。   车马没多久到了莫记,见了莫守谆,将该商量的事商量好,又寻了各自信任的人去看长石,顾子洲告辞回了宅子。   顾子宴拉了红月问话,“大哥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红月笑,“子宴少爷想多了,今日晚饭想吃什么?听说厨房的秦大娘今日买了竹笋,子宴少爷要不要来一份油焖竹笋?”   知道红月不想告诉自己,顾子宴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秦大娘做的不好吃,我自己找人做去……”   应付走了顾子宴,红月敲开顾子洲的房门,“少爷。”   “子宴走了?”   红月点头,“子宴少爷很担心少爷。”   “我知道。”顾子洲点头,朝红月招了招手,“帮我换药吧。”   “是。”   顾子洲伸手打了个响指,吩咐来人,“子宴少爷若来寻我,告诉他我已睡下,有事明日再说。”   下人应声,“是,大少爷。”   顾子洲摆手让人退下,红月朝顾子洲点了点头,走到窗边的衣柜处,轻轻转了衣柜上毫不起眼的一处木块儿,衣柜中顿时响起嘎吱声,不过片刻,一条幽深的密道出现在屋内。   “少爷,请。”   红月从一旁端了蜡烛,率先往下走去。   脚步落在地上,有回响传来,空荡而悠长。   红月边往下走,边点燃了密道两侧的灯,约莫半刻钟后,两人停在一处宽阔的地方,那有一个大大的梳妆台,几个精致的雕木盒子,还有一柄可以手拿的铜镜。   顾子洲坐在梳妆台前,目视梳妆台上那盏大大的铜镜,镜中的人眉形略长,单看会觉得奇怪,但配着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一起看,怎么瞧都有一种天生的妖冶;高挺的鼻梁如精雕所成,微薄的唇噙着笑意,如玉的容颜凝脂一般,比之女子丝毫不差!   顾子洲自嘲的笑,“开始吧。”   红月看了一眼镜中的男子,应声,伸手打开梳妆台上摆放的各种木盒,从里面拿出瓶瓶罐罐的东西,兑了在一个铜盆里,伸手去摸顾子洲的下颌。   模糊的铜镜里缓缓映出骇人的一幕!   男人的脸皮被女人揭了下来,浸泡入面前的铜盆里。   铜镜里,男人的面目虽依然能看出俊美的轮廓,一张脸却如被切碎的豆腐,刀痕累累。   “少爷,该上药了。”红月端着一个黑色的瓷瓶,提醒道。   男人点头,看着镜中那张看不清原来样貌的脸庞微微出神,不知过了多久,红月再次出声,“少爷,好了。”   男人闭上了眼,半躺在椅子上,“来吧,客人该到了,别让他等久了。”   红月点头,伸手从铜盆里捏起满是药水的——人皮面具。   片刻后,男人睁开眼睛,铜镜中那张妩媚倾城的容颜自嘲一笑,起身,“走吧。”   红月收了东西,转身跟上。   两人回到房间时,天色已黑。   红月说,“少爷,我去寻些饭菜来。”   顾子洲想了想,点头,“备一些酒水来。”   红月应,“是。”   更敲四下,丑时正,顾子洲的房门被人敲响,红月开门,应声而入一个一袭黑衣的少年。   顾子洲笑着起身,抬了宽袖指引,“重华公子,请。”   来人眸子一凛,伸手扯下自己脸上的面罩,面若寒霜,“顾子洲,你果然知道我是谁!”   顾子洲笑,抬起的手纹丝不动,再一句,“重华公子,请!”   “叫我薛烨!”   顾子洲轻摇了摇头,“薛烨也好,莘十也罢,不过是一个称呼,你最终要继承的还是夙重华这个名字给你带来的使命!”   薛烨双眸冰冷,看着顾子洲,“说罢,你让我半夜来,究竟所为   ,究竟所为何事?”   “我等候重华公子半夜,还未用饭,公子若不介意,可否陪我小酌几杯?”顾子洲笑意盈盈。   薛烨摸不清顾子洲的用意,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酒席,抬脚走过去,落座。   顾子洲提了酒壶,在两人面前的酒杯中斟满,“请。”   薛烨看了眼那酒杯,并没有喝酒的打算,“我不饮酒。”   顾子洲轻笑,端起满饮三杯,后挥手,“红月,去门外守着,任何人不许靠近我的房间。”   红月看了薛烨一眼,点头,“是,少爷。”   退了出去。   顾子洲这才起身,从临窗的书案旁的画桶里抽出一幅画,一掌印于上,将画稳稳订在两人不远处的空墙上。   画上,是一个人。   一个持枪当立,一脸正气,一身铠甲的三十多岁的男子。   男子有着一双英气逼人的剑眉,炯炯有神的双目,俊朗大气的五官。男子手中的长枪染着血,正从敌人的心口抽出来,男人胯下的宝马扬蹄正踏在敌军的胸口处!   画的后背景,是厮杀的战场,硝烟滚滚,血流成河,断手残臂,头颅翻滚,血腥异常!   薛烨却从画中读出了一股铮铮浩然之气!   他肃然起敬,看着画上的男子,不觉站起了身,走了过去。   顾子洲突然撩袍下跪,连磕三个响头,掷地有声。   薛烨蹙眉,对顾子洲的做法很是莫名,不由开口问道,“顾子洲,你这是……”   没等他的话说完,顾子洲已抬起了头,仰着红肿的额头看他,“重华公子,你可知画中人是谁?”   薛烨摇头,心中却突然涌起一股渴望和害怕来。   顾子洲笑,看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道,“画中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父亲,大安忠勤侯夙扶风!”   薛烨的心口蓦地一缩,双眸瞪大,目光霍然抬起看向画像!   ------题外话------   为了推荐,小栖决定从明天开始万更7天,求支持,求鼓励,求监督~   感谢月初就送月票给小栖的美人们,真爱啊,么嘛~   ☆、089 薛烨的离开(2)   薛烨目光灼灼,似要穿透绢布看那迎风当立的铮铮男子。   “你说……他就是……我的父亲?”   顾子洲点头。   薛烨看着那画,脑海蓦然浮现出一座精致的花房,满眼的姹紫嫣红、春意盎然,他记得耳边姐姐银铃一样的笑声,“华儿快来,姐姐这里有更好看的石榴花……”   还有另一道温和关切慈爱的声音,带着笑意叮咛,“思岫,你弟弟还小,你且顾着他一些。”   他睁开了眸子去瞧,记忆里却只有一张模糊的笑脸,一个微扶着高高肚子的妇人,他努力想看清妇人的模样,耳边却又响起一道男子爽朗的笑声,“男孩子怕什么摔打?摔打摔打才够结实!重华以后可是要跟爹一样上阵杀敌的,岂会怕这些带刺的花!是不是,儿子?”   是男人扶了大肚子的娇妻,笑意盈盈的看着姐弟二人。   他回头迎上男人的笑声,裂开了嘴笑,“是!华儿要像爹爹一样!”   记忆里的声音与眼前绢布上的男人重合,唤醒薛烨内心深处的美好,他的双眸渐渐泛红,一贯没有波动的脸上流露出悲伤的气息,有了几分十几岁孩子该有的表情。   顾子洲轻轻叹了一口气,往旁边退开两步。   薛烨走上前,缓缓伸手抚上绢布,指肚在男人俊朗的面上来回抚摸,嘴唇蠕动良久,似怕吵到画中人一般,声音低低的,唤了一声,“父亲。”   眼中的泪水瞬间滚落,重重落在地上。   画中男子似看了过来,双眸冷厉,像在说着,“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哭什么!”   薛烨泪眼婆娑,抬起袖子把自己的眼泪擦了,咬了牙道,“孩儿不哭!”   顾子洲在一旁看着不作声,任薛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情绪释放尽,才上前递了湿帕子,“擦一擦吧。”   薛烨看了他一眼,接了帕子擦了脸。   两人重新落座。   不等薛烨开口问什么,顾子洲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他与夙扶风的渊源说了详细,薛烨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插话,一张脸又恢复往日的小大人模样。   顾子洲说完,静等薛烨开口。   薛烨却迟了许久,才出声道,“你说你曾在边疆救过顾家老爷,后遇险时被我父亲救了?”   顾子洲点头,眸中有几分迟疑。   薛烨看他一眼,“可你却没有说你为何去边疆,你的身世又为何?”   顾子洲的眸子里掠过苦笑,面上却只淡淡一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若家世是累赘,要与不要又有什么关系?公子只需记得,夙大将军与我有救命再造之恩,他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说到最后一句,脸上已换了肃穆之色,很是坚决。   薛烨又看了他一眼,眸色有几分复杂,想开口问什么,目光触及到墙上绢布画上的男子,最终放弃。   薛烨开口,看着顾子洲,“我信你一次。”   顾子洲勾了勾唇,眸子里就漾了笑意,起身亲手为薛烨倒了一杯酒,“这酒是我让人千里迢迢从边关弄来的,是……我和夙大将军喝过的那种酒!”   薛烨闻言,目光又看了画中铮铮而立的男子一眼,伸手端了酒杯,一饮而尽!   酒水辛辣,入喉如热火翻滚,刺痛异常,薛烨瞬间涨红了脸,咳出声来。又不想在顾子洲面前失了面子,忙伸手捂住,背过身来辛苦的忍着,肩膀一耸一耸的。   顾子洲哈哈大笑,又给薛烨斟了一杯,“当年我被夙大将军灌酒的时候,比你还不能忍受这酒水的辛辣,呛的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被夙大将军一顿嘲讽,‘男子汉大丈夫一杯酒就能把你打倒,你如何带兵打仗?’”   顾子洲端着酒杯仰头倒入喉中,喉结耸动将杯中酒吞下,顾子洲呲牙吸了一口,“好酒!”   “这酒叫什么名字?”薛烨忍住辛辣,脸色却依然泛着红潮。   顾子洲昂首,又是一杯下肚,“烧刀子!”   造价低廉,辛辣异常,冬可入腹取暖,战可消毒救命。   若问边关战场的士兵最爱什么?   他们爱女人、爱孩子、爱好兵器,这烧刀子酒却是与好兵器同列第一!   薛烨的神色就有几分缓和,伸手去端桌上的酒,起初轻抿一口,一股呛鼻的辛辣入喉,他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却死死忍住,学着顾子洲的模样,昂首,倒酒入肚,与之前一样的辛辣难忍,他却没像之前一样呛的咳嗽出来。   只是脸色红的如煮熟的虾子,眸子闪闪发亮。   顾子洲就笑,“哈哈,好!果然不愧是夙大将军的儿子,流着夙大将军的血!来,再来一杯!”   薛烨眸子里有了笑意,与顾子洲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   一壶酒见底,顾子洲没唤人送第二壶进来,而是与薛烨分析起目前的形势,“夙家对你紧追不放,显然是想将你斩草除根,你身单力薄,而我这会儿还不方便明着支持你……”   顾子洲歉意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看着夙扶风的画像,良久,转过头看薛烨,“我有两个方案,你且听上一听,若觉得妥当,我即刻找人安排,若觉得不妥当,咱们再寻其他法子。”   薛烨点头,“你说。”   “第一,你回京城夙家去,让人都知道你是夙大将军的儿子,夙大将军的儿子没有死,又   将军的儿子没有死,又回来了,夺回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顾子洲看着薛烨,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可那孩子居然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似要等他把话说完再做决断一样。   果然是流着夙大将军的血液吗?   顾子洲暗自点头,继续道,“第二,学你父亲,去军队,在那里建功立业,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再凯旋而归,夺回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   他发现,薛烨的目光在听到这一条时,双眸变的炙热起来,紧攥着拳头,一身气息似要喷薄而发。   他仰头,哈哈大笑,愉悦异常。   果真是流着夙大将军的血,骨子里都有着热血澎湃!   “好小子!你父亲一定会以你为荣的!”他情动,笑的极为欢畅,拍着薛烨的手用了力道却又不会让薛烨疼的难受。   似乎是感受到顾子洲的心情,薛烨抿唇,朝他笑了一笑。   后,紧握着双拳,对着夙扶风的画像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就着局势与边关形势闲谈几句,顾子洲惊讶薛烨的消息来源,薛烨却不愿供出十一娘招顾子洲惦记,便含糊应付了过去,好在顾子洲看出他有顾虑没有深究。   不知过了多久,红月在外面叩门,提醒道,“少爷,天要亮了。”   两人同时停了话,顾子洲起身到窗前,开了窗去看外面的天色,东方以渐渐泛着鱼肚白,确是要天亮了。   顾子洲回头,朝薛烨一笑,“此事我会找人安排,到时重华公子就以莘十的名字入伍,不会有人生疑!”   说完,又微蹙了眉道,“当真要以小兵的名义入伍?战场无眼,小兵最容易伤亡……”   薛烨抬手止住他的话,眉目星朗,神色铮铮,“父亲能从一个小兵坐上先锋官再到大将军,我亦能!”   顾子洲笑着点头,再不多话,却暗暗决定派几个武功底子好的人随身保护他!   薛烨朝顾子洲点了点头,用面罩遮挡住面部容颜,与顾子洲告辞,回门离去。   红月进来,有困惑不解,“少爷为何不问重华公子有关风月门的事?那夏家十一娘既然会风月门的功夫,定与风月门有关……”   顾子洲的目光落在窗前那个画桶里,只一瞬便收回,“我如今有比找风月门更重要的事!”   说着,看着红月轻轻笑道,“你难道不成发现重华公子用的是什么轻功?”   红月一怔,随即想起适才自己看到的鬼魅一般轻盈的步法,惊讶道,“那夏十一竟舍得把风月门的不传之秘传给重华公子?”   顾子洲笑,“是个聪明人,以后还要相与,风月门的事再寻其他的入手。”   “咱们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红月微微蹙眉。   顾子洲已挥了手不愿再多说,“传我的话,我们的人以后离夏十一远着点。”   红月欲言又止,终究点了头,“是,少爷。”   顾子洲又道,“你打点几样东西,我去见一见四皇子。”   红月一惊,“少爷要走四皇子的路把重华公子送入军中?”   顾子洲点头,“如今朝局形势紧张,几位皇子都虎视眈眈,与皇位最无争的怕也就是被皇上发落到千里之遥的三王爷了。而三王爷素来与四王爷交好,有四王爷出面写举荐信,到了军中重华公子也好得三王爷庇护!”   “少爷要把重华公子的身份告诉四王爷?”红月微微蹙眉,有些着急的看着顾子洲。   顾子洲却笑,“四王爷行事光明磊落,且心底良善,虽是缺点亦是优点,告诉他知晓并无妨碍。”   红月想了想,也笑,“是奴婢多虑了。”   “你去休息片刻,一个时辰后我们再去。”   “是。”   红月退出房间,顾子洲摩挲着绢布画,笑着与苏扶风说了几句话,收了画,去卧室合衣睡了一会儿。   ……   薛烨连着几日不对劲儿,做什么事都有些心不在焉,十一娘察觉到了。   “可是最近累着了?”   薛烨微怔之后却摇头,眸底分明有什么话想说,偏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十一娘不好逼他,便不再多问,依然早晚与他练武,期间讨论功课。   私下却秘密观察他来往之人。   没过几日,顾子洲得了确信,捎话给薛烨,薛烨得了口信儿,却没有一口应下。   而是让来报消息的人回了话,说他这边有事情没安顿好,要等上几日。   顾子洲蹙了眉,红月埋怨,“怎么就儿女情长起来了?”   另一边,十一娘得了下人报来的消息,很是恼怒。   顾子洲究竟想干什么?!   她决定寻个时间去跟薛烨好好谈一谈,军队虽是练兵的好地方,但危机重重,他想成长并不是非军营不可。   只是,还没等她来日与薛烨说,晚上,薛烨便来寻了她。   十一娘对他,很是无奈。   大半夜的,闯进来也就罢了,还喝的醉醺醺的,东倒西歪,生怕碰到什么东西偏又撞的凳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的。   元娘睡眠浅,一听到动静就醒了,迷迷糊糊的问,“谁啊?”   十一娘就听到屋里一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许是风吹了窗帘绊倒了什么东西,我去看看,大姐快睡吧。”   十一娘披衣下床,元娘睡   床,元娘睡眼惺忪,“快些回来。”   十一娘笑,“算了,我不吵大姐休息,我关了窗去隔壁睡一晚。”   元娘还要说什么,十一娘已掀开床帐,走了出去。   关了窗,去外间提醒了守夜的丫鬟一声,十一娘去了隔壁的客房,简单铺了被子,睡下,等着看薛烨三更半夜来找她所为何事。   她等了许久,薛烨才深一脚浅一脚的到她床前。   空气里,酒气清香,少年的呼吸却有几分粗重,声音也有几分醉酒后的喑哑,“十一娘,我喝酒了……”   小孩子一样的似撒娇似邀功,还得意的笑了两声。   十一娘微微蹙眉,又心疼又无奈,小屁孩儿不会喝酒还喝成这样!   酒香越发逼近,脸颊突然被一个手掌轻轻覆上,掌心有粗粝摩在脸上感觉很明显。   十一娘心里一软。   少年的气息下一刻吐在她脸上,半是笑半是醉的说着,“十一娘,我要像我爹一样去当兵,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走!等我爬到我爹的位置……不,我爹那位置不好爬,太久你就会被人抢走了……你等着我,等有一天我有了足够的力量,给我爹娘报了仇,我就……嗝……我就回来娶、娶你!”嗓音喑哑,带着蛊惑的味道,轻声笑着,“你说你想要简单的生活,那我们就简简单单的生活,开个小饭馆大家一起过日子,你说好不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十一娘蓦然心惊,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一张带着温热气息的薄唇已印在她的额头上,“十一娘,他们说亲了就等于盖……盖了章,你、你以后就是我们夙家的媳妇了……”   声音里难掩喜悦,听在十一娘的耳朵里却让十一娘的心底如大江翻腾,潮浪拍岸不停。   十一娘的心乱了。   若说第一次发现薛烨偷画自己的画像,她能骗自己他是闲着无事画来玩儿的;第二次听他醉酒说心悦自己尚能以他小孩子心性做不得准欺骗自己;如今第三次,他竟然说要娶她?!不是想而是娶!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薛烨什么时候走的,十一娘不清楚,她眼前交相辉映着萧卓与薛烨的脸庞,一边是甜言蜜语的背叛,一边是深埋心底的恋慕……   她一整晚都没有再睡着。   第二日她用过早饭只觉心神不宁,与元娘说了去找薛烨,却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小丫鬟疾步朝她们这边走来,见到她一脸焦急,屈膝行礼道,“十一小姐,莘公子不见了。”   十一娘的脑袋轰的一下,有片刻的空白,那臭小子……   她转身就往外院走,边走边吩咐,“给我备马。”   “十一小姐,莘公子留了一封信给您。”小丫鬟从袖子里拿出信,追上十一娘。   十一娘稳住脚步,接了信,依旧吩咐小丫鬟,“跟外院的管事说一声,给我备马,我要出门!”   小丫鬟见十一娘脸色不好,忙应了声,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去了外院。   十一娘打开了信,冷着脸将信的内容看完,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还知道偷跑不对,留了信告诉他一声,怎么就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他要去当兵,他要从小兵锻炼起!   他若执意要去,自己还会拼命拦着他不成?   要不是看在顾婶的面子,要不是念着他曾拿药救了她一命,她犯得着费这么多心思为他铺路教他东西吗?   这臭小子!   他知不知道战场的凶险?知不知道三国形势紧张,随时有可能爆发战争?知不知道以他那点手段,即使能在战场立功早晚也会被某些有心抢功的人或欺打压榨或生吞活剥了!   十一娘的脸色阴晴不定,攥在手中的信想撕又不舍。   小丫鬟快步跑进来,屈膝对十一娘道,“十一小姐,马车备好了,您是要现在出门还是……”   “马车卸了,只要马,我回去换身衣裳,即刻出门!”十一娘收了信,瞧了自己身上的单衣一眼,边往内院走边与小丫鬟道。   小丫鬟应了一声,“是。”又转身小跑出去。   十一娘换了衣裳出门,元娘看出她神色不好,担心的问,“十一娘,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十一娘朝元娘扯了扯嘴角,“有点事我出去看看,晚些回来再与大姐详细说。”   元娘笑着点头,“好,你早去早回。”   十一娘笑着点头。   等十一娘立刻,元娘脸上立刻担心的蹙起眉头,指了身边的丫鬟,“你去前院找找李妈妈,看家里出了什么事?”   丫鬟屈膝应了,出门去打听。   ------题外话------   家里停电了,好可怕,我的万更~:>_<:   ☆、090 她的错   片刻,回来与元娘说,“是莘少爷留书出走了,十一小姐看了信就让人备了马要出门。”   元娘愕然,“什么?莘少爷留书出走?什么时候的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   话未完,突然想起什么,便住了口,脸色苍白道,“快,帮我换件衣裳,我们去隔壁找莫老爷。”   丫鬟看元娘脸色不对,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忙应了从衣柜里找了出去见客的衣裳,伺候元娘穿了,又唤了一个丫鬟,两人一起扶着元娘抄小路从花园去了隔壁宅子。   不巧的是莫守谆此刻并不在院子里,丫鬟道,“老爷一早就去了莫记,并不在家。”   元娘着急,又吩咐丫鬟去准备马车,丫鬟却怕她这样会出事,转头去寻了管事的李妈妈来劝。   李妈妈笑着端了汤水过来,安抚元娘,“十一小姐已经出去了,大小姐有什么事不妨等十一小姐回来再做计较,免得十一小姐一会儿回来发现您也不见了,难免再担心!再一个……”李妈妈笑的温和,扶着元娘坐在堂屋的罗汉床上,“大小姐您不顾自己个儿的身子也得顾看一下我们小少爷……”   元娘微怔,细白的手指就缓缓抚上隆起的腹部,已近六个月的孩子似听到外面的念叨,调皮的蹬了两下,元娘的心立时就软了。   她担心的看了眼外面,李妈妈知道劝通了她,便笑着将汤递过去,“大小姐放心,十一小姐这边我派人盯着,她一回来,我立刻遣了人来禀大小姐。”   元娘点头,就着李妈妈的手吃了一碗,方解了心口的饥饿感。   李妈妈退出去,吩咐丫鬟好生照看,又去前院与前院管事说了此事,前院管事的姓田,是个很和气温吞的中年男人,说话做事却有着与他温吞的外貌很不相衬的利落,得了李妈妈的口信,当下就派了家丁去莫记,先把消息递给莫老爷,再寻了人在宅子门口守着,十一小姐一回来就报给两位管事知道。   十一娘冷着脸寻到了顾家,彼时,顾子洲不在家中,家里只有赖床未起的顾子宴。   听闻十一娘找来,顾子宴手脚麻溜的穿戴整齐,跑了出去。   “夏十一,真的是你!”顾子宴惊喜。   十一娘的冷脸却无一丝消融,看到顾子宴,半分应付的心情都没有,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大哥去了哪里?”   “我大哥?”顾子宴看她神色不好看,也没多计较,只问了句,“你来找我大哥的?”   十一娘看着他。   顾子宴摆手,“别问我,我不知道,我才刚起……”   他话音未落,十一娘转身就走。   顾子宴傻眼,“哎,你要不说说什么事,我兴许能猜到我大哥在哪……”   十一娘顿足,回眸看他。   顾子宴嘟囔一句,挠了挠头,“我大哥这几日都在忙什么矿石的事儿,这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在我们家店里,要不,我带你去寻一寻?”   “不用了,多谢。”十一娘得了消息,扔下一句话出了顾家宅子。   顾子宴在后面哎了几声也没唤住十一娘,不由气恼道,“过河拆桥,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十一娘在莫记寻到了顾子洲。   看见顾子洲二话不说,欺身上去就揪住了顾子洲的衣领,声音冷冽,“说,你把薛烨送去了哪儿?”   顾子洲微怔,莫守谆愕然。   片刻,两人回神,顾子洲朝十一娘笑,“夏姑娘这是做什么?”   莫守谆忙上前去拦十一娘,“十一娘,快松手……”   十一娘却若未闻,抓着顾子洲衣领的手反而多了几分力道,“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与薛烨说了什么?你让他去干什么?他那点本事去军营能做什么?你以为那地方是……”   “夏姑娘既已知道,又何来多此一问?”顾子洲朝莫守谆轻轻摇头,看着十一娘。   细长的眉,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笑便能勾人心魄的眸子,此刻,倒影在十一娘冷冽的双眸里,却是再一本正经不过,甚至带了不输于十一娘的冷厉。   “他那样的家世,经历了家破父母双亡,如此血海深仇,夏姑娘以为只凭你一个便能让他成就夙大将军之材?”   “他才十二岁!”   “那又如何!我大安的男儿七岁进学习武,八岁骑马射箭,十岁入兵为伍者不计其数,他身上流着夙大将军的血液,又为何不能入伍当兵?”顾子洲气势压人,掷地有声,将十一娘的话堵了回去,“更何况,夏姑娘这句话错了,他是顺平十二年生,今年是顺平二十六年,他今年十四岁……还是夏姑娘觉得,他该背着仇恨与你窝在后宅学那些书本上生硬的东西……”   他这是在质疑自己?   十一娘的眸子蓦然一睁,瞪着顾子洲。   顾子洲笑盈盈的看着她,不再出声。   莫守谆眼瞅着两人表情不对劲,上前来想劝解两句,人还没走过去,十一娘已冷道,“顾老板这是在指责我妇人之仁圈住了他?”   顾子洲笑,一双眸子里却写着大大的“难道不是”的意思。   十一娘气笑,“军营能教他什么,你以为我不能教?”她自有她自己的傲骨,顾子洲敢一声不吭把薛烨带走,就别想让她对他客气!   顾子洲却身形一转,从十一娘手下脱身来,双手正了衣冠,轻笑道,   手正了衣冠,轻笑道,“夏姑娘能教他什么?几本破册子上的武功秘籍还是你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一些心得体会?夏姑娘该知道,有些路是必须要他自己走的!他不可能永远躲在羽翼之下……”   十一娘的身子蓦然一僵,想要出手让顾子洲见识见识她本事的心也顿住,看着顾子洲,眸子里多了些什么东西。   顾子洲朝她抱了抱拳,与莫守谆告辞,出了莫记。   莫守谆看着十一娘就轻叹了一口气,上前安慰十一娘,“顾子洲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却有几分道理,他……毕竟是忠勤侯府的人,身上流着夙大将军的血液,要继承大将军的,他必须走上战场……”   十一娘朝莫守谆扯了扯嘴角,耳边回荡着顾子洲的那句话,“夏姑娘该知道,有些路是必须要他自己走的!他不可能永远躲在羽翼之下……”   良久,她开口道,“是我错了。”   她错在以为自己身上有所有薛烨想要她能给的东西,错在觉得将薛烨护在身边就是最好的保护,错在觉得他还小要循序渐进的传授知识给他,却忽略了他内心的渴望……   十一娘回了宅子,安抚了元娘,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中,整整三日未出,屋内烛光彻夜未熄。   元娘担心不已,与莫三小姐来劝了几次,都被伺候在十一娘门前的丫鬟劝了回去。   第四日中午,十一娘开了门。   神色有几分憔悴,双眸泛红,血丝堵了满满眼眶。   元娘推开丫鬟就扑了过去,“十一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我们去看大夫……”   “大姐,我没事。”十一娘朝元娘咧了咧嘴,试图扯出一个笑,却没成功。她实在太累了,感觉身体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   想着,不由自嘲一笑,在现代为任务藏身森林几夜不合眼也是有的,但却没现在这样疲惫的感觉,她果然是贪恋平淡,过多了安生日子,连身体都抗议了。   一阵头晕袭来,十一娘不受困住的往一旁歪了一下,元娘吓的忙扶住她,“十一娘,快坐下!”   十一娘苦笑一声,坐在丫鬟抱来的圆凳上,元娘急忙吩咐丫鬟,“快,去找大夫来。”   “是,奴婢这就去。”丫鬟应声,拎着裙子急急跑出门去,十一娘在后面叫道,“让李妈妈来一趟。”   莫三小姐一脸担心的围过来,“十一娘,你没事吧?”   十一娘摇了摇头,等李妈妈赶来,将几本订制好的书册从怀中掏出来,推给李妈妈,又拿了一封信给她,“你把这几本书包好,去外院寻了田管事,让他跑一趟,把书和信送去顾宅,记着,要亲自交给顾子洲!”   李妈妈看出十一娘眼中的慎重,忙应下,“十一小姐放心,老奴会嘱咐田管事厉害关系的。”   十一娘朝她点了点头。   李妈妈退出去。   大夫来了,元娘一脸焦灼的让大夫号脉,号了脉,大夫笑了,“小姐不必忧心,这位小姐不过是几日未眠,神色有些不济,这样,老夫开一些凝气安神的药,助小姐睡上一觉,几日便可恢复。”   元娘长松一口气,使了丫鬟跟大夫去抓药熬了端过来。   转回头想责骂十一娘几句,见她乌黑着眼圈朝自己可怜兮兮的讨饶,又生气又心疼,责骂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有什么话等你先睡醒咱们再说。”元娘叹息一声,拍了拍十一娘的手,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也不多说,等丫鬟送来了药,看着十一娘喝了就撵她去睡觉,“快去睡吧。”   十一娘实在困乏极了,与元娘和莫三小姐打了招呼就去了内间,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傍晚。   外间有悉悉索索的裙袂摩擦声,一个女子低低的声音传来,“十一娘还没醒?”   另外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嘘了一声。   接着响起两人的脚步声,不多会儿,屋外传来蝇子嗡嗡的声音,“顾家那边派了人来……没安好心……十一娘不见……”   十一娘笑了笑,出声唤道,“大姐,念姐姐……”   屋外顿时响起两道惊呼,“十一娘醒了。”   片刻,莫三小姐扶着元娘走了进来,看到十一娘真的醒了,元娘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莫三小姐一脸笑意盈盈,上来摸了十一娘的额头,“可真的是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十一娘就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我不过是几日没睡好,睡醒了自然就没事了。”   元娘就嗔怪她,“有什么事不能慢慢做,非要连着几日不休不眠的……”   十一娘笑,避而不答,反问元娘,“可是顾家的人来了?”   元娘与莫三小姐对视一眼,莫三小姐扶了扶额,“我们都那么小声了你也能听到,你这耳朵是顺风耳不成?”   十一娘眨了眨眼。   莫三小姐抿唇摇了摇头,“是顾子洲派来的一个婆子,说是来给大小姐、十一小姐请安。”   元娘接话道,“我与莫妹妹的意思是你还没醒,就不见她了。你可是要见她?”   “顾子洲与三姨夫怎么说也是合作伙伴,人既然特意来请安,不如就见上一面。”十一娘想的是她派了人去送东西,顾子洲隔天就派了人来,还是这样晚的天,不知道是不是生了什么变故,她还是见上一面方能放心。   。   元娘点了头,“……莫让他们觉得咱们不懂礼数。”   十一娘笑着起身,收拾妥当,寻了丫鬟去请顾家的婆子去花厅稍坐,她送了元娘回屋,“大姐有身孕,还是不要太过劳累了。”   又与莫三小姐说了几句,才去了花厅。   半路,吩咐小丫鬟快步叫来了李妈妈。   李妈妈听说十一娘醒了,一溜小跑赶在十一娘到花厅前追了上来,将她去顾家送包裹的经过说了,“老奴瞧着那顾家大少爷虽看着好说话,却不是个好亲近的人,看了十一小姐写的信,就让人送老奴出来了。”   十一娘蹙眉,“他什么也没交代你?”   李妈妈摇头。   十一娘摆手,“你且去吧。”   李妈妈应喏,走了。   十一娘进了花厅。   顾家来人姓花,人成花嬷嬷,见到十一娘,未语先笑,屈膝行礼,“十一小姐。”   十一娘扫了花嬷嬷一眼,见她衣着精致,发插金簪,知她是极体面的人,便笑着避开了她的礼,让丫鬟扶了,坐下。   “嬷嬷来可是有事?”十一娘朝花嬷嬷点头,示意她有话就说。   花嬷嬷微怔了一下,就笑着扫了一圈花厅的丫鬟,“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刚知道两位小姐是莫老爷的外甥女,来请个安。”   十一娘笑了笑,看花嬷嬷这做派说话知道她是惯常在大户间走动的,做事谨慎,便摆了手,让丫鬟都退了下去。   花嬷嬷这才说了实话,“我们爷让老奴来转告十一小姐一句,十一小姐送去的包裹,他已命人快马追着送了过去,保证一定一页纸都不会丢的交到公子手中,请十一小姐放宽心……公子去的地方明里暗里都有人护着,绝不会让公子有性命之忧!十一小姐且放心……我们爷这两日实在脱不开身,这才让老奴跑一趟,还请十一小姐勿怪。”   十一娘笑着说了句无碍,便端了茶。   送走花嬷嬷,十一娘长长的透了一口气,看着不知何时挂上天空的月亮,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薛烨那双一看见她就会发光的星眸……   用了晚饭,十一娘与元娘说了会儿闲话,喝了药,各自睡下。   翌日,丫鬟收拾客房时翻出家信,送去给十一娘,十一娘重看了一遍信,点火烧了,与元娘商量回清水一趟。   “我骑马回去,来回要快上一半,等大姐生产时我再赶回来。”   元娘却想到从清水寄来了两封信,十一娘要回去是不是与那封单独写给她的信有关?不由担心的问十一娘,“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十一娘哪里敢露一丝一毫异样,笑着将头放在她的腹部,做倾听状,“咱们住在洋槐胡同,老宅可没一个人知道,能出什么事?我就是想爹娘了,想回去看上一眼。”   元娘见十一娘刻意瞒着她,知道她是怕自己知道了挂心,再看自己如今这模样,家里真出了事她回去也是个累赘,不如遂了十一娘的意,也好让她能放心回家去。   元娘心里为自己不能帮上什么人难受,面上却笑道,“好,你想回去就回去吧,在家里多呆一些时日,帮我也尽尽孝,别让爹娘担心我……”   “好。”十一娘也笑,手底下有轻微的动作,元娘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他、他……”   十一娘拉了元娘的手放在上面去感受,“大姐,你摸摸看,他这是在翻身……”   元娘微红着眼,脸上却是慈爱的笑。   莫守谆听了十一娘这会儿回清水镇的事,特意喊了她来说话,“我们已经与顾家达成了协议,过几日,矿石运到就准备开始玻璃的尝试研制,你不留下来看一看?”   “我会尽快赶回来。”十一娘摇头。   莫守谆蹙眉,“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十一娘无意把家里的那些糟心事嚷的天下皆知,便笑着挑拣了两句,“我四婶无意发现了我们现在的住处,带了我奶奶去我家……”   莫守谆无语,摇了摇头,对十一娘道,“我回头给你弄个帖子,你拿了走官道,到驿站换快马,这样一来一回也就二十天的功夫。”   十一娘笑着道谢,“我大姐这边就麻烦三姨夫多顾着一些,我一定会赶在我大姐生产之前回来!”   “生产期是?”   “九月初。”   莫守谆点头,“行,我记下了。”   又道,“薛烨的事……”   十一娘苦笑,“是我不该把他局限住,他既想去军营就随他去吧。”他既然能听顾子洲的话,想来对顾子洲也是信的过的,这样,也好,免得她的妇人之仁耽误了他。   莫守谆不再多言,拨了两个人一路保护十一娘,送她回清水。   ------题外话------   要虐渣渣了,好兴奋~   感谢送票的美人儿们,么么哒~   ☆、091 连环计,虐渣(1)   被莫守谆拨来保护十一娘的两个人,是亲堂兄弟,原名万福、万宝,因家乡闹饥荒逃到江淮周边城镇的,被莫守谆的人看中骨骼惊奇,收进了培训营。   两人从开始训练到被江一推荐带到莫守谆面前,也就一年的时间。   合两人之力,虽与江一相差甚远,但与研夏、绘春两人尚可一较!要知道,研夏与绘春可是从小习武之人!   莫守谆对他们这样的成长速度很是惊叹,对提出系统培训方法的十一娘更是多了几分成人之间的赞赏。   十一娘自然不知道这些,她想的是研夏在信上所提到的黄氏带了老太太去闹事,老宅的人既已知道三房手上还有些银子,不知道又生出多少事端。   她心里焦急,生怕夏承和与罗氏吃亏,连着赶路,过驿站就换马,半月的路程被她赶了不到十天就到了清水镇。   三人到清水镇时,天色已黑,城门紧闭。   万福打马上前,敲了几回门,都被城内的士兵骂骂咧咧的拒绝了,换了万宝上前,得了一样的结果。   两人很是无奈的回头看十一娘。   十一娘笑着从袖子里掏了张五十两的银票,递过去,“再试试。”   万福接了再去一试,里面传来轻笑声,不过片刻,一个只许一人一马通行的缝隙被打开,士兵脸上也有了一点笑意,“看在你是有急事的份上,就放你们一次,下次可记着关城门的时间,别让哥几个为难了。”   万福讶然,愣了片刻,笑着抱拳,“有劳,下次定不会了。”   士兵越过他看了他身后的万宝与十一娘两人,咂了咂嘴,催促,“还不赶紧的走。”   三人三骑入城,径直去了城东洋槐胡同。   许久不见的家门上挂着两只大红灯笼,落下柔和的光束,照着并不宽敞的胡同路,泛着温馨气息。   十一娘笑着下马,上前叩门,大门不过须臾,便被人打开,方伯惊喜的道,“十一姑娘?”   “方伯。”十一娘笑。   方伯忙打开大门,“十一姑娘快进来,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太太一声。”   十一娘忙拦住他,“太晚了,不用惊醒他们了。你帮他们寻个睡处,先凑合一晚,明日再说。”   方伯笑着应了,先引了两人将马送去马棚,再回了房间。   十一娘就着月光一路回了听荷轩。   院子里一片静怡,弯弯的月牙挂在天上,有种朦朦胧胧的美。   十一娘去了她与元娘住的房间,点了火折子去瞧屋内,傻了眼。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想寻一床被子都难得。   十一娘无奈,只得出门去了八娘与小十二住的屋子,却不想八娘迷迷糊糊没看清人,大喝一声,“谁?!”   跳起来就与十一娘打了起来。   等十一娘避开她,点了火折子,让她瞧见自己是谁时,八娘嗷呜一声扑了上来,大叫一声,“十一娘!”   十一娘忍住扶额的冲动。   院子里的人还是被惊动了!   罗氏与夏承和衣服都没披就冲了过来,“咋了?咋了?”   八娘兴冲冲的指着十一娘笑,“爹、娘,你们瞧,谁回来了?”   “十一娘!”   罗氏愕然,欢喜道,“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又往十一娘身后看,“你大姐呢?”   夏承和轻咳了一声,罗氏的身子微微一僵,又笑道,“饿不饿?累不累?娘去给你做点吃的……”   十一娘摇头,挽了罗氏的胳膊,笑眯眯道,“娘,我们是吃了饭才回来的,你不用去忙活……我们在江淮碰到莫三小姐了,总不好我们姐妹都回来,把莫三小姐一个人丢在江淮,所以我先回来了。”   罗氏张了张嘴,笑,“说的也是,合该留下一个人陪莫三小姐。”   二娘、三娘听到动静,穿了衣裳出门,看见十一娘惊喜的不行,“十一娘……”   夏承和笑着劝,“好了,天色不早,赶紧去睡觉吧,有啥话明天再说。”   夏承和与罗氏夫妻俩回了正房,二娘与三娘回了隔壁。   八娘关上门,拉着十一娘兴致盎然的问着,“江淮好不好玩儿?都有些啥东西?听说好多水,是不是出门就要坐船?胡秋儿咋样了……”   一连串的问题。   “八姐,我好累……”   十一娘躺下装睡,八娘拨了她几下,见她不说话,探头在她脸上转了几圈儿,自言自语了一句,“脸都瘦了,真是累惨了……”   说完,悉悉索索的拉了被子给十一娘掖好,不说话了。   十一娘不知何时真的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第二日近午时。   一睁眼就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到她醒来,眼睛亮晶晶的,笑嘻嘻的扑到了她身上,“十一姐!”   欢快的在她身上扭来扭去。   “小十二。”十一娘也笑,搂着小十二的腰身,在她白嫩的脸上狠亲了两口,换来小十二咯咯的笑声,在她怀里扭的更欢快了。   二娘和三娘在一旁拿着绣棚笑。   罗氏推门进来,“可是醒了?”   十一娘仰头,唤罗氏,“娘。”   罗氏笑,“快起来洗把脸,我去给你端吃的。”   十一娘点头,罗氏掩了门转身。   十一娘抱着小十二,姐妹俩又是一阵翻滚,腻歪   俩又是一阵翻滚,腻歪,十一娘才在二娘和三娘的催促下起了床。   门被敲开,端饭进来的却是研夏。   研夏笑着解释,“胡同里的丁太太来了,太太在陪着说话。”   十一娘就想到研夏在信的末尾提到丁太太想为儿子求八娘的事,笑了出来,“可知道是什么事?”   “说城西新开了一家卖布料的店,要与太太一起去看看货色……”研夏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二娘、三娘一眼,圆脸上闪着笑意。   十一娘也笑,就着一碟酱黄瓜、一碟葱花鸡蛋吃了半碗粥。   不多会儿,八娘从花园练武回来,一头一脸的大汗,身上还有泥土,二娘忙起身去张罗热水让八娘洗漱。   研夏去端了,八娘也不矫情,当着姐妹的面除了外衣,只剩肚兜和亵衣,拿了帕子湿水擦了身子。   穿衣服的空档,绘春来了,“方书生听说您回来了,想见您……说是姑娘要的一百套四书五经,他只剩几套就完成了,要问姑娘一个时间,什么时候教他赌术。”   “教啥教?教会了他好再卖了方家姐姐去赌钱吗?”八娘哼了一声,很是不屑的样子。   二娘与三娘亦蹙了眉,一脸担心,“十一娘,你真要教他?”   十一娘点头,“他既然想学,我自然教,不过……”十一娘笑着对三人眨了眨眼,“他能学多少就是他的问题了。”   八娘第一个明白了十一娘的意思,噗嗤笑出声,一巴掌拍在十一娘肩膀上,“十一娘,你可真坏。”   二娘、三娘也反应过来,笑了。   十一娘对绘春道,“去跟他说,写完再来找我,我最近哪都不去。”   绘春应声退了出去。   八娘舒服的瘫在临窗的大炕上,哼哼唧唧的叫,“哎哟,累死我了!先前看十一娘学的时候也没见她这样累啊?怎么轮到我这么累……”   “八姐,你不说出来我也不会知道你累的。”十一娘与小十二翻着花绳,笑语。   八娘一怔,想说些话反驳十一娘,突然想起十一娘兴练武之心那会儿正是他们三房在老宅过的最不如意的时候,做什么错什么,喝口凉水都会被人念叨半天,什么都遭人惦记……   八娘就哼了一声,“老宅那些人,就是看不得咱们家日子好过!”   二娘与三娘略诧异的对视一眼,不明白正说着练武的事,怎么突然转到老宅那些人身上去了。   八娘却已翻身而起,对十一娘道,“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有个大夫突然找上门来说四房欠了银子要他找爹娘要,爹娘见那大夫哭的可怜,就给了他银子,谁知道他恩将仇报把咱们家住的地儿告诉了黄氏,黄氏就带着老太太来闹,害的一个胡同的人都说咱们闲话!要不是研夏机灵,保不准那老太太又想出什么恶毒法子!”   二娘、三娘齐齐叹气。   八娘又道,“前儿个那老大夫又来要银子,爹娘不在家,我直接给轰了出去!四房欠的银子,凭啥我们帮她还?他们有银子开铺子却没银子给夏二郎看病,骗谁呢!”   十一娘不着痕迹的看了研夏一眼,研夏微微点头。   十一娘就笑道,“四房开铺子了?他们的银子哪里来的?爷奶会答应?大房和二房会愿意?”   “谁知道他们家银子是从哪不干不净得来的!这事还是五叔来说的……”八娘撇着嘴,愤愤难平的模样,“就是大房怂恿爷奶点头的!二伯娘说了几句,被老太太骂的狗血淋头,二伯最近都没回老宅去,说是他们东家赶活,他就住在那加工……”   二伯……   八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十一娘听的认真,不时问上一两句,引八娘继续如竹筒倒豆的说着……   “奶想让大姑和大姑父去铺子里帮忙,四婶却说已经请了他娘家大哥帮忙,不敢劳大姑的架,气的奶指着四叔骂了半天不孝。”八娘啧啧,“四叔一点也没买账,说不让大姑去就不让大姑去,后来爷出面说情,四叔就道,‘大姐嫁了杨家就不是夏家人了,爹娘想怎么帮衬是你们的事儿,我们四房穷捞着点银子不容易,还要给二郎、五郎娶媳妇用!’爷的脸当时就青了,嘿嘿……”   八娘很是解气的笑,眸子亮晶晶的,贼兮兮的凑近十一娘,“我还听五叔说大姑当时就扑上去要抓四叔的脸,说她藏在炕洞里的银子就是被四叔偷的,四婶跟她好一顿打……”   想到两人泼妇骂街的模样,十一娘也笑。   用过午饭,十一娘去看了周氏,周氏的腿已好,略能下地走路,却远不如先前利落。   十一娘略坐了坐,便回了听荷轩。   趁着家里人午睡,十一娘与研夏去了后花园。   研夏禀道,“四房新开的店铺在城南狗尾巴胡同,叫百味斋,专门卖各种糕点。大房请的师傅,说好两房一起开铺子,所得利润五五分账。五日前开张,大房请了不少同科并书院的学生去捧场,第一日客迎满门……”   想了想,又道,“黄氏与夏承乐背着大房看了几处宅子,似有意在镇上置办家业。”   十一娘嗯了一声,问道,“老宅那边没再提让夏红霞去帮忙的事?”   研夏摇头,“奴婢听十一姑娘的吩咐,在夏家小店里藏了银子给四房偷走后特意将消息漏给了夏红霞夫妇。”   四房突然有了银子开铺子   银子开铺子,大女儿的银子偏这时候丢了,将银子视为囊中物的老太太会忍得下这口气才怪!   而没了三房,公然挑衅大家长权威的四房怕也被夏老爷子惦记上了。   十一娘眉眼微弯,笑了。   “姑娘,可要奴婢再去加一把火?”   “不用。”   十一娘从怀中掏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研夏,“去寻了刘掌柜的,让他这两日就行事。”   研夏接了,应声,“是。”   十一娘又问起另外一件事,“我五叔来家时,可曾与我爹娘提起他的亲事?”   “亲事?”研夏垂眸,略想了片刻,道,“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夏五叔说李家姑娘拒绝了他的提议。”   拒绝了?   十一娘讶然,不是说五叔与李家姑娘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吗?   怎么会拒绝了?   再问研夏,研夏就不知道了。   十一娘蹙眉带着疑问回了听荷轩,待晚上寻了个时间问了罗氏。   罗氏正纳鞋底,听了女儿的问话,停了动作叹了一口气,“那李家姑娘看着柔和,也是个烈性子的人,认准了要招赘就是招赘,不想做那先斩后奏的事。”   十一娘不解,“事情的结果是一样,怎么……”   罗氏摇头,“娘估摸着李家姑娘是怕到时候事情曝光,李家老爷子会被人戳脊梁骨,连累你五叔在老宅也为难,你五叔最近为这事儿愁的……听你五叔的意思,这事要是这俩月不能订下来,李家就要寻媒人帮他们找上门女婿了。”   呃……   “五叔不是说李家姑娘性子温厚吗?”   罗氏抬头看了女儿一眼,怜惜的叹气,“李家只有一个女儿,再温厚也要撑起门面,这李家姑娘也是个苦命的。”   “那五叔的意思是……”十一娘不由跟着叹了一口气。   罗氏唉了一声,“你五叔少小离家,跟着李家老爷子打了十年的铁,与李家姑娘是从小到大的感情,哪里会在乎是不是上门女婿,再说,人家李家也表了态,只要一个男娃跟了李姓就成,其他的一概不论!可你爷奶就是不松这个口……”   罗氏想到夏承祥颓然绝望的表情,忍不住摇了摇头。   “爷奶为什么不愿意?”十一娘不由奇怪,“李家虽然是打铁的,可经营了几十年,也算小有薄产,奶就不眼馋?”   罗氏一怔,反应过来女儿话中的意思,不由嗔怪的瞪了女儿一眼,却没反驳女儿的话,唏嘘一声,“你爹回去与你二伯通了气儿,可你二伯还没说到你五叔的事就被你爷给撵了出去。这事就这么落下了……”   十一娘点头,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那样的人,怕是宁愿把儿子给掐死也不会让儿子去给别人家当上门女婿!   那五叔的亲事怎么办?   “那五叔咋办?”   罗氏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哪里还有啥法子!娶亲是大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夏承和推门进来,看到两人的脸色,愣了一愣,“咋了?你俩脸色这么难看?”   “说她五叔与李家姑娘的事儿呢。”罗氏唉了一声。   夏承和跟着叹息。   十一娘不想因这事让两人觉都睡不好,便笑着道,“娘,你与丁家太太约了明日去城西看布料?”   罗氏脸色稍霁,笑了笑,“说是新开的铺子,铺子掌柜是她以前主家放出来的一个小厮开的,那小厮的娘子与她有些交情。去她那买能省下不少银子。”   十一娘笑,这丁家太太确实是个会做人的。   她带了娘去,一来给那铺子娘子拉了生意,二来让娘省了银子,两面讨好。   幸好那丁太太没抱什么坏心眼,十一娘素性不管,凑了趣道,“那我明日也跟去瞧瞧,天热了,多扯一些回来做夏装。”   罗氏轻拍了拍额头,“娘把这事儿给忘了,前几天还跟你爹说呢。成,你明儿个跟娘一起去,咱们多挑一些好看的……丁太太说她们那有一匹青绫布卖的极好,夏日穿,看着就凉快……”   十一娘便接着话,说到时候做什么款式的,绣什么花,配什么头饰……   第二日,十一娘见了丁太太,长相富态,珠圆玉润,肤色白净,一双眼睛很是精明,看到十一娘就笑着握了她的手,“瞧瞧这姑娘,长的真是水灵。夏太太真是好福气哟……”   说着,就褪了手上一只镯子,“婶子给的,给你戴。”   罗氏忙拒,被丁太太笑着拦了,“不值几个钱,让孩子带着玩儿。”   十一娘屈膝道谢,被丁太太扶起来又是一通夸。   等几人赶到城西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十一娘让研夏自去找地方歇息,她陪着罗氏与丁太太去了丁太太口中的布店。   ------题外话------   今天有点卡,明天尽量多更哈。   ☆、092 连环计,虐渣(2)   小厮娘子见丁家太太来,笑脸迎上来,挽了手道,“还想着你再不过来,我就派人去催一催你。”   丁家太太挑眉,“怎么?还怕我不来捧你的生意不成?”   能这样开玩笑,可见两人关系确实不错。   两人相视而笑,丁家太太指了罗氏与那小厮娘子道,“这是我们洋槐胡同的夏家太太。”   又指着小厮娘子与罗氏道,“这就是我与夏太太说起的姐妹,夫家姓郭。”   小厮娘子忙松了丁家太太与罗氏打招呼,“夏太太。”   罗氏笑着回礼,“郭太太。”   丁家太太又介绍十一娘,小厮娘子看到十一娘眼中就一亮,笑着去拉了十一娘的手,说着如丁家太太见十一娘时一样的好听话,把十一娘夸成了天上的仙女。   哪个母亲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   见小厮娘子夸的真诚,罗氏脸上的笑意更浓,不过片刻,三人已亲热的手挽了手进去店内看布。   十一娘跟着在店内转了一圈,与罗氏商量了几匹给二娘、三娘做嫁妆的布料,又给家里添了些料子,便以去周围转一转的借口出了布料店。   研夏等在胡同口外一个茶寮,见十一娘出来,忙起了身,“姑娘,奴婢打听了,李家打铁的铺子离这不过几个胡同口,出了这路往前第五个胡同口往里就是。”   十一娘点头,与研夏一路去了李家打铁铺子。   不想,夏承祥并不在铺子里。   李家姑娘一身粗布钗裙,长相清秀,耳中空荡并无时下女子常见的耳坠饰品,身子稍显单薄,眉目间却很有主张。   听十一娘自报了家门,李家姑娘笑着道,“五郎说有事要回家一趟,此刻并不在铺子里,不如,等他回来我告知他一声,让他寻姑娘去?”   十一娘蹙眉,这么巧?想了想,还是道,“本是有些话想当着五叔的面劝一劝姑娘,五叔不在……也好。姑娘,可能借一步说话?”   李家姑娘明显一怔,微蹙了眉头,“我?姑娘有什么话与我说?”   十一娘左右打量了一番,指了指离李家铺子十几步开外的一处空旷地,“借一步说话。”   李家姑娘眉目间就有了几分审视,上下看了十一娘,点头,“成。”   两人走离李家铺子,不等十一娘开口,李家姑娘已笑着道,“姑娘是为你五叔的事来的?”   十一娘也笑,“李家姐……姑娘是个通透人,十一娘有话就直说了。”   十一娘本想唤一声姐姐,可想到她万一嫁给了夏承祥就是她的小婶子了,不由微哂着改了口。   李家姑娘抿唇轻笑,又突然想起什么,敛了笑容,叹一口气,“我知道姑娘想说什么,这事是我们有缘无份罢了,强求不得。”   “什么是缘什么又是份?”十一娘反问。   李家姑娘一怔,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十一娘的问题。   十一娘笑,“姑娘与我五叔有十年的师门情谊,这是份;大安这么多人,偏是我五叔与姑娘相遇,这是缘。可再好的缘份也需要争取,不争取不如没有这份缘!”   李家姑娘看着十一娘苦笑。   十一娘也没想她会回答,继续道,“姑娘为何拒绝先嫁入夏家的提议我不问,我只问姑娘一句,你能保证你随便找的男人得了你们李家的铺子不会出尔反尔?能保证他将来会比我五叔对你还要好?”   李家姑娘抿紧唇瓣,嘴唇抖了抖,别开眼。   十一娘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姑娘想来比我更清楚。我爷奶虽脾气不好,五叔却是个有主张的人,定不会让姑娘受了委屈。姑娘若为了香火随便找个人嫁了,若那人事后不认账姑娘又能如何?我五叔既许了过继一个儿子给李家延续香火定不会反复,姑娘该知道……”   李家姑娘红着眼点头,脸上挂着一抹苦笑,“姑娘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万一到时候五郎的家人不愿意呢?五郎夹在中间怎么为人?我与我爹又如何自处……”   “姑娘是不相信我五叔了。”   李家姑娘愣住,忙摇头,“我没有,我……”   “除非你们不成亲,若成亲定会闹上一场。我五叔为了你们的亲事费尽心思,姑娘你做了什么?你在后退!”   “我……”李家姑娘我了半天,却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姑娘好好想一想吧。”该说的十一娘都说了,想不想通就是个人的事了,十一娘告辞转身离去。   两人走出胡同,李家姑娘还在张望,李家老爷子从屋里出来,顺着女儿的视线往前看了看,“怎么了?刚听到你与人说话,可是来……”   李家姑娘忙收了视线,垂首朝李家老爷子摇了摇头,“一个问路的。”   话落,疾步朝屋内走去,双眸泛红,眼角有水波晃动。   李家老爷子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位李家姑娘看着倒是个不错的,与五爷又有感情在……”研夏在十一娘身边轻声说着。   十一娘忍不住叹口气,入赘这种事在现代也会被人瞧不上,夏家老爷子与乔老太太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怎么可能会愿意?!   她本想来见见夏承祥,听听他的意思,谁知……   十一娘几乎能猜出来他此刻回九里亭的用意,可不   回九里亭的用意,可不用想也知道结果定是无功而返,说不定还会被乔老太太套上大不孝的罪名。   希望这李家姑娘能明白夏承祥的一片真心,莫作践了自己也伤了夏承祥。   回到店里,罗氏与丁家太太正笑着在说裁衣的事,见到十一娘回来,先后起了身,郭太太挽留,被丁家太太笑言,“你今日太忙,我们改日再寻你玩儿。”   郭太太只笑着赔罪说改日一定好好宴请两位姐姐,亲送了两人出了胡同,才折返。   到家时,已过了午时,罗氏与丁太太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回了家。   一家人吃了饭,罗氏张罗着把那些布料搬下车,与二娘、三娘说哪些布料做什么季节的衣裳合适,哪些适合绣什么花更显精致,倒是头头有道。   两人听的很是认真。   八娘拉了十一娘看她练武,招式虽有些生硬,却已是有模有样,劲道十足。   绘春眼中掠过笑意,“八姑娘身子骨好,虽比不上姑娘,却也是个能练武的。”   十一娘心下赞赏,她这身功夫是得了现代的好处,不像八娘,短短两三个月就有这样的成绩!   说不得是因为身上流着罗家老爷子的血。   下午,天快入黑时,夏承祥来了。   却是脸上、手上都有抓痕。   夏承和忙喊罗氏去拿药,夏承祥一声不吭的任夏承和帮着处理了伤口,“老五,咋回事?”   夏承祥颓然的抬头,眸子里全是茫然无助,“三哥,爹娘还是不同意!我怎么办?”   夏承和一怔,“爹娘不同意你和李家姑娘的事?”   夏承祥嗯了一声。   夏承和与罗氏对视一眼,罗氏朝几个女儿使眼色,二娘、三娘拉着八娘退了出去,十一娘却走过去到夏承祥的身边,问道,“五叔,爷奶是不同意你和李家姑娘的亲事还是不同意你入赘李家?”   “十一娘……”夏承和怕女儿说的话伤了夏承祥,唤了十一娘一声。   夏承祥苦笑道,“有什么区别?爹娘说我要是敢娶李家妹子就不认我这个儿子!”   “这……”夏承和愕然,“你没跟爹娘说你只是过继一个儿子给李家继承香火吗?”   夏承祥摇头,“没有用,爹娘现在就是不让我娶李家妹子!”   夏承祥抱头,一脸痛苦的样子。   “三哥,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夏承和默然,他能怎么办?他现在去老宅,爹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娘那双眼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肉给剜了。   屋内一片沉静。   良久,十一娘突然出声道,“五叔想做什么,我和爹娘都会站在你这一边支持你的。”   她看得出,夏承祥是真心喜欢那李家姑娘。   人生苦短,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却不能相守更痛苦的事?   夏承和霍然抬头,罗氏也吃惊的看着女儿,夫妻俩显然都明白了十一娘话中的意思。   夏承祥也猛的抬起了头,看着笑意盈盈的十一娘,“十一娘……”   十一娘笑道,“爷奶有他们的考虑,五叔有自己的考虑,五叔若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又何惧之有?”   夏承和与罗氏面面相觑,这丫头不是明白着告诉老五,爹娘无理取闹吗?   “可是你爷奶……”夏承祥明白了十一娘的意思,眉间还有犹豫之色。   十一娘却笑的更灿烂,“爷奶觉得把我们姐妹一送去县衙,二送去府衙能帮大房中举能让夏家光耀门楣,他们可曾认过错?”   夏承和与罗氏的身子同时一震。   夏承祥看着十一娘久久不能言语。半响,他霍然起身,“我去跟爹娘说,李家妹子我是娶定了!”   话落,大步出了听荷轩。   夏承和紧走几步,张口想唤住夏承祥,想到十一娘那句,“他们可曾认过错……”便顿住了口。   罗氏担心不已,指着十一娘骂,“你这孩子,在你五叔面前胡说些啥!”   “娘,五叔喜欢李家姑娘,李家姑娘也喜欢五叔,难不成您想看着他们因为爷奶的反对各自胡乱嫁人娶妻,糟践了自个儿?”十一娘无辜的笑。   罗氏张了张嘴,接不上话,叫夏承和,夏承和却道,“十一娘说的对,情分难得,爹娘已有那么多冠了夏姓的孙子,少一个也无碍。”   罗氏瞠目,那是一个儿子啊。她爹这是咋了?   夏承和脸色温和,摸着十一娘的头,浅浅一笑,“我家十一娘长成了,一转眼也快能嫁人了……”   眸底却有抹掩饰不住的哀伤。   罗氏看着,鼻间也酸酸的。   十一娘笑嘻嘻的剜了两人的胳膊,“我可不想那么早嫁人,我还等着帮娘照顾小弟弟呢。”   夫妻俩一怔,罗氏臊红了脸,嗔瞪女儿。   十一娘笑,“爹、娘,我从江淮带了东西回来,我们过两日去看看外公和外婆吧?顺便去瞧瞧三姨,三姨夫托我给三姨带了东西……”   被她那么一打诨,两人也忘记了适才的不开心,笑着应下,夏承和还道,“你外公最喜欢那家的菊花酿,我明儿个去买两坛子……”   ……   两日后,百味斋突然被查封,所有人员被抓去了县衙。   夏承乐与黄氏莫名,往来抓人的衙役手里塞银子,“官爷,这是咋说的?我们跟府上的少爷也是认   少爷也是认得的,您看……”   那衙役接了银子,往袖子里一塞,淡淡道,“认得也没用,谁叫你们谁不得罪,偏得罪了芳华斋!别怪我收了银子没提醒你们,该识相的时候就识相点,免得吃苦受罪板子上身。”   俩人都懵了。   他们什么时候得罪过芳华阁?   他们跟芳华阁压根就没有关系啊?   夏承乐忙陪了笑点头哈腰,问道,“我们与芳华阁没啥关系啊,这事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那衙役哼了一声,斜眼睨夏承乐,“人芳华阁的掌柜亲自去告的状,敲的鼓,递的状纸,还能有错!行了,赶紧快这点儿,别磨叽。”   推了夏承乐一把。   夏承乐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险被黄氏扶了。   黄氏惶惶道,“他爹,这咋回事?咱们咋摊上芳华阁了?”   夏承乐甩开黄氏,“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爹,咱们要不给大伯通个信儿,看他那边能不能走个路子啥的……”黄氏提议。   夏承乐皱着眉,看着前面被推搡而走的伙计很是恼火,这生意刚做没几天,才热火几天,咋就跟芳华阁扯上了官司?   听了黄氏的话,眼珠子转了转,铺子是两家合伙的,没道理他们去遭罪,大房闲闲的没事儿。   遂拉了黄氏耳语几句,黄氏连连点头,应了,半路又塞了那衙役一回,落到队伍后面,等人走远,跑去了大房家。   夏承平蹙眉,“带了人去问话?可说了什么事没有?”   黄氏摇头,想着夏承乐的话,“你去找了大哥,先不要告诉他店里究竟出了啥事,引了人去公堂再说。”   黄氏就道,“咱们正规生意应该没啥大事,说不得是想捞些银子。我这不是想着大伯与县衙能说上话,来劳烦大伯跑一趟,给行个方便。”   赵氏在一旁劝,“老爷,这店是咱们合开的,被县衙这么一盘剥可就剩不了多少了,不如去走一趟说上几句好话。”   夏承平想的却是百味斋的生意做的不错,一个月下来也能有些进项,等他当了秀才老爷还要拿银子去云州打点,若此刻被削了底气,那他可就少了一个进项。   当下换了衣袍,雇了马车去县衙。   却不想,到了县衙,县太爷正在升堂,夏承乐正被打板子!   “啊!”   “啊……青天大老爷,小人真的没有偷……啊!”   “……真的没有偷芳华斋……的方子啊……”   “难道芳华阁的刘掌柜还冤枉你不成?还不给老夫从实招来!”冷厉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惊木拍下,大声喝道。   “小人真的没有偷啊……”夏承乐疼的眼泪都落了下来。   夏承平大惊,方子?什么方子?老四开百味斋的那个记了许多种类的糕点方子?!   居然是偷的芳华斋的?!   夏承平回头质问黄氏,“你们偷了芳华斋的糕点方子?”   黄氏被夏承乐凄厉的叫声吓住,夏承平看她时还是一脸惊怕的模样,连连摇头,“没、没!我们没偷芳华斋的糕点方子!”   “那芳华阁的刘掌柜为什么会说你们偷了……”夏承平厉声。   夏承乐叫的凄惨,黄氏怕他有个好歹,急红了眼,不顾身份,上去一把抓住了夏承平的衣袖,“大伯,你能说上话,你去说两句,让县太爷放了我家那口子吧,这人不能这样打啊……会出事儿的!”   “他偷了芳华阁的方子,你让我去跟县太爷说什么?放手!”夏承平想甩开黄氏却如何也甩不开,赵氏就忙过来帮忙拉扯,“你想松手,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黄氏就哭,“那方子不是芳华阁的,那方子是三房的!”   夏承平夫妻俩都愣住,“三房的?”   “他大伯,你快去跟县太爷说说,再晚就把人打坏了……”黄氏拽着夏承平往衙门里扯。   几人的闹腾引来了衙役,“你们几个在县衙门口闹什么?大老爷在审犯人,你们速速离去!”   “犯人?”黄氏的身子哆嗦了一下,抓住夏承平就往前一推,“官爷,这是我家大伯,跟县太爷关系很好的!我家男人没有偷东西,我家大伯能作证!”   夏承平的脸立刻就不好看了!   衙役瞥了夏承平一眼,言语敛了几分放肆,问道,“你是?”   “鄙姓夏,今年参加科考的学子。”夏承平推开黄氏,站稳身子,淡声道。   衙役立时带了几分笑,“夏秀才。”   夏承平抱拳,“官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衙役下了台阶,将夏承平往一旁请了几步,低声道,“芳华阁的刘掌柜亲自带了人来,说令弟偷了他们芳华阁的方子开了百味斋,大老爷大怒,这事可善不了。小的奉劝秀才老爷一句,还是想法子让令弟先低头认了错,最多不过是赔些银子还了方子,到时候有大老爷从中说和,这事也就了了。若是强硬为之,怕秀才老爷也会跟着吃亏啊……”   “这……”夏承平蹙眉,心中有衙役对自己知无不言的得意,也有黄氏推自己出来的恼怒,若不是为了那几分进项,片刻,夏承平笑道,“这方子本是我家三弟所有,后三弟的铺子关了,四弟才接手,与芳华阁并无关系,这、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次,衙役却笑而   衙役却笑而不语了。   夏承平得不到回答,想说什么,那衙役拱了拱手,竟转身走了。   黄氏已冲进了大堂,跪下就嚎,“青天大老爷,冤枉啊!我们本本分分做生意,可绝对没有偷芳华阁的啥方子啊!”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妇人黄氏。大老爷,我家男人是冤枉的,我们的方子绝对不是偷芳华阁的!是我们家三房的!大老爷明鉴!”   梁大人摆了摆手,打板子的衙役停了手退到一边。   黄氏扑过去,“他爹,你……”   夏承乐哎哟哎哟的叫着,“你怎么才来!大哥呢?哎哟,疼死我了……”   黄氏指了指外面,“他大伯和大嫂都在外面。”   夏承乐就指着外面与梁大人道,“大人,我大哥是今年的秀才,您若不信可以问问我大哥!这店是我们兄弟俩合伙开的……”   梁大人就看了眼堂下的刘掌柜,刘掌柜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梁大人道,“既如此,来人,将外面的人给本老爷带进来。”   夏承平懊恼至极,瞧着老四两口子平时说话做事都挺精明的,怎么到了堂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分不清楚!   老四若是不说最后那句合伙的话,他还能帮着说两句好话,老四这么一说,他就成了共犯,还能说什么?!   亏的那方子是老三家的,不是芳华阁的,不然还不得一顿牢狱之灾?!   真是愚不可及!   “学生夏承平,见过知县大人。”夏承平谦逊的作揖礼,面带微笑。   梁大人皱了皱眉,一旁的师爷察言观色,已大声呵斥,“大胆,见大人竟然不跪?”   夏承平忙陪笑道,“学生已过了岁考,八月过了科试就有了秀才的功名。”   “那就还不是秀才!”刘掌柜笑。   梁大人惊木一拍,“还不跪下!”   大堂内顿时响起“威武”的声音。   赵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夏承平也被惊的慌了神,缓缓跪下,“学生夏承平,见过知县大人!”   ------题外话------   排了那么长的线,终于可以往外拽了!   下一章,一次解决!   且看老宅如何鸡飞狗跳吧,嘿嘿嘿~   ☆、093 连环计,虐渣(3)   “夏承平,芳华阁的刘掌柜状告你们兄弟二人偷了他们芳华阁的糕点方子合开百味斋,你可知罪?”梁大人大声道。   夏承平忙抬头,抱拳道,“学生冤枉,还请大人听学生一言。”   梁大人嗯了一声。   夏承平笑着谢过,转头看向芳华阁的刘掌柜,“这位是刘掌柜吧?学生有礼。”   “不敢,您可是未来的秀才老爷。”刘掌柜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嘴唇,“小人可当不起这个礼。”   眉眼之间却全是冷冷的不屑。   夏承平脸上的笑就僵了一僵,心里暗骂几句,压下恼怒,笑道,“我们百味斋的方子是我家三弟给的,与芳华阁并无关系,刘掌柜的,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刘掌柜冷冷一笑,摆手,从一旁的伙计手中接过一张单子,扔到夏承平面前,“好叫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们百味斋偷的我们芳华阁的糕点方子,做法、用料、时辰、大小火分毫不差!有这样的误会?”   夏承平没见过方子,去看一旁的夏承乐,夏承乐哪里认识几个字,又转给糕点师傅看,糕点师傅接过,连连点头,低声与夏承平道,“大哥,正是呢,这几个做法与咱们百味斋的方子没有一个字的出入!”   夏承平瞪向夏承乐,“还不说实话,你这方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夏承乐捂着屁股,有些回不过神,这方子明明是他从范师傅那偷来的,芳华阁的怎么也有一份?   夏承平一看夏承乐那副表情,心里冷飕飕的,娘的,这方子该不会真是老四从芳华阁偷来的吧?   万一是真的……   可是会连累他的秀才功名的!   夏承平的恼怒可想而知!声音也带了几分说不出的阴狠,“老四,说话!这方子不是你从老三那得来的吗?怎么会跟芳华阁的方子一模一样?!”   “大哥,这方子真是我从老三家拿的啊!”夏承乐只觉有口难言,他也不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刘掌柜在一旁冷笑,“我可不管你们老三家,老四家,既然你们也承认方子跟我们芳华阁的一模一样,那就是偷的我们家的了!”   他抬手抱拳,面朝梁大人,正色道,“还请大人为我们芳华阁做主,严惩偷盗方子之人!像这等欺世盗名之辈竟然还是赴考的学生,真是污了我大安!”   夏承平的脸如黑云罩顶,阴沉异常。   “大人,刘掌柜只凭一张纸就要定我等的罪,未免太过儿戏!”夏承平抱拳,“学生请大人派人去请我家三弟来公堂,是非黑白一问便知。”   刘掌柜眸中掠过一道光芒,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梁大人扫了刘掌柜一眼,见他面带讥讽,心里犯嘀咕,莫不是这夏承平真的不成器偷了芳华阁的方子?!   想到此人是走了自己的路子才能过岁考参加科考,心里更是别扭,既想着事情可千万不要是夏承平办的,又想着不能得罪了芳华阁,心里纠结片刻,拍了惊木。   “啪!”   “来人,带夏家三房过堂!”   “是,大人。”有衙役应声,领命出了衙门。   夏承乐爬到夏承平身边,悄声道,“大哥,我偷那方子没告诉三哥……”   偷?!   夏承平一眼瞪过去,夏承乐缩了缩脖子,“我是从姓范的手里偷的……”   “你要是敢累了我功名,看我饶不饶你!”夏承平气的不得了,他简直要气炸了!   老四这个蠢货!   难怪先前问他哪里来的方子,他死活都不说!   可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话说?!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等!等衙役来了!   等老三来了!   让他认了这方子是他的!   好反咬芳华阁一口!   否则……   胳膊拧不过大腿,这偷盗的罪名,他算是要背定了!   娘的!   他怎么能背这样一个罪名?   真背了这个罪名,他的功名怎么办?他到手的秀才怎么办?!   夏承平瞪着夏承乐,吃了他的心都有!   早知如此,他就不贪图那一点银子,安安生生的坐等科考,等他成了秀才,多的是认上门送银子巴结!   他这会儿真是毁的肠子都青了!   赵氏悉悉索索的挪跪过来,拉夏承平的衣角,期期艾艾道,“他爹,我咋觉得后背发冷?大老爷不会把咱们给关起来吧?”   夏承平没好气的瞪她,赵氏忙改口,“老爷,我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老三还能帮着外人不成!”夏承平朝赵氏低吼一声,浑身的紧绷却显示着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和底气。   黄氏挤到夏承乐身边,抬手给他擦额头的汗,“他爹,你疼不疼?”   夏承乐疼!   可这时候他却顾不上那点疼了。   他一把抓住黄氏的手,将她拉过来,凑到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黄氏先是表现出极大的抗拒,后在夏承乐的冷脸下点头,脸上却透着委屈、不甘和抱怨。   “记好了,不管如何,一定要一口咬定是范师傅说三哥让给我的!”夏承乐嘱咐黄氏。   黄氏点头,“那也不用让我跪着求他们啊……”   “让你咋做你就咋做!敢坏了事,看我不休了你!”夏承乐脸色狰狞,一双眸子狠狠瞪着   狞,一双眸子狠狠瞪着黄氏。   黄氏打了个冷战,忙连连点头。   夏承乐长松一口气,又拍着黄氏的手道,“等出去,我给你买根银簪。”   黄氏眼睛一亮,“真的?”   夏承乐点头。   黄氏就笑,“成!他爹,你看我的!”   夏承乐就转头与夏承平说了,夏承平略一迟疑,便应了下来,有老三背黑锅,总好过自己丢了秀才功名。   夏承乐又与赵氏说了几句,赵氏蹙眉,一口拒绝,“不成!我是大嫂,你让我跪着求她……”   “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夏承平怒,“你不想当秀才娘子,我还要当秀才老爷!”   赵氏立时就道,“老爷,你别生气,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做啥我就做啥!”   夏承平依旧愤愤的看了她一眼,喘着粗气,“愚蠢!”   “行了大哥,大嫂这也是顾及你的面子,你跟她说清厉害不就成了。”夏承乐在一旁道。   夏承平点了点头,看了赵氏一眼。   黄氏就拉了赵氏的手,赵氏略委屈的看着黄氏,妯娌俩的心这一刻奇迹般靠的这么近。   刘掌柜闲闲的站在一旁,外面有人跑进来,在刘掌柜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刘掌柜听了眉间全是笑意,朝来人摆了摆手,来人又一溜小跑出了公堂。   半个时辰后,衙役回来,身后跟着一辆马车。   衙役报梁大人,“禀大人,夏家三房昨日去了亲戚家,还未回来。”   “你带回来的又是何人?”梁大人蹙眉。   衙役道,“来人姓范,说糕点方子是他的,与夏家三房并无关系。小人就把他带了来。”   “哦?竟有此事,带上来!”梁大人余光扫了刘掌柜一眼,暗骂,老狐狸,搞的什么名堂。   马车在衙门口停下,从车上先下来一位妙龄少女,放了凳子。   马车帘被人掀开,先是一个小姑娘探出了头,看见少女,笑着叫了一声,“研夏姐姐。”   研夏笑着将小姑娘抱下。   从马车里又下来二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妇人。   男子扶着年轻妇人朝研夏点了点头,几人一起进了公堂。   “小人范维宏携妻女叩见大人!”范师傅小心的扶着妇人跪倒在地,一旁的小姑娘乖巧的跪在夫妻身边。   “奴婢研夏,夏家三房婢女,见过大人。”研夏微提裙摆也跪在一旁。   小姑娘小手攥着研夏的裙角,不敢抬头。   “灵儿不怕,大老爷是个好人,定会秉公断案的。”   灵儿抬头,朝研夏甜甜一笑。   夏承乐与黄氏两人俱愕然。   夏承平与赵氏两人俱瞠目。   全是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夏红霞与杨得势明明把这一家人都给卖了,他们怎么会……怎么会还在老三家?   夏承平侧眸看夏承乐,兄弟俩眼中全是不敢置信。   “大哥,这、这是咋回事儿?大姐不是把他们一家三口都给卖了吗?咋又都回来了?”夏承乐瞪着眼。   夏承平皱眉,脸色极其难看,“你问我我去问谁?老三一家啥时候走亲戚不好偏挑在今儿个!眼下怎么办?!”   兄弟俩大眼瞪小眼。   那边,范师傅已磕了一个头,道,“还请大人恕罪,内人的腿被贼人打断,如今还未痊愈,求大人恩典,让内人能起身回话。”   梁大人一拍惊木,就要呵斥拒绝,不期然对上一双黑溜溜惶恐的眼睛,轻咳两声,“准了。”   “谢大人!”范师傅忙扶了周氏起身。   周氏站在一旁,腿依然有些发抖,灵儿悄悄挪移过去,以自己小小的身子撑住周氏的,仰头笑,“娘。”   周氏对女儿温柔一笑,“灵儿乖,大人不问话,不许出声。”   “嗯,灵儿不说。”灵儿眯了眼睛,靠在周氏腿上。   这时,刘掌柜走上前,笑着道,“范师傅,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刘掌柜。”范师傅抱拳,“因此事连累了芳华阁,是范某教徒无方,还请刘掌柜恕罪。”   “哎,这是哪里话?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谁能想到你一心想教出的徒弟竟然会干出这样的事,实在是……难为你了。”   夏承乐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他忙抓住夏承平的衣角,“大哥……”   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梁大人已拍了惊木,“范维宏,你二人此话是何意思,还不从实说来。”   范师傅撩袍跪下,“大人明鉴!这糕点方子本是小人卖给芳华阁的,在与内人商榷方子时曾不小心丢了一份,小人当时只以为自己丢落了地方,并没在意,如今看来,那时丢失的方子想来是被小人的徒弟偷了!”   “你的徒弟?”梁大人问道。   范师傅点头,“正是!小人本无意收徒,却被东家三番劝告,不得已收了他的弟弟为徒。”   “你徒弟是哪个?”   范师傅抬手指着夏承乐,道,“小人的徒弟就是他,夏承乐。”   夏承乐愕然,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惊木拍响,梁大人问夏承乐,“夏承乐,他可是你的师傅?”   夏承乐犹豫片刻,点头。   “方子可是你从他那里偷的?”   黄氏着   黄氏着急,狠掐了夏承乐一把,“大人,我男人只是跟他学了几天厨艺,没想到他诚心教,后来我男人就回家没再学……”   “大胆!本县没问你话,你插什么嘴?掌嘴十下!”梁大人怒声。   立时有衙役应声上前,戴了专门用来打人的手套啪啪打了起来,十下毕,黄氏两边脸抖肿了起来,嘴上鲜血直流,两颗门牙混着血砸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黄氏惊恐不已,瘫在地上,磕头求饶,“小妇人再不敢了,求大人开恩。”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身子瑟瑟发抖,很是可怜。   赵氏看到惨状,忍不住身子抖了一抖。   就是夏承平,竭力维持的淡定也忍不住破了功,面露骇然之色。   梁大人不耐的挥了挥手,“一边儿去,没得耽误事。夏承乐,本县来问你,你们百味斋的方子可是你从范维宏手里偷来的?”   “我、我……”夏承乐我了半天,突然道,“大人,那方子是我三哥给我的,并不是范师傅的!”   刘掌柜轻轻嗤笑。   梁大人哦了一声,“你说那方子是夏家三房给你的,可有证据?”   “自家兄弟互赠点东西,哪有啥证据……”   “啪!”惊木一响。   梁大人道,“夏承乐,你在耍本县吗?”   “小人不敢!”夏承乐垂首,眸子里一闪而过惶惶不安,“大人不信可以问我大哥,百味斋是我们兄弟合伙开的,三哥给我这方子的时候,大哥也是知道的。”   夏承平险些没一拳打死夏承乐!   他哪里知道了?   他来公堂之前连怎么回事都是不知道的!   老四这是想把他也拖下水!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夏承平当即回头怒斥,“老四,老三什么时候给你的方子,我怎么不知道?”   看到夏承乐愕然的表情,他难掩怒火,抱拳道,“大人明鉴,我与夏承乐合伙开百味斋时,曾问过他方子的来源,他一直没说,时至今日才告诉我是我家三弟所给,具体所有人是谁,学生实在不知。”   “大哥!”夏承乐本是想让夏承平点个偷,好把事推到夏承和身上,没想到夏承平矢口否认了,不禁也动了怒,咬死夏承平,“若不是有三哥给的方子,你咋会愿意跟我合伙开百味斋?你怎么能这时候把事都推到我一个人的身上?!”   夏承平气红了眼,“老四,我素日待你不薄,你怎敢如此血口喷人!我问过你好多次,你都神神秘秘的不愿意告诉我方子是哪儿来的,这时候怎么……”   “好了!”梁大人喝道,“都给本县闭嘴!”   兄弟俩闭上了嘴,怒目而视。   梁大人将目光转向范师傅,“范维宏,你确定那方子是你的?没有转手送给其他人?”   “大人明鉴!我范家当年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的,方子上的糕点配方一些是家中所卖过的糕点,一些是小人平日没事琢磨出来的!只因……”范师傅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只因当时小人的妻女身患重病无钱医治,才出下策卖身得了夏家三房的救助!小人一心想赎身恢复自由身,就动了卖方子赚银子的念头,后得刘掌柜亲睐,把方子卖给了他。得了银子还没来得及赎身就……大人,试问,小人怎会把这么重要的方子转送给他人?!”   没来得及赎身就……   这未完的话别人听不出来,夏承乐与夏承平兄弟的心里却很是清楚。   一家三口全被见钱眼开的夏红霞夫妻给——卖了!   梁大人一拍惊木,“你说的可是实情?”   范师傅以头磕地,“大人,小人以项上人头担保!口中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谎话,让大人的铡刀铡了我!”   梁大人抚了抚下巴处的胡须,似在斟酌范师傅的话,“看你说的诚,倒不像是假的!那说谎的……”   他看向夏承平与夏承乐,夏承平忙道,“大人,学生自幼习孔孟之礼,怎会做偷盗之事,此事真是与学生无半分干系啊。”   “大人,我虽拜范维宏当师傅,可他除了折磨我啥也没教我!平日他连做菜都不让我靠近,我哪里能近身去偷他的方子!这方子真是我三哥给我的!大人寻来我三哥一问便知。”夏承乐对夏承平恨的牙痒痒,却知道这会儿不是跟他争辩的时候了,把三房推出去才是正理儿,到时候他就一口咬住了三房不放,他就不信县太爷还偏帮三房不成!   赵氏在旁边帮腔,“大人,这事是四房所为,我们大房一点不知情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   “大人,小人还有一言。”范师傅道。   梁大人看他一眼,“讲。”   “夏承乐拜我为师时,我本不愿意,确是夏承乐口中的三房夏承和劝说我答应下来。我因有家训,便郑重祭拜了厨师爷,收了他当徒弟,这事清水镇许多厨师都能做证!曾与他交代,我们师门有三不偷,一不偷方子;二不偷银钱;三不偷女人!违者,一自毁双眼,二自砍双手,三自挥刀自宫!还请大人做主,为我范氏清理门户!”范师傅铮铮之言,落地有声。   夏承乐瞪眼,“你胡说八道,啥时候说的这话,我咋不……”话未完便住了口,他想起来了,当时说挥刀自宫时,他还……   梁大人摆了摆手,“你们师门的事儿,你们私下处理。   私下处理。来啊,人证物证俱在,把夏承乐与夏承平给本县押起来,关进大牢!”   夏承平傻了眼。   膝行几步,“大人,此事与学生无……”   “啪!”惊木震响。   “百味斋是你兄弟二人合开,你会不知方子是从哪里来的?”梁大人挑眉嗤声,“你当本县是傻子不成!来啊,押走,关进大牢!”   “大人!此事真与学生无关啊……”   夏承乐哈哈大笑,“大哥,百味斋是咱们合伙开的,你跟男人说这些没用。”   有衙役上前,扭了两人肩膀往外拖。   黄氏与赵氏扑将过去,各人抱着自家男人哭叫,“大人,我们冤枉……”   梁大人不耐烦的摆手,“拉走拉走。”   见两个妇人还要纠缠,拍了惊木喝道,“再不松手,把她们给本县一起抓进去。”   话音未落,两个妇人齐齐松了手。   夏承乐与夏承平脸色都不好看,瞪了各自的媳妇一眼。   看着两人被拖下去,黄氏与赵氏都白了脸。   梁大人却松了一口气般,拍了惊木喊退堂。   刘掌柜朝范师傅抱了抱拳,告辞离去。   范师傅扶了妻子,研夏带着灵儿,一众人有条不紊的出了公堂,只余黄氏与赵氏妯娌二人。   黄氏扑过去抓住赵氏的头发就往赵氏脸上打,还含糊不清的骂人,“我叫你个贱人胡说八道!明明说好的都推给三房,你为啥咬我家?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你还怪我!明明是你家男人先咬我们家……”赵氏半分不让,回抓黄氏,“我男人可是要当秀才的人,要因为这事丢了秀才,我要你好看!”   “呸!你男人当的啥秀才,还不都是花的我家赚的银子,吃软饭的玩意儿……”黄氏呜呜的骂。   赵氏翻手扯住黄氏的头发,听她说自家男人是吃软饭的,恨的手下用力,揪掉一把黄氏的头发。   黄氏疼的嗷嗷大叫。   引来衙役大骂,“闹什么闹?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滚出去!”   说完,嗤笑道,“自家男人被关牢里了,不说想办法救人,还有时间在这撒泼,真是败家娘们儿……”   黄氏与赵氏一下顿住,各自看了对方一眼,“还不松手?”   “你先松手!”   “一起!”   两人同时松了手,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整了整衣服头发,走出公堂。   黄氏呜呜开口,“大嫂,咱们咋办?”   “回家找老爷子!”赵氏剜了黄氏一眼,快步走了。   黄氏忙跟在后面。   赵氏先回了趟家,换了身衣服,重新梳了头发。   四郎与十娘问出了什么事,赵氏灵机一动,哭着将事情说了大概,“那方子的事我跟你爹可真是不知道,都是四房一家作的!四郎、十娘,你们与你三叔三婶亲,你们去找他们给你爹求个情……这事跟咱们家真的没关系。”   黄氏在一旁唔唔道,“咋能只怪我们家,你们不也见钱眼开……”   兄妹俩气的眼睛都红了,“娘,你跟爹咋能这样?”   他们就不能消停会儿,处处算计三叔三婶是想干什么!   赵氏就哭,“你三叔不开口求情,你爹说不定就没……了啊!”   四郎与十娘吓的脸都白了,又怒又气。   可事关亲爹的安危,兄妹俩虽看不上亲爹与四叔拿了三叔的方子开铺子,到底是应了赵氏,去找三房求情。   与赵氏和黄氏一起出门,兄妹俩去了洋槐胡同,妯娌俩回了九里亭。   兄妹俩扑了空。   “两位来的不巧,我家老爷太太与诸位小姐去走亲戚,怕要两日才会回来。”研夏笑着请二人进来,奉了茶道。   十娘与四郎惶惶,“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研夏摇头。   “四哥,怎么办?”十娘担心的问道。   四郎朝妹妹轻轻摇了头,问研夏见范师傅,研夏去请了,范师傅却只说不见。   十娘急的直掉泪,要去跪求范师傅,被研夏拦了,“十姑娘这样,奴婢不好做人了。”   兄妹俩只得无功而返,连着几日来洋槐胡同问话。   研夏一概回了主家未归的话。   另一边,夏家老宅。   赵氏与黄氏哭哭啼啼的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夏老爷子惊的丢了手中的烟杆儿,坐起身子,“咋、咋能?老大可是今年的秀才!”   “大老爷说还没过科考就不算秀才。”赵氏抽噎,“爹,您可得帮着想想办法,这事跟我家男人可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方子是老四偷的啊……”   黄氏扭头就要去扯赵氏的头发,“我们家偷的你没拿着赚钱吗?你啥事都往我家男人身上推,数银子的时候你咋不都给我们!”   夏红霞嗤笑,“偷了我家的银子开铺子,哈哈,遭报应了吧!”   杨得势不屑的看着二人,脸上写满了“活该”二字!   江氏冷着脸站在一旁看笑话。   夏老爷子就猛拍了一下炕上的小桌子,“都给我闭嘴!杨女婿,你去镇上喊老三回来,让他把方子的事跟芳华阁说清楚……”   杨得势自然无功而返,还得了研夏一句,“刚得了信儿,主家去庙里上香,归期不定。”   赵氏趴在炕边哭,“他爹身子骨一向弱,哪能经得住那阴暗潮湿的牢狱生活,这可是要了他的命啊……”   ------题外话------   小栖的万更模式开启失败,明天继续开启。   感谢送票的美人儿们,么么哒~   刚发现昨天有亲送了小栖花花,真是太感谢了。感谢susan708003妹子送的花花!么哒~   还有以前送花和钻石给小栖的妹纸们,感谢感谢~   ☆、094 舍车保帅,自私   黄氏则扯了乔老太太的衣角,边哭边嚎,“娘啊,你救救老四,他被县太爷打了板子,皮都烂了,可拖不得啊……”   妯娌两个一替一句求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出头,可却不想想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其人,一个整日与土坷垃打交道,一个整日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半点人脉都没有,求他们……又有什么用?!   “娘,你疼疼老四,疼疼你十月怀胎的亲儿子……”黄氏还在干嚎,脸颊红肿,门牙破风,说话间都听得到呼呼的风声。   乔老太太被她扯的不厌其烦,可一下折进去两个儿子,心里难受的紧,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有什么法子,想说请她家大哥帮忙去递个话什么的,偏夏老爷子是个在她娘家人面前死要面子的人,她反而不敢自作主张,不由侧了头去看夏老爷子。   夏老爷子吧嗒着烟杆儿,大口大口的抽着烟,一张脸全被烟雾笼罩,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赵氏垂着头狠剜了黄氏一眼,心里恨不得咬黄氏一口,若不是她跑上门把他们夫妻骗到公堂上,她男人咋能被县太爷给关进牢里?!   他们辛辛苦苦经营人脉为铺子拉客人,他们倒好,收银子时高高兴兴,出点事就拉上他们当垫背的!   一对贱人!   赵氏恨的牙痒痒,想到再过几日就到了六月,再熬两个月她就是秀才娘子,如今,全被四房这对贱人给毁了!   不行,一定要把她男人给救出来!   不,一定要把她男人从偷盗罪名中摘出来!   赵氏不叫了,她垂着头,脑子极速转着,想着。她记得二月时去给曾秀才家侄女添妆,他家秀才娘子就跟她说过一件事,说曾秀才的堂哥当年曾想污蔑他偷了公中的银子夺了他读书的资格,秀才娘子就托了人,把曾秀才摘了出来,把污蔑秀才老爷的堂哥给折了进去!是怎么帮他摘出来的?   赵氏的心腾腾的往上跳,她蓦然抬头,看着夏老爷子,“爹,您可一定要想法子救救我家男人,他可是马上要参加科考的人,被关进大牢已是不妥,再被牵连偷盗的罪名,到手的秀才可就要飞了啊!”   她最后一句如敲响了西山大钟,让夏老爷子吧嗒着烟的动作瞬间停滞。   夏老爷子抬起了头,透过烟雾看着赵氏。   赵氏想到自己男人跟自己说过的话,“只要我说考秀才,娘就算一百个不愿意也得听爹的话,给我们银子使。”   夏老爷子对功名的渴望比整日把功名挂在嘴边的乔老太太更甚!   赵氏眼睛睁的大大的,希冀的看着夏老爷子模糊的轮廓,“爹,您救救您儿子,救救咱们家关耀门楣的希望。我家男人中了秀才一定会好好侍奉爹娘的……”   夏老爷子往旁边的黄氏看过去一眼,黄氏正揩着鼻涕抹在炕沿上,漏风的嘴里不时滴下几滴哈喇子。   夏老爷子嫌恶的皱了皱眉,回过头,对比了两个儿媳妇的做派,夏老爷子对赵氏满意了很多,觉着赵氏跟着秀才儿子确实比走街串巷的黄氏讨喜多了。   再想到马上就是秀才老爷的儿子,心里既满足又期待,甚至有点小兴奋!   可再想到引以为傲的大儿子被牵扯进偷盗方子的事,还关进了大牢,就忍不住瞪了黄氏一眼,吧嗒吧嗒又抽了几口烟。   赵氏眼瞅着夏老爷子有了松动,膝行一步,更到夏老爷子身前,“爹,这偷方子的事真的跟我们家没有半分干系!我家男人是被老四连累进大牢的……”   夏老爷子不是在想这个,胡乱的朝赵氏摆了摆手,“我知道。赵氏,我……”   到底不习惯这样直接跟儿媳妇说话,夏老爷子眉头皱的更紧,扫了一眼屋里,除了自己,只有一个不是自家人的女婿是个男人,不由沉下了脸,再不顾忌什么,直接问赵氏,“我来问你,若是老四全担了罪名,大老爷是不是就会把老大给放了?”   黄氏的干嚎一顿。   赵氏喜悦的连连点头,“当然当然!这事我们家本来就是被连累的,有爹一句话,大老爷肯定会放了……”   “呸!啥叫你们被连累?你们收银子的时候咋不说是被连累的?”黄氏转头就吐了赵氏一脸唾沫,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娼妇,忽悠着让我家拿了方子分了你银子,出事的时候倒想撇的一干二净!我告诉你,没门儿!”   说完,又扑过去要抱夏老爷的腿,夏老爷脸色大变,往后退到墙根儿,黄氏一点也不觉尴尬,干嚎道,“爹啊,都是您亲生的儿子,您可不能偏心啊,救了老大出来,也要救我们家男人啊……”   一副哭丧的架势。   夏老爷子心下不免又舔几分厌恶。   拿起烟杆在炕上那张桌子上狠狠敲了两下,“给我闭嘴!”   眼神冷冷的瞪了黄氏一眼,黄氏瑟缩一下,到底不敢干嚎了,只拿一双眼狠狠剜着赵氏。   一旁的夏红霞与杨得势看这架势,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说了好半天,等到黄氏吐了赵氏满脸口水时,自认等到了时机,忙不迭的上前给赵氏擦脸。   赵氏恶心的差点吐出来,干呕几声,即使擦了脸上的口水,鼻子间依然能闻到黄氏嘴里的恶臭,拨开夏红霞冲到了外面,又是一阵干呕。   夏红霞撇了撇嘴,矫情的,还真当自己是秀才娘子了。   面上却是一脸   面上却是一脸担心的模样,又是送干净的涑口水,又是递毛巾,得了赵氏几声谢。   夏红霞轻声叹气,“老四这事做的太不像样子了,自己做下的事怎么能把大哥也折进去,真是越大越不知道分寸……”   很是为夏承平抱不平。   赵氏红着眼道了谢,拉了夏红霞的手,“还是小姑明白我们。”   姑嫂俩相携进了屋。   杨得势正与夏老爷子说话,“爹,我看这事是四弟做的不够地道,那方子的事我也听大哥提起过,大哥确实是不知情的,这样被平白牵连进去,关大牢事小,到手的秀才飞了可是事大了,咱们老夏家盼了多少年,这可是振兴老夏家的大事,可马虎不得。”   这话说到了夏老爷子的心窝上,老四是啥?一个整日游手好闲、汲汲钻营的人;老大是啥?他老夏家未来的状元老爷,谁折了也不能折了老大!   夏老爷子又狠抽了一口烟,似还有几分犹豫,问杨得势,“老三真的没给啥时候回来的准信儿?”   心里把三房骂的要死,什么时候去庙里不成偏赶这两日,真是个白眼狼!   “爹,我还能骗您不成?”杨得势无奈的叹气,“他们家丫鬟连门都不让我进,只说老三一家先去走了亲戚,后他们娘家几个姐妹碰到一起,去庙里上香了,听那口气,还要在庙里吃斋念佛住上一段时日,哪里有个准儿!”   说完,又朝夏红霞使了个眼色,夏红霞就笑着拍了赵氏的手,低声道,“大嫂别担心,爹一定会救大哥的。”   语落,松了赵氏,几步走到夏老爷子身前的炕上坐下,“爹,这事赶早不赶晚,我知道你心疼老四受了伤,可老三这会儿不在,咱们总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要知道,大牢那是什么环境?万一大哥因此受了惊吓受了寒,影响了考试发挥,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夏老爷子一个激灵,从炕上坐起身子,穿过烟雾的脸庞黄瘦却透着一股坚定,“红霞说的对,救你大哥要紧。”   赵氏眼睛就一亮。   黄氏扑过去,“爹,还有我家男人……”   夏老爷子却看也不看黄氏,径直对赵氏说,“你回去镇上,把那些来找老大的学生、秀才老爷都稳住,千万别透露老大被县太爷关进大牢的风声。”   又看向夏红霞,“你守着你老四家的,别让她出去乱说话。老四家的,你也懂点事儿,等老大中了秀才,少不了你们四房的好处。你敢坏了老大的名声,就带着你那几个孩子回你黄家去,我再给我儿子娶个懂事儿的进门!”   最后几句,声色冷厉的对着黄氏说了。   黄氏看着一屋子向着大房的人,余光撇见一直不做声的江氏,江氏给了她轻蔑的一个冷笑,不由悲从中来,一时又要哭,却被夏老爷子瞪着,又生怕自己一嗓子哭出来,夏老爷子立刻就撵了自己回娘家,生生憋住了哭,点了点头。   夏老爷子便转开头,又吩咐杨得势,“杨女婿,你跟我一块儿去镇上走一趟,咱们把事儿给县太爷说清楚,求他放了你大哥。”   杨得势忙笑着应声,“嗳,爹。”   夏老爷子又去看坐在一旁的乔老太太,“你把我那件茧绸的直缀拿出来,再把家里的银子拿出来一半,我去打点。”   乔老太太啊了一声,“那直缀可是你最好的一件,要等着老大中了秀才老爷……”又念叨,“一半银子太多了些,五十两成不?”   夏老爷子眼睛一瞪,声音严厉,“让你拿就拿,哪那么多废话?耽误了事,老大有个什么,得不偿失懂不懂?”   乔老太太忙下了炕趿鞋去拿。   片刻,捧着一件茧绸蓝色直缀进来,直缀上放着几锭银子,不是零散的,而是整块的大锭银子,少说也有八十两!夏红霞与杨得势对视一眼,眸中都有炙热。   夏老爷子换了直缀,又将银子小心的用布包了揣在怀里,梳了头发,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与杨得势一起出了门。   赵氏趁夏老爷子换衣裳的空档洗了脸,换了夏红霞的一件衣裳,收拾齐整了,与夏老爷子、杨得势一起回了镇上。   杨得势先前在镇上也是有几分人脉的,送了点碎银子给以前有交情的衙役,见了师爷,又送了师爷一回,辗转几次才见到了县太爷梁大人。   本不打算见来人的梁大人,被师爷劝了几句,“苏家是什么人家?还会真跟这些人计较?刘掌柜的也不过是想出口气,还能真的把一个眼看要中秀才的秀才老爷怎么样?我看老爷不如趁机下坡,左右那夏承乐才是偷方子的主犯……那夏承平既是老爷亲手提拔上来的,再送他一次前程让他以后也能记牢老爷的恩情……不得白不得……”   梁大人才松了口,见了夏家老爷子与杨得势。   寒暄几句,杨得势就眼色使唤夏老爷子送银子,夏老爷子见过最大的也不过是里正,第一次在县衙见到高高在上的大老爷,话都不会说了,杨得势便主持了大局,笑着与梁大人道,“老爷子常念叨,我们大舅爷全仰仗梁大人,早就想来拜访,却千挑万选却赶了这样一个时候,真是……也不知道大人喜欢什么,索性送了点银子过来,大人别嫌我们没规矩……”   夏老爷子便深吸一口气,将布包里的银子放到梁大人面前的桌上。   得了八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梁大人的脸色虽不甚满意,却稍缓和了下来,叹了几句与夏承平的缘分,做了几个为难的模样,在杨得势几番陈词,夏老爷子几番磕头跪求中松了口,喊了衙役过来带他们去牢房,又对夏老爷子道,“承平那孩子是个有本事的,假以时日,定能为官一方,孝顺老爷子的。”   夏老爷子眼中就迸发出热烈的光芒,笑着又给梁大人磕了几个头,弄的直缀下摆全是灰尘,他也不计较。   衙役亲自带着去了大牢,夏承平与夏承乐被关在一处,已两日没吃没喝,夏承乐伤口感染,有些发烧,几人去时,夏承平正跟牢头商量要些酒水给夏承乐清洗伤口。   “你以为酒水是清水,白得的?”老头嗤笑拒绝,扭头就看见衙役带着人过来,笑着上前打招呼。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大老爷有命,来放个犯人。”   “成,哪一个?”   “夏承平夏秀才,说偷盗的是他兄弟,他是被冤枉的,大老爷发了话,把夏秀才无罪释放。”衙役笑着说了,指着身后的两人给牢头介绍,“这位是秀才老爷的父亲,这位是秀才老爷的妹夫。”   牢头哈哈大笑,行了揖礼,又回头对扒着栅栏的夏承平道,“原来是夏秀才,真是得罪得罪了。来啊,去给夏秀才取一坛酒来,再备几个小菜……”   夏承平早听到了那衙役是来放他的,傲然道,“不用了!”   牢头有些悻悻然的陪着笑,夏承平却不再看他,对夏老爷子叫道,“爹,您来了。是来救我们的吗?老四有些不好,像是有些发烧,得赶紧出去看大夫。”   阴暗的牢房里,夏承乐躺在枯草堆上,低低的呻吟着,耳中听得到动静,浑身却使不上力气,脑袋晕的跟不是自家的一样。   他卯足了力气叫了一声,“爹,救命……”   听到众人耳里却跟蚊子声嗡嗡一样。   “老四啊……”   夏老爷子走过去,扒着栅栏往里面看,牢头忙笑着上前开了牢房门,夏老爷子进了去,夏承乐的一双唇已是没有血色,双颊却是红的如涂抹了胭脂,看到模糊的人影,他伸了手出去,“爹……”   夏老爷子够住他的手,“老四,你这是咋了?谁这么狠心把你打成这样?”   衙役与牢头轻声咳了咳。   杨得势就伸手扯了扯夏老爷子的衣角。   夏承平道,“他死咬着不肯承认偷方子的事,县太爷就让人打了他几板子,谁知道昨儿个就发起了热,这牢里又阴暗潮湿……爹,别说了,咱们赶紧走吧。”   衙役笑着躬身,“夏秀才,真是对不住,奉大老爷的命,只能您一个人走,令弟……不能走!”   夏承平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夏承乐,蹙眉叫了声,“爹。”   夏老爷子蹲在地上,摸夏承乐的头,“老四,你在牢里好好的,爹想办法再救你出去,你要挺住,啊……”   夏承乐虽然浑身没力气,脑袋也晕沉沉的,可他能听到声音啊,夏老爷子这话一出,他就知道夏老爷子这是要把自己扔在这儿了,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他清楚的很,不能出去,没有药,拖不过几日,他这条小命非搭在这儿不可!   “爹,救我……救我……”   眼神迷茫看人已找不到焦点,一双手胡乱的抓着,似要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夏老爷子有些不忍,可扭头看到一旁陪着笑弯着腰巴结着与夏承平说话的牢头与衙役,咬了咬牙,“老四,你在牢里好好休息,过两日等你三哥回来,爹带着他来救你。”   说罢,狠了狠心,站起身走了出去。   “爹!”夏承乐大叫一声,看向夏老爷子的方向,“……我不想死,救我!”声音很是瘆人。   衙役与牢头对视一眼,都有几分同情,牢头提议道,“要不,我回头给四老爷寻个大夫来看看,开点药,再换个干净见太阳的牢房……”   夏老爷子就想道谢,可看到牢头搓手指的动作,又猛地打住,摆了手道,“不用,过两日我就带了老三来换他。”   说罢,脸色难看的急急出了大牢。   夏承平皱起了眉头。   牢头见夏老爷子那样已有几分不屑,却因着夏承平这个准秀才老爷在旁边才没呸出口,见夏老爷子一瘸一拐的走了,又去看夏承平。   夏承平身无分文,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朝两人点了点头,扑了扑衣裳,走出了大牢。   杨得势朝二人作了个揖,紧跟着走了。   牢头与衙役面面相觑。   半响,牢头呸了一声,“穷书生酸秀才,穷的跟棍捅的一样,呸!”   衙役就笑,“得了,人家怎么说也十年苦读,过了八月那就是有功名的人,说不定再得了造化,那就是大老爷一样的人物,咱们可开罪不起。”说着,瞧了夏承乐一眼,道,“我听说这夏家老爷子为了救他的秀才儿子,可是拿了百十两来送礼,也不像是没有银子的主儿。”   “这……”牢头倒是对夏承乐真的多了几分同情。   牢头指了指被独自扔下不管的夏承乐,“这……怎么处理?”   衙役一笑,指点他,“秀才老爷可是一声没吭呢。”   “他先前还让我送酒……”   “你也说了那是先前……”衙役笑,肆无忌惮道,“真要是兄弟情深,怎么也会留   怎么也会留下一句话来,哪会二话不说就走的?可见也不是真好!”   “哈哈,你说的倒在理儿!娘的,这些读书人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一个个狼心狗肺的,没一个好东西……”牢头在地上狠啐了一大口唾沫,抬手拍了拍衙役的肩膀,“走,前儿个得了人送的一坛上好女儿红,哥俩去喝两杯,你也多教我点用得着的东西。”   “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不过我得先去给大老爷回句话,一会儿再来寻哥哥。”衙役也笑着与牢头说着。   两人搭着肩出了大牢,衙役去回话不提,牢头去寻人备酒菜不提。   夏承乐躺在稻草堆上,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七七八八,手不由攥了身下的稻草,将夏老爷子跟夏承平恨了个腐心蚀骨。   “老不死的……夏承平你个王八蛋……等爷爷我活着出去……生吞活剥了……”   又浑浑噩噩的叫,“二哥……三哥……救我……”   到底是牢头没看过眼,寻了两个牢役将他抬去了朝阳的牢房,又给了几口水酒和馒头。   夏承乐吃了馒头,又撑着一口气,自己倒了酒洗伤口,疼的晕死过去几次……   牢头看着又是一阵摇头。   “就这样的狗屁秀才,你说你还巴巴的供应干啥?现在就这样对你,以后得了好,还能念着你?呸!”   两个牢役笑着应和。   夏老爷子出了大牢,带着夏承平直接去了夏承平租住的小院儿。   赵氏欣喜的哭出来,服侍夏承平净身换衣裳,又拿艾草熏了,说是去晦气,还吩咐哑婆做了几道好菜,打了二两酒,款待了夏老爷子与杨得势一番。   关于夏承乐,却是谁也没提及。   等夏老爷子与杨得势回到九里亭,天已黑透,乔老太太点着灯枯坐在正房炕上,夏红霞抱着睡在她怀里的小儿子,夏芳菲在一旁坐着针线。   看到两人回来,乔老太太着急趿了鞋迎出门,“老头子,老大救出来了吗?”   夏老爷子高兴的点了点头,脸上还有着酒后的红晕,被风一吹,说出的话都带着酒气。   乔老太太就念了句,阿弥陀佛。   夏芳菲在旁边问,“爹,四哥呢?”   场面瞬间一静,夏老爷子面无表情的看了夏芳菲一眼,大步进了屋。   夏红霞就去看杨得势,杨得势摇了摇头,指着四房亮着的灯,低声道,“发热了,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昏昏迷迷的……”   ------题外话------   小栖的错,今天更新晚了,上午有些事需要处理,一下子就耽搁了,明天周末,小栖一定多写一些,么哒。   感谢可爱柠萌绿妹子送的花,?(′ε`)   ☆、095 夫妻情深   那边,四房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黄氏披头散发的冲出来,一把抓了杨得势的衣角,“大姑爷,我家男人咋样了?他发热了?你们有没有帮他请大夫?抓药没?发热了要多喝水,你们有没有……”   一连串的问话,一个接一个。   黄氏红着眼,眼中布满血丝,神色仓惶而无助,比起平日的精明算计,落魄极了。   杨得势与夏红霞对了对眼,伸手拽了拽被黄氏抓的紧紧的衣角,没拽动。   黄氏还在滔滔不绝,“舍几文钱给我家孩子他爹买上一壶水……不成,不成,他昏迷了,都昏迷了……病的肯定很严重!我得去看看他,你们都不管他了,我得管他,他是我男人……”   疯疯癫癫的模样。   夏芳菲一下哭出了声,“四嫂,你别急,四哥吉人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杨得势撇了撇嘴,嘀咕一句,“人还没死呢……”   黄氏怒目而视,夏红霞轻拍了杨得势一下。   “吵啥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二房,传出江氏冷冰冰的声音。   间或夹杂了四娘的声音,“娘,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管你啥事儿,睡你的。”江氏声音很冷。   这次是夏红霞撇了嘴,拉着杨得势要往正房走,又对黄氏道,“老四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你赶紧回去睡了吧,明天咱们再好好想辙救老四。”   说着与杨得势去了正房。   夏芳菲就扶着黄氏回四房,不想被黄氏猛的一把推开,“你放开我!你们都见死不救,呸……”   黄氏跌跌撞撞的冲去正房,夏老爷子正坐在炕上吧嗒着烟,看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一张脸云里雾里的。   乔老太太凑近了想跟夏老爷子说话,却被他一口烟吐在脸上,连呸了几声。   “老头子,你这是咋了?老四没救出来等老三回来再救也是一样的,你这……”说着,啐了一口到地上,“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这个时候出门,真不知道养他来干啥?是不是我们老死的时候,他也刚好不在家……”   夏老爷子就看了乔老太太一眼。   乔老太太嘴里说的正是他心里想的!   老三这会儿要是在家,由他出面承认了方子是他家的,老大也不会被牵连进大牢,老四也不会被打了一顿在大牢里发了热,他也不用拿出去那么多银子打点……   他看老四那模样,已是快要烧坏了,保不齐等不及老三回来,人就没。可要是拿银子救了老四,老大的功名就没了,他求了半辈子才得了这么一个有功名的儿子,咋能自己个儿不要!   夏老爷子又狠狠抽了一口烟,抬头与乔老太太道,“老婆子,你拿十两银子出来,备着,老四他……”   他又狠狠抽了一口烟,“他估计扛不住……咱们早点做准备……”   乔老太太一听脑子就懵了。   “咋、咋回事儿……”   黄氏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爬上炕抱着夏老爷子的腿就哭求,“爹,求求你,救救你儿子我家男人!他人都昏迷了,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黄氏哭的凄惨,乔老太太又是一懵,不敢置信的瞪着黄氏,“你、你说啥?”   黄氏却看也不看他,抱着老爷子继续哭求,“爹,他是你亲儿子啊,是我俩儿子的亲爹,没了他我也不想活了……”   一个儿媳妇抱着公公的大腿,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像什么样子?!   夏老爷子一张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心里恼怒异常,身子猛往后退,嘴里大骂,“放手!放手!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夏芳菲与夏红霞夫妇跟着跑进屋,看到这场面,一个两个都愣住了。   还是夏芳菲先回过神,奔过去拉扯了黄氏起身,“四嫂,你这是干啥?赶快起来,你这样像啥样子……”   黄氏不为所动,“爹,求求你……我给你磕头……”   夏芳菲红着眼看夏老爷子,“爹,就没法子救救四哥吗?”   夏老爷子就不动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人证物证都在,指着你四哥说他偷了人芳华阁的方子……”   又低头看黄氏,“老四家的,你也别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老四被咬的死,老三家的那下人非说是老四偷的,又牵扯上了苏家,大老爷都不敢得罪的人,咱们这小胳膊咋能拧得过大腿?”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老大那让四郎和十娘一直盯着老三家,老三一回来爹就豁出去这张脸去求他,让他去救老四……”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憋屈的很。   养了这么一个儿子,他不气死早晚被憋屈死!   黄氏一听,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就一亮,一把抹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爹,咱们去求苏家,三哥一家跟苏少爷走的近,咱们去求求他放了我男人……”   杨得势在一旁轻轻嗤笑一声,淡声道,“四弟妹,你想的太简单了。那刘掌柜的会不知道他家少爷与三房亲近?他既然明知道两家的关系还是告了,你觉得你去求他会有用?”   黄氏怔在那儿。   夏红霞想到杨得势赌坊欠债被苏家赶出自家铺子的凄惨,又想到十一娘的手段,身子就陡然生了寒,扯了杨得势的衣角,“你少说两句。”   “那、那咋办?”   杨得势耸肩,“等着喽,等老三回   ,“等着喽,等老三回来,等老四能撑过去……”   闻言,夏老爷子的眉头就皱了皱,不喜的看了杨得势一眼。   夏红霞看到夏老爷子的脸色,在杨得势身后狠拧了一把,低声道,“还不住口,惹恼了爹看你睡哪儿!”   杨得势不耐的撇了撇嘴,却是不说话了。   夏老爷子吧嗒了两口烟,看黄氏一眼,“去吧,老四咋样,我们老夏家也亏不了你们母子……”   黄氏身子一颤,失魂落魄。   抬起的眸子里说不清什么情绪,就那样直直的将屋内每个人都打量了一番,停顿在西间的门帘和夏老爷子、乔老太太身上的目光时间格外的长。   然后,抹了把眼泪,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正房,回了屋。   夏红霞拉着杨得势与夏老爷子、乔老太太打了招呼,回了自己屋。   杨得势甩开夏红霞,“你拉我干嘛?”   “老四真抗不过去了?”夏红霞就问。   杨得势看了夏红霞一眼,点了头,“看人都看不清了,说话也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我看着是没好了……”   夏红霞的眼睛就有点红,“咋能?就偷个方子,咋能把人往死里整……”随即想到作证的是范师傅,心口寒了一下,有些胆怯的扯了杨得势一下,“你说是不是范师傅回来报仇的?咱们将他媳妇闺女卖去那种地方,万一……”   杨得势瞪她一眼,“你别自己吓自己!他们不是住在老三那儿吗?有老三在,他不敢动咱们!再说,他想动也得有那本事!”杨得势不屑。   那姓范的要是有本事,也不会那么容易的就被他们给卖了!只可惜卖得的银子被四房给偷了……   杨得势恶狠狠的盯着四房的方向,呸了一声,暗骂一声,活该!   正房,夏芳菲抹着泪,“娘,你想想办法救救四哥……”   乔老太太就慌乱的去看夏老爷子。   夏老爷子摆了手,“回去睡你的觉,不管你的事。”   乔老太太就推女儿回去睡觉。   夏芳菲心里难过,还想说什么,被夏老爷子冷着看了一眼,抽泣着回了自己屋。   夏老爷子吧嗒了许久的烟,直到半碗烟叶抖被抽没了,才脸色阴沉的停下。   乔老太太小心的问,“老头子……”   “睡吧。”夏老爷子让开身,示意乔老太太整理被褥。   乔老太太一肚子的话,没敢说。   四房。   黄氏关了门就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将手中的所有银子都拢到了一块儿,五郎见状抓了一块在手里,被黄氏一巴掌打在脸上,劈手夺了银子,恶声道,“这银子是救你爹命的,你敢动一文,我打死你!”   目光凶狠,丝毫没有往日的慈爱。   五郎吓的连连点头。   六娘怯生生的看着黄氏。   黄氏把银子并到一块儿,数了又数。   却只有不到三十两。   他们得的大头全砸进了铺子里,铺子刚开张虽然进账不少,可开张的时间毕竟还短,连本钱都还没有回来,哪有盈余!   黄氏在屋里急的转了几转,咬了咬牙,收拾了自己的箱笼,拿出几样模样精致的凤钗、银簪,小心的包了,揣在怀里,又把银子也装到一个钱袋里,揣到怀里。   又梳了头发,换了件衣裳,正要出门,衣角突然被人拉住。   黄氏回头,六娘有些苍白惊慌害怕的脸映入眼帘,黄氏皱眉,“你干啥?松手!”   六娘就伸了手递到黄氏跟前,声音细小若蚊蝇,“娘,这、这是我跟四姐学打络子得的几文钱……”   黄氏眼睛一亮,一把抓过去抖落开看了看,竟快有一串铜钱了,黄氏将那钱与自己的银子揣在一块儿,扭头走了。   六娘失落的垂下了手,另一只手小心的摸了摸被黄氏着急抓破的一条血痕,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六娘回头,五郎瞪大了眼看着她,眼睛里又是害怕又是厌恶,六娘就咧嘴笑了笑,“五弟别怕,六姐在这儿陪着你。你睡吧。”   五郎看着她拨了灯坐在炕边打起了络子,才躺下拉了被子盖在身上,却不睡觉,只盯着六娘看。   黄氏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九里亭。   虽已近夏日,夜晚却是格外的凉,黄氏走的急,身上换了衣裳却依然显得单薄,风呼啸而过,穿透了衣裳,刮的她骨头生疼。   远处的山上,有清楚的狼嚎声传来,黄氏又惊又怕,一屁股跌在地上,半响没站起来。看看近在咫尺的九里亭,再看看黑暗中不辨方向的清水镇,终是咬了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黑暗深处走去。   “他爹,你可一定要撑着点儿,我带钱来了,我找大夫给你看病,我救你……”   第二日一早,开城门的士兵一打开城门,一个满头露水一身潮湿的妇人就倒了进来,不由面面相觑。   有人悄悄猜测,“不会死了吧?”   “这天哪还能冻死人,多半是……哎,醒了。”   黄氏又累又困又饿又渴,睁眼看到被几个士兵围着,吓的忙从地上爬起来,“官爷,大、大牢怎么走?”   几个士兵对视一眼,想着可能是哪家人犯了事儿,家里人一大早来看,就指了路给她,黄氏千恩万谢的捂着藏在胸前的钱袋跑了。   黄氏多少是在十里八街串着说媒的,   着说媒的,一些规矩还是懂的,找到大牢,递了银子,那守门的就笑着放了她进去。   “只能说一会儿啊,时间太久我们可不好做人。”   黄氏连连点头,跟着狱卒进了大牢。   夏承乐正趴在那等太阳出来晒太阳,下半身的裤子褪到了腿弯儿处,屁股上血红血红的,有几块地方像是腐肉,透着腐水亮光。   黄氏一下就扑了过去,“他爹,他爹!”   夏承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黄氏的身影就那么闯了进来,他蓦然瞪大了眼,“孩他娘!”   很是惊讶不敢置信的模样。   黄氏就摸着眼泪哭,“你爹跟杨得势昨晚上回去,说你发了热不好,不管你了,我……我拿了银子来救你!”   她回头催促狱卒开牢门,狱卒伸了伸手,她咬牙又掏了一把钱给狱卒,狱卒掂了掂开了牢门。   “他爹!”黄氏扑过去,先看了他屁股上的伤,眼泪哗哗的流,“怎么打这么狠,都要见骨头了……”又去摸夏承乐的头,“好烫!你得开大夫,吃药……我真该死,应该先请了大夫再来大牢的……”   黄氏抬手要扇自己一巴掌,被夏承乐一把抓住,费力挣扎着,一脸兴奋激动,“我不看大夫,你去找县太爷,那老不死的能拿银子把夏承平买出去,我也能出去,你去,你去……”   黄氏摇头,“家里只剩三十两了,不、不够……”   夏承乐一听,神色就颓然下来。   黄氏不忍,“他爹,咱先看病,有了这些银子就能把你的身子养好,养好了身子等老三一家回来,你就有救了……”   “三哥……”夏承乐却摇头,“亲爹都不救,三哥三嫂恨死了咱们,哪还会救……”   黄氏急声,“会救会救!我去求他们,我跪着求他们!只要他们能救你,我以后一定不再背后说他们坏话,不再怂恿老太太找他们茬了……”   又道,“三哥三嫂是心慈心软的好人,一定会答应救你的……”   经历了夏老爷子的无情,夏承乐似有几分看透,侧坐了身子,与黄氏说,“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那老不死的眼里只有能给他挣的功名的老大,根本就没有我们这几个儿子!孝顺的被踩到脚底下,软弱的被扔到墙根儿里,老五聪明一早就去了镇上当学徒,我自认聪明却反被聪明误!荣华,等我出去,咱们挣银子,挣很多很多银子,谁也不给!谁也别想从咱们手里拿走一文钱!我给你买金簪、银簪、翡翠,这个家只有你对我好……”   黄氏有几分动容,知道丈夫是被夏老爷子伤狠了,就哭,“他爹……”   夏承乐深吸一口气,拍她的手,“你去,请了大夫来给我看病,我要活着,我不能死!”   心里终究是对三房夏承和抱一丝期望的。   黄氏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起身出了大牢,急急寻了大夫带来,自然少不了几两碎银子的买路钱。   黄氏这会儿倒也不计较,爽快的给了,领着大夫就去了夏承乐的牢房。   大夫号了脉,看了伤势,开了药方,又给了两瓶药,“先用红色药瓶涂伤口,七日后伤口结痂就换黑色药瓶,配合我开的药方,十五日后伤口应该差不多了。”   又看着夏承乐屁股上一块腐肉道,“这地方伤口腐烂要挖掉。”   “有劳大夫。”夏承乐抓了把稻草咬住,让大夫给挖出腐肉。   黄氏看着眼泪滚滚而下,大夫叹了一口气,拿了刀小心剜了肉上了药,叹息一声,“小心伤口,千万不要再沾水。”   黄氏千恩万谢了大夫,抓着药方与夏承乐商量,“我每日来给你送药,顺便做些饭菜来……”   他的伤要涂半个月的药,期间还要喝药,药他可以自己涂,可汤药需要锅子煮,大牢里怎么会让他熬药,夏承乐想了想,点头,“那你找个落脚的地方,银子省着点花,每日给我带两个馒头进来就成了,大牢里管两顿饭的。”   黄氏忍着眼泪点了头。   出大牢的时候,又塞了那狱卒一小块碎银子,劳烦他多顾看点夏承乐,狱卒笑着塞进袖子。   黄氏原想着租个不远的小屋,每日能在里面将就一晚上就成,却不想周边的房价都贵的吓人,租住的房子最少要租一个月的,还要交一押三,不押不给租!   她气哼哼的走了许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洋槐胡同。   看着三房那气派的大门,黄氏心里百种滋味,转身就走。   “哟,这不是夏家的四弟媳吗?怎么到自家门口不进去啊?这个点来,还没吃早饭吧?可巧,我刚看到研夏姑娘买了早饭回去,你正赶上……”正是先前与丁家太太关系不错,后来闹翻的那户人家。   “我不……”黄氏想着还有求于三房,不敢放肆,挣脱了那妇人的手就要往外走,那妇人已敲了门,大声的喊着,“夏家的,你们四太太来了,还不出来接人?!”   声音之大,让胡同口的几户人家的门都动了一动,丁家太太听婆子说了,皱了眉怒道,“真是恬不知耻,当初怎么就结识了这样一个破落户?”   婆子就笑,“那人也是在大家做过大丫鬟的,惯会做人,太太被她蒙蔽了罢。”   丁家太太就叹了一口气,问那婆子,“那老四家的是来找夏太太麻烦的?”   婆子摇头,“奴婢瞧着不像,崔家   不像,崔家太太劝了几次,那夏家四太太愣要走,她这才喊了那么一嗓子的。”   丁家太太心下稍安,打发了婆子,自去吃早饭不提。   研夏听到门口喊那一嗓子,脸色就沉了下来,到了门口顺着门缝往外看,见黄氏推着那不着调的崔家太太往外走,又疑惑起来。   不多会儿,两人走远,研夏也就奇怪的转身回去。   方书生半道截住她的路,“我的四书五经都抄完了,夏十一什么时候回来教我摇骰子?”   “前儿个不是告诉你了吗?城东破庙边上有十几个孩子,我已经帮你跟他们说好了,让他们跟着你读书,你什么时候教会了他们四书五经,姑娘什么时候来教你摇骰子!”研夏淡淡的看着他。   方书生气红了脸,大骂道,“夏十一骗我,她说我抄完就教我的……”   研夏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甩开送到他眼前,“这是你亲口承认的,一切都听姑娘的,你若不愿意,早些说明白,我好回给小姐,说你没耐心放弃了,学摇骰子的事到此为止!”   “你……”方书生气的要死,恶狠狠的瞪着研夏,研夏淡着神色与他对视,“还是方书生胆小,怕教不会那些孩子……”   “谁说我怕了?!”方书生大怒,“教就教,我要是教会了那些孩子,夏十一再食言,看我不拆了她的骨头!”   说罢,大步就往门口走,研夏提醒他,“他们可没有书,你不把书带过去,他们学什么?”   方书生哼了一声,转身回屋,收拾了一大堆书,提着就走。   方老汉担心的看着,想追上去,被研夏使了个眼色,止住了步,“研夏姑娘,这、这……他会不会偷着去赌坊啊?”   研夏笑,“方伯放心,赌坊那边姑娘已经打过招呼,他是进不去的。”   方老汉哦了一声,神色却依然有些紧绷。   研夏摇了摇头,去了后院。   黄氏匆匆离了洋槐胡同,在一个与洋槐胡同斜对的胡同口停下,那胡同口处恰有一处破院子,看着荒芜很久的样子,黄氏看了看位置,小心的钻了进去。   去药房买了药,就每日在那熬药,做简单的饭菜,用布包了送去大牢。   有了银子打点,夏承乐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伤口慢慢好了,人也慢慢有了精神,似乎也意识到了黄氏的好,每次黄氏来给他送药上药,都很亲昵。   研夏得了信儿,很是惊讶。   在她看来,黄氏爱钱,能让她拿出银子救人,简直匪夷所思!   研夏写了信,将家里发生的事一一说了,特意提到黄氏掏了老本儿救重伤的夏承乐与夏老爷子舍了四房选了大房的事,还有四房寄希望于三房能救他们一命。   送出信的晚上,研夏就收到了回信,信上只有一句话,“等我们回来。”   研夏了然,烧了信,先去了范师傅那一趟,又去了芳华阁一趟。   ------题外话------   啊啊啊,四个闹钟也没叫醒我,:>_<:   ☆、096 恶人自有恶人磨(1)   这样安静了两日。   第三日上,夏承祥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匆匆赶到了洋槐胡同。   研夏请他进了待客厅,奉了茶,笑道,“老爷与太太去了五棵树探望亲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后又遣了人来送了口信,说与大姨太太、三姨太太一起去庙里上香,在庙里盘桓两日。”   又隐晦的提到,“大姨太太说那家庙的求子观音很是灵验……”   夏承祥笑,“那可要多盘桓两日,为十一娘添上两个小弟弟才好。”   “承五老爷吉言。”研夏也笑。   留了饭,夏承祥告辞出了洋槐胡同,去大牢走了一遭。   夏承乐见到他,不免一番苦诉,夏承祥虽不喜夏承乐的做派,可看到夏承乐红肿稀巴烂的屁股又心生不忍,拿了体己的银子打点了狱卒,表示等夏承和回来他会帮忙说项,但也仅限这一次,以后夏承乐再做对不起三房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再管的。   夏承乐自然是千恩万谢,举手表示,以后再不与三房做对!态度很是诚恳,夏承祥欣慰的笑了笑。   等夏承祥走了,黄氏提着药来看他,夏承乐便将事说了,黄氏很是高兴,“多一个人帮忙说话,三哥、三嫂答应的会更快一些。”   夏承乐也这么想,夫妻俩很是高兴了一番,连黄氏煮黑的菜吃起来也多了几分美味。   家里因为黄氏的擅作主张乱成一团,有赞成将人叫回来的,毕竟已经折进去一个夏承乐,再把黄氏也折进去,四房的几个孩子谁照料?有不赞成把人叫回来的,意思是夏承乐马上要死了,让黄氏好好送他一程,也全了夫妻的情义。   前者代表乔老太太、夏红霞,后者只有夏芳菲一个人。   夏老爷子一贯的盘着腿,坐在炕上吧嗒烟,对于女人间的争执不吭不响。   杨得势几次想插嘴,都被夏老爷子凉飕飕的目光给挡了回去。   范师傅与刘掌柜那因得了研夏的话,暂时没有动作。   这样安静了两日,三房回来了。   因罗大姨家太远,十一娘做主,劝了罗大姨跟着来洋槐胡同住上一晚,明日再回歪脖子树胡同。   到家时天已黑透,研夏将满院子的灯笼都点了起来,招呼罗大姨一家进屋休息,绘春与随车的万福、万宝忙着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放进库房。   十一娘抱了睡熟的小十二回房间,八娘揉着迷迷糊糊的眼睛跟在后面,二娘、三娘踩了凳子下了马车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却还记得往后看上两眼,叫着,“羽表姐,月表妹……”   二娘、三娘是双胞胎,比赵家的月表妹只大了一个月。   巧的是赵家的两位表姐妹性情温和,与二娘、三娘很是相似,表姐妹几个虽常年没见面,一同去庙里闲游几日,却变得格外亲昵。   表姐妹死人亲亲热热的挽着手进了听荷轩,研夏忙着收拾了听荷轩西侧间给罗大姨夫妻将就一晚,收拾了外院一处客房与赵容兴,又烧了热水,每个屋送上一盆,供他们洗漱。   一番折腾下来,等熄了灯笼,要入睡时,已是亥时多两刻了。   十一娘没回自己屋,放好了小十二,与八娘挤在一起睡了。   第二日,罗氏早早起来做早饭,罗大姨帮忙添柴,姐妹俩在厨房有说有笑的,让一大早起来做早饭的范师傅吓了一跳。   “范师傅,早饭马上就好了,一会儿我让研夏给你们送过去。”   范师傅笑着应了,转身去见了夏承和,夏承和笑,“昨日回来的太晚,就没通知你。”   又与范师傅引见了赵守望,三人在正房笑着说话。   研夏端了热水去二娘、三娘屋,又去了十一娘处,八娘因与绘春学武,早早就起了床去后花园,小十二却还在睡,红扑扑的脸蛋如红苹果一样,看的十一娘心底软软的。   研夏放了水盆,将帕子放在热水里湿了湿,拧了递给十一娘,“姑娘,那黄氏就住在离咱们不远的一处破垣处,可要将老爷太太回来的消息递出去?”   十一娘接了帕子,蒙在脸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嗯,递出去吧。”   “老爷那里……”研夏却有几分犹豫,十一娘笑了笑,“我爹那性格……做不来见死不救的事。更何况……”十一娘将帕子丢入水盆,伸手撩了温水在脸上,朝研夏又是一笑,眸底全是狡黠,“留着夏承乐,老宅才会更热闹。”   研夏微怔,“姑娘这是……”   “你会明白的。”十一娘却笑而不语了。   研夏便不再问。   十一娘穿衣毕,在小十二红艳艳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小傻瓜,倒是睡的香。”   与研夏一同出了屋。   等吃饭时,才发现罗大姨家的虎头也还在睡。   一家人用过饭,又歇息片刻,说了些闲话,罗大姨与赵守望起身告辞,夏承和与罗氏将人送出胡同,吩咐绘春赶车送他们回清水镇西北角的歪脖子树胡同。   黄氏正抱着熬好的汤药准备去大牢,一瞧见夏承和与罗氏的身影,激动的抱着药罐就跑了过去,“他三伯,三嫂!”   声音极其兴奋!   夏承和与罗氏都是一愣。   她来干什么?   再一想,这大早上的,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可回来了……”黄氏跑的飞快,生怕两人突然消失不   ,生怕两人突然消失不见了似的,到了近前,一手抱着药罐,一手抓着罗氏的衣角,“三嫂!你们可回来了……”   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眼眶说红就红了。   罗氏吓了一跳,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怎么就要哭了?   她去看夏承和,夏承和也是一脸莫名。   还没走的赵守望与罗大姨看到这一幕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却极快的反应过来,“她四婶,天冷,有什么话去家里说。”   跳下车,挽了黄氏的胳膊往胡同走。一边给自家妹妹使眼色。   黄氏挣了挣,想就在这说,一抬眼瞧见胡同口探头探脑的崔家人,忙应了,与罗大姨一起快步进了胡同,进了院子。   夏承和与罗氏面面相觑。   赵守望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与儿子对视了一眼,抱着虎头下了车。   夏承和陪着父子三个又重新回了院子。   八娘与二娘、三娘热情的拉了赵家两个表姐妹重新回去。   “娘,咱们也回去吧,看看四婶找你和爹是想做什么?”十一娘挽了罗氏的胳膊。   罗氏就与十一娘悄声嘀咕,“你说她来干啥?看那样子好像在这过了一晚上似的……”   十一娘摇头做不知。   罗氏蹙了蹙眉头,冷着脸道,“她敢动啥歪心思,看我不跟她拼命!”   听黄氏说明了来意,求他们去跟范师傅和刘掌柜说项时,罗氏忍不住冷了脸。   夏承和也说这事他们帮不上忙。   黄氏丢了药罐就跪了下去,“我和他爹知道这事儿是我们做的不对,不该偷拿了范师傅的方子自己开铺子,可我们也没想到范师傅把方子卖给了芳华阁啊?他三伯,三嫂,你们是范师傅的东家,又跟苏家的少爷关系那么好,你们说上一句话,他们一定不会追究了,我男人就能放出来……”   听她这么说话,罗氏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们不声不响的偷了东西,自己拿去开铺子不说,被人告了,吃上官司了来找他们做人情,凭啥?!   “她四婶,你也不用跪,这事我们帮不上忙。”罗氏冷着脸,开口直接拒绝,“我们对不起范师傅一家,求情的话说不出口!至于苏家少爷,你也知道我们十一娘当时就是在他们苏家赌坊出的事,我们三房早与苏家划清了界限!这事我们说不上话,你还是想其他办法吧。”   态度很是坚决。   夏承和一脸严肃,附和点头。   他们已经对不起范师傅了,哪还能开的了口求范师傅。   黄氏脸色一白,瘫坐在地上。   若罗氏只说范师傅的事,她还能把过错推到夏红霞身上,说要不是夏红霞,范师傅一家不会被发卖,不会怎么样怎么样!可是,苏家赌坊,十一娘,那是二郎做的!让她怎么说?   罗大姨在旁边叹了一口气,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罗氏起身,看了研夏与绘春,“送她四婶出去,别耽误了她干活……”   “三嫂!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黄氏却猛的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罗氏的双腿,叫声凄厉,“大老爷打了我男人二十板子,屁股都烂了,差点就死在大牢里,你们要是不救他,他可就没命了啊……三嫂,我求求你发发慈悲,救救我家男人!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做对了,我再也不背后说你坏话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夏承和脸色大变,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咋回事?你、你说清楚,老四咋了?啥叫屁股都打烂了差点死在大牢里?”   罗氏也变了脸色,两家的恩怨归两家的恩怨,可牵扯到人命……   黄氏见夏承和搭话,忙抹了眼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说到夏老爷子拿银子打点了县太爷,只救了夏承平出去时,咬牙切齿的痛恨,红着双眼,似乎要跟夏承平拼命一般,“铺子是我们两房合伙开的,可为着那狗屁的秀才功名,那老不死……老爷子眼睁睁的看着我男人发烧人都模糊了连请个大夫看一看的话都不说,他们这是要让我男人死了好顶罪,好能把大房摘了干净!呸!要不是我男人命大,撑着一口气,得了那牢头的酒救了自己一命,这会儿不定已经……”   黄氏的神情骗不了人。   罗氏与夏承和一下子沉默了。   夫妻俩眼前交错的是夏二郎骗了十一娘到赌坊,让十一娘差点丢了性命的场景……   黄氏似乎看出了夫妻两人心底的阴影,“我知道我们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三房的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二郎他也遭了报应,他的腿虽然好了,但天一冷他的腿走路就会瘸……”   夏承和的目光就看向罗氏。   罗氏垂着头,似乎没看到夏承和看过来的目光。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十一娘静坐在一旁,低头啜了一口茶水,茶盖儿与茶盏的轻轻碰撞声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罗氏就抬头去看女儿,夏承和也跟着看向女儿。   十一娘低着头,恍若未觉。   黄氏似察觉到什么,松开罗氏扑到十一娘脚下,就要去抱十一娘的腿,被罗氏一声喝住,“别碰我女儿!”   黄氏一惊,不敢动弹。   罗氏疾走几步,挡在黄氏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带着防备。   十一娘轻轻扯了罗氏的衣摆,“娘,我没事。四叔虽   事。四叔虽然做事不牢靠,但罪不至死……”   罗氏的目光就有些伤痛,“十一娘……”   夏承和欣慰的笑了一笑,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心疼。   罗大姨长叹一声,起身到罗氏身边,拍了拍妹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事关人命,你可不能跟他们一样,做那见死不救的人……”   罗氏嘴里发苦,看着罗大姨规劝的目光,瞧着女儿脸上淡淡的笑意与丈夫脸上半祈求半纠结的神情,半响,点了头。   黄氏狂喜,扑在地上对罗氏狠磕了两个头,“谢谢三嫂,谢谢三嫂,谢谢三嫂!”   罗氏别开了头,十一娘拥着罗氏的胳膊吵她笑,罗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夏承和微松一口气,立刻动身,“我去找范师傅和刘掌柜的……”   “爹,我和你一起去。”十一娘也从椅子上站起来。   十一娘跟刘掌柜的熟悉,比他能说上话,夏承和忙点头。   又张罗了黄氏,“你也跟我们一起去,该赔礼道歉的就赔礼道歉,这时候可不是拿乔的时候。”   黄氏抹了鼻涕眼泪,连连点头。   罗大姨弯腰将她扶起来,她连声道谢。   看着三人匆匆去了听荷轩对面的院子,罗氏长叹一声坐回椅子上,“这都是些啥事!”   罗大姨与赵守望对视一眼,也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安慰罗氏,“妹夫向来是个心善的,你……”   罗氏摇头,打断了罗大姨的话,“我就是心疼我十一娘,受了那么大的罪,差点被四房的人害死,我们为啥要帮四房,可不救,那是一条人命……我、我这心口堵得慌……”   罗大姨一时无言,好半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拥住妹妹。   有夏承和与十一娘亲自求情,范师傅没再多加为难,直言,刘掌柜的不追究,他这边也不追究了。   黄氏感恩戴德,给范师傅磕了几个头,范师傅摆手进了里屋。   黄氏知道范师傅是看在夏承和与十一娘的面子,虽有些尴尬,却不敢计较。   三人又匆匆去了芳华阁,求见刘掌柜。   刘掌柜却没出来,派了一个伙计传话,“我家掌柜的说了,想撤掉告状也容易,百味斋封了,方子交出来,会做糕点的师傅以后都不许再做方子上的糕点,另外,再赔偿我们芳华阁一千两银子。”   黄氏面若土色,“一、一千两……”卖了她也不值那么多!   她求救的看向夏承和与十一娘,两人又几番求情,那伙计去见了刘掌柜,进来道,“我家掌柜的说了,你们来求情,贵在诚意,没有一千两那就一百两,不过……”伙计指着黄氏道,“她得在我们门口跪上九天,补上那九百两!你们若愿意就在这纸上签字画押,不愿意就走人。”   “让、让我跪在芳华阁门口?”人来人往的,她的脸不是全都没了?   黄氏又看向夏承和与十一娘,这次,两人谁也没开口求情。   “她三伯……”   “四婶!”十一娘打断黄氏,淡声道,“你要是不想跪可以给他们银子。”   黄氏一噎,她哪里有银子,她要是有银子,早拿去打点县太爷了,还用眼巴巴的守在洋槐胡同等他们回来吗?   想想在大牢里没几日就瘦的皮包骨的夏承乐,黄氏咬了咬牙,“我跪!可一百两……”   伙计笑着捶手,“这就成了,你签字画押吧,我这就回了我们掌柜的去。”   说着,将桌上那张纸捡起来递到黄氏跟前。   黄氏看着那张纸,没动。   夏承和蹙了眉,“老四家的……”   黄氏抬头看夏承和,“他、他三伯,我家没有一百两银子,你能不能……”   十一娘冷笑,还敢打他们家主意!   十一娘淡淡看了伙计一眼,伙计立时收了脸上的笑,“敢情夏家四太太没有诚意啊?那算了,这事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吧!夏老爷,夏姑娘,这可不是我们掌柜的不卖你们面子,你们都瞧见了,这样得寸进尺的人……不值得一救!”   话落,已扔了手中纸张,转身就要往外走。   黄氏哪里肯让伙计走,扑过去拦在了房门前,陪着笑道,“小哥,小哥,我们有诚意很有诚意的,我们家三伯有银子,一百两就一百两……”   伙计看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微微摇头。   伙计就嗤笑道,“真是笑话,你们坏了我们芳华阁的生意,赔个银子还要找人代还,这叫有诚意?”   说罢,推开黄氏出了门。   黄氏愣愣的,“他、他这是啥意思?”   夏承和张口想说什么,被十一娘抢了先,干脆点明,“四婶儿,人家让你自己还银子。”   “可我家没那么多银子啊。”   十一娘笑,眸底掠过一道诡异的光芒,指了指九里亭的方向,“爷奶有啊,他们能有银子救大伯,自然也有银子救四叔。”   黄氏眼睛一亮,“对,老爷子拿了一半救大房,还有一半,还有一半……我这就回去要……”   ------题外话------   今儿个真是太悲催了,写到十点整五千,整兴奋着一点能万更,结果停电了!真是大写的霉!   ☆、097 恶人自有恶人磨(2)   看着黄氏出了房间,夏承和心里有几分不安,“十一娘,这……”十一娘这是在教老四媳妇回家找爹娘要银子,可娘那性子……   十一娘回头,朝夏承和笑了笑,“爹,刘掌柜看在我们的面子上只要了一百两,已是给了很大面子,你以为他真的不要那剩下的九百两了?”   “那是……”夏承和愕然。   先前出去的伙计敲门而入,身后跟着芳华阁的刘掌柜,刘掌柜笑着朝夏承和抱了抱拳,与十一娘笑道,“十一姑娘,这九百两……”   十一娘笑着从怀里取了九张银票递过去,“还要多谢刘掌柜对我家四叔网开一面。”   “哪里哪里,年轻人不懂事,可以理解。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刘掌柜笑着朝十一娘眨了眨眼。   十一娘抿唇笑着点头。   夏承和看的越发狐疑。   几人又闲聊几句,出了芳华阁,上了马车,夏承和才开口问道,“十一娘,怎么回事儿?”   十一娘便将她先使了研夏来求情,刘掌柜咬死了必须一千两银子的赔偿,否则就让夏承乐吃上十年的牢饭,十一娘无奈,只好与刘掌柜演了这么一出戏。   夏承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女儿,“十一娘……”   十一娘抱了夏承和的胳膊,低下头道,“咱们家有这银子,如果真的见死不救,让四叔因此死在大牢里,我怕爹一辈子都良心不安,所以……”   “爹懂,爹都懂!爹的好闺女……”夏承和红了眼眶,摸着女儿的头。   十一娘垂着的头,夏承和看不到的地方弯了一道弧度。   片刻,她又霍然抬起头,“我没给四婶那一百两银子是不想让她觉得我们跟以前一样任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爹,你不会怪我吧?”   很是忐忑的样子。   夏承和笑,温和中带着慈爱,摇了头,“我闺女做的对,爹不怪你!”   十一娘就欢喜的笑了,亲亲热热的抱着夏承和的胳膊,跳过这个话题与夏承和道,“爹,咱们手里不是还有些银子吗,我想再给二姐和三姐买些嫁妆田,不在咱们清水买,在江淮买。爹不知道,江淮水源丰富,天气也好,种什么都是好丰收,二姐和三姐在那买了田庄,怎么都不亏本……”   夏承和就笑着听,间或插句嘴,“我看不错,咱们回去跟你娘商量商量……”   研夏驾着马车笑了笑。   回到洋槐胡同,十一娘回屋歇息。   没多会儿,研夏进来,递了几张银票给十一娘,十一娘笑着收了,“回头备一些东西去谢谢刘掌柜。”   研夏应诺,笑着伺候了十一娘梳洗,“姑娘这样骗老爷,万一他知道了……”   “刘掌柜是个口风紧的,不会说出去的。”   研夏莞尔,“那老宅可有好戏看了。”   老太太视钱如命,老爷子一心想让大房考功名,大房又得了她点拨想着用银子砸路子……   可不是一场好戏来了。   十一娘的眸底的笑就添了几分愉悦。   ……   黄氏匆匆跑出了芳华阁,顾不上去大牢送药,跑到城门口喊了李家大叔和李家婶子回九里亭。   李叔和李婶本不想拉她,可见她说的可怜兮兮,又是人命关天的事儿,便收了心思,赶牛掉了头。   路上,黄氏嘴里就嘟嘟囔囔个不停,“老太太肯定不会给我银子的,老爷子那里也说不上话,万一老爷子也不给咋办……”   “不成!他们能拿银子救老大,就得拿银子救我家男人,他们要是真不拿……真不拿……”眼珠子乱转,一看就是在想什么鬼主意。   好半响,重重哼了一声,“他们要是敢不给,我就抢,哼……”   李叔与李婶面面相觑,李婶皱眉问黄氏,“她婶子,你这是……”   黄氏就扭了头,看李婶,红着眼眶,“李嫂子,你是不知道……”说着,把大房与四房合伙开铺子,出了事,夏老爷子只肯拿银子救老大,任夏承乐在大牢自生自灭的事儿说了。   李叔与李婶一阵瞠目。   夏家四房虽然是个游手好闲的,没什么好名声,可总归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就……   虎毒尚不食子,这夏老爷子为了一个秀才功名,连亲生儿子都舍得,真是……走火入魔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黄氏仿佛没看到两人的小动作,自顾自的道,“我也不怕你们听了笑话,老头老太太把三房祸害走了,这是要祸害我们了,等着瞧,总有一天,他把所有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都祸害走,活成孤家寡人,看谁给他们养老送终!”   这话就有些恶毒了。   黄氏脸色有几分狰狞,说到最后一句时,眉梢眼角满是嘲讽的笑,唇角高高撇起,一副恨极了的模样。   李叔与李婶又相视一眼,都蹙起了眉头,却谁也没有说话。   等到了九里亭,黄氏跳下马车就往村里跑,一边跑一边嘟囔,“不给我就抢!不给我就抢!……”   李婶就与李叔道,“你说这……夏老爷子想干啥?真个要把一个好好的家给拆零散了?”   李叔摇头,都是亲生的儿子,就因老大要考功名,就把烧的已经昏厥的儿子留在大牢任其自生自灭……这做的也够绝的!   难怪黄氏提起来就恼恨了。   来就恼恨了。   李婶捅李叔,“他爹……”   李叔回神,看着妻子道,“要不,咱们给夏家大伯递句话?总归是一条人命,银子没了再挣就是,这人要是没了……”   李婶子也有点犹豫,虽然不喜欢夏家四房,可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知道了不帮两句,这也说不过去。   可,想想夏家四房对三哥、三嫂家做的那些事儿,李婶真是不想搭理。   想了想,她出声道,“我看这事儿咱们还是回去跟娘商量商量吧。”   李叔嗯了一声,夫妻俩赶着牛车回了家。   李家奶奶听了,一阵愕然,骂了一声,“真是被狗吃了良心!”让李叔去请了夏家大房的大老爷子过来。   李叔去夏家大房请人的事暂且不提,只说黄氏小跑着回了老宅,先不去正房,而是打定了主意,先回了自己屋,换了衣裳,又打水梳洗了一番,才施施然去了正房。   乔老太太一阵阴阳怪气儿的,“你还知道回来,怎不死在外面去?我儿子还没死呢,你就跑到外面去鬼混,你是不是……”   黄氏斜也不斜她一眼,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圈儿,在乔老太太藏钱的那个匣子上停留了片刻,转开。夏红霞坐在乔老太太身边,杨得势朝她挑眉,夏红霞看了气呼呼的乔老太太一眼,朝丈夫摇了摇头。   黄氏撇了二人一眼,突然出声对盘腿坐在炕上吧嗒烟的夏老爷子道,“老爷子,我求了三哥三嫂,芳华阁的刘掌柜说我们只要赔点银子就放我家男人出来,您给不给这银子?”   夏老爷子吧嗒烟的动作就一滞,缓缓抬起了头,“老三回来了?”   黄氏嗯了一声。   “你去牢里看过老四了?”   黄氏微蹙眉,点了点头。   夏老爷子捏着烟杆儿的手有些紧张,“老四不烧了?”   “我请了大夫拿了药,已经不烧了。”   夏老爷子猛吐一口气,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乔老太太的关注点却是,“你哪来的银子请大夫?黄氏,你又私藏银子,看我不叫老四休了你……”   黄氏轻蔑一笑,毫不客气的反击,“老太太,想让你儿子休我,也得你儿子先从大牢里出来!为了点屁银子连儿子的命都不要了,我呸!”   这一句话把夏老爷子跟乔老太太都骂上了。   乔老太太从炕上爬起来抓了簸箩里的一把小剪刀就朝黄氏砸过去,“你个小娼妇,整日走街串巷的,名声……”   “你有本事别拿我走街串巷说媒的银子啊!”黄氏冷哼一声,轻松避开乔老太太扔过来的剪刀。   夏老爷子的脸色青白交错,很是难看。   看着如今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老四媳妇和只知道撒泼的乔老太太,大喝一声,“够了!还嫌家里不够乱是不是?!”   “老爷子,人芳华阁的刘掌柜说了,拿一百两给他,他就去县衙跟县太爷说情,撤了状纸,放我家男人出来,这银子您是给还是不给?”黄氏半分不惧,没了她男人,这家就不是她的家了,她还怕个屁!   这样直白的话,让夏老爷子的脸色更加难看。   乔老太太叫嚣,“你不是有银子吗?还来找我们拿啥银子,我们没有!没有!”   气急败坏的样子。   “老太太不给?”黄氏看乔老太太。   乔老太太摇头,“不给!”   “不给银子你儿子就要被关在大牢里,说不定就坐个十几二十年的牢,中间生个啥病,没银子看大夫就能死在里面,老太太打算当没生过这个儿子?”黄氏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看样子气的不轻,说话间都带着些咬牙切齿。   乔老太太却没意识到,冲黄氏就吼了过去,“你手里攥着银子还跟我要银子,你拿着那银子准备去干啥,你……”   “都给我住口!”夏老爷子一烟杆敲在小桌子上,烟杆儿内未燃尽的烟叶沫沾着火星蹦跳出来,落在小桌子上,夏老爷子惊的脸色一变,往后挪了两步远。   是被上次火烧留下的后遗症。   乔老太太扑过去,“哎呀,老头子,你没事吧?”   夏老爷子摇头,“没事。”   黄氏翻了个白眼,“老爷子,您给个话吧,这个儿子你是要还是不要?要就拿银子,不要……”哼了一声。   态度很是强硬。   夏红霞与杨得势对视一眼,一个撇了嘴,一个面露不屑,却都看向了夏老爷子。   夏老爷子脸色不好,眉头也拧的紧,看着咄咄逼人的儿媳妇,想到他从镇上回来,大儿子拉着他单独说的几句话,“爹,您瞧好了,今年科考我一定能过,到时候就说秀才。我先前也与知府那边搭上了话,再拿银子打点打点,举人也是咱们家囊中之物,到时候,您可就是正儿八经的老太爷!大伯见了您也要低一头,等儿子再给您请个功,大伯见了您那就得磕头……”   夏老爷子心动。   想了想,再次抬头,问黄氏,“老四的身子可大好了?”   黄氏蹙眉,“刚不是跟老爷子说了吗?请了大夫吃了药,烧褪了,身上也擦了药,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夏老爷子就笑了,“好,好!”   黄氏看着他。   夏老爷子看了烟听的聚精会神的夏红霞夫妇,摆手,“你们先回屋   你们先回屋,我跟老四媳妇有话说。”   “爹,我们在这,有啥事也能帮把手。”杨得势不走。   夏老爷子沉了脸,夏红霞忙拉了杨得势离开。   等二人出了正房,夏老爷子的脸稍稍缓和,指了一旁的炕对黄氏道,“你坐。”   黄氏莫名,却也不拒绝,一屁股坐在了夏老爷子指的地方,“老爷子有话就快说,我还赶着去镇上救我男人,人家刘掌柜等的,我男人可等不得!”   夏老爷子的眉头就一皱,“我就是跟你说这事儿。老四是我的儿子,我比你着急比你心疼……”说着就住了口,觉得他跟一个儿媳妇说这话,别扭的慌。   忙摆了公公的款儿,道,“我的意思是老四身子既然已经大好,就先不着急出来……”   “啥?”黄氏霍然起身,指着夏老爷子道,“坐牢的不是你大儿子,你当然不着急!”   “你嚷嚷啥,听我把话说完!”夏老爷子一声冷喝,黄氏被镇住,息了声。   “我顾着老大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兄弟妯娌!老大当了秀才就能当举人,最多一年的功夫,过了一年事情淡了,老大也成了举人,由举人出面跟县太爷说上几句话,老四不是轻轻松松的就给放出来……”   “说来说去,老爷子不就是一个意思,不出银子救我男人!一年后,谁知道一年后我男人还有没有命在!”黄氏大怒,她男人说的真对,这老不死的心里就只惦记着老大!只有老大!   夏老爷子黑青了脸,“你大哥中了举人你们还能少的了好处,不要不知道好歹……”   “好处个屁!”黄氏破口大骂,“他们大房花着我们挣的银子,他给的那不叫好处,那是还债!你到底拿不拿银子出来!”   边说边挽起袖子,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夏老爷子瞪过去,大声道,“我若不给,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黄氏不屑的瞥他一眼,脸色狰狞,“我杀你干啥?我不杀你!我只要银子救我男人!”   说罢,身子一转,朝乔老太太扑过去,乔老太太被她狰狞的脸吓的忘记了动弹,被黄氏轻松的抢到了装银子的匣子。   她骇然大叫,扑将过去,一把揪住了黄氏的头发,拼命往后拽了一把,“贱人,你敢抢我的银子!给我放下!放下……”   “老虔婆,银子看的比自己亲生儿子的命都重要,也不怕死了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黄氏也跟着骂起来,一句比一句毒。“三房给你挤兑走了,就来害我们四房,我们四房害没了是不是要祸害五叔跟二房,一个个的都给你祸害没了,小心有儿子生没儿子给你养老送终……”   “你个小娼妇,我有五个儿子,没了这个有那个!没了老三有老五,没了老四有老二,我们还有老大,我们当老太爷太夫人,我们把你踩脚底下……”乔老太太抓着黄氏的头发使劲儿扯着。   黄氏大叫一声,扭过头,“死老太婆,再不松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个泼妇、贱人、娼货,把银子给老娘放下!”乔老太太半分不相让。   夏老爷子在一旁青着脸,大怒,“老四媳妇,还不放手,你这是当媳妇的样吗?我都说了等老大成了举人,第一件事就去救老四,你还在这折腾个啥……”   “我呸!大牢里是个啥样你会不知道?要不是我跑的快,我男人说不定就折在里面了,你还有脸说大房成了举人再去救我男人?!你这是一个当爹做的事儿吗?畜生还知道护着崽子呢!”神色嘲讽至极,甚至毫无顾忌的骂了句,“猪狗不如的东西!”   夏老爷子险些气晕过去,反了反了!谁家的儿媳妇敢这样骂公公?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黄氏!”夏老爷子大喝,额头青筋暴突,伸手抓着烟杆就往乔老太太身边挪,似要帮着乔老太太打黄氏。   黄氏见势不好,抱着匣子低了头往乔老太太胸口狠狠撞了过去,乔老太太哎哟一声,往后倒在夏老爷子怀里,手上却依然紧抓着黄氏的头发。   夏老爷子被撞的一个趔趄,身子后仰,大骂,“黄氏,我今儿个就休了你……”手中攥着的烟杆儿照着黄氏的头就砸了过去。   “你们这是在干啥?”   门口,突然响起一道冷厉的声音。   屋内三人同时一怔,黄氏披头散发,从余光里看到进来的夏家大房的老爷子与紧跟着进来的村长和里正,眸子一转,嚎啕大哭,“老公公要打儿媳妇,要不要脸啊……”   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正傻眼中,猛听到黄氏这样喊,脸一下子发了青,指着黄氏哆哆嗦嗦说不出话,“你、你……”   黄氏趁势一把拽回自己的头发,又顶了乔老太太一下,抱着匣子冲出了正房,边跑边道,“我男人在大牢里快死了,老头老太太还不肯出银子救他,我动手抢,他们就打我,这可不能怪我……”   跑的飞快出了老宅。   ……   夏家大老爷子眉眼清冷,看着夏老爷子,说出的话带着浓重的愤怒,“老四媳妇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为了那银子就不管老四的死活了?”   夏老爷子别开头,“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你……”夏家大老爷子气的狠了,“早些年你做的那些龌蹉事我都不提,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干了些啥事儿?为了你   儿?为了你们家老大一个破秀才的功名,把老三那样好的一家子给折腾的……如今,居然为了一个遥遥无期的破虚名,要把亲儿子的命给搭进去,别说你家老大还没考上秀才呢,就是考上了老四因这事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百年之后有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   夏老爷子不吭声,抬起头看着夏家大老爷子的目光却很是不善。   里正与村长对视一眼,齐齐叹气,一个上前劝了夏家大老爷子,“你这身子骨也不好,少说两句,消消气。”   一个上前挡住了夏老爷子的视线,“夏生,我瞧你这样子,是真的打算让你家老四在大牢里自生自灭了?”   夏老爷子移开视线,“老大有把握今年中了秀才,明年中举人,等他中了举人,由他去跟县太爷说,放了老四。我都计划好了……”   “万一你家老大明年中不了举人呢?”村长皱眉问道。   夏老爷子瞪过去,“一定能中。”   “我是说万一……”村长叹一口气,“如果你家老大不能中,如果老四在牢里出了什么差池,你是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夏老爷子却依然道,“一定能中!”   态度很是执拗。   村长就笑了,“你可真是冥顽不灵。”   转头就朝里正摇了摇头,里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夏家大老爷子的肩膀,“夏大哥,行了,走吧,跟他……”   里正抬眸看了夏老爷子一眼,“说不通。”   夏家大老爷子何尝不知道,可他爹娘只得他们兄弟二人,他子嗣单薄,孙子也少,没有老二儿孙多,眼瞅着他这样作践几个孩子,他这心里……总觉得对不起爹娘,没有教好老二。   “老二,你自己摸着良心问一问吧,你这样对几个孩子,等你老了,咋办?”夏家大老爷子转身,出了夏家老宅。   站在门口,长长的,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题外话------   哈哈,今天这架打的爽歪歪,恶人就该恶人磨!你们以为这是结束,不,这只是刚刚开始。   ☆、097 父子成仇(1)   黄氏兴冲冲跑去芳华阁找了刘掌柜,交了银子摁了手印,刘掌柜随她去县衙走了一遭,出来后让她去大牢门口守着。   约过了半个时辰,大牢的门打开,夏承乐一瘸一拐的出来了。   黄氏见状,大叫着扑了过去,“他爹,他爹!你出来了……”又是笑又是哭的。   夏承乐亦是一脸激动,“他娘,我出来了,县太爷把我放出来了!”   “行了,赶紧走吧。百味斋明日午时解封,记住你们那百味斋可不能再开了,那糕点方子也不能再拿出来赚钱了,否则,下一次,人刘掌柜的可不会这么好说话了!”送夏承乐出来的牢头笑着道。   夏承乐连连点头,又从黄氏怀里拿了碎银子给牢头,“有劳官爷送我出来,这点银子算是还当日官爷那壶酒的酒钱。”   黄氏哎了一声,被夏承乐斜瞪一眼,住了口。   那牢头笑了笑,也不客气,接了银子又笑着套了句近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兄弟也别觉得这坐牢晦气,你可是有个马上就是秀才的亲大哥,以后这荣华富贵可就享之不尽了。兄弟好福气啊!”   夏承乐眼珠子转了几转,笑着抱拳,“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兄弟只管言语一声,夏承乐定会相帮!”   那牢头脸上的笑就多了几分真诚,“哈哈……夏兄弟客气了!天色渐晚,夜里风凉,夏兄弟还是赶紧与嫂夫人回家吧,有空哥哥请你喝酒。”   夏承乐点头,两人又闲聊几句,夫妻俩告辞出了县衙的范围。   一路上,黄氏扶着夏承乐,絮絮叨叨,将她从早上发现三房回来去舍了脸皮子下跪求人到三房亲自去求情,范师傅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芳华阁的刘掌柜却非要一百两银子的赔银还要她在芳华阁门口跪上九日,她跑回九里亭抢了老太太的银子,跟老太太打了一架的事儿说了,“老爷子想留着银子给大房疏通关系,老太太不给,我就动手抢了过来……”   “他娘,多亏有你……”夏承乐紧了紧握黄氏的手,眸底一片阴鸷,“那俩老不死的是巴不得我死了好省银子让老大打点路子,可我偏就命大……”   黄氏斜他,“现在知道我好了,我说媒得那么多银子,要不是你要我例行给老太太一份儿,你哪会遭这罪?!”   “不给了!以后谁也不给!银子就咱们俩拿!”夏承乐嘿嘿笑,目光有些荡漾。   黄氏的脸上就露出笑意,轻轻推了夏承乐一把,“好了伤疤忘了疼!”   夏承乐一个趔趄,她又紧张的扶住,反过来被夏承乐哈哈大笑一番。   黄氏哼了一声,又嘟囔,“咱们手上现在银子有限,花一点儿少一点儿,你还给了那牢头那么大一块儿……”   夏承乐却觉得那牢头的话好像有几分意思,总觉得哪里能捞些好处,可屁股上的疼又让他想不了太多,不由收了心思,准备到家了再好好琢磨。   黄氏那边又问,“他爹,天都要黑了,咱们今晚睡哪儿啊?”   百味斋明日解封,眼下,他们还真是没处去。   黄氏建议,“咱们去三房那儿吧,我看他们院子大的很,咱们就是一家搬过去住也住的下。”   夏承乐想了想,点头,“三哥三嫂这次没少帮咱们,你一会儿说话注意点儿。”   “我还用你教!没他们出的路子,你不定在大牢里受什么搓磨,保不准这条小命就搭进去了,我记着他们的救命之恩……”黄氏一副我还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不成的模样,看着夏承乐。   夏承乐想着夏承和小时候对他的照顾,长大后对他的多番忍让,拉着黄氏低声吩咐了几句,黄氏脸上虽有诧异之色,却慎重的点了点头。   夫妻俩笑呵呵的去了洋槐胡同。   罗氏自然不能往外撵,夏承和则是露出了一抹真心的笑容,迎了夏承乐进来,又吩咐研夏去帮着拿了厚厚的垫子放在夏承乐屁股底下,好让他能安稳的坐着。   黄氏去那残垣处取了药,借了厨房熬药。   与罗氏说话间不仅带着几分笑意,语气也与以往不同的真诚,倒让听惯了她话里话外嘲讽的罗氏很不适应。   “三嫂,患难见真情,你们对我们四房的恩情我记住了。以前的事儿是我们俩不懂事,您和三哥大人有大量,我也不说请你们原谅的话……”黄氏抬眸朝罗氏笑,眸底却有几分闪烁,“我也没那个脸!不过有句话我也说在这儿,以后我们四房绝不会再做对不起三房的事儿!”   罗氏很是意外,似第一次认识黄氏一般,多看了她几眼。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陈词激昂的话。   不知道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   罗氏心里多了计较,摆了摆手,“过去的事还提她做甚。”   转身出了厨房。   另一边,夏承乐也在跟夏承和说这样的话,夏承和与罗氏一样有狐疑,也是不动声色的摆了摆手,“自家兄弟不用说这么客气的话……”   便扯开了话题。   十一娘在一旁听着暗暗为自家老爹点赞。   有句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会儿夫妻俩念着爹娘的恩情,话自然是捡了好的说,谁知道当两家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他们还记不记得救命这回事儿。   研夏进来奉了茶,退到一边。   夏承乐多看了两眼,笑着与夏承和道   两眼,笑着与夏承和道,“三哥如今可是顺风顺水,宅子仆人都有了,这日子就是秀才老爷也比不得。咱们家那人还得瑟着今年就是准秀才老爷,也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银子请仆人充场面。”   话语尖酸刻薄,与先前平日说三房时毫无二致。   夏承和蹙了蹙眉,没有接话。   夏承乐暗骂了自己一句,笑着挽救,提及另一桩事,“听说三嫂家大外甥定了门好亲事,可说了什么时候下定成亲?”   “已下过定,十月成亲。”夏承和笑着道。   夏承乐便恭维,“听说那姑娘娘家也曾出过秀才老爷,这可是们好亲事……”   夏承和的眉头又蹙起,与夏承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说着。   十一娘皱了皱眉,想了想,招了研夏过来,两人低声悄悄说着什么话,研夏轻轻点了头,轻手轻脚的出了待客厅。   一会儿又端着两盘糕点过来,一盘放在了十一娘身边,一盘放在了夏承乐身边,又蓄了茶水,笑着与夏承乐道,“四老爷,请。”   夏承乐正说的口干舌燥,接了茶一饮而尽,又见那糕点小巧精致,便捏了一个尝,味道出奇的好,不由多吃了几块。   研夏欲言又止。   夏承乐便边说边吃糕点,没多会儿,一盘见底,肚子却突然疼了起来。   研夏忙欠着身子道,“茶与糕点都有凉性,奴婢想提醒您两句,又怕您说我们主家不舍得让您吃,这、这……都是奴婢的错。”   夏承乐哪里顾得了这些,连连道没事,研夏才退开路,指了茅厕的地方给夏承乐。   回头朝十一娘抿唇轻笑。   等夏承乐从茅厕出来,却突然听到两个女孩儿的对话:“夏家老爷子心可真狠,夏四老爷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就这么给……”   “嘘……你小声点儿。”其中一个女孩道,“夏家大老爷那显然是走了路子的,八月份稳打稳的秀才老爷,咱们大安的法治,秀才可以免徭役,到时候一定会有许多地主庄家会寻上门,把田地挂到夏家大老爷的名下借此省赋税,好处自然也不会少给了夏家大老爷……”   另外一个女孩便嘻嘻的笑,“那夏家大老爷不是就成了有钱人,真好……”   “那还用说?!”其中一个女孩也笑。   另外一个女孩便惊讶道,“那夏家大老爷的几个兄弟不是都能跟着沾光了?”又可惜一句,“可惜咱们老爷跟老宅分了家,不然也能借着大老爷的名头得些好处……”   “唉……”其中一个女孩也是很可惜的语气。   夏承乐转了转眼珠,悄无声息的回了待客厅。   晚上睡觉时,把这话说给了黄氏听。   黄氏大喜,从炕上爬起来,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兴奋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老头子这么听老大的话,老大肯定是稳打稳的秀才老爷,到时候咱们跟着也能沾光!嘿嘿……他爹,你说咱们先找了那些想挂名字免徭役的乡绅地主,他们会不会给咱们一笔中间媒人钱?”   说媒如此,介绍生意自然可以同理而论。   黄氏为自己的想法得意。   夏承乐也很为黄氏的机智反应点赞,夸了黄氏。   夫妻俩窸窸窣窣说了半宿的话,等第二日起床时,每个人的眼圈都是乌青的。   吃过早饭,夏承乐与黄氏告辞回九里亭,想借夏承和家的马车,被八娘呛声,“我一会儿要去大姨家找表姐妹们玩儿。”   夏承乐与黄氏脸有微愠,却强撑了笑说没事,他们坐牛车回去也是一样的。   罗氏与夏承和将二人送出洋槐胡同便转身回了宅子,让黄氏很是气闷了一场。   “连坐牛车的铜板都不舍得给咱们几枚,真是小气的……”   夏承乐瞪了黄氏一眼,“你老毛病又犯了,三哥凭什么给铜板我们?赶紧回家,再晚赶不上吃午饭了。”   眼底到底也有几分不快。   黄氏嘟囔,“老头老太太恨死咱们了,会留饭才怪!”   “不留饭咱们就自己做!”夏承乐看黄氏,“还不走。”   黄氏嘟嘟囔囔的扶着夏承乐走了。   罗氏与夏承和坐在待客厅却齐齐叹了一口气,罗氏皱眉,“你没看到黄氏那眼神儿,活像咱们家就该赶马车送他们回家一样!”   八娘也气鼓鼓的,“说话假惺惺的,装的跟啥似的,呸!”   夏承和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话。   二娘、三娘面面相视,十一娘但笑不语。   研夏进来,笑道,“老爷、太太,二姑娘、三姑娘,八姑娘、十一姑娘,五老爷来了。”   夏承和忙道,“快请。”   说着,起了身,走出待客厅到了院子里。   夏承祥大步走进来,看到夏承和惊喜的叫了一声,“三哥,你可回来了!”   “老五……”夏承和也笑。   夏承祥却等不及夏承和说话的样子,急急道,“四哥偷了范师傅的糕点方子,谁知道那方子是范师傅卖给芳华阁的,四哥的百味斋开业,刘掌柜知道了,一状纸告了四哥,四哥挨了板子,这会儿还在大牢,三哥,你不是与苏家少爷交好吗?能不能……”   “五叔!”十一娘打断夏承祥的话,笑着道,“五叔别急,四叔已经被放出来了,我和爹昨日一回来就赶去求了情,范师傅和刘掌柜的都没有   柜的都没有多追究,四叔与四婶回九里亭了,刚走没多会儿。”   夏承祥一怔,半响回过神,笑着抹了头上的汗,“那就好。”   与夏承和说起夏承乐被打的血肉模糊,发烧都烧的人都认不清了,差点就……   夏承和引了夏承祥进屋,喝了茶,夏承祥又说起他自己的事,眉眼很是喜悦,“李家妹子点了头,师傅说我这边与家里商量好就可以让媒人来提亲,两家再一起商量下定和成亲的日子。”   罗氏与夏承和都替夏承祥高兴,夏承和笑,“这可是喜事临门,你的年纪不小了,那李家姑娘也是拖不得的,我看不如早点把这事办了。”   罗氏笑着附和。   夏承祥的脸就有些红,“我也这么想的。”又道,“只要爹娘那边点头……”   夏承和与罗氏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担忧,罗氏朝丈夫使了个眼色,起身将几个女儿带出了待客厅。   八娘不解,“娘,五叔要娶五婶儿了,为啥不给我们听?”   “小孩子家家的,听这个干啥?你今天不跟绘春练武了……”罗氏道。   八娘哎呀一声,“被四叔和四婶闹那么一场,我都忘了!完了完了,绘春肯定要罚我了……”飞一样跑走了。   二娘与三娘相视一笑,“娘,我与三妹去绣花。”顺手牵走了小十二。   罗氏i笑着点头。   只剩十一娘与罗氏。   十一娘眨着眼看罗氏,罗氏摇头轻笑,“走吧,听听你五叔咋说。”   十一娘应了一声,抱着罗氏的胳膊往待客厅走。   室内,兄弟二人正说着,“李家妹子的意思是我们成亲后还住在镇上,不回九里亭,孩子只要一个儿子姓李,其他的都跟我姓,还说,她是嫁给我,不让我入赘了……”   听得出,夏承祥很高兴,甚至有些兴奋和激动。   十一娘笑,满脸笑意,看来,她与李家姑娘说的那些话起了作用。   夏承和哈哈笑,“好!这李家姑娘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老五,你以后可要好好对人家!”   夏承祥涨红了脸,笑,“三哥放心,我省的,绝对不会让李家妹子受老宅的气的!”   罗氏看着笑的开怀的兄弟两人,叹了口气,“爹娘那会同意五叔的儿子姓李吗?”   一针见血!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夏承祥瞬间停了笑,脸色一正,道,“我本是想着先救了四哥,再说我的事。既然四哥没事了,我也正好回家走一趟,把这事儿与爹娘说明白了。”   “老五。”夏承和也收了笑容,听着夏承祥的话微蹙眉头,“我看这事先缓一缓比较好。”   将那一百两银子的事说了,道,“老四媳妇这一百两银子八成是跟爹娘要的,以爹娘的性子,这会儿说不定正在生气,你这时候回去,说什么,爹娘都听不进去,反而会遭连累,不如过上半个月一个月再去说……”   夏承祥微怔。   “爹真是……”   真是如何,他也不好说了。   夏承祥长长叹了一口气,“以娘视钱如命的性子,这事怕不得记个千千万万年,四哥跟四嫂以后在她跟前可别打算再落下好了。”   夏承和有同感,“谁说不是。”   十一娘却笑着出主意,“五叔不如去寻大伯帮忙。要说爷这会儿还能听得见谁的话,除了大伯没第二个人了。”   夏承祥一愣,随即惊喜的砸了自己右手心一锤头,“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我这就去找大哥……”   夏承和却蹙了眉,拦住夏承祥,“十一娘,这能行吗?”   “私下不都说大伯走了路子,过了八月的院试就是秀才老爷了吗?一方面老爷子心心念念的就是大伯能光宗耀祖得个功名,对大伯的话自然言听计从;再一方面,最不想这时候家宅不宁的就说大伯,五叔若是在大伯面前强硬的表示非李家姑娘不娶,为了家宅安宁大伯势必要帮五叔说上几句好话……”十一娘挑了挑眉,眼神狡黠。   夏承祥嘿嘿笑,看向夏承和,“三哥,十一娘这主意好,大哥求安稳,爹求功名,谁也不会大闹……十一娘可真聪明!”   夏承和也觉得这法子可行,可心里怎么就怪怪的。   他抬头看了妻子一眼,发现妻子的脸色也有些古怪。   夏承祥却兴致勃勃的站起了身,“三哥、三嫂,你们忙,我去找大哥好好说道说道。”   狠拍了十一娘一巴掌,“十一娘,等五叔如愿了请你吃冰糖葫芦。”   当她是小孩子一样哄了。   十一娘心里腹诽,面上却笑盈盈道,“先恭祝五叔抱得美人归。”   夏承祥嘿嘿笑着出了听荷轩,出了洋槐胡同,直奔夏承平家。   送走夏承祥,夏承和与罗氏一脸担心,问十一娘,“你爷真能听你大伯的话?”   十一娘点头,“**不离十,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啥?”   夏承和与罗氏齐问道。   十一娘微拧了眉,看夏承和与罗氏,“不过小婶子怕是会遭老太太的搓磨。”   夫妻俩瞬间禁声。   罗氏对这个是最深有体会的,别说她,就是生了两个儿子的黄氏,一个儿子的江氏,哪个新媳妇进门,没生下孙子之前,都没少受老太太的搓磨。   的搓磨。   “你五叔不是说他们成亲后要住在镇上?”罗氏有些底气不足的说着。   十一娘看着罗氏没有吱声,罗氏自己叹了口气。   ……   另一边,夏承乐与黄氏坐着牛车回了九里亭。   却到底没赶上午饭。   两人到家时,江氏正端着吃的干净的碗回灶屋,看到黄氏扶着夏承乐进来,唇角抿了抿,扭头朝正房喊了声,“爹、娘,老四和老四媳妇回来了。”   正房内静了一静,片刻,老太太的骂声就从正房传了出来,“贱人、小娼妇,白眼狼,抢老娘的棺材本,滚出我们老夏家……”   “老虔婆,老不死……”黄氏张口还嘴,被夏承乐拦住,“看样子是没咱们的吃食了,你去灶屋弄点吃的,我去跟他们说。”   正房内也传来夏老爷子的话,“闭嘴!”   黄氏啐了正房一口,往灶屋走。   四房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五郎与六娘一前一后跑了出来,看到夏承乐好生生的站在院子里,五郎大叫一声跑过去抱住了夏承乐的腿,“爹!”   六娘眼中也噙着泪,叫了声,“爹……”   夏承乐摸了摸儿子的头,看了六娘一眼,“去帮你娘烧火做饭,爹和你娘还没吃饭……”   “我和六姐也没吃的!”五郎仰着头。   六娘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看了五郎一眼。   夏承乐却没在意一向不叫六娘姐姐的五郎为何突然叫了声姐姐,而是对老头老太太不让自己闺女儿子吃饭的做法冷笑一声,“去,想吃啥让你娘给你们做啥。”   五郎叫着娘冲向了灶屋,六娘却乖巧的伸手扶住夏承乐,“爹,我扶着你回屋休息。”   “爹不回屋,你扶爹去正房,爹找你爷奶说几句话。”夏承乐稳住身子,对六娘道。   六娘嗳了一声,扶着夏承乐去了正房。   正房内,夏红霞坐在乔老太太身边,正低声说着什么,杨家的两个孩子,躲在夏红霞背后,杨得势则坐在炕另一头,正端着火给夏老爷子点烟杆儿。   夏承乐笑,“爹、娘,我回来了。”   笑容说不出的诡异,“阎王爷说我阳寿未尽,又把我撵回来了……”   ------题外话------   更新到,么哒。   感谢送票的美人们,么哒。   ☆、099 父子成仇(2)   夏老爷子险些没被夏承乐这句阴阳怪气儿的话气出内伤!端着架子喘粗气!   他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就是晚几天救他回来吗?他居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混账玩意儿!   夏承乐大赤赤的目光毫无顾忌的在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身上逡巡,“爹、娘,我活着回来,你们不高兴吗?”   乔老太太有些心虚的往夏老爷子身边靠了靠,挤出一抹笑,“高、高兴……”   夏老爷子侧眸瞪了乔老太太一眼,乔老太太立即禁声。   夏老爷子点着了烟叶,朝杨得势摆了摆手。   杨得势顺势起身,“哟,老四回来了,爹娘刚才还念叨着你,怕你在牢里吃苦受罪……”   许是觉得自己说的太假,自己打住了。   夏承乐皮笑肉不笑的斜了杨得势一眼,“多谢大姐夫这么惦记着我,我打心眼里感激你。”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杨得势皱了皱眉想还嘴,不知想到了什么,硬生生的止住,坐到了一边。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好半响,夏老爷子吧嗒了一大片烟雾后,停了口,抬头看了夏承乐一眼,拍了拍一旁的炕沿,“老四,来,坐,咱们爷俩唠几句。”   又朝乔老太太等人摆手,“你们都杵在屋里干啥?都出去该干啥干啥去!”   夏红霞与杨得势交换了一个眼神,带着两个儿子起身出了屋。   乔老太太觉着没她什么事儿,坐着没动,没想到夏老爷子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你磨磨唧唧干啥?还不出去忙你的去!”   “我出去干啥?”她平时没事就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人,这会儿让她出去干啥?   夏老爷子冷眉横对,“想干啥干啥,没事去田里看看,眼看天就要暖了,咱们今年要早点做准备,还等着那不孝的混账来给咱们种庄稼不成!”   不孝的混账?   夏承乐撇了撇嘴,有这样一对爹娘,三哥不孝也是被逼的,他……不孝也是被逼的!   看夏老爷子真的动了怒,乔老太太再不敢多说,忙下炕趿了鞋就往外走,“老头子,你别生气,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屋内只剩夏承乐与夏老爷子两人。   夏老爷子吧嗒了几口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的样子,“老四啊,你别怪爹,爹也是为了这个家……”   “不怪,大哥中了秀才对我们家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儿,爹先顾着大哥,不顾我的死活也是……理所应当的!”说到不顾死活……理所应当几个字,夏承乐的浑身上下都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夏老爷子吧嗒烟的动作瞬间就顿住,手上青筋暴突的格外明显,好一会儿,夏老爷子才出声,语气很是伤怀,“老四,爹知道,爹这次伤了你的心,可你也要体谅体谅爹的一片良苦用心,那姓范的跟芳华阁的一口咬定你偷了方子要拿你下大狱,铁了心的要治你的罪……你大哥因为不知情,是牵累,所以……”   夏承乐环胸听着,不时点头,一脸笑意,却未达眼底。   夏老爷子说的口干舌燥,末了,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老四,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你大哥有了功名对咱们家意味着啥?”   眼中带着异样的光芒看夏承乐,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意味着以后别人见到你就得喊四老爷,见到我就得喊老太爷!意味着咱们老夏家从此以后就不是庄稼人,咱们也是士农工商的士家,一跃入龙门了!……”   夏老爷子的眼神晶亮而憧憬,不,确切的说,他的眼神已有了我儿子就是秀才老爷,我就是老太爷的傲气。   夏承乐看的哈哈大笑。   “爹,你做啥白日梦呢?老大考不考得上秀才老爷还是一说,即使考上了,那也是我们兄弟几个给供出来的,没有我们兄弟几个在后面种地养家赚银子给他在镇上花销,他走歪门邪道能有银子使?呸!”狠狠的泼了一瓢冷水。   夏老爷子就变了脸色,“你大哥花的是我和你娘的……”   “算了吧,爹。你和娘多少年没出去挣过银子了?娘整日坐在炕上骂儿媳,你整日拄着棍子四处晃悠,家里这么多银子不都是我们兄弟几个折腾来的!当然,我不否认我最少,可我媳妇说媒,那得的银子,好的时候一个月进账十几两,可全都被娘搜刮去了!爹敢说这些银子都是你和娘的……”眉眼很是不屑,用词半分顾忌也无,往日夏老爷子一变脸色他就笑嘻嘻打住话头,今日全变了。   夏老爷子自然意识到了,脸色青白交错,心底波涛汹涌,气的恨不得拿着手中的烟杆把眼前这看着碍眼的混蛋玩意儿敲上几杆子!   脑海里就响起大儿子跟自己说过的话,“儿子好不容易走了路子,这时候家里可什么岔子都不能出,一招错满盘输,真被人把名额抢走了,到时候就说哭都来不及了……”   夏老爷子再次压下心底的怒火,垂头吧嗒了口烟,似无奈似伏低做小,“老四,你一向聪明,咋就不想想,你大哥有了功名,能给你带来多少银子?你眼睛里只看得到那么一眯眯的银子,可知道你大哥有了功名后,多少人巴结着送银子给咱们家花……”   夏承乐当然知道,他已经跟黄氏商量好了怎么捞钱,哪里还用夏老爷子教?说这些话无非是为了   ?说这些话无非是为了宣泄心中的不快罢了。   看着老爷子想发火却不敢生气的模样,心底没来由的一阵暗爽!   可随即,他便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   “爹,儿子心里委屈。”夏承乐直接打断夏老爷子的话,道。   夏老爷子一怔,看着夏承乐,对夏承乐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些不明所以。   夏承乐索性点名,“爹说了那么多,啥意思儿子也清楚,可儿子在大牢里受的这遭罪,小命险些搭进去,心里这憋屈的慌,开铺子是我和大哥两个人,受罪的却只有我一个,我心里委屈,大哥得补偿我!不然我心里老有疙瘩。”   呃。   夏老爷子依然有些发怔,不过看他终于吐口,来不及回神细想,便替夏承平应下,生怕他再阴阳怪气下去,“应该的应该的,这事儿是你大哥欠你的,你想要啥我替你大哥应了。”   夏承乐笑,“爹,我就知道你是最公正的!百味斋眼看是不能开了,大哥要是成了秀才老爷,我想给大哥当个大管家,就跟人家高门大户那样,帮大哥迎来送往!”   这……   “你大哥只是秀才老爷,能用得到管家吗?”   “怎么用不得!”夏承乐凑近夏老爷子,端了灯帮夏老爷子把熄灭的烟草重新点着,因先前燃的有些尽,这会儿烧起来大多是灰,夏老爷子抽了一口,被呛住了喉咙,好一阵咳嗽。   夏承乐一边帮夏老爷子顺气,一边闪烁着目光道,“爹想一想,大哥到时候是秀才老爷了,难道有学生上门求见,还要大哥自己堂堂一个秀才老爷出来应酬不成?再说了,大哥当上秀才老爷,请客吃饭来往应酬的也多了,总要有亲近的人帮着筛选哪些人家该去应酬哪些人家没有必要去应酬!咱们镇上许多高门大户的管家可都是这么张罗的,少不得!”   夏老爷子虽微垂着头在喘气,可夏承乐的表情被他看的一清二楚,哪里不知道老四定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可这会儿他又实在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只好含糊的道,“这事你得跟你大哥商量,他说不定已经有好的人选了。”   “再好的人选还能好过自己的亲兄弟?”夏承乐不以为意,拍了拍胸脯,“只要爹同意,大哥那边我自己去说。”   夏老爷子想了想,点头,“成,那你和你大哥商量,他答应我没话说。”   夏承乐就笑了,眼睛里似钻进了白花花的银子,亮的惊人。   “谢谢爹!爹可真是再公正不过了!”   父子二人相视而笑,似乎适才父子俩之间的不愉快从来没发生过。   屋外,突然传来乔老太太的辱骂声,“黄氏你个小贱人,敢偷吃我的白面,你个不要脸的……”   “老虔婆,我偏吃!你不留我们的午饭还不许我们自己做着吃,咱们出去找里正和村长唠叨唠叨,看谁更不要脸……”语气唯恐天下不乱。   “你给我吐出来,吐出来……”乔老太太的声音透着愤怒,似跳了脚去撕打黄氏。   黄氏不相让的与其对打,片刻,传出乔老太太杀猪一样的怒吼声,“黄氏你敢扯我的头发,看我不砍死你……”   “啊!杀人了,老虔婆要杀死儿媳妇了……”黄氏边叫边从灶屋跑出来,跑进了正房,“他爹,老太婆要杀我……”   夏承乐伸手将黄氏护住,看着颠着小脚跑过来的乔老太太,似笑非笑的说了句,“娘,您这是要干啥?儿子被你儿媳妇救了,你不满意要杀了她吗?这样的话,不如先把儿子给砍了吧!喏,照这儿砍,一刀下去,血汩汩的就冒出来了,不过三刻,你就能给儿子收尸了……”   乔老太太正在气头上,被夏承乐这句话激了一激,真的举了刀要砍,被夏老爷子冷着脸一声喝,“还不给我住手!”   乔老太太一个激灵,看到自己手中的刀和伸着脖子的儿子,醒了。   手就有些哆嗦。   夏承乐嗤笑一声,“儿子还没怕,娘怕啥?反正儿子这条命是爹娘给的,想啥时候拿走一刀下去就没了,多痛快!”   “我、我……”乔老太太何时见过儿子这样说话,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夏老爷子看了夏承乐一眼,面露不虞,“你娘不过是说了两句玩笑话,你也跟着当真,你饿了一路,去吃了饭歇着吧。”   夏承乐不咸不淡的笑了一声,拉着黄氏走了。   乔老太太瘫软在炕上,脸色发白,“老、老头子,老四他……咋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吓死我了!”   夏老爷子斜了乔老太太一眼,换了烟杆中的烟草,点了吧嗒几口,才缓缓道,“老四心里有气,你少说两句,别闹出啥事耽误了老大的功名。”   乔老太太哦了一声,想问什么却没敢问。   夏老爷子就有些烦乔老太太,平日看着挺强势,说白了就是个纸老虎,没半点用处。   老大那边,他得抽空提个醒,老四惯是个记仇的,可别给老大惹出啥乱子才好。   ……   黄氏端了饭回屋,递给夏承乐一碗,撵了六娘去灶屋端她和五郎的。   五郎笑嘻嘻的跑过去跟六娘一人端了一碗饭回屋,与夏承乐和黄氏一样坐在炕上吃饭。   黄氏与夏承乐说着话,“老爷子就没生气?”   “他这会儿可不敢跟我们闹翻,老大那经不起折   那经不起折腾。”夏承乐撇了撇嘴。   不生气才怪,他看着老头子快要气疯了。   呵呵!   他就怕他不生气!   反正想让他像以前那样敬着他,是没可能的了。   黄氏想了想,点头笑,“他要是敢跟咱们闹,咱们就把老大花钱买功名的事宣扬出去,看大房还怎么当秀才老爷!”   夏承乐也笑。   又与黄氏商量,“你这几日去镇上跑两趟,看有没有人要租铺子的,去把百味斋给盘出去,咱们家亏了这么多银子,总得收一些回来。”   黄氏点头,蹙了眉道,“大房那边要是要转让铺子的银子,咋办?”   “他想的美!”夏承乐冷下脸,“租铺子那银子是咱们冒着风险从夏家小店偷来的,大房一文钱没出就想分银子,门都没有!”   黄氏嗯了一声,脸上笑开了花,“咱们租了两年半的契约,转手盘出去一个月十两租金,两年就是……”低头掰着手指头去算,“三百两!他爹,咱们有银子了!”   夏承乐点头,冷下的脸渐渐缓和,“这银子你去换了银票来,咱们藏好了,谁也不给!”   黄氏想起夏承乐在大牢里跟自己说过的类似这样的话,笑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六娘垂着头,听到偷夏家小店银子的时候,手中的筷子抖了一抖,随即,头垂的更深,几乎埋进碗里。   五郎扒着碗里的白面面条,呼噜噜吃了一大碗,抹了嘴伸了碗出去,“娘,还要!”   “没有了!”黄氏没好气的一巴掌拍过去,“吃吃吃,就知道吃……”   五郎嗷嗷大哭。   “五弟,我这里还有,我吃饱了,给你吃。”六娘忙抬头将半碗面条递给五郎,五郎吸了一下鼻涕,接过六娘的碗呼呼的吃起来。   黄氏瞪了六娘一眼,将碗丢给她,“去刷了。”   “嗳。”六娘应了一声,接了碗去了灶屋。   黄氏撇了撇嘴,“养个闺女做啥,半点用都没有!”   ……   夏承祥求到夏承平门上,做足了‘你不答应我就大闹’的样子,夏承平又气又怒,却不好发作。   只苦口婆心的劝,“你如今有手艺,能赚钱,过些个日子,我成了秀才老爷,你就是想娶个秀才家的小姐大哥也能帮你娶回家,你非要娶这么一个……”   夏承祥站起身就要走,“大哥不答应我就回家去找爹娘,大不了请上村长和里正,反正我是肯定、一定、必须娶李家妹子的。”   夏承平气的要吐血。   “你这个榆木疙瘩,不就是一个铁匠的闺女,还要夺咱们夏家一个儿子,你……你让大哥说你什么好?”   夏承平不敢硬来,见怎么说夏承祥都不回心转意,只好叹了一口气道,“行了,这事儿大哥知道了,过几日我回家一趟,跟爹说说,爹要是不同意,我……”   “真不行,那我就分家……”   夏承祥一开口,夏承平直接气笑了,“你就是非娶不可是吧?”   夏承祥重重点头。   夏承平只能答应一定劝服夏老爷子点头,夏承祥满意而归。   送走人,夏承平就摔了书,脸色铁青道,“一个两个的,就不知道省点心!”   赵氏点头,“眼看要考试了,也不让老爷静下心来看书……”   夏承平哼了一声,吩咐赵氏,“佟秀才提及他家娘子喜欢你打的什么络子,你明儿个去佟家一趟,看看佟秀才娘子喜欢的是什么络子,给打几个。”   “那感情好。”赵氏笑着应了,与夏承平说起佟秀才家的两个闺女,“一个温柔贤惠,一个知书达礼,我看哪个说给咱们家大郎都好。”又神神秘秘的道,“听佟秀才娘子说,她给两个女儿一人准备了一千两的嫁妆!”   很是眼馋的模样。   夏承平就淡淡的看了赵氏一眼,“就这么点银子就入了你的眼?你可知,佟秀才名下挂了多少乡绅土豪的田地,每年只给佟秀才的节礼、年礼就得有个几百两,别说佟秀才自己名下大片的田庄每年的收成,和帮人写状纸,在大户人家做先生得的束修和赏钱了。”到底没忍住心中的渴望,眼底闪亮,压低了声音道,“每年的进账少说也有一千两!”   “这么多!”赵氏瞪大了烟,很是惊讶。   随即,满脸兴奋,抓了夏承平的袖子,“他爹,你说等你也成了秀才老爷,咱们家是不是每年也能有这么多银子?”   夏承平眉眼露出得意,唇角噙笑,给了赵氏一个‘那还用说’的眼神。   赵氏忍不住哈哈大笑,旋即捂住嘴,“他爹,咱马上就是有钱有地位的人了……”   夏承平也笑,笑了一会儿,皱了眉与赵氏道,“熬过这几个月……”   心里却想着,老五这事真得抽空回去跟老爷子说一声,免得真被他闹开了,连累了自己!   偷方子一事已是让梁大人对他诸多不满,要是再闹出兄弟不和分家的事,他也不用下场了,说不定直接就被梁大人撸了这秀才功名。   夏承平叹了一口气,看着外面起风的天,心里盼望着八月赶紧来到。   过几日,夏承平抽了空回了趟九里亭。   夏承乐与黄氏这段日子忙的团团转,夏承平回家与二人打了一个照面,也没在意。   夏老爷子听了夏承平的来意,吧嗒   来意,吧嗒了许久的烟,“他是非娶李家姑娘不可?”   “非娶不可。”   “我要是不答应……”   “老五会闹……”夏承平没说夏承祥想分家的事,说了老爷子的火气更大,万一拧着脾气杠上了……这风险他可不敢冒。   夏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又吧嗒起烟,良久,拿了烟杆敲炕上的小桌子,有些懊恼也有些赌气的道,“行吧,他要愿意就愿意吧,这事我不管了。”   乔老太太在一旁连连点头,“我也不管了!救你花了八十两,剩下的一百多两全被老四那败家娘们儿给抢走了,我和你爹一文钱也没了,他要娶让他自己娶,我们没银子!”   夏老爷子的意思是让夏承祥自己的事自己处理。   乔老太太眼里却只看到了娶媳妇要聘礼银子。   夏承平懒得搭理乔老太太,聘礼的事她爱出不出,反正他得了老爷子答应了亲事,老五不闹出事,这就成了。   爷俩又闲聊了几句,夏承平以时间紧迫,读书耽误不得,吃了午饭就回了镇上。   找人将消息递去了李家铁匠铺子。   夏承祥高兴的脸都涨红了,眼圈也红了,七尺男儿跪在李家老爷子跟前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师傅,我一定会对妹子好的!”   李家老爷子也动了容,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品性、心地、长相都没得挑,又答应给自己李家留个香火,他哪里能不动容。   红着眼把夏承祥从地上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师傅就知道没有看错你!以后,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师傅这心里就没啥遗憾了……”   夏承祥就憨厚的腼腆的去砍李家姑娘。   李家姑娘在一旁也红了脸,看了夏承祥一眼,旋身进了里屋。   夏承祥就傻乐了半天,直到李家老爷子唤他,“……你回去与你爹娘商量商量,请了媒人来说亲……”   ------题外话------   更新来了,让亲们久等了,么么哒~   ☆、100 成亲风波   夏承祥忙不迭点头,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去了趟洋槐胡同,告诉了夏承和与罗氏这个好消息,又笑着与十一娘道,“回头多给你点喜糖和喜钱。”   十一娘笑着点头,与夏承和、罗氏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夏承和与罗氏连连点头。   送夏承祥出洋槐胡同,夏承和嘱咐他,“爹娘那边要是说没银子置办聘礼啥的,你就自己先担下来,到时候差多少三哥给你出!”   夏承祥微怔,心里感动不已,道了声好。   兴高采烈的回了九里亭,与夏老爷子和乔老太太商量找谁说媒提亲的事儿。   乔老太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数落了夏承祥几句,夏老爷子一个冷眼丢过去,她方息了声,不情不愿的说着方圆几个村子十个指头都能数的过来的媒婆。   “要不让老四媳妇帮你去说,还能省下几个媒人钱。”乔老太太指着四房说。   夏承祥立时拒绝,“哪有让家里人帮着说媒的,这不合规矩。”   乔老太太还想说什么,夏老爷子轻轻嗯了一声,她只好打住了话头,随便说了一个,“那就找你娘舅家那边的程婆子,她说了几十年的媒……”关键是要的媒人钱少。   夏承祥听说过这个人,就点了点头。   夏老爷子全程吧嗒烟,不时插上两句嘴。   说好了请媒人,找大厨,摆多少桌,请什么客,说到封多少红包合适时,夏老爷子说意思意思几个铜板就成了,乔老太太突然冒出一句,“我手里可是一个铜板都没有,别指望我……”   夏承祥一怔,就明白了乔老太太话中的意思。   心中的喜悦不由打了折,淡淡道,“封红我出银子,不让爹娘掏体己。”   乔老太太就笑了。   夏老爷子看了乔老太太一眼,乔老太太却不似刚才那样闭嘴,而是回瞪了夏老爷子一眼,“你看我干啥?你看我我也没银子,不只见面磕头的封红我没有,聘礼银子我也一文没有,一半救了老大,一半被老四媳妇抢走了,我哪来的钱!”   一副我就是没钱,你能怎么着我的模样。   夏老爷子蹙紧了眉,脸色难看,“还不给我闭嘴!”   “本来就没有……凶啥凶……”乔老太太嘟囔一句,看夏老爷子真要动怒,忙住了口,斜眼去看夏承祥。   夏承祥苦笑,他就知道,爹娘本就不同意他和李家妹子的亲事,就算顾及大哥的功名也不可能答应的这么爽快,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他轻轻叹了一声,想到临回来时,三哥说的一番话,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就道,“爹,聘礼的银子我自己出,家里请客吃饭的银子我也自己出,你们放心,儿子就是借银子娶媳妇,也不会让爹娘为难!”   乔老太太就撇了嘴,声音里带了几分尖锐,“老五,那老不死的是不是扣你工钱了?你的银子月月都交给了我,哪里还有银子……”   “行了!没听到老五说要借银子娶媳妇吗?”夏老爷子没好气的瞪了乔老太太一眼,止住了乔老太太的不休不止,与夏承祥道,“别听你娘瞎咧咧,我们手里虽然没了银子,但几样值钱的聘礼还是拿的出来的……”   “我没有!我一样也没有!”闻声,乔老太太从炕上爬坐起来,戒备的看着夏老爷子与夏承祥。   夏老爷子吧嗒了一口烟,眉头拧的能夹死一只蚊子,声音冷冷道,“不要你的!舅姥爷年前从京城回来送了一个木匣子,说是给老五未来媳妇的一套头面,你拿出来给老五。”   “那是我大哥给我的……”乔老太太反驳。   夏老爷子就看着她,眼神有些不耐烦,“你要是觉得那都是你大哥送你的也成……”   乔老太太一喜,连连点头。   夏老爷子的已冷着声音说道,“明儿个就带着你那些东西回你们乔家去。免得让你觉得我们夏家人觊觎你的东西!”   乔老太太傻了眼。   夏承祥愕然,“爹!”   乔老太太委委屈屈的起身,“我去拿。”   “爹,不用了,我……”   夏老爷子看夏承祥,说着,“你别管,你娘就这样,不见棺材不落泪。”   乔老太太钻进了内室,好半天才抱着一个枣红色的小匣子磨磨唧唧的出来,上了炕,摩挲了小匣子半响,才闭着眼放在炕上一把推过去,怨怼道,“给!”   小匣子外有精致的锁扣,却没有锁,被乔老太太这么一推,小匣子翻了个个,里面的东西便从小匣子里滚了出来。   一支金黄的鎏金簪子,一个白亮的发钗,一对造型精致的小巧发插梳,一对看不出什么成色的珠子耳坠。   夏承祥瞪大了眼睛,“这、这……”   这一套下来得不少银子吧?   单就那支鎏金簪子并银发钗,少说也能值几两银子,他怎么不知舅舅竟舍得这么大手笔?   而且,娘居然还舍得?   夏老爷子看了那几样东西一眼,眉眼依旧没有松开,在夏承祥低头的时候狠狠的瞪了乔老太太一眼,乔老太太往后缩了缩,手却摸着手腕上的某处凸起,挺直了腰背。   夏老爷子哼了一声,懒得再理她。   夏老爷子吧嗒了两口烟,缓和了两口气,与夏承祥道,“老五,把东西收一收,回头寻个时间,让你大姐和大姐夫帮着去你舅舅家走   姐夫帮着去你舅舅家走一趟,请了那程婆子来说媒,这些东西就当咱们老夏家给李家的聘礼,另外的布匹果品之类的,你看着手上的银子买,咱们家现在这个光景,想必李家老爷子也能体谅一二。”   说完,又自顾叹气,“要是缓上几个月,等你大哥成了秀才老爷,啥样的姑娘不是尽咱们挑拣,你也是非要这时候成亲……”   夏承祥的心情就有几分复杂。   说老爷子自私,老爷子却让老太太吐出了娘舅给他妻子的礼物,让他能有个聘礼支撑门面;说老爷子真心为他好,却只字不提亲自上门提亲的事,还暗指责他不该这时候成亲瞎添乱。   强打了几分精神,夏承祥装作没听懂,笑着说,“爹,婚房要安排在哪合适?我那间平日一个人将就还成,若是成亲,怕没地方放东西。”   夏承祥十岁就去了镇上当学徒,平日回来睡的不过是家里堆放杂物的小隔间,逼仄狭小,哪里是能做婚房的!   夏老爷子抬头看了外面的院子一眼,端了灯过来,点了烟草吧嗒吧嗒抽了几口,一片氤氲中开口道,“让你大姐把屋子腾出来一间,给你做婚房,等你大哥成了秀才老爷后,咱们家有了银子再扩建房子。”   也好,反正他与李家妹子成了亲,大部分时间都在镇上住,偶尔回来住,将就将就也过的去。   夏承祥这么想着,正要点头,乔老太太在一旁不满的嘟囔出声,“你让红霞两口子跟两个半大的孩子挤在一起住,像啥样子……”   又道,“李家不是有银子吗?让他们掏了银子出来,咱们帮着盖两间出来给老五不就成了,反正是他们自己住。这样红霞两口子也不用为难……”   夏老爷子不耐烦她,就指使了她,“你去把红霞两口子叫来,我跟他们说。一个出嫁的个姑娘家,在咱们家白吃白喝,老五成亲他们还想霸着房子不给不成?”   乔老太太一听,脸黑的更难看,瞪了夏承祥好几眼。   夏承祥叹了一口气。   以夏红霞与杨得势的性子,怕要出事儿。   还真给夏承祥想着了。   夏红霞一听乔老太太的话,就不满了,趿了鞋噔噔跑来正房,指着夏承祥就骂了起来,“夏承祥,我可是你亲姐姐,你这媳妇还没娶进门就想把我撵出去,她安的什么心?!我看你这媳妇趁早别娶,娶回家不定再出什么幺蛾子!”又骂,“你摸摸良心,从小到大我对你好不好?我心疼你一个人在镇上,怕你受李家人欺负,隔三差五的去看你,怕你吃不好,拿了糕点偷偷塞给你……你生病,我挺着大肚子去看你……你倒好,娶个媳妇就要把亲姐姐撵出家门,你的良心被狗啃了……”   乔老太太也附和点头,“还没进门就撺掇的姐弟不合,肯定不是啥好鸟!”   杨得势在一旁骂骂咧咧,无非是忘恩负义畜生不如,什么话难听骂嚷什么。   夏承祥摇头苦笑,她是隔三差五的去看自己,却是因为嫁过去两年一直生不出孩子被杨得势打了找他去撑腰;是拿了糕点偷偷塞给他却是自家铺子里卖不出去的,他吃了却得了痢疾没几日瘦下去一圈儿,她得了信儿却一直说忙不来看自己,亏着师傅给他请了大夫,不然他一条小命可就搭进去了……   “哟,这是咋了?”门口,突然响起黄氏的声音,带着几分看戏的好心情,语气愉悦。   夏红霞就哭嚷着,“老四媳妇,老五要娶那李家小贱人,要把我们娘几个给撵出去……这日子没法过了!自己的亲弟兄都不待见,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还知道自己的亲兄弟都不待见你啊!   黄氏撇了撇嘴,正要说什么,夏承祥却突然站了起来,瞪着夏红霞,“就事说事,这事跟李家妹子没一点干系,大姐嘴里放干净点儿!”   夏红霞一愣,似乎没想到夏承祥会这么直白的说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黄氏就抿了唇笑,“哎哟,这还没过门儿呢,五叔就护起弟妹来了。感情真是好啊……”   夏承祥的目光就追到了黄氏身上,黄氏笑着,心里也忍不住打了个突,“可说好了寻谁说媒?什么时候下定?可需要我帮着做点什么不?”   夏承祥脸色稍霁,“谢谢四嫂,到时候还要麻烦四嫂帮着陪客……”   “好说好说。”黄氏笑着应承,回过头来劝夏红霞,“大姑奶奶,五叔这么大年纪好不容易要成亲了,你也做个大姐的样子出来,再说,只是腾一间房子出来,又不是撵你们一家出去,你这样大惊小怪的不只爹娘为难,五叔这心里也难受……”   “呸!你在这充什么好人?他难受,他难什么受?撵了我们一家出去,他就能独霸两间房了!爹啊,娘啊……你们不如伸手把我们娘几个一把掐死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夏老爷子眉头皱成了川字,乔老太太恨恨的瞪着夏承祥,活像夏承祥杀了夏红霞罪不可恕一样!   夏承祥揉了揉暴突的太阳穴,突然想起夏承和与罗氏,这样的闹场只一日他就受不住,三哥和三嫂是怎样熬过十几年的。   夏承祥的衣角突然被人拉扯了一下,他侧眸,看见目露担忧的夏芳菲,“五哥,要不你别撵大姐一家了,我把我的屋子让给你成亲。”   夏承祥的心口忽然就像被人撕裂了一样,不敢置信的看着夏芳   的看着夏芳菲,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撵大姐出去的话了?一贯善解人意的小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乔老太太则瞪着夏芳菲,“你个拎不清的,这里有你啥事儿,还不赶紧回屋去……”   夏芳菲垂着头,飞快的睃了一眼乔老太太,一头黑发柔顺的贴着,声音弱弱的道,“五哥,大姐不容易,我把我的屋子让给你和五嫂……”   “小妹,你说的什么话!”夏承祥突然想起有几次,他与小妹一起去三哥家为爹娘说项,都被十一娘软软的挡了回去,态度也不如以往亲昵,他当时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却没往深里细想。   如今思来,怕那时候十一娘就看出了小妹的不对劲儿,渐渐疏远了她吧?   可他善解人意、一心为他们着想的小妹,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了?   正房的院子里,江氏端着一盆水,立在院中大树不远的鸡棚旁,一脸看戏的表情,淡漠而疏离。   夏承祥只觉心里说不出的疲惫,与夏芳菲争执的心思也没了,扯了一个笑,“小妹,我没有想撵大姐出去,是爹想让大姐从两间房里腾出一间给我做婚房,好让我们回家时有个落脚的地方。你想多了……”   夏芳菲抬起了头,眸子里却是几分怀疑和不相信。   夏承祥剩下的话便更不想说了。   他回头,看向夏老爷子,“爹,要不,婚房就设在铁匠铺子里吧?那里我熟悉,住的时间也长。我师傅不会介意的……”   传出九里亭夏秀才家的亲弟弟给一个铁匠做了入赘女婿,他们老夏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夏老爷子眉头一蹙,心里就恼了起来,老五都多大的人了,这点人情世故分不清吗?在这说这样的话!   夏老爷子还没出声,乔老太太已尖锐的叫起来,“那不就是入赘了?不行!绝对不可能!”   夏承祥不说话的看着低头吧嗒烟的夏老爷子。   乔老太太就推了夏老爷子一下,“他爹,你说句话,咱儿子可不能入赘李家,他们家算个啥玩意儿,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想抢我儿子,门儿都没有!”   夏老爷子吐了一口烟雾,瞥了乔老太太一眼,又扫了夏承祥一眼,明明心里很生气,面上还要装作一副好模样,“老五,这不合规矩,答应让出你一个儿子给李家继承香火,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再把婚房设在李家,那跟入赘有啥两样?这事万万不成!就按我说的办,让你姐腾出一间房子,回头喊你二哥回来帮你粉刷一下,就是你们的婚房!”   杨得势骂骂咧咧。   夏红霞红着眼睛叫,“爹……”   夏老爷子一个冷眼看了过去,“嫌一间房子不够住,就自己出去找!这是我老夏家的房子!”   就差没说,“不想住就给我滚蛋!”这样的话了。   杨得势的脸色就有几分铁青,狠狠瞪夏红霞,夏红霞也委屈,爹娘一直不想让老五娶李家的姑娘,她哪知道这会儿跟中了邪一样,老五说啥就是啥?!   两人谁也不敢吱声,却磨磨唧唧拖了好几日,被黄氏闲话到夏老爷子跟前,才恨的牙痒痒的腾出了一间,又整日在乔老太太耳边说李家姑娘就是个搅事精!   把乔老太太心中对李家姑娘的不满堆上了高峰。   ……   夏承祥自不知夏红霞在老宅的做派,提起老宅诸人虽觉得嘴角泛苦涩,却还是因能娶李家姑娘为妻高兴。   夏承和与罗氏也很高兴,拿了夫妻俩商量好的东西给夏承祥当小礼,又帮着张罗了娶亲请客时需要的蔬菜和鸡鱼肉蛋,夏承祥感激不已,知道三房一家是真心为自己好,也不矫情,回到铺子与李家姑娘说了,两人商量好,以后三房有什么事一定不遗余力相帮!   李家这边没有妯娌女眷,罗氏自荐去帮着李家姑娘准备嫁妆,两大箱的布料,春夏秋冬各花色都有,昂贵的皮草也备了好几张,一个小匣子里,还装着李家铁匠铺的地契和房契,罗氏看的心头一跳。   这么厚重的嫁妆!   回来就与夏承和和十一娘说了,夏承和就想拿些银子出来贴补夏承祥,十一娘自然没意见,一家人商量了去镇上宋家首饰铺子拿了一套纯金打造的头面,让夏承祥私下里给李家姑娘。   夏承祥不愿意收,罗氏就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家几个闺女说不定以后还要指望着你和弟妹的儿子帮着支撑门面,你就当是你三哥三嫂提前送给侄子的见面礼……”   夏承祥倒不好不接了,学了给李家姑娘听,李家姑娘就笑,“只要嫂子不嫌弃,咱儿子就是她亲儿子!”   夏承祥也就跟着憨憨的笑。   惹的李家姑娘啐了他一口。   接下来,一系列程序,说媒、提亲、下定、看日子、下聘礼。   却不想,到娶亲那一日还是出了岔子。   大红的花轿抬进了老宅,踩了火盆眼看要进正房拜堂了,乔老太太突然捂着头说头疼,撩了帘子就进了内室。   一群人傻了眼。   程婆子皱眉,在心里狠骂了乔老太太一通,笑着道,“老太太娶幺媳,太欢喜了,她三嫂,你给沏碗鸡蛋茶,我去瞧瞧老嫂子。”   罗氏很是看不上乔老太太的做派,但这会儿却不是说事的时候,看到程婆子使过来的眼色,笑着应了,去厨房弄了碗鸡蛋茶端着与程婆子进了内室。   进了内室。   乔老太太正坐在炕边与夏芳菲说着话,看到两人撩帘子进来,翻了个白眼,“你们进来干啥?还不给我出去!”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这闹的是哪一出?”程婆子掖了手帕到腋下,端过鸡蛋茶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亲事是你点的头,媳妇是你求着我去说的,你这会儿撂挑子,院子里那一堆人可咋办?”   乔老太太不吭声。   任程婆子说破了嘴皮子,她自兀然不动。   程婆子没招了,“你说,你到底想干啥?”   “你问老五一声,他成了亲,那房子能不能还让他大姐住,他点头我就出去,不点头我就不出去!”乔老太太硬着脖子。   程婆子愕然。   罗氏气笑了。   “老太太,您掂量清楚了?大姑奶奶可只是个出嫁了的姑奶奶,五叔才是以后给您养老送终的儿子!您把五叔撵去镇上住,可是要他以后都不进这个家了?”   “我跟我儿子说话管你啥事儿,你个不生蛋的老母鸡……”乔老太太骂了一句,似想起什么,又把话题扯回来,“他不点头我就不出去,让他结不成这门亲事!”   很是得意的看着罗氏与程婆子。   程婆子瞠目,半响回不过神。   罗氏却是见怪不怪了,转身就出了内室,将话与夏承和说了,夏承和简直不敢置信,罗氏推了夏承和一把,夏承和脸色不好的走到夏承祥身边,将乔老太太的意思说了,夏承祥愕然的瞪着夏承和,这个节骨眼他亲娘居然这么要挟他?!   看着身边蒙着盖头的李家妹子,夏承祥苦笑连连,咬了牙,朝夏承和点了点头,“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其实,老太太不用如此,他们本来也没打算在老宅住。   “你这人,疯了吧?”程婆子无语的瞪着乔老太太,“儿子和闺女,你居然向着闺女撵儿子出门,你真是疯了……”   罗氏来回话,“五叔同意了。”   乔老太太就得意的看程婆子,“儿子是我的,我说啥他就得听啥!”   程婆子连连摇头,很是同情的看了罗氏一眼。   起身,去外面张罗拜堂的事。   ☆、101 为难   好不容易张罗完拜天地、拜爹娘、夫妻交拜,要送入洞房的时候,乔老太太煞风景的抓住了扯着红布花球的新郎官儿,“老五,你可要说话算话,今儿个这么多人作证呢!”   屋内的欢呼声瞬间就静了一静。   夏承祥脸上的笑容龟裂,却撑着一口气,笑了笑,“娘,儿子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话了?”   乔老太太并不松手。   “儿子说话算话,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你放心!”夏承祥心中五味陈杂,目光往跟在乔老太太身侧的夏红霞身上看去,夏红霞躲闪着夏承祥的视线,别过头去,夏承祥的目光就落在微微蹙眉却没有动弹的夏老爷子身上,旋即收回,“娘,我先送李家妹子回房。”   乔老太太这才松手。   众人都觉得气氛有几分怪异,面面相视。   夏承和扯了扯夏承安的衣角,夏承安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兄弟俩对视一眼,招呼着男客去院子里就坐。   罗氏与李婶、李家二婶黄氏也笑着招呼了女客上座等开饭。   “听说请的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做饭师傅,做出来的素菜都有一股子大肉味,可得好好尝一尝。”   “哎哟,那感情好……”   十一娘与八娘避到了一旁,微微蹙眉,八娘牵着小十二跟她嘀咕,“啥情况?我咋觉得奶怪怪的……”   连八姐都发现了。   十一娘摇头,指了快坐满的桌子,“你不去坐?”   “不去,大鱼大肉的我都吃腻歪了……”   有村里的小孩子笑着叫着往新房跑,“看新娘子喽,看新娘子喽……”   八娘就一手一个,拉了十一娘和小十二也跑了过去,挤到房里。   新娘子的盖头已经被掀开了,正笑意盈盈的抓着糖哄先挤进来的几个孩子,“都有,都有……”   新娘子上身着一件大红的时隐时现竹纹福寿的对襟削薄喜袄,下身着的是同匹布做的喜裙,绣功精湛的大红喜鞋。头上插着一根金黄喜鹊枝头的金簪并一朵大红的山茶花,很是喜庆。   十一娘再去仔细看她的容颜,只觉那日所觉得有些爽利的眉眼此刻多了一丝温婉。   小十二拽着十一娘的衣裳叫了一声,“十一姐,小婶婶好漂亮啊。”   新娘子就抬起了头朝这边看过来,十一娘朝她轻轻颔首,叫了声,“五婶。”   八娘好奇的看着新娘子,跟着脆生生的叫了声,“五婶。”   新娘子的脸红了红,抓了一把糖往十一娘和八娘中间的小十二手里塞,“给你和两个姐姐吃。”   小十二水灵灵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谢谢小婶婶。”   “乖。”新娘子摸了摸小十二。   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十一娘怕挤着小十二,就与八娘带着小十二退到了老宅外面去透气。   姐妹俩正说着,李家的两个男孩过来了,眉目清朗的李书文,风风火火的李书武。   李书武一脸兴奋的直冲十一娘扑了过来,“十一娘,听我娘说你去江淮了,那好玩儿不好玩儿?我听舅舅说江淮那边好多水,在城里还要坐船的,是不是真的?”   李书文则皱着好看的眉头,与八娘说话,“好好的女孩子,不学女红偏去学武功,你是要去做行走江湖的侠女吗?”   八娘瞥他一眼,伸出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的得意且猥琐,“嘿嘿,羡慕了嫉妒了恨了吧?谁要我有个会功夫的外公呢?某些人眼馋也不行!”   十一娘与八娘说好了,对外一致说她们的功夫是跟外公学的。   李书文挑了眉,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八娘白嫩的拳头上打了个圈,目光落在八娘越发明媚的笑颜上,突然出手,抓住了八娘得意摇晃的拳头。   八娘哎呀一声,指控李书文,“你、你干嘛抓我的手?松手!”   李书文不动如山,“你不是学了武功吗?从我手里挣脱应该不是难事吧?你挣得开以后我就不管你学不学女红了,要是挣不开……”   八娘甩了几下都没能甩开李书文的手,不由气急,“李书文,你这个臭小子,还不给姑奶奶我松手?”   李书文的话压着八娘的话说完,“你才多大当谁的姑奶奶……说你以后听我的,我就松手!”   “呸!”八娘一听,就啐了他一口,“凭啥让我听你的,我比你大我是姐姐!”   李书文冷了脸,“你是谁姐姐!挣不开就要听我的!”   “你个王八蛋!臭鸡蛋……”八娘双脚往后一蹬,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就要朝李书文的胸口打去,拳到半路,突然想起李书文是不会武的,又怕一拳头把人给打坏了,急的脸都憋红了。   “你、你……你到底想干啥?”   “听我的!学女红。”李书文淡声道。   八娘跺脚,“你管我……我就不学,偏不学!”   李书文也不吭声,就攥着她的手不丢。   李书武搞不清状况,脸上却挂着大大的笑容,看八娘吃瘪很是高兴,“哈哈哈哈……吃瘪了吧?让你以前老是让我吃瘪,轮到自己了吧?哈哈……”   八娘抓耳挠腮的原地蹦跶,恨不得扑上去咬李书武一口,一张脸泛着红晕,俏生生的很是可人。   “李书文,你个王八蛋……”   李书文岿然不动,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八娘就有些服软   八娘就有些服软,气急败坏的嘟囔,“我压根学不会女红,你非要我学那个干啥!”   十一娘很是惊讶,除了爹娘和几个姐妹,八娘对谁都不怯场也没有低头的时候,居然对比她小上几岁的李书文这般无可奈何?   李书文听了她的话,眸底掠过一抹笑意,“不是让你当什么女红大师傅,简单的衣袜缝补你总是要会的吧?不然以后怎么嫁人?”   “谁说我要嫁人?我要侍奉我爹娘,给我爹娘养老送终,我以后要给我爹娘招个入赘的女婿支应门庭!”八娘白了他一样,哼道。   李书文毫不介意,“你不会女红,三叔和罗婶的衣裳鞋袜谁做?总不好让你出嫁了的姐妹坐吧?”   八娘一怔,皱眉看李书文,恍然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到时候二姐、三姐、十一娘、小十二都嫁人了,就留我一个不会针线的,可怎么做衣裳?”   李书文笑。   八娘拍了李书文的肩膀一下,笑嘻嘻道,“是姐姐冤枉你了,你是为姐姐好!”   李书文的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松开了手。   八娘握了小拳头,信誓旦旦道,“从今天起,女红、武功我都学!”   十一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滑了滑,笑道,“二姐、三姐正忙着绣嫁妆,八姐不如跟着木姑娘学吧。”   又解释,“木姑娘是我在京城碰到的一位绣娘,手艺精湛,八姐能学个皮毛以后衣裳鞋袜也不用愁了。”   她回来时已得了京城传回来的消息,闲云阁的二掌柜已送了木姑娘来清水,不是六月末就是七月初到。   八娘乐呵呵点头,揽了十一娘的肩膀对李书文道,“你刚才那话应该跟十一娘说,她比我还要懒,从来不学女红的!”   大有一副你快说说十一娘的模样!   李书文嘴角微抽了抽,没有说话。   八娘就有点失望的撇了撇嘴。   十一娘多看了李书文几眼,李书文敏感的朝她看过来,十一娘便笑着问,“我们要去大爷爷家看堂姐,你们要一起来吗?”   八娘也去看,李书文犹豫片刻,点头。   几人浩浩荡荡去了夏家大老爷家。   大伯娘方氏看到几人过来,笑着迎出来,“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已经开席了吗?”指了指老宅的方向。   八娘上去挽住了方氏的胳膊,撇着嘴道,“我奶刚拜堂的时候出幺蛾子,我们都不想在那吃饭,别扭!”   方氏知道八娘的脾气,又因两家的关系这一年也很是亲近,就笑着说了她两句,请了一群人进屋。   李书文有礼貌的打招呼,李书武有样学样,偏还故意扮样,逗的几人笑的不行。   夏承祥成亲,夏家大老爷子只过去走了一个过场,夏承业在那边帮忙,方氏本也跟着过去帮忙了,却被江氏堵了几句,被罗氏和李家婶子劝了回来。   夏家两个堂弟,一个堂姐笑着出来陪他们唠嗑。   八娘就兴冲冲的问夏如瑶,“瑶姐姐,你的嫁妆都准备好了吗?”   一句话把夏如瑶的脸说的通红,嘴张了几张,到底没说出来。   李书武就在旁边糗八娘,“女孩子家家的,这话也能随便问,怪不得我哥要你学女红……”   李书文淡淡的瞟过去一个眼神,李书武的话戛然而止。   八娘很很瞪了李书武一眼,“李书文,你瞧瞧你这个弟弟,这浑身上下……”啧啧两声,将李书武从上打量到下,“你小心他跟坏人学了。”   李书武想还嘴,李书文看着他,抿唇吐了一句话出来,“他不敢。”   八娘还想说什么,夏如瑶轻轻拉了她的衣裳,低声道,“还差几双鞋和几方帕子。”说着,脸更红了。   那都是要送给婆家长辈或兄弟姊妹的见面礼,她刚得了尺寸,还没动手。   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八娘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这个话题。   几人笑笑闹闹,方氏做了几样小吃食,他们用了饭,估摸着老宅喜宴结束了才联袂回去。   到老宅时,宾客果然散了大半,仅剩的几个在院中大树下的桌子上坐着,夏红霞陪着似在聊天,可几双眼睛不时就往灶屋前搭起的大灶看上两眼。   八娘偷偷说,“这些都是等着带吃食走的……”   大灶旁,罗氏与江氏、黄氏正忙着清理干净的吃食,分成一碗一碗的摆放在桌上,乔老太太不放心的站在一旁,看到罗氏、江氏与黄氏在哪个碗里放的肉多了就拿筷子夹出来,低声骂,“花的不是你的银子你不知道心疼是吧?这么大块肥肉,能熬出多少油来……”   等几张桌子摆满密密麻麻的碗,乔老太太指挥着几个儿媳妇,“都端了去送人。”   看到十一娘和八娘闲着,瞪过来一眼,就要使唤,被罗氏挡了。   大树下的妇人就起身往这边涌,边涌边笑,“不用不用,我们自家的碗我们自己端回去就好了。”   笑眯眯的端了满碗的菜走了。   十一娘看的咂舌。   八娘全程撇嘴加不屑。   夏承和与夏承安、夏承乐去各家送桌子长凳,夏承祥也跟着帮忙。夏承平两口子则吃过酒席就回了镇上,四郎和十娘都没有带回来。   十一娘与八娘跟着帮忙。   等都忙完,天也黑了下来,几个屋里的灯都点了起来。   点了起来。   夏承和与罗氏要走,被夏承安与夏承祥拦住,“这么晚了,在家吃了饭住一晚上再走吧,明日还要认亲,来回折腾也麻烦。”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夏承和笑着拒绝,“与李家婶子说好了过去他们那边吃饭,明日一早我们再过来。”   不等两人再劝,夏承和与罗氏已唤了十一娘与八娘、小十二,一家五口走出了老宅。   夏承安叹了一口气,夏承祥也是一脸无奈。   乔老太太知道三房去了李家吃饭,嘟囔了两句,摆手让江氏与黄氏热饭,就着中午的酒席吃了晚饭。   夏承祥少小就离开了家,每年也只回来那么几次,与村里的同龄人接触不是很多,交下的朋友也不过是小时候的几个玩伴,却都是成了亲有了孩子的人,都不适合闹洞房。   几人也都知道,他娶妻艰难,也没想着闹他的洞房。   因此,晚上到闹洞房时,过来的玩伴只笑着起了哄,就推了夏承祥入洞房……   翌日,认亲。   李家姑娘,不,该改口叫李氏了。   李氏与夏承祥跪拜了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夏老爷子笑着将自己的那份封红给了夏承祥,乔老太太磨叽半天,被夏老爷子瞪了一眼,才不情不愿的从屁股下面摸了一个封红出来,拍在了李氏手里。   毫无质感的封红让李氏的心微凉,却恭敬的磕了头,被夏承祥扶着起了身。   “既入了我老夏家的门,以后就是我们老夏家的人。别学那些娼妇子做那龌蹉事,也别学那些不要脸的贱人背后嚼舌头……”   “咳咳。”夏老爷子轻咳了两声,打断了乔老太太。   乔老太太撇了撇嘴,改了口,“多给我们老夏家生孙子,做好家务活,照顾好公婆,三从四德一样不能少,挣了银子都要上交……”   李氏低垂了头,尽管早做好了思想准备,却也是没想到乔老太太会说出这样的话……   要他们成了亲就把房子还给大姑姐,要撵了他们去镇上住,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她自然无二话。   做家务是应当的,照顾公婆是应该的,可这个挣了银子都要上交是怎么一回事?   让他们一家喝西北风吗?   她不由悄悄看夏承祥。   夏承祥一脸无奈苦笑,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捏了捏她的手,李氏笑了笑,夏承祥的眸底便有几分柔情。   “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乔老太太发现二人的走神,拍了炕上的小桌子,“成亲第一日就学那狐媚子跟人眉来眼去的,你……”   “娘!”夏承祥上前一步,将李氏挡在身后,冷硬的脸上满是维护之色,“房子我答应你让给大姐住,有一个条件。”   屋内的人俱是一怔。   乔老太太片刻回神,横眉冷对,“你拿啥跟我讲条件,那方子是我和你爹盖的……”   “那我就住在新房不让给大姐住!”夏承祥很是强硬。   乔老太太瞪着他,怒道,“你昨儿个答应过我的!”   “娘昨日那样威胁我,我能不答应吗?”   乔老太太就看了夏红霞一眼,夏承祥已继续说着,“我的条件很简单,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娘都不能骂我媳妇!”   “啥?你说啥?”乔老太太似没有听明白,愕然的问。   “我的条件就是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娘都不能骂我媳妇!一句都不成!娘不答应我就不把房子让给大姐住!”   一屋子的人都有些傻眼。   这、这算什么条件?   十一娘与八娘面面相觑,八娘凑到了十一娘耳边嘀咕,“五叔真是疼五婶子,这点苦都不愿意让她受。”   说着,看了罗氏一眼。   罗氏也正与夏承和面面相觑,却是夏承和握了罗氏的手,罗氏朝丈夫摇了摇头。   八娘眼里就盈满笑意,缩回了头。   江氏就看了夏承安一眼,夏承安却看也没看她,她的脸不由沉了下来。   夏承乐与黄氏旁若无人的说着悄悄话,不时抬头看过去两眼。   乔老太太愣了半响,呸了一口唾液到地上,“我骂她两句咋了?谁家婆婆没骂过媳妇的,我就骂她……”   “那大姐一辈子也别想进我们那屋!”夏承祥坚持。   “你……”   夏红霞扯了扯乔老太太,“娘……”   乔老太太住口,狠狠瞪了夏承祥身后露出的半截身子,“不骂就不骂!你让她给我做饭吃,我要吃擀面条。”   夏承祥就松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跟李氏道,“娘喜欢吃煮的绵软的面。”   也就是说擀的越薄越好了。   李氏轻轻嗯了一声,从夏承祥身后走出来,恭敬的应了乔老太太的话,走去了灶屋。   约莫一刻钟,李氏端了碗面条进来,放在小桌子上,“婆婆,面条来了。”   白色的面汤,盘着几根面条,汤上面飘着零星的油点,一股止不住的香气在屋内扩散。   乔老太太却变了脸色,“你个败家娘们儿,你是不是偷偷放我的香油了?”   “娘!”夏承祥也变了脸色,看着乔老太太。   ------题外话------   抱歉,这两天事情有点多,我调整一下,明天尽量恢复正常时间12—13点更新。   ☆、102 京城来人   “你说好不骂我媳妇的!”   “谁骂她了?她偷放我香油,我还不能说两句了?你这个有了媳妇不要娘的,亏我当年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这媳妇刚进门就要把我踹出门去,我以后还能指望你养老?呸……”乔老太太理直气壮的骂,这次连夏承祥也骂上了。   李氏有些瞠目。   早听说自家婆婆是个惯会不讲理骂人的,可她总觉得怎么着也有点底线,如今看来,怕是她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有那两个字。   李氏抬眼,看到她的公公夏老爷子盘腿坐在小桌的另一侧,手中拿着烟杆,正吧嗒吧嗒的抽着烟,似乎没有听到乔老太太无理取闹。   四房的四哥夏承乐与嫂子黄氏低着头在悄声说话,不时往这边瞅一眼,唇角扬起的分明是抹轻蔑和不屑。   再往这边,是二房一直没有笑容的江氏与一脸忐忑焦灼的看着乔老太太二哥夏承安。   再往这边,是三房的三哥夏承和与三嫂罗氏,两人一脸担心,关切的看着他们夫妻……   身后的衣角被人轻轻扯了扯,李氏垂眸,瞧见小十二稚嫩的容颜,也正一脸关心的看着她,心中不由微微一暖,摸了摸小十二的头。   她正要开口,一旁的十一娘却笑着开了口,“五婶别怕,奶救大伯的时候一百两银子都能拿的出来,哪有真心疼这几滴香油的?是吧,爷?”   乔老太太正说的起劲,猛被十一娘这样打断,噎了一噎。   黄氏与夏承乐闻言,就在旁边轻轻嗤了一声。   夏老爷子吧嗒烟的动作一滞,蹙起了眉头。   乔老太太看夏老爷子没出声,呸了一声,“呸!大人说话哪有你个丫头片子插嘴的份儿,没家教!李氏能跟我大儿子比吗?他可是我们家未来的秀才老爷,李氏算个啥东西,一副狐狸精的架势,没进门就把我儿子迷的五荤八素……”   十一娘蹙眉,很是无语的看了乔老太太一眼。   好好的非要作死不可吗?   以五叔对李氏的上心,会让她这么说李氏才怪。   十一娘轻轻摇头。   果然,乔老太太的话没有说完,夏承祥已大声喝道,“娘!”   乔老太太吓的一跳,“干、干啥?”   夏承祥扭头就朝外走,脸色难看的吓人,“我去把新房拆了!谁也别想住!”   乔老太太傻了眼。   夏红霞忙去拦,“老五老五,娘有口无心的,你别生气你别生气……”   夏承祥却不领情,满脸怒气,“成亲之日亲娘不坐堂,这不是大姐出的注意怂恿的吗?要不是大姐背后嘀咕,娘会第一次见面就给我媳妇这么大的难看?让开!”   夏红霞语塞,咕哝半天,冲乔老太太嚷了一句,“娘,老五要把房子拆了,我和你外甥住哪儿去,您倒是给说句软话啊!”   夏老爷子抬头阴恻恻的看了夏红霞一眼。   乔老太太无措的啊了一声,去看夏老爷子,夏老爷子瞪了乔老太太一眼,叹了一口气,开了口,“行了老五,你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她较啥真儿,我看这面条挺好,让你媳妇照着做了,吃了饭你们也去村里走一走。眼下就到了翻耕插秧的季节,铁匠铺的生意定是很好,你们早些忙完了也早些回去干活,别耽误了生意是正经。”   看似为夏承祥着想,话里却暗藏着夏承祥不孝撵他们早点走的意思。   夏承祥在镇上跟着师傅接触过不少人,这样的话他连推敲都不用,就能听出夏老爷子真正的意思,心里不由一寒。   李氏自然也察觉到了,扯了扯他的衣摆。   两人对视,李氏眸子里的关心显而易见,夏承祥朝妻子笑了笑,让她去做早饭。   自己则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对夏老爷子道,“爹说的是,娘不过是心疼大姐,怕大姐一间房子不够住,才要了我的新房。我跟我媳妇都明白。家里没我们的住处,以后我们回来的机会也不多,不如我们五房跟三房一样,每年拿出十两银子给爹娘养老,家里的田地我们也不要了,留给家里做嚼用。”   这话,就差最后补上一句,“爹,你把我们五房分出去吧。”   “老五!”夏承安脸色一变,上前一步去拉夏承祥的胳膊,夏承和跟着上前一步,夏承祥朝二人轻轻摇了摇头。   夏老爷子的脸色更难看,“老五,你这是想分家?”   夏承祥苦笑一声,“爹,你让我们五房回来住哪儿?”   夏老爷子就看了夏红霞一眼。   夏红霞与杨得势对视一眼,往后退了一步。   夏老爷子吧嗒着烟,“你们回来就住新房,平时给你大姐他们住。”   心里想的却是,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就不能等到老大过了院试再说。   夏承祥笑了笑,却并没有到眼底,新房里的床是二哥花了几日的功夫帮他们赶制出来的新床,他和李家妹子的新婚夜就是在那张床上……让给大姐和杨得势住?想都别想!   “不用了,明儿个一早我们就搬镇上去住,新房里的东西都会带走。”特别是那张床!   夏老爷子的脸沉了沉,正想发火,突然想到什么,住了口,低头吧嗒起眼。   乔老太太在一旁嘟囔,“小气吧啦的,你大姐现在这么难,就不知道贴补你大姐一点,小时候真是白疼你了……   时候真是白疼你了……”   夏老爷子就瞪了乔老太太一眼。   乔老太太不情不愿的闭上嘴。   夏承和与罗氏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相视无奈摇头。   吃过早饭,夏承祥与李氏出去拜访亲戚,夏承和与罗氏带着八娘、十一娘和小十二回了李家。   李家奶奶与李婶、小黄氏正晒着一些旧棉絮,看到他们回来,笑道,“新媳妇的饭好吃不好吃?”   “好吃!”罗氏笑着走过去帮忙。   李家两个小子从屋里跑出来,“夏三叔,罗婶子。”拉了姐妹几个去看李书文画的画。   李家大叔请了夏承和去屋里说话,小黄氏去灶屋烧水,留李家奶奶和李婶陪罗氏说话。   “你婆婆为难李家姑娘了?”   罗氏点头。   李家奶奶就叹气,“她这毛病,几十年了就是不改,苦了你们。”   罗氏想了想,到底没有把夏红霞与乔老太太合伙挤兑五房新房的事说出来,只与李家奶奶闲话了其他一些事,又说到李家两个小子的读书问题。   李家婶子就发愁道,“大小子想去镇上的学堂读书,二小子却死活都不要去读书了,说他怎么也没大小子读的好,索性弃文从商,赚钱供大小子读书。”   “啊?”罗氏讶然,“不是读的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不想读了?”   李家婶子摇头,“我这几日正犯愁呢,他爹打也打了,我骂也骂了,就是不听,还说我们要是再逼他,他就去苍桐镇找我大哥。”   李家奶奶在旁边接话,“你也别说他了,他也是一片孝心,不忍心你和老大这么辛苦。”   李家婶子就住了口,唉了一声。   等夏承祥与李氏回来,见了李家奶奶,已是中午。   夏承祥与李氏请一家人去老宅吃饭,被李家婶子拦了,“你娘那性子,他们回去也是要听骂的,不如就在我们家吃了,晚点我们去镇上,正好顺路。”   两家关系交好,李家婶子说话也不藏着掖着,夏承祥听了也不生气,笑着道,“成,等嫂子下次去镇上,我们做东。”   李家婶子就看了李氏一眼,李氏红着脸,“嫂子一定要去。”   李家婶子哈哈大笑,“成!少不了要好好吃你们一顿!”   吃过午饭,一家人坐了牛车回镇上,李家两个小子也叫着要跟去。   李家大叔就没再拉其他人,就坐了两家子人,一路说笑着去了镇上。   到洋槐胡同时,正碰到提着一摞子书回来的方书生,一身干净清爽的天蓝棉布袍子,头发规规矩矩的束着,周身利索。   眉目清俊,往日深陷的大眼窝也有了几分光彩,消瘦的脸上也有了肉,看上去很有几分精神。   看到牛车驶进来,他往旁边让了让。   看到从牛车上跳下来的十一娘,他眼睛一亮,凑了上去,随即想到什么,又蹙着眉头后退两步,哼了一声,与夏承和、罗氏并李家夫妻打了招呼,径直进了院子。   八娘嘿嘿笑。   李书武去扯八娘的袖子,“你笑啥?刚才那人是谁?”   八娘就把十一娘整方书生的事说了,两个人偷着乐,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极了小老鼠。   李书文瞥了二人一眼,问八娘,“你说你在你们家后花园习武,花园里都种了些什么花,我画给你当花样子。”   八娘回头,眸子亮晶晶的看李书文,“真的?我带你去,这会儿开了好多,什么颜色的都有……”   拉着李书文的手就往院子内跑。   “哎,你们等等我啊……”李书武也跟着跑了进去。   李婶摇头叹气,“这俩臭小子,就知道闹腾,要是俩闺女多好……”说着,看了眼牵着小十二的十一娘。   罗氏就笑她,“真要是俩闺女,就有的你发愁了。”   李婶娇嗔的瞪了罗氏一眼,拉了罗氏往院子走,“你的身子还没动静?”   罗氏脸上的笑就淡了几分,摇了摇头。   “不是说那寺庙很灵验吗?怎么?”李婶皱眉。   罗氏就道,“儿女全是缘分,强求不来。”   李婶叹了一口气,不再提这件事,两人进了院子。   不多会儿,丁太太来寻罗氏说话,见到李婶也在,笑着说起家常。   ……   第二日,夏承祥与李氏来镇上,先到洋槐胡同走了一趟。   罗氏与夏承和分别安慰夫妻俩,“没房子你们也正好有借口常年住在镇山,不回去搀和老宅那些糟心事儿。”   夏承祥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氏却很感激罗氏的忠言,她刚入门能得罗氏这样的话很是难得,先前又得了丈夫的话,对罗氏更是亲昵三分。   这样到了六月末,京城那边来了人,是闲云阁在二掌柜身边得用的一个小厮。   见到十一娘先是一愣,后笑着行礼,“姑娘,木姑娘到了。”   一个**岁的小丫头扶着一位聘婷少女进了屋,略削尖的脸庞,容颜清秀,一双大眼睛很是漂亮,却直直的盯着某处,没有焦距,那小丫头出声提醒,“姑娘小心。”   十一娘讶然。   那小厮低声解释道,“木姑娘患了眼疾,已不大能看得见人,二掌柜的才寻了个小丫头跟着伺候。”   十一娘想起她在京城遇见那大汉时他曾提过木姑娘   提过木姑娘身子不适,原来是眼睛。   可一个绣娘,眼睛不好,怎么教她两个姐姐绣艺?   再想到那大汉先前在信中提到的托她照顾的话,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只当自己做了件好事罢。笑着迎上去,“木姑娘一路可好?”   “多谢慕姑娘的贴心安排,又有二掌柜派了人照顾,我一路都好。”木姑娘抿唇笑,眉目清涟,自有一股婉约之气。   八娘睁着大眼睛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真的看不见了啊?”   木姑娘笑着点头。   八娘眼中就流露出同情之色,“那你就没办法教我们绣花了……”惋惜中隐约带了丝兴奋,“可不是我不学,是她教不了……”   “八娘!”二娘与三娘齐声低唤八娘。   罗氏也瞪了八娘一眼,八娘才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嘴,满脸愧疚,“我、我不是有意的,木姑娘你别生气……”   木姑娘轻轻笑了笑,寻着出声处‘看’了过去,“无碍的。八姑娘是吗?我眼睛虽不好,却并不影响绣花,姑娘要是想学,我还是能教个一二的。”   声音干净,温温道来,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又道,“我来时,大哥已与我说过要教几位姑娘绣艺,我若不能教便不会走这一趟了。”   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实力。   十一娘心中一动,走过去扶了木姑娘到椅子旁坐下,又唤了研夏奉茶,才坐到木姑娘一侧,“木姑娘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能方便说吗?”   木姑娘一笑,“不过是趋炎逐利的牺牲品罢了,没什么不方便说的。我爹是名小吏,我娘有一手祖传的双面绣,我爹出事,我娘带着我和我哥讨生活,我不会走路就会捏针,跟我娘学了十几年绣艺,后来我娘病逝。我心性孤傲不听我哥的劝阻入了京城第一绣坊云织坊,又想以双面绣坐上第一绣娘的位置,不成想,被人偷学了双面绣,我与人理论,被她毁了眼睛。”   她淡淡的说着,语气不急不缓,面上表情无半分波澜,似讲述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的故事。   “这人太可恶了,居然偷了你的双面绣还要弄瞎你的眼睛,太可恨了!”八娘气愤填膺,攥着拳头砸了两下小几,“太可恨了!”   二娘、三娘连连点头。   罗氏却有些心疼,这样大的孩子与她家元娘差不多大小,却都一样让人心疼,她上前拍了拍木姑娘的手,“孩子,苦了你……”   木姑娘淡淡笑着。   罗氏想到元娘,就更心疼了。   安顿了木姑娘住在十一娘旁边的房间,十一娘给了那小厮打赏,留了那个叫芍药的小丫头继续伺候木姑娘,让绘春送了那小厮回京城。   没过两日,芍药寻十一娘,“姑娘说想看看几位姑娘绣的花,看她能教些什么?”   罗氏连说不用,让木姑娘好生歇着,十一娘却笑着让绘春去问二娘、三娘要了一方帕子给芍药,“你拿去给木姑娘,我八姐却是个捏不起绣花针的,她怕是要从头教起了。”   芍药嘻嘻笑着应了,去回话。   罗氏在屋里嗔怪十一娘,十一娘就笑着挽了罗氏的胳膊,靠在她肩头撒娇,“娘,你忘记木姑娘说过的话了?”   “啥话?”   “木姑娘说,她若不能教便不会走这一趟了……她那样要强的一个人,你说你要是直接拒绝,她怕是立刻就能来跟你辞行。”十一娘闭上眼在罗氏肩窝蹭了蹭,如小猫儿一般。   罗氏好笑的摸着女儿的头,“你说的也是,我瞧着这木姑娘是个傲气的人。那就让她教吧,对的就让你二姐三姐学着点……”   十一娘就笑,在罗氏屋里磨蹭了大半下午,直到二娘、三娘面色古怪的拿着一方帕子走进来。   “十一娘,这木姑娘……”二娘欲言又止。   罗氏奇怪,“木姑娘咋了?”   三娘将手中的帕子递给罗氏,“娘,你看。”   是三娘绣的一方帕子,水墨寒梅图。白色的绸缎布料,灰白色的水墨枝丫,大朵的红色梅花,清新淡雅。   “这帕子咋……”罗氏一怔,拿着那帕子仔细看了看,愕然看向三娘,“这、是木姑娘绣的?”   三娘点头,指着那灰白色的水墨枝丫道,“这处我当时已经劈了三股来绣,间或掺杂白线营造灰白色的水墨效果,你们都说绣的极好的,可……”   她眼睛晶亮,问罗氏,“娘,你知道木姑娘劈了多少股来绣吗?八股!那么细的线,她居然能劈开八股,飞针走线,片刻就得了!”   二娘连连点头,眼中满是羡慕敬佩,“木姑娘很厉害!”   罗氏一脸惊讶,“真的?”   二娘、三娘点头,“真的!”   罗氏就笑,“那你们就跟着木姑娘好好学,也不枉木姑娘大老远的走这一遭。”   二娘三娘笑着点头。   ------题外话------   更新来了,么么哒。   ☆、103 一波未静一波起   十一娘探了头去瞧,那帕子上的水墨画是她有一日拿了枝红梅去薛烨院子,他兴起画的,她觉着好看就问他要了。   回来后,三娘也觉得好看,就当了花样子绣在了帕子上,绣水墨枝丫时总觉得色泽不好,她当时已觉得很好。   此刻,再去看那帕子上的水墨画。   寒梅花色次第,花瓣到花蕊,阴影到明亮,色彩全部重新搭配过,三娘觉得怎么都绣不好的水墨枝丫颜色从浓到淡近白到无,不仔细去看,几乎看不到丝线的痕迹,犹若真的泼墨而上一般。   十一娘打心底佩服有这种手艺的人。   由衷赞叹,“木姑娘果然是好手艺!”   二娘、三娘附和点头。   用过晚饭,木姑娘寻到十一娘房里,开门见山,“我的绣艺可能教几位姑娘?”   眉眼间有几分淡漠,亦有几分浅浅的紧张,双手交握在宽袖之下。   十一娘亲手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木姑娘好手艺,我两个姐姐都很喜欢木姑娘的绣艺。”   木姑娘唇边就漾开一抹笑,接了茶,“多谢十一姑娘,我还真怕教不了两位姑娘,到时无家可归。”   一片坦然之色,寻着十一娘的声音‘看’过去。   倒让十一娘有些讶然。   木姑娘已继续道,“不瞒十一姑娘,我大哥得了密信,去了边关,自古战场生死听天命,如当年我非要入云织坊大哥劝不住我一样,我也劝不住他!”她语气中有几分悲凉,几分怆然,‘看’十一娘,“大哥走时把我送去闲云阁,曾与我说他若能回来就带我回家,若不能回来,就把我的后半生交于姑娘,可有此事?”   十一娘点头,片刻后反应过来她并不能看到自己点头,便出声道,“你大哥确实在信中这么说。”又道,“木姑娘问及可是有所打算?”   木姑娘抿了抿唇,‘目光’移开‘看’向窗外,“今晚的月亮很亮吧?”看着月亮,说着月亮,十一娘却觉得她在说别的事情,她站起身,笑的静美,“我这次会听我大哥的话,在这里等我大哥来接我回家,若他不能……”   一句话说一半,留一半,若他不能后面是什么,她只淡淡一笑,“十一姑娘早些歇息吧。”   转身唤了小丫头离去。   研夏端水进屋,微蹙眉头,“姑娘,木姑娘这是……”   “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愿向人提及的事,睡吧。”十一娘洗漱上床,想着月光下静美的女子说着今晚月亮很亮时的神情,轻叹一声,她是在向自己表明自己的态度,还是想借着自己的口向她哥哥说些什么?   十一娘不得而知。   辗转睡去,一夜无梦。   接下来的小半月,木姑娘每日申时教二娘、三娘,酉时教八娘,上午或休息或在小花园里闲逛,倒是很快适应了洋槐胡同的生活。   十一娘算了时间,决定七月初八出发去江淮,走陆路,快一些的话应该不用十日便能到江淮,赶上大姐的预产期。   罗氏自入了七月,就有些焦躁不安,几次探十一娘的口风,问她何时启程去江淮。得知十一娘初十去江淮,又忙不迭的为十一娘准备东西,棉布带了两匹,说是,“江淮那边比咱们这热,棉布吸汗,穿着不容易起痱子……”   十一娘哭笑不得,劝了一番才让罗氏打消让她带棉布去江淮的想法。   却不知,罗氏在卧室抱着夏承和狠哭了几场。   “自古生孩子就是娘的苦难日,元娘还是第一胎,她爹,我放心不下……”   夏承和什么都不能说,只抱着妻子红着眼,默默陪着掉眼泪。   “元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生下孩子!”   夫妻俩为此还特意背着姐妹几个人,偷偷去庙里为元娘和未出生的孩子点了两盏长明灯。   这些,十一娘自然也不知情。   她算着时间去亲戚家都走了一圈,外公外婆家,大姨家、三姨家,连宋府也特意拿了从江淮带回来的东西去看了宋泱一趟。   宋泱被看到她来,很是高兴,拉着她就跑去了宋家花园中的小凉亭,跟十一娘抱怨着,“我娘问我想嫁什么样的人,我开玩笑说苏少楠那样的,我娘就恼了,把我关在屋里都一个月了,哪里都不准我去,要不是你来找我,我这会儿还在屋里关着!”   “你喜欢苏少楠?”十一娘有几分讶然,又有几分了然。   苏少楠在别人眼中虽性格乖张,于宋泱来说却是日久生情的青梅竹马,但两个人,一个天真率直,一个却桀骜不驯,十一娘的眼眸闪了一闪。   宋泱却没注意到十一娘的神情,嘟着嘴道,“苏少楠哪里不好了?不就是因为他们家一直压着我们家的生意吗?做生意不都是这样吗?不是东墙压倒西墙,就是西墙压倒东墙,哪有一直常胜的?”   说着,似想起什么,眼珠子在室内室外逡巡一圈,往十一娘身边凑了凑,才压低了声音在十一娘耳边道,“我爹跟你家三姨夫合伙要拿下十八商行的事你知道吗?”   十一娘讶然,这事她也是去江淮时才知道的,宋家一直把宋泱保护的很好,从来不让她接触生意场上的事,这消息她是从哪里听来的?   十一娘面上不显,摇了摇头,“不知道。”   宋泱就有些焦急,一把抓了十一娘的手,“你回去   十一娘的手,“你回去赶紧给你三姨夫写信,告诉他,苏家要对他下手,让他小心点儿!”   十一娘微怔,却笑着看宋泱,“这事可不能乱说,你有什么证据说苏家要针对我三姨夫?”   宋泱就瞪了十一娘一眼,“不是针对你三姨夫,是谁夺十八商行的位置,他们苏家就针对谁!”   又怕十一娘还不相信,发誓一般举了手,“我这可是从苏少楠那偷听来的消息,保准是真的!”   还在十一娘看她时重重点头。   十一娘心里就打了一个突,这几个月,她一直在忙,从京城一路赶回来,先是搬家,后去江淮,期间并没有见过苏少楠。   苏家与宋家、莫家生意场上不过是点头之交,如今宋家想要脱离文家,与莫家联手,上位十八商行;那苏家……是不是也找了人?对十八商行的商会会长势在必得?!   宋家背后是文家,那苏家背后站的又是哪路人马?   十一娘骇然发现,与苏少楠打交道这么久,她竟不知苏家背后站的是谁?!   她压住心底的波动,正色问宋泱,“你可知苏家与哪些商家来往亲密?”   宋泱想了想,道,“好像跟他合伙做生意的蛮多的,要说亲密……”宋泱蹙眉,敏思苦想半天,摇头,“都是商业场上的往来,说亲密跟每家关系都好,但说像我们家与你三姨夫家这样的合作关系,我就不清楚了。”   她不过是一个内宅闺阁之女,平日接触不到这些东西,更何况,宋老爷子与宋颜也不愿她成为势力的商女,能告诉她这些,已经是很不错了。   十一娘便笑着把话题岔开,说起过几日还要去江淮,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她到时候带了回来送给她。   宋泱被转移了视线,说起她喜欢江淮哪哪的糕点,哪哪的珠钗比较精致,哪哪的宝石色泽好,十一娘陪着聊了半个时辰,才起身告辞。   回到洋槐胡同,第一件事,就是写了信,飞鸽传书到江淮,让莫守谆密切小心莫家人。   忙完这些,已是七月初六,剩下两日,十一娘决定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陪父母,却不想刚吃过午饭,十一娘窝在罗氏内室正陪着小十二午睡,夏芳菲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   “三嫂,你快和三哥回去看看吧,二哥要休了二嫂!”   “啥?”罗氏瞪大了眼,“咋回事?好好的为啥要休妻?”   夏芳菲红着眼,抹泪,“娘和二嫂要把四娘嫁给乔麦,一直瞒着二哥,昨儿个媒人来下聘,今天二哥就没去上工,跟二嫂吵了一上午架,非要休了二嫂不可……”   “乔麦是个傻子啊!把四娘嫁过去?她们都疯了吗?”罗氏气的破口大骂,“你在这儿,我去找你三哥。”   接着,响起纷杂的脚步。   江氏视钱如命的功夫一点也不比乔老太太差,她们两个真不愧是最佳婆媳组合!只是可惜了四娘成为她们的牺牲品,下了聘,多半是不能反悔了吧?   十一娘睁开了眼,身子刚一动,小十二就偎了过来,粉嫩的脸颊泛着红晕,睡的很是香甜。   十一娘把枕头抽出来放到小十二怀里,小心起了身,到外间。   夏芳菲正摸着八宝阁上一个精致的细腰花瓶,眼中满是羡慕。   “小姑。”   夏芳菲触电般收回了手,转身,尴尬的朝十一娘笑,“十一娘,你来了,快坐……”   话说完,才想起这本来就是十一娘的家,脸上的尴尬又多几分,双手揪着衣角,解释道,“我、我是来找三哥、三嫂的。”   十一娘淡淡一笑,“小姑快坐,我找研夏帮你倒杯水。”   研夏从门外进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茶壶和茶杯,看着十一娘笑,“姑娘醒了?”   十一娘笑着点头,上前倒了一杯茶递给夏芳菲,“小姑,喝茶。”   夏芳菲扯了扯唇角,接了茶,挨着茶杯边沿喝了一口,却因一口喝的太多,被烫着了,忍不住低叫一声。   十一娘却已转了头,为自家也倒了一杯,吩咐研夏,“小十二还在睡,你去内室照看一下,别让她从炕上翻下来了。”   研夏笑着应声,放下托盘,撩帘进了内间。   十一娘才端了茶,放在鼻间轻嗅了嗅,眉目舒缓,垂首轻轻啜了一口,姿态优美,恬静悠然。   那张清雅脱俗的俏丽脸庞被笼罩在那一片氤氲中,让夏芳菲脑子恍惚,只觉在看一副美人品茶图,形容不出的好看。   她看着,只觉自己这一刻像极了村姑。   昔日,眼前的少女娇弱怯懦,捏着她的衣角轻声抽泣,躲在她的身后寻求庇护,唤小姑的时候也带着明显的惊恐。   不知何时,幼小的女孩慢慢长大,越发聪慧漂亮。   不但不再害怕她爹娘的冷言冷语,甚至能立在三哥三嫂身前,护着三房一家……   夏芳菲总觉得,哪里不真实,却又说不上来。   察觉到夏芳菲看她,十一娘轻笑,端着杯子朝她举了举,“小姑,喝茶。”   夏芳菲忙收回打量的目光,垂下头嗯了一声,借低头饮茶掩饰自己有些慌乱的神色。   罗氏与夏承和匆匆进来,十一娘起身,唤了生,“爹、娘。”   罗氏嗳了一声,就叫夏芳菲,“她小姑,咱走吧,我让绘春套了车,赶去李家铺子接了五叔两   接了五叔两口子,直接回九里亭。”   夏芳菲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却不想杯子没放稳,她起来时手碰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夏芳菲有些无措,“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三嫂……”   “算了,一个杯子而已,快走吧。”罗氏没注意她的神色,伸手拉过她就往外走,边走边与十一娘道,“十一娘,我们晚上要是戌时还没有回来,就不用给我们留门了。你们用过饭就早些休息。”   十一娘想了想,笑着点头,“那让绘春跟你们一块儿回老宅,出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罗氏微微一顿,去看夏承和,夏承和半分都没有犹豫就点了头,“嗯,就让绘春跟着我们,你放心,爹娘都晓得。”   十一娘笑弯眉眼,爹居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好难得。   却不小心把话说了出来。   罗氏没好气的嗔瞪女儿,“作怪!我们是回去劝和,又不是回去打架……”   夏承和眼中也有笑意,护着女儿将罗氏推出了听荷轩。   八娘听说,气的直捶桌子,“二伯娘真疯了!四姐那么好的姑娘,她居然把四姐嫁给一个傻子!她眼睛里就只看得到钱吗?简直就是钻到了钱眼里!我看她的心八成也是黑的,五娘被她害的下落不明,如今四姐也……”   在屋里来回的走,嘴里唧唧歪歪骂个不停。   二娘与三娘很是心疼四娘,“平日看二伯娘还是很疼四娘、五娘的,怎么一跟钱扯上关系就不管她们了……”   摊上这样一个娘,四娘和五娘好像都没得选择。   “也不知道这亲能不能退掉?”   八娘怒气冲冲,“即使退掉,四姐的名声也坏了,还怎么找好人家?我看那乔老头也有问题,那么多姑娘他不惦记,就惦记上咱们家的姑娘了,呸!”   二娘、三娘对视,满脸无奈。   十一娘想的却是,这亲事乔老太太与江氏定是瞒着四娘做的。乔老爷子虽然很想从她们夏家几个女孩中娶个做孙媳妇,却很尊重她们的意愿,不然也不会有福七去给二姐请安,被爹娘吼着不答应,亲事立刻作罢的事儿……   当晚,夏承和与罗氏果然没回来,范师傅做了晚饭,两家凑到一起吃了饭去休息不提。   翌日,近正午,夏承和与罗氏两人、夏承祥与李氏两人才回来。   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研夏上了茶,被十一娘嘱咐带了小十二出门去玩,二娘、三娘面露担心,八娘噼里啪啦就问开了,“娘,到底咋回事儿?四姐真的要嫁给乔麦吗?不能退掉吗?老太太和二伯娘咋说的?二伯真的要休了二伯娘吗?”   罗氏叹了一口气,“你别急,娘知道你跟你四姐好,别急,听娘跟你说。”却是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八娘炮仗一样的脾气,看罗氏这样,就要往外冲,“我去找乔老头退亲……”   “八姐。”十一娘稳住八娘的肩膀,笑着安抚,“你听娘把话说完啊。”   罗氏这才开口,“我和你爹与你五叔、五婶子到家时,四娘躲在屋里哭,江氏在正房哭……”   江氏指天骂地,“我这是图个啥?还不是想让女儿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不用像我们一样苦哈哈的过日子!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四娘嫁到乔家去进门就是少奶奶,一辈子不愁吃喝,不用穿旧衣裳,不用过苦日子,还能贴补三郎读书,哪里就不好了?!”   “乔麦是个傻子,你咋能把四娘往火坑里推?”夏承安气的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突,瞪着江氏的目光似要吃了她,“你可是四娘的亲娘!”   “你嫌弃乔麦是个傻子,傻子咋了?”江氏与夏承安对骂,“傻子有时间陪媳妇儿,傻子也知冷知热,你呢?你整日不着家,我在家被人欺负死你帮我说过一句话吗?你连乔麦都不如!”   夏红霞在一旁哎哟哎哟的叫,“二嫂,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到你嘴里,我哥还不如一个傻子?你当时怎么不去嫁个傻子,嫁我二哥做什么?”   黄氏抿着唇,与夏承乐坐在炕沿最里边,看热闹。   夏承安脸色铁青,瞪着江氏,“好,我不如一个傻子!我就是不如一个傻子也绝不会让我闺女嫁给一个傻子!你去把亲事给我退了,立刻!马上!”   “老二,这聘礼你媳妇都收了,再退亲,四娘也寻不着比乔麦好的了……”乔老太太在一旁小心的接话,“你放心,我都跟你舅舅说好了,四娘嫁过去一定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要是能给我们乔家生下一男半女的,以后乔家的家产都是她和她孩子的……”   “娘,乔麦是哥傻子啊!”夏承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双眼红通,泪满眼眶,“你、你们咋能把她往火坑里推?你们这不是要逼死我闺女吗?”   夏承安抬手捂住憔悴的脸,哽咽出声,肩膀抽动。   屋内静寂,没有一个人在这时候出声。   乔老太太看二儿子哭成这样,有些心虚,嘴里却还是嘟囔着,“你说的这是啥话,我们乔家就得了这么一个孙子,四娘嫁过去,万贯家财都是她和她孩子的,别人求都求不来,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你舅舅点头,咋到你嘴里就变成火坑了?再说,四娘嫁过去咱们还是一家人,有你舅舅贴补着,咱们的日子也比现在好过……”   夏承安突然从地上站起来   地上站起来,指着江氏大声道,“聘礼在哪?”   江氏摇头,“她爹,聘礼我都收起来了,留着给三郎读书娶媳妇……”   “我问你聘礼在哪?”夏承安太阳穴处暴突几根青筋,一贯温和的面庞突然变得狰狞,吓的江氏有片刻的断片儿,“我、我都收起来了……”后掩饰的大叫着,“这亲事四娘亲口答应的,你闺女答应了的!”   他怎么会娶了这样一个毒妇?   夏承安怒不可遏,劈手给了江氏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响在屋内回荡。   江氏呆了。   他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   一屋子人都瞪大了眼,愕然的看着平日老实的夏承安。   乔老太太张了几次嘴,都没敢出声。   “四娘同意,我不同意!你不去退我去退!你把聘礼给我吐出来!”夏承安冷声道。   江氏捂着脸往后退了一步,突然声嘶力竭道,“夏承安,你打我!我也是为这个家好……”   “不需要,等退了亲,我就请村长写封休书,你……”夏承安突然深吸一口气,看着江氏,“……回你的江家去!我不能让你害了我的五娘再祸害我的四娘!”   江氏彻底愣住,半响没有动。   乔老太太有点发怵,往夏老爷子身边靠了靠,“老头子……”   夏老爷子正吧嗒烟吧嗒的欢快,抬眸瞪了乔老太太一眼,“瞧你都办的啥事儿?老大马上就是秀才老爷了,咱家的闺女嫁个傻子?你让老大的脸往哪搁?”   “我聘礼都收了……”乔老太太嘟囔。   江氏突然发疯一样去撕扯夏承安,“你休,你现在就休了我,休了我看你儿子还能不能考童生考秀才……”   ------题外话------   抱歉,最近太忙了,明天一定把时间调整过来!恢复中午一点更新!   感谢一如既往支持小栖的美人儿们,爱你们!   ☆、104 二房休妻   一屋子人都觉得江氏疯了。   居然怂恿自己男人休了自己!   夏承安今儿个却是动了真怒,一把拨开江氏,“你以为我不敢休你?你把聘礼给我吐出来,退了乔家的亲事,我就休了你!”   江氏跌坐在地上,愣了片刻,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夏承安冷哼,“我偏不拿,我要看着我闺女上了花轿,堂堂正正嫁到有钱人家!你有本事现在就休了我!让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知道,你这个当爹的要挡着闺女嫁个好人家……”   “你、你……”夏承安是个老实稳重的人,跟妻子最多的口角也不过是“你又全把银子给你娘了,还让不让我们娘儿几个活了……”而他只有傻傻的笑。   他何时见过江氏这样对着自己撒泼的模样,就是上次,五娘从被打到失踪,他也只是跟她生闷气,不待见她的示好……   想到五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险些把命丢了,而江氏……居然攥着银子不给女儿看病!后来五娘的身子虽然好了,但遭受了多大的罪,才会对这个家绝望,宁愿跟着人私奔都不愿意留在家里!   而四娘,从昨晚到现在,虽一声不吭,坐在那里绣着花,可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眼睛里满是绝望!   江氏到底是怎么让四娘点头的?   这个毒妇,害了五娘还要把四娘也给害了!   夏承安的眸子都红了,抑制不住的泪水模糊了眼眶,几乎是咆哮出声,“你还要不要脸?!”   他们家虽穷,却还没到卖闺女讨生活的地步!   “你觉着那是好日子,你去嫁!谁敢把我闺女嫁过去,我跟谁拼命!”夏承安赤红着眼,瞪着江氏!   江氏跟着叫嚣,“你有本事就把乔家出的五百两聘礼还上去,在这吼算什么男人……”   一家人都觉得这对两口子,都疯了。   夏承和两口子与夏承祥两口子赶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两人对峙,谁也不相让。   夏红霞戒备的看着夏承祥两口子,被两人直接无视。   夏承和与夏承祥把夏承安拽出了院子,罗氏实在不想搭理江氏,这会儿却也不得不去做和事老,把江氏也从屋里拉到了院子里。   “二嫂,你非要把四娘嫁去乔家?”   “我们家的事不用你假好心!”江氏瞪着罗氏,神色愤恨。   李氏在一旁打圆场,“二嫂,乔家虽然有钱,可乔麦神智有问题,你把四娘嫁过去,不是让她守活寡吗?”   “守啥活寡,乔家早请了嬷嬷教乔麦房事,四娘过去是要生儿子的!”江氏嗤笑道。   李氏闻言,面皮不由红了,又是尴尬又是无语。   她一个刚成亲不久的,江氏说这样的话,真是……让她怎么往下接?   罗氏却为四娘叹气,那么好的品行,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摊上了江氏这样的娘?!   “二嫂,如果四娘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傻子呢?”要让四娘守着两个傻子过一辈子吗?   江氏闻言,有片刻的愣怔,却很快冷笑道,“她有娘家兄弟,她儿子是傻的,我就把三郎的儿子过继一个给她,帮她搭理乔家的产业。”   江氏眼中有着对金钱的贪婪。   罗氏已知,江氏是劝不通的了。   她有些颓然的与李氏对视一眼,两人都颇无奈。   自古儿女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聘礼都收了,想让江氏吐出来,哪那么容易?更何况,还牵扯到乔老太太……   江氏看到二人的神色,不屑的笑,“罗氏,你毁了我的五娘,这笔账我还跟你记着,我们四娘的事,你休想再搀和!我定要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到有钱人家去……”   五娘的事,江氏一直介怀,罗氏一直知道,却没想到,事到如今,江氏还是这样执迷不悟。   李氏皱起眉头,只觉这江氏真是被钱迷了心窍。   她拉了拉罗氏,“三嫂,怎么办?”嫁人是女子的第二生命,四娘那样一个好姑娘真嫁给一个傻子,这辈子算是毁了!   黄氏趿着鞋走过来,笑着与罗氏打招呼,“三嫂,老五媳妇。”   挤眉弄眼的压低声音,“咋样?是不是说不通?老二媳妇跟吃了鬼迷药似的,谁说都不听……”啧啧的砸吧嘴。   江氏瞥了黄氏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回了二房。   黄氏也瞥过去一眼,撅了撅嘴,啐了一口,“呸!卖亲闺女,心都黑了!”   罗氏脸色不好的看着黄氏。   黄氏这才想起,她家二郎曾骗卖过十一娘,朝罗氏讨好的笑了两声,“三嫂、老四媳妇你们聊,我突然有点头晕,我回去歇会儿。”   “三嫂……”李氏唤。   罗氏唉了一声,正要与李氏说去李家呆会儿,二房突然响起江氏凄厉的叫声,“四娘!”   罗氏心口一跳,与李氏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朝二房跑了过去。黄氏好奇,也跟着走了过去,一看吓了一跳。   横梁上吊着一个人。   赫然是四娘!   “四娘!”罗氏惊叫,一把推开愣在原地的江氏,抱住四娘的双腿,指挥李氏,“快,我抱着她,你拿剪刀去炕上把绳子剪了!”   黄氏大叫,“哎呀我的娘啊,死人了……”   李氏有些慌,脸色都白了,忙不迭的去翻炕上的针线簸箩,拿了剪刀就往炕上爬,   拿了剪刀就往炕上爬,手抖的剪了几次才把绳子剪断。   两人抱着把四娘放到炕上,却是怎么叫都叫不醒。   李氏的唇就有些哆嗦,“三、三嫂,四娘不会、不会是……”   罗氏也有些抖,伸了手去探四娘的鼻息,身子猛一松,咧出一个苍白的笑,“没、没事,还有呼吸。”   李氏也松了一个略颤抖的气,爬起来,“我、我去……”   屋外冲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夏承安。   “四娘!”   罗氏拉着夏承和压低了声音,“你快去村口把张大夫请过来,四娘呼吸很弱,我怕她有个好歹……”   “我这就去。”夏承和脸色大变,转头就跑了出去。   夏承安扑在炕边,看着脸色如纸一样白的女儿,心如刀绞,“四娘,四娘,你这个傻孩子,爹不是说了吗,一定不会让你嫁过去的,你咋就不信爹的话……”   “四娘!四娘!我的闺女……”江氏似突然醒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去抓四娘的手,被夏承安劈手打落,哭着大吼出声,“滚!你给我滚!你离我闺女远远的!”   江氏也哭,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落,“我没想让四娘死的,她说她愿意的,她自己答应的啊……”   夏承安却不想听她多说一句话,抬手将她推搡到一边,重复着,“你滚!滚的远远的!离我闺女远远的!你害的五娘差点丢了命,如今还要害我的四娘,你给我滚……”   江氏大哭,“她自己愿意的,她自己愿意的……四娘,你为啥要上吊啊?娘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了……你这不是要了娘的命吗?”   哭的哽咽,声嘶力竭,是真的伤心。   罗氏瞧着,却生不出同情之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氏亦有同感,妯娌俩对视一眼,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向炕上苍白无人色的四娘。   正房听到动静,来了二房。   看到梁上的绳子,乔老太太的身子就是一抖,“老、老头子,四、四娘上吊自杀了……”   夏红霞与杨得势两口子面面相觑。   与乔家结亲,是两口子被窝里商量的,如今害死了人……   夏红霞不由往杨得势身后躲,拽着他的衣袖问,“他爹,这、这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杨得势也有点发怵,拍掉了夏红霞的手。   张大夫匆匆而来,号了脉,翻看了四娘的眼睛,蹙眉将四娘扶起靠在炕边,在四娘背后狠打了几巴掌,四娘轻咳出声,睁开了眼睛。   张大夫长吐一口气,“好了,没事了。”   四娘呆呆的看着屋里众人,泪从眼眶滑下,低声喃喃,“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张大夫叹息一声。   四娘却似没听到一般,满脸绝望。   夏承安的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四娘,你咋这么傻……”七尺的汉子,流血不流泪,他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爹……”四娘伸手给夏承安擦眼泪,“不哭……”   “爹去给你退亲,爹这就去给你退亲,咱不嫁!咱不嫁!”夏承安转头,怒喝江氏,“还不把聘礼银子拿出来?你要看着女儿被你逼的再死一次吗?”   “四娘,娘都是为了你好……”江氏扑过来。   四娘却闭着眼别开了视线,泪水从睫毛下往下落。   江氏呜呜的哭,“娘活的苦,不想你也跟着娘苦哈哈的过日子,娘真的是为了你好……”   五娘受伤时,她也这么说,却眼睁睁看着五娘差点丢了性命。   如今,依然这么说,却要把她嫁给一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傻子,这是为了谁好?   四娘的眼泪落的更急更快,却始终都没有睁开眼睛看江氏一眼。   江氏哭的很伤心,觉的自己真是为闺女好,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说是她的错。   夏承安得不到答案,就开始在屋里翻找,平日江氏藏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却都不得东西,又问江氏要。   江氏却只顾着哭,不吭声。   夏承安气的一拳砸在炕上,炕沿被砸起好大一块儿,“说,银子藏哪儿去了?”   乔老太太有点害怕,拉了夏老爷子的衣角,“老头子,咱回去吧?”   夏承安的目光立刻追了过来,“娘,你是不是也收了舅舅的银子……”   “那是给我的,不是聘礼银子!”乔老太太忙出声,“你媳妇拿了五百两的……”   “娘,那是我卖我闺女的钱,你花的心安吗?”夏承安心痛的无法自已,第一次懂了老三的心情。   被所谓的家人见死不救;被所谓的兄弟妯娌将闺女卖了当人情;被爹娘气的吐血……   但老三至少有个与他一心的媳妇。   他呢?   夏承安捂着脸,泪控制不住的从缝隙间滑落。   夏老爷子皱眉看了眼夏承安,觉着儿子太软弱了,这么大一点事至于像个女人一样哭个不停吗?   明明就比老大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怎么这么没出息。   “行了,老二,别哭了!这事我说了算,既然四娘不愿意嫁到乔家,就把聘礼啥的都退回去,你去跟你舅舅赔个礼,这亲事就作罢。”   夏承乐就翻了夏老爷子一眼,撇了撇嘴,装的   撇嘴,装的跟真的似的,早干嘛去了?   “老头子……”乔老太太哪愿意把到手的银子吐出来,不依的道。   夏老爷子却冷了脸,“你要是觉得你们乔家好,就回你们乔家去算了!”   一口一个我们乔家,也不想想自己早嫁到了夏家,先姓夏才姓乔,夏乔氏!   “娘,你快把银子拿出来吧……”夏芳菲在一旁劝老太太。   乔老太太见夏老爷子生了气,心里就有些打鼓,被夏芳菲一拉扯,也不敢再矫情,“我去拿我去拿,不过光我拿了有啥用,大头可是在老二媳妇那呢。”   “老二媳妇。”夏老爷子冷冷出声。   江氏见大势已去,哭哭啼啼的从炕沿扒了一块出来,将银子掏了出来。   夏承安忙上去把银子抱在怀里,又去看乔老太太。   乔老太太不情不愿的去拿了银子给夏承安,“就这么多,没了……”   “四娘,你等着爹,爹这就去给你退亲!”夏承安笑着对四娘说,四娘笑,眼睛里却与夏承安一样,都是眼泪。   “二哥,我陪你一块儿过去。”夏承和上前。   夏承祥也道,“我也去,人多话好说。”   夏承乐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兄弟三人去了整整一个下午,待天黑透了才坐着马车回来。   一进门,就高兴的对四娘道,“闺女,亲退了,你不用嫁到乔家去了。”   四娘喜极而泣,父女俩抱头痛苦。   江氏坐在炕尾,神情呆怔。   罗氏站起身,迎了夏承和到院子里,“舅舅没有为难你们吧?”   “没有,一听这事是瞒着四娘答应的,舅舅当时就发了火,把说媒的人,请说媒的管事狠狠骂了一通,把四娘的生辰八字还了回来。说他即使盼望能亲上加亲,却也不会罔顾孩子们的意愿,这亲事就此作罢,他那边会让下人守好口风,不把四娘跟他傻孙子定亲的事传出去,免得四娘以后不好说亲。”   罗氏就叹气,“乔舅舅倒是个明白事理的。”说着,看了正房一眼。   夏承和哪里不明白妻子的意思,笑了笑,“龙生九子,还个个不同呢。”   见丈夫顺着自己的话非议乔老太太,罗氏笑着捶了他一下,“书武刚来寻我们过去吃晚饭,要不,咱们走吧?”   夏承和往二房看了一眼,低声道,“二哥想休妻,咱们这一走,他们再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二房已传来江氏的嚎啕大哭,“夏承安你个没良心的,我为你们夏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侍奉公婆,十几年如一日,临到头,你居然要休了我……”   夫妻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树下,夏承祥也正和李氏说着话,听到江氏的哭声,走了过来。   “三哥,三嫂,二哥这……”夏承祥欲言又止。   都说老实人好欺负,却也都知道,老实人一旦真下定了决心,就很难更改。   夏承祥与夏承和苦口婆心,劝了一个晚上,也没让夏承安回心转意,天色发白,他依然坚持——休妻!   ……   “啊?!”八娘张大了嘴巴,愕然道,“二伯他,真、真的把二伯娘休了?”   罗氏唉了一声,“我们托了村长,暂时没写休书,只是让你二伯娘先回娘家住上一段日子,等……等你二伯心情稳定一些,再从中说和。”   八娘想起小时候江氏对她的好,沉默下来。   夏承祥与李氏起身告辞,“累了一晚上没有休息,三哥、三嫂休息一会儿,我们也先回去了。”   夏承和与罗氏送了两人离开,回到屋,却一点睡觉的心情都没有。   罗氏叹道,“你说,二嫂是咋想的?闹成如今这样,家不成家的……要那点银子干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不好吗……”   夏承和却想着自家二哥一晚上就憔悴了十岁的脸,心里酸楚,强扯了一抹笑,拍妻子的手,“你也累了一晚上,睡会儿吧。”   “我哪里睡得着。”罗氏摇头。   夏承和也睡不着,却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二哥性子虽平和,却是个比他还执拗的人,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十一娘前几日与我说起,想在江淮为二娘、三娘添几亩嫁妆田,你觉得如何?”   罗氏果然被转移了视线,“去江淮买?太远了吧?”   “江淮田地好,产值高,不像咱们这一年只能种一季,二娘、三娘手里有了田地,在婆家也多几分颜面。”提及两个女儿的亲事,夏承和温和的笑,“再说,未来三女婿是读书人,以后怕是要入官场的,三娘的陪嫁要是少了,怕会被人诟病……”   罗氏想了想,觉得有理,“那这事我回头跟二娘、三娘商量商量,二娘的嫁妆不能太压过男方给的聘礼,三娘的嫁妆不能太少……”   夫妻俩小声说着话,心情慢慢好起来。   屋外,十一娘哄着小十二在小花园采花,研夏匆匆进来,脸色有几分沉重,“姑娘,江淮来信。”   “怎么了?”察觉到研夏脸色不对,十一娘笑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研夏将一封黑色信封的信递给十一娘,“黑色为高级信件,意为有人……死亡。”   十一娘的双眸蓦然睁大,一把抓了信,撕开信封,展开信纸,上面只规整的写着几个字,“元娘早产,血崩,速来。”   十一娘瞬间停止了呼吸,只觉眼前一黑,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104 请人出马   “姑娘!”研夏忙伸手去扶十一娘,“你怎么样?”   十一娘茫然的看着研夏,半响没有能回过神。   研夏一眼瞥到十一娘手中的信上写着的几个字,双眼圆瞪,“这、大姑娘……”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素日温和的大姑娘!   小十二摘了一朵花,笑嘻嘻的跑过来,“十一姐,你看我摘的花,好不好看?”   “好、好看。十一姐有事找爹娘,你先自己在这里玩好不好?”十一娘扯了个笑,眼神示意研夏,研夏忙用力气把她扶起。   小十二仰着头笑,好看的大眼睛弯成月牙状,“好。等我多摘几朵,给十一姐放屋里闻花香。”   十一娘含笑点头。   研夏扶着十一娘快步出了小花园,回了听荷轩。   十一娘松开研夏的手,“你去唤二姐、三姐和八姐,我进去找我爹娘。”   研夏应声,疾步而去。   十一娘直入卧室,罗氏惊讶道,“十一娘,咋……你脸色咋这么差?可是出啥事儿了?”   话落,披衣下炕,就要扶了女儿往炕上坐,却发现女儿抓在手中的黑色信封,心口蓦然一窒,抽疼不已。   夏承和也看到了十一娘的脸色不对,忙跟着披衣裳下炕,“十一娘……”   罗氏已哆哆嗦嗦的开了口,“是、是不是……元娘?”她瞪着那封信,抓住十一娘的肩头,神色慌张,急切,惊恐不安,“十一娘,是不是你大姐出事了?是不是你大姐出事了?”   夏承和的脚步就有几分踉跄,几乎是扑了过来,“元娘咋了?十一娘,元娘……”   “爹!娘!”   二娘、三娘与八娘的脚步纷踵而至,脸色都很苍白,几乎是哭着进的内室,“爹,娘,大姐……”   “十一娘!”罗氏急的眼睛都红了,“还不快说,你大姐到底咋了?”   十一娘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大姐……早产……血崩……”话不成句,泪水顷刻就模糊了视线。   一屋子陷入沉寂,死一般的静寂。   片刻,罗氏大叫一声,“元娘!”身子一软,往后倒去。   夏承和伸手去接罗氏,自己却也跟着往地上倒,十一娘忙伸手扶住二人,送到炕边,“爹,娘……”   都怪她!应该早些赶回去的,不应该把大姐一个人留在江淮。   都怪她!   十一娘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用力之大,脸上瞬间浮现五道手指印。   二娘扑上去拦,“十一娘,你要干什么?”   “是我害了大姐……”   “大姐,大姐……”   二娘与三娘呜呜的哭,八娘咬着唇,眼眶赤红,眼泪却有自主意识一样扑簌往下落,“不可能,大姐不会死!大姐才不会死……”   研夏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退出去,想到那眉目温润,笑容可亲的女子,忍不住心里可惜,轻叹一声,小碎步往外退去。   快到外间,她突然想起信中内容,眼睛不由一亮,又原路返回内室,在十一娘耳边低语几句,十一娘的神色瞬间一变,抓起了一旁的信,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眼睛亮的如璀璨的星空,“研夏,谢谢你。”   她真是关心则乱了,信中说的是姐姐早产,血崩,并没说姐姐已经死了,如果她找到莫殇,赶去江淮,说不定大姐还有一线生机。   研夏抿唇笑,“姑娘,从这里到江淮,走官道,快马加鞭,日夜不休,最多五日便能到达。”   十一娘立时起身,神色肃然,“好!你去寻镇上的快马良驹,不局价钱,我去寻莫殇,找到莫殇,我们立刻出发去江淮!”   研夏脸色一正,点头,“奴婢即刻就去办。”   十一娘抬脚要走,八娘一把抓住她,“十一娘,大姐还没死对不对?大姐还没死对不对?”   十一娘点头。   八娘粲然一笑,一把抹了脸上的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跟你一块儿去寻莫殇,莫殇医术那么好,一定能救回大姐的!”   十一娘去摆手,“我用轻功找人比较快,你在家陪爹娘。”   “十一娘,你一定要找到莫大夫救大姐。”听到元娘还没死,二娘与三娘流下欣喜的泪水,异口同声道。   “嗯!”十一娘应。   “十一娘,你大姐真的还没有……”   十一娘摇头,“爹,我这就去寻莫殇,找到他后会立刻出发去江淮,最多五日便能赶到江淮,莫殇医术那么好,一定能救大姐的!”   夏承和连连点头,“你去!你去!我们也去!八娘,你去寻绘春让她套了马车,二娘、三娘你们去准备一些干粮衣裳,我们这就去江淮,我们这就去……”   “嗯嗯!”八娘应着声,拔腿就往外面跑。   二娘三娘擦了眼泪,也起身道,“爹,我们去收拾衣裳,准备干粮。”   夏承和点头。   姐妹俩先后出了房间。   “爹,那我去了。”   “嗯,你一个人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夏承和嘱咐女儿,“走的时候带上万福、万宝兄弟。”   “万福留下来,绘春与万宝护着你们去江淮,我带研夏。”十一娘略一思忖,道。   夏承和想了想,点头同意。   十一娘看了昏厥中依然蹙着眉头的罗氏,纵身离去。   想寻莫殇哪是那么简单的事   莫殇哪是那么简单的事?!   他平素来无影去无踪,不到关键时候不出现,十一娘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能想到的地方只有两个,一个是他曾借助过的他们家在九里亭的小院子,一个便是眼前的药堂,曾经救三舅舅的地方!   她便是在这个地方遇见莫殇的。   十一娘深吸一口气,暗中念了句,一定要在这里!抬脚入了药堂。   跑堂的伙计笑着迎上来,“姑娘是看病还是抓药?”   “救命,请问,莫大夫可在此处?”   小伙计的眼神就有些不忍,笑着摇头,“姑娘来晚一步,莫大夫前儿个就离开了药堂,怕是要等上几日才会回来。”   十一娘却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东西,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小伙计叹了一口气,嘟囔一句,“真是古怪脾气,谁找也不见,这不是见死不救吗?”   又有人进来,他笑着迎上去。   十一娘出了药堂,抬脚进了药堂旁的小胡同,到无人的地方翻身入了药堂后院。   小小的院子,只有几间房。   院子里,放着大大小小晾晒着的药草,一个药童弯着腰在磨盘旁坐着晒太阳,裤腿卷起,露出白皙的小腿,白皙的小脚在踩着什么,葱白如玉的五个脚趾一会儿前一会儿后。   十一娘狂喜,飞身过去,“阿狸。”   药童霍然转身,看到她,惊喜的叫,“十一姐姐。”   “莫大夫呢?他可在这里?我找他有急事。”十一娘急问阿狸。   阿狸笑着点头,“在呢,少爷这几日都呆在屋里写什么东西。你等着,我去通禀一声。”   十一娘是知道莫殇的怪脾气的,连阿狸都不让在屋内伺候,她若是赶上去,得不着好是次要的,万一惹恼了他,不去江淮就不妙了。   是以,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   阿狸丢了药碾子,赤脚跑了过去,轻声叩门。   屋内传来男子的声音,“不是让你把药踩完吗?想偷懒晚上可没晚饭吃。”   说的好像她每天就知道吃似的。   阿狸涨红了脸,不满的撅起了嘴,“少爷,十一姐姐来了,说找您有急事。”   “就说我这几日在闭关,不见外人。”男子的声音间隔好一会儿才传出来。   阿狸哎呀一声,低声道,“可是我已经告诉她,少爷在屋里写东西……”   屋内就传来轻轻的叹息声,“让她进来吧。”   阿狸转头对十一娘笑,“十一姐姐,少爷请你进去。”   “谢谢阿狸。”   阿狸笑,蹦蹦跳跳的走开,“我去给少爷和十一姑娘准备茶点。”   十一娘叩门。   “进来吧。”   十一娘推门而入,莫殇从西侧屏风后的书案前起身,款步到待客厅,宽袖轻摆走到堂中,淡淡的看十一娘,“你来寻我所谓何事?”   又指着座位,道,“坐。”   十一娘哪里有心思坐,上前两步,急声道,“家姐早产遇血崩,还请莫大夫出手救家姐一命!”   莫殇脚步一顿,回头看十一娘,眉头微蹙,“你大姐,罗元娘?”   十一娘点头。   莫殇微垂眼眸,片刻抬头,“她怀的可是清水温家的独子温少谦的孩子?”   十一娘神色一凛,肃穆看着莫殇,眸底戒备。   莫殇嗤然一笑,“我若没记错,你把她送去江淮了?怎么,还要我跑到江淮去救人不成?我可没那闲工夫……”   阿狸突然走进来,白嫩小巧的脚踩在地摊上,白皙柔荑端着个小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碟糕点并一壶茶,她双眸含笑,眉目弯弯,“十一姐姐快来尝尝,这是少爷教我做的茯苓糕,健脾静心,可好吃了。”   十一娘朝阿狸笑了笑。   莫殇却盯着阿狸那一双赤脚紧紧蹙起了眉头,“去把鞋穿上。”   阿狸应了声,乖乖去穿鞋。   莫殇目送阿狸出了房间,才将适才未完的话说完,“你走吧,我是不会去江淮的。”   “莫大夫要见死不救?”十一娘蹙眉,面色冷然。   莫殇斜她一眼,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你要这么说也无妨,温家与慕家狼狈为奸,这样人的子嗣不值得救!”   “我要你去救我大姐,与温家何干?!”   莫殇淡淡一笑,“与我也无关。”   “你……”十一娘压抑住心底的怒火,“你想怎样才救我大姐?”   “把你写给莫守谆的练兵要册写给我……”   “好!”   莫殇眉头一挑,清冷的眸子里有一丝诧异,“你听清楚了,我要的是你……”   “练兵要册!我听清楚了!”十一娘冷声,“我答应你,等你救了我大姐,我立刻写一份一模一样一字不差的给你。”   莫殇看她,“你确定?”   一个只用一年时间便能训练出有十年素质的暗卫,这样的手册若被公诸于世,怕会引得天下人争抢,她居然说给就给?   十一娘冷然一笑,“不过一件死物,难道我姐姐的命还比不得一件死物吗?”   莫殇微怔,片刻,大笑出声,“好!我就随你走这一趟!不过,薛烨被顾子洲送去军营的这笔账,我们还是要算的!”   话到最后,眸子恢复一片清冷,“你答应过谁要护薛烨周全,却让他在你眼皮子底下……   子底下……”   “莫大夫太高看我了,我能护他一时还能护他一世不成?我能教给他理论,却教不了他对敌杀伐决断;能教给他阴谋策略,却教不了他临敌时的运筹帷幄!他想进军营,想磨练自己,想把自己打造成一把锐利寒芒,是你我能拦得住的吗?”十一娘断然打断莫殇的话,与他对视。   半响,莫殇收回视线,背过身去,双眸掠过慨然,轻轻叹息一声,“算你说的有理。此去江淮日夜兼程也要五日,你留下地址,五日后此时,若你大姐还有生机我定会救她一命,若她已药石罔顾……”   “如此,多谢!”十一娘抱拳,将在江淮的宅子地址说了,与莫殇告辞。   莫殇没有回头,道,“夙大将军曾救过千金台的顾傲天,但顾子洲此人行事诡异,一边与夙重耀打的火热,一边帮薛烨去军营……我日前得到消息,他私底下与四皇子也走的很近,为人八面玲珑,却让人看不清摸不透,你与他共处,还是要谨慎为上。大小姐……夙思岫那边我会找个机会告诉她薛烨的去处。还有……夙重耀手段残忍,与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你……多加小心。”   十一娘有些诧异他会与自己说这些东西,却还是应了,转身离开。   阿狸穿了鞋子进来,看到十一娘要走,就拦,“十一姐姐,你怎么刚来就要走?”   “姐姐有急事要赶去江淮,有空再来找阿狸玩儿。”十一娘笑着与阿狸道。   阿狸笑着点头,“好。”   等看到十一娘大门不走,翻墙而出时,瞪大了眼睛。   “阿狸,收拾东西,我去一趟江淮。”   “啊?少爷去江淮做什么?”阿狸回头,大眼睛里有些茫然。   莫殇微笑,揉了揉她黑黑的头发,“元娘血崩,我去看看。”   “哦。”阿狸应了,跑去收拾行礼,准备吃食。   “少爷,我要带茯苓糕,马蹄糕,千层糕在路上吃,你要带什么?”准备好衣裳,阿狸笑眯眯的问莫殇。   莫殇轻笑,眉眼温润,“我一个人去,不用准备什么吃的,我在路上碰到客栈去里面吃点就成了。”   阿狸闻言,立刻跑去房门前,张开双臂拦住门,“阿狸一定要跟去。”   “胡闹!我要日夜兼程,你的身体吃的消吗?”莫殇微沉了脸,拎了包袱要往外走,“还不让开。”   阿狸嘟着嘴,眼珠子转了转,仰脸嘿嘿笑,“我给少爷带路。”   葡萄一般的眸子晶亮晶亮的,讨好的看着莫殇,莫殇心底一软,面上却不敢松动,板着脸道,“不用,我认得路。”   又怕打击到眼前的小人儿,遂哄道,“你乖乖呆在家里,我回来给你带江淮的小吃,好不好?”   阿狸摇头,“十一姐姐的姐姐血崩,很可能有生命危险,少爷虽然医术好,可万一走错了路,再回头到江淮的时候,十一姐姐的姐姐有个万一……”阿狸的头摇晃的越发厉害,“不成不成!还是我与少爷一同去的好!少爷老爱迷路……”   她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莫殇抽了抽嘴角,看她一再坚持,叹了一口气,上前伸出手,阿狸乖巧的把手放上去,莫殇捏着她柔软的手腕,号脉。   半响,“路上要听我的,让你睡觉就睡觉,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能不能做到?”   “能!能!一定能!”阿狸重重点头,惊喜的双眸如天边的星子,灿烂夺目。   莫殇低沉一笑,无奈的拍了拍阿狸的小脑袋,“去准备糕点吧,半个时辰后咱们出发。”   阿狸抬头看了看天色,应了一声,拔脚出了房间。   莫殇放下包袱,去西侧把书案上的东西都收起来,修长的手指触碰到被他藏在书页中的密函时,微微一顿。   拿到手里又看了一遍,信是京都三城的龙图堡飞鸽传来的,上面写着,龙图堡西北的深山发现大片庄园,有人在此秘密操练。   他们的人想靠近探查清楚,却被守卫发现,直追到百里之外,两个人身负重伤,回来时很是狼狈。   他的人都是从小训练出来的,身手一流,合两人之力却被一个普通的守卫打成重伤,可见那庄园里隐藏着怎样惊人的秘密。   到底是谁,在深山里建此训练基地?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莫殇不得而知。   从怀中抽出火折子,烧了密函。   收拾好书案,莫殇立在窗下,看着不远处在厨房忙活的小身影,片刻,霍然转身,在书案旁落座,铺纸研磨,提笔写了一封信,走出门外,放飞。   ……   十一娘回到洋槐胡同时,一家人都已收拾好了,八娘拎着两个大大的食盒正往马车里放,小十二安静的趴在罗氏怀里,二娘、三娘正要往马车上上。   罗氏神色佯装镇定,拍抚着小十二后背的手却带着微微的颤抖。   “娘,你没事了……”十一娘上前。   罗氏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十一娘,你大姐她……”   夏承和与二娘、三娘、八娘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八娘急切道,“十一娘,莫大夫呢?你找到他了吗?”   “找到了,莫大夫说五日后他定会到江淮……救大姐。”十一娘笑着道。   二娘、三娘喜极相拥,八娘也笑,“好!太好了!大姐有救了!咱们走,快走!”   快走!”   “阿弥陀佛!幸好莫大夫愿意出手,莫大夫真是好人!”夏承和与罗氏对视一眼,低声道。   能不能救元娘要看到时候元娘的情况,没见到人之前,莫殇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这话,十一娘怎么敢说?!   只好扯了一抹笑。   研夏快步到十一娘身边,“姑娘,寻的几匹都是上好的马匹,咱们骑两匹带两匹,路上换乘,剩余几匹有绘春和万宝带着,路上给马车更换。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咱们是现在出发还是?”   “现在就走。”十一娘道。   又对绘春与万宝道,“我家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路上该花的银子不要省。”   两人神色肃然,点头,“姑娘放心,我们一定护他们安全。”   “十一娘……”罗氏唤女儿,一脸担心,“莫大夫真的能五天赶到江淮去吗?”   十一娘点头,“莫大夫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她看了眼小十二,道,“娘,小十二年纪太小,我怕她经不起颠簸,不如先把她送去大姨家住两日,等咱们回来再接了她回家。”   罗氏也看了眼年纪尚小的小十二,认同的点了点头,江淮那么远,他们是要日夜赶路的,小十二这么小,怎么经得起折腾。“好,我这就带着她过去。”   小十二乖巧的点头,眼中水光淋淋,“十一姐,大姐会好的,对不对?”   十一娘摸了摸她的头,笑,“嗯,大姐一定不会有事的,等小十二再大一些,十一姐就带小十二去看大姐和小外甥,好不好?”   小十二抿着唇重重点头,“我谁也不说,大姨也不说。”   聪明的让人疼惜。   十一娘低头在妹妹额头亲了一口,“小十二真乖。”   研夏牵了马出来,把缰绳递给十一娘,十一娘翻身上马,看夏承和与罗氏,“爹、娘,我们先走了,你们量力而行,我到了后会派人沿路接你们。”   “十一娘,你也要量力而行,身体为要啊……”夏承和拦住罗氏的肩头,看着女儿。   十一娘展颜一笑,重重点头。   “驾!”两匹马从洋槐胡同冲出,两人的马后跟着另外两匹马。   ------题外话------   更新来了,么么哒。   ☆、105 有惊无险   十一娘心急如焚,恨不得打起马一日便到江淮。   但,清水距江淮千里之遥,再矫健的马儿行起来也不可能一日到江淮。   两人不眠不休,过客栈不入,临夜而不休,策马狂奔整整三日,马隔一日换一次,连研夏这样从小就接受训练的人都有些要支撑不住,十一娘却不管不顾依然策马飞驰。   “姑娘,前面有家酒肆,给马喂些饲料吧?”研夏擦了擦额头的汗,打马跑到十一娘一侧,大声问道。   出来带的那点饲料早在一日前,便被马儿吃光了,她们可以将就干粮,马却不能。   十一娘也感觉到马儿有些腿软,想着还要借他们的脚力走上两日,便大声应了,两人放慢速度,在林中酒肆前停了下来。   “两位客官,想要点什么?”有伙计笑盈盈迎上前,接了两人手中的马绳。   研夏也不多话,掏了碎银子递过去,“给我们这几匹马喂些上好的马料,再……给我们准备几斤牛肉,十个包子十个馒头。”   这些东西应该能够他们支撑到江淮了。   “好嘞,客官稍坐,包子和馒头马上就来。我们小店还有几样上好的下酒菜,两位客官要不要来一点儿带着路上吃?”   “不用了。”研夏出声拒绝,与十一娘坐在店外一处树荫下。   伙计笑着牵了马去喂马料,又大声叫着客人着急赶路,赶快准备牛肉、馒头和包子。   临近江淮,天气越发热燥,店中两桌饮酒的大汉都赤着上身,一头一身的臭汗,伸着手划酒拳。   “姑娘,喝点水。”研夏拎了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给十一娘。   十一娘接过,还没来得及喝,林中酒肆的另外一边,突然传来打斗声,马儿的嘶鸣声,叫嚣着卷着尘土往酒肆这边冲来!   酒肆中正划拳的两桌大汉突然从桌子底下抽出大刀,身形矫健的冲了过去,出手狠辣,一刀即砍断了马儿的前腿,血汩汩而出,不过片刻便将酒肆前的土地染成了血红。   被大汉包围的几匹马中,有一匹通体毛色乌黑蹭亮,眸如火炬的高头大马,扬蹄嘶鸣,一蹄踹中一人,硬生生从包围圈中撕了一道口子,冲了出来。   照着十一娘这边冲了过来!   “姑娘,小心。”研夏忙起身挡在十一娘身后。   十一娘却盯着那匹马,眸子冷沉。   薛烨走的时候,她曾入顾家寻顾子洲问情况,在顾家宅子里瞧见过那匹马!   马上坐着的男子,身形颀长,五官俊朗,双眸冷傲逼人,嘴唇紧抿,似很不屑这些人的做派。   周身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贵胄气质。   “都给爷活着追上来!”男子一声喝,看了十一娘一眼,“乌骓,咱们走!”   那马高叫一声,硬生生止住脚步朝十一娘这边冲过来的脚步,换道往十一娘来时的方向冲去。   适才笑语晏晏的伙计手持长剑,飞身追了上去,“不留活口,杀!”   立时有大汉分出身持刀砍向十一娘与研夏,十一娘拽着研夏飞身后退,“姑娘,你骑马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连行三日,两人的体力谁也不好,但她好在自小就受这样的训练,自要比姑娘的身体更好一些。   “不用,你去牵马,我来应付他们!”十一娘面色沉着,弯腰从一个死在一旁的护卫尸体上捡起一把剑,分神看了研夏一眼,“快去!”   “姑娘……”研夏唤了一声,十一娘已飞身出去与持刀大汉打了起来,研夏咬牙,身子一转,朝酒肆另一侧飞奔而去。   那大汉似乎没料到十一娘竟会武,第一招便落了下风,被十一娘顺势而上,一脚踹飞在地,再起身胸膛上已插了一把剑。   至死也没明白,一个看似弱不经风的小姑娘怎会有这样好的身手,这么快的速度?!   “姑娘!”研夏牵着马出来,飞身上了马,将另一匹马的缰绳扔给十一娘,十一娘接过,飞身上了马,冷喝一声,“走!”   研夏应声,两人打马朝一侧的树林钻去。   “杀了那两个女的!”有人冷喝。   几个持刀大汉冲了过来,十一娘暗骂一声,将这笔账算在了顾子洲身上!   “姑娘,你先走,我断后!”研夏出声,拽着马绳顿住,转了马头往那群持刀大汉冲去。   “一个也别想走,杀!”   十一娘冷眸,看来这群人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们的,既如此,只能不是她们死就是他们亡了!   想到还等着救命的元娘,十一娘再不掩饰心底的杀意,拍马而起,灵巧的身子如鬼魅一般在大汉中穿梭。   出手必要人性命!   研夏见十一娘下了马也不再多说什么,纵身下了马,与那些人打杀在一起。不过片刻,两人身前便倒了几个持刀大汉。   树林里一片刀光剑影。   “娘的,这俩小娘们儿从哪冒出来的?身手这样厉害?”有大汉出声问。   “谁他娘的知道,咱们死了这么多兄弟,这次可是亏大发了!老大呢……”   “去追那姓林的了……”   清水镇所来的方向,一道人影突然被踹飞进来,跌在酒肆放在外面的桌子上,砸个粉碎,有大汉就叫,“老大!”   却是适才殷勤招呼十一娘二人的伙计。   那伙计却已没了方才的笑脸,一   已没了方才的笑脸,一身冷煞之气,满头满脸的鲜血,从地上艰难站起身,立时有大汉上去扶了他,“老大,谁他奶奶的把你伤成这样,老子去剁了他!”   林中,马儿嘶鸣,两匹马从林中走出,其上坐着两个人,一个身着玄色长袍,一个睡眼惺忪。   却是莫殇与阿狸两个人。   “林珏中了我的毒箭,喊兄弟们撤!”那伙计抓着大汉的衣襟,吃力的说道。   那大汉还想动作,被伙计死死拽住了衣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   “老大!”大汉怒声,却被伙计瞪着,无奈,朝场中大喝一声,“老大有令,撤!”   场中大汉闻言纷纷后撤,护着伙计飞快离开原地。   伤痕累累的护卫来道谢,“多谢少侠与姑娘出手……”   十一娘却看也没看那些人,径直翻身上马,与研夏道,“我们走。”   “是,姑娘。”研夏应声,上马。   莫殇挑了挑眉,怀中的阿狸咕咕哝哝的往他怀里钻,莫殇拎起披风罩住阿狸,挡住光线。   十一娘余光扫到,扭头看了他一眼,高声道,“莫大夫,我们江淮见,希望你说话算话!”   莫殇瞪她一眼,将怀中蠕动的阿狸更紧的圈进怀中。   十一娘的唇抿了抿,露出一抹浅笑,马绳落下,“驾!”   研夏随即跟上。   阿狸从莫殇怀里探出头,迷蒙的大眼看着莫殇,“少爷,我好像听到十一姐姐的声音了……”   “荒郊野外的,她怎么会在这儿?你听错了!快睡吧,我要赶路了……”   阿狸哦了一声,头在莫殇胸膛蹭了蹭,挨了个舒服的姿势,自觉的拉过披风挡住光线。   莫殇的嘴角翘了翘,打马而走,“驾!”   一群护卫面面相觑。   半响,有人出声,“追上主子,走!”   ……   十一娘于第二日夜晚与莫殇前后到江淮,三人都弃了马匹,翻墙而入。   看到十一娘所使的轻功,莫殇轻笑,“他居然把这功夫传给你了,可真是什么都不要了。”   十一娘知他说的是谁,也不接这话,只道,“入城轻功约一刻钟即到宅子。”   莫殇看她一眼,嗯了一声,将怀中熟睡的阿狸搂的紧了紧。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宅子,大门紧闭。   研夏忙去敲门,门口的人几乎是立刻就开了门,一看到十一娘,就叫了起来,“十一小姐回来了!十一小姐回来了……”   院子里,不过片刻便灯火通明。   十一娘快步走了进去,吩咐研夏,“你抱阿狸去找李妈妈,让她安排一间客房给阿狸休息。”   又对开门的小厮道,“你去寻管事,让他准备好银钱车马,等莫大夫的方子开出来,即刻去抓药!”   又深吸一口气,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莫大夫,请!”   元娘房门口,莫三小姐衣着整齐,双眼布满血丝,通红一片,看到十一娘,急急迎上前,“十一娘,你可回来了……”   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大姐她身下一直流血,怎么也止不住……”   十一娘扭头看莫殇,莫殇脸色肃然,抬脚走了进去。   十一娘拍了拍莫三小姐的手,抬腿也走进房间。   莫三小姐跟上。   内间床头放了四折的屏风,莫殇挥手,“把这个撤了。”   小丫鬟去看十一娘与莫三小姐,十一娘只一眼看着元娘,元娘面色雪白如纸,闭着眼睛,眉毛嘴唇都带着透明之色,心疼的不行,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蹲在床头,握住元娘的手,“大姐……”   莫三小姐忙朝小丫鬟摆手,“快抬走。”   小丫鬟忙应声,合力把屏风抬了出去。   莫殇又道,“除了夏十一,其余人都出去。”   小丫鬟又鱼贯而出,莫三小姐看了看十一娘姐妹,忍着泪退了出去,吩咐小丫鬟,“去隔壁给莫老板报个信儿。”   又吩咐,“去烧些热水,做点十一小姐爱吃的饭菜端来。”   从清水到江淮,这么远的距离,十一娘居然这么快就赶了过来,路上定是没怎么休息吃饭。   立时,有两个小丫鬟机灵的跑了,莫三小姐就在廊下来回走动,听着屋内的动静。   不多会儿,莫守谆与苏长亭赶了过来,莫三小姐忙张罗二人去了不远处的偏厅稍坐。自己又来守在廊下听动静。   室内,莫殇松开元娘的手腕,又掀开被褥看了元娘下体排除的褐色血液,眉头蹙了片刻,“我要大夫开给你大姐的方子,所有的……”   十一娘点头,起身出了房间,与廊下的莫三小姐说了,莫三小姐忙指使了丫鬟去拿。   李妈妈抹着头上的汗跑过来给十一娘行礼,“十一小姐。”   十一娘神色冷淡,并不搭理她,李妈妈噗通一声跪在地,“老奴有罪,没有照顾好大小姐,还请十一小姐责罚。”   “十一小姐,方子来了。”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跑来,将手中一摞药方递给十一娘,十一娘接了,看也没看李妈妈一眼,转身进了屋。   李妈妈颓然的瘫坐在地上。   莫三小姐轻叹一口气,弯下腰去,“妈妈快请起,十一小姐不是针对你,她连我都没时间搭理……这事怪不得你,何况你照顾小小姐尽心尽力,十一小姐不   十一小姐不会怪你的。”   李妈妈苦笑着谢了莫三小姐的好意,被小丫鬟扶着起了身。   十一小姐特意将她派给大小姐,就是要她好好照顾大小姐,她却害的大小姐早产,血崩!   也不知道,这条命还能不能留得住!   莫殇看过江淮大夫开的方子,略思忖片刻,抬眸问十一娘,“你是想让你大姐彻底好,还是……”   “当然是彻底好!”十一娘半分犹豫都没有,立时出口。   话一落,瞬间反应过来,惊喜的看着莫殇,“你的意思是我大姐不会有事了?”   莫殇淡淡看了她一眼,颇有她说了句废话的嘲讽,“若想彻底好,须卧床半年,每日喝药辅以药膳调理,半年后,看身体情况决定是否减轻药量,药膳不能断。如此,七、八年的光景或许能恢复到她怀孩子时的身体状况。这期间,不能行房!”   说到最后一句,斜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一脸黑线。   见十一娘不吭声,莫殇兀自去了外间,“外面的人,送笔墨纸砚进来。”   屋外,传来一阵响动。   片刻,有小丫鬟端着东西进来。   莫殇挥笔写了方子,递给十一娘,“找人去抓了药,即刻熬出来。这药性猛,若还不能止住她的血……”   剩下的话不用说,十一娘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由脸色一凛,亲自接了药方,“我这就去抓药。”   偏厅的莫守谆得了消息,忙赶过来,听到两人的对话,出声道,“药方给我,我去抓,我是熟面孔,总好过你硬敲别人家的门!”   “有劳三姨夫。”十一娘想了想,将方子递给了莫守谆。   莫守谆二话不说,吩咐苏长亭守在院子里,自己叫了小厮牵马,出了院子。   苏长亭劝莫三小姐,“你几日没合眼了,快去休息休息,这里有十一姑娘……”   莫三小姐却后退了一步,避开苏长亭,“十一娘一路从清水赶来,比我更辛苦。十一娘,我守着大姐,你去躺一会儿……”   最后一句,却是对十一娘说的。   十一娘摇了摇头,进了屋。   有小丫鬟端着做好的饭菜过来,莫三小姐接了,对小丫鬟道,“请苏掌柜去偏厅稍坐,备些茶水过去。”   小丫鬟应诺。   莫三小姐端着饭菜进屋,反手关了门。   苏长亭眉眼间闪过落寞之色,轻叹一声,转身去了偏厅。   “十一娘,我让厨房做了几样你爱吃的饭菜,你吃一点。”莫三小姐劝十一娘。   十一娘朝她一笑,“我不饿。”   莫三小姐无奈,只好陪她坐在床边。   莫殇斜了眼被放的远远的饭菜和莫三小姐,微闭双眸。   盖着元娘的被褥边沿有血渗出,润湿锦被。   莫三小姐怕十一娘看见伤心,往外拉了拉试图盖住,却被十一娘抓了手,“大姐她……这几日一直是这样吗?”   莫三小姐点头,“换了好几个大夫,喝了好多汤药,一直不管用,大夫说……说……”   说什么?   “……说撑不过十日!”莫三小姐咬着牙,“莫老板怕你们赶不及来见大姐最后一面,就高价买了株千年人参,每日给大姐含着……”   说完,莫三小姐从床头的一个小抽屉中取出一碟参片,捏了一片塞到元娘口中。   “十一娘,那大夫真的能救回大姐吗?”   十一娘点头,不知是说给莫三小姐的还是说给自己的,“能!一定能!”   外间的莫殇挑了挑眉,没有作声。   他若没记错,那女子该是从京城莫、裴两家逃婚出来的莫家三小姐莫如念吧?居然被夏十一藏到了江淮!这丫头打的什么主意?   没多久,莫守谆拎着药回来,熬好药,却是怎么喂,元娘已喝不下去了。   莫三小姐当场就哭了。   十一娘却不信邪,大姐这么好的人,没道理就这么死了!   她伸手撬开元娘的牙齿,将药灌了进去,好在药水进了食道,没吐出来,十一娘才松了一口气。   莫殇有些讶然的看着十一娘,十一娘也抬了头看他,“一碗够不够?”   “再一碗。”一碗洒了半碗,怎么会够?   十一娘嗯了一声,莫三小姐忙让人又端一碗来。   十一娘如法炮制,又灌了元娘一碗汤药,再看莫殇。   莫殇斜她一眼,撩袍在圆桌旁坐下,淡声道,“等着,三个时辰内,她这血若能止住,命就能保住了。”   十一娘点头,将碗递给莫三小姐,对她与莫守谆道,“莫姐姐,三姨夫,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大姐。对了,我爹娘他们的马车在路上,快的话再过五六日就能到了,还请三姨夫安排人去接应一下。”   莫守谆颔首,“我这就去安排,你……”他看着面容憔悴,黑色眼圈眼中,头发凌乱的十一娘,又看了眼床上面若白纸的元娘,劝她休息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叹了一口气,“你多少吃点东西,不要你大姐的病好了,你自己却倒下了。”   十一娘抿了一个笑,点头!   莫守谆出去,与苏长亭回了隔壁院子。   “莫姐姐,你……”十一娘刚叫了一声,莫三小姐却已起了身,“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看你吃完我再去休息。”   不等十   不等十一娘在说话,莫三小姐已端了冷掉的饭菜抬脚走了。   好在这一次,莫三小姐没有忘记莫殇。   十一娘草草应付了几口,劝莫三小姐去休息,莫三小姐无奈,只得出门,去了偏厅候着。   三个时辰,天已大亮。   元娘身下的血,止住了!   十一娘只觉这三个时辰如三年一样长,听到莫殇捏着元娘的脉确定的对她说,血止住了的时候,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大姐……”   大姐的命保住了!   莫三小姐喜极而泣。   得到消息的莫守谆长吁一口气,他还真不知道,若是元娘真的就这么去了,他怎么向妻子和妻姐交代?怎么向温家少爷交代?   苏长亭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想到熬着几日守在夏家大姑娘身边的莫三小姐,摇了摇头,对莫守谆道,“我们的人接到消息,北方似有异动。薛烨……仍查无所踪。”   “顾子洲那边有什么动静?”莫守谆抬眸。   苏长亭摇头,“除去日常活动,并没有见他与什么人接触。倒是他那个义弟来了许多次寻十一姑娘。”   莫守谆点了点头,“不用理会顾子宴,密切关注顾子洲。”   苏长亭抱拳,“是。”   门外有梅长风的声音传来,莫守谆眼峰一凛,“进来。”   梅长风应声而入,莫守谆已道,“可是查出来那日挑事之人。”   梅长风点头,往外看了一眼,进的屋来,关了门,抱拳低声道,“引开莫三小姐与大小姐身边丫鬟的那位姑娘和两个婆子并不是本地人,大小姐出事后,几人就隐入了人群。调戏大小姐的那两个痞子却是时常在街头流窜的,一个叫王二,一个就陈七。属下买通了一个与他们关系不错的痞子,套了一半的话出来……”   梅长风抬头,与苏长亭与莫守谆相对,神色冷峻,继续道,“两人所说一致,矛头指向夙家大公子夙重耀!”   “夙重耀!”莫守谆大怒,一拳砸在书桌上,“欺人太甚!”   ------题外话------   更新来了,么么哒   ☆、106 温家女   夙重耀行事一贯独行毒辣,像被送去六安试探莫守谆的李音,像这次各种看似巧合之下的算计。   但他们明知道夙重耀是在警告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归根结底,不过是他们还不够强!   梅长风与苏长亭对视一眼,眸中都有些无奈。   “爷,要不要我把人再调过来几个,保护几位小姐的安全。”苏长亭道。   若夙重耀的目标是莫三小姐,那后果……   苏长亭不敢想下去。   莫守谆已慢慢平缓了呼吸,对苏长亭点头,“你和江一一块过去,挑最好的人过来,绝对不能再让她们几个出任何意外!”   苏长亭肃然应喏。   莫守谆这次显然是真的被气恨了,李音的事他有防备,不过是与妻子配合演了一出戏给夙重耀看,可这次,他居然下如此狠手,要害死元娘,孰可忍孰不可忍!   他冷着脸吩咐了苏长亭,又与梅长风道,“将两个院子里,他安插的人全部给我剔出来,一个不留!”   梅长风眸子里掠过一抹愕然,与苏长亭面面而视,“爷,这……咱们把人剔出去,难保他会再安插人进来,不如留着这些暗桩……”   “留着他们?”莫守谆冷笑,“这次是十一娘来得及时,元娘命大!下一次是谁?姑息养奸,只会助长他一次又一次的行凶!你们立刻行动,剔除了人,把咱们自己的人寻个牙行再安插进来,我要这两座宅子从今日起,关上门都是咱们自己的人!夙家人连只蚊子也别想放进来!”   见莫守谆动了真怒,梅长风与苏长亭都没再说话,垂首应了是,分别出门去办事。   莫守谆又去了隔壁宅子,看了元娘,李妈妈来禀,“十一小姐睡在大小姐身边,片刻都不分开,莫三小姐辛苦了几日,已回了房间歇息。”   莫守谆点了头,转了回去。   翌日,十一娘来寻莫守谆,问事情来龙去脉,莫守谆毫不隐瞒,一一道来。   十一娘并没有莫守谆想象中的愤怒。   十一娘眉眼清冷,眸底寒光凛凛,唇角却偏勾了一抹笑,“夙家、夙扶雨、夙重耀,这笔账可是越算越大了!”   莫守谆心底一紧,“十一娘,你别乱来。夙家有忠勤侯府的威名在,又深得皇上信任宠爱,夙重耀在江淮的势力更是……”   “三姨夫不也不怕吗?”十一娘璨然一笑,回眸间杀意凛然,“他敢动我们家的人,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你……”莫守谆只觉她那笑,仿若地狱来的一般,明明灿若昭阳,却让人心惊胆寒。   好半响,莫守谆才轻叹一口气,“这次是三姨夫疏忽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害元娘!”   十一娘目光看向窗外,风声猎猎,将院子里那颗银杏树上的叶子卷着拽着从树上扯下来,有被带入池塘中的树叶,不过片刻便成了藻泥。   夙重耀,不过是仗着夙扶风留下的忠勤侯府威名,不过是仗着还得顺平帝三分宠爱,她就不信,拉不了他下马!   莫守谆看她的神色,蹙了眉头,再次开口规劝,“十一娘,咱们如今羽翼未丰,并不适合与忠勤侯府正面冲突,要为元娘报仇,得寻一个循序渐进的法子。”   这一点,十一娘认可。   三姨夫能做到今天这一步虽有他自己的主观意愿在里面,可真说起来,也是与她家收留薛烨有几分关系,若不然,以三姨夫的手段在夙家忠勤侯府的光环下做生意,可谓如鱼得水。   报仇之事,她自是要想个好法子徐徐图之,但让夙重耀疼上一疼的法子却不用!   撇开这个话题,十一娘问起来时路上遇见的那些人,“三姨夫可知那些持刀大汉什么来历?被追杀的那群人身手不错,听口音似有一些京城口音,我听到那群持刀大汉为首的一个人说什么林珏……三姨夫可知这林珏是何人?”   莫守谆霍然起身,“林珏?你可听清楚了?被追杀的人真的叫林珏?”   十一娘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景,点头。   莫守谆神色正然,与十一娘道,“我曾听夙重耀提及四皇子楚衍,母妃姓林,曾化名林珏。”   “四皇子楚衍!”十一娘惊诧,“他怎么会出现在江淮?又怎么会被人追杀?”为什么他会骑着顾子宴的乌骓马?   十一娘一头的问题。   莫守谆摇头,“这个四皇子生性淡薄,不喜朝堂之争,最爱四处游山玩水,深得皇上喜爱……怕就是这份喜爱惹的祸。”   十一娘蹙眉,四皇子骑的马是顾家的,明显与顾家关系亲密,而顾子洲明里站在夙家这一边,暗中帮助薛烨,如今又跟一个闲散四皇子扯上了关系,他究竟打的什么注意?   十一娘将信中的疑虑说给莫守谆听,莫守谆也不解,只道自己已派了人密切监视顾子洲的动静,顾子洲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会第一时间通知十一娘。   十一娘却在心里腹诽,他最大的不对劲地方就是始终不告诉她薛烨到底去了哪边的军营?是在谁的麾下?   两人又说了几句,有小厮敲门,“老爷,胡老板来了。”   莫守谆笑了,“请他去待客厅稍坐,我这就过去。”   “是。”小厮应声离去。   莫守谆看十一娘,面带笑意,“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你推荐   要一起去看看?你推荐的这个胡成行果真有几把刷子,前段时间我去寻他,他那里的寒瓜已是结了拳头大小的小寒瓜,一条藤蔓上能结六七个,看着很是喜人。这次来,多半是寒瓜成熟了……”   “寒瓜熟了?”十一娘也是一喜。   莫守谆颔首。   十一娘立时点头,“走,去看看。”   两人结伴去了待客厅,胡成行见到十一娘,立刻站起身,作揖行礼,“十一姑娘。”   胡成行早褪去了在京城时的青涩,周身一股精明气息。   十一娘笑着点头。   胡成行又与莫守谆见了礼,拍掌。   厅外立时进来两个人,抬着一个麻布袋,看麻布袋的形状却是几颗圆溜溜的东西,十一不由站起了身,目不转睛的看着麻袋。   “放在桌子上,小心点。”吩咐人放好麻袋,胡成行看了莫守谆一眼,莫守谆摆手,屋内伺候茶水的丫鬟福身退出客厅。   胡成行深吸一口气,想镇定脸上却抑不住笑容,看着十一娘,解开了麻袋绳,“十一姑娘,胡成行不负所托,种出寒瓜了!”   被解开的麻袋口内,露出滚圆的三颗西瓜,黑黝黝的瓜皮,正是西瓜品种中的一种——黑美人!   十一娘眼睛一亮,大步走过去,触手摸了摸黑美人,“三姨夫,借你家刀子一用。”   莫守谆大笑一声,正要应,胡成行却弯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递给十一娘,“我来时特意带了这个过来,十一姑娘,请!”   十一娘也不客气,接了匕首,小心切开黑美人,红壤黑籽,却是正宗的很!   “哈哈!胡老板,好样儿的!”莫守谆大笑着拍胡成行的肩膀。   胡成行也是激动的看着那黑美人,眼中有水光波动,为了这黑美人,他险些被旧主害了性命,幸好得了十一姑娘的帮忙,才留了这条命在!   “十一姑娘,你看,成了!成了!”他的激动不同于十一娘与莫守谆,热烈不掩饰,高亢的声音似乎带了几分发泄,大的吓人。   十一娘笑着看他,“恭喜你,胡大哥!你成功了!”   胡成行使劲儿点头。   十一娘将黑美人切成月牙状,分别递给莫守谆与胡成行,“尝一尝?”   两人谁也没让,接过来就大口吃了起来,“好!”   十一娘笑着自己也拿了一块儿,沙地养出来的黑美人是沙瓤,汁多味甜,很是好吃,不足的地方却也是汁多,带了些许水气,让甜味打了折扣。   不过第一次就能种出这样大面积的黑美人,已经实属难得!   看十一娘的脸色有些许不对,胡成行立刻担心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十一娘便将自己的体会说了,胡成行再去吃便也觉出了这个问题。   莫守谆在一旁道,“江淮多水,气候多湿润,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十一娘点头,要想避开这个就得换地方,可再找一个这样天然的大面积沙地,却并不容易。   看着桌上红壤黒籽的黑美人,一时间三人都有些意兴阑珊。   末了,胡成行决定回去好好想辙。   莫守谆这里寻了梅长风过来,让他也尝了寒瓜,素日严肃的一个人,吃过寒瓜后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件事你回头与胡老板多商量,能瞒着夙重耀的人就绝对不要让他们知道!”莫守谆肃然道。   梅长风却道,“夙重耀在咱们船行安插了那么多人,要瞒过夙重耀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况且,胡老板是京城人,他的底细夙重耀那边若是查起,怕顺藤摸瓜就能牵扯上爷……”   这件事怕不好做,除非出面的全是生人,与他们莫家、胡家都没有关系!   梅长风道,“爷,不如这样,您看如何?”他凑近莫守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莫守谆想了半响,“你可有信得过的人?”   “生死之交!”   那就是信得过了。   莫守谆点了点头,“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寒瓜这块儿算十一小姐的产业,走账的时候记得与莫家船行分开走。”   梅长风颔首。   十一娘到江淮的第三日上,元娘醒了。   第四日上,夏承和与罗氏带着二娘、三娘、八娘到了。   十一娘迎出去的时候,夏承和与罗氏正下车,不过几日的功夫,两人同是脸色蜡黄,头发枯燥,一双眸子通红,罗氏下了车若不是绘春扶了一把,险些栽去地上。   她却不管不顾拉着十一娘的手踉踉跄跄的往里冲,“十一娘,你大姐呢?你大姐呢?快带我去……”   “娘,你别急,大姐已经没事了,大姐已经没事了!”十一娘忙安慰罗氏,罗氏却哪里听的进去,一门心思往里冲。   二娘、三娘与八娘一个比一个脸色差,八娘跟着绘春练了半年的武,比二娘、三娘强一些,却也是捂着嘴要吐的模样。   “二姑娘、三姑娘、八姑娘。”绘春一手一个扶了二娘与三娘,又以眼神示意来接人的小丫鬟去扶八娘,“我扶你们进去休息。”   二娘、三娘已是把全部的重量都放在了绘春身上,“绘春,我们去看大姐……”   绘春点头,扶着二人走进院子。   元娘正熟睡,乌青的长发在枕头上铺散,趁的白皙漂亮的脸庞越发有种透明的白,仿佛   的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   罗氏压抑着捂着嘴低低的哭出声,夏承和双眼红通,扶着罗氏往床头挪。   罗氏扑过去,握住女儿的手在脸上摩挲,又怕哭声吵醒了女儿,忍住了哭声,却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落下,“元娘……”   “元娘……”夏承和在一旁低声叫。   二娘、三娘与八娘进了屋,看到元娘的脸色,都不由低低抽泣起来,“大姐,呜呜……”   元娘的手指蓦然一动,双眸睁开,看到夏承和与罗氏,以为自己在做梦,抿了唇就虚弱的笑,“爹、娘,我又梦到你们了,真好……一定是我太想你们了。我给少爷生了一个女儿,我让奶娘抱给你们看……”   短短两句话,她累的气喘吁吁,眼睛却不停歇的在屋内逡巡,看到夏承和与罗氏身后的十一娘,笑,“十一娘,你帮我唤奶娘过来,给爹娘看……”   一颗泪犹地落在元娘皮包骨一样的手指上,元娘的话就一顿,眼睛蓦然睁大,“娘……”   言语中似有不确定,却又分明带着惊慌。   罗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把将元娘搂入怀中,“元娘,元娘……元娘……”反反复复的就这么两个字。   夏承和背过身,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莫三小姐在后面安慰二娘、三娘与八娘,“莫大夫已经开了药,调养半年身体就差不多了,已经没有大碍了……”   八娘就笑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睛里却似关不住的水龙头一般,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大姐,大姐……呜呜!”二娘与三娘喜极而泣,相拥着又哭了起来。   元娘被罗氏搂着,眼泪也止不住的流,“娘……我好怕……”   难产那会儿,她拼了命的把孩子生下来!孩子生下来却突然血崩,她好怕,怕再见不到少爷告诉他她给他生了个健康的小女儿,怕再见不到爹娘,来不及报答爹娘的生养之恩。   “不怕不怕,娘在这儿,娘在这里陪着我们家元娘,哪儿都不去了,哪都不去了!”罗氏声音颤抖,即使拥了女儿入怀,却依然胆战心惊。   早产、血崩这样要人命的字眼在她的脑中盘桓了这么多天,她已经快要受不住了……   听到消息的莫守谆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请了夏承和去偏厅说话。   房内,罗氏得知元娘昨日刚清醒过来,忙哄着她睡觉,守着她睡着了,才蹑手蹑脚的从屋里出来,撵了二娘、三娘与八娘去休息,李妈妈早收拾好了客房,带着姐妹三个下去休息。   罗氏拉着十一娘去找夏承和要去向莫殇谢救命之恩。   在她看来,莫殇三番四次救他们家人性命,是大大的恩人,磕头是最轻的。   十一娘想拦也拦不住,且被拉着一块磕,看莫殇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莫殇却淡然受了,还斜了十一娘一眼,扶了夫妻二人起身后,笑道,“你们也救过阿狸一命,我也算报恩,不用计较这么多。”   “你还救过我娘家弟弟,救过十一娘和小烨的性命,这次又救了我家元娘,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这礼该拜!”说着,还要去跪,又拉了十一娘。   十一娘的脸就又黑了一层。   这似乎取悦了莫殇,他伸手拦住罗氏与夏承和,“见外了。”   十一娘半弯的膝盖立刻就直了,还顺势把罗氏扶了起来,罗氏就嗔怪的瞪了女儿一眼。   元娘因为失血过多,每日十二个时辰有一大半的时间在昏睡,剩下几个时辰也只能躺在床上。   等罗氏夫妻与二娘、三娘、八娘从日夜赶车中恢复过来精气神儿,十一娘便让奶娘抱了孩子到屋里,逗孩子玩儿。   孩子虽小,却长了一双好看的眼眸,黑溜溜的葡萄一样,看人时仿佛沾了水,漂亮的让人一句重话都不忍说。   八娘喜欢的不得了,没事就趴在床头逗孩子玩儿,二娘、三娘也很稀罕,围在一边看。   孩子不认生的转着大眼睛,骨碌碌的似在打量每一个人,不多会儿打个哈欠闭眼就睡。   就这样,姐妹几个也能玩上一整天。   罗氏就笑,与半靠在床头的元娘闲话,“可取了名字?”   元娘眼睛就一暗,笑着摇头,“大名是要等少爷来取的,乳名……”她看罗氏,“爹娘给取一个吧?”   “我们?”罗氏摇头,“我和你爹哪会起什么乳名,你们姐妹几个的名字还是花了铜钱找了个落魄的秀才给取的。”   原来如此。   十一娘笑,还好没有起什么杏花、桃花之类的名字。   元娘笑,“娘是她的亲外婆,起个乳名哪里就叫不得了?再说,咱们只在家里叫,入谱的名字还是要少爷来取的……”说到最后,脸上便有一份黯然。   罗氏怕女儿伤怀,就接了话,“成,只要你不嫌弃,我回去晚上跟你爹商量商量。”   元娘点头。   罗氏便岔开话题说起给孩子做小衣服的事,元娘刚开始还应几句,慢慢的便睡着了。   罗氏轻手轻脚的把孩子抱到元娘身边,看着一大一小两张肖似的脸,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晚上就与夏承和说这事,夏承和就道,“你是说元娘还惦记着那个温家少爷?”   罗氏叹了一口气,听元娘那口气,何止是惦记,怕还动了再回去的念头。   夫妻俩辗转了半宿没睡着,天发白才睡了会儿。   却直到元娘问起,罗氏才想起,两人大半夜没睡觉也没想好起什么乳名。   元娘就笑着说不急。   罗氏回头问十一娘,十一娘寻了个借口去了莫守谆那儿。   得知十一娘的来意,莫守谆笑了笑,“温家少爷年二月初三娶的慕家小姐,四月传出慕家小姐怀了身孕……”   十一娘心里咯噔一下。   却听莫守谆继续道,“孩子不是温家少爷的。”   呃?   慕家小姐还偷人不成?   莫守谆从暗格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十一娘,“还想着你再不问,我就把信烧了。”   却是京城闲云阁的二掌柜递过来的消息,信上说,温家少爷大婚前夕伤了身子,大夫诊断说不能行房,两家定好了婚期却不好更改,慕家小姐只得先嫁了进去。温家少爷本就无心取她,取她不过权宜之计,哪里会碰她,她回去哭诉,慕夫人便出了主意给温家少爷下了合欢散,到最后不知怎的,喝掉合欢散的人变成了慕家小姐,把一个小厮当成了温家少爷……   十一娘没忍住,轻笑出声。   害人反害己,她是该同情慕家小姐还是可怜慕家小姐?   不过,这件事怕与温家少爷也脱不了干系。   他宁愿让人毁了慕家小姐的清白也不愿与其同房,一方面为了不被慕家牵制,另一方面……怕是为了姐姐吧?   他若是知道姐姐为了生他们的孩子险些丧命,不知道会如何心疼?   十一娘笑着将信烧了,莫守谆一直在旁边看着,等信成一团灰烬,他笑着道,“还有个好消息,第一批玻璃已经开始烧制,半个月后便见分晓,你觉得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没等十一娘回答这个问题,书房门被人叩响,“老爷,苏记商行的少东家来访。”   苏记商行?   苏少楠!   ------题外话------   标题无能,么么哒。   ☆、107 苏家背景   莫守谆与十一娘对视一眼,莫守谆蹙眉,“我们莫记与苏家一直是点头之交,从无交往,他怎么会找来这里?”   十一娘摇头。   “请他先去客厅稍坐,我随后就来。”莫守谆一边吩咐外面的人,一边往书房门口走,未到门边,来通禀的人又开了口,“老爷,苏家少爷寻的是夏十一小姐。”   莫守谆脚步顿住,回头看十一娘,目光带着几分诧异,“十一娘,找你的?”   找她?   苏少楠来江淮找她?   十一娘不想见他。   莫守谆便道,“那我替你去见他一面。”   门外的小厮听到两人的对话,又道,“苏家少爷说如果十一小姐不愿意见他,就让小的转告一句话:他这次来是有很重要的事与十一小姐说。”   很重要的事?   十一娘蹙眉看莫守谆。   莫守谆道,“会不会与上次你书信给我的事有关?”   宋泱曾告诉她,苏家要对付争十八商行行会会长的人,苏少楠来寻她是为这件事?   “我去见见他。”十一娘也想知道苏少楠为什么来找她?   莫守谆想了想,点头,“这是我的宅子,想来他也做不了什么事。”   十一娘笑,苏少楠虽然性情乖张,却不是个傻的,怎么会到别家里来闹事儿?   客厅里,苏少楠背手而立,包子站在他不远处,正低头倒茶。   十一娘故意放重步子,包子抬头,笑着与十一娘打招呼,“十一姑娘。”   “包子,好久不见。”   苏少楠蓦然转身,吃人的目光瞪着十一娘,“夏十一,真的是你!你可真能躲,从清水躲去京城,又从清水躲来江淮,你以为你跑到江淮我就找不到你了吗?你说,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包子抬手扶了扶额,少爷,剑拔弩张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啊!只会让十一姑娘离你越来越远,怎么就不明白呢?   包子端了两杯茶,有意打圆场,“十一姑娘,少爷,请喝茶。”   十一娘看了眼苏少楠,接了包子的茶坐到主位上,问苏少楠,“苏少爷来寻我所为何事?”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躲着我?!”苏少楠瞪了包子一眼,大步走到十一娘座位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一双眸子似带着压抑的三分怒火,眉头拧成一块儿,俊朗的面上很明显的告诉别人,他在生气!   十一娘看了他一眼,淡声反问,“我为什么要躲着你?你做了什么需要我躲着你的事?”   苏少楠张了张嘴,突然想起他手底下那群人做的龌蹉事,狠狠瞪了不远处的包子一眼,都怪这些人,害他在夏十一面前里子面子全没了!   包子无辜躺枪,往客厅外慢慢挪去。   这能怪他吗?他整日跟在少爷身边,那些人自以为手段好背地里下黑手不会被察觉,哪会知道少爷这么较真儿。   “我承认先前那些事是我管教不力,才让你身边的人跟着受了罪,可我也不能十二个时辰看着他们,你不能把他们的错怪到我身上啊!”苏少楠有些懊恼的瞪着十一娘,“你以为我想吗?那些人有好几个都是少年起就跟着我爹南征北闯的,我为了你把他们下了大牢,你那边寻到范师傅,我这边就把他们送去了山上,这会儿不定被狼撕吃了!”   苏少楠伸手想抓十一娘的手腕,十一娘借端茶的动作避开苏少楠的手,看着苏少楠,“苏少爷是来兴师问罪的?”   苏少楠咬牙,“你躲什么躲?爷还能吃了你不成?你都躲爷一年了,爷要是不说有重要的事,你是不是想躲爷一辈子?”   躲?十一娘挑眉,她只是在发现苏少楠眼中的不对劲时,不想跟他有过多牵扯而已。   躲,还真谈不上。   “苏少爷想说什么?”十一娘笑。   看十一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苏少楠压在心头的火气不由爆发起来,一把抓住十一娘的手腕,“夏十一,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爷他娘的喜欢你!”   说完这句,脸突然红了起来,却硬着脖子朝十一娘继续吼,“爷决定了,等你一及笄就跟我爹说,让他去你家提亲,娶你!”   包子在外面瞠目。   十一娘眼中的诧异只掠过一瞬,便笑着动了动手腕,脱离了苏少楠的钳制,“苏少爷,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这亲事,不成!”   “谁说门不当户不对的?我都打听清楚了,你跟你三姨夫合伙做生意,那什么琉璃坊是你们开的吧?”苏少楠吼完一句话,自以为得了十一娘的共识,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道出这样一段话。   却没注意到十一娘眼中一闪而逝的冷凛。   苏少楠继续道,“我分析过了,那琉璃坊若真成了,莫守谆想问鼎十八商行绝非难事,而你的身价自然蹭蹭往上升,我爹巴不得有你这样一个能干的儿媳妇!”很是好事将近的模样,笑的得意。   却没注意十一娘越发眸底的冷凛化为一抹嘲讽在唇角绽放。   以苏少楠的本事能查到三姨夫开琉璃坊不难,但……知道这主意是她出的人,五根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又是谁给苏家泄的密?!   十一娘不得而知。   显然此刻也不是让她思考这些的时候。   见十一娘不出声,苏少楠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夏十一,别怪我没提   “夏十一,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赶紧跟你三姨夫说,别让他动十八商行的主意,否则,出了什么意外,可别怪我们没有手下留情!”   竟是一番看似好意提醒的威胁?   十一娘再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我若是非要打十八商行的主意呢?”   苏少楠瞪她,“你打十八商行的主意干什么?你一个女人家不好好的在家相夫教子……啊!我知道了,你姐当过温家少爷的通房丫头,这么说你是跟温家少爷一路的?那不就是跟慕家……”   门外突然传来包子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哎,那、那谁,快给我端杯水,我噎住了……”   噎住还能这样流利的说话?   十一娘眸子微垂,敏锐的抓住了苏少楠说起慕家时略有几分喜悦的语气。   他想说什么?   包子又是想拦住他说什么?   答案似乎不难猜。   似乎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苏少楠短暂的沉默后恢复了以往的脾性,凑到十一娘,略带了几分霸气道,“夏十一,记着跟你三姨夫说啊,不许他动十八商行的主意,否则我也救不了他!还有,不许躲着我!我这几天有点忙,过几天再来看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塞给十一娘,强硬道,“喏,这是送给你的!”   似怕十一娘塞还给他,转身就走,边走边道,“说好了,这是咱们的定情信物,你接了就是答应我娶你了。包子,我们去码头。”   十一娘眉头一挑,身形一动,将盒子塞入包子怀中,包子察觉道,惊愕的瞪大眼睛,十一娘淡淡看了他一眼,包子方泄气的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跟上了一路飞奔而走的苏少楠。   ……   目送二人离去,十一娘转头去了莫守谆的书房,将苏少楠的来意说了,莫守谆先是哈哈大笑,后沉了脸,“若不是有你在,苏少楠怕不会纡尊降贵来走这么一遭?”   面上却是几分苦笑。   片刻后,看向十一娘,“你适才的意思是苏家背后的人是慕家?”   十一娘点头,从苏少楠的语气中不难听出。   “温家少爷与慕家小姐只是表面周旋,借着深情的伐子演戏给慕家人看,慕家没有看破,自然以为温家是与慕家同坐一条船,苏少楠说起来却那样喜悦,除了背后站的是慕家,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能把远在江淮做生意的苏家与京城贵胄牵扯到一起!”   苏少楠来虽然没说太多话,可没一句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都让人心惊!他虽然性格乖张,却不是没有头脑的人,特意跑来提醒她,还把苏家要对付三姨夫的事说的那样直白,是因为知道了宋泱会告诉自己还是因为他喜欢自己,不想让自己受连累?   不管是哪个原因,被苏家这样盯上,不,确切的说是被慕家这样一条潜伏多年的毒蟒盯上,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莫守谆点头,如今的江淮跟京城其实没什么两样,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实则底下波涛汹涌,一个不慎,便会触礁沉船。   他不由陷入沉思,夙重耀那边显然是靠不住的,顾子洲又不愿意把他们的关系拉到明面上来说,宋家虽名为合作伙伴,却是看行事下菜的……   这时候,他却是连个助手都没有。   莫守谆不由苦笑,他走了这么多年生意,自以为朋友遍布大江南北,临到用人,却找不到人!   真是失败。   十一娘那边已道,“三姨夫那边训练了多少人?”不等莫守谆回答又道,“叫上一半秘密安插入琉璃作坊吧,实在不行,琉璃作坊就隐入地下。”   “怕是来不及了。”莫守谆脸色不好看,“苏少楠敢上门放这样的话,夙重耀那边肯定也得了消息,怕是瞒不住了。”   十一娘蹙起眉头,脸色比莫守谆的还要难看,她怎么没想到,宋泱能偷听到苏少楠的话肯定也是苏少楠故意让她听到的。   那么早以前苏少楠就已经知道了琉璃坊的事……   还有莫殇,他怕是也早就知道了那本现代训练要册!   看来,他们的消息瞒的确实不怎么样!   两人对视一眼,莫守谆揉了揉额头,“我会让苏长亭再把咱们两个院子里伺候的人盘查一遍,琉璃坊的事……”说起他刚才想的。   十一娘点头,半响,出声道,“拉夙重耀下水!宋颜若是有胆,大可也分他一股,至于顾子洲……我来出面与他说。”   看在他私下帮助薛烨的份上,她就赌上一把,赌顾子洲不会看着他们被慕家吞了!   ……   元娘女儿的乳名终于定了,囡囡二字。   元娘脸色虽依旧苍白,双眸却有了些许精神,罗氏将囡囡放入她的怀中,她便笑着去逗女儿,“囡囡,囡囡,娘的乖囡囡……”   囡囡有一双像极了小十二的眼睛,乌黑明亮,如两汪清水,清澈照人,元娘贪婪的盯着那一双眸子,爱极了怀中娇柔柔的小身子。   囡囡似乎也知道是到了娘亲的怀抱,握的紧紧的小拳头一把就抓住了元娘触摸她小脸蛋的手,攥的紧紧的往嘴里送。   偏是个没牙的,手指到她嘴中,她便拼命吸允,柔软的触感,让元娘的心都要跟着融化了,抱着女儿不停的叫,“囡囡,囡囡,娘的乖囡囡……”   罗氏坐在床头的锦杌上,笑的慈爱。   。   二娘、三娘坐在不远处的软榻上,与莫三小姐悄声说着绣医。   不多会儿,元娘便觉疲惫不堪,却不愿放下女儿,依然笑着与女儿说话,罗氏却心疼的站起身就要从女儿怀里抱过外孙女。   “好了,囡囡闹了这许久,也该睡会儿……”   囡囡攥着元娘的手指紧紧的,任罗氏怎样哄都不松。   二娘、三娘、莫三小姐闻音凑过来帮忙,试图把元娘的手指从囡囡手中拔出来,囡囡却突然哇哇大哭起来,还伸出了另一只手抱着攥元娘的手指往怀里捞……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的罗氏,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脸上却笑着,“是个护娘的好孩子,乖囡囡,不哭……”   “娘,就让囡囡和我一起睡吧?”元娘心疼女儿,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二娘、三娘忙拦住她,莫三小姐在一旁笑,“罗婶子,就让囡囡跟大姐一起睡吧。”   罗氏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哭的哽咽却依然攥着元娘的手指不松开的外孙女,满眼都是欣慰,“好。”   元娘就笑起来,明媚的眉眼,慈和的母爱让她周身如渡上一层光环。   罗氏扶着女儿躺下,将外孙女放在元娘怀中,那孩子立刻就止住了哭,小小的头颅甚至往元娘怀里扎了扎,才攥着元娘的手指闭上了眼。   二娘、三娘稀罕的不行,“这巴掌大点的孩子……”   罗氏就笑,帮着元娘盖好被褥,寻了个小丫鬟在外间听着动静,一行人转去偏厅说话。   晚上,罗氏与夏承和说了白日的事,夏承和也笑,“说起来,咱们家几个闺女都是你奶大的,那么大一丁点……”他比划着,笑,“我都拽不动,攥的你紧紧的,晚上不是你抱着谁哄都不睡……”   罗氏笑,半响,却长长叹了一口气。   夏承和不解的看她,罗氏就瞪了夏承和一眼,“元娘这样子可怎么是好?她要是死了心非要再回温家,怎么办?”   夏承和闻言,脸上的笑便慢慢淡了。   怎么办?他舍不得女儿去与人为妾,可还有一个温家的孩子,温家怎么会允许他们家的子嗣流落在外?   夫妻俩对视,半响无语,一夜辗转不得眠。   ……   半个月后,第一批玻璃问世,模样虽比不得进口的精致,更与现代没有什么可比性,但在没有这项技术的江淮甚至大安,却是独一份儿!   十一娘带了一个做工中上的鼻烟壶,悄悄去了顾家一趟,秘密见了顾子洲。   莫守谆则带着一套玻璃酒具去找了夙重耀。   ……   没几日,三姨飞鸽寄来一封信,信上说夏家大房夏承平得了秀才功名,要在九月初三大肆宴请,不但她们姐妹几个一个不落,连两个嫂子的娘家也给下了帖子,说什么都是亲戚,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他帮忙,说的跟自己中了状元一样……   十一娘甚至可以想象出三姨写信时的不屑,不由笑出声。   罗氏为难的皱起来眉,与夏承和商量,“她爹,元娘现在这样,我是万万不能回去的,要不,你代表咱们三房回去一趟?”   夏承和却没松口,女儿的身子这样虚弱,一大家子都是女眷,他这样回去怎么能放心?!   罗氏私心里也不想搀和老宅那些事,老大成了秀才,他们也不想凑上去沾光,可不回去……这么大的事儿,也说不过去。   夫妻俩就又发起回去不回去的愁。   第二日,十一娘接到万福的来信,信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详细,又提到另外一件事。   二房的江氏被夏承安撵回娘家后,日日被娘家弟媳妇指桑骂槐,先开始还忍着让着,后来被戳到卖女求银子的伤口上,与弟媳妇狠狠打了一架,拽下了弟媳妇脑门一大把头发,弟媳妇不愿意了,怂恿着江氏的弟弟要把江氏撵出江家,被江氏的弟弟拒绝,江氏的弟媳妇便日日与江氏的弟弟闹,江氏的娘两边都不好相帮,只带着孙子孙女躲去他处,一个好好的家闹的不成样子……   江氏不好过,夏承安的日子也不好过。   夏老爷子把家里的田地交给了夏承安与夏承乐,夏承乐每日不是闲来在家睡大觉,便是东家窜西家忙的,从不去地里。田里的活计便落在了夏承安一个人的身上。   可怜夏承安白日要去主家做工,晚上加班放水插秧,险些累倒在地里。还是夏家大老爷子与夏承业看不下去,偷偷瞒着老宅的人帮着插了几亩地,才算忙完这一茬活。   就这,夏承安做下来也只剩下了皮包骨,白日去主家做活的时候,不小心打瞌睡把一根木钉锤进了自己脚背上……   ------题外话------   越想多更新的日子越是事情多,愁银~   ☆、108 苏家闹腾   夏承安做不了工,东家立刻就换了人,该给夏承安的工钱也只给了一半,夏承安不愿意闹,忍气吞声的回了家。   却不想养了几日伤,被自家亲娘数落吃白饭,又气了一场,一下子就病倒了。   四娘平日那样温和的一个人气的眼圈都红了,跟乔老太太狠狠吵了一架,也不去村里上工了,只拿着针线日日在二房守着夏承安,一句重话都不许老太太说。   老太太哪里受过这威胁,便怂恿了老四媳妇黄氏做饭的时候不做二房的,四娘也硬气,也不张口,就拿自己攒下的私房银子给夏承安看病请大夫,自己去煮了饭给爷俩吃,倒气的老太太日日在正房里跳脚。   后来,夏承安身子好一些,听到动静,才知道了实情,背着四娘居然哭了一场。   等病好,脚还不能走远路的时候,就在村里扎个地方,做些小凳子小杌子,一文钱两文钱的卖给村里人,倒也没少得。   回头他就把这些铜板换成碎银子给了四娘,“给你攒着,你娘没给你攒嫁妆,爹给你攒。”   四娘哭的很是伤心,末了劝夏承安,“让娘回来吧?我的亲事没有娘怎么说?弟弟没有娘以后读书会被人诟病……”   夏承安却始终没有松口。   十一娘看完,将信放在一边,研夏端了茶进来,扫了眼信上的内容,不由笑道,“平日没觉着四姑娘是多伶俐的一个人,这番话倒是……”   十一娘也笑,眸底却夹着几分同情,四娘比五娘有心思,更能明白事理,江氏做派有问题,她怕是在五娘的事上就看了出来,后被江氏卖给乔家,她能以死明智,足可看得出是个性子刚烈的,此下说这番话……   怕真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不然,经历过被江氏卖出去一次的四娘又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写信给万福,让他多留意四娘的动静。”   研夏笑着应喏,铺纸研磨,写了短短几行字,临出门时笑道,“老爷和太太抱了囡囡小姐在莫老板院子的荷花亭看荷花,二小姐、三小姐、八小姐与莫三小姐都过去作陪了,姑娘要不要也跟过去凑个趣?”   想到那粉嫩嫩的一团,看她时一双眼睛乌黑清亮的仿佛能照见人,十一娘的心一软,眉梢眼角就止不住的盈满笑容,“爹娘倒是会找地方,囡囡那么小,哪里会看什么荷花?”   却是顺着研夏的话起了身,往后花园走去。   穿过后花园的小门,十一娘入了隔壁宅子。   莫宅院子里取的是活水,荷花亭坐落在苏长亭的院子里,莫三小姐曾住过,所以推荐给了罗氏,罗氏觉得欢喜,就怂恿夏承和一起过了来。   十一娘到时,囡囡被八娘抱着正往亭外的荷花上探,二娘、三娘惊叫着去拦,八娘怀里的囡囡却睁着一双大而黑的双眸,兴奋的看着荷花。   这性格倒有几分像八娘。   十一娘笑。   夏承和与罗氏在亭内石凳上坐着,正低头说着什么,看到十一娘来,两人对视一眼,夏承和道,“我与你娘的意思,去不去看你几个姨母、舅母的意思,大房无非是想在亲戚面前给自己长脸……”   夏承和这话一出来,十一娘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长房想长脸,怕就要踩了别人的脸,老宅里,长房除了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谁的脸不敢踩?   爹这是不想让娘的娘家人去捧场反而落个没脸。   十一娘就笑着看罗氏。   罗氏嗔瞪女儿一眼,“这孩子,笑成这样。”   又撵十一娘,“你去写了信找人送去清水,就说我和你爹有病了,短时间内回不去……”   呃。   “娘,哪有自己诅咒自己生病的?”十一娘哭笑不得。   夏承和却在一旁点头附和,“就说我们生病了,不然你大伯肯定心生埋怨。”   八娘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听到夏承和的话,嘟囔道,“说的好像大伯不会埋怨一样。”   夏承和尴尬的看了八娘一眼。   十一娘抿唇笑,“爹,我看不如就说你和娘相中了几亩地,要给二姐、三姐置办嫁妆田……”   “不成!”罗氏立刻打断十一娘的话,“你爷奶手里正缺银子,你要是这么写信回去,你二姐、三姐的嫁妆田一准儿保不住!”   夏承和倒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真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可即便现在不说,等二娘、三娘出嫁的时候,陪送东西都会一目了然,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早晚也会知道。   但看爹娘坚决,十一娘只好笑着应了,换了个提议,长房并没有给三房下帖子,他们不如就装作不知道。大姨、三姨和两个舅母那边,他们递了话回去,怎么应对有外公在,他们也不用太操心。   夏承和与罗氏就有些面面相觑,罗氏出声道,“这、这能行吗?”   “咋不行了?”八娘撇了撇嘴,“他们本来就没正儿八经的请你和爹,你们就装不知道!反正咱们家也没打算借长房秀才老爷的名声做啥事!”   二娘、三娘在一旁也跟着点头。   夏承和与罗氏又对看一眼,夏承和先表了态,“成,这事就听你们的,咱们就装作不知道。”   罗氏与几个姑娘就笑,夏承和也跟着笑起来。   莫三小姐抱着囡囡站在不远处,没有插   囡站在不远处,没有插嘴,笑着逗弄囡囡,囡囡却窝在她怀里嘤嘤的乱钻,倒闹的莫三小姐有些脸红。   罗氏笑着接了,“哎哟,我们的小囡囡是想娘亲了?走,我们去看娘亲……”   小家伙啊啊的无声叫着,一双眼似困极了挣不开一眼,待到了元娘屋里,元娘还在熟睡,罗氏蹑手蹑脚的将囡囡放到她怀里,元娘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笑着唤了声,“娘。”   “本是想把她悄悄放到你身边,到底还是把你吵醒了。”罗氏给女儿掖了掖被角。   小家伙本能的抓住了元娘的手指塞到嘴里,黑黝黝的头颅往元娘怀里钻了钻,就抱着嘴里的手指闭上了眼。   片刻,便沉沉睡去。   元娘的眸光就柔和起来,与罗氏道,“娘,你去歇着吧,我陪囡囡睡一会儿。”   罗氏笑着点头,转身出了内室。   ……   八月末,九月初,有行走边关的行商透露出消息,北齐似乎蠢蠢欲动。   不过几日,顾子洲派了人来送信,言道,“东北边境峡谷关起战事,镇守峡谷关的将领被人下了毒酒,峡谷关被破,没费北齐一兵一卒!莘十出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把峡谷关夺了回来,从一个小兵成了副将身边的亲随。”   信的末尾,用不羁的字体写着一行小字,十一娘凑近了去看才看清楚,“看在莘十的份上,这次就帮你一马。”   十一娘微蹙了蹙眉。   没两日,莫守谆那边也传来好消息,夙重耀点了头调派人手一起对付苏家与幕后的慕家,莫守谆的脸色却不大好。   苏长亭难得的没了一贯的温润,冷声道,“十股,夙重耀要占五股,我们拼了全力也只争取到六股,夙家不许搀和进来。”   也就是说夙重耀什么都没做,就要了四股过去。   十一娘却笑了,贪好,不贪她还没地方下手呢!   接下来半个月,莫守谆与十一娘都忙碌起来,每日上午大半时间十一娘会窝在莫守谆的书房与他商议局势,下午大半时间,莫守谆都会出门。   顾子洲不时会派人来与十一娘说些什么。   ……   莫殇在江淮呆了近一个月,与阿狸把江淮附近的好山好水好地方都看过一遍,来与十一娘说辞。   “别忘记我的诊金!”   十一娘朝他摆手,“回到清水,一准儿奉上!”   莫殇却不走,反而支开了阿狸,一脸冷凝的问十一娘,“薛烨有消息了?”   十一娘便把峡谷关的事说了,莫殇点了点头,倒没为难十一娘,“我先回清水,把消息透给大小姐,苏家那边你们若是应付不来,不妨寻下风月门在江淮的势力,虽然浅薄,但应付苏家已绰绰有余。”   十一娘点头,她不是没考虑过风月门,但一来,夙思岫显然不想搀和进来,风月门的少掌门以她马首是瞻,怕不会轻易出手帮她;二来,黑煞一门心思想找他的少掌门,她既有求于人,说还是不说他的少掌门行踪?   但十一娘也没忽略莫殇口中提到夙思岫时用的字眼,大小姐?   莫殇为什么叫夙思岫大小姐?   他也是夙大将军的人?这样称呼夙思岫除非是夙大将军或夙大夫人身边伺候的人……   十一娘不得而知。   实际上,她也忙的没空想这些事情了。   苏家出手了!   ……   “什么?咱们买下的矿山已早半个月卖给了苏家,是矿山的主人一山两卖,苏家这会儿要收回矿山?”   莫守谆脸色黑的吓人,梅长风与苏长亭站在书案前,脸色一个比一个青。   良久,莫守谆一拳打在书案上,枣红的书案晃了几晃,砚台中的墨汁溅出,落在一旁一叠裁切好的宣纸上。   “混蛋,居然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却也知道这时候说这些并没有什么用,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十一娘很快沉静下来,问苏长亭与梅长风,“其他几处矿山可查清楚了,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苏长亭摇头,“没有,那边一出事,我与长风就立刻去查了其他几处矿山,都是没有问题的。苏家这一招可真够恶心人的……”   声音里就带着几分阴恻恻的咬牙切齿。   确实够恶心人的!   几人正在商量解决的法子,门外传来小厮的叩门声,“老爷,顾家派人送了封信过来。”   梅长风开门接了信,递给莫守谆,莫守谆没看直接给了十一娘。   十一娘拆开信,信中却并没有信,只有一张地契,一处矿山的地契,矿山的矿石恰与苏家找茬的那处矿山一样!   十一娘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将地契递给莫守谆,“三姨夫,这下我们可不用发愁了,让苏家与夙重耀去狗咬狗吧!”   拿了四成股,总得给他找点事儿做。   莫守谆接了地契,没忍住也大声笑了出来,“这个顾子洲真有一套!哈哈……”   梅长风与苏长亭看到地契,面面相觑,顾子洲这么大手笔是想干什么?   不过问题解决了,大家都高兴,乐的看夙重耀与苏家翻腾。   总归他们不会吃亏就是了。   ……   苏老爷气的要死,揪着苏少楠去了书房,撵了一众管事的,关了房门。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气死我?”   苏少楠硬着脖子一声不吭。   苏老爷猛拍桌子,“苏少楠!苏家不是你一个人的,苏家有几百号人要养活,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我们苏家的?”   苏少楠抬头冷笑,“我早与爹说过,我喜欢夏十一,你却偏要去害她身边的人!为着前几桩事,夏十一已经恼上我了,再让你害了莫守谆,我跟夏十一还不成那不死不休的死对头?!我不跟爹计较以前那些管事做下的事,爹也没资格跟我大吼小叫……”   苏老爷气的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声音在室内回荡,苏少楠却动也没动,“消息是我故意漏给夏十一的,爹要打要罚都随你!不过,我是一定要娶夏十一的!夏十一若死了,我这辈子就不娶了,爹自己再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吧!”   很是光棍儿!   苏老爷子气极反笑,“好!好!好!我养了十几年居然养出这么个玩意儿,为了一个女人威胁起亲爹了,真是好的很!”   苏少楠与苏老爷对峙,就是不低头。   苏老爷见他还不知悔改,大叫一声,“来人,把少爷看在房里,没有我的允许,哪儿都不许去!”   立时有人应声,推门而入,上前要押苏少楠。   苏少楠冷笑,“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又看苏老爷,“夏十一既然已经猜到了咱们苏家背后站的是慕家,肯定留了不少后手,她那样聪明,爹,你可要小心了!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说完,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苏老爷气的涨红了脸,抬脚就踹翻了案几,半响,深吸一口气,平稳了呼吸,出了书房,吩咐下人,“去告诉包子一声,让他看好少爷!再唤几个管事到偏厅说话。”   “是,老爷。”下人应声而去。   苏老爷背手站在廊下,看着西方渐渐落下的夕阳,恨铁不成钢,那傻小子难道不知道慕家的势力有多大?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捅了出去,万一坏了慕家设的局,就是他这个亲爹都护他不住!   夏十一此人,绝不能留!   苏老爷眼神一凛,眸底杀意森森。   ……   苏家矿山之事丝毫没有影响到莫记。   九月末,玻璃产出第二批,运了莫记的船,而胡成行的寒瓜也大面积的成熟,莫家的船一时间颇有些不够用,顾子洲不知从哪里调来了数十艘大船,夙重耀居然一句问话都没有。   莫记的船从江淮出发,或运往京城,在各州县停顿,带着玻璃制品见各富商;或运往南诏、北周等国。   在江淮,莫记的玻璃制品立时成了抢手货,而莫名冒出来的一个封家寒瓜更是如一匹黑马踩在了江淮地界上。   不过半个月,到十月中旬,莫记琉璃坊接的订单已过百万之巨!寒瓜因借了莫记船行的船间接得了莫记的庇护,也卖了约二十万!   莫守谆将寒瓜的银子拿给十一娘,十一娘笑着拒了,“爹娘在清水花不着这么多的银子,劳烦三姨夫派人给我二姐、三姐在江淮置办上一两处田园庄子。”   莫守谆便明白了十一娘的意思,“既然要置办,我看苍桐镇那边也置办上一两处,江淮这边我看着多置办些田地,留给你们姐妹几个做嫁妆田。”   十一娘笑着点头。   十月末,元娘身子大定,虽听从莫殇的话不敢下床,十一娘却做了带轮子的轮椅推了元娘去院子里见见阳光。   夏承和与罗氏商量着回清水,坐船从江淮到清水,要走上一个月的路程,再不动身怕是要赶不上过年了。   罗氏想带着元娘一起回去,又怕元娘回去遭人说闲话,清水镇那巴掌大的地方,到时候说不得能把女儿跟外孙女生吞活剥了。   罗氏纠结的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元娘安慰罗氏,“等我身子养好,囡囡大一些,我就回去看爹娘……”   尽管百般不舍,罗氏也只能把女儿和外孙女留在江淮,洒泪登上了回清水的船。   等一家人回到清水时,正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夜。   好在家里留了人,范师傅与万福早张罗着把院子打扫了干净,一家人回来,刚好赶上范师傅做晚饭。   就凑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吃了晚饭。   第二日,罗氏带了些在江淮买好的礼物去罗大姨家接了小十二回家。   又送了礼物去李家铁匠铺子,李氏很高兴的迎过来,却是一句话没说完就捂着嘴朝院子里跑。   罗氏的眼睛就一亮。   夏承祥憨厚的笑,“刚过了三个月,正准备明儿个回家告诉爹娘一声。”   “哎呀,太好了!恭喜五叔、五弟妹。”罗氏笑的恭喜,十一娘也跟着道喜。   夏承祥脸上的笑就越发憨傻。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110 妯娌关系   李氏再出来,就有几分不好意思,脸颊绯红。   罗氏笑着拉了她的手进屋说话,“我嫁进来的时候,五叔还是个孩子,一晃眼儿就要当爹了!那会儿娘正怀着二姑,二嫂忙着家事,老四媳妇还没进门,反倒我比较闲,五叔没事就喜欢跑我们家……”   一番感慨时间飞逝,又交代了李氏怀孕该注意的事项,李氏一阵感激,“我娘去的早,我身边连个问的人都没有,这三个月……相公日日担惊受怕,夜不能眠的,三嫂,你可帮了大忙。”   罗氏就笑,拍着她的手道,“你是头胎,要格外小心不要磕着碰着,家里那些粗重的活计也先搁到一旁,让五叔去做。我看……”她在室内逡巡一圈,笑着建议,“不如买个粗使婆子帮你料理家事吧?五叔总归是个大老爷们儿,生火做饭这事他即使会,做出来的饭也不能尽如人意,委屈了他还成,可不能委屈了这肚子里的孩子。”   李氏就跟着笑,眉梢眼底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我爹先前也这么说,实在是……”她朝外努了努下巴,笑,“相公做饭米都夹生,青菜能炒的糊黑……我爹吃不下去。”   妯娌俩相视大笑,笑容里,关系自然又亲近几分。   李氏主动提起,“八月大伯中了秀才,在九里亭大肆宴请宾客,三嫂那边只来了罗家三舅一人,大伯的脸色就不好看,大嫂私下里跟我抱怨了几句,这话我本不该说,不过……”她握着罗氏的手,提醒道,“过年回家祭祖的时候,三嫂还是小心些,我看老爷子和老太太似乎是动了真怒……”   罗氏立即就明白了,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是生她娘家人的气,连带着把账都算到了他们三房头上。   对于这类事,罗氏也早已习惯。   素日里,不是她的错,老爷子与老太太都能挖个坑把他们三房埋进去,这口气他们从八月憋到过年,还不可着劲儿的闹腾。   罗氏笑,也不隐瞒,“老爷子跟老太太看我们三房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想找茬我们接着就是,总归不会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如何,罗氏没说具体,聪明的李氏哪里有不知道的,当下也笑了。   妯娌俩又亲热了一会儿,看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李氏送她到门口,一闻到门外那窜天的赤红火焰味时,一个没忍住,又想吐了。   罗氏就多看了一眼被风箱拉起的火焰,皱了皱眉。   十一娘就问发生了什么事,罗氏把担忧说了,十一娘道,“我去问问五叔。”   罗氏点了头。   夏承祥很是惊讶,“这……不能吧?她会走路就会拉风箱了,怎么就突然闻不得这个味儿了?”   “五叔好好想想,小婶子是不是闻到这味时才会反胃呕吐?”   夏承祥挠了半天头,耷拉了肩膀,朝十一娘与罗氏点了点头。   罗氏就急,“哎呀,这可怎么是好?这才三个月,还有七个月要熬呢?”   李氏出来,脸色比刚才有些白,夏承祥忙上去扶,却是还没碰到李氏的胳膊,她已转过头又干呕起来。   夏承祥的脸色就露出焦灼,一边去看罗氏,“三嫂,这可怎么办?”   罗氏想了想,道,“你要是放心,就让五弟妹去我家养胎,我家那边还有个空置的小院子,三间正房,院子里有厨房有水井,坐马车过去也就半个时辰,白日我帮你看着五弟妹,你隔几日过来看看也方便。”   说这话,她并没有争取十一娘的意见,看得出对李氏确有几分喜爱。   十一娘站在一旁,不出声。   老宅大房赵氏心高气傲从来就看不上她的几个妯娌,二房江氏外表温厚善良却实是个与老太太一般视钱如命的人不值得结交,四房黄氏爱算计爱计较眼睛里除了她的两个儿子就是钱更不值得结交。   李氏虽有几分执拗的性子,性情却很是温良,娘能有个说话聊天的妯娌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怎么能行?二娘、三娘眼看也要出嫁了,三嫂一堆的事要忙,怎么能再劳烦三嫂照顾我媳妇,我自己就行……”   罗氏就瞪了夏承祥一眼,“你行?嫂子还不知道你?你从小到大进过几次灶屋,会做几个菜?那生饭冷菜的,你能吃,弟妹能吃吗?即使弟妹能受得住这委屈,她肚子里的孩子受得住吗?这么大的人了也分不清事情轻重的……”   罗氏已许久没有这样数落过夏承祥了。   “三嫂……”夏承祥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去看身子有些发软的李氏。   十一娘就瞧见夏承祥眼底有水光晃动,笑了笑。   罗氏鲜见的霸气,“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回头让小冉过来帮几天忙,他以前给范师傅打过下手,一些简单的菜还是会做的,等过了十五元宵节,我来接五弟妹过去养胎。”   夏承祥看了看罗氏,又看了看李氏,李氏虽也有几分犹豫,但听罗氏的话也很在理,这会儿不是讲究客气的时候,便朝夏承祥轻轻点了点头,夏承祥眼中有了笑意,立时就“嗳”了一声。   声音里透着几分轻快和高兴。   他也是乐见自家媳妇与自己最喜欢的哥哥嫂子关系亲近的吧?   十一娘笑,罗氏也笑,与夏承祥说了几样酸甜的诸如腌梅子之类的东西,让他先买来给李氏压住那干呕感。   几颗   呕感。   几颗腌梅子吃下去,那股干呕感果然下去了,李氏连声道谢。   罗氏与她约好大年初一一块儿回九里亭,带着十一娘上了马车回家。   路上,十一娘靠在罗氏胳膊上笑,罗氏点着她的额头,“傻丫头,傻笑什么?”   十一娘嘿嘿两声,“娘刚才说话霸气侧漏,女儿心生钦佩……”   话没说完,又被罗氏点了一下,笑骂,“鬼机灵,学会拍娘的马屁了。”   又道,“娘刚怀孕那会儿,什么都不知道,你大伯娘也好二伯娘也罢都是生育过的人,却谁也不愿意告诉我该怎么办?我整日惶恐不安,害喜害的厉害,吃的东西多半会吐出来,白日要忙家务,晚上也睡不好,你爹心疼我,偷偷藏了吃食给我,也不知怎的,晚上的时候吃东西就不吐……你大姐六个月的时候,好不容易你外婆来看我一次,见我除了肚子大哪儿都瘦就把你爹骂了个狗血淋头……”   罗氏声音里有几分唏嘘,“我那会才知道,孩子不能养太大,不然生产的时候容易难产,一个不好,大人小孩都会没命,你爹当时吓的脸都白了,一双腿直打哆嗦……”   罗氏笑,声音里带着几分甜蜜,“自那以后,你爹也不敢乱给我吃东西,每日都要看着我的肚子,掂一掂我的重量,生怕孩子太大我生不出来……”   半响,对女儿一笑,“你小婶子第一次怀孕,身边又没有亲娘教她,想来比我那时候还要害怕。咱们家那小院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你小婶子好好养胎,再一个……”她看了女儿一眼,道,“你五叔跟你爹关系好,你小婶子若是得了儿子,不管姓李还是姓夏,都是你们的族亲堂弟,以后你们出了嫁也有个人帮衬……”   “娘……”十一娘有些心酸。   罗氏笑着拍女儿的手。   回到家,罗氏将这事与夏承和说了,夏承和很是赞同的点头,“亲家老爷子与老五确实不会照顾人,有你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   “你不怪我?”   夏承和笑,握了妻子的手,“你说的对,十一娘她们都要嫁人,有五弟的儿子出面撑腰那是名正言顺的,我怎么好怪你?再说,我还不明白你的心意吗?你怕也是在跟十一娘说这些的时候,话赶话说到了那儿……”   罗氏就红了眼,靠过去,“三郎,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你生个儿子,对不起你,对不起几个女儿。”   夏承和搂住妻子,叹了一声,“有你,有几个闺女,我已经别无所求了。十一娘她们想来也会理解的。”   罗氏就窝在夏承和怀里低低的哭起来。   窗外,十一娘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   ……   第二日,夫妻俩按着老五提供的地址去大房送东西。   大房新搬的地方位于一个胡同尽头,胡同口与夏承和家那洋槐胡同一样栽了两棵树,却不是洋槐,而是五叶槐,他们这个胡同也因此叫五叶槐胡同。   他们到时,从胡同口到胡同里都堵了不少马车,几个小厮大声吆喝着,“都别挤,我家老爷今儿个有贵客要招呼,怕是没空见诸位,各位老爷先回去吧……”   夏承祥与罗氏商量了,便抱着东西挤进去,刚要把东西递给那小厮,大门忽然开了,夏承乐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厮见了忙笑着迎上去,“四老爷。”   夏承乐很不屑的摆了摆手,“怎么这么多人啊?不是告诉你我大哥今儿个有贵客不便见客吗?怎么好让诸位老爷久候?”   小厮就笑着赔罪,一转头就朝几个人使眼色,那些小厮就开始往外推人,“走走走……”   连带夏承和也遭了殃,被推挤出去。   罗氏看了气恼,“算了,等过年回家再送吧,反正一家一份谁也没少。”   夏承和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夫妻俩坐了马车回洋槐胡同不提。   转眼到过年,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年夜饭,守了岁。   大年初一,研夏赶着车先去接了五房夏承祥两口子,再回来接了一家人回九里亭。   路上,碰到大房夏承平坐着马车也回九里亭。   两辆大马车,前头坐着夏承平一家,后面坐着夏承乐一家,马车后跟着四个一路小跑的丫鬟和小厮,夏承乐不时掀开马车帘子叫一声,“跑快点儿!你们是没吃早饭还是怎么着?耽搁了大老爷祭祖的吉时,看我回头不发卖了你们!”   彼时,小十二正嘻嘻笑着趴在十一娘肩头往外看,听到熟悉的声音就看了过去,片刻,猛缩回头,放了帘子,趴在十一娘耳边神神秘秘道,“十一姐,我看到四叔了。”   十一娘也听到了,将小十二搂入怀里,低声道,“咱们不说。”   小十二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双眸清澈照人,连连点头,“不让四叔欺负爹娘。”   十一娘笑着在妹妹额头亲了一口,蓦然想起远在江淮的元娘。   他们前几日接了三姨夫送来的年货,三姨夫回来了,那江淮就只剩下大姐和莫三小姐两个人。   虽有囡囡陪着,可总归是没有与家人在一起生活。   若是……若是江淮没有那么多波涛汹涌,等二姐、三姐大婚后,她带着爹娘一起搬去江淮多好?既远离了老宅的是是非非,也远离了这让爹娘窒息的一片田地。   十一娘   十一娘叫了声研夏,研夏掀开车帘看进来,十一娘压低声音说了几句,研夏点头,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不多会儿,夏家大房与夏家四房的两辆马车就把三房的马车撇下了一大截。   等到了九里亭,夏承平的归来自然引起一场风波,三房的马车依然先进了李家。   李家婶子笑着迎出来,“路上冷不冷?快进屋暖和暖和,早烧了炕,又生了两个火盆。”   李家大叔去帮着卸车,将马牵去草棚吃草。   李家两个小子从堂屋跑出来。   半年不见,李家大小子李书文明显长高了一大截,站在八娘身边已是要高出八娘半个头了,八娘气鼓鼓的不服气,“我整日练武都不见个,你一个白斩鸡怎么长这么高?”   李书文瞥她一眼,“我是男人,当然长的快。”   “呸!谁规定女的就不能长的快?”八娘瞪了李书文一眼,觉着真是跟这家伙合不来,明明比自己小,每次见自己都没个弟弟样,在她面前装大人!   李书武一贯喜欢在一旁煽风点火,看两人热闹,这次也不例外,听了八娘的话,连连点头,“我哥说的。”   八娘就顺带瞪了李书武一眼。   李书文斜了弟弟一眼,在八娘跺脚离开后,淡淡道,“孝经抄袭十遍。”   “啊?”李书武跳脚,“大哥,你就知道欺负我!那话是八娘说的,你怎么不罚她?”   李书文看也没看李书武一眼,跟着八娘的脚步进了屋。   李书武在后面嗷嗷大叫。   十一娘在一旁看着,眉头微挑了挑。   堂屋内,果然很暖和。   两个火盆一左一右的放着,李家老太太坐在炕上,笑着把小十二楼在怀里,“哎哟,一年不见,小十二都长这么高了,水灵灵的,真是讨人喜欢。”   小十二就凑到李家老太太脸上亲了一口,“我也喜欢奶奶。”   李家老太太脸上的笑就越发灿烂,她两个媳妇,大媳妇生了俩小子,这许多年也没再给她添个孙女,二媳妇入门一年多,身子却还没动静,她是心里着急上火却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生怕让小夫妻闹别扭。   可看见小十二,终究没忍住,让两个媳妇看见了。   李婶就拍了拍小黄氏的手,小黄氏笑了笑,自己接了话,“别说您喜欢,我看了也喜欢,要是能得这么一个女儿,咱们家可就儿女双全了。”   李婶就笑了,老太太明显是无心的,弟妹若听进去生了气,可就不好了。却没想小黄氏倒真是想开了。   李家老太太似乎也意识到了,笑着拍了拍小黄氏的手,“好!好!我等着你们小两口给我生个像小十二一样的孙女。”   小黄氏扭捏的垂下头,“娘……”很是娇羞的样子。   李家老太太哈哈大笑。   一屋子欢声笑语。   笑过,李家老太太招了李氏坐在炕上,笑问,“几个月了?”   李氏笑着答话,“刚满三个月。”   李家老太太就叫了声好,关切的嘱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项,李氏乖顺的应着,夏承祥从头到尾都一脸笑。   兄弟两个给李家老太太磕了头,拜了年,又说了几句闲话,被李家老太太撵去老宅,“拉着你们说了这半天话,你爹跟你大哥也该腻歪过了,你们去给他们磕个头拜个年吧。”   又支开几个小的,叹气道,“瑶娘被夫家退了亲,你们过去说话注意点,你大伯伤心了许久,还病了一场,你大哥险些没打上门去……”   夏承和与罗氏对视一眼,很是吃惊,罗氏忙问,“这是怎么说的?五叔娶亲那会儿不是说婚期已经定了今年三月吗?怎么说退亲就退亲了?”   夏承祥也是一脸气愤,李氏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夏承祥看着妻子叹了一口气。   李家老太太唉了一声,“还能有啥?不过是嫌弃瑶娘的嫁妆太少,看不上眼。听说退了瑶娘没几日就与一个地主家的小姐定了亲,那家小姐陪送了一百亩地,一千两银子。”   出了堂屋,李婶子与罗氏低声道,“这事我们本来也不知道,退亲好多日才听到点风声,说是那家小子拜访你们家大房的时候,刚好碰上那地主去寻你们大房挂田产免赋税,看上了那小子,后来那地主家的当家娘子几次去你们大房找赵氏说话,再后来,瑶娘的亲事就黄了……”   夏承和与罗氏的脸都不好看。   夏承祥的脸色更难看,“大嫂疯了不成?就算咱们二房与大房不合,可拆人姻缘的事,她怎么也敢做?就不怕遭了报应?!”   这话平时说没什么,大年下的未免有点重。可见是气的狠了。   李氏站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叹了口气。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感谢送票的美人们,你们的支持就是小栖码字的动力!   ☆、111 两房恩怨   到了老宅,夏老爷子正笑着与夏承平说话,枯皱的脸笑的如朵菊花,神态间甚至带着些许讨好。   而一旁的夏承平则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与夏老爷子说话虽带着恭敬,可神色却明显的与以往不同,那点傲气是个人都能看的出来。   十一娘不屑的瞥过一眼再不看第二眼。   夏承和与夏承祥将东西放到炕上,带着家人磕了头,“爹、娘,儿子带着媳妇、孩子给二老磕头拜年了。”   “爹、娘,儿子带着媳妇、孩子给二老磕头拜年了。”   兄弟俩的话一模一样。   夏老爷子难得好心情的笑着让他们起来,乔老太太却在一旁哼哼唧唧,“大过年的,也没分家,就不知道回来帮着家里人做活……”   赵氏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黄氏也嗤了一声。   夏红霞忙去扯乔老太太的衣裳。   乔老太太一看得罪了大儿媳妇,忙补救,她先是恶狠狠的瞪了李氏一眼,再是厉声道,“你还跟我装耳聋,说的就是你……”   一大通的数落下来,除了因为是大年初一她不敢说脏话得罪神灵话,什么话难听捡什么话说。   夏承祥将李氏护到身后,看着乔老太太,“娘,我媳妇怀了你孙子,这几个月吃不好睡不好的……”   “怀上了?”乔老太太一怔,目光就往李氏身上瞟。   夏承祥见老太太不生气了,就笑着摸了摸头,“小年夜那天刚好满三个月,想着第二日就给爹娘送信儿的,又觉着今个儿来说更喜气……”   乔老太太就不说难听话了,脸上甚至带了点笑意,“好!好!是个好生养的!过来让我摸一摸,可别跟某些人一样,一嘟噜全是不带把的……那再能生也没啥用……”   夏承和的手立刻牵住了妻子的,罗氏朝他笑了笑,夏承和才放下心。   李氏有几分反感老太太的做派,可到底是她家相公的亲娘,肚子里孩子的亲祖母,就从夏承祥身后走过去,任乔老太太的手在她肚子上一阵揉搓,直到感觉到疼,她忍不住低吟一声,乔老太太才松了手,白她一眼,“瞧你这身子娇嫩的,我这还没使劲儿就叫疼,以后生孩子可咋办?”   “娘说的是,儿媳妇以后一定注意。”李氏躬身应。   乔老太太很是得意的看着李氏,还要说什么,夏老爷子已发了话,“行了,还要去山上祭祖,你跟几个儿媳妇去把东西准备准备,我们这就去跟祖宗说一声,咱们老夏家也是有功名的人家了。”   说到最后,一张脸满是笑意,甚至好脾气的朝夏承和招手,“老三呐,你带着你媳妇去走一趟你大伯家,请他和大嫂一起去山上祭祖,就说,我们二房在那儿等着他们。”   夏承和微微蹙眉,“爹……”   这样明目张胆的去炫耀,给大伯添堵,还是在瑶娘被大哥与大嫂拆了亲事之后……   夏承和就想拒绝,可不等他的话说出口,夏承平已阴阳怪气的笑道,“怎么?老三,我中了秀才,你好像并不高兴?”   只一句话,夏老爷子的脸色就晴转多云,看着夏承和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善。   夏承和一怔,看了夏承平阴沉的面庞一眼,露出一抹苦笑。罗氏在他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裳,夏承和回头给了罗氏一个安抚的笑。   再看向夏承平时,脸色已是淡然一片,“大哥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考上秀才,是得了我们老夏家祖宗的保佑,是我们老夏家的福气,我为祖宗高兴,为爹娘高兴!”   夏老爷子的脸色一下放了晴,笑眯眯的点头。   十一娘险些没笑出来,谁说她爹是榆木疙瘩的?这一番话说的就很有水平嘛!大房凭借本事考上秀才是老祖宗在保佑,不是靠本事考上的,自然也跟祖宗挨不上边,你得瑟个什么劲儿?   夏承平的脸色却越发阴沉,夏承和话落,他就又怪笑起来,“也拖三弟的福,去帮忙请大伯一家去祖坟,大哥也好当着祖宗的面告诉大伯这个好消息……”   夏老爷子点头。   夏承和是真不想去。   十一娘略一思忖,就去拉夏承和的衣裳,“爹,我跟你一块儿去,瑶姐姐的亲事被那不要脸的毁了,肯定特别伤心,我去劝劝瑶姐姐。不过,往年这会儿大伯他们都要出发去后山了,咱们要是慢两步,说不定他们都祭完祖了……”   十一娘的话未说完,炕上立时坐起三拨人。   赵氏抬手指着十一娘就骂,“夏十一,你说谁不要脸?你有没有一点家教?你爹娘整日就教你这样诋毁长辈的……”   夏老爷子则是侧眸瞪乔老太太,“还不快看看这会儿啥时辰了?东西不早早的准备好?你整日都在干啥?”   夏承平则是阴恻恻的看着夏承和,皮笑肉不笑的道,“老三可真教了个好闺女,大人说话还有丫头片子说话的份儿……”   罗氏见一群人都针对自己的丈夫和闺女,被夏承和娇养了一年半载的脾气就爆发了,上前两步先把十一娘护到身后,再与夏承和齐头并肩,冷冷的斜了赵氏一眼,“大嫂说的什么话?我闺女不过是替瑶娘打抱不平,好好的一门亲事被哪个不要脸的下作东西给毁了,连累了我们老夏家一群女儿!怎么?这人是大嫂本人吗?”   赵氏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你敢骂我下作…   你……你敢骂我下作……”   罗氏将赵氏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很故作惊讶了一番,道,“原来这破坏瑶娘亲事的人竟真是大嫂?!”   十一娘忍不住为罗氏摇鼓呐喊,罗氏这招可是拼了全血全蓝,直接开大招了!   这么赤果果的骂赵氏,怕是第一次!   端看赵氏已经气红的双眼,哆嗦的嘴唇和指着罗氏发抖的手,可见气的多狠!   夏承平瞪了赵氏一眼,平日常在秀才娘子身边周旋的一个人,竟然连整日不出门的罗氏都说不过,真是废物一个!   他张口就要指桑骂槐罗氏几句,却听见夏承乐在一旁轻笑,忍不住一记冰冷的眼神就射了过去。   夏承乐忙讨好的笑,“哎呀,大哥,我早说过,大嫂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夏承平的目光有些吃人,夏承乐却毫不在意,依然嘻嘻笑着,“瑶娘虽说是大伯的孙女,可在外人看来,那也是咱们老夏家的侄孙女,你这放任那胡老头半道抢了瑶娘的夫婿,那胡老头不定背后怎么寒碜你……说不得,连咱们家这几个闺女也会被人诟病……三哥家这么多闺女,三嫂不跟大嫂拼命已经是不错的了!”   说着,朝夏承和与罗氏眨了眨眼。   夏承平气的说不出话,他早就知道,经过大牢那件事,老四定是恨上他们大房了,可他没想到老四的心居然这么大!   自他成了秀才老爷,老四就变着法的收瘦别人家送来的银子,欺下瞒上,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这会儿,竟然公然跟三房挤眉弄眼,帮着他们踩他们大房?!   夏承乐,把他的脸扯下来在地上践踏,比起三房夫妻更可恶!   夏承乐的余光扫了夏承平一眼,眉眼间全是得意,似乎就是要气夏承平,看到夏承平不开心,他就开心了。   夏老爷子瞪着夏承乐,夏承乐挑眉咧着嘴笑,“爹,你作啥这样看着我?再不动身,大伯一会儿祭拜完祖宗,你和大哥可就炫耀不到了,赶紧走吧?”   夏老爷子也被堵了一嗓子,目光中就带了一丝冷冽,夏承乐哪里会放在眼里,抬脚就走到夏承祥身边,一把搂了他的肩膀,哈哈笑着把夏承祥拽出了正房,又拉了夏承和出门,声音传来,“老五,真有你的,一点时间都不耽搁……你媳妇要是一胎得男,四哥给你儿子打个金项圈……”   夏承和回过头看罗氏,罗氏朝他点了点头。   夏承祥也回头看李氏,很是担心的样子。   罗氏就笑着过去扶李氏,“弟妹,他们男人去祭祖,咱们去外面走一走,我先带你熟悉熟悉路,一会儿你和五叔去拜年的时候也好认路。爹、娘,我们先过去了。”   说着,朝李氏使了个眼色,李氏哪里有不懂的,忙跟着罗氏朝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点头,“爹、娘,我们先走了。”   也不等脸色难看的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说话,妯娌俩就匆匆离开了,几个姐妹也低着头乖顺的跟在后面。   直到出了老宅,到了李家院子,八娘才恶狠狠的吐出一口气,顺了顺自己的胸口,哈哈大笑两声后,却抱罗氏的胳膊,“娘,你今天真是厉害!把大伯娘压的都说不出话了,哈哈……”   二娘与三娘也是忍俊不禁,眉梢眼底都是笑意。   小十二也眨着眼睛笑,一脸崇拜的看罗氏,“娘,厉害!”   罗氏脸上就有几分得意,看着女儿的笑脸,也笑了。   李家老太太婆媳三个莫名其妙的看着几个人傻笑,还是十一娘笑着讲了事情经过,李家老太太拍着炕道,“该!骂的好!这才是个秀才就这样作践大房的人,就该好好搓挫他的锐气!”   李氏惊讶三房与李家人的亲密关系,想到刚来时,三房直接将马车驶进了李家,心底估量了一番李家,到底没与夏承祥见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在一旁跟着笑。   没过多久,夏承和与夏承祥联袂回来,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不等人问,夏承祥就开口道,“我跟三哥、四哥去的早,正碰上大伯在祭祖……我爹那点小心思他老人家早就知道了,连多句话都没说,就从另一侧回家去了。我爹跟我大哥上来的时候,大伯都到山脚了……”   说着,就忍不住咧了嘴笑。   夏承和脸上也带着笑意。   李家老太太松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你大伯是个明白人,对你爹那也是仁至义尽了,你们记着你大伯的好,你大伯只得了承业一个男丁,以后有啥事儿,你们看着帮把手也不枉费了你们这堂兄弟的情分。”   夏承和与夏承祥立时正色,夏承和道,“您说的是,大哥待我们好,我们就是傻子也该知恩图报的!”   李家老太太就嗳了一声,朝几人摆了手,“想来你们跟你们大伯、大哥有不少话说,今年就不留你们在家吃饭了,早点走完,早点去你大伯家。”   兄弟俩就笑着出了李家门,往村子里走。   去了村长家、里正家,说了会儿话,话里话外透着你们大房得势了,提醒他们忘记村子里的恩惠。   夏承和与夏承祥只得苦笑着应了。   再去其他几家,都是相同的话,托兄弟俩向大房进言,帮他们找个清闲的活计。   兄弟俩几乎是狼狈的逃去夏家大老爷子家的。   夏家大老爷子真是被气狠了,看到   狠了,看到夏承和与夏承祥两人进来,叹了一口气,“我身子骨还没好全活,承业,你带着他们去别间说话吧。”   竟是不想与他们多说话。   夏承和想说什么,被夏承业扯住,拉出了房间,压低了声音道,“我爹这口气还没下去,咱们先去别的地方说。”   正屋,罗氏与李氏正安慰方氏与夏家大老太太,他们进不得;侧屋老爷子在生气。兄弟几个对视一眼,夏承业苦笑一声,带着夏承和与夏承祥去了自己与方氏的卧室。   不大的房间塞了不少东西,炕被一个不大的立柜从中间隔开,一边放了夏承业夫妻的东西,一边似是两个儿子的东西。   另一侧,堆着的箱笼,显然是为瑶娘准备的嫁妆。   夏承和与夏承祥对视一眼,两人的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大哥,瑶娘的事我们听说了……”夏承和犹豫半响,还是开了口,却不想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夏承业就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却不出声,一手捂住了脸,别开身子。   半响,他抹了一把脸,转过身子朝两人挤出一抹笑,昏黄的灯光下清晰可见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大哥……对不起……”   夏承业摆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爹跟夏承平看我们家不顺眼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只是没想到……”   他的声音带了抹嘲讽,“……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动了这样的心思毁了瑶娘的亲事!女儿家被退亲意味着啥?瑶娘以后如何找婆家?他们丝毫不在意!爹心里寒的跟什么似的,夏承平中了秀才的消息刚传来那会儿,我爹高兴的喊我娘去把他多年前的绸缎直缀拿出来说要在庆功宴那天穿着带着你爹与夏承平去给祖宗磕头,可谁知道……”   他抬头去看侧屋那株微微晃动的灯光,嗓子哽咽,“我爹在家等了整整一天,等来的消息却是你爹已经带着夏承平去祭拜过祖宗了!我爹把自己关在屋里,反反复复的跟我娘说一句话……”   夏承业低头,又猛的抬头看着夏承和与夏承祥,轻轻一笑,笑容复杂,神色晦涩,“他说:老二就这么恨我?”   夏承和与夏承祥脸色大变,对视一眼,却谁也没敢出声。   夏承业似压根也没等两人开口说话,接着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若说祭祖是个导火索,那瑶娘这件事无疑是你爹和你大哥在向我们大房宣战了。我爹大病了一场,到现在心里还堵着没好……老三、老五,以后你们也别家来了,免得夏承平连带着把你们也捎带上,自己糟点心没啥,连累了孩子……”   夏承业又捂住了脸,喉结蠕动。   夏承和默然无声。   夏承祥看着夏承业,张嘴却说不出话。   许久过去,夏承和轻声叹息,“大哥,别人如何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我们一家这么多年来多亏了你和大伯的暗下帮助,大哥舍不得吃的粮食,大嫂还没穿过的新衣,侄女置办嫁妆的银钱,大伯、大伯娘也罢,大哥、大嫂也罢,都没有避开我们家,如今,我们也断然没有避着你们的道理!”   夏承业红着眼去看他,“你说的是啥话?这会儿跟那会儿能一样……”   “我不管!反正我们早就分了家!”夏承和很光棍的说道,脸上露出笑容,“没大哥家给的衣裳粮食,我们一家不定早冻死饿死了,哪还能过成现在的好日子。”   夏承业又好气又好笑,伤心的气氛倒缓和不少,指着夏承和骂,“你这是跟我耍无赖来了……”   夏承和就笑。   夏承业看着夏承和,眸底满是兄长对淘气弟弟的无奈。   夏承祥回过味来,也笑着道,“大哥,我爹糊涂,我和三哥都还清醒着呢,他想跟我大哥怎么闹是他们的事儿,左右我和三哥以后住在镇上的时间多,跟老宅牵扯也不多,不会任他们摆布的。你不用为我们担心……”   夏承业就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脸上有几分感动。   又说了几句闲话,正屋那边喊吃饭,夏承业高高兴兴的带着夏承和与夏承祥去了正屋,又去了侧屋与夏家大老爷子说了半天话,老爷子出来吃饭时脸色好了很多。   等送走了两家人,方氏与夏承业在屋里说悄悄话,“三弟妹应承我,说回头给瑶娘寻一门好亲事,我没敢应,你看……”   “应吧,路遥识马力日久见人心,咱们没看走眼,老三一家都是好的!”夏承业笑着与妻子道。   方氏就笑了,“那成,我这就去李家一趟,给李家婶子拜个年,顺道找三弟妹说说。”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112 走亲戚   夏承业就嗳了一声,夫妻俩相视而笑。   等方氏去李家说了来意,罗氏还没出声,李婶已笑着道,“方嫂子放心,这事我也放心上呢,早先就托我娘家嫂子帮忙留意,咱不管要找好的,还要找个看中咱们闺女,不贪图那点黄白之物的君子!”   方氏自是十分感激。   李婶又道,“这种败类,亏的是成亲前就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这样贪图一点银子的人家,瑶娘嫁过去不定怎么受气,退亲的好!等咱们找个好的,气死他们……”   又神秘兮兮的凑近二人,笑道,“我听说啊,那胡老头家的闺女长的很是磕碜人,都十九了还没说上婆家,这次要不是出的聘礼高,也是不要的……”   方氏就有几分解恨,咬牙道,“活该!让他守着那磕碜娘们儿,守着那些田地过下半辈子吧!我们家瑶娘值得更好的!”   李婶与罗氏相视一笑,罗氏拉着方氏的手,“嫂子,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咱们家瑶娘长的好看,又温柔贤惠,田里家里的活都能一把抓,想寻个比那人强的太容易不过了!你就在家等着好吧!”   方氏满心欢喜的道谢,又去正屋与李家奶奶说了半响话,才告辞回家去。   李婶转头告诉罗氏,“我明儿个回娘家去问问,娘家那边要是有合适的,就找人给你送信儿去。”   罗氏笑着应,“我家胡同里的丁家太太是个热心肠的人,认识不少大家族的人,听她说,大家族每年都要放出不少到了年纪的小厮,都是良家身份,又是能干的,我回头问问她手下有没有人,有的话咱们先合计合计,觉的好的再跟大嫂说。”   李婶笑,“我想的也是这么个理儿。”   两人笑完,不免又感叹瑶娘这样好的姑娘竟然遭退亲,那人真是眼瞎智障了!   竟是谁都不愿提瑶娘未来夫家的名姓。   因天色渐晚,李家提前烧了大炕,安置了几个李氏、罗氏并几个女孩子,夏承和与夏承祥倒是要与李家两个小子挤一张炕了。   夏承祥想着夏老爷子那会儿说过等他回去住的时候会给他们夫妻留房间的话,虽然心里不敢抱期望,但还是借着吃晚饭的功夫回去看了。   却谁知,夏红霞一家早就上炕睡觉了,夏老爷子压根提也没提让他们从李家回家来睡觉的话,乔老太太甚至还撇着嘴骂了李家奶奶一句,“就会当好人,自己男人死了没本事生儿子了就想笼络我儿子,呸!”   夏承祥说不出的失望,匆匆说了两句话就回了李家。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不亮,李叔就起来套好了马车、牛车,笑着与两兄弟道,“我们今儿个可不留你们了,你们还得赶回镇上准备东西去岳父家,早吃了早出发,别耽搁了时辰,赶不上午饭。”   李婶与小黄氏张罗着做了早饭,喊了几个孩子起床,一起吃了早饭,送他们到村口。   两家谁也没提去老宅说一声话的事儿,这个点儿,老宅怕是还在睡觉,有喊半天门的功夫,他们说不定还能早一些到镇上去。   到了镇上,先送了夏承祥两口子回了李家铁匠铺子。   等回到洋槐胡同时,已是晨时。   罗氏忙招呼二娘、三娘,“快把昨儿个准备好的东西搬上车。”   研夏与绘春笑,“太太莫急,这点小事交给我们姐妹就好,太太还是先去换身衣裳吧。”   罗氏哎呀一声,掉头去听荷轩换衣服,还不忘叫十一娘,“你去接你大姨他们,我跟你大姨说好一起去你外婆家的。”   十一娘笑着应了,由万福驾车,去了歪脖子树胡同接大姨、大姨夫和表哥表姐、小表弟。   小表弟虎头比去年又大了一岁,正是上蹿下跳的时候,在车里怎么都不老实,一会儿咚咚跑到大姨怀里撒会娇,一会儿抱了姐姐去翻花绳,再不然就是缠着大表哥让他抱着自己探头往外面看,被冷风一吹就咯咯的笑,脖子缩上一缩,不过片刻就又探出头去,如此反复,玩的不亦乐乎。   大姨怕他着凉,说了几次,他就扭头朝大姨嘻嘻笑,那耍赖讨巧的模样看着甚是讨人喜欢,大姨一脸无奈。   等与夏承和、罗氏汇合,一家人快马加鞭出了城。   就这样,到五棵树时,也已是巳时两刻,再过两刻就是正午时分了。   姐妹俩很是被罗三姨埋汰了半响,两家人依次给罗家老爷子、罗家老太太磕了头,说了拜年的吉祥话,罗家老爷子与罗家老太太欢喜着给了压岁红封,已是到了正午。   摆桌吃饭,自是不提。   午饭后,一屋子孩子嘻嘻笑笑的闹腾,罗家几个女儿陪着罗家老太太在东间说话。   “你三弟非要去当兵,我跟你爹怎么都劝不住,你们既回来了,也帮着去劝上一劝!刀枪没个眼睛,他就是不顾及自己的命,也要想想我和你爹,都这样大的岁数了,可经不起他再……”   罗家老太太尽管已经很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免不了还是有些激动,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变了样。   姐妹三个谁也没忘记先前几年,罗三舅自己去山上碰到大虫险些丢了命的事,心中都是一悸。   罗三姨蹙眉起身,一脸恼怒,“这个不省心的,都该娶媳妇的年纪了,还想闹腾什么?看我不去扒了他一层皮!”   撸着袖子就要往外冲。   袖子就要往外冲。   “竹娘!”罗大姨一把抓住妹妹,瞪她一眼,“你这样过去是要找他打架吗?他是你打两拳就能醒过来的?”   “那我去说说他……”罗三姨放了袖子。   罗氏摇头,“他这会儿怕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罗三姨急了,“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那要怎么办?”   罗大姨与罗氏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出几分无奈。   罗三姨一看两个姐姐的脸色,就知道两人也没什么好主意,不由在屋里打起转来,半响,她一屁股坐在罗家老太太身边,诡异的笑道,“我有办法了!我相公正说他在江淮的生意忙的很,不如让相公出面去跟三弟说,到时候让相公说的严重点,就不怕三弟不答应了!”   姐妹几个面面相视,一起去看罗家老太太,罗家老太太想了半天,点了头,“成,你回去就跟三女婿说说,一定得把你三弟留下来!咱家不贪图那荣华富贵,娘只要你们一个个安稳成家,平平安安就满足了,不要那些东西……”   “娘交给我就是了!”罗三姨笑眯眯的点头。   母女几个又笑着说了几句话,罗家老太太问罗氏,“听说你们去了趟江淮,怎么没把元娘也一起带回来过年?”   罗氏的身子一僵,脸上有片刻的慌乱,笑道,“本来是要带她一块儿回来的,但那边有个小姐,先前也关照过我们家,她不愿到我家过年,总不好把她一个人留在江淮,就让元娘留下与她做个伴儿。”   罗家老太太心疼了元娘几句,便没有再问。   院子里,罗家老爷子与十一娘对了两招,看十一娘躲的巧妙,他半点便宜都沾不到,不由哈哈大笑,连夸了几句,“果然流着我罗家的血,是个练武的奇才!”   十一娘就笑眯眯的逗老爷子开心。   几个表哥表弟不服气,就凑到跟前一起使绊子,却连十一娘的身都没有近,一个两个呕的要死。   小表姐罗之湘就在旁边羞他们,“十一娘比你们不过大一岁小一岁的,你们连十一娘都打不过,羞羞羞……”   几人恼羞成怒,扑上来就要挠罗之湘,罗之湘尖叫一声,躲到十一娘身后,“十一娘,救命啊……”   十一娘忍俊不禁,笑着环住罗之湘的腰身,身子一动,上了院中的大树,罗之湘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十一娘!十一娘……”   过后,又兴奋的抱紧十一娘的腰,“再高点再高点……”   待十一娘飞身上了更高处,她就叉着腰对罗允文、罗允武、罗允才三兄弟嗷嗷大笑,“叫你们平日得意,看到了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哈哈……”   一副小人得意猖狂炫耀的模样,逗乐了一院子的人。   十一娘笑不能抑,果然是流着罗家人的血,小表姐这疯狂的模样与八娘第一次跌跌撞撞飞上树的模样,几乎如出一辙。   十一娘抽空与莫守谆聊了几句,莫守谆笑道,“夙重耀咬住了苏家的尾巴不放,在江淮闹的沸沸扬扬,苏家生意受损,苏老爷与苏少楠都没回来过年。”   十一娘也笑,倒是个好消息。   莫守谆问十一娘,“十一娘,你觉得宋颜此人如何?”   “宋颜?”十一娘略怔,看了莫守谆一眼,“三姨夫怎么会问起他?”   莫守谆并不答她,十一娘笑了笑道,“宋颜此人虽重情义,心却有几分薄凉,这话听起来矛盾,放到他身上却说的过去……”   遂将宋颜宠信魏砂母子的事说给莫守谆听,又道,“看似温润谦和,眸底看人却总带着疏离淡漠。试问,一个连亲生父母和妹妹都要推开疏淡的人,怎么能对他完全放下心来?”   十一娘不是没想到宋颜对宋泱的好,可那样的好也抵不过魏砂母子在他心中的份量,可见此人……   十一娘抬眸,朝莫守谆淡淡一笑,“三姨夫若想与此人交心可要注意。”   莫守谆看了十一娘一眼,眸子有几分怪异,点了点头。   ……   正月十五,又是一场热闹盛举,清水镇被大红灯笼映照的如同白昼,各色奇异的灯笼挂在路旁,一些商家联合在一起组织了猜灯谜活动,奖品丰厚更甚去年。   热热闹闹过了十五。   正月十六,罗氏就与十一娘一起去接李氏。   却不成想到……   “大房的人带着娘跟大姑一起来把弟妹接走了?”罗氏愕然。   夏承祥叹了两口气,很是无奈的道,“前两天的事,我本来想着今儿个过去同三嫂说的。实在是……大嫂带着娘跟大姐,说的那些话……”   他又是一声叹息,具体什么话却没说,只是一脸歉疚,“劳三嫂还亲自来一趟……”   罗氏见他不愿意说,也不勉强,反而安慰他道,“五弟妹怀的总归是夏家的孙子……”   夏承祥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趁罗氏与李家老爷子说话的空档,十一娘偷偷拽了夏承祥到一边,“五叔,到底怎么回事?你连我娘都瞒着?”   夏承祥苦笑,经不住十一娘再三的问,吐了话,“老太太说你五婶子怀的是五房第一个孩子,要重中之重的对待,不能去你们家待产,要回老宅待产才对!你大伯娘与你大姑也说不合规矩,说你们家的坏话,你五婶子不想他们转头为难你爹娘,又想着总归怀的是夏家的   的是夏家的孙子,老太太也不会苛待了她,索性就跟着他们回了九里亭……”   十一娘蹙眉,“他们怎么知道五婶子要去我们家安胎待产?”   夏承祥摇头,“或许是从哪里听说的吧?”   十一娘哦了一声,眉头却越发蹙紧,这件事知道的只有他们一家与五叔一家,老宅的人怎么会知道?   回去的路上,十一娘问罗氏,罗氏也疑惑,想了一路,到洋槐胡同碰到与丁家太太为难的那个脾气古怪的邻居,脸色变了变。   回到听荷轩就跟十一娘坦白,“我那日去丁家太太家,正说着话,她那个邻居突然就闯了进去,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又道,“丁家太太不会说出去的。”   十一娘点头,丁家太太虽出身大家仆人,人却是个精明懂事的,不是那等嚼舌根的人。问题八成出在那邻居身上。   罗氏皱眉,“可大房也没来过咱们这儿,她还能上门把消息给泄漏出去?再说,这事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啊?”   有些人,看别人不顺眼,把秘密供了出去,哪怕得不到什么切身利益,能让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不舒服,就是最大的好处了。   丁家太太那邻居是,夏家大房也是。   这类人,俗称心里变态。   这事揭过几天,罗氏还有些不舒服,“老太太那性子,我总觉得你小婶子会吃亏。”   这事可真是没办法了,老太太接儿媳妇回家养胎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一个分家出去的儿媳妇插手的份儿。   十一娘宽慰了罗氏几句。   正月底,夏承祥送了消息过来,说李氏在老宅一切都好,就是人有几分清瘦。   罗氏忙张罗了一些吃食,让夏承祥送去老宅,即便不能全进了李氏的肚子,能有一小部分被她吃下,也能给肚子里的孩子和她自己添点营养。   夏承祥笑着应了,与罗氏和夏承和说了许久的话,提到李氏和孩子,眉眼唇角都是掩不住的笑,看得出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很是渴望。   二月某一日,十一娘正在后花园与八娘对打练武,研夏拿了封信过来,笑道,“姑娘,江淮来信了。”   却朝十一娘使了个眼色。   十一娘不作声的应了,与八娘又打了一会儿,指出了她的毛病,让她与绘春对练,与研夏出了后花园,回了卧室。   “是顾子洲送来的。”   信确实是顾子洲写来的,讲的是薛烨的事。   十一娘先是带着笑,看到最后已是满脸阴沉,眸底带着恼怒之色,一把将信拍在桌子上,嘭的声响很是吓人。   “姑娘?”研夏没看信的内容,不知十一娘为何动怒。   十一娘也不瞒研夏,松了手把信给她,“你看看,顾子洲那个疯子都写了什么?!薛烨那个小屁孩儿,毛都没长齐,上次出了一次风头还不够,这次又出风头!他才多大点年纪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建功立业……”   研夏低头去看,信上写的却是薛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以空城计引了隐藏在峡谷关外一处山窝里的北齐大军攻城,他带了人却直捣黄龙,生擒了北齐的主帅!立下大功!   顾子洲写这信时,峡谷关已派了人秘密压北齐主帅进京,请功的折子也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   研夏惊讶,她的印象里,薛烨是个长相清俊,五官精致却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人,除却对自家姑娘说的话多那么几句,有几分笑容,对姑娘的家人有几分宽容,其他人他惯常是不会搭理的,不但不会搭理,态度还异常的冷淡,周身仿佛自带一股冰冷气场,让人近不得身。   却没想到,这样一个少年竟有如此魄力?!   研夏心里有几分佩服。   十一娘却还在唠叨,“枪打出头鸟!他不懂这个道理吗?稻光养晦,他不懂的吗?羽翼未丰前培养亲信势力才能走的更远,他不知道的吗?这小屁孩儿,教他那么多东西,怎么一点心机都没有……”   围着屋子一圈一圈的走,脸上带着怒火却无处发火的模样,咬着牙破口大骂却句句满是关心的话……   研夏就觉得气氛有几分诡异。   半响,十一娘顿住脚步,皱眉看研夏,“研磨,我写封信给他!”   骂了那么多,十一娘最担心的不过是朝局不稳,薛烨会铤而走险,以剑走偏锋的法子在军中站稳脚跟,立大功得封赏,堂而皇之的回到京城去,继而……   要知道夙大将军是死在战场上,但夙夫人却是死在忠勤侯府。薛烨想查清父母的去世真相,定要回到忠勤侯府去。   薛烨若如此胡来,军中看不惯他的人几个绊子下去就够他在阎王殿走一遭的!   十一娘忍不住又骂起顾子洲!   她飞快的将信写了,递给研夏,“给顾子洲送去。”   研夏见十一娘脸色不好,不敢多问,应喏出去。   十一娘想了想,裁纸研磨,坐下来就是一下午。连着几日,十一娘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写了不知多少东西,几日后,弄了厚厚一本书,让万宝亲自跑一趟,给顾子洲送过去。   顾子洲的反应不可谓不大,笑着将书递给红月,“夏十一这人,确实不可小觑。”   红月将信将疑接过,只翻了几页,脸色便已大变,“爷,可要属下去挖一挖夏十一的底子?”   “有什么好挖的?”   好挖的?”顾子洲捏着宽袖上的褶皱,微风过,长发扬,一张倾城如玉的脸笑的魅惑,“夏十一还是夏十一,只不过……死而复生的人总显得那么有那么几分特别之处罢了……”   顾子洲抬眸,看红月,“我不就是……”   红月一怔,下意识为自家少爷辩驳,“爷怎么会与她一样,她不过是一个村姑,少爷可是堂堂安国公的嫡枝……”   话未说完,人已跪下,脸色苍白,“爷,红月说错话了。”   顾子洲看着她,淡淡一笑,“起来吧。”   红月起身,顾子洲将书递给她,“把书给他寄过去,夏十一想让他看到,那就让他看到。”   红月点头,出去。   顾子洲摸着脸上的容颜,笑的风轻云淡,“安国公的嫡子?不过是利欲熏心下一个恶心的贱种罢了……”   ……   二月十三,李婶一身血的闯进洋槐胡同,拉着罗氏的手还有些抖,“十一娘、十一娘呢?她不是认识那个什么神医吗?快!快、快去寻他救救老五家媳妇……”   罗氏脑袋一懵,声音就带着几分尖锐,“老五家媳妇?五弟妹!她咋了?”   研夏见状,忙去后花园喊十一娘。   李婶抓了十一娘就往外走,“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是四娘跑到我家敲的门,当时我跟孩子他爹都不在家,是娘过去的……说是老五媳妇跌了一脚,孩子没了,还大出血……我娘捂了半筐灰才止住血,赶上我们回来,就让我们拉着老五媳妇来镇上看看……”   罗氏闻言,脚下就是一软,不是十一娘眼疾手快扶住,她怕是一屁股就坐去地上了。   “咋?咋能?前段时间五叔还说人好好的,咋突然就……”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感谢送票的美人儿们,么哒!   ☆、113 五叔的怒火!(万更哟)   李婶一脚跨出大门,咬牙与罗氏道,“我娘说她过去的时候夏红霞与老太太还在互相攀扯,这事八成跟她们母女俩脱不开干系!”   罗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她当时一听五叔那样说脊背就犯凉,心里就一直觉得惴惴不安,就怕老太太搓磨儿媳妇……到底还是出事儿了!   李家的牛车并没有进洋槐胡同,而是在胡同口的道上停着,车上铺着厚厚的棉被,被子里裹着一个人,从十一娘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一头乌黑散乱的长发。   李叔站在牛车边正来回踱步,看到几人走出来,忙招手。   罗氏丢开十一娘的扶持,三步并作两步就扑了过去,“弟妹……”   她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伸出去的手也抖的不成样子。   李叔看了眼李婶,李婶忙去夫罗氏,“一直昏迷着,从孩子落了到现在一直都没醒过来,我娘看情况不对劲才让我们紧赶慢赶来镇上……”   罗氏心口颤的慌,缩回了伸出去的手,侧眸去看十一娘。十一娘忙点头,“娘,我先去药堂找莫大夫,你跟李叔跟上。李婶,你坐家里的马车去李家铁匠铺子走一趟,告诉五叔……”   “我去!”罗氏虽然脸色不好,但眼色清明,“我去跟五叔说。”   李婶却道,“行了,我去,你知道的没有我多,五弟问起来你也只会干着急。”   十一娘点了点头,又看了牛车上的李氏一眼,神色凛然,“放心,有莫大夫在,五婶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研夏已驾车出了胡同,李婶立刻上了马车。   “送李婶去李家铁匠铺子,接了我五叔直接去莫大夫的药堂。”   研夏应声,驾车离去。   十一娘朝李叔点了点头,这才动身去莫殇的药堂,她走的极快,脚步踏出与落地点也极为诡异,竟用了风月门的鬼影轻功。   伙计笑盈盈的将她迎进去,“莫大夫在后院,夏姑娘是要自己进去还是小的领着……”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即刻,劳烦小哥儿,待会儿病人过来,直接送去后院。”十一娘也不多话,几句话简单扼要,人已如风一般掀帘而入。   伙计张了张嘴,一句,“莫大夫从不在后院看病”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十一娘已消失不见,他忙去请示掌柜的,掌柜的摆摆手,“莫大夫与夏家姑娘是旧识,夏家姑娘说送你就去送,免得惹了夏家姑娘不高兴也得罪了莫大夫。”   伙计笑着应喏,等李叔赶着牛车到药堂门口,一帮人早准备好了担架,抬着李氏直奔后院。   莫殇不喜在后院给人看病是不想自己的院子染上血腥味,十一娘这般明目张胆、理直气壮的冲进来要他救人,还想破坏他的院子……   若在以前,莫殇是决计不能忍的,可如今夏十一手里还捏着那本练兵册子没有给他!   “你威胁我?”莫殇的脸色不好看,周身散发着森冷气息。   十一娘摇头,“不敢,莫大夫既能救我姐姐脱离危险,想来救救我五婶子也不是甚为难的事。我五婶子一脱离危险,十一娘当双手奉上,另……”她抬眸,看着莫殇,“再奉上一本作战十二策,想来莫大夫一定会感兴趣。”   莫殇的眼眸有轻微波动,面色却依然保持阴沉,“作战十二策?策略的策?”   十一娘颔首。   莫殇垂眸思虑片刻,点头,“我就再信你一次。”   “多谢。”   她虽看不清李氏的脸色,但两重被子仍压不住的血腥味,她太过熟悉了,再想想李婶‘血流不止,用了半筐灰才止住血’的说法,她就知道李氏的情况不好,莫殇若不出手,李氏怕会有生命危险。   如今莫殇肯出手,李氏肯定不会有事,她自然松了一口气。   一刻钟后,吩咐药堂的伙计清理出离主屋很远的一间小房间做诊治所用,李氏被直接抬了进去。   虽早有心理准备,可看到李氏惨白如纸没有血色的面庞,十一娘还是很惊心。   罗氏也倒抽一口凉气,身子发软,“弟、弟妹……”   莫殇朝十一娘看了一眼,摆了摆手,“除了十一娘,其他人都出去。”   十一娘拍了拍罗氏的手,对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阿狸点头道,“阿狸,麻烦你先帮我照顾我娘。”   阿狸嗯了一声,乖巧的扶着罗氏出了屋。   李叔朝十一娘点了点头,跟着退了出去。   十一娘关上门。   莫殇脱了身上宽袖长袍,边净手边与十一娘道,“把她的衣服脱了,生产的地方露出来。”   十一娘点头,几步走过去,毫不犹豫的掀开被子放到一旁,伸手就要去脱李氏身上的棉裤。   院子里,突然响起喧哗声。   “月娘!月娘……”   是夏承祥的声音。   莫殇瞥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疾步走过去,就要开门。   莫殇淡淡扔下一句话,“别怪我没提醒你,一般人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看身子的,你想他们和离还是……你这个小婶子自杀谢罪?”   十一娘的手立刻顿住,她把这茬儿给忘了。   门外的声音被人拦住,像是李叔一把抱住了夏承祥,“老五,你冷静点儿,莫大夫正在给弟   点儿,莫大夫正在给弟妹号脉看诊,弟妹的血已经止住了……有莫大夫在,弟妹不会有事儿的……”   “李家大哥!呜呜……”夏承祥声音哀恸,“怎么会这样?前几天我回家去看她,还好好的……怎么会……你让我进去看看她,我进去看看……”   莫殇在屋里叫了声阿狸。   阿狸立刻大声道,“我家少爷问诊期间,没有叫人,谁都不能进去,万一耽搁了病情,你们自己承担后果吗?”   罗氏跟着劝,“五叔,可不敢耽搁莫大夫救人,你放心,有莫大夫在,弟妹一定不会有事的……”   似在劝夏承祥,也似在劝慰自己。   李婶上前与罗氏手握在一起。   屋内,莫殇皱眉看着李氏被灰淹没的下身,瞪十一娘,“你们就是这样给她止血的?”   十一娘摇头,“农村没有什么药,能止血的东西不多,灰虽然脏,止血却很管用。李婶说五婶子的孩子流出来后就血流不止,李家奶奶没有办法才拿灰止的血。”   “简直胡闹!”莫殇骂了一声,高声叫阿狸,“把人请到房里去坐,去前面要桶热水过来。”   阿狸在外面大声应着。   夏承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不走,我在这里守着……”   “你这样会影响莫大夫给弟妹看病呃……”李叔硬拽着夏承祥走远了。   不多会儿,阿狸敲门,十一娘开门接了水,对阿狸笑,“我五叔情绪有点激动,阿狸你多担待。”   阿狸露出小虎牙,笑,“家里有人生病谁的心情都不会好的,我懂,十一姐姐放心。”她的头要往里探,“我要帮忙……”   话在看到李氏敞开的下身时,愕然瞪大了双眸,十一娘忙借一步挡住阿狸的视线,阿狸也忙垂了头,“我、我回去了……”   扭头就跑。   十一娘回头去看莫殇,莫殇蹙了蹙眉,“把她的下身清理干净。”   十一娘便不再分心,细致小心的给李氏擦身子,一桶水用去大半,才算擦拭干净。   李氏下身处依然有血流出,十一娘心惊,“这、跟我大姐一样,血崩?”   莫殇摇头,看了流出血液的颜色,左右手交换摸了李氏两手的脉相,又摁了摁李氏的腹部,蹙眉深思半响,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手,示意十一娘,“给她穿上衣服,我去开药。”   “我小婶子这是……”   “一起说。”莫殇并不搭理她,拿了袍子开门走了出去。   十一娘忙给李氏穿上了棉裤,刚将被子盖好,夏承祥已经冲了进来,“月娘……”   外面,几个人涌了进来,罗氏张口问十一娘,“莫大夫咋说?”   十一娘就看见莫殇黑着脸重新走了回来,在门口站住,沉声道,“妇人身怀有孕,已四个半月,腹相为双胞胎,先前已流出一个,还有一个胎儿留在妇人腹内,胎儿还有微弱脉搏,若救能活,但……”   他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握着妇人的男子身上,“……妇人失血过多,元气不足,胎儿若生下来,妇人的命也能去一半,若不要这个胎儿,往后三年内妇人都不能再要孩子,需静心调养身子……”   又斜了十一娘一眼,颇有你家最近怎么老出这样事的谴责。   十一娘哪里有空理会莫殇的斜眼。   夏承祥一听莫殇的话,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却硬撑着抬头问莫殇,“大、大夫,不要这个孩子,我媳妇是不是就不会有事了?”   莫殇点头。   夏承祥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妻子,笑了笑,“那我们不要孩子了,您救活我妻子,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   莫殇看他,张口想说什么,又蹙眉收住,转身而去,“我去开药方,先把她肚子里的胎落下来……”   夏承祥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妻子呜呜的哭起来,哭声带着几分压抑,几分伤心,几分绝望,不过片刻,便让被褥湿了一片。   十一娘扶着罗氏朝李叔、李婶使眼色,几人退出房间。   李婶与李叔对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双胞胎啊,多大的福气才能得个双胞胎,就这样没了……   罗氏不发一语,被十一娘扶着去了阿狸的房间。   没过多久,莫殇开了药方,唤了一个跑腿的伙计去前面抓药,煎药。   半个时辰后,药煎好,莫殇端给十一娘,“跟你五叔说清楚,药入口,妇人肚子里的孩子便会没命……若想救孩子,妇人的身子以后只会越来越虚弱……”   十一娘点头,接了药,去了。   夏承祥考虑都没有,“保大人!孩子没了就没了,我们夫妻一样能过好日子……”   十一娘觉得夏承祥似乎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五叔,莫大夫的意思是先保住五婶子,等调养两三年,五婶子的元气回来,你们还是可以有孩子的……”   “真的?”夏承祥含泪的眸子里有喜悦之色闪过。   十一娘点头,“真的。”   夏承祥笑着,一把抹去眼泪,迭声道,“好!好!先保住你五婶子,不管三年、五年我们都等的!”   ……   药下肚,半个时辰,落下一个血肉模糊的胎儿,五个月,已能看到清晰五官,小小的手指含在嘴里。   是个男孩儿。   夏承祥的眼泪当时就噼啪不停的落了下来。   喂了李氏第二碗止血药,到下半夜,李氏止住了血。   莫殇才开第三个药方,递给十一娘,“她的情况没有你姐姐凶险,却因受到重创又流了孩子,母体过于虚弱,这方子开的温和,你们先照着方子给她调养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再看情况给她换药方。”   十一娘点头,接了方子,“有劳莫大夫,多谢。”   莫殇淡淡看她一眼,“不用你的谢,记得把欠我的东西补上,咱们也算银货两讫了。”   十一娘笑了笑,“那莫大夫可要等上几日了,五婶子如今还没清醒,我实在没心情。”   说罢,转身就走。   莫殇难得瞠目,瞪着十一娘的背影,有些咬牙,“夏十一……”   十一娘背着她,抬起右手挥了挥。   这臭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莫殇黑着脸,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拿了一卷书,静心。   阿狸悄悄凑过来,在莫殇眼前晃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忍住,爬上了莫殇歪躺的软榻上,“少爷,我看见十一娘把她的裤子脱了……”   偷偷瞅莫殇。   小鹿一般的清澈黑眸滴溜溜的乱转,不时瞟一眼莫殇。   莫殇又好气又好笑,被十一娘气闷的胸口似乎一下子顺畅了,他伸手揉了揉阿狸的头,“我是大夫,没有男女之防,为免其他人以道德观念耽误人命,才不让他们进去的。”   阿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莫殇眸子有几分笑意,“你想,若是他们不同意我看伤口,我就不能确认病患的病症,怎么开药?若是贸然开了药,药不对症,万一出了人命多可惜,你说是不是?”   阿狸的眼睛就是一亮,一把抓住莫殇玩弄自己头发的大手,兴奋道,“所以,少爷就让我看着他们,不是不让我进去。”   这关注的重点……   莫殇望进阿狸黑亮的双眸,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与眼前小女孩涨红的笑脸,心底蓦然一软,笑着点了点头,“阿狸真聪明。”   阿狸就抓着莫殇的手如小老鼠一般咯咯笑了起来。   那样明媚无忧的笑容,那样清澈动人的双眸……   莫殇的视线落在自己那只被阿狸双手包裹住的大手上,眸色温润,面色温和,清俊的容颜在这一刻有了些许与往日不同的光芒。   ……   第二日午时过,李氏醒了。   看到夏承祥守在身边,虚弱的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夏承祥双眼通红,眼睛肿的厉害,一张脸因没有打理,胡渣满了下巴。   “月娘,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你两天没吃东西了,十一娘熬了粥,我给你盛点好不好?”   李氏轻轻摇头,“我不饿……”   又去摸自己的腹部,夏承祥忙拉住她的手,李氏轻轻一笑,“我知道,孩子没有了。”声音带着些许空旷的绝望。   “月娘,等你养好身子,咱们还会有孩子的!还会有更多孩子的……”似怕李氏不相信,夏承祥话不停,“真的,莫大夫说了,只要你按他的方子吃药,最多三年,咱们就能再要孩子了……”   双胞胎的事,大家统一口径,瞒着李氏。   “三年……”李氏摸着自己空空的腹部,缓缓闭上了眼睛。   夏承祥着急去唤李氏,却看见李氏闭着的双眼眼角处流出一行清泪,夏承祥的眼泪跟着也流了出来,声音哽咽,“月娘……”   李氏轻轻道,“三年,咱们的孩子也有三岁了……”   夏承祥想到那已经成型的孩子,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十一娘端粥进来,看到两人情况,在心里轻叹一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屋内传出二人抱头痛苦的声音,罗氏与李婶对视一眼,“小月子里不能哭,眼睛会坏的……”   却是谁也没往屋里去。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   传来夏承祥的声音,“月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前儿个回去看你的时候还好好的……你告诉我,是不是娘她为难你了?”   屋内静悄悄的一片。   夏承祥问了许多遍,李氏却一个字也没说。   罗氏受过乔老太太的苦头,替李氏委屈,“五弟妹是做儿媳妇的,让她说婆婆的错,知道的说婆婆没理,不知道的当她挑拨人家母子关系,老五这话就不该问!”   李婶拍了拍罗氏的手,叹了一口气,“李氏跟你一样,是个好的,可这刚入门就被搓磨掉一对儿子,搁谁心里谁受得住?我去喊老五出来……”   说罢,站起身就走到房门口,“老五,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夏承祥出来,十一娘端着粥进了屋,关上了门。   “小婶子,喝点粥吧?你几日没吃饭了,空腹吃药不好。”十一娘去扶李氏。   李氏抹了泪,笑着朝十一娘点了点头。   十一娘要喂李氏,李氏虚弱一笑,“我自己来,不过是没了孩子,我的身体还不至于虚弱成这样。”   十一娘不好勉强,将碗递给了李氏。   看着李氏吃完了粥,十一娘笑着接过,“小婶子稍等半个时辰,莫大夫说药最后饭后半个时辰吃比较好。”   李氏点头。   待吃了药,十一娘扶李氏躺下,李氏突然开口道,“十一娘,你帮我问问三嫂,我能不能   ,我能不能去你家那个闲置的宅子住一个月……”   李氏笑,“我不想让我爹看见我现在这个模样?”   十一娘嗯了一声,笑着道,“婶子过去正好和我娘、周婶做个伴儿。”   李氏缓缓闭上了眼。   夏承祥没有反对。   下午,李氏就被马车接去了洋槐胡同,从后花园住进了那闲置的小院子。   十一娘拨了绘春专门去照顾李氏。   周氏的身子也已大好,虽走不长远,但在宅子里走上两圈,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不过走路的形状多少能看出瘸过。   但范师傅与周氏已非常满足。   灵儿拜了木姑娘为师傅,专心跟她学双面绣,范师傅则负责院子里的饮食,一家人的日子倒也清闲快活。   得知李氏的事,周氏每日都要去寻她说上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的话;范师傅采买了不少有营养的东西为李氏补身。   夏承祥安抚了李家老爷子,独身回了九里亭。   “娘,月娘为什么会跌倒?孩子为什么会流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乔老太太躲闪着夏承祥的目光,心虚道,“我咋知道她走的好好的,为啥会突然摔倒?”   “娘!”   乔老太太就去看夏老爷子。   夏老爷子吧嗒烟吧嗒的欢快,头也没抬。   乔老太太又去看夏红霞。   夏红霞舔了舔唇,试探的问夏承祥,“老五,你媳妇没跟你说咋回事吗?”   夏承祥看了夏红霞一眼,摇头,“没有!她什么都不肯说。”   夏红霞与乔老太太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看到夏承祥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李家嫂子跟他说的时候,他还不愿意相信,月娘总归怀的是夏家的孙子,老太太平时再不待见儿媳妇,对孙子还总是顾念的,可是,老太太都干了什么?才会害月娘摔倒没了孩子还大出血……   夏承祥攥紧拳头,声音有几分冷清,“娘,我媳妇到底为啥会摔倒没了孩子还闹的大出血?是不是你……”   “你胡咧咧啥!”乔老太太色厉内荏的冲夏承祥吼道,“我就是再不喜欢你媳妇,她怀的孩子总是我们老夏家的,我还没有害自己亲孙子的那个歹毒心肠!”   “娘!”夏承祥手背上挣出几根青筋,“那你告诉我,我媳妇到底是怎么摔倒的?我前几日回来,她还好好的……”夏承祥抬手捂住了脸,说不下去了,他一想到月娘就会想起那个血淋漓已成型的孩子,他的儿子啊!   乔老太太见夏承祥这样激动,伸手拽了拽夏老爷子的衣襟,夏老爷子瞪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吧嗒起烟来。   乔老太太得不到夏老爷子的帮忙,只好回过头来看女儿,夏红霞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老五,你媳妇没了孩子,我们跟你一样伤心难过,可你不能因为伤心就回家来埋怨娘,质问娘,娘这些日子多期盼孙子,心里比你还难受……”   夏红霞给乔老太太使了个眼色,乔老太太立刻抬手抹起了眼睛,“我那苦命的小孙子啊,你咋不看奶奶一眼……”   略带着唱腔的哭叫,眼底却一滴眼泪都没有,还偷偷打量夏承祥的脸色。   夏承祥不傻,知道这样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也不说话了,转身出去,直奔柴房,抓了那斧头,就往他充做婚房的屋子砸去。   木头做成的窗户,只两下就被他破开!   屋内正闲着没事睡觉的杨得势被吓的不轻,一骨碌从炕上跳到了地上,看到夏承祥就大骂,“你他娘的疯了,没看到我在炕上睡觉吗?”   夏承祥冷冷看他一眼,二话不说去砸墙。杨得势忙从屋里跑出来,“夏承祥,你疯了!好好的你砸房子做什么?”   “这是我的房子,我想砸就砸!”夏承祥冷冰冰的道。   杨得势想拦不敢拦,夏承祥可是举着一把斧头呢!   夏红霞正与老太太得意,“娘,咱们就咬死不承认,老五不敢拿咱们怎么样……”   屋外咚咚两声响,再就是杨得势的骂声,夏红霞忙跑出来,看到被砍的稀巴烂的窗框,脸都绿了。   “老五,你想干啥?”   “砸房子!”   “你不能砸!你砸了我们住哪儿去?”   “我管不着,我自己的媳妇我都顾不好,哪还顾得上别人……”夏承祥的目光清冷冷的落在夏红霞身上。   夏红霞咬牙,“你媳妇是自己摔倒的,跟家里人真没关系……”   夏承祥不说话,抡起斧头就往门上砸!   门应声破开,他不急不缓走进屋里,瞄准了大炕就要动手,夏红霞扑过去,拦住他,“是娘!是娘!是娘嫌她干活太慢,推了她一把……”   夏红霞咬出了乔老太太。   夏承祥的眼立刻就红了!   干活?!推了一把?!   月娘自怀上孩子,在家里,连洗脚水都是自己端到她跟前,饭菜都是自己做,平日连手指头都不舍得让她动一下!老太太说的好听,她生过五个儿子,两个女儿,懂的怎么照顾孕妇,让自己放心!   她就是这样让自己放心的!   夏承祥气的狠了,只觉胸口发闷,几乎不能呼吸。   “娘,你说你没有害自己亲孙子的那个歹毒心肠?为什么要让月娘干活?为什么下手推月娘   下手推月娘?你不知道她怀着孩子吗?你不知道她经不得摔吗?你杀了自己的亲孙子!你杀了自己的两个孙子!你……”   夏承祥一口气没喘上来,手中的斧头嘭的一声落在地上,人跟着一屁股坐在了炕上。   “你好狠的心呐……”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把她推倒的,是你大姐!”乔老太太被夏承祥吼的一激灵,嚷出去的话已收不回来了,把球扔给夏红霞。   夏承祥的目光瞬间转到夏红霞身上,“不是我!不是我!”见乔老太太扯上了自己,夏红霞脸色大变,带了几分怨恨瞪乔老太太,“娘,你怎么能把事情往我身上推!明明是你看她要倒过来推了她一把……”   乔老太太见事情败露,很有几分心虚,反应过来,想到夏承祥说两个孙子,眼睛先是一亮,后萎顿,低声承认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跟你大姐正说话,那么大的院子她哪不好走,偏偏往我和你大姐身上倒,我就顺手推了她一下,没想到她那么不经碰,一下子就倒了……”   夏红霞忙打断,尴尬的笑了两声,“老五,这事真不能怪娘,当时五弟妹走到我们身边时摇摇晃晃的,故意往我们身上倒,娘才推了她一下,想把她推开,没想到……”   “摇摇晃晃?”夏承祥抓住字眼,抬眸看夏红霞,“她为什么会摇摇晃晃的?是没力气还是头晕?你们就没有问问……”   话没有说完,夏承祥便自己住了口,她们若开口问了,月娘就不会……   夏承祥闭了闭眼。   乔老太太在一旁嘟囔,“挑嘴挑的跟大家小姐一样,这不吃那不吃……”   “娘!”夏红霞伸手扯了乔老太太一下。哪壶不开提哪壶,要让老五知道李氏日日干活做饭,却只吃鸡蛋大小那么点东西,还不把房子给拆了!   夏承祥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看了乔老太太与夏红霞一眼,“你们……可真毒!你们那心是黑的吗?亲生的孙子,嫡嫡亲的外甥,都下的去手!”   夏承祥起身,跌跌撞撞去了正屋。   乔老太太埋怨女儿,“不是说好咬死不承认吗?你把我供出来干啥?”   “娘,你没看到,我要是不说,他能把我们家这房子给砸成稀巴烂,我们两口子到时候住哪儿啊?”夏红霞哭丧着脸。   杨得势瞥了夏红霞一眼,啐了一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娘们儿!”   顺带也斜了乔老太太一眼。   乔老太太气的,夏红霞忙安抚老太太。   正屋内,突然响起夏承祥的大喝声,“我媳妇在家多少时间,爹把娘和大姐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为什么不帮我媳妇说句话?”   “内宅的事,我一个老爷们儿插嘴说话,像什么规矩?说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家?”夏老爷子的声音也带了几分怒气。   夏承祥哈哈笑,“我媳妇怀了双胞胎,两个孙子!就因为我娘那么一推,没了,爹说,这传出去又是什么规矩?别人又怎么看我们家?”   “放肆!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乔老太太与夏红霞对视一眼,两人都缩了缩脖子。   “你们两个,给我滚进来!”夏老爷子的声音大的吓人,母女俩互相扶着,进了正房。   夏老爷子吧嗒了几口烟,在烟雾中瞪了两人一眼,狠叹了一口气,“老五,这事是你娘办的糊涂,我替你说她骂她!你儿媳妇那边,我让你娘拿二十两银子出来,给她补补身子,你们都还年轻,孩子没了,过几个月再要就是……这家不能分!”   又抽了口烟道,“你大哥如今是秀才老爷,分家的丑闻被人说了闲话,影响不好,会耽误你大哥的仕途……”   夏红霞惊讶的看了眼夏承祥,老五要分家?   乔老太太的脸色也变了,不似先前的五分心虚三分愧疚两分恼怒,而是气哼哼的剜了夏承祥一眼,“谁没流过孩子?不过是两坨肉,掉了再生就是!你居然为了这屁大一点儿的事要分家?夏承祥,你可真是能耐了!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看你是巴不得入赘他们老李家……”   乔老太太自认为找到了夏承祥闹分家的真正原因,“她不是一直不松口非要你入赘吗?这么爽快的答应嫁给你,不定就是在这块儿算计着呢……这样的婆娘无心无德,老五,你给我休了她……”   夏承祥呵呵笑出声,他以前总觉得爹娘心思再不正,却总有一些难隐之隐在,所以,爹娘对三哥、三嫂那样苛刻时,他会觉得爹娘做的太过,会帮三哥、三嫂,却不会疏离爹娘!   这会儿,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他方才明白,爹娘的心果然是黑的,不止心,他们的眼睛也是‘瞎’他们谁都看不见的,他们只有他们自己!   夏承祥的笑声越来越大,满含嘲讽。   夏红霞看着,就有几分同情怜悯,流下来的那个孩子她看见了也是个男娃,一胎双子,都是男孩,想想就可惜……   乔老太太被夏承祥笑的心里发毛,三步并做两步上了炕,坐到夏老爷子身边。   “爹,我跟三哥一样,每年给你们十两银子的供奉,家里的田地房子我一概不要!只要一封分家文书!”夏承祥掷地有声。   夏老爷子吧嗒着烟,半响,抬头看夏承祥,“你想好了?真要去李家入赘?”   “我师傅不让我入赘。”夏承祥淡淡道。   祥淡淡道。   夏老爷子又吧嗒半天烟,“老五,你看这样,咱们对外不分家,你和你媳妇住镇上,一年只逢年过节的时候回来老宅应应景,我和你娘也不管你和你媳妇的事,成不?”   夏承祥摇头,他不相信他们!   三哥的例子在前,爹娘回回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做的?他即使没有次次看到,可也有一双耳朵会听!   没有分家文书,娘想搓磨月娘,月娘只会跟这次一样,合着血往下咽!   他答应过师傅要护着月娘的,一定要护着月娘的!   夏老爷子一烟杆儿敲在小几上,脸色铁青,“我说的话你还不信?非要你大哥亲自来向你保证你才能听的进去吗?”   “爹要是不愿意分家,我这就去找村长、里正,让他们以忤逆爹娘的罪名开具证明,撵我出九里亭!”夏承祥立在堂中,半分不让,不松口!   夏老爷子的脸色只有更难看,“你这是在威胁我?老五,你可真是能耐了,你娘刚才那句有了媳妇忘了娘可真没说错,我看你是连爹也不要了!上赶着要去给人家当倒插门儿!”   夏老爷子捏着大烟杆儿在桌上敲,“嘭嘭嘭”的声响不绝于耳,“你咋就不为你大哥想想?他如今正是风头,每日乡绅土豪相请,举人名号指日可待!你忤逆爹娘的罪名传出去,我和你娘的名声受损是次要!你大哥呢!他身为兄长,教弟不严,上峰会给他什么评价?他还怎么去应举人考试?你这是要把你大哥的一辈子都给毁了吗?”   夏承祥无半分动容,还似笑非笑的看了夏老爷子一眼,“爹的话很对,忤逆的罪名一出去,老宅会被人谈论,大哥的仕途会受影响!可我媳妇几日没饭吃,饿的头晕眼花伺候你们吃饭的时候,爹怎么没想到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怎么没想到爹不开口会影响到大哥的仕途?”   夏老爷子被噎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夏承祥继续道,“我和月娘的两个孩子被娘作没了,倒是我的错。十一娘被拐去卖是三哥的错!二娘、三娘险些被送去云州府是三哥的错!四娘差点嫁给乔麦是二哥的错!四弟贪图范师傅的方子被打发烧人差点死掉是四哥的错!这一切都是我们的错,爹娘和大哥一点错都没有……呵呵……”   夏承祥的笑,皮笑肉不笑,清清冷冷,一点温度都没带。   夏老爷子的神情已难看的有些扭曲且狰狞,偏乔老太太看到自家老头子被小儿子说的哑口无言,出声帮腔,“我和你爹有什么错?你们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都是……”   所以,死了也不过是一坨肉,是吧?   夏承祥抬手,捂住胸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转身,“什么荣华富贵我们不稀罕!什么好处我们也不想沾!我去李家住一晚,明日一早我再来,爹要是还咬着不松口,那……儿子宁愿担一个忤逆的罪名也要请里正和村长帮我分家!”   出了老宅大门,他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月娘!   儿子……   夏老爷子许久没有出声,乔老太太大吼的声音传出来,“你们一个个的小畜生,不过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一块肉,我和你爹含辛茹苦把你们养活大……”   夏承祥加快步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乔老太太骂了半响,口干舌燥停下来,看夏老爷子还不出声,有些担心的碰了碰夏老爷子,“老头子,你没事儿吧?”   夏老爷子抬手就给了乔老太太一巴掌,“你把她接回家搓磨也就罢了,不给她吃喝还让她做家务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她的孩子给推掉!你知不知道老大这会儿风头正盛,老五这事传出去,老大得背多大的罪?你还想不想当老夫人了!”   乔老太太委屈的点头。   夏老爷子劈头盖脸的骂了乔老太太半响,才顿住,吧嗒抽了几口烟,“你去,找杨得势,让他去镇上寻老大回来,这事得让老大知道……”   乔老太太忙点头。   夏红霞在屋里撇了撇嘴,说的好像老爷子不想当老太爷似的。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好友作品推荐(喜欢这种格调的亲们不妨去看看):《侯门纪事》淼仔   安家四姑娘宝珠,深藏不露,聪明过人。   父母双亡,不代表就将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在亲事上,安宝珠自持主见。   拒绝才华横溢的县令公子,避开俊美不凡的侯府表兄。   慧眼挑中卓而不凡的少年。   本钦佩他的壮志,没想到人家还有背景。   早看出他有才气,没料到人家还是贵戚。   安宝珠一步一步走向侯府的掌家人,开创自己的当家小纪元   他不是天潢贵胄,却也根基深厚。把朝中佳丽都看遍的他,   没想到有一个她,深深走入已心中。   好吧,他仰面长叹:虽然我英俊点儿潇洒点儿倜傥点儿可爱点儿有实力点儿……   但我只想送你四个字:永不纳妾。   1V1,是本文的主格调   ☆、114 老太太遭报应了(又是万更!)   听说是去镇上寻夏承平,杨得势立刻高兴的应了。   从夏承平成了秀才老爷开始,他就想去给夏承平当个大管事什么的,要知道,一个州、县的秀才、举人那也是有数的,一些地主土豪乡绅不想缴税,就得找这些秀才老爷、举人老爷,把自己名下的财产挂到他们名下,每年给一些孝敬,逢年过节更是少不了礼品银钱!   这中间,最吃香的就是迎来送往的管事!   他以前做生意时接触过秀才老爷家的管事,醉酒的时候那人曾向他炫耀,想让秀才老爷拿多少,那还不是他的事儿,他给秀才老爷一百两银子的礼品,秀才老爷一文多的也拿不到……   这样好的差事,眼看就到手了!   却被夏承乐与黄氏那对上不得台面的两口子给搅合了!什么他是姑爷不姓夏,万一做事不向着夏家毁了大哥好容易得来的富贵……   呸!   说的好像他自己多向着夏承平似的,还不是狠命的搜刮银子!   娘的,那些银子本来该是他的!   杨得势狠狠啐了一口。   五叶槐胡同   小厮一听得杨得势报名字,眼珠转了两圈,笑,“哎哟,是大姑爷来了,可真不凑巧,我家老爷今儿个不在家,太太不方便见男客!要不,您改日再来?”   禀报都没有,就把他往外撵!   杨得势脸一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八成是夏承乐提前吩咐好的!不由狠狠瞪了那小厮一眼,“去告诉夏承乐,就说是老爷子让我来的,家里出了大事儿,要寻大哥回去商量!他要是耽搁了事,小心这到手的富贵没机会享受!”   杨得势虽然寄人篱下,却也是做过掌柜走过南北的人,真挺了脊背动起怒来多少有几分气势,小厮审时度势,笑的更欢,“哎哟,您这可误会我们夏大管事了……大姑爷,您先坐这休息一会儿,我这就请我们家夏管事来。”   早有手脚麻利的小厮配合着搬了小杌子放在大门口外,“大姑爷,您请坐。”   不多会儿,一身织锦缎的长袍,外面披着银鼠皮子的大氅,被两个小厮簇拥着,威风八面的夏承乐,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   “哟,大姑爷,你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了?”   织锦缎的长袍,银鼠皮子的大氅,再看那长袍与大氅的针脚做工精细密实,根本不可能是黄氏做出来的!   夏承乐晃到杨得势面前,头上用以束发的玉簪瞬间入了杨得势的眼,晶莹剔透,光泽细腻,一看就是值钱的玩意儿。   杨得势咬牙,黑着脸瞪夏承乐,“夏承乐,我找大哥!我跟你没话说!”   说罢,抬脚就往院子里走。   “拦住。”夏承乐动也不动,只轻声说了两个字,立时有小厮堵了门口,将杨得势推出大门。   杨得势回头,“夏承乐!我有重要的事跟大哥说,你耽误了事儿……”   “到手的荣华富贵就没了?”夏承乐嗤笑,轻蔑的斜了杨得势一眼,缓步移到杨得势身边,“大姑爷有话就说,没事儿,我可就去忙活了,今日约了城东的关员外喝茶……”   有机灵的小厮立刻笑着上前,“大管事,时辰不早了,您再不动身可要关员外久候了。”   夏承乐看了那小厮一眼,哈哈大笑,“你说的对,去把马车牵出来,大管事我这就动身了。”   “夏承乐!”杨得势抬手指着夏承乐,“你别太得意,小心爬的高摔的死!我就看着你是怎么摔死的!你不让我进去,今儿这话我还不说了,耽误了大哥的事你自己担待!”   杨得势甩袖就走。   夏承乐在身后与小厮道,“你们瞧瞧这架势,可真是当惯了大掌柜的人!”   小厮们配合着哄堂大笑。   夏承乐见杨得势要走出胡同口,大声道,“大姑爷,您慢走呐您!”   又以杨得势听得见的声音与身边的人道,“哎,我说的是不是不对?咱们秀才老爷的九小姐夫婿才是咱们真正的大姑爷吧?”   旁边立时有人应和,“可不就是,九小姐的夫婿才是咱们正儿八经的大姑爷……”   杨得势怒不可遏!   夏承乐,欺人太甚了!   若说初开始杨得势还有几分做样子想让夏承乐低头喊他回去,这会儿已是动了真怒,他再不做样子,真个儿扭头狠狠瞪了夏承乐一眼,甩袖三两步出了五叶槐胡同。   夏承乐撇撇嘴,裹着大氅,扫视了门口的小厮们一圈儿,小厮们立刻乖顺的垂下了头,“今儿个门口的事秀才老爷问起来可知道怎么说?”   “大姑爷等不及小的们通报,说小的们怠慢了他,气呼呼的走了。”机敏的小厮立刻答话。   夏承乐拍了拍那小厮的肩膀,“嘴倒是挺利索的,过了这个月跟着我吧。”   “谢大管事栽培!”那小厮的眼睛立刻一亮,笑着趴地上磕了两个头。   其余几个开口晚的小厮呕的要死!跟着夏承乐等于抱着一个金饭碗,只那些有钱人的赏钱就比他们的工钱不知多了多少。   夏承乐看了眼明亮的胡同口,唇角轻蔑一笑,欠他的,他总会一笔一笔给讨回来的!   他笑着道了句,“好好干!”转身回了院子。   几个小厮对视一眼,呼啦一下把那机敏的小厮围了起来。   “你小子,可真行!”   子,可真行!”   “以后有机会记得关照关照我们啊……”   “……”   小厮笑眯眯的应了。   杨得势本想着跟大房打打关系,被夏承乐这么一搅合,真个儿坐牛车回了九里亭,将被夏承乐堵在门口不让进去的事说了,又道,“爹,你说老四是不是在记恨我?那会儿他奄奄一息,我也没给说句话……爹不知道,老四看我的目光真是瘆人,要不是光天化日的,我真担心他会撕咬我两口……”   夏老爷子的脸色由黑变青,大烟杆在小桌子上狠敲了两下,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劈头盖脸的骂起杨得势,“你胡说的都是啥!老四要是记恨你早把你从我们家撵走了,还用得着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再来跟你算账?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老四揪着自己的衣袖低低求自己救他的画面还在眼前,与老四过年时随意打断自己的话轻蔑不屑看自己的眼神还在脑海,夏老爷子心里有点发怵。   他炮轰了杨得势一通,撵了杨得势走,“去去去,哪远滚哪去!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杨得势的脸阴沉的吓人,剜了夏老爷子一眼,抬脚就出了正屋,回到屋,摔摔打打的,夏红霞看他脸色不好,就问,“你这是怎么了?爹不是让你去请大哥回来吗?你怎么……”   “别跟我提那老不死的!”杨得势抬脚上炕,鞋也不脱,躺在炕上。   夏红霞蹙了蹙眉,坐到炕边,手扶到杨得势胸前,“他爹,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这样,我害怕……”   杨得势劈手打开夏红霞,没给她好脸色,“去问你那狗眼看人低的爹,去问你一奶同胞的亲兄弟,都他娘的是些什么玩意儿!叫我看,老五分家分的好!这样的爹娘、兄弟,就是个傻子也会闹着分家!”   “你……”夏红霞忙去关门,骂杨得势,“你还想不想在我娘家住?我爹娘大哥供你吃喝还伺候出毛病了……大哥这会儿正得意,爹恨不得他明儿个就是举人老爷,好给他挣个老太爷当,对涉及大哥的事难免上心,即使说几句不好听的话,你就当没听见不得了,还跟他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较什么真儿?”   杨得势哼了一声,别开脸。   夏红霞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老四抢了大哥身边的管事活,可你别看老四现在得意,他应付这些小喽啰还行,真等大哥成了举人老爷,接触的可都是县太爷、举人老爷这样的清贵,老四那点道行哪够用?还不得请你出马,那时候才是咱们的好日子!你可别被骂两句就迷了心窍,把要到手的泼天富贵往外推……”   杨得势看着夏红霞,夏红霞朝他点头。   杨得势哈哈大笑,翻身起来,抱着夏红霞亲了两口,反身把她压在身子底下,去扯她的裙带,夏红霞恼羞,推他,“你干什么?青天白日的……”   “我不管,我被你说的热血沸腾,忍不住了!”他拉着夏红霞的手往下去摸,夏红霞又是气又是羞,“不成,娘一会儿要是找我……”   杨得势却已一把扒下了她的棉裤,连带里面的亵裤也一起扒了,急不可待的脱了自己的,抓着夏红霞的手给……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低吟,有些压抑却又带着兴奋,光天化日的,他们连门都是虚掩的,窗户也半开着。   院子里似乎还能听见夏老爷子喊乔老太太的声音,乔老太太嘟嘟囔囔的出大门关大门的声音。   夏红霞被刺激的身子发颤,杨得势喘着粗气来回反复折腾夏红霞,直到泄了三次,才算餍足。   夏红霞瘫在炕上,喘着气,上身的棉袄还挂在身上,看不见的地方全是掐痕,刚承欢过的脸颊带着红晕,双眼泛着亮光,妩媚的看着杨得势,“死鬼,今儿个可真是威风。”   眼睛却落到了杨得势下身。   杨得势捏了一把夏红霞的胸部,嘿嘿笑,“再来一次。”   说着,把夏红霞压在身下……   两人在屋里白日宣淫,自然不知道夏老爷子让乔老太太喊了夏芳菲去镇上找夏承平。   夏芳菲到镇上时,天已有些发黑,她紧赶着先去了洋槐胡同。   “老五要分家?”   夏承和与罗氏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保持了沉默。   两个孩子的命,李氏即使调养好身子也得三四年才能再要孩子!   李氏虽然一句老宅的坏话都没说,可老五不是傻子,老五显然比他夏承和更决断!   “三哥、三嫂,你们倒是说句话啊?”夏芳菲焦急的看着二人,“我也是来之前听娘说了几句,说五嫂的孩子不小心流了,五哥把责任怪到她身上,非闹着要分家不可!五嫂也真是的,孩子掉了坐个小月子,过段时间再要一个不就是了,咋能怂恿五哥跟爹娘闹分家?!”   夏承和与罗氏同时看向夏芳菲,罗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夏承和也面容古怪。   “三哥、三嫂,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哪里说错话了吗?”夏芳菲奇怪的看两人。   哪里错了?   好像没一句是对的。   夏承和叹了一口气,小妹真是变了。   等不到两人的回答,夏芳菲眉眼间的焦急就变成了焦灼,“爹还要我去寻大哥回家,我看八成是为了商量这件事,三哥、三嫂,你们也跟着一起回去吧,多一个人劝说五哥或许不会那么坚持分家…   坚持分家……”   罗氏动了动,想说话。   夏承和看了眼夏芳菲,朝罗氏摇了摇头,自己开了口,“芳菲。”   “啊,三哥。”夏芳菲看夏承和。   夏承和朝她一笑,淡声道,“我们三房已经分家出去了,爹娘不见得喜欢我们插手老宅的事儿,这件事我们不适合开口说话。”   虽然找了夏老爷子和乔老太太当挡箭牌,却是开口就拒绝了夏芳菲的提议。   罗氏的呼吸就平缓了几分,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夏芳菲有些愣神,“可是,五哥要分了家,家里……我……”   家里还有大房、二房和四房,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唯一靠得住的二哥撵走了二嫂,到时候她的亲事怎么办?   娘要她嫁个瞎子瘸子怎么办?   夏芳菲的脸色有几分白,看向夏承和与罗氏的目光就有几分可怜,“三、三哥,三嫂,你们……不管我了吗?”   夏承和与罗氏有些莫名,罗氏笑道,“小姑说的什么话,你是你三哥的亲妹子,我们怎么会不管你!”   夏芳菲将信将疑,又看夏承和,罗氏碰了碰夏承和,夏承和忙跟着表态。   夏芳菲才露出笑颜。   研夏进来,“老爷,太太,晚饭好了,奴婢来请示下,摆在哪里的好?”   夏芳菲一抬头才发现天色已黑,她慌的从椅子上跳下来,“我得去找大哥了,爹要大哥今儿个就回去的!三哥、三嫂,我走了。”   “小姑,吃过饭再过去吧?”罗氏道。   夏芳菲摆手,“不了,我去大哥家吃也是一样的。”   小碎步走的极快,片刻就出了听荷轩,外面自有人领着她出去。   “爹娘没搭理小姑?”十一娘抬头,有些诧异的看研夏。   研夏抿了唇笑,“老爷太太起先没出声,就问了一句五老爷要分家的话,是夏小姑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五太太挑拨五老爷分家的话,太太眼见着就恼了,老爷还拦着不让太太说话,自己开口把这事儿给回绝了。”   十一娘也笑,“小姑惯常偏向弱者,估计是老太太没告诉她实话,让她觉得是小婶子自己不小心流了孩子偏怪到老宅身上,想让五叔分出去入赘他们李家。她会偏帮老爷子老太太也就不足为奇了。”   研夏点头,“奴婢觉着也是这个理儿。”   十一娘低头将最后几笔画好,看着摊了一炕的画纸发愁,“怎么能让墨干的快一些……”   研夏没看懂那造型奇怪还标着数字的图,却看懂了铺在桌子上那个类似箭弩的图,笑道,“奴婢去问方书生要一些细沙来,细沙最能吸墨。”   听到方书生的名字,十一娘突然好奇道,“方书生如何了?可还缠着你们找我学掷色子?”   研夏笑,“问,但不缠了。咱们去江淮那段时间,方书生起先还会隔三五天问万福一句,两个月过去,就不问了,直到咱们回来前几日,他才又问了两次。听万福说,他如今跟庙堂那些孤儿关系很好,有时还会带了家里的吃食给他们吃,自己的破旧衣服也让方姑娘或补了,或改小,带去了给那些孩子们穿。方姑娘与方老伯高兴的很……”   十一娘就笑,“万福可有说,他平日还去不去赌坊?”   研夏摇头,“没见他去了。”   十一娘点头,“你去跟他说一声,过两日我带他去赌坊。”   研夏愕然,“姑娘这是……姑娘不是要帮方书生戒掉赌瘾吗?带他去赌场,万一……”   十一娘笑,“不让他去赌坊走一遭,他心里永远都会有个苗头在,要想灭那个苗头,不去走一遭怎么行。”   看研夏面露担心,十一娘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好了,我保准走过这么一遭,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惦记进赌坊赌博!”   姑娘说的话向来能做到,研夏哪里还有怀疑的,笑着应了声,去了外院。   不多会儿,拿了半盒细沙过来,神色却有几分古怪。   “方书生说,他这几日要教那些孩子自己造纸用,不得空!还说,姑娘最近这么忙不用管他,过一段时间再说!”   十一娘瞠目。   主仆俩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   夏芳菲赶到大房时,大房已用过晚饭,夏芳菲不好张口要吃的,就将来意与夏承平说了,夏承平蹙眉,看向夏芳菲的目光带着几分怀疑,“五房不小心流了孩子诬赖到娘身上?想要借此机会分家出去入赘李家?”   夏芳菲连连点头,“大哥,爹让你赶紧家去,好好劝劝五哥,爹说他这会儿闹分家,对你影响不好,怕会连累你……”   夏承平摆手,“知道会连累我怎么不好好照顾老五媳妇?孩子都五个月了,哪会你们不小心就流掉了?!”   赵氏在一旁听着心口腾腾的跳,心虚的往后退了两步。   要知道,接老五媳妇回去也有她一份主意,谁让老五媳妇自以为是镇上人看见她就不怎么爱搭理,她也就是想让老太太搓磨她一顿,谁知道她那么不经搓磨,竟然把孩子都搓磨没了……   黄氏瞧见就“哎哟”了一声,“太太,您往后躲什么啊?这事儿又跟您没关系,虽然当时是您去接的人,可老五媳妇流孩子的时候,您不是没在老宅吗?您用不着心虚……”   一句接一句的,听着就不是什么好话。   么好话。   赵氏侧眸,狠剜了黄氏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夏承乐似笑非笑的看了赵氏一眼,对夏承平道,“大哥,老五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我看老五媳妇的孩子除非是被娘搓磨掉的,不然老五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不过爹说的也有道理,你要是不打消老五分家的念头,对你的名声确实影响不好……”   夏承平瞪了赵氏一眼,“瞧你办的什么事儿?!”   吩咐夏承乐,“去备马车,咱们这就回九里亭一趟。”   夏承乐招了招手,自有人去备车,夏承乐与黄氏回房换了厚实的衣服,拿了大氅,富富贵贵的出了门。   夏芳菲看着,眼里就有几分热。   快到门口,有小厮过来回话,在夏承平身边轻声道,“三老爷……江淮置办……田地庄子……几百亩……”   夏芳菲惊讶的去看夏承平,大哥查三哥……   最重要的是,三哥居然有银子在江淮买田地买庄子,还一买就是几百亩,那得是多少银子啊?   赵氏拔了一根银簪,塞到夏芳菲手里,“小姑下次再来,我那里还有几匹上好的布料,拿回去给小姑做几身新衣裳。小姑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夏芳菲的脸涨的通红,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那银簪。   赵氏眼底有轻蔑。   黄氏瞧见,撇了撇嘴。   赵氏指望一根银簪就堵住夏芳菲的口,却不想夏芳菲回去就把偷听到的话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瞠目,瞪了夏芳菲半响,也不管夏老爷子与老大在正房商量事,破口就大骂夏承和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养不熟的白眼狼……有了媳妇忘了爹娘……   被夏老爷子骂了两句,才唧唧歪歪的住了口。   赵氏的脸黑的可以。   夏老爷子与夏承平商量好对策,已是半夜,各去休息不提。   第二日巳时,夏承祥来了。   夏老爷子的脸色自然不好看,乔老太太躲在屋里,没敢出来。   看到夏承平也在,夏承祥愣了一愣,直明来意。   夏老爷子冷着脸瞪了夏承祥一眼,低头点了烟开始吧嗒,夏承平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大哥的模样说教,“老五,五弟妹的事我听说了,这事按说该怪娘,可娘什么性子你也知道,她那也是无心之举。孩子没有了,我们也很伤心!这样,等回去我让你大嫂准备一些补品给你们送过去,再拿出一百两银子给你媳妇补补身子,孩子再要就是,为了这点小事闹的家宅不宁让别人瞧了笑话,可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大哥,接我媳妇回老宅是大嫂的主意吧?”夏承祥却不接夏承平的话,话对着夏承平说,眼睛却看向了赵氏,“大嫂,我媳妇进门几个月,半点没去招惹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承平蹙眉。   赵氏见躲闪不过,看了夏承祥一眼,“我……我是好心,想着老三家有两个待嫁闺女,怕老三媳妇照顾不过来……”   理由之牵强,让黄氏撇嘴啐了一口。   夏承祥淡漠道,“分了家,就不用大嫂操心我家的事了。大哥既然回来了,这话也就说开了!这家我是一定要分的!我已经为两个孩子收了尸,可不想回头给我媳……”   夏承祥深吸一口气,“大哥和爹要是死咬着不点头,我也只有去请村长和里正帮忙了。”   夏承平与夏老爷子的脸色都很难看,夏承平自成了秀才老爷,多被人捧着,被人撂脸色除了请客那日被三房的娘家撂了脸子,就是这次被亲兄弟撂了脸子!   夏老爷子吧嗒烟杆儿的频率加快了,目光看向夏承平,似在等他的决断。   夏承祥等了一会儿,得不到回答,转身就往外走。   “老五!”夏承平蹙眉叫住夏承祥,“你急什么?总要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吧?”   夏承祥顿住脚步。   夏承平长叹一口气,笑道,“你这牛脾气认准了就一条道走到黑!也不想想,我们是亲兄弟,我是秀才老爷,你就是秀才老爷家的五老爷,以后别人见了你都要低一头,逢年过节也少不了孝敬。再说,等你生了儿子也好闺女也罢,说亲都是再容易不过的,还能说个好的!你非要闹分家……”   夏承祥看了夏承平一眼,“我从来没想过沾大哥的光,也没觊觎大哥的家产,我只想分家!”   赵氏狠狠瞪了四房夏承乐与黄氏一眼,两人嗑着瓜子看戏的模样。   “好好好,你要分家!”夏承平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与夏老爷子道,“爹,我看这件事不如这样,咱们对外不公布老五已经分家出去,咱们自己人知道,以后老宅不管五房的事,五房逢年过节回家来团聚,看他们收入,好的话一年给上十两二十两的,不好的话这银子就由我们大房出了,爹觉得如何?”   黄氏就撇嘴,以前得了银子都交给老太太,那些银子不全养活了大房,大房当时怎么说的来着,“以后我们大房的银子都给娘管……”   如今倒会说轻巧话,他们大房出了……   呸!   真不要脸!   夏承平这主意本是昨晚父子俩商定好的,见夏承祥还是咬着不放,夏老爷子也跟夏承平一样,做了个无奈的叹气动作,挥了挥烟杆儿,“你们兄弟   “你们兄弟商量好就成,反正我和你娘老了,遭人嫌弃了,分吧,都分了才好。”   这话搁在以往,夏承祥没准儿立刻就会数落闹分家的兄弟,可如今分家的人换了自己,他才能体会夏老爷子这话里所含的怨怼,心底说不出的难受。   夏承平朝赵氏点了点头,赵氏起身下炕去了里间,不一会儿捧出文房四宝放到大炕上的小桌子上。   墨已磨好,夏承平拿了镇纸压住纸张,提笔写起分家文书。   夏承祥看着夏承平写好,让他读给自己听。   待夏承平读完,夏承祥开口道,“家里的田地和房屋我什么都不要,每年供奉爹娘十两银子,逢年过节的东西也不会少。老宅不得以任何借口、任何理由插手我家的事!大哥就这样写。”   夏承祥皱眉,夏承祥与之对视,夏承平摇了摇头重新写了一份。   夏承祥点头。   夏承平誊抄一份,道,“行了,一式两份,老五,你可满意了?摁手印儿吧!”   外面有人敲大门。   夏承祥拿了分家文书去开门,迎进来的却是村长和里正。   “夏生,听说你要把老五分出去,我们来做个见证。哟,秀才老爷也在家。”   夏老爷子与夏承平的脸立刻都黑青了,看着夏承祥似要吃了他。   夏承祥却松了一口气,他昨晚特意去拜访了村长里正,让他们今日过来帮他一把,就怕爹耍什么花招,不让他分家出去。   却不想,夏老爷子与夏承平比他想象中更爱名声。   “村长和里正是我请来的。”夏承祥将二人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了夏老爷子与夏承平的打算,村长与里正都有些不屑,却因夏承平的秀才老爷身份,没敢在脸上表露出来。   里正拍了拍夏承祥的肩膀,笑,“放心好了,你大哥是秀才老爷,咱们九里亭指着他的日子还在后头,扯他后退不就等于扯全村人的后退吗?我和你村长叔可没那么傻!秀才老爷,我说的对不对?”   夏承平看了夏承祥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村长和里正是我的长辈,有什么事说句话,我还能不帮吗?”   村长和里正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分家文书上终究添了村长和里正的大名,这份文书虽然不公诸于众,却因村长和里正的签字有了法律效力,就算夏老爷子想反悔不认账,有了这一纸文书,也由不得他们不承认!   村长呵呵笑,“夏生,真有你的啊,三儿子分出去除了几亩地啥也没得!五小子分出去连地也没了……”   夏老爷子脸色铁青。   村长也不理会,与夏承平说了几句,就和里正结伴走了。   夏老爷子一脚踹到夏承祥身上,“你个瘪犊子,你就是来讨债的是吧?为了两块肉疙瘩,你要翻天了!你要害了你大哥,毁了我们老夏家是不是?你滚,给老子滚的远远的,一辈子都不要再进这个家门!老子就当没生养过你这个畜生!”   夏承祥猝不及防,被踹的往后趔趄几布,撞到门框上,夏承乐正好在门边,顺手扶了一把。   夏承祥也不还话,跪在地上朝夏老爷子磕了几个响头,又朝乔老太太坐的东间磕了几个头,“爹,娘,我走了。”   站起身,拔脚就走。   “老五!”夏承乐叫了一声,夏承祥却头也不回,片刻就出了老宅。   夏承乐瞥了眼气的仍在喘气儿的夏老爷子与脸色阴沉不定的夏承平,耸了耸肩,朝黄氏使了个眼色,夫妻俩悄悄回了四房。   看屋内只剩他们夫妻与夏老爷子,夏承平的怒火才爆发出来,“老五这是想干什么?嫌我的麻烦还不够吗?村长、里正什么鬼?他们想借我网上爬,我还得弯着腰让他们踩着往上走不成?他是不是疯了!”   夏老爷子气过了,这会儿脸色刚好一些,听了夏承平的话,一阵懊恼,“早知道昨天他提出分家我就一口答应了他,也不用你这样委屈了……”   夏承平阴恻恻的看了夏老爷子一眼,站起了身,“我今日约了人,要赶回镇上去。三房有田产的事,我会看着处理,爹不要插手!”   说罢,起身就走。   赵氏有些莫名,不得不追上夏承平的步子。   夏老爷子半天没缓过神儿来,老大……老大那眼神,是在怪他吗?   可他,他也没想到老五会说也不说一声,就把那两个老不死的叫来啊……   乔老太太被夏芳菲扶着从内间走出来,看到人都走了,奇怪道,“老大两口子咋也不吃完午饭再走……”   夏老爷子不搭理她。   她撵了夏芳菲回屋去绣花,挪到夏老爷子身边,“老头子,咱闺女说三房在江淮买了几百亩田地还有庄子,你说,咱们要来养老……”   “啪!”   夏老爷子一巴掌扇过去,打的乔老太太身子都没坐稳,噗通一声从炕上栽了下去。   “给我闭嘴!瞎咧咧个啥!还嫌给老大添的麻烦不够是不是?!”   乔老太太半天没反应,夏老爷子就骂,“还不给老子爬起来,装什么死人……”   乔老太太依然没动静。   夏老爷子就不耐烦的探头去看,这才发现,乔老太太的头撞到了炕沿的脚蹬上,血正汩汩的往外流,乔老太太张着嘴,双目呆滞,却是说不出话了。   夏老爷子吓的差   爷子吓的差点也一头栽了下去,脸都变了色,大叫一声,“老婆子嗳……来人!快来人啊!老四、红霞……你娘摔到炕底下去了……流血了……要出人命了……”   夏芳菲拎着花棚子从里屋跑出来,瞧见乔老太太的模样,脸都白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唤了声,“娘!”   她身手捂住乔老太太头上的血,冲门外喊,“四哥、四嫂,大姐、大姐夫,你们快来,娘流了好多血……”   黄氏推了夏承乐一把,夏承乐撇着嘴开了门。   夫妻俩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看到乔老太太的模样都惊了一惊,“哎呀,娘,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从炕上摔下来?”   夏芳菲一愣,就去看夏老爷子,她在里屋分明听到爹骂娘的声音,难道是爹……   她的目光就露出几分惊骇。   黄氏与夏承乐对视一眼,眸底有几分幸灾乐祸。   夏承乐弯腰把乔老太太抱上了炕,黄氏去灶屋抓了半筐灰。   夏红霞与杨得势匆匆跑了进来,看到乔老太太的惨状,也是大惊,夏红霞扑上去就哭,“娘,你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老五分家就让他分,你还有大哥、二哥和老四,不愁没人养活你,你说你怎么就……”   提起夏承祥分家,夏老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抓了炕上的烟杆就噼啪噼啪打起夏红霞,“不是你怂恿你娘和你大嫂,老五媳妇会被接回来吗?不接回来她的孩子就不会有事,孩子没事老五会回来闹腾吗?老五不闹腾你大哥会被村长和里正那老不死的捏着手脚吗?你个害人精,好的不学偏学一些下三滥的东西,我打死你……”   夏红霞抱头就往外跑,边跑边叫,“爹怎么都怪到我头上,娘指使老五媳妇干活的时候也没见你出声,出了事你连句送她看大夫的话都没有,这会儿倒把什么事儿都推到我头上了……”   夏老爷子瘸着腿跑不过夏红霞,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直喘粗气。   夏芳菲哭叫,“爹,大姐,你们别吵了,快去找张大夫,娘流了好多血,会死人的……”   “我去!我去!”夏红霞借势跑出了院子,“我去找张大夫来给娘看病。”   张大夫过来的很快,看到老太太头上的破洞,倒抽了一口凉气,“去拿一把剪刀过来,把她这一块儿的头发都剪了……”   乔老太太的眼睛就瞪的大大的,抓着夏芳菲的手拼命使劲儿。   夏芳菲哭着道,“娘,你不想把头发剪了?”   乔老太太眨眼。   张大夫冷眼看过去,“头发这么多日没洗,脏的很,脑子里若进了脏东西,好的话你以后估计就这么躺着,不好的话……怕是连命都没了。”   “要头发还是要命,你自己选?”   乔老太太眼中就噙了泪去看夏老爷子。   夏老爷子忙道,“剪!剪!我们不要头发。”抓了乔老太太另一只手。   夏芳菲忙去拿剪刀,将乔老太太伤口周边的头发都剪了,空出伤口部位。   “这么大的伤口?”张大夫低头小心处理了老太太的伤口,反复撒了几遍药,等血止住,包扎了。   “一两银子。”   九里亭那么多家,别家都便宜,偏夏家老宅,张大夫每次来看病,诊费都是二两!   但这次,老太太不觉得亏了!   她哆哆嗦嗦去掏钥匙,夏芳菲想帮她,她都不让。讨了钥匙给夏老爷子,唔唔唔的说着话,夏老爷子便道,“我去拿我去拿……”   张大夫收了诊费,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外敷。平时再多吃一些补血的东西。你们家大房成了秀才老爷,赶着供奉的应该不少,这点东西应该难为不了你们吧?”   也不看夏老爷子的脸色怎样难看,拎着药箱就出了屋。   一屋子的人就盯着乔老太太那巴掌大光秃秃的脑袋,脸色怪异,眼神怪异。   黄氏到底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哎呀,娘,你说你好好的摔下炕哪不好摔偏摔到脑袋,这么大一块儿地方的头发都没了,以后可怎么出门?”   “怎么说话呢?”夏承乐瞪黄氏,“我娘现如今可是秀才老爷的亲娘,别说剪掉这么一点头发,就是光着头走出去,谁敢笑话一句?你敢笑话我娘,是不是讨打?”   “是是是!相公说的是!奴家嘴笨,该打该打!”黄氏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夫妻俩明显是一唱一和,看老太太的笑话,夏红霞哼了一声,“老四,老四媳妇,你们可真是出息了,当着爹娘的面都敢这样编排……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爹娘?”   夏承乐淡淡的斜了夏红霞一眼,“大姐,没你在旁推波助澜,娘用得着遭这么大的罪?说别人之前,先管好自己吧?!摆什么大姐的架子,嗤……”   夏红霞被噎了一口,气的就要破口大骂,不妨黄氏笑着拉了夏承乐的衣袖,道,“大管家,镇上那一大摊子还等着咱们回去呢!秀才老爷和秀才娘子可离了咱们,咱们还是走吧,跟闲人置什么气……”   夏承乐点了点头,朝夏红霞与杨得势投去轻蔑一笑,“说的也是。有在这费口舌的时间,咱们能多赚多少银子……”   夏红霞夫妻脸色巨变,眼看着就要忍不住扑过去咬夏承乐夫妻俩。   夏承乐从腰间掏了一个钱袋出来,扔到夏老爷子身边的炕上,“爹,这是我们四房孝敬娘的医药费,您悠着点花,没有了……找人捎句话,儿子我给您送回来!”   说罢,哈哈大笑,搂着黄氏扬长离去。   夏红霞与杨得势瞠目。   隐隐约约传来黄氏的声音,“你可真大方,一出手就是十两,你坐牢那会儿他们可一文钱都不给……”   夏芳菲脸色大变,低声喃喃,“四哥、四嫂咋能这样?咋能这样糟践爹娘……”   夏老爷子看着那钱袋,脸色忽青忽白,双眸似乎要喷出火来,半响,却是身形一萎,瘫坐在了炕沿。   乔老太太的眼泪哗哗的往外流。   夏红霞与杨得势对视一眼,杨得势朝夏红霞使眼色,让她拿钱袋,夏红霞摇头。两人眉来眼去几次被夏老爷子看见,抓了钱袋就朝二人砸过去,“滚!都给老子滚!”   杨得势一把抓住钱袋,飞快的跑出了正屋。   夏红霞忙追出去。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今天这场戏亲们满意不,老太太遭报应了……   求支持求收藏求正版求推荐   推荐好友文:推荐好友文文《重生之千金媚祸》文/等白   暗黑系悬疑文,女主三观扭曲心狠手辣,男主冷萌痴情手辣心狠,一句话说就是女王撞上忠犬从相爱相杀到强强联手狂虐变态的大宠文!喜欢暗黑文的,爱好变态出没的,喜欢狂宠腻歪的,一定不要错过啦!   ☆、115 仙人跳(依然是万更!)   两人在大门口僵持。   “你拿着银子想去干什么?”夏红霞瞪着杨得势,双手紧紧抓着杨得势的胳膊,“你是不是想去镇上去赌博?”   “你管我去哪,松手!”杨得势一把打开夏红霞的手,拧眉呵斥两句,大踏步就要再走。   夏红霞又扑上来,死死拽住他,“他爹,义哥儿还小上不上学堂都好说,可财哥儿,都耽误了多久的课了,这银子刚好给他当束修,你可不能再拿去赌了!”   “谁说我是要去赌?我这是去讨债!我要让天乐赌坊那群混蛋,把从我手里拿走的东西都乖乖还给我!”杨得势自信满满,对夏红霞大笑一声,“你就等着我回来继续做你的杂货铺老板娘吧!”   他这分明还是去赌博!   夏红霞当然不愿!她将杨得势的胳膊抱入怀中,紧紧的。杨得势动弹不得,气恼不已,“你个骚娘们儿,还不给我松手!”   “不松就不松!你把钱袋子给我我就松手。”夏红霞大叫。   “你松不松?”杨得势眼见生了气。   夏红霞依然半分不让,重复道,“你把银子给我,不然我就……啊!”   杨得势一脚踹到夏红霞膝盖上,夏红霞应声扑倒,手自然松开了杨得势,杨得势走开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娘们儿家家的,唧唧歪歪,你烦不烦!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和两个儿子!老老实实给我呆着,再敢叽歪,看我不打的你鬼哭狼嚎!”   话落,掸了掸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扬长而去。   “杨得势,你这个混蛋!你发了誓说你再不去赌博的,你个混蛋!王八蛋!”夏红霞扑在地上也不起来,大骂出声。   不远处响起轻轻的嘲笑声,隐隐约约的。   夏红霞的骂叫声瞬间止住,朝四周看去,见不远处几家的门扉确有露条缝的,想是将他们夫妻的吵闹看在了眼里……   夏红霞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扑了扑身上的土,眼睛毒毒的扫了那些露缝的人家,挑拣着那些人家的丑事骂了一通,直到有人家将门嘭一声关上,夏红霞才如得胜将军一样,哼了一声!   夏红霞弯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木簪,将头发挽好插进去,转身就往院子里走,走过大门想起杨得势拿走的十两银子,又不甘心,她摸了摸里衣兜里的半串铜板和几块散碎银子,想了半天,咬着牙又转了身。   她得把杨得势手里的银子抢回来!   爹娘虽然管她吃喝却从来不给她银子花,涉及金钱,最受宠的大姑娘在她跟前也没情面讲。是以,夏红霞手里那点碎银子和铜钱也是攒了小一年才得了那么多。   夏老爷子一出手就是十两,都赶上她私藏的多了,怎么也不能给杨得势糟蹋了!   夏红霞半道截了一辆牛车,去了清水镇。   只可惜,牛车的速度终究赶不上杨得势输钱的速度!   夏红霞赶到天乐赌坊时,杨得势的最后一两银子已经输进去了。   夏红霞揪住杨得势就要打,被一旁一个看热闹的人拦住,“嫂夫人万万不可啊!”   “滚开!我今儿个非要打死这个……”   “嫂夫人,哎哟……有话好好说,赌场玩的不过是个乐子……杨老板,你快给嫂夫人赔个不是……”   夏红霞要落下的手就突然顿住了。   杨老板?   都多久没有人这样称呼杨得势了?   杨得势也是一怔,夫妻俩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看向劝架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哎呀,这不是程家老板吗?”杨得势惊喜的叫了一声,借势把夏红霞的手从衣襟上拨开来,笑眯眯的迎着程姓男人,“许久不见了。”   程老板也笑,挑眉看了他一眼,带着戏虐之色,“哈哈,杨老板,是许久不见了。”   两人的视线交汇似懂了什么男人之间的秘密,杨得势作一副无奈苦笑,程老板哈哈大笑,“难得见杨老板,走,我请杨老板和嫂夫人吃顿午饭。”   “不用了,我们还要赶回家……”夏红霞下意识拒绝。   程老板笑,“嫂夫人这是不给程某面子?”   夏红霞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程老板又道,“还是说嫂夫人的娘家大哥中了秀才,就看不上我们这些为名利奔波的俗人了?……”   夏红霞就看了杨得势一眼,夫妻俩互相挑了挑眉。   夏红霞脸上就露出笑容,“看程老板说的,程老板与我们也是老人了,还不知道我们夫妻俩是什么样的人?”   程老板也笑,“哈哈……嫂夫人还是这么个爽利人儿,杨老板,你真是好福气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妻贤子孝,令人羡慕啊……”   说着,口气就有几分唏嘘。   夫妻俩对视一眼,杨得势笑问,“程老板这是?”   “不说也罢,走,我请杨老板与嫂夫人去芳华阁吃饭去。”程老板大手一挥,带着二人上了停在赌坊外面的马车,吩咐了下人,“去芳华阁。”   芳华阁俨然成了清水镇首屈一指的高档待客场所。   马车刚到门口,已有身着蓝色短袄,一身利索的伙计迎了上来,将几人带去了二楼包间。   “哈哈,杨老板、嫂夫人,请。”   芳华阁消费高,杨得势与夏红霞是从未来过的,但从屋内的装潢摆设及未见灯盏却光亮如白昼也能   灯盏却光亮如白昼也能知晓好歹。   都说无奸不商,商人无利不起早。   一年多不见的程老板突然偶遇,说话态度都比以前带了几分小心,连带他们吃顿家常饭都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夫妻俩都是人精,自然觉出了程老板定还有其他用意。   那程老板倒也爽快,见两人神色有异,素性敞开天窗说了亮话,“实不相瞒,我今日也是有事拜托嫂夫人……”   他笑着拎起酒壶给杨得势与夏红霞一人斟了一杯酒,举杯致意夏红霞,一饮而尽,叹口气道,“杨老板也知,我先前的太太自生了孩子就毁了身子,将养了这几个年头,算是油尽灯枯,十五没过去,就没了。”   很是感慨伤心的模样。   夫妻俩有些莫名,杨得势劝道,“人死不能复生,程老板还是以自己个身体为要,节哀啊……”   程老板点头,又饮了一杯酒,道,“我本想守着两个孩子过,可……她留下的两个孩子,大的才十岁,小的才五岁,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说句不怕杨老板和嫂夫人见笑的话……”他苦笑一声,“实在是忙乱的不知所措……”   夏红霞眼中就多了几分同情,“你一个老爷们儿家的,哪里懂的照顾孩子?这家里少不了要一个女人!”   “正是嫂夫人说的这个理儿。”程老板呵呵笑,又倒了酒,举起到夏红霞眼前,“相请不如偶遇,今儿个正巧碰上嫂夫人是我程某的运气!我一个男人不方便出面,还要请嫂夫人帮我一把……”   夏红霞一愣,“我?我能帮你什么?”   程老板笑,“请嫂夫人帮我操心操心续弦的事。不局有没有成过亲,只要没生养过孩子,对我的两个孩子好,我保她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又看了夏红霞一眼,唇角的弧度越发拉大,“自然,也少不了嫂夫人的好处。”   “好处?什么好处?”夏红霞心眼一动,一双眼睛似钻了银子,直勾勾的看着程老板。   程老板笑,“亲事说成,我给嫂夫人一百两的媒人钱,如何?”   一百两!   说门亲事就有一百两?!   夏红霞的呼吸稍微一窒,片刻便明白过来,程老板这是要借她娘家大哥夏承平秀才老爷的名头为自己说的亲事附上一层金光。   秀才老爷的亲妹纸说的亲事,说出去也是脸面。   夏红霞就有几分意动,大哥的名头不用白不用!老四他们两口子能靠着大哥的秀才老爷名头赚钱,他们也能!   这不是,生意就自己找上门来了吗?   杨得势的双眼也有些放光,眼珠子转了转,笑道,“程老板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一百两。不过,我们大哥也说过,不喜欢我们借他的秀才之名行事,所以……”   商人之间的话,不过是讨价还价罢了,程老板立时笑道,“也是,杨老板一下输掉十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想来对钱也不在乎,可程某总归要表示一点诚意的,不如这样,我再添二十两,给嫂夫人买脂粉用,如何?”   一个外人给钱买脂粉,姓程的这是明嘲暗讽他吗?   杨得势就瞪了程老板一眼,程老板哈哈大笑,“玩笑话玩笑话,一百五十两,杨老板意下如何?”   杨得势斜了夏红霞一眼,两人眸底都有几丝兴奋。   偏杨得势要拿捏着,故作头疼无奈道,“成吧,谁叫咱们以前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呢?换做别人我可是不应的!”   又道,“先付五十两订金。”   程老板眼底就掠过嘲讽,笑着从钱袋里掏出一张纸并一封银子,杨得势伸手去拿银子,被程老板拦住,“不急不急,亲兄弟明算账,杨老板在这纸上摁个手印儿,这银子自然就是你的了。”   杨得势蹙眉,接过去看,却是一封保证书,杨得势与夏红霞夫妻保证为程老板说一门好亲事,程老板奉送媒人费一百五十两。   夏红霞的脸色就有几分不好看了,这保证书是早写好的,这姓程的是估计算计他们夫妻呢!   夏红霞去拉扯杨得势,杨得势却是明知程老板在算计他,也收不住了,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程老板说什么是什么,拍开夏红霞,手指沾了红泥,一下就摁在了那姓名处!   “杨得势!”夏红霞着急的狠扯了他一把。   她是想要那一百五十两的媒人钱,可这姓程的分明是在算计他们,谁知道还有什么后招在等着他们,万一弄个仙人跳……   杨得势瞪她一眼,“你瞎叫什么?程老板与我做了那么多年生意,还能骗我不成?赶紧摁,摁完手印,拿了银子就回家。”   说着,就抓了夏红霞的手指去蘸红泥,夏红霞哪里有男人的力气大,被杨得势硬拽着摁了手印,程老板诡异一笑,“成了!真是多谢嫂夫人操心,我三个月后要回江淮,还要劳请嫂夫人在三个月内帮我说成亲事,娶进家门!告辞!”   话落,丢下那五十两银子,起身就走。   快到门口时,又回头道,“对了,提醒嫂夫人一声,若是三个月内我娶不到媳妇儿,杨老板和嫂夫人可就要翻十倍赔偿我媒人银子的。嫂夫人可要抓紧时间啊……”   十倍?!   夏红霞愕然,就去看杨得势。   杨得势扒开保证书看了看,果然在最后一行写着小小的字,若不   的字,若不按时履约,赔偿十倍媒人金!   杨得势大怒,“姓程的,你他娘的敢玩儿我?”   “哎,杨老板这是什么话?三个月寻一个姑娘,换一百五十两的银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我静候二位佳音。”   大笑离去。   夏红霞一巴掌打到杨得势胳膊上,“你下手那么快,就知道摁手印儿,如今可好,你上哪儿去找个媳妇儿给人家?!”   “吵吵什么,我能知道他这么耍诈吗?”杨得势没好气的瞪夏红霞,“你看到那银子不也两眼放光,也不知道劝着点……”   夏红霞又是一巴掌下去,“我没劝你吗?我死拉硬拽的,我拉的住吗?”   “行了行了!就会瞎折腾。不就是找个媳妇儿吗?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十里八村还能寻不着?给上十两聘礼顶天了,再不然去寻那些嫁人没生过孩子的寡妇,再不济你家不是还有个视钱如命的二嫂子吗?”杨得势动了心思,掰着手指头与夏红霞说道,“现在这世道,有钱还怕娶不到媳妇儿?切……”   夏红霞这么一寻思,还真是。   “你说的还算有几分道理……”   夏红霞正兀自点头,杨得势见事情了了,一把抓了银子塞进怀里就要往外走,夏红霞蓦然反应过来,一把抱住杨得势。   “你想干什么?你把银子给我放下!”   “你放手!”杨得势脸色难看,拿脚踹了几下都没能把夏红霞踹开。   “一百五十两银子,咱们能租个小店自己做个小生意了,不许你再拿去赌博……”夏红霞叫道。   杨得势呸了一声,“有这五十两我就能翻身,别说租,我立马给你盘一个!你放手!你给我放手!”   夏红霞拼命摇头!   杨得势怒起,抓了桌上的酒壶,照着夏红霞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倒是没出血,夏红霞却是瞬间就瘫软在了地毯上,杨得势踹开夏红霞,啐了一口,“矫情娘们儿,管东管西还管老子赌博赚钱……”   ……   “她爹,老五分家这事儿也不能这样瞒着五弟妹,要不,我去找五弟妹说一声?”罗氏坐在炕边,一脸犹豫不安。   夏承和也有几分犹豫,“这……老五媳妇还在小月子,正是受不得刺激的时候,这会儿去说,万一……要不,咱们先等等,等老五回来,问问老五的意思,再说?”   罗氏就叹一口气,“你说的也有道理,五弟妹最近连觉都睡不好,知道了这事儿……那咱们还是等五叔回来再看情况吧。”   十一娘笑着进来,“爹,娘。”   “爹,娘!你们看好不好看……”十一娘身后的小十二穿了一袭粉色的对襟小袄,下身是同色桃花纹棉裙,外面裹了件兔毛滚边儿的小斗篷,两个绒绒的白色球团随着她蹦蹦跳跳而上下晃动。   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清灵灵的,肉呼呼的小手里正抓着几枝绽放的桃花,花香袭人,配着粉团一般的精灵女娃,真是再没这样好看的精致了。   女娃催促十一娘,“十一姐,你快把那个花瓶拿过来,把桃花插进去,这样爹娘屋里就能香好几天了!”   罗氏笑着起身去拿,小十二兴冲冲的跑过去,把花枝放在圆桌上,翻翻拣拣,好一会儿才挑了一枝拿出来,举高高了给罗氏看,“娘,这枝花最多,开的最大最好看,给你。”   又把剩下的桃花小心拢到一块儿,“我去给灵儿姐姐送桃花去……”   也不等人说话,小短腿噔噔噔跑的飞快。   十一娘朝研夏使了个眼色,研夏忙敛了裙跟上小十二,“十二小姐,您跑慢点儿。”   十一娘给罗氏与夏承和各倒了一杯茶水,坐下道,“爹娘方才在说什么?”   罗氏说了,十一娘略思忖了片刻,点了头,“爹考虑的是,这事等五叔回来再做定论,免得小婶子胡思乱想的。”   十一起身,“我去看看小婶子……”   罗氏笑,“我与你一起过去,她一个人怕是会觉得闷。”   “后花园的桃花可以挑几枝好的给小婶子带去解解闷儿。”十一娘也笑。   母女俩笑着出了门,去了后花园。   十一娘支开罗氏先去陪李氏,将后花园的门关了,冷声道,“出来吧。”   一身黑衣的男子从天而降,冷着眸子抱拳,“夏姑娘。”   “黑煞?”十一娘微微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黑煞苦笑,“我们出动了十几拨人马追查少门主的下落,却都被他先一步离开,如今,老门主已是油尽灯枯,是真的等不得了!”   他神色凛然,眸底有伤痛,撩起袍子毫不犹豫噗通跪地,“夏姑娘,你一定有法子找到我们家少门主,恳请你,转告少门主一句话,老门主是真的等不得了,他若再不回去,可能连老门主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十一娘看见黑煞的喉头滚动,显然是动了情,不似在做假。   十一娘叹了一口气,点头,“我尽量试试,能不能劝动他我不能保证。”   “自然!”黑煞一脸感激。   十一娘示意他起来,“让你们的人离我远一点,别被夙思岫发现了踪迹,不然,她肯定会带着你们少门主离开。”   黑煞一怔,半响点头。   后花园的门嘎吱一声响,似有人推门而入,黑色忙道,“我   忙道,“我明晚子时在此等夏姑娘的消息,告辞。”   “十一娘,爹说你跟娘去看小婶子,还说要折桃花……怎么,还没找到好看的吗?”二娘沿着小路走到凉亭,看十一娘一个人站在桃树下,笑道。   十一娘摊手,“我觉得每一枝都好看。”   二娘抿唇笑,“咱们一起找。”   自丁家太太与罗氏交好,又得知三娘嫁的是个读书人家,家里规矩多,就毛遂自荐,每日来教三娘一些大家子的规矩,怎么管理下人,怎么驭人为己所用,都细细的教了,半点也不藏私。   三娘受益匪浅,二娘也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如今说话谈吐都较之以前好上许多,人也越发开朗起来。   姐妹俩在桃树间穿梭,有风吹过,花瓣随风起舞,落在姐妹两人鬓边,桃花映人面,粉红两灼灼。   姐妹二人相视而笑。   ……   酉时,十一娘借了买纸的借口去找了莫殇。   “你找大……夙思岫做什么?”莫殇神色淡然,翻着手中的练兵要册,头都未抬。   十一娘自己找了位置坐下,谢过阿狸端来的茶水,“有事,大事,急事,事关人命。”   莫殇这才抬头瞄了她一眼,随即收回,“我不知道,上次送了薛烨的消息后,她就没再和我联系,估计去峡谷关寻薛烨……”   “夙思岫压根就没想搀和忠勤侯府的事,去寻什么薛烨?”十一娘声音里有几分清冷,“莫大夫是聪明人,何必跟我打马虎眼?风月门的人能找上我,定也在你的身边晃过,你只管告诉夙思岫,风月门的老门主要死了,她若是想让风月门的人追杀一辈子不得安生,那就藏一辈子好了。”   莫殇的神色有了变化,抬起头看十一娘,“你说风月门的老门主要死了?”   “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油尽灯枯,只等亲儿!”十一娘淡声。   莫殇垂眸,思忖好一会儿,出声道,“我帮你转达,明日……”   “明晚子时,风月门的人会在我家后花园等消息,她若点头,让她带着人直接去我家后花园汇合。”   莫殇点头。   十一娘起身告辞,莫殇看着她离去,修长的手指宝贝的摸着练兵要册,轻声嘀咕,“个子小小的,脑袋里怎么装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阿狸端了糕点出来,却见十一娘已走了,有些泄气,怪莫殇,“少爷,你怎么不拦着十一姐姐,我做的糕点她还没尝过呢?”   “我尝。”莫殇伸手,隔空取物夺了阿狸手中的糕点,捏了一块放嘴里,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倒是让莫殇惊喜了一把,“阿狸,你的手艺见长了?”   阿狸瞪大了黑溜溜的眼睛,“好吃吗?好吃吗?”   莫殇点头。   阿狸笑嘻嘻的凑过来,“我跟十一姐姐学的,她还教我做马蹄糕,绿豆糕……我一个一个做给少爷吃。”   莫殇摇头,“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本来就是学来做给少爷吃的!”阿狸笑眯眯的趴在莫殇腿上,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莫殇一愣,眸底掠过一抹柔情,抬手揉了揉阿狸的头发。   第二日子时,夙思岫果然带了黑衣男子一起来,黑煞看到二人,呼吸都有几分急促,立刻跪地,“少门主……”   “黑煞!”黑衣男子似没料到夙思岫会带他来见黑煞,很是吃惊,“娘子,你……”   夙思岫放开她,看了十一娘一眼,飞身去了另外一边。   黑衣男子想跟过去,被黑煞跪着拦住去路,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少门主,黑煞可算找到您了,老门主……老门主他不行了!他想见您最后一面……”   “胡说八道!老头子的身子我还不清楚吗?硬朗的跟石头一样,再活个三五十年也不成问题……”黑衣男子先是一愣,随即摇头反驳。   黑煞低头,“少门主离家,老门主动了怒派人去找,门内有人趁机起乱,给老门主下了毒,这十来年,老门主的身子一直不好,几次在生死关徘徊,若不是念着见少门主一面,怕是早就……”   黑衣男子不信,“你胡说!”   老头子那么高的功夫,那样好的身体,怎么会被那起子小人给得逞?!怎么可能?!   黑煞抬头,让黑衣男子看清自己眼中的水光,举起手,“属下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谎话,愿遭天打五雷轰!”   “你……你胡说……”   “昔日,老门主得知忠勤侯府大房出事,少门主与夙家大小姐失踪不见人影,就忙令人去寻少门主下落,每日都要问少门主的下落,竟是日日不能成眠,这才被那些小人钻了空子……少门主,老门主撑了这十多年,已是油尽灯枯,再撑不下去了!”黑煞重重磕头。   黑衣男子猛往后退,脚下踩中桃树枝,被绊的一个踉跄,往后倒去,声音中带着一丝惶恐,“我不信,你骗我!”   一道白影忽闪而过,搂住男子的腰身,对黑煞道,“我与他一起去。”   黑煞惊喜抬头,“老门主也想见见夙大小姐。”   夙思岫点了点头,与黑衣男子道,“黑凌天,我要去风月门,你陪我一块儿去。”   十一娘才知道,风月门的少门主名字叫黑凌天。   黑凌天忽然就抱住夙思岫哭了起来,“老头子要死了,娘子……”   …”   黑煞愕然的瞪着黑凌天。   夙思岫见怪不怪的拍拍他的后背,“我们带上莫殇,莫殇的医术好,一定能救好老头子!”   黑凌天不哭了,“对,我们带莫殇回去,他医术那么好,肯定能救老头子!娘子,我们快走。”   夙思岫嗯了一声,垂眸扫了黑煞一眼,黑煞忙从地上爬起来,夙思岫搂着黑凌天飞身上了房顶。   月光下,黑白两道身影紧抱在一起,在各个房顶依次出现消失,不过几息功夫,人已不见踪迹。   黑煞眼中有惊奇之色,胡乱朝十一娘抱了拳,“夏姑娘大恩,风月门上下铭记于心,改日定重谢!”   飞身去追夙思岫与黑凌天。   从头到尾,没有给十一娘一句开口的机会。   十一娘耸了耸肩,转身回了听荷轩,脱衣睡觉。   没几日,夙思岫带着黑凌天夜入她的卧室。   月光下,夙思岫一张冷漠的漂亮脸蛋没有一丝表情,反观黑凌天比前几日所见憔悴了许多,胡子拉杂的,黑色衣袍外面却加了一件做工精细的孝服。   风月门的老门主,没了。   十一娘到喉咙的骂声吞了下去,从床上坐起身。   夙思岫扔过来一块乌漆码黑的东西,十一娘侧身避开,那东西直直定在撑纱帐的木柱上,是一块类似令牌的东西。   “什么东西?”十一娘问。   夙思岫扭头看黑凌天,看到他憔悴的眉眼,蹙了蹙眉,出声道,“风月门的令牌,你凭此令牌可以号令风月门在全国各地的人为你所用。”   十一娘去看黑凌天,黑凌天点头,挤出一抹笑,“多谢你让莫殇告诉我,不然……我怕是连我爹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这是我们风月门给你的谢礼……”   莫殇的医术虽好,却也不过让老头子多活了十二个时辰。   莫殇的原话,“若再早两年,我还能帮你爹延缓个三五年的寿命,如今……”   早两年,早两年……   他那时一直以为老头子在骗他,用那么拙劣的手段骗他回去,然后再把他关起来,不许他见思岫,可他没想到,老头子这次居然是真的……   黑凌天笑的比苦还伤心,夙思岫不发一言的抱住他,身形一动,从窗户飞了出去。   寒冷的空气呼啸着侵入房间,只着白色里衣的十一娘一个激灵,忙下床去关了窗。   再回到床上,她伸手拔下那枚令牌,左右翻看了半响,塞到枕头底下,又沉沉睡去。   却不知因这一支令牌,风月门又掀起了风浪。   黑煞不敢置信的盯着手中的飞鸽传说,上面只有一句话:“令牌已传夏十一,诸事皆可寻她!”   黑煞的手下面面相觑,“黑护法,门主说什么?”   黑煞僵着头转过来,看着自己的一群心腹,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门主……托夏家十一姑娘……暂管风月门。”   “啊?”   “这怎么能行?”   “一个小姑娘,就算与门主关系好,学了咱们风月门一点功夫,也不够格做替代门主……”   “太儿戏了!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服众?怎么能让那群老奸巨猾的臣服……”   “这都是次要的,没有门主令牌,她的暂管谁会搭理?总不能事事都靠咱们……”   “……”   底下乱作一团,说什么的都有。   黑煞看着纸上那句话,口舌发苦,欲哭无泪。   门主,您这是想干什么啊?怎么能丢了活计就跑路!您明明答应过老门主守住风月门的!   ……   夏承祥没有瞒李氏,他回来的第二日就搬了东西到小院子,将分家的事告诉了李氏,李氏叹气,“你这是何苦?那终究是你的爹娘,这样分家出去难免让人说你不孝……”   “月娘,我对不起你。”夏承祥摇头,“我娘虽是无意,却是有心要搓磨你,你怀相不好,吃不下喝不下,她还让你干活,累的你头晕眼花才会……”   夏承祥的话没有说完,李氏闭眼别开了脸,夏承祥忙顿住话,劈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啪的清脆响声在屋里回荡,他不住手,抬手又给了自己另外一边脸一巴掌,一边打一边道,“月娘,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爹,对不起咱们的两个孩儿……”   李氏红了眼眶,委屈了几日的眼泪滚滚而下,一把抓住夏承祥的手,“你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啊?!孩子没了……孩子没了……你再打自己孩子也不会回来了……”   夏承祥哽咽,“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三嫂明明提醒过我的……是我自己蠢是我自己傻……害了你还害了我们的孩子……”   “啊啊啊……”李氏扑入夏承祥怀里,撕扯着他胸前的衣服,哭的声嘶力竭,“孩子没了!孩子没了……相公……咱们的孩子没了……我心里好难受,我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是他血淋漓的身子,眼睛、嘴巴、鼻子、耳朵,都是血!他问我为什么不要他了……啊啊……我没有不要他!我没有不要他……”   夏承祥搂住妻子,泪水淹没在李氏的头发里,他将妻子抱的紧紧的,“月娘,我们分家了!以后九里亭的谁都不用理会,谁说话都不用停!咱们好好的养好身子,你要几个孩子咱们就生几个孩子!生到你不想生为止,好不好?”   不好?”   “不好!不好!那么多孩子都不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了……”李氏在他怀里拼命摇头,撞的夏承祥胸口生疼。   夏承祥想起李家奶奶交给他那个血淋淋的包袱,那五官俊朗的孩子,与药堂里李婶抱给他看的那眉目清朗的孩子……眼中的泪越发汹涌!   十一娘与罗氏站在门外,对视一眼,罗氏拉了女儿离开。   “让他们哭一会儿吧,你五叔与你五婶子心里苦……”罗氏搂着女儿,手指不自觉掐入十一娘的肩头,带了些疼痛。   十一娘抬头看罗氏,却从罗氏眼中看到了惊恐害怕还有眸底那一抹绝望……   娘她,是想起十一娘被打的奄奄一息时候的画面了吧?   十一娘笑着圈住罗氏的腰身,将头放在她肩膀上,打岔道,“娘,不是说做月子的人不能流眼泪吗?说流了眼泪以后容易看不清东西……”   罗氏有些发怔的低头,女儿娇嫩的脸蛋,清澈的眸子映入眼中,她似突然回神,笑着抚了抚女儿的鬓角,“总要让他们找个发泄口发泄出来,才能继续往前走……”   十一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仰起头看罗氏。   罗氏笑了笑,女儿再装小大人,也总是个孩子,有些事没经历过,自然不能体会。   她拍了拍女儿圈着自己腰身的手,嗔骂,“都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娇气的缠着娘,以后到了婆家,还这样娇气可怎么是好?”   “我带着娘一起嫁过去!”很孩子气的话。   罗氏听了果然大笑,“浑说!哪有嫁闺女还带着丈母娘的!”   “怎么没有?我带过去就有了……”   罗氏就笑的无奈又幸福,点着十一娘的额头骂,“你啊!”   两夫妻把话说开了,解开了心结,夏承祥开始了每日早起赶去李家铺子上工,晚上回来宅子休息的作息。   十一娘素性让小冉驾着马车每日跟着夏承祥一起,早上去李家铁匠铺子,顺便给李家老爷子做饭,晚上再吃了饭,赶马车回来。   夏承祥也不矫情,爽快的应了,道了谢。   夏承和与罗氏看着,都松了一口气,生怕二人因为这事有了隔阂,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十一娘私下寻了夏承祥,给了他几张图纸,“五叔,这些东西你能打造出来吗?”   “这是……”夏承祥接过图纸一看,眼神就有些慌,他拉着十一娘进了铺子里间,“这些东西是箭弩?你打造这些东西做什么?”   大安有严令,不许民间私造兵器,箭弩便在其列!   “五叔别管,我自有用处,五叔只告诉我能不能造?”十一娘笑。   夏承祥蹙眉,看了十一娘一眼,“能!但你得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否则,整个清水镇,你别想找到帮你打造箭弩的人!”   夏承祥在铁匠铺子呆了十年,有打造东西手艺的铁匠铺子,整个清水镇也不超过五家,都是见面认识的人,夏承祥这话还真不是大话。   十一娘就无奈,就指着那上面的数据与夏承祥看,“大安限制的是大型箭弩,我这个是小的,带在手腕上的袖珍箭弩,可以连发六枚小箭矢,是关键时候救命用的!”   夏承祥仔细去看了半天,瞪十一娘,“看不懂,那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你五叔没读过书吗?”   十一娘笑嘻嘻的将图纸上那些数字代表的意思与夏承祥讲了,夏承祥不愧是李家老爷子挑选出来的接班人,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再看那图纸时,眼中就有了几分热度。   “几日能出?”十一娘就问。   夏承祥笑,“这么个小东西,不求精度一日就成,要求精度,最快三日!”   “好,那就……”十一娘张口就要说话,被夏承祥打断,“你得告诉我你这东西是要用来干什么的?”   看清了夏承祥的为人,十一娘自然知道是他是个能信任的!   便笑着,凑近了夏承祥,低声道,“薛烨去了边关,听说起了两场战事,我想做几个给他防身用。”   “那小子……”夏承祥吃了一惊,神色就有几分凛然,看着那图纸,沉声道,“我这就开工,你三日后此时来取!”   十一娘笑,“多谢五叔!”   夏承祥笑着摇了摇头。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感谢送票的美人们,么么哒   求支持正版!   ☆、116 局势   没两日,传来大房想走清水镇县太爷的路子再搭上云州曹知府的事,被曹知府拒之门外,还把梁知县喊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知不知道如今边关已接连出了两场战事,北齐人嚣张跋扈,对大安虎视眈眈,朝中武官个个蠢蠢欲动,偏我们曹家……”曹知府说到关键时候狠瞪了梁知县一眼,声音压低了五分,“朝中拉帮结派,对嫡枝拉拢不成,就要看其笑话,咱们周围不知被安插了多少各派势力的眼线,你这样明目张胆的把他送到我跟前,万一被人查出诟病,不但保不住你,连我怕也会跟着遭殃!你啊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梁知县却笑,“大人太过小心了,云州府在大安这么多富裕州省中,实在数不上号;再则,大人并不是曹家嫡枝,有哪个势力会傻到不关注嫡枝,反而去关注一个不起眼的分出去的旁支?”   曹知府斜了梁知县一眼,神色却有些霁和,梁知县就笑着继续道,“大人说边关起了战事,定也知道如今镇守边关的是被封为宣王的五皇子楚乔,楚乔其人不过是宫女所生,在朝中并无势力,他想上位也只能在边关做文章!”他凑近曹知府,神神秘秘道,“听说他喜欢的是夙家二小姐……”   曹知府愕然,“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梁知县一笑,道,“大人日务繁忙,自不会关注这等小事。”   曹知府片刻便想通,不以为然道,“他就是在边关上做文章,朝中没人替他说话也白搭!想拉忠勤侯府下水,也不看看忠勤侯府现在站在哪一边儿!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说完,叹了一口气,“不管边关这两场战事是不是宣王故意造出的嘘头,这段时间,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别搞出大动作,免的入了别人的眼,坏了自己的官运!”   梁知县谨慎应对,“大人说的是,下官一定小心再小心,不给别人可乘之机。”眉宇间却有几分不以为意。   曹知府端茶轻抿了一口,与梁知县闲话道,“你们清水虽不富足,在整个云州府却是冬日冻死人最少的。你得了个好差事啊……今年的考核我给你报优。”   梁知县连道全靠大人的栽培。   曹知府笑。   “你觉得宋家与苏家如何?”   梁知县看了曹知府的脸色,垂眸思忖片刻,斟酌了用词道,“宋家与苏家是清水镇最大的两家商贾,垄断了清水镇七成的商业。就占的比重来说宋家比之苏家要稍逊一层,若从两家涉及的商业用途来看,宋家却比苏家好上一层。”   曹知府笑,“哦?怎么说?”   见曹知府神色缓和,似对他的话感了兴趣,梁知县也笑了,“宋家涉足的多是涉及民生的吃、穿、用,反观苏家,却多是暴利行业……”   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说完,曹知府哈哈大笑,“在下面历练了两年,你也学会分析问题了,不错不错!也不枉费我把从一个县丞提拔上来。”   梁知县笑的谦和,“都是大人调教的好。”   曹知府摆手,“你也不用谦虚,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今年的政绩我帮你做主,到时候与京里打声招呼,你自回去仔细斟酌一番,看看下三年想去哪里,我也好帮你说上两句话。”   梁知县大喜,立时起身,撩袍下跪,“多谢大人栽培!下官甘为曹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哎,你我们本是姻亲,提拔你也是惠利我,快起来吧。”曹知府虚扶。   梁知县起身。   曹知府示意其喝茶,不一会儿,看了梁知县一眼,叹了一口气,梁知县忙问,“大人这是……有什么难为的事尽管吩咐下官。”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曹知府踌躇片刻,道,“宋家那小子你了解多少?”   梁知县闻弦知雅,立刻笑道,“宋家大公子温文尔雅,文武双全,虽是商贾之身,但若有人提携,他日飞上枝头也定能有一番大际遇!”   曹知府就笑,“你倒是夸的他不似凡人了!”   “大人若见过宋家大公子,便知下官所言不虚了。”梁知县笑,“只可惜这样好的男儿还未娶亲,着实可惜……”   曹知府大笑,“行了,你也别在这笑话我了,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膝下一女想与宋家婚配,你以为如何?”   “这……”梁知县故作惊讶,“曹小姐惊人之貌,家世之好,配商贾为妻,是不是可惜了?”   “一个庶女而已,能把宋家拉到我们这一边,算的了什么。”曹知府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以一个庶女配宋家小子,再得个外孙把宋家万贯家财攥在手里,倒确实不亏,好精的算盘!   梁知县笑,“大人若不嫌弃,下官便应下这差事,回去与内人商量了去宋家递句话?”   曹知府点头,“成,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两人又闲话几句,曹知府送了客。   梁知县回来就与梁夫人说了,梁夫人蹙眉,“这能行吗?妾身与宋家太太接触过几次,为人精明,只怕我一提曹知府,她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最主要的是,宋家只宋颜那一个宝贝疙瘩,即使未来的妻子是曹知府的女儿,身上却总带着庶女的名头,只怕以宋夫人的心气,想也不想便会直接回绝了这门亲事。   再说,宋家人也不傻,知府大人下家庶女到他们家,想干什么一   到他们家,想干什么一目了然,谁会傻的送上门儿去?!   梁知县叹气,“成不成总要去试一试,曹大人觊觎宋家的财产,这个念头露了出来,怕不会那么容易让宋家拒绝!”   梁夫人忧心忡忡,“那咱们夹在中间岂不是要为难了?”   梁知县蹙起眉头,看了梁夫人一眼,低声把他与曹知府说的那些话与她细细说了,梁夫人的眼睛就是一亮,“这么说来,咱们只要促成了曹家与宋家的亲事,你就能往上升了?”   “往上升的机会不大,不过倒是可以调个比较富足的县城……”   “那也值了!咱们要是能调去京城……”梁夫人笑,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梁知县打断,“京城遍地都是官,你是要我整日跟人下跪磕头还是你出门见位夫人就行礼?”   梁夫人便有几分泄气。   梁知县道,“能调去江淮一带也不错,那里水产富饶,都是有钱人……”他能当个三年小县令,说不定比曹大人在云州府搜刮的东西还要多!   两人憧憬着,事实却劈手扇了他们一巴掌。   宋夫人一听出梁夫人的试探,不软不硬的就给挡了回去,梁夫人连正题都没机会入,就自讨了个没趣,与宋夫人说了几句闲话,告辞回去给梁知县送信儿。   宋夫人立刻去了宋老爷的书房,说了梁夫人的来意。   宋老爷蹙眉,“姓梁的搞什么鬼?他在清水这几年,咱们也没亏待过他,这会儿要走了居然拿咱们儿子作伐?!”   又与宋夫人道,“她再来你就拖着,不用搭理。最多再半年,姓梁的就要走人……”   “我看他们是想在离开前促成颜儿与曹家的亲事,不怕她上门来缠,就怕他们背后……”宋夫人很是担心。   宋老爷看了宋夫人一眼,眉头紧拧,沉思良久,与宋夫人耳语几句,宋夫人脸上的担心立时松散不少,“这倒是个好法子。”   夫妻俩相视而笑。   宋家正是脱离文家的关键时候,宋老爷哪里愿意再与曹家扯上关系!宋颜远在江淮,这里面许多事少不得要他亲自出马了。   ……   “曹家要与宋家结亲?”   研夏点头,有些忍俊不禁,“听说请了梁夫人帮忙说项,可惜梁夫人还没说到正题就被宋夫人察觉到了意图,三两句给岔了过去。”   “宋夫人比较精明。”十一娘笑。   研夏帮十一娘散了两个发髻,梳着头发,笑道,“梁夫人自讨了没趣,谁知道第二日又去了,这次真是开门见山,可挡不住宋夫人掰扯的功力,依然无功而回,就是不知道她明天还会不会去了?”   “让万宝继续盯着。”十一娘打了个哈欠,起身往炕边走,“宋家想脱离文家,曹家想吞了宋家,不知道文家知道了消息会如何想?你写封信传给三姨夫,告诉他曹家的动静,看能不能把江淮的水搅乱一些,坐收渔翁之利……”   研夏笑着应了,帮十一娘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午睡起来,研夏已套好马车,主仆二人一道去了李家的铁匠铺子。   夏承祥一见她来,激动的拉着她去了里间,巴掌大的箭弩,中指长短的箭矢,皮质外套,摆放在桌案上。   “十一娘,瞧瞧,可满意?”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能听得出他的胸腔都在躁动。   箭弩不知用的什么铁,眼色乌黑蹭亮,触手有一股沁心的凉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再看箭弩的各机关衔接紧扣,分毫不差,流线优美。   十一娘仔细看了各部位,不禁朝夏承祥比了个大拇指,能只靠手工和眼里做出这样一把精致的箭弩,夏承祥的手艺当的起精湛二字!   夏承祥高兴的嘴都咧开了,伸手抓了桌上几支箭矢,递到十一娘面前,“快,试试看!”   十一娘也不客气,接了箭矢装到箭弩里,将皮质袖套戴到手腕上,朝夏承祥一笑,“走,咱们出去试。”   李家有个不大的小院子,十一娘随手拿了一个碗递给研夏,示意研夏放到房顶上。   手在箭弩上轻轻一摁,一枚箭矢‘嗖’的一声射出,瓷碗顷刻被射的粉碎,噼噼啪啪的碎瓷从房顶滚落。   夏承祥兴奋的脸都要涨红了。   十一娘微蹙了眉头,箭弩的威力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不过应付近距离的攻击,达到保身救命是没有问题的。   十一娘轻叹了一口气,将箭弩收起。   “怎么?不满意?”夏承祥看见十一娘的脸色,忙问。   十一娘笑着摇头,“不,五叔做的非常好!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想!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夏承祥急道。   十一娘指着箭弩送箭矢的部位道,“这里还有一个功用,可以送出一条细绳,达到攀岩的目的,可惜箭弩终究太小,力道不够,这个功用少不得要作废了。”   夏承祥恍然,“我说箭矢转一圈是六支,怎么里面要造出一个空壁,竟是做这个用的。”   十一娘点头。   “十一娘,我再与爹商量商量,争取帮你把这个功用做出来!你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问题?”   十一娘自不客气,笑着应了,“其他地方都不错,精细度、手感,细节都做的很好!”   “都好会发挥不出冲绳的功用?”夏承祥白了十一娘一眼,“你就挑好   “你就挑好听话哄五叔,小心五叔做不出来你想要的……”   又连呸三声,道,“五叔一定帮你做出来,好让薛烨那小子对敌的时候多一项防身的东西!”   却不知,几日后,夏承祥给她带来一个很大的惊喜!   细若发丝的线,手指弹上铮铮作响,一手扯着一边的装置,下切能划断一块铁矿原石!   这种锋利度!   夏承祥将细线装到箭弩上,用手轻轻一拉,就会出现一臂长的距离,夏承祥举起在阳光下让十一娘看,“十一娘,你瞧,这是我得的一块石头,炼化了打出来的线,这东西到战场上可能杀的了人?”   十一娘心底嘭嘭跳了两下,眸底全是惊讶之色,点头道,“能!近身搏斗,这线就是一把杀人利器!”   夏承祥哈哈大笑,“那就好!这线就送给薛烨那小子了,记得让他多杀几个敢犯咱们大安的敌人!”   研夏看的眼睛发热,一双眸子从夏承祥拿出那图线就没离开过,十一娘好笑,就拜托夏承祥多打几套出来,将剩下的线有多少算多少,都装配到箭弩之上。   夏承祥哪有不乐意的,笑着就应了。   夏承祥按线的长短计算了下,最多只能做十一架,就是日夜不停赶工,也得一个多月才能完成,十一娘道不急,让夏承祥照精细了去做。   夏承祥点头,“成,那我这俩月就不开张了,专门给你做这个!”   回去的路上,十一娘就许了研夏,“等东西做好了,你和绘春一人一套。”   “多谢姑娘!”研夏连连道谢,眼睛晶亮晶亮的。   过几日,十一娘就借着三姨夫莫守谆的名头给夏承祥送去了一千两银子,说是手工费,夏承祥哪里肯要,“亲戚间帮个忙而已,哪能要钱,你给你三姨夫送回去……”   “五叔,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再说……”十一娘神秘兮兮的凑到夏承祥耳边道,“这东西有价无市,一架拿出去说不定就能卖上一千两,三姨夫一共才给一千两,我还嫌少呢……”   夏承祥就眨了眼问,“真的?”   十一娘肯定的点头,夏承祥这才收了银子,“那我就放心收了。”   十一娘抿唇笑。   又私下嘱咐夏承祥不可将箭弩的消息外泄,免的招来一些人的觊觎,惹上麻烦。   夏承祥自然懂这个道理,打造箭弩的房间,连李家老爷子都不让进,保密功夫做到了家!   ……   梁夫人在宋家碰了一个月的钉子,与梁知县商量对策,“宋夫人压根不买账,明的暗的软的硬的我都试过了,可她什么都不吐露,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夫妻俩愁了几日,很是无可奈何。   梁夫人道,“你去跟知府大人说说,看这件事还有没有其他法子,宋家是铁了心不跟曹家做亲家,这样逼迫怕是会适得其反,逼的宋家狗急跳墙就不划算了!”   梁知县点头。   第二日,就去了云州府。   曹知府得了梁知县的话,叹了一口气,“看来,宋家是真的要把文家一脚踢开了,难怪文家最近不安,屡犯错事。也罢,这件事就先放到一边。”   梁知县似乎没料到前一段时间还一副非要宋家低头,大有不吞了宋家不罢休的曹知府这会儿竟然这样就松了口?   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想的那些理由全都没了用武之地,脸上的愕然被曹知府看了个一真二切。   曹知府就笑着叹气,“你是没看到从江淮递过来的信儿,宋家与莫家合作,把文家晾到了一旁,文家下手抢生意,抢客户,被莫家与宋家合伙设计陷害,被人好一通嘲笑……到底是没读过什么书的商贾之家,手段拙劣,难登大雅之堂!”   嘴里不屑的评价着文家,丝毫不顾忌文家曾是江淮盛极一时的十八商行的上一任行会会长!   也不想想自己也不过是曹家的旁支,若不是嫡枝男丁少,哪里轮得到他捡漏来当这个知府?这话梁知县自然不敢表露分毫!   他毕恭毕敬的听着,不插嘴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等曹知府对文家埋怨过后,才出主意道,“大人,小官有个主意不知道当言不当言?”   “说!”   “先前走下官门路的夏承平,大人可还记得?”   曹知府蹙眉,点了点头,“一看就是个只知道逢迎拍马,没有一点真本事的蠢人,你提他来做什么?”   梁知县将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笑道,“大人可知他与江淮莫记是姻亲关系?”   “哦?”曹知府感了几分兴趣,坐起身子,“说来听听。”   梁知县躬身,“夏承平的三弟娶的罗氏与莫记莫守谆的罗氏是一母所生的亲姐妹,他们两个可不就是拐着弯儿的姻亲。”   曹知府看着梁知县思忖,“你的意思是让我卖夏承平一个人情?”   梁知县点头,“莫家在下官管辖境内,不看僧面看佛面……以后咱们有什么事用到莫家……”   曹知府沉吟半响,点了头,“成,那就做个顺水人情给他……”   又闭上眼叹息,“曹家……文家……”   从云州府回来,梁知县抹了额头的汗,与妻子说话。   梁夫人讶然道,“老爷又不是不知道那夏承平与三房的关系并不好,再说,三房已经分家出去,到时候未必会帮夏   未必会帮夏承平说话……”   “夫人这就有所不知了。”梁知县笑的神秘,“夏家大房上了船,夏家三房不过是分了家又不是分宗,到时候想独善其身,怕是没那么容易……”   梁夫人从他的话里琢磨出味道,不由轻笑,“老爷说的有理。那我过两日就唤了夏承平家的过来说说话?”   梁知县捋着胡子笑。   ……   夏红霞坐在炕上抹眼泪,杨得势不耐烦的站在一旁,“哭哭哭,就知道哭!哭能解决问题吗?不过是让你去寻个女人就这么难!没用的娘们儿……”   “你还有脸怪我?你非要去摁手印,我拦都拦不住!”夏红霞憋着声音,委屈的要死,偏又不敢大声嚷嚷,“这十里八村的,我都跑了一个月,鞋走烂了几双,脚都磨出泡了,可一家也没找着!”   杨得势啐了一口,“真他娘的邪了门了,这么多村子居然一个寡妇都没有也就算了,上了年纪的姑娘也没一个!”   夏红霞抹了眼泪道,“他爹,该不会是那姓程的玩仙人跳,想害咱们赔一千多两银子给他吧?”   “呸!他敢!”杨得势狠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脸色狠辣,“他敢玩仙人跳,咱们就找你大哥弄死他!到时候别说一千两,一文钱他都别想弄到手!”   “那你说咋办?咱们上哪弄人……”夏红霞被杨得势的狠劲儿吓了一跳,好容易缓过劲儿与杨得势商量,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夏芳菲走了进来,“大姐,娘喊吃晚饭了。”   大房不在家,四房跟着跑去了镇上,二房没个女人,夏红霞不知怎么哄了乔老太太,每日做饭的活就落到了夏芳菲一个人的身上。   “嗳,就来。”夏红霞胡乱应了一声,“你先去吧。”   夏芳菲笑着叫了声姐夫,转身走了。   十八岁的夏芳菲头发乌黑,身材婀娜,一张俏丽的脸蛋,笑起来越发漂亮。   杨得势的眼珠子就黏在夏芳菲身上一路跟去了灶屋,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古怪起来……   夏红霞一巴掌拍到杨得势胳膊上,“看啥呢?出去吃饭了!”   杨得势嘿嘿笑了两声,被夏红霞拽着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杨得势有事没事都会找夏芳菲说上两句话,逗了夏芳菲笑才罢休,夏红霞起初没在意,还是夏芳菲先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实在是杨得势看她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块儿嘴边的肥肉,下一刻就要张嘴吞了她似的!   夏红霞把妹妹一通数落,“你想男人想疯了吧你!那是你姐夫,还能对你起那起子龌蹉心思?你要着急就感觉让你大嫂给你说门好亲事……”   夏芳菲委屈的哭着跑回了屋,此后一段日子,吃饭都呆在灶屋,轻易不出门也不单独跟杨得势说话。   倒是杨得势凑了几次没说上话,赶了一日将夏芳菲堵在了灶屋。   夏芳菲吓的要大叫,被杨得势一把捂住了嘴,贴身把她挤在了门上,手顺势钻进了夏芳菲的棉袄里。   夏芳菲的眼泪都落下来了,口中呜呜叫着,拼命拍打杨得势,杨得势却用下半身将她禁锢的紧紧的,任夏芳菲上身使劲折腾,直到杨得势摸进她胸口,狠狠捏了一把。   夏芳菲疯了一样去推杨得势,杨得势被推的一个趔趄,倒退一步,夏芳菲趁机打开了门,跑了出去。   夏红霞正好看见,一把抓住夏芳菲,“你这是怎么了?”   夏芳菲哭哭啼啼,身子都在发抖,看到夏红霞就扑了过去,“姐……姐……杨得势、杨得势他不是人……”   “你姐夫怎么你了?”夏红霞朝灶屋看去,背光的灶屋有些黑,不过却能清晰的看见屋里确实有一个男人,看身高确实像杨得势!   夏红霞立刻没了劝妹妹的心思,一把将夏芳菲推开,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一看,果然是杨得势!   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杨得势!你要不要脸?居然调戏我妹妹!你给我滚出来……”   她扑上去就要撕扯杨得势,杨得势却顺势避开,一溜烟跑了出去,夏芳菲吓的立刻钻去了正屋,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杨得势也跑回了他们的屋。   “姓杨的,你给我……”夏红霞追过去,破口就要大骂,被杨得势一把摁在炕上,就去胡乱扯夏红霞的衣裳。   “你干什么?住手!给我松手……”夏红霞正在气头上,哪里有心思搭理他,连推带搡的,把杨得势给推了开,自己顺势坐了起来。   杨得势也不恼,笑着去关了房门,关了窗户,自己又脱了衣裳,凑到夏红霞身边道,“你瞧,这可都是你那好妹子撩拨的,看见你去了就哭着叫着跑了,你可得帮我解决了……”   夏红霞看着他狰狞的某个部位,狠呸了一口,“我妹妹还说你要非礼她呢!杨得势,你少给我打马虎眼,说!你跟我妹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跟你做夫妻十几年,你还不清楚我?”杨得势一边说一边抓了夏红霞的手,“这么多年,你见我去过青楼吗?去招惹过良家妇女吗?不是你妹子撩拨我,我能这样?”   夏红霞半信半疑,“真是芳菲那丫头?”   杨得势点头,顺势推倒夏红霞,“我看那丫头是到了年纪,想男人了……”   夏红霞就想起夏芳菲跟自己说丈夫调戏她时,一脸羞臊的模样,那分明是害羞!那贱丫头   !那贱丫头,真是想男人想疯了,自己的姐夫也敢肖想!   杨得势卖了几分力气,哄的夏红霞跟滩泥一样。   两人**过,夏红霞穿衣起来,杨得势揉搓着她的腰身,淫笑的凑到夏红霞耳边,“你说,把你妹妹嫁给程老板,怎么样?”   夏红霞吓一大跳,扭过头来瞪杨得势,“你胡说什么?我妹妹才十八,那姓程的都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都能当我妹妹的爷爷了!”   杨得势不以为然,“人家程老板可是家财万贯,她嫁过去就是富太太,年龄大一点更好,知道疼人!”   夏红霞经不住杨得势的连番轰炸,决定与乔老太太说上一说。   乔老太太对程老板的年纪也很是看不上,“年纪太大了,不成!等回头让你大嫂给她说门镇上的有钱人……”   夏红霞就拿杨得势劝自己的话劝老太太,“娘,你这话就不对了。年纪大一点知道心疼人,保不齐妹妹就喜欢这样的呢?还一个,大嫂给妹妹找的婆家肯定向着大嫂,到时候孝敬也好礼物也好,你和爹都只会排在大嫂和大哥后面!再看程老板,人家可不会,人家得了娘的好闺女,还不得把娘捧着敬着?再说,妹妹嫁过去就能接管主母家务,那银钱就能攥在妹妹手里!妹妹这么孝顺,娘说要百八十两银子,那还不是跟玩儿一样?妹妹再有个儿子,说不得那万贯家财都是妹妹的,到时候得便宜的不还是娘吗?”   乔老太太一下就想通了,“你说的对!年纪大一点知道疼人……你妹妹一贯孝顺……这事我跟你爹说,你等我的好消息。”   “嗳!娘,过了这一村可没这一店了,你可要说服我爹啊。”夏红霞给老太太鼓劲儿。   老太太点头,又蹙了眉道,“你妹妹那怎么说?她会愿意嫁一个老头子吗?”   夏红霞就笑,“娘,你可真是关心则乱,妹妹不高兴也只是一时的,等嫁过去看到程家那么有钱,还不得心里感激你给她找了门好亲事!”   老太太半信半疑的应下了。   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说服老爷子的,这门亲事算成了。   ……   宋颜突然回了清水镇。   第二日,来见十一娘。   “夏姑娘,我想请你去宋家走一趟,劝劝家妹。”   十一娘请他入座,让研夏奉了茶,才出声道,“可是宋泱出了什么事?”   宋颜的脸色有几分疲惫,脸上的笑也有几分牵强,他道,“我这次回来是因为苏家……”   十一娘做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浅浅的笑着。   宋颜的眸光里就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他垂下眸子,说道,“夙重耀集中了人力破坏苏家在江淮的产业,苏家的产业急剧缩水,已到了自顾不暇之地!苏家背后的人却一动不动,任由苏家压缩产业……苏家狗急跳墙,竟想与我们宋家联姻,取得宋家的支持!苏少楠找上门,说……”   宋颜抬眸看了十一娘一眼,苦笑道,“他说他喜欢的另有其人,不会娶我妹妹!我怕我爹受了苏家的鼓动,这才急急赶回来说明情况,谁知道……我和爹娘的谈话被宋泱听到了!她一心要嫁给苏少楠,我别无他法,只好先将她关在家里……”   话说到这,宋颜站起身,朝十一娘深深一揖,“此番前来,是想请夏姑娘去我家一趟帮忙劝劝宋泱,宋家与苏家斗了这么多年,且苏家在这个时候抛橄榄枝,无不存了利用的心思,且苏少楠并不喜欢我妹妹,宋泱嫁过去只会夹缝中为人,两边不落好!”   十一娘就笑了。   宋颜惯会算计人心,如今却要算计到她的头上了!   苏家许下了什么,让苏少楠觉得宋家一定会答应把宋泱嫁过去?   宋颜又是因为担心什么,所以马不停鞭的从江淮赶回来与宋老爷、宋夫人商量?   他什么都不说,只单单把苏少楠与宋泱的亲事拿出来做文章,就想拉她下水?!   宋颜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掩饰本事了?   十一娘垂首,细白的手指在蓝花瓷的茶具上细细摸索了半响,才道,“生意场上的事我不搀和,不过,我与宋泱认识几年,她遇到伤心事,我自然要去看上一眼。”   宋颜有一瞬间的迟疑,似乎还想说什么,十一娘已站起了身,“家里还有事,不招呼宋公子了,请。”   宋颜眼神复杂,却没有多说,告辞离去。   宋泱比宋颜说的还要惨,她被禁锢在自己的闺房里,连房门都不能出。   十一娘来时,她正挥着鞭子卷屋内所有能卷起的东西往外砸,十一娘就险些被一个花瓶砸到。   “怎么这么大火气?夏天可还要几个月才到呢。”   宋泱看见十一娘,眼圈都红了,“你来干什么?你走!我不喜欢你!你走……”   十一娘讶然,去看伺候在门外的侍剑,侍剑看了宋泱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少爷说苏少楠喜欢的人是十一姑娘。”   “你也来看我笑话?我就嫁苏少楠!他不喜欢我我也要嫁给他……”宋泱卷了一个锦杌朝窗外砸去,门外的丫鬟吓的惊叫一声,退出了房间十步远。   十一娘摇头,抬脚走了进去,却让研夏与侍剑都留在了外面,“我与你们小姐说几句话。”   两人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不过,宋颜得了消息赶来的时候,十一娘已从宋泱的房间走了出来,宋泱一脸泪痕,抱着十一娘哭的很是凄惨。   没两日,宋颜突然上门,“宋泱不见了。”   十一娘愕然。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117 财迷心窍   “什么时候的事?”   “一大早,下人端了早饭,怎么敲屋里都没有人应声,开了门才发现,屋里空空如也……”宋颜有几分憔悴,眸底露出的焦灼不似装出来的。   十一娘蹙眉,“晚上没有听到动静?”   宋泱摇头,“因怕她的几个丫头私下放她出来,侍剑、捧书她们几个都被我娘拘在朝露院里。”   朝露院是宋夫人的院子,十一娘自然知道。   排除了侍剑几人偷偷放走她的嫌疑,那宋泱她是……   十一娘正思索着,突然看到宋颜眼底的探测,眸底不由闪过疏离淡漠,轻笑出声,“宋公子想说什么?”   宋颜被逮个正着,脸上有尴尬一闪而过,片刻,沉声道,“不知前两日,十一姑娘与宋泱说了些什么?”   尽管知道宋颜此人性情如此,十一娘还是忍不住唇角轻动,抿了一丝嘲讽的弧度,“我问宋泱,即使苏少楠不爱你,你也要嫁?即使你嫁过去未必会被苏少楠当妻子对待,你也嫁?即使宋苏两家不会因为你嫁过去而合作,你到时候会在中间受夹板气,你也要嫁?”   她看宋颜,“你猜宋泱是怎么回答我的?”   宋颜突然不想听十一娘说下去了,他已然知道了答案。   十一娘继续道,“她说,她喜欢苏少楠,她爱苏少楠,与宋家无关,与苏家无关,她喜欢的、爱的只是苏少楠本人!不管苏少楠喜不喜欢她,爱不爱她,她都想嫁给苏少楠!即使最初不会被苏少楠以妻子相待,但她会用她的真心让苏少楠接受她,会侍奉好公婆,跟苏少楠好好过一辈子……”   这个傻丫头!   一个男人而已,她宁愿伤了家人的心,离家出走也要……   反观他自己,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宋颜蓦然站起身,朝十一娘揖了一揖,“多谢夏姑娘,宋某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若有舍妹消息,还望告知。”   他要告辞,十一娘点了头,自有万福、万宝前来招呼他出门。   十一娘转身回了自己房间,问研夏,“江淮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研夏摇头,“按说宋颜回来已几日,莫老板的消息应该跟着来了,怎么……”   “你写信过去问一问。”   研夏点头,当即铺了纸,研磨写信。   八娘推门而入,看到研夏在写信,就拉了十一娘出门,“娘在看二姐、三姐的嫁妆,你认得字多,你去帮娘念,我一看到那些字,脑壳儿都大了!”   八娘扶着脑袋嗷嗷叫,一副叫我念字还不如让我去打一下午木桩来的痛快!   十一娘就笑,“八姐,将来你要是嫁个读书人可怎么办?”   八娘皱了皱鼻子,斜瞪了十一娘一眼,“你个乌鸦嘴,要是有书生敢上门求亲,就先过我的拳头,打不赢我门都别想进!”   很是得意的晃了晃自己的小拳头。   十一娘就想起在老宅时,李家小子李书文一把攥住八娘的手,八娘怎么都没办法挣脱的事,不由会心一笑。   缘分的事,不到跟前,谁说的准呢?   八娘跟十一娘炫耀起刚跟绘春学的一套剑法,说到兴起处,双指成剑式,比划起来,十一娘脚步轻盈,躲避着她的攻势,她累的一头汗,到听荷轩门口反而拽着十一娘不许她进去了,“不成!我学了这么久,正得意呢!怎么连你的身儿都挨不着?你是不是藏私了?你这轻功怎么走的这么快,我也要学……”   “谁让八姐只喜欢舞刀弄剑的,我这轻功是要内外功结合的,你只有一股蛮力没有内力调和,再厉害的招式使出来威胁也去了六层,只有四层的功夫怎么能近得了我的身?!”十一娘笑。   八娘跺脚,抓着十一娘兴奋道,“不管!我也要学!你教我内功!我也要像这样的走!嘿嘿……到时候吓死李家那俩小屁孩儿!让他们嘲笑我是花拳绣腿!十一娘,教我教我!”   重点在哪?是真的想学还是想在李家小子面前炫耀?   十一娘拗不过八娘,只得点头,叫了绘春教她。   八娘瞪大了眼,“绘春也会?”   “绘春才得三层功力,虽不及十一姑娘,但教八姑娘已绰绰有余。”绘春表情寡淡,直白的叙述平添几分严肃。   八娘嘟了嘟嘴,“好吧!”   十一娘吃笑,被八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还轻轻哼了一声。   罗氏看见也忍不住发笑,“你可真是给你八姐找了个好差事,看她那练武成痴的性子将来可怎么找婆家?”   说到最后,脸上却担忧起来。   十一娘挽着罗氏的胳膊进屋,“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八姐的心上人就喜欢八姐这样性格的,千金也不换呢?”   罗氏就笑,“你说的倒是轻巧,去哪里找不嫌弃你八姐大手大脚连衣裳都不会缝补的女子?”   “会有的!”十一娘嘿嘿笑了两声,拿了炕头放着的两本册子,岔开话题,“娘,这是二姐、三姐的嫁妆单子?”   罗氏点头,“你二姐与你三姐的婚期定在了同一日,但杨家与盛家……杨家毕竟不比盛家,杨家是手艺人,能给的聘礼有限,咱们的嫁妆就不能太过;反之盛家虽是商人,子都却是读书之人,又有举人的功名在身,给的聘礼定不会少,咱们的嫁妆也不能太少……”   罗氏叹一口气,“   罗氏叹一口气,“怎样两家兼顾,又能让你两个姐姐嫁的风光,娘着实有些为难。”   十一娘打开嫁妆单子,上面的东西均是一样两份,不偏不向。可罗氏说的有道理,两个亲家家世有差距,嫁妆若一样,定会委屈其中一个亲家,嫁妆若不一样,委屈的会是自家女儿,难怪罗氏为难了。   “爹怎么说?”   “你爹也没招,这不,就去城门口寻你李叔去出谋子了。”罗氏无奈一笑。   这种事,十一娘也没有好的办法,只好含糊了几句,出了门去看李氏。   穿过小花园时,她总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扫视一圈却都一无所获。   十一娘很是奇怪。   却不知道,她前脚进了小院子关上了门,两道黑影下一刻便出现在花园的凉亭内,其中一人的腋下还夹着一个麻袋。   十一娘若在,定能一眼看出来者何人。   却正是苏少楠与包子主仆二人!   “少爷,你不和十一姑娘打声招呼?”包子脸沉如水,看向十一娘离去的方向,目光中有着淡淡的负面情绪。   苏少楠双眸赤红,似听出了包子话中的冷意,霍然瞪向他,“包梓!夏十一是我苏少楠的女人,不管如何我都要娶她为妻!哪怕……不折手段!可是……除了我,谁也不许动她!若让我知道有人敢动她,即便是你,我也不会姑息,你……可听清楚了?”   包子神色一凛,竭力收回自己不该有的情绪,垂眸淡声道,“是,少爷。”   苏少楠深吸一口气,背靠凉亭的柱子,喘着粗气,许久,他艰难的开口,“包子,你说苏家没了,夏十一是不是会特别开心?”   “少爷……”包子微微动容,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消息是少爷自己透露的,跟苏家做对的人和事却不用夏十一亲自安排,自有不少人坐着看苏家倒霉,在苏家困难的时候踩苏家几脚!   墙倒众人推!   树倒猢狲散!   苏家如今被逼的险些要退出江淮,老爷逼的向宋家低头,少爷日日睡不安稳,全拜夏十一所赐!   那女人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包子想起第一次见夏十一的场景,少爷抓着她的脖子险些要了她的小命,还是他出声提醒少爷的!   他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早知苏家会因夏十一被害的沦落至此,他当日定不会出声提醒,或许补上一刀杀了夏十一更好!   包子腋下的麻袋发出呜呜的声音,主仆两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麻袋上,还不带二人做出什么反应,小花园外传来小十二的轻笑声,“灵儿姐姐,我们去小花园玩儿……”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身形一动,在小花园的门被推开之前,飞身上了房顶,片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   “大管事,程老板又来了,这次带了厚礼,您说要不要帮他通禀一次?”小厮笑着递了个盒子给夏承乐。   夏承乐蹙眉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哎哟了一声,“这老家伙上道了,哪弄来这么好品质的东西?快,请他进来到客厅奉茶,我这就去请秀才老爷出来。”   小厮笑着应了,走出门,摸了摸袖子里两锭十两的银子。   夏承平不耐烦挥手,“什么小门小户的都往家里凑,不见,撵走!”   夏承乐撇了撇嘴,笑道,“大哥,这程老板据说在江淮也是有千顷良田的人,可不是什么寒门乍户,给我的孝敬就不是凡品,备给您的说不得是更好的东西!”   夏承平一听,手边翻书的动作就顿了一顿,不以为然的睨了夏承乐一眼,“他给你的是什么东西?让你这样为他说话?”   “大哥,你看。”夏承乐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那个盒子,打开来给夏承平看,玉质温和,触手温凉,确是个好东西。   夏承平来了兴趣。   可待程老板进门,夏承乐就有些古怪的朝他使眼色,他还没反应过来,程老板开口了,“早先得见大哥一面,没成想大哥竟有如此机遇,能得中秀才,真是可喜可贺!小弟来晚了,还请大哥恕罪!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哥不要嫌弃。”   程老板一口一个大哥,倒是把夏承平也叫的有些发懵。   他去看夏承乐,夏承乐哪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刚才出去接人,这姓程的也是张口就喊四哥,娘个咧,他只有老五一个兄弟,啥时候多出来一个了,叫的亲昵的……瘆人!   夏承乐摇头,夏承平给他使眼色,“不知道,你倒是问啊!”   大哥能是乱叫的?!   夏承乐心里冷笑一声,拉了程老板在下中坐了,笑问,“程老板这大哥、四哥从何而来?倒叫我们听的糊涂了……”   程老板哈哈大笑,“这事实在唐突,程某本想请杨老板和嫂夫人帮忙说个续弦,老夫人竟肯将二小姐下嫁,实在是程某的荣幸!亲事昨日刚定下,我这不是……”   “你说什么?”夏承平与夏承乐都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起,异口同声道。   程老板眸子一沉,笑的不急不缓,“程某与二小姐已于昨日定下亲事,今日特来拜会长兄与四兄。”   夏承平的脸色立刻变的不好看了,夏承乐斜了夏承平一眼,接过程老板的话,问道,“敢问程老板,这亲事是……谁做的主?”   “自是老   “自是老爷子和老夫人亲自应的口,杨得势与其太太保的媒,怎么?二位兄长不知道吗?”说着,又道,“也是,昨日刚定下的亲事,想来,岳父岳母还没把消息递给二位兄长。”   程老板起身,深深一揖,“是程某唐突了!还请二位兄长勿怪!”   夏承平的脸色已经臭的可以,却还要维持秀才老爷的风度,与程老板周旋几句,匆匆送了客,让夏承乐备马车,“你跟我回九里亭一趟!爹嫁芳菲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声,真是胡来!”   看到夏承乐似笑非笑的脸,摔了宽袍,去了后院。   赵氏得了消息,迎过来,“怎么回事?听说来了个自称是咱们家姑爷的程老板?”   夏承平这才释放自己身上的怒气,“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寻了这样一个人做芳菲的夫婿!以我如今的身份想给芳菲寻个年轻俊朗要家世有家世要人品有人品的又有何难?他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亲事给定下了!那姓程的比我的年纪还要长上几岁,爹真是……真是老糊涂了!”   有管家婆子在外面问话,“太太,程姑爷送了一车礼,您看是直接收进库房还是……”   赵氏心眼一动,发话,“先把东西拿过来,我过过目,再按分门别类收进库房。”   “是。”那婆子应了话,转身去吩咐人抱了东西前来。   夏承平拧眉瞪了赵氏一眼,赵氏也不恼,笑着拉了夏承平坐下,小声道,“老爷,这姓程的虽然年岁大,可年岁大有年岁大的好处,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人情通达又干练,老爷掂起来就能用!再说,年龄大的男人知道疼人,小姑子有您这个秀才老爷做靠山,想那姓程的也不敢难为她……”   赵氏这么一分析,慢慢浇灭了夏承平心里那点恼怒,夏承平狐疑的看着妻子,“你是不是也收了人家什么礼?”   赵氏嗔瞪夏承平一眼,“我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来来往往的都是些秀才家娘子、童生家娘子,哪里见得到他?!我这不是都为老爷在着想吗?”   夏承平蹙着眉,半响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爹这事办的真是没把我放眼里……”   赵氏嗤了一声,要笑不笑道,“要我看,老爷子这是想拿捏你呢!”   夏承平瞪了赵氏一眼,却越来越觉得赵氏的话有道理,眼神冷了冷,大手一挥,“那就随老爷子的便,我倒要看看,那姓程的成了亲,是巴结我还是巴结他?!”   赵氏低头一笑。   有丫鬟抱了东西进来给夫妻俩看,上好的绫罗绸缎一匹一匹的,人参、何首乌之类光匣子就好几个,再诸如成套的头面,设计精巧的银锞子,那么一车,少说也得一千两!   赵氏喜的眉梢眼角都压不住笑,看的眼花缭乱的,夏承平不好的心情也被这些东西烫平,眸底渐渐有了笑意。   等赵氏遣人将东西送去库房,屋内只剩下夫妻二人时,赵氏笑着道,“老爷,这个妹婿认的不委屈吧?”   夏承平哈哈大笑。   ……   这件事,几房人都知道了,却独独瞒着三房与五房的人。   夏芳菲因听亲娘与亲姐姐把未来夫婿夸的人中龙凤,又听说未来夫婿家产业都在江淮,着急娶新妇进门,连宋家的绣坊也辞了,一门心思在家绣嫁妆。   让她最爽快答应亲事的最关键原因还是杨得势的那次侵犯,让她产生了恐惧,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个家,如今有个这么好条件的人要娶她,她哪里有不应的?!   李家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初,转头告诉了罗氏。   罗氏讶然,“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么着急就要把人嫁过去?对方是户什么人家?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公婆待人如何?”   李婶嗔她一眼,“你倒是先操上了心!你家小姑子今日不同往日,这两年可没少帮着她娘做坏事……”   罗氏一笑,“总归有以前的情分在。再说我们也分了家,老宅再想祸害我们三房也伸不过来手……”   李婶就叹气,“你这脾气……”   干脆放弃不说,与罗氏说起打听到的旁道消息,“听说你家小姑说的这户姓程,他是家中独子,爹娘已去世,自己在江淮挣了一份家业,人很正干,我倒是没见过,不过……”   李婶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模样,罗氏就笑,“有什么话连我都不好开口的?”   “村里有人见过一辆马车进你们老宅,年纪大概比你们大房长上几岁的样子,有人说是新姑爷……”   罗氏脸上的笑一僵,看李婶,“这……不能吧?老爷子与老太太应该不是那种人,看他们帮夏红霞找的夫家就知道了。”   李婶抿了抿唇,笑,“说的也是,或许是我多心了。”   夏红霞嫁给杨得势的时候,杨得势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跟着杨老爷子做生意,行事做人都很规整,哪像如今……地痞流氓一个!   罗氏却上了心。   回头与夏承和说了,夫妻俩一琢磨,“过几天总要跟各房说添箱的事,你到时候问问小妹,爹跟娘……”   夏承和想说爹娘应该不是那样卖闺女的人,可经历了那么多事儿,这个包票他还真不敢打!   研夏第二日就把亲事探了个明白,来回十一娘。   “是杨得势贪一百五十两的媒人银子,不   人银子,不知怎么瞄上了夏芳菲……”   十一娘愕然。   “……他撺掇了夏红霞把夏芳菲说给姓程的,夏红霞说服了爱钱的老太太,老太太半瞒半骗哄了老爷子点头,这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真是……   十一娘哭笑不得。   研夏又接着的一句话让十一娘的表情立刻起了变化。   “姑娘,九里亭周边十几个村子,按说程家的要求很低,大龄女子、孤身寡妇都可,但奇怪的是夏红霞走了那么多村子,却一个也没寻着!”研夏蹙眉,“奴婢去问的时候却得了好几个大龄女子和寡妇的信息,您看这事儿……会不是是那姓程的……奴婢还探的,亲事定下的第二日,姓程的就送了满满一车礼物拜见大舅哥,这事感觉透着一股蹊跷,您看,要不要奴婢往深里去查一查?”   十一娘神色一凛,好一会儿才舒缓了身子摆了手,“那倒不用,想与夏家大房攀关系的人多不胜数,说不得这是程家接近大房的一种手段。商人做事总是利字当头,送出去的东西总会慢慢收回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这件事就这样吧。我娘已答应了我爹提醒夏芳菲一句,听不听得进劝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研夏点头,“是。”   研夏觉得,夏家那姑娘未必能听得进太太的劝。   果不其然。   罗氏口干舌燥,暗里明里都说了,夏芳菲却是左耳进右耳出,还埋怨罗氏,“三嫂,我知道爹娘这些年对你们三房不好,但你们都已经分家出去了,怎么能这样记恨爹娘?即使你们记恨爹娘,也不该拿我的亲事来说事儿啊……”   罗氏只好放弃。   送了两根金簪算做三房与五房的做添妆,就与李婶一起回去了。   夏芳菲转头与夏红霞说,夏红霞很是惊讶了一番,眼神躲闪着笑,“三房那人……可是把爹和娘恨到骨子里了,你这两年又向着娘说话,她自然也恨上了你,看不得你好呢!你可不能被她忽悠了,姐姐是你的亲姐姐,娘是你的亲娘!我们还能害你不成!”   夏芳菲笑着点头,眸子里却有几分暗淡,“以前我还帮过三哥、三嫂的,他们……怎么一分家就都变了?以前三哥、三嫂是多敦厚老实的人……”   夏红霞撇了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四娘也偷偷跑来劝夏芳菲,“小姑,我都听说了,咱们家来了个四十多岁的大爷,好像就是姓程,你小心奶和大姑骗你……”   夏芳菲嗔瞪她,“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奶虽然喜欢钱,还能卖了我不成?再说,即使你奶愿意,以你大伯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未必会让我嫁过去。好了,这事你不用操心了,好好绣你的花,等小姑嫁到程家,就帮你相看个好的,你也嫁过去,咱们姑侄两个做个伴儿……”   四娘说了几句,都被夏芳菲打了回去,四娘也就不再多说,只是离开房间时,看夏芳菲的眼神就透出几分同情和怜悯。   夏芳菲被看的心里有几分发毛,仔细去想,自家娘能做出为了一百两银子眼睁睁看着十一娘去死的事,若是程家给了多一点银子,那……   她的后脊背突然被冷汗打湿。   拼命劝自己,不会的,十一娘跟娘差了辈分,娘向来不喜欢孙女,但对她和大姐一向不错,看大姐如今没地方住,娘不忍心大姐去跟杨家两口子去挤茅草屋,特意把三哥、三嫂的房子腾给大姐住,就知道了!   娘不会为了钱,把她给卖了的,一定不会!   她握了握拳头,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等反应过来,绣好的一只戏水的鸳鸯被她活生生掐断了翅膀!   ……   没过几日,程家请了媒婆来商定婚期,定了四月二十四的好。   夏芳菲有些不愿意,“我的喜帕还没绣好……”   “哎哟,我的傻妹子!姑爷那边早准备好了,喜服、喜帕一应俱全,就等着四月二十四你上花轿了!”夏红霞笑着劝道。   夏芳菲蹙眉,心里莫名的不安,“可是……可是我们才刚定亲,这就要嫁过去……”   夏红霞笑的更大声,“你都十八了,还想再等两年,等成老姑娘不成?”   夏芳菲就红着脸低下了头。   夏红霞与乔老太太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夏承和与罗氏讶然,“怎么订的这样急?”   李婶摇头,“你们大房的人好像回去了,村子里几乎人人都递了消息,送不送礼,到四月二十四都可以过去喝杯喜酒,摊子铺的很大。”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没有出声。   夏承祥得消息的时候,脑子里满满的全是箭弩,李氏与他说了好几遍,他才反应过来,掩饰不住的惊愕,“小妹要嫁人了?对方是个商贾?很有钱?”   他问一句,李氏点一次头。   夏承祥就笑,“这不是挺好的吗?娘爱钱,大哥现在有了功名,小妹的身价跟着暴涨,找个有钱的商贾正好是皆大欢喜的事儿。”   李氏就瞪了丈夫一眼,“你听话怎么不听重点?!”   “啊?啥重点?”夏承祥憨憨的挠头。   李氏看的无奈又好笑,“我说添妆钱是三嫂帮咱们五房垫的,你回头把钱给三哥、三嫂,咱们住着他们的院子,还要他们帮咱们掏银子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夏承祥   夏承祥笑,“成!这事儿我和三哥说。”   李氏就温和的笑着去帮他整理有些歪扭的衣裳,看到袖口蹭的灰,叹一口气,“你把衣裳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不用,不用!三嫂说你这两个月都不能见水,我自己洗!自己洗!”夏承祥拍打那处灰尘却怎么也拍不掉,忙笑着岔开话题,“月娘,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李氏微微红了眼眶,不忍拂他的好意,就挤了一抹笑,“什么事,你说?”   夏承祥磨磨蹭蹭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叠的规规整整的银票递给李氏,“我想跟三哥、三嫂把这个小院子买下来,一来,咱们可以有个自己的家,二来,我平日忙,你一个人难免孤单,跟三哥、三嫂家住一块儿,你也有个伴儿……”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李氏却是一声惊呼,看着手里十张整整齐齐的百两银票。   夏承祥就把十一娘托她打造东西的事说了,打造什么却瞒着不肯说,只道是机密,李氏自小在铁匠铺里长大,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叹一口气,把银票塞给夏承祥,“三哥、三嫂救了你媳妇你命,这命还不值这一千两银子?你回头把银票还给三哥、三嫂……”   夏承祥挠头,“这是十一娘自己的生意,跟三哥、三嫂无关,十一娘说了,她让我给打的那东西一个拿出去都能卖上一千两,她给我的只是手工费……对了,我把你和爹收藏的那块黑乎乎的石头用了,打出来的东西真是……”   他眼睛放光,憋了好一会儿憋出一串,“好!真好!太好了!我从没见过那样只一件兵器便……”   话戛然而止,他捂住自己的嘴,“哎呀,十一娘不让我说的。”   李氏噗嗤笑出声,“好,我什么都没听见。”   夏承祥就笑,拉了李氏的手问,“你不怪我没跟你商量就用了那石头吧?”   “收集来就是用的,何况你是给了咱们自家人用,我怪你做什么?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李氏嗔怪,养了月余的身子,脸上稍微有了血色,轻笑间有了以往的漂亮颜色。   夏承祥将她轻轻搂入怀里,如稀世珍宝一般,力道都不敢用,生怕一个用力给碰坏了。   他满足的喟叹,“我家娘子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善良,最最好的女子,谁也比不上!”   李氏窝在他怀里,心底柔软如水,含笑的眸子潋滟水波晃动,轻轻低喃,“傻子……”   夫妻俩挑了一个天晴气暖的日子,去听荷轩说了意思。   夏承和与罗氏就笑,“我和你三哥也有这个意思,那宅子买的时候三百八十两,我们住了些时日,你们若是要,就给三百五十两,可好?”   夫妻俩本担心二人拒不收钱,他们反倒不好行事,没成想二人如此通情达理,夫妻俩自然高高兴兴的办了过户,将小院子过到夏承祥的名下,后花园的小门儿仍保留着,两家关系更加亲近。   ……   四月二十四很快来到,李氏想回去,被罗氏劝住,留在了家里。夏承祥、夏承和两兄弟并罗氏、十一娘与八娘回了九里亭。   几人按惯列把马车停去了李家,八娘立刻被李书文排揎上,两人在院子里闹的鸡飞狗跳,李书武拍手叫好。   夏芳菲的婚礼办的很隆重,流水席从中午摆到了晚上,村里老老少少有多少算多少,几乎全去讨了水酒喝。   个个都赞叹,“夏家这二姑爷好!”   至于什么个好法,都在这些免费的酒菜里面蕴含着呢,他们都懂!   程家来迎亲的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骑在高头大马上,很是威风。夏承和与罗氏就松了一口气,十一娘似笑非笑的睨了笑眯眯的夏红霞与乔老太太一眼。   自己的亲闺女、亲妹妹都能算计,这样的亲娘与亲姐姐……   夏红霞察觉到十一娘的目光,下意识就往后躲了躲,被乔老太太瞪了一眼,“你怕她做啥?一个小丫头片子,赔钱货……”   十一娘淡淡冷冷的看着夏红霞笑了笑,夏红霞反应过度一把捂住了老太太,“娘,别说了,今日是小妹的大喜之日,小心因小失大!”   乔老太太连连点头,夏红霞才松开手,再去看十一娘,她已站到罗氏与李婶身边,不知说着什么,漂亮精致的脸蛋上满是笑容,一双眸子如月牙一般,好看。   夏红霞啐了一口,娘长的像狐狸精,闺女长的更像狐狸精,一个个的都长那么好看!好看能当饭吃吗?呸!   ……   三日后,回门。   夏芳菲上身着了暗红色银线绣宝相花的袄子,外穿兔毛滚边比甲,下身着了深蓝色折裙,外面裹着一件银灰色的银鼠皮斗篷,双手拢着一段雪白狐狸毛暖手!   更别说她那一头珠翠,耳中一串明月珰!   实实在在晃花了夏红霞与乔老太太的眼睛。   夏红霞恨不得倒退十几年,自己也找了这么一个有钱的地主嫁了!   可再一看程老板的年纪,她就有点倒胃口,有钱是有钱,可这年龄实在是太大了……   她亲亲热热的迎上前,就要去牵夏芳菲的手,夏芳菲一闪身避开了她,她也不觉得尴尬,笑着在前面引路,“爹、娘和大哥都在屋里等着你们,快进去吧。”   夏芳菲始终垂着头,倒是程老板笑着对夏红霞点了点头,“有劳大姐   “有劳大姐,请。”   他轻轻咳了一声,夏芳菲立时莲步跟了上去。   夏红霞的眸子闪了一闪。   磕了头,见了礼,正房留给男人们说话,夏芳菲被赵氏与夏红霞拉去东间内间说话。   有伺候的婆子想跟进来,被夏芳菲呵斥,“我难道没一点人身自由了吗?”   程老板就沉了脸训婆子,“这是在太太娘家里,还会有人找太太难看不成?还不给我退下,蠢妇!”   “太太恕罪,老婆子也是担心太太的身子……”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程老板,似乎在指责程老板太过孟浪。   程老板脸上就有些尴尬,瞪了那婆子一眼,“还不走?”   那婆子眼里含笑,退了出去。   正房里的男人先是一怔,回过味来,不禁哈哈大笑,杨得势拍着程老板的肩头笑的有几分淫邪,“你这小子,平日看着正儿八经的,也有这么食不知味的时候……”   程老板斜了杨得势一眼,不说话。   ……   夏芳菲一把关了东间的门,质问乔老太太与夏红霞,“这就是你们说的人中龙凤?家里的独子?公婆去世?过去就能当主母?你们知不知道……”   她泪水如珍珠一般滚落,“你们知不知道!他已经四十八了!四十八了……他有两个儿子,大的已经十三岁了,小的也有五岁了!我嫁过去就是给人当继母的!他还让我向他前妻行正房礼,压根没把我当他的妻子对待!娘!大姐!你们怎可如此害我?你们怎可如此害我?!”   她先前一直垂着头,夏红霞与乔老太太一直没看清她的脸,这会儿瞧见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夏芳菲的眼睛红肿的已看不到眼睛,如桃子一样,很是吓人!看上去似哭了许久!   乔老太太就去看夏红霞,夏红霞吞了一口唾沫,上前去揽夏芳菲的肩膀,“小妹……”   “滚开!”夏芳菲怒瞪夏红霞,一把将夏红霞推开,力道之大,让夏红霞连退三步,跌坐在炕上。   夏芳菲指着夏红霞,“他都与我说了,都是你和杨得势那个畜生!贪图一百五十两的媒人钱,就把我推进了火坑!你们合伙……合伙……”   她的指控因为眼睛的缘故看起来很没气势,话中的气愤却带着几分尖锐,颤抖的,恶狠狠的砸向夏红霞,“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我们从此一刀两断!”   她劈手一个巴掌打在夏红霞脸上,夏红霞仿佛吓傻了,动也没动,任夏芳菲打了结结实实两个巴掌!   夏芳菲转头,蓦然看向乔老太太,“娘!您也别指望从我这里能拿走一个铜板!我在程家不过是个人偶,他姓程的巴结我大哥的东西!您想要银子,就去找我大哥要!我这里,你一个铜板也别想得到!”   她凄然发笑,“可笑我……因二娘、三娘的事一直担心你会卖了我换银子,这两年一直小心的讨好你,可到结果……你还是把我给卖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娘!”   夏芳菲很是伤心,她看到姓程的面容时,几乎是呆了,知道被脱光了衣服,被男人侵占了身子才反应过来,推搡着说程家骗婚,姓程的把她打了一顿,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夏芳菲想到了死,可又不甘心,她不甘心!   凭什么?为什么?   她这样努力,不过是想求一人疼她爱她护她,怎么就会落到了这样一步田地?!   “可笑我……三嫂费尽口舌提醒我,我却当她是嫉妒我得了好亲事,记恨爹娘这么多年对她的不好,却没想到三哥、三嫂才是真心关心我的人……”   夏芳菲伸手指着乔老太太与夏红霞,“你们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铜板!我已经跟那姓程的说了,他给大哥多少都可以,就是不许给你们!哈哈……你们想要什么,我偏不让你们得到!”   夏芳菲似疯魔了,脸色都有几分狰狞。   乔老太太有些害怕的往夏红霞身后退。   外面,忽然传来程老板的声音,“芳娘,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夏芳菲瞬间敛了气势,不带一丝留恋的开门离去,留给惊慌的母女俩一个冷到极致的华贵背影。   一出门,立刻有婆子扶着夏芳菲上了马车,夏芳菲从回来到离开,与夏老爷子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也并不在乎。   车出了九里亭,程老板伸手挑了夏芳菲的下巴,啧啧两声,“瞧这眼睛,我都要心疼了。”   夏芳菲动也不动,眉眼不抬,任程老板的手从下巴往下探入衣裳内,在车上行了那苟且之事,半个时辰后,他起身,夏芳菲伺候他穿好衣服,才整理自己。   半敞开的里衣内,还有着纵横交错的红痕,很是惊人……   程老板餍足,闭上眼睛休息,“今日可痛快了?”   “是,多谢老爷替妾身出气。”夏芳菲手上的动作一顿,温顺道。   “嗯,以后没事不要回娘家,多跟大房走动走动。”程老板吩咐道。   程老板伸手,如摸小猫小狗一样,拍着夏芳菲的头,夏芳菲垂着眼睑,竭力忍受心中的恐惧。   ……   四月底,曹知府松口,寻了个由头让梁知县给夏承平送话,许了夏承平临县一个县丞的职位。   这个由头是:曹知府正四处给他那个残废儿子物色一个家世清白的小妾。   ------题外话------   抱歉抱歉,写的忘记了时间,更新来了,让美人们久等了,小栖的错,明天自罚一万一,可好?   字数差一点,明天一齐补上,不会让大家吃亏的哈。么么。   ☆、118 苏少的执拗(1)   118苏少的执拗   大房不知道是不是会错了意,竟把九娘低低调调、急急忙忙的‘嫁’了出去。   几房都没得到消息,九娘已上了去云州府的花轿。   九娘似乎也不在意几房的人都没有过来添妆。   十娘与四郎却觉得九娘的出嫁透着一股子诡异。   小姑虽然嫁的急,可说媒、提亲、下定、添妆、宴请宾客,该有的规矩一样都没少,为什么到了九娘只是爹娘与她关起房门说了嫁妆,一家人团坐在一起吃了个饭,一顶花轿就把九娘抬出了门?   前前后后,连十日的功夫都没有。   十娘问四郎,“四哥,要不我们去问问爹娘?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四郎却多少有些缓过味来,看着双胞妹妹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他毕竟是男孩子,强装了笑安抚十娘,“娘总不会害九姐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十娘似乎被说服了,“我想多了?”   四郎点头。   十娘就呼出一口气,“爹娘也太着急把九姐嫁出去了,二姐、三姐还没出嫁呢……四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八姐、十一娘和小十二玩儿吧?听说小婶子就住在他们旁边的小院子里,我们还没去看过小婶子呢……”   四郎笑,“成啊,等过了这几日,咱们就去。”   十娘心满意足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去绣花。   四郎转过头就沉了脸。   伺候他的小厮见状,笑道,“二少爷,镇上新来了杂耍团,要不要小的去叫来给您乐呵乐呵?”   四郎哪里有那个心思,淡淡看了小厮一眼,目光落在院子的墙上。   大房新换的宅子,家里几个子女一人一个独门小院儿,四郎喜静挑的这处最偏远,墙头外面就是大街。   他让小厮弄来梯子,两个人悄悄爬了梯子出了门儿。   撵了小厮,他一个人去了洋槐胡同。   十一娘这边也刚得到风月门送来的消息,惊愕的看着来人,“你说大房为了县城之位把九娘送去云州知府?云州知府那个儿子不是……”   来人态度恭谦,双眸一直看着十一娘脚下前一寸地方,点头道,“正是,曹知府的儿子腿脚不灵便,似有不足之症……”   所谓的不足之症,在现代应该是小儿麻痹症,肌肉萎缩,行动不便。   十一娘一阵无语。   大房真是疯了!   听到研夏在门外禀报说大房的四少爷来了,便朝风月门的人摆了摆手,“你回去,告诉黑煞,有事让他来说事,若让我再发现他派人监视我,我就毁了那牌子。”   那人闻言,忙矮身跪地,“十一姑娘,万万不可!”   十一娘淡淡看他一眼,那人忙起身,抱拳道,“属下这就走。”   研夏推门而入的瞬间,他如阵黑风,消失不见。   研夏没多问,笑道,“姑娘,四少爷来了,正与老爷太太说话,说的正是九小姐的亲事。”   十一娘叹了一口气,起身,“走,我们也去看看。”   夏承和与罗氏面面相觑,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四郎一脸担忧,眸底带着些许恐慌,“我爹前几日见了梁知县,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九娘就被我爹娘嫁了出去,说是嫁,却连爷奶都没来,看三叔、三婶的模样,怕是都不知道九娘已嫁了出去……爹娘他们该不会……真的是拿九娘换了那个县丞之位吧?”   十一娘进门,恰好听到四郎最后一句话。   大房难得的一个明白人,怕就是四郎了。   夏承和与罗氏依然说不出话,他们不能对四郎说,“你爹娘确实是有可能做出这样事的人,不过那都是针对别人家的女儿,这次为什么换成了自己的亲闺女,我们还真不清楚……”   以至于十一娘走进去坐半天,屋内一片安静,静的落针可闻。   夏承和终于开了口,“四郎,你会不会搞错了?你爹娘只是送九娘出去玩儿,过几日就会回来?”   四郎摇头,“不可能的。我和十娘是看着九娘穿了红嫁衣,被一顶红轿抬走的。”   罗氏骇然,去看夏承和,才发现女儿坐在自己旁边,“十一娘。”   十一娘朝罗氏笑了笑,“娘。”   又唤了声,“爹。”   四郎也去看十一娘,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有希冀之色,“十一娘,你知道不知道,九娘被我爹娘送……”   “九娘被大伯父、大伯母送去了云州知府家,若是消息无误的话,应该是……”她看着四郎,摇了摇头,“应该是被大伯父、大伯母送给云州知府的儿子当了小妾。”   四郎的瞳孔蓦然紧缩,半响没能出声。   夏承和骇然而起,“十一娘,你没听错?”   十一娘点头,“是真的。”   “大哥他疯了!真是疯了!为了一个县丞把九娘给……”夏承和实在接受不了,夏承平竟然能为了一个身外之名做到如此地步。   他在屋内来回踱步,末了抬脚就往外走,“我要去问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罗氏嗳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去拉他,四郎已出手将夏承和拉了回来,吐出四个字,“三叔,算了。”   “四郎!”   四郎神色淡然,朝夏承和笑,“九娘已被送走云州,三叔这会儿去也无济于事,徒让我爹数落一   于事,徒让我爹数落一番罢了。再一个……”他笑,眸底却似被哀伤淹没,“我爹娘曾与九娘在房里说了许久的话,或许,这亲事是九娘自己愿意的……她一直想嫁一个富贵人家……也算如愿以偿了……”   “可是……”夏承和有些愣怔。   四郎再一笑,有些欲言又止,“三叔、三婶,这件事你们就当不知道吧,我是偷跑出来的,得回去了……”   十娘与四郎虽没说,但三房都心知肚明,夏承平与赵氏不喜两人与三房交往过密,兄妹俩因怕给三房带来不愉快,已经许久没来过三房了。   夏承和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四郎的肩头,“去吧,有什么事就来找三叔!三叔左右不了你爹的心思,却总会有办法保住你和十娘不成为筏子。”   什么筏子,在屋的人都心知肚明。   四郎脸上的笑容便多了几分喜悦,“谢谢三叔、三婶儿。你们不用管我,我是男孩子我爹还能把我送出去给人当倒插门不成?倒是十娘,我担心……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三叔、三婶一定要救救十娘!”   他就要跪下给夏承和与罗氏磕头,被十一娘稳稳扶住,“四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话说的太见外了,该罚!”   四郎就笑,眼中却分明有水光晃动。   夏承和与罗氏瞧见,互视一眼,叹气。   没两日,大房递来消息,九娘早定了亲事,因要嫁过去冲喜便走的急了些,这算是给了各房一个交代。   罗氏就叹,“这可真是……得了馒头,想要包子,得了包子又想要饭,有了饭就会想美味小菜……”   话糙,却是得陇望蜀的诠释。   二娘、三娘知道一阵唏嘘。   八娘虽不喜欢九娘,得知九娘被送去当了小妾,也有几分同情,“再有权势有什么用?嫁过去连个正室都不是,整日要看正室脸色行事,生的孩子都不能叫自己亲娘……”   再知道九娘是心甘情愿嫁过去的,那点同情瞬间就蒸发了,不屑道,“不作不死!她真是自掘坟墓!整日守着巴掌大的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就算绫罗绸缎穿着,山珍海味吃着,还能向咱们炫耀不成?真是走火入魔了……”   又道,“我看大房剩下正常的也就四郎跟十娘了,再这么下去,十娘跟四郎早晚也被大伯与大伯娘呆的久了,俩人都变黑了,变成墨汁儿……”   二娘与三娘面面相觑,出声提醒,“八娘,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有啥区别?”八娘不以为然,“说话文绉绉的,也不嫌累的慌。”   李书文来了镇上的学堂读书,虽住在学堂宿舍,五日却会来一趟,教八娘读书识字,她昨日刚学了一个词儿,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罗氏就嗔瞪八娘,“书文好好教你读书,你还不领情……”   “我又没让他教!”八娘不满,嘟起的嘴能栓根绳,“我是拿教他武功换的!鬼才想和他换着学……”   吃了晚饭,十一娘回了自己屋,研夏拿了信进来。   “江淮刚才送来的信。”   十一娘拿了信歪靠在美人榻上读,信中言,莫记得顾子洲暗下帮忙,夙重耀明面推送,成功上位十八商行,却无可奈何的挂上了忠勤侯府的名号。苏家败北,在江淮的产业被各路人马蜂拥而上,逐一蚕食,已被十八商行正是踢出,苏少楠失踪。   信中又道,调教了两家人送回来,与二娘、三娘做陪房,并言二娘、三娘出嫁之日,他定回来喝喜酒,到时再细说琉璃坊与寒瓜之事。   十一娘将信递给研夏,“三姨夫送了两房人给二姐、三娘做陪房,你估摸着时间,到时候去接了回来。”   研夏笑着应了,将信燃了看着它在盆里化为灰烬,才端了盆出门。   片刻,再进门,十一娘已上了炕,依靠在柱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姑娘,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十一娘叹了一口气,脱了衣裳,研夏接了,帮她放了帐子,轻手轻脚出了门。   十一娘却没睡着,苏家被挤兑出了十八商行,怕在江淮也待不久了,苏少楠失踪……也不知道他们背后的慕家知不知道消息外漏的事,苏少楠的失踪是不是慕家人所为?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四月中旬,苏家抛售几个很赚钱的店铺,街头突然传出宋家小姐因不满意苏家的亲事,与人私奔了。   宋家人出来辟谣,声称苏家在江淮的产业破产,狗急跳墙,想攀扯上宋家好东山再起,实际上,两家从未有过婚约之说!   这话只管了几日,便越发脱离轨道。   什么宋家嫌贫爱富,宋家小姐爱苏家少爷爱的死去活来,宋家看苏家破产就不认这个亲家了,害的宋家小姐一怒之下,自己偷跑出去找苏家少爷了……   什么宋家落井下石,儿女亲家不帮忙还要踩上几脚,实在是奸邪狡诈之辈……   世人多数同情弱者!   宋家一时间被推上风头浪尖,连带宋家的店铺多日只出不进,便宜了一些小商小贩大赚一笔!   “姑娘,苏家的产业已卖了七七八八,听说,苏老爷连宅子也要盘出去,那些人压着不肯出高价。”研夏禀道。   十一娘合眼半响,睁开眼道,“你去寻个陌生人,把他家的宅子给买下来,苏   买下来,苏老爷说多少就多少,不许还价。”   研夏一愣,有些不解,“姑娘这是……”   十一娘笑了笑,也不解释,“去吧。”   研夏应喏,出门去安排。   若不是苏少楠的提醒,苏家的下场怕就是她与莫守谆的下场,她终究欠了苏少楠的情,才害他们家沦落至此。   十一娘铺纸研磨,提笔运气,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了大大一个字,“静”!   小十二推门而入,笑嘻嘻的凑过来,“十一姐,你写的字真漂亮。我也要学……”   圆融红通的苹果脸蛋,黑溜溜机灵清澈的双眸,崇拜的看着十一娘,藕节似的小手抱着十一娘的胳膊,央求道,“十一姐教我,教我嘛……”   十一娘心底立刻柔软起来,一把将小十二抱到椅子上,将笔塞到她手里,重新铺了纸,握住妹妹的手,“好,十一姐教我们小十二学写字……”   半响,罗氏进来,一看两人的模样,不禁发笑,“让小十二喊你来吃饭,她倒跟你学上写字了……”   “娘,你瞧,你瞧,我写的好不好看?”小十二眨着眼睛,亮亮的看罗氏。   罗氏就笑,“好看!好看极了!再好看也要吃饭不是?”   小十二恋恋不舍的放了笔,与十一娘商量,“吃完了饭十一姐再教我?”   十一娘自然满口答应。   小十二才心满意足的从椅子上跳下来,牵着罗氏的手去吃饭。   饭厅里,一片热闹景象,二娘、三娘正张罗盛饭,八娘在调整饭菜的摆放,把各人喜欢的菜放到各人跟前,看到三人过来,举着筷子招呼,“你们可真慢,就等你们了……”   夏承和与罗氏都是节俭的人,即使家里有了银子,所吃的饭菜也不过是简单的三菜一汤,七个人吃,通常不会剩下饭菜。   夏承和笑着与罗氏拉开椅子,八娘一把抱了小十二坐到椅子上,二娘把饭放到各人面前,八娘帮小十二夹着菜,一边说着白日的趣事,罗氏与夏承和则是挨个帮女儿们夹了她们爱吃的菜,才会动手吃自己的,一桌人,嘻嘻笑笑,气氛热闹而温馨。   十一娘的心如水一样平静无波,满足而喟叹,这样的日子她在现代渴望了一辈子,却都未得。   她记得临死前,萧卓曾笑她,“慕青,都说你是个没有心的杀人机器,却忘了你终究只是一个女人,向往最简单的男女之爱……干嘛要爱人?做我们这一行的,谈爱……不觉得可笑吗?”   萧卓或许错了!   她向往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男女之爱,她向往的不过是一个温暖的家,有家人的陪伴,有家人的守护,心若静水,平平凡凡,简简单单的生活……   “十一娘,傻愣什么呢?吃啊……”八娘瞪十一娘一眼,将碗往她跟前推了推。   十一娘笑,眸若清池,眉似弯月,颜如花。   ……   “姑娘,你瞧,那个身影像不像苏少楠身边的包子?”   一日,十一娘与罗氏一起去首饰铺子挑选饰品,一脚未踏入铺子,研夏拽了十一娘悄悄指了人说道。   十一娘一眼看过去,确是包子无疑,他特意看了十一娘一眼,似乎要故意引十一娘跟过去。   十一娘看了铺子里的罗氏一眼,与研夏道,“你陪着我娘,我去去就来。”   研夏眉头微蹙,“姑娘……”   十一娘已拍了她的手,身形利索的钻入了人潮中,片刻,与包子的背影一起消失在一个胡同口。   罗氏扭头找不见十一娘,研夏笑道,“姑娘有些内急,去寻地方了。”   罗氏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在铺子里细细挑起首饰来。   十一娘一路跟着包子到了一处巷子最深处,斑驳的小门楼,两扇门已摇摇欲坠,包子推门而入,丝毫不管身后的十一娘。   待入了院子,房内传来声响,他才做了样子,一脸惊讶的看着十一娘,说道,“十一姑娘,你怎么跟过来了?”   门开,走出来两个人,同样惊喜的两张熟悉脸庞,宋泱的眸底多了复杂晦涩,苏少楠的眸底多了疯狂之色!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十一娘……”   “夏十一!”   苏少楠连走路都等不及,轻功过来就要抓十一娘的胳膊,宋泱却飞身过来将十一娘挡在身后,与十一娘道,“十一娘,你快走,苏少楠他……”   “宋泱!”苏少楠一声厉喝,毫不怜惜,一掌拍向宋泱,十一娘神色一凛,拽住宋泱的胳膊踏步后退,苏少楠一下落了空,大怒,“宋泱,你敢躲……”   乖张暴戾的脾气一览无余。   苏少楠似乎回到了十一娘第一次见她的那个时候,那时候她身子弱如   十一娘带着宋泱到安全地带,蹙眉低声问,“他怎么了?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他疯了!”宋泱咬牙,“他把我抓来,还散播流言……”   “宋泱,你敢胡说,爷杀了你!”苏少楠大喝。   宋泱苦笑一声,“你看到了吧?”   不待十一娘说什么,宋泱已扒开十一娘的手,走到苏少楠跟前,与他对视,“苏少楠,你有胆做没胆承认,不是你把我从家里掳来的?不是你在清水镇散播我跟你私奔的消息的?你以为你能瞒得住十一娘?她想知道什么总有办法知道的!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你看她会不会为我报仇杀了你?”   十一娘蹙眉,走上前去,试图把宋泱拉到一旁,但宋泱纹丝不动,眸子淡淡斜了十一娘一眼,那眼里有着说不出的厌恶和恨意,十一娘下意识就松开了宋泱的手。   苏少楠抬脚就去踹宋泱,十一娘怎么也没料到苏少楠会这时候动作,眼睁睁的看着宋泱被踹倒在地,捂着肚子脸色发白,低吟出声。   十一娘忙伸手去扶宋泱,宋泱轻笑出声,抹去唇边的血,“十一娘,你瞧见了?我只要稍微表露出对你不满他就对我拳打脚踢,这样的男人,你要吗?”   ------题外话------   字补上啦!   今日有事,更新略少,明日会多更让亲们过个眼瘾的,么哒~   ☆、119 苏少的执拗(2)   她仰起头,看着十一娘,眸光里有着与苏少楠一样的疯狂,“可我要!他就是个疯子……那我也就变成疯子好了!我就不信我与他十几年青梅竹马,还比不上你十一娘与他几年的相处!”   “宋泱!”十一娘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劝宋泱放弃苏少楠,可那是她的所爱,哪怕飞蛾扑火,她也要拼劲全力……   而自己,没有那个权利,也没有那个资格去剥夺属于别人的爱情。   十一娘有些心疼的看着宋泱,看着她眼里的执着,“你就这么……爱他?”宋泱笑,青春朝气的脸上有着成熟的沉淀,她说,“你不懂,找个喜欢的人不容易……”   十一娘叹了一口气,扶宋泱起来,寻了一处放她坐下。   与苏少楠道,“我们聊聊。”   苏少楠眼中,有显而易见的兴奋,侧身让十一娘进屋,甚至还做了一个抬手请的动作。   宋泱的双眸深深被刺痛,一眨不眨的看着二人。   十一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摇头,“就在这里说吧,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苏少楠蹙眉,斜了一旁的宋泱一身,冷声道,“你进屋。”   宋泱讥讽一笑,捂着肚子就要起身,十一娘看了苏少楠一眼,淡声道,“不用,我与宋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苏少楠有些不甘,狠狠瞪了宋泱一眼,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让包子去屋里端了两把椅子,一把与了十一娘,一把自己坐了。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副模样,十一娘总能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她被他掐在手里,逼她下跪,百般作贱……   十一娘没有坐,她把椅子拉过来,扶了宋泱坐。   苏少楠看着,眉头就是一蹙,很是不满宋泱的娇滴滴模样,“不过是踹了你一脚,平时生龙活虎的,这点疼都经不起?起来!那椅子是给夏十一……”   “给了我的,我想给谁坐就给谁坐!”十一娘斜过去一眼,态度冷清。   苏少楠一怔,哼了一声,扭头冲包子道,“再去拿一把给夏十一坐。”   包子神色冷然的看了十一娘与宋泱一眼,转身回屋,拎出一把椅子放到十一娘面前,十一娘低声道谢,包子身子僵了一下,站回苏少楠身边。   “夏十一,你跟我走吧,虽然我家现在没什么银子了,但你相信我,我一定能给你挣一份比我爹还……”苏少楠开口,与十一娘说道。   声音里有几分忐忑,有几分踟躇,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与执拗。   十一娘摇头,“苏少楠,你回家,让你爹脱离慕家吧?苏家陷入如今境地,虽说是你的告密,我的防护,但慕家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如此被动、产业全无……你还看不清慕家的真实面目吗?一个不能护着属下的主子,跟着他,你们苏家只会越陷越深!苏少楠,看在朋友的份上,你听我一句劝,回家去跟你爹说……”   包子不屑的哼了一声,十一娘话声一顿,包子又一脸正色模样,如一根木桩一样立在苏少楠旁边。   十一娘接着道,“如果你们苏家愿意,我可以与莫记老板商量,与你们苏家合作,共赢!如何?”   这话一出,包子的眼神立刻看了过来,眸子里满是防备,盯着十一娘。   是合作,而不是吞并。   哈,说的好听,当初少爷好心提醒她,她倒好拿起大刀就朝苏家产业砍了过来,让苏家不但被撵出江淮,还成为清水镇的笑柄!   少爷如今有家归不得,老爷卖铺子卖祖宅想带着太太、少爷回老家去重新开始,可是……   少爷他居然还舍不得夏十一!   这个妖女!   她到底给少爷灌了什么**汤?!   苏少楠看着十一娘,清朗的俊俏容颜已有了男人的阳刚之气,他不动,眉宇间染着思绪,似在思考十一娘的话,又似在单纯的看着十一娘这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朗声大笑,眸子里满是兴奋和激动,“夏十一,这个主意好!我们苏记与莫记合作!”   十一娘松一口气,她还真怕苏少楠认准了一人不侍二主的愚忠思想,能说通最好,也算是……   十一娘还没感叹完,苏少楠那边已抓住了她的手,笑容灿烂道,“夏十一,你嫁给我!当我们苏记与莫记的嫁接桥梁!这样莫记就不会怀疑我们还对慕家效忠了……”   宋泱霍然站起身,扯动伤口倒抽了一口冷气,跌坐在椅子上。   十一娘想伸手扶宋泱一把,却被苏少楠抓紧了手动弹不得。   十一娘低头,看着被苏少楠攥住的手,“苏少楠,你想要的是我的人还是我的心?”   苏少楠一怔。   十一娘抬头,“轮长相,我这种姿色也不过中上,比我好看貌美的女子你定也见过不少,为何会是我?轮出身,我家不过四亩地,是再苦哈不过的穷苦老百姓,不如你们苏家富甲一方,咱们门不当户不对!你……”她看着苏少楠,问,“……到底看上的是我的心还是我的人?”   “你……”苏少楠你了一声,抓了十一娘的那只手突然用力,想将十一娘拉入怀抱,十一娘却纹丝未动,只手腕轻巧的转了一圈儿,便脱离了苏少楠的钳制。   “你不回答,我替你回答!”   十一娘淡淡的看着他,“有些东西越得不到越是好的!我们第一次见面,   的!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日,你尾随宋泱,是要救她的吧?倒是我多事了……你对我的兴趣怕也是源自我宁死也不愿向你低头求救……”   苏少楠瞪着十一娘。   十一娘继续道,“这是第一次!第二次,你知道我爹娘因宋泱一事被关进大牢,又探听到我三舅舅刚动了手术,见不得牢房的潮湿,故意搓磨我,逼我跪你,求你,我跪了也求了,可却没坚持到底,这大概让你更加恼火!你第二次出手救了我爹、娘与外公外婆一家,又见我对爹娘言听计从,而我爹娘对你恭敬有加,就想……苏少楠,我说的对也不对?”   “不对!全不对!一句也不对!”苏少楠蓦然低喝,站起身子,指着十一娘,“夏十一,你以为你是谁?巫婆吗?连人心都能看懂?爷就是喜欢你,爷他娘的就是喜欢你!不是他娘的什么兴趣……”   十一娘淡淡看着他,任他眼神慌乱,任他开始起疑,任他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审视……   她才开口,看着仓惶的男孩儿,一字一句道,“苏少楠,你喜欢的是想要征服我的快感……并不是我!”   “不可能!”苏少楠摇头,“夏十一,你胡说!我怎么可能连自己是不是喜欢你都不知道?不可能!你胡说……”   十一娘朝包子使了个眼色,包子骇然的望着她,这女人居然……   宋泱也是不敢置信的望着十一娘。   苏少楠是不是真心喜欢十一娘,宋泱再清楚不过了,可十一娘她居然……居然能把苏少楠说的怀疑起自己,她……就这么看不起苏少楠的喜欢吗?!   宋泱的心里五味陈杂,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望向十一娘的目光越发复杂晦涩。   包子当即立断,一步上前,扶了苏少楠,“少爷,你没事吧?”   苏少楠扭头,眼神有着茫然,“包子,她说……我真的……我明明……”   说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可包子立刻就明白了苏少楠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深深的看了十一娘一眼,眸底有感激有憎恨有恼怒有绝然,他点头,“确实如夏十一所言,少爷,你对十一姑娘怕只是一股执念,并不是真的喜欢。”   苏少楠颓然落座,略垂了头,被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双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眸色。   十一娘想了想,决定再加一把火,“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们两情相悦,我对你从未动过心思……”   话没有说完,十一娘就知道自己画蛇添足了!   苏少楠蓦然抬头,一双眸子通红,面色略显几分狰狞,直直瞪着十一娘,“夏十一,你是我的!即使我不是真的喜欢你!你也不许喜欢别的男人!你是我的!”   宋泱苦笑,苏少楠就是这样的人,他认准的就要得到,就像他在十一娘家后花园说的那句话……哪怕不折手段!   他有着疯狂的占有欲!   宋泱比十一娘要更熟悉苏少楠,几乎是在苏少楠抬头的瞬间,她就一把将十一娘拽了起来,“十一娘,快走!”   她翻手想把十一娘推出去,十一娘却拽着她一起往院子外退,“一起走!你留在他身边太危险了……”   苏少楠的暴戾性格,宋泱留下只会受伤。   宋泱劈手就去打十一娘,“我不会走的!除非苏少楠杀了我,否则我绝不离开他!你若有心,帮我转告我爹娘、大哥一句,不要再找我了!也不要为难苏家人!就当……从来没生过我,让我自生自灭吧!快走!”   她拍掉十一娘的手,一把将人推出五步开外。   苏少楠已一掌将宋泱推到了一边,宋泱却拽着他的袖子不松手,苏少楠拉扯不开,怒道,“包子,给我拦住她!不许她离开这里!”   包子眼神复杂的看了十一娘一眼,应声,“是。”   飞身而起,疾步到十一娘跟前,边打边低声道,“重重打我一掌,走。”   十一娘扫了眼眼神已近癫狂的苏少楠,叹了口气,“照顾好宋泱和你家少爷,保重!”   包子咬牙,“不劳你费心!”   猫哭耗子假慈悲,呸!   十一娘不再多言,与包子周旋几招,身子一闪到了包子身后,一掌打了过去,包子吐血跌出几丈外,十一娘趁机飞身而起,踩着房顶几个跳跃离开了院子,穿入热闹的街道人潮中。   苏少楠一脚踹开宋泱,就要去追,包子挡在他前面,“少爷……”昏死过去。   苏少楠到底还没真的疯狂,挣扎片刻,弯腰抱起了包子。   宋泱捂着胸口,躺在有些冰凉的地上,吃吃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从眼中流了出来,染湿了双鬓。   ……   十一娘悄无声息进了罗氏看布料的铺子,研夏迎上来,“姑娘,你的脸色好差,出什么事了?”   十一娘摇头,伸手在脸上拍了拍,挤出一个笑容,“这样呢?”   “好多了。”研夏点头。   十一娘才踱步到罗氏身边,趴到罗氏肩头,笑眯眯的道,“娘,这大半天功夫了,你怎么还没挑好?”   罗氏一瞧女儿回来了,嗔瞪十一娘一眼,“还不是在等你!你瞧,这匹软红绸,这匹湘绣缎,还有这匹老板说是难得的云融锦,入手绵柔,都是难得的上好料子,我一时拿不准主意,你瞧着哪匹好?”   “娘都喜欢?”十一娘笑问。   罗氏有些犹豫,   有些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都包起来,这是给二姐、三姐做嫁妆的,当然是捡好的挑,到时候晾晒嫁妆的时候也给姐姐们争面子不是?”知道罗氏是心疼银子,十一娘就笑着劝,末了还在罗氏耳边低语,“我拿了卖字画的银子入了三姨夫铺子的股,银子多到娘能数到手软,嘿嘿……”   罗氏就瞪了女儿一眼,唇角却也忍不住笑意,“好!听你的,反正咱们家现在不差这点银子!”   利落劲儿反倒让十一娘愣了一下。   罗氏已吩咐一直伺候在侧的小伙计,“这三种,软红绸、湘绣缎、云融锦一样四匹,那湖蓝色、玫红色、象牙白的素绫一样四匹,吸汗透气的细葛布也拿上四匹,一并算了。”   小伙计眉开眼笑,跟掌柜的说了,就兴冲冲去后面抱罗氏点名的几样布料。   十一娘瞠目。   研夏低头闷笑。   掌柜的把算盘打的噼啪作响,笑着道,“承蒙惠顾,一共一百八十两。”   “这么贵!”罗氏一惊,掌柜就笑,“太太好眼光,挑的都是我们店最上乘的布料,进价不菲,这个价卖给太太,也不过是赚个回头客。”   罗氏去看十一娘,十一娘去看研夏,研夏笑眯眯的从怀里掏了钱袋,拿了两张银票递给掌柜的,掌柜的余光一扫,就瞧见他们家丫鬟的钱袋里居然装了厚厚一沓的银票,随手抽出两张就是二百两,那剩下的……   掌柜脸上的笑灿烂了几分,“我这就安排人给太太送布料回家,敢问太太府上是?”   “城东洋槐胡同,夏家。”研夏道。   掌柜笑,“是,是,太太、小姐尽可去买东西,太太定下的布匹小老儿这就安排人送去宅子。”   罗氏谢了掌柜,与十一娘出了铺子,又去前面的首饰铺子,听了十一娘的建议,挑了些低调奢华的东西给两个女儿压箱底,宝石、金银、镶嵌的也实打实买了几套。   十一娘的意思是银子撒出去了,品味这东西自然会在身上起化学反应,但也不得不承认罗氏的想法也有道理。   她们家的出身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虽有田地却是商贾起家,铜臭味重,但自古农商,先敬钱商后敬农,这个所谓的敬可不是敬重的敬,而是俗人眼睛里能看得到的银钱!   二娘还好说,夫家是手艺人,家里人口简单,也都是持重的人,可三娘……   盛子都的前几次亲事虽有波折以至于名声不好,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举人,以后的前途怕是……   三娘虽温柔贤惠,跟着丁家太太学了不少大家规矩,驭人的本事也长进不少,可总归出身在那儿,底气有些不足。   都说钱能壮人胆儿,若是三娘能用一身的银钱震慑住那些人,先笼络了再慢慢收复,也好过一开始就被人阳奉阴违,步步维艰的好!   研夏也在旁边凑趣,“太太,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个铺子,专门给有钱人家熔铸金银锞子,咱们不如去挑些吉祥别致的图案,打了给两位姑娘带去夫家……”   罗氏当即点头,“这个好!走,走!最好打一些市面上没有的款式……”   结果自然是不成的,铺子里的图案多数是打造过的,几个新鲜的图样也早被人垄断了,罗氏一急,干脆让十一娘就地画了几个,银葡萄金叶子,小巧精致的一嘟噜,一个打出来怕要用上一两银子;刻着福禄寿的金豆子;象征福临门的银蝙蝠;带着胎带的小芸豆,还有惯常的金银瓜子,半开未开的模样……   铺子里的掌柜看着都欢喜的不行,连问这图案能不能卖给他们铺子,十一娘笑着去看罗氏,罗氏摇头,直接拒绝,“不成!这东西只能我们家熔铸,不能外传!”   掌柜的多有可惜,也没坚持,收了银票,笑道,“最多十日,我们铺子会把熔铸好的几样东西送去府上,敢问……”   研夏忙把地址报了一遍。   三人出了铺子,又是一通乱逛,到天色暮沉,转回家,才发现,买了那么多东西。   夏承和坐在堂屋,看到几人进来,很是不赞同的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罗氏就不安的低声问十一娘,“咱们是不是花了好多银子?”   十一笑,低声却以夏承和也能听得见的声音道,“不多,连咱们家银子的十分之一都没花……”   罗氏就笑着松了一口气,坐到夏承和下首,叫了一声累。   十一娘有样学样,坐到罗氏身边的位置,也叫了一声累。   听说二人逛街回来的小十二噔噔跑进来,也学着十一娘的样子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叫了一声累。   夏承和哭笑不得,指着母女三人,“你们……”   门口的八娘先忍不住大笑起来,大踏步走进来就去刮小十二的红润脸蛋儿,“越来越精了,连娘和姐姐都敢编排……你告我,你累哪里了?你哪里累了,告诉我……”   说着,就去挠小十二的咯吱窝,小十二嘻嘻的笑着躲,圆滚滚的身子卷缩在椅子上,笑的不能自已。   十一娘哈哈大笑,罗氏与夏承和对视一眼,也笑出了声。   罗氏走到夏承和身边,低声道,“十一娘说咱们有银子……”   夏承和笑,“我也没说不让你买……”   罗氏就笑,“我就是不想让二娘、三娘嫁过去受气,她们没有娘家兄弟撑腰,要是   撑腰,要是嫁妆也不多,那……”   夏承和拍了拍妻子的手,“我懂,我就是心疼你,逛了这么久的街,买了那么多东西,也不嫌累……”   累字落,夫妻俩都有些不好意思。   夏承和咳了两声,想说点什么缓和下尴尬的气氛,一抬头,发现二娘、三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一屋子女儿睁着大眼睛看着他……握着罗氏的手。   虽然是老夫老妻,可这样被女儿们盯着,夏承和的脸还是热了,幸好罗氏瞧见,脸上含笑,扭头瞪了几个女儿一眼,“还不出去帮你们范叔做饭去。”   八娘笑嘻嘻的抱着小十二跑了出去,小十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爹羞羞……”   二娘与三娘相视而笑,手拉手走了出去,十一娘也满脸笑容,做探头瞧夏承和势,被罗氏狠狠瞪了一眼,才挑着眉憋着笑走了。   研夏自然是第一个有眼色离开的人……   屋内只剩夫妻二人,罗氏扭过头看夏承和,笑骂,“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脸红。”   夏承和就透出几分傻气,仰头看着罗氏笑,罗氏啐了两口,拉起他回屋,“我给你打盆水,你洗洗脸,待会儿吃饭再给你闺女们瞧见,我可不管你……”   夏承和一脸傻笑。   ……   入夜,十一娘被一股奇怪的注目惊醒,入眼处,苏少楠一身黑衣立在床头,见她睁眼,露出笑容,“夏十一,我来带你走!”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十一娘蹙眉,生怕惊醒了隔壁的八娘,压低了声音道,“苏少楠,我说过,我不会跟你走!我不爱你不喜欢你,我……”   她想起身,却骇然的发现,自己被苏少楠点了穴,动弹不得。   饶是十一娘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忍不住要爆发了,“苏少楠,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谁,你不就喜欢那个小白脸吗?他是长的比我好看那么一点,可他走了!他不要你了!”苏少楠的笑容带着一股邪气,他道,“夏十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收留的那个小子是谁!我一直留着他的命不过是看你的面子!他现在不知所踪我确实奈何不了他,但我若是把你藏匿他的消息散播出去,你说……会有几波人来找你和……你的家人?”   苏少楠笑,放肆且血腥,“夏十一,你不是最爱你的家人吗?为了他们你什么事都愿意做的吗?我跟我走!我帮你守着这个秘密,否则……”   十一娘的瞳孔微微一缩,瞪着苏少楠,他真是疯了!   “苏少楠,我不喜欢你!不管我喜欢的是谁,都不可能是一个人面兽心的人!我爹娘待你如何,我家人待你如何,你心里有数!若只是为了这一响贪欢,你要害我一家人,那……”饶是十一娘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忍不住动了真怒,黑眸冷沉,危险的眯起,一股冷冽的杀气萦绕全身,“我不介意先动手杀了你!解开我的穴道,我与你一对一!”   苏少楠眼中有过挣扎,额头的青筋一根根突起,血肆的眸子动也不动的看着十一娘,咬牙,“夏十一,你好狠的心!”   片刻,又疯狂大笑,“好!这才是我喜欢的夏十一!”   他凑近十一娘,不顾十一娘的瞪视,手缓缓抚上十一娘的脸颊,触手的温润,似乎让他的心境慢慢平和下来,他躺上床,隔着被子抱十一娘,带着夜寒的清俊脸庞贴上十一娘的,“夏十一,我就是着了你的魔,中了你的蛊,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你恨我……”   “说到底,你不过是想得到我的**。”十一娘冷笑,“苏少楠,你的喜欢真是浅薄的连孩子都不如!”   苏少楠好脾气的没有生气,闭上眼,以脸颊摩挲着十一娘的脸颊,“随你喜欢随你说!”   这是要软的硬的都来一遍了?   十一娘气结。   “苏少楠,你……”   “嘘!”苏少楠修长的指头落在十一娘唇上,点住,另一只手将十一娘搂的更紧,“夏十一,宋泱说,真爱能打动人心,不管花多少时间,她都会打动我!是不是……我花了时间也能把你打动?你也会爱上我?”   又道,“那个夙重华有哪里好?曾经的忠勤侯府世子,如今的丧家之犬!你跟着他东躲西藏一辈子的有什么好?……你改喜欢我好不好?”   带着小儿的讨好,示弱的低微。   外面突然响起轻轻的打斗声,伴着几声焦急的少爷叫声,苏少楠立刻翻身而起,落在地上,与十一娘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开门出去。   十一娘也出声唤人,“外面的人,住手。”   院子里顿时一静,片刻,进来一个黑衣蒙面的人,给十一娘解了穴道,扯下面罩,却是黑煞。   十一娘拥被而坐,“你来了。”   黑煞垂着头,大礼参拜,“夏姑娘。”   十一娘蹙眉,“这是做什么?起来。”   “谢夏姑娘。”   黑煞起身,寻了锦杌坐下,背对十一娘,低声道,“我接到了姑娘传回去的话,因门里出了点小意外耽搁了两日,这才过来,不成想在屋顶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往院子里瞧,就出了手……”   十一娘叹了一口气,跳过这个话题,问道,“你来可是为了令牌的事?”   黑煞一顿,点头,“黑木令牌是我风月   牌是我风月门号令之牌,上到门主下到护法、长使,都有一块,唯一不同的是上面的字……”   黑煞从怀里掏出一块黑木牌反手扔给十一娘,十一娘接了,入手轻飘飘的感觉让她一怔,黑凌天给她的那块入手沉甸甸的,并不似……   她翻身下床,去取了黑凌天送给自己的那块儿木牌,两相一对比,瞳孔一缩。   这两块木牌分明一样,却又不一样。   两块木牌的正面都刻了风月门字样,但背面,同样的图案下,一个用大安文字写着小小的护法左三个字,一个却写着掌门二字!   坑爹的,写这么小!   她记得夙思岫把令牌扔过来时,是插在柱子上的,她当时只瞧了一眼就收了起来,完全没注意到后面的小字……   夙思岫与黑凌天这两个人,黑她?!   黑煞那边开口道,“夏姑娘注意看,我的那块木牌是黑木所制,门主的令牌却是黑色玄铁所铸,入手有股沁心的凉意……”   十一娘自然早注意到了,将两块令牌放在桌子上,转身往床边走,“令牌是黑凌天与夙思岫给我的,我以为只是块普通的木牌,既然是你们风月门的掌门令,你带走吧。去药堂找莫殇,他知道夙思岫与黑凌天的藏身之处。”   黑煞却不动,等十一娘上了床,他才矮身跪地,十一娘蹙眉,“你这又是何意?”   “门主已传信与我,令我等听从夏姑娘差遣!”   十一娘一怔,眉头拧的更紧,“黑凌天想干什么?”   黑煞仰起头,神色有些沮丧,“属下也不知。”   十一娘好笑,“你起来吧。风月门几代传承,势力遍布大江南北,岂能由着黑凌天胡来?!他既然姓了黑,承继了老门主的血脉,自要为黑家执掌风月门!不能开创就要守业,他想撂挑子给我,也不瞧瞧我现如今有没有这本事和资格……”   “夏姑娘除了不姓黑,本事和资格都够了。”黑煞突然出声,打断十一娘。   十一娘无语,瞪了黑煞半响,躺好闭眼,“带上令牌,去找黑凌天,他自家的事自己处理。”   黑煞磨磨蹭蹭,没动,半响,憋出一句话,“门主说,他是夙大小姐的相公,你是夙小公子的情人,是一家人没错。”   十一娘蓦然睁开了眼睛,抽了抽嘴角,“他还说什么了?”   “门主还说……说夙小公子早晚要回京城去报父母之仇,到时候用人的地方很多,我们风月门最拿手的就是偷鸡……”黑煞朝十一娘扯了个尴尬的笑容,“暗中窥探,打探消息,夏姑娘定会派的上用场!”   又咧了个笑,道,“门主还说,他跟江湖上的人没打过交道,找不到谋生的门路,养不活那么多人……”   十一娘神色一怔,瞪着黑煞,又是半响,无力的摆了摆手,“我自有一套训练人的本事,几年出来丝毫不会逊色风月门,你去告诉黑凌天,他自己的人自己养活!”   黑煞不动,看着十一娘的眼睛带着请求,“门主说夏姑娘不愿意接手就让我把风月门解散了……”   十一娘无语了。   黑煞猛的磕了个头,“夏姑娘,风月门行事一向有章程,门主上次回去也已将风月门内蠢蠢欲动的人肃清,夏姑娘只要愿意接手,养活门内兄弟的事自有我们接单来……”   十一娘摆手,“这件事让我想一想,你先去吧。”   黑煞犹犹豫豫,生怕十一娘反悔,十一娘一脸黑线,“这三更半夜的,你总不能让我不睡觉立刻就想吧?”   黑煞忙起身,连自己的牌子也不要了,开门出去,还不忘轻手轻脚的把门关上。   可十一娘到底也没睡好这一觉。   苏家宅子,苏老爷、苏太太,苏家满门主仆共计三十六人,在这一晚,全部被杀!苏家陷入一片火海。   研夏来叫十一娘的时辰,与黑煞离去不过几刻钟,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十一娘披着衣裳连扣子都没扣,趿着鞋就出了院子,苏家的方向一片火光,映红了清水镇的半边天。   她蓦然想起包子在院子里略带仓惶叫苏少楠的声音,心里一阵难受。   主仆两人飞身上了房顶,不多会儿到了苏家宅子前的一户人家的房顶,十一娘还想再近一些,被研夏拦住,“姑娘,不能再近了,苏家的房子都着了起来,温度太高,小心伤到您……”   “到底怎么一回事?”十一娘神色清冷,眸底是不加掩饰的怒火。   三十六条人命,是谁……   “是不是慕家派人下的手?”十一娘沉声。   研夏摇头,“还未可知。本来这宅子已经过了户,苏老爷许诺这两日收拾好家什就回老家了,宅子里留的那些人多数是家生子活苏太太从娘家带回来的陪嫁,已经先走了一批,这一批明日就要随大部队一起动身回去的,谁知道……”   研夏叹了一口气,又道,“奴婢已经去查看过,所有人都是一刀致命,连苏老爷都是一样!”   “苏少楠呢?包子呢?宋泱……”十一娘骇然去看研夏。   研夏忙道,“没有没有!奴婢看的真切,宋小姐与苏少爷都没在其中。”   巷子里,吵吵嚷嚷,不少街坊邻居拿着水盆、水桶在救火,那火反而越浇燃的越烈!   待天亮,苏家诺大的宅子已烧成灰烬,苏老爷与苏太太也成了两具焦黑的尸体。   十一娘发话给黑煞,秘密将苏老爷与苏太太的尸体下葬,不要立碑。   如此惨绝人寰的灭门惨案,让梁知县几乎懊恼的揪光了头发,眼看一个绩效考核优就要到手,突然冒出这样一件能惊动京城的大事!   死的还是曾经富甲清水,在江淮独领风骚,在京城权贵圈都能说上话的大商人!   梁知县真的要哭了。   清水镇的居民一阵唏嘘感叹,有说苏老爷待人宽和没少为清水镇做好事的,也有说苏家大少爷心狠手辣,死的好……   苏少楠如人间蒸发一样,绝迹于清水镇。   与之消失不见的还有宋泱。   宋颜来寻十一娘,十一娘将见过苏少楠与宋泱的事说给宋颜听,宋颜罕见的暴怒,周身杀气惊人,“苏少楠那个混蛋!”   十一娘想起宋泱那双曾经灵透的目光,看着自己时疯狂绝然,她说,“我要!他就是个疯子……那我也就变成疯子好了!”   她只希望苏少楠不要那么执拗,珍惜宋泱的好。   ……   莫守谆派人送来的两户人家到了清水镇。   杨家与盛家派人来催婚。   夏家忙碌了几日后,送去了嫁妆单子。   ------题外话------   更新到,中间实在太饿,去吃了个饭,耽误了点时间。   感谢送票的美人们,么么哒!   不知道能不能求个腾讯的推荐票,看到的美人们求赐票~   ☆、120 暴发户   没两日,杨家人派了媒婆登门。   “杨嫂子看了老爷、太太给二姑娘准备的嫁妆单子,当下就拍了板儿,把杨家的独门手艺拿出来添进聘礼里去。另外,给小夫妻俩在镇上买了一个二进的宅子,离洋槐胡同只隔了三条巷子,只等二姑娘嫁过去,有了孩子,就让他们搬到镇上来住!”媒婆笑的合不拢嘴,把两边亲家一通夸,“哎哟,夏太太,您这个亲家结的好,那可是实打实的兜里有银子,都藏着掖着呢!您这嫁妆单子一送过去,一家人都坐不住了,就怕怠慢了二姑娘……杨嫂子说了,杨家虽只有一个男丁,可结了亲,就是您半个儿子,以后家里家外的有什么事儿,您尽管使唤……”   夏承和与罗氏陪坐着,不时点上一个头,把发挥的空间留给了媒婆。   按规矩,催婚至少要催三次,以示娘家舍不得娇养长大的女儿。   这三次也很有讲究。   第一次催婚,由媒婆来,商议嫁妆、聘礼不妥贴的地方,加以修补完善,若双方达成一致,才可以走第二次催婚。   夏承和与罗氏商量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寻了李叔、李婶与夏承祥两口子来商议,李婶与李氏的意见比较统一,不能委屈了孩子,但也不能太压亲家的面子。   夏承祥与李叔对视,无奈的笑,两个不能,可要怎么处理?   罗氏叹气,“早知道就不应该把两人的亲事定到同一日……”   李婶就劝,“不定同一日,你还能亏了哪个不成?”   罗氏就接着叹气。   李氏出主意,“不如把抬数压一压,三嫂不是准备了四十八抬吗?压缩成三十二抬!东西都往紧实了压,这样到哪一家都不会被轻看……再说,咱们这有添嫁妆一说,到时候再私下里送些到盛家……”   李氏说到此,突然想起盛家老爷是李婶的娘家大哥过继过去的,就看了李婶一眼,见李婶并没介意,才大着胆着往下说,“盛家老爷、太太对咱们家三娘都满意的不得了,不过几个眼皮子浅的下人,卖身契捏在主子手里,他们敢犯浑,那还不是捏着就发卖的事儿……”   李婶就笑,“老五媳妇说的有理,嫁妆就这么走,银子你们多压箱底,那起子眼皮子浅的,不敬人看在银子的面儿上也得对三娘笑三分,等过个一年半载,你们再私下里送了东西过去,三娘再怀个孩子,盛家就没人敢吭声了。”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罗氏心里纠纠缠缠的,生怕两个女儿里有一个在婆家因嫁妆的事儿受委屈,她拿不定主意,去看夏承和,“她爹,这、这能成吗?”   夏承和看了看罗氏,夫妻俩大眼瞪小眼,都拿不定主意的模样。   屋内陷入沉默。   半响,十一娘探头,笑嘻嘻的道,“成!我看这事儿一准儿能成!”   一屋子的人都抬头去看十一娘。   罗氏纠结的心被十一娘这一打岔,松了不少,嗔瞪女儿,“都多大的人了,也不害臊。”   “是二姐、三姐嫁人,又不是我嫁人,我害什么臊?”十一娘无赖的笑着进了屋,歪靠在罗氏身边,抱了罗氏的胳膊,笑眯眯道,“娘,我刚收到三姨夫的信,他说咱们家的银子又赚了,你要不要猜一猜有多少?”   罗氏就看了女儿一眼,疑惑的问道,“很多?”   十一娘笑眯眯的不回答她,又去看夏承和,“爹,你猜?”   夏承和摇头,这他哪能猜的到?   十一娘伸出双手,用食指比了个交叉的十。   罗氏就猜,“十两……”   说完,就看到女儿嫌弃的看着自己,不由咳了两声。   李婶在一旁轻笑。   “还不快说,跟我们打什么马虎眼儿?”夏承祥笑骂侄女,李氏抿了唇笑。   十一娘故作得意模样,目光在每个人身上落下,引起一圈人的好奇,被罗氏笑骂,“你这丫头,还得瑟上了,快说,我们还等着商量你两个姐姐的嫁妆呢,可没时间陪你蘑菇……”   十一娘就比着十,努了努鼻子,神秘兮兮的笑,“娘,你和爹可坐稳喽?三姨夫把我从京城带回来的银子翻了十倍!十倍呐!所以爹娘完全不用担心盛家那些下人敢对姐姐不好,光用银子咱们就能砸死他们……就是整个盛家……”   十一娘从京城带回来了十万两,十万翻十倍,那就是……一百万两!   夏承和与罗氏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目露惊骇,足足过了几息,两人才缓过神儿来,罗氏一把抓住十一娘的胳膊,声音发颤,“真、真的?”   十一娘眯着眼点头。   罗氏瞪着女儿,眸子里的骇然许久许久都没有散去,面上说不出是哭还是笑,只重复着一句话,“你、你这丫头……”   夏承和比罗氏好不了多少,站起身来在屋内不停的走来走去,不时看十一娘一眼,欲言又止的。   倒弄的夏承祥夫妻与李家夫妻有些摸不着头脑,悄悄以眼神交流,“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啊。”   “看上去是三哥入了莫家的股,分了许多的利钱?”   “好像是这个样子。”   “可三哥、三嫂脸上分明是吓到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了。”   “……”   不知过了多久,夏承和停下了脚步,拍板,“就按她   脚步,拍板,“就按她们说的办,把嫁妆压成三十二抬,压箱底的银子给二娘、三娘多备一些,剩下的事儿……”   两对夫妻面面相觑,却都聪明的跳过了适才的话题,说起一系列的事儿。   送走两家人,夏承和与罗氏把十一娘拉进了卧室。   “十一娘,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十一娘点头,将信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夏承和与罗氏,“三姨夫来信说让咱们家不用省银子,怎么风光怎么办!因为咱们家投过去的银子已经翻了十倍……”   十一娘没说,她当时送过去的是二十万两,如今翻了十倍,也并不是一百万两。   饶是夫妻俩先前已经听了一遍这样的话,此刻再听,心脏仍有片刻控制不住的停顿,随后以剧烈的速度嘭嘭嘭的乱跳,完全停不下来!   不同的是,夫妻俩再不用像待客厅那般照顾别人的情绪,而是长出一口气,瘫坐在炕沿。   “我的娘啊……一百万两……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罗氏断断续续的说着,歪靠在夏承和肩头,眼睛里满是茫然。   夏承和的喉结滚动,经历了一场洗礼,适才比罗氏更快回神,这会儿依然是。   他看着女儿,有些担忧和纠结,“银票……”   十一娘明白夏承和的意思,当即道,“三姨夫只让人送回来十万两的银票,其他的继续充做本金入了股。”   夏承和这才点了点头,“咱们拿了咱们该得的,剩下的让你三姨夫帮你打理……”   是你而不是咱们……   十一娘从夏承和的话里听出了东西,眼珠转了转,收了脸上的笑,拉了个锦杌坐到炕边,仰头看夏承和,一脸的忐忑不安,“爹,我……”   夏承和抬手去摸女儿的头,“爹知道,爹都知道……”   “那爹还说……”十一娘嘟嘴,眼中泫然欲泣。   一旁的罗氏有些莫名,坐直身子看两人,“说的好好的,你们这是……”   “爹把我当外人……”十一娘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她忙垂下头,却控制不住眼泪的扑簌而下,罗氏立刻就慌了,她推了一把夏承和,骂道,“你胡说个啥?!我闺女就是我闺女,你敢把她当外人,咱们……咱们就和离!”   听到罗氏连和离的话都说出来了,夏承和忙解释,“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那银子是十一娘卖字画得的,该是十一娘的,咱们不应该动……”   “呜呜……那爹挣的银子都是爹的,我是不是一文钱都不能花?”十一娘捂着脸哭。   罗氏瞪夏承和。   夏承和忙道,“那咋能一样,爹挣的就是你们的……”   “那我挣的也是爹娘的,除非……”十一娘扁着嘴,松开手,满脸的泪水,“除非爹娘把我赶出去,不承认我是夏家的女儿……娘,爹要把我赶出去……”   “胡说八道,你爹敢撵你出去,娘就休了你爹,咱们娘俩一块儿过……”罗氏搂住女儿,瞪着夏承和。   夏承和哭笑不得,哪里还敢多说什么,连声道,“爹不是那个意思!爹没有那个意思……”   “爹有,爹分明就有!爹不要我挣的银子……”十一娘继续哭。   罗氏伸手拧了夏承和一把,夏承和无奈低头,“爹没说不要!”   十一娘继续讨价还价,“不许都给我陪嫁!我要一辈子跟爹娘住一块儿……”   夏承和笑,“好,不都给你陪嫁!”   十一娘才止住哭。   罗氏就点了女儿的头,“不害臊,一辈子跟爹娘住的话也说的出口,还不快去洗把脸……”   十一娘就傲娇的哼了一声,抹了抹眼泪,噔噔跑了出去。   见女儿走了,罗氏就瞪夏承和,“你怎么突然就说起混话来?什么叫十一娘是外人?”   夏承和陪笑,“毕竟是十一娘卖字画的银子得来的,咱们……”   “十一娘是为了自己吗?”罗氏眼中有了几分泪意,“她要不是被二郎为了一百两银子,差点……她会不要命的往家里捞钱吗?家里有现在这光景,不都是十一娘的功劳,要不是十一娘,你补身子吃的那人参哪里得?咱们家住的这宅子怎么买?二娘、三娘的嫁妆怎么办?你不说好听话,反而往闺女伤口上撒盐巴,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夏承和脑子一懵,他、他真没想到这些,他只是……他只是觉得……   “你觉得你是一家之主,赚钱养活家都只该落到你的头上?”罗氏捶了夏承和一下,“那我嫁过去头两年绣花得的银子,元娘、二娘、三娘替人绣花得的银子都哪里去了?不都是拿来养家糊口了?咋不见你计较我们娘儿几个的,你这会儿居然……你咋能这样伤十一娘的心,你没瞧见那孩子哭成啥样儿了,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她伸手,就要再捶夏承和。   夏承和一把抓住罗氏的手,赔礼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刚才真没想那么多,我……”   罗氏不管,夺了自己的手,接连捶了夏承和五六下,心口的郁闷之气才消了下去,靠着夏承和休息。   片刻后,她坐起身子,脸色古怪的看夏承和,“她爹,我为啥总有种暴发户的感觉?”   夏承和一愣,可不就是,他也有这种感觉。   夫妻俩面面相觑。   十一娘回了屋,研夏端水进来。   进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沙子迷了眼,你把三姨夫跟人一起送来的匣子给我拿出来。”   研夏笑着应是,自去翻找。   十一娘看着水中一张漂亮动人的脸庞,叹了一口气,伸手捧了水拍到脸上。   又倒了一杯水,喝完才拿了装银票的匣子去听荷轩。   刻意做了一副不安的神情,撩开帘子,走进去。   “十一娘,咋了?”   看到十一娘的脸色,罗氏瞪了夏承和一眼,夏承和忙陪笑,招呼十一娘,“十一娘,来,坐。”   十一娘局促的看了二人一眼,从背后拿出一个红木匣子,放到炕上的小几上,垂着头道,“爹、娘,这是三姨夫托人送来的十万两银票,本来我是想跟你们商量,给二姐、三姐一人陪送四万两,咱们留两万两做开销,以后每个季度三姨夫都会送利钱过来,现在……”   她抬头,嘟着嘴,很是黯然的模样。   罗氏伸手就掐了夏承和一下,夏承和哪里还敢说什么,忙道,“成,都听你的,”   十一娘脸上立时漾满笑容,“真的,爹?”   “真的。”见女儿笑的那样开心,夏承和与罗氏对视一眼,笑着点头。   十一娘就叽叽喳喳的说道,“……给二姐的压箱底银子就真的压箱底,把四万两银票放到木匣子里陪送,晒嫁妆的时候不打开,只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知道……给三姐的四万两拿出一万两换成金元宝放箱子里,打开给盛家那些人瞧,虽然有点粗暴的炫富,但效果往往是惊人的,爹、娘,你们觉得怎么样?”   夏承和与罗氏都说眼前一亮,让十一娘去喊了二娘、三娘,两人都惊骇陪嫁这么多嫁妆,都摆手不要!   听十一娘说了家里拿了银子给三姨夫,这些都是分红,以后会越来越多时,才点了头。   十一娘回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让爹娘接受一夜暴富,着实不是个简单活,幸好时间点掐的好,赶上二姐、三姐出嫁,不然,她还真找不到什么法子把这么多银子曝光……   虽然瞒着两人也可以,但,她想让爹娘永远不再为银子发愁,让几个姐姐嫁了人也能挺直腰杆在婆家生活,他们家是没有男丁,但有一个能赚钱养家撑起夏家三房的女公子!   反正,她这辈子也没打算再嫁人!   没两日,嫁妆单子再次送去杨家和盛家,两家都没有二话。   第二次催婚,由媒婆领着男方兄弟妯娌来,以示接纳新人进门,家里其他人表示诚意,欢迎。   杨家与盛家的人口都简单,杨家请的是门上关系好的几位兄长妯娌,盛家请的是盛家生死之交、生意场上要好的朋友家儿子并几个盛子都的举人朋友和妻子。   范师傅掌厨,做了丰盛的饭菜招待,夏承和与罗氏请了李叔、李婶,夏承祥与李氏来陪客,倒也宾客尽欢。   等夏承平听说了夏家三房的三女儿来催婚的阵仗,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早该知道,盛子都是个秀才,他身边的人定然也少不了有功名的人!   三房真是可恶!   去不去是他的事儿,可夏承和请都不请他,反而去请姓李的那一群泥腿子!   他自去抱怨,三房谁也不搭理他,他如今比以往更顾颜面,再做不出似以往闹夏家小店那样的事儿,只能干生气。   过了第二次催婚,过不了几日就是第三次催婚。   第三次催婚,由媒婆带着男方父母和儿子来,以示对新媳妇的盼望,迫不及待。   完成三次催婚,就要开始宣布婚期与走聘礼了。   苍桐镇的风俗与清水镇不同,却为了尊重亲家,也按照清水镇的规矩走的,过完了三次催婚,三家同时公布了婚期。   十一娘这时候才知道先前他们商定的婚期是七月二十二日,那日,宜纳彩、宜订盟、宜嫁娶、宜迁徙、宜入宅,是一年里再好不过的日子了。   ……   三姨夫送来的两房是两家子人,一家姓魏,媳妇婆子姓姜,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八岁,大女儿十三,二女儿十岁,跟了二娘;一家姓齐,媳妇婆子姓田,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儿子十六,二儿子十岁,大女儿十二,二女儿七岁,跟了三娘。   二娘、三娘给两家的儿子女儿重新取了名字,女孩儿以布料为名,男孩儿以药为名。   姜婆子的两个女儿,大的黄绫,小的羽缎,儿子则取了药名杜仲;田婆子的两个女儿,大的月白,小的云锦,两个儿子,大的常山,小的白青。   两家人都是在大家子里呆过的,因大家出事被贱卖出去,莫守谆转手买回来的。行事做派自有一股大家子里面的小心谨慎,伺候起人更是精心细致,就是最小的只有七岁的云锦,照顾起人也比研夏和绘春强上不少。   两人本就不是专职伺候人的,有人接了差事更乐的高兴,每日一个陪着八娘练武,一个跟在十一娘身边,帮忙跑腿儿,小日子过的也是滋润。   五月,夏承祥送来了十一架箭弩。   入手自有一股凉意,细观之,箭弩通体乌黑,泛着幽幽的光芒,较之第一次打造的那架,丝毫不逊色!且更好!就连箭矢中的线都被夏承祥细心的盘了起来,发射细线的的机关也被夏承祥设计的更简便了,十一娘看夏承祥的目光都要冒出火光了。   光了。   “五叔,你好厉害!”   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只靠一双眼就能把数据把握的这样精准,真是人才!   夏承祥哈哈大笑,“你满意就成!那我先回了,这一个月,每日都有人来敲门,爹都有点吃不消了。”   研夏热情的将夏承祥送出了门,三步并两步回了十一娘的房间,目光灼热的盯着一桌子装箭弩的匣子。   十一娘好笑,“去喊了绘春、万福、万宝来,你们一人挑一个。”   “是,姑娘!”研夏声音爽利,圆圆的脸蛋酡红一片,眸子里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喜悦。   绘春早听研夏说了箭弩的厉害,万福与万宝却是被瞒着的,听说这样好的暗器也有自己的份,到十一娘的房间时脸上也没止住笑意。   四人一人挑了一个,研夏是见识过十一娘用箭弩的,十一娘便将教三人用箭弩的任务交给了研夏,研夏也想试试新入手的箭弩,哪里有不乐意的,几个人结伴出了洋槐胡同,骑马去了郊外。   等入夜才回来,一个个的脸上都溢满了兴奋。   八娘看到绘春的箭弩,也要,十一娘无法,只得给了她一个,让绘春教她使用。又拿了四架出来,给莫守谆、江一、梅长风与苏长亭。   剩下的两个准备全部给薛烨寄过去,自己留下最初的那架。   不成想,她这点东西被顾子洲惦记上了,以十一娘不给他做就扣留给薛烨的箭弩跟十一娘讨价还价要十一娘给他打造一百架出来!他可以花一千两一架拿银子来买!   十一娘无语,一百架?他怎么不要一千架!   十一娘果断拒绝,“那是给薛烨防身救命用的,你敢扣留,他少一根汗毛我都算到你头上!想要箭弩?打造不已,分完了,没有!”   顾子洲自然不敢真的扣留,一边儿跟十一娘讨价还价,一边让人快马加鞭亲自送去给薛烨,“那就一半,五十架。”   “我这十架都要一个多月,你要五十架?不成!”十一娘再回绝。   顾子洲无奈,“姑奶奶,那你说你能给多少吧?有多少算多少,我出一千五百两全买了!”   十一娘想着顾子洲一个妖冶美人一脸无奈的模样,勉为其难的去找了夏承祥。   夏承祥倒是没一口回绝,只是为难道,“打造箭弩的石头是我岳父年轻时从馒头山里背回来的,用完了就没有了,一般的铁打造出来的箭弩坚韧度不够,根本不成……”   十一娘就想起风月门的寒铁掌门令,回去拿了夏承祥看,夏承祥一摸便笑道,“就是这种石头,淬炼出来得的。”   十一娘点了头,“这是寒铁,极寒之地才有。”   为什么会出现在馒头山,就不得而知了。   “五叔,要不这样,石头让他们去找,有石头你就接单,没石头就作罢。如何?”   夏承祥爽快的应,“成!只要是拿去救人不是害人的,打什么不是打!”   十一娘点头,转头就写了信给顾子洲,“石头自己找,淬炼好了送过来,二十架,多一架没有!一架手工费两千两!”   顾子洲的信很快就来了,对十一娘说的石头自己找没有二话,价钱也没有异议,就是数目还想多争取十架,说他给薛烨配了个暗卫团,刚好三十个人,想给每人都配一架。   十一娘收了信,笑着应了,还答应多送他两架,算优惠。   顾子洲将信抛给红月,“琉璃、寒瓜、掌上箭弩,若不是咱们把这丫头的资料查了个底朝天,我都要以为她的身体里住了另外一个人。”   红月笑,“等这一批箭弩到手,咱们可以自己拆了研究……”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仔细观察过夏十一给薛烨的两架箭弩,里面的设计精巧的很,不是看看就能模仿的,一个部位不契合,整架箭弩就报废了!且寒铁难寻,用一点就废一点……”顾子洲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捏着宽大的袖袍,轻轻梳理。   红月点头,“少爷说的是。”   顾子洲笑了笑,“子宴最近如何?”   “把红雪磨的没了脾气。”红月抿了唇笑,“三天两头的闹离家出走,红雪得了命令也不敢拦他,就只等他晚上休息的时候再悄悄把他背回来。前几日,子宴少爷竟忍着三日三夜没睡觉,几乎就要出落星湖了,好在第四日上,他没熬住睡着了,这才被红雪拎回来……”   顾子洲愕然,随即露出宠溺的笑,叹了一口气,“如今我在还能帮他挡上一挡,若有一日我与义父都不在了,这诺大的家业落到他一个人的肩头……”   红月敛了笑意,垂首不再出声。   顾子洲唉了一声,起身到窗前,推窗望去,星空如野,月如玉盘,诺大的星空却因满月只有几颗星,显得空旷而孤寂。   ……   与此同时,夏家长房,四房的院子。   黄氏一巴掌拍到儿子的胳膊上,“你疯了!上次输银子的下场还没给你教训,又去赌博!”   夏二郎不以为然的坐在炕上,踢晃着二郎腿,“娘,你不给我银子,就看着我被那些人乱刀砍死吧!那些人给了我三日期限,我要是不送银子过去,那就要了我这条命……”   黄氏气的破口大骂,骂的自然是赌坊那些黑心烂肠子人命也作贱,唧唧歪歪,骂骂咧咧,直说的口干舌燥,才又拍了儿子一巴掌,“你到底输了多少?”   “不多,三千两……”   ------题外话------   今天好卡,:>_<:   没有万更真是对不起大家。   感谢tcy安紫送的钻石和花,还有以往送花和钻的美人们,让你们破费了,鞠躬~   ☆、121 荒唐事儿   “多少?”黄氏惊讶的声音里带着骇然和刺耳的尖锐,她一把抓住夏二郎,保养了几个月的圆润指甲带着长度甚至要掐透儿子的直缀,刺入肉里。   夏二郎蹙眉,不耐烦的扒拉掉黄氏的手,“三千两!”   “三千两!”黄氏的声音终于定格在咆哮上,“夏二郎,你怎么不去抢?半年不到你输了三千两?你怎么不把自己给输进去?!”   夏二郎嗤一声,淡淡瞥了黄氏一眼,“娘,我把自己输进去了谁给你考状元,谁给你挣诰命?”   黄氏还要大骂的话顿时一噎,想到自己与夏承乐从去年到现在,辛辛苦苦忙活一年也才得了两千多两银子,还赶不上这小子输的速度,心里的火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再想到夏承乐这许多日子在自己耳边念叨,“爹好娘好,不如银子在自己拿着的好;儿好女好,不如银子自己有银子的好;千好万好,没银子怎么都不好!你就等着瞧吧,没银子到时候两个儿子,你一个也指望不上!这些都是咱们的养老银子,你可看好了……”   黄氏就瞪了夏二郎一眼,“呸!你还好意思说这话,你都多少日子没去学堂了?三字经还认的几个字?四书五经还会不会读?甭想骗我的银子去还赌债……”   夏二郎诧异的看黄氏,伸手去摸黄氏的头,“娘,你没发烧吧?”   黄氏一巴掌把儿子的手打掉。   夏二郎睨着黄氏,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娘,你不帮我还赌债要看着我被那群人给剁成肉酱?你白发人送黑发人,不伤心?”   黄氏瞪了夏二郎一眼,“你要是二百两赌债我还能帮你补上,三千两!”她有些咬牙,忍不住抬手又打了夏二郎一下,夏二郎这次倒没躲,还巴巴凑上来,黄氏别开眼,“这事儿得你爹做主,咱们家也就跟着大房这一年才攒了点银子,没你爹的允许,我可不敢动那银子!再说,那银子也不够还你赌债的!”   夏二郎转了转眼珠,脸上就露出一丝沮丧,“那咋办?这第一天就快过完了,银子就是我的命,没银子我……娘,你要救救我啊……”   “这会儿知道求救了,早让你不要去赌博,你偏不听,还跑去云州府赌?!你活该你!”黄氏冷着脸在夏二郎背上狠狠打了两下,开了门,冲院子里一个小丫鬟叫了一声,吩咐道,“去厨房给二爷弄几个小菜,醋溜肚丝、白灼菜心、黄瓜拌虾仁、什锦菜……”   又回头对夏二郎道,“你先吃个饭垫垫肚子,我去找你爹回来。”   夏二郎嗤了一声,“你叫我爹,我爹啥时候管过我?从小到大他都觉得我一无四处,巴不得我死了才痛快……”   黄氏也不理他的唧唧歪歪,扑打了一下身上的衣裳,抿了抿鬓角,出门走了。   夏二郎百无聊赖的躺在炕上,翘着二郎腿晃荡,半响,突然想到黄氏说的银子,眼睛就开始在屋里搜寻,还从炕上爬起来,左敲敲右敲敲,都不得动静,忍不住呸了一声,重新躺在炕上。   不多会儿,有小丫鬟敲门,清灵灵的嗓音带着笑意,“二爷,饭菜准备好了,您是在屋里吃还是到饭厅?”   夏二郎就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给我端去饭厅……”一抬头瞧见门口那个水灵灵的丫头,模样俊俏,眉目含笑,一身青衣脆生生的站在那儿,宽大的上衣都挡不住的好身材,当下就忍不住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   那丫头没看到夏二郎的神色,笑着福身,“是,奴婢这就把饭菜端去饭厅。”   看她要走,夏二郎翻身从炕上坐起来,“哎,等下!”   “二爷还有什么吩咐?”   夏二郎侧眸扫了眼丫头的翘臀,目光中染了一丝淫邪,笑道,“爷想了想,你还是把饭菜给爷送来房里吃吧。”   门口清灵灵的声音立时应话,“是,二爷。”   夏二郎就流着口水,将那丫头从头打量到脚,恨不得把人立刻拉回来,剥个干干净净看她躺在自己身下是如何的发浪。   丫头没多久就转回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身后跟着另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手里也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的护着。   等二人将饭菜摆好,那丫头带着小丫头要告退,夏二郎扫过去一眼,“小的走,大的留下伺候爷吃饭。”   丫头点头应是,以眼神示意小丫头离去,才动手给夏二郎盛了一碗饭。   夏二郎起身,去盆里净了手,反手把门关上。   丫头一愣,抬眼就看到夏二郎在脱衣服,脸色霎时就白了,“二爷……”   夏二郎就伸手摸上了丫头娇俏的脸蛋儿,凑过去深吸了一口气,“爷真是饿了……”手下滑,一手去抓丫头的胸,一手去捏那挺翘的臀。   他是饿了,可这开胃菜怎么能少了?!   屋内传来丫头的求饶、哀哭,衣服裂帛的撕裂声,不多会儿,响起男人沉重的呼吸与女人轻轻的啜泣与低吟。   ……   夏二郎猜对了一件事。   夏承乐真的是没打算管夏二郎的死活。   听到黄氏说夏二郎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巨额赌债,夏承乐眉眼都没抬,“让他滚!家里没银子给他还赌债!”   “他爹,人家赌坊收不到钱会要了咱们儿子的命,你让他离开不是要了他的命吗?”黄氏面露焦灼,她也觉得儿子赌博不好,还   觉得儿子赌博不好,还欠了那么多银子,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她也不想管!可真看到夏承乐不救儿子,她又忍不住焦急,不管怎么说,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长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娶了亲她就能抱孙子了……   夏承乐不咸不淡的看了黄氏一眼,冷笑,“儿子?要了他的命?我在牢里奄奄一息的时候可没见什么儿子来看过我。”   在鬼门关走过一圈,夏承乐现在看什么都淡,儿子也罢爹娘也罢,不管他的死活的人,他在乎个屁!   管他们去死!   “两千三百六十两!”夏承乐警告的看着黄氏,“你心里给我记好了,没有儿子有银子,没了银子,什么都没了!”   黄氏看着夏承乐一脸冷肃,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他爹,有大房在,银子再赚还会有,可二郎他……咱们养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能生孙子了……”   夏承乐摆手,“不是还有五郎吗?你着什么急?”   “他爹!咱们要眼睁睁的看着二郎被他们杀了吗?那是咱们的亲儿子啊……”黄氏抓着夏承乐的衣袖,哀求的看着夏承乐。   夏承乐不为所动,“他这一次能输三千两,下一次说不得就能输进去三万两,你要一次一次的给他擦屁股,填赌债,你填的起吗?”   黄氏也知道夏承乐说的有道理,可儿子养了这么大,她舍不得……   夫妻俩到底没达成一致,夏承乐就被夏承平叫去备马车,出门去拜访梁知县。   黄氏蔫蔫儿的回了自家院子,本想回房休息,却见几个婆子与丫鬟聚在一起,指着夏二郎的屋子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眉头一皱,刚想走过去问究竟,就听夏二郎屋里传来女人的求饶声,“二爷,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受不住了……”   那带着哽咽的妩媚声,没经过人事的姑娘不知道,她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不由气青了脸!   真是个不省心的,欠了那么多债,命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就敢在院子里胡来?!   黄氏忍不住咬牙,冲那群三姑六婆喝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干活?”   那群人一瞧见黄氏,立刻仓惶低头,有多快跑多快,片刻就消失无踪。   院子里的安静更凸显屋内的**,男女低低的暧昧纠缠喘息毫不障碍的传出很远。   黄氏一脚踹开门,就看见儿子趴在一个女人身上正剧烈颤抖着,看到黄氏来还接着动了几下,毫不避讳。   倒是他身下的丫头惊叫一声,去抓一旁的衣裳遮挡,白花花的肉在黄氏眼前晃来晃去,黄氏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娼妇光天化日勾引我儿子学坏!”   一手扯了那丫头的头发往外扯,一手将衣服丢给夏二郎,“还不穿上衣服!”   夏二郎拿衣服随意一挡,就伸手与黄氏夺人,“娘,我还没玩够,你把她带哪儿去?”   “这下贱胚子就该卖去腌臜之地……”   丫头抱着瑟瑟发抖的身子往下跪,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太太饶命!太太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黄氏却停也不停,拖着丫头就往外走,那丫头见求黄氏没用,就回头求夏二郎,“二爷,您救救奴婢,奴婢以后就是您的人,您让奴婢干什么都成……”   “真的什么都成?”夏二郎淫笑。   丫头连连点头。   夏二郎嘿嘿笑了两声,一把将丫头拉起来坐到自己怀里,朝黄氏摆手,“娘,你不是想抱孙子吗?我这就给你生一个,你把人给我留下来……”   黄氏气的狠狠瞪了夏二郎一眼,指着那丫头,“小贱人!你给我起来……”   丫头忙往夏二郎怀里钻。   夏二郎叫黄氏,“娘!”明显要护丫头的意思。   黄氏瞪夏二郎,“你爹不答应给银子,你还有心情在这跟丫头**!我看你欠那么多银子怎么还?你就作死吧你!我懒得管你了……”   黄氏转身就走,夏二郎眼中露出一抹惊慌,丢了丫头去拦黄氏,黄氏已走到门口,开了门,夏二郎忙穿好衣裳去追。   “二爷!”那丫头突然出声唤夏二郎,不等夏二郎不耐烦开口,就道,“我知道太太的银子藏在哪儿?”   夏二郎开门的手一顿,转过身看那丫头,“真的?”   那丫头抱着衣服挡住身子,羞涩道,“奴婢都是二爷的人了,自然不敢骗二爷,奴婢的干娘在太太屋里很得用,见过太太藏银子。”   夏二郎眼睛都亮了,哈哈大笑着扑了过去,在丫头的胸口拧了一把,“小贱人,我就知道留着你有好处!来来来,咱们继续大战三百回合……”   他猴急的去扒身上衣服,丫头红坨坨的脸蛋笑。   下午,夏二郎出去了一趟。   傍晚,他把黄氏叫去了自己房间,与黄氏哭诉,求黄氏救自己。   天黑,夏承乐回来,不见黄氏便先去休息,结果……   房间内一片狼藉,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没了,他去扒他和黄氏藏银子的地方,砖块儿被掏了出来,连匣子都没给他们留!   夏承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夏二郎干的,就去踹夏二郎的房间,却发现黄氏睡在床上,夏二郎已不知所踪。   夏承乐气的大骂!连忙让人去找夏二郎,却是遍寻不着了。   了。   ……   十一娘到底收了风月门的掌门令,不是基于黑煞的求情也不是夙思岫与黑凌天的原因,而是……   训练新人总要有个周期,即使人出来了精明能干,却也比不得风月门在朝堂乃至江湖的影响力,风月门非正非邪,不隶属任何一门一派一势力!   且网络脉渗透范围大,只要想知道的,没有风月门打探不到的消息,这一点,十一娘非常喜欢!   黑煞说不上是喜是忧,门主一句十一娘不接那就解散算了,丝毫不在意风月门如何,但他不能,他跟随老门主许多年,见证了风月门的起起伏伏,他舍不得看风月门毁了!   他忧的是,门主虽然除了风月门不老实的人,可女子当门主,风月门还是第一次,且,十一姑娘还是这样年轻的年龄,他怕她不能服众。   十一娘没搭理他的顾虑,她追求不高,不过是护得家人安康,薛烨平安报仇而已,借用风月门也不过这几年的光景,他们怎么想她管不着,只要她吩咐的事办好就成!   不过这样一来,她还是要训练一批人出来,当护院也好,最好连丫鬟都会些功夫。   十一娘这么想着,回头给莫守谆去了信,让他帮忙寻一些适合练武、容貌清秀的女孩子,训练上一年,送过来。   莫守谆的回信是追着感谢十一娘送她箭弩的信一起到的,说箭弩很好用,江一很喜欢,梅长风与苏长亭很是惊喜,若不是大安不许私人打造兵器,他们还想把箭弩纳入赚银子的行业……说已经安排苏长亭去四处寻人……   十一娘看完信,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她没耽搁立刻写了回信,告诫莫守谆,箭弩由来,谁也不可告知。   研夏看她脸色不对,关心道,“姑娘,是江淮出了什么事吗?”   十一娘摇了摇头,她这会儿在考虑,要不要把箭弩的图纸毁了?   黑煞偶然间看到研夏的箭弩,求到十一娘面前,十一娘看着他就笑了,守着这么大的资源,她怎么把风月门给忘了呢?   “图纸可以给你,你们自己研究,如何?”   研夏愕然,“姑娘!”   黑煞欣喜,“多谢十一姑娘。”   十一娘朝研夏摆手,示意她取图纸过来,研夏不情不愿的拿了图纸,在十一娘伸手去接时,还往后缩了缩,压低了声音道,“姑娘,真要把图纸给他?”   十一娘笑着点头,接了图纸,与黑煞道,“图纸可以给你,但我有个条件。”   黑煞抬头看十一娘,目光在图纸上转了转,抱拳道,“十一姑娘请说。”   “这图纸入了风月门就是风月门的,市面上流传的箭弩都说风月门出的!”十一娘淡淡的看着黑煞,唇边恰到好处的漾着笑,如水的眸子平静无波,却给黑煞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十一姑娘的意思是……”他迟疑的说着,“不让人知道这箭弩是你设计的?”   十一娘伸手打了一个响指,唇边的笑容瞬间拉大,眸子里一闪而过狡黠之色,“聪明!”   黑煞愕然,“为什么?”   十一娘看了他一眼,只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研夏没好脸色的丢了句,“我家姑娘嫌麻烦。”   额……   一贯精明的黑煞想了半天得下一个十一姑娘是怕有人知道了箭弩是她设计的会连累家里人的结论。   诚然,他猜的很对!   十一娘确实是怕因为此事连累到家人的安全。   ……   转眼到了七月。   盛家早两日来了清水,住在镇上的醉月楼,只等七月二十二日接了新娘,一路回苍桐镇。   来迎亲的是盛子都的乳兄,消息已提前送到了洋槐胡同,罗氏虽有些生气,却因国子监难请假,也只好应下。   可谁也没想到,七月二十二日城门刚开,盛子都骑着马一路冲入了清水镇,他竟从京城一路狂奔而来。   乳兄一阵错愕,“不是说你直接回家,在家等拜堂吗?怎么直接来这儿了?”   盛子都连日奔波,发丝凌乱,俊朗的五官有着难掩的疲惫,一身儒衫也脏的不成样子,看起来很是狼狈。   听到乳兄的问话,温润一笑,漆黑的眸子若流星划过,斜了乳兄一眼,“我请了一个月的假。”   “不是只能批半个月?”乳兄又是一阵错愕。   “我答应几位老师,回去后任凭他们考教功课。”盛子都拎了拎身上的外衫,眉头微蹙,“臭了……”   乳兄笑,“我去让人给你准备热水,你先洗漱一番,我再与你说!太太给你寻的这门亲事,可真是不简单……”   盛子都看了乳兄一眼,没有说什么。   他想知道什么,过几日就知道了。   盛子都闭上眼,唇角勾起笑弧,他的小娇妻,不知道一年没见,如今如何婷婷玉立……   眼前似乎浮现那双如小鹿一般惊慌的黑眸,傻愣愣的模样,入手的柔软,让他迫不及待想要在能光明正大看见她的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所以,他争取了,亲自来娶她!   ……   七月二十二,宜嫁娶。   天未亮,夏家灯火通明。   大红的灯笼不要钱似的在院子里红成一片,洋槐胡同口的大树被红布包裹,在树上挂满了大红的灯笼,灯光直铺到宅子门口,胡同内两侧   胡同内两侧,也被十一娘用小红灯笼挂满了墙头,至于一直闹别扭在外人面前诋毁他们夏家的某个妇人,十一娘自然使了点小手段,让她在七月二十二这一日即使不出来恭贺也不敢出来闹事儿。   罗氏娘家两个姐妹并未出嫁的两个表姐都来了,簇拥着罗氏进了二娘、三娘的房间,一阵嘱咐,一阵吉祥话……   等到罗氏给两个女儿梳头发,“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剩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的往下落,口里呜呜咽咽的。   二娘、三娘就转头抱着罗氏哭,小十二被研夏牵着,也抹起了眼泪,八娘眼睛一红,就去抹眼泪,嘴里还嘟囔着,“哭啥哭?今天是二姐、三姐的大喜之日,不许哭!”   十一娘听着明明想笑的,却不知为何鼻间酸涩难忍,眼睛朦胧起来。   赵家两个表姐也红着眼很是不舍的看着二娘、三娘,她们少时因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的缘故与二姨家的几个表姐妹都没什么接触,好容易这两年二姨家分了家,她们能说上几句贴心话,一转眼二娘、三娘就要嫁人了……   罗大姨含着泪去碰罗氏,“好了,好了!瞧你,今儿个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罗三姨也红着眼去劝罗氏,喜婆伸手接了罗氏手中的梳篦递给罗三姨,罗三姨愣了愣,喜婆笑着凑过去低语几句,罗三姨就重重的点了点头,走上前,接过罗氏未完的工作,一边梳一边说着吉祥话,说着说着看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菱姐儿,想到菱姐儿有一日也会这样嫁到别人家去,眼泪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换了衣,梳了发,姜妈端了一碗米饭过来,二娘、三娘泪眼婆娑的一人吃了一口,又有丫头月白和羽缎伸帕子接了吐在上面。齐妈递给罗氏一根筷子,罗氏抖着手一分为二,一半被月白和羽缎拿去留在家里,一半被二人拿着带去盛家和杨家。   喜婆撵了人要给二娘、三娘上妆,十一娘看了喜婆画的鬼画符,执意要亲自给二娘、三娘化妆。   一样的颜料,一样的眉笔、唇纸,十一娘画出来两个娇羞欲滴,漂亮魄人的新娘子,喜婆很是吃了一惊,连声赞叹。   二娘、三娘抱着十一娘一阵哭,“十一娘……”   姐妹两个心里清楚,他们三房能走到今天十一娘的功劳居首,她们姐妹有这样好的体面是十一娘的功劳,她们心里愧疚,愧觉自己身为姐姐却让妹妹撑着一个家……   十一娘哭着笑,“二姐、三姐,两个姐夫都是很好的人,定不会欺负你们的……”   八娘在一旁抹眼泪,“他们要是敢欺负二姐、三姐,我就揍他们!”   惹的二娘、三娘又是哭又是笑的。   小十二一手攥着一个,扁着嘴,黑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二姐、三姐,你们不要嫁人,小十二舍不得你们……”   喜婆就在一旁感叹,“你们这一家孩子感情可真好!兄弟姐妹就应该这样相亲相爱……”   喜婆话没有说完就被罗大姨与罗三姨齐齐瞪了一眼,才突然想起来,夏家三房是没有儿子的,她刚才说了什么?   不由轻轻拍了自己一下,“夏三嫂,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罗氏朝她摇了摇头,看向几个女儿的目光中带着歉疚,她要是能生一个儿子就好了,给女儿们一个有兄弟的娘家依靠,可如今,元娘心有所属,二娘、三娘要嫁人,她的身子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实在不是一个好母亲。   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白青清亮的嗓音在院子里响起,“花轿来了!两家的花轿都来了,二姑爷到了!三姑爷也到了!李家两位少爷和两位表少爷在拦着两位姑爷,两位小姐快着点儿,他们要闯进来啦……”   说着,似喘了两口气,跳着脚又跑了。   田妈妈就笑骂出声,“这混小子……”   二娘、三娘因白青的喊叫,红了脸,喜婆哎哟一声,“快补妆,快补妆,瞧这脸的颜色都不对了……胭脂胭脂……”   喜婆想动手,被十一娘轻轻拦了,拿了帕子润湿了擦去二娘、三娘脸上的泪痕,动手给两人补了状。   罗氏张罗姜妈去拿苹果,罗大姨问田妈要如意吉祥锁,月白与黄绫去拿喜帕,研夏牵了小十二,八娘也被挤到了一边,屋里顿时忙乱起来……   ------题外话------   小栖很想万更的,大姨妈不让啊!真是痛的死去活来,做女人太辛苦了,:>_<:   ☆、122 喜盈门   院子里,笑声不断,罗家两个舅舅与几个儿子在前院招呼客人,家里的下人簇拥着几个来堵门的表亲、近门亲的爷们儿笑呵呵的站在二门前。   李书武拉了李书文的袖子,低语,“哥,夏家那几房的男人怎么一个都没来?大郎、二郎、三郎、四郎、五郎,都那么大个人了,一点规矩都不懂的吗?”   李书文斜了李书武一眼,“你想他们来找茬?”   李书武瞪着自家大哥,“今儿个可是办喜事儿,他们也该看点时间再找茬吧?”   李书文默然的看着李书武。   李书武泄气的摆了摆手,“除了三郎和四郎,其他那几个还真别抱幻想……”   李书文给了李书武一个你知道还说的眼神。   “那谁背二娘姐和三娘姐上花轿啊?”李书武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赵家兄弟,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头就冲李书文笑嘻嘻的道,“大哥,要不,我们背两个姐姐上花轿吧?”   “胡说八道!”李书文白了李书武一眼,“咱们不是两个姐姐的堂兄弟,怎么背?咱们清水镇没这规矩!”   “那……那谁背……”李书武就越发泄气的叹了口气。   李书文看了看赵家两个兄弟,没有出声。   门外锣鼓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就有人把手搭在了两兄弟的肩头,笑嘻嘻的问,“发什么呆?两个姑爷来敲门了!”   “夏四郎!你怎么来了?”李书武回头一看,顿时笑起来,笑罢,脸色就一沉,眼珠子骨碌碌的四处转了转,“你爹娘也来了?”   四郎脸上的笑容一顿,道,“来了,我爹在前院招呼客人,我娘和十娘从五叔家去了后院。”   李书武就皱了皱眉,拉住他的胳膊问,“你们家还有谁来了?不会闹事儿吧?”   “……”四郎就有几分踌躇,“四叔和四婶跟我们一起来的,九里亭那边我就看见二叔自己一个人,爷奶没有过来……”   李书武就松一口气的模样,“只要你爷奶不来,问题就不……”   他的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敲门声,“谁在里面?我是九里亭夏家的大姑爷,赶紧开门让两个少爷进去!”   杨得势?!   颐指气使的模样,听上去就让人不舒服。   “他怎么也来了?”李书武哼唧了一声,李书文斜了弟弟一眼,李书武闭上了嘴。   四郎就有些尴尬,他怎么把大姑跟杨得势忘了,“大姑他们昨儿个就去了我家,说是代表老宅……”   “老宅有夏二伯,她一个嫁出去的姑奶奶代表个屁……”李书武嘟囔。   李书文瞪了李书武一眼,李书武撇了撇嘴。   外面紧接着传来一个男孩儿的声音,“爹,这门是给两个姐夫走的,那边的门才是我们走的。哥哥,我们去那边……”   “都到这个门口了,还往那边跑什么跑?”杨得势骂了一句,又拍了两下门。   四郎的脸就有些难看起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杨得势也敢这样找事儿?!他低声与李书文、李书武说了句,“我去看看。”   他转身要走,不期然听到身边不远处一个清秀男子对小冉吩咐道,“去把人带过来,好好盯着他们,敢闹事……”   清秀男子的双眸危险的眯了一眯,小冉已正色应了话,“我懂,你放心。”   “这是三娘姐陪房嬷嬷的儿子,叫什么常山的,很厉害的样子。”李书武在他身后说道。   四郎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杨家两个孩子被带了进来,大的撇着一张嘴,一脸不高兴,小的倒乖巧懂礼,笑着向小冉道谢。   小冉回到常山身边,低声道,“我跟小起说了,让他留意杨得势。”   常山点了点头。   杨得势还真没起闹事儿的心思,他就是觉着夏家三房可真是走了狗屎运,来的个个非富即贵,看那些人的穿着打扮,手上的玉扳指,掌心的盘核桃,腰上的玉佩,啧啧……   一件能买下他们家几个祖传铺子!   他满脸笑容迎上去,见缝扎针的跟那些人套近乎,人家也笑眯眯的接着,听到他是老宅的大姑爷,还笑着点头,可眼中分明透着疏离。   外面响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江淮十八商行周老板与周太太到!”   “江淮十八商行秋掌柜与秋太太到!”   “江淮十八商行文家太太与小姐到!”   “……”   “江淮胡掌柜送玉珠手串两对,绫罗绸缎各十匹,恭贺二小姐、三小姐大喜……”   “千金台顾少爷送前朝孤本两本,恭贺二小姐、三小姐大喜……”   “醉月楼宋少爷送酒席九十九桌,恭贺二小姐、三小姐大喜,百年好合,幸福美满,长长久久……”   “十八商行许当家送玉观音两座,恭贺二小姐、三小姐大喜……”   “十八商行高掌柜送翡翠物件两套,恭贺二小姐、三小姐大喜……”   “十八商行杨掌柜送百亩庄园两个,恭贺二小姐、三小姐大喜……”   “……”   莫守谆初任十八商行行会会长,临离开江淮前,把自家妻子娘家姐姐要嫁女儿的消息往外透了透,那些得他好处或想要从他这得好处的人顺着杆儿就爬了过来。   夏承平本是冲着盛子都的秀才来的,却没想到一个莫守谆竟然引来这么多有   守谆竟然引来这么多有钱人,听那些人唱的贺礼,玉观音……翡翠套件……江淮的百亩庄园……前朝孤本……   他听着就有些眼红。   夏承平想凑上去跟那些人说话,可又不愿丢了读书人的傲气,那些江淮来的人精见惯了秀才、举人,有的家里还养着秀才、举人当谋客,哪会将他看进眼里,个个无视而过!   夏承平憋了一肚子气,脸色时青时白。   黄氏拉着夏承乐咬耳朵,“乖乖……三房这是抱住财神爷大腿了,女娃子成个亲就得这么多东西……随便一件就够咱们吃喝……”   不等黄氏说完,夏承乐就点了两下头,他也没想到三哥居然跟这些人都能说上话,他做了夏承平的大管事,在外应酬了这么久,也多少知道一些,这些人拉出去一个跺跺脚都能让江淮地界儿震一震!   早知道,他当初就该跟着三哥好好干,说不定……   夏承乐瞟了眼站在门口看着宾客单说唱的一个陌生中年人,砸吧砸吧嘴,这要是随便扣下一点儿,他们就发了!   夏芳菲与程老板来的是最晚的。   下马车前一刻,程老板的手才从夏芳菲胸口拿下来,他随意的擦了手将帕子扔给夏芳菲,冷声道,“你有个这么本事的三哥,为什么不早说?”   “三哥以前很穷,也是分了家才……”夏芳菲说了两句,发觉丈夫的脸色更冷,才直接道,“我不知道三哥是哪里认识的这些人。”   程老板瞪了夏芳菲一眼,换了张温和的笑容,下了车,手伸进去接夏芳菲,凑近她耳边低语,“跟三房打好关系,尤其是罗氏的那个妹妹……”   夏芳菲怔了一怔,不解的看程老板,程老板骂了声蠢货,低语,“那些人是冲着你三哥的连襟莫守谆来的!”   莫守谆,新上任的江淮十八商行行会的会长!   能只依靠中下商行排位逆天而上,一举拿下会长一位,尽管他已知道些内幕,但还是比不得看到几乎汇齐了江淮十八商行所有商行的人来的震撼。   他拉了夏芳菲往里走,却只来得及跟莫守谆打了个招呼,外面已传来鞭炮声,“花轿到,迎两位姑爷!”   院子里立时响起笑声,恭喜的声音响彻院落。   杨家与盛家的花轿几乎同时到的洋槐胡同,二姑爷杨孝忠与三姑爷盛子都同时下马,抱拳而笑,盛子都请了杨孝忠先行,长幼有序,杨孝忠也不推辞,笑着大步先进了院子,盛子都随后。   说唱的魏管事瞧见盛子都眼睛就是一亮,他看了一眼盛子都身后朝他眨眼间的盛子都乳兄,哈哈大笑,张口就唱道,“鞭炮响,迎两位姑爷!”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就震耳欲聋的响起来,杨孝忠与盛子都笑着被簇拥到二门上来催妆。   二门上,万福与万宝充当了小厮,穿着喜庆的衣服,笑着给两位姑爷问好。   杨家与盛家的人上前敲门,里面就传出大大小小几个孩子的叫声,“做对子……”   “背文章……”   虎头奶声奶气的声音夹杂其中,“要红包……好大好大的红包……”   众人轰然大笑。   杨家与盛家就有人上前往门缝里塞红包,塞了继续敲门,“快开门快开门,姑爷来接新媳妇了……”   李书武不知道从哪里架了个梯子,坐在墙头上往下嚷,“杨家姐夫,你是手艺人,不考你,我考盛家姐夫!盛家姐夫,听说你是个秀才,给我们背一遍诗经呗?背对了就让你进去,背错了嘛……嘿嘿嘿……”   盛子都也不扭捏,张口就背了起来,开口第一句却是诗经·国风篇里的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盛子都的声音温润中带着一丝水一般的清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质,清清爽爽的声音让众人都停下了喧嚣的笑闹,认认真真的听了起来……   声音不清不楚的传到听荷轩,传到正紧张梳妆,心跳加速的准新娘耳朵里,三娘羞红了脸,丝丝温情藏于眼底,二娘握了握妹妹的手,两人对视一眼,轻轻笑起来,不安恐慌的心就突然平静了下来……   罗氏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眼圈又红了,罗三姨张口想劝,可一眼看到笑眯眯盯着二娘、三娘看的女儿,心里一酸,眼圈也红了。   罗大姨家有两个眼看马上也要嫁人的女儿,眼圈也红了。   喜婆看的哭笑不得,只好笑着劝众人,“两位小姐嫁的都是好人家,婆婆好,公公好,相公好,好吃好喝好日子……”   她不说还好,一说,姐妹三个的眼泪啪啪就落了下来,刚被哄住的小十二抱住三娘就又哭了起来,“呜呜……我不让三姐嫁,不让二姐嫁……”   二娘与三娘眼看就红了眼,喜婆哎哟一声,“我的姑奶奶哟,可不敢再哭了,再哭可就来不及补妆了,姑爷马上就要进门了……”   罗氏忙抹去眼泪,扬起笑容,“不哭不哭,都收起眼泪,可不敢误了吉时。”   七岁的云锦就去拉小十二,小十二不愿意动,云锦就趴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十二就猛的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大大的泪滴悬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看着云锦。   云锦朝她重重点头,她才委委屈屈的   委委屈屈的被云锦拉着起来,抽抽噎噎的站在一旁。   八娘扁着嘴,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儿。   外面传来李书文温和的嗓音,“三姐夫好句子,再听我这个对:半夜二更半。”   “中秋八月中。”   “好对!看我这个:三土考老者。”   “五王弄琵琶!”   “再来!上元不见月,点几盏灯为乾坤生色!”   “惊蛰未闻雷,击数声鼓代天地宣威!”   “……”   两人竟是你说我对,足足对了二三十个对子,盛子都均在李书文话音一落便出了下联!   李书文到底年纪尚轻,人情练达、经历文章都比不过盛子都,才在第三十二个对子被盛子都对上后,卡了壳。   两人经此对过,盛子都看李书文的眼神有着惊讶,李书文看盛子都也多了钦佩!两人相视,抿唇而笑。   外面鞭炮响起,吉时已到,常山偷偷朝几人使眼色,李书文与赵容兴就要再说上几句开门,夏红霞的大儿子杨存财突然大声道,“拿一千两银子,不然休想进门!”   按理,娶亲当日的催妆礼仪是无论女方提什么苛刻的要求,男方都必须满足,可一千两……单这数目,听上去就透着不诚意!   常山的脸立刻就黑了,小冉懊恼的跺脚,瞪着杨存财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夏红霞的二儿子杨存义忙去拉杨存财,“哥,你不要说了!”   “为啥不能说,我就要一千两,否则不给开门!”杨存财抱胸靠在门上,翻着眼哼了一声。   盛家来的多是精明人,早将夏家三房与老宅那些人的关系打听的一清二楚,听这声音也知道是个来闹场的,都聪明的闭上了嘴,等盛子都开口。   盛子都是不在乎这一千两银子的,可杨家不同……   杨家来的是村里邻里邻间的人,不清楚夏家三房与老宅那些纠葛,却知道杨家为了娶这个媳妇几乎把家给掏空,还赔上了祖传的手艺,这会儿来这么一茬,有几个人的脸色就开始不对了。   盛子都自然将杨家人的脸色看了个清楚,也顾不得这不是说话的场合,笑道,“这孩子是夏家大姑奶奶的儿子……”   杨孝忠忙补上一句,“岳父家与夏家老宅已经分了家,夏家大姑奶奶住在老宅。”   分了家的三房,住回娘家的姑奶奶,说出这样话的孩子……   杨家请来帮忙的那些人的脸色就缓和了下来,都是庄稼人,这几句话包涵的意义没几个不懂的。   杨家有人凑近杨孝忠低声道,“孝忠啊,他虽然是闹事儿的,但咱们这儿的规矩在这摆着,不给红封说不过去啊……”   杨孝忠就有些为难,眼看吉时要到,现在回去拿也来不及啊。   盛子都朝乳兄使了个眼色,乳兄会意,伸手从怀里掏了一把银票出来塞给盛子都,盛子都不动声色的把银子塞进了杨孝忠的手里。   杨孝忠越发感激,盛子都故意大声道,“他既是要一千两,少不得我们一人凑五百给他了。”   说着,把手里的银票递给一旁的乳兄,杨孝忠也把手里的银票递给盛子都的乳兄,乳兄笑眯眯的把银票用红封装了塞进去。   杨存财一把抓过红封,掏出来看了,眼睛瞪的大大的,“一千两,真的是一千两!”   常山在里面抹了一把汗,朝小冉使了个眼色,小冉咬牙把人拉走。   “哎,你拽我干啥,我还要再要一……”杨存财的话被小冉伸手捂住,拖着拖走了。   杨存义想求情,可看了看冷着脸的常山与个个怒目而视着他们兄弟的众人,说了声对不起,跟在小冉后面走了。   李书武恨声,“就知道老宅人肯定会闹事儿,看我明儿个碰到这小子不打烂他那张嘴!”   李书文没出声,头还微不可察的点了点。   接下来倒没再出什么岔子,就是拜别爹娘的时候,罗氏忍住没掉泪,夏承和却哭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二娘、三娘就一人一个抱着夏承和与罗氏的腿,哭着说不嫁了……   两个新郎傻了眼。   两个喜婆也想跟着哭了,劝的口干舌燥,眼看上花轿的吉时要到了,两个新娘子一点松手的痕迹都没有,反而越哭越凶。   喜婆很是无奈,她们算是没招了。   最后,还是催上轿的鞭炮响了,罗氏才猛的抬手抹去眼泪,叫了声夏承和,“吉时到了,让两个孩子上花轿吧。”   夏承和就颤抖着点了点头,把女儿扶起来,亲自给她盖了盖头,沙哑着声音说道,“出嫁从夫,你们姐妹嫁去杨家、盛家,要孝顺公婆,爱护弟妹,勤俭持家……”   二娘与三娘边哭边应,等夏承和说完,又跪下给两人磕了三个头,齐声道,“女儿拜别爹娘!女儿出嫁不能在爹娘身边伺候,望爹娘保重身子。”   夏承和与罗氏噙着泪一手一个将女儿扶起。   赵守望与夏四郎从人群里走出来,在两人身前蹲下,一起道,“妹妹/三姐,哥哥/弟弟背你上花轿!”   二娘与三娘哽咽着趴在两人的背上,出了听荷轩。   外面,唢呐的喜气声响起,鞭炮声响起,热闹的欢声笑语响起,却独独听荷轩里是一片安静的抽泣。   夏承和踉跄一步,夏承祥忙上去扶了一把,夏承和抓着夏承祥的手,眼泪大颗大颗的往   颗大颗的往下落。   这边,罗氏被李婶扶着坐在椅子上,扑在李婶怀里哭,低低呜呜的自怨,“我对不起几个孩子,连个给她们撑腰的人都没有,万一在婆家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李婶好气又好笑,看着哭的不能自已的罗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听说别人有求了三次才灵验的,要不,我们勤快的多去几次,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她没说,罗氏却似得了希望一般,在她怀里点头,“去!去!以后一个月去一次!要是能得个儿子,我就给佛祖供奉一千两香火钱!”   李婶就笑。   罗氏也跟着笑,眼睛却移向了外面,带着说不出的渴望坚定的看着。   十一娘看着,就叹了一口气。   ……   常山将杨存财作怪的事禀报了十一娘,十一娘沉了脸。   小冉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是小的没看好人,求姑娘责罚!”   “人呢?”   “人在柴房,还有个小的非要一起跟着,被一起关在了里面。”常山垂首道。   十一娘起身,“走,去看看。”   常山忙上前一步,开了门在前面引路,小冉惴惴不安的跟在后面,研夏瞪了小冉一眼,小冉露出一个求饶的笑容,研夏没搭理,小冉的脸就有些苦瓜相。   “呜呜……呜呜……”   柴房里,杨存财被捆绑了手脚,口里堵了布绑在一个柱子上,正拼命挣扎着,杨存义则被绑在另一侧。   两人中间的空地上,放着一个红封,里面是一千两银票。   常山打开门,十一娘踏步进来,看了二人一眼,道,“说吧,是谁让你们在我二姐、三姐出嫁的日子闹事儿的?”   杨存义连连摇头,杨存财的眼珠子却转了转,呜呜叫着。   十一娘朝常山看了一眼,常山会意,上前拿掉了杨存财口中的布。   杨存财冲着十一娘就是一通大叫,“夏十一,你这只破鞋,你快放了我!不然我让二郎哥再把你卖了……”   夏二郎!   ------题外话------   今天一整天脑袋都是晕的,强烈觉得自己是因为前阵子去医院抽血检查抽多了血,还没补回来又赶上了大姨妈,还恰逢感冒,真是……小栖已经哭晕在被窝。   更新有点晚,对不起大家。   明天周末会多更,不过,请允许我睡个懒觉(从上架就没睡过懒觉了,:>_<:),明天更新依然是晚上八点,不见不散。   还有一个,我一般更新是十二点到一点之间,如果有事情我会请假,延缓至晚上八点左右,在这里跟大家说一下,免得大家空等,么么哒~   ☆、123 管不住的舌头,割了吧   十一娘轻笑出声,夏二郎。   水一样的眸子里却分明染上淡淡的寒意,常山察言观色,抬手就要打杨存财,被十一娘喊住,“大姑奶奶家的宝贝疙瘩,怎么能在我们这里受了伤……”   另一边的杨存义呜呜啦啦的好像在说什么,十一娘看过去一眼,研夏忙过去拿了他口中的布,只听他求道,“十一表姐,我大哥不是有意的,你饶了我们吧。”   十一娘反问,“夏二郎怂恿你哥要银子的事,你知道吗?”   杨存义一愣,“我……”   杨存义想说我不知道,可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杨存财的大叫声打断,“知道又怎么样?我就告诉你,不但他知道,我爹我娘都知道!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把你被人看光、摸光的事说出去,让今儿个来的人都知道你夏十一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杨存义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忙朝杨存财大声道,“哥,别说了!十一表姐是你的表妹,你怎么能……”   “呸!她是谁的表妹?他们三房早跟外公外婆分了家,再说,我也没有这么不要脸的……呜呜呜呜……”杨存财的嘴被常山堵上了。   杨存义急解释,“十一表姐,我们是无心的,我们真的没有想破坏两位表姐亲事的意思……”   十一娘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柴房。   “十一姑娘,这两人……要怎么处理?”常山垂首问道。   柴房内还传着杨存义的声音,“我们没有恶意的,十一表姐,你放了我们吧……”   “先关在这儿,等我二姐三日回门后,再说。”十一娘淡淡道。   常山应是。   十一娘抬脚离开,研夏紧跟在后,小冉迟疑片刻,就要跟上前,被常山一把抓住,“你还跟去干什么?找罚吗?”   “我做错了事,理当受罚!”小冉垂着头,有些拗气。   常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当时干什么去了?明知道他们要闹事也不好好盯着,让他们有机可乘!要是因此坏了两位姑奶奶在婆家人眼中的形象,害的两位姑奶奶吃亏受罪,我看你愧疚一辈子也不为过!”   小冉因这话,头垂的更低。   常山见他这模样,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行了,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小冉抬起头,看常山。   常山指着柴房,“看好这两个,这三日可不许再出什么岔子,知道了吗?”   小冉点头,眼睛里略有迟疑,“若是老爷、太太问起……”   “柴房之地,老爷、太太不进厨房就想不到柴房,你懂了?”   小冉恍然,连连点头。   常山朝他一笑,“我去前面招呼,你小心看着,别让人发现他们两个在里面关着。”   “这点伶俐劲儿我还是有的,你放心好了。”小冉露齿一笑。   常山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离去。   小冉在他一转身,神色便有些颓然,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明明他比常山那小子还要大上一两岁,处事的机敏反应却依然比不上常山!   小冉叹了一口气,推开柴房进去。   杨家那个小子还在说话,“求求你放了我们吧,我们真的没想害她们……”   小冉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杨二少爷,你知不知道我们家两位姑爷是什么家世?一千两银子是多少?万一两位姑爷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今儿的亲事怎么收场?我们家两位小姐怎么办?”   杨存义语窒。   想到夏二郎,小冉面上便带了几分嗤笑,“夏二郎告诉你们来闹事儿的时候没有说过这些后果吗?”   “我不知道……我没打算来闹事儿……”杨存义的脸有些发白,他没想过事情会有小冉说的那么严重,他的眼圈有些红眼。   这话小冉信,当时说从另外一个门进来的就是杨家这个二小子,杨存财要银子的时候他的脸色都白了拉着杨存财不让说,他确实没闹事儿,可……   “杨二少爷知道夏二郎怂恿了你爹娘哥哥来我家闹事儿,怎么不提前跟我们家老爷、太太说一声?”   说到底,还不是站在他杨家那边?!   “我……”   小冉不再搭理他,将屋里的干柴往二人身边挪了挪,将二人摁坐下,藏在干柴堆里,又堵上了杨存义的嘴,道,“你们在这老实呆几天,三天后……”   三天后,如何,他没说。   因为小冉也不知道十一姑娘会如何处置他们。   确保两人不会被人发现,小冉出了柴房。   十一娘没走到听荷轩,就被周氏远远招了过去。   周氏脸色难看,十一娘不由问道,“周婶儿,怎么了?”   周氏拉着她去了他们那边的堂屋,田婆子等在里面,看见十一娘过来,就跪了地,十一娘忙让研夏去扶,“这是怎么一回事?”   田婆子便将发现夏红霞跟江淮来的文太太说十一姑娘及两位姑奶奶坏话的事说了,又道,“奴婢瞧着不是一回事儿,就寻了个由头,请了老宅大姑奶奶来了这边,下了药,让她睡上一时半刻……”   十一娘不由笑出声,“这家子人还真是……”脸上的笑意却未达眼底,眸子清冷如冰。   “十一姑娘瞧着要怎么处理?”田婆子瞧见十一娘的脸色,便明白这件事自己做对了,说起话就多了几   对了,说起话就多了几分底气,“依老奴看,警告必不管什么用,要好好惩戒一番,免得她再在背后作怪!”   十一娘就看了田婆子一眼,点了头,“受累你们这几日,歇息一日,赶紧收拾了行礼,务必赶在盛家的船到苍桐镇之前赶去苍桐镇……”   田婆子垂眸,“老奴省的,必不会耽误了三小姐的事。”   十一娘颔首,田婆子退了出去,周氏铁青着脸,一贯温和的一个人居然张口就骂,“真是牲畜不如!自己亲侄女都能这样祸害,她的心是怎么长的?!打眼没见过这样心肠歹毒的女人!”   “周婶儿别气,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划不来。”十一娘淡淡一笑,想到田婆子回的那些话,想到被夏红霞作贱的二娘、三娘,想到被夏红霞夫妇卖出去在青楼险些丢了性命的周氏母女……   十一娘漾着笑意的脸上突然多了什么。   ……   送走了两位新娘,外院的客人陆陆续续有人告辞,夏承平黑着脸坐在待客厅,杨得势与夏承乐倒是如鱼得水的忙活着与新结识的人打招呼、送客,态度是格外的殷切、细致、周到!   黄氏甚至还得了几位太太的邀请,高兴的合不拢嘴,将人直送到大门口才作罢。   申时,客人都送走了,只留下家里与邻里间的一些熟人,黄氏瘫坐在椅子上,脸上却是笑眯眯的,与坐在一旁的夏承乐嘀嘀咕咕交换着今日的收获。   夏芳菲站在程老板身后,安安静静的,程老板拉了她坐下,她才正襟危坐,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程老板握着她的手,两人不知说些什么悄悄话。   杨得势没形象的歪在椅子里,一只脚翘起放在椅背上,对研夏颐指气使,“上茶啊!想渴死姑爷我啊!”   呸!你是谁家姑爷?不要脸!   研夏想到他们一家子人做的龌蹉事就想一拳头结果了他,可想到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忍了忍,吩咐两个小丫头去端了茶水,先送了一杯给夏承和,“老爷,喝口茶润润嗓子。”   夏承和的双眸还有些泛红,朝研夏笑了笑。   杨得势嗤了一声,“哟,真是谁家的丫头跟谁亲!明明是我先要的茶,倒让她去献了殷勤……”   一句正常的话,因他目光中的淫邪多了几分暧昧。   大厅内,瞬间静了一静。   夏承和的手触碰到茶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张脸青白交错。   夏承祥扭头就瞪了杨得势一眼。   夏承平则是不冷不热的抿了抿唇,眸子里却分明是报复的爽感。   赵氏接了杨得势的话,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   他们夫妻平日被那些秀才、童生巴结着,今日摆了秀才老爷、秀才娘子的款儿,却谁也不吃他们那一套,着实没少受挂落。   夏承乐与黄氏对视一眼,挑眉坐看戏。   研夏气的手都有些哆嗦,一双眸子清冷冷的看向杨得势,杨得势却似捏准了研夏不敢闹事儿,二郎腿一翘,得意的看了她一眼,还轻挑的伸出舌头舔了添自己的唇。   视线转回来时,瞥了夏芳菲一眼,夏芳菲的脸瞬间煞白。程老板似有所悟的看了杨得势一眼。   这次,不等研夏动作,夏承和端了茶杯蓦然砸向杨得势!   杨得势脸上刚露出愕然之色,热茶滚烫泼到脸上,便大声尖叫起来,尖锐的声音像极了老宅被圈养的老公鸡。   “夏承和,你敢泼我?你他娘的……”   “杨得势,这是我们三房!不是你杨家!”夏承和的脸色难看,上前两步将研夏挡在身后,“研夏是我们三房的人,不是……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   夏承平意外的看了夏承和一眼,似乎没想到一贯绵软的夏承和会为了一个丫头这样呵斥杨得势。   不管怎么说,杨得势总是他们夏家的姑爷……   夏承平想到梁知县许给自己的县丞之位,就想摆一下款儿,说上两句,却还没张口,门外走进位一袭紫色罗裙的少女。   乌黑的长发挽了攥儿,斜插了两根珠钗,耳中明晃晃一对耳坠,眉目如画,莲步款款而入,声音清脆动听,“这是怎么了?”   十一娘?!   夏承平很是吃惊,将十一娘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才多久没见,这丫头怎就长的这样漂亮了?   他倒是冤枉十一娘了,十一娘原本就长的漂亮,今日不过逢两个姐姐的婚礼,换了合适的衣裙,又因这两日没睡好,怕被爹娘看到担心,便点了淡妆,夏承平从未注意过她,这会儿见了才会觉得她变漂亮了罢。   觉得她漂亮的显然还有一个人,正出口骂人的杨得势!   夏承和看到杨得势看向女儿的目光有些发直,脸色大变,气的胸口都急促的喘息起来,大叫了魏管事,指着杨得势道,“把这人给我哄出去,以后不许他踏入洋槐胡同半步!”   说罢,朝夏承祥简单一句,“老五,你先帮我在这盯着,我去去就来。”   不等夏承祥说话,拉了十一娘就出了客厅,往后院而去。   十一娘看出夏承和动了真怒,也不多话,任夏承和拉着往后院而去。   客厅里,隐隐约约传来杨得势的大骂声,“一个被人看光、摸光的小婊子,就你还当块儿宝……放开我!你们放开……唔唔唔……”   夏承和的脚步一顿,身子   一顿,身子明显发僵,再起步就有些踉跄,脸也越发的白!   十一娘看着,眼眸里第三次染满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在踏入后院的门时,拉住夏承和,笑着道,“爹,你生气了?”   夏承和别开着头,不肯看十一娘,他想拉十一娘回听荷轩,十一娘却岿然不动,“爹,他分明就是拿话气你的,你跟他生气,气坏了身子,吃亏的可是自己,多不划算……”   十一娘拿了劝周氏的话劝夏承和,但夏承和毕竟不是周氏。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夏承和就想起罗氏跟自己说过的话,“她要不是被二郎为了一百两银子,卖了一遭,差点……她会不要命的往家里捞钱吗?……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夏承和的心都要被搅碎了!   他对不起十一娘!对不起女儿!   他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怎么能这样当爹?怎么能?!   让女儿反过来安慰自己?!   他该有多混!   夏承和拼命压住心底的颤抖,朝十一娘咧了咧嘴,笑,“爹不气,你先回听荷轩,爹找他把话说清楚!爹不会让他把这些说出去的!你信爹!”   他的眼眶里有还未散去的泪意和掩饰不住的悔恨。   十一娘心底软软的,笑,“爹,一句话而已,女儿不会少一根头发,咱们不跟他们较真儿,咱们过咱们自己的日子……”   夏承和摇头,很是坚定,“一句话也不成!他敢坏我女儿名声,就不要怪我不认他们一家人是亲戚!”   他们一家从未当他们是亲戚吧?   这话别人听着或许想发笑,十一娘听着也想笑,可她更明白对于一个愚忠的父亲,对于一个看重兄弟姐妹情谊的父亲来说,这话意味着什么,有着多么大的份量!   “爹……”这一刻,十一娘心底柔软,心口满满的暖意,她笑,清如水的眸子明亮清澈,精致漂亮的容颜漾满暖暖的笑意,“我信爹,爹说过会保护娘和我们姐妹的,我们一直都信爹!”   夏承和的鼻尖就有些发酸,眼眶中的湿意一个没忍住,滑落几滴泪珠,他大手抹去,朝十一娘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去!   十一娘望着夏承和的背影,眸弯若新月,皓光盈盈。   研夏跟了过来,“姑娘……”   十一娘吩咐了几句,眸子里分明还在笑,声音却带着入骨的寒意,她淡声道,“你亲自去盯着。”   研夏冷着脸,点头,应,“是。”   十一娘看了前院一眼,又道,“去看着我爹,他身体不好,别让人伤着他。”   研夏抿唇,笑,“姑娘放心,奴婢保准让老爷打个痛快!”   十一娘也跟着扯了扯嘴角,抬脚去了听荷轩。   夏承和去到前院时,杨得势已然被魏管事捆绑了手脚,堵住了嘴放在门房小屋里。   夏承平正与魏管事交涉。   “怎么说也是我们老夏家的大姑爷,有你这么对待姑爷的吗?”   魏管事似笑非笑的看夏承平,丝毫不给他秀才老爷的面子,淡声道,“姑爷?我们洋槐胡同夏家的二姑爷是十里铺的杨少爷,三姑爷是苍桐镇的盛少爷!他一个口吐恶言,说话不干不净诋毁我家小姐的恶人是哪门子的姑爷?”   被一个下人堵住了嘴,夏承平难掩不甘,愤然道,“他有说错吗?是你们家十一娘做事不干净,还不许别人……”   不期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夏承平回头都不及,就被一个拳头重重砸在了后脑勺上,痛的大叫一声。   待回头发现红着双眼盯着自己的夏承和,勃然大怒,“夏承和,你疯了!你敢打我?!”   “夏承平,你再敢说我闺女一句坏话,你看我是不是真疯?你看我敢不敢再打你!”夏承和瞪着夏承平,很是疯狂的模样。   夏承平被气红了眼,大怒道,“我有说错吗?本来就是你闺女做事不检点……”   他话音未落,夏承和又是一个拳头砸了过去,夏承平瞪大了眼,本来是要避开夏承和的拳头的,却不想身子突然不停使唤了,眼睁睁看着夏承和冲着自己的胸口打了过来,重重摔在地上,痛的脸都白了。   赵氏扑上来拦住夏承和,尖锐的叫嚣,“夏承和,你个疯子!你闺女被人摸光又不是我们大房做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怎么不去找始作俑者……”   夏承乐就扯了黄氏的衣袖,“事情不好,咱们先撤。”   黄氏点头,“咱们走。”   夫妻俩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夏承安看见,被两人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一溜烟儿跑出了院子。   上了马车,黄氏拍着胸口喘气,“哎呀妈呀,夏老三还有这么疯狂的时候,吓死我了!”   夏承乐笑了一声,砸吧了嘴道,“我小时候被村里的孩子欺负,我三哥上去打人那狠劲儿……啧啧,他今儿个可是比那时候还要狠……”   说完,又嘟囔一句,“早这么狠,哪还会被那些人踩在脚底下,傻不愣登的……”   黄氏没听真切,问他说什么,夏承乐道,“我说老大傻了!单看今儿个三哥嫁二娘、三娘这架势,家里保准是发了!再想想三娘嫁的可是苍桐镇的土地主的儿子,关键这儿子还是个有秀才功名的?!这且不说,你再看今儿个来的那些人,哪个不是说句话震三震的人物?他不赶紧着说好话   紧着说好话,稳住关系,反倒去帮杨得势那畜生说话?不是傻了是什么?”   “可不是!”黄氏撇了撇嘴,抓了夏承乐的胳膊道,“你没瞧见三哥那连襟,那身上的穿着、气派,那一呼百应的,啧啧……你三哥可真是会娶媳妇儿!”   夏承乐瞥了黄氏一眼,没好气道,“行了,有那嫉妒劲儿,不如回家收拾东西,老大得了苍桐镇的县丞,过不几日就要启程,咱们可不能被他们撇下!家里一两银子也没了,不跟去捞点儿怎么行?!反正我是不想再回老宅住了!”   黄氏忙点头,生怕夏承乐提及二郎偷银子的事,扯了话题与夏承乐说起去苍桐镇后的得意日子。   晚上,传到听荷轩的打架版本:夏承和与夏承平打了半下午,说白了,有研夏看着,基本上是夏承和单方面殴打夏承平。   期间杨得势吐了布说了几句辱骂十一娘与二娘、三娘的话,被夏承和摁在地上,一阵乱打!他不及还手,被打的吃的糕点都吐了出来,跪着求了半天饶。   罗氏又是气恼又是心疼,给夏承和上药的时候还骂夏承和傻,末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了句,“你该回来叫上我,我小时候跟我爹学过两天功夫,比你有力气,保准一拳打的他满地找牙!”   罗三姨配合着点头,“就该!那种玩意儿就该狠狠的打!”   罗大姨跟着嗯了两声。   一屋子人都瞠目结舌。   半响,莫守谆哈哈大笑,赵守望看着妻子也笑出声。   十一娘抿了唇笑,果然是一母所生的亲姐妹,骨子里的暴力基因是一样的!   八娘与有荣焉的站在夏承和身边,笑眯眯的夸夏承和,“爹,打的好!”   夏承和就嘿嘿的笑。   夏承祥有几分担心,欲言又止,被李氏轻轻扯了衣角,便顿住了话头。   晚上回去休息,李氏对他道,“我知道你担心三哥、三嫂被老爷子骂……”   “那你还拦着不让我说?”夏承祥郁闷道。   李氏就笑,“你真是榆木疙瘩,你也不想想,三哥难道不知道这些道理吗?三哥敢动手自然是放下了老宅!”   “你是说……三哥他……”不把爹放在眼里了?   夏承祥说不出什么,就是赶紧胸口闷闷的。他也不想待见那个爹,那个娘,可总归是自己的亲生爹娘!   李氏靠过去,“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对爹娘这样的人,孝而不顺才是对的!”   孝而不顺?!   夏承祥仔细品味这四个字,不知悟到了什么,伸手将妻子揽入怀中。   ……   杨得势死皮赖脸跟去了五叶槐胡同大房家,名其名曰养伤。跟院子里一个爱赌钱的小厮一拍即合,偷拿了屋里的摆设去外面换了银子,一头钻进了赌坊。   却不到一个时辰就输了五大盘银子,足足五百两!   他不敢再赌,想走却被赌坊的人压下,让他还银子。   杨得势让人去五叶槐胡同找夏承平要,夏承平因他受了伤,脸都破相了,哪还会帮他还银子,当时就扬言,要死要活爱咋滴咋滴,他不管!   赌坊的人就要剁了他一双手和一双脚,将他做成人棍,杨得势吓的尿都出来了,连声嚷,“夏家秀才老爷是我娘舅,你们敢……”   人才不跟他客气,磨了刀就要剁,他凄厉出声,“我有钱我有钱,你们去洋槐胡同找夏承和,跟他说,不给我还钱我就把她闺女那些臭事都说出来,让整个清水镇的人都知道……”   十一娘得了信儿,就笑了,朝研夏挥了手,“去吧,把人带到药堂旁的胡同里。”   研夏笑着应是,转身走了。   十一娘起身,吩咐绘春和万福,“把人带着,我们悄悄出去一趟。”   两人点头,一个去拎了杨家两个小子,一个去抓了夏红霞,田管事开了门,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出了洋槐胡同。   未三刻,在药堂前的小胡同汇合。   研夏将杨得势丢在地上,一脸嫌弃。   十一娘看过去一眼,研夏就道,“胆小怕死的东西,人家没动刑,他就又拉又尿了一身……”   十一娘笑,摆手让人松了母子三人的绑,夏红霞第一个往杨得势身后躲,杨存财大声叫嚷,“夏十一,你个小贱……”   绘春飞起一脚,将杨存财踹飞出去。   杨存财吐血倒在墙边。   夏红霞大叫一声扑过去抱起儿子,杨存财这才不敢再吭声。   十一娘伸手,绘春递过去一把匕首,十一娘款步朝几人走过去。   杨得势色厉内荏,嘴张了几次,才出声,“夏十一,你、你、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十一娘在几人一步前的位置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几人,明媚的眸子灿若天边星子,她笑的灿烂,声音却泛着透骨的冷,“既然你们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不如……我帮你们割了?”   ------题外话------   还是没写完,明天继续,么么哒。   ☆、124 惩治   “你、你敢!”杨得势尖锐的叫了一声,在触及十一娘拿着匕首认真比划的模样时,滚爬到夏红霞背后,“我、我可是你亲姑父,你敢……”   “亲姑父?一个三番四次要害我家人,毁我清誉欲让我生不如死的人,我有什么不敢的?”十一娘半点没有露出厌恶的神情,依然笑眯眯的看着几人。   杨得势就掐夏红霞,“贱人,你说句话啊!你是她亲大姑,让她放了我们!放了我们……”   夏红霞吃痛,差点把吐了血,脸色发白的杨存财给扔了。   她抬起头,向十一娘求饶,“十一娘,大姑错了,大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   “大姑,上次你也说是你错了,也说是最后一次,你有多少个最后一次?”十一娘浅笑,寸长的匕首在灯笼下反射着骇人的寒芒。   最让人胆寒的还是十一娘,眼眸里分明噙着笑,看人的时候让人入坠九天寒月一般,从内到外都忍不住打颤。   夏红霞想起被十一娘丢到雪夜里冻的心脏都要跳停的那晚,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太可怕了……她怎么会鬼迷心窍就为了夏二郎许的一千两银子就把命都给堵上,她真的怕了,她将怀中的杨存财放到一旁,扑过去就抱住了十一娘的双腿,“十一娘,大姑真的知道错了,这次是大姑被几两银子蒙了心,才做下这牲畜不如的坏事,大姑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信大姑……”   十一娘垂眸,淡淡扫了夏红霞一眼,纤细白皙的柔荑缓缓抚上泛着寒芒的匕首,指头轻轻弹了弹匕首,伴随着铮铮的冷冽声,寒光滑过夏红霞的双眸,落在她的脸颊之上。   夏红霞骇然的缩了缩瞳孔,目露惊惧,连呼吸都屏住了,定定的看着那把匕首。   场中一片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杨存义突然扑了过来,哀求道,“十一表姐,你饶了我爹、我娘,我哥,我的舌头给你割,你放了他们,好不好?”   十一娘低头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你知情不报,害我两个姐姐险些毁了一生幸福,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理由让我饶了他们,放了他们?”   “可……两位表姐顺利出嫁了啊。”他仰头,眼中有着困惑。   因为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所以,不需要承担做坏事的后果?   这就是他被关在柴房两日得出的结论?!   十一娘突然笑了,她甚至半蹲了身子,与杨存义的视线持平,淡声道,“杨二表弟,你可知你妹妹在哪儿?你可知你妹妹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为何宁愿离家出走都不愿意呆在你们那个家里?”   杨存义的身子瞬间一僵,他的目光看向夏红霞与杨得势。   夏红霞有些躲闪儿子的眼神,杨得势却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一个丫头片子走就走了,还省了口粮呢……”   声音虽小,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听的很清。   杨存义就想起那个冬夜,自己冻的失去知觉。醒来时,娘抱着自己哭,他问妹妹去哪了?娘就胡乱应付他,等他身子好了去找妹妹时,一家人没一个知道妹妹的去处,没一个人说起妹妹,就像……   妹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他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   十一娘的话还在继续,她浅笑道,“你应该也能察觉到,你是你妹妹在你们那个家的唯一依靠,可你毕竟护不住她,或者说是你妹妹承受不住你爹娘的虐待,在明知你护不住她的情况下,走了……”   “她一个人……”杨存义瞪着十一娘,突然想起更远一些时候的事情,妹妹瘦小的身子背着一个棉被,憔悴的脸上露着一个他看不懂的笑,跟他说着,“哥哥,我走了。”   走去哪?   他问了,可妹妹没有回答他。   他想去追,却被哥哥拦住了,哥哥说什么,“不许追,赔钱货,追什么追?!”   他当时还担心妹妹会被人拍花子的给拐去卖了,想求爹娘一起去找的,可后来,为什么大家不提了,他也把妹妹给塞进记忆最深处不去提了……   他红了眼,却倔强的没有哭出来,他对十一娘道,“十一表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我的不作为害了妹妹!我没把二郎哥设计我爹娘和大哥闹两位表姐婚礼的事告诉你们也是不作为,如果二表姐与三表姐因此被杨家和盛家拒亲,两位表姐以后就难找更好的亲事,即使没有退亲,女方突然狮子大张口要这么多银子也会被婆家反感,影响她们以后在婆家的生活!是我错了!”   十一娘意外的看了杨存义一眼,她以为这孩子会听不懂,没想到他是真的听懂了。   十一娘就叹了一口气,不待说什么,杨存义抬手抹了自己的脸一把,掷地有声道,“我要找到我妹妹!我要让自己变得强大,我一定能护住妹妹!”   有些青涩,有些稚嫩,却让十一娘高看了他一眼。   一家四口,这个孩子若能好好教养,会是他们这房支应门庭的人,前提得看夏红霞和杨得势怎么培养了?!   十一娘撇开他,去看夏红霞与杨得势,夫妻俩一个惶恐不安惊惧的瞪着她,一个大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看十一娘看他们,杨得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道,“夏十一,你敢割了我的舌头,我就把你那些破事儿都写出来,贴满整个清水镇……”   “找死!”   “找死!”绘春一声冷喝,身形一闪到杨得势跟前,不待他把话说完,一脚已踹了出去,杨得势顺声撞到墙上,惊的墙头上的砖瓦扑簌掉了几块,在寂静的夜里很是瘆人!   杨得势捂着胸口,抬手指着绘春,“你……你一个下贱的下人……”   “你不要再说了!”夏红霞扑过去捂住杨得势的嘴,“你还想不想要命了?”   杨得势打开夏红霞的手,“你看她那样是像会放过我们的样子吗?屁大一点儿事,被她闹的好像我们杀了人一样……”   十一娘笑出声,却懒得跟他们算周氏和灵儿被卖入青楼险些丧命的事,爹因此差点一命呜呼的事!   这种人,只要不是他自己出事,别人的命他看不到眼里!   她淡声道,“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你会写字,倒是提醒了我……”她抬了抬手,绘春与研夏走上前,“姑娘。”   “把杨得势的左右手指头给我断了!舌头割了!再把人丢到城外土匪出没的地方……至于其他人……”   杨得势瞪圆了眼睛,大叫,“夏十一,你敢!”   绘春不给他说第二句话的机会,抬手点了他的穴。   夏红霞扑倒在地,“十一娘,你饶了杨得势吧,大姑保证以后他真的不敢了……”   空气里传来一阵尿臊味。   是杨存财被吓的。   杨存义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   十一娘淡然一笑,“大姑,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机会我给了你们很多次,是你们自己不要的!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儿上……”   她摆手,“断了杨得势的两个大拇指,把他们一家人都丢过去,看天意吧。”   土匪出没的地方……   夏红霞白着脸,嘴唇打着颤道谢。   杨得势瞪着十一娘的目光,似要吃了她!   十一娘一笑,“大姑父好像很不满的样子,不如还按原定的,割掉舌头,挑了手筋……”   绘春解了杨得势的穴,杨得势抬手指着十一娘叫嚷,“夏十一,你狼心狗肺,你不得好死……”   执迷不悟!   十一娘眼眸一冷,手腕一转,手中的匕首破空而出,穿透杨得势的手掌将他的身子撞飞,手掌被狠狠钉在墙上!   血,瞬间流出!   杨得势疼的凄厉大叫,绘春却在他声音出来的前一刻点了他的哑穴!   杨得势额头冷汗直流,一张脸不过片刻便白的纸张一样,看向十一娘的目光也充满了畏惧。   十一娘朝绘春使了个眼色,绘春会意,伸手点了杨得势几个止血的穴道,伸手把匕首拔出来,在杨得势身上抹干净了,才转身走到十一娘身边,递给十一娘。   十一娘没接匕首,示意绘春收起来,自己则拍了拍手,居高临下的笑道,“大姑,这是最后一次的机会,再有下一次,匕首穿的就不是他的手掌心了,而是……”   而是哪里,十一娘没说,夏红霞更不敢问,她白着脸连连点头,发誓一般,“你放心,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再没有下一次!我拿我的人头担保!”   十一娘看了她一眼,“跟我说说吧,夏二郎是怎么蛊惑你们出这个头的?他想干什么?”   夏红霞捂着胸口好一会儿才喘着气道,“我不知道夏二郎想干什么,他只说我们要是能把你的名声弄臭,让杨家与盛家成不了亲,就许给我们一千两银子!”   十一娘蹙眉,又问,“夏二郎在哪?”   “他就回了老宅一趟,呆了没多久就走了。”夏红霞回忆了片刻,道,“好像还带了一个女的,不三不四的样子,不像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   夏红霞说完这句话,猛然住了口,还小心翼翼的看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便不再出声,拍了手,“把人送去城外,土匪出没的路上。”   立时有两个黑衣人从夜幕下凭空出现,夏红霞吓了一跳,还想求情,可看了十一娘一眼,到底没敢。   十一娘背过身,抬了手,两个黑衣人一人夹了两个,飞身上了屋顶,不过片刻便消失在黑夜里。   “万福、万宝。”   万福与万宝从黑暗中走出来,抱拳,“姑娘。”   “去看着点儿,别真让人给杀了。”十一娘淡声吩咐了一句。   万福、万宝对视一眼,应声,“是,姑娘。”   绘春与研夏快速的将胡同还原。   回去的路上,研夏忍不住好奇问十一娘,“姑娘,为什么不干脆……”   “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们?”十一娘替研夏说完,研夏点头。   十一娘的眸底掠过促狭,“大概是他们罪不至死,你家姑娘同情心泛滥了……”   研夏一脸不相信,绘春也不赞同的看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这才温温一笑道,“爹娘不见得喜欢让他们死。”   她有一千种方法让这一家人消失,以后再不出现在爹娘面前,可若他们真的死了,爹娘的心怕会一辈子都不安稳。   这可不是她的本意……   研夏和绘春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研夏道,“也是,老爷刚和他们打了一架,他们这会儿真死了,老爷肯定摘不干净……”   第二日一早,万福、万宝就来回禀。   “风月门的人刚把几人放下,几人就拼了命的往回   了命的往回城的方向跑,期间林子里传来动物声吼还把杨得势吓的屎尿……倒是没遇见山贼……几人已经回来了,去了五叶槐胡同……小的听着,两口子加两个小子一句三房的话都没提,只说是去城外迷了路,遇见了山贼……”   研夏就笑,“算他们聪明。”   万宝嬉笑,“小的看他们真是被吓坏了……”   “好了,今日是二姐三日回门,研夏留下,你们都去外面帮忙吧。”十一娘笑着遣了两人出门。   研夏帮十一娘换了衣裙,梳了发。   一早上,罗氏与夏承和都有些局促不安,站起来又坐下,走到门口又返回,夏承祥就笑,“三哥,你晃的我脑袋都晕了,十里铺离清水镇有些距离,就是一大早起来吃过早饭出发来到也得一个多时辰,你着什么急啊?”   夏承和呵呵笑两声,也不说话,在椅子上坐一会儿,又站起来走。   罗氏比夏承和好不了多少,一张脸上满是患得患失的表情,李氏怎么劝都没有用。   夫妻俩只好无奈的对视一眼,笑笑。   巳时正,传来研夏带笑的声音,“老爷,太太,二姑奶奶和二姑爷的马车到胡同口了。”   罗氏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几步就跑出了堂屋,“来了来了!”   夏承和也跟着往外跑,“快把人请进来……”   八娘兴致勃勃的也朝外冲,被十一娘一把拉住才没撞上夏承和。   “你拉我干什么?我要去看二姐和二姐夫……”八娘扭头瞪十一娘。   研夏那边已拦了罗氏与夏承和,笑道,“老爷、太太莫急,我来报信儿的时候,万宝已经开了门接二姑奶奶和二姑爷进门,这会儿指定在往这边走,老爷、太太快坐好,等二姑奶奶和新姑爷来给您们叩头!”   外面果然传来万宝的通禀声,“二姑奶奶、二姑爷到!”   夏承祥与李氏忙拉了夏承和与罗氏往回坐,“快,快,三哥三嫂,快坐下……”   八娘与十一娘迎出听荷轩。   二娘与杨孝忠联袂而来,二娘着了大红的石榴花对襟小褂,下着同色十六折福寿裙,脚上的绣花鞋也是石榴红,就连头上也别了一支寓意石榴多子的素银簪子。   而二姑爷杨孝忠则着了暗红外衫,长发以同色发带束着,通身干净利落。   再看两人神色,二娘眉宇间含着笑意,眉目间又多一股往日没有的韵味,看向杨孝忠的目光带着倾慕,一颦一笑,都朝气蓬勃。   杨孝忠半扶着二娘,接到二娘的眼神,均回以一笑,神情缱绻。   十一娘喟然一叹,心知二娘与杨孝忠情投意合,并没因那一千两银子受到什么不好的待遇。   盛家自是不在乎那一千两银子的。   到此,十一娘才算把心底的不安去除干净,长长的透了一口气。   “八妹、十一妹。”二娘笑着唤两人,松开被杨孝忠牵着的手,脸颊泛了红。   八娘笑嘻嘻的挽住二娘的胳膊,“二姐!”   又对杨孝忠笑唤一声,“二姐夫。”   杨孝忠有些腼腆的回道,“八妹妹。”   八娘拉着二娘往院子里走,杨孝忠笑着请十一娘先行,十一娘则请了他先走,两人推拒两下,十一娘道了句“新人最大”,杨孝忠才先迈步。   见到二娘,夏承和与罗氏都有些激动,就要站起身,亏着夏承祥与李氏在旁边咳了两声,两人才安静的坐在上位,等二娘与杨孝忠磕头。   二娘唤了一声,“爹、娘。”眼圈就泛了红。   绘春将准备好的垫子放在二娘与杨孝忠脚下,两人立时跪下,结结实实磕了头,杨孝忠改了口,唤道,“岳父,岳母。”   夏承和高兴的连连点头,“好!好!快起来……”   罗氏直接扶了女儿起来,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   待与夏承祥、李氏见了礼,引杨孝忠见过八娘、十一娘、小十二。自有夏承和兄弟陪着姑爷、侄姑爷说话,罗氏拉着女儿去了里间说话。   “姑爷对你可好?”罗氏迫不及待的问话。   二娘红着脸,眸子里却满是幸福的笑,“公公婆婆和小姑都待我好,相公他……待我更好。”   罗氏就念了句阿弥陀佛,“那就好,那就好!”   又要去张罗饭菜,“我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   “娘!”二娘拉住罗氏,“我想多跟娘说会儿话。”   罗氏就嗳嗳的应着,李氏笑着说了几句话,“你们说,我去跟周嫂说两句。八娘,你跟我一起,跟范师傅说说你二姐喜欢什么菜……”   八娘应着,挽了李氏的胳膊出门,十一娘也笑着牵了小十二出门。   罗氏见屋里只剩母女二人,才又问了一遍,“银子的事儿,姑爷没有怪你吧?”   “银子?什么银子?”二娘怔了一怔。   罗氏就明白了姑爷压根没跟二娘提,叹了一声,将杨家大小子二门闹事儿的事说了,二娘的脸都有些发白,“相、相公从来没跟我提……”   罗氏拍女儿的手,“这事儿肯定瞒不过你公公婆婆,你回去就把这银子悄悄给你婆婆……”罗氏从怀里拿了一个荷包塞给女儿,“我让魏管事问了,当时是你三妹夫悄悄塞了银子给你相公,才把那日给圆了过去。你公公婆婆不怪你,你可不能蹬鼻子上脸不知道分寸,   知道分寸,知道吗?”   二娘红着眼点头,罗氏摸着女儿的头,“你婆婆是个好的,定你的时候咱们家还穷的叮当响,你还被大房他们累了名声,他们一家没嫌弃咱们,咱们这会儿可不能……娘可不许你拿着手里的嫁妆银子去压你公公婆婆,听到了没?”   二娘点头,噙着泪笑,“娘,女儿不是那种人!婆婆待女儿跟小姑没二样,公公还特意赶工给我和相公做了一张拔步床,连妹妹都没有呢……相公待女儿更是没话说,女儿知道感恩。”   罗氏就长长的叹气,看着女儿笑,笑着道好,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人家对咱好,咱也要对人家好!知道吗?”   二娘重重点头,伸手抱着罗氏的腰,“娘……我以后没事就来看你和爹还有妹妹们……”   “傻孩子,嫁了人哪能随便回娘家?!”罗氏笑,将女儿搂在怀里,轻轻拍抚着,“以后孝顺公婆,照顾小姑,帮杨家开枝散叶就是你的责任了……”   母女俩在屋里说了半个时辰的话,那边传饭菜好了。   罗氏依依不舍的拉着二娘出来,研夏带着人将饭菜摆在了客厅,一家人入座。   安静吃完午饭,已是午时多一刻。   清水镇的规矩,三日回门这一日,娘家不能留客,不但不能留,还要吃完午饭就把女儿撵出门。   研夏令人收拾了饭桌,罗氏的眼眶就又泛起了红,二娘也是拉着罗氏的手不舍得松。   夏承和笑着与杨孝忠说话,“我这个闺女在家养的娇,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姑爷你……”   按规矩,夏承和是要说,“你尽管管教的。”   可他眼圈一红,就说成了,“……姑爷你多担待……”   夏承祥急的去给夏承和打眼色,夏承和去看也没看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杨孝忠,眸底有着为人父的请求。   杨孝忠立刻就跪了地,立誓一般,“岳父、岳母放心,我杨孝忠定爱护二娘一生一世,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夏承和就连声道好,与罗氏亲自送了女儿和姑爷出门。   车出了洋槐胡同很远,夏承和与罗氏还站在门口,望着。   二娘倒在杨孝忠怀里,哭的不能自抑。   ------题外话------   废了杨得势的手,这个结果美人儿们开不开森?   爱你们,么么哒~   ☆、125 利欲熏心   天底下,父母疼爱儿女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二娘哽哽咽咽,泪流不止,杨孝忠也不说话,搂着妻子轻轻顺着她的背,直到二娘哭够了,他才笑着拿帕子给妻子擦了眼泪,与妻子道,“你若是想岳父、岳母,我随时陪你回来看看他们……”   二娘刚止住的泪水又泛滥了,扑进杨孝忠怀里,杨孝忠一时不察,撞上身后的车厢,咚的一声响,坐在前面的魏管事就问了一句,“少爷,少奶奶,你们没事吧?”   两人一怔,杨孝忠忙道,“没事,继续走吧。”   魏管事就应了一声,马车轱辘滚滚而过。   二娘羞红了脸,往后退了退,清雅的脸上挂着笑,眸子里还噙着泪,粉面桃花,娇羞动人,杨孝忠一时看的有些痴……   二娘的脸就更红了,杨孝忠握了她的手,道,“等过两年,咱们有了孩子,就搬来镇上住,你想什么时候回娘家,就什么时候回娘家……”   “相公……”二娘红着脸、红着眼感动的再次扑入杨孝忠怀里,这次,咱们的二姑爷可拿捏好了分寸,既搂了佳人入怀,又坐的安安稳稳的。   杨孝忠满足的喟叹,二娘在他怀中,脸上的红晕更显。   待到回了婆家,二娘寻了个机会给婆婆送银子,杨家老太太看着银票就叹了一口气,拉了儿媳妇坐下说话,“事儿我和你爹都知道,这事怪不得你们,谁家没两门这样的糟心亲戚?咱们家这点银子还是有的,我已经托人送去苍桐镇了,你别放心上。”   “娘……”二娘还要说什么,被杨家老太太笑着拍她的手,爽利道,“这事是亲家母告诉你的吧?回头让姜妈去你娘家跑一趟,让亲家母放心,咱们家不会因为这小事儿就怪你!就说我说的!”   二娘就有些感动,想到自第一次见面,婆婆就没给自己一个脸色,对她如女儿一般疼爱……   二娘挽了杨家老太太的胳膊,明眸轻颤,笑着将头靠近了杨家老太太的肩头,叫了声,“娘……”   “嗳!”杨家老太太欢快的应了声。   二娘就觉得,出嫁前日日不能寐,那些关于奶虐待娘虐待他们姐妹萦绕在她脑海挥之不去的恐惧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便又叫了声,“娘……”   杨家老太太看了儿媳妇一眼,笑着摇头,却还是顺着二娘的心思应了一声,“嗳!”   二娘的眼泪突然就忍不住了,她趴在杨家老太太怀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杨家老太太吓了一大跳,“怎么了?这是?”   二娘在她怀里摇头。   杨家老太太就去猜测,“是那臭小子欺负你了?看我不去收拾……”   “没有没有!相公待我很好……”二娘猛的抬起头,一张满是泪水的脸上分明挂着明媚的笑容,“是我……我觉得能嫁给相公,能嫁到杨家给公公婆婆当儿媳妇……是件好幸福的事!”   杨家老太太一愣,想起亲家那一趟子糟心亲戚糟心事儿,笑着给儿媳妇擦了眼泪,“傻孩子,你这样温厚善良,能娶到你才是我们杨家的福气!”   婆媳俩正说着,杨家老爷子与杨孝忠先后进了屋,看到两人的模样,都吓了一跳,杨家老爷子就问,“这是怎么了?”   话是问的杨家老太太,目光却带着审视不满瞪了眼儿子。   杨孝忠莫名挨了瞪,无奈的去看娇妻。   二娘得了婆婆的安慰,胆子突然大了起来,就笑眯眯的去看杨孝忠,杨孝忠蓦然瞪大了眼,他居然从妻子眼里看到了狡黠的亮光,不由好奇的凑上前,“二娘,娘跟你说什么了?”   二娘起身,朝杨家老爷子福了福身子,才对自家相公道,“不告诉你。”   说着,与杨家老太太、杨家老爷子打了招呼,出门回了新房。   杨孝忠愕然。   杨家老爷子也有些傻眼儿。   父子俩就去看杨家老太太。   杨家老太太咳了两声,瞟一眼儿子,瞟一眼相公,摆手,“看我干啥?该干嘛干嘛去!”   说完,起身也走了。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儿,面面相觑。   此后,二娘自是将婆婆当成了亲娘待,杨家老太太对她亦是贴心的疼,倒惹的杨家小姑刚十三岁的杨聘婷吃起醋,好在这小姑娘也是随了杨家老太太爽利性格的人,二娘将她当妹妹疼爱,她也高高兴兴的每日与二娘呆在一处,跟二娘学女红。   倒是十里铺一些拐心眼儿的人见二娘的陪嫁丰厚,背后嚼舌根说杨家卖了儿子吃媳妇软饭,杨家老太太一概不予理会,还劝二娘,“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说啥说啥,咱们关起门来,高高兴兴的过日子。”   有嚼舌根嚼到杨家老爷子跟前的,老爷子就笑呵呵的让那人去找杨家老太太说话,杨家老太太的嘴皮子功夫,村里人都发怵。   有一日,恰好被杨家老太太撞上那起子人拉着杨家老爷子编排自家儿媳妇,她笑眯眯的走上了前,不带重样的把一群人从娘家到婆家所有的事都抖落了一遍,直让那群人恨不得磕头求饶才拍拍手,问了句,“我家过我家的日子,不吃你们的不喝你们的,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   众人连连点头,道,“碍不着我们什么事儿。”   杨家老太太叉了腰,“再让我听到你们背后编排我们家二娘跟忠娃,看我不数落的   跟忠娃,看我不数落的你们祖宗都跳出来……”   众人连道不敢了不敢了!   姜妈妈回来,当笑话一样说给罗氏和李氏听,两人就笑,李氏道,“看着亲家母是个爽利人,没想到嘴上功夫这样了得。”   罗氏笑弯了眼睛,连连点头。   李氏就笑着问罗氏,“三嫂,这下你可放心了。”   罗氏点头,“放心,亲家母疼她是她的福气。”   又嘱咐姜妈妈,让她转告女儿,一定要好好孝顺公公婆婆,善待小姑……   姜妈妈笑着应。   十一娘听羽缎来说,也跟着笑了一通,赏了羽缎一把铜钱,让她好生伺候二小姐,羽缎谢了赏,退下去。   “二姑奶奶是个有福的!”研夏笑。   十一娘嗯了一声,问研夏,“三姐那边可有消息?”   研夏摇头,“三姑爷照顾三姑奶奶,走的水路,虽然不颠簸,却废时间,奴婢估摸着最快也要十天。”   十一娘笑了笑,窗外,院子里的树叶哗啦作响,引的主仆二人都顺声看去,却只见一地落叶,十一娘蹙了蹙眉,突然道,“苏少楠……”   研夏立时接话,“风月门派出了不少人,一直没有消息。姑娘,苏家少爷是不是故意躲起来不让咱们去寻的?”   一夕灭门,家破人亡,这滔天的血海深仇,苏少楠不会不报。只是……苏家已破,跟随苏家的那些人在苏家候了这许多日子,苏少楠依然不露面,甚至连暗里回来看一眼都没有!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研夏在一旁压低了声音说着,“以奴婢看,这苏家血案多半跟苏家背后的真正主子有关。在江淮他们对苏家见死不救,等苏家狼狈退回清水,他们又觉得苏家知道太多东西,干脆来个杀人灭口!”   十一娘蓦然抬头看研夏,研夏的话就是一顿,看着十一娘有些严肃的面庞,问道,“姑娘,有什么不妥吗?”   十一娘缓缓摇头,“没有,你分析的很有道理。照这样看,苏少楠短期内是绝对不会回清水镇的,至少在他有能力……与慕家敌对、有报血海深仇的能力之前,是不会回来的。”   研夏就轻轻的啊了一声,“姑娘的意思是……慕家也在暗中寻苏少楠的踪迹,是想……”她比划了一下脖子,小声道,“斩草除根?”   十一娘没有回答她,目光移向院子里的大树上,半响,出声道,“让黑煞把风月门的人都叫回来吧,不要再寻苏少楠的踪迹了,甚至……发现长相似苏少楠的人,也避开走。”   研夏不解的看了眼十一娘,垂首应是。   旋即笑道,“叫回来却是不能的,那群人如今个个都发了疯一样找什么寒铁,想要人手配一架掌上箭弩。”   十一娘一愣,轻笑出声,“随他们去折腾。”   七月末,夏承平的调令下来,正式出任云州府苍桐镇县丞一职,让其八月底到任上。   整个九里亭都炸了锅。   十一娘笑着吩咐了研夏几句,研夏笑嘻嘻的去了。   夏老爷子一得了消息就让乔老太太去找他那件直缀,又安排夏红霞与杨得势去买一些大红的布和鞭炮,把院子里布置喜庆些!   乔老太太嘟囔,“得了就得了呗,还花什么银子弄什么喜庆……”   夏红霞就笑,“娘,大哥得了官位,以后您就是老夫人,这么喜庆的事儿当然得庆祝庆祝,让咱们村那些小瞧您的人也知道知道您的能耐!”   这话一出口,乔老太太立刻就点了头,很以为然,“你说的对,快去买,多买两挂鞭炮,等你大哥他们回来,还有你妹妹回来,都放一挂!”   掏了一块足有三两的银子塞给夏红霞,“快去快去!”   夏红霞笑眯眯的应了,拉着杨得势出了门儿。   “你拉我出来干什么?我这手还没好……”   夏红霞拍了他一下,小声道,“他爹,大哥得了这差事,可算是官身了,爹娘到时候肯定是要跟着去享福的,咱们……我的意思是咱们也跟去,就算不能做出门应酬的大管事,在大哥院子里当个小管事,采买东西什么的也能漏出来不少银子到咱们手里,你觉得呢?”   杨得势就看夏红霞,夏红霞蹙眉,“你看我干什么?你还想守着这几年屋子过一辈子啊?娘一把抓着银子,咱们手里没点银子,怎么给儿子交束修,儿子娶亲下聘怎么办?”   杨得势想的却是夏红霞的那句,“就算不能做出门应酬的大管事,在大哥院子里当个小管事,采买东西什么的也能漏出来不少银子到咱们手里……”   凭他的本事,只要能跟去,那是早晚都能把夏承乐给挤下台去的!   再说了,有个官身的娘家舅,他出门别人也得尊一声杨老爷!   嘿嘿……   夏红霞后面说的那些他一概没听,伸手就抓了夏红霞,道,“咱们也跟去,你去跟你爹娘磨,一定要把咱们给带上!”   “我娘那边绝对没问题,我只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准没辙。爹那边……”夏红霞有点拿不准,“我在我爹面前向来说不上话,要不,你去试试,你是姑爷,他总会卖你几分面子。”   杨得势皱了皱眉,胡乱摆手,“那老头子最近看我不顺眼儿,我跟他有什么话说?!难道还让我向他低头不成?”   自那日从夏家三房参加了   三房参加了二娘、三娘的送亲礼回来,夏老爷子就没给他一个好脸色,只因为杨得势与夏承乐抢了夏承平在那群有钱人面前摆谱的机会!   夏红霞伸手拧他一把,“都什么时候了?低头一次又少不了两块肉!爹娘都走了,咱们留下来靠谁养活?二哥挣那点银子月月都给了娘,他那执拗脾气你一分也别想落!三房还有十一娘那个白眼儿狼盯着咱们……”   夏红霞说着,身子打了个冷战,扭头看了一圈,发现没人,才硬起脖子冲杨得势道,“我不管,你要不去说到时候你自己留下!我带着两个儿子跟我娘一块儿去!”   杨得势倒没打冷战,他是心口颤抖了一下,夏十一那小贱人出手就废了他一只手,大夫都说伤口太大,就算长成原来的样子,也只中看不中用了。   他恨的牙痒痒,偏连根手指头都不敢碰那小贱人!生怕那小贱人一个不如意把自己真个儿给废了……   他脑子胡乱的转着,突然就想到,县丞是可以调兵的,他要是能讨了夏承平的好,在苍桐镇站住脚跟,引了夏十一那小贱人去,再派几个兵把那丫头给擒了,就算她会点功夫,到时候还不是任他摆布?!   杨得势嘿嘿奸笑两声,去拉夏红霞,“成,我去给老爷子说,就算让我下跪,为了你和孩子,我也认了!”   夏红霞就笑,“你放心,我爹那个人我最了解,他啊只要你给足了他面子,他拿够了乔就会点头!你只要可着劲儿的求可着劲儿的夸可着劲儿的赞叹,他保准能答应……”   夫妻俩嘀嘀咕咕往村口的小卖部而去。   两夫妻出奇顺利的劝通了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坐等夏承平回来接他们。   不想,等上几日,却等来夏承平与赵氏带着四房一家气冲冲的回来了。   大房一句话没说,黄氏就哭叫着扑到乔老太太跟前儿,“娘,您给评评理,大房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是我们从牙缝里一文一文给挤出来的,如今,他们发达了,当了官儿了,他们要过河拆桥,要把我们踩在脚底下给他当过路石啊……”   夏老爷子一向不喜撒泼的人,见黄氏这样,先是眉头一皱,接着就瞪了夏承乐一眼,“把你媳妇拉开,在你大哥、大嫂面前埋汰你大哥、大嫂,像什么样子?!”   “爹,什么叫埋汰?”夏承乐嗤笑一声,斜了夏承平一眼,“您知道大哥这几日跟我们闹腾什么吗?他们一家打包好了行礼,要一家人悄悄去苍桐镇上任,老宅里的人……”夏承乐皮笑肉不笑的居高临下看着夏老爷子,眼中有着幸灾乐祸,“包括您和我娘,他谁也不带!”   夏老爷子的脸色有些难看,几乎是立刻就看向夏承平,“老大,老四说的是真的吗?你要带着你那一家子悄悄去苍桐镇上任?把我和你娘独自留在家里?”   独自这个词儿用的好啊!   合着夏承安、夏承和、夏承祥、夏承乐,他都没看在眼里。   夏承乐眼中就掠过一抹怨毒,看向夏老爷子的目光里染上恼恨之色。   夏红霞与杨得势的目光也一下聚焦在夏承平夫妻身上,夏红霞出声道,“大哥、大嫂,你们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啊!自古就是分家,爹娘也是跟着长房走的,你们怎么能自己去享福,把爹娘丢在家里无人照顾……”   “大姑子说这话我可不赞同。”赵氏看了夏红霞一眼,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怎么会无人照顾,我们走了不是还有大姑子一家、老二一家,老四一家,再不济,镇上还住着三房和五房……”   夏老爷子显然没耐心听一个娘们儿说话,他冷冷的看了赵氏一眼,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打断了赵氏的话,“行了!老大,你就给我个准话儿,你啥意思?想撇开我和你娘自己个儿去享清福?”   这话,夏承平哪里敢应,应了那就是大不孝!这个重视孝道的时代,他说了这话无疑是自断前程!   夏承平瞪了赵氏一眼,陪着笑,道,“爹,儿子没那个意思。儿子是想着,苍桐镇离咱们这要坐十几天的马车,怕您和娘的身子骨受不起这折腾……”   “我和你娘身子骨好着呢,十几天的马车颠不散我们……”夏老爷子不等夏承平说完,就接了话。   夏承平一窒,脸上的笑僵了三分,“爹……”   似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夏承乐在一旁看笑话,黄氏想张口说话,都被他拦了。   夏老爷子看大儿子的脸色,哼了一声,“你还有什么话说?”   “瞧爹说的,倒真像我不让您去了似的!”夏承平忙作无奈样,摇了摇头,“您真是误会我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夏老爷子寸步不让。   夏承平眼中的恼怒一闪而逝,他笑着坐到夏老爷子身边,“爹,我是这么想的,县丞虽然是个官儿,但不大不小的,也不知道县衙能给几间屋子,你说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过去,万一给的屋子不够住,到时候找起房子多不方便!我是想着我们先过去,看看县衙里提供了几间屋子,不够住的话我们一家先安顿下来,拿了帖子出去找宅子租了,买上几个伺候爹娘的下人,一切收拾停当再回来接您和娘!”他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看夏老爷子,“爹,您看这样可好?”   夏老爷子吧嗒了几口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夏承平就接着道,“您也知道   “您也知道儿子是去做官,官声有多重要……我也不是不想拉兄弟一把,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儿子心里头明白着呢!可儿子是去当官的,带上爹娘是孝顺,带兄弟一大家子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您说……”   “大哥这话说的是特意针对我们四房的吧?”夏承乐笑了笑,一屁股坐在炕沿儿上,对夏老爷子道,“爹,我就把话撂这儿,您这档口要是不跟着去,您信不信老大他以后绝口不提接你们去苍桐镇的话?”   夏老爷子抬头看了夏承乐一眼,低头吧嗒吧嗒抽烟袋。   乔老太太就问夏承乐,“老四,你这话啥意思?”   “啥意思?”夏承乐笑,“娘,老大一家压根没想让你们跟着去享福!以前说他当官让你们去当老太爷、老夫人的话都是骗你们心甘情愿掏银子给他们花的!”   “那咋能?老大,你……”乔老太太扭头就去质问夏承平。   夏承乐继续道,“咋不能?你也不瞧瞧,他成秀才老爷都多久了,可往家里供奉过一两银子?还不如三哥和老五给的多呢!”   夏老爷子蓦然抬起了头,狠狠瞪了夏承乐一眼,“两个分家出去的畜生,以后少提他们!”   夏承乐撇撇嘴,见激怒了夏老爷子,乐的歇一会儿。   “爹,你听我解释……”夏承平咬牙瞪了夏承乐一眼,就要说话,被夏老爷子摆手止住,吩咐乔老太太,“你去收拾东西,我带着他们去告慰祖宗,明儿个摆了酒席,咱们就跟老大一起去镇上,从清水镇一起去苍桐镇!”   “爹,我们四房去伺候您和娘。”夏承乐笑眯眯的凑上去。   夏老爷子瞥他一眼,“你大哥是县丞平日太忙,你去跟着搭把手也好。”   杨得势就去推夏红霞,夏老爷子已经看了过来,“大妞也跟去,院子里也少不得有个人帮衬,外人总没有自家人知道底细。”   杨得势与夏红霞喜出望外,连声谢夏老爷子。   黄氏也一脸笑意,与夏红霞姐妹情深的模样,笑着怂恿乔老太太收拾东西。   夏承乐挑衅的看了夏承平一眼,笑着夸夏老爷子,“爹老当益壮,考虑的太周到了,大哥,你开不开心?”   开不开心?   夏承乐这会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夏承乐,要不是他三言两语添柴助火的,老爷子说不定就听了他的话,在家里呆着了,等他们到了地方,再以新到苍桐镇,人生地不熟不好找房子为借口,三推两不推的,绝了老爷子和老太太去苍桐镇的心思,到时候还不是他一手独大!   如今,全被夏承乐搅合了!   但当着夏老爷子的面,他只能挤出牙齿,“开心,我开心的要上天了!”   夏承乐就哈哈大笑起来,使劲儿拍了拍夏承平的肩膀,“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打理好人情往来的!你就放心当你的县丞吧!”   夏承平背对夏老爷子,狠狠瞪了夏承乐一眼,“真是辛苦四弟了!”又以口型道,“你别太得意,我才是老大!”   夏承乐就侧身看了夏老爷子一眼,掏了掏耳朵,“大哥,你说什么?爹去也管不着你……”   夏老爷子的脸一沉,夏承平咬牙,呵呵两声,“四弟真会开玩笑,我说有你和爹在,我的心就安稳了。”   夏承乐的笑声越发的大,满满的嘲讽。   夏承平恨不得咬夏承乐几口!他真是无法无天了!真是无法无天了!   早知道,宁愿带上老爷子和老太太,踢了这祸害在家里!也好过现在一家人都跟着去!   娘的!   都他娘是些什么事儿?!   赵氏敢怒不敢言,到晚上回了屋,关上门与夏承平在被窝里说话,“老爷,你怎么能答应让他们都跟着去?!”   “我想的吗?你没看到爹那脸色,我要是说出不让他去的话,他能立刻把我给吃了!”夏承平气闷。   赵氏听他说话带着咬牙切齿,也咬着牙道,“老四那一窝坏水儿是要把我们都给败坏了!你妹妹那一家是要贴靠着我们……我看他们是想把我们都吞吃了……”   夫妻俩抱怨了半夜,赵氏出主意道,“要不,我明儿个寻个借口,就说……我回娘家看看,先回镇上,你再寻个单独的机会回镇……”   “寻什么借口,你没听老爷子的话,明儿个要宴请村里的人,估计东西收拾完就跟我们一起去镇上了……”夏承平捶了大炕一下,“早知道,就不该跟老四吵嚷回来寻老爷子评理!我真是小瞧老四了……”   赵氏颓然,“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难道以后咱们就只能看这两个老不死的脸色过日子了?”   听赵氏这么说他爹娘,夏承平起先看了赵氏一眼,又觉得真是两个老不死,管事儿管的宽!   ------题外话------   我能说我看错时间了吗?我以为才十二点多快一点,实际上是已经一点多快两点了!我错了!求不打头~   么么哒,爱你们~   ☆、126 分宗   第二日就宴请,显然不太现实。   一来大灶没搭,大厨没请;二来蔬菜鱼肉都没有采买;三来该通知的人都没有通知。   夏承平与赵氏在被窝里嘀嘀咕咕说了半宿。   第二日一起床,看到夏老爷子就道,“爹,亲戚朋友都没有通知,今儿个请客是不是……”   “就知道大哥会说这话,我跟爹昨晚就商量好了。”夏承乐神清气爽的走进来,一身棉绸直缀很是精神,他笑嘻嘻的打断夏承平的话,“我和爹昨儿个晚上去村里走了一遍,找了几个腿脚快的,给上几个铜板,让他们帮我们往各家的亲戚家里跑一趟,请他们明儿个来赴庆功宴。我和爹擅作主张把庆功宴改到了明天,大哥不会生我们的气吧?”   “怎么会……”夏承平瞪着夏承乐,“四弟和爹想的很周到。”   夏承乐哈哈笑,“大哥放心,该通知的我都通知了,就连三哥和老五那我也派了人去送消息,他们一准儿会回来的。”   夏承平的目光一下就变得有些阴鸷,瞪着夏承乐!   他明知道自己刚被夏承和打过,居然还请他来参加自己的庆功宴?!是何居心?!   夏老爷子在一旁吧嗒了两口烟点头,“老四说的有几句话比较在理儿,你刚当了县丞,难免会被人关注,老三现在排场大,又在苍桐镇有个秀才女婿,听说盛家在苍桐镇是极有脸面的,请老三来也让那些想摸你底儿的人心里有杆秤,你们兄弟的事儿老四都给我说了,他打了你……老大,你不会怪爹吧?”   夏承平能说怪吗?老爷子认准了吃定他不敢怎么着他!   夏承平挤出一抹笑,“爹说的是,是我考虑问题狭隘了。既然要请老三,不如把老三的那些亲戚都请了来,听说……”   “听说三哥的那个三连襟是江淮有名的大商人,有钱的很!”夏承乐接了话,啧啧两声又摇了头,幸灾乐祸道,“大哥,我不是泼你冷水,你瞧莫守谆那气场,你一个秀才老爷未必请的动……”   夏承平没出声,夏老爷子先瞪了夏承乐一眼,“胡说八道!他莫守谆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商人!士农工商,他是最末等的!你大哥是士,是第一等!”   夏承乐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谁让人家有钱呢?!第一等的人也得靠商人吃喝拉撒不是……”   “你大哥成了第一等的人,以后还会少了银子花销?”夏老爷子不耐烦的打断夏承乐的话,朝他挥了挥烟杆儿,“行了,你去你大伯家走一趟,让他晚点儿在山脚下等我们去祭祖!这么大的喜事要由他这个大家长跟祖宗说……”   夏老爷子眉眼间有得意,也有一种报复感。   夏承乐挑眉应了,斜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夏承平一眼,嘿嘿笑了两声,转身走了。   夏承平攥了攥儒衫袖子内的手,压下心头那股想打夏承乐两拳头的冲动。   看夏承乐出了院子,夏老爷子低头吧嗒了两口烟,叹气道,“老大,爹知道你不喜欢老四,他这人偷奸耍滑、好吃懒做,可……他总归是你一脉相连的亲兄弟,你好他才好,这道理他肯定懂。说到底,他总比你外面随便找个人来帮你做事强……”   夏承平挤着笑,点了头,“爹说的是。”   夏老爷子见夏承平乖顺,就欣慰的笑了笑,保证道,“你放心,我会看着老四跟大妞,不会让他们做出耽误你前程的事儿,你可是我们家的顶梁柱……”   还是你能坐老太爷的关键吧?   夏承平在心底不屑的嗤笑一声,与夏老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半响,他突然道,“爹,我镇上也有几个要好的秀才朋友,镇上不摆庆功宴,少不得要把他们请来家里喝两杯,让赵氏留下帮衬着,我去镇上走一趟……”   夏老爷子却抬头看了他一眼,“老四不是说你已经请过了吗?”   夏承平就想扇自己两嘴巴子,他怎么忘了请客的事儿是夏承乐安排的!   他拍着自己的脑袋,尴尬的笑,“瞧瞧我,听说爹娘跟我们一起去,高兴的都有些糊涂了……”   夏老爷子拧着眉头,多看了他几眼,不说话了。   乔老太太在屋里高兴的翻箱倒柜,收拾东西的声音震天响,似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收拾行礼一样。   赵氏受不得这折磨,皱着眉头从里间出来,看到夏承平,投以询问的目光,夏承平黑着脸朝她摇了摇头,赵氏的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心里暗骂,这俩老不死的真是缠定他们了!   一想到以后要面对一个极品老太太,一个奇葩老头子,赵氏就觉得去苍桐镇再没了最初的向往。   “爹、娘,这么喜庆的日子,我去镇上把几个孩子接回来……”   赵氏不死心,还想做些努力。   夏老爷子扫了她一眼,眸子有些冷,夏承平给赵氏使眼色,赵氏未完的话就没敢继续说,笑了两声,又回了里屋。   挂在里屋的门帘晃荡着,夏老爷子的目光盯过去两眼,问夏承平,“偷偷把九娘嫁进云州府,是你的主意还是赵氏的?”   “是我的主意。”夏承平莫名,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夏老爷子嗯了一声,“你也是有官身的人了,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免得叫人笑话你。”   这是笑话他拿九娘换了县丞一职   他拿九娘换了县丞一职?   夏承平突然有些烦躁,不耐烦的斜了夏老爷子一眼,垂首敛了脸上的笑,淡声道,“爹没事我先回屋歇息了,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有些乏。”   说完,朝夏老爷子揖了揖,也不等夏老爷子回答,转身就回了屋。   夏老爷子的脸立刻变的铁青,握着烟杆的手都有些抖。   孽子!   有了功名就不把他放眼里了!   也不想想,没有他老子,哪来他的县丞当?!   一个两个的,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夏老爷子兀自愤愤不平,吧嗒吧嗒的抽着眼。   夏红霞与杨得势笑着走进门,看到夏老爷子的脸色,面面相觑了一眼,谁也没出声,一个示意去找老太太,一个示意去找夏承平,夫妻俩分道两路进了里间,谁也没搭理正生闷气的夏老爷子。   夏老爷子心头的火更旺盛了几分,烟杆敲在桌上都带了几分怨怼之气。   夏承乐没多久回来,与夏老爷子道,“大伯点了头,说巳时正他在山腰等爹。”   夏老爷子听了,眼中就有几分亮光,应了声,“嗯,让你媳妇喊你娘准备东西,吃罢早饭咱们就出发。”   夏承乐瞧了眼灶屋冒出来的烟,一家人都闲着,就她媳妇在做早饭,怎么不使唤你大儿媳妇去?!再不济,还有你亲闺女呢!   夏承乐不乐意,“爹,我媳妇在做饭,让大嫂去准备吧,她是长房,算起来就是咱们这一枝的宗妇,理当由大嫂来准备……”   夏老爷子不愿意,“她是什么宗妇?你娘还没老到备不动几样东西!”   就大声喊乔老太太,乔老太太嘟嘟喃喃的走出来,“就我忙,非喊我……”   “你要不想当老夫人,就让老大媳妇准备!”夏老爷子瞪了她一眼,乔老太太立刻回瞪一眼,“你才不想当老太爷了!准备就准备……”   乔老太太虽然骂骂咧咧,嘴角却挂了笑,老夫人,这称呼她喜欢!   夏承乐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出了院子。   一家人的早饭吃的很安静,很沉闷,好在每个人心里都在打算盘,倒相安无事。   夏老爷子憋在心口的糟心气儿在看到木着脸,扶着夏承业的大儿子夏继忠缓慢走过来的夏家大老爷子夏勇时,陡然爆发!   “大哥,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自己说好的巳时,你看看太阳都到哪边了?你看不上我也就罢了,大郎可是咱们老夏家出的第一个官儿!跟老祖宗报喜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拖拖拉拉……”   “二爷爷,我爷爷腿脚不好,走的慢!”夏继忠看不过去夏老爷子颐指气使的模样,出声给自家爷爷撑腰!   但他这话无疑是加剧了爆发,夏老爷子的脸越发黑沉起来!   什么叫腿脚不好?   腿脚不好的是他!   他这条腿瘸了几十年!   老大什么时候腿脚不好了?他从小就跑的快,身子强壮,干活踏实,为人正干!   就他,整日被爹娘念叨,被爹娘看不上,被老大数落!   凭什么?   他这条腿也是为上山打猎时废的,他们凭什么一个个的数落他,看不上他?!   夏老爷子狠狠瞪了夏继忠一眼,“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你爹娘就是这么教养你的?没规矩!”   夏继忠还要说话,被夏勇老爷子看了一眼,才愤愤止住,委屈的唤了声,“爷爷。”   夏勇老爷子安抚的拍了拍大孙子的手,抬头对夏老爷子道,“对一个孩子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你就这么点度量?”   说罢,看着半山腰的坟墓,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吧,去跟爹娘爷奶祖宗们说一声。”   夏老爷子一口气憋在喉间,就想抓住夏勇老爷子问上一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就这么点度量……”   可夏勇老爷子已经扶着大孙子走了。   夏承业跟在另一侧,淡淡扫了夏老爷子几人一眼,抬脚跟着一步一步往半山腰而去。   夏老爷子恼怒的脸都青了,大叫一声,“老大,我们从另外一边上去!”   说罢,一掉头往另外一侧的上山路走去。   夏承平蹙了蹙眉,叫了夏老爷子两声,被夏老爷子一眼瞪住,“干啥?让你走这本就走这边,你哪那么多话?是不是有了功名就不把你爹我看进眼里了?!巴不得离我远远的才好是不是?你想走那边你走那边,看谁拦着你!”说完,冷冷的哼了声,“我说不得别人也说不得你了!”   转身就走。   夏承平脸色难看,他不过是不想让村里人看笑话,怎么就莫名惹来他一顿骂?   真是有病!   夏承平不说话了,往夏老爷子身边走。   夏承乐心里偷偷乐了两把,眼中藏着笑意,被夏承平看到狠狠瞪了一眼,夏承乐撇了撇嘴,快步跟上夏老爷子,“爹,我扶你。”   夏承平心口燃气一股无名怒火!握了握拳!   早晚……他要把老头子跟这群寄生虫都踹的远远的,早晚!   夏承平深吸两口气,压住心底的躁动,也上了山。   半山腰,兄弟俩齐齐跪在墓碑前。   这墓碑是夏承平中秀才那会儿重新换的,很新。   夏家大老爷子松了大孙子的手,取了儿子拎来的竹篮,取了东西要放在墓碑前,被夏老爷   ,被夏老爷子拦住,“我带了娘最爱吃的大肥肉,大哥带来的一点荤腥都没有,娘怎么下饭?”   夏家大老爷子也不多说什么,任夏老爷子摆了几样吃食,才去拿祭拜用的白烛台,却不想,再被夏老爷子拦住,“我家大郎有了官身是喜事,哪能用白烛台,没得沾上晦气。”   径直拿了红色烛台出来,放了两根红蜡烛。   夏家大老爷子干脆什么也不做了,看夏老爷子点了蜡烛,絮絮叨叨的说起他这些年的辛苦日子,怎么把孩子拉扯大,孩子怎么努力上进,考了秀才得了功名,又被上边看中给了官身,说到最后,老泪纵横,又是哭又是笑的,“爹、娘,我知道你们看不上我,可如今给老夏家挣面子的人是我!是我!我给老夏家培养出一个秀才,一个官!我们老夏家以后就不是平头百姓了,我们是官!我们是官!可惜,大哥非要跟我分家,不然他也能跟着沾沾大郎的光!”   他一个人说了半天,止住时问一旁的夏家大老爷子,“大哥,你后悔不?要是没分家,你也能被别人尊称一声老太爷,也能享受被人巴结奉承的福气,嫂子不用这么大年纪还做家务,忠哥儿、义哥儿能说好亲事,瑶娘也能寻更好的亲事……”   夏家大老爷子看了夏老爷子一眼,淡淡道,“我们不稀罕。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让孩子给爹娘和祖宗磕个头,好回家去。”   夏继忠在一旁气冲冲的瞪着夏老爷子,轻声嘀咕,“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还不是仗着有个破功名坏了我大姐的亲事!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真不要脸……”   他说的声音极小,小到站在他身边的夏承业也只听见了没安好心……坏亲事……几个字眼。   可夏老爷子不知为何却听到了,他不但听到了前面的黄鼠狼给鸡拜年,还听到了后面的不要脸几个字,眼神瞬间阴鸷可怕,伸手就拽了夏继忠的衣服,一用力把人扯了过来,“夏继忠,你个小兔崽子说谁没安好心?说谁不要脸……”   夏继忠被拖的一个踉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压碎两个盘子,破碎的瓷片就那么直直扎进了膝盖里,血瞬间汩汩而出!   “啊!疼!爷爷……”   夏继忠疼的眼泪直流,一张脸惨白,挣扎着要站起身,却被夏老爷子死死抓着,还往前拉了拉。   夏承业与夏家大老爷子脸色大变,一个疾步过来要扶儿子,一个伸手去拉孙子,却是一个被夏承平拦住,一个被夏老爷子一把推坐在地。   “你们都走开!小兔崽子,你今儿个给我说清楚,谁给你的胆子说我不要脸的,说!”夏老爷子憋了一肚子的气在这一刻如火焰喷发,一发不可收拾。   夏老爷子用的力道大,夏家大老爷子被一把推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爹!”夏承业一眼看到,忙推开夏承平,去扶起自家爹,才发现夏家大老爷子眼歪嘴斜,流着口水哈喇子,一双手却紧紧攥着夏承业的胳膊,呜呜啦啦,依稀可辨是“救忠儿”的字样。   夏承业的眼睛都红了,“爹!”   夏承平与夏承乐都吓了一跳,忙去拉夏老爷子,“爹!爹……大伯出事儿了……”   “他能出啥事儿,他就会装!从小到大都在装,讨爹娘的欢喜,讨……”夏老爷子恼怒的骂着,却不想一抬头看到夏家大老爷子瞪的大大的眼睛,歪了的嘴巴,流着的哈喇子,一下子就愣住了,“大……大哥……”   “爷爷!”夏继忠也看到了夏家大老爷子的惨状,嗷呜一声,一口咬在夏老爷子的手腕上,夏老爷子疼的尖叫一声,拼命想甩开夏继忠,夏继忠却死咬着不松,如一只发了狂的小狮子!   “小畜生,你松口!松口……”   夏老爷子哪受过这罪,空着的一只手抬起就朝夏继忠头上打,一边打还一边喊两个儿子帮忙。   夏承平与夏承乐忙去拉夏继忠,越拉夏继忠咬的越用力,夏老爷子疼的啊啊大叫,夏继忠的嘴巴里慢慢渗出了血,头被夏老爷子打了不知多少下,就是不松口!   夏老爷子忍不下去求饶,“好孩子,乖孩子,你快松口……二爷爷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罪……”   夏继忠暴怒的眼神分毫未变,嘴里的血水让他看上去有点可怕。   反正夏老爷子是怕了!   夏老爷子疼的脸色发白,“二爷爷错了,二爷爷不该推你爷爷,二爷爷知道错了,你是好孩子,快松口!”   夏继忠的眼里就落下泪水,他扭头看了夏家大老爷子一眼,看到夏家大老爷子担心的目光,泪水落的更急。   夏承业一把将夏家大老爷子打横抱起,一边急着对儿子道,“忠哥儿,快去看看张大夫在不在家,不在家就去李家找你李大叔……”   夏继忠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吐了夏老爷子的手腕,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还扎着的瓷片都不及拔,就嗳嗳的应着朝山下跑。   夏老爷子捂住出血的手腕,疼的呲牙咧嘴,骂了句,“小畜生!”   夏承业冷冷看了夏老爷子一眼,知道这时候爹的身子要紧,也顾不得跟一个不讲理的人争辩,抬脚就要往山下走,胸前的衣襟却被自家爹一把抓住。   “爹,你别急,儿子这就带你去找张大夫,您上次的病就是他给治好的,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夏家   夏家大老爷子却又用了三分力气,攥紧了夏承业的衣襟,口里呜呜啦啦,半响,吐出清晰的两个字,“分……宗!”   两个字,让夏承业的脚步一滞,让夏老爷子呼痛的声音一窒,让夏承平与夏承乐面面相觑。   夏家大老爷子以无比清晰的字眼,再吐了一遍,“分……宗!”   “大哥,你说啥?”夏老爷子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手看夏家大老爷子,夏家大老爷子却余光都没看他一下,攥紧了儿子胸前的衣襟!   夏承业咬了咬牙,就要开口,夏承平忙走过去,“大哥,给大伯看病要紧,大伯的医药费我一会儿就给张大夫送过去,让张大夫放心用药!”   他推了推夏承业,没推动。   夏承业瞪了他一眼,张嘴说了两个字,“滚开!”   夏家大老爷子眼中有水光,粼粼晃动,一眨不眨的看着儿子,夏承业嘶哑着声音,朝夏家大老爷子点头,“爹,你放心!咱们跟他们分宗!立刻分,马上分!等你给张大夫瞧过,儿子就让村长和里正来,咱们跟他们分宗!”   夏家大老爷子欣慰的闭上眼。   “大哥!”夏承平还想说什么,被夏承业冷冷嗤笑一声,“谁是你大哥!我夏家跟你们夏家自今日起,就不再是一脉同宗!县丞老爷位高,我们小老百姓高攀不起!”   他说完,看也不看傻眼的夏老爷子,步法极快的下了山。   有风吹过,刮起篮子里一叠一叠的铜钱纸,漫山遍野的飞舞,却有股说不出的荒凉冷寂。   ------题外话------   最近早起加了跳操功课,腰疼腿疼屁股疼浑身都在叫疼,想穿件美美的裙子好困难,:>_<:   今天有点卡,更新迟了一小时,明天加万更补偿大家,可好?   感谢tcy安紫美人儿的五颗钻,么么哒~=3=   感谢送票的妹纸们,就不一一点名了哈,爱你们~   ☆、126 万更   夏老爷子似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夏承业抱着夏家大老爷子一路下了山,才僵着脑袋转向夏承平,“老、老大,你大伯他、他说啥?”   夏承平蹙眉,心中不悦,说啥?说分宗!   真是不知道闹腾个什么劲儿,骂一句也没少块肉,跟个孩子计较也就罢了,不知道大伯身子不好不能受刺激吗?还上手去推?   自己亲大哥都下的去手,真是……   夏承平兀自心中腹诽,却完全忘记了自己设计陷害三房,惹的夏承和吐血晕厥的事儿。   父子俩骨子里都没好因子,谁说的着谁?!   夏承平张口要回话,身边的夏承乐已笑着道,“爹,大伯说要跟您分宗!”   夏老爷子哦了一声,转过头去,又蓦然尖锐道,“分宗?他凭啥跟我分宗?要分宗也是我跟他分宗!我们二房是官身,他一个平头老百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看我能当官家老太爷,嫉妒了……他小时候就这样,看我得个好就……”   夏老爷子兀自嘀嘀咕咕,低低喃喃,说了很多夏承平与夏承乐听过没听过的事儿,兄弟俩听着,一个眉头越皱越紧,脸色难看;一个眉头越挑越高,满带兴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老爷子终于喘着粗气愤愤的停了下来,一抬头看见两个儿子,惊了一下,再回头,看到爹娘的墓碑,心里那股气愤便有些不加掩饰,他大声道,“分宗就分宗!我儿子是官爷,我看他还怎么跟我抢爹娘?!老大,咱们回去!老四,你去找村长和里正,就说我们夏家二房要跟大房分宗!”   “爹!”夏承平皱眉,他不赞同,“这会儿不合适,村里人……”   心里暗骂老爷子老糊涂。   大伯这会儿人还说不清话,被村里人知道大伯是被爹推那一下给推病的,还不得说三道四的……他还要不要在九里亭混了?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那点名声还不得被败坏干净了?!   夏老爷子显然没夏承平的顾忌,他大手一挥,不听夏承平的话,“你别说了,分宗是他提出的,我只是附和而已,村里那些人就算嚼舌根也嚼不到咱们身上!老四,还不去?!”   夏承乐耸了耸肩,“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斜眼看了夏承平一眼,轻蔑的嗤笑了一声,似乎在嘲弄夏承平一个县丞老爷不照样被老爷子压着,什么都做不来。   夏承平的脸色就越发难看。   从昨日回来到今日这光景,他没一刻顺心的时候,老爷子步步相逼,他说什么都是错!   真要让老爷子跟着去了苍桐镇,他不就成了一副县丞傀儡,什么都要听老爷子的?   夏承平越想,心里就越憋屈,再看到夏承乐那轻蔑的嘴脸,恨不得一个嘴巴子抽过去,他冷冷的瞪着夏承乐,“还不去!磨蹭什么!”   夏承乐嘿嘿笑了两声,“大哥,爹驳了你的面子,你冲我发什么火啊?我要走也得把东西收拾了再走,难不成你留下来收拾东西?”   夏承乐笑着,眸底的嘲弄却很是明显,他说完话,蹲下身去收拾盘子香烛,端起烛台又抬起头道,“爹,大哥好像还没给爷奶他们磕头报喜,你看……”   夏老爷子就哎呀一声,拉了夏承平跪下,“快,给你爷奶磕头,报个喜,你可是我们老夏家出的第一个秀才老爷,县丞老爷!”   夏承平险些跪到那些碎瓷片上,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撩袍下跪,被夏老爷子往前拽了拽,“跪前面,你是官身,理当在前头。”   祭祖的规矩,夏家大老爷子在最前,夏老爷子错半步,夏承平一辈错一步,依次往后错半步下跪磕头。   夏承平倒是想跪前一步,可前面还留着碎瓷片,有几个上面还沾着鲜红的血,夏承平嫌恶的看了一眼,道,“爹,还没分宗,我跪大伯的位置不好,我就跪在爹后面……”   夏老爷子看了儿子一眼,突然想起什么,就松了手,“嗯,那你就跪我后面吧。咱们家我才是大家长,让你跪前面,确实不合适。”   夏承平的眉头就皱了一皱,胸口多了一股闷气。   父子三人汇报了喜事,下山回家。   这边,夏承业送夏家大老爷子去了张大夫家,幸亏张大夫在家,连着几针下去,夏家大老爷子的眼歪嘴斜才算被搬过来。   夏承业心有余悸,问张大夫,“我爹没事了吧?”   “中风!你说有没有事儿?”张大夫不答反问,看夏承业担心的脸都白了,才道,“基本上是没什么事儿了。”   夏承业松了口气,才猛然想起儿子膝盖上的伤,又忙去找儿子。   张大夫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等你想起来,你儿子的膝盖都废了!甭找了,他一来我就先帮他处理了伤口,这会儿正躺在床上休息。让他膝盖上带着碎瓷片从山上一路跑下来,也真亏你是亲爹……”   夏承业愧疚的垂下了头,“我……我当时就想着儿子年轻,爹年纪大了怕有个什么意外……”   张大夫就摇了摇头,净了手,收拾了药箱,拿了纸笔开了方子递给夏承业,“有几味药我这里没有,你去镇上抓来。”   夏承业嗳了一声,他不大识字也就没看方子上开了什么药,小心折了塞到怀里。   夏承业去看儿子,夏继忠躺在临窗的炕上,脸色苍白,一脸担心的看夏承业,“爹,爷爷   看夏承业,“爹,爷爷……”   “你爷爷没事,张大夫已经施过针了,你爷爷已经好了,后面好好调养就行了……”夏承业笑着安慰儿子。   夏继忠红了眼圈,“都怪我,不该说那些话,要不然……要不然……”几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夏继忠手背上,夏承业抬手帮儿子擦掉泪,笑道,“哪能只怪你?你二爷……他有心为难人,不是难为你就是难为我和你爷爷……不哭!咱们跟二房分了宗就是一脉了,以后这个家还要靠你撑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只会掉眼泪可不行!”   夏继忠就忍着泪点头,攥着拳头立誓一般,“我一定好好努力,撑起我们家!”   夏承业就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好了,你先在这儿待一会儿,我送了你爷爷回家再来接你。”   “爹,我能走,我刚才就……”夏继忠就要下地走,被夏承业摁住肩头,“不许逞强,听爹的话。”   夏继忠就哦了一声,果然不动了。   夏承业笑了笑,出了里屋。   对夏家大老爷子叫了声,“爹。”   夏家大老爷子在床上就呜呜的出声,声音虽然浑浊不清,但依稀能听到是在叫夏承业的名字,夏承业走过去,弯腰看夏家大老爷子,“爹,你有事?”   “分……分宗。”夏家大老爷子伸手抓了儿子胳膊上的衣裳。   夏承业点头,“爹,你放心,今儿个出了这么一遭事,咱们是跟他们家分定了!我先送您和忠哥儿回家,我再去找村长和里正,啊?”   夏家大老爷子的喉咙动了下,发出嗯的声音。   夏承业抱起夏家大老爷子,朝张大夫道谢,“诊金和药钱我一会儿送来……”   张大夫也没谦让,笑着点了点头,嘱咐他,“老爷子的身子需要静养,可再经不起刺激和折腾,你们要精心点伺候着,我隔三日去看上一次,到时再斟酌后面的治疗……”   夏承业感激的连连点头。   张大夫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护着夏家大老爷子小心的往家走,余光瞥了夏家二房老宅的方向一眼,摇了摇头,“夏家二房自带剧毒,沾着非死即伤,分了的好!离心离德……”   又感慨似的摇了摇头。   分家的虽然少,但也有,并不是太过稀奇的事儿,但分宗……九里亭一百年内也就夏家这么一户!   夏承乐磨磨蹭蹭,拖拖延延,还是被夏老爷子撵着才去找了村长和里正,村长和里正当时就惊讶一声,“好好的怎么要分宗?这不是败坏你家县丞老爷的名声吗?以后还不得被人指着戳脊梁骨……”   夏承乐学给夏承平听,夏承平的脸色几乎可以用黑若锅底来形容。   但他到底是自诩文化人,说话间带着几分无奈,与村长、里正道,“一点误会,惹的大伯动了怒,非的要分家。”   这话说的轻巧,村长和里正对视一眼,谁也没信,却都笑着道,“既然是夏勇非要分宗,那就一起说话吧。你们自家的事只要你们愿意我们自然是不插手的。”   不管夏承平人品如何,怎么得的秀才老爷功名,县丞的官儿,总归是他们九里亭这么多年出的第一个官儿,面子总是要给的。   夏承平就对二人笑了笑,转身冷了脸。   夏承乐乐的看笑话。   等夏承业到了,村长与里正才知道,夏家大老爷子中了风,动弹不得,不方便来,一应事宜都交给夏承业全权处理。   村长和里正不由面面相觑,犹豫了半天,拉了夏承业悄悄问话,“你爹没事吧?”   夏承业点头,咧了咧嘴,“去张大夫那扎了针,开了药,幸好是去的及时……”   笑的比哭还难看!   村长和里正对视一眼,又犹豫半响。   夏老爷子不耐烦看他们唧唧歪歪,就大声道,“老大,既然人到齐了,你去写文书吧。”   村长与里正的脸都一变。   夏承平也看了夏老爷子一眼,就连分家文书都需要村长来执笔,何况分宗这么大的事儿?!哪有他拿笔的份儿?   老爷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夏承乐在一旁嘻嘻笑,“爹,分宗文书要村长和里正写才有效,大哥虽然是县丞老爷,可也是分宗里的一员,按规矩他是不能写的!”   夏老爷子就瞪了夏承乐一眼。   村长和里正哪里不知道夏勇这是在他们面前摆谱呢!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也不去管夏老爷子一家了,只问夏承业,“业哥儿,你可与你爹商量好了?果真要分宗?”   夏承业重重点头,“要分宗!我爹再受不得刺激了!分了宗,他们二房想怎么折腾我们都不管了!”   村长与里正就叹了一口气,里正与村长道,“那就分吧,你来执笔。”   村长应了一声,大步走到夏老爷子准备好的纸笔前,斜了夏老爷子一眼,淡淡道,“研墨!”   夏老爷子眉头紧蹙,似不敢相信村长居然指使他,村长看了夏老爷子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想分宗,不研墨我怎么写分宗文书?”   夏老爷子的脸瞬间铁青,已然是要生气。   夏承平暗骂一声,笑着上前,“我来。”   村长看了夏承平一眼,笑了,“算了,我来吧。”   自己研了墨,铺纸书写,不过片刻,便得了一式三份。   给各家看过内容   家看过内容,夏承平朝夏老爷子点了点头,里正小声与夏承业读了,夏承业也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两家,有长房嫡子为代表,各人摁手印为证,正式分宗!   夏承业装了那分宗文书,片刻也不多呆,与村长里正告了辞,转身就走。   夏老爷子就骂,“没有家教,分了宗我就不是他二叔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村长皮笑肉不笑的冲夏老爷子一笑,“分了宗,你们就是两家,嫡枝和旁枝,他一个嫡枝的长房嫡子搭理你一个旁支的做什么?”   这话说的有些诛心,可见村长也是厌恶极了夏老爷子。   他说完这话,笑着与夏承平道,“县丞老爷,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夏承平尴尬的笑了笑,送两人出门,“明日宴请,村长叔与里正叔一定要来。”   两人笑着点头,“定来给县丞老爷捧场……”   夏家老爷子瞪着眼看两人出门。   出了夏家老宅,村长就皱眉摇头,“这人真是没救了!太恶心了……”   里正就笑,“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荒唐事儿他少干了吗?自以为多聪明得意,等众叛亲离那天,有他受的!”   村长扭头就朝门口呸了一声,“走,我们去看看夏勇那老小子。”   里正点头,叹了口气,“走吧。”   李家夫妻一得到夏家分宗的消息,愕然了半响。   李婶皱眉道,“夏老头疯了不成?分宗?咱们九里亭多少年没人干这种事儿了?他一个半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人是着了什么魔?”   小黄氏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同情怜悯之色,拉了自家嫂子坐下,“只一下午的功夫村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说是夏老头带夏承平去告慰夏家祖先,不知怎么在半山腰起了冲突,夏老头拿碎了的瓷片去扎忠哥儿的膝盖,险些把忠哥儿给废了,夏老伯心疼孙子想去拉,被夏老头一把推倒在地,脑袋磕到了石头,中风了……”   “他有病吧?!”李婶气不打一处来,“夏大伯招他惹他了?一个半大的孩子他怎么就下得去手?”   李叔在一旁听着也拧紧了眉头,“夏家老宅没人拦着吗?”   小黄氏摇头,“家里只有大房与四房,夏老头疯了一样,见谁攀咬谁,那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精明,谁敢出声?”   李叔就重重叹气。   李家奶奶脸上已看不出喜怒,她摆了摆手,“行了,让他去作,作死他活该他受!老大家的,老二家的……”   李婶与小黄氏忙应声,李家奶奶就让两人拾掇了一篮子鸡蛋并几两碎银子,“你夏大伯家日子不好过,家里就你们夏大哥一个劳动力,咱们手里宽裕,能帮就帮一把。去,把东西送过去……”   “娘,我那还有一块棉布,瞧着能给瑶娘扯一身新衣服,我去拿。”小黄氏笑着钻进了屋。   李婶也笑,“我前儿个给两个小子扯了一块蓝色的布,正好拿去给忠哥儿、义哥儿做两身衣裳。”   李家奶奶就欣慰的笑,“好!我真是上辈子积了德,才有你们两个这样两个好儿媳妇。”   小黄氏与李婶相视一笑。   家和万事兴,人心是靠人心来换的。   能有这么善解人意,明晓事理,善待她们的婆婆,何尝不是她们上辈子积的德?!   妯娌两个趁着天未黑,去了夏家大房一趟,送了东西和银两,方氏与夏家大老太太都没推辞,家里实在是捉襟见肘。   李叔去见了夏承业,两人聊了一个多时辰。   临走,李叔笑对夏承业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事你开口。”   夏承业也豪爽的笑,“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事一定找你帮忙。”   ……   第二日,九里亭大肆宴请宾客,村里老少几乎都来了。   有的拎着十个鸡蛋,有的抓着一把韭菜,有的捏着一块半大的布,权当贺礼,寻了个位便坐下海吃。   有厚脸皮的吃了上桌吃下桌,连吃三桌。   人家鄙夷,他就不要脸的道,“怕啥,人家现在是县丞老爷,有的是银子,还在乎这两口饭!”   说的很有道理,倒让一群人无言以对。   夏承和问起夏承安,夏承乐一拍脑袋,“哎呀,我就说什么事儿给忘了,忘记通知二哥一声了。”   夏承安已多日不归家,吃喝住都在东家那里,没日没夜的干活,就是想赶完活好育苗插秧。   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看两兄弟不顺眼,两兄弟也不往两人跟前凑。   夏承和闭了口,与夏承祥专心招待起宾客。   罗氏与李氏则在最外面与李婶和小黄氏说着话,不时与村里过来的妇人说上两句,招呼她们吃好喝好。   十一娘与八娘担心爹娘被欺负,执意跟了来,把小十二放到了李家,过来监督。   “李书文,你啥时候学的功夫,这么高的树,你居然一下就爬上来了?!”八娘站在两个树叉中间,皱着眉看李书文。   李书文半靠在八娘一旁的一根树枝上,淡淡斜了八娘一眼,“等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绣个荷包出来,我就告诉你。”   八娘呸了一声,“你想的美!我连我爹都没给绣过荷包,你想要就得给你绣啊?爱说就说,不说拉倒!”   示意娘站在更高一些的地方,垂首看着两人吵闹,   两人吵闹,就有些忍不住笑。   李书武则大人模样的摇了摇头,唉声叹气道,“你们这对冤家……”   八娘就与李书文默契的瞪李书武,不同的是八娘真的是瞪,李书文则是淡淡的轻瞥,两人异口同声道,“谁跟她是冤家……”   李书武耸肩摊手,挑眉大笑,“还说不是……”   八娘便去掐李书文,“谁让你跟我说一样的话?”   李书文也不躲,任她揪住胳膊上一块肉拧了几拧,面部表情都不带动一下,八娘觉得无趣,便哼一声,拍手道,“我大人有大量,饶了你这一次。”   李书文就眉眼清俊的朝八娘一笑,“一个小孩子充什么大人……”   得,一句话,又把八姑娘给惹了。   只见八娘叉腰瞪眼,“姑奶奶我再是小孩子也比、你、大!”   李书文就淡淡的瞥她一眼,从上到小的瞥,“你哪里比我大了?”   哪里比他大?   “姑奶奶哪都比你大,比你强!姑奶奶身高……学武……”   八娘看了看身高,比不过了;想了想识文断字,更没得比;最拿手的学武天赋,在见识过李书文不过几月就能飞身直上树的本事,只能认输!   她想了想,除了头发长,她居然哪都比不过他?!   冷不丁的,底下传来一阵孩子的哭闹,有人笑道,“饿了,该喂奶了。”   十一娘就看着八娘把胸一挺,得意的冲李书文笑,“姑奶奶这里比你大!”   十一娘呻吟一声,抬手扶住了额头。   李书武张大了嘴巴,险些跌下树去!   李书文的视线在八娘脸上滑过,落在她傲然挺起的胸脯上,深邃的眸子带着某种深不见底的漩涡,盘起一股肉眼可见的风暴,似要将眼前得意非凡的女子吞吃入腹!   十一娘松开手,恰好看到李书文那深沉的志在必得的眼神,不由为自家八姐哀叹一声,完了,八姐这辈子被李书文吃定了!   ……   夏老爷子不知道是因为夏承平成了县丞老爷高兴的很,还是因为分宗压了夏家大房一头正得意,还是为着即将到来的官老太爷的生活而兴奋,总之,他与乔老太太谁也没搭理三房与五房,连三房那些亲戚没来,夏老爷子都没喊夏承和过去训话,让两房人第一次顺顺利利一句骂也没挨平平安安的出了老宅门。   因天色晚,夏家三房与五房夏承祥夫妇依旧去了李家借宿。   夏承和兄弟与罗氏、李氏在白日已得了分宗的消息,两兄弟不是没想过去问问夏老爷子,但事情已成既定事实,他们再追究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更何况,自家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心里都清楚,也就绝了去问夏老爷子的心思。   到了李家门口,两兄弟与两妯娌停住脚步,罗氏道,“十一娘,你先跟八娘回去,我们去你大伯家一趟……”   这个大伯,八娘与十一娘都知道指的是夏承业。   两人白日里也隐隐约约知道了夏继忠受伤,夏家大老爷子中风的事,八娘看了十一娘一眼,道,“娘,我们跟你们一起去,我好久没见瑶娘姐了,我去找她说说话。”   十一娘附和点头。   罗氏去看夏承和,夏承和就笑,“那就一起去吧。”   两家人与李叔、李婶说了句,簇拥着去了夏承业家。   路上,罗氏与李氏嘀咕,“来的太急,也没带什么东西,咱们回去再张罗些什么送过来。”   李氏应和,“大郎膝盖受了伤,多买一些肉送回来,补身子。失血过多……再弄些红枣可以生血……”   两妯娌低低的声音在安静的乡间路上模模糊糊的回荡。   夏承和与夏承祥一起回头看两人,再回过头来,相视而笑。   兄弟三人说了不少时间的话,罗氏与李氏也安慰了方氏与夏家大老太太,十一娘与八娘去看了夏继忠,八娘拍着胸脯道,“等你腿好了去镇上找我,我教你练武功,一飞就能上树,谁敢来欺负你……”   她左右扫描着东西,发现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抓在手里嘿呀一声,木棍断成两段,夏继忠兄弟两个的眼睛就都亮了起来。   夏继忠不听点头,“好!等我好了就去跟你学武!我要变的很强很强!保护爷奶爹娘和姐姐弟弟!谁也不许欺负他们!”   八娘就笑,一巴掌趴在夏继忠肩头,“好小子!”   夏继义也眼羡,八娘就笑他,“想学就跟八姐说,八姐现在可厉害了!”   夏继义就点头,“八姐,我想学!”   “好,你明儿个就跟我们一起回去,我先教你基本功。”八娘很是得意的挑眉。   夏继义点头如鸡捣米。   夏继忠有些着急,“我呢,我呢……”   十一娘就摇头笑。   八娘嘻嘻笑着在屋里教两人扎马步,夏继忠想起身被瑶娘摁住,“想学武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身子要紧!”   夏继忠伤的地方是膝盖,据说当时碎瓷片都碰到骨头了,瑶娘不敢冒险,只好劝弟弟。   夏继忠不情不愿的点头,羡慕的看着八娘教夏继义。   十一娘略动了心思。   她们家如今可算是不愁吃喝,但爹娘日日在家闲着无事,不如再把夏家小店开起来,让爹娘有事可以忙活,也给大伯家寻个生计。   先让夏继忠兄弟在小店里   弟在小店里锻炼锻炼,等到他们能独当一面,她再出钱置办上几个铺子交给他们打理或者她出钱以入股的形势与他们合作开铺子,大房一家也就能稳当当的站起来了。   大房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扶持,也是该他们报恩的时候了。   十一娘想着,回头就让万福、万宝去张罗。   万福、万宝在城东距离洋槐胡同不远的一处热闹拐角,寻了一处两层楼的酒楼,酒楼先前被宋家与苏家压着,做不起生意,苏家灭门后,酒楼老板本想大干一场,独生儿子却害了病,他无奈只得卖掉酒楼给儿子治病。   十一娘去看了,觉得位置好,环境也不错,只不过……   “酒楼的后院,不卖吗?”   酒楼后面是一个二进的小院子,约有七八间的宽敞大房,十一娘想一块儿买下来,这样,大房到时候来镇上也不会没地方住。   万宝摇头,“酒楼老板一家就在后院住……要不,小的再去问问?”   十一娘点头,“你再去问问,就说连后院一起卖的话,我多加一成银子。”   酒楼要价一千二百两,加一成是一百二十两,那么大的院子怎么也值上八百两,加一起就多出二百两。   万宝心里算了算,觉得成的可能性比较大,就又跑了一趟。   结果,那酒楼老板立刻就点了头,但要求他们多宽限几日,他找好房子搬过去再过户,十一娘自然没有意见。   两家达成协议,先签了文书,给了银子,只等酒楼老板搬了家,就去衙门过户。   夏继义整日想着来镇上跟八娘学武,夏承业与方氏被缠的无法,托李叔李婶带了瑶娘与夏继义来洋槐胡同。   夏继义跟着八娘学武,瑶娘跟着闲下来的木姑娘学刺绣,很快与灵儿、小十二混熟了。   小十二立刻就抛弃了十一娘与八娘,日日缠着瑶娘,瑶娘姐姐长,瑶娘姐姐短的,害八娘好吃了一通醋!   没两日,苍桐镇快马加鞭送了信儿到洋槐胡同。   罗氏笑道,“你三姐要回门了?”   十一娘看着信点头笑,“说信送来的时候已经动了身,坐的马车,日夜不停,估计七八日就到了。”   “怎么赶这么急?马车颠簸的很,她吃不吃的消?”罗氏就担心的蹙眉。   十一娘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三姐夫要进京读书,赶着时间呢。”   罗氏就笑,“那倒是。”   笑罢,突然想起什么,脸上又盈满担心。   十一娘想着上次叮嘱田妈的事,没留意到罗氏脸上的神情,笑着装了信,回了自己屋。   罗氏扭头就跟丈夫道,“她爹,你说老爷子跟老太太去了苍桐镇,咱们三娘也在苍桐镇,他们会不会……”   夏承和闻言,心里一咯噔,脸色便有几分不好看,盛家在苍桐镇算是有钱人家,娘那么爱银子,还有爱算计的老四一家跟大姐一家怂恿,三娘她……   就算亲家再喜欢三娘,再护着她,亲爷奶、亲叔婶、亲姑姑闹上门,她一个当小辈的能怎么办?   夫妻俩的脸色都不好看,眼睛里全是担忧和惶惶不安。   来送信的人求见十一娘。   十一娘去见了,那人笑着自怀里又掏出一封信,递给十一娘,“少爷说这封信要单独交给十一小姐。”   十一娘接了信,看了,信中盛子都言,他已收到她托陪房带去的话,与父母商量了,决定带着三娘一起进京,他先前在京城置办了一个二进的小宅子,住他们夫妻绰绰有余。他已安排了乳兄的爹娘先一步去京城打理,又让乳兄亲自来送信,务必将信亲自交到十一小姐手里。   这个安排……   十一娘很满意。   少年夫妻最忌聚少离多,看来,三姐是很讨三姐夫与她婆婆的欢心,不然盛家太太也不会放心让三姐跟着读书的三姐夫去京城!   要知道,哪个商人都希望家里能出个读书人,盛子都可是盛家的希望,若不是有足够的信心相信三娘不是那种魅惑着夫君不思长进的人,盛家太太怎能安心?!   十一娘抬眸,看了送信的人一眼,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面容清秀,不语自带着一股春风般的笑意,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看就是个讨喜的精明人。   十一娘笑,“你是三姐夫的乳兄?”   “小的姓邹,名鹏程,家母曾给少爷当过几天乳娘。十一小姐唤小的名字就好。”邹鹏程笑着点头。   十一娘看了研夏一眼,研夏笑着上前塞了个荷包给邹鹏程,邹鹏程也不客气,笑着接了,谢了十一娘,告辞出去。   研夏就笑,“没想到三姑爷那样一个稳妥的人,身边竟有这样一个机灵会说话的乳兄。”   “你以为谁都能进国子监读书吗?”十一娘笑,“虽说盛家找了关系,可若三姑爷不是个可造之材,以盛家那点身家,未必会被京城那些官看在眼里。”   研夏眯着眼点头,“三姑爷是个好的,三姑奶奶嫁给三姑爷是嫁对了。”   十一娘就点头。   外面突然传来小十二的哭叫瑶姐姐的声音,十一娘眉头一蹙,立时站起身往外走,研夏忙跟上去。   却是小十二抓了几枝花,说要给夏承和与罗氏房里插花,却不想刚出了后花园的门,就被脚下一块石头绊了一下,瑶娘在她身后不远,就跑过去   ,就跑过去接她,接住了小十二,自己却一头撞到了一旁的墙上,额头出了血,人也晕了,往地上栽……   十一娘与研夏赶到时,却看见刚离开的邹鹏程正从地上抱起瑶娘,一脸担心的问道,“十一小姐,这位姑娘晕了,还是赶快找个地方让她躺下,给额头上些药吧。”   “研夏。”十一娘微微蹙了蹙眉,示意研夏。   研夏忙接过瑶娘往听荷轩走,邹鹏程一路目送研夏抱着瑶娘入了听荷轩,才看向十一娘,欲言又止片刻,笑着抱拳,“十一小姐,小的出去了。”   十一娘看了他一眼,颔首。   邹鹏程走过听荷轩的圆形拱门,往里看了一眼,笑了笑,大步出了院子。   接连几日,邹鹏程都寻了借口来内院,装作偶遇的模样与瑶娘搭讪说话,因知道邹鹏程是三娘相公的乳兄,瑶娘不好回绝,每次也都会与他闲聊上几句,说些无关要紧的话。   渐渐的,两人就能说笑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儿,邹鹏程满大街的晃悠,特意去寻一些精致的小东西逗佳人笑,瑶娘虽没有收,但邹鹏程看得出她见到东西的时候还是很惊喜高兴的,就越发乐此不疲。   罗氏最先发现了不对劲儿,拉了十一娘去问,十一娘笑着反问罗氏,“娘,您觉得邹鹏程这人如何?”   罗氏傻了眼儿。   半响,明白过女儿的意思,点了头道,“人透着几分机灵劲儿,难能可贵的是还是个踏实肯干的人,以后会有大出息。”   十一娘就笑了。   罗氏却接着摇头道,“可他是你三姐夫的乳兄,你大伯跟你大伯娘那边……娘不是瞧不上他是个下人,而是……他们真成了生的孩子那也是……唉,娘也说不清楚了,总之,这事儿不成。”   十一娘明白罗氏的意思,他是觉得邹鹏程好,但却不想让瑶娘嫁给一个下人,生的孩子还是下人,以后一辈子都是没有自由的下人……   “那就算了,回头咱们再帮瑶姐姐寻好亲事。”   罗氏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没了罗氏的许可,邹鹏程想再偶遇瑶娘便再没有了机会。   只能抓肝挠肺的等盛子都来了。   过几日,酒楼老板搬了家,亲自寻来洋槐胡同请夏承和去衙门换红白双契,夏承和与十一娘就去换了契。   回来,夏承和就高兴的与罗氏道,“咱们再把以前的夏家小店开起来,你跟灵儿她娘管账目,我买菜,范师傅做菜……”   罗氏也笑,活动了胳膊腿,“我都要闲的浑身发霉了,可有事做了。”   研夏偷听到回给十一娘,十一娘就笑,回头寻了个时间跟夏承和与罗氏说了自己的想法,夫妻俩哪有不同意的,罗氏笑着把十一娘搂入怀里,“我们家十一娘真是长大了……”   这事决定了,自有夏承和去跟夏承业说,夏承业起先不愿意,后来听夏承和说请谁都是一样请,为啥不提拔自己的亲侄子反而去培养外人?夏承业才松了口。   一家人又征求了范师傅的意见,范师傅已手艺入股,分酒楼三成利,夏承和与十一娘想给他五成,范师傅死活不愿意,只要三成,父女俩无奈,只得遂了他的愿。   一切商量妥当,一群人一起定了个开张的日子,先把酒楼里需要的东西一样一样置办了,请人把酒楼重新装修布置……   ------题外话------   标题无能,万更奉上!么么哒   后台吃了我二百字!放在word文档里妥妥的一万零十一个字!   ☆、127 千里姻缘一线牵   又过几日,苍桐镇的马车入了清水镇,三娘回来了!   夏承和与罗氏早上两个时辰得了消息,动员了一院子的人打理院子,又整理了听荷轩仅次于他们夫妻卧室的房间给小夫妻两人。   又听说盛子都带了不少家仆进京,又忙着把前院所有的空房都整理出来,与周氏、范师傅商量做什么饭菜,折腾到马车离洋槐胡同只三条胡同时才罢休。   午时差一刻,盛家马车入洋槐胡同。   夏承和与罗氏坐在堂屋,与二娘回门一般坐立不安。   夏承祥与李氏夫妻已是见怪不怪,也不理会夏承和与罗氏的嘀嘀咕咕,对视相笑。   直到万宝大声来报,“三姑奶奶、三姑爷到!”   八娘拉着十一娘跑出听荷轩,就见盛子都正与三娘说话,眉目清隽温和,做派温润文雅,三娘仰慕一样看着盛子都,眸子亮若星子。   盛子都眸底就有宠溺的光芒闪过,伸手握了握三娘的手。   三娘的脸以眼睛可见的速度红起来。   十一娘甚至听见了盛子都低沉的笑声,“就那么喜欢我,嗯?”   “相公说什么?”三娘似没听到盛子都的话,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到盛子都脸上的笑意,大大的眼睛如一头无措的小鹿。   盛子都的笑声就由低沉变的爽朗,他伸手牵住三娘的手,朝听荷轩方向怒了努嘴,“我说你妹妹来接你了。”   三娘就侧眸去看,一发现八娘与十一娘,轻轻的啊了一声,手闪电般的从盛子都手里挣脱开去,盛子都大笑出声。   三娘就嗔怒的瞪了盛子都一眼,走上几步,“八娘,十一娘,你们来了……”   八娘转着眼珠子咕噜咕噜两圈,瞅了盛子都来瞅三娘,几番下来,三娘的脸越发的红,“爹、娘呢?”   盛子都恢复温润文雅的读书人模样,朝二人作揖见礼,“八妹妹,十一妹妹。”   八娘张口想说什么,被十一娘拉住,拎裙还了礼,“三姐夫。”   八娘就随着十一娘拎裙还礼,开口叫了人,“三姐夫。”   等三娘与盛子都跪拜过夏承和与罗氏,盛子都改了口,“岳父、岳母。”   两厢分开说话,夏承和与夏承祥陪在客厅,罗氏与李氏拉着三娘来了卧室。   八娘与十一娘一路跟了来,与三娘说不上几句话,就被罗氏找了理由派去厨房看菜。   八娘嘟囔,“二姐来了把我们撵出来,三姐来了也把我们撵出来,我都好久没见三姐了,也不知道三姐夫对她好不好……”   十一娘却笑着把她拉去了厨房。   里间,罗氏拉着女儿上下打量,一套的石榴多子多福的宝石头面,大红银线绣的石榴图案裁成的夏装,同色罗裙,绣满了石榴的软绸鞋。   罗氏后期为两个女儿添置首饰时,看多了值钱的东西,三娘这一身,她粗略估计了下,这一身下来没个千把百两银子却是拿不下来的!   再看三娘脸色,面颊红润,双眸柔情似水,娇柔的身段也是经历过人事的。   三娘被罗氏打量的有些抬不起头,轻轻唤了声,“娘……”   声音似娇似嗔,罗氏笑着拉女儿坐下,“姑爷对你可好?你公公婆婆对你可好?他家里……”   “好,都好!相公待我好,公公婆婆待我也好。小姑和小叔都是听话懂事的孩子,跟小十二一样可人,娘,我很好……”三娘知道罗氏的担心,事无巨细,一一说给罗氏听。   罗氏那颗不安的心慢慢融化,不时笑着道,“真的?你小姑子还说要来和小十二一起学绣花?你小叔子要跟八娘学武……”   母女俩说了半响的话,罗氏的心总算落了地。   又与女儿说起夏承平的事。   “你大伯的差事定了,去你们苍桐镇当县丞,他们若不找上门,你就尽礼数去见上一见,他们若跟你要银钱、帮忙之类的,你让他们来寻我和你爹,千万不能背着你公公婆婆答应他们一二!知道吗?”   三娘就笑,“娘,我与相公这次一是回门,在家里住上几日;二是……”她的脸一红,垂下了头,“是公公和婆婆同意了让我跟相公一起进京,伺候相公日常起居……”   罗氏啊了一声,去看李氏,李氏也有些愕然。   哪家也没有长媳跟相公出院门,把公公婆婆丢在家里的道理!   罗氏就有些急切,“姑爷呢?姑爷怎么说?”   “这事就是相公去跟公公婆婆争取的。”三娘笑的一脸甜蜜。   罗氏就瞪了女儿一眼,三娘有些莫名,“娘,怎么了?”   “你听娘的,按规矩在家里住上几日,就回苍桐镇去伺候公婆,哪有公婆在家,你跟着姑爷出门的……”罗氏嘱咐女儿。   三娘不解,“娘,公公婆婆也同意了的。”   罗氏抓着女儿的手叹气,“你出嫁时娘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三娘摇头,罗氏就拍着女儿的手,“你听娘的就对了。姑爷正是读书考功名的时候,你这会儿跟过去让他分了心,以后在盛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三娘听着,就低下了头,默然不做声。   罗氏着急,还想再劝,被李氏轻轻以眼神止住。   罗氏想着女儿还要在家呆上几日,便不再继续说什么,想等女儿心里有个谱再提这件事。   吃午饭   事。   吃午饭时,三娘就有些心不在焉,盛子都给她夹了几次菜,她的笑容都很牵强,罗氏看着很是无奈,虽心疼女儿但规矩不可废,女儿是要在盛家生活一辈子的,只为一时开心毁了一辈子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盛子都瞧见,心下便有了计较。   吃过午饭就以回房休息为由,拉了妻子进屋,关上了门,把妻子摁在炕上,半弯了腰问,“怎么了?岳母跟你说什么了?”   三娘垂着头,连连摇头,盛子都轻叹一声,双手捧起三娘的脸,“三娘,看着我,我们是夫妻,相信我,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嗯?”   三娘抬眸,一贯黑亮有神的眸子盈着水波,映满了盛子都的身影,她抽泣一声,叫了声,“相公……”   盛子都喟叹一声,坐在妻子身边,将妻子搂入怀中,“怎么了?是不是岳母不让你跟我一起去京城?”   三娘立时从盛子都怀里钻出来,一双水波盈盈的双眸瞪大了瞧着他,盛子都轻笑,修长的手指在她脸上滑过,低沉的笑,“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三娘连连点头。   盛子都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三娘的脸腾一下爆红,双眸有些慌乱的左右顾看,“现、现在是白天!”   盛子都起了逗她之心,哪会这样容易消去,他双手抱头往炕上一躺,闭上了眼,“我有法子让岳父、岳母打消顾虑,让他们笑眯眯的送你去京……”   “相公!”三娘的身子半趴,一双柔荑正落在他胸口,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盛子都就忍不住眼底的缱绻笑意,一手搂了她,在她头顶落下一吻,似安抚一样拍着三娘的后背,哀怨道,“可惜我家娘子不领情,让亲一口都不愿意,我正在考虑要不要……”   “相公……”三娘在盛子都怀里爬起身,眼神躲闪了半天,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半天,外面一点小动静都如小鹿一样惊慌。   想到她在新婚之夜的娇羞,也是这样不敢直视自己,盛子都眸底的氤氲不觉加深,一抹狡黠闪过,他半抬高身子,凑到三娘耳边,低语,“不然,留到晚上亲?”   三娘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不迭的点头。   盛子都忍笑,又加了句,“你主动!”   三娘就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盛子都哈哈大笑,重新躺下,搂了妻子入怀,“这件事我去跟岳父、岳母说,有什么事你都往我身上推!”   “可是……”三娘沉默半响,开口道,“娘说,你现在正是读书的关键,不想让我去打扰你学习。还有……娘说没有公公婆婆在家,长媳跟相公外出的……”   盛子都拍着妻子的后背,下巴蹭了蹭妻子柔软的发顶,笑道,“你忘记是爹娘怂恿你来的?再说咱们盛家是商人,没有读书人那一套迂腐思想!更何况,我读书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整日惦记男女之欢的人,岳母多虑了……”   听盛子都话说的这样直白,三娘就嘟了嘴,轻轻拍了他一下,娇嗔道,“你编排我娘!”   盛子都就抓了她的手凑到嘴巴亲了口,笑道,“若是不让你跟着我,我整日朝思暮想见不到人,那才是耽误我的功课!”   “相公!”见盛子都说话越来越没个分寸,三娘有些急,想要起身,却被盛子都禁锢住,往怀里带了带,“连续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我好累,娘子,你陪我睡会儿。”   三娘知他辛苦,便哦了一声,不敢再动,窝在他怀里,不过片刻,便睡熟了。   盛子都这才轻轻起身,为她盖了薄被,整了整衣冠,出了门。   他去见了夏承和与罗氏,至于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夏承和与罗氏却不再提让女儿回苍桐镇的话。   第二日,盛子都见了邹鹏程。   邹鹏程一见到他,就哭丧着脸,“你可算来了。”   盛子都轻笑,指了位置给他坐,“听说你这几日被岳母隔绝入宅……是怎么一回事?”   “少爷,小的一辈子的幸福就全靠你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邹鹏程上去就要抱盛子都,盛子都伸手挡住他,“你每次叫我少爷都没有好事儿,说吧,这次是什么事?”   邹鹏程搓了搓手,笑眯眯的凑上去,“我给我娘寻了个儿媳妇,你去帮我跟亲家太太说说呗。”   盛子都瞪他,邹鹏程笑眯眯的看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响,盛子都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谁?”   “亲家老爷堂哥家的女儿,名唤瑶娘的。”提起瑶娘,邹鹏程一张脸笑的如九月的菊花。   盛子都哦了一声,斜了他一眼,“你把人家姑娘的名字都打听出来了,怎么没本事让岳母点头答应?”   说到这,邹鹏程就瞪了盛子都一眼,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很是哀怨,“我哪知道为什么啊,开始几天还好好的,突然就不让我进后院了……”   “你唐突人家姑娘了?”盛子都看过去一眼。   邹鹏程一脸委屈,“我哪敢?!”   自那日他又送了小玩意儿哄瑶娘开心,被罗氏撞见之后,就再也没能进来过,每次想进来,都被人挡在外院,苦的他只能半夜踩着房顶去偷看佳人!   虽然熟睡的佳人也很漂亮,可躺在床上不能陪他说话也不会对   话也不会对他笑,他不开心啊。   更何况,就是偷看他也只得逞一次,再去看时,不是被研夏追就是被绘春撵,吓的他猫在屋里一整晚都不敢动弹。   “少爷,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看在我娘奶你一场的份上,你一定得帮帮我!”   “你要怎么感谢我?”盛子都淡淡开口,姿态优雅的抿了一口茶。   邹鹏程防备的看着他,“你想我怎么感谢你?”   “我还没想到,想到了再告诉你。”   邹鹏程犹豫半天,咬着牙道,“好,成交!”   盛子都挑眉一笑。   邹鹏程就觉得有些后悔,可想到花树下那女子的笑颜,捶了手心一下,不管代价是什么,能娶到瑶娘,都值了!   盛子都就把邹鹏程的意思与三娘说了,三娘很是高兴,“真的?瑶姐姐要是嫁了他,那我跟瑶姐姐就是妯娌了……”   “亲上加亲!你也有个伴,好不好?”   三娘连连点头,答应了去说服罗氏说媒。   罗氏立刻摇头,“不成,你大伯跟你大伯娘统共就瑶娘一个闺女,我要是开口把她闺女嫁给你们家……我怎么对得起你大伯娘……”   三娘就笑,上去挽了罗氏的胳膊,“娘,您想什么呢?邹鹏程虽然是我家相公的乳兄,却并不是我们家的下人啊!”   罗氏讶然,三娘继续道,“邹鹏程的娘亲与我婆婆是幼年的好姐妹,不过后来家道中落,邹鹏程的娘亲嫁给了一个小商贩,就是邹鹏程的父亲。两人几乎同时生产,我婆婆体弱喂不了孩子,又不放心外面的乳娘,邹鹏程的娘亲便接了相公一起喂……”   “他不是下人啊?”罗氏还有些搞不明白,“那他为什么叫姑爷……少爷?”   三娘就笑,“娘,人家那不是在你们面前给相公长脸的吗?”   罗氏恍然,紧接着就哎呀一声,“我看他对瑶娘有意思,怕出了事,好几天都没让他进院子,这不会坏了好好一桩亲事吧?”   三娘抿唇,眉眼里都是笑意,“娘,邹小叔求到了相公那里,我来就是请你当媒人的!”   “好,那感情好!”罗氏也笑,“瑶娘这孩子温柔贤惠,又懂事知礼……对了,他们家现在……”   “娘想问他们家做什么谋生?”   罗氏点头。   三娘笑,“邹伯与邹大娘先我们一步去了京城,是公公想在京城开分店,商量了邹伯,邹伯也跟去开个分店,好让公公在京城有个助力。”   “那他们以后是要在京城安家了?”罗氏就有几分犹豫了,“你大伯娘不一定舍得把瑶娘嫁那么远……”   三娘就抱着罗氏的胳膊摇,“娘,我也在京城呢,有我作伴,大伯娘肯定会点头的!再说,邹小叔家条件比瑶姐先前寻的那家好上多少倍!邹家大娘跟婆婆一样好脾气,邹大叔虽精明对家里人格外的好!瑶姐姐嫁过去保准会得他们喜欢的。”   罗氏想到女儿以后住在京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上一面,脸上就有几分伤感,不想让女儿担心,她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好,我明儿个就回九里亭问问你大伯、大伯娘的意思。”   “谢谢娘。”三娘笑颜如花,眸底眼角全是喜悦的笑容,罗氏也笑,眸底却有些舍不得的伤痛。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三娘出去,夏承和不多会儿回来。   罗氏正坐在炕上发呆,夏承和问话她幽幽叹气,“女儿未嫁,愁嫁;女儿嫁人,愁离……”   叹罢,拉着夏承和说起邹鹏程与瑶娘的事,夏承和很是惊讶,“他们……他们才见了几面……”   罗氏就嗔他,“你也就见了我一面……”   夏承和就摸着脑袋憨憨的笑。   第二日,夫妻俩一早就回了九里亭,半下午才回来,一同来的,还有夏承业与方氏夫妻。   两人见了邹鹏程,三人关在房间里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出来时,三人脸上都带着笑。   “大嫂,怎么样?成不?”见人出来,罗氏就拉了方氏去里间说话。   方氏点头,脸上全是笑容,“孩子是个好的,我和你大哥都很喜欢,虽说嫁的有点远,但有三娘在,她也不孤单!”   “这么说,大伯和大嫂是应了这门亲?”   方氏嗯了一声,“我和你大哥都没话说,邹小子那边说已经写了信去追他爹娘,请他爹娘来清水主持大局。”   罗氏点头,“应该的,也让他们看看咱们家闺女……”   方氏笑,“是这个理儿。”   罗氏就笑,“这要是赶的快,下半年办亲事,明年大嫂就能当外婆了……”   方氏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的欢快。   邹鹏程的父母比预计的来的更快,邹鹏程的信是在罗氏不让他进后院时写的,邹鹏程的父母到清水镇时,是九月初。   盛子都等不及,带着三娘先一步去了京城。   九月初八,邹家夫妻正式拜访洋槐胡同。   夏承业与方氏,夏承和与罗氏一起招待了两夫妻。   瑶娘懵懂无知的被研夏塞了茶盘去送茶,被邹家大娘拉着很夸了一通,还捋了手上一个洁白晶莹的玉镯套在了瑶娘手腕上,瑶娘要拒绝,被邹家大娘笑着念了句,“长者赐,不能辞。”   夏承业与方氏就知道这亲事成了。   罗氏笑着道   罗氏笑着道,“好孩子,你邹伯母给你的,你好生接着。”   瑶娘笑着道了谢,大方得体的退了出去,被八娘与十一娘簇拥着进了屋,一阵大笑!   瑶娘还浑然不知怎么回事,还是小十二偷偷咬耳朵告诉她,“我二姐和三姐说亲时也是这样……”   瑶娘的脸才腾一下红到了脖子跟儿。   她说爹娘怎么跟三叔、三婶儿一起见客,研夏还说身子不舒服让她去送茶水,原来是……   想到那双一瞧见自己便灿若天上星子的少年,瑶娘的心口突然暖暖的,脸突然更热了。   两家交换了庚帖,亲事就此敲定。   邹家夫妇带着邹鹏程回了苍桐镇,聘礼随之送到清水,因邹家要赶去京城,两家商定婚期的时候,夏承业与方氏特意提出了这点,照顾了邹家,把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   虽然时间有点紧张,但该有的礼数邹家一点也没少,还额外给未过门儿的儿媳妇补了一千两的聘礼。   夏承和与罗氏不声不响的给了瑶娘一张房契做添妆,是三娘临走前,一家人商量了托三娘买下来的,京城与盛家那个宅子相隔一条胡同的一座三进宅子。   夏承业夫妇吓了一大跳,就要退给三房,被夏家大老爷子拦住,“人心换人心,他们的好你们记心里,以后有事记得帮忙就成了!”   “可是……”夏承业看着那房契,就是在清水镇,一座三进的宅子也得上千两,这还是京城的,这得多少银子?!   夏家大老太太就在一旁感叹,“三房是个好的,知道将心比心,知道感恩……这房契你们就安心收下,以后啊,三房有什么事儿,你们都勤快点,让俩小子也多和三房亲近亲近,等三房几个孩子都嫁了人,让他们当瑶娘一样待,给几个样子撑着娘家的腰!也算全了你们这份心。”   “娘,这怎么能一样?忠哥儿、义哥儿本来就是几个孩子的兄弟,撑腰也是应该的,这房契我们……”方氏摇头。   夏家大老太太就拉着媳妇的手,笑,“你啊,也是个实诚的,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想还就还回去吧,免得你们心里有负担……”   房契到底被留了下来。   罗氏咬住了是给瑶娘的添妆,谁规定添妆不能给宅子的?   她霸气的把二娘与三娘的嫁妆单子拿出来给夫妻俩看了,夫妻俩震惊的下巴都合不上了。   几万两的陪嫁,玉器、宝石、绫罗绸缎不要钱一样陪送,这……   夫妻俩被震住了,等回到家才发现房契还稳稳的在手里捏着,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言语。   ------题外话------   今天状态不太好,只写了六千,明天继续,么么哒~   ☆、128 思念   夏承平与赵氏想破了脑袋,用尽了法子,还是没能阻挡住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并夏红霞一家与夏承乐一家。   八月中旬,夏承平被破带着老宅一众老小去了江淮。   夏承安,二房没有跟去。   插好水稻,夏承安接了邻村的木工活,每日早起晚返来往在两个村落,四娘安静的做着活计,三郎乖巧的在学堂读书,没了二郎的骚扰,他的成绩越发优异,得了先生几个好。   夏承安与四娘都很欣慰。   三郎却越来越郁郁寡欢。   四娘有一次问他,他笑而不答,只说先生讲的一些东西他没有读明白,怕辜负爹和姐姐的期望。   三郎不愿说,四娘也就不再问。   直到有一天,三郎放假在家,她要量尺寸给三郎做新衣裳,听到他在屋子里叫娘,四娘立在门口,听他低低的叫了三十多声娘。   四娘红着眼,咬着唇,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江氏的日子并不好过。   夏承安虽然没有给江氏休书,但撵回家那么久从没去看过一次,也从未说让她回夏家的话。   再多的母女情分,再深厚的姐弟感情,也被生活慢慢消磨殆尽,特别是在有一个眼中只看得到利益关系的弟妹的情况下。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告诉你姓江的,你今儿个不把她送回夏家,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你自己选!”江氏的弟媳妇叉着腰,手指头指着江氏的弟弟,大骂道,“我伺候婆婆那是应该的,伺候一个嫁出去的大姑子算怎么一回事?她一没被休二有儿有女,整日赖在我们家算……”   “孩他娘,你小声点儿,给娘和大姐听到了……”江氏的弟弟去拉江氏的弟媳妇,“娘这不是身子不好,等娘身子好了,娘帮你哄孩子,你……”   “现在什么时候?家里地里一团乱,我忙完地里还要回来做饭!我欠谁的了?!我给这个家生儿育女的,我还有罪了……哦,婆婆病了……那不是还有人没病吗?日日呆在屋里装什么大家小姐……我不管,就一句话,伺候婆婆我乐意,她出了门的闺女还窝在娘家干什么?谁爱伺候谁伺候,我是不伺候!”江氏弟媳妇的声音越发的大,丝毫不顾忌一墙之隔的江氏母女听到这样的话如何难受。   江氏脸色发白,攥着薄被的手因为用力微微颤抖,江氏的母亲看着女儿的模样,心里难受,一边骂夏承安一边骂儿子儿媳,挣扎着要起身,“有我在一天,我看谁敢撵我闺女出家门?!不想在我家呆就滚回娘家去,谁稀罕……”   隔壁蓦然一静,紧接着响起江氏弟媳妇的尖锐叫声,“你听到了?这哪里是亲姐姐,有亲姐姐这么挑拨弟媳妇和婆婆关系的?婆婆平时多好一个人,现在居然被她怂恿的要撵我回娘家……你别拦我,我这就走!你放手……”   江氏就感觉到母亲的身子一僵,起身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还听到胳膊细若蚊蝇的声音,来自她从小疼到大的一奶同胞弟弟,“娘无心的……让大姐走……”   江氏就凄然一笑,她伸手扶了母亲重新躺下,朝母亲笑了笑,“娘,她说的对,是我让娘为难了,我这就走。”   江氏的母亲伸手拉江氏,心疼道,“你去哪?你能去哪?”   “我回夏家,夏承安没有休了我,我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呢,他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能把我撵走……”江氏笑着劝母亲,一双眸子却空洞的望着不知名的前方。   江氏推开门走出去,叫了弟弟出来,让他以后好生孝敬母亲,与弟媳妇好生过日子,连晚饭都没吃,拎着两件衣裳包成的包裹,就出了娘家门。   江氏的弟弟抱着头蹲在院子里,江氏的弟媳妇笑眯眯的做了晚饭,被江氏的弟弟一把打碎在地上,“把我姐撵走你开心了?你高兴了!”   “脚在她身上,她不走我能撵的动?我说了多久也没见她走,谁知道她这次怎么就想通了……”江氏的弟媳妇撇了撇嘴。   江氏的弟弟就瞪着媳妇,“你还说……”   “不说就不说,你不吃饿着,我端饭给婆婆吃去!”江氏的弟媳妇瞪了江氏的弟弟一眼,回灶屋重新盛了一碗饭端去房间给婆婆。   江氏的母亲躺在床上,背对儿媳妇,一句话也没搭理。   江氏的弟媳妇委屈的回屋就摔打,“你们都怪我,好好的日子被她过成那样怪的着我吗?前些年害的五娘与人私奔,这回差点逼死四娘,她一个当娘的嘴里说疼闺女,临了临了把闺女当摇钱树,把自己好好的日子给毁了,怪的了谁?!以前姐夫待她多好?家里啥事都是她说了算,要不是被逼狠了,姐夫那么老实的人怎么会把她给撵回娘家?!你们不怪她,反而来怪我?!好好好!你们是一家人,就我不姓江,就我是外皮,你们不就是见不得她走吗?行!你们把她追回来,我走!我回娘家去……”   几个孩子抱着她的腿叫娘你别走,江氏的弟弟唉声叹气,江氏的母亲抹了眼泪,喊了儿媳妇把饭端进来。   闺女已经走了,再把儿媳妇气回娘家,这个家还成什么样子?!   知道这是母亲低了头,江氏的弟媳妇没再矫情,笑着把饭端进了屋,江氏的弟弟也跟进来赔罪,江氏的母亲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儿媳妇和儿子的手,合着对闺女的愧疚和心疼把一碗饭压进了   和心疼把一碗饭压进了肚子。   江氏在外面晃荡了几日,她有想过去镇上寻个活计养活自己,可她那样的年纪还要管吃管住,谁愿意要?   江氏没找到活,饿了几日,不知不觉就走上去九里亭的路,却在半道碰到李家的牛车,她捂着脸想避开,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醒来时,人已在夏家老宅。   屋内点着灯,豆大的火苗被门缝中透进来的风吹的四处摇摆,间隙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爹,张大夫说娘是饿晕的……我做了饭,等娘醒了给她吃……”   “嗯,明儿个一早让她走……”   “……让娘留下来吧……”   “不行!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害你们,留她下来保不齐下次怎么祸害你跟三郎……”夏承安的声音有着以往没有的坚定和绝情。   四娘说了什么,江氏没有听到,两人的声音随着风的转向刮到了另外一边。   院子里,很是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娘的声音又响起,“爹,我都无所谓,有爹在,娘不会再拿我换银子的……三郎很想娘……没有娘的家多少有些不完整……爹,要不让娘留下来吧?”   夏承安没有说话。   江氏探了身子去听,院子里却只有树叶哗啦哗啦的声响。   “爹……”四娘还要说什么,夏承安拉了木墩起身,“不早了,睡吧。”   江氏听到隔壁的门被拉开,关上。   四娘叹了一口气,收拾了院子端了吃食回屋。   江氏忙装熟睡。   四娘拨亮了灯,在离江氏很远的炕尾做针线。   江氏就着摇曳的火光看四娘。   四娘与二娘、三娘是同一年的人,二娘与三娘都嫁了人,四娘却连个说亲的人都没有。   要是当初四娘听她的嫁给乔麦,说不定这会儿都有孩子了……   江氏摇了摇头,换来四娘的抬眸,她眸色极淡,笑道,“娘,你醒了?起来吃点饭吧。”   四娘把饭放到小桌子上,端过去,又坐回原先的位置,低下头仔细做着手中的活。   江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肚子适时的咕噜了一声,她再顾不得什么,一把抓了筷子狼吞虎咽的吃起饭,吃到一半被噎的直翻白眼,呜呜咽咽的叫了几声四娘,四娘起身去帮她倒了水,帮她顺了后背……   江氏眼中有温热的泪水打转儿,她一把抓住四娘想要退开的胳膊,“四娘,娘错了!娘以后再也不逼你了!你跟你爹说说,让娘留下来好不好?”   她屈辱的说着,“你舅妈把娘从娘家撵了出来,娘已经无家可归了……娘饿了好几日,就想着回来看你跟你弟弟一眼……娘对不起你……”   四娘目光复杂的看着江氏,看着一向自命聪明、俯看几个妯娌的自家亲娘,眸子微垂,落在江氏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淡淡一笑,“娘,我劝过爹了……爹的脾气你也知道,认准的事就不回头,我……”   “你行的,你一定有办法的!只要你跟你爹说你不怪娘,再把娘的惨状跟你爹说说,你爹一定会心软的……四娘,你去求求你爹,让娘留下来,好不好?娘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对你,给你找一门好亲事……”   江氏的话没有说话,四娘惊恐的拽回了自己的手,江氏心口一疼,忙补充道,“你的亲事你爹不点头娘一定不答应,一定不答应!四娘,你帮娘求求你爹……你弟弟没有亲娘,以后就没有办法考功名,他这一辈子就毁了,你愿意他跟你爹一样过的苦哈哈的吗?先生都说你弟弟功课很好……”   四娘答应了江氏去跟夏承安求情。   这次,她说动了夏承安让江氏留下,前提是:涉及两个孩子的亲事,江氏不许插手!不许对家里的任何一个人指手画脚!   江氏自然满口答应。   接下来半个月,也做的相当到位,每日早早起床给父女二人做早饭,晚上也早早做好晚饭,慢慢的,夏承安也跟江氏说上一两句闲话。   四娘却始终离江氏远远的。   夏承安看在眼里,深夜里,不知叹了多少口气。   三郎放假回家,看到江氏,高兴的几日都笑眯眯的,连对四娘说了好多声感谢的话,四娘摸着弟弟的头,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瑶娘与邹鹏程的亲事定下来那日,四娘望着三房住过的房间良久。   瑶娘出嫁前一日,四娘去添妆,看到了瑶娘的嫁妆。   有宅子,有田地,有头面首饰,有各色布匹,足足十六抬。   四娘听八娘叽叽喳喳的说瑶娘跟她未来夫婿认识的过程,看着瑶娘一脸憧憬的幸福脸庞,看着大伯娘眉梢眼底流露出来的笑意,看着一家人由内而外的开心。   瑶娘送的是一个绣着石榴的荷包,是用她攒了好久的上好的绸缎角料做成的,瑶娘很喜欢,连连道谢。   八娘送的是一根通体透绿的簪子,十一娘送的是一个样式古怪的手镯,她叫那东西为手链,就连小十二也掐了几朵真花模样的纱花给瑶娘当添妆……   瑶娘出嫁,是九里亭最风光的一个。   未来夫婿亲自来迎娶,红毯从她家门前,铺到了村口,全村的人都跑去围观。   四娘消沉了几日,接了一件绣屏风的大活,整日呆在绣坊里,只早晚回来吃饭睡觉,与江氏的对话仅限于,“娘,我走了。”   。”   “娘,我吃饱了。”   “娘,我睡了。”   这一切都被夏承安看在眼里。   ……   夏承安挑了个日子,去了镇上,去了洋槐胡同,见了夏承和与罗氏。   “帮四娘相门亲事?”夏承和讶然。   罗氏也面路惊讶之色。   夏承安点头,“你们也知道江氏她……不靠谱,我一个男人也不好出面给四娘张罗亲事,她眼看年岁大了,再不找就不好嫁了……”   夏承和与罗氏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江氏一贯看不上他们三房,若知道他们给四娘说亲,这……   “也不要求门头啥的,只要孩子务实肯干,一家和睦,家里穷点儿都无所谓的……”夏承安说着,眼睛里就有几分恳求。   夫妻俩到底应承了下来。   送走夏承安,罗氏就叹气,“这事闹的……她爹,邹家小子那是自己个看上瑶娘的,咱们去哪给四娘也寻一个邹家小子?”   夏承和也叹气,“我们先前一直在九里亭,哪里认识什么人?开店的时候倒认识一些熟客,可没发现谁家有与四娘年龄相当的男娃啊……”   夫妻俩一筹莫展。   夏承祥与李氏知道了,一阵唏嘘,也答应帮忙注意着,有合适的就说给四娘。   收了水稻,日子很快进入十二月,天说冷就冷了。   莫守谆送了信回来,说裴家少爷追去了江淮,要带莫家三小姐回京,莫家三小姐一怒之下嫁给了苏长亭!裴家少爷带了人大闹喜堂,打伤了苏长亭,被莫家三小姐用箭弩连射三箭,受了重伤。   不等十一娘心惊,第二封信紧接着送到。   裴家与莫家关系紧张,腊月十三,莫家对外宣布,莫家三小姐重病死亡,已发了丧。   十一娘提笔写回信,信还没送出去,第三封信来了。   楚衍,化名林珏的四皇子于腊月十五病逝,顺平帝哀恸不已,赐封四皇子为靖王,按太子规格下葬。朝臣哗然,连连上书不妥,被顺平帝一一驳回,有亲三王爷楚业的大臣上谏,被顺平帝拿着玉圭砸破了头,罢黜为平民,这事才算落幕。   顺平帝下令全国哀悼,国丧为百日,百日之内不许有鞭炮,不许有婚嫁,不许娱乐。   楚衍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发丧,顺平帝大病,至晕厥,人事不省。   几位皇子纷纷回京,五王爷楚乔得了顺平帝密诏,连夜从边关赶回京城,途中被追杀三十六次,带回去三百精兵亲信,到京城只余十三人!   十一娘看罢信,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烧了回信,思考良久写了第二封回信,却不想还是没等寄出去,又到来第四封信!   这封信,带来了她想要的消息!   信中言,五皇子离开边关,不过几日,薛烨被人设套引了出去,困在一处山洞足足十日,被人以逃兵论处,幸好有五皇子的亲信为其说情,只降为普通士兵。   十一娘几乎停跳的心重新活泛,重重喘了一口气。   研夏道,“薛少爷命大,不会有事的。”   十一娘就笑着点头,笑容却怎么都到不了眼底。   她让研夏把第二封回信寄了出去,谁也没带,一个人去了风月门一趟。   回来的时候,恰逢正月十五,本该热闹的清水镇因国丧,死一般沉寂,街道上挂着窸窸窣窣的白色灯笼,不复往年的热闹景象。   十一娘走在空无人烟的街头,不知不觉走到去年猜灯谜的地方。   她记得,那晚的灯笼很亮,照的人的脸颊都红扑扑的,很是好看!   照的人眼睛都会发光,很是好看!   十一娘抿唇,眸子里有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浅浅笑意。   那个傻小子,不论什么时候看自己,眼睛里都会发光呢。   她一路走着,脚步不受控制的走去了薛烨以前租住的小院,院子被十一娘租了下来,因长时间无人居住,已落了厚厚一层灰。   院子里的大树,枝丫长高出了屋顶,被大雪覆盖,看上去有种荒芜的美。   十一娘裹着斗篷,下巴微蹭着毛茸茸的滚边儿,看着大树旁某个位置。   那里,那傻小子喜欢放上一张桌子,看书画画,习武研读……   十一娘在那里第一次觉得,原来黑色的墨水能画出有那样绝美意境的画,原来她在他眼中那样倾国倾城倾他心……   十一娘在树下站了很久,直到大雪覆盖满肩头,她才恍惚抬起了头,遥望着树顶的圆月,突然笑出声,她,居然这么想念那个傻小子?!   那个有着一双黑若深潭的双眸,却看到她就会发光的男孩儿……   十一娘伸手,深深吐了一口气,伸手接了一捧雪,望着圆月,轻声呢喃,“薛烨……”   某个远方,有个身材颀长的身影同时遥望圆月,随声附和,“十一娘……”   ------题外话------   感情戏好难写,改了好几遍,嗷呜,不要怪我发迟了~   ☆、129 苍桐镇   十一娘踏积雪而归,研夏笑着帮她解了斗篷,递上手捧暖炉,又挪了火盆过来,“天寒,厨房备有姜汤,我去帮姑娘盛一碗,姑娘先暖一暖。”   十一娘笑着点头,研夏出门,十一娘抱着暖炉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边关的雪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十一娘!”   门,嘭的一声,被八娘推开。   八娘着海棠红滚兔毛边的袄裙,头上落着满头雪,看到窗边的十一娘就叽叽喳喳的疾步走过来,“一去这么多天,回来也不知道先去见爹娘,要不是听研夏说起,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快走,一家人都等着你呢……”   过个年,八娘越发长的开了,与十一娘五分相似的容貌,一个温婉娴静一个英气逼人,丁家太太夸了不下十次,却在见识过夏承和与罗氏给二娘、三娘备下的嫁妆后,不再开口求夏家姑娘为儿媳妇的话。   “八姐。”十一娘侧眸,淡淡的笑。   八娘嗔瞪她一眼,一把抓了她的手,“走……”   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念叨她,“手这么冰,小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冰,肯定是那年冬天冻坏了,赶明儿去寻莫大夫帮你看看,治个根儿,省的你一到冬天人跟冰块儿一样。”   又絮絮叨叨说着罗氏与周氏准备了什么丰富的菜,范师傅拿出了自家酿的酒,就等她回来开饭呢。   夏承祥与李氏也在,不大的客厅摆了一张大大的圆桌,十一娘到时,正有丫鬟往桌上放菜,见到十一娘与八娘进来,罗氏就笑着让丫鬟端了火盆放她旁边。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过元宵晚饭,又闲聊了小半个时辰,各自散去休息不提。   二月,顺平帝病情稳固,加开会试、殿试,盛子都被顺平帝钦点,成了第二名榜眼,消息第一时间送到洋槐胡同,紧接着送来的是三娘怀了身孕的好消息,双喜临门,洋槐胡同与苍桐镇盛家都很高兴。   罗氏刚说带了礼物亲去苍桐镇拜访亲家,苍桐镇那边就送来了大房的信。   “十一娘,信上说什么?”   十一娘抬头,微蹙眉头,“说十姐五月及笄,六月出嫁,让我们一家人去参加大婚。”   罗氏讶然,“十娘十五就要嫁人?可说了嫁的是什么人家吗?”   “说了。”十一娘低头瞅了一眼信,道,“说是县太爷夫人做的媒,把十姐说给了县太爷大姐家的儿子……是正妻。”   信里还说,苍桐镇县太爷的大姐嫁的虽是京城曹家旁支的庶出儿子,却很得老太爷的宠,而老太爷与曹家嫡枝的老太爷关系匪浅!   这样赤果果的炫耀,肤浅的让人发笑。   但让十一娘蹙眉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信中强调了两次让他们一家人都去,还特别提到了她!   夏承和感慨道,“好在是明媒正娶……”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被一顶花轿送进云州知府后院给瘸子当小妾的九娘,听说过的很不如意,老被知府的瘸子儿子打,偏又喜欢在娘家面前摆谱,被丫鬟当着十娘的面给拆穿了。   十娘跟丫鬟吵了一架,回到家跟四郎哭诉,四郎就写进了信里给十一娘悄悄寄了过来。   “十娘还是有些小,万一怀了孩子……”罗氏担心的说道,若说大房还有什么人和事让三房挂念,无非十娘与四郎了。   十五岁,身子骨还在发育,生孩子如同闯鬼门关,一不小心就会要人命!   但这事儿,她也只能担心担心,十娘有爹娘兄姐,怎么也轮不到她开口说话。   罗氏显然也知道,话只说了一半便顿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不如给亲家去一封信,参加十娘大婚,顺便去拜访。”夏承和商量罗氏与十一娘。   “这样会不会不好?咱们第一次去拜访,顺道过去……会不会让亲家觉得不够重视?”罗氏想了想,犹豫道。   夏承和也有几分犹豫起来。   十一娘就笑,“爹娘要是觉得不好,不如提前几天过去,先拜访了盛家,再在苍桐镇游玩一番,参加了十姐的大婚再回来。这样不就两者兼顾了?”   夏承和与罗氏对视一眼,笑,“成,听闺女的。”   夏承业与方氏听说,备了添妆送来。   十一娘买下的那栋二层酒楼被改装成夏家小店,卖的依然是一些吃食,因饭菜味道好,生意很好,夏承业与方氏也被喊来帮忙,一家人为着方便都搬到了酒楼后面的二进院子。   夏家大老爷子得了莫殇的诊治,虽还没恢复到以前能拿锄下地的身板儿,但精神头好了很多,平日吃饭说话做些小活也好了很多,一家人对莫殇很是感激。   “我们不能过去,这东西你们悄悄添给十娘吧。”方氏笑着与罗氏道。   罗氏点了点头。   李婶也来送了添妆,与罗氏闲话,“十娘这孩子敦厚善良,嫁入那样的门第也不知道会不会吃亏……”   罗氏就跟着叹气。   十娘的大婚日是五月二十八,罗氏看了黄历说那天并不是个好日子,除了宜嫁娶别的什么都不好。   五房也接到了信,夏承祥因忙着打造脱不开身,李氏便与三房一起,早早出发去了苍桐镇。   他们五月二十二到的苍桐镇。   盛家早早的迎在镇子门口,接了他们入城,安排好住的地方才   城,安排好住的地方才回去复命。   夏承和与罗氏、李氏去县衙给夏老爷子和乔老太太问安,十一娘与八娘怕爹娘吃亏,也要跟着,小十二被拉着也一路去了县衙。   县衙后宅很小,分给县丞住的地方更小。   不大的院落,除去厨房和柴房,只有六间能住人,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住的主卧,夏承平与赵氏住稍小一间,夏承乐与黄氏一间,夏红霞与杨得势一间,这就去了四间,剩下的两间,家里的男孩子一间,女孩子一间,院里伺候的小丫鬟和打杂跑腿的小厮就只能在小姐和少爷房间里打地铺,粗使的婆子更只能睡在柴房和厨房。   八娘听十娘说了一遍,便咂舌,“好在家里女孩就你和六娘,不然你们得跟大哥、四郎他们一样挤……你们这地方也太小了。”   十娘笑着道,“反正再住几日我就嫁人了,管他们怎么折腾……”眉眼间有着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烟愁。   八娘看到就皱了眉问,“咋了?这亲事你不满意?”   “满意……”   十娘抬头看了伺候在屋里的丫鬟和婆子一眼,淡声道,“你们出去,去街上买几个驴肉火烧,我八姐喜欢吃,再去悦来客栈把他们家的卤猪蹄买上几个,还有城北如意糕点坊的糕点也买一些来……”   丫鬟与婆子对视一眼,婆子笑,“让小翠去买,老奴留下来伺候小姐……”   “怎么?我未过门就使唤不动曹家的下人?”十娘眉眼冷淡,声音带着几分欲怒的嘲讽。   婆子脸上的笑容一僵,忙道,“小姐说哪里的话,老奴是怕老奴走了,小姐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我们亲姐妹,不需要外人伺候,你们去吧,快去快回,要热的,不要想着拿冷掉的回来交差了事。去吧。”十娘脸色淡淡,婆子几次欲言又止,终僵着笑,应了一声,与丫鬟退出房间。   两人一出房间,十娘就有些委屈的捶了捶炕,八娘更不解,“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满意亲事?难道说……大伯跟大伯娘也是要把你像九娘一样……不!不,肯定不是!九娘嫁人我们都不知道,你嫁人还特意通知我们来添妆……”   十娘就叹了一口气,看了八娘与十一娘一眼,将小十二搂入怀里,下巴蹭着小十二的发顶,好一会儿出神,“我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媒是县太爷的夫人保的,我也曾隔着屏风见过一次,文质彬彬的,又会读书,从哪里看都是个上好的人选,但就是因为太好了……我总有一股不踏实感。”   八娘哦了一声,打趣道,“你是觉得他那么好,配不上他……”   十娘困惑的摇了摇头,“或许吧。”   曹家旁支,未出五服,得老太爷宠,与曹家嫡枝关系极好,这样好的身世娶一个县丞家小姐,说出去,确实是太低娶了!   也难怪十娘心中不安。   八娘就笑,安慰十娘,“我们家十娘长的漂亮,又善解人意,他们曹家娶到你,才是他们高攀了!”   十娘也跟着劝了几句。   一家人告辞回客栈,被杨得势拦住,说什么都要留一家人吃顿饭,说他们不留下,夏承平与赵氏在后衙就会被人指手画脚之类的,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也开口留人。   罗氏不愿留下看他们脸色,夏承和也不想留下,很是坚决的拒绝了,带着一家人离开。   夏老爷子一顿气生,乔老太太骂骂咧咧了好半响。   翌日,夏承和与罗氏去盛家拜访。   盛家太太亲迎在二门,接了罗氏与十一娘、八娘和小十二进内院说话,夸了罗氏好福气,给三姐妹一人递了一个荷包。   罗氏也与盛家一个哥儿一个姐儿准备了荷包。   两家孩子见了礼,盛家小姐带着三姐妹去闺房玩儿。   因盛家老爷不在,盛家老太爷亲自陪夏承和说了几句话。   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夏家夫妻转回客栈。   盛家老太爷私下跟儿媳妇说,“两人看着都是敦厚人,家里也有些资本,就是家底薄一些,不是官身,家里也没有个兄弟支撑,咱们都哥儿以后在仕途上得不到岳家的帮衬,会走的很艰辛……”   又道,“不过,比你娘家妹妹……好太多了。”   盛家太太红着脸挨了盛家老太爷的训斥,却还为儿媳妇说话,“爹,娶妻当娶贤,三娘性情温和,懂事孝顺,持家有道,不但把京城的宅子打理的井井有条,还即将为我们盛家添重孙……不比那些拿下巴看人的官家千金好上很多?”   提起三娘肚子里的重孙子,盛家老太爷皱巴巴的脸便似阴天转了晴,笑容满满,“再过两个月,孩子稳当了,咱们就去京城……”   又嘀嘀咕咕的念叨,“子都是榜眼,肯定几年都回不来,我还能有几年活头,不如搬去京城,含饴弄孙……”   这些事,盛家老太太自然不搀和,回来与盛老爷说了,让盛老爷去与盛家老太爷商量。   第三日,县衙来人请,一家人去了县衙后宅,却是赵氏当着一众县衙的女眷贬低三房与五房,介绍其一个打铁为生,一个开了个铺子过活,自然遭了不少人冷眼。   十一娘生了气。   从第四日上,一大早就叫了一家人出去逛街,游玩,还带着一家人去苍桐镇不远的一座寺庙上了香。   每日早出晚归,这   出晚归,这样过了几日,到了五月二十七。   这一次,说什么,罗氏都不出门了,“明儿个就是十娘的大婚之日,娘得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你大伯娘再折腾过了今儿个明儿个,咱们就回清水了,她也折腾不到咱们了。”   赵氏自然一阵冷嘲热讽,“我们忙的脚不沾地,三弟妹与五弟妹倒好,日日不在客栈,我还当你们不打算来了……”   “我瞧着大嫂跟县衙那些女眷好的出奇,还当大嫂不要我们帮忙,怎么?她们没来帮大嫂吗?”罗氏斜了赵氏一眼,学着她的口气嘲讽回去。   赵氏的脸立刻就变了,瞪着罗氏,“你……”   “十娘呢?五弟妹,我们先去看看孩子,把妆给添了。”罗氏转头笑着与李氏去了十娘屋。   罗氏与李氏送的都是金簪,一个做成了凤凰展翅的模样,一个是丹凤朝阳,嘴里吐着一颗珍珠,两根簪子同样大气,且入手沉甸甸的,压箱底或换绞碎了花用都实用。   十娘很是喜欢,谢了罗氏与李氏。   罗氏悄悄塞了方氏送的添妆,十娘很是感动,“瑶姐姐出嫁我都没给添妆的……”   赵氏进来,十娘忙住了口把东西收到袖子里。   赵氏看着罗氏送的金簪,眉头蹙的高高的,很是不满,“老三家的,我听说你给瑶娘可是备了份大礼,怎么?亲兄弟还比不上隔着一层的堂兄弟?你给我们十娘一根金簪当添妆,你打发叫花子呢?”   “娘!三婶给的簪子,我很喜欢!”十娘替罗氏说话,被赵氏狠狠瞪了一眼。   十娘就愧疚的看罗氏,罗氏笑着拍了她的手,反问赵氏,“她大伯娘,我给添妆是看在十娘的好上,与你们夫妻无关!更何况,真论起来,二娘、三娘出嫁,方嫂子是过去添了妆的,她大伯娘你送了啥?”   赵氏一噎,“说十娘呢,你扯什么二娘,三娘?她们嫁的能跟十娘比……”   “我三姐夫是皇上钦点的榜眼!”八娘在一旁哼了一声。   赵氏脸色更差,狠狠剜了八娘一眼,转头瞪罗氏,“我看你们是怀恨在心,见不得十娘有好亲事,来闹场的……”   十娘听不下去,大声叫道,“娘!”越说越乱,想闹场的是娘自己吧?!   赵氏吓一跳,“你这孩子,大叫什么,吓着娘了。”   “你胡说些什么,外面来了好多客人,你快去招呼客人……”十娘推着把赵氏推出了房间,赵氏气的直拍门,“你这丫头,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十娘向罗氏与李氏道歉,“我娘她……”   罗氏拦了十娘,“大人之间的事,与你们无关,你安心做你的新嫁娘。”   十娘的脸有些红。   五月二十八,天清气朗。   李氏与三房一大早就来了县衙后宅,帮忙张罗,接待来客。   十一娘三姐妹到房间送十娘,十娘眼睛微红,有些肿,一看就是哭过的,喜娘一边上妆一边叫人准备这准备那……   吉时到,鞭炮响,花轿到。   十娘在一阵鞭炮声中,叩别夏承平与赵氏,泪水涟涟的被四郎背着上了花轿。   夏承平为着十娘出嫁,在镇上最好的酒楼订了十桌酒菜,招待今日来客。   等把客人送走,天已落黑,到了晚饭的时间。   夏承和与罗氏向夏老爷子、乔老太太告了辞,就要离开,被杨得势拦住,说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忙了一天,吃完饭再走不迟。   夏承和婉拒,夏老爷子就摆手让他们走,不成想,一家人刚走到院子里,县太爷亲自过来了,说是听说盛榜眼的外家来了,见个面,一起吃个饭。   夏承平心里很不是滋味,面上还得笑着劝夏承和,夏承和不愿让女婿的名声受挂落,便应了下来。   夏承平便殷勤的使杨得势去订了两副席面,分男女坐开。   席间,县太爷夫人不停与罗氏说话,套近乎,无外乎大房的十娘嫁给了他们县太爷家的儿子,两家有了亲戚关系,还问了八娘、十一娘的亲事,似乎有为两人说媒的打算。   罗氏吓出一身冷汗,以给孩子算过卦要年龄大一些再嫁人比较好给压了下去。   县太爷夫人就笑,“那也好,我这边有好的,先帮几个侄女留着……”   赵氏看的一阵火大,偏当着县太爷夫人的面不但不能发火,还要装作与三房关系亲近的样子,憋的她险些吐血。   八娘与十一娘装足了女儿家模样,只低头吃菜,竖着耳朵听几个女人寒暄,很是无聊。   等吃饱,八娘以带小十二去净房的理由光明正大的离开了。   十一娘隔了半刻,也寻了去净房的理由出了待客厅,去寻八娘和小十二,却只在一处凉亭找到了趴在石桌上的小十二,八娘不见踪影。   十一娘抱着小十二一路往前走,问了县太爷院子里好几个丫鬟,都说没看见八娘。   十一娘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谁在暗处?出来!”   自十一娘接了风月门的掌门令,送去了箭弩设计图跟几十万两银子,风月门内那些反对她的声音渐渐没了。   黑煞还特意派了几个人安插在十一娘和十一娘家人身边,确保其安全。   十一娘声音落,一袭黑衣的娇俏女子出现在不远处,“十一姑娘。”   “八姑娘在哪儿?”十一   儿?”十一娘淡声问道。   女子抱拳,“十一姑娘给属下片刻功夫。”   十一娘点头。   女子飞身一闪,隐入后宅,片刻后再出现,回禀道,“八姑娘被一个丫鬟扶去了房间休息……”   十一娘哦了一声,“没事了,你去吧。”   女子指了路,闪身隐入暗处。   十一娘抱着小十二距离那房间十米处时,杨得势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左右顾盼了一圈,朝那房间走了过去。   敲响了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一个长相妩媚梳着丫鬟头的女子探出头,看到是杨得势,念了声死鬼,身子无骨一般倒在杨得势怀里。   “人呢?”杨得势在女子身上乱摸了一把,淫笑道。   那女子叫了两声,朝屋内努嘴,“合欢散,花了五两银子得来的,保准她抱着块木头当新郎……”   杨得势就哈哈大笑,大手在女子身上胡乱的揉着,就在门口借着月光与那女子**了一回。   “哈哈……夏十一,你不是厉害吗?今儿个老子他娘的干死你!让你废老子的手,让你威胁老子,让你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哎哟,死鬼,你轻点儿……”   男人、女人的低吟吼叫在蟋蟀的叫声中回荡,字字句句钻入十米外隐藏在暗处的十一娘耳朵里。   她脸上带着笑,明媚而灿烂,眸底却分明满是杀气!   难怪信中反复提到她,难怪杨得势三番两次热情留饭,原来是打着这样的目的!   毁了她,给自己报仇!   却压根不反省,若不是她出手,他那条命早被天乐赌坊收了去!   难怪有人说,上天让一个人死,总有让他死的理由!   怀中的小十二有转醒的迹象,十一娘伸手点了她的睡穴,将她稳稳抱在怀里,抬脚,一步一步往房间走去。   屋子里,传来杨得势的骂声,“小贱人,你骗老子?这哪里是夏十一,这是夏八!”   又道,“夏八就夏八,瞧这眉眼也是个漂亮的,最重要的还是个处儿……”   “啊!你是谁?”   “来取你狗命的人!”   十一娘逆光而立,风卷着长发飞扬,衣裙猎猎作响,一身杀气虎啸而出。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130 恶有恶报   “谁他娘的敢来坏老子好事儿?还不快给老子滚出……”杨得势提着亵裤大声喝骂,一转身,对上十一娘满目杀气的双眸,未完的话戛然而止。   十一娘抱着抱着小十二缓步而入。   那妩媚妖娆的丫鬟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杨得势更是猛吞口水,手脚忙乱的去穿亵裤系腰带,说出的话结结巴巴,“你、你要不要脸,居然、居然跑到男人房间……”   丫鬟见过十一娘,知道是连县太爷夫人都要巴结奉承的人物,再听杨得势刚才叫嚣的那般厉害,这会儿看到十一娘,不但话不会说了,连脸色都白了,便知道自己惹了大祸,顾不得衣衫凌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十一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再不敢了,您饶了奴婢……奴婢做牛做马……”   一边往十一娘身边膝行,试图从十一娘身旁跑出房间去。   十一娘淡淡看了她一眼,一手伸出备在身后,蓦然翻转,带起一股风,将房门嘭的一声关上!   那丫鬟惊的眼睛都瞪圆了,这、这……这小姐……会功夫!   “是你带八小姐过来的?”十一娘垂眸,睨着丫鬟。   丫鬟看多了人眼色,知道十一娘带着杀气,一点花样都不敢使,连连点头。   “可有被人看见?”   丫鬟就扭头去看杨得势,她因得了杨得势的吩咐,特意寻了八小姐与十二小姐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去奉的茶,十二小姐睡在凉亭,除了她,谁也没看见!   丫鬟摇头。   十一娘就笑了。   逆光中,那张如玉的倾城容颜如绽放的罂粟花,漂亮的令人炫目,让人窒息!   “十、十一小姐……”   十一娘一脸笑容,斜看丫鬟,“你买的合欢散在哪?”   丫鬟就哆哆嗦嗦从腰上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去,“在、在这儿,都在这儿。”   十一娘伸手接了,才抬眸看向杨得势。   杨得势已退到了床边,见两人谈话告一段落,翻身就要往床上扑,试图抓了床上的八娘要挟十一娘。   十一娘双眸微凛,手下没有片刻的犹豫,一支乌黑蹭亮的箭矢破风而出,流星一般射在杨得势膝盖之上,杨得势疼的尖叫一声,一个骨碌从床前的脚踏板上滚了下来,双手痛苦的抱住膝盖,哀嚎出声,“疼!疼!疼……”   床上的八娘痛苦的呻吟着,面色潮红,满头的汗,十一娘几步走过去,将小十二放在床上,去摸八娘的脉。   丫鬟瞅准机会,快速爬了几步,起身就要开门出去,却不想门一下两下都没被拉开,她就拼了命的使劲儿拍门,没有插门销的门却跟中了邪一样,怎么都打不开。   八娘中了合欢散,体内燥热,若不赶紧运功把合欢散给逼出来,以她的身子肯定吃不消。   “夏十一,你这个小贱人……你他娘的就会搞这些小把戏,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我看你怎么跟……”   十一娘身形骤闪,一脚踹飞杨得势,杨得势的身子跌撞在屋子的圆桌上,又从圆桌上滚下撞到圆凳上,再从圆凳上滚下,重重跌在地上。   杨得势疼的啊啊大叫,嘴里不干不净的还在骂,“你个被千人摸万人弄的**!你个不要……”   十一娘冷然一笑,站在杨得势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杨得势,我好像说过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杨得势的声音如被掐住喉咙的老母鸡,尖锐的哧啦一声后,开始往门口爬,“夏十一,你不敢!我是你姑父!我是你亲姑父!你不敢杀我!你不……”   “我不杀你,我杀你做什么?”十一娘笑看杨得势退爬到门口,与丫鬟一起拼命拉门拍门,唇角勾着血肆的笑,声音极淡,“我要你自己死!”   那声音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让人止不住的恐惧害怕!   “我不死!我才不会自己死……”杨得势胡乱的吆喝着,见房门打不开,就去拿圆凳过来要砸门,被十一娘伸手点了穴,动弹不得。   “会!你会自己死的!”十一娘掰开他的嘴,将丫鬟给的那包合欢散全部倒进了杨得势的嘴巴里,还笑着帮他合上了嘴。   “杨得势,你不是喜欢做这龌蹉事儿吗?那就做到死!”十一娘浅浅而笑,倾国的面庞在灯火下的映照下,有着不同寻常的妖异之美。   合欢散的作用很快爆发,杨得势双眸充血,如饿狼一般盯着身边的十一娘与丫鬟!   一包的量,就是一头大象也得发情几日,全给杨得势吃了!   丫鬟猛的揪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噌噌噌的往后极快的退,一边哀求的去看十一娘。   十一娘看也没看她一眼,走回床边,伸手在八娘身上点了几个穴道,帮八娘擦了额头的汗,低声安抚道,“八姐,你忍一忍,我们这就回客栈。”   她抱起小十二,开口唤了一声,“来人。”   门外立时有人应声,“十一姑娘。”   “带上八姑娘回客栈。”十一娘淡声吩咐道。   “是。”门应声被人打开,走进来两个黑衣女子,一个走到床边背起八娘,一个守在门口。   丫鬟想逃,被那黑衣女子一脚踹了进来。   那丫鬟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膝行到十一娘跟前,“十一小姐,奴婢是被杨得势要挟的啊……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十   敢了!”   十一娘垂眸看她一眼,抱着小十二出了房间,吩咐门口的黑衣女子,“你留下,看着他们,不到精尽人亡就继续给他们下药!”   “是,十一姑娘。”   “十一小姐饶命!十一小姐饶命啊……来人啊!救命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丫鬟绝望的嚎叫,希望有人能路过发现救她一命。   她的愿望却落了空。   黑衣女子伸手解开了杨得势的穴道,关上了门。   屋内,立刻丫鬟的尖叫,“你走开!你放开我!”   衣裙的撕裂声,男人的低吼,女人的尖叫呻吟,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隐隐约约,就有人的脚步往这边走来,“什么声音?我听到女人的叫声,会不会是……”   “哎哟,谁这么大胆在老爷的院子里……”   黑衣女子蹙了蹙眉,进屋点了二人的哑穴,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桌椅碰倒的声音。   “哪有女人的叫声,你这小子说话一点都不靠谱!走走走,被巡逻的人发现,咱们就板子上身了……”   “刚才你也有听到的……”   两人的对话和脚步声慢慢远去,黑衣女子看了眼房门,飞身上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坐在树叉上,静静看着房门。   十一娘让黑衣女子先送八娘去客栈,半路随便拉了一个丫鬟,让她去给罗氏送信儿,罗氏得了小十二睡着,八娘醉酒先回去的消息,不顾县太爷夫人的挽留,起身告辞。   夫妻俩赶回客栈时,十一娘刚在苍桐镇的花楼得了合欢散的解药,喂八娘吃了。   罗氏推门而入,看到十一娘给八娘擦汗,而八娘脸上还带着红晕,笑眯眯的模样,罗氏就伸手点了八娘的额头一下,嗔骂道,“不会喝酒还学人家喝酒,就那么一小杯也能醉……”   夏承和敲门进来,问道,“八娘怎么样?没大碍吧?”   “八娘没事,已经睡着了。”罗氏朝夏承和笑了笑。   夏承和松一口气,“我让店家煮了醒酒汤,一会儿喂八娘喝一些。”   十一娘笑着点头,“爹娘累了几日,早些回去休息,我来喂八姐喝醒酒汤。”   夫妻俩应了,罗氏拍了拍女儿的手,与夏承和一起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日,八娘被罗氏一通数落,“以后出门做客不许再喝酒,喝醉酒多不礼貌,亏县太爷夫人没计较,不然你三姐夫那边可怎么交代……”   八娘理亏,嘿嘿笑着也不还口,一边给十一娘使眼色,求帮助。   十一娘看着好笑,只装没看到,低头吃粥吃小菜。   八娘就在底下踢十一娘,十一娘被踢了一下,第二下就躲了开,结果,八娘踢到了罗氏,罗氏就点着八娘的脑袋巴拉巴拉不停。   八娘彻底没了脾气,哀怨的求饶,“娘,我知道错了……”   夏承和想替女儿求情,被罗氏伸手掐住腰上的肉,只能投给女儿一个爱莫难助的眼神。   “你知道错了还踢你妹妹?”罗氏瞪女儿,“要不是你妹妹发现你喝醉了先带你回客栈,你这人都丢到县太爷家里去了……”   八娘哀嚎一声。   直到客栈的伙计小哥儿来敲门,“夏太太,县太爷夫人来拜访。”   罗氏才住了口,收拾了去见县太爷夫人。   不多一会儿回来,脸色发白,脚步有些发软,夏承和扶了她到椅子上,“怎么了?县太爷夫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吗?”   罗氏摇头,抓着夏承和的手,“收、收拾一下,换身素净的衣裳,咱们去一趟县衙。”   她看了众人一眼,缓缓道,“她大姑父……没了。”   “啊?没了?什么叫没了?”八娘惊讶一声,从椅子上蹦下来,“死了?他这种人死了活该……”   “八娘!”罗氏叫了八娘一声,“死者为大,不许乱说话。”   八娘就轻轻的啊了一声,不敢置信的模样,“真的死了?怎么会?昨儿个不还好好的,咋突然就死了?”   罗氏摇头,“县太爷夫人来探你们,顺便跟我说了消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咱们先去看看。”   又去问夏承和,“咱们要不要给亲家送个信儿?”   夏承和点头。   “我去跟五弟妹说一声。”罗氏出门去寻了李氏,说了一会儿话,回来换衣裳。   一家人给了客栈伙计小哥几个铜板,托他去盛家递信,匆匆赶去县衙后宅。   灵堂还没搭好,杨得势的尸体还没盖上白布,只换了殡服,被放在简易的棚子下免去被太阳暴晒。   夏红霞与杨家两个孩子哭倒在杨得势的尸体旁,哭的话却让搭灵堂的众家丁面色古怪,“杨得势你个混蛋!你玩女人就玩女人,我还能拦得住你不成,你好好的为什么给自己下春药,火火作贱了自己个儿的身子,没了命……你死了我和两个孩子可咋办啊……你让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那个下贱胚子就那么好,让你做到死也不愿意跟她分开……我伺候你那么多年,你临死咋就不想想我……你个畜生!负心汉……呜呜……”   有去过现场的就偷偷跟没去过的科普,“你是没瞧见,哎哟我的天,整个房间到处是那些玩意儿……还混着血!那女的浑身都是淤青,下半身……就没个好地方,就连嘴……真是太惨了!”   “我还看见大姑爷那啥…   姑爷那啥……太污了……”   “太香艳了!可为着这么点闺房之乐把命都给搭了进去,怎么都不划算吧?死的那丫头也不是顶漂亮的,大姑爷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事儿谁说的准……保不齐人家就好这一口儿……”   几个家丁想到那丫鬟平时的浪骚模样,挤眉弄眼的嬉笑。   夏承和听到这些污言秽语,伸手捂住了小十二的耳朵,与罗氏、李氏道,“你们过去安慰她大姑,我去找大哥商量后事怎么办,十一娘,你带着八娘和小十二去屋里找你六姐,没事不要出来。”   母女俩对视一眼,点头。   六娘迎了几人进屋,将门关上,给几人倒了茶,就安静的坐在床上。   八娘觉得无趣,就逗她说话,“六姐,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大姑父出事的啊?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清楚,是大姑最先发现的,说大姑父一晚上不见人,不定是醉在哪儿了,让家丁和丫鬟去找,就在离县太爷院子不远的那个房间发现了大姑父和……伺候大姑的丫鬟碧桃的。”六娘扯了扯嘴角,简单的说道。   八娘蹙眉,“我们刚来的时候,听到那些家丁私下议论,说大姑父把那丫鬟打了一顿,怎么大姑父反而和她一块儿死了……”   很是困惑不解。   六娘蓦然红了脸,嘴唇蠕动了几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八娘还要追问,被十一娘岔开话,“六姐,四叔和四婶呢?”   “我爹去街上定棺材了,我娘和大伯娘在陪县太爷夫人。”六娘朝十一娘感激一笑,问十一娘,“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得了消息?爹还说等灵堂搭好了再通知你们……”   “是县太爷夫人跟我们说的。”八娘口快道。   这边,罗氏劝了夏红霞几句,被夏红霞呛声,“你说的轻巧,节哀顺变,你试试老三死了你节哀顺便……没男人的是我不是你!等你没男人了再来说这些……”   罗氏险些没给她一巴掌!   她好心好意的来劝,还劝出问题了,简直有病!   罗氏起身就要走,被夏红霞一把抓住,“你走什么?我想起来了,你们三房一直看我和我男人不顺眼儿,姓罗的,你跟我说实话,我男人是不是你害的?是不是……”   “你疯了!”罗氏抬手打落夏红霞的手,“你要哭就哭,我没时间与你无理取闹……”   罗氏要走,夏红霞嗷呜一声扑了过去,抱住罗氏不松手,“是你!肯定是你!即使不是你,也跟你们三房脱不了关系!”   她发型凌乱,衣裙上全是土,血红着双眼,很是吓人,“我知道了,是夏十一!肯定是夏十一!肯定是杨得势那畜生做了什么事惹着了夏十一,夏十一杀了他……夏十一杀了他!”   “夏红霞!”罗氏被她的胡乱猜测气的心口疼,劈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再敢胡乱冤枉我们十一娘,我跟你没完!”   夏红霞被一巴掌打的歪过去半边脸,又哭又笑,“你恼羞成怒了……那就是真的,是真的!”   她将头埋入罗氏膝盖间,朝两个儿子大声喊,“去敲鼓去告状,去找县太爷申冤,你爹肯定是被夏十一杀了!你们去让县太爷把夏十一抓来,给你爹报仇!给你爹报仇!”   杨存义与杨存财被夏红霞的疯狂模样吓的面无人色,哀哀戚戚的哭叫,“娘……”   “你真是疯了!”罗氏弯腰去掰夏红霞的手,夏红霞就凄厉的叫,“还不去!你们要让你爹冤死吗?快去!不去我就把你们撵出去,让你们自生自灭……”   两个孩子依然不动,杨存义叫了声,“三舅妈……”   被夏红霞惊动的家丁丫鬟都围了过来,罗氏看了夏红霞一眼,对丫鬟道,“把你们大姑奶奶拉开。”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不知有谁低声说了句,“这是盛家少爷的丈母娘,县太爷都要巴结的……”   就有几个粗壮的丫鬟走上前,掐住了夏红霞的胳膊拼命往后扯,“大姑奶奶,大姑爷是精尽而亡,仵作已经验过尸体了,跟三房太太和十一小姐没有关系,您快松手……”   “我不松!是夏十一,肯定是夏十一!”夏红霞拼命摇头,“我早跟他说过不能跟夏十一对着干,他偏不听,他偏不听!他想毁了夏十一的清白……夏十一说过那是最后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看着他,我没看住他……我没看住他!”   罗氏的身子一个趔趄,伸手揪住夏红霞的头发,将她的脸抬高,恶狠狠的瞪着夏红霞,“你说什么?”   夏红霞却尖叫一声,一把推开罗氏,“夏十一不死我们也活不成……你们不说我去说,我要告状,我要夏十一给我男人陪葬!   ------题外话------   怎么有种越到周末越起不来的感觉,你们有没有?   更新到,么么哒!   感谢美人们送的票,爱你们,?(′ε`)   ☆、132 无理取闹   十一娘与八娘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冲出来时,夏红霞正往外跑,罗氏因夏红霞那一推,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   站在一旁的李氏想扶罗氏,却与罗氏一起跌倒在地。   “娘!”八娘大叫一声,跑过去扶起了罗氏,上下打量罗氏,“娘,你怎么样?”   罗氏的脸色有些难看,一双眸子直直盯着夏红霞跑走的方向,人出奇的冷静,“去找你爹,夏红霞要告咱们家谋杀杨得势,让你爹回来,咱们去公堂!”   又与李氏道,“五弟妹,你没事吧?”   李氏被十一娘扶起,手掌心蹭破了一块皮,疼的瑟缩了一下,却笑着朝罗氏摇了摇头,“我没事,三嫂。夏红霞疯了,不能让她出去胡说八道,我们还是赶紧把她拦住……”   罗氏摇头,脸色冷的吓人,“她想告状,我们就陪她一起走一趟公堂,我们家十一娘救了他们家那么多次,想要他们死他们早就死绝户了,犯得着跑来苍桐镇把他给杀了?简直笑话!她想要我们家十一娘抵命,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李氏深以为然,夏承祥没少跟她说老宅的事,十一娘几次用认识苏少爷的关系替杨得势一家解围,她也有耳闻……   对于这件事,她只能说,夏红霞真是疯了!   “啥?”八娘愣了半响,终于回神,跳起脚大骂,“咱们家啥时候谋杀杨得势了?她有病吧她?杨得势是死是活关我们家啥事儿……”   “八姐,你去找爹,我来照顾娘。”十一娘眸底掠过一抹冷笑,伸手扶住罗氏,打断八娘的话。   八娘拧紧眉头,看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朝她颔首,八娘嗯了一声,“我这就去。”   八娘转身就跑,十一娘朝跟出来的六娘笑了笑,“小十二就先麻烦六姐帮忙照顾片刻。”   六娘脸色发白,一双眸子低到地上,不敢抬头看不远处杨得势的尸首,听到十一娘的话,垂着头点了几下,抓着小十二的衣襟就要往屋里走。   小十二却一把甩开了她,噔噔跑到十一娘与罗氏身边,“我跟娘和十一姐一块儿!我们没杀杨得势!”   乌溜的漆黑双眸瞪的大大的,叫杨得势的名字时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六娘就有些不知所措,“十二妹……十一娘……”   十一娘摸了摸小十二的头,笑了笑,“好,那你乖乖的,不许乱说话,知道吗?”   小十二重重点头。   十一娘就朝六娘点了点头,六娘慌乱的扯了扯嘴角,转身跑回了房间。   十一娘扶着罗氏要往外走,罗氏扯住了女儿,扶住后腰低声道,“十一娘,我好像闪到腰了……”   原是夏红霞那一推太过用力,罗氏没有防备,又怕压到李氏,不小心就闪了腰。   “三嫂……”李氏一惊,忙去看罗氏的腰。   十一娘脸色一变,抬头就要叫人去请大夫,两个婆子引着盛家太太过来了,盛家太太见到十一娘扶着罗氏站在院子里,就走过来打招呼,“亲家太太,五太太……”   到近前,看到罗氏不对劲儿,就住了口,问一旁的十一娘,“十一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盛伯母,我娘闪了腰,能不能麻烦你家大夫帮我娘看一下?”十一娘也顾不上寒暄,忙说明情况。   盛家太太哎呀一声,扭头就召了身后的婆子,“你去,把方大夫请过来,要快。”   婆子应了一声,脚步麻利的转身走了。   盛家太太走上前几步,扫了眼放杨得势尸首的地方,蹙了蹙眉,虚扶起罗氏另一只胳膊,压低声音道,“亲家太太可还能走?这太阳有些热,院子里还放着……咱们去外面寻个阴凉处的好。”   “劳烦亲家太太了。”罗氏扯出一抹笑,“还能撑上一会儿,咱们出去说话。”   盛家太太点了头,与李氏簇拥着罗氏往外走。   十一娘开口想说话,罗氏朝十一娘使了个眼色,十一娘了然,运了几分力在扶着罗氏的胳膊上,架着罗氏出了办丧事的院子,寻了一处凉亭,扶罗氏坐下。   这一小段路已是让罗氏出了一身的汗,小十二乖巧的掏了帕子给罗氏擦脸上的汗,盛家太太就笑,“亲家太太好福气。”   罗氏朝盛家太太笑了笑。   杨存财与杨存义看着众人离去,再看看杨得势的尸体,脸色惶惶,“弟,我、我们咋办?”   杨存义咬了咬唇,从地上爬起来,“我去喊娘回来。”   “我也去。”杨存财也从地上爬起来。   盛家太太与罗氏并没说几句话,夏承和与八娘已匆匆赶了回来,两人身后跟着夏承平、夏承乐与盛老爷。   夏承和一见罗氏,就担心的问,“玉娘,你没事吧?”   “爹,娘闪到了腰,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移动。”十一娘先开了口,“五婶的手心出了血……”   八娘就在一旁骂,“夏红霞她个疯子!有病……”   “八娘!”罗氏念了女儿一句,八娘气呼呼的住了口,但一脸的怒火,看得出很是生气。   盛老爷跟盛家太太打眼色,盛家太太起身走过去,夫妻两人悄声嘀咕了几句,盛老爷的眉头就蹙了起来,双眸扫过夏承平,眸底就有几分轻视。   “这事儿论起来是亲家的私事,咱们不方便参合,你在旁多照顾亲家太太,我给亲家老爷   家太太,我给亲家老爷壮个胆儿……”盛老爷与妻子道。   盛家太太点头,“我省的,亲家不是那种人。”   夫妻俩相视,叹了一口气。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老宅那些人是欺负惯了亲家,这会儿给亲家小姐按一个杀人的罪名,不知道私下打些什么主意?   真是逼着人往轻了瞧他们!   这边,李氏将当时发生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叹着气道,“大姑奶奶不知道被什么迷了心窍,非咬着口说人是十一娘杀的……大老爷,您一定要给我们家十一娘主持公道啊!”   县太爷蹙眉,斜了夏承平与夏承乐一眼,“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你们家大姑爷是与个丫鬟有染,脱力而死吗?如今咬着十一小姐不放又是怎么一回事?!”   夏承乐垂首不言语,夏承平心里大骂夏红霞,脸上做出一副惶恐状,“大人容禀,仵作得的结论却是如此。想来是夏红霞痛失亲夫,伤心过度,胡言乱语,做不得真……”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鼓声,紧急而密集,咚咚不停歇。   县太爷冷冷的看着夏承平,夏承平的脸色就更难看起来。   片刻,有衙役疾奔而来,“大人,夏家大姑奶奶敲鼓鸣冤,要、要……”衙役瞄了眼夏家几乎聚齐的一众男人,吞了一口口水,猛的闭上眼一气说完,“要状告夏家三老爷、三太太纵容十一小姐杀害她家男人杨得势。”   县太爷看向夏承平的目光就格外不善起来,要不是曹知府说话,他才懒得收这么一个废物当县丞,瞧他如今都办的什么事儿?!   这堂他升还是不升?!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夏承平哪里不明白县太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一时又羞又愤,羞的是他一心在三房与盛老爷面前撑面子,这会儿却被如此落面子;愤的是夏红霞一个混不吝的,为着一个精尽而亡的畜生,要毁了他的前程!   夏承平低头作揖,一脸大义灭亲状,“大人,此事交给下官,下官这就去寻舍妹,一定给大人一个说法。”   “你要给说法的不是我,是夏三老爷、夏三太太与被冤枉的十一小姐!”县太爷背手而立,态度冷淡。   夏承平深吸一口气,“是,下官一定处理好此事,给三弟、三弟妹与十一娘一个交代!”   “不用!”夏承和站出来,面色冷沉,“大人,我们愿意上公堂与夏红霞对质!”   夏承平蹙眉,“老三,夏红霞脑子不清楚,你怎么也跟着起哄?这会儿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先把事情压下去……”   “压下去?怎么压?压的了人压的住她那张嘴吗?”罗氏嗤笑一声,“她口口声声说我们三房是杀人凶手,说十一娘是杀人犯,不查个明白,她可会心甘?她不心甘是不是要跟二娘、三娘成婚那次一样,四处散播我们三房的恶毒,诋毁十一娘的名声?”   罗氏忍着痛起身,与夏承平对视,“大伯想姑息,我们却不想再忍让了!”   罗氏转身,与夏承和对视一眼,两人噗通一声跪在县太爷跟前,齐声道,“请大人升堂,为我们三房主持公道!”   夏承平的脸有些铁青,老三两口子说这话,无疑是在县太爷与盛家老爷面前扇了自己一巴掌,一人一巴掌,左右脸都没放过。   “老三,老三媳妇,你们……”   县太爷睨了夏承平一眼,又看了眼跪在跟前的夏承和与罗氏,心里略一思忖,便弯腰扶了夏承和起身,“三老爷客气,本官这就升堂,还你们一个公道。”   夫妻俩齐声道谢。   县太爷与衙役一同离去。   不多会儿,盛家大夫来了,号了脉,开了药,嘱咐罗氏,最近一个月不要运行,静养为主。   又半响,县太爷升堂,一群人被请去公堂。   夏红霞跪在公堂中央,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指着十一娘大叫凶手,“青天大老爷,您要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她不死我们一家就没活路了……”   啪!   惊堂木骤然被县太爷拍响,“公堂之上,不许喧哗!没有本官问话,不许出声,违者掌嘴二十!”   夏红霞捂住嘴,怨毒的瞪着十一娘,不再说话。   县太爷开始问案,先叫了八娘,“出事当晚,你在做什么?”   “回大老爷,我们先是在一起吃饭,后来我吃饱了,觉得闷,就寻了去净房的借口与妹妹一起出去玩儿。见到一个凉亭,就在凉亭里看月亮,再后来来了一个丫鬟给了我一壶酒,我与妹妹就喝醉了,等我醒来已经被十一娘背回客栈了。”   县太爷又问十一娘,“你那晚都做了些什么?”   “我也觉得闷,出门去寻八姐与十二妹,在凉亭看到她们都喝醉了,就把她们送回了客栈……”十一娘简单的叙述道。   夏红霞蓦然出声,“你说谎!你一个人怎么可能背两个人!大老爷,她说谎!她身边有人保护她,她一叫那些人就会出来,肯定是那些人把夏八跟夏十二抱走的,然后夏十一杀了我男人……”   “你血口喷人!”八娘怒喝,“十一娘要杀杨得势当初就不会救他……”   夏红霞瞬间飚高了声音,“就是她杀的!肯定是她杀的!上次我们骂她是被人摸光的破鞋,闹了二娘、三娘的大婚,她恼恨在心,把我儿子、我和   儿子、我和我男人抓到了一个小巷子里,把我男人的手弄了个血窟窿,说再有下一次就要我们一家人的命,末了,还把我们丢到镇子外面土匪出没的路上!”   夏红霞的声音尖细刺耳,带着惊恐的颤音,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儿。   县太爷就看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淡然而立,气质悠然,似乎一点也没被夏红霞的话吓到。   县太爷有些赞赏的点了点头,不愧是盛榜眼的妻妹,莫会长的外甥女。   那边,夏红霞已继续道,“肯定是杨得势那畜生想对她下药,被她发现了,她就杀人灭口!肯定是这样……”   “大老爷,您得给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杀人偿命,杀了夏十一,给我男人报仇……”夏红霞尖锐的吼叫着。   十一娘饶有兴味的看了夏红霞一眼,居然给她蒙对了。   罗氏不愿意了,指着夏红霞大怒,“夏红霞,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们十一娘杀了杨得势?照你的说法,杨得势那畜生想给我们十一娘下药,结果自己喝了药!他是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他该死!他活该……”   “大人,她说实话了,她说我男人该死,人肯定是她杀的,您快杀了她……”   夏承平黑着脸,恨不得把夏红霞一把拽走,堵上她的嘴关进小黑屋去!   夏承乐与黄氏看戏一般站在一旁。   县太爷沉着脸拍了惊木,“夏红霞,你可有证据证明夏十一是杀人凶手?”   夏红霞愣了一愣,指着十一娘,尖锐道,“她、她威胁过我们家好几次,我两个儿子都可以作证!我男人赌博输钱那次,她把我们扔到大雪里点住我们的穴道,让我们动弹不得生生冻了一夜,我小儿子都冻的发了高烧,要不是及时看了大夫命就没了;我们背着她把他们家下人卖了那次,大半夜的她把我们丢到外面,又差点冻出毛病,还害丢了我闺女;还有二娘、三娘成亲那次,二郎怂恿我们说夏十一的坏话,她恼羞成怒,就……就把我男人的手打了一个窟窿,还把我们都扔到镇子外,要不是我们跑的快就被那些土匪给杀了……大人,这次肯定也是她……”   “夏红霞,你他娘的要不要脸?!杨得势输了那么多银子,要不是十一娘跟苏家少爷周旋,他那条命早被赌坊给收了!你把范师傅卖去江淮,害的周婶儿一辈子瘸腿,要不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我们早把你们两口子给碎尸万段了……”八娘愤愤的啐了一口,“你让杨存财张口跟二姐夫、三姐夫要一千两银子!差点毁了二姐、三姐的亲事,还在那些贵妇人中说十一娘的坏话!十一娘怕你们闹毁了二姐、三姐的亲事,关了你们几日,就放了!十一娘要杀你,早就杀了,还用得着救你们那么多次……白眼狼!呸!”   杨存义就去拉夏红霞,“娘,爹不是十一姐杀的,你不要冤枉十一姐了,我们走吧。”   “我不走!”夏红霞拍掉儿子的手,怒瞪八娘,“就是她杀的!我说是她杀的就是她杀的!”   这是要无理取闹了!   八娘反击,“我还说是你杀的!就是你杀的!”   “你胡说!”   “你才胡说!”   两人对骂起来,公堂一片混乱,众衙役面面相觑,偷偷交换着眼神。   县太爷抬手拍了惊木,“来啊,传仵作!”   仵作上堂,县太爷问话,“将你的验尸结果说给他们听一听。”   仵作应是,大声道,“男死者年约三十四、五,身上有女子指甲抓痕,下身有男女房事后遗留的浑浊液体,死因为,男身爆裂,精尽而亡。女子年约十六、七,浑身淤青似被人抓掐所致,下身与后庭两处均有破裂痕迹,且……且口内有脏污,死因为,脱力而亡。”   “可有人为致命伤口?”   “并无。”   夏红霞摇头,“不可能!分明就是夏十一杀的……”   县太爷懒得搭理她,抬眸看了夏承平一眼,淡淡道,“夏县丞,你觉得这案子该怎么判?”   “舍妹受了刺激,脑子混乱,说的都是混话!”夏承平心里思忖片刻,拿定了主意,作揖道,“下官一定严格管教,绝不让今日这些话流传出去。”   意思是要把夏红霞幽禁起来了?   县太爷点了点头,跟一个不讲理的泼妇确实没什么好说的,这样办也好,就是不知道夏家三老爷满不满意。   夏承和与罗氏对视一眼,点了头。   县太爷拍了惊堂木,判了案,吩咐夏承平,“……若有危及夏家三房一事的流言碎语,一概有夏县丞承担,可有问题?”   夏承平咬牙,“没有。”   县太爷退堂。   此事若就此了结,倒也算了。   可夏承平受了堵,心里就不平,他的不平牵扯上夏老爷子牵扯上乔老太太,事情就闹大了。   ------题外话------   更新到,感谢美人们送的票票,么么哒~   这两天更新有些少,明天多更哈,尽量万更!   ☆、133 断绝关系   “老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夏老爷子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手里的烟杆冒着缭绕的烟气,他脸色难看,一双眼睛冷冷盯着夏承和。   夏红霞哭倒在乔老太太身上,“爹、娘,夏十一杀了我男人,你们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我男人死了,这要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我也死了算了……”   乔老太太就一边拍着女儿,一边用吃人的目光看罗氏与十一娘。   “狐狸精生小贱人!我就知道她们没一个好东西!祸害的我儿子连爹娘都不要了,啥事干不出来?呸……红霞你别哭,你爹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罗氏与夏承和脸色大变,夏承和上前一步就要上前说什么。   “十一娘没有杀杨得势!是杨得势自己不检点……”八娘先一步昂首挺胸护在十一娘身前,与乔老太太对视,“十一娘要杀他,早就杀了,用不着等到今天!”   夏红霞就嗷嗷的哭,指着八娘道,“娘,你听她说的什么混帐话?她们肯定是早就想好的,我和孩子他爹就在二娘、三娘成亲那会儿说了几句闲话,她们就怀恨在心啊!她们……她们就要了我男人的命!他们好狠的心……”   乔老太太在旁边帮腔,“一个未出阁的丫头片子居然知道什么是不检点,上梁不正下梁歪,一群不要脸的东西……”   罗氏的眼睛就有些泛红,牙齿咯咯的响。   八娘气的大骂,“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瞎了?县太爷在大堂上不是让仵作说了吗!杨得势是自己作死的,跟我们家十一娘没有一点干系……”   乔老太太伸手抓了茶几上的茶盏抬手就朝八娘砸过去,十一娘眼疾手快一把将八娘扯到一边,装满茶水的滚烫茶盏打碎在地上,冒起阵阵白烟。   “够了!”罗氏大喝一声,上前两步将十一娘与八娘都护在身后,冷着一张脸,目光从双眼怨毒的夏红霞身上滑到恨不得杀了他们一家人的乔老太太身上,再到脸色不善的夏老爷子身上,冷冷一笑,“杨得势是怎么死的,你们心里都清楚!他想要毁我女儿清白却自己害了自己,是他活该!他……该死!”   “你该死!你才该死!”夏红霞转头朝罗氏扑过去,长长的指甲直抓向罗氏的脸,“你们杀了我男人,我杀了你们……”   “你以为我怕你!要不是我闺女,你们一家早死在赌坊里了,恩将仇报的玩意儿……”罗氏毫不退让,撸了袖子一把抓住了夏红霞头发,一手照着夏红霞的头就打起来,“让你冤枉我闺女!让你诬赖我闺女!让你们心肠歹毒想害我闺女!我受够你们了,你们算什么东西,凭啥糟践我闺女!凭啥糟践我闺女……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个颠倒是非的混账玩意儿……”   夏红霞被揪住头发,只能低着头被动挨打,尖锐的叫声传出老远,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却一个都不敢上前。   “娘,救命啊!姓罗的要把我打死了……”   “爹,你看到了吧?就是他们一家杀了我男人,你快杀了夏十一给我男人报仇……”   “娘……”   乔老太太急的周圈打转,“罗氏,你松手!”   见罗氏不松手,就去打夏承和,“老三,你个没用的玩意儿,还不把你媳妇拉开,打伤你大姐,我跟你没完!”   八娘一把推开她,“不许你打我爹!”   乔老太太一个趔趄蹲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嗷嗷哭叫起来,“我生的是个啥东西啊?帮着媳妇打亲姐啊!我养个畜生它也知道添我的脚趾头啊……”   夏承和伸出去要扶乔老太太的手被她一巴掌打了回去,手背立时红起几道印子。   夏老爷子的脸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将冒着烟的烟杆重重敲在罗汉床的边沿,“罗氏,还不给我住手!你们都是木头人,不知道上去把大姑奶奶拉开……”   赵氏与黄氏对视一眼,出乎意料的志同道合,都轻蔑的撇了撇嘴。   黄氏笑道,“哎哟,爹,这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们可不敢乱插手!谁知道大姑奶奶会不会反口咬上我们,说是我们杀了大姑爷,啧啧……”   夏承乐附和点头。   赵氏看也没看夏老爷子一眼。   夏承平斜了四房夫妻一眼,鼻子里发出冷冷的哼声。   夏老爷子的脸就更加难看,“媳妇是外人我使唤不动!老大、老四,你们我使唤的动不?还不上去把你妹子救回来!要眼睁睁的看着夏十一杀了大姑爷,再让罗氏杀了你妹子吗?”   此话一出,屋内一片静寂。   夏承和抬眸看向夏老爷子,表情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眸子里隐隐有什么沉淀,他的目光落在夏老爷子难看的脸上,好一会儿,他淡然转身,走到罗氏身边,握了妻子的手,声音极轻道,“玉娘,够了。”   罗氏红着眼,嘴唇有些发抖,就那样看着夏承和,夏承和轻轻重复,“玉娘,够了。”   罗氏慢慢松开了手,手中有大把的头发掉落,手指头泛红,可见她刚才心里有多愤怒!   夏红霞没了禁锢,反手就要打罗氏,被夏承和一把抓住手腕,夏红霞大叫,“夏承和,你给我松手!我要杀了她给我男人报仇!”   “杨得势自作自受,死有余辜!跟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夏承和握着夏红霞的手腕用力,面无表情的看着只有血缘却无半分亲情的大姐,   却无半分亲情的大姐,冷冷道,“若说有关系,就是我家十一娘根本不该救你们!”   夏红霞呆愣的看着他,似乎根本没想到一贯温厚的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夏承和猛一甩手,将夏红霞甩到一边,夏红霞反应不及,跌坐在地上,与乔老太太滚做一团。   “夏承和,你疯了……”乔老太太大叫。   夏承和不搭理乔老太太,握着妻子的手,走到几个孩子身边,与夏老爷子对视,甚至唇角漾了个浅浅的笑。   夏老爷子很不习惯这样的夏承和,他突然没来由的有些心慌,他提高了音量试图压下不安,“老三,你想干什么?”   “爹想干什么?”夏承和反问。   夏老爷子怒瞪夏承和,“夏十一杀了杨得势,一命还一命!以后你大姐一家就跟你们过……”他想用气势压住夏承和,说出的话带着暴戾之气,绝情的无半点余地。   “爹要杀了我闺女给杨得势偿命?”夏承和突然发笑,“杨得势不是我们家十一娘杀的!爹若不信……大可以把我们再告上公堂,让县太爷还我们一个清白!”   “你们清白个屁!你们用银子砸通了县太爷,县太爷肯定向着你们说话,我男人就是夏十一杀的!她得给我男人偿命!她得死!她不死我们一家人都会死……”夏红霞咆哮着大吼大叫。   夏承和回眸看夏红霞,“我们家有没有给县太爷送银子,你问大哥,他最清楚!你们一家对我们家做过什么事,我们家为你们家做过什么事,你心里也有数!咱们今天索性把话说开了,杨得势不是十一娘杀的!谁再冤枉十一娘,我们家一定追究到底!绝不姑息!”   “老三,你这话什么意思?”夏老爷子怒声道,“你大姐还会无缘无故冤枉十一娘不成?她要是没对杨得势做什么,你大姐为什么不说是别人杀的,偏偏说是她杀的?!”   夏承和回头,“我也想问爹,为什么大姐说是十一娘杀的,你就信了?我和玉娘说那么多遍,你也不信?”   夏老爷子一怔,嘴张了张,还没说出话,夏承和已继续道,“我知道爹一直看不上我,看不上我们三房!我一直都懂却一直在心里心存侥幸,一直心存侥幸……十一娘被二郎骗到赌坊那次,娘说没银子,爹也说家里难,我信了,可事实呢?老四跟老四媳妇说他们管教不严家里没钱救十一娘很内疚,我信了,可事实呢?大姐跟大姐夫说家里的银子都拿去进货了手头实在没银子爱莫难助,我信了,可事实呢?一家人都说为了我两个闺女好要把我家二娘、三娘嫁去云州府……可事实呢?大妹说我家里有钱了就该帮你们,你们做错事都是被逼的无奈的,可事实呢?”   夏承和的声音不急不缓,声调不高不低,甚至平淡的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家,而是别人家的事儿,屋内的人却都听的心惊胆战。   罗氏红着眼,抓着夏承和的手忍不住用力,两人交握处轻轻颤抖。   “我一次一次后退,换来的是你们一步一步紧逼,逼的十一娘险些一命呜呼,逼的元娘有家不能归,逼的二娘、三娘险些香消玉殒,逼的玉娘要跟我和离,逼的我几次在鬼门关徘徊……”夏承和抬眸,视线在乔老太太身上落了一息,抬起落在夏老爷子身上,他淡淡的笑,似经过了沉淀洗礼,显得温和而厚重,“爹、娘,你们把儿子分出去吧。”   夏承乐的面色有些古怪,黄氏在一旁笑,“他三伯,你们已经分家出去……”   “别说话!”夏承乐一把扯了黄氏,在她耳边道,“三哥是想跟爹断绝父子关系呢!”   黄氏就瞪圆了眼睛,眸底有些骇然。   父母健在,分家尚能说的过去,断绝父子关系这种事……   夏承和疯了!   夏承平当然知道夏承和是什么意思,他看怪物一样看夏承和,“老三,你疯了?你说的什么话?还不赶紧把话收回去?!红霞冤枉了十一娘是她的不对,爹也是话赶话说到了那儿,你跟爹叫什么真儿!”   “不是我较真儿,是爹、娘跟我较真儿,是你们跟我较真儿……”夏承和回夏承平淡淡一笑,“爹娘生养我一场,我还了几十年,差点赔上我四个女儿和我自己的一条命,这笔账也算是还清了!以后,夏家老宅的事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家是死是活也与你们无关!我们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各自安各自的命!”   “她爹!”罗氏捂着嘴,眼泪扑簌滚落,喉咙哽咽的几乎发不出声。   八娘抹着落不停的眼泪,嘴抿的紧紧的。   十一娘往前几步,走到夏承和身边,伸手握住夏承和的,夏承和侧眸对女儿一笑,“爹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头发,你信爹……”   “我信爹!”十一娘本想笑,却不知为何鼻子一酸,眼睛就看不清了,氤氲的水雾模糊了视线,眼泪就落了下来。   黄氏吞了口口水,与夏承乐道,“完了,你大姐玩大发了!”   “有毛病,有她受的!”夏承乐撇了撇嘴,斜了眼还在发怔的夏老爷子。   夏老爷子的眼睛睁的很大,瞪着夏承和,直直的。   许久后,他蓦然起身,从罗汉床上直起身子,对着夏承和咆哮出声,“夏承和,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爹,我要分宗!”夏承和直视夏老爷子,淡声道。   乔老太太吓傻   老太太吓傻了。   夏红霞也不敢吭声了。   夏老爷子的额头青筋暴突,指着夏承和的手开始剧烈颤抖,“你这个畜生,你说的是人话吗?我辛辛苦苦养大你,你……”   夏承和不说话,任夏老爷子指着他数落,态度不卑不亢,等夏老爷子停下来时,道,“我回去会请村长、里正写了分宗文书送过来,爹和大哥到时候签字摁手印就行了。大姐想告我们随时恭候,但若传出不利于我们家十一娘名声的话,我们夫妻绝不轻易放过!告辞!”   夏承和一手握着罗氏,一手拉着十一娘,转身往外走。   没走几步,就听到夏老爷子的爆喝声,“好!分宗就分宗!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以后你别跟着我姓夏!你要死要活都随你,我没你这个儿子!你们一家以后不许踏入我夏家半步,给我滚!滚的远远的!滚……”   夏老爷子拎着烟杆朝夏承和砸去,十一娘头也没回,手一伸,那烟杆如长了眼睛一样直直飞到十一娘手里,十一娘看也不看,反手掷到墙上,“嘭”的一声巨响。   “小畜生!来人,把夏十一给我抓住!”夏老爷子喘着粗气,朝门外大吼。   门口立时涌进来几个粗壮的婆子和小厮,“老太爷。”   “把夏十一给我抓起来,她害了我姑爷,我要拿她给我姑爷偿命!”夏老爷子报复性的咬牙道。   夏承和挡住十一娘,厉喝道,“谁敢动我闺女,先踩着我的尸体过!”   八娘摆出拼命的架势,双手握拳,半蹲马步。   罗氏更是将十一娘搂入怀里,恶狠狠的盯着夏老爷子。   场面一时僵住,呈剑拔弩张之势!   门口的人面面相觑,目光齐齐看向夏承平。   夏承平的脸色难看的吓人,看向夏承和与夏老爷子的目光都是‘你们都疯了’!   “爹,你这是干什么?”他暗骂了夏老爷子几句,叹着气出声劝人,丝毫不记得事情原本是他挑起的。   又去跟夏承和说话,“老三,非要这样吗?”   夏老爷子与夏承和谁也不搭理他。   夏承平的脸色阴鸷的要杀人,瞪了夏承乐一眼,“老四,你还不帮忙劝和,还看戏?非要咱们这个家都散了才高兴是不是?”   “大哥,你这话说的,这管我什么事儿?大姑爷分明是自己做坏事遭了报应,做多了鱼水之欢的事把自己给折腾没了,你们不心疼十一娘差点被毁了名节,反而向着红霞污蔑十一娘杀人,你们也太奇怪了!想不通你们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夏承乐啧啧两声,颇不以为然的睨了夏承平与夏老爷子一眼。   夏老爷子气的拿东西往夏承乐身上砸,黄氏就哎哟一声,“你爹恼羞成怒了,你快别说了……”   夏承乐撇了撇嘴,“要我说分宗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以后老宅的事三哥他们不掺和有啥事也怪不得他们头上,省的你们一个个欺负人家家里只有闺女没儿子!”   “夏承乐,你跟夏承和一起滚!滚出夏家!滚的远远的……”夏老爷子脸色铁青,朝着夏承乐怒吼。   夏承乐摇头,“我不滚!杨得势没了,大哥身边少不了人,我还要帮大哥打理家务,疏通人际关系呢!对了,大哥,你不是想巴结盛家少爷?这样得罪他的岳家能行?”   夏承平的心里咯噔一声,顶到嗓子眼的破口大骂噎在喉间,脸色乍青乍白!   夏承乐就撇嘴嗤笑。   夏老爷子就去看夏承平,夏承平一脑门的骂人话,拼了命的才被压下去,深吸了几口气,对夏老爷子道,“爹,仵作说的很清楚,杨得势是吃了太多春药,死于交合,不是谋杀!与三弟和十一娘没有一点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就是十一娘……”夏红霞张口就道。   夏承平抓起桌上的茶壶毫不犹豫的丢过去,“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夏红霞瑟缩一下,不敢说话了。   夏老爷子的脸就有些扭曲,脸上的肌肉动来动去,“我……”   夏承平在心里啐了一口,闭了闭眼,再睁开,换了温和的笑,“老三,爹不清楚事实才会着急上火说了胡话,你看在爹上了年纪……”   “大哥不用自欺欺人了,这事情就这么着,分宗文书等我们一回到清水镇,就会请里正、村长写了送过来,没其他的事,我们就先走了。”夏承和看了夏承平一眼,朝夏承乐点了点头,一家几口并李氏往门口走去。   夏承乐嘿嘿笑了两声,朝门口堵着的人骂了句,“还堵在门口做什么,都滚一边儿去,哪远滚哪去!”   门口的人对视一眼,一窝蜂的全跑了。   几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夏红霞嚎啕大哭,“爹、娘,你们说好为女儿做主的?你们怎么能放他们走?他们走了留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   “啧啧……大姐,你这一闹不当紧,爹娘最孝顺的儿子给你闹没了,最重要的是大哥的前程、仕途说不得也被你闹没了!你继续闹,再闹下去,小心大哥不念一母同胞的情义把你们孤儿寡母扔到大街上去……”夏承乐半蹲着身子,笑嘻嘻的道。   夏红霞的哭声一顿,去看夏承平和夏老爷子,两人的脸色一样阴沉,一样青黑的吓人,夏红霞抽噎两声,到底不敢再哭了,只轻声咒骂,“……不得好死……小   好死……小贱人……小**……”   夏承乐耸耸肩,站起身朝黄氏使了个眼色,“大哥,外面还有来吊丧的客人,我去前面招呼。”   “我也去帮忙。”黄氏也道。   夫妻俩没事儿人一样出了房间,找了个僻静地方休息去了。   ……   夏承和与罗氏下午亲去盛家走了一遭,将发生的事与盛老爷、盛家太太说了,盛家老爷与太太都有些唏嘘,但事关亲家的家事,他们不好搀和,只劝慰了几句,落下话,三娘是他们自己看上的,孩子是个好的,他们不会因为其他人影响对三娘的好。   夏承和与罗氏才放了心,转回客栈。   盛家老太爷听说了,就笑,“倒是个拎的清的,可惜家里没个男丁……”   “一个女婿半个儿,亲家六朵金花,怎么也能凑三个儿子出来了,怕什么!”盛老爷笑。   盛家老太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你说的也在理儿,连襟们亲,也是助力。”又问儿子,“听说他们家的老大跟温家有点牵扯?”   “爹,您说的太含蓄了。”盛老爷笑,“温家少爷对亲家大姑娘可谓是日久生情,京城送来的消息,说温家少爷这两年都没停过查亲家大姑娘下落的事……”   盛家老太爷捋着胡须看了儿子一眼,摇了摇头,“可惜哟,温家少爷的正室是慕家人,就算找到人怕也只是……”   老爷子眼底就有几分可惜。   盛老爷也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一家人本想立刻出发回清水镇,考虑到十娘三日马上要回门,还是决定等十娘回了门再回清水。   十娘回门,一家人并没有去,去的是李氏。   李氏是上午去的,回来的时候刚过午时一刻。   她脸色难看,抓着罗氏就进了屋,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才对罗氏道,“那一家人真是……疯了!”   “怎么了?”罗氏奇怪的问了句,随即蹙眉,“是不是十娘的夫家……”   李氏摇头,“夫家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十娘嫁的那个人……”   ------题外话------   老爹今天霸气侧漏,写哭了,:>_<:   感谢美人们的票票,爱你们~   ☆、134 自作孽不可活   这话是怎么说的?   “十娘嫁的那个人……怎么了?”罗氏不安的问道。   李氏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与罗氏道,“十娘嫁的那个人确实是县太爷大姐家的儿子,也确实是曹家人,可是……”   李氏欲言又止,一张脸上满是难以接受的纠结模样。   罗氏就有些着急了,“她五婶,可是啥……”   李氏张了张嘴,眸底漾满同情怜悯,看向罗氏,“可是……那曹家孩子是个有病的!回门是被抬着进屋见岳父岳母的!”   “啊?!”罗氏不敢相信的瞪着李氏,好半响没有回神,“怎么会有病?说亲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要抬着来回门了?”   李氏摇头,“来相看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十娘的未婚夫婿,而是曹家府上一个管事的儿子!”   继而愤怒道,“曹家那孩子得的是重病,娶十娘就是冲喜的!老宅那群人个个都知道,就瞒着我们和十娘!都说虎毒不食子……夏承平跟赵氏简直是狼心狗肺,不配为人父母!可怜十娘……”   罗氏震惊的看着李氏,“你说他们……骗婚?!”   李氏苦笑,点头。   罗氏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里,“这事儿那边的人都知道?”   “除了我们和十娘,怕也就只瞒了四郎一个。”李氏叹气,“今儿个见到曹家人,要不是四房拦着,四郎就打上去了。才几天的功夫,十娘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一点精气神儿都没有了……见到我们不哭也不闹,笑的那模样,我看着就心酸……你说赵氏那心是怎么长的?!”   “一群疯子!神经病!”半响,罗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破口大骂,“一群黑了心肝的畜生!自己亲生的也下的去手?!他们怎么不下十八层地狱去!要活生生糟践我们十娘……十娘那心性、人品,即使没有夏承平那县丞的名头也有多少人踩着门槛来求娶的!他们、他们……”   罗氏气的手都有些哆嗦。   李氏在一旁劝,“三嫂消消气,这事咱们也没想到,谁知道他们……”   “娘?娘……”门外,突然响起小十二的叫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看到李氏,乖巧的眯了眼睛,“小婶婶……”   李氏嗳了一声,笑着摸了摸小十二的脑袋,一边给罗氏使眼色,罗氏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心底的愤怒,扯了抹笑,问小十二,“睡醒了?”   小十二点头,“娘,咱们什么时候回家?我想灵儿姐姐和木姐姐了……”   “咱们……”罗氏一顿,本来说好等李氏从县衙回来,他们就启程回清水镇的,可如今……   “等你爹回来,问问你爹。你八姐和十一姐呢?”罗氏敷衍了女儿一句,笑着问道。   小十二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摇着头道,“不知道。”   罗氏笑了笑,“你先去穿衣服,一会儿娘帮你梳头发。”   小十二嗯嗯两声,噔噔跑回了隔壁房间。   罗氏看着女儿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脸难过,“早知道,我们应该过去亲眼看看的。”又问李氏,“曹家那孩子……看着是什么情形?”   “不好。”李氏直言道,“脸色蜡白,没有一点血色,眼窝深陷,看上去就是病了很久的模样,说一句话都要喘上三口气,只怕是……”   只怕是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罗氏听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就突然一亮,看向李氏,“她婶子,你说十娘要是还没有跟他圆房的话,把这门亲给退了……”   她眸中的亮光在李氏的摇头中暗淡下来,“怎么?”   “已经圆过房了。”李氏脸色难看,咬着牙道,“说是曹家人给儿子下了药,连着两晚上……想让十娘怀个孩子……”   罗氏的脸瞬间大变,比李氏的还要难看!   “畜生!”   李氏只能叹气,她还没有说赵氏那得意的模样,一点不觉得把女儿推进了火坑,反而津津乐道,劝十娘,“你抓住机会,争取生个儿子,你再让你相公的爷爷拉扯你爹一把,你爹的官大了,再把你两个哥哥提拔上来,你娘家有能耐了,给你撑着腰,你再凭着儿子……到时候整个曹家还不是你说了算!”   她当时听着就想给赵氏一巴掌!   夏承和没多会儿从外面回来,听了李氏与罗氏的话,勃然大怒!拍了桌子决定亲自上门问个究竟。可人还没出客栈,就看到了红着双眼而来的四郎。   “四郎……”   “三叔,呜呜……”四郎蹲在地上,埋着头哭的很用力,哭的接连打嗝咳嗽,声音里满是无助,“十娘、十娘……”   “好孩子,三叔刚知道,走,我们去县衙找你爹、娘……”夏承和扶起侄子,冷声道,“三叔不会让你爹娘他们毁了十娘……”   四郎却不动,连连摇头,“晚了,什么都晚了……我早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我特意跑去打听……还是害了十娘……三叔,十娘怎么办……”   他捶地,泛着青筋的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为什么要让我们摊上这样的爹娘!为什么……”   夏承和无奈的叹气,蹲下身轻轻拍着侄子的后背,“不怕,有三叔在,只要十娘不愿意,三叔就算是抢,也会把十娘从曹家救出来!”   从曹家救出来!”   四郎摇头,拼命的摇头,“三叔的好意我和十娘心领了,我们……”   “四少爷!可算找到您了,老爷、夫人请您回去。”客栈外,突然想起两个男子的声音,说是请四少爷,却是话声未落,人已冲进来一人架着一支胳膊,要往外走。   四郎哈哈大笑,声音却透着几分嘲讽,他奋力挣开两人的钳制,“给我放手!他们怕什么?他们有什么可怕的!三叔已经跟他们分宗了!想管也管不着他们!他们还怕什么?放开我!”   “少爷,您别为难小的,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两人又用了几分力气擒住四郎,看手法就知道是练家子的。   夏承和就要上前怒喝二人,被四郎以眼神止住,“三叔、三婶,五婶,我来就是跟你们说一声,不要管我们兄妹的事了,你们回清水吧,以后都不要管这边的事了!他们是毒虫蛇蚁,离的越远越好!”   “四郎!”罗氏心疼道,“你说的是什么傻话?你爹娘是你爹娘,你跟十娘是你跟十娘,他们是他们!你们都是好孩子,你让我们怎么忍心看着你们……”   李氏对这个没说过几句话的侄子也多了几分怜悯,摊上那样一对父母,真是……   唉!   四郎淡淡一笑,声音哽咽,“我知道,我们兄妹都知道,三叔、三婶心疼我们,我们恨不得是三叔、三婶的儿女才好,可是……爹娘是没有办法选择的……三叔、三婶,你们回去吧,不要管我们的事了。”   他吸了一口气,竭力让声音清楚些,“十娘跟我说,妹夫除了身体不好,对她……很好!她……珍惜那份好,如果能给曹家生个孩子,她就一辈子守着孩子过,如果不能生孩子,等妹夫大去,她就去曹家的家庙……”   到底没忍住,说到最后,已然泪如雨下。   两个家丁看着,别开了头。   罗氏红着眼骂,“狼心狗肺的畜生!”   “这是怎么了?”   众人正僵持着,八娘与十一娘拎着大包小包从外面进来,先看到四郎被两个家丁簇拥着,就笑着跑过去问,“四郎,十娘回门了?她相公对她好不好?长的怎么样?好看……”   看到四郎脸上的的泪水,她愕然的住了口,“你、怎么了?”   四郎摇头,眼中的泪水却越落越多。   八娘的目光落到四郎被两个家丁紧抓的双臂上,大喝道,“你们是谁?抓着四郎干什么?还不给姑奶奶松手!”她将手中的东西一扔,抬脚就往两人身上踹,两人一惊,拉着四郎就往后退。   八娘大叫一声,“十一娘!”   十一娘在二人身后,身子一晃,点了二人穴道,八娘愤愤的瞪了二人一眼,把四郎拉出来,“出什么事儿了?你哭什么?他们为什么抓着你?说话!”   “四哥,是不是十姐出事了?”十一娘放下东西,问道。   “十娘?十娘怎么了?”八娘瞪大了圆,旋即道,“是不是曹家?曹家有问题?他们骗婚?!”   四郎扯着嘴角朝八娘与十一娘笑了笑,却是比哭还要难看。   八娘急眼了,冲他吼,“他们真骗婚了?他丫的,看我不找他们算……”   “算了。”四郎拉住八娘,“十娘没事,十娘很好,她夫家对她也好。”   八娘顿住撸袖子的手,狐疑的看他,“真的?”   四郎强扯着笑,点头。   八娘松了一口气,嗔瞪他,“那你哭什么?吓死我了……”   四郎笑了笑,站起身,对夏承和、罗氏道,“三叔、三婶、五婶,我先回去了。你们走,我……就不来送行了。你们……一路保重。”   他扭头朝十一娘点头,“十一娘,劳你解开他们的穴道,他们是我爹娘的人。”   十一娘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红肿的双眼,直觉有事发生,又看了夏承和与罗氏二人,点了点头,伸手解了两人的穴道。   一家人目送四郎离去。   十一娘去了夏承和与罗氏的房间。   罗氏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与十一娘说了。   十一娘默然良久。   “难怪添妆那日,十娘各种不安,原来……”四郎的担心是对的,夏承平与赵氏真的为了名利金钱舍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十一娘,莫大夫不是神医吗?能不能让他来给十娘的夫婿看一看?”   十一娘点头,“我这就飞鸽传书给他,让他来苍桐镇一趟。这样的话,咱们回清水镇的日子恐怕要延后……”   夏承和摆手,“等莫大夫给曹姑爷看完病再说吧。左右店里有你大伯、大伯娘跟范师傅他们夫妻张罗,出不了什么事儿。”   罗氏在一旁附和点头。   十一娘嗯了一声,“那我去写信。”   莫殇带着阿狸花了十天的时间来到苍桐镇。   翌日,夏承和与罗氏带着十一娘并莫殇、阿狸两人去曹家拜访。   得知来意,曹家人很是意外,却没有拒绝。   曹家老太爷看向莫殇时,眼中甚至有哀求之色,直言道,“我这个孙子看了许多大夫,吃了许多药,身子却一直不见好,劳烦大夫……大夫若能治好他的病,我们曹家定重重有……谢!”   莫殇淡淡看了他一眼,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曹家老太爷也不觉得落了面子,依然笑着请几人一道去了曹   一道去了曹姑爷的住处。   十娘着了一件暗青色斜襟夏裳,蓝色罗裙,迎在门口,见到众人,躬身行了礼,陪着进了待客厅,吩咐丫鬟上茶。   罗氏就拉了她的手与自己坐在一处,心疼的叹息,“你这孩子……”   十娘温温的笑,“三婶,相公待我很好。”   不过数日,眉宇间已褪去少女的稚嫩,整个人有着不似这般年纪的成熟。   罗氏的眼圈有些红,再好又如何,一个病入膏肓的相公,他若去了,十娘在这个家要怎么活?   十娘只是笑。   莫殇看了曹家少爷的病,留了曹家老太爷一个人说话。   等曹家老太爷出来,尽管他已用力掩饰,众人还是从他面上看出了端倪。   回来的路上,众人皆沉默。   到了客栈,关了房门,不等夏承和与罗氏开口问,莫殇已道,“曹家少爷不是得了什么重病,是被人下了毒!看情况已有些年份,若是早两年发现,或许还有救,如今……”他摇了摇头,“毒入骨髓,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罗氏倒抽一口冷气,“那、那……”   “我最多不过延长他三年寿命。”莫殇朝众人道。   第二日,莫殇去曹家解毒,去了整整一日。   第三日,如是。   第四日,如是。   ……   莫殇连着去了七日,方解了曹少爷身上的毒,曹家上下感激不尽。   三房上下却没一个人笑的出来。   第八日上,十娘代表曹家老太爷亲自送来谢礼,得了相公还能活三年的消息,十娘很是感激,不顾众人的劝阻,跪地上给莫殇磕了一个头。   “苍桐镇的大夫都说相公活不过一年半载,所以曹家才匆忙娶了我过门,一为冲喜,二为留个子嗣。若相公能多活两年,我定能留个子嗣……”   莫殇叹了一口气,扶了十娘起身,“他身子弱,生下的孩子说不定也会随了他的体质……”   剩下的话,十娘自然明白,她笑了笑。   待莫殇出去,罗氏红着眼骂十娘,“你这个傻孩子!生了孩子等于一辈子被绊在曹家……大家族里是非多,你哪能应付的来?听婶子的话,咱们和离回家……”   十娘摇头笑,眸子里有眼泪却也有绝决,“三婶儿,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回那个家了!早在他们把我嫁入曹家时,我就没了爹娘……我留在曹家跟老太爷说好了,他止步在县丞,这一辈子都休想再往上爬!他们以为拿我就能换前程……”   “十娘!”罗氏心疼的擦十娘的眼泪,“你这又是何苦?不想回那个家来三叔三婶家!三叔、三婶养你……”   “谢谢三叔、三婶!三婶儿,我都听四哥说了,这样也好,分了宗,你们是你们,他们是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被他们算计陷害,可以好好过日子了。”十娘笑,握着罗氏的手,“我四哥经我这件事对他们恨之入骨,我怕他会做傻事……我听说十一娘的三姨夫在江淮做生意很是了不得,如果可以,请三叔、三婶帮忙,把四哥带离那个家吧!带四哥去江淮,离那个家远远的……”   十娘笑的很温和,一双眸子却似看透了沧桑,让罗氏一阵心疼。   十一娘上前一步,郑重道,“好,这件事我去说,十姐放心。”   十娘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送走十娘,一家人收拾东西准备回清水镇,罗氏去了盛家一趟,请盛家太太帮忙看顾十娘一二,盛家太太唏嘘着应了。   晚上,十一娘走了趟县衙,去见了夏四郎。   翌日,随行的队伍里多了一个人。   ……   去的时候才六月,回来时,已是八月。   夏承和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与夏承祥一起回了趟九里亭,找里正和村长开了分宗文书,签字摁了手印,让万福送去苍桐镇。   十一娘暗下嘱咐万福,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让他们在分宗文书上签字摁手印!   万福应下。   夏家大老爷子得知此事,喊了两兄弟到酒楼说话,“究竟怎么一回事?”   夏承和苦笑着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夏家大老爷子沉默良久,摇着头道,“自作孽,不可活!分吧!他们在苍桐镇,咱们在清水镇,他们过他们的高官发财梦,咱们过咱们的平淡老百姓生活,互不相干,老死……不相往来!”   夏承和点头。   又提起十娘的亲事。   夏家大老爷子很是怜惜,“好好的孩子……就被他们这样毁了……唉!”   夏承业回头跟方氏说此事,方氏瞠目许久,“他们疯了吧?九娘这样,十娘也这样?!拿自己亲闺女的一辈子去换一个官儿……”   没过几日,四郎去江淮,十一娘指了万宝护送他过去。   却不知,苍桐镇,因四郎的留书出走,乱了套。   “这个孽障,我们生养他一场,他说走就走,还说什么就当没生过他!”夏承平拍着桌子,“说的是人话吗?!”   赵氏大哭,“四郎啊,你这不是要了娘的命吗?娘知道你生我们的气,怪我们把十娘嫁去曹家冲喜,可爹娘都是为了你和你大哥好啊……”   “这会儿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赶紧去曹家问问十娘,说不定她知道四郎去了哪儿!”夏承平铁青着脸冲赵氏吼道。   夏大   夏大郎从屋里走出来,冲他们道,“吼什么吼?还让不让人看书了?”   “你看你看,娘不吵你。”赵氏忙抹掉脸上的泪,对夏承平道,“我换身衣服去曹家见十一娘,你去爹娘那边问问,还有老四两口子,他们说不定知道四郎去哪了……”   夏承平点了点头。   夫妻俩分头行动,夏大郎不耐的回了屋,嘀咕了一句,“人都不见这么多天了,这会儿才想起来找,有病。”   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得知四郎不见了,都很惊讶,“好好的,怎么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一听这话,夏承平就明白他们铁定不知道四郎的去处了,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十娘身上。   曹家,十娘本让人回了门房不见赵氏,丫鬟回来道,“听说是四少爷不见了,夏太太来问消息,很着急的样子,少奶奶要不要见一见……”   十娘便笑了,“去把人请进来吧。”   赵氏一见十娘便哭了起来,“十娘,你四哥不见了……”   十娘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赵氏哭,赵氏哭了一会儿觉得怪怪的,便止住了哭泣,嗔瞪十娘,“你这孩子,你四哥那么疼你,听到他不见你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着急?!你四哥白疼你了……”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四哥不见的?”十娘笑问。   有丫鬟进来,在十娘身前放下茶盏,“少奶奶,参茶好了,您趁热喝。”   十娘摆了摆手,那丫鬟莲步退了出去。   赵氏瞪了那丫鬟一眼,“曹家也是名门大户,连杯茶都不知道给亲家母上,没规没距的。”说着,端了十娘跟前的茶盏,“十娘,这杯娘喝了。”   十娘不做声,淡淡看着赵氏。   赵氏喝完,将茶盏重重放下,“谁知道你四哥什么时候跑出去的,我和你爹是今早问起他,你大哥才给了我和你爹一封书信,说他要离家出走,让我和你爹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你听听他说的什么混帐话?!你对这亲事都没说什么,他着急上火的,跟我们闹这么一出……”   今早?   三叔、三婶启程离开苍桐镇已经有十八天了,他们居然到现在才发现四哥不见!   “……十娘,你四哥去哪了?你是不是知道?”   十娘摇头,“从我嫁来曹家,只在回门那日见过四哥。”   赵氏不信,“你四哥一直不满意我和你爹给你说的亲事,说我们把你推入了火坑……吵着闹着要把你接回来……他要离家出走,肯定会来告诉你一声的,不可能……”   “我确实没见到四哥。”十娘淡声道。   赵氏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有些尖锐,“娘知道你也不满意曹家这桩亲事,娘这也是为你好!你看你九姐,在云州府吃好的喝好的,身边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着,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九姐还只是一个妾!你不同,你是正妻!你生的孩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曹家这么大的基业要有你的一份,你以后是……”   如此冠名堂皇的为你好……   “不!”十娘展颜一笑,眸底有浅浅的温情流动,“我很满意这门亲事,相公待我好,公婆老太爷待我也如家人一样关怀备至,我没觉得哪里不好。”   赵氏有些愣怔,“那、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四哥去哪了?”   十娘就笑,“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十娘凑近赵氏,一张脸都漾满了笑容,声音却有些诡异,“四哥……不会回来了!”   “你放屁!”赵氏大叫,“你一定知道你四哥去了哪,你快说!”   十娘缓缓往后靠上椅背,“我真的不知道!或许四哥是怕你们把他送去给人当上门女婿,所以先逃跑了……”   她开玩笑一样的话让赵氏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看着以往乖巧懂事的女儿,“十娘,你、你胡说些什么?我们、怎么可能……”   十娘笑,“为什么不可能?你们为了那个官位,不是送了九姐去当妾,送了我来冲喜,为什么不会为了更高的官位牺牲了四哥?没了四哥,你们还有大哥的嘛……”   “你……”赵氏瞪大了眼,指着十娘,你了半响,“你在怪我们……”   门口有丫鬟掀帘子进来,笑着福身,“少奶奶,少爷醒了,要见你。”   “知道了。你去厨房取白粥来,再弄几个少爷爱吃消化快的小菜……”十娘起身吩咐丫鬟,又指了一个婆子,“你去看看少爷的药煎好没有,煎好就端过来。”   两人应声而去。   十娘朝赵氏一笑,“少爷身子虚,身边半刻都离不得人,就不送你了。来人,送客!”   赵氏愣愣的被来人推着出了偏厅,十娘跟着出来,往正中的卧室而去,赵氏突然觉得十娘的背影看上去要消失一样,不由出声叫了声,“十娘!”   十娘脚步一顿,缓缓转身,看向赵氏,淡淡的笑,“嫁入曹家就是曹家人,我们曹家……夏太太以后不要再来了,就当……你从来没生过我这个闺女!”   话落,转身,拎起裙摆上了台阶。   门口处有丫鬟掀起了门帘,等十娘进去,放下了门帘,十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帘之后……   赵氏直到被送出曹家大门,才反应过来,扑到曹家大门上,声音凄厉,“十娘!”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感谢送票的美人们,爱你们!   ☆、135 及笄,故人归   万福从苍桐镇回来,不只带回了分宗文书,还带回了十娘与夏家决裂的消息。   “大房太太去曹家闹了几次,均被曹家人哄了出去。大房太太去找县太爷夫人说理,也被拒之门外。夏承平问过县太爷一次,被县太爷不咸不淡的打发了。夏承平怕县太爷一怒之下把他的县丞给撤了,就再不敢提四少爷与十小姐的事……”   夏承和与罗氏听着就叹气,更多的是对四郎与十娘的心疼。   “好好的两个孩子,一个有家不愿归,一个……”罗氏唉了一声,“造孽啊!”   夏承和摇了摇头,接了分宗文书,盯着看了半响,罗氏与他说话他也没听见。   罗氏也不多言,让万福退下,自己拿了簸箩,开始做针线。   “老爷,太太,李家太太和李家两位少爷来了。”研夏笑着在门口通禀。   罗氏收了针线,站起身,“快请进来。”   夏承和才回了神,朝罗氏笑了笑,“你们聊,我去店里看看。”   罗氏点头,余光在夏承和捏的有些发白的指尖顿了一顿,笑道,“早点回来。”   夏承和嗯了一声,就那样捏着分宗文书走了出去。   研夏跟十一娘说了,问,“要不要跟着老爷?”   十一娘摇了摇头,“不用。”   毕竟是生身父母,爹又做惯了孝顺儿子,总要给他点时间把某些东西沉淀……   研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十一娘笑道,“顾子洲那边可有书信传来?”   研夏摇头,“自上次送了封五皇子重回边关的信后,再没送过消息。”   “你写封信过去试探一下,看是不是顾子洲那边出了问题。”十一娘沉吟片刻,与研夏道,“风月门那边呢?可有消息送回来?”   研夏应是,说起风月门,“送回来几封,都是无关紧要的消息。”   研夏看了十一娘一眼,对风月门的办事效率很有些不满,“还没确定薛少爷的下落。”   十一娘就叹了一口气,有些头疼,“风月门都找不到踪迹……看来顾子洲是用了心思……”   “姑娘,要不……奴婢去峡谷关走一趟?”   十一娘抬手,“人生地不熟,你去还不如风月门。”   研夏蹙眉,“那怎么办?四皇子死,皇帝大病,如今局势虽平静,但奴婢总觉得底下波涛汹涌,比之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薛少爷又连遭军中人陷害,若是出了意外……”   她的话在落到十一娘冷凝的眸底时,顿住,“姑娘,奴婢是胡说的……”   十一娘朝她扯了扯嘴角,缓和道,“去写信吧,三日一封,不管顾子洲存了什么打算,总要回一封,他只要回信,就会有消息传出来……”   她随之低喃,“总会有漏洞出来!”   研夏正色,点头,“是,姑娘。”   转身退出房间。   十一娘双手环胸,依靠在椅子上,正对着窗户处,风吹着院中的树叶,哗啦作响。   耳边依稀传来八娘的跳脚声,“李书文,你从哪偷学来的?绘春都没教我……”   “绘春说我天资聪颖,学功夫快上你十倍,所以先教我……”李书文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八娘就不满的叫绘春,绘春淡淡道,“奴婢只说李家大少爷身子骨长的好,若是练武会比常人快……”   “李书文,你这个说谎的骗子!看招!”   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间或八娘的咕哝声,“李书文,你个大骗子……你耍赖……哈哈,你这招使错了……哎呀……”   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响起,李书文的轻笑声传来,八娘嗷嗷大叫,“你还笑,胳膊都被我压出血了,你不知道躲的吗?绘春,快去拿药……”   “我是男人,被你一压就坏,还是男人吗?”李书文笑。   八娘啐了一口,“谁说男人压不坏的?压不坏你的胳膊怎么流的血?赶紧把血止住,不然一会儿我娘又要骂我欺负你了……也不知道是谁欺负谁……”   “我给你欺负……”   “谁稀罕欺负你!”八娘呸了一声。   李书文的笑声就越发的大,接着响起拳头捶肉的沉闷声。   十一娘就忍不住笑起来,这两人可真是一对冤家。   ……   夏承和回到听荷轩时,天已落黑,一家人都在等他吃晚饭。   夏承和已不复出去时的神色,面色淡然而沉着,罗氏稍安了心,一家人说笑着吃完了饭,各自回房。   罗氏去厨房端了热水,给夏承和泡脚,反被夏承和摁坐在床上,挽了袖子去脱她的鞋,罗氏忙往后缩,“她爹……”   “你给我洗了那么多次脚,今儿个,我来给你洗。”夏承和抬眸一笑,望着罗氏的眼神温柔多情,“玉娘,这些年,委屈你了……”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罗氏也笑,鼻子却有些发酸。   夏承和抱住罗氏的脚,就要给她脱鞋袜,罗氏往后拽,“脚臭……”   “我的更臭!”夏承和笑,“你也帮我洗了那么多年!”   罗氏就嗔瞪他,“哪里学的油嘴滑舌……”   夏承和的表情就有些憨,脱了罗氏的鞋袜放到木盆里,轻轻的帮妻子洗着脚,不远处的烛台染着蜡烛,噼啪作响。   罗氏看着丈夫的发顶,神情   看着丈夫的发顶,神情有些恍惚。   她嫁给他时,两人都还年轻,一转眼,女儿都出嫁了。   她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在娘家养成的暴脾气一点一点被打磨圆润,她几次坚持不下去,而支撑她走下来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这么多年一如既往的真情!   罗氏的脸上慢慢盈满笑容……   熄了烛火,放下帐蔓,不甚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棂,穿过纱帐,落在炕上,透着一股朦胧的美。   罗氏看着,喟叹一声,突然道,“她爹,你要是舍不得,分总文书就当不存在,咱们该怎么孝敬爹娘还是怎么孝敬……只别让他们插手女儿们的亲事……”   帐子里的空气微微凝滞,半响,传来夏承和的声音,“我有你们就够了!”   话不多,只一句,却让罗氏红了眼睛,“她爹……”   夏承和伸手搂住妻子,笨拙的去给妻子擦眼泪……   ……   江淮送信来,四郎已平安到达,莫守谆安排他先从伙计做起,学些基础的东西。十一娘回了信,表示了感谢。   九月十八,是十一娘的十五岁生日,亦是她的及笄之日。   古代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日子有三个,一是出生日,二是及笄日,三是出嫁之日。   每一个日子都代表了新生,一段新人生的展开。   农家闺女虽不怎么重视每年的生日,但及笄日总会在家里摆上两桌,请了亲戚庆贺一番。   自九月十五日起,罗氏就与李氏避着十一娘叽叽咕咕的商量事情,见到十一娘进门就打住话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十一娘好笑,也不拆穿她们,径直去忙查询薛烨下落的事。   研夏连送去十封,却都石沉大海,不但没有回信,连送信的鸽子都没有回来,鸽笼里统共的几只信鸽都没了。   研夏在屋里打转,“这个顾子洲到底在搞什么鬼?就是薛少爷出了什么事也该给我们回个消息,好让我们做准备……”   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但顾子洲不愿回信……却恰好相反!   “江淮那边怎么说?”   “顾子洲派人送了顾子宴回落星湖,与莫老板的生意一直在合作,平日也有闲聊,一点异状也没有!”研夏道。   十一娘就笑,声音却有些咬牙,“那就是故意的了!”   “姑娘,那咱们……”   “你去准备一下,过几日咱们去一趟江淮!山不来就我,我去向山!”十一娘端杯抿茶,淡淡吩咐研夏,“注意别让消息走漏!”   研夏转了转眼珠,笑着应,“是,姑娘。”   九月十八,十一娘的及笄之日。   罗氏娘家亲戚几乎全部到齐,九里亭这边请了李家两兄弟、两妯娌和夏承业一家。夏承祥与李氏则充当了接待,招呼亲戚们喝茶聊天。   罗氏与李氏算好的及笄吉时是晨时末、巳时初,八娘一大早就兴奋的拉着十一娘说东道西转移十一娘的注意力,生怕她紧张。   “我跟你说,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说,就安静的坐在那儿,娘让你干嘛你干嘛……听说给你簪头发的是五婶儿,赞礼的是外婆,司仪是……”   十一娘笑着,似在听八娘说话,脑子里想的却是早上研夏送来的信,顾子洲飞鸽送来的。   “一月前,薛烨失踪,方圆百里,杳无音讯。”   与此同时送来的,还有风月门的消息:“找到假扮的薛烨,真人查无踪。”   顾子洲的意思是让她露个面,以薛烨对她的重视,保准会现身!   十一娘却担心那傻小子会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出事……   “十一娘?十一娘!”八娘气呼呼的推了十一娘一把,蹙着眉头不满道,“我说了大半天,你怎么在走神儿?”   “对不起,八姐,我太紧张了……”十一娘收了心思,朝八娘讨好一笑,八娘立刻就笑了,哈哈道,“我就说你准紧张,娘还不信!我告诉你啊,你到时候就专心的听娘的话……”   八娘的话说了没两句,门被小十二推开,探进一颗小脑袋,左右看了看,笑眯了眼睛跑过去,“八姐、十一姐……”   绘春跟在后面,禀道,“八姑娘,十一姑娘,宋家来人了,要向十一姑娘……”说着,目光在十一娘脸上瞄了眼,“提亲!”   十一娘抚着小十二发顶的手一顿,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酒醉后的薛烨,“十一娘,我……心悦你。”   和那双明亮起来日月都会暗淡的眸子……   “啊?!”八娘愕然,瞪大了眼,半响,侧眸看十一娘,“提亲?宋家?宋颜?!”   绘春应了声,“是。”   八娘突然兴奋起来,“宋少爷长的好,性子也好,家里还有钱,怎么会看上我们家十一娘?”   说完,又连拍自己的嘴巴,“呸!呸!呸!我们家十一娘花容月貌,除了不会女红什么都会,当然配得上宋颜!”   又星星眼的看十一娘,“你要是嫁给了宋颜,那他不就成了我妹夫……”   自己傻呵呵的笑起来。   十一娘扶了扶额,抬眸问绘春,“我娘怎么说?”   “太太递了眼色,让奴婢来问姑娘的意思。”绘春淡声道。   十一娘嗯了一声,摆手,“让娘回绝了吧。”   绘春应,“是。”   退了出去。   出去。   八娘哎呀哎呀的叫,又瞪十一娘,“宋少爷是多好的人选,家世好,待人也好,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十一娘看了八娘一眼,挑眉而笑,“李书文也挺好的,长的帅,会读书又会武,难得的是跟八姐青梅竹马,要不,八姐先下手为强……”   “呸!就他那样还叫帅?会读书了不起啊?方书生也会读书呢,还不是把自己折腾成了个赌徒……”八娘啐了两口,突然瞪大了眼看十一娘,“十一娘,你……”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眼睛圆溜溜的,骇然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李书文那臭小子了吧?他可是比你小的!”   额……   十一娘只觉一头黑线,心里为李书文默哀。   及笄礼毕,一家人一起吃了饭,罗氏、李氏陪着一群妇孺聊天,夏承和与夏承祥兄弟陪着一帮爷们说话。   宋颜使了人递消息过来,在梅园的碎玉阁约见十一娘,时间十一娘定。   十一娘略沉吟片刻,让来人回复宋颜,她半个时辰后赴约。   梅园以各色梅树得名,冬日白雪茫茫,寒梅如血红,有着超脱尘世的冰冷孤傲美!一如宋颜那具温和面目下的孤傲。   夏日的梅园褪却冬日之景,染上百花香,靠近碎玉阁的是一大片活水,直通城外清水河,养了夏莲、睡莲几种不同的荷花,白粉与碧绿交错,柔风扶柳,端的是夏日好风景。   十一娘到时,宋颜正站在荷花亭内垂眸看着水中的荷花。   一袭白衣随风轻轻摇摆,一头黑发随风轻轻摇曳,阳光下,一贯温和的如玉容颜有些发木,从十一娘的方向看去,怔怔的……   竹宣上前一步,大声道,“少爷,十一姑娘来了!”   连说两遍,宋泱才回过神,双眸略显茫然的看了十一娘一眼,展颜笑,“十一姑娘。”   十一娘还礼,上了亭阁,两人静站在栏杆处,垂望池里来回游动的锦鲤。   竹宣端了茶和糕点摆放在石桌上,悄悄退出十步外,又遣了周围服侍的园中丫鬟和小厮,立在一株柳树下静静看着凉亭内的二人。   不知过了多久,宋颜先打破安静,“是我唐突了。”   十一娘没有出声,捏了几颗鱼食扔下去,一群锦鲤蜂拥而至,掀起一波一波的涟漪,宋颜盯着那涟漪,又道,“能告诉我原因吗?”   十一娘斜看宋颜一眼,淡声道,“你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宋颜一怔,半响,目光复杂而沉重,却还是朝十一娘轻轻一笑,“我明白了。”   十一娘回之一笑。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宋颜知道。   他也曾想过先找十一娘说他的感情,再找人提亲,可他对自己太没信心,所以才用了这个笨办法,让官媒直接找十一娘的父母提亲。   他以为,以他们宋家在清水镇的声望和口碑,夏家二老定会慎重考虑宋夏两家的亲事,却不想,夏家二老竟将婚配权直接交给了十一娘。   而十一娘直接拒绝了他的提亲!   宋泱看着锦鲤,余光却落在十一娘身上。   初见时那相貌稚嫩,身材瘦小的女孩已长成,简单的发髻衣裙都掩饰不住的倾城绝色,一双水般清亮的双眸只轻轻一笑,就耀眼的让人转不开眼睛。   可惜,他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   她想要的那个人是谁?苏少楠?亦或……夙重耀?   柳树下,竹宣等的心焦。   梅岸走来,奇怪的看了凉亭中的二人一眼,“他们在说什么?”   竹宣翻了梅岸一眼,蹙眉,“我哪知道,少也让我退的远远的,什么都听不见!从头到尾也没见两个人的嘴皮子动几下,一直盯着池塘里的锦鲤瞧,一大群锦鲤有什么好看的?!早知道就应该把锦鲤都抓出来……”   梅岸摇了摇头,冲凉亭喊了一声,“少爷,老爷有事找你,让你回趟宅子。”   竹宣脸色大变,一把捂住了梅岸的嘴,“你找死啊!瞎嚷嚷什么……”   却是已引了凉亭的注意,十一娘看到二人,浅浅一笑,问宋颜,“宋泱有消息了吗?”   “没有。”宋颜也看向二人,恢复了温和的笑容,“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和爹都猜测苏少楠可能去了京城,准备把生意往京城发展,顺线找宋泱的下落。”   十一娘点了点头,“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宋泱……是我的朋友!”   宋颜笑,“一定。”   十一娘告辞,宋颜将她送出梅园。   再回碎玉阁,竹宣已把宋颜请十一娘来的目的与梅岸说了,梅岸垂头丧气,“少爷,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是说爹找我吗?”宋颜打断了梅岸的话,朝两人一笑,“去备马车,我们回去。”   明明温和的笑,却不知为何,他们在宋颜脸上看到了落寞和无助,竹宣心疼的唤,“少爷……”   梅岸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宋颜已转身离去。   竹宣回头打梅岸,“让你胡说八道!你不知道少爷今儿个请了官媒去夏家被夏家拒婚的事吗?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梅岸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子,“老爷说有大小姐的下落了,我一时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有大小姐的消息了?”竹宣一惊,“真的?”   ”   梅岸点头,“说是有人在边关一个小镇上见过大小姐请大夫……”   竹宣拉着梅岸就走,“快走!今天总算有一件事是让人高兴的……”   ……   回到洋槐胡同,天色已渐黑,来给她贺及笄礼的亲戚都已离去,只剩夏承业夫妇、夏承祥夫妇与夏承和夫妇在堂屋说着话,十一娘进去打了招呼,回了自己屋。   研夏端了茶进来,“姑娘,事情解决了?”   十一娘点头。   研夏就笑。   用过晚饭,一家人说了会儿闲话,各自散去,十一娘洗了澡,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翻书,不知不觉睡着了。   然后,做了一个梦……   “十一娘,我心悦你,你喜不喜欢我?”那是一个身材颀长的身影,逆光而立,清俊的面庞盈满笑容,晶灿的眸子亮的如星子,缱绻的眼中全是她。   画面一转,她一袭鱼尾裙礼服被人拖到窗台边,拍着她的脸,狰狞的笑,“慕青……干嘛要爱人?做我们这一行的,谈爱……不觉得可笑吗?”   耳边响起尖锐的笑声,刺耳的让她蹙眉,让她……霍然睁开了眼睛!   不知何时,研夏吹熄了蜡烛,屋内只有月光投下的光亮,夏夜的凉风透过薄薄的窗纱飘入房间,静怡而美好。   十一娘轻叹一声,已许久没想从前的事,怎么会突然梦到现代临死前的事?   十一娘揉了揉额头,手触碰到额头才发现额上已出了薄薄一层汗,身上的棉布睡衣也粘在身上,似出了一通汗,很是不舒服。   十一娘翻身从美人榻上下来,就要出去弄一些水擦拭身子,不妨看到半开的房门前站了一个人。   身材颀长,逆光而立。   一头长发被风吹着在脸颊旁飘来飘去,看不清脸的情况下,十分诡异。   两声尖锐的叫声从来人左肩膀响起,十一娘顺声看去,发现那是一只拳头大小的蠕动物体,拳头大小,趴在那儿,冲着她撕心裂肺的叫。   来人冲那小东西嘘了一声,它反而叫的更加尖锐,来人无奈的看向十一娘,“它饿了。”   十一娘轻笑出声,走几步拿了火折子点了蜡烛,才接来人的话,“厨房有饭,我去热一热。”   来人走进光亮,一年多不见,走时比十一娘只高半个头的身子已窜了很高,十一娘在他身前只到胸口,很是娇小。   他将小东西从肩头捧下,放在屋内的桌子上,转身,清隽的眉宇,已脱去稚气的俊朗五官,清澈透亮的双眸在落到十一娘身上的刹那,如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辉,“十一娘,我回来了……”   这样的目光,十一娘今日想了一次,梦了一次,如今,他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十一娘心底突然有股说不出的悸动。   这傻小子,就这么……喜欢她?   她……很开心。   十一娘笑,伸手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尘,“我去帮你准备饭菜,你先歇一会儿。”   “我帮你烧火。”薛烨也笑。   灶膛的火映着薛烨略显黝黑的皮肤,十一娘眼尖的发现他的两个手背都有刀伤,下颌处也有一条指甲大小的伤痕。   十一娘什么都没有问,洗了手做了薛烨最喜欢的几道菜,不想惊动家里人,两人将饭菜摆到了后院的小凉亭,凉亭四角挂了灯笼,灯笼下的阴影随着风摇摇晃晃。   薛烨带回来的小东西是鹰中之王——海东青。   说是送给十一娘的及笄之礼,以后养大了可以来回传消息。   十一娘听了一怔,“你是为了送它回来才不辞而别的?”   薛烨带着几分讨好,笑,“边关最近很平静……有人代替我,不会被人发现我不见了的。”   那样的笑容,十一娘看着不禁也跟着笑出声,“准备在家呆几天?”   见十一娘笑,薛烨眼底一片晶亮,好一会儿才歉意的朝十一娘笑,“我是偷跑出来的,不能在家多呆……天亮城门一开,我就走。”   十一娘又是一怔,却很快掩饰住,笑着点了点头,“出门在外,好好照顾自己……”接着补了一句,“别让自己受伤。”   薛烨点头,眼中的热度似能将十一娘灼伤。   十一娘伸手盖住他的眼睛,问,“海东青平时吃什么?”   “它不挑食,喂什么吃什么!”薛烨勾唇而笑,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如翩飞的蝴蝶,挠在十一娘的掌心,让她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   薛烨伸手抓下十一娘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镯子,青绿的颜色,水汪汪的,在灯光下如一汪流动的清泉,很是好看。   他抬眸看十一娘,眸光耀人,眸底却带着忐忑,“这是我娘留下的遗物,我和姐姐一人一个,传女不传男,我的这个……交给你保管……”他定定的看着十一娘,紧张的舔了舔唇,抿唇一笑,“可好?”   十一娘只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男人嗤笑的脸庞映在眼前,他笑她,“慕青……干嘛要爱人?做我们这一行的,谈爱……不觉得可笑吗?”   “谈爱……不觉得可笑吗?”   “……不觉得可笑吗?”   “可笑……”   与之相对的是眼前男孩的双眸,因她灿若皓月,因她夺目璀璨,因她……忐忑不安……   “这是我娘留下的遗物,我和姐姐一人一个,传女不传男,   女不传男,我的这个……交给你保管……可好?”   十一娘突然想笑,这傻小子千里迢迢从边关赶来,为的就是在她及笄之日向她表白吗?   “可好?”薛烨的声音在耳边重复。   十一娘抬眸看他,从他手下将自己的右手抽出来。   她清晰的感觉到薛烨瞬间僵住的身子和那双迅速暗淡下去的目光……   “我的右手可是带了箭弩的,怎么塞的下镯子?喏,带左手吧。”十一娘将左手伸过去,笑着道。   小洛曾跟她说,这个世界这么大,遇到喜欢的人不容易,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就不要分开行!   薛烨是个不同于萧卓的男子,他的那份喜欢毫不掩饰,赤果果的全暴露在她面前,而她,不知何时,想到他就会觉得心里是暖的……   既如此,何必做无畏纠结!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蓦然抬头,精致的五官有了笑容,暗淡下去的眸子晶亮无比,光芒耀眼的将他身后的灯光都比了下去,表情呆滞而可爱。   十一娘笑着瞪了他一眼,“再发呆天就亮了!”   薛烨啊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拿着镯子往十一娘手腕上套,手抖的几次拿不住镯子,十一娘轻笑,这傻小子……   “十一娘……”   “嗯?”   “十一娘……”   “嗯!”   “十一娘……”   “……”   送走薛烨,十一娘突然有些后悔,薛烨要为父母报仇,一心想在军营锻炼,建功立业后光明正大的回忠勤侯府!   她收下镯子的事,会不会影响薛烨?   为这个问题,十一娘很是发愁了一段日子,直到顾子洲送来薛烨的信,信中言,“我已安全抵达,望卿珍重。”   卿……   纤细的葱白手指缓缓抚摸着那个字,好半响,十一娘才轻笑出声,她居然被自己绕了进去。   他要报仇,她陪他!   他要建功立业,她助他!   他要回去查清真相还父母清白,她帮他!   自此后,若有巅峰,她与他并肩;若为低谷,她为他照亮。一路前行,荆棘不过花开之枝,山水有尽心无垠!   ……   年底,莫守谆回清水过年,捎来莫三小姐要嫁给苏长亭的消息,请十一娘一家前去观礼。   夏承和与罗氏几乎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大过年的就张罗着置办一些江淮没有的东西,要等过了正月十五就去江淮参加莫三小姐的大婚,顺道在江淮住上一段日子,见见元娘,最重要的是看看他们的宝贝外孙女囡囡。   薛烨送回来的海东青,到过年时体型已巨大的超过一般的鹰隼,在半空盘旋尖叫时,声音能传出很远,坚硬的翅膀扇到石块上都能将石块掀翻!   一双眸子更是凶猛的吓人!   对夏家人,却是格外热情,尤其喜欢与小十二玩!但自它把小十二的头发啄乱,罗氏就禁止它沾小十二的身。   ------题外话------   原谅我吧,这一章改了好多次,最终的版本不知道大家满意不满意。   感谢美人们的票票,万更没雄起是我的错,明天补上这三千,尽量万更!   ☆、136 阿狸,三小姐   在不知多少次偷偷靠近小十二失败后,海东青傲娇了。   “娘,青青……”小十二拉着罗氏的裙角撒娇,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渴盼的看着海东青。   海东青配合着哀怨几声,可怜巴巴的看着罗氏,逗的一家人都忍俊不禁。   罗氏哭笑不得,指着海东青骂,“这小畜生要成精了!”   “小青,你答应娘以后不啄人,说不定娘就让你跟小十二玩了。”八娘在一旁哈哈笑着建议,怂恿海东青,“快点头,快点头……”   罗氏嗔瞪女儿,余光却扫到海东青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不由瞠目。   半响,才道,“真成精了。”   小十二就笑着朝海东青扑过去,海东青偷偷瞧了罗氏一眼,看罗氏没反对的样子,翅膀一扑棱低空飞着欢悦的叫了一声,翅膀拥住了小十二。   一院子的人看着哈哈大笑。   研夏悄悄靠近月牙池边的十一娘,压低了声音道,“姑娘,莫殇送了信过来。”   “说什么?”十一娘眉梢眼底笑意不断,只微侧了头与研夏低语。   研夏看了眼院子里的景象,眉眼间也掠过笑意,答道,“说来取上次去苍桐镇救人的报酬!要见姑娘一面。”   “我手里除了箭弩,还有什么他觊觎的?”十一娘抿唇,看了眼研夏,略做沉吟,吩咐道,“你去风月门一趟,问黑煞要两把箭弩来。莫殇那边,就说我过两日去药堂找他。”   研夏笑应,“是。”   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十一娘的目光重新落回院中。   小十二正端着盘子喂海东青吃东西,眼睛亮晶晶的,稚嫩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喜悦,“青青,吃糕点,这是我最爱吃的枣泥糕哦……”   她说一句,海东青就朝她叫两声,一人一畜生这样对着话,场面很是诡异,一院子的人看热闹一样围着,一阵欢歌笑语……   两日后,十一娘走了趟药堂。   阿狸半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白皙的皮肤在光照下泛着透明的光泽,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大片阴影,小巧的鼻子微微皱着,薄而红的樱桃小唇微微嘟着,看模样,已是初具美人的雏形,再过个五六年,怕也是个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大美人。   十一娘没惊动阿狸,放轻了脚步往房间走,刚走两步,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一袭紫色长衫的男子皱眉探出头,不悦的瞪了十一娘一眼,密语传音,“脚步放轻点,别吵醒阿狸!”   十一娘挑眉,她放轻的脚步别说熟睡的人,就是一般人也不一定能发觉,这样他还不满意?   十一娘的视线在阿狸身上扫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落在男子身上,勾了勾唇。脚步微错,身形快若闪电一般掠到男子跟前,兴味道,“莫大夫,这样你可满意?”   莫殇看了睡的香甜的阿狸一眼,淡看十一娘,“风月门的鬼影轻功也不过如此。”话落,转身进了屋。   十一娘挑了挑眉,跟了进去。   莫殇头也不回走到书案旁坐下,吩咐十一娘,“把门关上。”   等十一娘走进来,随手指了个位置让十一娘坐,开门见山道,“听说你捣鼓出了一种能带在手上防身用的武器,拿来瞧瞧。”   十一娘早习惯了莫殇古怪的脾气,也不以为杵,伸手解了自己右手上的箭弩,递给莫殇,莫殇接过,看到设计精巧的箭弩,眸中惊讶一闪而过,“真是你捣鼓出来的?”   十一娘静静看着他。   莫殇蹙眉摇了摇头,也不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他低头研究箭弩,一边与十一娘说话,“听说莫三小姐要下嫁苏长亭?”   十一娘嗯了一声。   莫殇抬头看了她一眼,“莫家人愿意?裴嗣宁愿意?”   “裴嗣宁寻去江淮,要莫三小姐回去做他的妾,被莫三小姐打成重伤!裴莫两家险成世仇,已不是裴嗣宁愿意不愿意的事了!更何况……”十一娘冷笑一声,“莫家早对外宣布莫三小姐病逝,如今的莫三小姐已不是莫家女儿,莫家……愿意不愿意都改变不了什么!”   莫殇没有作声,摸到了箭弩的开关,抬手朝着屋子里某一处射去,乌黑蹭亮的箭矢如流星划过,带着破晓的呜呜声,将墙壁钻了个洞后打入外面一道墙壁上,有铿锵铮铮的声音在风中回荡。   莫殇摸着墙壁上的洞,“这就是莫三小姐伤裴嗣宁的武器,果然是好东西!一弩六箭,防身足够了。中间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他手持箭弩,对准了十一娘问。   十一娘蹙眉看了他一眼,身子疾退一旁三步,一条在阳光下晶莹透亮的线飞射入十一娘身侧后方的墙上,莫殇眼中的惊讶还未褪去又添三分,“这是什么?”   “寒蚕丝做成的线,可支撑两百斤以内重量的人攀岩所用,必要时可做杀人武器!”十一娘伸手取了莫殇书案上的黑色砚台,在寒蚕丝线上轻轻一划,黑色砚台一分为二,如被锋利的匕首切割一般,切面处触手光滑。   莫殇眼睛一亮,“果然是好东西!这线怎么收?”   “再摁一下中间的开关。”十一娘道。   甫一触碰到开关,那线便嗖的一声缩回箭弩,再摁一下,飞速射出!果然是防身、杀人的必备暗器!   “好!”莫殇摩挲了良久,举着箭弩对十一娘道,“去苍桐镇的报酬,就   “去苍桐镇的报酬,就用这个来抵!我和阿狸一人一把!”   十一娘点头。   莫殇看她一眼,将箭弩扔还给她,“看你答应的这么爽快,索性奉送你一个消息。裴嗣宁此人是个爱江山也爱美人的性子,他不会轻易放弃莫三小姐的!苏长亭不过一介商贾,不一定护得住莫三小姐!”   十一娘蹙了蹙眉,朝莫殇点了点头。   院子里,忽然传来阿狸的低吟声,莫殇抬脚就往外走,“你走吧!记得在正月十五之前把箭弩送来药堂!”   竟是一副不打算让她见阿狸的模样,逐客了!   十一娘摇了摇头,随他一起出了房间,就看到阳光下的阿狸有着一种快要消失的透明感,不由狐疑的问了一句,“阿狸……生病了吗?”   她的肌肤白皙的有点不同寻常。   十一娘的话一出口,只觉周围的空气蓦然一滞,一股若隐若现的阴森杀意扑面而来,莫殇回头,一双眸子泛着寒意,盯着十一娘,“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十一娘挑眉,正要还上一句,余光却扫到阿狸那一头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金黄色,她不禁骇然!   莫殇眼中猛的涌上杀意,袖中飞出一物,直扑十一娘面门。   是一条吐着蛇信的碧绿小蛇!   十一娘皱眉,疾步后退,“莫殇,你疯了!我还会伤阿狸不成!还不住手!”   “唔唔唔……”阿狸低吟的声音越发大,口中含糊不轻的念着,“少爷,阿狸痛……”   莫殇难得的露出惊慌之色,冷冷瞪了十一娘一眼,“你最好说话算数!将今日看到的一切都烂在心里,否则……”   十一娘举起三指,“我发誓!”   莫殇冷哼一声,敛起一身杀气,收了碧蛇,飞速到阿狸身边,连拍阿狸周身大穴,又从怀中取了一个二指宽细口瓷瓶,放到阿狸手背上,口中发出丝丝声响。   那瓶子里附和响起丝丝的声音,片刻,爬出一个通体乌黑的手指粗细小蛇,露了头丝丝叫了两声,低头钻入了阿狸的手背中。   十一娘愕然的看着莫殇,却见莫殇一脸冷肃,眉峰蹙成川字,一双眸子担忧的看着慢慢恢复平顺呼吸的阿狸。   阿狸的一头金发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慢慢恢复成原来的黑色,面上的透明白皙也渐渐有了血色。   莫殇口中再次发出丝丝声响,钻入阿狸手背的蛇从原位钻了出来,爬进瓷瓶里,莫殇盖了瓷瓶,收到怀里,探手摸上阿狸的手腕。   好一会儿,收回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十一娘这才出声,轻问,“阿狸中毒了?”   莫殇抬眸,扫了十一娘一眼,点头。   “我能帮什么忙?”   “记住你今天的话,别把阿狸的异状说出去……”莫殇垂眸,修长的手指缓缓抚着阿狸的头发,“否则,我不介意把你给毁了!”   十一娘居高临下睨着莫殇,看他温柔的抚摸动作,轻笑一声,“记住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又道,“可知道阿狸中的什么毒?有什么解毒的法子?”   莫殇的动作一顿,半响才道,“不用你操心!在阿狸醒之前,离开这里。”   十一娘便明白几分,莫殇不愿意说,那多半是没寻着解毒之法,要不,他也不会以毒蛇的毒性压制阿狸身体里的毒素。   “有什么需要,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帮忙。”十一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阿狸睁开眼之前,飞身离开了药堂。   她的身影刚消失,阿狸就睁开了眼睛,看到莫殇,就着他的手蹭了蹭,“少爷,我饿了,我们中午吃什么?”   莫殇就宠溺一笑,“听说镇上有家龙须面做的很好吃,我们去吃。”   “好!”阿狸笑眯眯的不迭点头,翻身要起来,头一阵眩晕,被莫殇扶着起了身,嘟囔道,“晒太阳太久了,我头都晕了……”   又说身上的衣服皱了,要去换一身,不经意看到手背上的黑点点,揉了揉,凑到鼻间嗅了嗅,又舔了舔,奇怪道,“血腥味,我没受伤啊……”   莫殇在外面站着,听着阿狸的低喃,目光有心疼有沉重,“天生毒胎,无药可解……”   腊月二十开始,一家人开始置办年货,走年礼,酒楼也正式歇业放假,夏承业夫妻商量了夏家大老爷子与大老太太,一家人决定在镇上过年。   三家就凑到一起商量,干脆大家都聚在一起过个团圆年。   打扫完卫生,祭完灶,过了小年,年味就越发的浓厚起来,街道上随处可见寓意红红火火的大红灯笼,各家店铺的生意也到了年底最火爆的时候,街上人潮涌动,到处都是抢在年尾置办年货的人。   苍桐镇与京城的年礼都到了。   苍桐镇盛家太太派了贴身的嬷嬷和管家来的,与盛家送年礼队伍一起来的,还有曹家人,两拨人一块请了安,盛家的嬷嬷又寻了由头进来见罗氏,说起一些十娘的事,“曹家少爷身子骨眼见着比以前好上许多,知道十小姐的好,对十小姐是没话说,两人现在每日黏在一起……夏家大太太去过曹家几次,都被曹家人挡在了门外……亲家太太放宽心……”   罗氏送走盛家嬷嬷,回头与夏承和学了,夏承和没说什么,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曹家少爷要是个没病的……”多好!   罗氏就跟着也   氏就跟着也叹了一声。   大年三十,吃了晚饭,一家人坐在烧好的炕上聊天守岁,范师傅和黄氏、李氏等人在厨房忙活做菜,做好菜已快到午夜子时,一家人都忙活着摆桌子,听荷轩的堂屋摆了整整三大桌,大人们一桌,孩子们一桌,下人们一桌。   范师傅取了自酿的水果酒,一桌放了一大坛,笑着道,“不醉不归!”   被周氏嗔笑着瞪了一眼,“大过年的喝醉多不好。”   研夏就在旁边凑趣,“周婶子莫担心,几个大炕都烧好了。”   八娘就哈哈大笑,与小十二坐在一起的海东青尖锐的叫,被小十二比着嘴唇嘘了一声,才停了叫声,专心啄盘子里的肉。   用过年夜饭,夏承业夫妻带头给夏家大老爷子与夏家大老太太磕头拜年,接着是夏承和夫妻、夏承祥夫妻,最后是一群孩子……   夏家大老爷子与夏家大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红包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发,嘴里不停的叫好。   院子外鞭炮声响震天,屋子里热闹不断。   十一娘笑看众人簇拥着夏家大老爷子与夏家大老太太说话,一个个眉梢眼底都是遮掩不住的喜庆之气,不由从里到外舒展气息,满足的喟叹出声。   这才是她期望的一家人热闹过年的景象!   “十一娘,娘她们要打叶子牌,咱们也凑一桌来打!”八娘笑嘻嘻的冲十一娘喊了一声,十一娘嗳了一声,嘿嘿笑道,“八姐舍得新年红封,我就跟你打!”   八娘豪爽的从怀里拿出几个红封,“来!看我不把你赢的叫姐求饶!”   夏继忠、夏继义笑着看热闹,被八娘抓着充人数。   男人们聊天,聊一年发生的事,聊新的一年能做的事,笑声不断。   女人们打着叶子牌,难得这样清闲凑一起,嘴里说着三姑六婆的事儿,东家长李家短。   八娘第一盘就输掉三个铜板,大叫着要翻盘,结果一兜铜板全输了进去,临散场,她只剩了两个铜板,光秃秃的在桌上,气的哇哇大叫,“十一娘,你使诈!臭小子,你居然故意出牌给十一娘,你们俩……我不服……”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去年因守国丧,十五元宵节镇上空巷。   今年,镇上的人似卯足了劲儿要过个热闹元宵节,处处张灯结彩,家家门前挂着灯笼,不远处就有灯谜会,遍地都是卖灯笼的人。   十一娘只逛了一条街,便与来找她的研夏一起回了洋槐胡同。   薛烨来信,附信送来的是一盏手制灯笼,八瓣荷花灯,每个花瓣上都画了精致的小图,十一娘看到那些图,不禁从心底发出笑声。   小图所画的内容,是十一娘与薛烨从相识发生的几件事:   第一幅,山林里,两人第一次真正的面对面。十一娘竹箭射猎物,被薛烨看到,自此,缠上她要学武。   第二幅,山林里,她试探他,双拳抵猛虎,以为能让他知难而退,却反让他更坚定的学武。   第三幅,月色下,两人对打,她指点他速度不够,他的目光已有了变化……   第四幅,大树下,他提笔画娇娥,画中人是她……   第五幅……   第六幅……   每多一幅,他看向她的目光便专注一分,到最后一幅,四角泛光的凉亭下,他执着她的手,眉眼全是笑意,真挚而热烈……   十一娘笑,点了蜡烛放到灯笼里,似乎能看到躲在帐篷里借着微弱灯光偷偷做画的男子,眉宇清隽,双眸含笑,一笔一画都满是缱绻之色。   十一娘触手摸着最后一幅画上那眉目含笑的男子,眸底染满笑意,轻声道,“真是个傻瓜……”   这样直白的刨析开放在她面前,就不怕自己吃亏吗?   可她居然为这样的直白心悸,周身的热血都有些蠢蠢欲动一般!   十一娘扶额,笑骂自己,“真是疯了!”   ……   正月十六,一家人动身去津水渡,准备坐船去江淮。   家里留了万福,方书生已许久不提赌博之事,甚至自告奋勇去了店里帮忙,起先在店里跑堂,后与夏继忠一起跟周氏学算账,方姑娘与木姑娘熟悉后,两人便一处做绣活,每日也过的开心快活。   一家人到江淮时,已是二月末。   莫守谆有生意走不开,说好晚上给他们接风洗尘。   元娘带着囡囡与莫三小姐一起到渡口接他们,罗氏嗔怪女儿,“这天儿还泛着凉,你怎么把囡囡带来了?万一生病了可怎么是好?”   元娘就笑着指了人告诉女儿,“这是外婆,叫外婆……”   囡囡眨着黑亮的大眼睛在元娘怀里探了探头,眉眼一弯,露出满口的小牙,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外婆……”   罗氏的心立刻软了,哎哟一声,把囡囡搂到了自己怀里,“我们乖囡囡还记得外婆呢……”   囡囡不怕生的往罗氏怀里钻,一边咯咯笑,罗氏险些抱不住。   莫三小姐上前见礼,“夏叔、夏婶儿。”   莫三小姐与苏长亭的好日子定在了三月初八,为着成亲,苏长亭把夏家隔壁的宅子以高价买了,过到自己名下,与夏家做了邻居。   因没有娘家,莫三小姐与苏长亭商量了寻一家客栈,到时候她从客栈出嫁,被元娘写信告诉了罗氏。   眼看面前桃花一样   前桃花一样美好的女子,出身高贵,知书达礼,温柔懂事,罗氏就忍不住母爱泛滥,心疼的唤了声,“莫三小姐……”   莫三小姐浅浅一笑,“我闺名如念,夏婶儿不嫌弃就叫我的闺名吧。”   “如念,念娘……”罗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都说女儿是娘的心头肉,莫三小姐的亲娘怎么舍得这样作贱自己的闺女?!   莫三小姐听到罗氏唤的名字,微微一愣,面上虽还带着笑,眸底却掠过一抹悲伤。   罗氏把囡囡抱给夏承和,教外孙女,“囡囡,这是外公,叫外公……”   囡囡睁着大眼睛,去看夏承和,夏承和顿时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额头渗出细小的汗珠,想对外孙女笑一下,脸却不听自己使唤了。   好在囡囡并不见怪,从罗氏怀里一头扎进了夏承和怀里,藕一样嫩的小手抱着夏承和的脖子,小嘴嘟着就凑了过去,糯糯的叫,“外公……”   夏承和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连着嗳了几声,珍宝一样抱着怀中的较软小身子,“囡囡,小囡囡……”   八娘笑嘻嘻的凑过去,在囡囡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看到囡囡迷茫的看自己,又狠狠亲了一口,指着自己道,“囡囡,囡囡,我是姨姨,八姨!快叫八姨……”   囡囡歪着头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又扭头去看元娘,元娘笑着点头,她才转回头去看八娘,小嘴蠕动半响,出口却成了,“一一……一一……”   八娘蹙眉,“姨姨……八姨……”   “一一……一一……”   十一娘忍不住笑出声。   小十二一脸跃跃欲试,拉扯八娘,“八姐,我也要看囡囡……”   十一娘就伸手抱了小十二,让她与囡囡面对面。   两人一样大的黑溜溜眼珠,水亮水亮的,八娘就叫,“哎呀,大姐,囡囡的眼睛跟小十二好像!漂亮的像琉璃葡萄……”   囡囡似听出这句是好话,大眼睛就笑弯了月牙,小十二一见,眉眼一弯也成了月牙,八娘的叫声就更大,“娘,你把我的眼睛生的太小了,跟小十二一点都不像……”   罗氏笑骂,“去问你爹,你的眼睛像你爹!”   八娘就哀怨的叫了声,“爹,都怪你……”   夏承和就呵呵的笑。   十一娘与元娘也相视而笑。   莫三小姐看着,不免有几分伤心落寞,罗氏瞧见,就拉了莫三小姐的手,“天儿还冷着,我们回去吧。”   宅里来的崔管事与李妈妈笑着来请了安,迎了一家人上了两辆马车,罗氏与莫三小姐、元娘、十一娘坐了一辆,夏承和抱着囡囡与八娘、小十二坐了一辆,往城里去。   车上,罗氏拍着莫三小姐的手,道,“你的事婶子多少知道一些,你要是不嫌弃,婶子就收你做个干女儿,你就从我们家出嫁,你看可好?”   莫三小姐刚要开口婉拒,就听罗氏叹了一口气,看着她道,“当然,你要是嫌我们家门头低,不愿意给我们家做女儿,婶子也不勉强你……”   莫三小姐就有些瞠目。   元娘很少见罗氏这样说话,一时也有些傻眼,“娘,你……”   十一娘忍不住轻笑,被罗氏斜了一眼,忙忍住笑,别开头去。   罗氏就去看莫三小姐,“三小姐,你嫌弃我们家门头低?”   “没有没有!”莫三小姐忙摇头。   罗氏就笑着拍她的手,“那就是答应了!乖!亲事定在三月初八,咱们还有小半月时间准备嫁妆,十一娘,你回头去跟你三姨夫说一声,寻一些熟悉的商铺,给你念姐姐买些压箱底的东西……”   又问元娘,“你们都准备了什么嫁妆?”   元娘回过神,笑着把准备的几抬东西说了,都是一些必需品,少的可怜。   罗氏大手一挥,“这点东西哪成?!怎么也得三十抬……”然后,掰着手指头数要备哪些……   莫三小姐就红了眼眶,眼泪扑簌而下,被罗氏瞧见,轻叹一声,将她搂入怀里,“不哭,娘在这儿……”   莫三小姐揪着罗氏的衣裳,哭的越发用力,“呜呜……呜呜……”   元娘看了十一娘一眼,姐妹俩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回到宅子,元娘与罗氏、十一娘说话,“京城去世的消息传来,她每日都在笑,人却一点点瘦下来,期间还大病了一场,人都烧迷糊了,要不是苏掌柜的在一旁陪着,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裴嗣宁受的伤很重?”十一娘问元娘。   元娘点头,“大夫说箭矢再往旁边一点,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十一娘点了点头。   罗氏出声道,“都是可怜的孩子,也是与咱们家有缘,跟你们的名字一样带了个如字。”   元娘就笑着点头,“还是娘有办法,我劝了那么多次,她都不愿意,娘这招一出,她就答应了。”   罗氏就有些得意的挑眉,“我和你爹商量了一路的。”   元娘与十一娘对视发笑,十一娘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罗氏就翻了两个女儿一眼,笑骂,“没大没小的!”   又道,“亲事准备的怎么样了?苏掌柜那边的亲戚都来了吗?三媒六聘行了吗?”   元娘敛了笑,摇头,“苏掌柜老家已经没有人了,这些规矩我也不懂……”   懂……”   罗氏就忍不住又叹了一声,“这事我回头跟你爹说,让你爹去跟苏掌柜的说,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如念……”   元娘笑着点头。   晚上,莫守谆请一家人过去隔壁吃晚饭,接风洗尘,夏承和就留下来与莫守谆商量了两个人的亲事,莫守谆听夏承和与罗氏要认下莫如念当干女儿,也没异议。   好生的一个姑娘被当成了牺牲品抛弃,也实在可怜。   没有挑日子,征询了苏长亭的意见,第二日,夏承和与罗氏就摆了桌酒席,正式认莫如念为干女儿。   莫如念敬了茶,接了改口费,笑着叫了,“干爹,干娘。”   眼泪就落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罗氏拉着几个女儿满江淮的铺子里打转,比给二娘、三娘挑嫁妆那会儿还要积极。   莫如念心里感恩,想着以后好好孝顺两人。   苏长亭知道后,把自己存的家底全拿了出来,送到罗氏手里,让她帮忙给莫如念填补嫁妆。   罗氏就与夏承和道,“是个真心喜欢如念的,以后也不怕孩子吃亏。”   夏承和就笑。   罗氏到底没动苏长亭给的银子,把那些银子封在一个红木匣子里,给莫如念当了压箱底的银子,另外,添了一万两的银票给莫如念。   私下里跟夏承和念叨,“会不会有点少?二娘、三娘压了四万两呢。”   夫妻俩就去问十一娘,十一娘笑,“一万两正好,再多,会给念姐姐压力的。”   夫妻俩想了想,深以为然,不再纠结。   转眼到三月初八,一家人送莫如念出嫁。   拜了堂,成了亲,入了洞房。   第二日,莫如念收拾嫁妆时,翻出木匣子,又落了一遍泪。   苏长亭将她揽入怀中,“你既认了他们当爹娘,以后咱们就好好孝顺他们,也不枉他们这样待你。”   在京城那个家里,为她准备的嫁妆也不过三千两银!就为这三千两银,嫡女、庶女算尽心计!   他们……却给一个刚认不过几天的干女儿这样丰厚的一笔压箱银子……   莫如念哭倒在苏长亭怀里,哽咽着点头。   待第三日回门,莫如念执的是女儿之礼,进门大礼拜见,喊的是爹娘;苏长亭行的是翁婿之礼,进门跪地磕头,唤的是岳父岳母。   夏承和与罗氏笑呵呵的接了茶,给了红封,扶二人起来。   一人留苏长亭客厅说话,嘱咐他好好待自家女儿;一人拉着莫如念去里间说话,问她新郎待她可好,叮嘱她好好过日子……   两人都笑着应了。   日子不急不缓的过着,囡囡被夏承和与罗氏接手,夫妻俩整日围着孩子打转,请来的奶娘倒成了摆设。   八娘稀罕城里的东西,就每日换着借口的拉十一娘、元娘与莫如念上街玩儿。   这一日,几人在一处茶楼前停下歇脚吃饭,伙计推荐了十几道招牌菜,八娘笑呵呵的都要了,元娘无奈摇头,“这么多菜,咱们几个怎么吃的完?”   “吃不完打包回家啊……”八娘还嘴。   莫如念笑着说她浪费,八娘叽叽咕咕的与元娘、莫如念理论起来。   十一娘看着好笑,就端了茶靠在窗户前喝茶,不经意看到对面的二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紧紧盯着这边……   ------题外话------   八千大更,我已经尽力了,好累~   时速一千五的人伤不起啊,:>_<:   ☆、137 惊变   看到十一娘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人微微一怔,端了桌上的茶盏与十一娘遥遥示意。   十一娘回眸,看了眼浅笑嫣然的元娘,略一思忖,朝对面举了举茶盏。   “大姐,前面不远处有卖板栗的,我去买一些。”十一娘笑着起身,一边与元娘几人打招呼,一边往楼梯口走去。   元娘笑着应了,八娘蹙眉看了十一娘一眼,“你什么时候喜欢吃板栗了?”看十一娘不搭理她往楼下走,又提高了声音道,“大姐还嫌我点的菜多,你买了板栗吃一会儿饭菜吃不完怎么办?”   “打包啊……”十一娘随口喊了句。   正是先前八娘堵元娘的话。   八娘被自己的话噎住,瞪着楼梯,哼了一声。   元娘与莫如念相视发笑。   十一娘穿过街道,进了对面的茶楼,由小儿一路领着上了二楼一个雅间。   “姑娘请。”   雅间门由内打开,十一娘迈步进去。   正对门口处,一个少年推着一个轮椅走过来,轮椅上坐着的正是十一娘在对面茶楼看到的男子。   男子长发在头顶束冠,玉簪固定,一袭蓝色圆领长袍,腰吊玉佩,容颜清俊,眸色温和,朝十一娘抬眸一笑,“十一姑娘。”   “温少爷。”十一娘回之一笑。   听到十一娘的称呼,温少谦眸底微动了动,抬手做了请的姿态,“请。”   又吩咐一旁的少年,“锦书,让店家做几道可口的小菜送上来。”他随即报了个菜名,名唤锦书的少年防备的看了十一娘一眼,应下,“是,少爷。”   十一娘意外的看了温少谦一眼,他刚才说的那些菜名多半是十一娘爱吃的东西,他是怎么知道的?   莫非……   十一娘抬眸看向对面,窗户已半掩,只看得到元娘一半含笑的侧脸。   温少谦推了轮椅到桌边,亲自倒了一杯茶,推到十一娘身前,“是你大姐告诉我的。”   温少谦笑着往对面的茶楼看去,温润的双眸泛着氤氲,唇角微微勾起定格在浅笑之上,深深吸一口气,笑道,“看到她过的很好……我就放心了。”   最后一句是几近呢喃的低吟,十一娘若没有点耳力功夫怕会直接忽略掉。   “温少爷都知道了?”十一娘在温少谦对面落座,看着这个以断腿之躯还能助温父站稳朝堂的青年男子。   温少谦脸上的笑立时敛住,朝十一娘点了点头,目光贪婪的落在元娘的半边脸上,淡淡道,“这样也好,远离斗争,远离尘嚣,平安平静的过日子……也能趁机好好将养身子……”   十一娘心底突然一动,问道,“给我大姐把脉的大夫……”   “是我的人。”温少谦毫不避讳。   十一娘就蹙起了眉头。   温少谦笑,“元娘曾与我说,她家十一妹性情温顺,胆小怕事,惯爱逆来顺受,最是让人心疼……”   十一娘挑眉。   温少谦直视十一娘,温润的嗓音泛着冬日早晨的清淩,“我派人查了你无数次,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他们没有证据说你是冒牌的,但……一个人再怎么变化,有两样是不变的,这里……”   他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片刻,又落在自己心口,“……和这里!”   十一娘静静的看着他。   “我以为你要对元娘不利,所以……”温少谦话突然话锋一转,顿了一下,接着道,“应了慕家的亲事。”   十一娘瞪他,与慕家的亲事难道不是他对京城局势的应对之策?   温少谦躲闪着十一娘的视线,轻咳道,“你在京城用过慕青的名字……”   十一娘瞠目,他的意思是她姓慕影响他的判断了?   “后来,查到江淮,得了元娘的准信儿,我才相信你是元娘的妹妹!”温少谦含笑的眸子里有一抹歉意,“我问过大夫,大夫说一个人受刺激太大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但本心不会变……十一娘,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   十一娘看了他一眼,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温少爷来江淮只是为了我大姐吗?”   温少谦给十一娘一个你果然很聪明的眼神,淡声道,“我以为你是慕家人,就着手从慕表妹身上查起,谁知被我不小心挖出来一个惊天的消息,我此次正是为这消息而来……”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温少谦的话在脚步上了二楼时顿住,压低了声音飞快道,“隔墙有耳,此处不是说话之处,我离开江淮前会抽空去趟莫记,到时候会留信给你。”   十一娘扫了眼走到门口的暗影,点了点头。   锦书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托盘,身后跟着一袭牙色长衫男子,玉面翠冠,五官俊朗,双眸有神,未进门先笑,“少谦,出来喝闷酒怎么也不叫上……”   话在看到十一娘时,停住,“这位是?”   十一娘却在男子进门的刹那就认出了来人,忠勤侯府以智囊出名的二公子夙重荣。   十一娘在忠勤侯府那段时间,曾与这位二公子几次见面,却都未得这位二公子一个正眼。   但他若与温少谦相熟,自是知道元娘的,抽丝剥茧定会查到自己身上,有她在忠勤侯府那段打底,十一娘以为,他该表现出来的是认识自己,此刻做这副不认识她的模样,是个……什么意思?   温少谦温和   温少谦温和一笑,淡声道,“偶遇元娘的妹妹,说上两句话。”又笑道,“我就是怕你跟着我爱啰嗦才没知会你,没想到还是被你寻来了。夏姑娘,这是忠勤侯府夙二公子。”   闻言,十一娘心里有了考量,起身敛裙福了身,“夙二公子。”   夙重荣笑着虚扶了十一娘一把,笑着打趣温少谦,“我说你屋里怎么藏了个娇娥,原来是为着你那可人的小妾,怎么?终于打算接回去与慕家那个平起平坐了?”   “元娘心性善良,不适合后宅斗争。”温少谦抬眸看了他一眼,后朝十一娘一笑,“劳夏姑娘回去转告一声,我已娶妻,让元娘不必再对我抱有期望!”   十一娘看到他眸底似有若无的暗示,心下暗转,一掌拍到桌子上,朱红的桌子顿时四分五裂,十一娘冷然一笑,怒视温少谦,“温少爷且记得今日这话!告辞!”   她任性而出,摔门下了楼,不敢去对面,直奔板栗铺子买了一兜板栗,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确定没人跟着自己,才绕了一圈回了茶楼。   一进门就被八娘一通骂,“买个板栗怎么要这么久?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打包出去找你了……”   十一娘笑着打马虎眼,过了八娘这关。又特意吃的很慢,等对面茶楼的人走了,才怂恿元娘和莫如念回家。   半个月后,莫守谆送来一封信,说是有人留下指名交给十一娘的。   十一娘便知是温少谦回京了。   说信不如说是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两句话,“第一句:慕夙勾结,小心夙家;第二句,顾子洲是慕家之子。”   顾子洲是慕家之子?!   十一娘瞬间瞪大了眼睛,眸底掠过不敢置信之色。   莫守谆看到她的神情,探头瞄了纸条一言,瞬间也震惊当场,半响吐出一句话,“怎、怎么可能?”   十一娘又仔细看了纸条一眼,确定纸条上是这几个字,与莫守谆对视一眼,掏了火折子将纸条烧掉,与莫守谆低语,“三姨夫,这件事你知我知,莫再外传!”   莫守谆知道事情轻重,在十一娘谨慎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我这就回去找人查顾子洲的底细,很快就有消息……”   十一娘却摇了摇头,“顾子洲身手了得,身边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此时不宜打草惊蛇。”   “那薛烨……”莫守谆担心的是这个!顾子洲身份有问题,会不会危害到夙重华?   她背手在屋子里踱了一圈,与莫守谆商议道,“风月门的人已在薛烨身边,我即刻传书一封,令风月门严密监视顾子洲派去的人的一举一动,让薛烨也留意顾子洲的动静……”   天高皇帝远,除了这个法子,他们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莫守谆点了点头。   十一娘突然想起在京都时元大人曾与自己说过的一段话,“顺平帝几次夺权,却均被慕家人压制无法动弹……老夫自诩天下第一聪明人,费尽心机却帮不了皇上,只好另寻他法。恰逢此时,北周犯我边境,老夫与几位阁老三日不休商量出一个方法,密信与皇上,封慕家大少爷为主帅,夙家长子夙扶风为先锋,出战北周!此战大安胜,回京的队伍却缟素麻衣,百姓不敢欢笑,所有参战将领更是悉数被下了大牢!只因慕家大少爷唯一的男丁慕令洲在战场被一流箭射中,尸骨无存,慕家绝后了!哈哈……””   莫守谆愕然,“这么说来,那慕令洲就是顾子洲?可顾子洲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慕令洲……十多年前的事,他怎么也得有三十岁了……”   十一娘默然。   两人好一阵子谁也没有说话,十一娘再开口已是跳开了顾子洲的话题,与莫守谆道,“早先咱们就猜测夙扶雨与慕家有勾结,如今温少谦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怕是慕家要重新浮出水面了。”   莫守谆略一沉吟便点了头,“自四皇子去世,慕家的动静便较先前的低调多了试探,一年多时间,怕是他们玩腻了在暗处动作,要加入皇权争夺了。”   又道,“京城那边,我会吩咐二掌柜的多留意慕家与夙家动静;江淮这边,顾子洲与夙重耀……”   “顾子洲与夙重耀让风月门的人接手监视,以免节外生枝。”十一娘看着莫守谆,淡声道。   莫守谆没有异议。他们训练出来的人虽然也很厉害,但比起风月门十多年苦练出来的人还是有不足之处。   此事敲定,两人又闲话了一些生意之事,莫守谆说起夙重耀贪心不足,竟动用暗中力量,要吞并寒瓜市场。   十一娘淡淡一笑,眸底的冷光一掠而逝,“同样一块地种出来的瓜还有甜有苦,他想种就给他种!”   莫守谆一怔,听懂十一娘话中的意思,轻笑一声,“说的是。”   当晚,十一娘写了两封信,让海东青送去边关。   海东青飞行时速约三四百公里,千里之遥的峡谷关与它来说不过几个时辰的来回。   看着海东青腾空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十一娘轻笑,薛烨倒是送了她一个好信鸽!   第二日清晨,海东青已稳稳的趴在小十二床头,头挨头睡的香甜,被八娘嫌弃的拎着丢出了房间,惹来他一阵哀怨的鸣叫,还是被睡的迷糊的小十二半抱半拖回房间,才喜滋滋的重新头挨着小十二的头睡了。   八娘就嘟囔,“这家   囔,“这家伙真成精了!”   十一娘接了海东青送回来的消息,薛烨的回信让十一娘很是意外,“顾子洲信的过,不必担心。”   为着这一句话,十一娘思忖许久,决定相信薛烨的判断,与莫守谆说了,撤去刚派去守顾宅的风月门众人。   顾子洲几乎是第一时间知道了十一娘的动静,好笑的与红月道,“夏十一这反应速度倒是快,我们安排的戏还没演……”   红月抿唇笑,“少爷先前在夙少爷面前表现过了头,想让夏姑娘怀疑你怕是要难了!”   “她不怀疑我……夙重耀可是要怀疑她了!”顾子洲慵懒的靠在美人榻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缓缓抚摸着手中的骨扇,半响叹了一口气,“既如此,那就只有与她合演一出戏给夙重耀看了!”   红月一愣,“少爷是要……”   顾子洲摇头,“以夏十一的聪明,怕是得了夙重华的消息,她手中可是有海东青的,一来一回问句话不是难事。”   红月了然,道,“少爷是想借夙少爷对你的信任搏夏姑娘……”   顾子洲朝红月一笑,“你去安排,对外……”他摸着骨扇,笑的风华绝代,“就说我要收购琉璃坊的股……”   夙重耀此人疑心重!   他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得知夏十一是琉璃坊背后的人,偏夏十一与自己有过几次接触,两人同时被夙重耀惦记。   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世没关系,但……若夏十一被夙重耀惦记上,夙重华就有可能被夙重耀挖出来,那他们做的一切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所以,必须打消夙重耀对夏十一的顾虑。   夙重耀的另外一个毛病就是自大,对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无比自信!   没过几日,江淮商界就流传着这样一个段子:顾子洲约见琉璃坊幕后掌事夏十一,却被莫守谆大骂一场,说琉璃坊是他莫家产业,什么时候成了夏十一的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顾子洲落了个没脸,与莫记险成陌路,被夙重耀一顿嘲笑。   好在,夏十一再一次被夙重耀忽略掉。   ……   四月末,一家人收拾了行装,准备启程回清水镇。   出发前两日,顾子洲送来密信,北周与北齐狼狈为奸,避开峡谷关要塞,一夜攻陷峡谷关百里之外两座城池,城内数万大安子民,遭屠杀!   峡谷关接到消息赶去时,北周与北齐大军已从攻陷城池一路挺进,绕开几处易守难攻的城池,直逼云州府!   十一娘大惊!   云州府离清水镇不过半月路程,兵马所行速度更快,消息从边关送来,清水镇怕是……   十一娘深吸两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揣了信去了隔壁找莫守谆。   莫守谆得此消息脸色大变,身子踉跄一下扶住书桌,看向十一娘“消息可准?北周与北齐不是一直在打游击战吗?这次怎么会用兵如此迅速?”   十一娘摇头,“消息是顾子洲送来的,应该不会有错!”   莫守谆迅速反应道,“让海东青送信回去!大军走陆路,水路比较安全,安排他们走水路来江淮,咱们这边再派人过去接应!”   十一娘点头,“我书信两封,一封给万福,一封送去风月门,黑煞在清水镇附近,到时让他在暗处保护外婆外公他们……”   话一顿,想起苍桐镇的老宅人,默了几息,“盛家那边我会一道写了信让海东青带过去,三姨夫且先去盛家知会一声,免得他们到时手忙脚乱……”   夏、盛两家结为亲家,莫记与盛家生意往来较之前密切,莫守谆与盛老爷本是脾气相投之人,如今更加亲密。   听十一娘这么说,莫守谆毫不迟疑应下,“我顺道也去宋家走一趟,宋颜此人虽逐利心重,好在对你的事上并没玩什么心机……”   宋颜去夏家求娶一事,十一娘并没瞒莫守谆。   十一娘沉吟一声,两人分开行事。   海东青立时飞去清水镇,一天一夜后回来,带回来万福与盛家消息,“赵家、莫家、李家、夏家大房、五房与外家老爷子老太太已连夜打包,不日上船……知会了洋槐胡同丁家太太与素日交好的街坊……”   将十一娘先前吩咐的众人都提到了。   盛家则来信说,“派人知会了夏承平,他们一家子似舍不得离开县衙不愿走!曹家递了消息给十小姐,十小姐回信说不日会去京都,念众人好。”   十一娘笑了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夏老爷子与夏承平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得的官,怎么会轻易放弃!   十一娘转手将信给了四郎,四郎看后淡淡一笑,“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十一娘就轻声叹了口气。   没过几日,便传来云州府被攻陷,曹知府弃城而逃,云州府数十万民众四散逃跑,被北周与北齐大军追杀,人命如草芥,肆意践踏!   十一娘每日都由海东青送信给万福,确保他们一路平安。   云州府被攻陷的消息传来的第三日,风月门的信与万福的信一同被海东青带回,十一娘才算稍安了半颗心。   半个月后,清水镇被攻陷的消息传来,随之而来的是薛烨的信,内容迫切而担忧!   十一娘掩不住心底那抹说不出的窝心,用海东青回了薛烨,告诉他一切安好,让他万事小心。   ……   六月上旬,由清水镇而来的船驶入码头。   十一娘与莫守谆备了几辆马车去接人。   因先前十一娘寻了借口延长了回清水的时间,夏承和与罗氏有囡囡哄着,没有多问便应了下来。   此时见到罗家人并一众亲戚,都有些惊讶,“你们怎么都来了?”   十一娘与莫守谆这才把清水镇攻陷的消息说了,夏承和脸色发白,“苍桐镇……”   “递了消息过去,爷和大伯都不愿意离开县衙……”   四郎在一旁附和点头。   夏承和就露出苦笑,还真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   听说他们出发没几日云州府就被攻陷,紧接着清水镇沦陷,一群人都吓的脸色发白。   他们过了许多年的平静日子,战争居然说起就起,若不是十一娘接了他们来江淮,此刻在沦陷的清水镇会是如何的遭遇……   众人不寒而栗!   连着许多天都战战兢兢。   就连八娘也都没了往日的大大咧咧,神情很是肃穆,“我们走之前,清水镇还很热闹……”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花灯闹春,川流不息的街道,虽比不上江淮繁华,却是他们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十一娘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便寻了李书文去,有了李书文的插诨打岔,八娘倒是慢慢开朗起来。   六月末,薛烨递来消息,大军已收复云州府,将北齐与北周困在清水镇。   没过几日,便传来苍桐镇失陷的消息!   全家人都沉默了。   七月中旬,五皇子率军将北齐与北周大军逼出苍桐镇,以半包围之势将两国大军逼至峡谷关,设下埋伏,生擒北齐大将!   北齐军与北周大军生隙,互相拆台,兵败如山倒,被五皇子率领的大军赶出大安境内!   薛烨来信,“一切安好,念卿安。”   十一娘笑着长松一口气,正要把信收起来,不妨元娘推门而入,看到信的内容,不动声色的与十一娘说了几句闲话,转头就去问了八娘。   八娘就瞪大了眼,想了半天,憋出一句,“看我不打破那混蛋的头,居然敢觊觎我们家十一娘!”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138 意外之喜   元娘愕然。   八娘已握着拳头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李书文,你给姑奶奶我滚出来!”八娘站在李书文与李书武两兄弟的房屋前,叉腰吼道。   李书武探了个头出来,看到八娘怒气冲冲的模样,缩了缩头。   李书文一把拨开李书武,淡着表情看八娘,“怎么了?找我有……”事字没说出口,只看到眼前蓦然多了一拳头,他身子一侧,身后哎哟一声,李书武接了个正着。   “八娘!八姐!你打我哥能顾及一下无辜群众的我吗?”李书武捂着胸口哎哟哎哟的叫,“我也太冤了,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   八娘有些心虚,刚想开口说对不起,又想到两人是亲兄弟,李书文肯定不瞒李书武喜欢十一娘的事,两人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旋即呸了一口!   剜了李书武一眼,又瞪向李书文,“你跟我去后花园,我有话问你!”   李书武莫名其妙挨了一拳头又被剜了一眼,很是郁闷,凑近了李书文问究竟,被李书文淡淡一个眼神止住。   八娘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发现李书文没有跟上来,转头又给了李书文一记冷眼,粉嫩可人的脸蛋,飒爽的勃发英气,让李书文眉宇间忍不住流泻出笑意。   八娘瞧见,指着他大骂,“你还有脸笑!”   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扯着往后院走去。   李书文的视线落在她揪着自己衣袖的白皙柔荑上,眸中的笑意越发多了几抹温柔缱绻。   李书武拍了拍脑门儿,念叨了一句,“你们可真会玩儿……”   已是吃晚饭时间,不大的后花园空无一人,八娘丢开手,反身怒瞪李书文,张口就带着警告,“李书文,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十一娘?我告诉你,我们家十一娘单纯善良,你敢欺负她,你死定了你!”   额……   李书文的双眸掠过诧异,“谁告诉你我喜欢十一娘了?”   闻言,八娘瞪圆了眼睛,指着李书文跳脚,“你真的喜欢我们家十一娘?!”   一副你欺负了我们家十一娘,你不是好人的表情。   李书文忍不住轻笑出声,清隽的眉宇间有了几分试探,“我喜欢她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八娘皱眉瞪了李书文一眼,边嘟囔边围着李书文打转,“你要功名没功名!要银子没银子!以后十一娘跟着你得吃多少苦头?”   又摇头,“不成不成!你不能喜欢十一娘!你会害了十一娘的……”她兀自嘀咕,对李书文越发嫌弃。   李书文的眸底掠过笑意,逗她道,“我长的英俊帅气,能文能武,考上秀才、举人也是指日可待之事,十一娘跟着我怎么会吃苦?”   八娘就抬头,蹙眉看他,眸子里有反应不过来的茫然,片刻,长长的哦了一声,拍着脑袋道,“对哦,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等你考上举人,就比大伯还要厉害,就跟三姐夫一样……”   她说着,自己的眼睛就先亮了起来,“李叔李婶又疼十一娘……这样十一娘嫁过去就不会吃苦受罪了!”   随即,又蹙眉摇头,“不行不行,你比十一娘小,十一娘老了你还年轻娶了小妾怎么办……不行不行!”   李书文好笑的看着她自言自语自己苦恼的娇俏可爱模样,眸底的笑慢慢多了深邃……   八娘霍然抬头,瞪着他道,“你发誓,一辈子不娶小妾,要一直一直对十一娘好,一辈子只喜欢她一个人!”   李书文笑,在她娇嗔的怒视中,举起了手,看着她,眸底深邃而温柔缱绻,“我发誓,一辈子不娶小妾,一直一直对八娘好,一辈子只喜欢她一个人!此生绝不负她!”   八娘就满意的点了点头,晶亮的眸子看着他,“你说真的?”   “真的!”李书文点头,凑近了八娘,看进八娘得到确认松一口气笑眯起来的眼睛,危险的笑,“八娘,你可听清楚了?我一辈子不娶小妾,一辈子只喜欢八娘一个人!一直一直对八娘好!此生绝不负八娘!”   八娘脸上的笑突然僵住,瞪圆了的大眼睛眸底全是惊骇,涛浪一样翻滚,指着李书文结结巴巴,“你……你……你胡说八道……你刚说你喜欢十一娘……”   李书文挨身靠过去,将八娘缓缓逼退到不远处的墙壁上,垂眸看着她,眸底如海一样深邃,声音略显低沉,“我表现的如此明显,你怎么还会以为我喜欢的是十一娘?”   他笑,双眸看进她的眼睛深处,“我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不会做女红性格直爽的八娘!这一辈子想娶的人是她!想爱的人是她!每日每夜思念的……也是她!”   八娘傻愣愣的看着他,完全忘记了反应。   李书文低低的笑声就在小花园里响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八娘额头的刘海,头一垂,微薄的唇珍惜般柔柔落下来。   八娘嗷呜一声,一把推开李书文,惊慌失措的跑出了小花园。   李书文哈哈大笑。   八娘踉跄一下,伸手从怀里掏了个东西出来,反手就砸了过去,李书文闪身接了,才发现是一个做工粗糙的荷包。   李书文眼底的笑意越发浓烈。   十一娘无意听墙角,谁让她从隔壁回来,恰好赶上八娘大声嚷你要功名没功名要银子没银子……   李书文看到十一娘并不   李书文看到十一娘并不惊讶,“你都听到了。”   “我若没有记错的话,我八姐比你大……”十一娘审视的看着李书文。   李书文笑,“两岁零三十二天!”   “八姐生性爽直,你若走仕途,她不能成为你的助力;你若从商,她不通女红也做不了你的贤内助,你可想清楚了?”一直没正面问过李书文这个问题,挑这个时候问,实在是再恰当不过的时机。   李书文几乎半分犹豫都没有,就郑重回了十一娘,“我娶的是要珍爱一生的妻子,不是助力!”   “不言悔?”十一娘眸子里就有了笑意。   李书文摇头,“绝不!”   十一娘眸子里的笑便蔓延到整张脸上,“李叔李婶可知道?”   李书文摇头,有些踟躇,“我本想考上秀才之后再与爹娘提这件事的……你们家现在这样有钱,我怕夏三伯和三伯娘觉得我配不上八娘……”   十一娘就笑,原来面对喜欢的人和事时,所有人都会害怕……   八娘躲了李书文一个晚上,第二日,恢复了往日大大咧咧的模样,还主动找到李书文拍着他的胸脯道,“你昨儿个的话我全忘了,你也给忘了!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是喜欢……”   十一娘闻听,哭笑不得。   李书文无奈,眼看八娘一点也不把他当回事儿,急眼了,逮着机会就灌输八娘他喜欢她的思想,每次不是被八娘一脚踹开就是被八娘逼着上演一场全武行,美其名曰,“对打练武。”   李叔李婶察觉到了异状,看八娘的眼神越发诡异。   期间,李婶还拉着罗氏关在房间一个下午,出来时,罗氏看李书文的眼神也多了一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诡异。   ……   七月末,来江淮避难的众人商量了回清水镇去,想着快一点的话还能赶上翻地插秧。   夏承和与罗氏决定一同回去,商量了元娘,元娘还是决定留在江淮,“我已是不孝,不能再让爹娘被人戳脊梁骨。”   罗氏为此红了一夜的眼睛,夏承和也一宿没睡。   十一娘去见了莫守谆,两人与苏长亭、梅长风关在书房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   “北周与北齐大军被五皇子打出大安,顺平帝龙心大悦,赏赐了不少财物锦帛与五皇子……云州府身为知府的曹家旁支弃城而逃,被顺平帝追究责任,抓到后斩立决!曹知府所有家人男的为奴,女的为婢,充入官家牙行!忠义候曹老将军,户部尚书曹书砚皆被其连累,前者令其反省,后者停职待传……”这是明面上闲云阁能查的到的消息。   莫守谆递给十一娘。   见十一娘看完,眸底有了思量,才又取了一封出来,“这是安插在忠勤侯府的密探送出来的消息。”   “忠勤侯夫人与慕家人接触频繁,隐隐约约提起五皇子与忠勤侯府二小姐,密探留意到忠勤侯二小姐写给五皇子的书信竟能畅通走官道送去边关……”莫守谆话一顿,看了眼十一娘与苏长亭、梅长风三人。   十一娘蹙眉。   梅长风冷着脸。   苏长亭温润而笑,“慕家这是打算利用五皇子……为三皇子铺路造势?”   屋内一阵默然。   十一娘取出顾子洲送来的消息,“顾子洲怀疑四皇子楚衍的死与三皇子有关!”   顾子洲的意思,慕家先前属意的并不是玲珑八面的三皇子,而是为人低调不涉朝政的四皇子!他曾几次陪同四皇子在江淮与慕家人接触,慕家人对四皇子的态度皆谦逊恭敬,没有丝毫的傲气。   若只是慕家人的属意,四皇子或许死的还不会这么快,怪就怪顺平帝一次醉酒不小心在一个宠妃床上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三皇子动了杀机!   后四皇子在江淮地界遭人围追堵杀,虽然侥幸逃脱,却中了对方的毒箭!回到京城,太医院也开了药,解了毒,身子在慢慢恢复中,却不知为何,突然毒发身亡,请了为先皇诊脉的老太医来看,说先前中的毒根本没有完全解掉,只是表面上看着好像好了,实际毒素潜藏了起来,到想要他命的时候,只需一盆兰花,便能诱发毒素爆发,致人死亡!   十一娘与化名林珏的四皇子在江淮边界的茶寮有一面之缘,她那时并不知道林珏就是四皇子。   说与顾子洲时,顾子洲很是惋惜,特别是听到十一娘那次是带着名传江湖的鬼医莫殇时,眼底的懊悔毫不掩饰,甚至带了伤痛。   “四皇子虽比不上先皇开拓疆土,但贵在心有沟壑,本性良善,不能创业却是守业的绝好人选!顺平帝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急着在自己说漏嘴的第二日就下密诏招他回京,却还是……晚了一步。”顾子洲道。   “如今三皇子的势力已成气候,五皇子、六皇子哪个都不是他的对手。慕家不得不改变策略,开始全力辅助三皇子……而三皇子此人最爱记仇,夙大将军曾教授过他两堂课,打过他几板子……”   顾子洲举了一个例子,“太监不小心把洗澡水兑的热了一点,被三皇子直接扔进了烧开的沸水里……”   十一娘听的心惊。   莫守谆闻言,也是一阵心惊肉跳,“我书信给二掌柜的,让他启动在三皇子府安插的眼线。有重大消息及时报告。”   十一娘点头。   苏长亭与梅长风附和点头。   点头。   ……   众人即将动身的前一日,去街上采买东西,夏承平与赵氏带着大郎,夏老爷子、乔老太太,夏红霞母子寻上了门。   一进门,乔老太太就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眼睛不够使唤了,一会儿摸摸红漆的桌椅板凳,一会儿摸摸八宝阁上的瓷器、木匣,一会儿指使丫鬟上茶上糕点,一会儿喊累让丫鬟给她捶腿。   丫鬟们不动就嚷着等儿子回来卖她们去娼寮,丫鬟们个个心惊胆战。   十一娘因在隔壁,最先得了信儿,略一思忖,派人去寻四郎和夏承祥、夏承安回来,一个人去见了夏承平夫妻与夏老爷子夫妻。   赵氏瞧见她,远远的就笑着叫人,“十一侄女,你回来了?”一边反客为主,指挥丫鬟上茶,“还不快给十一小姐上茶!没眼力劲儿的东西……”   夏承平也满是笑意的与她打招呼。   夏红霞看到十一娘的穿着,跟得了红眼病一样,眼睛瞬间就红了。   自来江淮,十一娘穿的衣物皆由研夏和木姑娘商量着打理,木姑娘在云织坊呆过,对衣物的品味远超过研夏,与十一娘设计的衣裙款式皆是独一无二,精美的绣工更是一眼看去就不是凡品。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紫色半袖挽纱,下身着荷青色摆裙,以玉珏压裙摆,头梳简单发髻,插了根宝石簪子,一对流苏发钗,耳中坠着明珠。   衬着如雪的肌肤,精致漂亮的五官,一身淡然贵气,丝毫不逊那些豪门千金!   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则永远一副‘我是你爷奶你个丫头片子算什么东西,还不过来巴结奉承我’的模样。   乔老太太那双眼睛盯着十一娘上下打量了,恨不得要吞了十一娘!   “你们倒是会享福,害我们在苍桐镇差点没了命!”   十一娘不言语,朝伺候在乔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摆了摆手,“去跟大小姐说一声,念姐姐喊她去隔壁。”   丫鬟如蒙大赦,忙起身福了福,“是,十一小姐。”   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不许走!”乔老太太蹙眉瞪十一娘,“我腿脚疼,让她给我捶捶。”   丫鬟就顿住脚步看十一娘,十一娘朝她淡淡一笑,“记清楚了,这个家除了我爹娘和我们姐妹,谁都没权指使你们!”   “你这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小畜生……”乔老太太张口就骂。   丫鬟吓的脸都白了。   十一娘朝她安抚一笑,“去吧。”   丫鬟忙跑出待客厅,一头撞上研夏,“研夏姐姐,老爷、太太的爹娘和大哥、大姐来了……”   研夏眉头一蹙,“谁放他们进来的?”   “李、李妈妈……”丫鬟忙道,又把十一娘的话重复了一遍,研夏点头,“你抱着囡囡小姐跟大小姐一起过去,我不派人去找你,就别让大小姐回来,大小姐若问起原因,你就照实说。”   丫鬟连连点头,等研夏一松口,拔腿就往元娘住的屋子跑。   夏承祥与夏承和在一起,家丁送了信,兄弟俩几乎没片刻耽搁,就坐了马车回来。   正听到夏老爷子指责十一娘,“我是你爷!你爹的亲爹!这儿是我儿子的家,你一个丫头片子没资格撵我走!”   语气冷然,带着几分轻蔑。   夏红霞也在一旁接话,“爹,老三这么大一份家业,家里没个男丁,以后可都便宜这些丫头片子了!要我说,要么给老三再娶个能生男娃的,要么……我两个儿子,过继一个给老三,也好让他百年后有人摔锣盆……”   赵氏一听就不愿意了,“不成!你儿子是姓杨的,不是我们夏家人!要我看,爹啊,我们大房也有两个儿子,随便他三叔挑,您一句话,过继给三房我们一点意见都没有!”   夏承平也随声附和,“这么大一份家业无人继承确实可惜,爹,我也舍不得把儿子过继出去,可谁让我是家里的老大……”   夏承祥气的脸都青了,还能不能再不要脸点儿!   他去看夏承和,发现夏承和一点反应都没有,面色淡然,唇角还带着刚才与他说话的笑。   夏承安听着就叹了一口气,“老三,爹……大哥……”他想说爹说话有口无心,想说夏承平刚丢了官说话难免不中听,可一想到爹娘与大房、夏红霞对老三一家做过的那些事儿,他就怎么也说不出那些求情的话。   客厅里,夏红霞与夏承和、赵氏夫妇争执起来,“大哥大嫂这话说的不对!我儿子姓杨怎么了?身上一样流着一半夏家人的血!等过继给老三,改了姓夏,跟夏家人有什么两样?!倒是大哥大嫂……你们如今身边可只有大郎一个,四郎这么久没有消息,说不定在北周大军攻破清水镇和苍桐镇时就丢了小命……你们舍得把唯一的大郎过继给三房吗?”   赵氏怒瞪夏红霞,“你死了,你两个儿子死了,我们家四郎也不会死!你个害人精,要不是你瞎闹腾,三房能跟我们分宗?要不然这些东西全是我们老夏家的……”   夏红霞嗤笑,“这会儿怪我了,你们先前合伙算计人家亲闺女时怎么没想到老三一家有一天会发达……”   赵氏反唇相讥。   乔老太太加入阵营,骂的自然是丢了官已没有官夫人头衔的赵氏。   夏老爷子与夏承平稳住椅子,看三个女人当着十一娘的面骂骂咧咧……   大郎蹙眉站在一旁,嘀咕,“好好的过什么继?我可不愿意……”   夏承和父女,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却都是淡笑着一张脸,不同的是在内的十一娘满含兴味在看戏,在外的夏承和一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神情。   夏承祥先沉不住气,沉着脸大踏步走了进去,“三哥跟老宅分了宗,你们谁也别想再算计他们!”   夏老爷子抬眼就瞪了夏承祥一眼。   乔老太太哼了一声,“他说分宗就分宗,我可没点头……有本事打哪爬出来的钻回哪儿去!”   “娘!”夏承祥不敢置信的瞪着乔老太太,没想到亲娘竟然说出这么没有下限的无赖话……   夏承安也不敢置信的看着乔老太太。   夏承和却只是淡淡一笑。   十一娘朝夏承和挑了挑眉,乔老太太又一次刷新了她的三观,啧啧……   夏红霞扑上去,“老三,丫头片子都是来讨债的,你可不能傻乎乎的把银子都给了她们,你给了她们,她们也不会给你们养老送终的!”   夏红霞笑,一把拉过自己的两个儿子,势在必得道,“你瞧瞧,我两个儿子,你随便挑,喜欢那个就过继哪个给你养老送终!”   “大姐!”夏承祥蹙起眉头,大喝一声!   夏红霞就瞪了夏承祥一眼,“嚷嚷什么?我又没说错话!老三的那些银子可不能便宜那些丫头片子……”   那就该便宜他们?   他们害三哥一家还不够?!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她当三哥一家是什么了?   夏承祥气的直喘粗气。   夏承平上前说话了,“老三,以前的事是做大哥的对不起你,大哥跟你道歉!一笔写不出两个夏字,你两个侄子,你随便选一个过继到三房,也好过百年后无人送终……”   说来说去,还是觊觎三哥家的银钱!   夏承祥张口就要反击,门口突然传来四郎的声音,“三叔,我爹说的是,要不,你把我过继到三房,我以后给你和三婶儿养老送终!”   赵氏惊喜的扑过去,“四郎!你没死!你没死……”她的手堪堪将要触碰到四郎,被四郎侧身避开,径直走进了客厅。   四郎站到夏承和身前,眸色绝然,郑重其事道,“三叔,你把我过继走吧,我以后就是三房的孩子!我给你和三婶儿养老送终!”   “四郎……”夏承和讶然,与十一娘对视一眼,看到女儿眼底也有讶然之色。   屋内一时无语。   赵氏与夏承平互相使了眼色,赵氏笑道,“还是四郎孝顺,他三叔,孩子还是儿子好,能养老送终,你就放心把这诺大的家业交给四郎打理……”   夏承平眸底有笑意溢出。   四郎却突然转头,冷淡的看了赵氏与夏承平一眼,嘴角动了动,“在过继之前,我会签下一份文书,三房的银钱我一文都不会要!全部陪嫁给几个姐妹!”   “你疯了!”赵氏突然尖锐喝了一声,“女娃子能要多少陪嫁?你过继到三房,三房的产业就全是你的……”   夏承平赞同的点头。   “那是我的事,与你们无关!”四郎淡然一笑,跪在夏承和面前,“三叔!”   赵氏就大声道,“我不准!”   夏红霞趁机开口,“大哥大嫂不愿意,我们愿意!儿子,还不去磕头叫爹……”夏红霞推着两个儿子往夏承和跟前凑。   赵氏气不过,狠推了夏红霞一把,夏红霞止步不住,重重压在两个儿子身上,将两个儿子撞倒在地。   夏红霞一骨碌爬起来,大骂赵氏,“你自己养了个傻儿子不要钱怪的了谁……你有什么脸拦着我儿子……”   赵氏与其吵闹起来。   夏老爷子拍了桌子,“都给我住嘴!像什么样子?”   又看了夏承和一眼,吩咐下人一样道,“老三,你大哥和你大姐的四个孩子里,你选一个过继到三房,继承你们三房的香火!”   “爹!”夏承祥先出声了,语气中带着三分不屑,“四郎不要三哥家业,过继给三哥你愿意?”   夏承安看了夏承祥一眼。   夏老爷子冷冷的瞪了夏承祥一眼,“你一个分了家出去的,没资格插手我们老宅的事!”   又对老三说,“养儿防老,给闺女嫁妆爹没话说,但大头要留给四郎!他才是我们老夏家人!”   夏承平与赵氏应声附和。   “爹,三哥分宗了,您也管不到他头上去!”夏承祥气笑了。   夏老爷子抓了桌上茶杯就朝夏承祥砸了过去,夏承祥躲闪不及,眼看要被砸个正着,一道绿色的身影突然旋着进了客厅,把夏承祥扯到了一边,茶杯落地,砸了个粉碎。   “五叔,你没事儿吧?”却是八娘回来了。   夏承祥摇了摇头。   八娘就瞪了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等人一眼,愤恨的哼了一声,“你们想的美!过继自家儿子来抢我们家的银子,不要脸!”   她随即换了一张脸,得意的叉腰大笑道,“可惜,你们的算盘要落空了!我娘……”她神秘兮兮的将众人扫了一圈,落在十一娘身上,嘿嘿笑,“怀弟弟了!”   屋内,瞬间静寂下来,落针可闻。   院子里,响起几个妇人的笑声,“哎呀,怀元娘他们几个也没见吐的这么厉害,这胎肯定是男娃……”   “可真是大喜事,快回去跟孩子他爹说一声……”   “先请大夫过来把个脉,问个平安……”   “前三个月最关键,二妹,你还是等胎稳了再回清水吧……”   间或传来的是罗氏怎么都忍不住的呕吐声。   ------题外话------   生男娃还是生女娃呢?   感谢纽约maggie银子美人、Anne。—美人送的花花,么么哒~   感谢美人们送的票票,么么哒~   亲们能支持正版,偶就已经很开心了,实在不用再破费哈,=3=   ☆、139 贱人就是矫情(1)   八娘得意的仰着下巴,撇嘴看着脸色骤然铁青的夏老爷子与夏承平,“我家的家产有我们家弟弟继承,你们……谁也别肖想!”   夏承和傻掉了一样,站在原地,目光呆滞。   被夏承祥兴奋的推了一把才反应过来,“三哥,三嫂怀上小侄子了,你还不快去看看三嫂?!”   夏承和踉跄的往门外走去。   十一娘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叫人,“研夏,快去请大夫!”   “是,姑娘。”门口,立时有研夏浅笑的应话声传来,随之响起快速远去的脚步声。   夏承安也露出由衷高兴的笑容。   一众回来的妇人已到客厅外,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好能看到客厅内坐站的几个人,罗大姨与罗三姨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姐妹俩互相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扶住罗氏,一个道,“二妹,你吐的太厉害了,大姐扶你回房歇息歇息……”   一个道,“二姐,你先回房躺一会儿,我去找人给你煮些酸梅汤压一压……”   其他几人都是有眼力劲儿的,一看到客厅的情况就知道姐妹俩的选择是对罗氏最好的,当下连声附和。   恰这时,夏承和从客厅疾步出来,远远的,一张脸上还有些茫然,眼神却已经亮的吓人。   罗氏正干呕了一波,扶着胸口喘气,抬眼看到夏承和,不由有些脸红,虽说她很期盼再有个孩子,可这样大的年纪真的有了……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夏承和越走越快,几乎眨眼间就到了罗氏跟前,上下左右的打量罗氏,罗大姨与罗三姨看着他那样子对视一眼,眸子里都是忍不住的笑意。   不等二人开口说什么,夏承和突然道,“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孩子闹腾你了?我抱你回屋歇着去……”   说着,伸手就要去抱罗氏,罗大姨与罗三姨有些瞠目的看着把她们直接忽略掉的夏承和,眼看他的手就要抱上罗氏的腰。   罗氏被吓了一大跳,臊红了脸,推了夏承和一下,“你干什么呢!”   夏承和就眨了眨有些茫然的双眼,有问必答道,“抱你回去歇着……”   周围就传来几道细碎压抑的笑声。   罗氏抬眸嗔怒的剜了夏承和一眼,“娘和大嫂他们都在呢!”   “哈哈,二姐夫,你实在是太……”罗三姨先忍不住笑出了声,方氏、李氏、周氏和罗氏两个娘家嫂子也再忍不住轻轻的笑起来。   夏承和的脸腾一下如烧着的炭火,红的吓人,我了半天,叫了声,“岳母……”   罗老太太笑呵呵的替女婿解围,“玉娘身子好着呢,怕是还没满三个月,反应有些大,过了这几个月就好了……”   夏承和连连点头,刚想要说什么,罗三姨突然脸色一变,“二姐夫,你带二姐先回房间。”   “我没事儿……”罗氏刚笑着说完一句,喉间便是一阵干呕,她忙捂着嘴侧过头去,余光扫到客厅里端坐的夏老爷子,客厅内有些暗淡的光线让她看不清夏老爷子脸上的表情,但半坐在地上撑着身子往这边瞧的乔老太太和夏红霞的表情,她看了个真切!   乔老太太的脸上还有着未褪去的震惊、愕然和不相信,直直的看着她;夏红霞的一双眸子则如淬了毒一样,脸色阴沉,恨不得一口撕吃了她!   罗氏苦笑一声,捂着胸口呕了个昏天暗地,夏承和一脸担忧的抚着罗氏的后背,“玉娘,你还好吗?这次怎么这么严重……”   研夏小跑着过来,捧了一罐子腌制酸梅和一小罐辣黄瓜,递到夏承和跟前,“老爷,快给太太吃些东西压一压。”   夏承和就拿了一小块黄瓜递给罗氏,罗氏猛摇头,研夏忙抓了一把酸梅递过去,“太太,你尝尝这个酸的……”   就见罗氏捂着嘴,深吸了一口气,接过研夏递过来的酸梅塞到了嘴里,浓烈的酸味在周围蔓延,罗三姨往后退了两步,嘀咕道,“酸死了,哪找的这酸梅……”   罗氏却奇异的一个接一个,将研夏手里的一大把酸梅都吃完了,她伸手还想再吃一颗时才发现没了,罗氏有些不好意思,研夏就笑着将整罐子酸梅都递了过去,“太太,这里还有好多……”   夏承和忙接了,从里面抓了一把让罗氏就着自己的手又吃了一把,罗氏才算止住了干呕,人稍稍有些精神,看着夏承和笑的一脸幸福。   罗大姨在旁边笑,“酸儿辣女!二妹……”   “二姐!”罗三姨也兴奋的叫着。   罗家老太太低声叫了声好,看着女儿的神情满足的喟叹一声,“老天保佑,希望真是个男娃儿……”   客厅里,夏老爷子与夏承平的脸色都不好看,乔老太太听到罗大姨的话脸色也变了变,骂了句,“爱吃酸了不起?多少吃酸的生下来的也不是带把儿的!得意个屁……”   赵氏与夏红霞的眼眸就一亮,齐声问,“娘,是真的吗?”   “那当然!”乔老太太哼了一声,瞥着外面热闹的一群人,嘲讽道,“她生十一娘的时候不也整日闹腾着想吃酸,老三还偷跑进山里给她摘酸杏儿,结果还不是生了个丫头片子……”   赵氏与夏红霞的目光就落到十一娘身上,十一娘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回看二人。赵氏撇了撇嘴,不屑的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外面;夏红霞则在十一娘的直视下有些   在十一娘的直视下有些发虚的垂下了头。   片刻,又昂起头,狠狠剜了十一娘一眼,对夏老爷子道,“爹,娘说的对,老三媳妇生了那么多丫头片子,这次肯定还是丫头片子……依我看,这孩子还是要过继!老三最听你的话,你说让谁过继……”   夏老爷子阴沉的看了十一娘一眼,又在几个孩子身上扫了一遍,皱着眉将目光落在四郎身上,赵氏眼睛里就有亮光掠过,夏红霞嗤了一声道,“爹,你可想好了,四郎可是不愿意要老三家一文家产的!”   夏老爷子的眉头就蹙的更紧,瞪了夏红霞一眼,叹了口气对四郎道,“四郎啊……十娘的事是你爹娘做的不对,如今,曹知府被砍头,苍桐镇的县太爷也被罢了官,你爹也遭了牵连,丢了县丞的官儿,也算是报应……你啊,就别再记怪你爹娘了……”   赵氏连连点头。   夏承平配合着叹了一声,“这事儿是爹错了……”   这是要走感情路线?   十一娘挑眉,这套路曾经在她爹身上用了无数次,直到被她爹免疫,失去功效,夏老爷子才放弃。怎么?这会儿父子俩都不要脸面的联合要用在四郎身上了?   四郎抬眸,看着夏老爷子与夏承平,声音平淡却透着某种确信,“三婶儿怀的一定是儿子!好人有好报!三叔三婶儿都是好人,这胎一定是儿子!”   “呸!你说是就是啊……没听你奶说,她生十一娘的时候也是吃酸……”夏红霞立时出声反驳。   四郎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话都没回她一句。   夏老爷子的脸立刻冷了下来,看了夏承平一眼,夏承平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四郎一眼,对夏老爷子道,“爹,既然四郎不愿意,那就过继大郎吧!大郎过去立刻就能接手三房的铺子和这宅子……”   “爹!”四郎叫道,“你这不是明抢三叔的家业吗?!”   夏承平沉了脸,“我还没跟你算账,偷偷跑来江淮,连个消息都不给家里送,一家人担心你还在江淮,北周、北齐的大军打到苍桐镇还在找你的下落,你……”   “爹!”四郎声音淡冷的打断夏承平的话,“你和爷舍不得县丞之位,不愿离开苍桐镇来避难的消息传来江淮时,我就在三叔身边!”   夏承平似被人掐住脖子,未完的谴责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半响,恼羞成怒道,“三房那么多产业怎么能都给一群丫头片子当陪嫁?!我们夏家没这规矩……三房没儿子,产业就应该你和你大哥继承……”   四郎瞪大了眼睛,“爹……”   夏承平这话一出,十一娘就笑了。   这不要脸的基因果然得了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的真传!绝对是嫡嫡亲的亲儿子!   夏红霞不干了,“大哥,你要不要脸?什么叫就该四郎和大纲继承?要论血缘,我们家存财和存义也有一半血跟老三是一样的,怎么就……”   “行了!”夏承祥看不过去,怒声道,“不管三哥家有没有儿子,三房的家业就是三房的!大哥也是读书人,说这样的话传出去也不怕被人嗤笑?!”   他又看向夏老爷子,“爹不少吃不缺穿的,非要扒着三哥那只碗干什么?三哥家刚有点好日子过,就来闹腾!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你也不嫌烦!”   夏老爷子的脸一下变的铁青。   夏承安拽了拽夏承祥的衣袖,被夏承祥一把甩开,气炸了肺,“二哥,你还帮着他们?!三哥都被逼的分宗了,他们还不罢休?!这是血脉相亲的亲父子亲兄弟吗?这他娘的就是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仇人!”   夏承祥突然想起被夏红霞跟乔老太太害死的两个儿子,眼睛蓦然就红了,血红红的瞪着乔老太太跟夏红霞。   “老五!”夏承安察觉到夏承祥的不对劲儿,忙抱住他,又叫一声,“老五!”   “哎呀,娘啊……”夏红霞怪叫一声,“老五,你瞎叫什么?我们说的是老三,又不是你家,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要不是她们作,他跟他媳妇儿的儿子都该会走会跑会叫爹娘会朝他们笑了!就跟元娘的囡囡一样……   夏承祥突然哭了起来,在夏承安肩头伤心的痛哭起来。   一群人莫名的看着他,乔老太太撇着嘴,“你哭什么?又没抢你家的铺子……整日跟个娘们儿厮混,活的跟娘们儿一样,一点男子气概都没了……”   “娘……你没看老五哭的伤心……”少说两句吧。   夏承安叹了一口气,却突然听夏承祥哽咽着说道,“儿子,我的儿子……”   乔老太太与夏红霞对视一眼,乔老太太撇了撇嘴,终于不数落了。   夏承安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五娘,心里也不好受起来。   夏老爷子冷冷瞪了两兄弟一眼,指挥夏承平,“去把老三叫来,今儿个就把这事儿定下来!”   夏承平笑着应了一声,就要出去,一抬头,夏承和与罗氏正站在门口。   夏承平就笑了笑,“老三,爹正找你……”   “我都听到了。”夏承和淡淡回了句,走进客厅,先扶了罗氏坐下,后走到夏承祥与夏承安身边,拍了拍两兄弟的肩膀。   再与夏老爷子面面相对,夏老爷子嗯了一声,“老三,子嗣为大,这几个孩子身上都有咱们夏家人的血,你看着喜欢哪个就过继哪个……”   ”   “我们三房不会过继孩子!……”夏承和侧眸笑看了罗氏与十一娘一眼,“老五有句话说的对,三房的产业就是三房的!玉娘这胎若是儿子,三房的产业自然有他一份;这胎若是女儿,产业中自然也少不了她一份嫁妆!我们夫妻活着产业在,我们夫妻死了,所有财产平分,几个女儿一人一份,谁也别想觊觎!”   夏老爷子的脸铁青的吓人,瞪着夏承和的目光似一把尖刀,一下一下戳着他的胸口!   夏承平与赵氏对视一眼,脸色隐晦。   乔老太太大叫道,“呸!丫头片子也想拿我们夏家的钱,想的美!我不准!夏承和,老娘不准!”   夏承和却回之淡淡一笑,“这不是征询意见,是我的决定!”   “老三,你可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夏老爷子冷冷哼了一声,“你别忘了,即使分了宗,我依然是你爹!你身上依然留着我们老夏家的血!你们也是在老宅子里养大的……”   “我没忘,爹娘生我一条命,我几次在鬼门关徘徊,十一娘险些丧命,二娘、三娘差点活不成,欠爹娘的……”夏承和面色淡然,似说着别人的故事,“我们一家人早还清了!”   “你放屁!你们一个个都没死,算个鬼的还清?!我告诉你,你永远也还不清……”乔老太太大声叫嚷着,杀人的话脱口而出。   夏承祥与夏承安看鬼一样看乔老太太,“娘……”   夏承和的目光也看向乔老太太,乔老太太啐了一口,“看啥看?那贱人生了一窝丫头片子,这一胎肯定也是丫头片子,你爹让你过继个儿子是看得起你……”   罗氏替夏承和委屈的红了眼,手攥着上衣下摆用力到骨节都有些发白。   “我们不需要谁的看起,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夏承和吸了一口气,扯出一个笑,淡声道,“家中有喜,不方便招待,诸位请回吧!”   随即朝客厅外唤崔管事,“送几位出去。”   夏承平指着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老三,你看清楚了,这是你的爹娘,我是你的亲大哥,我们一路从苍桐镇逃难到江淮来找你,你居然要赶我们走?你就不怕别人把你的脊梁骨戳烂……”   “戳烂我爹的脊梁骨之前肯定先把你们的脊梁骨戳烂!”八娘冷哼一声,招呼崔管事,冷笑道,“立刻、马上把他们撵出去,不走就用扔的!”   十一娘朝八娘晃了晃大拇指,八娘抬了抬下巴,又加了一句,“快点!”   崔管事忙应声,叫了七八个小厮和粗壮婆子进来,一个得了李妈妈的吩咐,上去就抓了闹事的乔老太太,拖着就往门外拉,乔老太太吓的大叫,胳膊腿乱蹬,“夏老三,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我是你娘!你把亲娘往门外撵,小心遭天打雷劈……”   一边用尖尖的指甲去挠那婆子,婆子被挠个正着,脸上立刻刮出一道长长的血条,疼的尖叫一声松开了手。   见婆子松手,乔老太太起身就朝罗氏抓过去,“你个狐狸精,把我儿子迷的连爹娘都不认!我杀了你……”   她跑的快,又离罗氏不远,几乎瞬间就到了罗氏跟前,罗氏脸色一白,双手下意识就抱住了还平坦的小腹,等着乔老太太尖锐的指甲抓下来。   却不想眼前一暗,一道闷哼声从身前传来,夏承和挡在了她面前,脸上被乔老太太狠狠抓了一把,血流如注!   八娘嗷呜一声,扑过去就把乔老太太推倒在一旁的地上,“爹!你流血了……快,快去叫大夫……”   “她爹……”罗氏看到满脸血乎乎的夏承和,吓的腿都打了哆嗦,十一娘一把扶住罗氏,神色阴冷,眸底一抹杀意飞快掠过,她淡声叫人,“研夏、绘春,将人点了,给我扔出去!”   “是,姑娘!”   两道一紫一粉的身影掠进客厅,在众人身边绕了一圈。   各挣扎的人均被定了身。   研夏与绘春如拎小鸡一样,一手抓一个,飞快的往外面疾走而去。   崔管事抹了把额头的汗,吩咐手下人,“还不快帮两位姑娘搬人!”   几个家丁胡乱应了,去抬坐在首位的夏老爷子。   夏老爷子涨红了脸,“老三,还不快让他们住手?!我是你爹!你这个不孝子!你敢……唔唔唔……”   那些家丁也有几分明白主家的意思,这会儿哪还会让他嚷嚷,其中一个上去就堵了他的嘴,另外一个抽了腰上的腰带,团了团塞到他嘴里,两人抬上身两人抬腿,给抬出了客厅。   “老三……”夏承安开口唤了声夏承和,想说什么又顿住,重重唉了一声,拉夏承祥,“我们去看看爹娘他们……”   夏承祥看了夏承安一眼,抽回了手。   夏承安张了张嘴,目光复杂的在夏承祥和夏承和身上看了一眼,无奈而痛心,“我们可以不管大哥,可……他们总归是生养我们的爹娘……”   客厅内,却没一个人回他。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感谢送票的美人们,么么哒~   ☆、140 贱人就是矫情(2)   夏承安无奈的叹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与进门的家丁撞到了一起,家丁忙赔礼,夏承安胡乱的摆了摆手,从地上爬起来,朝院子外跑去。   十一娘朝不远处的研夏使了个眼色,研夏会意的点了点头,跟在了夏承安身后。   家丁带了大夫过来,“老爷、太太,大夫来了。”   夏承祥忙侧身,“快,快让大夫给你们老爷看看伤……”   老大夫带着一个背药箱的药童走进来,看到夏承和一脸的血,哎呀一声,忙招呼身边的药童,“把那瓶放了止血散的白色瓷瓶拿出来。”   药童应了,打开药箱拿了递给老大夫,老大夫又吩咐人,“找个平整的地方……”四顾看了一圈儿,发现不远处有个美人榻,招呼夏承祥,“把他扶到那躺下,快这点儿……”   又摇着头嘀咕,“谁这么狠的心,一把下去流这么多血……再偏一点儿,这眼睛就废了……”   夏承祥伸出去的手一顿,心里难受的不行,哪有这样当爹娘的?哪有这样当爹娘的?!   “三哥,你忍着点儿……”夏承祥扶了夏承和到美人榻上躺下,退开到一旁,大夫上了药,等血止住的空档,对夏承祥道,“弄点热水来,把伤口旁边的血给擦干净……”   看着伤处再次砸吧砸吧了嘴。   夏承祥应了,与罗氏点了点头,出去吩咐下人张罗热水。   几个妇人结伴往这边走来,见到夏承祥笑着打招呼,夏承祥扯了扯嘴角,罗三姨先蹙了眉,李氏就问夏承祥,“怎么了?不是说把他们送走了吗?”   不是被送走的,是被扔走的!但这话显然不适合这时候说,夏承祥苦笑一声,道,“娘把三哥的脸抓破了,流了好多血……”   “我就知道,那老太婆肯定不消停!把二姐夫的脸抓破了,我看她肯定还想把二姐肚子里的小外甥也给折腾没了!”罗三姨气呼呼的骂了句。   罗大姨看了眼夏承祥,叫了声罗三姨。   罗三姨别过头去。   罗大姨歉意的朝夏承祥和李氏笑笑,“三妹夫怎么样了?大夫可来了?”   “大夫正在给三哥看病……”夏承祥的话没有说完,李妈妈腿脚麻利的端着一盆水走了过来,朝众人半蹲了身子,紧张的问夏承祥,“五、五老爷,我们家老爷他……”   夏承祥睨了她一眼,伸手接了盆,一句话也没打理她,径直进了屋。   李妈妈的脸色就有些不好,张口想要解释什么,“老奴不知道,他们……这事儿……”   罗大姨与罗三姨对视一眼,目光在李妈妈身上转了一圈儿,跟了上去。   李氏与周氏莫名的看了李妈妈一眼,跟着罗家姐妹进了客厅一旁的隔间。   美人榻上,夏承和平躺着,罗氏被八娘扶着,半坐在一个锦杌上,十一娘正拧了帕子小心避开伤口给夏承和擦满脸的血。   擦去血污的脸更容颜看到伤口,罗三姨与罗大姨几乎瞬间失语,骇然的看着那翻着肉的血红……   夏承和不时低吟一声,抓着美人榻旁布帛的手骨节泛白,用力至极。   夏承祥默然站着,心底在发寒。   乔老太太虽是胡乱抓的,却用了十足的力气,长长的指甲从额头开始,险险的穿过右眼的左右两侧,落在右脸上,真是应了大夫那句话,再偏一点儿,这眼睛就废了……   乔老太太当时是冲着三嫂去的!这样大的力道三嫂毁容是小,惊了肚子里的孩子……   夏承祥只觉骨子里都泛冷,他抬眸看了眼娇柔柔站在周氏身旁的妻子,一个念头在心底浮现。   这边,十一娘擦了血迹,大夫又上了一遍药,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红色瓷瓶递给十一娘,“天太热,包起来反而会滋生腐肉,最近尽量别出门见风……这个药每隔三个时辰给你爹换一次,这段日子伤口不要见水,喝酒吃肉也要忌讳,多吃些清淡的……”   十一娘一一应下,又问,“会不会留疤?”   “肯定会留疤!”大夫没好气的念了句,“我是妇科大夫,你们要是有好的大夫……”   不等他说完,夏承和摆了摆手,“不碍事,我一个大男人,留疤不留疤的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怎么没关系?!”八娘在一旁跺脚,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弟弟出生看到爹脸上带疤吓到怎么办?”   又去叫十一娘,“莫大夫不是医术高吗?你去请他来给爹治……”   夏承和就朝八娘笑,“你弟弟不会嫌弃爹的!”   屋子里谁也没有笑。   因为夏承和一笑牵动了面部肌肉,几道翻肉的血红让整个右脸看上去格外狰狞。   八娘红着眼,扁着嘴,“爹好丑……”   罗氏却合手念了句阿弥陀佛,“人没事就好……”   十一娘垂了眸子,片刻抬头看向大夫,“劳烦大夫,帮我娘把个脉。”   说着,示意八娘让开。   八娘嗯了一声,往一旁退开两步。   大夫上前,号了脉,皱眉又换右手,约有半刻才道,“恭喜这位太太,是喜脉!”   罗氏怔然的看着大夫,大夫又笑着重复了一遍,“恭喜,是喜脉!”   罗三姨与罗大姨相视,眉眼里全是笑意,罗三姨拎了裙摆就往外走,“我去告诉娘和婆婆……”   周氏与李氏也是一片   周氏与李氏也是一片喜色。   夏承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在心里念叨着,这要是个侄子就更好了!   八娘红着的眼中突然落下泪水,“气死那群混账王八蛋!想抢我们家银子,做他们八辈儿的春秋大梦!”   说完,又想起什么,抬手抹了眼泪,对大夫道,“大夫你快帮我娘看看,是不是弟弟?”   “八娘!”罗氏蓦然出声,“是男是女娘跟你爹都欢喜!”   大夫有些意外的看了罗氏一眼,见惯了重男轻女,罗氏这话说的倒让人听着有几分……舒心。   八娘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话不对,连连摆手,“娘,我也喜欢妹妹,我没有不喜欢妹妹,我只是……”   说着,委屈的抽泣了两声,“我是讨厌他们老惦记着咱们家,想要个弟弟……”   罗氏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与大夫道,“有劳大夫。”   大夫笑着点了点头,神色犹豫了一瞬,开口道,“太太这胎……”   他话出四字,屋子里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他身上,夏承和急急问道,“大夫,是不是我家娘子年岁太大,不好生产?要是不好生产,那这孩子我们就不……”   “她爹!”罗氏一口喝住夏承和,“你瞎说什么?!我娘生我三弟时比我的年龄还大,哪有什么不好生的?!”   夏承和朝罗氏笑了笑,眸底的担忧却一点也没少,定定的看着大夫。   大夫看了夏承和看罗氏,哈哈笑了,“夏老爷别担心,我刚给夏太太看过脉,夏太太的身子养的好,这个年纪生孩子完全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老朽摸着像是两个,可月份太小,不太能确认,小姐可以请其他的大夫再来给太太看看……”   “两个!”罗氏惊讶的抚摸着尚还平坦的小腹。   大夫笑着点头。   夏承祥的表情微妙的动了动。   罗大姨笑,“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儿!”   夏家惯有生双胞胎的遗传,乔老太太生夏承平与夏承安就是双胞胎,罗氏生二娘、三娘时也是双胞胎,没想到这么大年纪还能再怀上双胞胎……   罗氏的惊喜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   夏承和也很是激动,拉着大夫问了两遍,“真的?真的?”   大夫连着点头。   要都是男孩就好了!   十一娘攥了攥拳,她并不重男轻女,但古风如此,没有男丁的家父母遭累,出嫁的女儿也难免被人闲话,有个弟弟,爹娘能活的轻松一些,姐妹们也免遭闲言碎语。   十一娘决定,回头就去寻了莫殇来给爹治脸,给娘再把一下脉。   送走大夫,李氏与周氏连声道贺,罗家老太太与莫家老太太联袂而来,罗三姨跟在后面小脚走的飞快,“娘,你们等等我……”   两位老人看到夏承和脸上的伤,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   罗氏忙朝罗家老太太使了个眼色,罗家老太太出口的话硬生生压住,叹了一口气,才扬起笑容,“你三妹说确认了喜脉,可是真的?”   “我就说十成十的是有喜了!咱们都是生过孩子的人,那害喜的症状可不就一模一样的吗?”莫家老太太在一旁笑嘻嘻的念叨,又拉了罗氏的手,“在这好好养胎,那清水镇回去不回去都没要紧的!你们一家都在这儿呢……”   罗氏就去看夏承和,夏承和傻笑着点头,“不回去不回去!路太远,颠簸,留下养胎……”   “哎哟,看你家这傻女婿……可真是惹人疼……”莫家老太太就笑。   一屋子的人都轻笑起来。   夏承和傻笑着看罗氏,罗氏眸子里有水波晃动,双手抚着小腹,一脸幸福向往。   李叔李婶得了消息,急匆匆来看夏承和与罗氏,待看到夏承和那一张狰狞的脸,一个两个都抽了冷气,铁青着脸。   从夏承和与罗氏房里出来,夫妻俩憋在屋里,将老宅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狗改不了吃屎!”   “真不是东西!”   ……   十一娘递了信给风月门,让他们寻找莫殇的下落。   风月门几乎是隔了一个时辰就送来了消息,“莫殇早在二月就离开了清水镇,风月门一路跟着他出了南方边境,入了南诏国后,神秘消失。”   十一娘讶然,南诏国?   莫殇去南诏国做什么?   十一娘不得而知,退了风月门的人。   天落黑,研夏才回来。   “二老爷找了大半个江淮,刚刚回来。”   十一娘点了头,“老宅那些人可安排好了?”   “姑娘放心,奴婢回来时去见了绘春一面,绘春包下了一家小客栈,把人安排在了那里,姑娘可要去看看?”研夏禀道。   十一娘抬头看着天边的月色,轻笑一声,“还是不去了,我怕我一不小心把他们给杀了……”   “他们确实该死!”研夏也学着十一娘,笑了一声。   十一娘嗔怪的斜了她一眼,研夏嘻嘻笑,“奴婢回来,三个院子都在沸腾,说咱们家太太有了喜,还是双胞胎少爷!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十一娘的嗔怪就化成笑容,眸光流动皎洁丝毫不逊天边的月光,“承你吉言!”   研夏看的有一瞬呆住,片刻,道,“对了,四少爷跟着绘春去了客栈,让问姑娘,要不要放他回来?”   “放他回来吧,有什么话我跟他说。”十一娘想了想,淡声道。   研夏应了声,“是,那奴婢这就去放人。”   也不等十一娘再开口,直直出了门。   不到三刻,研夏带了人进门,“姑娘,四少爷来了。”   十一娘嗯了一声,退了研夏,请四郎坐。   “十一娘,对不起!”四郎先开口道歉,脸上一片灰白之气,“三叔的伤怎么样?有没有大碍?”   “上了药,止了血,大夫说再偏一点右眼就废了。”十一娘淡声道。   四郎嘲讽一笑,“那群人却还在客栈闹腾,恨不得吃了你们……”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眸子里的厌恶之色,抬头看十一娘,“你要怎么办?放他们走……他们肯定会往外说你们家的坏话!困着他们……他们要吃要喝迟早折腾的人受不了……”   “我正是要与四郎哥商量这个。”十一娘笑了笑,往四郎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不会要了他们的命,但有些苦头总要让他们吃够,不然来回这么折腾,谁也没那个耐心!”   四郎看了十一娘一眼,眸子里有几分凝重,半响,他重重点头,“成!你不必顾虑我!”   十一娘就笑了。   好在是个拎的清的。   两人说了会罗氏有孕的事,四郎真心替三房开心,又闲话起十娘,“曹知府虽然败了,好在京城曹家没倒,十娘得了曹家少爷与曹家老爷子高看,日子不会太难过……三姐和三姐夫、瑶姐和瑶姐夫都在京城,有什么事都会搭把手的……”   四郎虽在江淮锻炼了许久,早没了最初对夏承平与赵氏那种撕心裂肺的恨意,但听十一娘提到十娘还是难免伤感,“我一定跟着三姨夫多学点儿东西,等……妹夫去了,接十娘回来,好好为她寻一门亲事!”   十一娘笑了笑,聪明的没有提夏承平与赵氏。   ……   李氏有些诧异的看丈夫,“怎么突然想到留在江淮?咱们祖祖辈辈都在清水镇……不回去怎么过活?”   “清水镇刚经过战乱,肯定什么生意都难做。我是想着在江淮盘一个铁匠铺子,三嫂要忙着稳胎生孩子,这一大家子,咱们留下也好有个照应……”夏承祥笑着道。   李氏点了点头,旋即又察觉出不对,他只提了留下,却只字不提什么时候回去!李氏蹙了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有什么事好瞒你?”夏承祥神色一僵,立刻大笑一声,“爹那边想来也是舍不得祖传的家业,你要是同意,咱们事不宜迟,明儿个就找爹……”   “是不是跟老宅的人有关?”李氏直接道,“今天下午就觉得你神色怪怪的……婆婆抓破了三哥的脸……”她说着,突然顿住,骇然的看向夏承祥,“她是不是……是不是……”   夏承祥苦涩的笑了笑,“娘想落了三嫂腹中的孩子,伸手去抓三嫂,被三哥挡住了……”   李氏惊骇半响,吐出的话也多了几分苦涩,“还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爹和大哥、大姐觊觎三哥家的银钱,一心想让三哥过继个儿子,还直白的说要把大头留给过继的儿子……”夏承祥轻轻别开脸,似叙述这样的话都觉得没脸。   李氏瞠目。   夫妻俩静默在床上,许久都没有人出声。   良久,李氏轻叹一口气,缓缓偎进夏承祥怀里,“爹那边,明儿个我去说。什么祖业不祖业的,你在哪,哪才是家!”   “月娘……”夏承祥感动的把李氏紧紧搂在怀里,埋入李氏一头乌发中,李氏只觉一股热流在颈窝中蔓延,心疼的摸了摸丈夫的头。   过几日,莫守谆安排了船送一行人回清水镇,李氏说服了李家老爷子决定留在江淮发展,镇上的铺子托付给了李叔李婶儿。   罗大姨与罗三姨说好过一段时间再来江淮,给两个小外甥洗三礼吃满月酒,夏承和与罗氏自然满口说好。   又过了几日,十一娘问莫守谆要了艘小船,装了老宅一行人回清水镇,派了研夏和一个风月门的人随船。   赵氏一路骂三房不要脸,自己生不出儿子要把四郎硬留在江淮抢她儿子!   乔老太太则每日不重样儿的骂夏承和不孝,死后应该下十八层地狱,生了儿子也会没屁眼儿……   夏承平与夏老爷子则互相埋怨,一个吃相太难看,一个说话不知道委婉,父子俩闹起来跟娘们儿一样不顾形象的吵起架来,把研夏与风月门的人看的目瞪口呆。   夏红霞则守着俩儿子在船舱,整日喊着要好吃的,大鱼大肉吃不完也叫,研夏好脾气的吩咐厨房的人叫什么上什么。   船出江淮,走了约七日,入了一处两面临山的峡谷。   无风无浪,正行驶的好好的小船突然……翻了!   一群老宅的人扑腾在水里大声喊救命,一群会水的船手围成个圈看热闹,研夏拎着个包袱站在倒翻的船底。   直到老宅那群人精疲力尽,没了喊救命的力气,翻着眼骨碌碌喝水,研夏才吩咐人把他们救起来,重新把船翻过来,送老宅人上船。   一群人被吓的够呛,夏红霞几乎是凄厉着嗓子指着研夏大骂,“你故意的,你故意的!你想杀了我们……”又抖着身子摇头,“不!不!是夏十一……是不是夏十一……”   研夏就想起   研夏就想起十一娘吩咐她的时候说的话,“他们要是追根就告诉他们是我吩咐的!他们不怕死就尽管放纵舌头逞威风!淹死了他们……连尸骨都不会有人找着!”   “大姑奶奶真聪明!”研夏笑,“我家姑娘就是怕诸位长辈不干净,特意吩咐奴婢一定要帮诸位长辈好好洗洗嘴!大姑奶奶,您要不要再下去洗一洗……”   研夏眯了眼,学了十一娘的样子,满脸笑容,看在夏红霞眼里,却是另一番明明笑着却要杀人的模样,吓的尖叫一声,“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说!我就要了几口吃的……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研夏笑眯眯的去看另外几个惊魂未定模样狼狈的人,赵氏瞪大了惊恐的双眸,连连摆手,“我不说,我再不说了……”   乔老太太还要嘴硬,“我自己的儿子我想咋骂就咋骂……”   研夏抬手,就有人上去一把拎了乔老太太的后劲衣裳,在一群人的尖叫声中,扔下水!   研夏瞪了那人一眼,“你太粗暴了!”   乔老太太在水中嚎叫着,大口大口喝着水,“救命……唔唔……救命……唔唔……”   研夏去看夏承平,夏承平忙摇头,且捂住了嘴,研夏挑眉一笑,又去看夏老爷子,夏老爷子脸色发白,坐的地方满是水渍,一片发黄的水渍慢慢流出来,有人就轻笑,“哎呀,他尿了……”   夏老爷子忙往水渍的方向挪,却动了几下都没能挪动,张嘴朝研夏啊啊了两声,竟是吓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研夏蹙了蹙眉,这么怕死,姑娘早该用这一招!吓破了他们的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为难她家老爷、太太!   “研夏姑娘,老太太撑不住了,捞上来不?”站在船舷上的一个人回头问研夏。   研夏侧眸瞧了一眼,老太太可不是叫不出声了,正咕噜咕噜的大口喝水,忙道,“捞上来,赶紧的!”   老太太喝了太多水,水被挤出来后发起了烧,昏迷了两日才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研夏,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敢了,我再不敢了!你不要杀我……”   ------题外话------   哈哈,让你们矫情!   《重生空间之田园医女》   现代中医世家传人凌筱雅只是在飞机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醒来之后,竟然成为大梁朝被人一巴掌扇死的悲催小农女。   秀才爹爹早逝,娘亲病弱,姐姐弟弟都是软柿子,任人打来任人骂。   一家子挤在一个破陋不堪的小屋,极品亲戚见天儿的欺负人!   丫丫的!姑娘不发威,你就把我当病猫啊!   好不容易分了家,可日子如此穷困,脱贫致富是关键!   娘亲病弱,没关系,俺有空间灵泉包治百病!   姐姐弟弟是软柿子,没关系,俺将他们调教成腹黑包子!   买土地,种果树,酿果酒;建大棚,种蔬菜,做美食!   终于,凌筱雅利用空间将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极品亲戚又来打秋风!   丫的,极品亲戚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141 局势,生产   研夏满意而归,吩咐了风月门的人将人安全送回清水镇又留了十一娘的话给他,自己则半道折返,从陆路回了江淮。   听了研夏的汇报,十一娘淡淡一笑,“都是一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你跟风月门的人不要断了联系,一定要看着他们好好做人!”   研夏抿唇笑,圆圆的脸蛋上荡漾开两个酒窝,“姑娘放心,我留了话给风月门的黑衣大哥。”   十一娘点了头,还要说什么,房门蓦然被人推开,一道青绿的裙摆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穿过层层罗幔帷帐钻入了十一娘的床。   又拨开罗幔瞪着十一娘,“不许说我在这儿!”   “八姐,你这是……”十一娘讶然,话还没有问完,屋外突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八娘比了个嘘的手势,猛的拉紧罗幔,三两步跑去了床上,还把最里层的床幔给拉了下来,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十一娘与研夏面面相觑。   帷帐还未停止晃动,脚步声已到了房门前,探头往房间内看了一眼,笑问,“十一娘,可有见八娘?”   却是李书文!   决定回清水镇时,李叔李婶一家三口关在屋里研究了许久,最后以让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说法留李书文在江淮呆上几个月,等他们来喝满月酒的时候再把人接回清水镇。   夏承和与罗氏满口答应。   实则是两家父母商量好的,给两个孩子培养感情的时间,毕竟八娘比李书文大,两个人要生活在一起一辈子,还是得八娘点头才行。   对于八娘不把自己的告白当真的大大咧咧模样,李书文罕见的无可奈何,只好隔几日告白一次,次数多了,好不容易八娘见到他脸会红了,又跟他玩起躲猫猫的游戏!   她逃他追,小半月下来,两人几乎把三个宅子跑了个遍,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的心意,可偏偏还有个人掩耳盗铃,这处躲了藏那处,让他急的上火不止!   “八姐?”十一娘朝帷帐看了一眼,与李书文使眼色,“刚看到她从我房门前跑过去,好像去我爹娘那里了。不知道是不是说你们俩的亲事……”   “什么亲事?谁跟他有亲事?十一娘你不要瞎……”八娘一把拨开帷帐,怒眉冷对十一娘,却发现自己正对着一张熟悉的俊朗面孔,未完的话瞬间被卡在喉咙。   十一娘无奈的摊了摊手,“八姐,这可不能怪我……”   “李书文,你要追我到什么时候?”八娘瞪了眼妹妹,叉腰与李书文对视,“我都说过了,我不嫁你不嫁你!你一个小屁孩儿知道什么是喜欢,你……”   “追到你嫁给我!”李书文笑着朝八娘走过去,八娘看着李书文脸上的笑,没骨气的又红了脸,说起话也开始结巴起来,“你、你……你要说话就说话,不许过来!你听到没有!你……哎呀……”   她自己慌忙往后退,不小心扯到帷帐,脚一滑往身后倒去,李书文脸上的笑容一滞,身形骤然一闪,瞬间到了八娘身后,长臂一捞,把八娘搂入了怀中。   笑着逗八娘,“美人投怀送抱……”   八娘红着脸归红着脸,手下力道一点没轻,反手一掌就要推开李书文,“美人什么鬼?投什么怀送什么抱……还不快放开我?十一娘还……”   愕然当场,人呢?   李书文哈哈笑,双手拖住八娘的腰身,将她扶站起来,“十一娘早走了。”   八娘翻了他一眼,扒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被李书文一把拉住,“八娘,你要逃到什么时候?”   “你追到什么时候我就逃到什么时候!”八娘哼了一声,抬手做推他状,脚下却错了步子,以声东击西之法,从李书文眼底窜了出去。   “八娘!”李书文忙追上去。   十一娘与研夏从隔壁的房间走出来,瞧着往隔壁院子而去的两道身影,研夏轻笑,“八姑娘的轻功倒是进步不小。”   十一娘嫣然一笑,很是赞同研夏的话,“一对冤家。”   研夏脸上的笑就越发的大。   到八娘与李书文的身影消失,十一娘才说起适才未完的话,“你改了妆容悄悄去京城一趟,看看我三姐和瑶姐。”   研夏脸色一正,“姑娘想知道什么?”   “我三姐去年二月来家报喜,按时间算最晚出了正月也应该有喜讯传来,可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盛家递过来的话是因战乱所以消息不通,可江淮不比清水,三姐知道宅子所处位置,没道理一个消息也不递……”十一娘脸色有几分凛然,“你去看一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研夏眸子里掠过一抹慎重,点头应下,“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将事情查的清清楚楚。”   十一娘嗯了一声,目光触及到随风摇晃发出啪啪声响的树叶,神色有几分冷,“若是有什么不利三姐和瑶姐的事,万不可轻举妄动,立刻传信回来。半个月后,我会让海东青去找你……”   “姑娘是以为……”研夏的神色也有几分肃然,“奴婢省的了。奴婢收拾两件衣裳,这就动身。”   十一娘点了点头,“你自己上路,一切小心。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切记!”   研夏一笑,“姑娘放心,这些眼力劲儿奴婢还是有的!”   半个月后,海东青回来,并没有带回研夏的消息,她写给研夏的纸条好好的在海东   夏的纸条好好的在海东青的脚上挂着。   研夏消失了!   十一娘立刻去找莫守谆。   莫守谆脸色大变,“你的意思是盛家站到了三皇子那边?”随即摇头,“咱们表面上还是忠勤侯府的人,即使他们投靠了三皇子,也不见得会扣下三娘与瑶姑娘。十一娘,研夏走时可与你约了暗号……”   十一娘摇头,“海东青的本事三姨夫应该知道,咱们三个院子的人,就是扫地的阿婆去到京城随便藏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海东青都能找到,如今……”   莫守谆的脸色就越发的不好看,“要么研夏不在京城,要么就是……”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一致的看下脚底下的地面,要么就是被人关押在地底下!   “可惜,海东青没见过二掌柜的,不然……”莫守谆叹一口气,叫了一声,“江一!”   一袭黑衣的男子出现在屋内,抱拳,“爷。”   “你去京城走一趟,查看一下三姑娘与夏家瑶姑娘,再留心一下盛家的动向……”又嘱咐道,“研夏八成折了进去,你小心行事。”   江一神色不变,应了声,“是。”   十日后,京城闲云阁传来消息,顺平帝大病,朝局再次动乱,众朝臣惶恐不安,站队狂潮席卷整个京城。   第三日,传来江一的消息,盛家被一股不明势力监控,三姑娘与瑶姑娘均无恙!三姑娘平安生下一个儿子,母子均安。瑶姑娘似也有了身孕。查不到研夏的踪迹,他会多留一段日子,找机会与三姑娘接触一二,问个究竟。   “这样看来,只怕盛老爷与盛太太也被瞒在鼓里!”莫守谆放下信,与十一娘道。   十一娘点头,因得了三娘平安稍宽慰的心再次悬起。   不明势力是谁?   两人都不得而知,十一娘派了风月门的人密切关注京城局势,一有消息就报来江淮。   接下来三个月,不时有京城的消息传来,先是闲云阁递来三皇子与六皇子公开争权夺势,三皇子暗杀六皇子被慕家人所救,慕家高调复出,短短三个月时间俨然拉拢了朝堂大半势必为六皇子登基效力……   而江一却始终查不到研夏的下落!   进入腊月,江一终于寻到一个机会,趁三姑娘外出时与她搭上了话,得知了研夏被关押的地方,却因守卫森严,不敢轻举妄动。   连江一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地方?!   十一娘与莫守谆的脸色多了凝重,将多日得来的情报汇总在一起做分析。   顾子洲半夜悄然来访,开门见山,“慕家打算支持六皇子与三皇子夺位,可据我所知,三皇子一脉有几个新晋实力官员的背后多多少少都与慕家有所牵连!慕家想打的主意怕比我们眼睛看到的还要疯狂!”   “你是说慕家明里辅佐六皇子楚琰,暗地里支持三皇子楚业?”莫守谆讶然。   顾子洲看向十一娘,十一娘却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不一样的东西,猜测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慕家人想做渔翁?”   顾子洲笑,“十一姑娘果然聪明,不愧是夙少看上的人。”   莫守谆一怔,目光在两人中间滑了两个来回。   十一娘面色没有半分波动,淡淡道,“说说吧,慕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深夜来访,还特意叫我一起来听,想来也不是只来说这么两句话的。”   顾子洲后靠椅子,玉颜倾城,姿态慵懒,“慕家再多小动作也得等皇上……听说你认识莫殇,若有他出手,皇上最起码还能活上个几年,慕家人……”他挑了眉笑,容颜在灯光下动人的不像真人,就连十一娘都忍不住想屏住呼吸,不忍打破眼前这美景。   顾子洲的笑声多了些东西,似讽刺似自嘲,吐出的话有着不同他灿烂如花笑颜的孤冷,“……等不起!”   等不起什么?   十一娘蹙眉看他,顾子洲却甩袖起了身,淡淡睨着十一娘,“莫殇的事托付给十一姑娘了,我要赶在年前去京城一趟。告辞!”   莫守谆许久没回神,“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十一娘眸子深深,盯着窗上晃动的烛火,“大安……要变天了。”   正月,风平浪静。十一娘派人到南诏边境等莫殇,莫殇得了消息直奔京城。   二月,边关频受骚扰,五皇子楚乔屡退敌军,战功节节窜升。   三月,风月门传信回来,五皇子屡遭暗杀,薛烨次次相救,几次受伤,得五皇子看重,留在身边当了亲信。   十一娘尚来不及写回信问薛烨打的什么主意,罗氏发动了!   提前两个月请进宅子的两个产婆全进了产房,一众丫鬟婆子端了东西依次进去,有条不紊。   八娘伸着脖子要往里间钻,被产婆拦住,“哎哟,八小姐,你是未出阁的姑娘,产房污秽,可进不得。”   “那是我娘,我有什么不能进的……”八娘伸手拨开产婆,一头钻了进去,急的产婆哎哟哎哟的叫。   罗氏半靠在床头,精神头还好,看到八娘进来,嗔骂一句,“还不出去,这哪是你能来的地方?!”   “娘……”八娘轻叫一声,看了眼罗氏鼓起的小腹,吞了吞口水,“十一娘去写信回清水,吩咐人找爹回来,小十二去了隔壁通知念姐姐和三姨夫,我……我来守着娘!”   罗氏就瞪过去一眼,“瞎说!娘不   瞎说!娘不要你守!哪有未出阁的姑娘进产房的?你们……把她拉出……嘶!”   一句话没说完,罗氏疼的倒抽一口凉气,额上瞬间冒出一头的汗珠,八娘吓了一大跳,“娘!”   那产婆就掀开被子去看,笑着道,“宫口开了三指,照这样,估摸着天黑差不多就能开始生了。八小姐别担心,生孩子就是这样的,八小姐若是无事,不妨去厨房给太太准备两碗吃的……”   八娘愣愣的看产婆,“吃的?”   产婆笑,“生孩子是个力气活,得一天一夜的功夫,太太不吃点东西怎么能行……”   “好,我去!我这就去……”八娘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罗氏,“娘,你先忍着点儿,等吃完有力气了再生……”   说完,飞一般出了内室。   这孩子气的话让屋内几个生过孩子的妇人都轻笑起来。   厨娘正在厨房煮面,熬的浓稠的大骨汤,手擀的薄薄的面片儿,撒上葱花滴上香油,闻着就有食欲。   八娘忙盛了两碗,回到院子里,正遇见匆匆赶回来的夏承和。   夏承和伸手接了托盘,问八娘,“你娘呢?生了吗?”   八娘摇头。   父女俩脚步匆忙进了屋,被婆子拦在外面,“老爷,八小姐,太太有吩咐,让你们在外面等。”   说着,接了托盘送进去。   夏承和就隔着门帘问,“玉娘,你还好吗?”   屋里传来罗氏似嗔似怒的声音,“还没开始生呢,你们一个个的都跑来做什么……”   夏承和就呵呵傻笑,“我就在外面,我守着你们……”   罗氏就嘀咕了几句话,阵痛一波一波的,她浑身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婆子忙催她吃东西,罗氏就着大骨汤煮的面,一气吃了两碗面并四个荷包蛋。   不多会儿,十一娘回来,身后跟着给罗氏确认喜脉的大夫,夏承和客客气气的将人迎进了一旁的偏厅。   元娘、莫如念与小十二也赶了过来,姐妹几人一道守在产房外,隔着一道门帘模模糊糊的看着里面。   罗氏从白日一直阵痛到天黑,两个产婆交替看产道,一个道,“只开了八指,怎么办?”   另一个接道,“再等等,再等等……”   这一等就到了半夜,依然是八指,可羊水已流的差不多了,两个产婆就有些坐不住了,摸着罗氏的肚皮量孩子的大小,一个道,“估摸着有五斤,能生……”   另一个上去摸了,与前一个点头。   就有产婆出来回话,“平日多是开十指,太太只开了八指,我们都瞧过了,孩子不大,可以生,就是怕个万一,先回个话。”   “什么万一?!不可能有万一!”八娘狠狠瞪了那产婆一眼。   产婆就有些尴尬,去看元娘与十一娘,十一娘点了头,“大夫就在隔壁,你们小心一些,大人和孩子都不许有事。”   产婆这才笑着应了,“十一小姐放心,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一定不会让太太和小少爷们有事的。”   看元娘和莫如念颔首,才撩帘子进了里间。   不多会儿,就传出罗氏的尖叫声。   几乎是下一刻,夏承和就跑了过来,一脸焦灼,“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你娘怎么样?”   八娘张嘴想说什么,被十一娘以眼神止住,轻轻摇了摇头,八娘只好瞪了十一娘一眼,闭上了嘴。   “啊!啊……”内间不时传来罗氏的痛苦的声音。   一个产婆不断的给罗氏打气提醒,“太太跟着我,呼气……吸气……来,用力……”   另一个产婆的声音则有些发闷,“看到头了,太太用力!”   第一个孩子从产婆们汇报了情况到生下来统共不到一个时辰,产房内就响起婴儿响亮的哭声,八娘高兴的跳脚,“哎呀,生了生了!”   小十二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娘生小弟弟了……”   产婆的声音随之响起,“恭喜太太,贺喜太太,是位少爷!”   八娘的眼睛一下就红了,满脸的笑容,一汪的水波,去看元娘,去看十一娘,去看莫如念,“我们有弟弟了,有弟弟了……”   声音带着忍不住的哭腔,哽咽出声。   元娘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她笑着拍了妹妹的手,重复着与八娘一样的话,“我们有弟弟了,有弟弟了……”   十一娘想笑的,可不知为何,看着元娘与八娘的水眸,自己眼前也模糊了起来……   夏承和激动的嘴唇都有些哆嗦,半响说不出话。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水声,片刻,有婆子抱了个襁褓出来,笑着与众人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位少爷!恭喜各位小姐!贺喜各位小姐!”   襁褓里的婴儿皱巴巴的跟一个猴子一样,八娘边哭边嫌弃,“弟弟好丑……”   小十二点头附和。   元娘与莫如念哭笑不得。   夏承和颤抖着手去接,手刚触碰到襁褓又猛地缩了回去,抬头急切的问婆子,“玉娘怎么样?她还好吗?”   像是在回答他的话,产房突然传来罗氏的一声痛叫,夏承和的脸一下就白了,“咋、咋回事儿……”   十一娘好笑的接话,“爹,娘怀的是双胞胎,还有一个弟弟妹妹呢……”   十一娘的话音未落,产房就传来产婆的道喜声,   的道喜声,“恭喜太太,贺喜太太,又是一位小少爷!哎呀,双胞胎都是少爷,老爷太太可真是有福气的人!”   屋子内外先是一静,接着是八娘扬眉吐气的嗷嗷叫声,“我们家有两个弟弟了!两个弟弟……快,给我抱抱……”   婆子就笑着将襁褓递给八娘,“八小姐小心点儿,刚出生的孩子没有骨头,身子软的很,不能用力……”   八娘就连连点头,一边小心的伸着手接过襁褓,一边问婆子她做的对不对,小十二站在一旁,伸着手护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小猴子。   不一会儿,产婆抱着一个小襁褓出来,笑着给夏承和与众人道喜,“恭喜恭喜!老身接生这么多年,双胞胎都是男丁的可是第一次见!老爷和太太真是好福气!”   夏承和笑呵呵的应了,“我家娘子可好?”   产婆哎哟一声,“老爷还是个疼媳妇的!难怪有这满堂的贴心小棉袄,有这天大的福气!老爷放心,太太身子骨养的好,只是有些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我进去看看……”不等产婆说完,夏承和就越过产婆想撩帘子进产房。产婆忙拦住,“老爷再等等,产房这会儿血腥气太重,免得压了您的福运……”   就听产房内突然传来罗氏一声尖叫,“肚子,疼……”   产婆脸色都变了,将怀中的襁褓往夏承和怀里一塞,就往产房钻,“可千万不要是血崩……”   夏承和刚接住襁褓,听到产婆的话,身子一个踉跄,腿软的往地上倒去。   “爹!”十一娘忙一手接住襁褓,一手扶住夏承和。   “玉娘!”   夏承和扒开十一娘,仓惶着往前扑,推开了产房门,一头栽了进去,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题外话------   感谢纽约maggie银子美人儿、依曼达yi美人儿送的花,么么哒~   感谢亲们送的票票,么么哒~   ☆、142 喜悦的泪水   想万更来着,没万更起来,咳咳~   ------题外话------   却不知,身后一双黑亮的眸子,盯着她如狩猎成功的猎人,在欣赏猎物的曼妙身姿!   正好李书文的手微松,她一溜烟儿的跑了。   就听八娘已急迫道,“我嫁我嫁!等你靠上举人我就嫁!”   两人僵持不下,忽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元娘、莫如念的说话声,八娘急着推李书文,李书文有些犹豫要不要先松开她,再寻机会。   李书文笑眯眯的看着她,不管八娘说什么就认准了不松手。   八娘气的无语,“你无赖……”   “不放!除非你答应嫁给我,不然我就这样抱着你去前院见夏三伯和夏三伯娘去……”李书文眸底氤氲,逗着八娘。   八娘的脸腾的爆红,“李书文你个臭流氓,你放开我!”   李书文看准时机,脚步一错,飞身上去抓住了八娘,禁锢在怀中,“看你还往哪里跑?!”   “哼!就这一样你就休想追上我!”八娘叉了腰得意的笑。   李书文哭笑不得,“没见你其他功夫见长,这逃跑的本事倒是进步飞快!”   李书文追了这么多日,好容易今儿个有了进展,哪会让她这么溜掉?!当下施展轻功追了上去,八娘就躲,两人一追一躲在后花园玩起捉迷藏。   一句话没有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醒了神,一对上眼前放大的脸,嗷呜一声,一把推开李书文,转头就往回跑,“李书文你不要脸!”   八娘就哦了一声,“那我回去问我娘……”   李书文点头,“自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你娘!”   八娘就眨巴着眼,“真的?”   李书文眼睛一亮,笑着道,“谁会说?我娘还比我爹大三岁呢!你看谁会提我娘比我爹大的话?”   “我比你大,人家会说……”八娘茫然的回答,似乎不清楚自己无意间说了什么。   呆萌的模样让李书文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一手揽住了八娘的腰,一手握住她捂住自己嘴唇的手,缓缓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八娘,你明明对我也是动心的,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嫁给我?”   李书文的双眸狡黠的看着她,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她的手心,八娘骇然的瞪着她,连手都忘记收回去了。   “你敢!”八娘瞬间炸毛,一把捂住李书文的嘴,“不许说!你敢说我……我……我就跟你绝交!”   李书文挑眉,眸底一片深邃斑斓,“我要脸,你看我当着别人的面可从来不说那些肉麻的话,要不,下次我当着三伯三伯娘的面……”   “呸!你让开!再不让开,小心我揍你……”八娘气红了脸,指着李书文大骂,“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整日学人家花前月下,不要脸……”   八娘被李书文堵在后花园一处密树后,“八娘,我逮到你了!瞧你,脸都跑红了,我给你擦一擦……”   夏承安在一旁静静看着,一杯接一杯的喝,脸上眼底满是酸涩……   另一个也哭,“老五,你别哭,你也会有儿子的!你的双胞胎儿子还会回来找你的!”   一个哭,“三哥终于有儿子了!后继有人,我替三哥高兴!打心眼儿里高兴!”   夏承和与夏承祥都喝的酩酊大醉。   满月宴,分了男女两席,女眷在室内,男人在偏厅。   罗氏很是感怀了几日。   夏芳菲只怕要把老宅那群人恨到骨子里去了,要不然也不会声嘶力竭的喊着让人把老太太扔出去的话了。   李婶有些唏嘘,她打听到的,夏芳菲在婆家过的很艰难,好不容易怀上孩子以为有了依靠,谁知道被亲娘给弄没了,身子虽然能调养好,可再想怀上孩子……   李婶看着罗氏,笑着点头,“你猜的一点没错!夏芳菲刚怀上孩子,还没满三个月,本就不想见老太太,可耐不住老太太不要脸面的一直在门口叫嚷,不得已见了一面。就这一面,把千辛万苦盼来的孩子给折腾没了……”   “她不会去找小姑子要银子,小姑子不给,拉扯之间被推搡……”罗氏猜道。   李婶就道,“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从江淮回去就住进了夏承平的宅子……曹知府逃了,咱们清水镇的梁知县不知所踪,夏承平失去了县太爷这座靠山,跟一般的秀才也没什么两样,新上任的县太爷不吃他那一套,他手上的田产被地主土豪陆续要走。夏承平坐吃山空,偏夏老爷子和乔老太太还喜欢摆谱,喜欢别人奉承,来的人随便说上两句好话,他们都要大手大脚的施舍一些东西出去,被周围的人觑了空子,天天上门讨要……赵氏就与夏承平商量撵他们回九里亭,老太太不愿意,就说她能弄来银子!”   罗氏大惊,忙问怎么回事儿。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李婶又提起老宅一件事,“夏芳菲的孩子被老太太给推搡没了……”   “那我晚点儿就让孩子她爹去跟三妹夫说。”罗氏也笑。   李婶就笑着点了点头,“我看行。”   罗氏也跟着叹息一声,“二伯先前为四娘的亲事找过我们,我们一时手上也没认识的人,江淮这边倒是认识了一些柜台的掌柜,也有年岁不大的机灵的,我前儿个还寻思着让三妹夫留心一下,既然如此,少不得把这事早点儿办了,让四娘名正言顺留在江淮。”   “这事一出,夏二哥就想把四娘带来江淮,说就让四娘嫁在江淮,一辈子都不回清水了,随那边的人怎么说,也说不到四娘的身上!”李婶唉了一声。   “三郎……”罗氏愕然无声,李婶给了她一个‘你知道了吧’的眼神。   李婶叹气,“那些人历来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三郎现在被她教的只认她,那么乖顺的一个孩子现在连夏二哥都敢顶撞……”   “她疯了!上次把四娘逼的上吊还不够,是想把四娘逼死不成?!”罗氏气的破口大骂,“黑了心肝的东西!”   “江氏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李婶嫌弃的蹙了蹙眉,“等夏二哥知道的时候,夏红霞都收了人家的聘礼!夏二哥气的不行,逼着夏红霞退了聘礼,可那人家只要人不要聘礼,闹的整个九里亭都知道了……江氏就出主意说不如就把四娘嫁过去,反正那人的年纪跟夏芳菲嫁的那人年纪差不多……”   罗氏轻轻的啊了一声。   李婶叹了一口气,“上次是江氏和老太太想把四娘送去乔家,这次是夏红霞昧着良心收了一个刚死了填房的四十岁老头的银子,要把四娘送过去给人做填房!”   第二日下午,李婶来看罗氏,罗氏问起怎么会来这么早的事,李婶也没隐瞒,“你三妹张罗了人,我们本来也是打算一早来给两个孩子洗三的,我嘴贱,漏了消息给四娘,夏二哥就说也要带着四娘一起来,我和孩子他爹觉着不对劲儿,就悄悄打听了一下,你是不知道……”   看过罗氏,一群人去洗漱休息。   罗氏就满脸慈爱的笑。   李婶挨个看过孩子,笑着与罗氏道,“你是个有后福的,瞧这两个儿子,才十日功夫,这眼睛骨碌碌的精明样儿……你以后可有的福享了!”   罗大姨就无奈的对四娘笑了笑,四娘回一腼腆的笑。   罗三姨笑着朝罗大姨扬眉,“四娘像他爹,憨厚!”   “我、没生气……”四娘有些受宠若惊,错神之下,笑着道。   罗大姨斜了妹妹一眼,罗三姨嘿嘿笑了两声,拍了拍四娘的手,“四丫头,三姨可没有把你和你爹算在内,你别生气哈……”   代表夏家二房来的四娘就有几分尴尬。   “看夏家那帮人还有什么话好说!还有脸觊觎你们家财产,真是不要脸!”罗三姨扬眉吐气的大笑道。   罗大姨为妹妹高兴,“有了儿子以后你们老了也有个依靠,十一娘她们也有个能说话的娘家了……”   元娘连连点头。   罗家老太太看着大外孙女,笑了笑,“外婆也是杞人忧天,猫有九条命,咱们家猫儿也有九条命,一定能扛过去的!”   元娘脸色一白,却还是强撑了笑道,“小妹妹身子虽然瘦小,但能吃能睡,这十几天已是长大长重了不少……”   元娘只好将猫儿出生时就瘦小,产婆还说身子虚弱不好最好不离亲娘左右之类的事与罗家老太太说了,罗家老太太就叹了一口气,“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就不该把孩子放到她身边,这有个万一……你娘可怎么受的住?”   背着罗氏,罗家老太太拉住元娘问,“猫儿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小?”   到了宅子,罗家老太太与罗家老爷子先去看过女儿,见女儿脸色红润,三个外孙已褪去皱巴巴的模样,变得粉嫩可人,都欢喜的不行。   十一娘转了转眼珠,聪明的什么也没问。   同坐一车的李婶就叹了口气。   罗三姨悻悻的闭上了嘴。   罗大姨就瞪了妹妹一眼,“这事怎么能怪到夏二哥身上去!”   一行人在路上得知罗氏已经生产,懊恼的不行,罗三姨大大咧咧道,“早知道就不去通知夏二哥了,咱们早十天过来,刚好能赶上二姐生产……”   夏承和与十一娘坐了马车匆匆赶去码头,接了罗家夫妻并舅舅两家人,罗大姨一家,罗三姨一家,夏承业一家,李叔李婶一家,二娘和杨孝忠等人……   “小的也不知。”伙计笑着。   罗氏与夏承和都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   罗氏生产刚好第十日头上,莫记一个伙计匆匆来报信儿,“我家老爷请夏老爷去码头,亲家老爷太太和几位姨姑奶奶来江淮了。”   谁也没有想到,清水镇的人来的如此之快!   夏承和:……   说罢,当着夏承和的面躺下,揽了女儿在怀中,睡了……   夏承和还要说什么,罗氏捂了嘴打了个哈欠,“好累,我先歇会儿,孩子吃奶你再叫醒我……”   罗氏嗔瞪,“我只负责生,起名儿的事归你!”   “爹娘来怎么也得一个月,你放心,到时候肯定我们俩肯定想出小名儿了……”夏承和笑。   罗氏就瞪了丈夫一眼,“过段日子爹娘他们就来喝满月酒了,没有大名还好说,小名儿都没有,小心爹娘数落你!”   “还没来得及想……”夏承和挠了挠头,他只顾担心一直昏睡不醒的罗氏,哪有心情想这些,就是猫儿这名字还是元娘和十一娘商量出来的。   喂了猫儿,罗氏小心把她包好,放在自己身边,与丈夫小声说话,“两个儿子起了什么小名儿?”   正拼命吃奶的孩子回应似的歪着头往罗氏怀里拱了拱……   罗氏点头,“猫儿好!就叫猫儿……”她低头亲了亲女儿红巴巴的脸蛋儿,轻声叫着,“猫儿,娘的小猫儿……”   农村人怕孩子不好养,多半会起一些好养的畜生名来给自家孩子续命,猫有九条命,连从不迷信的十一娘都信了这个小名儿能将妹妹留在家里。   罗氏念了两声,“猫儿……猫儿……”   “产婆说女儿体弱,元娘和十一娘怕不好养,就给起了个小名儿,叫猫儿,你喜欢不?”夏承和傻呵呵的笑。   又抬头问看傻眼的夏承和,“给孩子们想好名字了没有?女儿叫什么?”   罗氏就笑着轻轻拍抚女儿的后背,“小乖乖,慢一点儿,小心噎着……”   罗氏笑着把女儿凑近自己,看着她红红小小的嘴拼命吸允,吸不出来要哭的模样,哼唧两声,又闷了头吸,直到累出一头的汗,终于吸到了奶水,开始咕噜咕噜的大口吞咽起来。   夏承和就憨憨的笑起来,罗氏也跟着笑起来,适才围绕在夫妻间的哀伤气氛,因女儿的哭叫换了风格,变的温馨起来。   罗氏就嗔瞪夏承和一眼,“瞎说什么,他们才那么大一点儿,懂个什么!”   罗氏就忙抖开襁褓,看到孩子瘦小的模样,心疼的又要落泪,夏承和就看了眼两个胖大的儿子,嘟囔了一句,“两个当哥哥的也不知道心疼妹妹,看他们长大了我怎么跟他们算账!”   两个大人立刻都止住了泪,夏承和一把抹了眼角的泪,焦急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是饿了?产婆说小妞儿身子弱,让她先喝你的初奶,两个儿子靠后……”   自己有多憋屈,丈夫就跟自己受了多少的气,这么多年的夫妻,罗氏是最明白丈夫的人,看到丈夫红眼落泪,罗氏就笑哭着给他擦泪,两人靠的太近,挤到怀中的孩子,孩子秀秀气气的哭了起来,跟小猫儿一样。   夫妻相顾,夏承和看着妻子眼中的泪水,不自觉也红了眼睛……   话在嘴边,他竟不知道哪一句他能说!   他想说我对不起你,可妻子从嫁过来的那天,自己就没给过她好日子,没给过她们母女好日子过,他对不起的何止是妻子!   他想说委屈你了,可妻子委屈了这么多年,罪魁祸首就是自己!最没资格说这两个字的也是自己!   他想说辛苦你了,可觉得辛苦两个字太单薄,跟妻子的付出完全划不上等号!   夏承和就想起妻子几乎淹没在鲜血里的景象,上去握住妻子的手,“玉娘……”   罗氏看到夏承和,眼中的泪落的更急了,“她爹,孩子……我终于给你生了儿子了……”   元娘说不出话,只好连点了两下头,起身出了房间。   房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夏承和走了进来,他接了元娘手中的帕子,轻声道,“囡囡找娘了,你去哄哄她,我跟你娘坐会儿。”   元娘蓦然扭开头,眼中一串泪水滑落。   罗氏抬眸,红红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她笑着,眼泪却不停歇的往下落,“娘、娘忍不住……”   “娘……”元娘半坐床头,抽了帕子给罗氏擦眼泪,没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带着哽咽,“你在坐月子,可哭不得……”   元娘哪里不明白娘的辛酸,这么多年,被人瞧不起被人看不上被人欺负的忍气吞声差点家破人亡,就因为没能生个弟弟!如今一偿所愿,那种压抑的痛苦瞬间释放,她怎能不委屈……   罗氏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抱着怀中的襁褓怎么也止不住心头的委屈,先是无声的落泪,哭着哭着怎么也压不住哭声,她只好捂住自己的嘴,哽哽咽咽的抽泣。   大床另一边,放着一张小床,床上铺着小褥子小铺盖,两个皱巴巴的婴孩儿还未褪去猴屁股一样的红皮,躺在上面正睡的香甜。   元娘红着眼将床头的小襁褓先给罗氏,才笑着道,“娘,你给我们姐妹生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这是最小的妹妹……两个弟弟在那儿……”   罗氏到半夜才醒,厨房已煮好下奶的鲫鱼汤,罗氏二话没说,端了汤就喝,连喝了三碗才停下,问一旁守着她的元娘,“孩子呢?是不是生了三个,有没有男孩儿?”   ……   连叫两声,夏承和才回神,应了一声,往门外走去。   十一娘嗯了一声,去叫一旁盯着襁褓看的夏承和,“爹,我们先出去。”   八娘就哦了一声,转眸对十一娘说,“我记得周婶临走的时候留了好几张那什么单子,十一娘,我们去给娘煮东西吃。”   元娘蹙了蹙眉,看了那说话的产婆一眼,产婆似乎也意识到在几个未出阁的小姐面前说这话不好,便打住了话头。   “刚出生的孩子先喝几口亲娘的初奶对身体好……”产婆笑着建议,“最好是煮一些有营养的吃食帮太太下奶……”   八娘走到门口,又回头问产婆,“两个弟弟也要抱来跟娘睡吗?”   产婆就笑呵呵的轻手轻脚接了。   十一娘点头,示意八娘把襁褓给产婆,八娘不舍的狠看了几眼,“你小心点儿,小妹妹身子软……”   两人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十一小姐放心,我们一会儿就把要注意的事项跟府上的妈妈说了,保准一件不落。”   两位产婆对视一眼,说好二十两,再加两成就是四两,顶得上她们去普通家接生七八十来个孩子的价钱了。   八娘不懂,十一娘却略懂一些,对两人点了点头,“有劳两位,等我娘收拾好,两位可以回房歇息一晚,明天我会派人送酬劳过去,在原先许诺的基础上再加两成,有什么该注意的地方,还请两位多指点。”   这倒是很诚恳的建议。   产婆对视一眼,一个对另外一个使眼色,两人推拒半响,才由一个道,“小姐身子有点弱,还是留在母亲身边将养几日,最好多喝几日母乳再喝奶娘的奶。”   八娘连连嗯声,小心抱着襁褓去看产婆,“我能抱她出去吗?”   她收回视线,碰了碰八娘,“八姐,我们先出去帮娘准备一些补血的汤食,让大姐帮娘清理下身子……”   十一娘并无意为难她们,一胎两男一女,孩子长的大小全凭他们自己吸收的营养决定,妹妹没争抢过两个哥哥,体型娇小也不是产婆的错。   十一娘探过头,一眼就觉得婴儿太小。她侧眸去看两个产婆,就见两个产婆正交换眼神儿,看到十一娘瞧她们,两人忙扯了一个笑,夸张的夸起夏承和与罗氏。   八娘去接襁褓,看到襁褓里一团粉嫩嫩的肉,一下就笑了,“十一娘,你快来看,小妹妹好可爱,小小的……”   产婆笑着连连点头。   八娘眼睛一亮,“真的?我娘又生了一个小妹妹?”   另一个产婆就在一旁夸张的笑,“我们姐妹帮人接生几十年,可头一次见三胞胎,两位少爷一位小姐!哎哟,老爷、太太这是修了多少善缘哦,可真是羡煞旁人了……”   一旁的产婆笑着接了婆子洗好包裹好的襁褓递过去,“老爷和几位小姐看看,这是你们的小妹妹……”   夏承和对十一娘笑了笑,“爹没事儿……”   十一娘笑了笑,去看一旁脸色发白的夏承和,“爹,你没事吧?”   十一娘抬眸朝绘春使了个眼色,绘春便几步过来,低声哄了小十二几句,小十二立刻丢了十一娘,跑到了抱着两个弟弟的婆子身边,踮着脚去看襁褓里的婴儿……   小十二嘟着嘴,眼睛还想往里面瞟。   “大姐不是刚说了吗?娘没事,你在外面看好两个弟弟,乖啊……”十一娘半侧了身子对小十二笑了笑。   小十二左右钻着,想从十一娘身边钻进屋里,都被十一娘拦住,小十二急的眼睛都红了,“十一姐,我要看娘!你让我进去!”   八娘似信非信的哦了一声。   “真的?”八娘不动,眼睛看着染血的棉被,脸色都有些不对劲儿了,元娘就笑,“你没听产婆说吗?娘身子将养的好,调理调理就能把生孩子流失的血补回来了!”   “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元娘拍了拍八娘的肩头,对十一娘道,“你们先出去,我帮娘清理一下身子。”   八娘不信,“那么多血……”   十一娘跟在后面,初看到半床的鲜血也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看到罗氏只是累及昏睡过去,才长松一口气,将小十二挡在门外,伸手拉住欲扑过去的八娘,“八姐,娘没事,娘只是累的睡着了。”   “你走开!我要进去看我娘!我娘到底咋了……”八娘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婆子,一入眼,就是那张满是鲜血的被子,惊的尖叫一声,扑了过去,“娘!”   产婆给夏承和一个‘你放心’的眼神,笑,“太太接连生了三个孩子,累的睡着了。产房血腥,老爷还是先出去吧……”   “我娘子她……”   他真是被吓坏了!   夏承和咧了咧嘴,却实在算不上一个笑容。   两个产婆对视一眼,稳下了心,笑着朝夏承和道喜,“恭喜老爷、恭喜太太,是位千金!”   她朝外努了努嘴,“一家这么多女儿,不差这一个!”   那产婆就拿眼睛觑了夏承和一眼,接过婴儿掂了掂,也有点打突,“实话实说吧,看这家人像是明礼的,何况……”   婆子见他起了身,忙跑去拿剪刀,剪了脐带,产婆一手抓着婴儿的小脚丫,头朝下照着屁股就拍了两下,小小的婴儿就发出猫叫一样的声音,产婆笑着托在手上掂了掂,笑容微微打住,对一旁的产婆小声道,“这么小有点悬……”   夏承和颤抖着松了口气,胸腔处因长时间憋气而疼的难受,他抹了把额头的汗,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   就有人去喊夏承和,夏承和却仿若未闻,双眼却直勾勾的盯着被产婆拖出来的一个血污的小躯体,只到他手肘的长度,小小的皱巴巴的,他先前看到的那根长长的东西被产婆捏着,笑呵呵的道,“哎呀,是位千金,快拿剪刀过来把脐带剪了……”   先前进来的产婆就哎哟一声,“夏老爷怎么进来了?快把人扶出去,这生孩子的场面太血腥,免的污了爷们儿的眼,挡了财……”   夏承和就想起元娘血崩时,一床黑红的血,双腿瞬间软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有些失去了人样儿,“玉、玉娘!”   被婆子高高掀起的棉被满是鲜红的血迹,产婆探在被子底下,双手正往外拖着什么,长长的血污血污的……   ☆、143 受伤   两年后   洋槐胡同一片大红的喜气之色。   杨孝忠笑着张罗几个家丁爬高了树去挂大红灯笼,“小心点,踩稳了再往上爬……”   采买货物的马车从几人身旁驶进胡同,直进入院子。   方书生迎上来,抹了把额头的汗,问驾马车的人,“可把单子上的东西都买齐全了?”   “方管事放心,小的仔细核对过,一个也没落下!”驾车之人笑呵呵的道。   方书生笑了笑,叫了几个人搬着东西往库房去,“都小心着点儿,千万别磕着碰着了……”   这边就听一道娇柔中带着严厉的声音在叫人,“夏继贤,夏继明!你们还不给我站住!看我追上不打你们的小屁股……”   又听另一道温柔的声音焦急道,“猫儿,你慢着点儿,小心摔倒……”   应声,就见三个穿着圆滚滚,长相一模一样的娃儿从听荷轩跑出来,跌跌撞撞的模样却如初生不怕虎的小犊子,横冲直闯的。   几个家丁见了就笑呵呵的叫人,“大少爷,二少爷,猫儿小姐。”   三人身后,追上来一袭青衣罗衫横眉怒目的八娘和身材拔高模样娴静的小十二,八娘得宜于会功夫,脚步三错两错,就扭住了两个领头跑的小身子,照着屁股一人给了一巴掌,“还跑不跑?”   两个小子一个精明过剩,瞪着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圈;一个老气横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却都默契的不搭理八娘。   八娘气的牙痒痒,一抬手又是一巴掌,“让你们跑!让你们带着妹妹跑!不知道猫儿身子弱吗?她身子刚好些,你们又来惹她……让你们不听话……”   瞪着大眼睛骨碌转圈的小子疼的抽了一口气,张嘴想说话,可瞧见老气横秋的哥哥没出声,硬咬着牙也不吱声。   “八姐姐,是猫儿缠着大哥哥和二哥哥教猫儿扎马步的,猫儿也想跟大哥哥和二哥哥一样练好武功保护娘亲……”八娘的衣摆被一个粉嫩的小人儿拉住,泫然欲泣的氤氲水眸,可怜兮兮的哀求着。   八娘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狠狠瞪了两个弟弟一眼,一把抱起小妹妹,摸了摸小妹妹好容易养出来几两肉的脸蛋儿,欣慰的叫了声,“猫儿乖……”   她当年立志学功夫时,已是小十二的年纪,猫儿她加上虚岁也才三岁,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窝心的……   八娘将小妹妹搂入怀中,抬眸看到小十二走过来。   小十二已是婷婷之姿,两年的时间,先前还稚嫩的容颜如骤然开放的花骨朵,长开的面容有六成像罗氏,清秀可人,除却一双会说话的灵动眸子,一身的温雅端庄之气,与大大咧咧的八娘看上去着实不像是一母所生。   见八娘把小妹妹搂入怀中,撇下打了两巴掌的弟弟,小十二就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将两个弟弟小小的身子拥入怀里,轻声细语的安慰道,“猫儿身子弱,受了风寒就会酿成大病,八姐只是担心猫儿,并不是真心要打你们的,毛豆乖……”   猫儿趴在八娘的肩头连连点头。   两个孩子却同仇敌忾的一致看向八娘,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缓和。   小十二就朝八娘眨了眨眼,八娘蹙眉瞪了妹妹一眼,让她向两个小的低头……没门儿!   怀中的猫儿见姐姐不吭声,就拿水汪汪的眼睛瞅她,八娘叹了一口气,看着两个弟弟,“八姐担心猫儿着凉,并不是真心要打你们的……”   把小十二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骨碌转眼圈的精明男孩儿去看老气横秋的哥哥,见哥哥的脸色有所缓和,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后,才哎哟一声捂住屁股叫道,“八姐把我的屁股打开花了……”   八娘横过去一眼,男孩儿捂着屁股跑了,边跑边道,“哥哥,哥哥,我们去后花园捉迷藏……”   老气横秋的男孩儿就嗯了一声,朝小十二和八娘点了点头,又看了猫儿一眼,才往后花园走去。   猫儿就在八娘怀里挣扎,“大哥哥,二哥哥,猫儿也要去……”   两个男孩儿就同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她。   “猫儿乖,你身子不好……”八娘张口劝妹妹,被小十二拦住,“八姐,十一姐也说猫儿的身子多活动活动有好处,你就让她去吧。”   八娘嗔瞪小十二一眼,却到底不拘着小猫儿了,轻轻松开她,看着她三步一倒的往两个男孩儿身边冲去。   等,快到近前,老气横秋的男孩儿伸手抓住妹妹的手,“猫儿,大哥牵着你走。”   “嗯,谢谢大哥哥。”糯米团子似的小身子,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老气横秋的男孩脸上就有了笑容,很哥哥样的护着小妹妹。   一脸精明的小男孩自然也不甘示弱,一溜烟儿跑过来,小大人似的拍着胸脯,“二哥哥也来罩你!”   “嗯,谢谢二哥哥!”猫儿笑眯眯的道谢,小男孩笑的一脸得意。   八娘看着,一阵好笑,“难怪爹娘给他起个毛毛的小名儿,毛毛躁躁的!”   两人身后,有家丁忙碌的搬东西声,“哎呀,你小心点儿,那个可是太太点名给八小姐备下的……”   八娘的脸先是一红,后气恼的跺了跺脚,扭身进了听荷轩。   小十二抿了唇轻笑。   又抬眸看了伺候三个弟妹的丫鬟婆子,点了头,淡声道,“好好跟着三位主子,小心别磕着碰着……”   丫鬟婆子应声而去。   小十二看着丫鬟婆子去了后花园,才转身回了听荷轩。   十一娘在不远处瞧着小十二,欣慰一笑。   研夏在一旁轻声道,“十二小姐容德兼备,气质沉稳端庄,就是去京城做个一品夫人也做得,也不知谁家公子有这福气?”   “你以为嫁入高门就是好的?”十一娘侧眸,笑看研夏。   眸似清泉,颜比百花,笑则璀璨如天边日月,皓光盈盈。   若说十二小姐是一朵内敛的海棠花,温婉动人;那自家姑娘就是一朵盛放的牡丹,娇艳逼人!   研夏一时看的有些痴。   半响,回过神,有些茫然的反问十一娘,“不好吗?”   这话问的十一娘一愣,随即释然的笑,慨然道,“好与不好,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   研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研夏被江一从地牢中救出时已奄奄一息,慕家人不知对她用了什么刑罚,她对于地牢中所经历的一切全然不记得,中间几乎有近一个月的断层空白记忆。   江一颇废了法子,才把研夏从京城带回江淮,十一娘为救她又欠下莫殇一个天大人情,许下莫殇一个他日有事相求,十一娘必不能问其究竟就要帮忙的条件!   但那段时间的断层,研夏怎么也想不起来,莫殇也查不出原因。   十一娘只好将其搁置。   ……   顺平帝大病不见好转,加开恩科美其名曰为自己祈福,李书文借了机会,一举拿下了举人,喜报到的第二日,他就与李叔李婶带着镇上的官媒来洋槐胡同提亲!   八娘吓的够呛,却被李书文那句,“八娘说我没功名,考上举人就嫁给我”的话堵的嗓子眼冒火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谁让她着急躲大姐和莫姐姐说了那样的混话?!   夏承和与罗氏哪里不知道自己闺女的脾气,见李家这样有诚意,两个孩子也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知根知底,也就三推两推的应下了这门亲事。   提亲,走礼,下聘,到定下婚期,两家定下四月初八成亲。   今儿个,恰是四月初八。   天刚蒙蒙亮,八娘就被罗氏拉出了被窝,被几个丫鬟簇拥着去洗澡,大大的木桶里堆满了芳香的花瓣,八娘迷迷糊糊的被摁到里面,一阵刮肉似的揉搓,老远就能听到她的尖叫,“啊啊啊,疼!小点儿劲儿……”   罗氏无奈的摇头。   二娘抿了唇笑。   三个小冬瓜似的小人儿咚咚咚跑进来,一个瞪大了眼睛去瞧水雾缭绕后的八娘,一个可怜兮兮的舍不得模样,一个面露不忍之色,仰着头问罗氏,“娘,我们不生八姐的气,你不要赶她离开家好不好?”   罗氏哭笑不得,“谁告诉你们娘要把你们八姐赶出家的?”   三个小人儿目光一致的看向烟雾后的八娘。   八娘哀嚎,“娘啊,我不要嫁了!二姐、三姐出嫁的时候也没这么受搓磨,她们要把我的皮给揪下来一层了!娘,救命啊……”   猫儿就泪眼汪汪的抱着罗氏的腿,“娘,八姐姐好可怜……”   面露不忍的老大在一旁附和点头,“娘,别把八姐赶出去了……”   瞪大眼睛的精明小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娘,别赶八姐出门了……”   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忍俊不禁,李氏蹲下身挨个抱了三个孩子,“你八姐可不是被赶出门,是要嫁人了!就跟你们二姐、三姐一样,嫁人……”   三个小的立时将李氏围作一团,一个接一个发问,“八姐嫁了人,是不是就不能留在家里了?”   “那八姐以后还能陪我们练武打拳吗?”   “那八姐是不是就打不着我们,去打别人家的弟弟了……”   猫儿与豆哥儿说的问题都还好,到老二小名唤毛毛的,这问题一出,不但李氏笑了,罗氏也忍不住笑出声。   八娘在里面啐声,“毛哥儿,你过来,八姐保证不打你!”   “我才不过去!上次我信了八姐这话,八姐差点把我屁股打开花……”毛哥儿往后躲到罗氏身后,眼睛贼溜溜的转。   被李氏心肝儿肉的搂入怀里,“你八姐马上要嫁人了,以后想打我们毛哥儿也打不着了。”   毛哥儿嘿嘿的笑。   惹的一屋子的人跟着笑起来。   猫儿还是很舍不得的样子,一双泪眸水汪汪的,豆哥儿一脸沉稳的站在原地,却清楚可见双眸里有些不舍。   此刻被八娘数落没良心的小屁孩儿毛哥儿却在八娘上花轿时来了个大反转,抱着八娘的裙摆不撒手,哭的那是一个惊天动地!   “八姐,我……”边哭边哽咽,“……不调皮……不打架……你不要走……”   “……不要……坏人,不要带八姐走……”   哭的打嗝不止,一双嫩藕似的小手抱着八娘,连罗氏都拉不开。   反而惹的罗氏和夏承和红了眼睛,八娘躲在盖头底下泪水哗哗的流,“毛哥儿……”   “呜呜……八姐……”   两个小的见状,也哭的稀里哗啦,口口声声叫着,“八姐不要走……”   眼看吉时要过去,准姑爷李书文猫了腰去哄小舅子,谁知道被小舅子一脚踹到了脸上,“你坏……你抢八姐……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你走……呜呜……八姐……”   眼看八娘就要掀盖头不嫁了,十一娘无奈的蹲下身,凑近弟弟说了一句话,小人儿才抬起哭的惨兮兮的脸,哽哽咽咽的问了句,“真、真的吗?”   十一娘重重点了点头,朝他伸出手,他才抽噎着去问李书文,“你过两天真把……八姐送回来?”   李书文忙点头发誓,三天后一定带八娘回门!   他才扁着嘴,一头钻进了十一娘怀里,继续哭。   十一娘看了李书文一眼,对他与八娘道,“时间不早了,起轿吧。”   李书文抹了把额头的汗,他娶个妻子容易吗?   送走宾客,哄睡了三个小人儿,十一娘刚回到自己屋喝了一杯茶,研夏手中捏着一封信,面色不好的走了进来,“姑娘。”   “怎么了?”十一娘眉头微蹙,不知为何,心里咯噔一下。   研夏关上门,将信递到十一娘跟前,“风月门的信用了黑色……”   风月门,这时候来的信……   十一娘心头一跳,不等研夏把话说话,脸色已沉了下来,伸手接了信撕开就去看,信中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五皇子设计诱敌,薛烨自愿充当先锋,却受伤被北周大军抓了!他们几次靠近发现薛烨受伤严重,却无法救人出去,问十一娘怎么办?   十一娘猝然将信拍在桌上,神色冷然,问研夏,“顾子洲那边可有消息?”   研夏摇头,“顾子洲最近频繁往返江淮与京城,对薛少的事并不关心!”   十一娘眸间的神色就更冷三分,“你写了信让海东青立刻带去给顾子洲,问明白薛烨现在究竟怎么样?”   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一点消息都没传给她?!   研夏知道事情轻重,当下点了头,就着屋内的文房四宝写了封简单的信交十一娘看过后,交给了海东青。   海东青的速度,往返江淮一来一回也不过一日内的功夫。   等到半夜,海东青从江淮回来,带了顾子洲的回信。   信中交代,薛烨下落不明,他派去保护薛烨的人正四处寻找薛烨的下落,一有消息定第一时间通知十一娘。   十一娘冷笑两声,将信点了扔进炭盆!   “风月门已寻到薛烨被关押之处,他那里却还在追查下落!还好意思说能护薛烨周全!真是可笑!”   研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十一娘看她一眼,“有什么话,说!”   姑娘这两年逢着薛烨少爷的事就容易上火,是关心则乱的原因吗?   研夏心里腹诽了片刻,方正色道,“姑娘,要不把薛少爷被关押的地方告诉顾子洲,让他书信给五皇子,求五皇子出兵……”   她话到一半就被十一娘抬手止住,“你想的太简单了,不说五皇子会不会为了一个先锋出兵,即使他答应出兵,北周又怎会坐以待毙?若是两军开战前北周人先下手撕票了……”   研夏的神色立刻有几分凛然,“姑娘,你的意思是?”   “传信给黑煞,让他抽掉最近的二十名风月门的人……”她抬眸,目光冷然,“我们往边关一趟!”   研夏立时明白了十一娘的意思,应了声,“是!奴婢这就去安排替换的马匹!”   十一娘点了头,待研夏离去,又端坐书桌后写了一封信让海东青送去给莫殇,第二日天明,收到莫殇回信,只一个字,“好。”   十一娘与研夏是在用过午饭后动的身,给夏承和与罗氏的理由是江淮有急事要赶去处理,一两个月怕是不能回来。   研夏备了六匹马,都是日行三百的良驹,两人昼夜飞奔,每日只打盹一两个时辰,六匹马累死四匹,到最后两匹马也快支撑不住时,两人遥遥看到了峡谷关高高的了望塔。   路过一家茶寮,主仆二人用银子与跑商的商人换了两匹不打哆嗦的马,又走上半日,才算到了峡谷关。   而此时距他们出发,已是第六日下午,风月门的人也已到了峡谷关,以一个商队的身份包下了一个小客栈。   两人见了风月门的人,叫了吃食热水,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准备等半夜去探查清楚。   却不想,未到半夜,主仆二人便被冲天的火光并由远及近的喊杀声吵醒。   风月门的人回来禀报,“十一姑娘,是北周与北齐的大军攻打城池,被五皇子来了个瓮中捉鳖!那片火光好像是薛少爷与安插在北周的卧底里应外合,烧了他们的粮草所引起的……”   “薛烨人呢?”人怎么样?   “属下来报时,薛少爷已经返回城池,具体……属下这就去查!”那人抱拳,转身要走,被十一娘叫住,“算了,我自己去。”   她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安,强烈的让她几乎不能思考,为着这股不安,她决定亲自去探个究竟!   风月门的人微微一愣,却不多问,抱了拳,退了出去。   研夏觉得不好,可见十一娘的神色,也不敢劝,只牢牢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换了夜行的黑衣,在峡谷关错落的房顶上起落,直入大军驻扎地。   里面,兵器交错,火光冲天,到处是断手断脚,肆流的鲜血,血腥漫天,泾渭分明的两军,可以清晰看得出大安的军队处于优势!   研夏虽自幼被莫守谆训练,对于这样的生死场面却是第一次,她脸色发白,几乎受不住的将昨儿个吃下的东西悉数再吐出来!   反倒是十一娘,面色冷沉,半点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研夏咬了咬唇,拼力压下胸口的恶心,跟上十一娘的步伐。   忽然,一道尖锐的破晓声传入两人耳中,研夏瞬间看向发声处,火光中,两根泛着寒光的倒钩刺利箭直直朝十一娘后背心射去,“姑娘小心,箭上有毒!”   她从腰间抽出软剑,飞身过去就要帮十一娘挡去利箭,十一娘已反应更快的一把扯了她往一遍极侧两步,再快速朝利箭射来的方向而去。   射出利箭的是一身盔甲装扮的少年,不过十七八的模样,脸上糊满鲜血,一双眸子却似夜空下的鹰隼,尖锐而冷冽!   似没有想到有人能避开自己的箭矢,那少年脸上有片刻的出神,待看到十一娘破空而来,双眸亮起惊人的光芒,在满是鲜血的战场大叫了一声,“好!”   搭弓射箭,目标瞄准十一娘,竟是要再来一箭的模样!   研夏脸色大变,“姑娘……”   十一娘一手推开研夏,伸手从腰上抽下一根七寸宽的绸带,施力于上,绸缎如翻飞的蝴蝶,轻盈却瞬间卷住少年射出的箭矢。十一娘翻手,箭矢脱离绸带,掉头朝少年飞去。   少年哈哈大笑,一双鹰眸紧紧抓住十一娘,“没想到大安还有这样的奇女子,好个巾帼不让须眉!”   十一娘却懒得听他废话,绸带一卷,身子轻盈的在箭矢上踏了一脚,人已越过少年朝里面的住所飞去。   少年眸子一沉,纵马追了上去。   而十一娘在绕过不知第几个门时,终于在一片混战的人群里,看到了正拼命护着一人的薛烨!   薛烨浑身是血,一头一脸全是血泥,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可重要的是,薛烨……活着!   她多日担惊受怕的心才重重落下,揪着胸口狠狠喘了一口气。   恰在这时,身后破空而来一支利箭,紫光凛凛,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擦着十一娘射向场中之人!   而她身后,传来一声大笑,“没想到还有这收获,楚乔,你引我入局,这一箭算我的回报,我们后会有期!驾!”   “五皇子!”离五皇子最近的薛烨飞身扑向五皇子,后背暴露在箭矢的攻击范围内!   十一娘几乎忘记了反应,待回过神时,后背一阵钻心似的疼!   她轻咳两声却吐出一口黑血,眼睛还未看向薛烨便沉重的抬不起来,耳中轰鸣大作,唯一清晰可辨的是薛烨一声不敢置信的凄厉惊叫,“十一娘!”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抱歉抱歉,写着写着就这时间了,下不为例!   ☆、144 你疯了还是傻了   十一娘醒来时,已是第三日午夜时分。   她口干舌燥想喝水,手指头刚动了动,耳边就传来研夏略带沙哑的声音,“姑娘,你醒了?”   她睁着朦胧的双眸,看了研夏一眼,只觉自己的嗓子比研夏还要沙哑,听到耳朵里响敲响的破锅,“水,喝水……”   研夏忙去倒了杯水扶了十一娘起来喝了,“姑娘,你慢点儿……”   十一娘足足喝了三大杯才压下嗓子眼冒出来的干涸之感,示意研夏扶自己靠在床头。   “姑娘,你吓死奴婢了!”研夏放了水杯,小心扶十一娘坐好,往她背后塞了两个大迎枕又往上拉了拉被子,声音里还有着未褪去的惊惧。   十一娘浅浅一笑,“我这不是没事吗?”   怎么能没事儿!   姑娘先前红润娇嫩的脸蛋只三日便如枯萎的花朵,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一双唇干裂的她看着都心疼,更别提那混蛋背后一箭穿胸而过,姑娘……姑娘胸口留了好大一个疤!   莫大夫还说,“毒性太烈,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伤疤肯定会留!”   姑娘她,以后可怎么嫁人?   研夏轻轻摇头,十一娘想伸手去拍研夏放在床边的手,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不禁自嘲一笑,这样的虚弱,跟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真是无二般!   研夏察觉到她的动作,忙伸手覆住主子的,“姑娘,你放心,莫大夫一定会有法子把你胸口的伤疤给去掉的!一定能去掉的……”   十一娘微微一怔,留疤?她一个杀人堆里爬出来的杀人机器,身上的伤疤有头上的头发那么多,怎会去在意一个并不外露的伤疤,她抬眸朝研夏笑了笑,“我睡了几日?”   “三日。”研夏道。   “这么久……”十一娘往后靠在大迎枕上,轻轻叹了一口气,“薛烨呢?”   研夏覆盖在十一娘手背上的手指微微一颤,脸上的笑就带着一丝牵强,“薛少爷军务繁忙,这会儿正跟五皇子议事。”又故作淡然的笑,“姑娘要见薛少爷吗?要不,奴婢去寻薛少爷过来?”   十一娘看了她一眼,静默几息,摇了摇头,笑道,“研夏,你不善于说谎。说吧,薛烨怎么了?”   话落,突然想起她那日匆忙中看到的一脸血色的薛烨,神情立刻紧绷,直直看向研夏,“他是不是受伤了?”   研夏的眸子里就有几分惊讶,“姑娘……”   看研夏这样的表情,十一娘突然冷静了下来,双眸也多了凛然,“他是怎么受的伤?伤的重不重,你一一说给我……”   “姑娘……”研夏犹豫片刻,目光朝身后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薛少爷不愿意我告诉你,昏迷前还特意嘱咐我……”   研夏似觉自己一下说出了最关键的部分,话声一下停住,看了十一娘一眼。   昏迷……   用到这样一个字眼,十一娘的心口在研夏看不见的地方猛跳了两下,声音却异常平静,“你继续说,事无巨细,一件事也不许落下。”   研夏点了点头,看上说起她看到十一娘时的景象。   当日,十一娘推开研夏,避开了那异国少年射来的毒箭,去寻薛烨时,研夏趁乱也混了进去。   不过是帮着大安军切了不少北周和北齐的士兵。   等她一路杀到里面时,突然听到一道几乎传遍守城上空的凄厉声,“十一娘!”她愣怔数息才反应过来,那人口中叫的是自家姑娘,心口几乎都要停住跳动,人差点就被北周的士兵一刀砍成两半,幸好被及时赶到的莫殇救了一命。   两人赶到十一娘身边时,十一娘已经吐血昏迷,七窍有三窍加之胸口的箭伤都在流血,毒至乌黑的血。   莫殇脸色大变,身形瞬间飙到十一娘身边,连点十一娘周身三**穴,先喂十一娘吃了解毒丹,就地拨开十一娘的衣裳拔了箭,却在查出箭上的毒时,脸色难看的似要杀人!   “千蛛万毒散,可真是沾血必死的好毒药!为了要一个皇子的命,可真是下了血本!”   薛烨带着满身鲜血扑上来,一双眸子冷的吓人,“莫大夫,这毒你可能解?”   莫大夫看了他发抖的双手一眼,点头,“能解……”   薛烨寒冰似的眸子刚有点松动,他才看着十一娘叹了一口气,“可惜,千蛛万毒散的解药需七七四十九种珍贵药材,我……差三种!”   薛烨的瞳孔猛的一缩,霍然抬头看莫殇,莫殇朝他摇了摇头,“我的解毒丹只能替她压制三十六个时辰的毒性,三十六个时辰后,若没有解药……”   “她会如何?”薛烨的声音在轻颤,有着沉静面容下没有的恐惧和惊慌。   莫殇轻声叹息,垂眸看十一娘,“她会七窍流血而死。”   研夏倒抽一口冷气,薛烨许久没出声。   良久,他嗯了一声,“我明白了!我去拿解药,三十六个时辰,我必回!求莫大夫一定要保住十一娘!”   “不行!”五皇子出声拒绝,“北周与北齐刚被烧了粮草,正恨你入骨,你这会儿前去敌营,无异于自投罗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不可鲁莽!这位大夫可能告知是哪三种药,说不定我府里……”   “初冬腊梅花上的雪水,极寒之地的冰水,酷热之城的蟾蜍……吐的口水。”莫殇冷声道。   五皇子立时无言。   半响,他看向薛烨,“非去不可?”   薛烨的目光投在面色青黑,嘴唇发紫,人事不省的十一娘身上,毫不掩饰眸底的那抹眷恋,颤抖的双拳蓦然紧握,重新抬起的眸光冷沉坚决,他撩袍跪地,言辞铮铮,“五皇子恕罪,属下……非去不可!”   五皇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好!我的亲卫军借你十个,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薛烨重重颔首。   十一娘静静的听着,一句话没说,身子也没动,甚至连看研夏的眼神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却在研夏看不到的地方,那颗心不受控制的紧缩再紧缩。   研夏继续,“薛少爷绕了小路,直奔敌军大营,活捉了北周大将军呼延鲁,逼着呼延廷拿出解药!……哦,呼延廷就是那个射箭的少将军,薛少爷本来押着呼延鲁一路回来的很是顺畅,谁知快到城门时,那呼延廷故技重施,又射了毒箭出来……”   十一娘的心口蓦然一顿,只见研夏瞪大了眼睛,“亏的是五皇子派去护着薛少爷的人一把推开了薛少爷,可惜,那人却因此丢了性命……”   研夏叹了一口气。   十一娘蹙眉,“那薛烨怎么受的伤?”   研夏的目光有些闪躲,被十一娘瞪着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其实,薛少爷闯去敌营抓到呼延鲁时,已经与北周和北齐的大军混战了许久,身上多处刀伤、箭伤大都是那时候受的……有一处刀伤砍在了左后背上,差点……”   她吞了一口气,才把话说完,“……差点把薛少爷的左手砍掉!”   十一娘的心口一窒,忽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她经历那么多生死,却从未有这么一刻,感觉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   “姑娘,你别担心,莫大夫已经帮薛少爷看过了,只是失血过多引起的昏迷,过几日就没事了,薛少爷的胳膊休息一段时间也会好的更从前一样……”研夏絮絮叨叨的安慰十一娘,十一娘朝她轻轻一笑,止住她的话,“研夏,你扶我……去他房间,我去看看他。”   “姑娘,莫大夫说你刚解了毒,最好能静卧休息……”研夏想劝,可看到自家姑娘苍白的笑脸,顿住了话,朝十一娘点了点头,“姑娘等我一下,我先把两个房间的门打开,再抱姑娘过去。”   说完,起身先开了她们这个房间的门,接着走出房间,似乎跟什么人说了几句话,十一娘只听到隔壁的房门也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十一娘本来想自己走过去的,却没想到那毒竟那般厉害,她虚弱的完全使不上半分力气,与她同高的研夏轻轻松松抱着她去了隔壁,还说话逗她笑,“姑娘这几日不吃饭,都要瘦成一道闪电了!奴婢去问厨房做点清粥小菜,姑娘吃一点儿?”   看十一娘点头,她才笑着将十一娘放到士兵搬来的一张美人榻上,在十一娘背后塞了大迎枕,还把水壶和水杯推到十一娘手边,才掩了门离去。   床上的薛烨半趴在床上,眉头紧蹙,双唇泛着梨花似的白,几年前还带着一丝稚气的如玉容颜如今已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沙场将士的英气铮铮,只今日看来有些灰白之气;往日凝白如脂的光洁皮肤上也多了久居战场的粗粝和数不清的伤疤!   十一娘的目光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贪婪,在薛烨的面容上深深的看着……   研夏没有骗她!   那道刀伤深可见骨,再偏一点,砍掉的就是薛烨的左胳膊!后背上大大小小全是新添的伤,大部分都还在往外渗血。   十一娘几乎没有可下手的地方,不由哑着嗓子骂人,“莫殇这破医术,怎么连个小伤都治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声音惊到了床上人,薛烨的眼睛骨碌碌转到左边又转到右边似乎用了力气,但除去睫毛的颤动和眼珠子的左右摇摆,怎么都挣不开眼睛,他只好无力的吐出一句话,“十一娘,十一娘怎么样了?”   十一娘看着他,心头百般滋味,化作一声轻笑,“傻瓜……”   薛烨乱转的眼珠先是一顿,接着蓦然睁开,看到近在眼前的十一娘,双眸瞬间晶亮如星,梨花白的薄唇微微抖了两下,才叫出十一娘的名字,“十一娘!”   十一娘嗳了一声。   薛烨的唇角划开一分,“十一娘,你没事了?”   十一娘点头。   薛烨的唇角再划开一分,“十一娘……”   十一娘,“嗯?”   薛烨缓缓闭上了眼,有些疲惫的握住她的手,在自己脸颊边蹭了蹭,几个字轻的几乎堙没在唇齿间,“你没事,真好……”   十一娘只觉胸膛被什么充满了,鼓胀的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窝心的想就此将时光停住,执子之手,再无人间烦扰。   她终究不善表达自己的情感,只看着薛烨沉沉睡去,唇边咬出一个又一个的,“傻瓜……”   “傻瓜……”   没多久,莫殇寻来,先看了她的伤号了脉,松了一口气道,“好了,命是保住了,可你这刚调理好没两年的身子又被你折腾废了!想要再恢复以前的健康,少不得要喝上一年半载的药……”   接着数落十一娘,“夏十一,你不是自诩聪明吗?那么远的距离,你不知道拿兵器隔开毒箭吗?居然傻到用自己的身子去挡箭?!你知不知道为了救你,薛烨差点把命丢在北周、北齐大营?!你死了没关系,但他若死了,你如何对得起一生兢兢业业为我大安百姓镇守边疆的夙大将军?!”   十一娘笑了笑,“薛烨的刀伤如何?可会影响到以后用刀舞剑……”   莫殇没好脸色的看了她一眼,“有我在,只要他有一口气,我也会保住他的命,让他健健康康的!”   十一娘笑,“多谢莫大夫的救命之恩。”   莫殇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放弃,“算了,缘分天注定,如大小姐,如薛烨,岂是我能左右的……”   五皇子特意来看了十一娘,对她当日扑上来挡箭的举动先表示了一番感谢,又安慰她好好养病,再旁敲侧推了几句她和薛烨之间的关系。   十一娘只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五皇子却似已知其意,略带羡慕的说了句,“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即使死,又有何惧!”   ……   薛烨接连几日都出于半昏睡状态,即使醒来也不过一时片刻便会睡去,莫殇说这是因为他在药里多下了一样东西,好让薛烨恢复的更快。   十一娘每日会在薛烨清醒时陪他说话,陆陆续续从他口中知道他此次是用了连环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以空城计诱敌攻城,再将敌军精锐部队全歼在城内;再由他与敌营内的安插的内奸联手烧掉两国粮草,乱其后方,趁机攻下两国大营!   谁知,北周大将军呼延鲁竟有一个这样出色的儿子,第一时间察觉出空城计是他们设下的诱敌之策,却还自信的闯了进来,带人一路杀到了五皇子的住所!   “你们在北周、北齐大营安插了内奸,他们也在大安安插了人……”十一娘一针见血。   薛烨点头,“我得到消息,烧了粮草立刻赶回,一路杀到五皇子处,却恰好碰到那呼延廷用阴招儿……”   十一娘张口想说不管是阴招阳招,能打赢仗,就是好招!可想到夙扶风一生战功赫赫,活的光明磊落,最后却死的不明不白!   与小人耍阴招不无关系,她那句话就不好再说出口。   薛烨却似看懂了她,薄唇勾了一道弧,笑道,“兵行诡道!计用阴谋!若能以一个阴招换取数万士兵的性命,何乐而不为?若给我一支毒箭能解决两国交锋,我也不会手软!”   十一娘有些讶然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她的记忆里,那个什么事都要仰望她的小男孩儿已蜕变如此,有了自己的思想,且已从一颗风雨飘摇的小树苗成长成参天大树!   薛烨轻轻的笑,黑曜石一样的眸子倒影着十一娘的绝色容颜,那样**裸的目光,灼的十一娘眼睛发热,她伸手捂住了薛烨的眼睛,薛烨唇角的笑弧就越发的大,被十一娘恼羞成怒的瞪了一眼,发觉他看不到,又咬着牙道,“你是傻了还是疯了,带了十个人就敢去闯敌军大营!早知道,就该让你自己受那一箭,好过白白辜负我的心意……”   薛烨喉结一动,发出低沉的笑声,他伸出右手将十一娘搂入怀中,贪婪的蹭着十一娘颈边的黑发,声音有着成熟男子的蛊惑,“十一娘,我发誓,以后再不做这么危险的事,一定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保证不让自己出事,我发誓!你信我……”   “好……我信你。”   良久,十一娘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唇齿间响起。   薛烨笑着将她拥的又紧了紧,十一娘笑着闭上了眼……   两国粮草被烧,两国达成协议再运粮草过来,先停战休养生息。   但北周大将军呼延鲁被擒,呼延廷怎肯善罢甘休!   几次偷袭守城,均被大安士兵发觉,将其击退。   两个月后,五皇子送去京城的信有了批复,顺平帝令五皇子押解呼延鲁进京,边关镇守交给副元帅统领;薛烨护皇子有功,着令回京受赏!   呼延廷得到消息,带人夜入守城,大有不救回呼延鲁誓不罢休的架势!   却还是被守城将士发现,将呼延廷一行人逼入死角,谁知,他狗急跳墙竟然窜到了薛烨和十一娘住的院落,试图以薛烨和十一娘来要挟五皇子。   “夏姑娘,我有个交易,不耐烦找你们五皇子,你来传话,如何?”他一袭黑衣,剑眉入鬓,眸若鹰隼,唇角噙着戏虐之意,直直盯着十一娘。   十一娘淡看他一眼,冷声道,“没兴趣。”   “不,你若知道了我要说的是什么秘密,一定会感兴趣!”呼延廷笑的冷邪,伸出食指在十一娘面前摇了摇,“你让五皇子放了我爹,我就告诉他是谁给了我那些有毒的箭要杀他……”   ------题外话------   更新晚了,卡的不行不行的,鞠躬,道歉~   ☆、145 连环计   十一娘看着呼延廷,突然笑了,“呼延小将军这样供出你的幕后合伙人,不怕你的合伙人一脚踹了你,掉头去勾搭北齐大军?”   “哈哈……”呼延廷大笑,“他们若有那个能耐,尽管去勾搭!”似对幕后合伙人很是不屑,模样猖狂至极。   十一娘挑了挑眉。   “呼延廷,抓你爹的人是我!”薛烨长身而立,眸凉如水,左手伸出将十一娘拉到一旁,对峙呼延廷。   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的对手是我!   呼延廷斜了薛烨的左胳膊一眼,笑的肆虐,“莘十,你倒是个命大的,那么一大刀砍下去居然还能活下来,真是老天爷的宠儿,啧啧……”   为了这些伤,他被莫殇下药在床上睡了半个月,好容易强烈要求了不能下沉睡的药,又被十一娘日日盯着,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直到伤口结疤长肉,一身的细小伤口在莫殇的去疤膏下恢复光洁,十一娘才松了口。   “多亏了你那一刀,给了我重新活捉呼延鲁的借口!”薛烨声音淡冷,语调不急不缓。   从薛烨口中得到那致命一刀是眼前这邪气少年所伤,十一娘的眸底有了几分冷意。   闻听薛烨之言,呼延廷脸上的笑容骤然破裂,双眸一片阴鸷,紧握雕弓长箭,冷视薛烨,“莘十,你要如何才能放了我爹?!”   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袍摩擦声,薛烨看了他一眼,眸色淡淡,“你在大安安插的人难道没有告诉你,皇上下旨令五皇子和我押呼延鲁回京的消息吗?”   “莘十!”呼延廷怒瞪薛烨,唇齿似有切齿声,“我拿幕后合伙人的消息来跟你们交换,你让你们五皇子放了我爹,我保证我北周大军百日不攻城!否则……”他笑,笑容里有着浸染战场的血腥之气,“你们出城之日,便是我血洗峡谷关之时!”   薛烨清冷的表情无一丝松动,眸色依旧淡淡,“我们能请君入瓮一次,也能再请第二次,这一次……”他看向呼延廷,俊颜如玉,眉目朗朗,周身平添一股冷冽杀伐之气,淡淡而语,“定要你们有来无回!”   呼延廷的表情有一瞬间愣怔,却立刻反应过来,搭弓上箭,语气阴森,“莘十,别拿你忽悠人的本事来吓唬本少将,本少将不是被吓唬大的!你信不信我这一箭就要了你的命?”   “呼延小将军,有句话……”十一娘站在薛烨身旁,笑看呼延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呼延廷蹙眉看十一娘,语气没了初时的势在必得,“你想说什么?”   薛烨想动作,被十一娘背手扯住衣角,眸底有深邃掠过,抬眸朝呼延廷身后看了一眼。   十一娘会意,立刻顺着呼延廷的话道,“讲这句话之前,我有一事相问。敢问呼延小将军,三皇子许了什么好处与北周?让北周瞒着北齐与三皇子合作,要了五皇子的命?”   呼延廷警觉的看着十一娘,片刻,扬眉而笑,“想知道?拿我爹来交换!”   “我猜,多半是他许了继位后把峡谷关几座城池割让给北周的诺?是也不是?”十一娘浅浅而笑,一双明媚双眸定定看着呼延廷。   呼延廷没有说话,只他那双掠过讶然的眸子出卖了他!   十一娘这次是真的笑了。   薛烨与一众守在外面的将士面露骇然,别说三皇子还没册封太子,就是一国之君也没有将国土随意割让于他国的权利!   三皇子其心,人人可诛!   呼延廷看到薛烨的表情,立时知道自己被十一娘牵着鼻子走了一遭,也不恼怒,哈哈大笑,“夏十一,你果然够聪明!既然你已猜到我们北周的合伙人是三皇子楚业,本少将也没必要遮着掩着了!这次本少将认栽,是本少将太过急功近利,趁给莘十解药的时候想杀了他以绝后患,谁知却反被他抓走了我爹!可本少将不会就此罢休,你们一日不入京城,我就一日有机会救出我爹!咱们……”   他邪肆的大笑,目光从十一娘身上滑过,落到薛烨身上,“我们大周与楚业的协议仍在,到京城前,你可一定要护好你们家五皇子,眼睛都不要眨一下,不然……被我一箭穿了喉,穿了心,我可没有下一颗解药给他了……”   他哈哈大笑,战袍猛的一甩,厉喝一声,“夏十一,莘十,我记住你们了!我们走!”   “杀!”   喊杀声在房间外响起,下一刻,两拨人马厮杀在一起,呼延廷带来的十数精英把呼延廷护在中间,呈包围队形护着呼延廷慢慢往外走,待到开阔地界,十几人的身形陡然拔高,几道尖厉的啸声由远及近。   薛烨脸色一变,叫了声,“不好!”   冲着阶梯下的众人喝道,“是呼延廷的鹰隼群,灭火把,躲起来!”   众人似乎尝过鹰隼的厉害,闻薛烨之言,忙把火把灭了,往建筑物里跑,稍慢一些的,被鹰隼尖锐的爪子当胸穿透,立时毙命!   薛烨与十一娘快手救了几个将士,待再要去救人时,黑亮的夜空中,忽然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尖叫声,十一娘眼睛一亮,“是海东青!”   鹰隼厉害,比之海东青,却是一个如孩童,一个如大人!   十一娘仰天长啸,“青儿,杀了它们!”   她话音甫落,众人只见一只体型庞大的海东青如利箭一般俯冲之下,尖锐长啸,一双鹰眸血腥异常,鹰嘴如锋利的勾刺,啄起鹰隼,快狠准!   鹰隼被吓的抱头逃窜,惨叫声四起,独海东青的叫声高亢且兴奋!   “少将军,您的鹰隼……”   不远处,呼延廷的部下担心的看着被海东青肆意雕啄戏弄的鹰隼群,有些担心的建议,“不如,把它们召回来……”   呼延廷的脸此刻才真正难看起来,这些鹰隼是他亲自挑选,亲自训练,几乎一同长大的杀人武器,如今,竟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海东青这样糟蹋!   夏十一,薛烨,这个梁子,咱们结大了!   他转头,逼着自己不再看,不再听,冷声道,“走!”   众人互视一眼,有还想救鹰隼的,被人拉住,“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救鹰隼的法子!”   等几人身影退出守城,被海东青戏耍的只剩几只的鹰隼才惨叫着四散逃命。   海东青还要去追,被十一娘唤住。它不情愿的高叫一声,似在表达不满,十一娘好笑的召它回来,“你怎么舍得离开小十二,来看我了?”   海东青低头啄了啄脚上的铜管,十一娘笑着取下铜管儿,它嘶鸣一声还要飞天,被十一娘瞪了一眼,“好好呆着!再出去乱跑,小心我向小十二告你的状!”   海东青就转头瞪十一娘,一人一畜生互相瞪了半响,十一娘撑不住酸涩的眼睛,先收回了视线,海东青正要伸展翅膀得瑟两下,被十一娘一句话定住,“我好像忘记告诉小十二你是公的了,不知道小十二知道后还会不会让你进她的闺房……”   海东青的眼神就有些愤愤,愤愤的收了翅膀,愤愤的一屁股坐在十一娘的锦被上,愤愤的趁十一娘看信的空档在锦被上啄了两个洞……   研夏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半响,十一娘抬头笑眯了眼睛,将信递给薛烨,“三姐夫寻了门路,把八姐夫举荐入了国子监,八姐与八姐夫不日便去往京城。三姐想让爹娘一起跟着去京城住一段日子,爹娘正犹豫,就叫小十二写了信来问我意见。”   “夏叔和罗婶也要去吗?”薛烨的眸子掠过晶亮,有几分丑女婿要见丈母娘的激动。   被十一娘白了一眼,才笑着收敛了,“三姐和三姐夫初去京城,要置办宅子,要与同窗走动,有大人在一旁帮衬……”   十一娘瞪着他,他眨了眨眼,“好!”   研夏在一旁看着有些忍俊不禁,这些日子她算是瞧出来了,不管薛少爷在外面是一张什么面孔,在自家姑娘面前是最随意最自然的。就像……就像老爷和太太一样……   发觉自己想了什么,研夏学着薛烨的动作,眨了眨眼,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   入夜,五皇子召集众将官商量对策!   “呼延廷太过猖狂,真当我大安无人了不成,竟敢如此挑衅我们?!”一将官拍桌而起。   另一名将官随声附和,“欺人太甚!”   “五皇子,末将请命,即刻夜入北周大营,与呼延廷决一死战!”   “末将请命……”   “末将……”   五皇子抬手止住众人的议论和呼声,“诸位将军听我一言。”   诸人立刻安静下来,看向高座上的五皇子。   “北周与北齐近几年对我大安已不是简单的窥探觊觎,他们怀着狼子野心,试图通过朝中的利益合伙人挖我大安疆土!着实其心可诛!”五皇子疾言厉色,目光在一众将士身上滑过,有个别神色波动的,他只冷笑记住姓名。   又道,“我已飞鸽送信于京城,告知父皇此事,相信父皇定会挖出朝中卖国之人!以国法论处!”   众人面面相视,眸中都有几分惊异之色,却无一人出声。   “我召集诸位来此,还有另一事相商。”五皇子朝薛烨点了点头,薛烨上前一步,声音淡冷道,“呼延廷夜袭守城,要将呼延鲁救走,无功而返后留下话,要在沿途实施救人之法,且……”他声音一顿,目光落在五皇子身上,“呼延廷想以五皇子的人头换咱们誓死守护的峡谷关!”   诸人均倒抽一口冷气。   半响,有人出声道,“呼延廷想一举两得,救了他亲爹再害了我们五皇子,简直是痴人说梦,想的美!”   声音里,难掩悲愤痛恨之意。   有人建议,“依末将看,可兵分两路,莘先锋走明路,五皇子走暗路,咱们再沿途派精兵护卫,绝不叫呼延廷那小人得逞!”   十一娘端坐在屏风后,闻言挑了挑眉,捏了一块糕点入口,一旁的海东青不屑的撇了撇嘴,待十一娘伸手将糕点递到它嘴边时,快若闪电一口吞下……   屏风外,有人附和,“末将以为可。”   “末将以为可寻一与五皇子高矮胖瘦相似的人着了五皇子的衣袍,与莘先锋一道行路,五皇子抄近路,先返回京城!”   “末将附议!”   “末将附议……”   ……   “不可!”五皇子抬手拒绝,“莘先锋连救我数次,身子还未大好,此去京城几千里之遥,怎可让他如此冒险?!”   “五皇子此言差矣。”薛烨抱拳,面色肃然,“呼延廷背后的合伙人呼之欲出,五皇子此刻要做的就是平平安安回到京城!属下……”他的眸光微微一动,滑过不远处的屏风,唇角微微一勾,垂首,“定会平安将呼延鲁押解回京!”   五皇子还要说什么,薛烨朝他轻轻摇了摇头,两人目光所触,一碰即别开,五皇子做无奈状,将目光投向诸人,“诸位将军大人的意见如何?”   经过半夜的讨论,五皇子应下诸人的请求,与薛烨分开两路,一明一暗,一个沿路押解呼延鲁进京,一个走小路先奔赴京城。   ……   第三日,两路人马同时启程,一路走官道一路向北;一路穿越山林,紧密而行。   行军第三日,五皇子的小队遭夜袭,三十二名亲卫死去六名,五皇子无碍;呼延鲁被人救出,跑不过五十步,从天而降一群黑衣人,步法诡异,手法犀利,呼延廷派去的人有去,却一个也无回!   行军第八日,五皇子的小队再遭夜袭,二十六名亲卫再去六名,五皇子无伤;呼延鲁被人救走,跑不过一百步,被一群诡异出现的黑衣人单方面屠杀!   行军第十五日,五皇子的小队再遭夜袭,二十名亲卫去一半,五皇子被划破了胳膊:呼延鲁被救出,跑不过两百步,被一群黑衣人斩杀!   行军第二十一日,五皇子的小队再遭夜袭,最后十名亲卫悉数身亡,五皇子下落不明……   呼延廷蹙眉,瞪着报信的人,“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   精卫低头,“人全死了,五皇子趁乱逃跑了。”   “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呼延廷发了狠,少年英气的脸上却分明被阴戾覆盖。   他就不信了,那楚乔命大如此!   峡谷关到京城,快马行军一个半月的路程,若回京城的将士全都骑马而行,那需要的时间,最多不过一个月!   第二十五日上,呼延廷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夜探薛烨的队伍,发现一身士兵服饰的五皇子楚乔时,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莘十,你他娘的耍诈!”呼延廷破口大骂,掉头就想拉了人来灭了楚乔与薛烨,却只见眼前光芒一闪,小腿上吃了一箭,他一时反应不及,从树上跌落下来,重重砸在几个帐篷中间的火堆旁,疼的呲牙咧嘴。   一群早躲在暗处的士兵一拥而上,将呼延廷死死摁在地上,他那些外围的亲卫想扑过来救人,却被一大波黑衣人挡在圈外,一个都进不来!   “莘十,好手段!你居然敢这般公然将楚乔藏于队伍之中,却引了我的人兵分两路,去追那个假楚乔!”呼延廷虽在夸薛烨,口齿之间却多有不屑,“行军布阵讲究光明磊落,你这般做法,也不怕丢了你们家五皇子的脸!”   十一娘从黑暗中持弓而出,立于柴火下,熊熊燃烧的烈火噼啪作响,十一娘居高临下睨着呼延廷,“一个朝人背后射冷箭的人居然能说出光明磊落这四个字,着实……”忽然明媚一笑,“不要脸!”   “夏十一!”呼延廷这样的天子骄子何时被人如此骂过,一双眸子冷冷的看着十一娘,似乎要将她的头看出个洞来。   十一娘朝他轻笑,半弯了腰垂眸与他对视,“少将军,可有人教过你……”她清泉一样清澈的眸子看入呼延廷冷眸深处,声音清淩,“兵不厌诈!”   呼延廷眉头一蹙。   十一娘起身要走,呼延廷怒瞪过去,“夏十一,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   “少将军这样聪明,难道不明白我话中的意思?”十一娘挑眉,看向他,“你安插在我们大安的人是不是告诉你,五皇子走了小路,所以你兵分两路,一路来救人,一路去杀我们安排的‘五皇子’?”   “你……”呼延廷脸上的恼怒怔住。   十一娘笑,“有人这么积极帮我们递消息,我们怎能让他白跑一趟,不如将计就计……设下这个局,让你来钻……”   “你……”呼延廷依然只有这么一个字,“你是说这从头到尾都是你们设下的……”   “从你说要沿路追杀五皇子开始……”薛烨上前两步,淡声道,“我们利用你安插的人传递消息给你,安排一路假五皇子的人马转移你注意力,实际上……”他垂眸看着呼延廷,“五皇子从头到尾都一直跟我们一路!而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抓你!”   薛烨摆手,立时有人推了另一辆牢车,将呼延廷塞了进去。   呼延廷的部下眼看主子被抓,拼了命的想进来救人,却被一众黑衣人挡的滴水不漏,眼看损失越来越大,呼延廷厉声道,“都回去,不要枉送性命!”   一群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呼延廷吼了回去。   五皇子拍手而出,毫不吝啬的朝十一娘点赞,“夏姑娘,果然好计谋!”   五日后,一行人安全进京,直入皇城。   顺平帝立时接见,且当着满朝文武,道出一个惊天之密!   ------题外话------   转阶段,卡的要死要活的,好在整理的差不多了,明日一定恢复正常更新,准一点。   抱抱,委屈美人儿们了,么么哒~   T   ☆、146 进京,受封   “前忠勤侯、大将军夙扶风之子夙重华几次救五皇子楚乔于危难,且生擒北周大将军呼延鲁与少将军呼延廷,其心可嘉,其心可勉,特,赐封四品位,振威中郎将,大学路三进宅子一座,白银一万两,绫罗绸缎各十匹,珍珠玛瑙各十串……钦此!”   满朝文武皆惊,目光汇集在薛烨身上。   薛烨挺挺而立,俊颜如玉,眉目舒朗。闻太监宣旨,他撩袍而跪,“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动间,流泻出来的一身铮铮英气博的了大多数官员的好感。   唯一人,神色间飞速掠过一抹嫌恶和冷意,快的只是一瞬。   紧接着,他神情激动,眼中甚至有激荡之泪蠢蠢欲动,跌跌撞撞走出队列,几乎是扑倒在低,声音哽咽,“皇上圣恩,佑我大哥血脉平安归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泪眼婆娑的去看薛烨,嘴唇哆嗦,“华儿……”   薛烨上前两步,跪倒在地,双眸微垂,让人看不清表情,但出口的声音虽轻却有说不出的眷恋,“二叔……”   夙扶雨忙伸手去扶,“好孩子,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大哥他……也能安息了……”   说着,又是一阵痛苦,薛烨虽没有哭出声,但微微抽动的肩头让人看出铁骨下的男儿也着实伤心不已。   顺平帝的目光落在夙扶雨身上,唇角有点意味深长,他大手一挥,大笑道,“好了,你们倒把朕和一众大臣都丢到一起,上演认亲大戏了!去去去,回家好好认你们的亲去!”   有顺平帝开的玩笑在前,众大臣一个两个都笑着道喜,夙扶雨脸上的笑越发灿烂,还定下三日后摆酒席给薛烨接风,大力邀请文武百官去家中吃酒。   文武百官大多笑着点头,说一定前去捧场。   三皇子楚业与六皇子楚琰对视一眼,兄弟相笑,眸底却都有着各自的算计。   五皇子楚乔则有些担心的看着莘十(不,该是夙重华了),他先一步赶回京城,就是为了将他的身世禀告与父皇,让父皇帮忙送他光明正大的回忠勤侯府调查夙大将军的死因。   父皇很是激动,一连问了三遍,“怀安的孩子真的还活着?”   他连连点头,父皇却依然不相信的模样,“当年,夙家发丧,母子三人,加上夙大将军夫人没能生下来的那个,全都有尸首下葬,孤是亲眼瞧见的……”   他解释,父皇却摆手,让他把人带来,他要亲自看一眼。   他把人带去了父皇的寝宫。   看到夙重华的那刻,他清晰的看到了父皇眼中有水光闪动,几乎忘记了身份,扑上去就抓住了夙重华的肩头,使劲拍了拍,要不是他提醒夙重华肩头受过重伤,看父皇那架势,竟是要当场考教夙重华的功课了。   他被父皇撵出寝宫,在宫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夙重华出来,由父皇亲自送了出来。   两人说了什么,他没问,夙重华也没说,但从他略发红的双眸,五皇子多少能猜出一些,父皇的江山有夙大将军一半的功劳!父皇一直耿耿于怀夙大将军一家的惨死,加倍补偿在了夙扶雨身上。   如今夙重华回来,父皇知道了夙扶风的死因有蹊跷,若证实是夙扶雨搞的鬼,他定不会轻饶!夙扶雨是个惯会阴谋算计的人,夙重华回忠勤侯府,前路不可知……   夙重华多次救自己性命,如今却只身入蛇窟,他怎能不担心?!   薛烨越过人群,朝五皇子微微点了点头,五皇子朝之一笑。   顺平帝将底下各人的表情一一看入眼睛,心中有了几分计较,才摆了手,身边的大太监连生立刻甩了拂尘,大声唱道,“退朝!”   文武百官簇拥夙家叔侄出了大殿,又说了些恭喜的话,才一一散去。   夙扶雨笑着与夙重华道,“华儿,走,跟二叔回家,你二婶婶知道你还活着,不定有多开心,你大哥和你四弟都在家,他们逢年过节都对着你的排位念叨……哈哈,如今你回来了,祖宗那里的牌位由你亲自去撤掉……上柱香,告慰一些你爹娘和祖宗们!我们夙家大房还有血脉……”   夙重华摇了摇头,“谢过二叔,皇上已赐了宅子与我,于情于理,我都该住到皇上赏赐的宅子里去,更何况,我身边还有一些追随者,实在不便打扰二叔。”   夙扶雨自然没再多说,两人又说了片刻话,夙重华许下第二日去府中正式拜访的话,两人分道扬镳。   夙扶雨一入轿子,脸上的表情便变得有些阴鸷冷森。   一到家,直奔书房而去,且冷声吩咐了身边的人,“去把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找去书房,不在府中就去外面寻,找到让他们立刻回来!”   身边的人都说机灵人,只看了夙扶雨的脸色便知今日朝堂有大事发生,忙麻利的去寻人,夙大少爷夙重耀片刻即来了书房,夙二少爷却恰好去了城外温家少爷的庄子,两下一折腾,等夙二少爷夙重荣回来时,已过了午饭时分。   “爹,这么着急喊我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夙重荣额头还有薄薄汗珠,可见是紧赶着回来的。   夙重耀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目光阴沉,“那小杂种回来了!”   夙重荣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眉头一蹙,看向夙重耀,三分不相信的问道,“大哥说的是……夙重华?”   “还能有谁?!”夙重耀瞪了夙重荣一眼,冷哼一声,“我早说宁杀错不放过,偏你们心慈手软,说什么既然不是就饶他一命!如今可好,人家衣锦还乡,忠勤侯府,咱们是让还是不让?!”   夙重荣不搭理夙重耀,抬眸去看夙扶雨,“爹,消息可靠吗?”   夙扶雨的脸色很难看,嗯了一声,“今日朝堂受封的将士,便是夙重华!”   “真是好手段,改名换姓藏在五皇子身边!建了功业再堂而皇之的回来,呵呵……”夙重耀冷笑,一脸嘲弄的看着夙重荣,“二弟,你出的好主意!若当时把那一家子连窝端了,哪有如今这尴尬的局面?我们忠勤侯府都要成为京城权贵的笑柄了……”   夙重荣的眸子有些冷,与夙重耀对峙,声音淡淡道,“大哥就认定了是那一家人藏了夙重华?你这些年滥杀无辜多少人,也没见你能杀个正主儿,我只在风口上提醒了你一句反倒全成了我的错……”他脸上的嘲弄比夙重耀还要多上几分,“左右忠勤侯府的爵位也落不到我头上,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爹,我还有事,先走……”   “够了!”夙扶雨眼见两个儿子吵将起来,一拍桌子,站起身看着两个儿子,“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闲心吵架?!他一回京,皇帝二话不说直接赐封四品官,老二爬了多久才混到五品?”   他蹙眉看向夙重耀,“你二弟刚回来不知道,我刚才与你说了那么多,都对牛弹琴了吗?”   夙重耀不说话。   夙扶雨气的狠瞪了夙重耀一眼,“咱们这个忠勤侯就是得于皇上对夙扶风的念旧之情!如今,夙重华回来,皇上的重心自然就会偏离忠勤侯府,倾向夙重华!当务之急……”   夙扶雨喘了一口气,一旁的夙重荣接着道,“当务之急,就是把夙重华接回府,有他坐镇忠勤侯府……”   “呸!”夙重耀听不得夙重荣这主意,“他回忠勤侯府,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保不齐他前脚回府,圣旨后脚就进门叫爹把忠勤侯还给他!毕竟他才是真正忠勤侯的继承人!”   夙重荣看了夙重耀一眼,点头,“大哥说的对。爹,我看等夙重华回府之后,你要上书请皇上撤去你的忠勤侯,免得皇上对你生疑……”   “夙重荣,你出的什么烂主意?”夙重耀从太师椅上起身,抬脚踹了太师椅一脚,“我告诉你,忠勤侯是我的!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他一回来就叫我拱手相让,门都没有!”   “混账!”夙扶雨大骂出声,“忠勤侯什么时候成你的了?你爹我还没死呢!”他喘几口气,对夙重荣道,“夙重华明日会来侯府,你负责说服他留下来,过两日,我自去皇上跟前说将忠勤侯还给夙扶风的话,你……”他看了夙重耀一眼,摇了摇头,“夙重华是如何到五皇子身边的,你去查清楚这里面的事,他能不声不响的在五皇子身边立下这些功劳,绝不是那么简单的!还有那呼延鲁与呼延廷两父子,你尽可能安排人打探打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夙重荣应下,夙重耀兀自有些不忿。   夙扶雨叹了一口气,“耀儿,事到如今再说旁的都没用了,把眼前理清,见招拆招才是关键!夙重华是五皇子的人,咱们是三皇子的人,皇上这时候赐封他,你……要拎的清轻重……”   夙重荣的脸微微变色,“爹……”   夙扶雨朝他抬起了手。   夙重耀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冷气,“爹是说……怎么可能?三皇子……五皇子,他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三皇子争?”   夙扶雨看着儿子,良久无语,末了,轻声道,“押解人犯,何须召五皇子回京……”   夙重耀哑然无语。   夙重荣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么说来,皇上属意的是……那我们……”   “太子人选没确定下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夙扶雨背手,站立于窗前,看着外面被风吹的左摇右摆的树叶,眸子微凛,“我们且静观其变。”   夙重荣双眸沉重,闻言,缓慢的点了点头。   夙重耀也意识到了严重性,不再多说什么。   ……   夙重华回到客栈,与十一娘关在屋里商量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才结伴出来,一同去拜访了夙扶雨的恩师元大人。   元大人几乎忍不住涕泪交加,抓着夙重华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一张往日能言善辩的嘴除了“好”再不会说其他。   夙重华感受到其真意,也微微动容,跪在地上给元大人狠磕了三个响头,惹的元大人哭的更甚。   孟元浪来请安,夙重华忙扶了,“孟伯,你是父亲的至交好友,怎可拜小侄?”说着,撩袍就要给孟元浪磕头,被孟元浪红着眼睛拉住,“好!好!”   又拉着夙重华看,连声道,“像你爹!像你爹……你爹看到你长大成人,肯定很欣慰……”   夙重华红着眼点头。   又问起顾氏,孟元浪才抹了眼泪,“我已派人去接顾弟妹回来,大约后日便能回京。”   夙重华一番感谢。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元大人问他的打算,夙重华毫不隐瞒,将他欲回忠勤侯府查事情真相的事说了。   元大人与孟元浪互视一眼,元大人道,“行,你长大了,是该查明真相还你爹娘一个清白!只一事我要提醒你。”   “元大人请说。”夙重华谦逊垂首。   元大人捋着胡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夙扶雨与他两个儿子都是三皇子的人,你立功而归,却俨然成了五皇子的人,再加上皇上的态度……接下来一段时间,三皇子与六皇子肯定会派人与你接触……朝中这两年因此突然暴毙的官员已有数十位,你、你……小心为上。”   夙重华面色淡然,“重华记下了。”   孟元浪在一旁接话问,“重华,你可想好了?五皇子虽在军中有少许军威,但在朝中无权无势,无可依靠外戚,生母也不为皇上所喜,他上位的可能性……两成都没有。我们若保他,几乎没有胜算。”   夙重华侧眸看了眼一旁抿茶的十一娘,浅浅一笑,“元大人,孟伯,你们以为几位皇子都是怎样的人?”   元大人与孟元浪同时一怔,元大人开口说道,“大皇子为人和善,但体弱多病,不适合皇储之位;二皇子年幼聪慧异人,可惜天妒英才,学骑马时摔断了腿,与皇储之位无缘;四皇子为人温厚,学富五车,与什么人都能打成一片,可惜……英年早逝!剩余三位皇子,三皇子精明睿智,为人亲厚,惯会拉拢人脉为其所用,是以在朝中支持者最多;六皇子虽比不上三皇子精明睿智,却好在为人谦厚,会取长补短,最重要外家势力是最好的一位;反观五皇子,生母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怎么看,都是三皇子的胜算大一些……”   孟元浪插了句,“当今皇上当年得来皇位不易,如今怕是对有大臣拥护的三皇子更多一些器重。”   “元大人错了,孟伯也错了。”夙重华起身,身材颀长,透过窗户的微风吹起他宽大的衣摆,有猎猎之声。   “皇上看中的继承人应是四皇子。正如元大人所说,四皇子为人温厚,学富五车,最不耐烦的就是宫廷的尔虞我诈,最喜欢四处游历,也最清楚百姓所需的是什么。他若为帝,定能体恤百姓疾苦,定能怀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造福百姓,而他温厚,又注定他不会动手杀自己的几位兄弟,有他继位,最合适不过!可惜,皇上掩饰的再好还是不小心漏了破绽,白白搭上了四皇子的一条命,元大人,孟伯,你们说,皇上会让这样一个连亲兄弟都容不下的人坐上皇位吗?”   元大人愕然,许久才叹息道,“是了,皇上的皇位几乎是用鲜血铺就的,他最不耐烦看到的就是兄弟相残……”   “三皇子与六皇子都有嫌疑,那……”孟元浪自言自语,又随即摇头,“可五皇子在朝中无权无势……”   “谁说没有?”夙重华笑,“武官有我,有边关一众将士;文官有官拜阁老的元大人和元大人一众门生,有一直保持中立的曹家、温家,并一些真正有眼力劲儿的墙头草……”   十一娘懒懒插了一句嘴,“皇帝的认可才是王道。”   众人一愣。   半响,孟元浪爽朗大笑,元大人也捋着胡须笑,“正是这个理儿,倒叫我们钻到死胡同里去了。”   ……   翌日,夙重华去忠勤侯府,一家人表现的很是热情,夙二小姐夙思嫣几乎哭肿了眼睛,“华儿……”   说起来,诺大一个侯府真正惦记着他们大房的也就这个长相与夙思岫有七分相似的夙思嫣了,夙重华看她哭的几欲昏厥,红了眼眶,真心的叫了声,“二姐……”   忠勤侯夫人的脸拧巴的像块皱巴巴的破布,要笑不笑,要哭不哭,只一味的抹眼角,却不见有泪落下,“华儿,二婶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这话底下藏着多少秘密,夙重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夙扶雨与两个儿子已蹙了眉,夙扶雨轻咳一声,“好了,人回来是好事,倒叫你们哭成这样……时辰不早了,让华儿先去给他爹娘和祖宗们上柱香。”   忠勤侯夫人才又抹了两下眼角,送几人往宗祠的院落而去。   看着几人进了宗祠,忠勤侯夫人的脸才恢复原状,铁青的吓人,咬着牙一字一字道,“来人,去给三少爷收拾粹华园,三少爷要搬回来住!”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忠勤侯夫人见人不动,大喝道,“瞧正主儿回来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还不去!”   婆子一哄而散。   ------题外话------   感谢亲们的票票,么么哒   T   ☆、147 开战   夙二小姐泪眼婆娑,却听清楚了忠勤侯夫人话中的愤恨,不由上前两步,想要为夙重华说几句好话,将要开口,被贴身大丫鬟青衣轻轻扯了一下。夙二小姐侧眸看了青衣一眼,青衣朝她坚定的摇了摇头。   夙二小姐咬了咬唇,朝她摇了摇头,青衣还要再动作,夙二小姐已上前两步,捏了帕子拭去脸上的泪水,抬手挽了忠勤侯夫人,声音略带了几分沙哑,轻声道,“娘,这里本就是华哥儿的家,他搬回来也是正理,您说那些话……”   夙二小姐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忠勤侯夫人一眼瞪住,“你个傻的,还真以为他叫你一声二姐就情深意重了?他活的好好的却一直瞒着我们,有了功名才回京城,你以为他真是回来这么简单?”   “娘……”夙二小姐素来知道爹娘和两个哥哥不喜大房的人,可华哥儿何其无辜,他‘死’的时候才是个三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他长大了回来认祖归宗有又什么错?   爹娘和哥哥们就这般容不得他……   忠勤侯夫人摆手,“你别叫我!你往日糊涂娘不说你,可今日你得看清楚,耀哥儿与荣哥儿才是你的嫡亲哥哥,夙重华……”忠勤侯夫人咬牙,眉眼不善,“他是回来讨债的!他是来夺你爹的忠勤侯爵位的!不是来与你姐弟情深的!”   夙二小姐看着忠勤候夫人,刚要开口说话,只见忠勤侯夫人狠狠瞪了夙二小姐身边的青衣一眼,“你家小姐身子虚,还不赶紧扶你家小姐回她自己个的院子?!”   青衣脸色微变,忙应声,“是,夫人。”   就去与夙二小姐低声相劝,“小姐,三爷您也见过了,咱们回吧。”   夙二小姐不忍贴身丫鬟为难,看着忠勤侯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露出一抹苦笑,“娘气什么?这忠勤侯的爵位本就是大伯拿性命换来的,别说女儿不信华哥儿是来讨这个爵位的,就算是,那也是他应得的!”   话落,她不再看忠勤侯夫人的脸色,裙摆逶迤,转身即走。   青衣的眸子里有骇然之色一掠而过,眼见自家小姐走了几步,她忙福身行了礼告退,脚步极快的追上了自家小姐。   忠勤侯夫人气的捏着帕子的手都有些哆嗦,指着夙二小姐的背影对着身边的嬷嬷道,“你瞧瞧,你瞧瞧,我惯出个什么东西?她以为她这些年的富贵荣华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一家人为着侯府名声殚精竭虑,她倒好,一开口就想让我们把这么多年的努力拱手让人?!气死我了……”   嬷嬷姓庄,是忠勤侯夫人的三等陪嫁丫鬟,名唤庄容,后慢慢得了忠勤侯夫人的器重,压过忠勤侯夫人的一众贴身大丫鬟,一跃成了忠勤侯夫人的左膀右臂,后被忠勤侯夫人许给了府内的管事,地位更是超然一等。   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为忠勤侯夫人谋事,说的话忠勤侯夫人也能听上一两句。   只见庄嬷嬷笑着顺着忠勤候夫人的气,开口安慰道,“姐儿自幼是个心善的,夫人不是老早就知道吗?再一个,三爷刚回来,姐儿与他终归是流着夙家血的一脉子孙,心疼他也是血脉缘故;还有一个,夫人您细品品,三爷是借了谁的势回来的?”   忠勤候夫人蹙眉瞪着庄嬷嬷,庄嬷嬷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没动,且提醒的朝皇城的方向指了指,忠勤候夫人恍然大悟,“五皇子!”   庄嬷嬷点头。   忠勤候夫人泄了气一般,扶着庄嬷嬷的手,“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也不知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嫣儿可都已经二十了,再拖不得了……”   庄嬷嬷轻叹一声,“夫人不若跟侯爷和两位爷好好商议一下,女子总是等不得的……”   “我这几年少提了吗?”忠勤候夫人的眸光闪烁两下,叹着气道,“说东家她嫌弃人家无才,说西家她嫌弃人家无德,闹的侯爷他们都不耐烦了,京城里也不时有风言风语传……这亏着我是她亲娘,要是继母,不得给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庄嬷嬷但笑不语。   忠勤侯夫人叹了半天气,末了,揪着帕子狠狠骂了一句,“瞧他那德行,以为立了点军功就能得宠圣恩,我看是白日做梦,想的美!”   庄嬷嬷的眸底闪过什么,恭顺的站在忠勤候夫人身边。   忠勤候夫人憋的难受,偏有些话丈夫千叮咛万嘱咐,除了自家人谁也不许透露,是以她就是骂人也不敢痛痛快快的骂!   杨家也罢,慕家也罢,裴家也罢,哪个不是如今炙手可热人人竞相巴结的权贵之家?那死丫头认准了楚乔也就罢了,连丈夫和两个儿子也说再等等,再等等!   再等等又如何,就楚乔那无人一身轻的本事,凭什么与三皇子、六皇子相争?   说不得,还没动手,便被人吃了个渣渣也不剩!   忠勤候夫人在心中将五皇子楚乔狠狠贬低践踏了一番,才觉心中好受一些,深吸两口气,拍了拍庄嬷嬷,“走,我们也去粹华院看看,免得有人不尽心!”   最后几字难免有些咬牙切齿。   庄嬷嬷似没听到,笑呵呵的扶着忠勤侯夫人慢慢往粹华院走去。   另一边,夙二小姐与青衣回了自己的院子,径直进了屋。   粉衣跑来问,“青衣姐姐,小姐她……”   青衣摇了摇头,“什么也别问,好好做你自己的事。”   粉衣见青衣脸色不好,不敢多问,点了点头,去了一旁耳房,端了茶水、茶点过来,青衣接了,自有小丫鬟笑着打帘子。   青衣进屋,小丫鬟不动声的指了指里间,青衣微颔首,那小丫鬟便掀了水晶帘,青衣进去,她再轻轻放下,晶莹剔透的帘子轻轻晃荡,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   夙二小姐半靠在美人榻上,一双水眸定定看着窗外,目光呆怔,一看就知道在想东西。   青衣心疼的将茶托放在圆桌上,搬了个锦杌到美人榻下脚处,素手抚上自家小姐的头上,轻揉的在太阳穴附近来回捻了两下。   夙二小姐回神,朝她淡淡一笑,“你来了。”   “小姐……”青衣将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斟酌道,“您今日不该与夫人那样说话,也不该……说那样的话……夫人总归是您的娘亲,您的话夫人听了不高兴,您自己也心里难受,小姐又是何苦?”   夙二小姐笑看青衣,拉下她放在自己额间的柔荑,柔若凝脂的手背上有着两道狰狞的大伤疤,深的似要将手一分为二。   青衣慌忙要把手拽回来,却被看似柔弱的夙二小姐紧紧抓住,来回摩挲……   片刻,一颗豆大的泪珠滴落在青衣手背的那道沟壑上,接着,便是一二三四五六说不清的泪珠滚落,“青衣,还疼吗?”   青衣瞬间红了眼睛,“小姐,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是我连累了你……和红衣。”夙二小姐面露凄然之笑,“总以为能护你们一二,却连累你和红衣……”   青衣连连摇头,“与小姐无关,是……是我和红衣姐姐命薄福浅……”   夙二小姐笑,“怎能与我无关?若不是我不够小心,怎会轻易上了别人的当,害了红衣一条命,连累你也差点丢了性命……”   提起死去的红衣,青衣眼中的泪水再忍不住,扑簌而下,口中却依然为自家小姐说着话,“是那姓杨的贱人耍诡计,想坏小姐清白,若不是红衣姐姐舍了性命,死的就是小姐了!怎么能怪小姐……”   夙二小姐看着青衣,许久没有说话……   “红衣……红衣……”不知过了多久,夙二小姐低低的念着,半响,她抬头对青衣一笑,精致的五官有着病态的美,眸底却有一抹亮光,透着绝然,“华哥儿回来了,爹娘和两个哥哥不知道会出什么……当年我年幼,不谙世事,也力所不及,如今,少不得要尽力护着华哥儿了!”   青衣骇然的瞪着夙二小姐,半响语不成句,“小、小姐……”   “都说权贵门里无干净之地,我身处其中,又怎会干净?”夙二小姐淡淡一笑,双眸却漂亮的如同深夜照明的北极星,她笑看青衣,“我们主仆一场,我已是身陷囫囵,顾不得你,你若愿意,我……”   “我不愿意!奴婢不愿意!”青衣忽然捂住耳朵,连连摇头,“奴婢不愿意!”   “青衣……”   夙二小姐开口想劝,青衣却放下了手,抬袖抹了自己脸上的泪,拎裙跪地,夙二小姐忙去扶,却被青衣拂开,头重重磕在脚踏板上,“小姐!奴婢六岁进府就一直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待奴婢没二话说!奴婢与红衣姐姐一起发过誓,便是死也是要死在小姐身边!奴婢知道小姐的心意,但奴婢也有自己的心意!小姐想做什么,奴婢一句也不问,但小姐想撵奴婢走,不如直接赐奴婢三尺白绫,奴婢即刻回屋去追红衣姐姐……”   说的绝然丝毫不若夙二小姐。   夙二小姐看着青衣,竟噙着泪突然笑了,“难怪红衣说,什么样的主子教什么样的奴才……”   青衣似也想起红衣叉腰怒骂杨阁老孙女的场景,破涕为笑。   ……   夙重华从宗祠出来,与夙扶雨父子三人告辞,被夙重荣拦住。   “眼看已中午,怎么也得先用过饭再提走,不然,给别人知道,还当我们忠勤侯府不会待客……”   到底谁才是客?   夙重华看向夙重荣意味深长的眼神,淡淡一笑,“叨扰了。”   夙重华从善如流应下,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   他的反应倒让夙扶雨父子三人略感惊讶,夙重耀冷冷一笑,刺探道,“叨什么扰?说起来三弟也是忠勤候府的人……”   他还要说什么,被夙重荣笑着打断,“大哥说的是,三弟,你太见外了。”   夙重耀就阴鸷的看了夙重荣一眼。   夙扶雨蹙眉,狠狠瞪了夙重耀一眼,笑着对夙重华道,“贤侄,走,二叔带你去听雪堂,你二婶子一准儿准备好了午饭在等着我们……”   似在印证他的话,他话声甫落,不远处就飞快跑来一家丁,笑着道,“侯爷,夫人在水榭备了午饭,让小的来看看侯爷与大爷、二爷、三爷这边可忙完?忙完的话这会儿过去,菜刚好上桌。”   夙扶雨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引夙重华往水榭而去。   夙重耀落后几步,嘲弄的盯着夙重荣,“老二,你可真够卖力的,就不怕那小杂种夺了忠勤侯府?”   “大哥,你太浮躁了!”夙重荣淡淡看着他,“先不说这府邸和爵位本就是属于夙重华的,你以为你跟他对峙几句就能得什么好处?”   夙重耀的脸色便有几分难看,夙重荣似未看到,依旧道,“大哥还是好好静下心来,小心行事,莫要坏了我和爹的大事,免得到时丢了忠勤侯府和爵位,大哥却要回头找我和爹算账!”   话落,也不去管夙重耀杀人的目光,径直快步跟到了夙扶雨身后,与夙重华说着府里这么多年的变化。   他们要去的水榭原名汀兰水榭,是夙思岫最喜爱的一处,每每到夏日,她总会拖着爹娘住在水榭避暑。   夙重华出生那年,夙思岫带着夙二小姐到水边玩儿,不小心跌入水池,被婆子捞上来后,被夙大将军狠狠批了一顿,后雷厉风行,毅然将水榭改成了待客之所。   为此,夙思岫绝食了两日,却依然没换来夙大将军的点头。   夙重华走着熟悉的道,隐隐约约能看出幼年的痕迹,但他那时毕竟年幼,能记得的大多是模糊的人影,爹娘含糊不清的声音和姐姐宠溺逗他笑的明亮笑颜……   “……可怜你姐姐,要是还活着,该嫁人生子了……”夙扶雨在一旁难过的叹气,一张脸满是对大哥大嫂和侄女的心疼可惜。   夙重华半垂了眼睑,修长的手指在袖子里微微收拢,握成一团,用力到骨节泛着青白之色。   忠勤候夫人等在水榭入口,看到几人笑着迎上来,就要去握夙重华的手,夙重华眉头一蹙,借着拂袖的动作避开她的碰触,忠勤候夫人脸色微变,看了夙扶雨一眼,夙扶雨轻轻摇头,忠勤候夫人降降压下心头的怒火,陪笑道,“华儿,快来,二婶做了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荷叶糯米鸡、杏仁豆腐、金丝酥雀、山珍刺龙芽……”   夙重华笑着道谢,“二婶辛苦了。”   忠勤候夫人就捏着帕子往干涸的眼角边擦,一碰上眼角,眼泪如开了闸一般,源源不断的落下来。   夙扶雨一番劝慰,对夙重华一番相让,众人才落座。   安静的用了午饭,净手漱口,夙扶雨朝夙重荣使了眼色,夙重耀烦躁的眉头拧成了川,霍然站起身,“爹,我还有事要出门,就不多陪三弟了!左右三弟回来了,来日方长!”   夙扶雨的脸立刻黑了一半。   夙重耀却似看不见,不阴不阳的朝夙重华扯了扯嘴角,“三弟,你说是不是?”   夙扶雨另外半边脸也彻底黑了。   夙重华举着茶杯,淡然一笑,“大哥有事尽管去忙,咱们来日方长。”   夙重耀哈哈大笑两声,重重拍了夙重华两下,“好!大哥等着你!”   意有所指的挑了挑眉。   “大哥!”夙重荣蹙眉,“你有事大可去忙,三弟由我和爹招待也是一样的。”   夙重耀看着夙重荣哼了一声,大步踏出了宴息厅。   待走出很远,他一脚踹在路旁的树上,碗口大的名贵冬青树应声而断,跟在后面的小厮看了几眼,愣是没敢上前。   夙重耀一路火大的回了自己院子,几个谋士正等在外院书房。   见到夙重耀回来,连忙起身相迎。   夙重耀摆了摆手,“都坐吧。”   几人落座,丫鬟奉了茶,掩了门,才有人出声问道,“大爷,见到夙重华了?人怎么样?”   夙重耀刚端起茶,闻言,翻手就将茶杯扔了,哐当的碎瓷声在书房内回荡,几人对视一眼,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那个小杂种,也不知像了谁,长的一脸白鸡样,说话做事却一点也不含糊!处处滴水不漏……”夙重耀再气,也知道当着心腹的面要说出实情才能让他们出谋划策,是以,将夙重华的一举一动都详细说了。   “你们以为他这次回来究意何为?”   几个谋士都锁着眉头,深思良久,夙重耀叫了人清理了碎瓷片,重新上了茶。   等他一杯茶喝完,几个谋士互视一眼,有人出声了,“大爷,小的愚见,此时应该建议侯爷把人接进侯府!”   几个谋士点头附和。   夙重耀眉头一蹙,脸色难看,“你们也赞成把他接进来?他进府与养虎为患有什么区别?!”   “非也。”出声的谋士摇头,“不管夙重华是怎么在五皇子面前得了势,让五皇子亲自为他请了封,他总归是忠勤侯府的人,接他进府是为忠勤候府的声名着想……”   与老头子和夙重荣一样的腔调!   夙重耀脸色不善扫了那人一眼,那人显然看出了夙重耀不满意自己的说辞,余下的话便有些不敢说,侧头去看其他人。   其他人显然是与他一样的想法,见他受挫,谁也不敢再提。皱着眉低头喝起了茶。   “还有什么,一气说出来!”夙重耀拍了下桌子,眼神阴鸷,“爵位我是绝不会让的,你们要是出的主意与夙重荣一样,那也没必要说了!”   ------题外话------   更新到,早上停了一会儿电,等我写完五千字已经这时间,耽误了点更新时间,见谅~   T   ☆、148 如此体谅   几个谋士对视一眼,凑到一起又嘀咕起来,他们方才商议的确是让侯爷先把忠勤候的位置让出来,可这法子对易暴怒的夙重耀显然行不通,那他们只能另辟蹊径了。   半响,夙重耀面露不耐烦时,几个谋士终于敲定,由先头出声的人开口说了,“大爷,我们几个的意思……”   他一一看过几个谋士,几个谋士均点头,他才深吸一口气,说道,“想保住忠勤候这个爵位,必得以退为进!”   夙重耀的眉头立刻蹙起,那人扫见,语速陡然快了起来,“大爷也知,咱们忠勤候这个爵位是皇上念了夙大将军的功绩才给的,虽然不好听,但夙重华毕竟是忠勤候这个爵位的正统继承人,他若想要,皇上必然会给……”   夙重耀狠狠瞪着那人,目光中略带吃人的血腥,那人嘴下就打了磕巴,“大爷先别恼……听、听属下说完……夙重华一回来,既得了皇上大封,可皇上当着文武大臣封的是四品的振威中郎将,这是不是说明皇上对侯爷这么多年的功劳看在了眼里,觉得侯爷这个忠勤候也有几分实至名归了?”   夙重耀略收了视线,目光在茶杯上转了一圈儿,“你的意思是皇上觉得这个忠勤候如今就该是我爹的,就算是夙重华开口要,皇上也不见得会给他?你当老子是傻子吗?说话自相矛盾!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他大手拍在桌子上,茶杯震颤,惊起瓷器碰撞声。   那人额头的汗冒了出来,忙解释道,“大爷别、别急……我们的意思是夙重华没在皇上面前提及要回忠勤候爵位的事,而皇上念及侯爷这么多年的功劳也没有提归还忠勤候给夙重华的话……”   夙重耀盯着他,眼中就露出几抹兴味,“你这么说,倒有点儿意思。夙重华没开口要,皇上也没想着给,可夙重耀要是开口要的话……”   那人看了其他谋士一眼,定了定神,“所以,要把夙重华放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这是其一;其二,把夙重华接回府,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夙重华如今是五皇子身边得力的人,五皇子那边有什么动静,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大爷,您以为呢?”   夙重耀没好气的瞪了那人一眼,这些东西夙重荣先前也说过,换到他们这些人这儿,不过是一样的意思换了套说辞!   说来说去,还是要把夙重华那小杂种接回来!   他追杀了那么多年,还是让他活着回来了,一想到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就想呕血!   虽然认可了身边几个亲信说的话,但夙重耀的心情一点也没好。   他摆了手,“接进府的事你们也别瞎折腾了,老二那边已经在努力了,不出意外的话,过两日宴请宾客之日便是那小杂种回侯府之时!你们,去给我查清楚,清水镇上与那小杂种关系近的人家到底是些什么人?还有从清水镇一路逃出去的那个妇人到底是不是骆氏的丫鬟?”   谋士们忙起身,恭敬作揖,“是,大爷。”   ……   夙重华没有让夙扶雨父子太过失望,在夙重荣第四次提出要他搬回侯府,以便好照应时,他淡着神色说了这样一席话,“前朝德盛皇帝赐了一座三进宅子于当朝一品学士,学士本有一处五进宅子,因觉得德盛皇帝赐的宅子太小,没有入住,谏官便以藐视圣恩不接封赏为由一纸弹劾上达天听,大学士遭众人落井下石,落了个发配边疆永不再用的下场!二叔、二哥,我不过是个四品中郎将,前车之鉴……”   夙扶雨父子两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偏还不能说什么,只能笑着脸连连可惜,“是我们考虑不周了,既如此……”   “大学路那边的宅子要整修两个月,二叔和二哥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暂住侯府两个月,如何?”   父子俩愣了愣,住两个月?两个月能干些什么?什么都干不了啊!   可这会儿哪有时间给他们商量,父子俩互相看了一眼,夙扶雨便和蔼大度的笑着道,“好!就听你的!这侯府是你永远的家,侯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想什么时候搬就什么时候搬?”   夙重华眉眼疏淡,俊颜如玉,长长的睫毛下,眸底忽闪过一抹嘲弄,虽只是一顺,却冷且冰,他淡淡的点了点头,“二叔既要在两日后宴请,我便在那日搬回来吧,也好给二叔撑个场面,堵住那些觉得我们叔侄关系不好的人的嘴!”   夙扶雨爽朗大笑,“好!好侄子!二叔一早就派人去接你。”   夙重华颔首,“二叔、二哥留步,重华告辞!”   “慢走。”   夙重华翻身上马,颀长的身躯挺立在马背上,一头黑发冠束在头顶,一袭褐红长袍趁着俊朗清绝的五官,眉目铮铮,一身英气魄人!   微风拂过,美的像一幅画,深深戳伤看画的父子二人。   目送夙重华打马离开,夙扶雨噙着笑的脸立刻冷成了冰霜,甩袖回了府,“你出的好主意!”   夙重荣若有所思的盯着夙重华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探究的笑,“没心眼的爹和老好人的娘竟生出这样一个儿子……夙重华,谁教养的你?”   ……   夙重华回了驿站,与十一娘说了经过。   十一娘点头,“要查什么,两个月足够了。”   夙重华嗯了一声。   十一娘倒了杯茶,推到夙重华手下,“废了这么大周折只要了两个月,你与我说实话,真的不想多住些日子?那里可有你爹娘和一家子的回忆……”   “回忆最是伤人!”夙重华垂着眼睑,目光似落在茶杯上,又似看向某一点,“如今的忠勤侯府早已不是当年的忠勤侯府……”   他的目光缓缓拉回,落在十一娘脸上,好看的唇瓣微微抿起,眸子在笑,眸底却分明透着浓重的哀伤。   “我见到幼年姐姐住的那处水榭,如今已推翻重建,成了瑰丽的待客之所……”   幼年那些关于家的记忆,不过是父母模糊的身影,看不清的笑脸和熊熊大火中分崩离析的房屋、贴身侍女的惨叫……   十一娘轻叹一声,覆上他的手,声音清婉,眉目温和,“既不喜那就住两个月,待查清真相,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夙重华抬眸看她,看着她明媚的双眸中倒影着的自己,重重的点了点头。   手下,将十一娘的手握的紧紧的。   ……   第三日   忠勤侯府果然一大早就派了马车到驿站,夙重华骑马,十一娘坐马车,一路入了忠勤候府。   起先,夙重华不同意十一娘跟他一起去冒险,十一娘却道,“你想从夙扶雨那个老狐狸口里探听当年的消息,难于上青天。夙重荣又是得了夙扶雨真传的,你想查当年真相,夙重耀反而是突破口!但你也别忘了,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地方——后宅!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夙二夫人跟着夙扶雨那么多年,就算夙扶雨刻意瞒着她,她也总会知道一点!还有夙思嫣,她比你大两岁,出事时,她应该已经记事了……”   夙重华被说服,只好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带她进府。   两人被安排在粹华院。   院子里安排了一个魏姓管事帮忙料理期间所需,六个常随小厮帮忙跑腿,六个丫鬟伺候梳洗,三个粗实婆子洒扫庭院。   见多出一位姑娘,魏管事忙要再调人来,被夙重华拦住,将那六个丫鬟全部给了十一娘,魏管事欲言又止的……   府里陆续有人来庆贺,夙重华只在院子里略坐了一坐,便被夙扶雨的人叫去前院招呼客人,留了十一娘一人在院子里。   魏管事招呼六个丫鬟来见十一娘。   红橙黄绿青蓝紫,哦,不,少了一个红,六个着了同款衣裙只颜色不同的妙龄女子娇滴滴的莲步走到十一娘跟前。   “这以后就是你们要伺候的姑娘,慕青慕姑娘。”魏管事笑着朝十一娘点了点头,吩咐六个丫鬟。   六个颜色齐齐蹙眉,一个捏了帕子掩在唇边,巴掌大的脸盘描绘的精致美丽,一头奢华珠翠在她动作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魏管事,我们可都是夫人赏给三爷做屋里人的,您让我们伺候一个小丫头片子,这合适吗?”   樱桃红唇发出轻轻的嗤笑。   其他五个颜色轻点头附议。   魏管事拍着自己的脑袋,哎哟一声,“您瞧瞧我……慕姑娘,是这样,我们家夫人体谅三爷这些年一直在外风餐露宿的,着实辛苦,特意寻了几位心灵手巧、善解人意的丫头给三爷,也好让三爷身边有个端茶送水的伺候人儿……”   魏管事目光殷殷,去看十一娘,试有让十一娘开口的意思,十一娘自端了茶,依次挨个打量起忠勤候夫人体谅夙重华的几个颜色。   橙衣女子个子高挑,鹅蛋脸,面容清雅秀丽,腰肢纤细,以她的目测,大约只需要男人的堪堪一握;   黄衣女子一张讨喜的圆蛋脸,两坨红晕在脸上,长的虽不是十分漂亮,却胜在有一双清灵灵的眸子,不言不语自有真情流转;   绿衣女子就是开口说话的那个,论样貌该是其中最漂亮的一个,肤若凝脂,眉若远山,巴掌大的脸蛋儿,如画的一副美人脸,勾魂的一双媚眼,配上婀娜的身姿,说实话,确实有当花瓶的资本;   剩下三个,青衣嫩若初春新芽,潮气蓬勃;蓝衣英姿飒爽,有女侠之风;紫衣柔弱如林黛玉风姿,未语先扶额……   端的是汇聚了美人精粹,各有千秋,总有一款能讨男人喜欢!   “侯爷夫人如此体谅三爷,可真是三爷的福气。”十一娘挑眉,朝魏管事笑的灿烂,“我倒是不好用了。”   这话说的……   魏管事有些不敢接话,夙重华虽然刚回府,可那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主子吩咐下来让他把人领个救命恩人当使唤丫头,他本想着让这姑娘知难而退,自己去拒绝三爷,可她来了这么一句不好用的话,这……   魏管事犹豫了片刻,笑道,“瞧慕姑娘说的,您是我们家三爷的救命恩人,我们三爷特意吩咐下来让她们伺候姑娘……”   绿衣女子立刻出声打断,目视十一娘,“这位……慕姑娘,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三爷是什么人?你对三爷有救命之恩,尽管拿了银钱走人就是。一个姑娘家家的跟着我们三爷进府,你可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我们忠勤侯府的爷们儿,就是通房那也得清清白白的,这位姑娘……”她妩媚一笑,凑近十一娘,扬着帕子拂过十一娘的鼻间,轻吐了一口气,娇笑道,“为着你好,姐姐我给你提个醒儿,你还是听魏管事的话自己去回了三爷,赶紧离开忠勤侯府的好!”   “绿芒!”魏管事叫了一声,“怎么能这样跟慕姑娘说话?慕姑娘是三爷的救命恩人,在京城无依无靠的,你让她离开忠勤侯府去哪儿?!”   十一娘忍不住笑了,绿芒,倒是挺符合她的性格,爱抢出头。   魏管事蹙眉,看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忙收回笑,做一脸无奈状,“绿芒姑娘说的是,按理说我拿了银子就该走人,可你们家三爷穷的叮当响,我救他配的药至少得万两银子,不如魏管事和绿芒姑娘帮我在三爷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寻你家侯爷和夫人要了银子,给了我,我好早日离开侯府?”   魏管事愕然。   绿芒瞠目。   其余几个颜色面面相觑。   院子里,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请问慕青姑娘在吗?”   十一娘的耳朵动了动,声音有些熟悉,她侧眸,透过穿透的大厅往外看,日光下,俏生生立着两个人,一袭青色罗裙的青衣和面容清丽、温温而笑的夙二小姐夙思嫣。   她到侯府不过半个时辰,夙思嫣竟已得知消息且赶了过来,十一娘眸底掠过一抹笑意,抬脚出了客厅,迎上前去。   夙思嫣在伺候夙重华的人中安插进一个人,夙重华与十一娘刚进粹华院,消息就递到了夙思嫣的嫣然居。   “二小姐,青衣姑娘。”十一娘笑着福身,被夙思嫣一把握住了手,惊喜道,“慕姑娘,真的是你!”   青衣也很是高兴的朝十一娘福了福身,“慕姑娘,多年不见。”   十一娘笑着点头。   魏管事有些发懵,怎么这位慕青姑娘看着与二小姐很熟悉的样子?   他领着六个颜色给夙思嫣行礼,夙思嫣摆了手,拉着十一娘进了客厅,“我听人说华哥儿与你一起来,还以为是同名同姓之人,没想到真的是你。”   “本该放下包袱就去给二小姐请安,这边却一时没走开,劳二小姐亲自跑了一趟。”   夙思嫣斜了眼魏管事和他身后的一众颜色,魏管事额头立刻出了汗,陪着笑道,“是夫人送了几个丫鬟伺候三爷,没想到三爷带了慕青姑娘来,一时人手调配不开,才耽搁了慕姑娘……”   青衣一眼扫过六个风情各异的丫鬟,眉头立刻蹙了起来,与夙思嫣使了个眼色,夙思嫣淡淡一笑,“三爷一个在军营里长大的爷们儿,要什么伺候丫头?整日枕刀饮血,保不齐半夜没睡清醒,拎着刀就能砍人!这万一……”   她的话点到为止,故意可惜的看了六个颜色一眼,“多可惜。”   十一娘挑眉。   可惜的是什么?   六个颜色的脸同时一白,绿芒更是惊惧的后退了两步,眼睛大大的瞪着夙思嫣。   青衣呵斥道,“哪个教你的规矩,敢这么瞪着主子?”   绿芒忙垂下头,“奴婢不敢,奴婢……奴婢只是吓……吓着了。”   其他几个颜色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   夙思嫣笑了笑,“我随口一说,你们也用不着害怕,三爷虽过的是茹毛饮血的生活,但回了家,或许、可能、大概不会半夜把你们当敌人砍的……”   她这话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几个颜色的脸瞬间无半点血色,胆小的一个几乎是立刻就瘫倒在地。   魏管事眼见六个颜色胆小成这样,忙叫了人把她们拉出去,又小心陪了罪,出了客厅。   夙思嫣这才收回僵住的背,软靠在太师椅上,朝十一娘露出一抹苦笑。   “让慕姑娘看笑话了,我娘她……”   夙思嫣终究不好说亲娘的坏话,只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十一娘眸底掠过什么,笑着错开话题,夙二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她用手指头也能猜出一二,心思浅薄的让人好笑。   大约夙重耀大多遗传了她!   “一别多年,二小姐一向可好?”   夙思嫣一笑,眸底却无半分笑意,她轻轻点头,“慕姑娘可好?”   十一娘想到五皇子楚乔,对比了夙思嫣消瘦的容颜,心中一叹,笑道,“好。”   两人相视一笑。   十一娘从夙思嫣眸底读出一抹无奈的孤独和哀伤。   青衣沏了茶,奉到二人跟前,十一娘一口饮了,点头夸道,“青衣的茶还是这样好喝!”   青衣笑着道谢,又与十一娘添茶,十一娘笑问,“怎么没有见红衣,二小姐把她许人了吗?”   不过简单的一句问话,主仆两人却都有所呆滞失神,一个砸了茶盏,一个丢了茶壶。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149 无奈   “红衣姐姐……去了。”   青衣最先回了神,朝十一娘扯了一抹牵强的笑,拿了帕子隔着去捡地上的碎瓷片,细细碎碎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十一娘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青衣说的‘去了’实则是死了的意思。   夙二小姐笑了笑,却只动了唇角,眸底毫不掩饰的伤心,“红衣是为了救我,才丢了性命。”   那日,她本是去赴裴家老太太的寿辰,多饮了几杯水酒,一时困顿,就问主家借了间客房稍作歇息,谁知,迷糊中有人把一醉汉丢了进来。   她惊的立时醒了酒意,却是被困在房中,出不得!   她拼了命的拍门,却只听得门外传来杨家那个嫁给裴嗣宁的表妹笑意浅浅的道,“夙姐姐,妹妹好心给你寻了个如意郎君,听说是个中好手,你可要好好珍惜……都说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妹妹这份大礼,姐姐喜欢吗?”   晴天霹雳!   她们平日只有几句斗嘴,何时有这般的天大仇怨,竟要毁自己清白?!   她跌跌撞撞扑倒在门边,“杨妹妹,你开门……有话咱们好好说……”   她当时好话说尽,杨家嫡孙女如今的裴大奶奶,半分不容情。   而她身上渐渐有灼热之感,脸颊通红,双眼迷茫,放眼望去,屋内竟燃了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的香,香味甜腻,屋内飘荡着一股奢靡的味道。   被裴大奶奶扔进来的醉汉开始晕晕乎乎的朝她爬过来,她吓的拼了命的拍门,拍的那么用劲儿,喊的那么用力,仿佛要把一辈子的力气都用干净……   可屋外依然没有动静!   眼看那醉汉就要扑过来,外面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裴大奶奶,我们小姐在屋里,你快让他们把门打开,我给我家小姐端了醒酒汤……”   然后,就是一阵瓷器破碎,衣裳撕扯破裂的声音,接着,传来的是青衣的怒吼,“杨墨兰,我家小姐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家小姐?!”   “无怨无仇?”杨墨兰嗤笑一声,“若不是你家小姐怂恿莫如念逃婚,我裴表哥怎会成为京城的笑柄?怎会宁愿呆在一个庶女的屋子里也不愿踏足我的房间?!我是他的正妻,我才是他的妻子!她如此也就罢了!居然在裴表哥找上门时出手伤了裴表哥?那贱人怎么不去死?!”   声音中透露出的愤怒带着说不出的心理扭曲!   “她该死!始作俑者更该死!夙思嫣该死!”   杨墨兰哈哈大笑,模样有疯癫之势,“可我不让她死!我要让她活受罪!自此以后,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流言蛮语中,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你这个疯子!”青衣似别人摁住了手脚,声音透着挣扎,“裴嗣宁是怎样的人与我家小姐何干?莫三小姐想如何行事与我家小姐何干?你得不到裴家少爷的宠幸就拿我家小姐出气,你这个疯子!疯子……”   “来人,给我打!打死这个小贱人!”杨墨兰红口白牙,脸色狰狞,“给我狠狠打死她!”   她在屋内想大声叫人,却发现自己出口的就是呻吟声,她拼着力气一口要在自己手肘上,入口的血腥疼痛激起她些许的清醒,她扒着门,一下一下拍着门,“杨墨兰,不许打青衣!不许打青衣……”   可那声音只若蚊蝇,怕出了她的口连门缝都穿不透……   屋外,响起青衣被堵了口的闷叫声,一声又一声。   她额头的汗大颗大颗的落,脸热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燃烧起来,她想着教养嬷嬷平日教的女儿贵要矜持,女儿最贵重的便是自身清白,若不得清白,不如一死了之!   她拿头拼了命的往门上撞,用了全身力气,狠狠的撞上去!却只得一点清醒!   “青衣!住手!”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她激动的想要落泪,嘴张张合合,叫着,“红衣,快救青衣……救青衣……”   红衣会拳脚功夫,是以普通的下人并不是她的对手,红衣成功救下了青衣,一脚踹开了门,救了她出来!   看到扒开衣裳露出半个胸膛抓着自家小姐的醉汉,红衣恼怒的几乎喷火,伸手取了头上簪子,直戳对方心口,生生将三寸长的簪子插没进去!   才呸了一口,一手扶着她,一手扶着青衣往外走。   不料,半道被杨墨兰带人追上,红衣推了青衣扶着自己先走,她留下断后,却把命留在了裴家……   她发了疯一样闹到裴家,要让杨墨兰给红衣偿命,却被二哥拉住,被娘拽回了家,裴家送来了红衣的尸体和一个下人的头颅,说是动手杀红衣的人,至于裴家大奶奶,被关在房中三个月不得出门,据说,已是很重的惩罚!   青衣发了两天高烧,她兀自伤心红衣的死,要不是粉衣拼了命告诉她,青衣怕也没了命……   “我娘说,裴家那边把当日知道事情经过的人全部处死了,我们家只要青衣死了,我在裴家遇到的事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夙二小姐淡淡一笑,眉眼间那抹温婉俨然已蜕变成冷然。   十一娘垂眸,掠过青衣手背上一道沟壑一般的伤痕,轻轻叹了一口气。   “莫姐姐……如今过的很好。”   十一娘觉得,该让夙二小姐知道带给她无妄之灾的源头如今的情况。   夙二小姐一怔,看了十一娘一眼,笑了笑,“念姐姐曾说,她在清水认识了一位姑娘,特别喜欢那位姑娘,得家人疼,她很羡慕……一家人快快乐乐的……”   夙二小姐没有问十一娘是不是莫如念口中的那位姑娘,只低声说着莫如念当初留下的话,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向往。   夙二小姐留下用了午饭,魏管事不敢怠慢,张罗了一大桌夙二小姐日常喜欢的菜式,两人静静的用餐,青衣在旁安静的布菜,被夙二小姐放了筷子执意让她坐下吃饭,她才笑着挨着板凳半个屁股,吃了一碗饭。   送夙二小姐到粹华院门口,夙二小姐笑着拉十一娘的手,“你救过我又救了三弟,实是我们夙家的贵人,以后,三弟还要劳你照顾!”   这样一句话,让十一娘身子一绷,眸底有几分凛然,夙二小姐却似没看到一般,左右看顾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初来乍到,有些事能亲力亲为就自己动手,粹华院的人谁都不要信!”   说罢,笑着拍了拍十一娘的手,“我想娘慕姑娘的千层糕想了多少年,侯府的厨房做了这么多年,总做不出慕姑娘做的味道,有机会,我跟慕姑娘学来自己做,慕姑娘可要不吝赐教哦!”   十一娘笑着点头。   目送夙二小姐与青衣缓慢走远,眸底有几分探究。   ……   忠勤候府一个偏僻的小院落。   骆姨娘揪着手中的帕子已揪了两个时辰。   “姨娘,要不老奴跑一趟骆府把消息递过去?”骆姨娘,夙扶雨的妾室,夙扶风的妻子骆氏的娘家族妹,夙重华与夙思岫的亲姨母!   说话的是她的乳娘,姓霍。   “嬷嬷,怎么办?怎么办?”骆姨娘揪着帕子四顾,一双水眸似下一刻就能落下泪水来,“我们都以为华哥儿被大火烧死了,如今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她抬头去看霍嬷嬷,眸子里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又是恐惧,“他回来是不是意味着忠勤候会换人?他会不会从侯爷手里把爵位夺回去?我们骆家的好日子是不是要来了?可是……我是侯爷的妾,兰儿是侯爷的女儿,他要是把爵位夺走了,我和兰儿怎么办?”   “姨娘……”霍嬷嬷拍了拍骆姨娘的手,安抚道,“姨娘别急,华哥儿被皇上封了四品中郎将,没要侯爷的爵位!兰儿小姐还是侯府千金,姨娘还是侯爷的姨娘……”   骆姨娘的眼泪却哗哗的落下来,“爹娘知道华哥儿还活着,肯定会让华哥儿抢爵位的!毕竟侯爷待骆家不好,华哥儿却是名正言顺的忠勤候继承人!嬷嬷,万一华哥儿听爹娘的话抢走了侯爷的爵位,那我怎么办?兰儿怎么办?嬷嬷,嬷嬷,我好怕……”   霍嬷嬷也一片忧心,若华哥儿真听了外祖家的话,与侯爷抢夺爵位,那自家小姐与兰儿小小姐将会为侯爷与夫人不喜,说不得以后兰儿小小姐说亲都成难事,而她家小姐也落个夜伴青灯古佛的下场!   这怎么能行?不行!绝对不行!   霍嬷嬷的心也开始纠结起来。   骆姨娘扒着霍嬷嬷的手,“嬷嬷,我们去跟华哥儿说让他不要抢侯爷的爵位,他小时候那么乖,一定会听姨母的话的,对不对?”   在死人堆里长大的孩子,小时候的乖顺他怎会记得?   更何况,骆家还做出抛弃大小姐母子,将嫡二小姐嫁与大姑爷的亲弟弟为妾的荒唐事儿来……   真是造什么孽结什么果!   她叹了一口气,将神情恍惚的骆姨娘安抚住,点了安神香让几日来都没有好好睡觉的骆姨娘能睡个好觉……   夙重华直忙到酉时才回粹华院。   几个颜色有多远躲多远,恨不得永远不出现在夙重华跟前。   被魏管事狠骂了几句,绿芒才三步两抖的奉了茶到客厅,待夙重华一摆手,她便飞一般逃离现场。   看的夙重华一时愣在当场。   魏管事直抹汗,脸上陪着尴尬的笑,“三爷,您看晚饭什么时候用?摆在哪儿合适?”   十一娘抿唇轻笑。   夙重华看了魏管事一眼,“再过一个时辰,摆在偏厅即可。”   魏管事连连道是,束手站在一旁。   夙重华蹙眉,冷声道,“你还有事?”   “没有,没有!奴才这就走,这就走……”魏管事再不敢抬眼,三步并做两步出了客厅。   十一娘这才放开了笑出声。   夙重华有些莫名,“十一娘,你……笑什么?”   十一娘一手托腮,目光盈盈的看着他,美人如玉,温静如画,偏一双眸子满是狡黠,看的对面的男子眼神也跟着亮了起来,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眸底满是赤果果的深邃……   十一娘的老脸不由就红了起来,自古撩妹九百九十九招,这傻小子只用一双晶亮的眼神和一张暖人心窝的笑容就让自己缴械投降了!   真是……   十一娘第一百零一次举起手盖住夙重华的双眸,夙重华的唇立刻勾了起来,满带笑意的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挠在十一娘的手心,说不出的悸动诱惑。   呸!   十一娘暗自啐了自己一口,什么场合就发春!   “适才夙二小姐过来了,提点了几句,把你那‘好心的二婶’送来的几个屋里人给吓着了。”十一娘松开手,嗔瞪了夙重华一眼,将手收回,在另一只手背上搓了搓,这臭小子居然眨眼睛眨上瘾了,挠的她手心痒痒的。   夙重华哦了一声,眸子里有几分不解,十一娘便笑着把忠勤候夫人如何用心良苦寻了六位倾城家人送来给他暖床,却被他不识货的送给了自己,又在挑衅她的时候恰好被找上门的夙二小姐看到,于是三吓两吓的给吓住了,连带魏管事都以为他是个杀人饮血的大魔头,半点磕都不敢打!   夙重华先是眨着眼睛与十一娘对视,眸子里满是兴味,“二姐真这么说?”   十一娘颔首,听到他唤夙二小姐的称呼。   夙重华就笑,“这样好,杀人饮血的大魔头……不怕命长的,只管来试试半夜爬床会不会被我一刀砍了……”   “你很想她们半夜去爬你的床?”十一娘挑眉。   夙重华摇头,“不想,一点儿都不想!”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喽?”十一娘眨着眼睛逗他。   夙重华一脸绝不受诱惑的表情,还重重的点了点头。   十一娘被忍不住又笑出声,夙重华也跟着笑出声。   两人两双晶亮的眸子,她看着他眸子里巧笑倩兮的笑颜,他看着她眸子里满当当的幸福脸庞,场面泛着清纯纯的温馨。   好在十一娘还记得问夙重华正事儿,“……夙二姑娘已是二十岁的大龄,你说你二叔、二婶儿打的什么算盘?”   “二姐喜欢的是五皇子,偏二叔、二婶儿瞧不上五皇子,先想着把二姐送进宫为妃,后想着以二姐拿捏五皇子!”夙重华淡声道。   十一娘略蹙眉,“五皇子再不济,也是皇帝的儿子,怎不去请皇上赐婚求娶夙二小姐?夙扶雨能难为自己的女儿,还敢与皇上做对不成?”   夙重华摇头,“事情若这么简单就好了。”   他朝十一娘笑了笑,“五皇子有他的无奈之处。”   十一娘伸手拎了茶壶给他倒了一杯,夙重华接过,轻啄两口,叹了一浅浅的气,“五皇子一心想建功立业能取得一二成就,好开口求皇上赐婚……若四皇子没死,他开口或许能成,可如今……三皇子和六皇子成敌对之势,朝堂表面平静,底下波涛汹涌!五皇子无心争位,可外人却不这么看,皇上……谁知道他又是怎么想的?他若属意三皇子、六皇子其中一人,便不会召五皇子进京!他若属意五皇子,站在三皇子那边的忠勤侯府显然不是他想给五皇子寻的外家,所以……”   “五皇子进退不得。”十一娘了然点头。   夙重华一笑,笑容里有些无奈。   两人沉默片刻,夙重华问起研夏,十一娘笑着道,“我让她混进盛府去寻三姐,盛府被慕家监视的滴水不漏,我又不好以夏家十一娘的身份去见她,只好寻他处相见了。”   夙重华便笑,“我今日见到盛三姐夫了,眉峰凌厉,言语斟酌,一怒一喜皆有章法,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想来,盛府被慕家监视是在他的默许之下进行的……”   十一娘一喜,“你是说……三姐夫是故意以此接近慕家……”   夙重华嗯了一声,又笑说,“盛三姐夫无意间提及他家夫人每逢月初都会到城外的华严寺上香祈福,陪伴的多是娘家的堂姐……”   果不出夙重华所料。   半夜,研夏回来,先拎着茶壶狠狠灌了一茶壶,才一屁股坐在床边的脚踏板上,喘了一口气道,“姑娘,盛府可真是……被慕家守的严实!我寻了几个时辰好容易才得了一个空档溜进去见到了三姑奶奶!”   又笑着看十一娘,“三姑奶奶看着比在家的时候富态了,很有大家夫人的气质!对了,三姑奶奶说再过几日便是月初,她要去城外的华严寺上香祈福,请姑娘去那相见!”   十一娘白日已从夙重华那得了信,再听研夏确认了一遍,才放下心,又问起未见过面的小外甥,“绍哥儿如何?”   研夏遗憾的摇了摇头,“奴婢是画做一个不受人瞩目的粗使婆子才与三姑奶奶说上几句话,没见到表少爷……也不知道表少爷长的是像三姑奶奶多一些还是像三姑爷多一些?像三姑奶奶温厚谦恭将来一定是个温雅公子!像三姑爷聪明睿智,将来一定能跟三姑爷一样……不,青出于蓝胜于蓝,给三姑奶奶考个状元回来!”   十一娘被她描绘出来的美好图案吸引,忍不住轻轻笑。   “都说外甥像舅,你想想家里那一个混世魔王一个少年老成……”十一娘的话没有说完,自己先纠结的蹙起眉头。   研夏吞了吞口水,定定的看十一娘,“不会吧?”   会不会,过几日就知道了!   十一娘也希望不会!像三姐或三姐夫都比像家里那两个臭小子的好!   主仆俩在寂静的深夜,对着两个黑黝黝的头,觑。   这次,轮到十一娘一语成箴!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T   ☆、150 姐妹相见   七月初一,华严寺。   十一娘学着众人的模样,磕头上香添香油钱。   几锭香油银子出手,一个不到十一娘腰身的小和尚走了过来,“阿弥陀佛,女施主心怀慈悲,当得福报!本寺的斋菜素来闻名,女施主还请后院用些斋菜……”   又骨碌碌的转着眼珠,掩了声音低低道,“方丈在后院讲经,姑娘想求什么都能成真!”   研夏噗嗤笑出声,小和尚就嘟了嘴去侧目研夏,研夏忙正襟,一脸仔细聆听的模样,小和尚就一副我原谅了你的模样,大度的阿弥陀佛了一声,“女施主请!”   小小的身子,小小的油光光的头,小小的手,就连胸前挂着的佛珠都看起来比别个和尚的笑,配上骨碌乱转的黑溜溜大眼睛,真是讨喜的紧。   十一娘笑着请他带路,他一脸大喜的模样,眸子里分明有惊讶掠过,却很快回复过来,一双眼睛眯成了线,“阿弥陀佛,女施主,请!”   三娘等在一个跨院,几人远远的还没走到,就见跨院里冲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锦衣小子,朝小和尚冲来,“元净!元净!”   小和尚一瞧见那锦衣小子也笑嘻嘻的冲跑过去,“绍哥儿……绍哥儿……”   两个小子一头冲到一起,抱着跳起脚来,嘻嘻哈哈的笑闹着。   三娘正好从跨院走出来,见到十一娘,很是激动,就要上前来拉十一娘,被身边的瑶娘扯了一把,才稳住性子,一小步一小步的走过来,笑着骂绍哥儿,“似你这般胡跑乱窜,下次娘再不敢带你出门儿了,索性你就跟着你爹搬去书房读书,什么时候考上状元再跟娘一起出来罢。”   两个小子立时顿住,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凑到一起叽里咕噜的说起悄悄话,“完了,娘生我的气了,下次肯定不让我来看你了,怎么办?”   “我师傅生我的气时就要我抄经书,我三字经都认不齐的,抄不好就要出去拉客人……要不,你留下陪我拉客人来吃斋饭吧?”   “不成不成   手掌命运!我爹娘就我一个儿子,我要给我爹传宗接代的!”绍哥儿头摇的像拨浪鼓,“再说,我还有个粉嘟嘟的小妹妹,我要是出家了,她被别人欺负的时候就没哥哥当靠山了,我不能当和尚……”   小和尚挠了挠溜光溜光的头,很是没了主意,“那怎么办?”   绍哥儿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很有‘我也不知道’的意思。   三娘看的好笑,十一娘与研夏也忍俊不禁。   “夫人家这孩子真是活泼可爱……”十一娘挑开话头。   三娘激动的看了十一娘一眼,张了张嘴竟没发出声音,瑶娘只好笑着接话,“我家夫人倒是每日头脑小少爷这活泼可爱劲儿……”   手下掐了三娘一把,三娘才笑着道,“可不是,有他一个,府里大小都不得安生,真真是个冤家!”   几人闲聊起孩子,自然而然说到一起。   这边,小和尚与绍哥儿见几个大人自顾自的聊了起来,互相看了一眼,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就要手拉手跑走,被送斋菜的和尚拦住,“元净,师傅命你好好陪着客人,休要乱跑。”   绍哥儿就同情的看小和尚,“原来你也被人看着不能乱跑……”   小和尚就重重的唉了一声,很是苦恼的样子。   若是个大人也就罢了,偏是个四五岁上的孩子,那唉声叹气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发笑。   研夏终是忍不住,别过头笑的肩膀耸动。   三娘与瑶娘也忍不住抿唇轻笑。   那送斋菜过来的和尚无奈宠溺的看了小和尚一眼,念了句阿弥陀佛,转头与十一娘道,“这位施主,您可要留下用斋饭?”   三娘迫不及待道,“若是庙里没有空院落,不若请这位姑娘到我们院中一起用斋饭吧?左右我们地方宽敞……姑娘以为如何?”   十一娘笑了笑,“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了。”   三娘就笑,“哪里……请。”   送斋菜的和尚笑着将饭菜送了进去,“夫人小姐可还要什么添置的?”   三娘就看着桌上的素菜又点了几个,“……再添两碗米饭,一道送来吧。”   那和尚笑着退出去,临走殷切嘱咐小和尚元净,“好好陪小少爷,万不可乱跑……”   三娘就去看伺候在身边的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茯苓,你去外面照看好小少爷,小心别让他磕着碰着了。”   那名叫茯苓的丫鬟本拿了筷子要给三布菜,闻言,有片刻的愣怔,笑着道,“奴婢留下伺候夫人,让奶娘去照看小少爷……”   三娘不言语的看着她笑,“这么说,我使唤不动你了……”   瑶娘与另两个婆子丫鬟目光不善的看着茯苓,茯苓脸色微微一变,看了十一娘与研夏一眼,不情不愿的垂头,“奴婢不敢。”   “奶娘,你也去,元净年纪也小,你们一人照顾一个,哪个孩子都不许有闪失,否则,我唯你们是问   穿越之逆天全能王妃!”   奶娘笑着福身,“夫人放心,奴婢省的。”   说罢,拉着茯苓出了屋。   七月的天,已是有些燥热,屋外有不知躲在哪里的知了不停的叫,三娘摆手让人放下了垂帘,遮住了外面看向里间的视线,却还能留几缕清风进门。   屋内剩下的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俱是盛家亲近之人,瑶娘更是三娘与十一娘的堂姐,当下,三娘再不顾其他,直起身就抱住了十一娘,未语先落泪,“十一娘……呜呜……”   十一娘当下就红了眼,“三姐……”   瑶娘也在一旁抹眼泪。   研夏也红了眼。   好一会儿,三娘才在瑶娘的劝慰下稳定了情绪。   “前几日,你姐夫回来跟我说你来了,我还不信,今儿个,可算是……”三娘抹着眼角的泪,脸上满是愿望实现后的满足高兴。   三娘一身雨过天晴色的对襟上衣,海蓝色十六折福裙,乌发被简单挽起,挽发的玉簪却通体青绿,做工精细,一看即知不是凡品!   更何况三娘耳中明晃晃的明月珰,据说是皇后亲赐下的东西,名贵惊人!   再看三娘,一脸端庄娴雅,一派大家夫人的模样。都说居移气,养移体,三姐这几年盛府夫人当下来,确实变了不少。   瑶娘附和点头,“十一娘,家里可好?三叔三婶儿可好?我爹娘可好?老宅……”   “都好!”十一娘先道了句,先扶了三娘坐好,又拉了瑶娘坐下,才笑眯眯的凑到三娘身边,抱了三娘的胳膊,眨着眼睛道,“三姐,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三娘的身子蓦然一紧,一把抓住十一娘,目露惊恐,“是不是爷奶又欺负娘了?爹呢?娘呢?还是……”   瑶娘也立刻直起了身子,盯着十一娘。   “爹好好的!娘也好好的!”十一娘哭笑不得,看到瑶娘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只得无奈道,“是娘!”   不待三娘与瑶娘发问,她便笑着把罗氏怀孕,起初说是双胞胎,结果生下来却是两男一女的事告诉了两人。   三娘高兴的眼泪又哗哗落下来,瑶娘忙合手念了几句佛。   研夏见姐妹几个伤怀,在旁边凑趣道,“三姑奶奶,瑶姑奶奶,你们可知十一姑娘说的坏消息是何?”   三娘与瑶娘就一起看向研夏,研夏就抿了唇笑,“只因绍小爷这性子实在像极了咱们家里的二小爷!一日十二个时辰必得有十三个时辰是闲不住的!”   三娘与瑶娘对视一眼,先是呆愣,后齐齐笑出声。   十一娘在一旁叹气,“娘每日都要追在后头满宅子寻人,寻到还要与出谋划策的大爷、以眼泪换取同情的幺妹斗智斗勇,才能揪住二爷打几巴掌屁股!”   三娘与瑶娘瞠目。   感情这是集体犯罪团伙!   三娘对新出生的两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弟弟、妹妹很是感兴趣,一边往十一娘碗里夹菜,一边怂恿她多说一些弟弟妹妹的趣事。   “有一次,明哥儿想吃桃子,就撺掇了贤哥儿去爬树摘桃,被娘发现,要打贤哥儿屁股,猫儿就抱着娘的腿哭,说是她想吃桃子,二哥才去帮她摘的……后来还是明哥儿自己说了实话……娘气的哭笑不得……”   瑶娘在一旁笑,“都说外甥像舅,可真是说着了盛世如歌。”   十一娘的表情有些古怪,看了研夏一眼,研夏一副要笑不敢笑的样子。   三娘额头冒汗,淘气到这地步,还有人出主意,有人殿后……   听着屋外传来儿子指挥元净冲锋的声音,再想想自家屋里刚长出奶牙就粘着儿子的女儿,三娘立时决定,以后再上香定不能再带绍哥儿来了,免得他跟元净越混越熟,元净成了他的帮凶!   “哎哟,我的小少爷,这东西可不能乱吃……”奶娘担心的劝着,茯苓的声音随之响起,“小少爷,屋里有萝卜糕,奴婢去给你端点来吃,可好?”   接着就是脚步往房间来的声音,三娘脸上的神色立刻多了凛然,脊背缓缓挺直,拍了拍十一娘的手,与瑶娘一同起身坐到另外一边。   两人刚坐好,茯苓已到了门口,“夫人,小少爷想吃萝卜糕,奴婢来取一些。”   三娘想开口,瑶娘朝她摇了摇头,端了桌上一碟萝卜糕,站起了身,几步走到门口,站在门口问绍哥儿,“绍哥儿,姨母拿了萝卜糕来,快来姨母这儿吃。”   “瑶姨母,我不吃萝卜糕!”绍哥儿脆生生的回道。   瑶娘冷冷看了茯苓一眼,茯苓脸色一变,“适才小少爷还说……”   “行了,你若想进来听话就进来,不用拿绍哥儿说事儿!”瑶娘冷笑一声,将茯苓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慕家可真是教出来的好下人,该请慕夫人多派几个过来,最好连夫人上茅房也随身跟一个……”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听瑶娘这样说,茯苓的脸真是煞白一片,在盛家已经折了她们几个下人,据说第一个就是盛夫人上茅厕也要跟去被盛大人一怒之下活活打死的!   她们只是明路监视,可不想丢了性命!   见茯苓变了脸色,瑶娘心里一松,将装着萝卜糕的盘子递给茯苓,“去吧,好好伺候小少爷。”   茯苓接过盘子,福了一福,退出十步开外。   瑶娘转身进屋。   十一娘已看的有些兴奋。   瑶娘笑着道,“慕家这些的人先后派了几拨过来,老爷杀鸡儆猴,慕家不想交恶,有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人底气不足,威胁一番自然不敢造次,毕竟谁也不想把命搭进去。”   “不过,她见过十一娘的模样……”三娘温婉的眸底有凌冽一闪而过,轻叹一声,“留不得!”   瑶娘嗯了一声,显见这样的事经历不少。   研夏听的有些讶然,去看十一娘。   十一娘脸上的兴奋已褪去,换上一张思索的颜色。   片刻,她看向三娘,轻唤一声,“三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三娘朝她温和一笑,“你姐夫孤身一人立身朝堂,我纵然再没用,也该让他无后顾之忧!”   三娘眸底,分明有她从未见过的坚强与绝然,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闪光体,令人倾目修仙之人贱无敌!   记忆里,那个爹娘受欺负时只会躲在一边秀气抹眼泪的三娘与眼前一脸温和笑意、翻手却敢要人命的女子重合,十一娘看的有些发怔。   三姐……   为了盛子都,她竟将自己蜕变成这副模样!   不过也是,我不要人命,人就要我命!与其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不若我来执刀!   十一娘只是……有些心疼那个温婉美好的女子。   “三姐……”   三娘笑着拍了拍妹妹的手,“姐姐一切都好!”她又加了一句,“真的!”   十一娘随着轻轻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起慕家。   三娘冷笑两声,“慕家起先送了个奶娘过来想要拿捏绍哥儿,害的绍哥儿从床上跌落地上,后脑磕破一大块!你姐夫怒极,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活活杖毙了那贱人!”虽事已过去两年,可只要一想到儿子血淋漓的后脑勺,太医那闪烁不定的眼神,她就恨的牙痒痒!   也是经过那次,面对慕家人,她的心肠才硬了起来!   “慕家有人来问究竟,被你姐夫一顿暴怒大骂,还扬言,他们慕家有什么事就冲他们夫妻来,再敢动绍哥儿……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鱼死网破!慕家理亏,并不敢真与你姐夫撕破脸皮,后来陆续派的人都过了明路,再不敢对绍哥儿动手,只派到我和你姐夫身边,我捏着几个告密的寻了错打发了,剩下的也老实很多……”   三娘叙述到最后,声音已是平淡的很。   十一娘心底暗暗为盛子都点了个赞!   三娘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我来时,你姐夫让我交给你的。说让你看了能写回信就写一封。”   说罢,扭头去看瑶娘。   瑶娘便从怀中掏出一盒胭脂并一张签纸,“带不来笔墨纸砚,只能拿这些凑合了。”   十一娘莞尔,笑着去拆信。   三娘冷笑两声,“慕家起先送了个奶娘过来想要拿捏绍哥儿,害的绍哥儿从床上跌落地上,后脑磕破一大块!你姐夫怒极,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活活杖毙了那贱人!”虽事已过去两年,可只要一想到儿子血淋漓的后脑勺,太医那闪烁不定的眼神,她就恨的牙痒痒!   也是经过那次,面对慕家人,她的心肠才硬了起来!   “慕家有人来问究竟,被你姐夫一顿暴怒大骂,还扬言,他们慕家有什么事就冲他们夫妻来,再敢动绍哥儿……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鱼死网破!慕家理亏,并不敢真与你姐夫撕破脸皮,后来陆续派的人都过了明路,再不敢对绍哥儿动手,只派到我和你姐夫身边,我捏着几个告密的寻了错打发了,剩下的也老实很多……”   三娘叙述到最后,声音已是平淡的很。   十一娘心底暗暗为盛子都点了个赞!   三娘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我来时,你姐夫让我交给你的。说让你看了能写回信就写一封。”   说罢,扭头去看瑶娘。   瑶娘便从怀中掏出一盒胭脂并一张签纸,“带不来笔墨纸砚,只能拿这些凑合了。”   十一娘莞尔,笑着去拆信。   ☆、151 骆姨娘上门   三娘的脸当场就变了色。   茯苓垂了眼脸,余光却是又惊又恐的探查着十一娘。   瑶娘一把摁住三娘,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十一娘看也不看茯苓,笑着伸手碰了碰绍哥儿的手,入手处,还带着婴儿肥的柔软,孩子睁着大眼睛笑嘻嘻的瞧着自己,十一娘只觉心底有块柔软之地被触到,软的一塌糊涂,恨不得抱住孩子狠狠亲上几口。   却叫慕家人在身边,她想发作都不得。   十一娘压下心底的悸动,笑问绍哥儿,“我倒不知何处见过这般模样出挑的哥儿,莫非,哥儿与我在梦中见过?”   绍哥儿一愣,大大的眼睛与家中的贤哥儿简直如出一辙,萌萌呆呆的看着十一娘,不过须臾,便漾开大大的笑容,模样甚是机灵古怪,还从三娘处蹬蹬几步跑到十一娘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做恍然道,侧眸对三娘咧了嘴大笑,“娘,我在梦里见过这位姨母!”   又不怕生的去拉十一娘,“姨母,你真的在梦里见过绍哥儿?”   肉团子一样的小拳头将将塞进十一娘的手心,大眼睛如会说话一般瞧着十一娘,十一娘哪里忍心拒绝,只道,“是啊,姨母在梦里见过我们绍哥儿!”   绍哥儿就笑嘻嘻的往十一娘怀里钻,那动作像极了贤哥儿扑入她怀里的模样,十一娘忙伸手抱住他,结结实实的抱了绍哥儿一把,“绍哥儿果然像梦里一样香软,姨母带回家去可好?”   就见绍哥儿一本正经的摇头,掰着手指头数,“不好不好,绍哥儿要照顾小妹妹,要来寺庙看元净,要讨爹娘的欢心……”   说着,抬头就冲十一娘咧嘴,“绍哥儿没有时间跟姨母回家了。”   十一娘就笑着将绍哥儿搂到怀里一阵揉搓,扯下腰间一块乳白色玲珑佩塞到绍哥儿手里,才松了手,看向心惊胆颤的三娘,“盛夫人,你这个孩子可真是讨人喜爱……”   三娘扫了垂着头余光乱漂的茯苓一眼,再看了眼妹妹与笑的可人的儿子,心肠蓦然一硬,脸上立刻恢复了温和的笑,“让姑娘见笑了,我家这混世魔王素日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今日难得乖巧一次,也是姑娘与我家这小魔头有缘……”   又叫儿子,“姨母送了东西给你,你该如何?”   绍哥儿看看三娘,又看看十一娘,大大眼睛里似乎有着一个很大的问号,很是困惑的模样。   三娘脸色微沉,“娘平日里是如何教你的?”   绍哥儿见三娘沉了脸,忙拱着小身子抱了拳头冲十一娘道谢,“谢谢姨母!”   十一娘揽了绍哥儿,眉眼满是笑意,绍哥儿也笑眯眯的弯了眉,与十一娘的眉眼竟有七分相似。   茯苓似察觉到什么,瞳孔微缩,头垂的更低。   十一娘朝三娘使了个眼色,三娘冷然一笑,点了点头。   姐妹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三娘寻了个由头指使了茯苓出门去送元净回大殿,绍哥儿跑出去与元净稀罕了好一阵子才回屋。   十一娘就借着这个空档写了回信,瑶娘如法炮制,将纸条塞进窝窝头里,再揣入怀中。   临走,十一娘低声嘱咐三娘,“三姐,茯苓的事你先和三姐夫商量一二,听听他的……”   “内宅的事,你姐夫向来不插手,除非我实在没有办法。”三娘朝十一娘笑了笑,看到妹妹眼底的担心,拍了拍她的手,“个中厉害关系三姐知道,你放心,三姐保准不拖你们后腿。”   见十一娘依然没有放缓神色,她又笑,“我手下沾了不少血腥,不少她一个!”   笑容里有无奈却也有骄傲。   十一娘暗暗把盛子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当着三娘的面却一个字也不能说,还得扯出一个笑容,免得三娘一直记挂着。   临走,绍哥儿依依不舍十一娘,还问了三娘好几遍能不能请姨母去家里做客,三娘应了,他才眨着大眼睛与十一娘拉钩,“姨母,我家妹妹好可爱的,你来看……”   十一娘笑着点头。   ……   十一娘留了心眼儿,与研夏绕了路回忠勤侯府。   六个颜色迎在大厅门口,见十一娘回来,几人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愿意上前。   十一娘瞧了一眼,问打头的绿芒,“有事?”   绿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侧眸去看几个颜色,几个颜色纷纷给她使眼色,她才笑着朝前走了两步,浅浅的福了个身道,“慕姑娘,是夫人有请。”   其余几个颜色点头附和。   十一娘挑眉,兴味的扫了几人一眼,“你们家夫人打的……该不会是……找我说服你们三爷收你们……做通房丫头吧?”   几人脸上满是惊恐,两个胆小的脸色都泛着白,牙齿碰撞声连她都听得见。   绿芒呵呵干笑,眸底也是一片要哭不哭的害怕,“慕姑娘,我们都是奉命行事……可谁也不想丢了脑袋啊!”   谁愿意去伺候一个睡到半夜拎到杀人的魔头啊!   她们花一般的年纪,想一想,正睡的香甜,漂亮的脑袋突然被人一刀砍了,怎么算怎么吃亏啊!   十一娘眨眨眼,研夏抿着唇,两人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笑意。   “去回你们夫人,就说我忙了一日,太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十一娘摆了摆手,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   绿芒去拦,“慕姑娘,我家夫人在等你……”   十一娘似笑非笑的看她,“绿芒姑娘,我住忠勤侯府是客人,不是你们夫人的下人,任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你们想做你们三爷的通房丫头,自去跟你们三爷说,我一个局外人怎好插手?”   绿芒讶然,张了张嘴,憋出一句话,“当通房不是我们的本意,是夫人……”   几个颜色里,圆脸的黄衣少女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慕姑娘,您是三爷身边的人,帮我们在三爷面前说几句话,我们都是奉命行事是身不由己的,夫人说要是三爷不收我们,我们就没有留下的价值了,我们不想死……”   十一娘淡淡看了黄衣少女一眼,“不是死在夫人手里就是死在三爷手里,你们总要选一种死法?!”   几个颜色瞬间瞪大了眸子,惊恐的看着十一娘。   十一娘又道,“粹华院自成一院,若里面固若金汤,谁知道你们有没有被三爷收用过?”   说罢,啧啧摇头,“可惜哟,你们家夫人的手伸的太长了,这粹华院就跟一个筛漏子一样……”   研夏轻咳一声,目光看向院子里,低声道,“姑娘,院子里来人了。”   “骆姨娘!”绿芒叫了一声。   十一娘顺着看过去,果然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骆姨娘,不同的是昔日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姑娘貌似长大了。   骆姨娘身边跟着一个与她一样身高的女孩儿,嘟着嘴,脸色难看的瞪着厅内众人,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嬷嬷在低声劝慰着什么。   骆姨娘也抚着女孩儿的胳膊,轻声说着话。   女孩儿猛甩了骆姨娘的手,还狠狠瞪了骆姨娘一眼,骆姨娘很是伤心的哽咽了两声,女孩儿不耐烦的蹙了眉,“行了,我说还不成吗?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中郎将,也值得你们废这心思巴结……”   骆姨娘忙去拦女孩儿,女孩儿哼了一声,昂着头挺胸朝她们这边走来。   到近前,十一娘才瞧清楚。   橙色的斜襟小外褂,下身着深蓝裙,乌发以簪、钗、流苏发梳压发,漂亮的五官,精致的妆容,一双水样的眸下却有着脂粉都掩饰不住的黑眼圈儿,这是骆姨娘。   海棠红洒金上裳,藕青盘金彩绣裙,玉簪簪发,坠子轻荡,略显研丽的容颜竟还画了妆,精致中透着几分媚骨妖娆,这是夙扶雨的庶女,骆姨娘的亲女,夙重华的亲表妹,夙月兰。   那女孩儿容颜稚嫩,走路却腰肢款摆,配着几分媚骨妖娆,怎么看,怎么……诡异!   十一娘与研夏都有几分面面相觑。   那女孩儿斜了十一娘一眼,瞪了几个颜色一眼,淡淡看了研夏一眼,出声道,“你们那谁,我表哥呢,让他出来见我!”   这口气……   研夏立刻蹙了眉,语气也淡,“小姐哪位?找我们三爷有什么事儿?”   “主子之间的事,哪里轮得到你一个丫鬟过问?”夙月兰嗤了一声,“快去把人给本小姐叫出来!”   研夏还要说什么,十一娘轻轻摇了摇头,研夏顿住。   夙月兰看了十一娘一眼,摆手走到主位坐下,指着十一娘道,“你就是华表哥带回来的那个救命恩人?”   华表哥?   她这是从哪边儿论的?   夙月兰见十一娘不吭声,眉头一拧,就要发脾气的模样,绿芒忙上前笑道,“绿芒见过三小姐,这位姑娘正是救三爷回来的慕青姑娘。”   “谁让你插嘴的?没规矩!”夙月兰冷哼一声,嗤笑道,“夫人调教的人也就这样,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绿芒却不管她,兀自朝十一娘陪了个讨好的笑。   十一娘看了她一眼,理也不理正座上的夙月兰,与绿芒道,“晚饭送去我房间,我们先回房休息。”   说罢,朝研夏使了个眼色,就要往外走。   脚下,突然响起瓷片碎裂的声音,若不是十一娘脚步错开,那茶盏说不得就砸在她脚背上了。   十一娘抬眸,去看不远处冲她冷脸的夙月兰,只听夙月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拿银子看人下菜的,也敢给堂堂侯府千金落脸色!你、你,给我摁住她,掌嘴!她的嘴既然不会说话,留着也没用,不如……”   “兰儿!”骆姨娘被身边的嬷嬷捅了一下,似乎也意识到夙月兰态度不好,忙疾步过来劝阻,“慕姑娘是你表哥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这么跟她说话?”   “什么救命恩人?别是假借了名头来我们侯府混吃混喝的罢。”夙月兰不屑的瞥了十一娘一眼。   研夏气的冷笑,“兰小姐有事自去找你们三爷,拿我们家姑娘发什么脾气?兰小姐觉得我们混吃混喝,大可去告诉夙重华,让他撵我们出府!姑娘,我们回屋去!甭搭理这起子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十一娘不屑搭理这号人,身子稍往一旁退了退,与研夏一同出了大厅,回屋关上了门。   夙月兰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没想到一个寄人篱下吃人嘴软的居然敢公然与她叫嚣,气的不行,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声音有些尖锐道,“来人,去把那主仆俩给本小姐揪出来,拨光了,打!”   绿芒与几个颜色面面相觑,看着盛怒中的夙月兰,想说什么又怕连累到自己身上,一个两个都缩着脚往后退。   魏管事急急忙忙跑进来,看到夙月兰与骆姨娘,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脸色难看的很,“骆姨娘,三小姐,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骆姨娘陪着笑,“魏管事,我、我想来看看……”眼泪说出来立刻就涌了出来,“我那可怜的姐姐……我可怜的外甥……”   “骆姨娘,打住!”魏管事忙叫停,“您如今是侯府的妾室,夙将军是侯府大房的嫡子,这关系您可搞搞清楚!”   言外之意:你好好的忠勤候府大房嫡子的姨母不当,偏去当侯府二房的妾,如今张口就认外甥,你认的着吗你?也不嫌丢人!   骆姨娘因聪明意会到了魏管事的话而白了脸,惶惶不知怎么办才好。   夙月兰怒瞪魏管事,“好你个狗奴才,我娘是我爹明媒正娶的妾,你……”   “三小姐别生气,老奴说话口没遮拦,三小姐可别学老奴……”魏管事毫不在意,虽垂着头看似恭敬,唇角的讽刺却丝毫没掩饰,“这明媒正娶一词向来指的是正房太太,三小姐如此抬举一个妾……知道的说三小姐孝心可嘉,不知道的……还当咱们侯府没规矩……骆姨娘,您是三小姐的亲姨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魏管事咬重了正房太太……妾……亲姨娘几个词,骆姨娘听的心惊胆战,一旁的霍嬷嬷一把扶住她,笑着与魏管事道,“魏管事说的是,我们三小姐今日浅酌了几杯酒,怕是不胜酒力……”   夙月兰眉头一皱,就要破口大骂,被骆姨娘猛的抓住了胳膊,力道之大让她忍不住惊叫一声,“姨娘!”   骆姨娘扯了抹牵强的笑,“既然三爷不在,三小姐,我们先回去吧。”   拉着夙月兰就要往外走,魏管事不阴不阳的笑了声,躬身,“送三小姐,送骆姨娘。”   夙月兰就要大怒,被骆姨娘死死拉住,“我的儿,你轻省些吧!”拉着拉出了粹华院。   魏管事长吁一口气,斜眼瞪了几个颜色一眼,数落道,“你们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去给三爷准备晚饭。”   几个颜色对视一眼,飞快的跑了。   夙重华从一旁的树后面走出来。   魏管事忙迎上去,躬身,“三爷,事情都处理好了。”   夙重华淡淡嗯了一声,抬脚就往十一娘的房间走,魏管事张了张嘴,提醒道,“瞧骆姨娘的模样,怕是见不到三爷不会罢休,三爷是不是……”   “二叔的妾往侄子的院子跑,这是哪个侯府的规矩?”夙重华淡淡看了魏管事一眼,俊朗的眉眼清冷异常。   魏管事连道,“是是是!是奴才的疏忽,以后定不让骆姨娘靠近粹华院半步。”   夙重华的鼻子里发出轻轻的一个鼻音,听不清是什么,魏管事摸了摸额头,扯了扯嘴角。   夙重华已走出很远。   魏管事又忙问了句,“三爷,晚饭给你摆在哪里?”   夙重华脚步未顿,淡声道,“送到慕姑娘的房间,我今日要感谢慕姑奶奶的救命之恩,菜色做丰盛些。”   魏管事应了,转身去张罗。   他真是倒霉,好好的花园管事不当,偏接了这么个苦差事,名义上是侯爷、夫人的人,粹华院的一举一动都要仔细汇报过期,可摊上这么一个、两个古怪的主子、客人,每日不够心惊胆战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十一娘开门迎了夙重华进来,两人谁也没提骆姨娘与夙月兰的事,十一娘压低声音讲了她在华严寺与三娘见面的详细经过连带对话以及盛子都目前的态度。   又把盛子都写的信的大概内容与夙重华说了,念叨道,“他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笼络朝中大臣,怎么就不知道写封信回家报平安?亏的我娘一气生了三个弟妹,整日忙的没有空闲时间来念叨……”   夙重华笑着与她分析道,“盛三姐夫能避开慕家的监视把消息传递出去实属不易,有心人或许查不到盛三姐夫动了什么手脚,但真想打探清水镇的消息却容易的很,到时一联想……盛三姐夫不把消息传回清水镇也是为了夏叔和罗婶好!”   十一娘没好颜色的翻他一眼,嘴唇嘟起,似不满他为盛子都寻借口。   夙重华看着十一娘却突然展颜一笑,清隽的眉宇,有着缱绻温情,眸底深邃一片,美好的五官瞧入眼底似敲入心底,那薄唇处勾起的一抹笑,似魅惑人心的勾魂利器,让十一娘立时看呆了去。   研夏轻手轻脚,尽量缩小存在感,开门溜了出去。   ------题外话------   祸不单行这个词,真是极好的!   停电,大姨妈,低烧,熬夜……都能凑成一打了!   据说明天还要停电,周末连去公司都不行,so,明天的更新应该还是晚上,时间不定,一写完偶就更,抱抱美人儿们,偶现在真的很想哭~~~~(>_<)~~~~   T   ☆、152 顾婶归来   待十一娘发觉又被眼前的男子牵着走了神,不由在心底狠啐了自己一口,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却浑然不知自己不知不觉念了出来。   夙重华眼底的深邃就越发浓厚,好看的俊脸往前凑近了瞧十一娘,目光灼热,十一娘在心里哀嚎一声,白皙的柔荑蓦然捂住男子的星眸,没了炙热的视线,十一娘重重喘了一口气,才惊觉自己刚才竟屏住了呼吸。   心里又是一阵哀嚎,男色误人,男色误人啊!   这混小子,小时候明明很讨喜的说,虽是一张冷冰冰的面瘫脸,但好在颜值高,看人的目光也是崇拜的目光,哪像现在!   褪去了年少的稚嫩,经历了战场洗礼,俊颜如玉,英气铮铮,偏还喜欢在她跟前动不动就笑的像夏日的太阳,生怕灼不瞎她的双眼!   她真是对这张脸,这双眼睛越发没有了抵抗力。   十一娘懊恼的唾弃了自己一番,在夙重华眨了不知道多少下眼睫毛挠自己的手心时,愤然放下了手,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正事儿!照你这么说,他不往家传递消息倒是好的了!你是没在家,不知道我爹娘担心成什么样儿了?我和八姐、小十二统统不敢在他们跟前提及三姐,就连二姐被娘睹人思人的念叨了几次后也不敢经常回娘家了!更别提我让研夏进京来打探消息,研夏被慕家人扣下,险些丢了性命的事儿!你还向着他说话!”   说到最后,十一娘的声音有些拔高,一双眸子嗔怒的瞪着夙重华,里面似有熊熊烈火燃烧,仿佛夙重华敢帮着盛子都说一句话,她能立刻马上放火烧了他一般。   夙重华定定的看着女子嫣红的面容,眸底的深邃中浸满什么,修长的手指鬼使神差的抚上了十一娘的发顶,后顺着一边缓缓抚摸而下,落在她胸前一缕青丝上,垂眸吃吃的笑出声来,“十一娘……”   十一娘老脸一红,在他的目光下,只觉自己似被人剥光了衣物,眼见男人脸上的笑容越发拉大,渐渐有不可收拾之势,眸底那抹装出来的怒火终于以假换真,她恼羞成怒,将自己的秀发一把从夙重华手中拽过来,“我的,不许碰!”   夙重华终于忍不住,声音低沉,轻轻笑起来。   在他的记忆里,十一娘始终是聪明睿智的,何曾有这样不知所措,以大小声要挟人的时候,可偏这样的十一娘,让他意识到某个精明的小狐狸是有弱点的,且他百试不爽。   十一娘瞪着眼前的男人,男人毫不介意她的瞪视,且在她的瞪视中,依然柔情似水的凝视她,半响,十一娘败下阵来,伸手拿起筷子夹了菜重重放进男人面前的碗里,郁闷道,“三爷,吃饭!”   夙重华分明听到她的咬牙声,笑着应了,拿起筷子吃了十一娘夹来的菜,耳边敏锐的捕捉到十一娘的吐气声,眸底的笑意就又深了几分。   他最快活的时光都是在遇见她之后,情愿早日查清真相,情愿执卿之手,永不分……   一顿饭,某人吃的肆意,某人吃的憋屈。   待饭罢,夙重华又提及盛子都,十一娘已没了先头的怒火,摆了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是不满盛子都枉让我爹娘忧心!”   又叹气道,“他还让我三姐沾的满手血腥,我实在是对他喜欢不起来!”   夙重华想到十一娘适才说起的事,想到夏三娘往日的温和,也叹了一口气,道,“大家之中,多是这样,男主外女主内,女主若在后宅立不起来,被下人看不起是小,家中消息若外泄,被人捉住把柄,轻者丢官,重则祸及家族!说起来,盛三姐夫也是为三姐好,她总不能一辈子躲在盛三姐夫的翅膀之下,再者,即使不为盛三姐夫,三姐总也要为她的一儿一女做打算不是……”   十一娘明知他说的在理,这些道理她也都懂,可只要一想到往昔连杀鸡都不敢看的三姐如今翻手就是一条人命,她……着实心疼。   夙重华又絮絮劝解了许久,十一娘才笑着打住他。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慕家与三皇子的事,各自休息。   翌日,元府着人送来消息,说是顾婶已入城,马车正往忠勤侯府来。   夙重华与十一娘当下对视一眼,两人当机立断,出了侯府拦住顾婶的马车,先去了元府。   顾婶不解,夙重华道,“二叔心术不正,爹娘的事不管是不是他所为,咱们一路被人追杀却是他与夙重荣、夙重耀的下的杀手!娘带着我在外这么多年,他若知道……定会对娘不利,是以,我已与元大人商量过,娘暂且在元府住下,待侯府事宜料理清楚,我再接娘回家。”   夙重华淡淡一笑,顾婶却红了眼睛,伸手抚上夙重华的脸庞,轻声叹息,“孩子,苦了你了。”   夙重华摇头,“娘苦。”   顾婶本夫家姓顾,娘家姓薛,夫妻恩爱,育有两子,为了他们一家,丈夫马革裹尸,两个儿子一个被大火烧死,一个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她比他苦上何止千万倍!   顾婶笑,眼中有泪花跳动,“傻孩子……”   夙重华微合了眼在顾婶的掌心轻轻蹭了两吓,睁开眸子,叫,“娘……”   顾婶应,“嗳。”   母子俩相视而笑,眸底却都有水花溅动。   十一娘看了许久,都不忍打断。还是顾婶先瞧见她,笑着招呼她过来,“一晃这么多年,我们家十一娘也长成大姑娘了,好,好!”   又问十一娘,“你爹娘可好?你几个姐姐可好?嫁了什么人家?该生孩子了吧……”   十一娘笑着一一作答,又说到罗氏生三胞胎的事,顾婶儿满眼都是笑,“我早跟你娘说过,她面相好,是个有福气的人!你们姐妹也都是有福气的,你们爹娘是真心疼护你们……”   “顾婶也是有福气的!”十一娘握着顾婶儿的手,笑看夙重华,“重华一心接您来享福,您以后只管吃喝玩乐,挣钱养家的事儿都交给他!”   夙重华就在一旁附和着笑。   顾婶儿是过来人,看到夙重华瞧十一娘的目光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拉着两个孩子的手满心窝的开心高兴,连声道好。   十一娘先察觉到顾婶儿的目光诡异,待看到她眼中的欢喜,老脸止不住的红了起来,偏夙重华这会儿心心念念的都是顾婶儿回来的事,一点儿也没觉察出顾婶儿看十一娘的古怪目光,让十一娘一人顶着顾婶儿的视线,忍不住私下瞪了夙重华几眼。   顾婶儿先前受过重伤,虽性命无碍,也将养了这么多年,但身子骨到底是废了,受不得惊受不得吓更受不了刺激,且最是不耐太热或太冷的天气,是以,本是两三日的路程,他们走了一半又折返,特特挑了阴凉的日子才动的身。   元府特意辟出来院中建在家湖的一个小院落,三四间房的样子,正在湖水中心,四面开窗,本是夏日招待客人所用的小花厅,收拾一番,倒还素雅清静。   顾婶儿瞧着很是喜欢,特意去谢了元夫人一趟。   顾婶儿绝口不提这么多年的辛苦,一再嘱咐夙重华与十一娘在府中万事小心,一要提防夙扶雨夫妻二人,二要提防夙重耀、夙重荣两兄弟。当年事发之时她就觉出不对劲儿,现在细细想来,动手之十成十是夙家二房诸人!   真是歹毒的心思!   顾婶走了几日路,与夙重华和十一娘说了半下午话,用过晚饭已面露疲惫,夙重华与十一娘看的分明,只又笑着说了些闲话,便告辞让顾婶儿好好休息,过几日再来看她。   顾婶儿目送两人离开,站在门口笑着抹泪。   “小姐,你瞧,华儿长大了……”她低声自言自语,“可我多不想叫他长大,多想他是个孩子无忧无虑……他满腔仇恨,一心想要为你和将军报仇,你说是好还是不好?夙扶雨父子三人阴险狡诈,若说当年产房失火一事不是他们所为,打死我我都不信,可事过这么多年,华儿他……能找出证据吗?”   她站在门口许久,直到双眼酸涩,身子承受不住,才由着丫鬟扶她在床上歇息,昏沉中,看到一锦衣女子躺在床上,腹部高耸,紧紧的攥着她的手,一脸死灰,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好、好、照、顾、华、儿……走的远远的……”   “小姐……”顾婶儿低喃,“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咱们的华儿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又笑,“你看到他身边的那姑娘了吗?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十一娘聪明的紧,有她在华儿身边陪着,我很欢喜,你喜欢吗……”   盛夏的风吹起单薄的纱帘,直到天黑。   丫鬟轻手轻脚的点了灯,放的远远的,让纱帐内既得了光亮又不打扰帐内人睡眠。   元府派来伺候的妈妈第三次来问人可醒来的消息,丫鬟依然摇头。   妈妈好脾气的笑笑,“得,我就在这守着罢,等夫人醒了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伺候的两个丫鬟也笑,一个机灵的搬了锦杌过来,“妈妈快坐。”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看夜色渐浓,妈妈嘱咐了两个丫鬟几句,出了水榭。   两个丫鬟先到内间,瞧了熟睡的顾婶一眼,蹑手蹑脚的在外间收拾了美人榻,两人各自歇下。   夏风吹去一日的热燥,渐渐清凉。   一抹黑影随风飘入室内,落在薄纱帐前,垂眸凝视着帐内的顾婶儿,良久良久。   蓦地,他转身就走,却不妨黑衣勾住锦杌,带着锦杌摔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呜呜声,紧随呜呜声响起的是帐内人的低吟,似在痛苦挣扎着什么。   黑影走到窗前的身子顿了一顿,月色下,清晰可见他攥紧的拳头,骨节隐隐泛白。   “奕哥儿……”   颀长的黑影浑身一个哆嗦,似不敢相信的蓦然回头,直直看向纱帐内模糊躺着的人影,手指深深掐入掌心里。   外间传来两个丫鬟窸窸窣窣的对话声,“是不是夫人醒了?”   “我好像听见夫人在叫人,又好像没听见?”似睡非醒的声音。   另一个就道,“许是我们听错了,这么晚了,夫人正睡的香甜,怎么会叫我们?”   “你先睡,我过去瞧上一眼,夫人若没叫,我们也能睡的安心一些。”似睡非醒的声音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一边披衣,一边趿着鞋往里间走。   黑影身子一闪,躲入纱帐内。   丫鬟探头在里间看了一圈,发现顾婶好好的躺在床上,并没起身,放心的合眼打了个哈欠,转身走了出去。   “睡吧,夫人睡的正香,没叫咱们。”   “嗯,姐姐快来……”   外间窸窸窣窣了一阵,归于平静。   黑影浑身僵硬的看着躺在几步之外床上的中年妇女,消瘦的面孔,记忆里温婉的眉间,一双被岁月洗礼过的双手。   他伸手想去碰触,却到半路迅速收回,背到身后。   床上的人却在这时突然睁开了眼,黑影僵硬的瞪大了眸子,与她对上。   一个字在唇齿间辗转,他狼狈的别开头,抬脚就要往外走。   “奕哥儿……”床上的人突然出声,一把抓住了黑影的手,声音嘶哑却有着记忆里的柔和,“你来看娘吗?娘等了你好久……你怎么连娘的梦都不入……娘好想你……”   黑影僵硬的任她拉着,不动也不说话。   床上的人却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娘对不起你和凡哥儿,娘对不起你们……”   外间又传来丫鬟迷迷糊糊的声音,“我听到里间有人哭,是不是夫人……”   “我刚去看过,夫人睡的好好的,许是风声吹的呜呜声,你别大惊小怪的,赶紧睡吧,夫人睡了这么久,明儿个肯定会早起,咱们也得跟着早起呢……”接着是大大的哈欠声。   另一个丫鬟就哦了一声,似翻了个身,又睡去。   黑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抬眸却发现顾婶儿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不由神情大变,一把撸了顾婶儿紧抓自己袖子的手,狼狈的扭头往外走。   却不想撸了这只还有那只,黑影不妨,带着顾婶儿从床上眼看要跌落地,他忙伸手接住,将人稳稳抱在怀里。   “奕哥儿!”顾婶儿紧紧揪着黑影身前的衣襟,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黑影烦躁的将人放在床上,硬起心肠扒开顾婶儿的手,转身大踏步的往外走,顾婶儿大叫,“奕哥儿!”   外间蓦然响起人落地的肉盾声,两道女声齐呼,“夫人!”   两道人影踉跄着往里间冲,黑影看也没看,反手往外甩了两下,两人应声倒地。   “你……”   黑影讽刺一笑,“放心,只是点了她们的睡穴,死不了人!”   “奕哥儿,娘对不起你和凡哥儿,娘对不起……”   黑影神色一紧,目光复杂的看着顾婶儿,“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凡哥儿!他已死了十八年!”   顾婶儿泣不成声,不迭声的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黑影听着,握紧了拳头怒瞪眼前的顾婶儿,“你当然要说对不起!你为着一个主子的孩子生生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天底下,有你这样做母亲的吗?你与我说什么对不起?要说,你去凡哥儿坟头去说!你且看他能不能说出原谅你的话?!”   “奕哥儿……娘没办法,娘没办法啊……娘回去寻凡哥儿的时候,他已经、已经……”顾婶儿哭着,一手揪紧了胸口的衣襟,“娘想跟他一块儿死的,可娘不能扔下华哥儿,他是老爷和夫人最后的血脉!娘也放心不下你,娘……”   黑影哈哈大笑,声音冷厉而嘲讽,“哈哈……说的倒是好听,你放心不下我!这么多年,你可曾寻过我?这么多年,你可曾打听过我?这么多年,你是不是早以为我死在哪个角落,你……”   黑影话未说完,突然被顾婶儿口中吐出的鲜血打住,他脸色大变,身子奇快的到顾婶儿身边,一把扶住顾婶儿,却反被顾婶儿死死抓住,“娘……娘对不起你!对不起凡哥儿……可娘这条命是小姐给的!纵是搭上……搭上娘这条命,娘也是非要把华哥儿救出去的!娘知道……咳咳……娘知道,娘知道你这么多年过的辛苦,都是娘的错……娘不求你原谅,娘只想、只想……”   血源源不断从顾婶儿的口中吐出来,黑影眼神慌乱,一把抓住顾婶儿的手腕去号脉,脉象混乱且越发虚弱……   “奕哥儿,对不起……娘不是有意的,娘不是……”顾婶儿很用力的抓着他,一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似要将他的模样刻下来!   黑影狼狈的别开头,顾婶儿却满足的喟叹一声,缓缓松开了手,微笑着闭上了眼,身子一片软倒在黑影怀中。   黑影蓦然回头,看着怀中的顾婶儿,双眸爆发出可怕的力量,哑声嘶叫,“娘!”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暗红色的药丸,扶着顾婶儿喂她吃下,“娘,儿子废了几年功夫,才寻到天山雪莲,儿子一定能把你的身子调养好,跟以前一样好……”   “儿子没怪过你,从来没有怪过你……儿子若怪你,又怎会三番四次救华哥儿……娘,你要好好的,要长命百岁……儿子快要成亲了,你没养儿子,可一定要帮儿子养孙子,养个像凡哥儿一样乖巧懂事的孩子,好不好?”   ……   顾婶儿醒来时,天已灰蒙蒙的亮了,两个丫鬟笑着进来,端了水拿了帕子伺候她梳洗,“夫人,昨夜睡的可好?”   顾婶儿浑浑噩噩,惶觉昨夜做了一场极美的梦,在那梦里,她见着了奕哥儿,见着了儿子……   丫鬟见她不做声,对视一眼,一个朝另外一个使了眼色去整理床铺,发现枕头底下的药瓶,想了想,笑问顾婶儿,“夫人,这药瓶可是要收起来?”   又看到药瓶下附着的一封信,笑着一并拿了递给顾婶儿。   顾婶儿茫然的接了信和药瓶,可当看到信中内容的刹那,眼中泪水夺眶而出,是奕哥儿,是她的奕哥儿,她昨夜果然不是在做梦,奕哥儿真的来找她了!   奕哥儿,真的还活着!   她将信贴在胸口,紧紧的攥着,似攥住了儿子的命……   ……   过两日,莫殇带着阿狸来寻夙重华与十一娘,莫殇不愿进府,在距离忠勤侯府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两进小院子,七八间房,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   夙重华与十一娘去见了他,说起顾婶儿的病情,莫殇淡淡道,“我已经去看过了,药也给过了,她坏了底子,没个十来年功夫,没那么容易恢复……”   更何况,她思虑过重,恢复起来,更慢!   “娘她……很想你……”夙重华突然道,“这么多年……”   莫殇突然起身,招呼阿狸,“你身子虚弱,别在太阳底下呆太久,快回屋去。”   阿狸正聚精会神听十一娘说着峡谷关的事,被莫殇一叫,神情就有些蔫儿,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往房间走。   十一娘看着好笑,就斜莫殇,“我怎么不知阿狸的身子竟虚弱到晒个太阳都不行了?”   莫殇理也不理十一娘,直看阿狸,阿狸只得可怜兮兮的进了屋。   见阿狸进屋,莫殇才冷了脸与夙重华说道,“我和阿狸在这儿的消息,我不想让第四个人知道!”   夙重华一怔,“可是,娘……”   “娘她现在这样就好,见多思多,反而对她不利!”莫殇抿了抿唇,手下微攥,声音却很是冷淡。   夙重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头,“既是你的决定,那就这般。你们住在这儿的消息我和十一娘不会透露出去。”   莫殇颔首。   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大小姐要我留话给你,侯府之内多加小心,性命第一,报仇第二。”   “姐姐她……”夙重华神色一动,张口吐了三个字又闭上,“我省的了。”   “黑凌天也传了信,说大小姐有喜,再过三个月,你便是当舅舅的人了。”莫殇微冷的面容突然绽放一道柔和的弧度,轻笑道。   夙重华瞬间瞪大了眸子,“姐姐怀孕了!”   莫殇脸上已恢复平静,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   屋内,响起阿狸小心翼翼的巴结声,“少爷,阿狸想吃火烧,我们去吃好不好……”   十一娘与夙重华对视一眼,联袂出了院子。   回到忠勤侯府,一涌而上一群骆家人。   “我苦命的外孙,可叫外祖母把你给盼回来了……”   “呜呜……我苦命的女儿啊……”   ------题外话------   更新来了,么么哒~   T   ☆、153 骆家人,查无所获   夙重华被瞬间包围,十一娘则被两个手脚粗大的中年妇人推搡着出了包围圈,隔离在外面。   “华哥儿,我是外祖母啊……”一个头发花白,说话颇有力气的妇人一把攥住夙重华的手,力道之大,夙重华一挣之下居然没有挣开。   另有一个胡子老长、一身枯皱绸服的老者凄凄哀哀的在一旁抹眼角,“我苦命的女儿,老父总算把外孙给你找回来了……”   “表弟,表弟!我是你大表哥骆齐智……这是你大表嫂邹氏,这是你嫡亲外甥、外甥女,快叫人啊……”   “表弟,表弟!我是你二表哥骆齐辉……这是你二表嫂文氏,这是你几个嫡亲外甥、外甥女……哎呀,你别挤我啊……”   “表哥,我是你亲表弟啊……”   “……我是你亲表妹……”   “……”   场面一片混乱。   十一娘看的有些瞠目。   研夏废了好大力气才从院子里钻出来,将十一娘拉到一旁说究竟,“魏管事说都是三爷嫡亲外家的亲戚,他一个做奴才的不好发落,只好全接进了粹华院。”   又不解的与十一娘说嘴,“姑娘,前任忠勤候夫人不是出身名门吗?怎么……”这群人跟八辈子没见过荣华富贵一样。   “吃东西都用手抓……喝茶牛饮……满屋子的瓷器都被挨个摸了遍……”研夏吞了吞口水,摇了摇头,“该不会是冒充的吧?”   十一娘笑了笑,“前任忠勤侯夫人死后,骆家将次嫡女嫁与夙扶雨为妾,想继续受忠勤候府的好处,可夙二夫人有正经的娘家,骆家……”压根就排不上。   没有忠勤侯府的支持,骆家这个假清贵之家自然真的清了……   研夏吐了吐舌头,“早些年咱们来忠勤候府那会儿,骆家虽然已经大不如前,可还没到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地步,这会儿……”研夏做了个不敢恭维的姿态,摇了摇头。   底子薄的人家比不得开国功勋世家,再加上骆家几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早年有夙大将军这个有力的女婿撑着门面,多少还能看的入眼。没了夙大将军和夙大夫人,骆家本已不够瞧,偏还作死的把嫡女送进忠勤侯府给夙扶雨当小妾,这种现象在世家眼里已是破落户的做法,谁还会正眼瞧上一眼?!   “对了,骆姨娘院子里的小丫鬟来粹华院瞧了好几趟,没见三爷回来,就跑了回去,这会儿又来了……”研夏指着不远处一个半大的小丫鬟道。   十一娘瞧着那个七八岁的小丫鬟,略思忖了下,没有作声。   粹华院的动静越发的大,引的一些侯府下人驻足观看,夙重华的耐心在骆家表妹娇滴滴的一句“表哥,我与你曾经指腹为婚……”掐灭。   “够了!”夙重华冷喝一声,推开身前挡着他的口口声声说是他表哥表妹的两人,大踏步进了院子。   骆家人在片刻的愣怔之后,一窝蜂的叫嚷着涌了进去。   魏管事站在门口,面似无可奈何,眸底却闪过嘲讽之色,被十一娘与研夏看了个正着。   魏管事一发现十一娘的目光在看着自己,忙挤出一个笑,搂着下摆进了院子,生怕人听不见似的吆喝着,“三爷,晚饭摆在哪儿?是摆在偏厅还是正堂?骆家老爷太太要不要留下吃晚饭?三爷示下,老奴好照章办事儿……”   十一娘挑了挑眉,这么明目张胆的挑事儿,魏管事,你的主子知道吗?   “你个狗奴才!我们可是你们三爷嫡亲的亲戚,你说留饭不留饭?!”声称夙重华表兄的骆齐智对着魏管事一通呵斥,“还不赶紧去准备好吃的,喜鹊登梅、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罗汉大虾、串炸鲜贝、葱爆牛柳、蚝油仔鸡、鲜蘑菜心、片皮乳猪、红烧赤贝……你赶紧的挑好的、贵的给我们上来一大桌……这等了一下午,人都饿的没力气了……”   魏管事笑呵呵的,却看也不看骆齐智,看向夙重华。   夙重华脸色不好,眉头紧蹙,想说什么,却还未来得及开口,先前出声的骆齐智已指着并排立在夙重华身后的六个颜色,垂涎道,“你、你、还有你赶紧过来伺候你们家表少爷……”   几个颜色面面相觑。   绿芒就去看跟着进院子的十一娘。   那骆齐智一眼看到十一娘,眼中惊艳一片,舔着舌头就往十一娘身边走,“表弟,你院子里的人怎么都这么没规矩,主子这边要用饭了,她们也不知道伺候!你自幼在外长大,想来也不知道咱们大户人家的规矩,这个……”他用手指着十一娘,舔着脸道,“……你把你这丫头交给我,我保管三两日就让乖乖顺顺的听话……”   眼中毫不掩饰他那赤果果的龌蹉想法。   十一娘还没生气,夙重华已黑沉了脸,一张脸仿佛能拧出水来,冷声道,“你说什么?”   骆齐智瞧见夙重华生气,先退了一步,骆家老太太立刻上前,一巴掌重重拍在骆齐智胳膊上,骆齐智疼的叫了一声,“娘,你打我做什么?”   “不会说话就闭上你那张臭嘴!”骆家老太太狠瞪了儿子一眼,笑着去拉夙重华,“华哥儿,你舅舅有口无心,你别往心里去。再说,咱们一家骨肉亲,犯不着为一个外人……”   又主人般模样吩咐魏管事,“不必做什么山珍海味,一般家常菜就好,让我们祖孙好好说上会儿话……”   骆家老爷子接着话头补了一句,“好酒要一坛,最好是醉香居的上好女儿红!”   剩余骆家人七嘴八舌的问魏管事要各种吃食,其中囊括了闲云阁的糕点,一品居的玲珑片鸭,绸缎行的绫罗锦帛,滴翠坊的头面首饰……   骆家大嫂邹氏还笑呵呵的道,“魏管事顺道把云织坊的管事也请回来一趟,咱们三爷怎么说也是夙大侯爷嫡亲的儿子,这将来就是正儿八经的侯爷,瞧这一身衣裳寒酸的……”   魏管事看尽了笑话,只立在一旁不说话。   十一娘有心帮忙,却清楚这种家务事,实在是扯不清楚的。   何况,夙重华并不想让她牵扯进来。   是以,她刚才一直没出声,因为他们早就预料到骆家听到消息肯定会上门来!   毕竟一个早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夙扶雨和一个侯府的正统继承人,他们选都不用选就知道要紧抱夙重华的大腿,以后才能有肉吃!   只是,令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骆家人竟已变成如此模样!   夙重华有限的记忆里,骆氏是个温婉秀美的女子,能教养出那样唯美女子的家族,不该是他们现在看到的这副模样……   除非,是有人故意……   十一娘心疼的看向夙重华。   夙重华朝她歉意一笑,十一娘了然的点头,与研夏一起回了自己房间。   “姑娘,我们不帮帮三爷吗?”研夏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熙攘的一切,“骆家人好像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样子!”   十一娘摇头,低头看着手臂上的箭弩,缓缓摩挲。   夙重华说了句什么,外面很快传来愤怒声,“我们是你嫡亲的人,你亲外公,亲外祖母,亲舅舅,亲表妹,你居然狼心狗肺,说撵就撵,你还有没有良心……”   “表哥,我不走,我跟你有婚约的!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我不走……”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吃好吃的……”   “魏管事,转告我二叔一声,骆姨娘的亲戚以后不要送到粹华院来!”夙重华声音发寒,魏管事听着只觉后背心腾的冒出一身冷汗,嘴角连丝牵强的笑都扯不出来,“这……骆家人毕竟是三爷的外家,侯爷和夫人也不好拦阻……”   “我的外家早在我娘尸骨未寒,外祖母、外祖父并一众族人送骆姨娘进忠勤候府当二叔的小妾时就没了!我这话说的可够清楚?!”夙重华冷冷看着魏管事。   魏管事点头,“清楚,清楚……老奴这就给侯爷和夫人回话,不!不!不!老奴这就把人给撵出去。”   夙重华转身要走,骆家老太太一把抓住夙重华的衣袖,“华哥儿,你听外祖母说,我们当时不知道你还活着,把你二姨嫁进来也是迫不得已的!我们要是知道你还活着,怎么也不会把你二姨嫁给你二叔的……”   夙重华却伸手解了外衫,大步出了客厅,回了自己房间。   几个颜色见形势不对,互相使了眼色,一个个也麻溜的钻回了屋。   院子里,一片寂静。   有下人凑近魏管事,“魏管事,饭菜摆在哪儿?”   魏管事一脚踢过去,“还摆什么饭!赶紧的,把这些人都给我轰出去!”   “啊?”那下人发愣,“不都是三爷的外家吗?”   “什么外家!不过是个没人搭理的破落户!赶紧的……”魏管事蹙眉摆手,“撵走撵走!白瞎了这么多功夫……”   “真撵啊?”下人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这可是三爷嫡嫡亲的外家,三爷看着不像是这么没良心的人……”   “让你撵就撵,哪那么多废话?!”魏管事又是一脚踢过去,那人哎哟一声,陪了笑,转身啐了一口,与院中几个小厮一起把人往外哄。   “你敢动我?!我是你们小侯爷的亲舅舅……”骆齐智大声吵嚷着。   “行了吧你,要不是你刚才吃相太难看,咱们至于被撵出来吗?”骆齐辉冷着脸狠狠瞪了骆齐智一眼,一旁的文氏虽没言语,但看向骆齐智夫妻二人的目光很是不善。   一家人闹闹哄哄的,好容易被小厮推出了粹华院,又在外面吵嚷起来,骂什么,“富贵了就不认亲戚了,一个两个都是没良心的……”   “生生把几十岁的外祖母往外撵,也不怕死了之后下地狱……”   “我是你指腹为婚的妻子……”   骂人的稀罕词一句一句往外蹦,十一娘从不知道自诩清贵之家的骆家骂起人来与乔老太太其实并无二样,比乔老太太稍好一些的是骆家老太太骂人……没脏字。   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骆家人总算走了。   夙重华在屋里,一直没有出来。   十一娘吩咐研夏去厨房端了饭菜,自己送去房间。   夙重华坐在书桌前,夕阳斜射进来的金色光芒落在他面前的书桌上,照出一张没有人脸的妇人画。   夙重华没有抬头,淡声道,“我那时太小,实在记不起我……母亲长什么样,只记得她的怀抱很温暖……”   十一娘轻步走过去,与他一道看着桌上的画,桌上的女子微垂着头,胳膊伸向前,似要招呼什么人,又似要拥抱什么人。   一身娴雅温婉的气质,一身怎么也掩不住的母爱深深。   夙重华伸手,修长的指头在女子伸出的胳膊上、在女子没有五官的面上流恋摩挲,“骆姨娘长的像外祖母,我母亲……是不是也长的像她?”   “薛烨……”十一娘开口,叫的却是少年熟悉的名字。   夙重华抬眸,朝十一娘淡淡一笑,“经此一事,他们或许就不会对我抱有期望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十一娘心疼的叹了一声,“骆家人越表现的粗鄙不堪,越能活的长久,他们若都精明,怕早被夙扶雨除了!”   夙重华的眼圈突然红了,他伸出另一只一直握成拳缩在桌下的手,摊开在十一娘面前,“这是外祖母塞给我的……”   十一娘讶然。   十一娘看完,慨然一叹,“你外祖母是聪明人……”   牺牲一个女儿保住全家人的性命,在那样混乱的局势下,一个妇道人家能有这样的做为,不得不说,骆家老太太是个有魄力的女人!   竟然想的出这样的法子……   虽粗鄙不堪,却正入了夙扶雨的眼,万幸中的侥幸!   夙重华笑了笑,小心将画卷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铺在桌子上,“这是夙扶雨书房的地图,从咱们粹华院到书房要经过这些……”   十一娘蹙眉,“你要夜探夙扶雨的书房?”   夙重华点头,“夙扶雨若真与外敌有接触,定会留下足丝马迹!书信是唯一的沟通方式,以他疑人的毛病,不可能将书信全部烧毁,定会藏在某个地方……”   十一娘摇头,“正因为他有怀疑人的毛病,即使有你说的书信,他也不会藏在书房内!更何况,你现在在府里,他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把这些东西放在人手可触的书房。”   夙重华有瞬间迟疑,却又道,“你说的在理,但这书房我还是要走一趟。”   十一娘瞪他,夙重华笑,“二叔这么精明的人,我若是不做点样子出来,他会怎么想?”   十一娘:……   “那我陪你一道。”十一娘无奈道。   夙重华想了想,点头应下。   临走,十一娘问夙重华,“莫殇是……顾婶儿的儿子?”   夙重华颔首。   “我娘当年带我离开,没来得及救小哥哥,莫殇也下落不明,直到我到清水,莫殇一路跟着过去,才……”夙重华有些歉意的朝十一娘笑了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莫殇就是我娘的大儿子顾廷奕的。不是有意瞒着你,是莫殇他不让说。”   十一娘早有了猜测,得了夙重华的证实只哦了一声,便瞪着夙重华半响没出声。   难怪莫殇当年以三舅舅的性命要挟自己,难怪他不遗余力的帮自己,难怪他接二连三的试探自己,却原来是为了……   “他明明心里记挂着顾婶儿,却偏要做出一副巴不得逃离麻烦的样子……”十一娘啧啧的摇头。   夙重华瞧着就笑了出来,“或许是……近乡情更怯……”   笑罢,是抹淡淡的忧桑。   十一娘知他心事,笑着道,“夙扶雨的书房怕是机关重地,定要小心再小心!子时,我在门口等你。”   夙重华点头,嗯了一声。   是夜,两道人影在房顶飞纵,朦胧的月色恰好将两人的身影藏在屋顶之上,让人看不真切。   夙扶雨的书房,十一娘早年摸底时曾来过一次,比起那时的森严守卫,这会儿放在书房外面的几个人就有些不够瞧了。   两人相视一眼,十一娘指了指房间,夙重华了然的点头。   经过这么多事,两人谁都不会单纯的以为看守书房的就外面这几个人。   书房后,是一片竹林,夜风吹过,沙沙作响。   两人小心的落在竹林,从竹林慢慢往书房的窗户边儿靠,推开窗户,正对着夙扶雨的书桌。   书桌后是一格一格的书架,摆放了许多密密麻麻的书。   两人轻巧的翻身入了屋,一人一边,仔细翻找了屋内所有的痕迹,一无所获。   十一娘朝夙重华摊手,夙重华扯了扯嘴角。   两人就要退出来,屋外突然一阵喧哗,“有刺客!刺客往三爷的院子里跑了,快追……”   十一娘与夙重华对视一眼,就要从原路返回,竹林后却突然亮起盏盏灯笼来,将书房照了个灯火通明。   “将书房团团包围住,小心侯爷的重要资料被贼人顺手牵羊……”   一阵吆喝声后,书房果然被人严密的包围了起来。   很快的,夙扶雨夫妻被闹的起了床,夙家其余的少爷小姐也一个个被吵醒,关注起侯府入贼一事。   夙扶雨的声音由远及近,“书房可查过了?有没有贼人闯入?”   “禀侯爷,书房重地,我等不敢入内!”   夙扶雨嗯了一声,挥手,“把门打开!”   十一娘与夙重华目露惊容,两人的目光一同看向书房的房顶。   ------题外话------   更新来了,么么哒~   ☆、154 格杀勿论   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侯爷,书房安然无恙,没有人进出的痕迹。”下人禀道。   接着响起靴子踏入房间的脚步声,夙扶雨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你们几个去里间看看,若有贼人藏匿,格杀勿论!”   夏夜的子时,风凉天静,格杀勿论四个字一出,让室内的温度又瞬间降了十几度,只让人后背心都忍不住寒气上涌。   夙重华神色淡漠,如玉的俊颜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痕迹,一双黑沉的双眸却越发冷冽凝重,十一娘轻轻覆上他的手,拍了两下。   夙重华侧眸,对她安抚一笑,浮在脸上的笑甚至连唇角都没牵动。   十一娘突然有些心疼。   本是大将之后,侯爷之尊,合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活着,却自小颠沛流离,父母双亡、姐弟失散,有家归不得!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口口声声喊着“格杀勿论”!   十一娘毫不怀疑,夙扶雨一直都知道所谓的贼人就是夙重华,正如他压根就不相信夙重华只是单纯的认祖归宗一样,夙扶雨坚信夙重华回来是要夺回属于他爹的一切!   而夙扶雨的目的也昭然若揭!   他要斩草除根!   进到里间的人很快走出来,抱拳禀道,“侯爷,里间并没发现贼人。”   夙扶雨略沉了眸子,“没有?”   那人应,“是。”   “爹,抓到那小杂种没有?”一袭暗红色身影快步走进房间,站到夙扶雨身旁,正是一脸兴奋的夙重耀。   夙扶雨斜了儿子一眼,蹙眉摆手,“传令下去,府内潜入贼人,各个院落都要配合搜查!”   “是,侯爷!”下人抱拳,出门传令,不多会儿,围着书房的人退去大半。   夙重耀拧着眉问夙扶雨,“爹,怎么回事儿?不是说把人困在书房了吗?怎么这么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   夙扶雨没有出声,皱着眉从书房踱步到内间休息室,来回走了两遍,依然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看着他们进了书房,却四处都找不到人……”   “爹,会不会是有机关暗道什么的?他们躲在里面,所以咱们找不到?”夙重耀朝四周看去。   夙扶雨的目光因儿子的提醒也看向四周或被八宝阁挡住的墙壁,或空荡荡的墙壁,好一会儿才摇头,“不可能。大哥那会儿忙于战事,但凡有空闲时间多浪费在他们母子几人身上,书房于他,不过是个摆设,他又哪里有功夫去折腾什么机关暗道?”   说罢,似说通了一般,自己点了点头。   夙重耀一巴掌拍在书桌上,“可恶,这么好的机会生生被他们躲了去,想要再抓到那小杂种的把柄不知要何年何月去了?!”   “想抓他的把柄还不容易?”门外,踱步进来一袭月白长衫男子,淡淡注目屋内父子二人。   夙扶雨一见来人,眉宇间的紧蹙稍稍松开二分,“重荣,你可有好主意?”   夙重荣摇头,夙重耀瞧见,就撇了撇嘴。   夙重荣丝毫不在意夙重耀的态度,朝夙扶雨一笑,“爹,夙重华夜探书房的目的很明显,他无非是想找当年大伯留下的东西或爹不利于大伯的证据……”   他侧眸看向夙重耀,夙重耀与其对视,冷声道,“看我做什么?我又没动爹那些东西,再说,夙扶风当年留下的东西早被爹……”   “哎!”夙重荣张口打断夙重耀未完的话,悄声道,“大哥,小心……隔墙有耳!”   “有个屁的耳!”夙重耀不耐烦的骂了声,转头问夙扶雨,“爹,我去粹华院瞧瞧,那小子有没有回去?!”   夙扶雨看了眼二儿子,朝夙重耀摆了摆手,夙重耀看了夙重荣一眼,甩袖离去。   “你们几个,跟我去粹华院!”   夙重耀又带走一波人,剩下不过十几人,以夙重华和十一娘的本事,想脱身易如反掌。   但此时,两人谁也没有动弹,两双眼睛,四只眼睛直直的看着夙扶雨父子。   “爹,夙重华来势汹汹,咱们要快些行事了。”夙重荣道。   夙扶雨摇头,“上了船,哪里还有我们说话的份儿?!”   “慕家那边……”夙重荣眉峰聚成川字,道出慕家后突顿住,面目沉思,半响才讶然的抬头看向夙扶雨,“三皇子会乖乖听话?”   夙扶雨讽刺一笑,“弦上之箭,由不得他说不!”   夙重荣骇然。   “那今日之事?”夙重荣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心中的涛浪,问道。   夙扶雨握掌成拳,在桌上狠捶了一下,“便宜他们了!”   片刻,抬眸看向夙重荣,“吩咐下去,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就当是一件普通的贼盗入室事件!”   夙重荣点头,“大哥那边……”   “我去说。”夙扶雨皱眉。   夙重荣嗯了一声,“爹,那我先过去,粹华院那边你还是赶紧去露个面,别让大哥闹的太难看,露出马脚……今日的事就掩饰不住了。”   夙扶雨扶了扶额,叹了口气,“你大哥要是有你一半的精明头脑,我就不用愁侯府的爵位了……”   夙重荣笑笑,眸底有什么一闪而逝。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随着渐走渐远的脚步声,书房内外归于平静。   夙重华与十一娘从多宝阁后的墙壁中走出来,对视一眼,来不及有过多的交流,直扑向书房后的竹林,穿梭在后院纵横错落的屋顶,身形奇快,不过片刻,便到了粹华院的后门儿。   两人互相点头示意,推开后门走了进去。   ……   夙重耀要强行闯夙重华的房间,被夙扶雨拦住,而后,夙重华淡然现身,一袭里衣外罩薄衫,“何事劳二叔、大哥深夜来访?”   “你怎么会在这儿?”夙重耀震惊。   夙重华冷然一笑,“大半夜的,我不在房间睡觉,该在哪儿?总不会是在二叔的书房吧?”   夙扶雨的脸色极其难看,夙重耀还要说什么,被夙扶雨一记冷眼瞪住,咽了剩下的话。   “确是二叔的书房遭了贼,丢了几本大师手迹,珍贵的很。”夙扶雨扯笑,“二叔怕贼人误入粹华院伤了你的人,是以来顾看一番。既然你这里无恙,二叔不打扰你休息,重耀,我们走。”   无功而返,夙重耀气的大发雷霆。   三更半夜把几个谋士挖起来,臭骂了一通。   夙扶雨与夙重荣关起门在屋内道,“没想到我大哥竟生出这样一个沉得住气的精明儿子……”   ……   夙重华与十一娘坐到一起,说起夜半之事,“听夙重耀、夙重荣兄弟的意思,你爹当年是留下了什么东西在书房的,不过,还在不在书房就不得而知了。”   夙重华认同的点头。   “想要查当年之事,怕还得找出当年与夙扶雨亲近的人。”十一娘蹙眉,“以夙扶雨的手段,即使真的有证人,怕也被他除了个七七八八……”   “纵有一丝线索也不能放过。”夙重华淡声,脸色沉着。   十一娘能理解他的心情,在心底叹了口气,“顾婶儿是你娘的贴身陪嫁,对侯府的人事应该熟悉,你不方便出面,我找个时间,去问问顾婶儿。”   夙重华点头。   十一娘问起他怎么知道多宝阁后有密道。   夙重华轻笑,眸底却带着淡淡的哀伤,“我姐姐告诉我的。”   夙思岫年岁比他长上几岁,那时已然记事。有一次,夙扶风整整一年半没有回家,夙思岫粘他粘的很紧,夙扶风去哪都带着宝贝闺女,就连进密道也任女儿猴子一样吊在自己身上,半分没有隐瞒。   而夙思岫将这当成了父女之间的小秘密,谁也没有告诉,却没想有朝一日能解了他们的困境。   “我都记不得我爹有没有抱过我……”夙重华看着十一娘笑,眸底的哀伤越发浓重。   十一娘轻触上他修长的手指,一一握住,夙重华垂眸,瞧着十一娘的动作,他的手指修长却骨节分明带着男人的粗粝;十一娘的手指却柔软温润,仿若有着数不尽的柔情,能将他心底最深处的惆怅一一烫平。   夙重华伸手将十一娘搂入怀中,十一娘略僵了僵身子,任他一头埋入自己颈间,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吞吐,她抬手,顺着夙重华的后背,轻拍。   屋内气氛静怡,研夏从门缝瞧见里面景象,眨了眨眼,退回了自己房间。   ……   十一娘寻了空档,带着研夏去了元府,见了顾婶儿,顾婶儿说了几个当年伺候在夙扶雨身边的人,都是夙扶雨身边得力的人。   十一娘回去与夙重华说了,派人私下去调查,却发现,顾婶儿口中的几人除去夙扶雨身边的大管事,其他人早许多年就因各种各样的事不是请辞还乡就是家中犯了事被撵出了侯府,而下落不明……   两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夙扶雨的手笔。   痕迹全无,人证消失,只凭黑煞的一句幕后雇主是夙扶雨和他们那点猜测,想扒开夙扶雨的真面目,何其难?   夙重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十一娘叹了口气,“你别急,我再派人去私下找一找,那么多人,夙扶雨不可能……万一有幸存者也说不定……”   本是安慰夙重华的话,他却当了真,“嗯!风月门暗查最是本事,定能找到我们想要找的人!”   说罢,眸色冷凝的望着夙扶雨的院落方向,“我就不信他一点足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十一娘掉头就让人去查了当年事后的唯一幸存者,夙扶雨身边仅存且在侯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管事。   夙扶雨身边的大管事有个奇怪的姓——哈,哈管事的姓奇怪名字也奇怪,单字哈,哈哈管事是半道投靠的夙扶雨,他投靠夙扶雨那会儿,夙扶雨还只是个依靠忠勤侯府赚钱的商人,后来,夙扶雨一步一步走上忠勤候的位置,哈哈管事也一步登天,成了忠勤候府的大管事。   十一娘盯着出身后面的那一片空白蹙眉。   研夏探头凑过来,瞧了一眼后,抓了桌上盘子里的五香豆扔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一边与十一娘道,“这哈哈管事真是透着一股子古怪,难怪风月门也查不出他的出身来历。”   风月门送来的资料显示,哈管事出身不祥,来历不祥,能查到的信息全是跟夙扶雨之后的。且当年跟着夙扶雨那么多管事,他也不是最得势的,参与了那么多龌蹉事,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还站着?   换句话说,夙扶雨这种只相信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的人,又怎会允许他活着?   十一娘看了研夏一眼,目光落在五香豆上,笑道,“好吃吗?”   研夏点头。   十一娘将盘子推了推,“都给你吃吧。”   研夏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嘻嘻的道谢。   “晚饭我想吃三仙丸子,金菇掐菜,荷叶膳粥,你去厨房说一声。”   研夏应声出门。   十一娘拍了手,一袭黑衣的风月门弟子落在十一娘眼前,“十一姑娘。”   “画了哈管事的头像去北周、北齐寻寻,可有人认得他!”十一娘淡声吩咐道。   黑衣弟子一怔,拱手道,“姑娘,恕属下多嘴,北周与北齐若派探子潜伏,定会选一些从未在人前露过面的,再则,只凭一张画像想探出此人底细,并不容易。”   十一娘多看了他一眼,“你有好的建议?”   “让他自己说出自己的身份!”黑衣弟子冷声说道。   十一娘笑了笑,“你又怎知他知道我派人查他底细时不会暴露自己?”   黑衣弟子抬头看十一娘,片刻,低头抱拳,“是属下班门弄斧了。”   “注意动静大小,既要能达到打草惊蛇的目的又不能太过夸张引起怀疑。”十一娘嘱咐。   黑衣弟子应,“是。”   待研夏回屋时,十一娘正合着眼在美人榻上休憩,研夏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十一娘睁开眼看着研夏离去的背影,有些出神。   ……   忠勤候府的‘格杀勿论’动静不大不小,却恰好足够引起想拉拢夙重华的三皇子的注目。   一日入夜,三皇子急召夙扶雨父子谈话。   甫见面,就把一本密折扔到了父子三人脚下,冷声道,“夙扶雨,你干的好事?!”   夙重耀一眼瞧见坐在一旁的红衣男子,容颜倾城,长眉凤眸,绝色而妖娆,慵懒而魅惑,夙重耀愕然的瞪着该男子。   红衣男子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缓缓将手中骨扇合上,朝夙重耀懒懒一笑,“夙大少爷,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更是提醒他,绝对是这个人没错。   夙重耀脱口而出,“顾子洲,你怎么在这里?”   三皇子一记冷眼看过去,“子洲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夙重耀瞬间垂了双眸,脸色阴沉。   夙扶雨的脸也有几分不好看,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的忠勤候,三皇子当着一个下三滥的商户这般数落他儿子是几个意思?!   三皇子身边的谋士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儿,朝三皇子使了个眼色,三皇子哼了一声,指着顾子洲缓和了口气道,“夙侯爷,来,见见慕家大公子——慕令洲。”   夙扶雨愕然,不太相信的问了句,“慕家先前战死在边关的大少爷,慕令洲吗?”   “你……怎么可能?”夙重耀脸色惊疑不定,“你不是顾傲天的养子吗?怎么会突然成了慕家的大公子?”   似弥补刚才的怒火,三皇子只淡淡看了夙重耀一眼,好脾气的点了点头,甚至解释了一句,“慕家大公子在战场被人救了,虽说捡回一条命,但失去了记忆,是以这么多年一直以千金台的养子自居。”   夙重荣的态度转变的最快,待三皇子话声一落,他便抱拳朝顾子洲一揖,“原来是慕家大公子,久仰大名!”   顾子洲微挑凤眸,狭长的眸子带着说不清的兴味,好看的薄唇轻勾出笑意,“夙二公子……客气了。”   夙重荣回了一个笑。   两厢见罢,三皇子摆手请三人入座。   早有下人捡了地上的折子递给三皇子,三皇子看着折子重重叹了口气,“夙侯爷,前几日发生的事,你可有什么话对本王说。”   夙扶雨忙跪下请罪,“书房内藏有重要书信,臣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实在是无心之过。三皇子恕罪。”   三皇子蹙眉,余光扫了顾子洲一眼,待瞧见顾子洲懒散的半靠在太师椅上,一点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时,眉头拢的更紧。   虽然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把‘格杀勿论’的事件传到了三皇子耳中,但此时此刻先从事情里解脱出来才是关键。   夙重荣朝夙重耀使了个眼色,两兄弟撩袍齐齐跪地,“请三皇子恕罪。”   三皇子的脸有些不好看了,去看顾子洲,顾子洲依然一副慵懒的模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抚弄着精致的骨扇,甚至连眉眼都没给这边一下。   三皇子的谋士轻咳一声,想引起顾子洲的注意,顾子洲却看也没看他。   谋士自觉档次不够,只好将目光投向三皇子。   三皇子的眸底陡然爆发出一股凌冽的暴戾之气,一瞬即逝,他温温一笑,朝顾子洲道,“子洲,你不是说要见见夙侯爷,如今人在你面前,你倒是说句话啊?”   又道,“夙侯爷可是说了情有可原,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以为呢?”   夙重荣与夙扶雨垂着的眼中满是震惊,三皇子竟被慕家禁锢到此种地步!   夙重耀倒比闷骚的父子俩更直接,他在三皇子话落后的瞬间抬起了头,直直瞪着顾子洲,眸子里的骇然毫不掩饰。   三皇子骂了声蠢货。   顾子洲妖魅一笑,“我以为……”   ------题外话------   回来时,听小区的物业说明天可能是最后一天,可能~   ☆、155 欲加之罪(1)   “……夙家父子罔顾主子吩咐,罪该当罚!”   夙重荣与夙扶雨面色一僵,余光互相扫了对方一眼,夙重荣朝夙扶雨微微颔首,夙扶雨皱了皱眉,立时垂首直磕在地,“主子但有所罚,老臣心甘领命!”   “爹!”夙重耀惊呼一声。   夙重荣蹙眉斜眸,冷冷瞪了夙重耀一眼,夙重耀的惊呼只一响,剩余的话全被吞没喉间。   顾子洲轻轻抬眉,笑看三皇子楚业。   三皇子眉间一点阴鸷,来不及滑开便在顾子洲的视线下哈哈大笑,“子洲,夙侯爷可是我们的左右得力干将,你这样说可要吓坏夙侯爷了!到时候他若来个身在曹营心在汉,我们可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样的玩笑话一出,连夙重耀的脸也忍不住发白。   夙扶雨更是匍匐在地,定声道,“主子恕罪,且听老臣一言。”   顾子洲斜了夙扶雨父子二人一眼。   三皇子收了笑,摆手,“说。”   “夙重华虽是我亲侄子,却投靠在五皇子麾下,养成了饮血杀戮的狂暴脾气,老臣对他实在信任不过。前几日他领人夜入书房,恰丢了一封老臣与几位大臣所议的驻兵策略,老臣一时心急,才忍痛下了‘格杀勿论’,还请主子看在老臣一片忠心的份上,从轻发落。”   夙重耀疑惑的看夙扶雨,被夙重荣冷冷瞪了回去,夙重耀怒不可遏,却不敢在三皇子面前造次,只得咬牙忍了。   心里暗暗啐了一口。   得意个什么劲儿,你再拼再努力再有头脑又有什么用,嫡长嫡长,我既占了嫡又占了长,你夙重荣费尽心血,这忠勤候府也不可能落到你头上,它总归是我的!   三皇子闻言,面上就有些不忍,轻叹了一口气去看顾子洲,顾子洲慵懒的姿势一点也没动,修长的手指拿着骨扇在光洁的下巴处缓缓的滑来滑去,一双狭长的凤眸意犹未尽的看着夙扶雨。   三皇子扶在太师椅背上的手紧了紧,细微可见手掌的颤动。   顾子洲这才轻笑道,“三皇子,夙侯爷一片丹心日月可鉴,对您可真是忠心不二!”   夙扶雨脸色缓和,忙接口道,“为人臣子,自当如此。”   三皇子就欣慰的吐了一口气出来,看夙扶雨的目光充满了上位者的慈祥。   “听人说,忠勤候府养兵三千,且俱是能以一敌十的精英,不如……”顾子洲却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笑着说出一句大煞风景的话,“三皇子就罚夙侯爷把这些人归到您麾下听您号令,夙侯爷既是认罚又是尽忠,可谓一举两得,三皇子,夙侯爷,你们以为如何?”   夙扶雨霍然抬头,一双眸子盯着顾子洲,阴沉不定!   夙重荣一双冷眸直直瞪向夙重耀!   顾子洲投在他的门下,这么多年,他难道一点顾子洲的底细都不知道吗?   可瞧着夙重耀眸底的不敢置信,显然是果真不知情的,夙重荣忍不住在心底大骂蠢货!养的一群谋士都是只会吃喝的吗?   简直废物!   三皇子勃然大怒!   他难道不知道夙扶雨手中有兵吗?他一直不张口要就是等夙扶雨开口送给自己,如今被顾子洲一语点破,这兵他要还是不要?   不要,夙扶雨知道自己知道他有了兵,心里难免起小心思。   要,夙扶雨定会以为自己与慕家合伙骗他,心里的忠心难免打折扣!   该死的!   他怎么就会以为混迹商场多年的顾子洲还是幼年那个做事莽撞横冲直闯的慕令洲!   该死的!该死的!   夙扶雨虽占着夙扶风的名头才得了父皇的另眼相待,但这么多年下来,夙扶雨在造钱的能力上毋庸置疑,父皇对其还是有几分心思的!   自己费了这么多心思才把他们父子扯上自己这条船,顾子洲这一句话不打紧,他所有的努力都要白费了!   混账东西!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蜡烛燃烧的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硬邦邦的敲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已是四更天!   夙扶雨垂着头,脸上恼怒异常。夙重荣轻轻扯了扯夙扶雨的衣摆。   夙扶雨终于低头,“三皇子麾下能人不知凡几,老臣是想把人训练成可造之材,好给三皇子的锦绣之路添花造景,不想被慕家大少爷先窥破,老臣惭愧!若三皇子不嫌弃,老臣情愿把这三千人送给三皇子,以表老臣耿耿忠心!”   三皇子激动的拍着太师椅叫好,亲下座位,扶起夙扶雨,“夙侯爷慷慨,叫本王感动!夙侯爷这一笔,本王定好好记在心间,有朝一日……定不会亏待忠勤候府!”   他咬重忠勤候三个字,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夙扶雨立时满脸感恩,就要跪下磕头谢恩,三皇子又是一番陈词安慰,夙扶雨再表忠心,一来二去,主臣二人端的是热泪盈眶,场面感人。   夙重荣从夙扶雨低头开始一直噙着笑,只是那浮夸的笑容只浮在表面,眸底却是一片的冷凝阴沉。   夙重耀颇有点跟不上夙扶雨与三皇子的路子,脸上虽一副‘我是忠臣’的模样,眸底却透着三分迷茫,七分愤怒,一双眼睛也冷冷的盯着顾子洲。   待送走夙扶雨三人,三皇子一脸哀怨的瞪着赖在太师椅上的顾子洲,“令洲,本王要被你害死了!你什么话不好说,偏提夙扶雨的三千亲兵!你知不知道他为了养那些兵这些年费了多少……”   “这不是正好?”顾子洲笑的慵懒,一双凤眸笑意盈盈,无视三皇子的哀怨,笑道,“他费了心思养出来的必定是精兵,三皇子正好身边缺人,有现成的用,难道不好?”   三皇子眸底寒意上涌,面上却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啊……这么多年不见,哪里学的一套诡谲狡诈?你也不想想,夙扶雨的人给了我们,他心里可会甘心?他若对咱们的忠心打了折扣,以后咱们行事就要处处防备他,要多花费多少功夫?”   “哦?”顾子洲讶然的看了三皇子一眼,“这样麻烦吗?”   他托腮,拧眉,半响,建议道,“既然是我捅出来的篓子,忠勤候府就交给我们慕家来监视吧,有什么动静,我立刻回给三皇子,可好?”   三皇子脸色大变。   一旁的谋士轻轻咳了咳,三皇子深吸一口气,做出一副‘我懒得搭理你’的模样,“你要监视就全交给你好了,也省的我头疼!”   又道,“记得把夙重华盯牢一些,夙扶风当年在战场可谓战无不胜,定是有什么秘籍的,你看着点,能把夙重华拉拢过来就拉拢过来,真拉拢不过来的……”   欲言又止,只朝顾子洲一笑,“你去吧,免得慕叔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大半夜来找我要人!”   顾子洲也附和一笑,从太师椅上起身,抱拳告辞。   三皇子将其送出院落,由着王府管家陪着出了三皇子府。   转回书房,三皇子一脚踹翻了黄花梨的精雕书案,沉重的书案砸到地毯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散发着墨香的黑色墨汁翻倒在地,将洁白的地毯浸染成乌漆码黑的浑浊样!   “慕令洲他是个什么东西?!本王用得着他来假好心?”   “三皇子且息怒。”谋士在一旁劝解。   三皇子尤不解恨,又连番踹倒了顾子洲与夙扶雨坐过的太师椅,心口的憋闷才稍稍褪去,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谋士亲上前端了茶水递到其手边,“三皇子无须跟他们斗气,说白了,他们不过是三皇子登上大宝的垫脚石。石头绊着脚是常有的事,三皇子瞧他们不顺眼,大不了他日一脚踹了就是,何必生气伤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这话三皇子爱听。   谋士显然摸顺了三皇子的毛,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接受什么样的话,说出来的话虽然粗糙却正好挠在了三皇子的痒处。   三皇子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他叹了口气,朝谋士半欠了身子,“让先生看笑话了,实在是……”   三皇子叫了人整理书房,请了谋士去外间说话。   “房先生,请。”   谋士姓房,据房谋士自己说,他早年受过三皇子的外祖母恩惠,是以辗转打听到三皇子是三皇子外祖母家如今唯一的传人,特来报恩。   他到三皇子府的前几年,三皇子一直对他爱搭理不搭理的模样,直到他替三皇子出了个主意,不但把顺平帝最中意的皇位继承人给除了,还半点没让顺平帝怀疑到他身上,三皇子看出了此人的能耐,对他越发重视。   “慕家欺人太甚了!”三皇子喝了一杯水,将心头的燥火压下去,怒声道。   房谋士摇了摇头,“慕令洲是个聪明的,他未必没看出来咱们想利用慕家的心思,若真是如此,慕令洲此番举动……”   他略一沉吟,看向三皇子,“怕是在警告我们了!”   三皇子拍桌而起,“他以为他是谁!不过是过了气的皇亲国戚,真惹恼了本王,大不了一拍两散……”   “三皇子!”房谋士沉声唤道。   三皇子看过去。   房谋士叹了一声,安抚三皇子坐下,才淡声道,“老朽素知三皇子非池中物,可眼下还不是与慕家翻脸的时候,三皇子请仔细想一想,咱们手下虽有不少人,可八成都跟慕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大事未成之前,万不可轻举妄动啊!忍一时之气……”   三皇子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接话,“免百日之忧!”   房谋士欣慰的捋着胡须颔首。   另一边,顾子洲一出三皇子府,贴身伺候的红月就迎上前,“少爷。”   顾子洲一点头,轻嗯了一声,“回宅子。”   “是!”红月应声。   主仆二人先后上了马车,红衣从身后抽屉中取了小巧的茶壶与茶杯,倾注一杯,端给顾子洲,“少爷,我刚看见夙扶雨父子气冲冲的离去,是不是事情进展不顺利?”   顾子洲转着精致的茶杯,蔷薇色的薄唇微微抿出嘲讽的弧度,“夙扶雨……倒是我以前高看他了。”   “为什么?”   红月疑惑的为自己倒了一杯,细白的牙齿轻咬杯中的嫩叶,只觉唇齿含香,连周遭空气都带着丝丝隐约茶香。   顾子洲看到她的动作轻笑一声,接着道,“夙扶雨自作聪明,居然对夙重华下‘格杀勿论’的肆杀令!”   红月蹙眉,“他疯了!重华公子怎么说也是他的亲侄子……”   顾子洲哗的一声打开手中的骨扇,朝红月展颜一笑,“所以说,夙大将军的死九成九跟他们父子脱不了干系!”   红月嗤了一声,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   顾子洲身子后仰,红月忙拿了大红的花团锦簇的团垫给他靠着,顾子洲懒洋洋的一手扶膝,一手拿着骨扇轻轻在手背敲击,“三皇子惯会做戏的一个人,这次在我这里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不知道会玩什么花招出来,你找人盯着宁王府,三皇子一有动静即刻来报我。”   红月点头,“红雪这段时间是脱不开身的,让绿方来盯着好了。”   顾子洲微合了眼,淡声道,“你来安排,用咱们自己的人,慕家的人……掩人耳目就成。”   红月笑,“奴婢明白!”   车行到顾宅,有慕家的管事殷勤的等在门口,“大少爷,老爷、夫人让我来迎您回府……”   “今日太晚了,你回去转告老爷夫人,有空我就回去探望二老,让二老保重身体。”顾子洲摆了摆手,打断慕家管事的笑脸,抬脚进了宅子。   慕家管事刚想跟过去,被红月笑着拦住,“天黑路滑,慕叔回去且小心脚下路。”   慕家管事知道红月是顾子洲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得罪不起,只得陪着笑,眼睁睁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宅子。   顾子洲沐浴更衣,红月端来冰镇寒瓜,顾子洲看见就笑,“这么贵的东西,也不知道那丫头赚了多少?”   “夏家这位十一姑娘可真是个人物!”红月也笑,“她那颗脑袋里藏的东西可是许多连我这跟着少爷走遍大江南北的人都不知道的!”   顾子洲脸上的笑意就越发的浓,拿了一块习惯放于唇齿间。   红月也拿了一块,坐到一旁,吃了两块,试探的问顾子洲,“少爷,听说十一姑娘住在忠勤候府上,我们是不是递个信儿过去,让她小心夙扶雨等人……”   “不用。”顾子洲摇头,将寒瓜中的黒籽吐了出来,“夏十一为人聪敏,夙扶雨若有动作定瞒不过她的眼睛,这次‘格杀勿论’事件他们就处理的很好,反倒是……”   顾子洲略做沉吟,吩咐红月,“六皇子那边你让人也盯紧一些,若是不出意外,他们就要坐不住了。”   红月想了想,点头,“是。”   过几日,绿方送来消息,“三皇子通过夙重荣请了重华公子数次,均被重华公子拒绝;三皇子私下以个人名义约见重华公子,重华公子赴约,却次次回避三皇子关于投诚的事儿,三皇子私下送了大批银票、美女,又许以地位,均被重华公子婉拒……”   三皇子无功而返。   六皇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说是一起吃饭,吃到半路,六皇子的人叫了歌姬助兴,特意给重华公子留了一个雏儿,被重华公子以酒醉要回家歇息避了开;又约去赌场,重华公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一次两次三次四次都是这样,六皇子的人也彻底没了招……”   顾子洲闻言,哈哈大笑。   红月也忍不住笑意,摆了手让人退下。   “这小子这牛犊不怕虎的样子还真像他爹!”   笑罢,顾子洲吩咐红月,“两位皇子拉拢不成,怕是会想别的招数,三皇子先前不满夙扶雨擅自动手是不想失去夙重华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帅将之才,夙重华既不愿归于他,后面夙扶雨再动什么心思,他怕不但不会拦阻,还会……”   “推波助澜?!”红月接话。   顾子洲点头。   红月拧眉,“奴婢多派一些人到忠勤候府保护重华公子!”   顾子洲抬手,“用不着。”   红月不解。   顾子洲笑,“风月门如今在谁的名下?”   红月眨了眨眼。   “夙重华回到忠勤侯府,夙大将军留下来的人怕早在暗中将夙重华的周边护了个水泄不通,哪里还轮得到你派人去!”顾子洲摇头失笑。   红月看着顾子洲,泄气道,“好吧,那奴婢将三皇子府与六皇子府监视起来,别让他们使什么拐心思……”   没几日,京城小巷内传出皇上新封的中郎将、原先的夙大将军的独子夙重华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不管母亲娘家人死活,将人生生从忠勤候府撵出,可怜骆家老太太、老爷子那么大把年纪,被忠勤候府的下人推搡在地,啧啧……   又说他身边养了六七个花容月貌的美婢,表面上装的三贞九烈,实际上夜夜笙歌,生活糜烂……   研夏与十一娘学了这些街坊传闻,十一娘瞠目不已。   就在这时,京中出了件大事儿。   被五皇子押解回京的北周大将军呼延鲁、呼延廷父子在大牢离奇失踪。   而他们最后见的人是——夙重华。   ------题外话------   更新到,祈求明天不要停电了,嗷嗷~   ☆、156 欲加之罪(2)   朝中各方势力枪口一致对准了夙重华,上书请谏,还有一个官职低微的抄书令指天赌誓,说夙重华身为良将之后,如此做法实在累及前人声名,不配为夙大将军之后!   “还请皇上重惩夙重华,以免寒了边关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的心呐!”   三皇子与六皇子的人马对视一眼,齐齐下跪,大声道,“恳请陛下重惩夙重华!”   文武百官有七成想让夙重华死!   顺平帝微垂双眸,面上神色隐晦不明,大太监连生瞧了几眼,都没敢出声。   直到,先前开口的抄书令再次出列,昂首跪在正中央,一脸绝然之色,“皇上,夙大将军忠心耿耿,战功赫赫,为大安牺牲了生命!他在大安男儿心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夙重华虽是夙大将军的血脉,众人提起却只有茹毛饮血、杀人如麻的称谓,如今,他还私放北周大将军呼延鲁父子,与通敌叛国有何不同?!臣!微臣!甘愿死谏!恳请皇上除去国之蛀虫,杀夙重华,慰边关将士所寒之心!”   他话音甫落,人已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朝着不远处的一根盘龙柱撞了过去!   “嘭!”   脑袋撞上盘龙柱,血花四溅!   鲜红的血浸染到盘龙柱上,威严垂眸睥睨众人的巨龙似睁开了眼睛,冷冷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众人。   诺大的朝堂一时安静的有些吓人。   半响,有文官发出第一声尖叫,尖锐的如宫中太监。   接着,众人齐声惊呼起来,庙堂内又多了压着嗓子的低低交谈声。   夙扶雨的眸子闪了闪。   五皇子气的浑身发抖!   呼延鲁是夙重华亲手抓住的,为此,差点丢掉自己的性命!他为什么要放他?!   呼延廷是夙重华设下计谋擒住的,为此,他们牺牲了无数精英!他又怎会放了他?!   这些人,拉拢不成就反诬陷,居然还不要脸的用上死谏!   真够不要脸的!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最好一句话都不要说,方能保住自己,撇清自己,可要他眼睁睁看着夙大将军的唯一独子、接连救过自己性命的夙重华这样被人诬陷,他心口这口憋屈之气怎么都压不下去!   就连一旁的元大人都跟他使眼色,让他万不可意气用事,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众人议论声中,五皇子缓步出了队列,凌然撩袍跪地,“父皇,儿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夙重华绝不会私放呼延鲁、呼延廷父子!此事定有隐情,还请父皇派人调查清楚,还夙重华清白!还夙大将军一家清白!”   顺平帝略垂的眸子微微抬起,看了五皇子一眼,没有出声。   五皇子膝行三步,再次叩首,“请父皇主持公道!”   三皇子与六皇子相视一眼,眉头略挑,睨了自己的人,那些人闻弦知雅,纷纷出列,跪地请求,“夙重华乃五皇子麾下之人,五皇子此言并不可信!”   “呼延父子失踪之前见的最后一人便是夙重华,牢中狱卒也已招认三人密聊商谈逃跑一事,可谓罪证确凿!皇上切不可凭五皇子一人之言就轻饶了夙重华……”   “恳请皇上重惩夙重华……”   “此等有污夙大将军声名的后人,皇上,您切不可感情用事啊……”   “皇上圣明,定要严惩此等沽名钓誉之辈啊……”   “……”   大殿内,一时人声鼎沸,乱作一团。   五皇子冷了眸子瞪向三皇子与六皇子等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父皇,人是夙重华亲手抓的,他若想放何必等到这时!”   有人在人堆里叫,“五皇子莫非忘了皇上封的四品中郎将!”   三皇子轻蔑一笑,六皇子欲言又止轻轻撇开了头。   得不到的帅将之才必成自己的制肘,不如毁之!   眼看场面控制不住,文武百官一边倒的声讨夙重华,五皇子急的额头冒汗,后背一阵阵发寒,偏顺平帝老神在在,不管底下乱成怎样一锅粥,他都稳坐宝座之上。   连生接到底下递过来的视线,抹了抹额头,小碎步凑到顺平帝身边,“皇上,您看……”   顺平帝斜了他一眼,摆了手,“先把夙重华关押到慎刑司,把人证、物证查证之后再议。”   连生忙甩了拂尘,将顺平帝的意思传达了。   慎刑司的人慌忙应声,抹着额头的汗迎接几路人马的打量。   瞧见顺平帝有起身走的意思,又唱喝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只他的话声未落,顺平帝已往外走去,他只来得及朝底下看了一眼,就跟着顺平帝的脚步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文武百官有些傻眼。   五皇子跪在地上愕然的看着顺平帝的纹龙软靴踏出大殿,不见了身影。   三皇子与六皇子神色各异,六皇子最先恢复温和笑容,“三哥,先走一步。”   三皇子笑了笑,兄友弟恭的告辞,一前一后出了大殿。   元大人忙去将五皇子扶起来。   五皇子一把攥住元大人,“元大人,你说我父皇什么意思?”   “老臣不知。”元大人撇了三皇子一眼,摇了摇头,“五皇子,还是先出宫吧。”   五皇子摇头,一句话也没解释,正着神色就往殿外走,元大人想跟上去,被一个往日私交不错的官员拉住,压低了声音劝他,“元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且小心点与五皇子相与……”   元大人苦笑。   那人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说完了话就径直离开。   五皇子跟着顺平帝去了上书房,被连生拦在外面。   “五皇子,皇上这会儿心情不好,谁也不见。”   五皇子一咬牙,撩袍就要跪下,“我在这儿等父皇召见。”   “哎哟,我的五皇子!”连生忙拦住,“皇上什么脾气,您这样跪在这儿,只会让皇上更反感!不如这样……五皇子先去章嫔娘娘宫里歇上一时三刻,等皇上这儿缓过劲儿来,老奴即刻派人去请您过来,您看可好?”   五皇子无奈,只得应了,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连生去屋里回了话,话没说完,三皇子与六皇子求见,顺平帝摆手,不耐烦道,“不见不见!谁都不见!”   连生忙出去拦人,好说歹说,安抚了两位皇子,连生满头大汗的进来回话,“禀皇上,两位皇子走了。”   顺平帝点了点头。   ……   夙重华被押走。   最高兴的莫过于夙重耀!   他狂笑三声,“这个小杂种,活该有今日!让他高不可攀,让他谁的账都不买!哈哈哈……”   几个谋士面面相觑。   夙扶雨与夙重荣镇定许多,夙重荣甚至建议夙扶雨,“爹可私下去跪见皇上,求他看在大伯的面子上饶了夙重华这一次,毕竟……”   他冷然一笑,眸底诡异,“他是有爹生没爹娘养的!”   夙扶雨一怔,随即了然大笑,“没有爹娘教养,性格暴戾也是难免……”   消磨掉顺平帝对夙扶风最后一点念想,夙重华的立场……   父子二人相视而笑。   另一边,十一娘冷着脸吩咐风月门的人,“将夙重华见呼延父子的经过详详细细的打探来报!”   黑衣弟子应声而去。   十一娘坐在夙重华的书房,一片沉静。   研夏端着托盘推门而入,“姑娘,午饭就没吃,晚饭多少用一些……”   十一娘侧眸,看了她一眼,扯了一抹笑,“我没胃口,你先吃吧。”   “是为了三爷的事吗?”研夏放了托盘,到十一娘身边小声问道。   十一娘点了点头。   研夏就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周围无人时,偷偷凑到十一娘耳边,“今儿个下午三爷被抓走后没多久,我路过夙重耀的院子,听到里面传来大笑声,姑娘,你说这事儿会不会与夙重耀父子有关?”   十一娘嘴角一翘,眸底却越发冷沉,何止有关?   是大大的有关!   入夜,风月门的人来报,“十一姑娘,天牢内详情……打探不出。”   出事时是后半夜,大部分天牢衙役都在休息,轮到值班的几个人也东歪西倒在某处,呼延鲁、呼延廷父子消失的离奇且诡异。   在此之前,只有夙重华见过两人!   可夙重华为什么会去见呼延鲁二人?十一娘不得而知。   研夏在一旁抱怨,“三爷也真是的,去见呼延鲁父子为什么要瞒着姑娘?!如今咱们可怎么下手救人?!”   十一娘稳了稳心神,看向风月门的弟子,“你去慎刑司……”话又瞬间打住,朝那人摆了摆手,“无事了,你去吧。”   “姑娘想让我去问重华公子当日与呼延鲁父子二人的谈话吗?”风月门的弟子恭敬道。   十一娘一笑,“我亲自去问,你去忙你的。”   风月门的弟子颔首,退出房间。   十一娘取了一套夜行衣,研夏惊问,“姑娘,你真要去慎刑司?!”   十一娘点头。   研夏就道,“传闻慎刑司内有七十二般酷刑,每一种都让人恨生求死……”   十一娘看了研夏一眼,研夏顿口,疑惑的看十一娘,十一娘扯了扯嘴角,“你在家留守,帮我好好盯着夙扶雨父子三人的动静。”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二小姐那边,能瞒就先瞒着。”   研夏慎重点头,“我省的了。”   十一娘又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快速换了衣裳,趁着夜色,出了粹华院,身影很快消失在忠勤侯府外。   研夏拍了拍脑袋,转身回了屋。   十一娘先去了元府。   轻车熟路的摸到了元大人的书房。   夜半时分,寂静无声的元府唯独书房一片亮光,窗户上映出两道人影,一个矗立不动,一个来回走动。   十一娘凑过去,轻敲了窗户,窗户应声被人打开,果然是孟元浪与元大人两人。   看到十一娘,孟元浪脸上一喜,“夏姑娘。”   元大人忙去开书房门,将十一娘迎进去。   “元大人,孟叔。”   元大人叹了口气,请十一娘入座,孟元浪端了杯茶递过去,十一娘伸手接了,放在一旁,皱眉问道,“元大人,皇上把重华关进慎刑司,是什么意思?”   元大人摇头,“我也琢磨不透皇上的意思。说皇上要坐实重华的罪证,他却只说了关押并没着人审讯他;说皇上要饶了重华,他又吩咐了人查证人证、物证。”   孟元浪一拍桌子,“这定是三皇子与六皇子所谋,要害了重华!”   元大人看他一眼,无奈的叹息,“朝堂之上,七成官员都进言皇上严惩重华,二成中立,剩余我等微薄之力……”   “五皇子呢?”十一娘略一思忖,问道。   元大人抬头看十一娘,“五皇子当场就跪下求情,以人头担保重华绝不会私放呼延鲁父子,皇上却……”   想到皇上当时那淡漠的神情,元大人只觉心底发寒,人人都在猜测皇上召五皇子回京所为的是太子之位,可如今的形势,五皇子所言在皇上心上丝毫未起作用,这意味着什么?   帝王心难测,自古如是。   元大人深深叹了一口气,“皇上却无动于衷。”   十一娘神情骤变,孟元浪的脸色也极其不好。   三人陷入沉默。   良久,十一娘抬眸,直视元大人,“元大人,小女有一事相求。”   元大人一怔,“夏姑娘请说。”   “带我见夙重华一面。”十一娘淡声道。   元大人看她,“夏姑娘想干什么?”   却不等她回答,蹙眉道,“慎刑司直属皇室,皇上是他的直接施令人,我未必能进的去。”   十一娘却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大不了,明路进不去走暗路!   元大人瞧十一娘眉宇间的坚决,终应了下来,“好,我们就赌一把!”   三娘得了消息,第一时间递了消息给十一娘,十一娘却没去见三娘,只让人传了消息过去,她过段时间再去看她。   三娘在家急的不行,埋怨盛子都不帮着夙重华。   盛子都很是无奈,他一个慕家派三皇子的人若真说出求情的话,三皇子也好,慕家也罢都会容不下他!到时这一大家子的命运……   元大人还没摸到慎刑司的门儿,这边,传来了八娘与八姐夫李书文抵达京城的消息,三娘与盛子都在慕家人眼皮子底下把人接进了盛府。   夫妻俩都知道八娘的性子,默契的把十一娘与夙重华的事儿瞒了下来。   八娘瞧见盛家的两个孩子,欢喜的尖叫着扑了过去,一手搂着一个,吧唧吧唧在每个人脸上亲了一口,欢喜的叫着,“绍哥儿,昭姐儿……可想死八姨了!”   又招呼随行来的丫鬟,“绘春,快,把我给绍哥儿、昭姐儿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   绘春点头,将一个大包裹拿给八娘,八娘笑嘻嘻的冲两个孩子邀功,“快瞧瞧,这是外祖母、外祖父、八姨、十二姨、十三姨和两个舅舅给你们准备的……”   昭姐儿将满一周岁,粉嫩的脸蛋,大大的杏眼,眨巴着去看三娘,三娘笑着点头,她脸上立刻漾满了笑,奶声奶气的道谢,“谢谢……八一。”   八娘嘟起的嘴唇瞬间垮了下来,教昭姐儿,“八姨!姨……”   “一一……”   八娘扭头看三娘,“三姐,昭姐儿怎么跟囡囡一个样儿……”   想起囡囡那会儿也把姨喊成一,三娘就笑,“表亲姐妹,一个样儿有什么稀奇?”   八娘就嗔瞪了三娘一眼,回过头把昭姐儿搂入怀中,拿着精巧的小拨浪鼓逗昭姐儿,“昭姐儿,叫八姨!姨……”   “一一……一……”昭姐儿口中出来的永远都是一。   八娘挫败认输。   又去逗绍哥儿,“今年几岁了?读书没有?想不想学武……”   说到最后,声音压的极低,一双大眼睛贼溜溜的瞟着李书文,李书文哭笑不得,“八娘!”   绍哥儿却学着她的模样瞟三娘,“八姨会武吗?教我教我……”   八娘哈哈大笑,搂着绍哥儿狠啃了两口,被李书文揽腰抱到一边太师椅上坐定,警告道,“咱们在路上是怎么说的?”   八娘泄气的嘟嘴,“不跳不闹不动武!”   李书文无奈的摇头,眸底满是宠溺。   三娘奇道,“这是怎么了?”   李书文笑着解释,“八娘有了身子,是以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日。”   “真的?”三娘惊喜的扑过去,“几个月了?害喜严重不严重?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又转了圈的看八娘,“难怪我刚才一直觉得奇怪,原来是变胖了……”   又后知后觉的尖声道,“你们成亲了?!”   八娘忙捂住耳朵,“三姐,我们都成亲几个月了,不是送了信来京城吗?盛家还送了贺礼去,还说你忙着照顾孩子,脱不开身……”   三娘眨了眨眼,要笑不笑的看向盛子都求救。   盛子都就笑着道,“你三姐生昭姐儿有点难,坐了双月子,贺礼是我找人置办的。”   三娘就尴尬的笑。   八娘就去看李书文,李书文的眸底有些探索,仅仅一瞬,便笑着道,“累了一路,你先去洗漱休息,我与三姐夫说些国子监的事。”   三娘就朝儿子使眼色,机灵的绍哥儿抱着八娘的胳膊,“八姨八姨,你跟我说说怎么练武的事儿……”   八娘笑嘻嘻的被小外甥哄去了收拾好的客房。   三娘挥手让奶娘抱着昭姐儿也跟去作伴,急急招人去请瑶娘来。   “八娘肯定会问起十一娘的,你找个时间给十一娘递个信儿,让她悄悄来一趟。”   瑶娘点头,担心道,“重华被关进了慎刑司,十一娘这会儿不定怎么担心呢!八娘要是问起重华怎么办?”   三娘一愣,随即道,“你去问十一娘,他和重华回京一事可写信告诉家里了?若没有,就暂且瞒下!”   轮到瑶娘愣住。   三娘与她分析道,“八娘的性子说好听了是率直,说白了就是莽撞,她若是知道重华被诬陷,动了胎气是小,若她横冲直闯……”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盛家那些严密监视的慕家人,逗不禁打了个冷战。   瑶娘立刻点头,“我明白了。”   瑶娘在三天后寻到了机会,将八娘到京的消息传给了十一娘,十一娘却没时间去见八娘,她只给瑶娘回了一则短信,“知道了,事了,再相见。”   瑶娘把信拿给三娘看,三娘蹙着眉头,叹气。   “三娘,重华这事儿,盛妹夫帮不上忙吗?”   三娘点头,“目标太明显,三皇子要除的人,相公贸然出手只会招来猜忌,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救不了重华还害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人。”   瑶娘理解的点了点头,轻叹一声。   落葵笑着掀开帘子,“夫人,晚饭准备好了,是摆在偏厅还是……”   “把临湖的水榭收拾出来,点了熏香驱了蚊虫,今晚就在那边用饭。”三娘抬头吩咐道。   落葵应声而去。   落葵是继茯苓后,慕家送进来的丫头,明显比茯苓会做人,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她都清楚,平日三娘与瑶娘说话,她都退的远远的。   三娘与瑶娘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可见她与慕家人接头?”瑶娘压低了声音与三娘说话。   三娘摇头。   姐妹两人相视一笑,眸底都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   元大人屡次接近慎刑司,均无功而返。   十一娘的耐心熬到极致!   安排了研夏去休息,待到万籁俱寂之时,装备好贴身武器,独身一人去闯慎刑司。   慎刑司外紧内松,十一娘并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关在慎刑司某处的夙重华。   彼时,他正靠坐在墙壁上,蹙眉思索着什么。   发丝未乱,衣裳未破,看上去并不像动过刑的养子。   十一娘大大松了一口气。   夙重华警觉抬眸,看到十一娘的刹那,眼神突然发直。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明天开始,恢复正常下午一点更新,最近又是停电又是生病还赶上掌家情节转折,矫情的话偶就不说啦,不出意外,明天会奉上万更,=3=   ☆、157 倒打一耙   “十一娘,你怎么来了?”他起身,快步走到牢房栅栏前,双眸满是惊慌。   十一娘一把扯下了面上黑布,笑道,“我包的只剩下一双眼睛,你也能看的出来是我?”   开玩笑的意味很浓,夙重华知道自己该配合的笑一笑,可他笑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蹙眉,声音里带着急促,一双深沉的眸子落在十一娘脸上一下,便会警惕的往周遭看上一圈。   “你快走,小心被人发现了难脱身。”他催促十一娘走。   十一娘却轻叹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夙重华的声音不由多了什么,眸底满是担忧,“十一娘!”   “你放心,我不是来劫狱的!”十一娘好脾气的朝他笑了笑,又走了两步,伸手摸了摸牢门上的一把鱼形锁,伸手从头上拔了枝钗,对准锁芯,三两下拨弄,居然没打开,她不由嘀咕,“太久没用,生疏了?”   夙重华一把抓住她的手,“十一娘!慎刑司机关重重,万一被人发现后果难料!趁他们还没发现,你赶紧离开这里……”   十一娘顿住手下动作,抬眸看他,“皇上下令将你关进慎刑司,朝中除了五皇子与大人并几个微不足道的小官替你说话,剩余之人都想要你的命!你是想要将这慎刑司的牢底坐穿?还是想被那起子小人害了性命?”   “皇上会还我一个公道的!”夙重华沉声。   十一娘嗤笑一声,“皇上若想还你公道,就不会这许多日子动静全无!”   夙重华还要说什么,耳中只听咔擦一声,牢房的鱼形锁应声而开,十一娘快手打开牢门,闪身进去,又把牢门伪装成原先的模样,一把拉了震惊看着她的夙重华到最角落的地方坐下,“快,把当日你去天牢见呼延父子二人的经过详详细细、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夙重华突然明白了十一娘的意思,好看的玉颜满是光彩,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十一娘,眸底深邃,光芒却亮若天边星子,“好。”   他先起身朝外仔细看了一圈,才重新走回角落,与十一娘低声说起当日之事。   送消息的人是侯府的一个跑腿小厮,说府外有人递信给三爷,夙重华打开信只看到一句话,“想知道夙大将军的真正死因吗?来天牢!”   夙重华当时就抓了小厮问送信的是谁,小厮只说是一个着蓝色长袍的中年人,并不清楚是哪里人。   让夙重华确定信是呼延鲁、呼延廷父子送来的证据是写在信纸角落里的几个北周文字,他曾在呼延廷的大帐见过,那几个字是呼延家族的信条:吾为君生!   夙重华来不及知会十一娘,遂留了纸条在十一娘枕头下,匆匆赶去了天牢,见到了受过重刑的呼延鲁与呼延廷。   呼延鲁被废了一只胳膊,脸色苍白的躺在天牢牢房的地上。   呼延廷着了一件白色里衣,却已被鲜血浸透,贴在身上,他英气俊朗的面庞也被或干涸或新鲜的血埋住大半,只一双鹰隼般的黑眸直勾勾落在夙重华身上。   他哈哈大笑,“莘十,不,夙重华……你居然真的来了?”   夙重华没去抠他话语中的字眼,蹙了眉道,“呼延廷,你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   “你爹?”呼延廷挑眉,随即哦了一声,“战无不胜的夙扶风夙大将军!他怎么死的?我自然知道!不但我知道……”   夙重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扑将过去,伸手就想去抓一栅栏之隔的呼延廷,却稍差了距离,够不到,“你快说!”   呼延廷却抹了把脸上的血,夙重华才发现他的另外一只胳膊是耷拉着的,呼延廷却丝毫不在意,他笑的诡异,“夙重华,你想知道?”   夙重华沉着一双眸子看呼延廷,严肃而认真,“想!”   呼延廷却仰头大笑,“哈哈哈……好笑!真是好笑!”他的声音尖锐而锋利,笑罢,定定看着夙重华,“夙扶风是被我爹一枪穿心,死的!”   “不可能!”夙重华立时反驳,目光落在身材肥胖躺在地上只有沉重喘气声的呼延鲁身上,呼延鲁的身手他知道,连他也打不过的呼延鲁,怎么可能杀得了战无不胜的父亲?!   绝不可能!   夙重华不相信,他抬眸看向呼延廷,重复道,“不可能!”   呼延廷的眸底就掠过一抹异光,看不清是赞赏还是什么,“不管你信不信,你爹确实是被我爹一枪穿了心,才没了性命的。”   这一次,夙重华迅速抓住了他话中的意思,目光凛然的看呼延廷,“你想说什么?”   呼延廷摊开手心,毫不避讳不远处的狱卒,呲牙而笑,被血染红的牙齿在狱中熊熊火光中显得格外狰狞,言语却很是随心,“在峡谷关我曾与夏十一做过一场交易,可她没答应,如今……你可怪不着我喽……”   ……   听到这,十一娘眉峰一凛,与夙重华四目相对,“他的意思是……”   夙重华点头。   “还真被孟叔说中了!”十一娘道,“难怪朝堂七成人要你死!”   夙重华有谋略、有胆识,最重要的还是战无不胜的夙扶风的唯一传人,这样的嘘头立在军营谁不先敬三分!   三皇子一脉、六皇子一脉都想拉拢为其所用,偏夙重华已看清两位皇子的真面目,不愿追随,这才让他们起了杀人之心。   至于放走呼延鲁父子,将事情闹的如此之大,怕只是借刀杀人的一石三鸟之计!   第一,除了夙重华;   第二,以放他们走为要挟与呼延鲁父子达成什么秘密协议;   第三,峡谷关怕是要再起波澜!   十一娘眉峰间的凛然渐渐转成冷然,夙重华的眸子也渐渐阴沉下来,两人相视一眼,十一娘道,“你可还记得当时的狱卒长什么样?”   夙重华点头。   十一娘就笑起来,清若泓泉的双眸透着狡黠和诡诈,夙重华看的有些发怔,十一娘就凑过去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夙重华的眼睛就蓦然一亮,连连点头。   牢内没有纸笔,十一娘抽了靴子内薄若蝉翼的匕首,努了努地上,夙重华会意,接了匕首在地上飞快舞动。   片刻,一张人脸就显现出来,十一娘一眼扫过,笑着点头,“成了!你在里面等我的好消息。”   夙重华拉住十一娘,一脸担心,“三皇子为人阴险,且睚眦必报,你行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十一娘眨了眨眼,“放心好了!我又不冲在前面,他能反咬一口,我们也能倒打一耙!”   笑颜如花,眸子晶亮,流光窜动,很是魄人。   夙重华就跟着轻笑起来,眸底一片深邃。   ……   第二日,夜半,一处破烂茅草屋前。   一群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一脚踹开了茅草屋。   屋内响起女人的尖叫,还有男人的怒喝,“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想干什么?”来人嗤笑着重复一遍男人的问话,长剑挑了男人的下巴,对着朦胧的月光,让男人看清他眸底的杀戮,“反正你都要死了,就让你做个明白鬼!爷说了,你的用处到此为止,而爷,向来只相信……”   黑衣人的长剑拍着男人的脸,声音里带着森寒笑意,“……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不!”男人惊恐的望着黑衣人,“三皇子答应过我,只要我办好这件事就封我做典狱史……”   “嗤!”黑衣人大笑,“杀人灭口你懂不懂?”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男人身边的女人失声尖叫,黑衣人冷淡淡的撇过去一眼,立刻有人抽了剑朝女人刺去!   女人尖叫一声,身下一热,吓晕过去。   男人爬过去抱着女人叫,“孩他娘,孩他娘……”   黑衣男人不耐烦的摆手,“行了,鬼哭狼吼的,来人,动手!”   几个黑衣人唰唰都抽出长剑,不大的房间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中,几柄寒芒映出来的剑光效果格外惊人。   男人噗通一声跪在床上,磕头求饶,“诸位大人请开恩,诬陷夙将军的事只有我一人知道,与家人无关,还请三皇子看在小人忠心耿耿的份上要杀只杀我一人,饶了我这家里老小。”   黑衣人目光闪烁,朝身后人挥手,出声冰冷,“要怪只怪你自己,下辈子记着,不要再……”   不要再什么……   黑衣人一口鲜血喷到男人脸上,不敢置信的转头望向身后之人,“你、你……”   黑衣人后背心插着一把长剑,剑光泛着幽幽寒气。   男人惊恐的瞪大了双眼。   屋外,不知何时跳进来十余个一样的蒙面黑衣人。   两拨黑衣人在屋内对峙,“你们是什么人?敢坏我们好事!”   来人对男人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们是为证明夙小将军清白而来!你可愿当着皇上的面说清诬陷夙小将军的来龙去脉?”   “他也得有那个命走出这间屋子!来啊,杀!一个不留!”三皇子派来的杀手有人出声。   另一波黑衣人则将男人护在身后,“保护证人!”   两拨人在屋内开打,刀光剑影,鲜血横飞,不多会儿,屋内已是一片血腥,先前问话的黑衣人挡在男人身前,再次问道,“你可愿当着皇上的面说清诬陷夙小将军的来龙去脉?还夙小将军一个清白?!”   男人惊恐的看着黑衣人背后举起的寒芒,黑衣人身子一侧,男人就眼睁睁看着那剑直逼自己面门,吓的魂飞天外,闭上眼大叫一声,“我愿意!我愿意!”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闷哼声,他睁开眼,一个黑衣人朝他直直扑了过来,口中鲜血直流,胸口插着一把剑。   他尖叫一声,一把推开死去的黑衣人,抓住先前护他的黑衣人,“救我救我!只要你能保我一家老小平安无事,就是拼着这一条命,我也敢上金銮殿揭露三皇子的罪恶行径!”   黑衣人眼睛一亮,被布蒙着的脸下露出笑意,一巴掌拍到男人肩头,“好!冲着你这句话,我们兄弟纵是死在这儿能换回夙小将军的清白,能让夙大将军欣慰,值了!”   又直起身,一脚踹开扑过来的另一波黑衣人中的一人,大声道,“兄弟们,你们都听到了,他愿意替夙小将军洗刷冤屈,还夙小将军清白,我等,虽死无憾了!把这些三皇子的走狗全都给我杀了!以慰夙大将军在天之灵!”   屋内顿时响起一片喊杀声!   “杀!”   几人护着男人与其妻子并窝在另外一个房间的三个孩子一个老母悄悄转移。   ……   没几日,金銮殿上。   五皇子再次跪请顺平帝还夙重华清白。   顺平帝睨五皇子一眼,就要摆手,五皇子大声道,“父皇要的人证,儿臣找到了!父皇将他宣上殿来,一切是非经过,皆可一清二楚!”   三皇子的脸骤然变色,狠狠瞪了百官中其中一人,那人瑟缩的垂着头,不敢直视三皇子的视线。   六皇子瞧见,就略蹙了眉,目光在三皇子与五皇子身上滑了滑。   元大人也出列跪请,“恳请皇上宣人证,还夙小将军一身清白!”   元大人几个门生见状,互相使着眼色,有人咬牙跪在元大人身边,口呼万岁,“请皇上明察,夙大将军一生浩然正气,夙小将军也定是铮铮男儿,万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私放敌军大将之事!”   他这一出声,立时有几人跪在一旁,口呼万岁,“请皇上明察!”   顺平帝就笑了,与一旁的连生道,“有点意思。”   连生呵呵笑。   “老五,去,把你的人证宣上殿来,孤倒要瞧瞧怀安家那小子到底是怎么被人冤枉的?”   此话一出,三皇子的脸更加难看,六皇子蹙起的眉头更拧紧三分。   一群文武大臣看着跪在地上的五皇子与元大人等人,面面相觑。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人证还没上来就说夙重华是被冤枉的?还是说他老人家一早就认定了夙重华是被冤枉的?   三皇子派与六皇子派的人齐齐看向队列前的三皇子与六皇子,两人却谁也没给一个余光过来。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   五皇子大喜过望,抬头看向顺平帝,大声道,“父皇英明!”   连生就唱喝道,“宣,证人上殿!”   三皇子黑了脸。   待那男人出现在视野中,三皇子的脸悠的变青!一双眸子吃人似的狠狠瞪了眼百官中的某一人!   那人缩在人堆里,头都不敢抬。   三皇子在心里大骂,“废物!”   六皇子的眸子里含了抹兴味儿。   男人垂着头,诚惶诚恐的跪在大殿正中,高呼,“草民高虎,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喊罢,吞了吞口水。   顺平帝就看了连生一眼,连生笑着点头,从台阶上走下来,到高虎身边,尖细的嗓音问道,“高虎,你可知今日宣你上殿何事?”   “草民知道。”高虎道。   “你可知欺君罔上是死罪?”   “草民……知道!”   “好!你既已知晓,待会儿问话,你可要实话实说,若不然……”连生哼了一声。   高虎忙磕头,“草民知晓!一定实话实说!绝不敢有半分欺瞒圣上!”   连生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了不远处的五皇子一眼,轻轻颔首,问高虎道,“你把知道的有关夙重华见呼延父子的事一五一十说清楚……”   高虎磕头,“是!”   连生转回顺平帝身旁,躬身道,“皇上,已警告过他了,想来是不敢说谎的。”   顺平帝嗯了一声,下巴抬了抬,“若有人半道打断他的话,与通敌叛国同罪论处!”   众人心下大惊,一片骇然。   三皇子的双眸迸发出重重杀机,看向高虎!   连生就看了底下一眼,无奈的大声道,“高虎,把你知道的实情一一道来!”   “草民遵旨。”   “七月二十四,有人给了草民一张纸条,让草民交给忠勤候府的夙重华夙小将军,还特意嘱咐草民,万不可让夙小将军知道是草民送的纸条……”   “纸条送出不过一个时辰,夙重华夙小将军就来了天牢,因怕太多人知道,夙小将军是草民领着进的牢房,一路上也只有几个与草民通过气儿的自己人……”   “夙小将军见呼延父子时,草民一直在不远处看着,嘱咐草民办事的人说了要把三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主子听,是以,草民对三人的对话内容一清二楚……”   顺平帝眸光微凛,看向跪在下面的高虎。   连生刚想出声,被顺平帝一眼止住,退到一旁。   顺平帝道,“哦?你都记的一清二楚?”   高虎磕头,“回皇上,是。”   “好,说来听听。”顺平帝换了个姿势,宽大的袖袍搭在龙座上,“也让我们的文武百官知道知道夙重华是怎么通敌叛国放敌军大将逃走的?!”   高虎大声应喏,将三人,不,实际上只有呼延廷与夙重华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三皇子的脸色黑的吓人,眸底寒光凛凛!   文武百官唏嘘不已。   五皇子面露笑容,元大人伸手抹了把额头的汗。   六皇子似笑非笑的看三皇子。   大殿内虽只有高虎的声音,各人脸色的表情却很是精彩。   顺平帝扫了一遍,鼻间轻轻哼了一声。   待高虎的话说完,顺平帝坐直身子,盯着高虎,“这么说来,夙重华并没有与二人商量如何逃狱之事?也从未指使你等放人?”   “皇上明鉴!人却是我等放走的!却不是受命于夙小将军,而是……”高虎话音一顿,抬起头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样,“此事由高虎一人所为,还请皇上金口放过我一家老小!”   顺平帝斜了连生一眼,摆了摆手,“放!”   高虎狂喜至极,连连磕头,“谢皇上!谢皇上!”   “草民并未见过本人,只是听与草民接头的人说,只要草民咬死是夙重华放了呼延鲁二人,背后的主人就会封草民做个典狱史。”   “哦?那人是谁?”顺平帝挑了挑眉。   高虎磕头,“禀皇上,那人口称……三皇子!”   大殿内,一片静寂!   六皇子看戏一般瞧向三皇子。   三皇子却早已恢复一副淡然模样,面相温和,唇角噙笑,挺挺而立,一片高洁。   六皇子眉头一皱,撇了撇嘴,很是不屑的收回视线,朝自己的人使了个眼色。   队列中就有人走出来,“皇上慧眼,我等愚昧,险些害了忠良之后,还请皇上即刻放出夙小将军,以慰夙大将军在天之灵!”   “请皇上严惩罪魁祸首,还夙小将军清白之身!”   “请皇上下旨……”   “请皇上下旨……”   三皇子的人一看形势不妙,立刻出声辩驳,“仅凭一个狱卒之言怎可就此认定是三皇子所为?!怕是有人想要借刀杀人……皇上圣明!”   “三皇子仁义之人,怎会自掘坟墓?此人言语不可信!”   “五皇子拉来一人咬住三皇子不放,是何居心?”   “皇上圣明,明察秋毫,定要还三皇子一个公道……”   两方对峙,却还不忘把五皇子牵扯进来,一起公案,三位皇子受牵连。   大殿内,人声鼎沸,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不相让!   三皇子负手而立,六皇子眸底阴郁。   顺平帝被他们吵的脑壳疼,瞪了连生一眼,连生忙道,“停下!都停下!”   似乎没人听他的。   顺平帝唇角就扯了抹嘲讽的笑,抓起龙座旁搁置的茶盏,抬手扔了下去。   “啪!”   瓷片碎裂声骤然响起,从离瓷片最近的官员开始,只几息,众人都住了嘴,惶惶的垂首而立。   顺平帝笑,“你们争什么?你们吵什么?”   众人低头,谁也不敢出声。   顺平帝就哈哈大笑,“你们不说,孤替你们说!”   话罢,笑声顿停,言辞锋利道,“一个两个拉拢不成,一个做下这龌蹉之事,一个火上浇油,都想除之后快!可惜,这小子身边有个了不得的丫头,演了一出戏将人证推到了孤王面前!老三、老六,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三、六脸色大变。   顺平帝摆了摆手,连生躬身点头,“带一干人等上殿。”   三皇子见到一干人等,瞳孔微缩,片刻,快速的朝人群中某一人点了点头。   顺平帝指着一众人问三、六二人,“这些人,你们可认得?”   三、六齐声道,“儿臣认得。”   “可要他们把你们做下的事一一道来?”   三、六默然。   队伍中,同时走出二人,跪倒在地,“回禀皇上,这些人都是微臣安排,三皇子/六皇子毫不知情!请皇上明察!”   顺平帝盯着那二人,半响,笑了,“好!好!好一个忠臣良臣!”   下一刻,脸色生冷,“来啊,三皇子、六皇子结党营私,妄图加害良将之后,令其闭门反省三个月!期间,没有旨意,不得外出!”   三皇子与六皇子对视一眼,虽有不甘,却均低头,“谢父皇。”   顺平帝看也没看二人一眼,继续道,“夙扶风之后夙重华忠心可嘉,即刻无罪释放。”   五皇子大喜,叩头谢恩,“谢父皇。”   顺平帝睨他一眼,嘴里嘀咕了一句,摆手,“退朝!”   他嘀咕了一句什么,别人没听见,连生却听见了,他骇然的看了五皇子一眼,扶了顺平帝大声唱喝,“退朝!”   元大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却顾不上擦汗,便捞了朝袍奔到五皇子身边,低语了一句,五皇子脸色大变,还带笑的双眸也染上凛然,“此事再做计较,先放了重华出来要紧。”   眼瞧着顺平帝出了大殿,元大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三皇子与六皇子对视,半响,转身离去。   两派人马也都惶惶走出大殿。   夙扶雨脸色不好的跟着走了出去。   ……   一个时辰后,夙重华从慎刑司出来,十一娘迎上来。   两人坐了马车,回了忠勤候府。   研夏迎在粹华院门口,见到二人回来,高兴的扑上来,“姑娘,三爷!”   “研夏,吩咐人准备温水,让三爷先洗去一身污浊之气!”   “这事不等姑娘吩咐,我早就准备好了!”研夏笑道,“还备了火盆,三爷请!姑娘请!”   又道,“小心脚下!”   只见粹华院院门正中,放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   十一娘失笑。   夙重华讶然。   待跨过火盆进了院子,夙二小姐迎在院子里,见夙重华进门,疾步走上前,拉着夙重华上下的打量,见人只是消瘦了些,身上毫发无损,合手念了句阿弥陀佛,长松一口气的模样,“皇上圣明,可算回来了……我让人煮了酸梅汤,一去污气,二消暑气,快去洗漱了来喝……”   “二姐,我没事。”夙重华笑,眸色温和。   夙二小姐捏着帕子轻轻拍打他身上的褶皱,“二姐知道,你受委屈了。”   夙重华就笑的越发温和。   十一娘在一旁欣慰的叹息。   研夏凑到她耳边嘀咕,“瑶姑奶奶传话过来,说八姑奶奶有了身子,却嚷嚷着要见你,差点动了胎气……”   十一娘眼睛晶亮,一把抓住研夏,“八姐他们来了!”   研夏眨了眨眼,不解道,“姑娘,三姑奶奶前几日送了消息过来的……”   十一娘也眨眼,“有吗?”   她怎么没印象!   ------题外话------   万更挑战失败,明日继续~   嗷嗷~   T   ☆、158 糟心事儿   研夏瞪大了眼睛。   “你让我写了封短信给瑶姑奶奶,说忙完三爷的事儿就去见八姑奶奶的……”   十一娘又眨了眨眼,干干的笑,似乎有那么点印象。   研夏跺脚,“姑娘!”   夙二小姐与夙重华看到主仆二人的模样,对视一眼,夙重华走过来问道,“十一娘,怎么了?”   十一娘身子一顿,看了夙二小姐一眼。   糟糕,只顾救重华,忘记告诉他当着夙二小姐的面要喊她慕青了。   夙二小姐浅笑妍妍,似乎并没在意夙重华说了什么,十一娘想到先前安抚夙二小姐时曾说到莫三小姐的事,以夙二小姐的聪明,怕早就猜到自己是谁了,不明着说出来不过是自己不想捅破,她也装作不知而已。   再想到身陷皇储争斗漩涡无法自拔的五皇子,一心争权逐利的夙家三父子,一门心思想拿女儿作伐攀高枝儿的忠勤候夫人,十一娘对眼前的女子不由生出几分同情。   她抬眸朝夙二小姐笑了笑,才回答夙重华的话,“没什么,是前几日八姐与八姐夫来了京城,我一直忙着你的事还没来得及去看他们,适才研夏说八姐怀了身子,所以,我们正商量着什么时候去看他们……”   一边朝研夏使眼色。   研夏忙不迭点头,“三爷,是、是这么一回事儿。”   “真的?”夙重华眼睛发亮,“八娘与李书文都来了吗?”又自言自语,“咱们在边关的时候收到的信,算起来,他们一路走了两个多月……”   研夏在旁边插嘴,“瑶姑奶奶说是八姑奶奶害喜在路上耽搁了。”   又捂着嘴笑,“八姑奶奶与八姑爷四月成的亲,如今才八月,就有了二个多月的身孕,可真是恩爱……”   十一娘笑着点头附和。   夙二小姐却红了脸。   夙重华也很是高兴,吩咐研夏,“皇上上次赏赐给我的东西,你去挑两件好的,我得空与十一娘一起去趟盛府……”   话没说完,就顿住,看向十一娘。   盛府在慕府监视之下,是三皇子的人,夙重华刚从三皇子的阴谋里逃出升天,这会儿巴巴送上门儿又是什么鬼?   两人似乎都意识到了这个情况,同时沉了脸,蹙起了眉头。   研夏在一旁也收了笑容。   夙二小姐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想了想,没有出声。   沐浴更衣,喝酸梅汤,又去夙扶雨夫妻面前走了个过场,夙重华重新回到粹华院,与十一娘坐在房间说话。   “三皇子这次栽了这么个大跟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   夙重华笑着点头,“反过来说,对我倒也不失一件好事。”   十一娘挑眉。   夙重华解释道,“皇上认定这次是三皇子陷害我,再有下次,不管是不是三皇子动的手,皇上的矛头一准儿指向他!所以……”   “他会比其他人更希望你平安无事!”十一娘笑,眸底却有着掩藏不住的担忧。   夙重华学她挑眉,好看的蔷薇薄唇抿出笑弧,清朗的玉颜在太阳光的轻抚下如渡上一层金光,黑曜石般的眸子闪着亮光,一袭被风微微吹动的月白色缂丝文竹袍子,好看的像似一幅画。   十一娘就听见自己的心“嘭嘭”跳动了几下。   恍神间,额头传来温润湿漉的触感,衣袂摩擦声中,她看到一张放大的容颜从她眼前慢慢退后,一双漆黑如墨的深邃眼眸满含笑意,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着她有些发热的脸蛋儿,好看的唇似保证似发誓,“你放心,我是为查明父母死亡真相而来,却不是只为此而活,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爱惜自己!不让自己再陷入这样的圈套中……”   十一娘只觉心窝荡漾,伸手抓了他的手,笑问,“你是我脑子里的蛔虫不成,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有些撒娇的女子娇憨之气。   夙重华眸底就染上氤氲,笑的越发惊心动魄。   研夏刚要推门的手生生顿住,捶了捶脑袋,贼兮兮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几日,三娘怂恿八娘去华严寺上香,说是能一举得男,八娘信了,在屋里跟李书文闹腾,“要是这一胎能生个带把的,我就不生了!”   “为什么不生了?”李书文不解。   八娘就嘟着嘴道,“我大姐生囡囡差点把命搭进去,我娘生猫儿,满床的鲜血……我、我害怕……”   说到最后,脸色都有些发白。   李书文虽没亲眼见过,却也知道女子生产就是过鬼门关,说不定一口气没上来就是阴阳相隔,听八娘这么一说,他自己也有些害怕起来,盯着八娘还没大起来的肚子,半响吐出一句话,“要不,这个咱们也别生了,反正还有二弟……”   八娘就捶了他一下,“胡说八道!孩子都被你塞进去了,这会儿怎么拿出来?”   又抱着肚子退到最远的一张太师椅上,瞪着他,“我不管,你塞给我了就是我的,不许你碰他!”   李书文发怔,心底那点害怕也变成了哭笑不得,“你不是害怕的紧吗?索性咱们就不要孩子了,将来从二弟那过继……”   “谁说我不要孩子的?”八娘柳眉倒竖,“我是说生完这一个不生了!”   眼看八娘要发飙,李书文忙陪着笑点头,“好好好,你说生几个就生几个,咱们就生这一个!”   八娘尤不舒坦,埋怨李书文,“我刚跟绘春学了一套刀法,现下怀了身子,得好久不能摸刀!都怪你,都怪你!”   说着说着,竟期期艾艾的掉起了眼泪,可把李书文吓个够呛,忙指天发誓的保证,生完孩子他给她当陪练,风雨无阻!   八娘不相信的扁着嘴,“真的?”   李书文重重点头。   八娘这才破涕为笑。   三娘知道了,就笑着与盛子都道,“八娘平日那样性子的人怀了身子竟这样作怪……还有八个月生产,可有妹夫受的了。”   盛子都也笑,“也不知道怀绍哥儿的时候,谁要死要活的非要回娘家,可怜我一边在国子监读书,一边还要哄着媳妇儿生娃……”   三娘就红了脸,躲闪盛子都的眼神,“相公在说谁?那指定不是我……”   盛子都就搂了三娘哈哈大笑。   ……   八月末,三姐妹在华严寺碰头。   绍哥儿欢天喜地的与元净抱作一团,拉着元净去看自家的小妹妹,昭姐儿睁着大眼睛,奶声奶气的被绍哥儿教着叫,“元净哥哥好……”   元净欢喜的小脸儿涨的通红,将全身上下摸了个便,突然转头一溜烟儿的跑了。   昭姐儿就泪眼汪汪的看哥哥,绍哥儿慌手慌脚的哄妹妹,“待会儿哥哥帮你教训他……以后咱们再也不要理他了……”   就见元净手里捧着一个长条的盒子跌跌撞撞的跑过来,额头的汗都顾不得擦一下,将盒子一把塞到昭姐儿的怀里,挠着小光头笑,“给你……礼物!”   昭姐儿眨了眨眼中的泪水,去看绍哥儿,绍哥儿笑嘻嘻的一把拍在元净肩膀,“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妹妹……”   元净连连摇头,“喜欢!喜欢!”   绍哥儿就哄妹妹,昭姐儿的脸上重新挂上微笑,甜糯的叫元净哥哥,“谢谢……”   元净就笑的越发灿烂。   与绍哥儿一左一右护着蹒跚学步的昭姐儿,俨然另一个大哥哥。   多年后,元净成为一代名师,四处漂泊,身后永远扇坠子一样跟着一抹倩影,躲不开,甩不掉!   他念了多少遍的观自在菩萨也抵不住那小人儿一抹娇俏的笑颜……   而后,不顾世俗,不顾伦常,为之成狂。   落葵跟在三人身后,余光都没往房间里扫一下。   瑶娘在门口笑着朝屋内摇头。   三娘长松一口气,笑着倒了茶给十一娘、八娘。   八娘一口气连喝三大杯,才狠狠吐了一口气,叫道,“憋死我了!在家什么都不能说,在这还要偷偷摸摸的!”   三娘与瑶娘对视一眼,很是无奈。   皇位没易主之前,怕只能如此。   十一娘建议,“八姐夫是要入国子监读书的,总住在盛府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在离国子监近的地方买个小院儿,一来方便读书,二来等八姐生产,李叔李婶来京也有住的地方。”   八娘又自倒了一杯水,摆手道,“要买就买个大点儿的,爹娘来了也有地方住!”   三娘就笑,“浑说!爹娘来了也没有住到你一个出嫁的姑奶奶家的道理!”   “出嫁了咋滴?出嫁了也是爹娘的闺女!”八娘一把将茶杯墩到茶几上,英眉挺挺道,“李书文敢说一个字,这娃姑奶奶我就不生了……哎哟!三姐,你打我做什么?”   三娘收回手,嗔瞪她一眼,“就知道胡说八道!这话让娘听到,非跟你没完不可……”   八娘张了张嘴,似想到什么,撅了嘴,气呼呼的坐到一边。   三娘好笑的摇头。   与十一娘说起买宅子的事儿,“八娘要生产,爹娘到时候定是要过来的,我看不如照着洋槐胡同,也买个三进的宅子……”   又摇头,“不妥!三进住人是够了,到贤哥儿、明哥儿娶妻生子就不够瞧了,我看就直接买五进的好了,最好地方大还能加盖两个绣楼的……”   “我也要!我也要!”八娘嘴里塞了一颗酸梅,含糊不清道。   三娘瞪她一眼,“你一个出嫁了的姑奶奶要什么绣楼,绣楼是给十一娘和小十二的……”   十一娘就笑。   八娘甩过去恶狠狠一个眼神儿,“我不管,等我生了孩子,就带着他天天去娘家住绣楼!”   瑶娘失笑。   三娘无奈摇头。   十一娘饶有兴趣的看着八娘的小腹,一手托腮,“八姐,你确定八姐夫会让你天天住娘家?”   李书文睁眼闭眼都是八娘,恨不得十二个时辰与八娘捆绑在一起,生怕八娘有什么闪失!她要是天天住娘家,李书文怕……   哪壶不开提哪壶?!   “夏十一!”八娘一颗酸梅砸过来,怒气冲冲,偏一张脸红成了红苹果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几个姐妹相视大笑。   八娘一副我懒得搭理你们的模样,抱着罐子,继续啃酸梅。   三娘就与十一娘、瑶娘讨论在什么地方买宅子,最好是几家的宅子坐马车行程都不要超过一个时辰为佳;宅子里要有花园、凉亭等等,林林总总盘恒下来,倒寻摸了几个胡同,只等回头找人打听了有没有出手的宅子。   用过午膳,落葵伺候了三娘休息,绘春扶了八娘小憩,十一娘与瑶娘去了另外一间房间说话,丫鬟婆子簇拥着三个小的也睡了午觉。   瑶娘与邹鹏程才得了一个小子,起名邹逢春,邹家二老稀罕的跟什么似的,日日带在身边,瑶娘反倒更稀罕昭姐儿,昭姐儿也与她亲昵。   两人刚说了几句闲话,婆子就来请瑶娘,说小姐见不着她不好睡。   瑶娘笑着去哄昭姐儿睡午觉。   绘春进来。   “姑娘。”   “绘春,辛苦你了。”十一娘笑着请绘春坐,倒了水给她。   绘春也不客气,端着喝了,才道,“都是奴婢该做的。”   研夏笑嘻嘻的凑过去,“绘春,家里可好?老爷太太可好?十二姑娘与两位少爷可好?”   绘春点头。   研夏就笑,“你说话还是一样的少。”   绘春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   十一娘就笑着问绘春,“家里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老宅那边有没有闹事儿?”   “夏承乐夫妇回来了,与夏承平夫妇大打了一架,夏老爷子劝架被推到地上,崴了另外一只好脚,乔老太太哭天喊地引了几个胡同的人看热闹,五老爷与五太太去劝架,被黄氏数落了一顿……”   十一娘脸上的笑就有些僵硬,绘春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传声学话的工作。   反之,八娘的抑扬顿挫、手舞足蹈就让人多了身临其境的感觉。   “苍桐镇被北周大军攻陷,大伯带着一家人逃命,却撇下了四叔一家!四叔与四婶带着五郎好不容易从苍桐镇逃出来,去追大伯,大伯却又带着人去了江淮投奔咱们……四叔四婶就花了手里所有银子,上了另外一条去江淮的船,谁知道,上船的时候五郎还在,下船的时候翻遍了整个船舱也没找到五郎!”八娘说到这叹了一口气,“虽说五郎平时也顶讨厌人,可就这么没了也让人怪难受的……”   “四叔历尽千辛万苦回了清水,遍寻五郎不着,恨大伯恨的要死!两人一见到大伯和大伯娘就扑了过去,大伯被四叔打的满脸是血,牙齿都掉了……”八娘恶寒的抖了抖身子,想到当时的场景还不由发怵……   “夏承平,你恼我怨我,我都不跟你计较!二郎在云州府早已凶多吉少,我就五郎这么一个儿子了,你还要害我!你非要看着我断子绝孙心里才舒坦是吧?”   夏承乐比夏承平高半头,平日干的又是跑腿捞钱的勾当,身体素质自然比夏承平要强,他一把揪住夏承平的前衣襟,夏承平挣了几下竟没能挣脱,不由气急,“夏承乐,你给我松手!你不要脸面我还要!”   “我呸!你还要脸面……”夏承平一口唾沫吐在夏承平脸上,“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为着一个秀才功名卖亲侄女不成拿自己亲闺女喂才狼!为着巴结曹家,把十娘给一个病秧子冲喜,曹知府死了,九娘没了活路;曹家少爷死了,十娘成了寡妇!你生生把自己亲闺女推进了火坑!你还有什么脸面?你的脸面都被你自己啃吃干净了……”   夏承乐一拳头打在夏承平的小腹上,夏承平险些将早上吃的饭给吐出来,口中大叫,“老四,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个黑了心肝儿的东西!”夏承乐怒不可遏,一边可着劲儿捶打夏承平的肚子,一边骂骂咧咧,“老头子为了你,把我一个人仍在大牢里,要不是我媳妇儿心疼我,我这条命就搁在大牢了!我欠你啥了?我啥都不欠你!是你欠我们四房的!是你和老头子欠我们四房一条命!五郎找不着了,二郎也凶多吉少,凭啥我连个传宗接代的人都没有,你却在这儿逍遥快活……”   赵氏吓的魂飞天外,就要大叫救命,却被黄氏扑上去揪住了头发,一双满是污垢的手不管不顾的在赵氏脸上、身上挠着。   赵氏疼的尖叫,“来人啊,杀人了……报官啊,救命啊……”   一手也去扯黄氏的头发,却只揪到黄氏的衣服,够不到头发。   养尊处优当了几年县丞夫人,赵氏的战斗力显然比不上泼辣的黄氏,黄氏发觉赵氏的企图,一手扯着赵氏的头发逼她低头,一脚就去踹赵氏的肚子。   一脚下来,赵氏抱着肚子脸色发白的蜷缩在地上发抖。   黄氏尤不解恨,一把揪着赵氏的头发将她拖到胡同口,叉腰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破烂货,心肠歹毒的蛇蝎货!两个闺女被你作贱一对,亲儿被你逼的远走他乡,你见不得我们一家子好……你撇开我们夫妻也就算了,五郎才多大一个孩子,你们也能忍心把他留在狼窝里!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几个胡同的人都涌了出来,远远的看热闹。   赵氏只觉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捂着头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脸。   却被黄氏一把扒下来,笑的格外嘲讽,“你捂脸?你捂脸干什么?你不是自诩秀才娘子吗?你不是自觉身份高贵吗?你还怕什么丢人?!”   言语中的怒火似恨不得把赵氏生吞活剥了!   乔老太太扶着夏老爷子站的远远的,像是在瞧热。   赵氏突然一声尖叫,两人看去,只见赵氏一脸血污,竟被黄氏活生生拽掉了两个指甲盖大小的头皮!   两人倒抽一口冷气。   围观的人齐声惊呼,“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头皮都给拽下来了……”   “真疼啊……”   夏承平这边显然也撑不住了,看到夏老爷子,很没形象的大叫,“爹!爹!老四要打死……咳咳……救我……”   这几年,因换的新知县不买账,夏承平的日子比先前难过了许多,手里的田产被大户先后以各种理由收回放到了新知县手下的一个人手里,没了大户的送礼,两个老的又爱充大方,两口子气的与夏老爷子、乔老太太大吵了一架!撵走了不少人,只留了两个伺候的,一个灶上做饭的婆子。   两人不止一次想把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送回九里亭,可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舍不得别人口中的老太爷、老夫人,硬是赖在夏承平家!   还说,夏承平要是再敢找理由撵他们回九里亭,就告他不孝,让县太爷剥了他的秀才功名。   夏承平与赵氏这才消停点儿。   这会儿,倒突然想起爹娘的好了!   夏老爷子沉着脸,往前走了一步,被乔老太太硬生生拽回来,“老、老头子,你别、你别去!老四他疯了,你过去他会连你一块儿打的!”   夏老爷子就犹豫着顿住了脚步。   夏承乐哈哈大笑,“你还想着那老的能帮你?你做梦去吧你……”说着,又是一拳头。   夏承平噗通一声跪倒地上,疼的脸色都变了,却还不忘使出杀手锏,“爹,老四把我打死你就没有秀才儿子了!谁还喊你老太爷……呜!”   夏老爷子的脸一变,乔老太太也慌了神儿,“老头子,老大……老四不会真把老大给打死吧?”   “他不敢!”夏老爷子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推开乔老太太,“你去把黄氏拉开,我去阻止他们兄弟!”   很是大义凛然的模样。   乔老太太啊了一声,伸出去拉夏老爷子的手不知怎的就突然停了下来。   夏老爷子拄着拐杖到夏承平与夏承乐身边,大声道,“老四,你住手!你想把你大哥打死不成?!还不给我住手!”   夏承乐不为所动。   夏老爷子大怒,拐杖砸地,噔噔噔,“爹命令你,住手!”   “爹,我的亲爹!你这会儿承认是我爹了!我在大牢生死未卜的时候,你眼里怎么没我这个儿子?你跟着老大一起跑去江淮投生时怎么不记得还有我这个儿子?!这会儿了,我们成了孤家寡人了,你想起来我是你儿子了?!”夏承乐嗤笑,吭哧吭哧骂道,手下却片刻未停,“你是不是想以不孝来压我?!好,你尽管压!反正没了儿子没了传人,孝顺不孝顺……”他咧嘴冲夏老爷子狰狞的笑,“我百年后也没人给我摔老盆儿,不如今儿个打个够本儿!”   “啊!爹,救我……”夏承平被摁在墙上,一张脸已满是血腥,身子半蜷,打的无还手之力!   夏老爷子气的手脚发抖,“你们才多大年纪,老三媳妇还能生三个孩子,你们没孩子不会自己再生!还不把老大放了,他开始我们家唯一的秀才!多少年不出一个……”   夏老爷子上前就想推搡夏承乐,夏承乐先怔了几息,待回过神察觉到夏老爷子的用途,胳膊一伸,把夏老爷子推到了一边。   夏老爷子站立不稳,身子往地上倒去,只听咔擦一声,夏老爷子一脸苍白,惨叫一声,满头大汗的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唯一完好的一只脚。   这边,有乔老太太帮忙,赵氏好不容颜摆脱了黄氏的揪扯,长长的指甲一把抓向了黄氏的脸,黄氏一声嚎叫,捂着脸蹲在了地上,被赵氏一脚踹翻在地。   乔老太太正要得意,听见夏老爷子的惨叫,忙回过头,待看到夏老爷子抱着脚叫疼,忙扑了过去,“老头子,你咋了?他打你哪了?”   “我、我的脚……”夏老爷子抱着脚,疼的脸都扭曲的不成样子。   完好的脚在两人的注视下,迅速肿成了肉馒头!   “天杀的龟儿子啊!儿子打亲爹,还有没有王法?!”乔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夏承乐大骂,“我怀胎十月就养出这么个畜生啊?!你爹就一条腿好好的啊,你把你爹的腿给弄断了,你爹的后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你们有大哥!有个秀才老爷养活,怕什么!”夏承乐不阴不阳的笑,“在娘眼里,我们几个儿子哪个不是畜生?一个不如你的意就是狼心狗肺!娘有着哭的功夫,还不如带爹去看大夫,保不准还能把腿接上去……”   赵氏突然出声,“我没钱!”   周围一阵唏嘘声。   乔老太太就拍着大腿嚎哭,“老头子,我说不让你帮忙,你偏要帮,你的腿断了她都不出银子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让他们打吧!打死谁谁该死!我们回去跟老二过……老二最孝顺……”   ------题外话------   更新到,感谢美人儿送的票票~   好久没万更,有点找不到状态了,偶继续加油啊,争取明天万更成功!   T   ☆、159 劝架   夏承乐哈哈大笑,面色阴冷,声音阴沉,“对,二哥最孝顺!我们一个个都是忤逆不孝的龟儿子!三哥往日多听话的一个人,生生被你们逼的断绝父子关系;老五多憨厚的一个人,生生被你们作贱的没了孩子;我们夫妻往日对你们不够恭顺吗?可换来了啥?你一个当亲爹的要把我丢在大牢自生自灭!哈哈……我的亲爹亲娘,小心点用二哥的孝顺,别等到二哥也被你们逼的走投无路,那你们百年后可就有儿子祸害没儿子送终摔老盆了!”   乔老太太被夏承乐打断话,又被他一连串的恶言恶语气的手指哆嗦,抬手指着他,大骂,“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我怀胎十月……”   “行了,娘!别翻旧账了!”夏承乐不耐烦的摆手,目光轻蔑的扫过乔老太太,“你是生了我不假,可你眼睛里有过我这个儿子吗?你的心思一个在钱身上,一个在官家老夫人身上!怎么,大哥现在失了势,你耍不起威风了,就想在你儿子身上找场子?”   乔老太太被堵的抖着手只会骂,“畜生!畜生!”   夏承乐露齿一笑,一拳砸在夏承平肚子上,夏承平再忍不住,“哇”的一声张口吐了出来,一股酸腐的恶心味在胡同里散开,夏承平想扭头避开呕吐物,却不防夏承乐又一拳打过来,他身子一蜷缩,半张脸就蹭到了呕吐物上,自己把自己恶心到了,张口就是昏天暗地的吐。   夏承乐嫌弃的丢开手,一脚把他踹到胡同口的五叶槐树旁,两个人腰粗的五叶槐晃荡了一下,从树上飘下几片泛黄的落叶。   夏承平张口吐出一口血水,血水中混迹着一颗发黄的门牙!   围观的人半被恶心,半被吓到,都往后退了两步。   另一边,因乔老太太帮忙抓了黄氏一把的赵氏这会儿正占了上风,抓着黄氏的头发就是一阵乱扯,黄氏大声嚎叫,伸手揪住赵氏胸前的衣襟,可着劲儿的往自己身前拽,待拽到一定距离,伸手就抓住了赵氏的头发!   一个使力!   赵氏“啊”的一声。   声音格外惊悚。   离两人近的几人蹭蹭往后退,一个还胆寒的捋了捋胳膊。   “这叫的太吓人了,怎么也没人管一管?夏秀才家的亲戚都哪儿去了?”   “你没听夏秀才那兄弟说吗?夏秀才逃命把人家两口子给扔下了,还把唯一的儿子给弄丢了,搁谁身上谁不生气啊?这还是亲兄弟呢!”   “平时看夏秀才跟他媳妇说话那叫一个牙疼,没想到这还有更牙疼的事儿……”   有人就轻声笑,“说话酸不溜秋儿的,真把自己个儿当人物了,可惜,如今的县太爷不捧他……”   “说的是啊,哈哈……”   一时间,周围全是嘲讽的笑。   夏承平恨不得一头撞死在五叶槐树上才好!   黄氏这边扭转了局势,再次把赵氏压在了身子底下,一双手拼命往她脸上招呼,“你个不要脸的贱货!不要脸……我打的你没脸见人……”   夏大郎被两个粗使婆子叫了出来,看到这场面吓的脸都白了,扭头就往院子里走,“我要去读书,我还有几页没读完,爹要考察我功课的……”   “大爷,您去劝劝四老爷,老爷他……”   夏红霞蹙着眉头跟着一个小丫鬟走了出来,与夏大郎迎面撞上,问道,“这是怎么了?”   夏大郎理也不理她,越走越快,最后竟飞快的跑了起来,两个粗使婆子面面相觑。   小丫鬟急道,“四老爷和四太太回来了,正打我们老爷和太太,姑奶奶,您快去帮着劝一劝?老爷子被四老爷推到地上崴了脚,老太太一个人眼看撑不住了……”   “哎哟,我的头好疼……快,扶我回屋去!”夏红霞一眼瞧见外面被打的躺在地上的夏承平,脸色大变,一把抓了小丫鬟的手就往回走。   脚步飞快的程度比夏大郎还要快上三分,小丫鬟几乎是被她拖着往回走。   两个粗使婆子的脸更加精彩。   一个对另外一个道,“四太太要把太太打死了,怎么办?”   另外一个摇头,一个就出主意,“三老爷家和五老爷家不是在洋槐胡同吗?要不,咱们去报个信儿?”   另外一个就迟疑道,“能行吗?三老爷跟老太爷那可是断绝了关系的,还能搀和进来?”   胡同里,赵氏的声音叫的像杀猪一样,两个婆子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对视一眼道,“死马当活马医吧!”   两人扑了扑身上的粗布衣裳,从偏门儿溜了出去,跑去洋槐胡同报信儿。   这一来一回,等夏承和与夏承祥得到消息,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   夏承和思忖了半响,与夏承祥道,“这事儿是爹和大哥做的不地道,老四出出气也是应该的。我就不去搀和了,你……”   夏承祥蹙眉,对夏承和的话附和的点了点头,“三哥与老宅已没了干系,还是不要卷进来的好。我去看看,能劝就劝上两句,不能劝我就看着不让四哥真把大哥打出个好歹……”   夏承和点头。   李氏有些担心的看夏承祥,夏承祥笑笑,“没事,我一个局外人,四哥还能连我也给打了不成!”   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夏承乐是怪不得夏承祥身上,可跟一个暴怒的人讲理,他能听吗?   李氏眼中的担心没有半分减少,反而越发强烈。   “要不,让万福、万宝跟着一起过去。”罗氏也有些担心有个万一。   夏家三房的二小子夏继明小名毛毛的明哥儿,噔噔噔跑进堂屋,直扑到罗氏怀里,“娘,娘,我饿了……”   罗氏就笑着拥了拥儿子,耐下心劝儿子,“毛哥儿乖,再等会儿就吃晚饭了,现在吃东西到晚饭再吃就该积食了,积食就睡不着觉了……”   明哥儿嘟了嘴,大大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罗氏,罗氏差一点就要投降,忽听门口传来稚嫩的声音,“娘,不能给吃……”   与怀中儿子同样的容貌,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罗氏一见就笑着叫了声,“豆哥儿。”   大名夏继贤小名豆豆的夏家三房大小子很含蓄的点了点头,叫了声,“娘。”   迈着小短腿跨了门槛进来,另一只手还牢牢牵着一截白嫩的藕断,罗氏定睛去瞧,却见猫儿眨着大眼睛趴在一侧房门口怯生生的往里瞧,心口不由就软了,“猫儿,到娘这儿来。”   猫儿就去看豆哥儿,豆哥儿点了点头,扶着猫儿迈过门槛才松了手,猫儿笑眯眯走到罗氏身边,乖巧的软糯声叫着,“娘。”   罗氏笑着把女儿抱起来,放到腿上,又拿帕子给猫儿去擦额头的薄汗,猫儿脸蛋红扑扑的直冲罗氏笑,“娘……”   罗氏就忍不住从心窝笑开,眉眼全是笑意。   毛哥儿也叫,眼珠子骨碌碌直转悠,“娘,我要吃千层糕……”   豆哥儿迈着小短腿规规矩矩的走到屋里,先叫了,“爹。”又依次叫了“五叔、五婶儿。”   才看着毛哥儿,吐了两个字,“坏牙!”   毛哥儿还要说什么,豆哥儿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毛哥儿立时嘟起了嘴,“不吃就不吃……”   夏承祥稀罕的什么似的,就要说话,一个千层糕而已,他们家还不至于吃不起,可话还没出口,就被李氏瞧着摇了摇头,他只好按耐住性子,笑了笑。   罗氏看着毛哥儿听话,就笑着道,“晚上让范叔做你们最爱吃的菜好不好?”   毛哥儿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了罗氏的手,“娘,真的?”   罗氏点头,毛哥儿欢呼一声,掉头就往外面跑,“范叔……”   竟是迫不及待的立刻就要去。   几个大人失笑。   豆哥儿蹙了蹙眉,奶声奶气的对猫儿道,“妹妹,你在这儿……我去看毛哥儿……”   猫儿乖巧的点头。   豆哥儿小大人样的朝众人抱了抱小拳头,扭头往外走。   夏承祥就对夏承和感叹,“三哥,你怎么生出来这么讨人喜欢的三个小家伙的?”   夏承和看了罗氏一眼,夫妻俩豆尴尬的别开了脸。   李氏啐了夏承祥一口,“你不是要去五叶槐胡同?再不去,保不齐大房就要出人命了!”   远远站着来报信的婆子摸着额头的汗连连点头。   夏承祥朝妻子嘿嘿笑了两声,“我这就去,这就去。”   罗氏叫了人,“香薷,你去唤万福和万宝陪五老爷走一趟。”   一个模样干净,身手利落的十三四岁的丫头笑着福身,“是,太太。”   夏承祥朝夏承和与罗氏点了点头,“三哥、三嫂,我去了。”   李氏依然不放心,看着夏承祥出了堂屋,也从椅子上起身,与罗氏告罪,“三嫂,我实在不放心,我跟去看看,大嫂和四嫂是女眷,我去了也好说话……”   罗氏想了想,“那你把你身边的季红带着,香蔓,你去寻了若朱来,陪在五太太身边。”   香蔓应声出现在门口,听了罗氏的吩咐福身应了,退下去。   三个小的出生,十一娘便从莫守谆处讨要了几个年岁不大,有些功底的小姑娘到家里,一边教规矩,一边让绘春调教功夫。   会武的起名一律以若字开头。   又寻了宋家牙行,挑了几个家世清白的丫鬟、婆子来伺候,一律以香字打头。   李氏告辞出门去追夏承祥,罗氏才与夏承和四目相对,两人眸子里都是无奈。   这两年,夏承平窜上跳下的,走了许多门路,就是不受县太爷待见,也想开铺子,可开什么都被人打压,还有两个得了官太爷、官老夫人病的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一家子人过的那叫一个‘精彩绝伦’。   夏承平也不是没找过夏承和,却都被夏承和拒绝了。   他们家有点安稳日子不容易,夏承和实在不想搀和到老宅那些龌蹉事儿里。   老四虽是个游手好闲的,说话也不中听,可好歹是亲兄弟,他们一群人逃命的时候却单单撇下了老四一家,害的老四连唯一的儿子也丢了,说到底,都是老爷子与老大做事不地道!   罗氏宽慰夏承和,“好在两个人都没事,不幸中的万幸。”   猫儿窝在罗氏怀里也朝夏承和笑,红扑扑的脸蛋儿,一眨一眨如宝石一样晶亮的眸子,夏承和的心情也不由被感染,走过去抱了猫儿在怀中,猫儿糯糯的叫,“爹……”   伸手就搂住了夏承和的脖子。   夏承和笑呵呵的将女儿搂坐到肩头,“走,爹带我们家猫儿去看小金鱼。”   猫儿就抱了夏承和的头咯咯的笑。   罗氏张着手,“她爹,你小心点儿,别把猫儿掉下来了……”   猫儿的笑声就越发的大。   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反观另一边,夏承祥与李氏坐着马车一路到了五叶槐胡同。   离胡同还有好远,道路就被附近几个胡同的人堵了个水泄不通,万福与万宝好容易把人疏散出一条通道,马车还没驶进去,里面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把李氏吓的一个哆嗦。   夏承祥忙握了妻子的手,蹙眉道,“听声音闹的挺厉害,你还是别去了,就由季红跟若朱在这儿陪着,我带万福与万宝过去瞧瞧。”   “万一……你小心。”李氏掩饰不住的担忧。   夏承祥点头,冲李氏咧了咧嘴,“有万福跟万宝在,他们伤不了我!”   李氏嗯了一声,目送夏承祥跳下马车挤着人群往五叶槐胡同而去。   “五太太,我去把马车赶到边上的胡同去,免得被人冲撞了。”   李氏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直盯着五叶槐胡同。   季红朝若朱笑了笑,若朱回了一笑,出了车厢将马车赶到一边。   胡同内,夏承平被夏承乐打的满脸是血,一身衣裳满是血污,眼神飘忽,看模样已是打的快要不行了。   夏承乐站在一旁,扶着五叶槐树喘气儿。   赵氏披头散发,头上有血渍浸湿了头发,一坨一坨的,黄氏依然不依不饶的在拍打着,可从下手的力道来看,已是累的很了。   一边的地上,还倒着吭哧吭哧脸色发白的夏老爷子,抱着一条肿成馒头的脚;乔老太太坐在夏老爷子旁边的地上,抹着眼泪,拍着大腿,哭天抢地的骂着两个儿媳妇。   夏承祥脸色大变,推开人群就挤了过去,“让一让,让一让!”   万福、万宝怕人吃亏,忙跟着挤了进去。   夏承祥一把抓住夏承乐还要打夏承平的手,“四哥,你想把大哥打死不成?!”   “老五……”夏承乐一愣,甩开夏承祥的手,“你别管,这是我和他的事儿!”   夏承祥蹙眉,指着夏承平,“你看看他,再打下去就真没命了,你是不是想摊上事儿再去大牢走一遭?”   夏承平就揪着夏承祥的裤腿,“老五,救……救我,老四要打死我……”   夏承乐低头在夏承平脸上晃了一圈儿,狠狠啐了一口,掉头朝黄氏身边走去,“媳妇,走!”   黄氏被夏承乐拉起,一脚蹬在赵氏脸上,糊了她满脸的泥巴,才跟着夏承乐进了院子,连看也没看倒在门口的夏老爷子与赵氏。   “老五,老五……”夏承平抱着夏承祥的腿嗷嗷大哭。   赵氏也委屈的从地上爬起来哇哇大哭。   围观的人唏嘘不已。   夏承祥叹了口气,扶了夏承平起来,对万福、万宝道,“把人疏散了,去请个大夫来五叶槐胡同。”   万福、万宝应了,瞟了老宅几人的惨状一眼,眸底都有掩饰不住的笑意,疏散了围观看戏的人,去请了大夫来。   老大夫一进屋,看到唉唉叫着的几人,愣了神儿。   乔老太太上去一把抓了老大夫,“你快给我家老头子瞧瞧,他这条腿是不是也废了?”   夏承平疼的脸色都不对劲儿了,仰着头看老大夫,“大夫,我……先给我瞧……我吐血了……”   “你忍着!”乔老太太一眼瞪过去,“你才多大年纪,你爹多大年纪,你能忍,你爹忍不了……”   夏老爷子哼哼唧唧的叫着疼。   老大夫便走过去摸了摸夏老爷子的腿,哎哟一声,“这是踝骨错位了……老爷子,您忍着点儿,我帮你把骨头板正了,养上个把月就成了。”   “疼不?”乔老太太巴着脸问。   老大夫斜过去一眼,“板骨头,你说疼不疼?”   乔老太太的脸就皱巴到一起,夏老爷子的脸白的吓人。   老大夫叹了口气,招呼夏承祥,“小子,抱住你爹,可别让他乱动,不然,骨头掰错了地方可要多遭一次罪的!”   夏承祥嗳了一声,拍了拍跟进来的李氏一下,上前扶起夏老爷子,“爹,得罪了。”   一把将夏老爷子的双手禁锢在一块儿。   老大夫瞧了瞧老爷子的腿,扭头看了一圈,摇了摇头,喊了自己的徒弟,“摁住他的腿,可不能让他乱动。”   徒弟应了,死死摁住了夏老爷子的腿,老大夫这才撸了袖子动手。   夏老爷子疼的额头冒汗,咬破了唇,浑身哆嗦,还是没忍住凄厉的嚎叫了一声,张嘴咬在了夏承祥的胳膊上。   夏承祥闷哼一声。   老大夫松开手,拿了瓶药给乔老太太,“成了!拿这个涂上去,用大力气揉开,等淤青下去就慢慢好了。”   夏承祥放开夏老爷子,捂着胳膊退到一旁,李氏掰开他的手才发现薄衫上已染了血迹,不由咬牙,夏承祥朝她笑了笑,“不碍事儿。”   李氏红了眼。   老大夫的徒弟拿了药过来,“用这个擦一擦吧。”   李氏忙谢过,帮丈夫撸了袖子擦了伤口。   这边,老大夫丢下夏老爷子,却看夏承平与赵氏,“啧啧……这下手可真够重的……”老大夫一边瞧伤口,一边啧啧出声,夏承平羞臊的脸红的似猴屁股。   赵氏倒都是皮外伤,老大夫拿了药给小丫鬟,让她兑了水给赵氏擦伤口,小丫鬟忙跑着去端了水,帮赵氏擦脸上的伤,可碰一下赵氏叫一声,还伸手拧着小丫头,“作死的,就不会下手轻点儿,想疼死本秀才娘子啊……”   小丫鬟哭哭啼啼的擦着。   夏承祥与李氏对视一眼,都蹙起了眉头。   夏承乐与黄氏这会儿也赶了来,一进门就叫,“大夫呢?大夫呢?快给我瞧瞧我脸上的伤口,会不会破相?”   老大夫瞅了黄氏一眼,嘀嘀咕咕说了一句,伸手从药箱里拿了瓶药递给徒弟,“拿去给她擦。”   徒弟嗳了一声,就要把药递给黄氏,赵氏突然开口,“她的药我们不给钱!”   徒弟的手就缩了回来,去看老大夫。   老大夫皱了眉看赵氏。   黄氏一把抢了药,“不是你们害我们夫妻,我们用得着看大夫吗?这钱不是你给还要我们给不成?!呸!”   夏承乐扫了屋内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夏承祥身上受伤的胳膊上,皮笑肉不笑的道,“老五,你这么巴巴的凑过来,可落了什么好?”   又啧啧道,“瞧你那胳膊上的伤,别是被不识好歹的人给咬的吧……”   “四哥!”夏承祥眉头拧的更紧,“爹与大哥纵然做事不对,可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你还……”   夏承乐伸手拦住夏承祥的话,笑道,“我的好弟弟哎,你这是在帮谁说话?你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忘了?”   夏承祥的脸就一白。   李氏的手就是一抖。   夏承乐笑呵呵的自己寻了个太师椅坐下,“别在你四哥面前装什么仁义孝顺,讲仁义讲孝顺也得看人!就这样的……”   他抬手指着夏老爷子、乔老太太并夏承平与赵氏,“你跟他们讲仁义孝顺,他们懂那是什么玩意儿吗?”   黄氏在一旁附和的嗤笑,“一群狼心狗肺,黑心烂犊子的东西!”   “所以,听四哥的,分了家就好好的过你的好日子,学学三哥,少管老宅的事儿!”夏承乐嘿嘿笑,“你放心,我和你四嫂没了儿子,这辈子也没个指望养老的人了,就靠着亲爱的爹娘和大哥了,万不敢把他们怎么样的!”   眸底的阴鸷恶狠却是显而易见。   夏承祥脸色难看,“四哥!”   夏承乐沉了脸,“老五,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四哥不为难你,你也别来为难四哥!带上你媳妇离开五叶槐胡同,以后这里只要不死人,就不要来搀和!”   李氏倒抽一口冷气。   夏承祥的脸更加难看,一双眸子晦涩难辨,“四哥……”   夏承乐却不再理他,一张脸迅速换上嬉笑的模样,对躺在美人榻上的夏承平道,“大哥,我们院子里缺几把太师椅,先前买来的床也不知道被那个瘪犊子给弄走了,你们院子里想来有多余的!借我们用用呗……”   “你休想!”夏承平没出声,赵氏先嚷嚷开,“这是我们大房的地盘,不是你们四房的!想要椅子和床回九里亭去!”   夏承乐却不管,拍手叫道,“来啊,大哥体贴弟弟,把屋里的东西都让给了我们,把这些太师椅和八宝阁上的东西都搬去爷的院子。”   “是,四爷!”屋外不知何时来了几个粗壮大汉,应声就走了进来,一人拎了两把太师椅,还有人把夏承平从美人榻上扯下来,一把抱了太师椅往外走。   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也被人毫不犹豫的从太师椅上拽下来,重新跌坐在地上。   乔老太太嚎啕大哭,“畜生啊畜生!你不孝顺啊你……我怀胎十月……”   夏承平就去叫夏承祥,“老五,你还不快拦住他!他疯了!”   若朱护着李氏与季红退到一边。   夏承祥就叹气的去看万福与万宝,万福与万宝对视一眼,也去看夏承祥。   他们是三房的人,但被派给了五老爷,五老爷说让他们动手,他们就动手!   可没等夏承祥开口,夏承乐已大笑着道,“老五,你放心,我不会让爹娘与大哥没地方睡觉、吃饭的……”   声音很是讽刺。   夏承祥皱了眉想说什么,可看到担惊受怕的李氏,攥了攥拳头,“四哥,你保证不再打大哥、大嫂!不再为难爹娘!”   夏承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的抬手,“我保证。”   夏承祥嗯了一声,转头对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道,“爹、娘,家里还有事,我们先走了,你们早点休息。”   “老五!”夏老爷子低吟,“老四恨我和你娘!你要看他活活搓磨死我和你娘吗……”   夏承祥神色一僵,看了夏老爷子一眼。   夏老爷子神态倨傲,依然不服输的模样,只一张蜡白的脸显得很没精神。   夏承祥在心底轻叹一声,说到恨,他的双胞胎儿子……要是不死,这会儿都能到他大腿高了。   夏承祥别开头,低声道,“爹,四哥答应我有你们一口饭吃的。我找时间再来看你们。大夫,药钱出去我给你。”   说罢,扶着李氏出了客厅,朝大门走去。   夏承平瘫在地上,赵氏惊恐的缩了缩身子。   老大夫与徒弟,对视一眼,拿了药箱飞快的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咋养了这么群不是玩意儿的玩意儿啊……”乔老太太拍着大腿嚎叫,“一个个的都不管我们了啊……这是要活活作贱死我们啊……”   夏承乐冷笑。   黄氏撇了撇嘴。   丫鬟跟婆子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眼睁睁看着夏承乐带人把好好的客厅搬的只剩下随风飘荡的几个纱帘。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感谢美人们的票票,爱你们~   ☆、160 暗查(万更到)   夏红霞躲在耳房里,不时探头探脑看一眼,瞧见夏承乐这么明目张胆的抢东西,吓的够呛,一边低声嘟囔,“窝里横的东西,老三家那么有钱怎么不去抢……”   杨存义已长到夏红霞身高,眉目清秀,却没有父亲杨得势的猥琐与大哥杨存财的鼠胆,反而有几分翩翩公子之气。   这会儿正站在夏红霞身后,听到她的话语,眉头微蹙,“娘,就事论事,这事儿跟三舅没有关系!三舅家有钱那是三舅家自己挣的,您能不能不要整天惦记着三舅家的银子?!”   夏红霞扭头瞪了儿子一眼,“你懂什么?老三一家都不是东西!有钱了就忘记了谁是爹娘……”   见儿子还要反驳,就提高了音量,“你瞧外公、外婆被你四舅折磨成什么样了?他们人都不来一个!还有你大舅、大舅母,就算以前做了对不起他们家的事,总还是一笔写出来的夏,他们这样见死不救的……你还向着他们说话!义哥儿,你可千万不能学你四表哥,他是被老三一家教唆的走火入魔了,亲生爹娘都不认……”   “那能怪四表弟?”杨存财撇嘴,“明知道四表弟跟十表妹感情好,还把十表妹嫁给一个快要死的人,还不如嫁给我……”   夏红霞侧眸去看大儿子,眉头紧蹙,“你喜欢十娘?怎么不早跟娘说……真要是十娘嫁给你,咱们不但能省了聘礼银子,还能捞不少嫁妆……”   “娘眼里只有银子,哪听得进我说话!”杨存财嗤了一声,别开头去。   杨存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娘,大哥,我出去看看外公、外婆。”   他跟他们越来越说不到一起,也越来越没话说了。   杨存义打开门走了出去,夏红霞拉了一把没拉住,跺了脚道,“这小子,也不知道像谁了?没事就玩深沉……”   客厅里,夏老爷子脸色蜡白的坐在地上,乔老太太拍着大腿骂人,夏承平与赵氏的脸,一个比一个难看,几个丫鬟婆子看到他似看到了救星,一窝蜂的扑上来,“二表少爷,四老爷把东西都抬走了,连把椅子都没留下,您说怎么办啊……”   怎么办?   夏承平把人家一家几口撇在苍桐镇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说白了,不过是自作自受。   杨存义扯了抹笑,吩咐几人,“去找看门的钟叔过来,先帮着把外公和大舅送回他们房间休息,再把偏厅里的几把椅子和圆桌搬过来凑合一下……”   “偏厅那些东西哪能上得了台面?”夏承平忍着伤痛呲牙咧嘴的指挥杨存义,“你去找老四,把东西都要回来!”   杨存义无奈的叹气,“大舅,您都拦不住四舅,怎么会觉得我就能把东西要回来?”   夏承平的脸色一下子变的很难看。   杨存义也不搭理他,兀自吩咐了人,先扶起了夏老爷子,夏老爷子两只脚都使不出力气,杨存义一下没背起他,一头栽到客厅的青石板上,额头红了一大块。   夏老爷子也被一屁股墩在地上,疼的哎哟一声。   乔老太太就扑过来打杨存义,“你这个小畜生,你是不是想摔死你外公啊?你滚!你滚……”   “娘,你做什么打我儿子?!”夏红霞冲出来,一把抓住乔老太太捶到杨存义身上的手,“爹那么重,义哥儿背不动你也不知道搭把手!你在老四、老五那受了委屈,拿我儿子撒什么气?”   乔老太太瞪着女儿,‘你’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夏红霞看也不看她,心疼的摸着儿子额头的伤,“你傻了吗?你外公那么胖,得顶你两个人重,你怎么背的动?疼不疼?走,回去,娘给你擦点药……”   杨存义摇了摇头,“娘,我不碍事儿。你帮我一把,咱们把外公送到房间去休息,这客厅什么都不剩下了,怎么能呆人?”   夏红霞就瞪了儿子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操心别人?额头都要出血了……”   夏老爷子的双眼立时冷冰冰的看向夏红霞,夏红霞缩了一下,看了夏老爷子一眼,“爹,你别这样看我,这事可怪不到我们母子头上!你也是的,明知道老四在气头上还要往上冲,拐着脚了可又怪谁?”   “娘!”杨存义蹙眉,“你少说两句。”   杨存义从地上爬起来,半蹲在夏老爷子身前,“娘,你搭把手把外公扶到我背上,我背他回房。”   夏红霞不情不愿的在儿子的催促下把一脸怒气的夏老爷子扶到儿子背上,好在夏老爷子识了回时务,没说出“不要你背”之类负气的话。怕是看清了若撵走了杨存义,估计就得在这空荡荡的客厅躺着的事实。   杨存义被压的弯着腰,几乎是三步一停的拖了几刻钟才走完往日只需片刻时间的路,把夏老爷子背回房间。   乔老太太抹着眼泪跟在后面回了屋。   再回客厅,守大门的老汉正拖着夏承平往屋里去,真的是在拖,夏承平两只脚在地上划拉,后脚跟缀的铜片在地上摩擦,发出难听的哧啦哧啦声。   夏承平一张脸青白交错。   赵氏手捂着头,正拧给她包扎的小丫鬟腰上的肉,“贱蹄子,手轻点儿!”   小丫鬟身子一缩,手就更用了几分力气,赵氏疼的哎哟哎哟叫。   夏红霞抿着唇偷笑,杨存义只做没看见,问婆子,“大少爷呢?”   婆子就去看另外一个婆子,“大少爷……大少爷说他要读书,在自己房间……”   杨存义就露出几分嘲讽。   夏承安是第二日得到的消息,一大早就坐了李家的马车来镇上。   乔老太太看见他,哭的鼻涕都流了出来,很是委屈的拉着夏承安的手摆理,“老二,老四太不是东西了!他打你大哥就打你大哥,他还把你爹的脚给打断了……”   夏承安大惊失色,慌忙去看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夏老爷子,杨存义在一旁解释,“脚踝错位,大夫已经给扳回来了,休息一段日子就没事儿了。”   夏承安长松一口气。   乔老太太狠瞪杨存义,“咋会没事儿?你爹这罪遭的可大了!”最后一句显然是对夏承安说的,“老二啊,老四还把你大哥客厅里的东西都搜刮到他们院子里去了!你去,让老四把东西都搬回来!你大哥是秀才老爷,每天要见的也都是秀才老爷、举人老爷,客厅里没个摆设,人家指定会瞧低了他……我和你爹也会跟着受牵连……”   杨存义只觉无语。   他们会跟着受牵连?   受什么牵连?   无非是上门拜访的人少了,没人喊他们老太爷、老夫人了……   杨存义摇了摇头,对夏承安道,“二舅,外公这里没什么事儿,大舅的伤倒是有些重……”又道,“当年的事确是外公和大舅做的不对,四舅出出气也是应该的,可两家总归是亲兄弟,二舅若是能帮着劝四舅几句……”   夏承安苦笑,“不是我不劝,你四舅他……向来不听我的。”   “四舅听过谁的话?他连外公的话都不听!”杨存财在一旁撇嘴。   “哎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的儿子一个不如一个,这是要活活作践死我们老两口啊……”乔老太太就扯着脖子叫嚷起来。   夏承安一时为难起来。   杨存义素来知道这个二舅是个愚孝的,忙借口有事说把他拉了出来,夏承安不安的问外甥,“你四舅真个把你大舅打的下不了床了?”   “没那么严重。”杨存义避重就轻,“当年的事二舅也知道,本就是外公和大舅不对,四舅跟四舅母死里逃生,加上五表弟……他们难免心存怨气,动手也是为了出气,大舅只是头仰习惯了,不愿意低头,两人才……”   杨存义断了让二舅劝人的念头,又道,“二舅不用担心,大舅都是些皮外伤,将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夏承安这才放下心来,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杨存义笑了笑,问起四娘与三郎。   “四娘跟她夫家在江淮,跟着元娘,好的很。年前写信回来说刚有了身子……”提起女儿,夏承安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罗氏与夏承和心疼四娘的姻缘坎坷,又被夏承安求了几次,就托莫守谆踅摸了几个年轻有前途的小子让夏承安选女婿,夏承安挑了半天,在罗氏与夏承和的建议下定了一个与四娘同年,很会说话办事,人长的憨厚老实,不偷滑,且家里人口简单,只有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八岁的小姑子。   四娘女红了得,为人温和,又是东家连襟的亲侄女,又待小姑子跟亲妹妹一样,嫁过去就得了婆婆的喜欢,一家人的小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   夏承安很是满意。   江氏虽几次嫌弃女婿,可女婿一家远在江淮,她就是想找事儿也没那么长的手脚,只没日没夜的生闷气。   夏承安已懒得搭理她。   倒是三郎,被江氏教的,眼里只认亲娘,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的。   提起儿子,夏承安敛了笑,“三郎跟着你二舅母……还好。”   杨存义对三郎的事也略有耳闻,看夏承安的神态,便知传言**不离十了,不由在心里轻叹一声,请了夏承安去客厅坐会儿。   夏承安不愿坐,“我去你三舅、五舅那里看看,一会儿就得回去了,路远怕是要走到天黑。”   杨存义蹙了眉,“二舅要走回去?那么远……”   “不怕不怕,二舅是庄稼人,这点路算啥。”说着,就往外走,杨存义追上去送,在大门口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夏承乐与黄氏。   夫妻俩一怔,夏承乐噗嗤一声笑了,“二哥,你这消息够快的!去看过人了?”   夏承安的眉头就是一蹙,“老四,那是爹娘!”   “二伯,你也是来说教的?”黄氏撇了撇嘴。   夏承安看了黄氏一眼,拉了夏承乐到一旁,“老四,一笔写不出两个夏,大哥跟大嫂做事是不对,可你……”   “哎,打住!”夏承乐忙抬手挡住夏承安未完的话,“二哥,我知道你孝顺!你有情有义,你眼里有爹娘和大哥!我不跟你争,也不跟你抢!大房夫妻俩该打!就算是你去县衙告我……”夏承乐痞痞一笑,眸底冰冷,“我也不后悔!”   夏承安张了张嘴,夏承乐又道,“我本来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如今身边屁都不剩一个,凭啥我百年后没人摔老盆儿,老大一家还这样快活?”   他冷笑一声,“我也不怕跟二哥说实话,有我在一天,夏承平往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老四,你这是何苦?”夏承安劝道,“大哥虽说……”   夏承乐显然不想听,“大道理二哥留给自己吧。自己家里的事儿还没折腾明白,闲操我们五叶槐胡同什么心?!我们还有事,不送了,二哥慢走!”   说罢,甩了夏承安的胳膊,拉着黄氏进了宅子。   夏承安一阵难堪,好半响,才叹了口气,佝偻着背出了五叶槐胡同。   杨存义看着,有些说不出的心酸。   ……   八娘说完,屋里好一会儿安静。   “我来的时候,五叶槐胡同还在闹腾,四房不管什么都找大房夫妻要,大房不给,四房就搬东西,听绘春说,大伯跟大伯娘的房间如今搬的就剩一张床了……”八娘捻了一个酸梅往嘴里塞,嘴里还吧唧吧唧的嚼着。   绘春面无表情的点头。   “老爷子跟老太太没去找爹娘的麻烦?”十一娘低头啜了口清茶,有些不太相信。   八娘也灌了一杯茶,抹了抹嘴巴,一旁伸着手要递帕子的绘春僵了僵,又淡定的收回手。   十一娘抽了抽嘴角。   八娘呵呵干笑两声,从绘春手里扯过帕子装腔作势的沾了沾嘴角。   “怎么没找,老爷子跟老太太要爹拿银子出来给大房,还说什么上阵亲兄弟,三房要帮着大房振兴老夏家……”八娘哼了一声,“好在爹没有答应,不然不知道多少银子才能填进去。”   又不屑的吐槽,“一把老骨头的人了,爹娘说不给竟然坐到咱们胡同口就撒起泼来,要不是家里有几个会功夫的,一看情况不对,上去点了她的哑穴,不定又闹腾成啥样儿……”   十一娘挑了挑眉,这倒像乔老太太能干出来的事儿。   八娘突然贼兮兮的笑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俩人回去第二天就有人说他们见到了黑白无常,说是来索命的,吓的半个月躲在屋里,吃喝拉撒都不敢出门儿……哈哈……真想去瞧瞧吓成啥模样了……”   一脸可惜的模样。   十一娘抬手扶了扶额。   三娘与瑶娘对视一眼,都忍不住低头抿了唇笑。   昭姐儿一觉睡醒,揪着哥哥的衣袖找元净,绍哥儿高兴的牵着妹妹去找元净,落葵不用吩咐跟着出了房间。   因有八娘在场,几人也没讨论政事,只是闲聊了几句家长里短,在寺庙又待了一个时辰,各自打道回府。   昭姐儿很是舍不得元净,揪着元净的和尚袍子不撒手,奶娘怎么哄劝都不成,三娘也是一脸无奈,还是元净小和尚聪明,取了自己脖子上挂的一百零八颗小佛珠,戴到了昭姐儿的脖子上,还指天立誓,“我一有空就去看你……”   才哄的昭姐儿松了手,委委屈屈,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元净也哄了眼,托绍哥儿好好照顾昭姐儿,“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别人欺负她……”   绍哥儿郑重点头,与元净抱着哭了一场。   几个大人哭笑不得。   ……   回到忠勤侯府时,太阳将落,夙重华并不在粹华院。   六个颜色来奉茶,绿芒道,“三爷去了水榭。”   十一娘寻去,夙重华刚出水榭,见到十一娘,展颜一笑,眸若星子,笑若灿阳,很是明媚动人。   十一娘却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   夙重华与她说过,那待客的水榭曾是他姐姐夙思岫的闺房,夙重华他,是想念家人了吧?   “十一娘,你回来了。”夙重华缓步而来,声音清若伶仃溪水,笑看十一娘。   十一娘轻叹一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不去看他僵掉的笑容,笑道,“绿芒说你来水榭乘凉,我刚好也有些热,就吩咐她们把晚饭摆在水榭,咱们一块儿用过晚饭再回粹华院吧?好不好?”   俏脸微扬,夕阳落下的最后一丝金光铺在脸上,很是惊艳动人,一双水眸笑意盈盈更是让夙重华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双眸氤氲,声线温柔,轻轻点头,“好。”   研夏有些傻眼的看着十一娘挽着夙重华的胳膊转身回了水榭。   路过的下人一个个如被人点了穴,瞠目结舌。   绿芒几个被忠勤候夫人委以重任的颜色,袅袅娜娜的拎着食盒走进水榭,摆好了饭菜充当人形帘子。   忠勤候夫人本也打算晚饭在水榭吃,听到婆子的回报,错愕了半响,“那慕青光天化日之下抱着夙重华的胳膊?”   婆子不安的点头。   忠勤候夫人去看庄嬷嬷,庄嬷嬷蹙眉挥退了婆子,“夫人,慕青姑娘怎会与三爷关系这样亲近?要不要老奴私下去查一查?慕青姑娘是闲云阁的大师傅,闲云阁应该知道慕青姑娘的来路……”   若只是救命之恩,一个清白的大姑娘怎会与一个男人同居一个院落?   但若两人中间还有什么牵扯,闲云阁幕后与顾子洲交好,顾子洲是三皇子的人,夙重华又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   忠勤候夫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朝庄嬷嬷点了点头,“夙重华那小子比他老子精明许多,你查的时候要多加留意,万不可被他发现踪迹……”   庄嬷嬷应喏,“老奴省的。”   庄嬷嬷转身欲走,忠勤候夫人又拉住她,“庄嬷嬷,你说慕青会不会是慕家派去监视夙重华的人?她姓慕呢!”   “绝对不会!”庄嬷嬷立时肯定的反驳。   忠勤候夫人困惑,“慕姓毕竟是稀少的姓氏……你怎么这么肯定?”   庄嬷嬷脸上僵了一僵,随即笑道,“夫人你想,慕家人行事极其低调诡异,怎么会明目张胆的弄一个慕姓人来监视三爷?再者,三爷是什么人?怎么会让慕家人近身?”   忠勤候夫人就皱眉,叹气,“你说的也有道理,倒是我想多了。你去吧,有什么消息让人即刻报来。”   “是。”庄嬷嬷福了福身子,朝外走了出去。   ……   一个嬷嬷都能想到的事,三皇子的房谋士自然也想到了。   “三皇子,这是最新得来的消息。”房谋士将一叠按顺序整理好的纸张递给三皇子,“咱们的人查出跟夙重华一起住进忠勤候府的慕姓姑娘名叫慕青,几年前曾以闲云阁推荐厨师的身份参加一品香的厨艺大赛,得了第一名,进入忠勤侯府为夙二小姐的及笄生辰做准备,后夙二小姐受伤及笄宴取消,救了夙二小姐性命的就是这个慕青!”   三皇子蹙眉沉脸,“原来是她!当初还以为她是慕家的人,没敢动她……”   房谋士点头,“奇怪的是再往下查,就查不到慕青的来处了,仿佛是凭空出现在京城一样。三皇子,这中间透着古怪。”   三皇子阴着脸,“那就把闲云阁背后的人给本王挖出来!本王就不信了,除了乾和殿还有本王奈何不了的人!”   乾和殿,乃顺平帝的寝宫。   房谋士笑了笑,“三皇子莫急,若这点小事他们都办不好,他们也没必要留着了。”   房谋士从一叠纸中抽出一张,“闲云阁的幕后老板是云州府清水的莫守谆。”   “莫守谆?”三皇子一怔,眉头蹙起,“被夙重耀推上江淮十八商行行会会长之位的莫守谆?”   房谋士点头,“正是此人!”   三皇子大怒,“夙家想脚踏两只船不成?来人,去把夙扶雨给我叫来!”   立刻有人应声,领命而去。   “老五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在边关打了几场胜仗,被父皇召回京来问话!夙扶雨那个眼皮子浅的就以为老五有了机会!”三皇子嗤笑,“想把他闺女留在家里赌老五的上位,简直愚不可及!”   房谋士站在一旁,没有作声。   三皇子发完脾气,重新落座,“房先生,找个人,把他那闺女远远的给本王打发了!”   “夙二小姐那样的岁数,京城凡是有体面的人家谁愿意娶个老姑娘当宗妇?不过……”房谋士一笑,看了三皇子一眼,“徐侧妃不是刚难产去世吗?三皇子不如……”   “你让本王娶夙思嫣?”三皇子愕然。   房谋士颔首。   三皇子往后靠在太师椅上,以手托肘,一手摩挲着下巴,片刻,轻笑,“倒是个法子!”   半个时辰后,夙扶雨到。   三皇子请了他入座,将慕青的身份与他说了,话里藏话道,“若不是知道夙侯爷是忠于本王的,本王险些要以为慕青是安排的人了。”   夙扶雨满头大汗,连道不敢!   掉头把夙重耀骂了个狗血淋头,“闲云阁是莫守谆的,慕青却是闲云阁的大师傅,你是怎么管教的人?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是不是嫌咱们忠勤候府还不够乱?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赶紧把这事儿给我处理了!”   至于怎么处理,夙重耀的理解就是:杀人灭口!   却不想派出去的人还没动手,三皇子又送来一个消息,夙重华曾化名莘十,兵营籍贯显示在江淮,与莫守谆有过接触。   而莫守谆曾与收养夙重华的夏家是连襟关系。   这个消息让夙重耀险些呕出鲜血来!   “我当初就说斩草除根!斩草除根!老二偏要留活口!瞧瞧这消息,啪啪啪的打脸……”夙重耀将信纸一把甩到说桌上,冷笑。   夙重荣皱眉拿起纸,看完,亦是满脸愕然,“怎么会这么巧?”   “怎么会这么巧?天底下巧合的事多了!说不得那个慕青就是莫守谆手底下养的死士!被派来保护夙重华的!”夙重华满脸的嘲弄。   夙重荣捏紧了纸,别过脸去,“爹,如今怎么办?”   夙扶雨看着两个儿子,思忖良久,“这个莫守谆,不能留了!重耀,你去江淮一趟,把莫守谆的产业能接手的接手,不能接手的……就毁了!十八商行行会的会长我看不如换成宋家!”   “宋颜不成!”夙重耀立时摆手,“他跟莫守谆是合作关系,不会轻易帮咱们拉莫守谆下台……”   “宋颜此人重利,你只管把价码抬高,许其好处,不怕他不为咱们做事!”夙扶雨沉吟片刻,道。   夙重耀还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顿住,夙扶雨睨他一眼,“有话就说。”   “儿子是想,先前倒是有个人挺适合。可惜,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一家几十口被一夜灭了门!”夙重耀摇了摇头。   夙扶雨蹙眉。   “爹放心,我明日就动手去江淮,不但莫守谆跑不掉,夏家一门也会让他们消失的不留半点痕迹!”夙重耀血肆一笑。   夙重荣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去看夙扶雨,夙扶雨朝他摇了摇头。   ……   江一神色严肃的进了莫守谆的书房,遣退了屋内伺候笔墨的小厮,关了门,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莫守谆。   “怎么了?”莫守谆奇道。   江一虽平素都面无表情,可此时脸上的神色显然与平时的面无表情又不一样。   “京中来信,说夙重耀要对爷和夏家下手!”   莫守谆脸色骤变。   忙打开手中的信,一目十行看完,神色凛然,双眸透出股股寒气,“没想到三皇子的人能查的这么深,倒是我们小瞧了他!”   “爷,事不宜迟,我带人即刻回清水,保护老爷子、老太太和夫人、少爷、小姐他们……夏三老爷和夏三太太那边也要提前安排一处稳妥的地方……”江一拱手。   莫守谆却不言语,转身坐回书桌后,提笔写信,“夙重耀的人从京城出发,到清水至少要十天,我让海东青去送信,最多一日,他们就能得了消息。夙重耀既然还要除了我,江淮这块儿已是不安全,不如……”   莫守谆神色一冷,咬牙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送他们去京城!”   江一大吃一惊,“爷!”   做了这个决定,莫守谆的神色突然放松下来,朝江一笑,“夙重耀那样傲气的人,绝对不会想到,他要杀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江一突然明白莫守谆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当下,也点了头,“一时半会儿,他绝对想不到!”   莫守谆哈哈大笑,“轻车从简,掩藏行踪,等夙重耀的人到清水,他们早已走了很远!”   莫守谆一把撕了写到一半的信,重新提笔,在信上写了一句话,“十一娘京城遇险,速去。”   以十一娘在几家人心目中的地位,这封信一到,怕几家都会立刻打包行礼,即刻上路进京。   莫守谆又另外写了信给万福、万宝,让他们进京时稍作改装,不要引起别人的怀疑。   又给远在京城的十一娘书信一封,告诉她一系列的事,嘱咐她在京中万事小心再小心!   一系列事情做完,莫守谆又召了苏长亭、梅长风等人来书房密谈,将夙重耀即将来江淮夺产业、杀人灭口的事说了。   梅长风神色冷淡,一双眸子比之前更添了几分冷寒。   苏长亭则是眉头一挑,笑道,“他以为咱们还是几年前的莫记?等他来,且看看,鹿死谁手?!”   梅长风点头,“我去把咱们的人都叫来,纵然夙重耀的地下军队全数出击,咱们也能搏个高低!”   莫守谆哈哈大笑,“好!既然他夙重耀容不下咱们,咱们又何惧跟他搏一把!这江淮可是大安的江淮,不是他夙重耀的!”   苏长亭与梅长风对视一眼,一个眸含厉光,一个满眼算计,点头。   几人商量了半夜,将家中女眷皆连夜安排上船,送往京城,莫守谆安排了江一亲自护航。   莫三小姐与元娘得知真相,都不愿走,却被苏长亭与莫守谆以‘不顾自己也要看顾孩子’的借口撵上了船。   莫三小姐去年得了一个六斤八两的大胖小子,元娘更不可能不顾囡囡的安危,两人无奈,红着眼带着怀了身子的四娘上了船,连夜去往京城。   ……   十一娘收到信是第三日的上午。   彼时,她正在屋里画给昭姐儿的衣裳,只听得一道熟悉的尖啸,海东青俯冲而下,将她半开的窗子撞了个稀巴烂,一爪子踩在书桌上,塌了一个洞。   另一只爪子踩在十一娘快要画好的图纸上,将纸抓成了一团。   十一娘抬眸,淡淡看着海东青,海东青委屈的抖了抖往一边倾斜的身子,陷入洞中的爪子往上扯了一下没扯出来,又扯一下,接二连三都不敢再用力。   看向十一娘的眸子越发委屈。   十一娘眼中露出笑意,伸手摸了摸海东青的头,“你怎么来了?”   海东青低低的叫了两声,尖锐的嘴轻轻戳了戳桌子,十一娘好笑的点了它的脑袋,“出来吧。”   海东青才兴奋的叫了一声,一爪子从洞中拔了出来,爪子上系着一个拇指宽的铜管,十一娘神色一凛,松开抚摸海东青的手,解了铜管,拿了信,只看了一行,便脸色大变!   她张口,刚想唤研夏,突然想起什么,取了火折子将信烧了,提笔拿纸,另写了一封信,重新塞回铜管,“把信送到顾子洲手里,他不回信……就咬他!”   海东青叫了一声,头在十一娘手心蹭了蹭,从窗户一跃而起,展翅飞上天空,眨眼就消失在天际。   “姑娘,厨房做了玉米露,我盛了一些,你尝尝。”   研夏推门而入,瞧见桌子上的洞,讶然道,“这是怎么了?”   十一娘笑了笑,“我不饿,你端去吃吧。”   又问,“三爷可在房间?”   研夏点头,“我适才与三爷房里的小厮一起从厨房过来,他端了一碗酸梅汤,说是给三爷。”   十一娘站起身,“我知道了,我去找他说话,你在这吃吧。”   研夏哦了一声,与十一娘错身而过,目送十一娘离开房间,才端了托盘到书桌前,奇怪的摸了摸桌上的爪印。   一抬头瞧见空荡荡的窗口,探头看地上碎成木条的窗框,愕然。   十一娘去见了夙重华,将莫守谆的信与他说了,夙重华大惊。   “他们这是想……夏叔他们……”   脸色都变了。   十一娘忙拉住他,“三姨夫诓了爹娘他们来,除了老宅的人,我家和五叔他们,二姐一家,外公、外婆和两个姨母、舅舅还有李婶他们都来了。”   “我立刻派人去沿途接人。”夙重华就要往外走。   十一娘却摇头,“此事不宜节外生枝,你、我身边关注的人太多,不方便出面!我已让海东青送信给顾子洲,让他寻个安全的地方给爹娘他们住。顾子洲明面上总是慕家人,三皇子不敢派人监视他。”   夙重华这才稍松一口气,却依然自责,“若是因为我,连累了夏叔和三姨夫他们,我万死都难辞其咎!”   十一娘笑着劝他,“与你有什么关系?他们是查到了我的身份才想要杀人灭口!更何况,江淮那么大一份产业,夙重耀想攥在自己手里是正常的!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拦……”   夙重华抬头,朝十一娘笑了笑,眸底那抹自责却没有半分稍减。   十一娘轻叹一声。   入夜,海东青送来了顾子洲的信,言,落星湖距离京城两日路程,是他的大本营,十一娘若放心,大可把她的家人都安排在他的宅子里,他保证夙家人也好,三皇子也罢,谁也进不去!   口气之大,就差写上一句,“蚊子也别想飞进去”的话。   十一娘拿了信给夙重华看,夙重华眼睛就是一亮,“顾子洲真有这能耐。”   十一娘笑,顺着他的话夸顾子洲,“落星湖千金台,天下谁人不知顾子洲!”   夙重华也笑,眸子比之前明亮许多,“我来写信,让他派人去接夏叔他们,定要护他们平安无事才好!”   十一娘点头,看着他写完,交给海东青。   顾子洲的回信只有四个字,“定不辱命。”   两人对视一眼,都长长的透了口气。   接下来几日,两人行事更加小心翼翼,夙重荣几次来粹华院,拐着弯的套夙重华的话,却都被夙重华识破,落了个没脸。   忠勤候夫人召了十一娘几次,软硬兼施的让十一娘说出进忠勤侯府的意图,均被及时赶到的夙二小姐拦住,带了出去。   一个月后,顾子洲送信来,接到了夏家诸人,让十一娘有机会去落星湖一趟将事情解释清楚。   十一娘暗骂,“你当初一封信送去江淮时怎么不知道先跟我写一封信解释清楚!”   顾子洲打了个喷嚏。   十一娘回了信,说自己最近身边全是三皇子与夙家的人,不好甩开,让他先跟爹娘解释一下,她找个时间再过去。   这次,顾子洲连信也没回。   十一娘气结。   就在她想方设法找空隙去落星湖时,曹家敲了丧钟。   曹家旁支,十娘的夫婿曹家少爷,没了。   三年时间,十娘与夫婿恩爱异常,为了延长夫婿的性命,十娘不舍得用虎狼之药,曹家少爷没给十娘留下孩子。   十娘被曹家人指责克夫,要送她送去家族的庵堂,了渡余生。   族中为十娘说话的曹家老太爷因曹家少爷的死一病不起。   三娘与瑶娘闻听消息,哭的不能自已。   T   ☆、161 豁出去了   “他们想把十娘的后半生都葬送在他们曹家庵堂,门儿都没有!”三娘心疼十娘,哄了眼眶,难得的强势!   瑶娘也抹了眼睛,“我们夏家的姑娘他们想这样糟蹋,也得看看我们夏家人答不答应!”   八娘更是上蹿下跳的叫嚣,“欺负我们夏家没有兄弟叔伯在京城是不是?姑奶奶照样打的你满地找牙!”   盛子都、李书文与邹鹏程头疼的坐在书房商量对策。   “曹家这事做的确实不地道,十姑奶奶嫁过去本就是冲喜的,曹家少爷本只是半年的寿命,如今已经多活了三年,他们还以克夫的名义把十姑奶奶送去曹家庵堂,太不应该!子都,这事儿怕还得你打头走一趟曹府。”邹鹏程蹙眉。   盛子都点头,“夏家没有男丁在京城,少不得我们这些一个女婿半个儿的要出面壮个场子,为十姑奶奶讨个说法,若能大归,就在附近寻个宅子,把十姑奶奶接回来;若不能大归,也定要护住十姑奶奶该有的地位!李妹夫,你以为如何?”   “两位姐夫所言甚是,不过……”李书文略迟疑的看了二人一眼,“十一娘不是在京城吗?曹家的事想来她也得了消息,我们行事之前要不要商量她?”   盛子都与邹鹏程对视一眼,盛子都叹了一口气,“十一娘如今身在忠勤侯府,盛府又满是慕家的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盛子都低声将如今的处境与京城的局势三言两语说了,李书文脸色微微一变,须臾,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们到京城,十一娘没有去接;怪不得姐妹几人相见,不能堂而皇之,而要约在寺庙之内。   盛子都眼底掠过无奈。   纵然他满腹经纶,也难敌一个盛世家族,更何况,这个家族背后还与皇储有关,就更容不得他行差踏错!   邹鹏程轻声叹了口气。   窗户突然被风吹开,弹到墙上发出“嘭”的声响,李书文眉头一蹙,与在坐的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起身去关窗户,到的窗前才发现外面清风徐徐,并没有多大的风,怎么会把窗户吹开还弹到墙上去?   李书文奇怪的关上了窗,转身就要走回原位,一抬头,不远处的纱帘下正立着一袭黑衣劲装的女子,眸中含笑,笑中带狡黠,抿唇轻唤,“八姐夫。”   李书文立刻闹了个大红脸,“十一娘!”   论年龄,十一娘比李书文还要大上一岁的。   盛子都朝邹鹏程使了个眼色,邹鹏程会意,立刻起身到门口,打开门走出去到一旁的耳房叫了人送热水过来泡茶,趁机将周围都打量了一番,等丫鬟拎来了水壶,他又将人远远打发了,才进得屋里。   “院子里的人都打发了。”倒了水放到太师椅旁的茶几上。   盛子都朝十一娘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十一娘也不客气,走过去坐下,“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我来也正是为十姐的事。”   三人微微颔首。   十一娘道,“曹家老太爷是个明理的,早先在苍桐镇曾答应过我们,十姐的去留由十姐自己决定。”   “可惜如今曹家老太爷昏迷不醒,曹家的人怕是不会认。”盛子都蹙眉。   李书文也附和点头,“曹家既然敢放出话让十姑奶奶去曹家庵堂,怕是打定了主意不会认曹家老太爷的话。”   邹鹏程缓缓点头。   十一娘笑,“他们不认总会有人认的!”   盛子都看十一娘,瞬间了然,“你是说曹老将军?”   十一娘点头,邹鹏程也反应过来,捶了捶手,“对啊!曹老将军是曹家的嫡枝,曹家宗祠还在忠义候府,只要曹老将军愿意说句公道话,曹家旁支那些跳梁小丑也不敢放肆!十一小姐这主意好!我们就去忠义候府拜访曹老将军!”   十一娘微微笑。   盛子都与李书文对视一眼,露出笑容。   几人又商量了半响,决定三家一块儿出动,若曹老将军愿意说话,他们就来软的;若曹老将军避重就轻,他们就来硬的。   总要软硬兼施,逼的曹家那帮人放了十娘自由之身。   商定罢,几人都松了一口气,只待明日去忠义候府走一遭。   十一娘又道,“我去曹家走一趟,看看十姐,跟她通个气儿,免得明日曹老将军愿意说项,她这里却怕给我们惹事,应了曹家人。”   盛子都等人不清楚十娘的脾性,李书文却是与她一起长大的,最是明白十娘就是这样的人。   忙点头,“你且去,小心一些,莫要被曹家人抓住把柄。”   十一娘挑眉而笑,“八姐夫信不过我?”   李书文的脸又红了。   十一娘大笑,想了想,干脆道,“索性我明日扮作十姐身边的丫头,一可护着十姐,二可提醒她行事。”   三人又是一番嘱咐小心行事。   没多会儿,邹鹏程叫着热,推开了窗户,一阵风吹过,屋内的灯突然灭了,邹鹏程喊了小厮来点灯。   片刻后,灯亮,十一娘已没了踪迹。   三人又闲话一会儿,各自回房找各自妻子商量明日之事。   翌日。   三辆马车齐齐停在忠义候府门前。   迎客的小厮见了盛家马车上的缀饰,笑着迎上来,“盛大人。”   盛家管事立刻上前,递了帖子,请见忠义候曹老将军。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一个朝另外一个使眼色,另外一个笑着接了帖子,“盛大人请稍候!”   没多久,小厮跑出来,“盛大人请。”   马车驶入忠义候府,径直去了二门。   曹老将军的儿子时任户部尚书的曹书砚迎了出来,抱拳,“盛大人。”   看到盛子都身旁跟着的两个男子,一个身材颀长,儒雅之气,挺挺而立;一个面色温和,双眸精明,唇角含笑,俱不是一般的普通走卒,不由心生疑惑。   盛子都也不遮掩,笑着介绍道,“这位是下官连襟,刚到京城不久,不日去国子监读书的清水李家李书文。”   李书文行了个端端正正的文人礼。   曹书砚一怔,朝李书文点了点头。   “这位是我堂连襟,京城一品居的少掌柜邹鹏程。”   邹鹏程上前见礼。   曹书砚更是困惑,这两人与他们忠义候府八竿子打不着的,盛子都这一大早带了这样两个人上门,是想做什么?   他一边困惑,一边将人引进客厅。   待丫鬟奉了茶,盛子都才起身道,“我等来的冒昧,还请尚书大人海涵。”   曹书砚笑了笑,等盛子都接下来的话。   “夏家无男丁在京城,我等身为夏家女婿,少不得要站出来为夏家十姑奶奶说句话了。”   曹书砚脸色一变。   盛子都却似没看到,继续道,“十姑奶奶以冲喜的身份嫁入曹家,品性温厚,孝伺长辈,与曹少爷三年夫妻恩爱和睦,如今却被曹家人冠以克夫的名头要将其关入曹家庵堂,我等来求曹家一个说法!”   李书文起身,脸色严肃,“十姑奶奶嫁入曹家前,苍桐镇数众大夫均断言曹家少爷活不过半年,十姑奶奶精心伺候让他多活了三年,所谓克夫从何而来?!”   邹鹏程起身,眉眼精明,“当年曹家老太爷曾亲口许诺,待曹家少爷宾天之后,十姑奶奶的去留由她自己决定,怎么?曹老太爷因曹家少爷宾天陷入昏迷人事不省,曹家就想矢口否认,不认这个话了?!”   三人众口一词,句句指责曹家没有规矩,言而无信,苛待夏家出嫁女,没有世家之风!   曹书砚的脸色黑的吓人。   好在还有大家之风支撑,总算没有当场甩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此事我尚不知情,诸位还请稍坐,我去去就来。”   曹书砚匆匆离去。   曹老将军闻言,大发雷霆,“混账东西!谁干出的这龌蹉之事?”   “爹,事情尚未清楚,咱们也不能听盛子都他们片面之言……”曹书砚心里也憋屈的很,想他堂堂一个户部尚书,何时受过小辈的气?   今儿个头一遭,被几个年纪轻轻的给挤兑的说不出话来!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曹老将军大怒,“盛子都是什么人?他孤身一人能在三皇子、六皇子与慕家眼皮子底下站稳脚跟的人,会是血口喷人的人?!”   曹书砚想想,蹙起了眉头。   “你去,到柳树胡同把人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谁在老二昏迷不醒时这么闹事儿?!”曹老将军瞪眼。   曹书砚忙点头,出门去吩咐人。   曹家父子两个结伴去了客厅见盛子都等人。   另一边,曹书砚的夫人接待了三娘、八娘与瑶娘。   得知八娘有了身孕,又连声道恭喜。   前面的事曹书砚自然派了人知会曹夫人,曹夫人不敢怠慢,挑了几个时下的话题与几人笑聊着,一边留意前院传来的动静。   待前院传来柳树胡同二房的人来的消息,曹夫人的心微微提起。   八娘几次想发飙,都被三娘眼神止住,瑶娘用手压住。   好容易前院派了人来传话,说要留盛大人吃午饭,曹夫人忙安排贴身的婆子去张罗,一边将几人往偏厅引。   八娘嘟囔,“一句话的事儿,把十娘放了不就结了,一直拖……”   瑶娘扶住八娘,“你这头胎,走路要特别小心,别一惊一乍的!”   八娘嘟着嘴,不吭声了。   曹夫人在心里轻叹一声,拿帕子沾了沾额头的薄汗,吩咐婆子,“去弄些冰块儿放在偏厅,有身子的人最见不得热。”   却没等几人走到偏厅,前院又来人传话,“二房放了和离书,六奶奶……夏家十姑奶奶身子有些不舒服,盛大人说不留下吃饭了,请盛夫人快些出去接应。”   曹夫人一听,脸色就有些变化。   什么叫身子有些不舒服,怕是二房的人用了手段。   不禁在心里把二房那些拎不清的骂了一通。   三娘在京城这么多年,显然也清楚大家子里的手段,那小厮话甫落,她的脸就是一白,扑过去问,“怎么个不舒服法?人可还能走动?”   丫鬟欲言又止,八娘在旁一声喝,“说!”   那丫鬟吓的一个哆嗦,曹夫人刚想上前拦话,三娘一个冷眼看过去,曹夫人叹了一声,闭上了嘴。   那丫鬟见自家夫人也不敢为难,忙道,“夏家十姑奶奶是被人……抬进来的,瘦的很……说了两句话,人就昏了过去……”   言语间也有几分唏嘘。   三娘几人脸色大变,八娘大骂,“狗屁大家族!十娘要是死了,我跟他们没完!三姐、瑶姐,我们走!”   三娘点头,朝曹夫人点了点头,与瑶娘、八娘径直离去。   曹夫人苦笑,问那丫鬟,“你说的都是真的?二房真把人给折磨的……”   “夫人,奴婢说的还是轻的。”丫鬟看着三姐妹走远的背影,想到夏家十姑奶奶的惨状,吞了吞口水,“六奶奶瘦的只剩皮包骨了,脸就巴掌大,眼窝深陷,灰白灰白的,头发干枯的都成坨了……”   曹夫人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会?六小子这才去几天?”   曹夫人身边的婆子就唏嘘道,“怕是六少爷不行的时候,二房就开始搓磨六奶奶了。”   “真是……”曹夫人半天想不出指责的话,狠狠道,“胡闹!”   ……   前院。   八娘一看到十娘的模样,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十娘!”   她扑将过去,李书文险险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碰到十娘,“大夫说她内伤颇重,你小心不要碰到她。”   眼前躺在躺椅里的女子,一头乌发干的像草,长短不一,一坨一坨的散发着古怪的味道;一张清秀的脸此刻却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发白,活像头骨上蒙了一层脸皮;一身簇新的绸缎衣裳空荡荡的在身上,风一吹,清晰可见飘荡的幅度;露在外面的一双手,瘦削的只剩骨头,偏还有着没有褪去的紫红印迹!   三娘脚步踉跄,叫了声“十娘”再说不出其他的话,眼泪决堤一般往下落。   瑶娘惊呼一声,一把捂住了嘴,眼泪婆娑,“怎么会这样?十娘……”   “谁打的?谁打的!”八娘一把推开李书文,叉腰冲当中的曹老将军与曹书砚道,“谁把我家十妹打成这样的?给姑奶奶我滚出来!”   曹老将军面色不虞,曹书砚满脸尴尬。   “八娘……”李书文去劝妻子,却不想八娘连退两步,“你别过来!今儿个他们不交出人,我豁出性命不要,也要跟他们闹到底!堂堂的忠义侯府,天子近臣,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还说十娘克夫,要把她关进曹家庵堂!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呸!”   曹老将军的脸黑的吓人,曹书砚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站在曹书砚身边的中年男子,却跳了出来,“你说话留点口德,她自己不吃饭把自己折磨成这个鬼模样,管我们什么事儿?年头上御医还说我们家六小子能活过年尾,这才一半就去了,不是她克夫又是谁?我们家老太爷可还因为这事昏迷……”   曹书砚去瞪开口说话的人,那人只顿了一下便继续说了起来。   八娘眼睛一瞪,拎起裙摆,大踏步朝那人走了过去,李书文脸色大变,“八娘,你冷静……”   八娘却脚下一错,避开了李书文,身形奇快的朝那人飞奔而去,厅中众人皆是一愣,不待反应,一道杀猪般的凄厉叫声响彻忠义候府,八娘竟一脚将那中年人踹飞出去,只跌在院中的一块观赏用的石头上,当场吐了口血出来!   众人脸色大变。   几个小厮扑上去叫,“四老爷。”   八娘还要上前,三娘忙上去拉住她,“八娘!你冷静点!你这样十娘醒了会难做的!”   “难做个鬼!她都被曹家折磨成这样了!”好在八娘还有理智,知道三娘不会功夫不敢太用力怕伤了她。   李书文忙上去搂住八娘,在她耳边低语,“曹家做事不对自有曹老将军为十娘主持公道,你再闹下去,十娘就没理了,若是曹家收回了和离书,十娘再落入曹家人手里,这辈子就完了……”   八娘眼泪直流,却一把抹了眼泪,“他们敢!”却没再挣脱李书文。   李书文稍松一口气,朝盛子都点了点头。   盛子都微微颔首,朝曹老将军赔罪,“两位妹妹在娘家时感情甚好,情且所致,还忘曹老将军见谅。”   又道,“这样,四老爷的一切费用全由我盛家出了,算是一点赔偿。”   曹家二房四老爷悠悠转醒,听到盛子都的话,“你们想的美!谁缺你家那点银子,她敢打的我吐血,我也要……”   “你也要如何?”曹老将军声音威严,一双眸子落在四老爷身上,不怒而威!   四老爷缩了缩身子,“大伯,这事儿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咱们曹家凭什么要吃这个亏?”   曹老将军冷冷看了四老爷一眼,“不若你来当曹家嫡枝的家!”   “侄子不敢!”四老爷怔了怔,惶恐的垂下头。   曹老将军叹了一声,才抬头看盛子都,“盛大人,是老夫管教不严,才让十姑奶奶受了这遭罪,盛大人放心将十姑奶奶接回家去,曹家这边保证没有一句闲言碎语传出,若有一句,盛大人大可金銮殿参老夫一本,夺了老夫这忠义候的牌匾!”   盛子都连道,“不敢不敢。”   曹家二房四老爷狠狠瞪了盛子都一眼,盛子都理也未理。   曹老将军与曹书砚将众人亲自送出大门。   关起门让四老爷去宗祠跪上三天三夜。   ……   到了盛府,盛子都拿了帖子亲去请御医。   三娘几人不敢碰十娘,八娘红着眼瞪着外面。   半个时辰候,盛子都与御医一同回来。   御医把了脉,叹了口气,“伤了根本,先以流食养半个月脾胃,再换浓稠一些的,我过半个月再来看看。”   待出来,御医与盛子都交了底儿,“五脏俱伤,脉象紊乱,心神疲惫,忧思多虑,好好将养也不过是几年的事儿……那双手,骨节断了有许多时日,怕是……废了!”   盛子都骇然。   送走御医,召了十一娘一旁说话,小声将御医的话与十一娘说了,十一娘眸色极淡,“我知道了。”   她从昨日在曹家二房的柴房发现十娘之后,便探过她的身子,曹家二房那些人是想要了十娘的命!   夏承平与赵氏一心想用十娘换一程锦绣前程,如今十娘这般模样,他们可会有一点心疼?   想罢,又发笑,明知曹家少爷是个病秧子还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他们会心疼……才怪了!   十一娘写了信,让海东青找到四郎,让他即刻进京,大房里,若还有心疼十娘的人怕也只有四郎了,十娘若还有挂念的人,怕也只剩四郎了。   因十娘的事,十一娘接连几日,心情都很低沉。   夙重华听了十娘的遭遇,也很难过。   ……   这事儿不知怎么传到了三皇子的耳朵里。   “盛子都的夫人是不是姓夏?”   房谋士点头,随即想到,“夙重华曾被一户姓夏的收养,莫非就是这家?”   三皇子闻言蹙眉,“去派人查清楚。”   过几日,消息递上来,果真是曾收养过夙重华的夏家。   三皇子沉了脸,“慕家搞什么鬼?这样的人让本王怎么放心用?那盛子都到底是本王这一边的还是老五那一头的?”   房谋士也蹙眉。   怎么这几回的消息送来,都是与一家平头百姓有关?   还是说这些人都是五皇子暗中经营的?   房谋士将心底的疑虑与三皇子说了,三皇子脸色骤变,“江淮十八商行的莫守谆,国子监出身却得父皇钦点的榜眼盛子都,大将军之后夙重华,边关一众将士的军心……”   银子、忠臣、良将,老五居然不声不响的都有了!   好在他已派了夙重耀去夺了莫守谆手里的江淮,夙重华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至于边关的将士……他就不信父皇心底没有忌惮!   三皇子脸色稍缓,房谋士突然出声道,“三皇子,盛子都既与五皇子有着深一层的关系,咱们不妨试他一试,您看如何?”   “说来听听……”   房谋士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三皇子不时点头,末了,笑,“一个女人而已,盛子都若是不识抬举,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本王最不缺的就是文臣!”   房谋士笑着颔首。   深夜,有人进了盛子都的书房,留下一封信并一个瓷瓶。   翌日,盛子都瞧见,脸色霍然发白,手险些拿不住瓷瓶,邹鹏程进来,只瞧见一句,“休妻杀之,限期十日。”   “这是……”邹鹏程大惊,“慕家……”   盛子都摇头,稳了稳神,才坐下,“是三皇子的人。”   “他想干什么?好好的,为什么让你……”邹鹏程不解,脸色发冷。   盛子都深深吸了一口气,“怕是咱们替十娘出头之过。”   邹鹏程愕然,片刻,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若我的猜测没错……”盛子都沉吟,他的声音里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些许颤抖,“你让瑶姑奶奶去给十一娘递话,让她寻时间来一趟或者约个时间咱们碰个头!”   邹鹏程虽不知让盛子都讳莫如深的事是什么,但从盛子都冷沉的脸上也察觉出事情的重大,忙点头,“我这就回去。”   ……   两日后的深夜,十一娘与夙重华出现在盛家,邹鹏程拉了黑色的帘子,点了小小的煤油灯。   盛子都将三皇子的信拿给二人看,十一娘与夙重华对视一眼,把三皇子借夙重耀的手对付莫守谆与夏家的事与三人说了,盛子都脸色大变,“果真如此!三皇子这是要试探我对他的忠心了!”   邹鹏程与李书文脸色也有些发白,同是夏家人,三皇子看不进三娘,八娘与瑶娘怕也会受连累。   十一娘欣慰的看着三人,庆幸自己并未从三人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退却之意。   十一娘松了摸在左手腕伤的右手,吐了一口气,别怪她对谁都有防备心,做了二十多年杀手,她的防备心就跟睡醒睁眼一样已成了自然反应。   她低声问盛子都,“三姐夫可有什么好主意?”   “莫姨夫手中握着夙重耀一半的经济来源,他这是要把钱握在自己手里,来个杀人灭口?!落星湖可安全?顾子洲此人信得过吗?”盛子都却不问反答。   李书文却问道,“可是在江淮与三姨夫合伙做生意的那个顾子洲?”   十一娘均点头,遂将顾子洲的来历与三人说了,盛子都一脸错愕,李书文也满脸惊讶,邹鹏程惯在外面走动,听闻顾子洲是慕家唯一的嫡子慕令洲也是愣在当场。   半响,盛子都才出声,“听闻慕令洲早在十几年前就命丧战场,却不想他竟是被夙大将军救下的!”   眸底却有几分怀疑,“慕家如今这势力,所谋不小。顾子洲舍得放下这锦绣前程?”   “重华说他信的过,那他就信的过。”十一娘笑着将夙重华是在顾子洲之下安排进五皇子的军队,一步步爬到如今位置的事简单说了。   盛子都这才点了头,“原来如此。”   十一娘颔首,眸中厉色闪过,“往日不与几个姐夫说是有所顾忌,如今三皇子要借刀杀人,少不得咱们要把大局势拎个清楚明白,废了他这把刀!”   最后一句话说完,眸底已是寒光阵阵,偏唇角勾了一抹笑,映着一张漂亮的容颜,让人心底生寒。   在坐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盛子都先点了头,神色森然,“若真如此,那必得一击制胜了!”   话罢,去看李书文,“李妹夫,我已寻人去找了离国子监近的宅子,过几日,你们就搬过去住,脱离了慕家人的视线,你们也好行事。”   李书文慎重点头。   盛子都又将国子监的几位博学老师按脾性点评了一番,说到国子监一些世家子第时,道,“这其中,有三皇子的人,有六皇子的人,唯独没有五皇子的人,你我是连襟,前去国子监,怕是早被人烙下了慕家人的印迹,可慕家……”   盛子都唇角抿笑,眸底冷然,“……却是个明着支持六皇子,暗下给三皇子提供助力的两面派!你大可明着与六皇子的人交好,暗下与三皇子的人打交道,若能策反几个到五皇子的阵营,那就更好了……”   “咱们这是要站到五皇子这一边了?”邹鹏程瞪大了眼。   “皇上的儿子虽多,却没几个成材的,三皇子虽面善却是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人,若他继位必不是好君王;六皇子为人粗糙、不通古学、不事武功,虽听得见谋士劝谏,却并不是合适的君王之选。反是五皇子,这几年在军中战功赫赫,得了不少民心!又为人宽厚,虽不是大力拓疆圣君,但守成却绰绰有余!”盛子都分析道。   十一娘点头,盛子都这番话倒是与莫守谆有异曲同工之意。   邹鹏程跟着点头,却随即叹气,“这个时候人心却一点用都没有。五皇子在朝中势力太过单薄,即使皇上有心,怕也不敢把皇位传给他。”   说不定顺平帝前脚传了位,三皇子与六皇子的人后脚就能把他给撕吃了!   四皇子的骨头还没化呢!   众人一致赞同,点头。   十一娘看了夙重华一眼,突然道,“三皇子虽被禁足却有不少人在外面行走,我们想要保住三姐、八姐和瑶姐的命,怕只有尽管成事,逼三皇子自乱阵脚,最好是野心外露,让顺平帝出手……除了他!”   邹鹏程骇然的看着她,脑子里哐当哐当晃着四个字,“以卵击石!”   “你想祸水东引?”一直未出声的夙重华突然出声。   十一娘扫了几人一眼,缓缓点头。   盛子都起身,在屋内踱步,半响,咬牙,神色冰冷,“好!豁出去了!”   邹鹏程满脑子的,“你们都疯了!”   却在想到灯光下温温柔柔缝补衣裳的瑶娘时,也咬了咬牙,与面色沉冷的李书文一起点头,“豁出去了!”   ------题外话------   万更差两千,明天补上!   一万二,求监督!   ☆、162 江山美人(一更)   这两日,顺平帝心有不顺,饭吃的少些,夜晚吹了风,早起有些咳嗽。   不到晚上,三皇子就差三皇子妃替他尽孝,送来了专治咳嗽的方子。   顺平帝新得的一个美人,名唤甄姬的,姿态妖娆的偎进顺平帝的怀里,娇笑道,“皇上好福气,三皇子被关在家里,还惦记着皇上的身子……”   顺平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甄姬脸上的笑顿了一顿,随即揽着顺平帝的脖子撒娇,“皇上,臣妾最近伺候龙床,可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皇上……”   顺平帝垂眸,捏了捏甄姬柔弱无骨的小手,笑道,“哦,爱妃想要什么赏赐?”   甄姬稍松一口气,适才皇上的眼神太可怕了,她还以为皇上恼了她呢?原来还是喜欢她的。   甄姬沾沾自喜了一瞬,越发没有骨头似的紧贴着顺平帝,胸前的柔软在顺平帝胸前揉来揉去,一张唇更是吐气如兰,“过几日是臣妾母亲的寿辰,臣妾想讨皇上一个恩典,许臣妾出宫一趟,亲为母亲祝寿。”   娇柔在怀,又肆意撩拨,顺平帝的表情却无半分波动,依然不紧不慢的捏着佳人的柔荑,“有何不可,明日朕便与皇后说一声,许你出宫一日。”   怀中的身子一顿,似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惊喜的从顺平帝怀中直起身子,膝行后退两步,磕头连道,“谢皇上!”   顺平帝哈哈大笑,“这么点小事儿就值得高兴成这样,真是小孩子脾气。”   “皇上……”甄姬不依的扑入顺平帝怀中,小脸红扑扑的,粉嫩可人。   顺平帝的笑声越发的大。   甄姬从下而上看顺平帝的脸色,觉得皇上的心情很好,对另一件事的成功就报了很大期许。   就笑着在顺平帝怀里不依的扭了扭,撩了顺平帝的兴致,笑道,“皇上,听说忠勤候府的二小姐今年都二十了,您说忠勤候夫人怎么舍得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留在家里?”   顺平帝挑了挑眉。   她又笑着去拿了一旁盘子里的葡萄,葱白的手指细细的把皮剥了,送到顺平帝的唇边,顺平帝张口吃下,她一阵娇笑,“臣妾还听说五年前,忠勤候二小姐办及笄宴的时候不小心从轿子里跌出来破了相,后来姻缘蹉跎,才酿成如今模样,说起来,还真是可怜……”   说到最后,言语有几分戚戚然。   顺平帝依然不出一声,甄姬心下便有几分忐忑,想换个时间再提这事儿,又怕寻不到这样好的时机,不由在心里权衡再三,又剥了一个葡萄送到顺平帝嘴边,“臣妾冷眼瞧着三皇子府刚去了一个徐侧妃,三皇子又是个孝顺的,您说,把忠勤候二小姐赐给三皇子当侧妃,岂不是皆大欢喜的好姻缘?”   “是你觉得是桩好姻缘,还是老三觉得是桩好姻缘?”顺平帝似笑非笑的睨着甄姬。   甄姬脸上的笑瞬间僵住,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顺平帝已张口吃下她手中的葡萄,推开她站起了身。   甄姬忙跟着起身,没来由的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皇上……”   “来人,甄姬妄议国事,打入冷宫!”   晴天霹雳!   甄姬脸色蓦然煞白,噗通一声跪下,“皇上喜怒,臣妾绝不敢妄议国事!”   “忠勤侯府背后是老三,夙二小姐却是老五心尖儿上的人,你要朕把夙二小姐赐给老三,他二人如今正在争储,你不是妄议国事是什么?”顺平帝居高临下的看甄姬。   此话一出,甄姬颓然倒地,顺平帝这样好的脾气跟她解释这件事,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不!   不能这样,她不过是帮着递个话,并没有干涉国事的意思!一点都没有!   皇上刚许了她,要让她回家给母亲过寿,这样的殊荣连当年风头大盛的越妃都没有,她有了!   她有了!   “既是个能说的……那边废了这嗓子。”又低头看一眼她葱段一样白嫩的手指,“挑了手筋,关入冷宫!”   连生撩帘而入,细声应道,“遵旨。”   女子无才便是德。   认什么字啊。   若不然,还能留着你一双好手,啧啧,真是可惜了!   连生同情的看了甄姬一眼,唤道,“来啊,把人拖下去。”   “皇上!”甄姬猛的扑将过来,抱住顺平帝的大腿,“臣妾是无心的!是三皇子妃托人递了话给臣妾,说臣妾能说动皇上将忠勤候的二小姐赐给三皇子,三皇子便为臣妾的哥哥寻一门极妥当的差事!”   她膝行退后,连连磕头,“求皇上念在甄姬年轻不懂事的份上,饶了甄姬这一次,您饶了臣妾这一次,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连生。”顺平帝却看着她唤连生。   连生忙朝进来的宫人使眼色,两个宫人忙上去拉人。   甄姬凄厉求饶,却被宫人一把堵住了嘴,拖麻袋一样拖了出去。   顺平帝长出一口气,揉了揉额头,连生忙端了茶水递过去,“皇上,奴才帮您捏一捏?”   顺平帝摆手,“三皇子要求娶夙扶雨女儿的事,你派个不打眼的,将信儿递给五皇子。”   连生一怔,“皇上这是……”   顺平帝拢眉看了他一眼,合眼躺在美人榻上。   连生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院子里,两个宫人拖着甄姬还没走,见到连生出来,忙凑上前,“连公公,真个儿把甄嫔……”   连生一眼瞪过去,“皇上怎么吩咐的怎么做!哪那么多废话!”   那宫人缩了缩脖子,退了回去。   甄姬眼中的亮光一点点消失。   ……   五皇子几乎是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脸色发白,“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三皇子怂恿了三皇子妃找甄嫔向皇上说项,要纳忠勤候府的二小姐为侧妃!”手下人低头抱拳恭声道。   五皇子的胸脯陡然急喘起来,咬牙道,“楚业,你欺人太甚!”   “皇上当场发落了甄嫔,据说甄嫔被灌了哑药,挑了手筋,丢去了冷宫!”手下人又道,“五皇子,皇上并没应下这桩婚事。”   五皇子听了,脸上的怒色却并没缓解,反而有越发凌厉之像,半响,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示意那人起身,“戚风,你去安排,我要见夙重华!”   戚风一愣,“五皇子……”   “楚业既已打定主意动夙二小姐,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五皇子冷眸,目光定在书桌上一个破旧的扇坠上,修长的手指蓦然攥成拳,“嫣儿等我多年,我岂能让他的狼子野心给毁了!”   戚风瞬间明白过来,脸色肃然,“属下这就去。”   戚风转身离去,五皇子坐回太师椅上,伸手取了那扇坠,脑中浮现出一张娇俏动人的脸庞,唇边含笑,眸中凝情,欢天喜地的瞧着他,“乔哥哥……”   五皇子只觉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未两个时辰,戚风回来报信,“夙将军听闻三皇子求婚一事,令属下转告五皇子,他随时恭候大驾!”   五皇子一愣,他的本意是让夙重华来见自己一面,怎么夙重华竟一副要他过去见他的意思?   却听戚风又道,“五皇子若觉不妥,十一姑娘有一句话让属下转告五皇子……”戚风抬头,眸子里似有什么东西在窜动,五皇子瞧着,只觉他比平时更多了一份肃杀之气。   耳边已听戚风说道,“十一姑娘说:江山美人,五皇子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因为不要,就是死路一条!”   五皇子的瞳孔蓦然收缩,心口腾腾急速狂跳起来,瞪着戚风。   戚风不动如山,脸色沉冷,眸底坚决,看着五皇子一字一句道,“属下以为……十一姑娘的话再正确不过!”   五皇子猛然跌坐在太师椅上,盯着扇坠许久没有出声。   天色一点一点变暗,最后一抹余光消失时,五皇子霍然起身,“走,去忠勤候府!”   戚风猛的抬头,“五皇子!”   五皇子却一言不发,开门就走。   戚风忙抹了一把脸,抬脚跟上去。   ……   夙重华与十一娘等在粹华院。   请了五皇子客厅喝茶说话,丫鬟、婆子一众伺候的人都屏退的远远的,连研夏都被打发到院子门口瞧着不让夙扶雨父子进门,戚风在客厅门口把风。   十一娘亲自奉了茶,“五皇子,请。”   五皇子微点了头,象征性的抿了一口茶,开门见山道,“十一姑娘让戚风转告给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夙重华看了十一娘一眼,朝她轻轻点头,十一娘道,“三皇子向皇上求娶夙二小姐,五皇子以为真如表面这样简单?”   五皇子脸色微变。   十一娘已笑道,“看来五皇子也猜到了三皇子的真正用意。”   “我从未有争储之心,不过是想建功立业,让父皇高看我一眼,让忠勤候夫妇能心甘情愿把嫣儿嫁于我……”五皇子嘴里发苦。   十一娘与夙重华交换了一个眼神,十一娘退到一旁,由夙重华开口,“五皇子,三皇子其人虽面相温和,为人却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从不与人留半分后路!且猜疑心极重!五皇子觉得,三皇子登上大宝,会给其他皇子留生路吗?他惯来信奉的可是只有死人才不会跟他抢!”   十一娘在一旁附和点头,并举出几个列子,“三皇子七岁那年,看中一个伶俐懂书墨的宫女,偏生被二皇子抢先要走了,他便在二皇子的马料里加了东西,让马将二皇子摔了下来;十六岁出宫开府,他相中了现在的宁王府,却被大皇子抢先看中,结果大皇子搬府的时候病情突然加重,钦天监算出宅子与大皇子相冲,三皇子好心与大皇子换了宅子,还落了一身好;皇上有心四皇子继承大统,却不小心在宠妃床上说漏了嘴,尽管已发落了宠妃,四皇子也回了京,却身中剧毒,一年后归天!二皇子知道三皇子看中那宫女,本已答应转送给他,他却摇头不要,五皇子该知那宫女后来命运如何?”   五皇子面无表情,他当然知道,那宫女后被赐给一个老太监做对食,不过两年便被折腾的没了性命。   十一娘淡声,“匹夫无罪,怀璧有罪!五皇子身处其位,夺嫡已是避无可避!”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五皇子口角发苦,张了张嘴,竟是不能言语。   良久,五皇子终于出声,却是看着夙重华与十一娘,“我情愿,出身贫寒……”   夙重华想到自己一家也是因战功赫赫,被人觊觎这忠勤候的滔天富贵而家破人亡,眸子就是一黯。   十一娘在旁瞧见,轻叹一声,拍了拍夙重华的手。   夙重华抬头,冲十一娘一笑。   十一娘回之一笑,巧笑嫣然,明眸皓月,眸底温情满满。   五皇子看着也生出几分笑意,脑中不自觉浮现出夙思嫣的笑脸,五皇子心口一疼,他这样懦弱,她会不会后悔了?   “姑娘,二小姐朝这边来了!”外面,突然响起研夏的声音。   厅中三人顿时一愣。   五皇子的眼睛骤然亮若星子,却又霍然起身,一脸惶惶不安,“嫣儿……”   这种不安,十一娘在夙重华还是薛烨的时候经常见,她朝夙重华挑了挑眉,夙重华眨了眨眼装不懂,引来十一娘的轻笑。   两人退去偏厅,临走,还拉了戚风一起走。   夙思嫣却是睡不着,到花园小逛,却不知不觉走到了粹华院,本无意打扰十一娘与夙重华,被研夏这么一喊,她却是不好意思不进来打声招呼了。   却没想到,客厅里站了一抹熟悉身影,颀长挺拔,直直看进她心里。   青衣惊呼一声,“五皇子!”   夙思嫣脚下踉跄一步,泪水已模糊了视线,被青衣一把扶住,“小姐。”   五皇子瞧见夙思嫣步伐不稳,忙疾步出来,接了青衣的手,“嫣儿。”   夙思嫣泪眼婆娑,细长的手有些颤抖的抚上五皇子的脸,入手的粗粝有着战场的风霜,夙思嫣泣不成声,“乔……乔哥哥……我是在、做梦吗?”   五皇子一阵心疼,思念成了真,他心头涌出一股说不明的情绪,不管不顾的将夙思嫣拥入怀中,“不是梦!不是梦!是我!是我!是你的乔哥哥来了……”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夙思嫣哽咽不成句。   青衣红了眼,别开了头。   研夏忙拉了青衣去一旁的耳房说话,留五皇子与夙二小姐在院子里。   五皇子帮夙思嫣擦了眼泪,牵着她去了客厅。   夙思嫣的情绪许久才平定,擦了眼泪,眼睛虽红肿,脸色却比刚才好了几分,“乔哥哥,你怎么在重华的院子里?”又警觉,“我爹爹和哥哥他们……”   五皇子忙笑着安慰她,“我来是有些事找重华,与忠勤候无关。”   夙思嫣一脸担心。   五皇子心里难受,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   夙思嫣本因父亲和哥哥与心爱的人背道而驰心里烦闷,这才出来透气,却没想到遇上他……   脸上强扯了个笑,“天气炎热,屋里太闷,我出来透口气。”   两人俱是一副不想让对方担心的样子。   五皇子看着夙思嫣消瘦的脸庞,想着她二十岁高龄仍待字闺中,虽与忠勤候等人想拿捏他脱不开关系,可她自己不想嫁占的比重更重!   “嫣儿……”一想到这,他的心头就止不住的心疼,一口一口的叫着,“嫣儿……”   夙思嫣笑看他,“乔哥哥……”   五皇子终忍不住,再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头颅埋入她漆黑如墨的长发中,立誓一般,“你等着,我一定来娶你!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来娶你!”   夙思嫣的眼泪唰的落下,伸手环上男人的腰身,低喃,“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乔哥哥一定会来娶我的。”   远远看着的青衣只觉视线模糊,伸手一摸,满脸泪水。   ……   夙扶雨听到传闻,震惊至极,立刻拉了夙重荣到书房密探。   “三皇子这是什么意思?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夙扶雨背着手在书房来回走动,“夙重华的事我已经让夙重耀去办了,他来这么一出是几个意思?!想拆伙还是想考验我们忠勤候府的忠诚?皇上居然当场发落了甄嫔!那可是他这两年最宠幸的一个……”   夙重荣也紧蹙眉头,深思两人用意。   按说,夙重耀亲自去江淮,除夏家人,夺莫守谆旗下产业,那可是江淮如今独一份儿的,每年聚拢银子的能力不亚于一颗舀之不尽的聚宝盆!   而得到的银子有八成都孝敬给了三皇子!   这样的诚意难道还不够?   他还要巴巴的娶嫣儿做什么?   难道……   莫非……   夙重荣想到某种可能性,骇然的瞪大了眼睛。   耳边,夙扶雨正说着,“真若不行,干脆让你妹妹诈死,到外面躲几年风头,等尘埃落定,再已远方亲戚的身份接回来,为你妹妹寻上一门好亲事……”   只怕,三皇子与五皇子都不会答应!   夙重荣心道。   夙扶雨扭头看儿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爹!”夙重荣看着夙扶雨,淡声道,“你还记得四皇子为什么会突然中毒死去吗?”   夙扶雨皱眉,“朝中谁人不知,四皇子是被皇上相中,遭了三皇子的忌讳,被下了毒……”   话未完,双眸已骇然的望向儿子,“你是说……”   夙重荣深吸一口气,点头,“怕真让我们给赌对了!”   夙扶雨半响没动,然后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所以,三皇子要娶嫣儿,他想通过嫣儿拿捏我们忠勤候府……”   还有五皇子!   夙重荣抬手揉太阳穴,暗怪顺平帝做事不过脑子,他那样发落甄姬不是等于告诉三皇子,“我不满意你,我不属意你,你别来瞎起哄,皇位没你的份儿吗!”   夙重荣摇摇头,让脑子清醒一些,“爹,若咱们猜测的没错,要赶紧给大哥递个消息过去,五皇子与夙重华关系亲厚,莫守谆与夏家与他的关系更非同一般,咱们要是连根拔了莫守谆与夏家,夙重华难免将这笔账算到咱们头上,到时候……”   话一顿,陡然想起,他们家与夙重华早已是水火不相容,不由语窒。   夙扶雨哪里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可箭已离弦,他们早没了回头路!   两人对视一眼,默然而坐,良久……   ……   夙思嫣还是听到了传闻,握了剪刀在手,在自己纤细的脖颈上比划了两下,眸中噙满泪水,若让她嫁三皇子为妾,她……情愿去死!   青衣吓的不行,劈手夺了夙思嫣手中的剪刀,跪下凄声道,“小姐万不可如此!您若去了,五皇子该如何伤心?他为小姐做的这些又该怎么办?!”   夙思嫣笑着扶青衣起来,“你怕什么,皇上又没真的赐婚,我们总还有一份希望在的。”   青衣摇头,“小姐答应我,即使皇上下旨赐婚,不到最后一刻,您也不能寻短见!”   又捂脸,“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红衣姐姐。”   夙思嫣鼻子一酸,笑着应了青衣,“瞧你这小家子模样,京城可有二十岁还未出嫁的姑娘?十八不嫁就被人戳脊梁骨活不下去的大有人在,我若是寻思可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本是劝慰的话,青衣听了,眼中的泪却落的更急。   夙思嫣笑,“小泪包。”   青衣扁嘴,心疼自家小姐,哭着笑,“小姐……”   ……   御书房内,顺平帝合眼轻寐,稍作休息。   连生悄悄进来,将茶放在书桌上,缓步到顺平帝身后为他轻摁太阳穴,顺平帝没有睁眼,只轻声问道,“他去了?”   “去了。”连生应,“一早递了牌子,在芳嫔宫里带了两个时辰,用过午饭,又坐了半个时辰,才出的宫。”   顺平帝嗯了一声。   又问连生,“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皇上怎么想起问这个?”连生笑道,“奴才自十岁跟着你,如今满算已有四十年了!”   手下的力道更加轻柔。   顺平帝闭着眼轻声叹,“一晃眼,都已经四十年了。朕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有三十多年了,多亏有你在旁边伺候……”   又感叹,“朕,老了。”   连生一顿,看了眼顺平帝,笑道,“皇上正值壮年,哪里老了?奴才比皇上还大上两岁,可伺候起皇上还觉得精力旺盛,有使不完的力气!奴才还准备再伺候皇上几十年,好等百年后求个恩典,把奴才的尸骨做了那陪葬的,奴才好到了阴间也接着伺候皇上!”   “哈哈……”顺平帝大笑,显然心情极好,“你啊,这是在哄我开心呢!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这几年不是大病就是小病,哪里还有以前的精力……他们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   伸手拍了拍连生的胳膊,“陪在我身边的,也就只有你忠心耿耿!”   连生的眸子微不可察的缩了缩,面上的笑也几不可查的僵了一瞬,“奴才生是皇上的奴才,死是皇上的鬼奴才,不对皇上忠心还能对谁忠心!”   顺平帝长松一口气,念道,“那几个孽障眼见就要把朝堂搅成战场了,你说,哪个适合当皇帝?”   连生这次是完全僵住了身子。   顺平帝没等连生开口,径直道,“老大眼瞅着没几天的命,老二断了腿也只适合做个闲散王爷,老三倒与朕当年有几分相似,老四……死的可惜,都是朕的错,他本无意争位,朕偏……”   顺平帝长长叹了一口气,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有些许颤抖。   连生看着,不动声色。   顺平帝又道,“老五性子绵柔,老六外家势力不小,你说,朕封谁当太子好?”   连生舔了舔舌头,嘴唇蠕动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几位皇子都是好的,谁当太子都是明君。”   “你啊!说话还是这么两面讨好,谁也不落话头……”顺平帝摇了摇头。   连生陪笑,“奴才哪有这七窍玲珑的心思,还不是觉得几个皇子身上都流着皇上的血,有皇上这样的明君父皇,几位皇子又能差到哪里去?!”   顺平帝睁开双眸,看了他一眼,笑着摇头,“你啊,你啊……”   ……   三皇子听得宫中传来的消息,虽在意料之中却意外的动了大怒,几乎砸了整个书房,“老五有什么好的?他要这样抬举他?!要人没人,要势力没势力,他眼睛是不是瞎了!”   “三皇子慎言!”房谋士忙劝道。   三皇子气不能平,又砸了几个西洋玩意儿,才压住心底的怒火,与房谋士到偏厅说话。   “慕家那边怎么说?”   房谋士摇头,“慕家什么都没说。”   三皇子一脚将茶几踹翻,“混账玩意儿!”   “三皇子,皇上的心思已然明了,咱们须得尽快动手,免得夜长梦多生了变故……”房谋士建议道。   三皇子蹙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外有家丁送信进来,“宫里刚送来的。”   三皇子看完,神色稍缓,眉梢间隐隐有得意之色,摆手让家丁离开,将信随手递给房谋士,房谋士看完信,眸子忽闪过什么,笑着起身,“恭喜三皇子。”   三皇子脸色大霁,“哈哈……”   “夙家那边……”房谋士小心问道。   三皇子摆手,“编个话让夙扶雨放心,再让他动手,把那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给本王除了!”   房谋士点头。   ……   没两日,海东青来报信,夙重耀三次派人去杀莫守谆,均被莫守谆挡了回去,但训练的人死伤不少,夙重耀是真的动用了他在江淮的地下力量。   十一娘蹙眉,与夙重华看了信,夙重华道,“不如派些风月门的人过去?”   十一娘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夙重耀一心要三姨夫的命,风月门的人去也一样!再说,三姨夫手下的人是我结合了风月门与特别训练方式训练出来的,不比风月门的人差!”   两人都有些担心。   却不想,峰回路转。   第三日,海东青再飞来,带来的却是莫守谆启动了安插在夙重耀身边的一个暗桩,在夙重耀的贴身衣裳里下了药,此药一味则无作用,但若与另外一种花草味道相混,便会变成让人手脚发软的好药!   夙重耀被莫守谆的人砍成重伤,夙家人群龙无首,莫守谆躲过一劫!   十一娘与夙重华相视,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几日后,夙重耀重伤的消息传回忠勤候府,夙扶雨大惊失色。   “重耀!”   夙重荣皱眉,“大哥手下那么多人,怎会让大哥受了重伤?!”   “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快派人去迎你大哥一迎!万不可再让人动手脚!”夙扶雨阴沉着脸,“没想到小小一个莫守谆竟养了一群死士,倒是我们小瞧他了!”   夙重荣点头,“我这就安排人去接应。”   犹豫片刻,又道,“娘那边……”   “先瞒着!”夙扶雨摆手,“免得她要死要活的坏事!”   夙重荣嗯了一声,又问,“三皇子说的事,爹打算怎么办?”   夙扶雨则盯着书桌后的太师椅,冷然一笑,“边关怕是马上就要不平静了吧,北周、北齐大军联合攻打,怎能少了主帅?!”   “爹是想……”夙重荣隐隐猜出了夙扶雨的用意,又不敢确定。   夙扶雨收回视线,冷冷一笑,“夙扶风当年是怎么死的,我们就让夙重华怎么死!”   “爹!”夙重荣蓦然瞪大了眼睛。   ------题外话------   晚上八点补另外一更,么么哒~   T   ☆、163 说不出的想念(二更)   日子不急不缓的往前走着。   李书文入了国子监,慢慢结交了几个好友,偶尔请来家中做客。   八娘怀着身子,没事就会去盛府,或与三娘、瑶娘聊天,或陪十娘解闷儿,一呆就是一天。   也有国子监学生家娘子办了什么花会、诗会之类的来请八娘,八娘虽不喜,却都耐着性子去应付了,也多了几个能说上话的人。   温少谦送了信约他们去郊外一处庄园说话。   八娘有些愤愤然,“见什么见?说什么话?不去!”   李书文哭笑不得。   三娘摇头,劝妹夫,“怀了身子,脾气难免大一些,妹夫你多体谅。”   “他敢嫌弃我,我立刻回清水去找婆婆!”八娘嘟嘴,继而撇了李书文一眼,得意道,“婆婆说了,他要是敢欺负我,就让他净身出户!”   “八娘,越说越不像话。”三娘瞪了妹妹一眼,李书文给八娘使了个眼色,八娘才抱着显怀的肚子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去就去!去了我正好问问他为什么抛妻弃女!哼……”   三娘与李书文对视一眼,两人均是无奈一笑,拿八娘这直爽的性子没有办法,好在大事上她不含糊,否则,还真不敢让她在京城多呆。   瑶娘端了红糖水塞到八娘手里,嗔骂,“你啊,怀着孩子就要有孕妇的模样!消停会儿!”   八娘哼了一声,抱着红糖水边吹边喝起来,两只耳朵却支棱着听几人说话。   “要不要跟十一娘说一声?”瑶娘问。   三娘看了盛子都一眼,盛子都颔首,“温家少爷私下没少提点我们,你们来了也确实该见上一面,总归是……”   总归是什么,盛子都笑了笑没有说,几人却都心下了然,八娘撅起了嘴。   十一娘接了消息,拉了夙重华一起去,“温家少爷虽未踏入官场,却对京城局势了若指掌,更是将温父推上了阁老之位。从他嘴里探听些时下之事也好让五皇子心里有数,我们也不至于盲人摸象——各执一端。”   夙重华点头。   众人约了六日后出城郊游,借天色已晚,寻落脚之处入了温家庄园。   温家庄园不过四进,外院给体面的管家和下人住,垂花门隔开内外两院,后头有一排后罩房,丫鬟、婆子们尽数住在此处,第四进却是一个约有前面三进大小的花园,亭台水榭,花鸟鱼虫,却是应有尽有。   十一娘心知,这便是温夫人口中提到的那处庄园了,当真是用了心思,不但别致素雅,且处处透着一股墨香之气,想起姐姐说与温少谦红袖添香的甜蜜,十一娘只觉心头一阵酸涩。   温家少爷亲迎在垂花门,“盛大人,盛夫人,邹掌柜的,邹太太,李举人,八姑娘……”又看向易容过的十一娘,笑着拱手,“慕姑娘,夙小将军。”   他抬手,“请!”   又吩咐管家,“先带诸人去洗漱,再到偏厅用饭。”   一番休整后,众人在偏厅碰头,安静用完晚饭,几人才回到堂屋说话。   八娘一脸看不顺温少谦的模样,温少谦只温温的笑,“八姑娘大婚,未能前往,又闻八姑娘有了身子,索性一并恭喜了。”   摆手让管家奉上两个礼盒。   八娘嫌弃的看了一眼,挺了挺微微隆起的小腹,“温少爷请叫我李太太!”   李书文眼睛亮亮的看八娘。   温少谦温和一笑,从善如流,“李太太。”   八娘却突然红了眼睛,“谁要你的贺礼!你把我大姐撵出温家,你害她未婚先孕,还差点难产血崩丢了性命,我不要你的东西!”   抬手就要把东西打落地,李书文忙拦住她,将她搂入怀中,细声安抚,八娘低低的抽噎,“我不喜欢他!他把大姐害的好苦……”   三娘歉意一笑,“八妹自有了身子,脾气就不甚好。温少爷千万不要见怪……”   “不会。”温少谦温和的笑,双眸却有些发红,眸底有着看不清的情绪,“元娘有你们这群好姐妹,是她的福气。”   又侧眸去看十一娘,“元娘可好?囡……囡囡可好?”   十一娘含笑点头,“都好。”   可她多少次发现大姐一个人凝视京城的方向,默默流泪。   遇上温少谦,是大姐的劫难。   可反过来,遇上大姐,何尝不是温少谦的劫难!   十一娘在心底叹了口气。   温少谦与夙重华打招呼,“早听闻夙小将军的战功,果然不愧是夙大将军的儿子!”   “温少爷过谦了。”夙重华淡淡点头。   八娘的情绪一直稳定不下来,李书文朝众人歉意一笑,“我陪八娘出去走一会儿。”   众人目送他们出门。   三娘与瑶娘对视一眼,纷纷起身,“天凉,我们回屋加件衣裳。”出了堂屋。   温少谦与众人说起朝中局势,并对慕家、三皇子、六皇子、五皇子等各方势力进行剖析!   八娘窝在李书文怀里,任李书文拥着去了后面的花园。   嘴里依然不依不饶,“要不是大姐心心念念的记挂着他,我刚才非把他另一条腿打断不可!大姐为他守了这么些年,他居然娶了慕家人!太可恨了!”   又抬头,凶巴巴的看李书文,“我们孩子出生,不许告诉他!”   李书文哭笑不得,自然八娘说什么应什么。   八娘的金豆子却还是不要钱的往下掉,“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他……”   “好好好,不原谅!不原谅……”李书文没了半分脾气,只将怀中好容易得来的人儿紧紧搂住,陪着她慢慢走着。   “皇上防慕家防了几十年,临了却又让慕家站了出来。”温少谦言语温润,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弦紧绷,“我若没猜错,慕家大概是想让三皇子与四皇子鹬蚌相争,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十一娘神色一凛,夙重华看她,十一娘苦笑,“顾子洲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见温少谦露出困惑之色,便将顾子洲是慕家十几年前战死在沙场的慕令洲的事说了。   温少谦脸色大变!   片刻后,才道,“原来如此!我一直想不通的关键原来在这里……难怪慕家敢操纵两个皇子争斗,难怪他们要坐收渔翁之利!竟是因为慕家还有嫡子活着!”   “顾子洲无意于此,这点你大可不用担心。”十一娘笑道。   温少谦看了十一娘一眼,轻轻摇头,“就怕他到时候会身不由己。”   十一娘一怔,想着那一袭大红锦裳,如妖孽在世,容颜倾城的男子,笑着摇了摇头,“顾子洲不会让自己陷入身不由己的地步!”   几乎是在同时,夙重华也出声道,“顾子洲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你们可真是心有灵犀……”盛子都与邹鹏程大笑。   温少谦看向二人,眸中满是笑意。   夙重华也笑看十一娘,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闪着晶亮的目光。   众人又闲谈了几句家常,十一娘也趁机将元娘和囡囡已在落星湖落脚的事与温少谦说了,温少谦笑着道了声谢,望着天上的月亮,笑道,“马上就到十五了,月亮要圆了……”   “元娘……囡囡……”   两个名字在他唇齿间低喃,在做的人多少都有些功夫底子,自然将他的话听了真切,不由对视一眼,默然。   ……   转眼一个月过去,夙重耀重伤而归,一脸灰白,毫无血色,人消瘦的几乎脱了形。护他回来的侍卫道,“已两日滴水未进,药也灌不下去。”   夙扶雨来不及责难侍卫护卫不力,即刻进宫求了御医到忠勤候。   御医看过夙重耀的伤势,叹了口气,夙扶雨大急,“陈御医,小儿……”   “侯爷莫慌。”陈御医捋着胡须缓缓道,“大少爷不过是内里负荷太重,又因失血过多,才导致的昏迷不醒,老夫开几副药给他,慢慢来,大少爷不会有事的。”   夙扶雨长松一口气,“那要多久?”   陈御医看了夙扶雨一眼,笑道,“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   “这么久?”夙扶雨蹙眉,看了眼床上的大儿子。   陈御医犹豫一下,夙重荣察觉到陈御医的异状,忙躬身道,“陈御医有何良策能助我大哥早日康复?”   夙扶雨希冀的看着他。   陈御医捋着胡子,“老夫的本事自然不如那一位,侯爷若能请动那一位出手,大少爷的身子或许能恢复的更快。”   说罢,陈御医自己先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夙重耀明显是亏了身子,要补起来必须慢慢调养,皇上明明也是亏了身子,那莫殇到底是怎么在短短一个月就把皇上的身子调养的跟没健康的时候一个模样的?   他琢磨了三年,把以前给皇帝看病的起注都折腾了一遍,也没看明白。   心里盼望着夙扶雨能请动莫殇,他也好跟着在一旁看个究竟。   夙扶雨与夙重荣却是一愣,夙扶雨道,“陈御医说的莫非是……”他指了指房梁,“给皇上看病的那位?”   自三年前,顺平帝病危,莫殇进宫,以一己之力救回顺平帝,得了顺平帝的信任,便成了顺平帝的专人御医,宫中谁请都不去,据说,三皇子的侧妃难产,三皇子亲自上门,都没能请的动!   陈御医点头。   夙扶雨露出一抹苦笑,他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三皇子都请不动的人,他又怎么请的动!   夙重荣却看着病床上的夙重耀,与夙扶雨道,“我去请。”   不待夙扶雨说话,忠勤候夫人擦着眼泪走了进来,先朝陈御医点了头,才到夙重耀床前,看到儿子的惨状,眼泪止不住往下落,“耀儿,娘的儿啊!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娘要把他千刀万剐了……”   夙扶雨不耐烦听妇人的啼哭,看了忠勤候夫人一眼,“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看着点儿嫣儿吗?”   “她一个大活人,好好的在院子里做女红,有什么好看的?”忠勤候夫人哽咽,擦了泪抬眼瞧夙扶雨,“倒是侯爷,为何瞒着我耀儿受伤的事?!若不是我听嬷嬷说你请了御医抓了你身边的人来问,还不知道我的儿这次竟受了这么大的哭!”   夙扶雨脸色不好的瞪了眼屋里伺候的几个小厮,摆手,“好了,你看也看过了。陈御医已经说了修养几个月就没事了。不用大惊小怪……”   “侯爷又骗我!”忠勤候夫人的脸上有了几分怒色,“我分明听到你们说要去请皇上身边的莫大夫,若我儿性命无碍,陈御医怎么会让你去请他?!可怜我的儿,这么些年一人在外打拼……”   夙扶雨瞧着她越说越不像个样子,脸色便沉了下来。   陈御医惯常在忠勤候府走动,是个知情识趣的,见状,便以宫里还有事为借口出了侯府。   送了陈御医出门,夙重荣自去库房备了礼品,“不管成不成,总要去试试!”   夙扶雨点头,忠勤候夫人却道,“一定要把莫大夫请来,他能治好皇上,也一定能治好你大哥!”   夙重荣扯了抹笑,走了。   夙扶雨吩咐了人好好照顾夙重耀,径直去了书房。   忠勤候夫人跟去书房。   “侯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和荣儿让耀儿去做了什么差事?害他被人伤成这样?”   夙扶雨皱眉,“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忠勤候夫人红了眼眶,“好好的女儿耽搁到现在还没有嫁人,好好的儿子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让我一个当娘的装聋作哑……你不如要了我的命罢!”   闻言,夙扶雨愣了一下,看着几十年与自己一心的妻子,不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安抚的拍了拍忠勤候夫人的手,“夫人,不告诉你是为着你的安全着想。”   “侯爷说的什么话?”忠勤候夫人带着泪笑,“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生死相依!难道侯爷死了,我还能独活不成?!”   “夫人!”夙扶雨又叹了一声,将夙重耀前去江淮一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道,“本想着除了莫守谆,拿到江淮十八商行行会的掌握权,却不想莫守谆好生厉害……”   ------题外话------   二更奉上,终于把债补上了。   嗷嗷~   T   ☆、164 当年真相   忠勤候夫人变了脸色。   她三两下把脸上的泪痕抹了干净,将帕子甩的虎虎生风,“一个下贱的商贾之家居然敢伤咱们侯府大少爷!他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话落,猛然想起自家侯爷也是商贾发家,脸上便有几分尴尬。   夙扶雨却似没听到一般,走到太师椅旁坐下,闭上了眼假寐。   忠勤候夫人也跟着走过去坐在他一旁的太师椅上,亲手倒了杯茶水推到夙扶雨跟前,“侯爷,我倒有个法子。”   夙扶雨没有睁眼,轻轻嗯了一声,道,“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忠勤候夫人凑近了道,“暗的不行来明的!他莫守谆不是商贾吗?商贾不是要缴商税吗?他底下那么大排场,就算他没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难道还能一双眼把他手底下那些鱼虾蟹将都看的死死的?”   夙扶雨蓦然睁开了眼睛。   忠勤候夫人嘴角凝着讥嘲的笑,“咱们是官,他是民,只要咱们抓到了他的把柄,他不低头都不行!”   夙扶雨看着忠勤候夫人,片刻,轻轻笑出声。   “侯爷,我这法子如何?”忠勤候夫人眼中有几丝兴奋。   夙扶雨点头,满脸笑意,“好!夫人好法子!我这就让咱们的人去开发证据,定要把莫守谆拉下台!”   自古民不与官斗!   他倒要看看,明着化道,莫守谆如何应对?!   忠勤候夫人得意的笑起来。   夙扶雨斜了忠勤候夫人一眼,待送走她,立刻叫了人进来,“最近可有人来见夫人?”   来人摇头,“夫人这几日花在二小姐房里的时间占了大半,剩下的时间也多在自己的院子里走动,并没有接见外客。”   没有人来见……   夙扶雨微微蹙眉,思忖着,他自己的夫人他自己清楚,小聪明是有,管个后宅绰绰有余,要说大智慧,却是没有的。   但这几年,她在关键时刻说出的话,总能扭转他对事物或事件的认知,甚至直接顺着她说的话去行事,这就有些诡异了。   想到自己的夫人兴冲冲说服他们父子三人投靠三皇子宁王的事,留着嫣姐儿在家制衡五皇子的事……   越想,夙扶雨越觉出一身冷汗。   半响,他问自己的人,“夫人身边,说上话的嬷嬷是不是姓庄的那个?”   “是,姓庄名容。”来人恭敬道,“是夫人娘家陪嫁的三等丫鬟,后来慢慢升了一等,被夫人器重,又许了咱们府里的倪管事,在府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人奇怪,这些事主子也知道,怎么又问?   夙扶雨沉吟半响,吩咐道,“你去,把夫人身边亲近的几个嬷嬷和大丫鬟都查一遍,资料要详细,家里有什么人,什么亲戚,与什么人接触过,越详细越好。”   侯爷这是要干什么?   来人不敢问,忙应了声,退了出去。   夙重荣回府,空手而归。   哦,不,带去的礼物又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   他朝夙扶雨摇头,苦笑,“我们连门都没能进去。”   夙扶雨脸色难看,明知莫殇是皇帝的人,可想到在床上躺着的儿子,还是没忍住骂了句,“狗仗人势的东西!”   夙重荣心里也把此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可他有什么办法,来软的,人家不搭理你;来硬的,人家宅子门口看门的就是皇上派去的亲卫!   他硬的起来吗他!   “爹,陈御医可说大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了吗?”   江淮的人手,多是夙重耀训练出来的人,对他们的命令或许会打折扣,夙重耀能先醒过来,把人手派给他们用也成啊!   夙扶雨哪里不明白儿子的意思,自从自家那三千精兵被慕令洲暴给三皇子知道后,手里的人就越发不够用了。   要不是慕家……   夙扶雨气的想呕血,叹了一口气,“并没有。”   夙重荣茶水也不喝,又站起身,“我去陈御医家走一趟,再问个清楚。”   夙扶雨张了张嘴,无奈的点了头,“早去早回。”   夙重荣嗯了一声,抬脚出了书房。   ……   莫守谆送信来,江淮暂时恢复平静,夙重耀的人手撤去不少,他也把旗下所有行当里夙重耀的人全部都剔了出去。   十一娘与夙重华看罢信,却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夙扶雨居住的院子。   以夙扶雨的性子,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就算他停了手,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三皇子也不会坐由背靠五皇子的莫守谆继续掌控江淮的经济命脉。   下一波来的,不是忠勤候府,怕该是三皇子的人了!   十一娘研磨,夙重华执笔,立刻写了回信给莫守谆,让他小心再小心。   莫守谆回信却道,玻璃的关键程序一直在他手底下最得力的人手中握着,三皇子想要,就好好谈,想抢,那就一拍两散!他总不会让自己吃亏。   又在信中强调,让十一娘千万、务必护好一家老小!   十一娘郑重应了。   与夙重华商量后,掉头约了顾子洲在落星湖的千金台见面。   却不想人还没出京城,就得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离开京城前,正逢月初,十一娘约了三娘与瑶娘一起去华严寺,八娘身子越发的重,便被劝着留在了家里。   姐妹碰面之后,十一娘将要去见家里人的事与两人说了,问两人可有什么话要转告。   三娘与瑶娘对视一眼,齐齐红了眼,三娘道,“我想去看看爹娘。”   瑶娘也点头,“我也是。”   十一娘摇了摇头,“一起去目标太明显,容易暴露。”   三娘与瑶娘怎么不懂,却是多年未见爹娘,怎么压抑都免不了露出几分哀伤之色。   爹娘与大伯、大伯娘也多年没见过三姐与瑶姐了,十一娘也不由一阵伤心。   元净在院子里哄着昭姐儿玩,昭姐儿笑嘻嘻的奶声叫,“元净哥哥……”   倒把绍哥儿晾在了一边。   元净不知从哪里抱了一只小兔子来,雪白的毛,红宝石一样好看的眼睛,只把昭姐儿稀罕的,不迭声的朝元净道谢,“谢谢元净哥哥……”   绍哥儿吃醋了。   吃妹妹眼里只有元净的醋;   吃元净只顾着哄妹妹玩的醋;   可当昭姐儿抱着小兔子跌跌撞撞扑入他的怀抱,仰着濡慕一样的亮晶晶双眸奶声奶气叫着,“哥哥,兔兔……”时,他又忍不住心软,与妹妹一起逗弄兔子玩儿。   元净就在旁边嘿嘿笑。   看的十一娘心底一片柔软。   “不为着咱们自己个儿,就为着这些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们也会小心的,你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三娘温柔的看着几个孩子笑闹,宽慰十一娘。   瑶娘在一旁慎重点头。   姐妹三人对视一笑,笑容里却比几年前在清水时,多了岁月的沉淀和成熟。   “夫人,外面有个不认识的和尚说有事要见您。”院子里,响起奶娘的声音。   姐妹三人对视一眼,三娘疑惑道,“不认识的和尚见我?”   奶娘应了一声,“是,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与您说,还说要单独见您。”   几人面面相觑。   “既是找上门来的,怕是已打听清楚三姐的身份,不如,见上一见?”十一娘道。   这样刻意送上门的消息,若不是对他们有利,就是对某些人有害!   三娘想了想,点了头,吩咐奶娘,“让他进来说话。”   就听外面传来阿弥陀佛的声音,片刻后,房门被打开,一袭僧袍垂着头的中年和尚走了进来,开口就道,“见过盛夫人。”   果然是冲着三姐来的。   三娘略点了点头,笑道,“师傅不用多礼,请坐,看茶。”   “不敢,不用。”和尚言简意骇,余光扫过十一娘与瑶娘二人,踟躇了片刻,道,“贫僧有重要的事想单独与夫人说,还请夫人借一步说话。”   三娘朝奶娘示意,奶娘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三娘才笑道,“房间里都是信得过的人,师傅不用顾忌,有话请讲。”   “这……”那和尚略蹙了眉头,有几分犹豫,半响才开口,“既是盛夫人信得过,那贫僧也就姑且一信!”   三姐妹相视一眼,等那和尚开口说话。   谁料,那和尚竟然道,“听闻盛夫人是清水夏家三房的姑娘,夏家曾救过夙大将军的独子夙重华,敢问盛夫人,是也不是?”   闻言,三娘与瑶娘,脸色大变。   十一娘微愣之下,霍然起身,将三娘与瑶娘护在身后,眸色冷厉,“你是什么人?哪里听说的这些事?”   那和尚见状,反而松了一口气,抬起了头,“几位夫人小姐莫怕,贫僧没有恶意,不过是……”   他叹了一声,“藏了这么久,防人心有些过重,还望几位夫人小姐勿怪。”   说罢,不念阿弥陀佛,竟向三人重重揖了一揖!   作揖这回事,向来只有读书人才觉的是最高礼节,这和尚以这种礼节拜她们……   “盛夫人,小人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夫人助我一臂之力。”   不以和尚自称,却自称小人。   且他面上有一条长长的疤,从额头直到下颌,红肉翻出,恐怖异常!   三人均倒抽一口凉气!   半响,三娘拍了拍十一娘,十一娘顺势坐在三娘左侧,依然护在二人身前。   三娘笑了笑,抬头问那和尚,“师傅请说。”   “小人有要事需见夙小将军一面,小人却又是个不能进京城的,所以想请夫人帮忙请夙小将军来华严寺走一趟。”那和尚双膝跪地,态度诚恳。   十一娘蹙眉,“你要见重华?”   那和尚点头,“是。”   “很重要的事……”十一娘盯着他,“是指什么事?”   那和尚略一犹豫,咬牙道,“不瞒小姐,小人曾跟在忠勤候二爷身边做过事,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不忍夙小将军认贼做叔父!”   他一口气说完,十一娘已然变了脸色!   三娘与瑶娘虽完全不知夙重华与夙扶雨的恩怨,却知道夙重华与夙扶雨的关系不佳,一个跟了五皇子,一个却效忠三皇子!   “十一娘……”看到十一娘的脸色,两人以为是因夙重华住在忠勤候府的原因,三娘推了推妹妹。   十一娘却上前一步,“你所指的可是夙大将军与夙大夫人的死因?”   那和尚骇然抬头,身子往后退了两步,“你、你怎么知道?”   “十一娘?”   “我且问你,你原叫什么?在夙扶雨身边是何差事?”十一娘朝两人摇了摇头。   那和尚防备的看着十一娘。   三娘在旁边出声道,“师傅,这是我娘家妹妹,与你口中的夙小将军关系甚好,当年,也是她收留的夙小将军。”   那和尚怀疑的去看三娘,三娘朝他重重点头。   那和尚又盯着十一娘看了半响,膝行几步,以头磕地,“夏小姐,小人原名方茴,是夙家的家生子,九岁上当了夙扶雨的书童,在他身边伺候了整十五年!”   说到十五年,那和尚几乎咬碎牙,“我为他卖命,他却杀我全家!我爹娘、大哥大嫂侄子侄女、媳妇孩子,丫鬟小厮整十八口!我若不是命大……”   也早没了性命!   十一娘垂眸,看他半响,挑眉道,“方茴,你想借重华的手替你全家报仇?”   那和尚身子一动,抬头看了十一娘一眼,“还请夫人和夏小姐请了夙小将军到此,小人自会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据实相告!到时,夫人小姐自然能明白小人!”   十一娘想了想,点头,“好!”   那和尚猛的抬头看十一娘,满眼激动,“谢小姐!”   “十一娘!”三娘与瑶娘却齐齐出声,要拦阻十一娘。   三娘把十一娘扯到一边,压低声音,“这人来的这样蹊跷,万一其中……”   瑶娘连连点头。   “三姐,他可是来找你的,哪里会知道我在这儿?”十一娘扶了扶额。   三娘一愣,与瑶娘对视一眼,瑶娘额了一声,与三娘道,“对哦。”   两人干干一笑。   “那让我们家车夫跑一趟。”三娘就要往外走,十一娘拦住她,“不用,盛家的车夫不好进忠勤候府,我让我身边的人去跑一趟。”   “研夏这次不是没跟你过来吗?你身边……”三娘疑惑的看十一娘,“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吗?”   十一娘朝三娘笑了笑,也不多解释,轻唤了一声,“去忠勤候找夙三爷,让他即刻来华严寺一趟,就说我们找到了知道他父母死因的人。”   三娘与瑶娘面面相觑。   却听得屋里有人应了声,“是。”   十一娘这才朝三娘眨了眨眼睛,三娘恍然,笑了笑。   那和尚看向十一娘的目光里就满是希冀之色。   华严寺在城外,车程也要几个时辰,三娘等人每次来都是要住上一晚的。   是以,十一娘寻人报了信给夙重华后,就与那和尚约了时辰,让他再过来,却不想,夙重华来的如此之快,天将擦黑,他的马匹已到了华严寺外。   避开慕家的人,只十一娘与夙重华去见了那方茴。   方茴一见夙重华,双眼一红,扑倒在地,“三少爷,您真的还活着!苍天有眼啊……”   声音带着几分心酸和凄楚,眼泪哗然而下,却不像是作假的!   夙重华三步并做两步,将那人扶起,“你认得我?”   方茴哭声一顿,点头,“老奴伺候夙扶雨时,曾在大房见过三少爷几次。”   却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时,爹娘还都在吧,夙重华眼底有些伤感。   十一娘拍了拍夙重华的手,夙重华勉强朝她一笑。   两人分位坐下,夙重华才开口问方茴,“你说知道我爹娘的死因,可是真的?”   “是真的!”方茴点头,眸子里隐约跳动着复仇的火焰,“都是夙扶雨一手策划安排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   夙重华一把抓住了椅子的把手,抿紧了唇,“说清楚。”   “是!”方茴抱拳,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将当年的事一件一件事无巨细的都说了出来。   原来,真的如夙思岫所言,夙家二房觊觎忠勤候的名号,在得知大房无继承人后忠勤候府会落到二房头上,就动了心思……   “老爷,这事儿能成吗?”夙二夫人忐忑不安,“万一……”   夙扶雨斜了夙二夫人一眼,“没有什么万一!夙扶风不过靠着一身蛮力,凭什么能得了忠勤候这样的嘉赏?!我为皇上尽忠尽力,国库有十分之一是我的银子填充的,这个忠勤候就应该是我的!”   又叮嘱夙二夫人,“你的嘴巴给我放严实一些,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爹娘若是问起……”夙二夫人犹豫。   夙扶雨冷肆一笑,“岳丈问什么?夙扶风是死在敌兵刀枪之下,骆氏是闻听丈夫死讯伤心过度难产而亡,与你我有什么关系?”   又蹙眉,“你要是守不住那张嘴,最近一段日子就不要回娘家去了,安心呆在家里料理家务。”   夙大夫人身怀有孕,家里的一应事宜都托付给了夙二夫人,侯府中人个个巴结逢迎,她正乐的开心。   听了丈夫这话,也就打住了嘴,开开心心的学着大家子的夫人太太模样,正经的管起家来……   夙重华眸底发冷,“你可听的真切,他们当时的对话就是如此?”   “三少爷明察!”方茴顿声,“小的不才,当时已在夙扶雨身边得了好,他们说这话时,并没有避讳我与大管事。”   “继续往下说。”   方茴沉吟片刻,继续道,“送走二夫人,我与大管事对视一眼,说起派人去边关的事儿……”   “老爷,咱们的人已经与北周的人接上头了,可巧前段时间刚大战过一场,北周的将军受了伤,正想报这个仇。不过……”大管事迟疑了一下。   夙扶雨皱眉,“不过什么?说话怎的吞吞吐吐?”   “不过那人说要他引荐那位将军,得给十万两的遮口费。还说,那北周的将军也是个贪财的,怕是会狮子大张口……”大管事道。   夙扶雨眼睛都没眨一下,盯着大管事就问,“多少?”   “五十万!”大管事忙道。   “六十万买下忠勤候的爵位……”夙扶雨嘿嘿一笑,目光在大管事与方茴身上扫过,眸底一片笑意,“值了!”   两人忙跟着陪笑。   “方茴,研墨。”夙扶雨志得意满,挥手道。   方茴忙笑着研墨,亲眼看夙扶雨写下让人给夙扶风下毒,引北周将军去杀夙扶风的两封信。   “将信送出去,时间约定在……”夙扶雨看了眼大管事,问道,“大夫人的产期在几月?”   “八月。”大管事躬身。   夙扶雨略一思忖,便道,“那就定在五月行事,从边关送棺木回来要走两个月,时间刚刚好!”   方茴与大管事对视一眼,道了,“是。”   ……   听到这里,十一娘不由沉了脸,心里大骂,狼心狗肺的东西,没有夙大将军顶着,他以为他能赚那么多银子?   没有夙大将军顶着,他以为就凭他一界商贾,顺平帝会让他手里掌握那么多银子?!   “王八蛋!”夙重华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突,手下“咔擦”一声,椅子把从头裂开,碎成木屑!   方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人也曾私下里劝过夙扶雨,做事留一线,最起码大小姐与三少爷还只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不如放过孩子……可夙扶雨不愿意,他定要斩草除根!还丢开我,派了另外一人去通知大夫人大将军战死的事儿……”   十一娘心思一动,问方茴,“你说的可是如今在夙扶雨面前得宠的大管事,名字叫……”   “哈哈!”方茴忙道,“那人名叫哈哈,是半道投靠到忠勤候府的,起初在大将军手底下做过两天管事,后来跟了夙扶雨,还慢慢的把其他管事挤到了一边,得了夙扶雨的信任,成功上位。”   在夙大将军手下做过管事?   十一娘去看夙重华,夙重华哪里知道。   方茴便又道,“大将军手下有个得力的管事名叫孟元浪,兵甲出身,与大将军情同手足,行事磊落,出手也大方,很得府内人喜欢。哈哈初入忠勤候府,并无人听他的管束。他心生怨怼,与夙扶雨的人就走的亲近了些,后来夙扶雨行事,他便从中帮忙……大夫人受惊难产到产婆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十一娘去看夙重华。   当初夙思岫就猜测是财帛动人心,是夙大将军的威风让夙扶雨眼红,才惹来这一场家破人亡的惨事。   却不想,竟被她一语言中!   而夙重华更是从顾婶儿的自言自语中拼凑出了这样一桩杀人夺爵的血案。   却不想,竟然都是真的!   难怪,他从小就喜欢冷着一张脸,不爱笑;   难怪,他看到她会武,会拼了命的缠着她学;   难怪,他明知战场凶险,却不管不顾一头扎进去,以四品中郎将的身份重回忠勤候府!   有些事,猜测也好,幻想也罢,总有不确定的因素,可如今,夙扶雨身边的人亲口承认,夙扶风是被夙扶雨下了药才在战场被人杀死,夙大夫人是被夸大的消息所惊,导致难产,以至于丢了性命!   夙重华面无表情,双眸微垂,让十一娘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   目光下滑,十一娘却看到夙重华微微发抖的双手,身子也几不可查的抖动着!周身气息泛着说不出的冷意。   十一娘心口一疼,心疼的覆上夙重华的手,无声安抚。   这边,方茴还在说着,“……后来,哈哈放了一把火,装作不小心打翻了灯,失了火来不及救的样子,把产房里的人全部烧死在内,包括前去等消息的大小姐和莫名啼哭的三少爷……”   “可怜苍天开眼,救了三少爷一命!让三少爷凯旋而归!”   方茴突然大哭,“可怜小人当初就因为心软为大小姐和三少爷说了两句话,就被夙扶雨记住,他继承忠勤府第一件事就是肃清身边的人,小人一家老小加上几个丫鬟婆子小厮十八条人命一夜被人杀死,幸亏小人心神不宁,起夜上茅厕,险险躲过一劫!可这些年来,追杀小人的人一波又一波,小人实在熬不住,便偷偷跑回京城,落脚在这华严寺做了个和尚。”   夙重华蓦然抬头,看方茴,声音冰冷,“我且问你,杀我父亲之人你可知姓甚名谁?”   方茴磕头,“小人知道!夙扶雨曾说过这个人的名字,是个复姓,小人记得很清楚,那人行呼延,单字一个鲁,正是三少爷凯旋之时押送回来的那个人!”   呼延鲁!   夙重华的双眸蓦然眯成一条线,原来那日呼延廷的话全是真的!他父亲果真是他父亲所杀!   夙重华忍不住心痛!   呼延鲁是打不过父亲,可中了毒的父亲呢?呼延鲁早与夙扶雨勾结在一起,一人得爵位,一人得银子功名!   他们……活活害死了他父亲!   可恼!   可恨!   他的双手紧攥成拳,却依然止不住浑身气的颤抖!   骨肉同胞,不过是为了功名利禄这些虚名,他竟然……竟然能下此毒手!   十一娘突然想到什么,问方茴,“你可有什么凭据让人能相信你的话?”   方茴一愣,他是逃出府的,走时连一身衣裳都没带,哪里有什么……   等等!   方茴猛的大力磕头,“三少爷,夏小姐,夙扶雨在郊外有处宅院,底下藏有一个暗道,通往一处洞穴,当年我还受宠时曾下去过两次,夙扶雨的珍奇古玩或值钱的东西都喜欢往里面藏!”   他仰头,双眸黑亮,“小人记得,那山洞叫琅环洞,因洞穴大小约有十里,夙扶雨叫它……十里琅环洞内,对,就是这个名字没错!”   十一娘与夙重华对视,交换了一个眼神,“可是真的?”   “小人若有半句假话,叫小人死后不得超生!”方茴举手发誓,信誓旦旦。   两人点了点头,“好,我们姑且信你一回,那地方在哪儿?”   方茴膝行几步,到二人跟前,小声的把地址说了,又道,“小人当年亲眼看他把边关的几封回信放到了里面,却不知如今还在不在?说不得夙扶雨已一把火烧了……”   “不会!”夙重华肯定道,“他写给呼延鲁的信是通敌叛国的证据,呼延鲁写给他的回信何尝不是通敌叛国的罪证,为着呼延鲁反咬一口,回信他也是万万不会烧毁的!”   十一娘点头,却也有几分担心,“万一挪了地方,想找就难了。”   夙重华却忽然笑了,“十一娘,你还记得咱们夜探夙扶雨的书房的事吗?”   “记得,怎么……”十一娘轻轻啊了一声,“书房内并没有书信之类的东西,所以说……东西八成还在那个十里琅环洞内!”   夙重华颔首。   方茴眼睛一亮,兴奋道,“三少爷,小人愿意带路!找到证据告夙扶雨通敌叛国!将他一家抄家灭族!”   话罢,才想起夙重华也姓夙,又改口道,“抄家灭门!”   “事不宜迟,我这就……”夙重华起身,就要往外走,被十一娘拽住,“等等。”   夙重华扭头看十一娘,十一娘朝方茴看了一眼,“你先回去,我们若需要你带路会派人通知你,你小心自己的身份别被忠勤候府的人发现。”   方茴有些失望的看了二人一眼,磕了头退下。   “十一娘,怎么了?”   “我陪你一起去!”十一娘沉声道。   夙重华立时拒绝,“不行!”   夙扶雨既然敢把自己的东西往里面放,定不会只是简单的山洞,危险的事,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十一娘却很坚持,“明日先送我三姐和瑶姐回京,我再与你一同去琅环洞!”   “十一娘……”夙重华还要想劝十一娘,十一娘却叹了一口气,径直走到他身边,偎进他怀中,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娇俏的脸蛋在他胸前略蹭了蹭,闭上眼道,“你可知你在边关那么些日子,我在家里是如何过的?每到吃饭总会想你吃没有吃好?每到睡觉总会想你睡的好不好?平日担心你操练辛苦不辛苦?战时担心你会不会受伤?接到你受伤的信担心你伤的重不重?没日没夜的不得闲……”   “十一娘……”夙重华心头有什么要喷涌而出,呆呆的愣在原地,许久才伸手环抱住十一娘,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十一娘……”   十一娘抬头,从下往上看着俊美清朗的男子,陷在他一汪深泉般深邃的眼眸里,恣意沉沦,“与其在家里担心你,还不如与你一起去面对要遇到的一切未知!重华,别让我担心……”   夙重华却不知说什么好,薄薄的唇似有自己主张一样低头,吻上十一娘的唇,将她剩余的话淹没在唇齿间……   搂着十一娘的手,也越发的紧。   十一娘被吻的有些透不过气,心里有些懊恼自己被一个小屁孩儿迷成这样,却没注意夙重华从头到尾都没有答应自己一起去的事儿!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还伴随着熟悉的女声,“慕姑娘?慕姑娘!人到哪里去了?不是说听师傅们上晚课吗?大殿里没有,厢房也没有,这里要是再没有,我们就即刻下山去……”   “好!”另外一道熟悉的女声应和道。   “夫人别急,寺庙一共就这么大,慕姑娘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好好找一找?”妇人的声音。   “你们两个去那边找找,我与邹太太这边找。”   “是。”   是三娘与瑶娘!   十一娘猛的推开夙重华,“我三姐她们来了。”   一抬头瞧见夙重华有些红肿的唇和氤氲的黑眸,如玉的俊颜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不由怔住。   夙重华也是盯着她的唇好半响,才回过神来,面上有几分慌张,“三姐来了,那怎么办?”   十一娘噗嗤笑出声,“就我三姐和瑶姐二人,你想见就见。”   夙重华也笑,眸底的深邃却越发浓重,看着十一娘,声音沙哑道,“好,那就见见三姐。”   十一娘没来由的心口突突跳了两下,手放在胸口压了一下才止住,发现夙重华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时,她也随着低头去看。   却看见自己的手正放在左胸上,呈揪紧下压状。   只觉浑身的血液腾的冲到了脑门儿,脸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抬头狠狠瞪了夙重华一眼,扭身去了房门口,拉开门左右瞅了瞅,唤了三娘与瑶娘进屋。   三娘担心道,“怎么这么久?重华走了吗?”   十一娘摇头,往后指了指,“在那儿呢。”   三娘将灯笼递给瑶娘,瑶娘举起灯笼要吹,光照到十一娘,她突然惊讶道,“哎呀,十一娘,你的嘴怎么了?怎么肿了?”   说着,就拿了灯笼更靠近了去看。   三娘本已笑着要张口唤夙重华,听到瑶娘的话,立刻扭了头,转过身子去看十一娘。   还别说,灯光下,十一娘的嘴真的肿了,且幅度不小。   十一娘只想一把捂住脸,心里尴尬的没了脸面,她只看到夙重华的嘴肿了,怎么就没想到自己的嘴也会肿?!   该死的!   这臭小子,哪地方不好亲偏亲她的嘴,还被三娘跟瑶娘逮个正着!   她从小到大也没这么糗过!   可这会儿她偏又什么都不能说,不由狠狠的瞪了两人背后目光黑亮的某华一眼,给他一记‘你惹出来的事儿,你自己搞定’的眼神!   扯起一抹尴尬的笑,刚想说话,就听某华嘶了一声,捂住嘴道,“这屋里有蚊虫啊!把我也给咬了……”   两人的视线一下子被夙重华吸引过去,夙重华露出半张嘴,道,“三姐,瑶姐,这屋里有蚊虫,貌似很厉害,你们赶紧回房休息吧,我还有事,要连夜回京去,这就走了。”   两人果然被转移了视线,三娘几步走上前,“这就要走?这么着急?”   “你吃过晚饭没?要不一起用个饭再走?”瑶娘也跟着走过去。   夙重华摇了摇头,“不了,我是偷偷出来的,被夙扶雨发现我不在府内或是让慕家人发现我们有接触,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下次吧。”   边说边朝十一娘笑了笑。   三娘回头看了十一娘一眼,又与瑶娘对视一眼,点了头,“好,那我们也不留你,你自己小心。”   夙重华颔首,先开门而去。   临走,轻轻捏了捏十一娘的手,眸底满是缱绻深情。   十一娘心底一片柔软,扬眸回他一笑。   夙重华满意离去。   十一娘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回头,却发现两个姐妹一左一右都静静的看着她。   十一娘心虚的呵呵干笑两声,“三姐、瑶姐,我们回吧,我都困了……”   说完,先溜了出去。   三娘想说什么,被瑶娘轻轻摇头止住。   等回到院子,三个小的已经睡下,昭姐儿睡在两个男孩子中间,元净握着昭姐儿的左手,绍哥儿握着昭姐儿的右手。   十一娘笑着低头在三个孩子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才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三娘与瑶娘在屋里嘀咕,“我怎么觉得十一娘的那嘴好像是被……”   “是吧是吧?你也想到了?”瑶娘就低低道,“重华的嘴巴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惊骇的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俩……”   屋外传来丫鬟的说话声,两人瞪大了眼半响没敢出声,良久,三娘道,“这事儿得跟爹娘说一声,我回头写了信让十一娘捎给他们……”   瑶娘点头。   两人都忘记了,夏承和与罗氏不识字,三娘的信送到,以夏承和与罗氏的脾气,肯定会让十一娘直接读了……   ------题外话------   更新到!   让亲们久等了,偶的错,求不打头~   感谢送票的美人儿们,么么哒   ☆、165 顾氏兄弟   翌日,姐妹几人分开回京城,十一娘一路回了忠勤候府,研夏迎在粹华院。   “姑娘,可见着三姑奶奶她们了?三姑奶奶和瑶姑奶奶可好?昭姐儿和绍哥儿可好?”研夏笑着虚扶十一娘进院,一边小声问道。   十一娘朝她一笑,“都好,元净小和尚不知从哪得来一只小兔子,三个人玩的很是开心……”   话说到一半,六个颜色迎面走来,莺莺燕燕的福身,“慕姑娘。”   研夏就翻了个白眼,十一娘淡淡一笑,摆了手,“起吧。”   从六人身边走了过去。   几人就推了绿芒一把,绿芒张了张嘴,想说话,一抬头看到不远处一身寒霜似的盯着她们的夙重华,身子一缩,头就低了下去。   其他几人自然也看到了夙重华,一个推一个,小碎步极快的溜回了自己屋。   十一娘好笑,“她们倒是不怕我,要知道我当年可是比你还让人闻风丧胆!”   世界排名前十的笑面杀手,谁不怕她?!   倒是这几年,敛了性子,竟然被绿芒等人看成了面冷心热的好人……   夙重华眨了眨眼,脑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十一娘的场景,身形矫健,出手又快又狠!   以她那样的年纪,确实让当时的他吓的眼睛都不敢眨了。   那样美好的画面,让夙重华想起就忍不住心头生暖,满心欢喜,他一错不错的看着眼前心爱的女子,哂然一笑。   温润的嗓音有着成熟男子的喑哑,低沉而性感。   几步开外,男子迎面而笑,玉颜温和,眸底一片柔情,这样的画面让十一娘脚下一顿,人就陷入发怔状态,看着男子开合的唇却没听到男子的问话,“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见十一娘没有反应,夙重华又唤一声,“十一娘……”   喊罢,突然从十一娘的眸子里察觉到什么,双眸一下亮了起来,黑亮的惊人,看着十一娘的感觉,似要一口吞下她似的。   研夏看着,身子抖了一抖,忙推了十一娘一把,“姑娘!”   十一娘不妨,惊呼一声一个踉跄往前扑去,夙重华几步上前,十一娘一头扑入夙重华的怀中。   鼻子撞上坚硬的胸膛,十一娘疼的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夙重华忙扶好她,“十一娘,你没事……”   看到十一娘红着的眼眶,眸中满是心疼,“怎么了?”   十一娘瞧着,突然笑起来,一头扎入夙重华的怀抱,搂住他的腰,“没事。”   研夏猛的瞪大了眼,直勾勾的瞧着二人。   夙重华很是欢喜十一娘对他的亲昵,可对着研夏那双铜铃大的眼睛,他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两声,不待说什么,研夏突然反应过来,扭头转身一溜烟儿的跑回了自己屋,快的就一眨眼的功夫。   这下轮到夙重华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   却也不急着说什么了,轻轻拥住十一娘娇软的身子,忍不住在她头顶印下一吻。   研夏趴在门边透过门缝偷看,见到此景,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微风吹来,掀起两人衣摆,翩然似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远远瞧着,好看的像一幅画,研夏忍不住喟叹一声。   “三爷,晚饭备好了,您看是摆在……”魏管事快步走来,开口就招呼夙重华,可惜话没说到一半,就被眼前的美景,吓着了。   夙重华淡淡撇了魏管事一眼,面无表情。   十一娘缓缓退出夙重华的怀抱,也淡淡看了魏管事一眼,伸手牵了夙重华的手,又抬头朝他粲然一笑,“走吧,去吃晚饭。”   夙重华的目光落在两个交握的手上,一个葱白细长、柔若无骨,一个骨节分明、强劲有力,不由笑入眼眸,“好。”   扭头看向魏管事时,声音淡漠,“客厅。”   客厅,什么客厅?   魏管事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要他把晚饭摆在客厅。   瞧着含情脉脉看十一娘的夙重华,魏管事摸了摸额头的汗,嘀咕,“三爷这变脸的功夫还真快!”   转身去张罗婆子把饭端来客厅。   用过饭,夙重华给十一娘看得了夙重耀至少三个月起不来床的那则消息,十一娘不由笑道,“报应不爽!三个月,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夙重耀盯着那则消息,也笑着点头。   两人眸底却有着惊人相似的冷意。   又说到去落星湖的事,夙重华叮嘱十一娘万事小心。   十一娘笑着应下。   两日后,十一娘留下研夏守门,独自一人去了落星湖。   落星湖的街道满是走南闯北的客商,大大小小的客栈酒楼前站满了吆喝招呼客人的小儿,十一娘绕了个圈,将马匹丢在了一个小客栈,换了身衣裳去了千金台。   千金台依然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门口几个身着大红喜庆利落衣裳的小厮笑意盈盈,一溜嘴的吉祥话招呼客人往里走,十一娘笑着随人流往里走。   入门处,还是千金台内最大的赌桌,一位老先生正在摇骰子,底下伺候的小厮叫着,“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啦!”   “买大买大!”   “买小买小!”   “连开三盘大了,这次一定是小!我压下!”   “你放屁!十八盘大都开过,才三盘大算个屁!我赌大!”   “……”   一群赌客你推我搡的叫着。   就见小厮抬了手往下压,一边道,“开盅啦!买定离手最后机会了,各位大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   然后是一片热闹的大小争执声。   “大大大!”   “小小小!”   “开了,十六点,大!”   “怎么又是大!”有人埋怨道,“连根四把,把把都是大!”   “下次说不得就是小了,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有人红了眼。   “哈哈,我就说还是大,赚了赚了!哈哈……”   “真给你小子走了狗屎运了……”   十一娘笑笑往里走,正想抓个小厮问顾子洲在哪,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买定离手,爷做庄,猜点数,连对三局者,赌银翻三倍!”   “少东家慷慨!”   “少东家一言九鼎!”   “我猜八点!”   “我猜十二点!”   “十三点……”   “十点!”   “十点……”   “八点!”   众人拥挤在小小的赌桌前,眉开眼笑的冲赌桌对面的一个年轻男子叫着。   只见那男子身着一袭锦蓝长衫,两只袖子撸到了胳膊肘处,一头黑发玉冠束了一半,另一半随意散着,胸前亦垂了不少。   男子一张俊朗的容颜上满是狡黠之色,与身边的小厮使眼色,怂恿众人下注猜点。   十一娘一怔,将男子的脸与记忆中那张每次见面都气急败坏的稚嫩脸庞重合,不由笑了,恰那男子抬头,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十一娘,先是一怔,后露出疑惑的表情,被众人催着开盅,还多看了十一娘两眼。   十一娘笑,伸手拉了一个走场的小厮,问道,“你们大少爷可在?”   那小厮将十一娘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才点头,“您是?”   “我与你们大少爷有约,你去禀告一声,就说故人来访。”十一娘道。   小厮一愣,又将十一娘打量了一番,才笑道,“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通禀。”   “不用了。”两人身后,走来一袭红衣的少女,眉眼略带英气,五官清秀,那小厮一看见她,脸上的笑立刻盈满十分,“红月姐姐。”   红月没看小厮,朝十一娘弯了唇角,“夏姑娘,大少爷等候多时了,请。”   又朝小厮摆了手,“去忙你的吧。”   那小厮满脸笑意,告退的时候对十一娘笑的很是十二万分真诚,“姑娘有什么事尽可招呼小的,小的排号十八,取要发的谐音,最是吉利不过的。”   十一娘笑着点头。   红月斜了角落里的俊朗男子一眼,十一娘也斜了一眼。   “夏姑娘,请。”   半分没有要她去跟顾子宴打招呼的打算。   十一娘一笑,从善如流的跟着她上了二楼。   顾子宴本就对十一娘有些关注,又见大哥的贴身婢女亲自来迎,眸底的疑惑更甚三分,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再没了开盅玩点的心思,胡乱的摇了摇骰子,塞给了一旁的小厮,大步朝楼上走去。   小厮讶然,“少爷!”   不是说要连开十八盘小的吗?   “爷有事儿!”顾子宴不回头的丢给小厮一句话,奔上了楼。   却不想被红月挡在门外,“二少爷,大少爷正在里面会客,您不方便进去。”   “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哥什么事我不知道的!”顾子宴撇了撇嘴。   红月笑道,“二少爷若是无事,不妨稍等片刻。”   顾子宴瞥她一眼,“谁说没事?爷有事!”   红月依然笑着不让道,顾子宴气结,转而笑着凑上前去,“好姐姐,你告诉我刚才你领上来的那姑娘是谁,我就不进去了,可好?”   红月看他一眼,笑,“刚才那个姑娘……”   顾子宴希冀的点头。   “二少爷也认得的。”红月一句话概括了。   顾子宴傻眼,他认得的?他认得的姑娘海了去了,会是谁?他也认识,大哥也认识的?   红月也不再多话,笑看顾子宴。   顾子宴皱眉苦思半响,轻轻的啊了一声,“是不是那个臭丫头?!”   红月挑眉。   顾子宴脸上已换了愤愤然的表情,“肯定是那臭丫头!那双眼睛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从我家拿了那么多银子就开溜……”   也不管红月拦在门前,张口就朝房间里喊,“夏十一,你给我出来!我要一雪前耻!”   屋内正说着话的二人同时抬头,顾子洲懒散的敲着骨扇,“舍弟念了十一姑娘不少日子,十一姑娘要不要见上一面?”   十一娘想了想,突然道,“也好。”   顾子洲敲着骨扇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垂首去喝茶。   顾子洲笑了一笑,开口,“红月,让他进来。”   红月一声“是”还没说完,门就被顾子宴推开,人直接闯了进来。   看到窗边躺在美人榻上,神态慵懒的顾子洲,叫了声,“大哥。”   又去看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的女子,五官虽很陌生,那双眼睛却格外熟悉,顾子宴不由皱起了眉头,围着十一娘转了一圈,嘟囔道,“先前看着长的还挺水灵,这会儿怎么跟长残了似的……”   一边说还一边惋惜的模样。   顾子洲看了弟弟一眼。   十一娘抽了抽嘴角。   不一会儿,就笑着凑到十一娘面前,“夏十一,你在江海可还欠我一场赌,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个,咱们来个一决高下,如何?”   “好啊。”十一娘淡淡道。   顾子宴一愣,眨了眨眼,“你答应了?”   又扭头去看顾子洲,“大哥,你听见了吧?她是不是答应了?”   顾子洲斜了十一娘一眼,在弟弟疑惑不解的目光下点头。   顾子宴就扭头将十一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一脸不敢确定,“你真的是夏十一?”   十一娘翻了个白眼,伸手,“骰子、骰盅。”   顾子宴哪会随身带那个东西,就要去外面找,红月推门进来,递上来一个托盘,托盘里正放着骰盅和六颗骰子,“二少爷。”   顾子宴怀疑的将托盘放到十一娘面前。   十一娘也不多话,拿了骰子装入骰盅里,抬手摇了几下,落在桌子上,“赌什么?”   “赌点数,三局两胜。”   十一娘一笑,“彩头?”   顾子宴蹙眉,想重算旧账,又觉得有失千金台少东家的身份,思忖片刻,问十一娘,“你说彩头要什么?”   “一口价,十万两银子!”   “你又来抢银子!”顾子宴唬的跳起来,指着十一娘,大声道。   十一娘淡淡一笑,“少东家怕了?”   顾子宴一下子就炸了毛,“谁怕了?赌就赌!十万两银子而已,我们千金台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顾子洲挑了挑眉。   红月忍不住抿了抿唇。   三局两胜,结果下来,自然……   “怎么可能?!”顾子宴瞠目的瞪着十一娘骰盅里落起来的一叠骰子,最上面的赫然是中间一点红。   十一娘淡淡道,“一点,你输了!”   顾子宴两局,十一娘均猜对了点数,而十一娘的两盘,顾子宴一盘也没猜对!   “我不信!我们再来!”顾子宴叫道。   “子宴!”   顾子洲淡声叫了弟弟,“愿赌服输!”   “我不服……”顾子宴还待说什么,被顾子洲“嗯?”的一声打断,哭丧着脸指责十一娘,“她使诈!”   十一娘不做声。   顾子洲无奈的笑,“十一姑娘勿怪,舍弟……”   想到顾子宴本与十一娘同岁,十一娘已这般聪慧,顾子宴却还尤带着孩子气,不由叹了一声,吩咐红月,“给十一姑娘准备十万两的银票。”   红月看了顾子宴一眼,福了一福,开门而去。   顾子宴沮丧的垂下了头。   十一娘收了骰子到骰盅,又摇了一次,“这次是多少?”   顾子宴适才正在生自己的气,哪里有注意十一娘是怎么摇的骰子,正要赌气随便说个数,却见十一娘眨着大眼睛,狡诈的笑,“猜对了,这十万两还是你的。”   顾子宴的眼睛就亮了。   “真的?”   “一言九鼎。”   顾子宴就围着骰盅转起圈来,一边走一边看十一娘。   顾子洲笑着摇头。   片刻,红月拿了一沓银票进来,看到两人不由疑惑,顾子洲朝她轻轻摇头,红月便笑着将一沓银票放到骰盅的旁边,“夏姑娘,这是十万两银票,都是一千两一张的。”   十一娘点头,道了句有劳。   顾子宴突然出声道,“十三点!”   十一娘挑眉,“确定?”   顾子宴看她一眼,“确定!”嘴里不清不楚的嘟囔,“大不了爷不要这十万两银子了!”   十一娘却嫣然一笑,道了句,“倒是我小巧少东家了。”   顾子宴蹙眉看十一娘,疑惑她为何会说这样的话,不想十一娘一把抓了骰盅,打开来,底下躺着六颗骰子,点数正是他口中的十三点!   顾子宴不敢相信的看着十一娘,“你、你……”   “恭喜少东家。”十一娘将银票推到顾子宴手边,“这银票是你的了。”   又去看顾子洲,“劳顾大少爷派个人送我过去,我还没吃午饭,这会儿饿的紧了。”   顾子洲笑着起身,“正好,我也饿了,一起过去吧。”   又朝红月使了个眼色,红月会意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   顾子宴这才跳脚大叫,“夏十一,你给我回来!”   “二少爷,怎么了?”红月笑着去拦。   顾子宴一把抓了红月的衣袖,指着桌上的骰子道,“那丫头是不是使诈了?我随便猜的点怎么可能那么巧?你有没有看见……”   红月的眼神闪了闪,笑,“十一姑娘并没有动什么手脚,二少爷是真的猜对了!”   “真的?”顾子宴却不敢相信,他在夏十一手底下可没少吃亏,夏十一从来就没让他赢过,怎么可能刚刚好是十三点?!   红月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真的!”   红月的神色显然取信了顾子宴,他眼底的不确定慢慢消褪,裂开一张笑颜,“哈哈!终于赢夏十一一次了!赢她了!”   红月垂了眸子,掩去眸间怪异的神色。   她刚才若是没看错,夏姑娘在开盅的刹那碰了三个骰子,一瞬间改变了骰子的点数,可为什么要改呢?   子洲少爷显然也看到了夏姑娘的小动作才对她使那个眼神的吧?   顾子宴开开心心的抱着银票走了。   红月目送他离去,忽然叹了一口气。   子宴少爷什么时候能有夏姑娘的一半稳重精明,子洲少爷也不会这般牵挂顾家了!   ……   十一娘与顾子洲上了马车,一路往郊区而去。   约半个时辰,出了落星湖城,两人一路无言。   又两刻钟,马车停在一处低调的庄子前。   看门的两个小厮瞧见马车来,一个忙上前来牵了马,待看到车内坐着的是顾子洲,笑着叫了声,“大少爷。”   门口的小厮就一溜烟儿的往庄子里跑。   不多会儿,庄子里的管家迎了出来。   顾子洲摆了摆手,管家在前带路,顾子洲与十一娘边走边道,“你那些家人都住在后院,前面自有管家招呼,都是我的人,即使有人来打听,也透不出去半点消息。”   十一娘点头。   顾子洲又吩咐管家,“派人去给夏老爷、夏太太送信,就说十一姑娘来了。”   管家躬身应,“是。”   招了一个小厮去跑腿。   小厮飞一样跑去了二门,跟门上的婆子嘀咕了两句,那婆子就遥遥往甬道那边看了一眼,瞧见了熟悉的人影,就忙跑去报信儿。   等十一娘与顾子洲到二门时,夏承和与罗氏一群人已等在了门口,见到十一娘,罗氏猛的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十一娘,“十一娘!”   十一娘一愣,抬眼却看到眼前一群人担忧的眼神,三个弟弟妹妹叫着抱住了十一娘的腿,“十一姐!十一姐!”   连最小大人的夏继贤都扑了上去,口口声声叫着,“十一姐……”   十一娘的心蓦然柔软起来,她上一世求之不得的东西,如今全有了。   十一娘的头在罗氏怀中蹭了蹭,柔柔的叫着,“娘。”   “你这个死孩子,你想吓死我们啊?这么久也不来看我我们……”罗氏抬手打了女儿的后背一下,带着嘶哑的声音骂着,骂着骂着就哭了起来。   罗家老太太就去打女儿,“好好的你打孩子做什么?”   眼圈在下一刻也红了。   罗家老爷子瓮声瓮气道,“大太阳的,多热的天儿,把孩子晒着了,回屋回屋,都回屋去说。”   罗氏不肯松手,十一娘笑着,却没忍住酸涩的鼻子,将罗氏搂的紧了些,“娘,我没事儿,你看,我好好的,一点儿事都没有。三姐也没事,八姐也没事,瑶姐姐也没事,她们都好好的……”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罗氏又打了十一娘两下,才松开手,上下左右的打量。   十一娘在罗氏红着的眼睛下转了一圈,笑嘻嘻的道,“娘,你看,八姐还说我胖了一圈儿……”   “就你那小身板儿,胖的起来才怪!”罗氏破涕为笑。   十一娘也笑。   弯腰抱了抱三个弟妹,在每人额头上亲了一口,挨个叫人,“豆豆,毛毛,猫儿,想姐姐没有?”   三个小家伙满脸通红,眼睛如水晶葡萄似的瞪着十一娘,一眨一眨的,惹人怜爱。   “想了。”猫儿眨着眼,软软亲了一口,“猫儿想十一姐了,大哥也想了,二哥也想了。”   十一娘笑着去看两个弟弟,“真的?”   毛哥儿眨着亮晶晶的眸子去看豆哥儿,豆哥儿的脸涨的最红,长长的睫毛蒲扇蒲扇的,看的十一娘心底一片柔软,忍不住又凑上去,在三人脸颊上亲了一口。   “十一姐!”毛哥儿笑着扑到十一娘怀里,“毛哥儿想了。”   豆哥儿眨着眼,眸底全是羡慕。   “豆哥儿?”十一娘伸了手,看弟弟。   豆哥儿惊喜的眨着眼,小小的手放入十一娘的手中,被十一娘拉着拥入怀中,才闷闷出声,“豆哥儿也、也想十一姐。”   十一娘心里软软的,“姐姐也想你们。”   罗氏抹着眼泪,夏承和拍着她的手安抚。   一群人簇拥着十一娘,每个人脸上都是宽慰的笑。   顾子洲瞧着,脸上的笑慢慢褪去。   他的记忆里,好像从没有这样温暖的画面,有的只是爹娘的争执,姐妹之间的争风吃醋,叔伯之间对权利的追逐!   而他,做为慕家唯一的嫡子,唯一的儿子,在慕家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他想要女人,叔伯们能从大安各地选了最好的送到他屋里;他想要珍玩,叔伯们能千万百计不管别人家破人亡也要送到他面前……   那一年,他听了叔伯们几句闲话,不知怎的,忽然看不顺眼夙大将军耀武扬威,决定上战场让夙大将军为自己争军功,压他一头!   叔伯们也说历练历练好,还为他讨了个主帅的官职。   他高高兴兴上了战场,才知道,战场就是一个炼狱场,战场就是一个焚尸场,他几乎僵硬了手脚,不知如何发挥,惶惶下,被人一箭射中……   “大少爷……”   有人叫他。   顾子洲抬眸,扬起惯常的笑脸。   却看到一家人含笑的脸,眸底满满的全是感谢。   十一娘笑道,“我娘说他们已经吃过午饭了,不过为了答谢你,要亲自下厨做几道菜,顾大少要不要进去尝尝我娘的手艺。”   罗氏在一旁笑着点头。   顾子洲也笑,“恭敬不如从命,子洲叨扰了。”   一群人笑着说不会,请他进去。   顾子洲从善如流。   二门内,有一条绿荫长廊,像极了幼年他生活过的那个小院里的一条,那里,他学会了把自己犯的错赖在别人身上;那里,他学会了想得到什么就能有什么;那里,他被养成了一个纨绔子第。   他走在绿荫下,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斑驳的投下来,落在地上。   顾子洲一笑,他刚醒来那几年,常常想,若是父母给的关爱不是溺爱,若是叔伯们给的宠爱不是捧杀,他会不会就不会死那么一遭?   他会不会……就能活的长久一些?   ------题外话------   今天卡了,三千明天补。   明天要更一万三,压力好大~   ☆、166 十里琅环洞(1)   罗氏做的果然都是家常菜,味道清淡,自有一股家里的味道,四凉四热八碟菜,两个人吃,很是丰盛。   因怕一堆人围着,顾子洲会不自在,十一娘便笑着怂恿罗氏与夏承和先带了众人去堂屋稍坐,自己陪着顾子洲用饭。   亲自盛了一碗汤递给顾子洲,笑道,“尝尝,我娘做的黄瓜片儿汤,虽然简单,可跟外面的汤比起来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好喝。”   家人的味道,自然是外面的酒楼怎么都做不出来的。   顾子洲的目光落在十一娘端着的碗上,笑了笑,伸手接过。   只抿了一口,便道,“果然好喝。”   十一娘眼中的笑意便浓了三分。   顾子洲放下调羹,抬眸看十一娘,“夙重耀大病,夙扶雨怕不会善罢甘休,你们有何打算?”   十一娘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诡异一笑,“不告诉你。”   顾子洲一愣。   十一娘已低头吃起饭来,“快吃,我娘他们都等着呢。”   顾子洲不再说话。   两人安静的吃完饭,自有小丫头过来收拾碗筷,十一娘与顾子洲去了堂屋。   罗氏先前已把女儿打量了一番,此番竟是又拉着上下看了一遍,又问起十一娘这些日子过的如何?三娘如何?八娘如何?重华如何?几个女婿如何?   十一娘耐心的一一作答,全程笑意盈盈。   顾子洲坐在一旁,只觉场面温馨至极,几个陪他的男人互相看看,却都因与他没有过接触,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子洲笑了笑,与几人打了招呼,略坐了片刻,便以自己有事需要回千金台为由先告辞走了。   罗氏这才拉着十一娘问莫守谆送的那封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群人的目光都有些惊惧和担忧,看着十一娘。   十一娘笑笑,避开众人的目光,刚想张口说什么,被罗氏红着眼一巴掌拍在胳膊上,“说实话!从小到大每次你想说谎的时候就笑着不敢看人的眼睛!”   “疼啊,娘!”十一娘忙搂住胳膊,做疼痛状。   罗氏眼底掠过心疼,却又硬起心肠,“说!不许编那些花里胡哨的话骗我们!”   元娘朝十一娘点头,“三姨夫虽然没明白的说,但我与念妹妹也猜到不少。十一娘,你照直了说,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莫如念抱着肚子点头。   那些困难怎能与夺储相比,爹娘与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姨母姨夫都是普通的平头老百姓,若知道他们搀和进皇位之争,不定要多担惊受怕,夜不能成眠。   十一娘脑海里一瞬闪过,朝众人举了手,“好,好,我说,事情是这样子的……”   十一娘便把夙扶风与夙扶雨两兄弟之间的事说了,“夙扶雨知道是咱们家收养了重华,又得知莫记是三姨夫的,就觉得上当受了骗,要拿咱们开刀好吓唬重华,所以……”   “所以,莫老板才用这种法子把我们都骗来京城,好让夙扶雨派去抓我们的人扑个空?”李婶恍然接话道。   十一娘点头。   元娘与莫如念对视一眼,元娘眸子里依然有怀疑之色,莫如念则是微微蹙了眉头,看着十一娘。   别人不知,她却是在京城长大的,她离开京城前,京城是个什么局势,如今的京城又是个什么局势?十一娘的话固然不是假话,却也不没说明白!   莫如念瞧了瞧周围众人都稍松一口气的模样,按下了张口的心思。   “相公真是的,早说清楚不就好了,写那样一封信回来,吓的我们半死,什么都来不及收拾就奔京城来了!”罗三姨娇嗔的蹙眉,生起了莫守谆的闷气。   罗家老太太嗔瞪了女儿一眼。   莫家老太太与莫家老爷子则对视一眼,与儿媳妇同仇敌忾,“就是!吓死我们了!看他回来,我不挠他……”   “娘!”罗三姨就撒娇着去摇莫家老太太的胳膊,莫家老太太呵呵的笑。   一群人的脸上都露出善意的微笑。   十一娘眨了眨眼,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得知三娘生了一儿一女,瑶娘有了儿子傍身且很得公婆喜欢,八娘虽怀了身子精神头却很旺盛,几家人都很高兴……   “孩子长多高了?会不会叫外公外婆了?”罗氏笑的双眼都眯到了一起。   大伯娘方氏也笑着插嘴,“一个孩子哪够,得多生两个儿子,才能安公婆的心,给夫家传宗接代……”   元娘则笑着问,“八娘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我们做好了你带去京城给她……”   男人的关注点则始终停留在夙重华与当朝一品武侯有间隙,且有可能是杀父杀母之仇,一直很担心。   “十一娘,重华会不会有危险?”   “这事儿皇上不管吗?”   “……”   危险,怎么会没有!   皇上会管,前提是有夙扶雨加害夙扶风的证据在手!   十一娘笑笑,故意露出一副‘你们就爱想太多’的表情,“外公,爹,五叔,李叔,哪能会没危险?!不过,重华如今可不是小孩子,他可是上过战场,身经百战的四品中郎将,若是这点小事都应付不了,皇上又怎么会如此看重他?!”   几人面面相视,都觉得十一娘说的有些道理,可仔细一想,还是忍不住担心。   十一娘便笑着与罗氏等人说起京城的趣闻,又说起三娘如今当家一把手,瑶娘与那些大家的夫人太太说话也没半点落人下风的模样;又说盛三姐夫很得皇上器重,邹姐夫家的一品居俨然成了京城的风向标。   逗的妇人们喜笑颜开。   ……   是夜。   “你说什么?有人闯入了琅环洞?”夙扶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披衣而起到的外间,来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夙扶雨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了来人的衣领,喝问道。   来人点头,“刚从郊外送来的消息,侯爷,咱们怎么办?”   夙扶雨脸色几变,在屋内踱步数次,问来人,“可有说是什么人闯的琅环洞?”   来人摇头,“夜行衣,蒙了面,并看不清长相。”   又道,“看身形,是个男的。”   夙扶雨蹙眉,“你去,带两个人去洞内查清楚闯入者何人,飞鸽传书回来。”   来人抱拳,应声,“是,侯爷。”   忠勤候夫人也披衣出来,睡眼惺忪的问,“侯爷,出什么事了?”   夙扶雨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一点小事,屋里太闷,我去书房呆一会儿,你先睡吧。”   忠勤候夫人蹙了蹙眉,转身回了床上。   翌日,夙扶雨脸色发寒,一把将郊外飞鸽传书拍在书桌上。   夙重荣立身而起,面色一样难看,“爹!”   “你亲自去,带了你大哥的人过去,将十里琅环洞给我封了!机关全开,我要他有进无出,有去无回!”夙扶雨冷然一笑,眸底一片狠绝之芒,“本来想让他死在战场上,他既然送上门去找死,那就别怪我这个做二叔的不念血脉亲情!”   “爹,不可!”夙重荣忙道,“琅环洞里有咱们这么多年辛苦攒下来的家业,岂能为了一个夙重华就全毁了……”   “所以,我让你亲自去,将他堵在琅环洞里,机关重重,他若是死在里面,琅环洞自然不用炸毁,他若是命大……”夙扶雨冷冷一笑,“十里琅环洞里的东西就是他的买命钱!”   夙重荣紧蹙眉头,“我这就去找大哥,让他派人出来。爹先书信过去,让咱们的人把十里琅环洞内的机关全部打开。”   临走,又加了句,“不到万不得已,儿子不会轻易封洞!”   父子两人眸底一片杀意。   不到一个时辰,顾子洲就得到了消息,忙派了人去后院找十一娘过来。   十一娘奇怪,“你不是……回落星湖了吗?”   顾子洲也不解释他留在这里的原因,只敛了笑,沉着脸道,“十一姑娘,你与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发现了夙扶雨的什么秘密?”   “什么?”十一娘神色一凛,抬眸看顾子洲。   顾子洲将人送来的信递给她,“京城来信,夙少单身一人去了夙扶雨一处位于郊外的庄子,已经一天一夜,只进未出!”   十一娘的瞳孔猛的一缩,一把抓了信来看,信上却如顾子洲所言,夙重华昨日去了夙扶雨郊外的庄子,至今未见出来,他们担心有事,特意潜入庄子,却发现庄子里种了许多树,均是按八卦所摆,只要进去就休想出来!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写信来告知顾子洲。   十一娘将信往桌上一放,抬脚就往外面走,“我爹娘那边劳烦你转告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要回京一趟,有空再来看他们!”   顾子洲摆手,一旁的管事忙应声,“老奴一定转告夏老爷、夏太太。”   十一娘回头看了顾子洲一眼,却见顾子洲一脸沉重紧跟在自己身后,也不多言。   院子外,早有机灵的小厮备好了马匹,两人一人一骑,扬鞭催马,“驾!”   马蹄踏出,尘土飞扬,却极快的朝京城的方向而去。   路上,“我们在华严寺见过一个人,是夙府的家生子,跟在夙扶雨身边十几年,替夙扶雨做了不少恶事!也是他告诉我们夙大将军的真正死因……夙大将军确实是被夙扶雨所少,夙扶雨先安排了自己人给夙大将军下要,后勾结北周大将军呼延鲁杀害了夙大将军,又借夙大夫人受惊难产,想一把火烧死了夙大夫人和夙大小姐与重华,却没想到他们二人命大,一人被风月门的少门主救走,一个被顾婶儿所救……”   顾子洲听的一惊,“夙大小姐没有死?”   十一娘嗯了一声,“她嫁给了风月门的少门主,并不想搀和忠勤候府的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   又接着道,“那人还告诉我们一个惊天的秘密,夙扶雨在郊外有个庄子,庄子底下连着一个十里琅环洞,洞内全是夙扶雨这些年搜刮来的珍奇古玩!还有一些不能流传到外面的龌蹉东西!夙扶雨当年勾结北周呼延鲁的书信就藏在那十里琅环洞内!重华此去,定是为那书信!”   说罢,扬鞭又打了下马屁股,“驾!”   马儿嘶鸣扬蹄,惊起一片尘土,速度已是极快,十一娘却尤觉太慢,接连三鞭下去,马奔跑的速度果然又快了许多。   顾子洲脸色冷沉,看到十一娘的动作,手下也扬起了马鞭。   两匹马带着烟尘飞掠而过!   这个臭小子,明明说好让她等自己回去了再一起过去的,他居然偷偷跑去?!   十一娘在心里把夙重华骂了千万遍,却止不住提到嗓子眼儿的担心和恐惧,只觉在去的路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如一个世纪一般难熬!   她不能想,不敢想,他一个人闯入机关重重的十里琅环洞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她只要一想到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心口就一阵痉挛,呼吸都要停止下来!   握着马鞭的手就忍不住高高举起,一下又一下抽在马屁股上!   眼看着十一娘那匹马的屁股被抽的红的一条一条的,顾子洲蹙眉开口劝道,“十一姑娘,你冷静点儿,我们只是得到消息他进去了,并不意味着他已经遭遇了危险……”   十一娘这会儿显然听不进他的话,一直不停的打着马朝京城的方向跑。   顾子洲见状,也不再多言,只催打了马,埋头跟在她的身后。   半空中,海东青尖锐鸣叫,俯冲而下,直朝十一娘而去。   顾子洲眉头一蹙,在海东青堪堪落下时,伸出自己的骨扇,挡住海东青,海东青不耐烦的一爪子抓在骨扇上,带的顾子洲身子朝前一倾,险些跌下疾奔的马。   海东青的脚上系着一个铜管,显然是有信,顾子洲叫了十一娘,“海东青送信来了,说不定与夙少有关。”   十一娘猛的勒住缰绳,马儿高高扬起马蹄,险些将十一娘从马上甩下去。   顾子洲看的额头都生了汗,却只见十一娘神色未变的从马上跳下来,叫了声,“青儿!”   海东青尖叫一声,丢了顾子洲的骨扇,落到地上,尖尖的嘴巴一下就啄掉了铜管儿,叼起来送到十一娘手边。   十一娘神色冷然,从铜管里抽出纸条,待看到信上的内容时,脸上的冷然瞬间破裂,咬着牙道,“臭小子!”   原来,他早想好了,就等自己出发到落星湖后,独自一人去十里琅环洞找书信!还特意让海东青迟上一些时日给自己送信!   可恶!   他当她是什么?   温室里的花?   还是需要他保护的金丝雀?!   她即使做也要做能与他并肩共进的那一个!   她一把将纸条握于掌心,运力而上,纸条在掌心粉碎,随风卷飞。   十一娘眼神一冷,掀开衣裙,随手撕下内衬白衣,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塞到铜管里,重新绑好,对海东青道,“青儿,去风月门,门内有多少叫多少,带着他们去找夙重华!”   海东青尖啸一声,腾空而起,直入云霄。   十一娘冷着一张脸,双眸满是血腥之气,夙扶雨,你敢伤夙重华一根手指头,姑奶奶我要了你的命!   她翻身上马,扬鞭催走,马儿嘶鸣卷着尘土飞奔而去。   顾子洲虽然没看到信的内容,但从十一娘的表情也猜到了一二,不由在心里叹气,他花费了如此大的功夫把夙重华送回忠勤候府,若他就此死在夙扶雨的十里琅环洞,那他这么些年的心血全白费了!   两人再次飞奔上路,一路朝京郊夙扶雨的庄子而去。   此时,夙重荣带着人到了庄子。   管家迎上来,“二少爷。”   “现在什么情况?人呢?”夙重荣脚步不停,直往十里琅环洞的入口而去。   管家疾步跟上,边走边道,“自从进去就再没出来,为防万一,小人已将后半段的机关开启!”   夙重荣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   说话间,已来到入口处,夙重荣率先进去,与管家道,“派人准备火油,浇在入口处,若夙重华活着出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人明白!”管家眉头都未抬一下,应声道。   夙重荣颔首,深吸一口气,对自己带来的二十精英道,“前五里,没有开机关,寻人速度放快一些,若寻到人,格杀勿论!后半段,机关重重,若不能杀了他,就把他引到机关处!”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十里琅环洞的机关分布图,指着后半段的机关设置处,让众人看,待二十人均点头表示记下后,将机关分布图重新塞回怀中,大手一挥,“出发!”   “是。”   二十人身形极快的入洞前行,夙重荣紧随其后,管家有心劝两句,“二少爷,洞内危险,您就在外面等消息吧。”   “夙重华不死,我们都有可能死,我怎能坐以待毙!”夙重荣冷笑一声,人已入了琅环洞。   而此刻,夙重华正弯着腰走过一段最窄的路,走过去就看到迎面是两条分叉路,夙重华略一思忖走了左边那条。   却不想,走过去约一刻钟,路的尽头赫然是一个四方的屋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数口大箱子,全用封条封了。   他皱着眉走过去,想看看箱子里是什么东西,手刚碰到箱子,就听到一声类似哨子的尖锐声响,一个人飞快的扑向自己!   “夙重华在这里!”   ------题外话------   昨晚失眠了,今天一天都没精神,脑袋晕乎乎的,实在写不出万更了,亲们见谅~   明天晚八点更新,不出意外会是万更,早点休息,么么哒   T   ☆、167 十里琅环洞(2)   夙重华身子一侧,躲开了来人的攻击。   待站稳身子,只觉眼前几条黑影闪过,竟是将他团团困在了屋子里。   夙重华眉眼冷凝,与几人对峙。   其中一人对另外几人道,“去,通知二少爷,就说人找到了。”   一人就嗯了一声,掉头往外奔去。   二少爷,夙重荣!   夙重华双眸危险眯起,一脚踏出,脚步纷错,眨眼间掠到几人面前。   “不好,拦住他!”适才出声的一人大声喝道。   几条人影蜂拥而上,与夙重华打斗在一起……   等去报信的人带着夙重荣赶到地方时,夙重华已不见了踪影,地上只余几个人的尸体。   “没用的东西!”夙重荣冷了脸,转身就往外走,“继续去找,找到人就地处死,不必报我知道!”   跟着他的十数人对视一眼,一齐应声,“是。”   夙重荣背过几人蹙了眉头,跟他来的都是夙重耀的精英,四五个人却被夙重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干掉了!   剩余这些人若再分开是不是夙重华的对手?能不能在机关未开的情况下杀了夙重华?   都是未知数!   夙重荣暗暗骂了句脏话!   走过甬道,是三条岔路口,夙重荣扫了眼身后的十几人,犹豫半响,还是一分为三,摆了摆手,三路人马分别进了三条岔路口,夙重荣带着几人走了中间那条,往前一路追去。   而此时,夙重华早已过了三条岔路,走了中间的道往更深的地方而去。   越往里走,岔路上出现的房屋内摆放的东西越为精致,越值钱!   而越往里走,越发古怪错乱的岔路口,让夙重华对夙扶雨把信放在这里的信心就越发的大!   一个七条岔路口处,夙重华被夙重荣堵住。   “手脚倒挺快,这么复杂的洞穴你竟然走了这么远!”夙重荣面带微笑,声音有些冰冷,冲夙重华勾了勾嘴角,“重华,这里都是我爹这些年的收藏品,你来做什么?”   却是不等夙重华开口,就笑着道,“让二哥猜一猜,你是听信了某人的话,觉得我爹做了对不起你爹的事,想来这里找什么证据?”   又道,“找着了吗?”   夙重华看着他,面无表情,眸底一片森冷。   夙重荣轻笑,“看你这模样,是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骨血亲人的话了,真是叫二哥好生伤心。想想小时候,二哥对你多好……”   听夙重荣提起小时候,夙重华的双眸越发冰冷,周身隐隐杀气窜动,跟着夙重荣的几人对视一眼,纷纷上前,呈半月状将夙重荣护在中间。   夙重荣双手背后,朝几人使了个手势,有人了然,悄无声息的退后几步,一溜烟跑了。   “废话少说,我爹娘是如何死的,你心里清楚,你爹也心里清楚!”夙重华握拳,与夙重荣冷冷对视,“你们二房靠着忠勤侯府赚了多少银子,得了多少东西,你们心里清楚!”   “为了一己私利谋害骨肉亲兄弟,害我一家家破人亡,你们心里也清楚!”   夙重荣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摊手而笑,“你爹战死,你娘郁结难产被大火烧死,这都是上天注定……”   他缓步走到夙重华身边,一派温和的拍了拍夙重华肩头不存在的灰尘,凑近了低语,“上天注定你爹娘早死!注定了这忠勤候府是我们父子的!是我的!你回不回来,结局都是注定的!”   夙重华眸底的寒光似要将夙重荣吞噬,“你的?”他嘲讽一笑,“忠勤候可传三代,却只传嫡长,你前面还有夙重耀!”   夙重荣拍着他的肩头转了一圈,兄弟亲的笑,看在夙重华眼中却说不出的阴险诡诈,“我大哥却是没有嫡子的。”   夙重华突然想起,夙重耀成亲数十年,三个孩子却全是女儿!   夙重荣轻轻的笑起来,“你这么高调的回来,就是为查大伯的死因吧?”   说着,上下打量了夙重华,“没想到,你竟能习得一身武艺,在战场几次死里逃生,还借着呼延鲁父子得了皇上御封四品中郎将!只可惜……”   他啧啧摇头,“呼延鲁父子早与三皇子达成了协议,要一箭三雕,除了你!”   耳边响起纷乱奔来的脚步,夙重荣的话戛然而止,如看死人一样看着夙重华。   夙重华自也了然他眼神中的意图,冷声道,“既然二哥要置我于死地,何不告诉我真相?”   夙重荣微微一怔,“真相?”   夙重华点头。   夙重荣回头,看着夙重耀派给自己的人都到齐了,回眸朝夙重华一笑,“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好歹我们兄弟一场,你要死,二哥还真是有几分不忍心!你当初要是乖乖的留在清水多好,偏要回来搅这一滩浑水。”   “派去清水杀我和我娘的人是你?”夙重华上前一步。   护着夙重荣的人也上前一步,个个蓄势待发,面色冷然。   夙重荣笑,“我的人,大哥的人,爹的人,我们……”他舒了一口气,道,“我们都想要你死!”   夙重华一双手紧握成拳,修长的手指忍着杀伐之气深深掐入掌心,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多一分平静,“那我爹娘,他们,究竟是怎么没的?!”   “你爹娘,我大伯、大伯母……”夙重荣突然仰头,看着房顶叹了一口气,复“我爹肖想忠勤候不是一天两天了,在一次被人背后说他不过是背靠忠勤候府好乘凉后终于忍不住,寻了无色无味的毒药,找了妥贴的人,又与呼延鲁勾结在一起,先害了你爹!又借你娘受刺激难产换了催产药,好让你娘一尸两命,却又担心你娘命大,就着人放了一把火,本想把你们一家几口都烧死在里面,谁知弄巧成拙,把你给漏掉了……”   尽管早就知道实情如此,可听到夙重荣证实,夙重华还是没忍住心口的伤痛,双膝噗通一声跪地,双手按地!   被指甲戳破的掌心接触到地上的尘土,泛着蛰疼。   夙重荣看着,突然叹了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一道温柔的身影,看向他的时候,目光柔和,脸上从来都是泛着宠溺的笑意,“荣哥儿,来,试试大伯母给你做的新衣裳喜欢不喜欢……”   “大伯母做了我们荣哥儿最爱吃的烤乳鸽……”   听说大伯母葬身火海时,他哭的眼睛都肿了,叫着嚷着要去,却被母亲关在屋子里,动弹不得。   他得知真相时,差点跟父亲打起来,却被父亲一巴掌扇在脸上,“你给老子清醒点!别人给你一点施舍,你就当她是娘了?有大房在一天,你就只会是忠勤候府二房的二少爷,不可能是忠勤候的二少爷!”   他当时觉得父亲为了功名利禄疯了,可这么多年的忠勤候二少爷当下来,他却觉得人活一世,不争名不逐利,那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在偷听到父亲和大哥说夙重华还活着时,他摇身一变,也踏上了追杀夙重华队伍的一员,且为人处事越发圆滑干练,让父亲不得不正眼瞧他,让一身光芒的大哥不得不正视他!   忠勤候府,父亲能从大伯手里抢来,他,也能从大哥手里抢过来!   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夙重荣退后两步,背过身去,抬起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重华,别怪二哥,要怪就怪咱们生在功勋家,不在尘世间!”   夙重耀的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不明白二少爷怎么这会儿多愁善感起来!   夙重荣却突然落了手,“杀!”   众人脸色一凝,身形奇快的朝夙重华扑了过去。   “收起你的假慈悲!你们一家先害我父母,后害我和我娘,这笔账我势必要找你们算个清楚明白!”夙重华猛的抬头,一双眸子满是冷杀之气,伸手从腰间抽出软剑,迎上众人的围攻!   一时间,刀光剑影,人影交错,不时有人的惨叫和低吼声响起。   夙重荣后退到一旁,静静看着。   却不想,夙重华的功夫远远超乎他的意料。   他带去的人车轮战一样攻击夙重华,却被他一个一个毫不手软的杀了!虽也伤了夙重华,却不过是皮外伤,没奈何夙重华半分!   夙重荣不由露出忧虑之色。   待到十几个人去了一半时,夙重荣的脸色终于变了。   有人退到夙重荣身边,提醒道,“二少爷,这人功夫深不可测,您呆在这里不安全,还是快些离开吧。”   夙重荣大怒,“一群废物!”   “二少爷快走,他们撑不了多长时间……”那人话还没说完,被夙重荣一脚踹入打斗圈,“他今日若出了这个地方,你们谁也别想活!”   那人不偏不倚正撞上夙重华的软剑,一剑毙命!   剩下的几人敢怒不敢言,看了夙重荣一眼。   夙重荣喝骂,“看什么看?上!给本少爷杀了他!”   夙重华淡淡一笑,身子一动,朝夙重荣扑去。   几人虽不满夙重荣颐指气使,却同时出手拦住了夙重华的去路,几人又缠斗在一起。   夙重荣心里涌起不安,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场中的打斗。   在又死了两个人后,剩余五人后退到夙重荣身边,“二少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兄弟不是此人的对手,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咱们先撤出去,再多派一些人来!”   夙重荣再多不甘,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赌,冷着声应了,由着几人护着往来时路退去。   夙重华持剑追了上去。   却不如几人看过图纸,记得路怎么走最快,几绕之下,竟跟丢了夙重荣等人。   夙重华索性不再去追,反身往深处继续找书信!   有了书信在手,就算夙扶雨巧舌如簧也休想脱身!   夙重荣狼狈逃出十里琅环洞,在洞口将领头带他的人一脚踹翻在地,“说好的精英呢?说好的几人就能要了夙重华的命呢?我大哥就养了你们这么一群废物,还个个当宝!娘的!”   “二少爷,您没事吧?”管家远远跑过来,一脸担忧。   夙重荣深吸几口气,吩咐管家,“去,写了书信回京,让我爹再派人来!我就不信夙重华他不吃不喝还有体力杀人!车轮战也要给爷弄死他!”   他的脸上满是杀气。   管家一怔,忙应声,转身跑去写信。   夙重荣踢了一脚还在地上的人,“你们几个,给爷先守在这洞口,他要是敢出来,堵也得给爷堵回去,听到没有?”   那人应声,“是。”   双手却紧握成拳。   夙重荣这才深吸一口气,恢复了素日的温和外貌。   ……   第二波人来到时,正值半夜。   夙重荣从床上一跃而起,披了衣裳就往外走。   夙扶雨大方,这次派了一百号人来给夙重荣使。   夙重荣面露微笑,带人进了十里琅环洞。   这一次,他花了更短的时间就找到了夙重华,再没有什么多愁善感的前戏,直接下令,“杀!”   双拳难敌四手,夙重华功力再深厚,被这么多人车轮战也有些吃不消,很快,衣裳就被人划破,胸前身后也都被剑所伤,鲜血润湿了黑色的夜行衣,贴在身上,而破开的地方也露出红色的血肉。   夙重荣瞧着满身鲜血的夙重华,只觉热血沸腾,哈哈大笑,“杀!谁砍了他的头,爷许谁一个未来的大将军坐!”   众人动作一滞,夙重华抓住时机,脚步错开,身形诡异的在众人之间穿梭,诡异的出现在夙重荣跟前。   他满脸鲜血,一双眸子却泛着嗜血的光芒,直勾勾的盯着夙重荣。   夙重荣惊呼一声,身子就往后退,却不想夙重华冷笑一声,“我娘被你们害的只能数着天数过以后的日子,这一剑是替我娘还的!”   他手起剑落,夙重荣瞪大了双眸,只觉身子似被人定住,动弹不得。   耳边,有人轻叫一声,“二少爷!”   眼前,剑光掠过,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挡剑……   下一刻,有东西重重落在地上,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二少爷!”有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骇然。   他刚想炫耀夙重华并没杀了他,却陡然看到落在自己面前的一只手,苍白的大拇指上分明带着他熟悉的玉扳指……   那是他的手!   再去看自己的右手,竟只剩光秃秃的手肘,在喷着鲜血!   他骇然的瞪大了眸子,不敢置信,疼痛感突然传来,他来不及尖叫,就疼晕过去!   再醒来时,人已在往洞口去的路上,一袭黑衣的精英卫士背着他,身后是一群护着他们往外撤的精英!   他慌忙去看自己的右手,只看到光秃秃的手肘,光秃秃的!   他仰头长啸,“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又一把抓住被他的人的头发,“混账!该死的!谁让你们撤退的!给爷杀了他!给爷杀了他!爷要把他碎尸万段,爷要把他碎尸万段!”   那人被扯的吃痛,低吟一声,道,“二少爷请放心,属下把您送出去治伤后,再回来杀夙重华,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洞穴!”   夙重荣疼的额头冒汗,一张脸也因失血过多,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苍白,口中却不停叫嚣着,“你背着我出去,其他人留下,给爷杀了他!杀了他!”   “是!”众人停下脚步,往洞内奔去。   背着夙重荣的人也加快了脚步往洞口跑去!   未到洞口,便冲外面的人道,“快请大夫,二少爷受伤了!”   大管事忙跑过来看究竟,一看到夙重荣光秃秃的手肘和另外一个人手中捧着的一只手,脸都吓白了,双腿直打哆嗦,“二、二少爷!”   夙重荣素白着唇,抬眼看他,“快,备车,送爷回京!飞鸽传信给我爹,让我爹请宫中最好的御医,来……来帮爷接手!”   大管事扫一眼那泛着死灰色的手,连连点头,转头就往外跑,不妨脚下一滑,栽了个跟头,又一骨碌爬起来,赶着去写信备车。   待大管事再来到洞口处,身后跟了两个人,一副担架,“二少爷,马车已经备好了,老奴即刻送您回京。”   夙重荣一手抓着光秃秃的胳膊,双眸怒不可遏的盯着十里琅环洞洞口,大管事上前,再说了一遍,夙重荣蓦然抬眸,尖锐着嗓音道,“去,把机关全给爷开了!爷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声音尖细的已变了模样。   大管事吞了吞口水,不敢迟疑,抬头就朝自己的人吩咐,“开机关!”   背夙重荣出来的二人,对视一眼,出声道,“二少爷,咱们的人也在里面!是不是把他们喊出来再开机关!”   大管事就朝自己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顿住脚步,看向夙重荣。   “喊出来?”夙重荣冷冷一笑,双眸诡异的盯着说话的人,“你们一百号人眼睁睁的看着他砍了我的手,居然没有一人能拦的住!爷要你们何用?!”   这是要让他们与夙重华一起死在洞内了?!   两人不由脸色大变,噗通跪倒在地,“二少爷开恩!实在是夙重华的速度太快,兄弟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话没有说话,就被夙重荣一脚踹在地上,“该死的东西!你们不是精英吗?没有反应过来?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对着我的尸体说没有反应过来?!”   身子因用力往前栽去,大管事忙上前扶住他,“二少爷!”   “还不去把机关打开!”夙重荣脸色阴鸷,喘了两口气,瞪着大管事。   大管事再不敢迟疑,朝自己的人摆了摆手,那人飞一般的跑了。   被踹到的那人还想开口说话,被另外一人扯住了衣裳。   没多会儿,只听轰隆一声响,足有两人高的洞口上嘎吱嘎吱震动起来,一块男人腰粗的巨石缓缓往下落,惊起地面尘土飞扬。   夙重荣诡异的笑,“夙重华,你等死吧!”   “什么人?”大管事忽的上前一步,挡在夙重荣身前。   火把下,只见从天而降一只巨大的鹰,长长的尖嘴,冷厉的眼神,俯冲而下,长长的尖嘴一下戳进大管事的肩头,大管事吃痛大叫一声,声音未落胸前就被一只爪子穿透,没了声息。   夙重荣骇的后退两步,“来人!杀了这畜生!”   先前护着夙重荣出来的二人对视一眼,眸底都有几分骇然,惊呼道,“是神鹰之王——海东青!”   “管它是什么,给爷杀了它!”夙重荣命令道。   海东青傲慢的喷了一口气,身形直飞入空,再俯冲而下奔夙重荣而去!   夙重荣骇的跌坐在地,后退都没了力气。   “青儿!”一道女声从半空传来,夙重荣回过头去,只见后院房顶立着一个纤瘦的玲珑身躯,声音冷若寒冰,却分明是个女子。   海东青尖叫一声,重新飞上天空,在几人头上盘旋。   不待夙重荣出声,那身影已飞速掠到近前,一把卡住他的脖颈,冷声道,“夙重荣,马上、立刻让人关了机关!否则……”   她的手紧了紧,憋出夙重荣一脸青紫,双眸冷冷注视着男人,“我要你的命!”   旁边的人身形一动就要出手,海东青就俯冲去拦,让几人连二人的边都沾不得。   “你、你敢……”夙重荣憋的透不过气,仅剩的一手拼命扒着女子的手。   “十一姑娘,莫要冲动!”一袭红衣紧随其后,缓缓落在二人身旁,骨扇伸出挑开十一娘的手。   十一娘冷眼瞪过去,“顾子洲!”   夙重荣跌坐在地,抚着脖子拼命喘气,一双眸子却泛着恨意盯着十一娘,对顾子洲道,“慕、慕少爷,你……”   顾子洲居高临下,斜了夙重荣并他断掉的胳膊一眼,淡着神色抬眸,与十一娘道,“十一姑娘,救人要紧!”   十一娘冷冷瞪他一眼,一脚把夙重荣踹翻在地,踏上他的胸膛,“给你两个选择,一,关了机关,我饶你一命;二,你不关机关,我送你进去,让你也死在里面!”   夙重荣猛的瞪大了眼,“我不!你、你们是一伙儿的……”   十一娘不耐烦的抽出匕首,一把插在夙重荣完好的胳膊上,“关不关?!”   夙重荣疼的身子一个抽搐,额头立刻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张嘴尖叫却没无声。   十一娘猛的抽出匕首,夙重荣一声尖叫,“啊!”   “关不关?!”   十一娘扬起手,比了比他的胸口,高高举起匕首。   夙重荣疼的不能自抑,却知道十一娘是真的会要了自己的命,他咬着牙去看几人身后那快要落下的巨石,张口吐出满嘴鲜血,嘿嘿诡笑,“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杀了我,夙重华也别想活着出来!”   十一娘双眸泛冷,眸底杀意森森,顾子洲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不能杀了他,夙少还在里面!”   夙重荣蓦然瞪大了眼睛,“你、你们……慕令洲,你不是慕家的人吗?你怎么会叫夙重华……”   顾子洲垂眸,扫了夙重荣惊骇的脸色一眼,淡笑道,“我的命是夙大将军救的!”   夙重荣张了张嘴,半响,吐出一句,“可,三皇子要他死……”   顾子洲却不再搭理他,握着十一娘的手用了些力气,将十一娘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抬眸看了眼快落下的巨石,对夙重荣道,“现在关了机关,我还能为你求一条命,若不然……”   他的话还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一人蜷缩着身子抱着头躺在地上,海东青正戏耍似的戳着他。   他尖声叫,“十里琅环洞只有开的机关,没有关的机关!别杀我……”   闻言,十一娘与顾子洲同时变色。   十一娘掉头就往十里琅环洞内跑,顾子洲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你想干什么?”   十一娘二话不说,劈手就是一记冷厉的杀招,顾子洲下意识松手,十一娘已身形极快的闯入了洞穴,海东青尖叫一声,就要俯冲跟进去,只听洞内传出十一娘的声音,“青儿,杀了他们!顾子洲,我爹娘他们就先拜托你了!我们若是不能出去,就告诉我爹娘我和重华去北周查找证据,再慢慢告诉他们真相……”   声音渐渐远去,洞门咚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砸的地面晃荡起来。   海东青尖叫一声,将夙重荣身边的人挨个撕吃了,扔在地上。   又冲着石门大声尖叫。   夙重荣哈哈大笑,“夙重华,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夏十一!夙少!”顾子洲脸色难看,身上红衫无风自起,猎猎作响,他翻手打开骨扇,往后一掷,夙重荣的声音戛然而止!   骨扇的一根骨架稳稳插在喉间,黑红的血汩汩往外冒!   ------题外话------   到底还是没写到简介里面的剧情,嗷嗷嗷~   感谢美人们的票票,爱你们,么么哒~   T   ☆、168 她的男人   夙重荣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盯着顾子洲的背影。   慕令洲,他分明是慕家唯一的嫡子,他们都知道的,他们慕家是一直站在三皇子这边的,他们忠勤候府也站在三皇子这边,明明立场一样,他为什么……会杀了自己?!   夙重荣张口吐着血,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临死那一刹那,看到的是满是星辰的星空,只觉从未看过这样漂亮的星空,却再也没机会看了。   海东青阴鸷的眸子斜了顾子洲一眼,迈步朝石门走去,到的门前,抬爪就踹,石门却纹丝不动。   海东青气的跳脚,围着石门打转儿。   顾子洲脸色冷沉,狭长的凤眸盯着石门好半响,才回头去看死去多时的夙重荣,走过去,伸手抽了自己骨扇上的骨架,在夙重荣身上擦了干净,重新装回骨扇之上。   海东青朝他嗷嗷的叫,像极了气急败坏的孩子,要拉他往石门前去。   若在往日,顾子洲说不得要笑上几声,可这会儿,他半点心情也没,只知夏十一的这只海东青极有灵性,是能听得懂人话的,便轻叹一声道,“此洞只许入不许出,我也没有办法。”   海东青的叫声便越发尖锐。   不远处,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人一鹰敏锐的回头,却见几只火把下走来几人,手持火把的人瞧见顾子洲,厉声道,“什么人?”   海东青嘶鸣一声,就要扑上去撕人,被顾子洲叫住,“等一下!”   对那群人道,“我是慕令洲。”   手持火把的人一愣,与身旁几人轻声嘀咕两句,不确定的问道,“可是慕家慕大少爷?”   顾子洲轻轻嗯了一声。   那群人忙躬身,“慕大少爷。”   顾子洲摆了摆手。   为首的人道,“小人林保,是庄子上的一个小管事,不知慕大少爷……”   那人边说边带着笑往顾子洲跟前走,却不想,手中的火把跟着将身前的景象照的一清二楚。   二少爷瞪大了双眼,喉间满是黑红的血!   大管事似被人掏了心!   剩余几个死的更是恐怖,手脚落了满地,没有一个是死的囫囵的!   单看伤口,显然不是人力所为!   林保的脚步噔噔噔后退了几步,脸色大变,显是吓的不轻,指着顾子洲大声道,“你杀了我们二少爷?!”   顾子洲不置可否。   林保朝后轻声说了句什么,立刻有人掉头往后跑。   顾子洲双眸一凛,修长的手指唰的一下打开骨扇,待骨扇再合起时,人已瞬移到跑走的那人跟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二话不说,手指在骨扇上轻轻碰到什么,只见骨扇顶端突出几把锋利的小刃,大手落下,先是几滴血落下,再是啪啪如水流一样的声音。   众人再去瞧那跑走之人,已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捂着喉咙栽倒在地!   林保脸色发白,“慕大少爷,你们慕家与我家老爷同为三皇子效命,如今却来我们忠勤候府的庄子上杀人,是何道理?慕家究竟何谓?”   顾子洲也不多言,收了扇子,缓步走到林保跟前,唇边一点笑,“我且问你,这山洞可有机关?”   林保看了眼虎视眈眈的海东青,笑的没有生气的顾子洲,想了想,点头,“有。”   “若机关启动可有法子……”顾子洲的话还未说完,那林保便淡声道,“慕大少爷是想问若机关开启可有办法关掉?”   顾子洲点头。   林保毫不犹豫摇头,“十里琅环洞天然而成,平日由我们严密看守,等闲人根本无法近前!里面所设机关防的是‘盗贼’,本就不预留其性命的,所以侯爷设置的机关每个都是致人死地的!若石门未关,尚可有一线生机,石门既关,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顾子洲瞪着林保,眸底一片杀意。   林保一袭薄衫,后背被汗水浸透。   ……   洞内,十一娘一路飞快的往里走,甚至用了风月门的鬼影轻功。   她不敢去想,一百号人围攻夙重华一个人是什么概念,再加上那些人对机关的熟悉,而夙重华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对上的后果是什么,她想都不敢想!   只觉得自己的脚步不够快,只觉这洞怎滴这样长,走不到尽头一样!   耳边风声呼啸,洞内的火把被她的速度带着向前扑去,掀起一股热浪扑打在十一娘脸上,几缕飞扬起来的青丝被火一燎,噗嗤一声熄灭,几次险险要烧起她的长发,十一娘却半分未察。   “夙重华,一百个人而已,你在战场杀过不下上千人,这些人不过是十分之一,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十一娘沉声。   “即使打不过,你还有江湖逃命第一的鬼影轻功,记得给老娘我跑的溜溜儿的!”十一娘咬牙。   “老娘手把手教你武功,教你谋略,不是让你来这劳什子洞里送死的,你他娘的敢死,看老娘不把你大卸八块儿!”十一娘眼眶有些发热。   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耳边响起细微的机器嘎吱声,十一娘脚步一滞,只眼前银光一闪,一只长箭擦着她的鼻尖虎啸而过,重重钉入对面的墙壁之中。   再去看,左右两侧的墙壁上如张开了几十只小眼睛,泛着银光的箭头扑扑飞出,十一娘神色一凛,双脚踏地,借力上翻到半空,堪堪避开一波攻击,一脚踏在长箭上,往前飞出十丈远。   再回头,只见刚才的地方漫天箭雨,久久不歇!   十一娘心头一紧,往前进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口里喃喃道,“夙重华!夙重华……”   一遍担心夙重华,一边分了心神在两边的墙壁和脚下的路上。   却是千防万防,也没完全防住!   箭雨过后是两块满是尖刺的墙壁试图将十一娘钉成马蜂窝,亏的十一娘脚快,三两下踏出了尖刺墙壁的范围。   再到前面,又是一张淬了毒的蜘蛛网刺,若不是十一娘眼尖看到那蜘蛛网上泛着紫色的光芒,险些就要被那网上的小刺碰到,那样的毒,怕是见血封喉,立刻就要人命的!   接连闯了三关,十一娘的心思越发小心,待走了约几刻钟后,终于在一处塌陷的地洞里听到了打斗声,她二话不说,一脚踹掉墙壁上的火把,投入地洞内。   火把在半空划了一个弧度,跌落在地上,让十一娘看清了里面的景象,倒抽一口气。   却只见地洞内一群人乱打在一起,独独不见心头上那抹熟悉的身影!   十一娘咬唇,这些人明显就是夙扶雨派来杀夙重华的人,他们在这里自相残杀,夙重华呢?!   十一娘不再停留,抬脚继续往前走,却接连又遇到几次躲不掉的机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脱开身,向后翻的时候,头发因惯性飘起,被刀拦腰砍断,跌落在地,十一娘却顾不得。   越往后,机关的精细程度越让人叹为观止,也越发难缠!   走过一段阴暗潮湿的长廊,十一娘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虽然只是一道回响在空气中的低吟声,却让十一娘瞬间抓住了夙重华所在的方向,施展了浑身力气,极速掠去。   看到夙重华的那一刻,十一娘只觉悬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可再看到夙重华所陷入的困境,一颗心几乎瞬间再次被提起!   空旷的走廊,诺大的九宫格,夙重华的身子一半向前倾,一半被困在后面,左边的胳膊上赫然插着一个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而十一娘的教正踏在九宫格的第一格!   脚底下传来清晰的跳动声,似在告诉她,九宫格有危险,入格需谨慎。   “十一娘!”   十一娘抬眸,迎上男人的惊愕目光,双眸躲闪了两下,忽而笑颜如花,甚至抬手朝夙重华招了招,“嗨,好巧。”   夙重华面相呆滞,看着十一娘。   十一娘眯眼,扯了扯嘴角,抬脚就要往前走,却被对面男人一声低喝。   “你不要命了吗?快离开这里!”她听到男人的声音带着颤抖,有着恐惧,双眸赤红的冲她嘶吼!   十一娘瞧着他即使知道夙扶雨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时也没有的愤怒,在奄奄一息时也没有的恐惧害怕,突然弯了柳眉,笑若罂粟,双眸前所未有的认真,直直盯着对面的男人。喜欢就是喜欢!   爱了就是爱了!   她就是喜欢眼前的臭小子!   她就是爱上了古代的男人!   那又怎么了!   “退后,快走!”男人再一次嘶吼。   十一娘却毫不迟疑的踏上九宫格第二格,满含笑意的双眸眨也不眨,樱红的唇一字一句道,“你若死了,我的命还留着做什么?!”   她的男人,命是她的,阎王也休想碰!   她神色一敛,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周遭的动静,一步一步朝夙重华身边走去,步伐很慢,却极其稳。   “十一娘。”夙重华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意,只觉心底软的一塌糊涂,眼眶发热,叫出的名字也带了些喑哑,“你小心这九宫格,它是结合了易经八卦、算术,一步走错便会有致命的东西出现,躲都躲不掉!”   十一娘朝他一笑,“看我的!”   这个东西,她并不精通,真正精通此道的是小洛,她不过有幸被小洛当成试验品尝试了一遭小洛自己设下的九宫格局。   小洛的九宫格局要比这个精巧细致的多,小洛那个她花了三天时间,这个……   十一娘挑眉一笑,她还真不放在眼里!   她的脚步逐渐加快,夙重华只觉眼前身影晃动,十一娘的脚步虽然错乱却很有规章,不过一刻,十一娘已走到他身边。   这才看清他胳膊上插着的是一把乌漆码黑的长剑,没有剑柄,剑刃也是不规则形状,似乎还带了凹槽、倒刺。   幸运的是长剑上并没有淬毒!   可要把剑取出来,夙重华的胳膊也废了!   十一娘忍不住在心底大骂出声,夙扶雨那个混帐王八蛋,竟然这样歹毒的心思!   十一娘深吸几口气,都没能忍住心底的怒火。   夙重华反倒笑了,忍着要出口的低吟,刻意忽视额头疼出的汗,“不碍事,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他当时假意被呼延廷抓住,在北周还曾被火块烙过伤口,那个疼比这还要痛上三分!   十一娘嗔瞪了夙重华一眼,抬眸扫了还有一半的九宫格,深吸一口气,“跟上我的脚步,后面怕是要走的更快,你可能行?”   夙重华神色一正,顺着十一娘的目光看向九宫格的尽头,也深吸一口气,“能行!”   “好,我们走!”   两人对视一眼,十一娘前,夙重华后,只见两人身形晃动,脚步在九宫格上只是轻轻一点,伴随着清脆的咔咔声,一路前行。   一刻钟后,两人一身大汗的站在九宫格顶端,十一娘的手紧紧抓着夙重华的,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湿了整个手心。   她多年未碰九宫格,适才那样快的计算,她险些跟不上,尤其中间一个,若不是夙重华拉了她一把,她一准踏错,到时候两人都会遭殃!   她想想,心里就有些后怕!   忽然,一只温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轻轻为她擦去额头因惊吓而出的薄汗,声音温和,有着担忧,“十一娘,你没事吧?”   四目相对,夙重华一双黑曜石的眸子满是关切,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十一娘展颜一笑,“我没事,刚才多亏了你,是我算错了。半斤八两,我竟然忘了现在用的是十六进制而不是十进制,险些要了我们两个人的命!”   夙重华握了握她的手。   十一娘仰头,看向他左胳膊上的刀剑,想着用什么法子取下来才不那么疼,特别是在这封闭的且机关重重的山洞!   夙重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胳膊,淡淡一笑,“不妨事,从这里往前就是十里琅环洞的最里面了,夙扶雨与呼延鲁的来往书信定藏在那里,我们先找到书信要紧!免得被那群人先到给毁了!”   “可是,你的伤……”十一娘蹙眉,她更愿意夙重华先把这个伤给处理了。   夙重华朝她摇头,“十一娘,我真没事。”   十一娘拗不过他,只得一边担心他的伤,一边朝里继续走去。   夙重华猜的没错,确实有人比他们更快一步到了那里,正在翻找着里面的箱箱柜柜,看到二人结伴而来,二话不说,摆出防御的姿势。   另外几人也迅速汇合与其汇合,将二人拦在门口。   夙重华眸子一沉,就要动手,被十一娘拦住,“你有伤在身,不宜动武,这几个人交给我处理。”   夙重华眉头一蹙,就要开口拒绝,被十一娘一眼瞪住,“难道我的功夫还打不过他们几个?!”   夙重华想起自己的功夫大部分都是十一娘教的,就眨了眨眼,讨巧的看着十一娘。   十一娘这才笑了,指了一处地方,“你去坐那儿歇着,我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难免血腥一些,别吓着你。”   夙重华哭笑不得。   却不待他说什么,十一娘已陡然变了脸色,双眸凛然,周身杀气环绕,直朝几人扑去。   几人对视一眼,互相递了眼神,一同围攻十一娘。   夙重华脸色一变,就要上去帮忙,被十一娘一句“坐着别动”的话打住。   如夙重华先前在小屋对那几个人一样,这几个人显然不够十一娘瞧的,不过半刻功夫,几人便落了下风,一个被十一娘拗断了脖子,一个被十一娘踢到箱子上,撞开了箱子,落入其中,被十一娘用力关了箱子,人尖叫一声,没了声息。   剩余几人,不过强撑了片刻,便被十一娘以两根嵌了宝石的烛台要了性命!   洞内,一片血腥之气。   十一娘松一口气,朝夙重华挑了挑眉,似在向夙重华炫耀,“瞧,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吧。”   夙重华眼里满是笑意。   两人破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找到了藏在一箱银元宝下暗格里的一个檀木盒子,被一个青铜锁头锁着,莫名的,两人都觉得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十一娘伸手从头上抽了簪子,细细拨开锁头。   打开来看,果然是几封依旧带着封皮的信!   夙重华眼睛大亮,黑亮黑亮的看着十一娘。   十一娘二话不说,拿了信出来,打开了送到夙重华面前。   已有些年头的信纸泛着岁月的黄色,黑色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见,确是呼延鲁写给夙扶雨的信,信中措辞大胆,直直白白的道,“……你若能助我杀了夙扶风立此大功,我便只收你五十万两……”   另外两封,则是两人讨价还价的书信,最后一封信的日期却是夙大将军去世的前一个月!   夙重华红了眸子,捏着信的手都有些发抖,喉咙几不可见的颤抖,声音嘶哑,“父亲!”   身子一晃,牵动了左胳膊上的剑再入肉一分,额头疼出大颗大颗的汗,滴落下来。   十一娘忙伸手扶住他,将信放在一旁的箱子里,“重华,你怎么样?”   夙重华摇头,“我、我没事……”   言罢,身子一晃,人朝地上倒去,十一娘一把抱住他,猛然发现他的身子滚烫的吓人!   “重华!”   ------题外话------   更新来了,原谅偶,这两天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事儿,总不能让人好好码字!   么么哒   明日要是中午一点半还没更新,那亲们就等晚上八点再来看吧。   ☆、169 圣意难测   十一娘注意到每封信的角落都用一种她看不懂的文字写着什么,她依稀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这是?”   夙重华道,“吾为君生。我在峡谷关曾跟北周人学过北周话,呼延鲁向来有在信下表忠心的习惯,这四个字就是他们父子惯用的。”   原来如此。   十一娘了然的点了点头。   难怪她会有熟悉感,却是夙重华被三皇子与呼延鲁陷害那次给她留的信中夹带的纸条上曾有过这么几个字。   夙重华颔首,慎之又慎的将信收好,紧紧揣入怀中,对十一娘道,“十一娘,我们出去。”   十一娘想到早落下的巨石和来时个个要人性命的机关,摇了摇头,看着他的伤势道,“先把这把奇怪的剑拔出来,免得拖太久伤口感染!”   “我的伤不要紧,我们先出去……”夙重华不以为意,眸子里有着眸中渴望。   十一娘哪里不明白有不明白的,一把抓住他摁坐到箱子上,“证据已经找到了,方茴也被咱们好好保护了起来,人证物证俱全,只要告到御前,夙扶雨想翻身都翻不了!”   夙重华还待要说什么,被十一娘嗔瞪着,“伤势要紧!”   夙重华展颜笑了起来,清若深泉的深邃双眸有着氤氲**,俊颜如玉,笑看十一娘。   十一娘忍住心口的跳动,抬手封了夙重华周身几个大穴,小心脱了夙重华的外衣,薄薄的夏衫下,露出男人泛着古铜色的胸膛,大大小小的伤疤错落其上。   那把剑更是嚣张的直穿透了左胳膊。   十一娘看了看剑插进去的方式,脸色难看,暗骂一声!   把剑拔出来势必要流不少血,在没有药的情况下很可能会感染;   若不拔剑,到得外面,剑插入太久,定会造成血脉不通,再耽搁的时间长一些,他这只胳膊就要废在这儿了!   十一娘一时陷入两难!   夙重华察觉到十一娘的异状,微微蹙眉,“十一娘,怎么了?”   十一娘没有瞒他,点了点头,将她担心的情况说了。   夙重华一笑,从箱子上站起身,单手就往身上套衣服,“那就别耽搁了,我们即刻出去!早些出去找莫殇,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这中间耽搁的时间,万一来不及怎么办?   十一娘拧紧了眉头,不愿动弹。   夙重华就宽慰十一娘,“我早两年在峡谷关时,有一次被人用枪扎了一下,两个时辰的仗打完才发现,那枪头一直在我身上,军中的大夫只是帮我拔了枪头,用了点药就没……”   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十一娘盯着那把剑,心中焦灼又盛三分。   ……   林保害怕了。   他不过是忠勤候府上的一条狗,人贱命不值钱,死了也没人怜。慕家大少爷想要他的命一句话的事儿,他这样把话说的这么死,岂不是等于……找死!   看着顾子洲的眼神,他的额头和后背又多了几分汗意。   顾子洲忽然一笑,“也就是说石门一关,里面的机关也是无法关闭的了?”   林保张了张嘴,额头的汗大颗的落下来,险些落入他的眼中,林保抬手都不敢,扯了扯嘴角,“敢问慕大少爷,可是有人闯入了这十里琅环洞?”   顾子洲看着他,淡淡点头,一双眸子却怎么瞧都透出三分诡异。   林保干笑两声,扫了眼身后神色各异的护卫,眼神忽闪过几息,咬牙道,“也不是不能关!”   顾子洲心底一动,神色却无半分变化,依然淡但的看着林保。   林保心里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让你没事问,让你没事往这边走,好好的呆在外院不就得了,非想着往夙重荣身边凑脑袋,想让夙重荣再重视自己一回,却没想到被这么个煞星堵在这儿。   说,或许可以留住一条命。   不说,却真的就留不住命了!   林保脸上的汗吧嗒吧嗒往下落,他朝顾子洲咧着嘴,“石门落下,想要关掉启动的机关,就要从琅环洞里面关!”   顾子洲眉头一蹙,林保忙道,“洞内有两个关掉机关的开关,一个在洞口,一个在最里面的屋子里。”   顾子洲看林保。   林保忙点头,“小人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我们这些人因是侯爷的亲信,大管事并没瞒着我们几个小头目。”   顾子洲侧眸扫了死在地上的夙重荣,骨扇一开,比在林保的脖子上,“你既是夙扶雨的人,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知道了杀人灭口?”   林保的瞳孔猛的一缩,赌错了吗?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非是小的怕慕大少爷杀人灭口,实在是想为我等兄弟留条命!”   顾子洲点头,“很聪明,说说吧,我要是这会儿想进去,怎么进?”   “现在?”林保愕然。   顾子洲嗯了一声。   林保往后看了众人一眼,再回过头看顾子洲,摇了摇头,“进不去。小人适才说过了,石门一关,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没有办法?”顾子洲又问。   林保愣了愣,心下猜测,进去的人到底是谁,让慕大少爷这样挂心,非进去不可?!   脑袋依然点了点。   顾子洲想了想,修长的手指握着骨扇缓缓指向地面,“这里呢?我若是从地下挖一条路,可能挖的通?”   林保眨了眨眼,在地下挖地道?   “小人不知。”   顾子洲闭了闭眼,再睁眼已是一副势在必行的模样,冷声道,“挖!若能挖通,关掉里面的机关,我就饶你们一命!”   “慕大少爷,这……”林保一句话没有说完,被身后的人扯了一把,闭上了嘴。   顾子洲看的分明,淡声道,“若是地道挖通之前有人逃跑或者报信,他们……就是你们死后的样子!”   林保的目光一下落在那些断手断脚上,只觉喉咙间有股东西往上翻涌,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当场吐出来。   连着话都不敢说了,只连连点头。   顾子洲摆手让他们自去取挖掘工具挖地道,与海东青守在洞口。   没多久,海东青突然尖啸而起,冲入云霄,从空中发出骇人的叫声,不多时,无数条黑影从四面八方朝十里琅环洞的入口汇集。   领头的人一眼看出眼前的男子是谁,到的近前抱拳道,“顾大少,敢问十一姑娘何在?”   顾子洲抬眸看了看面前的巨石。   黑衣人蹙眉,走上前去,敲了敲石门,从石门传回来的声响蹙紧了眉头,“这是?”   顾子洲并不多言,黑衣人只这么一问,见顾子洲不答,便也没有纠结,而是叫了几个人过去,几人围成一个圈,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   待林保带着几人拿了挖土的铁掀再次回来时,被几十号黑衣人团团围住,“什么人?”   顾子洲摆了摆手,黑衣人去看为首的男人,男人点了点头。   林保抹了一把汗,选了一个位置,铲了第一掀土。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   为首的黑衣人愕然半响,走上前来,“顾大少这是要挖地道救十一姑娘?”   顾子洲颔首。   “这地洞没有别的入口或者出口?”   顾子洲摇头。   为首的黑衣人蹙了蹙眉,一旁的黑衣人凑上来,“黑煞,我们分头去找找,说不定有出口。”   黑煞思忖片刻,点了头。   几十号人立刻四散开去。   不多会儿,重新汇集到一块儿,朝黑煞摇头。   黑煞蹙眉盯着林保等人一掀一掀的挖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朝后招了招手,立时有十数人上前。   黑煞指了林保等人道,“你们闪开。”   林保抬头看顾子洲,顾子洲看了黑煞一眼,微微颔首。   林保等人正乐的站一旁。   风月门的人立刻上前接手,分明一样的挖土工具,他们的速度明显比林保等人快上不止几倍!   ……   天明,忠勤候府。   夙扶雨一整晚都不安生,一大早,早饭没用就直奔书房,写了书信让信鸽送去郊区的庄子,又使人召了哈哈大管事进来说话。   哈哈大管事急急走进书房,“侯爷。”   “哈哈,当年那些人可全都处理干净了?”夙扶雨皱着眉头,见到哈哈立刻发问。   哈哈大管事先是一怔,后肃然肯定道,“那些人都是在册之人,小人亲事勾的,少一个勾一笔,谋划、参与、实施、后期处理共涉及十三人,十三人包括其家眷一共二百三十六口,一具尸体都没少!”   夙扶雨却摇头,“不,肯定有漏网之鱼!不然夙重华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能知道十里琅环洞的人本身就不多,他怎么会摸到那里去?!除了亲近的人还会有谁知道?你好好想想!我也好好想一想……”   哈哈大管事脸色一变,后一瞬恢复正常,“侯爷是说有人告诉了夙重华十里琅环洞的地方,所以他才去……”   夙扶雨脸色不好看的点了点头,“你去,再把当年那些人给我排查一遍,连他们的亲戚也查一查,最近是不是与夙重华有接触!”   “是,侯爷,小的这就去!”哈哈大管事微垂了头,眸中有道光一闪而逝。   待出的二门,哈哈大管事拐进了自家的院子,叫了亲信的人来,两人关在屋子里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   “就剩一个方茴的尸体对不上号,肯定是他!你去,多派几个人去他的亲戚处查清楚,看他到底在哪儿!”   “大管事放心,小的一定找到人!”   夙扶雨一个人在书房,却依然是坐卧不宁,总觉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边安慰自己,十里琅环洞里机关重重,夙重华不可能活着闯过去,即使闯过去,也不可能找得到他藏的那样隐秘的书信;一边又骂夙重荣,也不知道写信随时报告情况,不知道他在家里一颗心都是悬着的吗?   却不想,信送出去半天,依然没有消息传回来,他心底的不安不由加深,顾不上许多,决定亲自往郊外的庄子上去一趟。   人还没出院子,忠勤候夫人堵了上来,“荣儿呢?这几天都没见人。”   “找他有事?”夙扶雨眉间有几分不耐。   忠勤候夫人就一手摁住胸口,“我这一大早心里就不安生,闹腾的慌,就想见荣儿一眼。侯爷,你让咱们儿子去干什么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胡说些什么?!”夙扶雨脸色一沉,瞪了忠勤候夫人一眼,“什么忌讳你说什么?是不是想要儿子受了伤丢了命才甘心?”   这话说的,太重了!   忠勤候夫人待要生气,庄嬷嬷忙扯住她的衣袖,上前一步,替忠勤候夫人说话,“侯爷勿怪,夫人只是担心二少爷,儿行千里母担忧,拳拳之心,还望侯爷体谅夫人。”   夙扶雨忍住心底的烦躁,叹了一口气,朝庄嬷嬷使了个眼色,庄嬷嬷笑着退后几步,夙扶雨与忠勤候夫人道,“夫人,我们统共只得了这两个儿子,我还能害了自己儿子不成?!我不过是让荣儿去办了件小事,过两日他就会平安回来了,以后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要再说了!”   武官最忌讳这个!   他们家虽不是武官,继承的却是候府,难免对这个忌讳。   忠勤候夫人也是被心头的不安吓到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会儿,见夙扶雨低头,她也不好再计较,只点了点头。   夙扶雨拍了拍忠勤候夫人的手,抬脚往外走,“我去郊外的庄子一趟,天黑就回来。”   却不知,庄子上等着他的是……   “荣儿!”   夙扶雨不敢置信的瞪着夙重荣死不瞑目的尸体,扑将过去,将儿子一把搂入怀中,使劲晃了晃,然人已死去多时,连尸体都僵硬变的冰冷了!   夙扶雨不相信,他去摸夙重荣的手,却摸夙重荣的胸口,却独独不敢去看喉间那大大的血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过是让你在旁边看着,那么多高手,那么多精英,夙重华怎么伤的了你?怎么伤的了你!我的荣儿啊……”   “侯爷,这些人的尸体不像是人为的,倒像是……”与夙扶雨一同来的侯府护卫长脸色铁青,忍着恶心,道,“……被大型动物的爪子撕扯的!”   一旁跟着的几人个个脸色也不好看。   夙扶雨哪里还听得见这些,只抱着儿子的尸体不撒手。   一旁,有人从洞里钻出来,禀报道,“回侯爷,这洞是人工挖掘而成,直通里面的洞穴!”   夙扶雨依然没有动静,那人朝护卫长看了一眼,护卫长看了夙扶雨怀中死的凄惨的夙重荣一眼,朝那人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退下。   却听夙扶雨沙哑着嗓子,“你说什么?直通十里琅环洞?”   那侍卫愣了一下,点了头道,“是,侯爷。”   夙扶雨一把丢了夙重荣,踉踉跄跄道,“那机关呢?里面的机关呢?夙重华的尸体呢?!”   护卫长伸手扶住夙扶雨,“侯爷。”   夙扶雨一把拂开护卫长,揪了侍卫的衣领,“说!”   双眸掠过惶恐,脸色竟有几分青白。   侍卫被吓了一条,结结巴巴道,“小的往前走了一刻钟的路,并、并没、没看到什么机关!也、也没发现三爷……夙重华的尸体。”   夙扶雨低喃一声,忽地抬起眸子,“我不信!那么多机关,他怎么避得开!即使避得开,又怎么逃的出来?我不信!”   他说罢,再顾不得地上的夙重荣,撩了衣衫就往洞里钻。   侍卫瞪圆了眼珠去看护卫长,护卫长的眼也瞪的有些大,两人谁也没吭声,半响,护卫长舔了舔唇,抬手挥下,“跟、跟上去,保护侯爷!”   到底弱了几分气势。   侍卫不敢吭声,低头混入跟着的侍卫中。   脑中却不时回响夙扶雨的那句话,“完了!忠勤候府完了,我完了!被他找到那封信,我死定了!”   夙扶雨不顾形象的从洞里钻上来,奔着最里面的洞穴跑去,待看到被掀开的箱子并孤零零躺在地上装信用的匣子,他瞬间懵了。   信,真的被夙重华找到了。   信,被夙重华拿走了!   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和经营,完了!   忠勤候府,完了!   他,也完了!   大儿子身卧病床,二儿子一命呜呼,几个孙子年龄太小……   夙扶雨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护卫长忙伸手去扶,“侯爷!”   ……   此时,夙重华一脸红晕,左胳膊上甚至还滴着血,人却稳稳当当的跪在地毯上,脊背挺直,双眸漆黑如墨,正正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书案,并书案下绣着龙纹的黄色云靴。   屋内一片静寂,只有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   半响,书案后传来一道沉沉的叹息声,“三小子,你起来。”   夙重华纹丝不动,以头磕地,“皇上圣明,微臣请求为我父亲正名!”   “怎么?朕今日要不杀了夙扶雨,就是昏君了?”顺平帝声音清淡,听不出喜怒。   夙重华一怔,抬头去看顺平帝。   顺平帝不避不躲,与他对视。   连生忙去劝夙重华,“哎哟,我的小将军,皇上做事自有圣断,你这样可是挟恩图报啊!还不快跟皇上认错!”   夙重华深深低下头去,“皇上!”   “去吧,朕早晚会给你一个公道,却不是此时。”顺平帝淡淡道。   ------题外话------   什么也不说了,想打小栖的一锅上吧,只要不打头就行。   ☆、170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1)   夙重华直直的跪着,稳如松柏。   连生还待要说什么,顺平帝却抬手止住了他,起身走到夙重华跟前,盯着他那只流着血的胳膊,眉间掠过什么,叹了口气,弯腰去扶他,“起来吧。”   “皇上,我父母遭奸人迫害,骨肉阴阳相隔,一家家破人亡,恳请皇上为我一家主持公道!”夙重华深深磕下去头,重重碰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连生倒抽一口气,忙上前去扶。   顺平帝眸底快速闪过什么,猛的甩了袖子,“儒子不可教!父子两人都是一样的蠢笨!”   夙重华身子一震,避开连生的手,又是一磕,沉闷的撞击声似更响了,“微臣幼失怙恃,没得父母教养,是以性子顽固,却深知生恩大如天!若父母之仇都不能报,有何脸面自称夙家儿子,又谈何子继父业,为国尽忠?!恳请皇上体恤微臣一片拳拳之心,为我……”   “够了!”顺平帝勃然大怒,“该如何行事,朕自有定论!”   “皇上……”夙重华还要再多话。   顺平帝一脚踹了过去,“再多话,与夙扶雨同罪论处!”   夙重华跌坐在地,忙用右手撑着重新跪下。   连生的眼神闪了闪,拎起裙摆跪在夙重华身边,“皇上息怒!夙小将军一时情切,该是无心之失……”   又去拉夙重华,“我的小将军,少说两句吧。夙大将军的事,皇上一刻也没有忘怀,你可不能这么伤皇上的心。”   夙重华的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垂下头,“微臣鲁莽,请皇上恕罪!”   顺平帝背手而立,居高临下,睨着夙重华,双眸冷淡,面若寒霜,冷声发笑,“你鲁莽?我看你是自负智勇双全,才敢做出入室偷盗,杀人越货的勾当!怀安为人耿直,做事光明磊落,何时做过此等偷鸡摸狗的事?你走!非得传召,不许再踏入皇宫半步,否则,别怪朕不念及你父亲的情义!还有你身边那个慕青,让他给朕老实点儿,再敢撺掇你行这下三滥的事儿,信不信朕诛了她九族!”   言罢,甩袖出了上书房。   连生忙去搀夙重华,“夙小将军,快起来!”   夙重华低吟一声,抬起头来,已是脸色发白,连生急道,“哎呀,这脸色差的,得赶紧看大夫,夙小将军先出宫,洒家这就让人去传御医到忠勤候……”   想到夙重华此刻定是恨夙扶雨入骨,那他还回不回忠勤候府,这御医往哪传?   夙重华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朝连生挤出一抹笑,脸色难看的吓人,“有劳连公公,不用请什么御医,我自去寻大夫看病。”   又郑重一揖,“多谢连公公几次维护之情,请受重华一拜!”   “哎,可不敢当。”连生忙避到一边,叹了口气,“皇上最近脾气不好,你也别往心里去,想来这事儿皇上还有其他用意,你先去,瞅到机会老奴自会帮夙小将军说上两句,总不会委屈了夙大将军。”   夙重华声音沙哑,眸中有水光晃动,笑着点了点头。   送夙重华出了宫,连生一路小跑回来,正见顺平帝四平八稳的坐在书案后,笑着接了小太监端来的茶,奉到顺平帝手边,“皇上,喝口茶。”   “走了?”顺平帝淡淡瞥了连生一眼,丢了手中的奏折,接过茶抿了一口。   连生笑着点头,“老奴亲自送出的宫,似有人在等夙小将军。”   顺平帝抬了抬眉眼,斜了他一眼,淡声道,“有人?不就是慕家那丫头!真当朕是个蠢笨的,居然设下这么个局让朕钻!朕若应了三小子的话,忠勤候就会被连窝端了,受利的是谁一目了然!混账东西,一个个的真当朕老了……”   说到最后,已然变的疾言厉色。   忠勤候是三皇子的人,他若倒了得利的自然是六皇子,但……   皇上怎么会以为夙重华身边的丫头是慕家人?!   连生瞅了眼顺平帝,微垂了头。   顺平帝有些烦躁的放下手中的茶盏,“你去,再叮嘱那小子一声,让那小子的嘴巴给朕闭严实点儿!再找人去探探忠勤候府那边的动静。”   连生淡声应,躬身退了出去。   顺平帝目送他离去,坐回龙椅上,轻轻揉了揉额头。   ……   十一娘一把扶住夙重华,两人上了马车,驶出皇宫,到得宫外正午路,还没走出多远,连生追了上来,将顺平帝的意思转达了,夙重华也不多说什么,垂着头应了,连生叹了几口气,宽慰道,“皇上最近几年身体不适,脾气不是很好,夙小将军多体谅一些,夙大将军死的这样不值,皇上心里也不好受,皇上也已答应夙小将军,定会严惩,夙小将军只安心静待几日,总不会教夙小将军失望。”   夙重华点头,看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笑着递过去一个鼓囊囊的荷包,连生忙摆手,“这是做什么?”   “一点黄白之物,有劳连大总管替重华多次求情。”十一娘笑道。   连生多看了十一娘一眼,笑着收了。   两人目送连生坐了软轿进了宫,才甫又上了马车。   十一娘小心扶夙重华坐下,拿了遍地菊花黄的团垫当了靠背给他靠在身后,去解他身上的衣裳,好让受伤的胳膊能少了束缚舒服一些。   “嘶!”夙重华低吟一声,却是衣裳被血浸透,沾了上去,这会儿要脱却是要费一番功夫。   十一娘手下一顿,抬眸去看夙重华,夙重华白着脸,朝她展颜一笑,“无碍。”   分明唇都没了血色,还要死撑!   十一娘心疼的心口微抽了一抽,口中嗔骂道,“让你不听话,我说先去找了莫殇给你看过伤势再进宫,你偏要先进宫去见皇上,结果……”   结果顺平帝震怒,他也得了个儒子不可教的‘美名’!   夙重华看着十一娘笑,十一娘又是心疼,又是难过,不觉红了眼眶,夙重华瞧见,忙忍了疼要坐起身。   “你想干什么?”十一娘忙摁住他,“小心你的伤,可千万不能感染,不然你这条胳膊……”   话没说完,自己就扭头朝一旁的车厢呸了几声,嘴里嘀咕了句,“坏的不灵好的灵!”   夙重华一怔,低低沉沉的笑起来,眸底满是笑意,十一娘没好气的侧眸白了他一眼,却被夙重华凑上来,啄了红唇一下。   下场自然是……   十一娘蓦然拔高的声音,“叫你不要乱动……”   和悦耳动人的男子笑声。   夙重华伸手将十一娘搂入怀中,十一娘惊呼一声,只来得及避开夙重华受伤的左手,两人重重撞入夙重华身后的车厢壁,幸亏他身后垫着团垫,并没有引起车夫的注意。   十一娘忙要从他怀中起身,夙重华却已亲上了她的额头,“十一娘,我没事,左右有莫殇在,我的胳膊废不了。”   温热的气息扑入鼻间,十一娘身子一僵,缓缓软在夙重华怀中。   夙重华察觉到她的反应,单手将她拥的更紧,口中叫着,“十一娘,十一娘……”   慢慢的,声音里开始有了轻微的颤音,再到后面,已是将头埋入十一娘的肩窝。   一股温热的水流入十一娘颈窝中。   十一娘在心底叹了一声,伸手环抱住夙重华的腰身。   夙重华的声音低低闷闷的传出来,“十一娘,我爹那样英明神武的一个人,居然被一碗毒药给害了!还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因为眼热他拿命换来的荣华富贵……我好替我爹不值!”   十一娘抱了抱他。   “我娘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本是欢欢喜喜的等待弟妹的降生,却不想成了她的催命符……”   “我与姐姐流离失所,十几年不得相见相认,一家沦落到家破人亡……”   “荣华富贵……真的比骨肉相守,平安快乐的过日子还重要吗?”   “我爹是他的亲大哥!我娘是他的亲大嫂!我们几个都是与他有着血缘的亲人,他怎么下的了手……”   夙重华的声音越发沙哑,已带了几分哭腔。   十一娘一句话也没有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她的前世,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她无从知晓;她的今生,亲大伯想拿她们姐妹换功名,亲堂兄卖她抵债,亲大姑差点逼死她爹!   她在老宅里得到的亲情还不如路上遇到的陌生人给的善意多。   若不是有一双疼她爱她的爹娘,有几个亲她护她的姐妹,她怕是早堕入六道,重新投胎去了!   又哪里明白那些魑魅魍魉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她能做的只是在他伤心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十一娘……”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停下,车夫在外面回禀道,“十一姑娘,莫大夫的宅子到了。”   十一娘缓缓起身,应了一声。   又从怀中抽了帕子要去给他擦脸上的些许泪痕,被夙重华一把握住了手,十一娘刚要说两句话缓和下气氛,却突然发觉夙重华的手温度有点不正常。   空着的另一只手就摸上了夙重华的额头,触手的温度让她吓了一跳,“你发热了!”   莫不是感染了?   十一娘眉头高高蹙起,一把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去敲门。”   车夫应声,去唤了门。   没多会儿,走出来一身侍卫打扮的青年男子,“你们是何人?因何敲莫大夫家的门?”   “我们少爷受了伤,特来请莫大夫看……”车夫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侍卫打断,“莫大夫不接外客。”   “劳烦这位大哥禀告莫大夫一声,就说是夙家三爷受了伤。”十一娘在马车内,高声道。   那侍卫皱眉看了十一娘一眼,摆了摆手,“莫大夫有话,谁来也不应门。”   十一娘也蹙了眉,回头看了夙重华一眼,伸手从怀中掏了什么东西出来,扔给车夫,“劳烦侍卫大哥跑一趟,若是莫大夫见了这东西还不肯见,我们就打道回府。”   她把身子一侧,让那侍卫瞧见马车里的夙重华。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道,“你们在此稍候。”   遂关了门,进去说话。   片刻,一道惊呼声响起,“十一姐姐!”   是阿狸的声音。   十一娘松了一口气。   须臾,阿狸奔跑出来,一手拎着裙摆,一手开了门,瞧见十一娘先是一怔,十一娘笑着唤了声,“阿狸。”   阿狸恍然的露出大大的笑容,“真的是十一姐姐,少爷,十一姐姐来了。”   半开的院门后,正屋门前,立着一身褐红色长袍的青年男子,一张淡冷的容颜,不是莫殇又是谁。   他淡淡瞥了十一娘一眼,点了点头,“进来吧。”   阿狸蹦蹦跳跳的过去,伸手扶十一娘,“十一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还有,你的脸……”   “莫大夫曾告诉过我们你们住在这儿。”十一娘开口打断阿狸的话,下了马车转身去扶夙重华。   “薛大哥……”阿狸讶然的上前帮忙,“你的胳膊……”   十一娘朝阿狸使了个眼色,阿狸聪明的闭上了嘴。   几人一道进了院子,入了堂屋。   有小丫鬟奉了茶,莫殇摆手,小丫鬟退下,屋内只剩下几个相熟的人。   莫殇皱眉看着夙重华,“怎么伤成这样?”   十一娘看了眼屋外,道,“一言难尽,他发了热,我怕是伤口感染所致,你先帮他看伤,具体细节,我们一会儿再说。”   莫殇看了她一眼,不再多问,指挥道,“把人扶去我房间。”   莫殇自和夙重华关在房间治伤不提,阿狸拉了十一娘在她的房间说话。   “十一姐姐,这是我去南诏的时候买的衣服,你看,好不好看?”阿狸笑眯眯的从衣柜里扒拉出一包样式古怪的衣裙,拿在身上比划着。   十一娘点头,“好看,阿狸长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阿狸就笑弯了眉,又从衣柜里翻出另外一套衣裙还有放着饰品的一个小匣子,递给十一娘,“这是我帮十一姐姐挑的,十一姐姐瞧瞧喜不喜欢?”   大红的灯笼裤裙,露出脚踝的长度,上身类似现代跳肚皮舞的衣裳,头饰是一条长长的纱丽,确是有些像印度人的服侍。   “给我的?”十一娘有些讶然。   阿狸连连点头,“南诏的姑娘们都这么穿,十一姐姐穿上去也一定很好看!”   十一娘笑,“谢谢阿狸。”   阿狸难得见到熟悉人,拉着十一娘什么都说,十一娘稍微提个话头,她就能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前后几个时辰的事都拿来说上一说。   十一娘多少知道了有些他们到南诏去过的一些地方,发现大多是庙宇之类的,不由好奇道,“你们去庙里做什么?”   “去拜神啊!”阿狸理所当然的道,还把他们在庙里见了许多高僧,得了许多高僧开过的佛珠的事与十一娘说了。   十一娘不明所以,莫殇会闲到带着阿狸跑那么远去拜神?   莫殇从屋里出来,淡淡瞥着十一娘,“伤口引起的发热,我开了方子,你去把药抓来。”   十一娘忙起身。   阿狸眨了眨眼,指了指院子里的一间厢房,“少爷,那里不是有好多的药吗?”   “有几味是没有的。”莫殇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挥笔写了药方给十一娘。   十一娘知道他是听到了自己探究阿狸的话,笑着朝阿狸摇了摇头,接了药方去买药。   阿狸有些气鼓鼓的,“少爷为什么要骗十一姐姐?”   “嗯?”   阿狸默背出几味药,“这些药,那屋里分明都有!”   莫殇挑了挑眉,“既然她要跑一趟,一起买齐了不是更好?”   说罢,转身出屋,“我去吩咐晚饭,你想吃什么?”   阿狸瞪着莫殇的后背,“我什么都不吃,我等十一姐姐回来!”   莫殇淡淡看了她一眼,“随你。”   阿狸的脸鼓的更高了。   莫殇眼底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待十一娘回来,熬上药,几人用过饭,十一娘端了药给夙重华喝,莫殇跟进来问究竟。   十一娘便压低着声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莫殇眼睛豁然大亮,“真的?找到夙扶雨通敌叛国的书信了?在哪儿?”   夙重华垂下了眸子。   十一娘叹了一口气,“重华拿去宫中见了皇上,被皇上……扣下了!”   “扣下了?!”莫殇蹙眉,“什么个意思?皇上听说夙大将军被人害死,没有立刻严惩夙扶雨?”   十一娘苦笑着摇头,“非但没有,还把重华赶了出来,说他心中自有定论,不让重华再插手!重华稍多说两句,他就雷霆震怒,把重华一脚踹在地上……”   莫殇大惊,“怎么会?”   他束手在房间踱步,“夙大将军在世时,曾与皇上同进同出,是所有武将中唯一一个被允许带武器进宫面圣的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皇上怎么会在证据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找的人证甚至没有进宫的机会。   都说圣意难测,果然如此。   莫殇甩袖,“我去进宫一趟。”   夙重华摇头,“不必。皇上既然说他早有主张,那我们就等着。”   莫殇不赞同的看夙重华。   十一娘叹了一口气,岔开话题,“夙重荣被顾子洲杀了。”   莫殇轻轻嗯了一声,淡淡道,“夙扶雨许多谋算都出自夙重荣之手,他一死,夙家就少了一个助力。夙重荣重伤未愈,夙重荣死,夙扶雨这段日子怕都不会好过了!”   话到最后,脸上露出轻飘飘的笑。   又冷声道,“他们谋害夙大将军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什么下场!”   又问十一娘,“你们可把消息传给夙大小姐了?”   十一娘看了夙重华一眼,摇头,“自我们回到京城,就再没有与夙大小姐联系上,风月门那边也找不到黑凌天的下落。”   莫殇轻轻蹙眉,“这两个人是打定主意要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只此一句,再不多话。   夙重华的发热情况到了夜里越发严重,浑身滚烫的如烧热的铁板,脸上更是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触手处,烫的吓人。   莫殇的脸很是阴沉,看了熬过的药渣,喊了阿狸去院子里由厢房临时改造成的药房去抓药,亲自看着熬药。   喝了药,烧依然不退,甚至说起胡话来了,只一直抓着十一娘的手不送。   到后半夜,莫殇拿了烈酒与夙重华擦身子,十一娘尴尬的别过头。   三人折腾了一个晚上,待天边发亮,烧总算退了下去。   三人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   忠勤候府门前,白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忠勤候府的门匾上也覆盖上了象征丧事的白色布条。   哈哈大管事站在大门口迎来送往。   有小厮小跑过来,“大管事,侯爷请您去一趟。”   哈哈大管事正了正神色,低声问来人,“可说了什么事?”   小厮摇头。   哈哈大管事沉吟一声,抬脚往府里走。   书房内,夙扶雨背着手来回踱步,不过两日的功夫,俊朗的中年男人已变了样,一头乌黑的头发两鬓处多了几缕白发,清明精明的双眸也多了一丝浑浊,一脸掩饰不住的憔悴神情。   看来,二少爷的死对侯爷的打击很大!   一想到夙重荣的死很可能因他当年没有看清方茴的尸体而漏掉了方茴才引起的,他就觉得心里发毛,生怕方茴的事儿被捅出来,到时候迎接自己的怕只有死路一条!   哈哈大管事深吸一口气,敛了敛神色,肃然唤了声,“侯爷,您找小的。”   “哈哈,你来。”夙扶雨朝他点了点头,声音里也有着几分似哭泣许久的沙哑声。   哈哈大管事应了声,宽慰夙扶雨,“侯爷节哀。”   夙扶雨叹了一声,神色嘲讽,“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怎么节哀?我恨不得扒夙重华的皮,喝夙重华的血!”   ------题外话------   本来以为没推荐了,好像又上了个推,嗷嗷~   跟亲们打个商量,早上偶实在起不来,so,把更新挪到晚上可好?   从明天起晚八点更新,这次绝对是万更,再食言的话……亲们随便怎么着,偶都照办!真滴!   推荐:   爽口云吞新文《穿越之田园女皇商》看现代女总裁一朝成落魄村姑如何扭转乾坤,逆袭成为人生大赢家,收获软包子和傲娇相公!文文PK中,盼着各位亲的支持哟,么么哒!   ☆、171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2)   哈哈大管事垂眸立在一边,没有接话。   夙扶雨兀自恼怒了半响,道,“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可有寻出是不是当年有漏网之鱼?”   哈哈大管事心下打突,镇定两个呼吸,沉声道,“尚未有发现。”   见夙扶雨脸色阴沉,似很不满意他的这种还没做为,不由苦笑一声,“侯爷,时间太仓促且当年那些人的亲眷因了当年的事迁离了原来的住处,只寻起来一事就破费周折,是以……”   “行了。”夙扶雨抬手,斜瞪他一眼,“你如今倒是学会寻借口了。”   “小的不敢!”哈哈大管事忙垂头,这样的名头他可不敢担。   夙扶雨别开视线,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好半响没有出声。   哈哈大管事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这会儿该说不该说,不由看了夙扶雨一眼。   夙扶雨头也不回,“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哈哈大管忙弯腰躬身,“小的打听到这两日夙重华不在府内……”   “废话!”夙扶雨眉眼冷沉,一脸不耐烦,“他跑去庄子上杀了我儿子,自然不在庄子里!”   话一完,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蓦地发白。   哈哈大管事看的分明,见夙扶雨的身子晃了一晃,忙上前扶住他,“侯爷!”   夙扶雨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竭力压住心底的恐惧,深吸两口气,朝哈哈摆了摆手,“你想说什么?”   “小的着人去过粹华院,虽有那个叫研夏的看着院子,却始终没见过那个名叫慕青的人,院子里的小厮说,慕青去华严寺还愿要住上几日,可小的着人去过华严寺,并没有找到慕青,华严寺的和尚也说慕青并没去华严寺!”哈哈大管事忙道。   夙扶雨先是一怔,随即一手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我倒把这件事给忘了!哈哈,你去,找到闲云阁,从闲云阁入手,给我查清楚这个慕青的来历!我倒要看看一个顶着慕姓的丫头究竟是何来历?!”   “是,侯爷!”哈哈应了,又道,“小的还从华严寺的沙弥口中得了另外一个消息。”   “说。”夙扶雨道。   “那个慕青每次都能巧遇盛家人,每次盛家人都会热情招呼一个人的慕青进屋吃饭喝茶聊天,甚至关起门来说上半天话。”哈哈大管事小声道,声音里的谨慎透露出很多信息。   夙扶雨蹙眉,“慕青与闲云阁关系匪浅,自是与莫守谆也有关系,莫守谆的小姨子一家曾经收养过夙重华,他们本就有关系……”抬眸去看哈哈大管事,越发拧紧三分,“你觉得哪里有蹊跷?”   哈哈大管事凑近了夙扶雨,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夙扶雨霍然变色,双眸阴鸷的盯着哈哈大管事,“你说的可是真的?”   哈哈大管事郑重点头,“寺内的小沙弥亲口所言,绝对错不了。”   夙扶雨阴恻恻的笑,“好!好!好!真是好!难怪皇上会有‘这小子身边有个了不得的丫头’的说法!我们倒是都被她给算计进去了。”   “侯爷,大少爷去江淮反被伤,清水镇的夏家三房一夜消失,您说这事儿……”哈哈大管事状似思忖,大胆猜测道,“莫守谆好像提前知道大少爷会去江淮,清水镇的人也消失的很是蹊跷,您说,是不是谁把消息泄漏了出去?”   “你是说我身边有内奸?”夙扶雨蓦然沉了脸,看着哈哈大管事。   哈哈大管事点头,沉声道,“怕是如此!若不然,大少爷去江淮的真正目的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又怎会被莫守谆知道了,还提前做好了应对法子,伤了大少爷?!”   夙扶雨看着哈哈大管事,眉深眸沉,半响无声。   门外,忽然有脚步声传来,片刻就有人大声道,“侯爷,夫人哭的晕厥了过去,二小姐命人去请大夫,让小的请侯爷过去一趟。”   “什么?”夙扶雨霍然起身,快步往房门走去,边走边道,“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哈哈大管事也跟着退到一旁,“侯爷,您还是过去看看吧,丧事还得几日,夫人若倒了,内院怕是会无人管理……”   夙扶雨顿住脚步,回头道,“嗯!你去查,把身边的人挨个查一遍,抓到了人……”他的双眸陡然迸发森冷杀意,冷冷道,“给老子往死里打!老子倒要看看谁的胆子那么大,敢在老子身边安插人!”   哈哈大管事躬身应,“是,侯爷。”   夙扶雨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出了书房,随来人脚步急促的往内院而去。   忠勤候夫人郁结于心,伤心过度,加上两日滴水未进,才当场昏厥。   送走大夫,夙扶雨坐在床头,拍了拍忠勤候夫人的手,他们少年夫妻,忠勤候夫人虽不够聪明,对他却是极好的,家里的事也处理的极为妥当,两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   有了老大,有了老二,有了女儿。   有了如今的一切!   可儿子突然没了一个……   他有多伤心难过,她就有翻倍的伤心难过,看到儿子的尸体,只一眼,她便昏了过去,醒来后,守着儿子的尸体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嗓子哑了,眼睛都肿了起来,眼泪依然流不止……   “侯爷。”忠勤候夫人唤了夙扶雨一声,满脸的憔悴绝望,“荣儿……我的荣儿……”   夙扶雨轻叹一声,将靠枕往她身后塞了塞,只拍着她的手,找了半天却找不到宽慰的话,大儿子如今卧病在床,几个孙子还小的需要人照顾,对着妻子泪流不止的脸,他没忍住,眼眶一热,泪也落了下来,“夫人……”   忠勤候夫人闻声,一头扎入夙扶雨的怀中,哭的惊天动地,“我的荣儿啊!啊啊……”   夙扶雨搂着妻子,无声落泪。   夙思嫣红肿着双眼,拿着帕子抹泪,青衣在门口晃了一晃,没敢进来,夙思嫣看了夙扶雨与忠勤候夫人一眼,出了门,青衣上前低声道,“小姐,来了几位素日与夫人交好的夫人并几位小姐,夫人眼下这般,可怎么待客?”   夙思嫣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素纱屏风后影影绰绰搂在一起两个人,都在轻微的颤抖,显是哭的伤心到了极点,不由眼泪又落下来,“去将人迎进来,我换身衣服过去。”   “小姐,你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青衣低声道,“不如请了大奶奶一起过去?”   夙思嫣略思忖片刻,点了头,“也好,你亲自去悄悄请了大嫂过来,千万不要惊动了大哥,他正在养伤,不宜动气。”   “奴婢醒的。”青衣应了,吩咐了粉衣好生伺候夙思嫣,她则拎着裙摆一路小跑去了夙重耀的院子,去请夙重耀的妻子桂氏。   ……   确认夙重华左胳膊上的伤不会被人看出来,十一娘稍微给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做了掩饰,两人才辞了莫殇回忠勤候府。   哈哈大管事看到二人从马车上下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迎上去,一脸哀戚道,“三爷,您可回来了!家里出大事儿了!”   说着,就往夙重华身上扑。   十一娘不动声色的把夙重华往后扯了一步,哈哈大管事扑了个空,干脆跪倒在地,抱着夙重华的大腿干嚎了几声,“我的三爷啊!您怎么这会儿才回来?二爷没了!您的亲二哥没了!也不知道是那个狼心狗肺的人下的狠手……”   来吊唁的人看过来。   哈哈大管事哭的更加悲呛,“侯爷和夫人一下子就病倒了,您也不知去了哪里,府里眼看着就要没了主心骨……”   众人都露出同情的神色,落在夙重华身上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夙重华弯腰扶起哈哈大管事,沙哑着声音道,“是重华的不是,回来迟了,二哥的灵堂设在哪里,且带我去看看。二叔和二婶娘还好吗?”   见目的达成,哈哈大管事从地上爬起来,抹着眼睛道,“二少爷的灵堂设在前院,侯爷与夫人伤心过度……”摇着头道,“不好。”   夙重华拍了拍哈哈大管事,“有劳大管事。”   “老奴的本分。”哈哈大管事弯着腰恭敬道。   待两人在前面见到装有夙重荣的棺木时,夙重华的心奇异的平静,十一娘欣慰的喟叹一声。   闻夙重华回来,夙思嫣抽空来见,哭的泪人一般,“三弟,二哥……”   “二姐,节哀!”对这个自小如亲姐一样疼爱自己,如今还愿意护着自己的二姐,夙重华却有几分愧疚。   夙思嫣有一颗通透的心,听了夙重华的话,流着泪笑,“二哥他树敌太多,我早知会有今日,日日担心……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早……两个侄子侄女还小,二嫂以后可怎么办?”   竟无半分怪罪行凶之人。   “二姐……”   夙思嫣却擦了一把眼泪,冲他一笑,“大哥卧病在床,爹和娘悲痛伤心,前院来的客人怕是要劳你去接待一二了。”   “自是应该的。”夙重华点头应下。   夙思嫣道了谢,起身去招待吊唁来的女眷。   十一娘拦住夙重华,“你的身子怎么吃的消?”   “无碍。”夙重华一笑,“我若是这时候不出现,难免引人怀疑。”   十一娘心疼却无奈,明知道夙扶雨是罪魁祸首,明明有证据在手,却不能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还要帮着凶手操办丧事!夙重华的心才是最难受的!   目送他去前院,十一娘转身回了粹华院。   夙扶雨看见夙重华的那刻,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却不能!   他红着眼将夙重华搂入怀中,在表现亲昵悲痛的同时下了狠手去捶打夙重华的后背,夙重华半分不让,痛的大叫出声,引的一群排队吊唁的人看过来。   夙重华蹙眉疼的低吟,“二叔,您打疼侄儿了。”   夙扶雨红着眼,恨不得一口吃了他,“是二叔不好,二叔太伤心了,华哥儿,你二哥没了……你以后少了族兄当助力,可怎么好?我的华哥儿……”   “二叔节哀,没了二哥,您还有大哥,大哥也需要您,您可千万不能累倒了。”夙重华面无表情,声音里却带着说不出的伤怀。   众人看着叔侄俩一番伤心话,都叹气点头。   夙扶雨气的直喘粗气。   晚上,回到粹华院,夙重华一头栽到床上,呼吸急促。   竟是又发了热。   十一娘脱了他衣衫,才后背处几处乌青,被包裹的严实的伤也渗出鲜血。   十一娘心急如焚。   偏谁也不敢惊动。   只道是三爷累坏了,让人冷水、热水都准备一大桶,也不管魏管事古怪的眼色,留在了夙重华的房间,帮他换了药,用冷水擦拭身子帮助降温。   好在到后半夜,热度终于退了下去。   十一娘松了口气,趴在床榻前睡了过去。   翌日,夙重华先醒来,看到床边的十一娘和不远处的两大桶水,心底一软,就要抱了十一娘到床上睡,十一娘睁开了眼,先是迷糊的眨了眨眼,“重华,你没事了?”   夙重华笑着点头,“辛苦你了。”   十一娘仰头笑,眸子里有着直入夙重华心底的柔情,“吊唁最少也要好几日,你要多加小心,要实在撑不住,就借吃饭、上厕所的借口休息一会儿,千万不要硬撑着!你要是倒了,高兴的怕就是夙扶雨了!”   夙重华的双眸不自觉发亮,任十一娘帮他穿衣系带挽发,待一切毕,伸手将十一娘搂入怀中,唇触上十一娘的发顶,低吟,“十一娘,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十一娘喟叹一声,闭上眼搂住眼前的男人,“所以,你要好好的!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带上我!”   夙重华一愣,知她是在说十里琅环洞一事,用下巴蹭了蹭十一娘的头,淡声道,“好!”   十一娘的嘴角就勾起一抹笑来。   ……   两个侍卫尽职尽责的将夙重华与十一娘寻莫殇的事上报了皇宫,顺平帝得了消息,一句话也没说。   连生垂了眼帘,恭敬的伺候顺平帝笔墨。   半响,顺平帝住了手,看了连生一眼,“去,找人去忠勤侯府走一趟。”   连生讶异的抬了头,“皇上……”   顺平帝已垂下了头,好似从未抬起过。   连生应了,悄悄出去,吩咐人。   三皇子得了消息,立刻召了房谋士进府。   “先生怎么看?”   “三皇子怎么看?”   三皇子往后一靠,冷冷一笑,“妇人之仁,早些年不斩草除根,如今留下这隐患要了自己的命!”   房谋士一笑,“这倒真是夙重荣妇人之仁了,却是有几分可惜,他还是有几分头脑的。”   “先生,夙重华必须死!”三皇子冰冷的声音里有着血腥。   房谋士点头,“此人留不得!”   “还有夙重华身边那个姓慕的丫头!莫名出现在边关救了夙重华,跟着夙重华住进忠勤侯府,又私下里与盛家夏氏接触……”三皇子闭了闭眼,睁开去看房谋士,“先生觉得盛子都此人还能不能留?”   “商贾出身,文采斐然,在朝中没有根基,所能依靠的也只有三皇子。”房谋士分析道,“这点是好的!却娶了个不该娶的人!”   又问三皇子,“盛府还没消息?”   三皇子摇头,“时限还有三日。”   房谋士低头沉思,三皇子背靠着太师椅闭上了眼。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好半响,房谋士出声道,“此人怕是留不得了。”   三皇子长出一口气,睁开眼,露出一副‘我猜也留不得’的神情,眸子里颇有几分可惜之色。   “盛府在慕家的监控下,咱们要动手,慕家定会知晓,还要有劳先生去慕家走一趟,见见慕家的老爷子,把情况说明。”   一叹,眸中冷凝异常,“大事在即,不可妇人之仁!”   房谋士点头,“是。”   房谋士并没有见到慕家老爷子,只得见了慕家二、三两位老爷并顾子洲三人。   他开门见山说了此事。   二、三两位老爷子皱了眉头看顾子洲,顾子洲却淡声道,“此事我自会与父亲说,有消息会立刻派人送信去三皇子府。”   房谋士皱了皱眉,还要再说什么,顾子洲已端了茶盏送客。   他无奈而归。   三皇子大怒,一把砸了一套青花瓷的茶具,“欺人太甚!慕家把本王当什么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傀儡吗?慕令洲,本王还真是小看了他!真惹恼了本王,大不了一拍两散……”   “三皇子息怒!”房谋士忙劝道。   三皇子却冷笑踹翻一张太师椅,“他慕家真以为本王是个傻的,看不出来他们想干什么?息怒?再顺着他们,以后就没你我说话的地儿了!”   “三皇子……”房谋士正待出声再劝,被三皇子抬手打住,“先生无需多言,慕家既然目中无本王,本王也无需事事照顾他们的想法!盛子都一家,本王杀定了!还有收养夙重华那护人家,给本王挖出来,本王要让那些不听本王话的人瞧一瞧,不听话是什么下场!”   话落,又是一脚,踹翻另外一张太师椅。   房谋士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古怪道,“三皇子……”   “说!”   “慕家大少爷曾化名顾子洲,却是与夙重华身边的慕青是相熟的!”   三皇子一惊,“什么?”   房谋士点了点头,“咱们都把这点忽略了,先前查慕青时,她是以厨艺大赛的身份进入侯府的,三皇子应该知道,一品香的幕后老板名字就叫顾子洲!顾子洲还因推举慕青而与闲云阁的另外一名糕点大师乌月生了罅隙……”   三皇子越听,越恼火。   待房谋士说完,他的脸已阴沉的能拧出水来,咬牙道,“这么说来,慕令洲与夙重华……”   房谋士看着他,点头。   “岂有此理!”三皇子雷霆震怒,抬脚将屋内立着的东西都踹了个遍!   “慕家想干什么?拉了我们两兄弟上船还嫌不挤,要再拉上老五那个蠢货废物吗!可恶!可恶!”   房谋士沉吟半响,突然瞳孔一缩,呼吸急促起来,“三皇子……”   “说!”   房谋士半响无语。   三皇子回头去看,房谋士定定看着他,脸色骇然异常,三皇子一愣,“先生?”   房谋士给了三皇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撩了夏衫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朝外看了看,又关上房门,走到三皇子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三皇子,此事不妙!”   三皇子的脸也多了几分谨慎,沉声道,“先生请说。”   “慕家双手推了您和六皇子出来,本就不怀好意,却又私下里让慕令洲去接触投奔了五皇子的夙重华,他们这是……”房谋士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发现后又连忙压下去,喘着气道,“他们这是想搅混了水,好……浑水摸鱼啊!”   慕家表面上站在六皇子一边,私下资助着他们三皇子,如今又扯出来慕家还有第三只手在拉扯着五皇子,一个皇位两人抢已经够难看,如今又多一个!   慕家所图……   三皇子脸色极其难看,还忍不住被心中想到的可能打了个冷战。   “他们这是……”他咬牙,眸中神色变幻,“疯了!”   房谋士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三皇子,我们且要小心了。”   “难怪他们不让我们动盛子都,怕那是给老五准备的人!”三皇子讥讽一笑,一拳砸下去,红着眼道,“本王还就要动个试试!本王倒想知道,本王杀了盛子都,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能耐我何?!”   房谋士张了张嘴,想劝却知道红了眼的三皇子是什么话都听不进的,不由又喘了两口粗气。   他有不好的预感,事态朝着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   “哦?他们竟这样想?盛子都是给五皇子留的人?”   顾子洲慵懒的靠坐在美人榻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晃着骨扇,一下两下,微闭着双眸却丝毫掩饰不去那倾城的容颜。   红月笑着点头,“可不是,都说三皇子身边的房谋士谋略一把手,呵呵……”   “那就让他们继续这么想吧,总归老头子是想把这滩水搅混,怎么搅都是搅,那就不拘泥什么法子了。”顾子洲唇角露出嘲讽的笑,双眸依然紧闭。   红月应了,从一旁取过扇子帮顾子洲轻轻扇着。   半响,红月低声道,“爷,风月门的事我们真的不查了吗?”   顾子洲摇着的骨扇突然一顿,瞬间恢复如常,声音轻淡道,“没有那个必要了。”   “可是……”红月眼圈一红,定定看着顾子洲,“奴婢不想眼睁睁看着爷去死。”   “说什么傻话?”顾子洲轻笑,“爷活好好的,什么时候要去死了?”   “爷!”红月声音忽地一高,“别人不知道,您当奴婢也是个不知情的吗?”   顾子洲的身子又是一顿,睁开眼对红月一笑,“怪爷,我们红月自是与众不同的。”   随即,指了指红月停下来的打扇动作,比了个继续的手势,“这天儿怪闷热的,是不是要下雨了。”   红月继续手里的动作,没好气道,“不是要下雨,已经开始下了,马上就要狂风暴雨,一发不可收拾了!”   顾子洲讪然一笑,并不接红月的话外意思,合了骨扇道,“夙扶雨要动作了。”   红月一怔,“他要做什么?”   顾子洲妖魅一笑,“且看。”   通敌叛国的大罪!   三皇子若知晓夙扶雨已丢了书信,怕会立刻远离忠勤候府;   五皇子身边的人个个精明,怕是三皇子一动作他们就能跑的更远;   至于五皇子……   顾子洲轻轻敲击美人榻,修长的指头与枣红的木头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下又一下。   有了夙思嫣这个不确定的因素,五皇子能否看着忠勤候府覆灭?   敲击的声响一顿,顾子洲收了收,起身与红月道,“走,我们出一趟门儿。”   “现在?”红月讶异的看着外面被灯笼照亮的院子。   顾子洲睨她一眼,挑眉一笑,“做这种事儿就得晚上偷偷摸摸的去。”   红月配合的做出愕然的表情,心里却为自家少爷心疼。   ……   十一娘得了顾子洲的信,送去了盛家,盛子都气极而笑,将信拍在桌子上,“这样的人怎能做大安表率!怎能!”   邹鹏程皱眉看完信,也笑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三皇子这种人只会玩狠,真让他当了皇帝,那是大安老百姓的不幸!”   盛子都深吸一口气,提笔写了回信给十一娘,借她的海东青往苍桐镇去送一封信,让爹娘且小心一些。   又叮嘱邹鹏程,“让奶娘他们且都小心着,三皇子怕不会善罢甘休。”   邹鹏程点头。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琐碎事宜,才散去。   十一娘拿了顾子洲的信给晚归的夙重华看,夙重华笑道,“有他帮忙,事情要顺利许多,只是……”   夙重华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叹了一口气道,“毕竟骨肉血缘,不知道皇上能做到什么地步?”   十一娘起身走到夙重华身边,柔嫩的手指摁在夙重华太阳穴处,轻轻摁揉。   以她对顺平帝的认知,三皇子与六皇子上位的可能性虽大,却都看不进顺平帝的眼,不然,他也不会招五皇子回京了!   可自古帝王心难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好皇位会落在谁的头上。   忠勤候府,书房。   夙扶雨闭着眼休息,几日的功夫两鬓已白了许多头发,一张精明的脸更是透着精疲力尽之感。   哈哈小心端了参茶,“侯爷,喝点参茶润润嗓子。”   夙扶雨疲惫的睁开眼睛,看了哈哈一眼,“你来了。”   “是。”   夙扶雨从太师椅上坐起来,喝了两口,忽道,“哈哈,如今侯府的情况你都知道,你给侯爷我出个主意,我该如何保住侯府和现在的一切?”   哈哈一怔,“侯爷……”   夙扶雨苦笑,“有什么说什么,不用说什么好听话哄骗于我!”轻叹一声,看向哈哈道,“如今,我们是一首船上的人,忠勤候府要是保不住了,你我就都没命了!”   哈哈的神色顿时一凛。   夙扶雨已继续道,“书信没了,早晚会牵扯出当年的事,以顺平帝对夙扶风的情义,怕会容不得我们,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看向哈哈的目光中竟带了一分求救。   哈哈大管事不由心底一震,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吗?   “侯爷……”他张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几分低哑,显然是神经绷了起来。   他垂下头去,半响,忽然抬起,眸子里闪着奇异的光芒,“侯爷,还有法子,还有一个法子!不一定能保得住咱们现在的荣华富贵,但至少能先活下来!”   “什么?”夙扶雨蓦地抬起头。   哈哈走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段话。   夙扶雨先是一喜,后有些颓然的道,“皇上不会同意的。”   “皇上会不会同意没关系,只要皇上属意五皇子继承大统,只要五皇子还喜欢咱们家二小姐,皇上就不会动咱们忠勤候府!”哈哈笑着道。   夙扶雨半响不语。   哈哈劝道,“侯爷,您还犹豫什么?”   夙扶雨终是抬起了头,看着哈哈道,“好!你替我送帖子去五皇子府,我亲自去跟他说。”   哈哈忙应,“是,侯爷。”   翌日,夙扶雨偷偷去了五皇子府,回来时,一脸喜悦,特意叫了夙思嫣到跟前,“你年岁大了,是爹娘耽误了你。”   夙思嫣有些莫名,却还是恭敬的行礼,“能陪在爹娘身边甚好,女儿愿意一辈子都陪着爹娘……”   “傻孩子!”夙扶雨笑,“爹娘总会先你一步离开,你一个人怎么能行,早晚都是要嫁人的!”   夙思嫣突然警觉,后退一步,跪在地上,磕头道,“爹,女儿的话是真心的,女儿不想嫁人,女儿只愿一辈子陪着爹娘,喜乐安康,唯愿足矣。”   夙扶雨叹了一口气,起身将夙思嫣扶起来,“你这孩子,到底是遂了我和你娘,是个长情之人,也不知道爹这么做是对是错,但愿爹没有看错人!但愿你嫁过去他还能待你一如往昔,也不枉爹拉下这张脸面亲自去求亲……”   轰隆一声,夙思嫣的脑袋一片空白,脸色瞬间没了血色。   爹为了她求了门亲事?要她嫁人?!   夙思嫣摇头,不,她不嫁!   她不嫁人!   她不嫁人!   夙思嫣噗通跪地,头磕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爹,求您,女儿不嫁人!女儿真的不嫁人!女儿愿意一辈子伺候爹娘,等爹娘去了,女儿就去庵堂为爹娘吃斋念佛……爹,求您!”   声音里有着颤抖、恐惧,似害怕到了极点!   咚咚的磕头声在外间都能清晰听到。   青衣着急的看着房间,想进却不敢进,只来回磨着门口的地砖。   夙扶雨神色复杂的看着女儿磕的发红眼见要出血的额头,看进女儿惊慌失措的双眸,叹了一口气,“嫣儿,你不问问爹去给你求的是谁就要拒婚吗?”   夙思嫣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了头,“爹……”   夙扶雨弯腰再次把夙思嫣扶起,拿宽袖给女儿擦了擦额头的红痕,淡声道,“爹做了错事,后果却不该你们承担。你既喜欢五皇子,爹便舍了这张脸去为你求份姻缘,只盼你往后的日子顺顺遂遂的……”   “爹……”夙思嫣突然叫了一声,再次跪地,泣不成声,“爹!”   “傻孩子。”夙扶雨笑着将女儿扶起来,摸了摸女儿的鬓角,“一晃眼,我们嫣儿都这么大了,别人都是孩子娘了,爹还因为自己的私利把你留在家里,是爹娘不好!委屈了我们嫣儿。”   夙思嫣拼命摇头,“是女儿的错,不该让爹娘为难!不该喜欢上皇家之人!是女儿的错……”   “好了,这么大的姑娘了,再哭就要被你的丫头嘲笑了。”夙扶雨笑着拿帕子递给夙思嫣,夙思嫣眸中含泪,接了帕子对夙扶雨一笑。   夙扶雨回到原位坐下,长出一口气,道,“爹已与五皇子说过婚事,只要他能让皇上点头同意,我和你娘就不再反对你们的婚事。”   “爹!”夙思嫣泪眼婆娑,刚擦干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夙扶雨笑着摇头,“你这丫头是水做的不成?不高兴也哭,高兴也哭。”   夙思嫣笑,“女儿高兴哭嘛……”   难得的小女儿姿态与夙扶雨撒了个娇。   夙扶雨哈哈大笑。   父女俩相谈甚欢,夙扶雨甚至许了小半嫁妆给夙思嫣,夙思嫣忙拒绝,夙扶雨却道,“你嫁入皇家就是皇家人,陪嫁太寒酸会被其他皇子妃瞧不起!”   夙思嫣瞬间又红了眼,“爹!以前是女儿误会你了,女儿……”   “爹知道,爹都知道!”夙扶雨一叹,“你是爹的亲生骨肉,以前是爹猪油蒙了心,悔应该早早应了你们二人的亲事,若当年应了,如今怕是外孙都抱上了……”   “爹!”夙思嫣双眸噙泪,脸上却泛起两坨红晕。   夙扶雨又是一阵开怀大笑,又与夙思嫣闲话几句,送了她出门。   青衣忙迎上去扶住夙思嫣,见夙思嫣脸上有哭过的痕迹,人就下意识上前半步,将夙思嫣的身子挡住半个,福身行礼,“侯爷。”   夙扶雨斜了青衣一眼,“好好伺候你们小姐。”   “是,侯爷。”青衣垂头应是。   夙思嫣笑着福身,“爹,女儿告退。”   “去吧。”夙扶雨点头。   主仆俩一前一后朝前走去,听夙思嫣低声与身后错半步的丫鬟说着什么,那丫鬟轻轻惊呼一声,又瞬间捂住了嘴巴,声音里带着惊喜,“小姐,这是真的?”   夙扶雨抬眸去看天边的浮云,来一块走一块,走一块来一块,永无停止。   他爬了这么多年,才有如今地位,怎能轻言放弃?不管如何,他都要搏一把!   希望五皇子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青衣拥着夙思嫣进了屋子,压低了声音欢快道,“小姐,侯爷真的答应您跟五皇子的亲事了?”   夙思嫣红着脸点头。   青衣哈的就要笑出声,被夙思嫣一把捂住嘴,指了指外面。   青衣眨了眨眼,猛点头。   待夙思嫣松了她的嘴后,她自己一把捂了,无声的笑。   夙思嫣的脸上也满是笑意。   爹娘总算想通了,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她终于能嫁给她的乔哥哥了。   “小姐,你嫁给五皇子,我们是不是要搬去五皇子府住了?”青衣在旁边叽叽喳喳,“到时候我就梳了头,一辈子伺候小姐和姑爷,不,是伺候五皇子妃和五皇子!”   夙思嫣嗔瞪了青衣一眼,“胡说八道!你比我还大,不嫁人还想孤苦一辈子不成?我还指望你给我的孩子当乳娘呢!”   话落,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话,羞臊的满脸通红。   青衣也被臊的一脸红。   主仆俩对视一眼,发出轻快的笑声。   青衣半蹲在夙思嫣膝盖边,将头放在夙思嫣膝盖上,由衷的感叹,“小姐,真好,你和五皇子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夙思嫣含笑摸着青衣的头,心里满是对未来日子的渴望!   却不想,几日后,皇宫来了一个公公,带了三样东西给夙思嫣。   毒酒、白绫、匕首!   “夙家有女,不修女德,蛊惑皇子,赐毒酒鹤顶红,白绫三尺,匕首一把,限两日内自裁谢罪!”   夙思嫣瘫倒在地。   青衣膝行过去,抱着传旨的太监磕头,“公公,我家小姐熟读女诫,最是贤良淑德,怎会……”   “夙二小姐,接旨吧。”传旨太监居高临下看着,同情的摇了摇头。   “臣女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夙思嫣举起手,传旨太监一把将圣旨塞进她怀里,叹了一声,“起吧。”   夙扶雨更是心神俱裂,这样的旨意,这是要他女儿的命吗?这是要他的命!   哈哈大管事眼见父女两个脸色都不对劲儿,忙塞了个荷包过去,把传旨太监请到一边说话,“公公,这是……”   传旨太监掂了掂手里的荷包分量,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五皇子去请旨赐婚,被皇上大骂一顿,这会儿还在宫里关着呢。”   哈哈大管事心中大惊,脸上却陪着笑,“我家小加这可是遭了无妄之灾,五皇子请旨赐婚,我家小姐可是半点不知情的啊。”   传旨太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管事再不敢多言,忙请传旨太监去喝茶,传旨太监看了魂不守舍的父女一眼,抬脚跟着哈哈大管事走了。   ------题外话------   万更到,嘻嘻~   推荐《侯门纪事》淼仔   安家四姑娘宝珠,深藏不露,聪明过人。   父母双亡,不代表就将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在亲事上,安宝珠自持主见。   拒绝才华横溢的县令公子,避开俊美不凡的侯府表兄。   慧眼挑中卓而不凡的少年。   本钦佩他的壮志,没想到人家还有背景。   早看出他有才气,没料到人家还是贵戚。   安宝珠一步一步走向侯府的掌家人,开创自己的当家小纪元   他不是天潢贵胄,却也根基深厚。把朝中佳丽都看遍的他,   没想到有一个她,深深走入已心中。   好吧,他仰面长叹:虽然我英俊点儿潇洒点儿倜傥点儿可爱点儿有实力点儿……   但我只想送你四个字:永不纳妾。   1V1,是本文的主格调   ☆、172 念而不得,凋零   “小姐,小姐……”   青衣泪流满面,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前几日,她还正替小姐高兴着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一转眼皇上就要杀了小姐?   她可怜的小姐……   夙思嫣凄然一笑,拿着圣旨就要起身,却起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来。   青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顾夙思嫣怀中抱着的是圣旨,一把抓了放在地上,自己先抓了裙摆从地上爬起来,再去扶夙思嫣,“小姐……”   话声哽咽,除了小姐二字已是什么都说不出。   “青衣,不要哭,不哭……”   夙思嫣朝她安抚一笑,空洞洞的眼神却一点焦距都没有,青衣哽咽着扶着夙思嫣,眼中的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她可怜的小姐……   夙思嫣挣脱她,踉跄着走到夙扶雨身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爹,女儿不孝!想求您最后一件事。”   夙扶雨张嘴想说什么,夙思嫣却没等他出声,就继续道,“女儿想见五皇子最后一面,求爹爹帮女儿向皇上沉情!”   夙思嫣双眼红通,面上虽在笑,眸底却是一片绝望,唯一的希冀之色在看到夙扶雨苍白说不出话的神色时,慢慢熄灭,声音喑哑着问,“不能吗?”   夙扶雨也红了眼睛,他虽有心让五皇子娶了自己的女儿以图能保住忠勤侯府,可并没想让自己的女儿去死!   他与妻子这么多年只得三个孩子,大儿病重,二儿被杀,唯一的嫡女如今也被皇上下了圣旨赐死,这是要逼死他啊!   “嫣儿……”是爹不好!   夙扶雨的声音很是难听,有着忙碌多日辛苦的沙哑,有着对某些事情的无可奈何,有着对嫡女的愧疚。   但只这么一句,夙思嫣便明白了,她不再多言,踉跄着要从地上站起来,青衣忙过去扶,夙思嫣拍着哭的哽咽的青衣,笑道,“青衣,我们回去。”   “呜呜……是,小姐。”青衣抽泣着抹了一把挡住视线的眼泪,扶着夙思嫣往外走,却是走两步抹一次眼。   有宫女捧着放毒酒、白绫、匕首的托盘一路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往夙思嫣住的院子而去。   所经之路,远远的都有人看,夙扶雨的庶女,骆姨娘的女儿夙月兰阴阳怪气的笑,“二姐真是本事,这么大年纪居然去勾搭皇子,还赶在二哥办丧事的档口儿,真是丢我们夙家的脸!”   她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吓的脸都白了,忙劝,“我的好小姐,您少说两句,万一给侯爷知道……”   “他知道怎么了?”夙月兰抬眸瞪了那丫鬟一眼,“我有说错吗?她要是自己干净,皇上怎么会下旨让她自裁?!分明是……唔唔唔……”   “霍嬷嬷!”夙月兰的大丫鬟眼见自家小姐越说越不像话,竟是连皇上都敢编排,早吓的身子都有些发抖,一看骆姨娘身边的霍嬷嬷上来一把捂住了自家小姐乱说的嘴,心头大定。   霍嬷嬷瞪她一眼,“主子没睡醒,你也跟着糊涂,也不知道拦着点!”   大丫鬟委屈的红了眼,却半分不敢辩驳。   夙月兰眼见扒不开霍嬷嬷的手,恼怒的抬起加厚了的木板底儿的鞋重重踩在霍嬷嬷的脚背上,霍嬷嬷吃痛,哎哟一声松了手。   夙月兰抬手就是一巴掌,“老贱人!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小姐也是你能碰的?!来人,给我砍了她那双手!”   “小姐!”大丫鬟脸色骤变,“可使不得……”   “你敢求情,连你的一并砍了!”夙月兰气恨道,看着霍嬷嬷站在原地面色淡然也不跪地求情,只觉自己的身份地位受到了威胁,更是恼怒异常,抬脚就踹到了霍嬷嬷的膝盖上,“狗东西!”   霍嬷嬷不妨,身子一个踉跄,往前扑去,夙月兰的几个丫鬟正在前方,惊呼一声,齐齐避开了去,霍嬷嬷狠狠摔在了地上,发出痛呼。   夙月兰这才气顺了一些,咯咯笑出声,“老东西,活该!”   “兰儿!”骆姨娘匆匆赶来,先叫了声夙月兰,又弯腰亲自把霍嬷嬷扶起来,“嬷嬷,你没事吧?”   霍嬷嬷摇头,“老奴没事。”   额头却有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一张脸也有些发白,显然是疼的狠了。   骆姨娘心下一片愧疚,“嬷嬷你先回去,找了大夫来看。”   随手指了两人送霍嬷嬷回自己院子。   又去拉自己女儿,“兰儿,你随姨娘来。”   夙月兰挣了两下,不耐烦道,“姨娘,你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啊,我还要看热闹……”   “兰儿!”骆姨娘难得的严肃,一贯清丽柔弱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强势,“你跟姨娘来,姨娘有话对你说!”   到底是亲生母亲,见骆姨娘这般,夙月兰虽不耐却也没再挣扎,而是顺着骆姨娘,回了院子。   临走,还扭头眺望了隔着一个水榭的夙思嫣主仆二人一眼。   骆姨娘的眸色越发仓惶。   到了院子,夙月兰一把甩开骆姨娘的手,“姨娘,你想干什么?”   骆姨娘叹了一口气,摆手让身边的人都退下去,自己去把房门关了,拉着女儿到美人榻上坐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目光慈爱,“姨娘一直后悔嫁入了忠勤候府,却不后悔生下你!”   夙月兰蹙眉看着骆姨娘,“姨娘,好好的你说这干什么?”   骆姨娘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心一横,咬牙道,“兰儿,姨娘有意将你嫁去你外祖母家,你表哥……”   “姨娘,你疯了!”夙月兰霍地站起身,瞪着骆姨娘,“我是什么人?骆少云是什么人?姨娘,你让我堂堂忠勤侯府的三小姐去嫁一个没银子没权势的穷小子?!我不答应!爹也不会答应的!”   说着,恶狠狠的瞪了夙思嫣住的院子的方向一眼,得意道,“皇上下旨要她自裁,以后忠勤侯府就只我一个小姐,以爹如今的高位人脉,京城里的人家还不是都任我挑拣!姨娘,你让外祖母他们死了这条心,甭打算让我嫁过去好吃我的嫁妆!门儿都没有!”   “兰儿!”见女儿半句也听不进的样子,骆姨娘着了急,一把将女儿摁坐在美人榻上,压低了声音道,“你二哥莫名其妙死了,你大哥身子不好这么久从来不让你去探视,夫人病倒,皇上突然下旨要赐死你二姐,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夙月兰拧眉,面色很不高兴,沉着脸道,“姨娘,你这话什么意思?巴不得侯府出事……”   “我的傻姑娘!”骆姨娘扶了扶额,“姨娘当然希望侯府好,侯府好了你才好,可如今……”骆姨娘拉了女儿到跟前,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你爹怕是出了事,失了圣宠!”   出事?能出什么事?   他们家要银子有银子,要地位有地位,要权势有权势……   夙月兰陡然瞪大了眼睛,“娘!”   听女儿下意识唤了娘,骆姨娘不由露出一个微笑,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抚道,“所以,你二姐才会被皇上赐死,你二哥才死了这几日都没得皇上追封……”   夙月兰张嘴想说什么,被骆姨娘摇头打住,“姨娘不得不为你打算,你爹虽是侯爷,也能为你觅一个好姻缘,可这京中但凡有点权势的人家娶媳妇,哪个不是看个门头高低,你这会儿嫁过去人家待你相敬如宾,若侯府败了,你待如何自处?”   夙月兰眼中掠过惊慌,“不,我有嫁妆,他们还能休了我不成……”   话落,骆姨娘眼中已流露出怜悯的神情,将夙月兰搂入怀中,“我的兰儿……”   夙月兰一把推开骆姨娘,“我不管,爹现在好好的,我不要嫁给骆少云,我不要去过穷哈哈的日子,我要穿金戴银,一生风光无限!”   又与骆姨娘道,“姨娘,五皇子还没娶亲……”   骆姨娘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你二姐都被皇上下了旨,你有几条命往皇家撞?!”   夙月兰大叫一声,“左也不成右也不成,叫我怎么办?”   “这事儿听姨娘的,姨娘过几日先回娘家一趟,与你外祖母说了这事儿,再回来跟侯爷说,争取让你嫁回骆家。”骆姨娘强势道。   夙月兰跺脚,“我不嫁!我不嫁!骆少云什么都没有,怎么养活我?以后孩子怎么办?难不成让孩子从白丁混起,那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我的儿,如今这情形,活命才是最要紧的!圣意难测,这会儿是要你二姐的命,下一刻说不定就是你爹的命,娘都是为了你好……”骆姨娘将女儿搂入怀中,压低了声音劝。   夙月兰还要挣脱,到底是被骆姨娘的圣意难测吓住了,扭了扭身子,在骆姨娘怀里瞪大了眼睛,嘟着嘴,眸底却依然不服气。   ……   夙思嫣主仆一路回到院子。   粉衣笑着掀帘子出来,手里捧了从花园剪来的花,“小姐,您看这百合……”   话没说完,就瞧见夙思嫣步履蹒跚,青衣双眼通红流泪不止,忙顿住了话,将手中的话塞给一旁打帘子的小丫鬟,担忧的迎上前去,“小姐,青衣姐姐,这是怎么了?不是赐婚的圣旨到……啊!”   话说到一半,目光不经意扫见两人身后跟着走进来的几个宫女,每人手上都有个托盘,托盘上依次放着三样东西。   毒酒、白绫、匕首。   粉衣吓的惊呼出声,脸色瞬间雪白一片。   青衣扶着夙思嫣往堂屋走,几个宫女紧随气候,青衣恼怒的顿足,回头大骂,“不是还有两天吗?你们跟进来干什么?滚!都给我滚……”   几个宫女面无表情的停下脚步。   青衣这才抹了一把泪,扶着夙思嫣往堂屋去,待到门口,夙思嫣对粉衣扯了扯唇角,“你寻两个人安置她们。”   “小姐……”青衣与粉衣同时出声,泪落如珠。   “我有些累了,你们都不要进来,让我安静的呆一会儿。”夙思嫣抬脚进了屋,片刻,屋里伺候的小丫鬟都被撵了出来。   青衣哭着走进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别撵我!左右小姐死了,奴婢也跟着去,小姐这会儿要是撵奴婢出去,奴婢干脆就一头撞死在这屋里!”   屋内响起长长的叹息,“起来吧,帮我卸妆,我想睡一会儿。”   “嗳!”   青衣从地上爬起来,乖巧的帮夙思嫣取掉沉重的头饰,散了头发,轻轻松了头皮,又寻了柔软的室内穿的外衫,帮夙思嫣换下精美厚重的外出服。   青衣忙着去铺床,换熏香,服侍夙思嫣睡到床上,夙思嫣撵她走,她只道,“小姐只管睡你的,奴婢在这儿守着你。”   夙思嫣淡淡一笑,闭上了眼,“青衣,我谁也不想见。”   青衣忙道,“奴婢去安排。”   纱帐里响起夙思嫣轻轻的一个嗯。   青衣转身出了里间,到门口去吩咐廊下的丫鬟,粉衣红着眼抓住青衣的手,“青衣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姐她……”   “什么都不要问,知道的越少对你越有好处。”青衣朝粉衣一笑,却是比哭还要难看,粉衣还要再问,青衣已挣脱她的手,回了屋,“小姐不想见人,从此刻起,谁也别放进来。”   粉衣扁着嘴,忍泪点头。   睡到半夜,夙思嫣突然醒来,青衣忙点了灯,“小姐,可是饿了,我让粉衣热着饭菜,这就端进来……”   “青衣,我不饿。”夙思嫣声音飘忽,问青衣,“外面是不是有月亮?”   青衣侧眸瞧了眼窗外,点了点头,“回小姐,是有月亮。”   纱帐内半响无声。   好半天,才传来夙思嫣的轻笑声,“如今想来,乔哥哥来看我的时候多数只有星星,是没有月亮的,因为怕我爹发现,会加罚与我……”   说着,声音一哽,“我到底是让他为难了……”   “小姐……”青衣心疼的唤着。   “要是临死之前能再见乔哥哥一面就好了……”纱帐内响着夙思嫣的声音,青衣捣了嘴,泪如雨下。   “二妹妹这个心愿,怕是不能成行了。”直对纱帐的窗户突然被人打开,一袭白衣的女子临风飘进屋内,长发随风而起,一张与夙思嫣有几分相似的容颜出现在灯光下。   青衣骇然的忘记了哭泣,“你、你是谁?”   白衣女子斜了青衣一眼,也不往前,径直坐到临窗的美人榻上,道,“我与二妹妹说段故事可好?”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这是我们小姐闺房,你再不出去我可喊人了……”青衣护犊子一样拦在纱帐前,对白衣女子喝道。   白衣女子再看了青衣一眼,伸手从美人榻旁的小几上捏了个什么,抬手弹了过去,青衣的声音瞬间消失在屋内。   纱帐被人撩开,夙思嫣翻身下床,越过青衣,“你是……”谁字没有说出来,人已僵立当场。   白衣女子淡淡一笑,漂亮的五官如洁白的玉瓷,精致的不似真人。   夙思嫣猛的扑过去,一把抓住了白衣女子的手,“大姐姐?大姐姐!大姐姐,真的是你?你没死,你还活着……”   声音既兴奋又高兴,还带着说不出的委屈和激动。   白衣女子有一瞬间的愣怔,片刻后,推开夙思嫣的手,淡声道,“我是夙思岫,却不是你的大姐姐,你的大姐姐早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里就死了!”   “大姐姐!”夙思嫣哭笑道,“这么多年,你没死怎么不回家来,我一直都想你……”   “二妹妹,我有个故事你可愿听?”夙思岫不接话,淡笑着看夙思嫣。   夙思嫣一愣,明显觉得眼前的夙思岫与她记忆里那个爱笑的女子截然不同,“大姐姐……”   夙思岫并不管她,兀自躺在美人榻上,望着窗外的明月,淡淡道,“二十年前,有一对兄弟,哥哥善武,弟弟善商,兄友弟恭,很是和睦。后来哥哥驰骋沙场,以命换了荣耀回来,所有人都夸哥哥好,弟弟被人忽略,心里很是不甘……”   夙思嫣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对她的开头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他想了个计,买通了哥哥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在哥哥的饮食里下了毒,哥哥在战场毒发,被人一枪穿心,一命呜呼!消息传来,哥哥身怀九个月身孕的妻子受惊早产,却又见难产,孩子没生下来,被一场大火烧死在院子里!哥哥的一双儿女,女儿被江湖人救走,从此下落不明;儿子被忠心的好友舍弃自己的儿子救走,从此流落民间。弟弟担心有遭一日哥哥的儿子会回来跟他抢荣华富贵,就派人四处追杀,多年杀人无数,却总是不得手!哥哥的儿子还是回来了,一身荣耀回归!弟弟与皇族联手,要致哥哥的儿子于死地,却不想没害死哥哥的儿子,反而葬送了自己儿子的一条命,还丢了最重要的……通敌叛国的书信!”   哥哥!父亲通敌叛国?!   害死了大伯,害的大伯娘难产被大火烧死,大姐姐与华儿颠沛流离……原来真的都是父亲所作为!   夙思嫣红了眼,瞪大了眼看夙思岫。   夙思岫的眸子却动也未动,直直看着窗外的明月,平淡的声音一点波澜起伏都没有,仿佛在讲的真的是别人的故事。   “弟弟怕死!怕书信被哥哥的儿子交给有生杀大权的上位者,就想起上位者有个儿子,那个儿子各方面都不如其他儿子,却有个大大的优点!优点就是那儿子喜欢他的女儿!他想着,如果女儿嫁给了上位者的儿子,他怎么也能保住一条命,再幸运一点,那儿子上了位,以后他就是皇亲国戚,迟早有东山再起的一日。谁知,上位者看腻了他的钻营,一道圣旨下来要取他女儿的命,他害怕了!二妹妹,你觉得他怕的是什么?是上位者要他的命?还是他奋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却要付诸东流?”   “大姐姐?”夙思嫣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眼前的女子,那张记忆里的脸分明是她大姐姐的,可这样平淡无波的叙述着他们一家人的事。   心痛一点点蔓上心头。   大姐姐本该锦衣玉食的长大,有一个人人羡慕的家世,找一份人人赞好的姻缘,却……   还有父亲,原来所谓的不想难为她,要助她幸福的话都是骗她的,实际上,她也是他守住荣华富贵的筹码,只可惜,皇上看穿了他的本性,直接毒酒、白绫、匕首赐下来,她万劫不复,他也万劫不复!   呵呵……   夙思嫣突然止不住的笑出声,声音有着她自己都能听出的悲凉。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二哥是这样死的,父亲找她谈那段话的目的怕也是担心乔哥哥不直接去求婚而先来问她意见吧?   乔哥哥若直接找上门,为着乔哥哥的处境,她肯定会让他等一等,不要着急,她几年都能等了,还在乎多等几年吗?反正她的一生是非君不嫁的!   呵呵……   原来,在父亲的眼里,除了荣华富贵,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   夙思嫣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却依然停不下来。   夙思岫微微蹙眉,看着她,半响,淡声道,“我来不是兴师问罪的,你不必如此。”   “大姐姐问对了。”夙思嫣笑着看夙思岫,“我爹真的很怕丢了项上人头,也很害怕到手的荣华富贵被天家收回。”   她从爹和两个哥哥的对话中隐约猜到,大伯和大伯娘的死与爹有关,又得知,他们在追杀华儿,是以,华儿回府,她才特意安插了人去盯着,生怕华儿遇到危险,可她知道的,毕竟太晚了!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姐姐,父债子还,我这条命反正是不能活了,你要是想要,尽管拿去,为了你未出生的弟妹也罢,为了出这些年的颠沛流离也罢,为了你和华儿这些年吃尽的苦头也罢,我都没有半句怨言!”   她迎着明月,缓缓闭上了眼,与夙思岫相似的五官有着绝然和解脱。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她抿唇一笑,淡声道,“只烦劳大姐姐转告五皇子一句话,今生无缘来生……除非生在百姓家,否则,谁也别挂念谁了。”   夙思岫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半响,霍然起身,冷声道,“想死就喝毒酒,鹤顶红见血封喉,死的干净利落!”   夙思嫣笑,“是,大姐姐。”   夙思岫背过身,不再看她。   “大姐姐,我大哥他……是不是也……”   夙思岫沉吟片刻,道,“你爹让你大哥去江淮杀十一娘的三姨夫和十一娘全家,被她三姨夫识破,设了局,你大哥受了重伤……”   夙思嫣笑了,“原来如此,害人反害己,呵呵……”   夙思岫侧眸,用余光扫了这个幼年待若亲妹的仇人之女一眼,身形一动,越窗而出,一颗石头飞进,被点了穴道的青衣瞬间往前扑过来,一下跌在地毯上,痛的闷哼一声。   又急急扑过去抱夙思嫣,“小姐!小姐,你不能死!咱们总有别的法子!五皇子!对,奴婢去求五皇子,他一定能救你……”   夙思嫣朝青衣笑了笑,“青衣,你怕死吗?”   青衣大哭,哽咽道,“奴婢、奴婢不怕死!奴婢舍不得小姐死!”   夙思嫣深吸一口气,笑着道,“你刚看见了吗?那个就是我大姐姐,你那会儿还没到我身边,红衣认的我大姐姐,我大姐姐小时候很聪慧,识字、绣花、射箭,样样比我强比我厉害!我总喜欢缠着她一起玩儿,最喜欢带着跟屁虫一样的华儿和薛婶儿家的凡哥儿一起玩儿,凡哥儿的哥哥奕哥哥交了朋友带回家介绍给我们认识,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奕哥哥带回来的那个小哥哥……”   她朝青衣甜蜜一笑,“那就是乔哥哥。”   青衣捂住了嘴,泪水却没止住,“小姐……”   夙思嫣滔滔不绝的说着那些尘封在记忆里的往事,欢笑的,开心的,甜蜜的,悲伤的,一直说,一直说,直到天边发白,直到院子里的丫鬟都起来干活,直到粉衣敲门,“青衣姐姐,小姐起床了吗?我端了热水。”   夙思嫣才止住沙哑的嗓子,看着青衣道,“让粉衣烧水,我要沐浴更衣,你来帮我。”   “小姐!”青衣哭倒在地毯上,身子抽搐。   夙思嫣摸着她的头,淡笑,“看来,你是不愿意送我最后一程了,那就让粉衣来……”   “不,奴婢来!奴婢来帮小姐沐浴更衣,来帮小姐上妆……”青衣哽咽着抹去眼角的泪,努力止住哭,站起身来,扶了夙思嫣坐到美人榻上,才出了内间去开外间的门,接粉衣递过来的水,并吩咐粉衣准备木桶和热水。   粉衣一一应下,红着眼去喊粗使婆子搬木桶,烧热水,准备东西。   待洗漱过,夙思嫣稳坐在梳妆台前时,忠勤候夫人哭着闯进了院子,“我苦命的女儿,这可要了我的命啊!”   “小姐!”庄嬷嬷面露担忧,扶着忠勤候夫人走进内室。   夙思嫣神色淡淡吩咐青衣梳妆,任忠勤候夫人在一旁哭,忠勤候夫人哭了一会儿,见女儿不搭理,又生气又心疼,就要去搂夙思嫣,被夙思嫣避开,指挥青衣,“帮我换衣裳,就穿我素日绣的那件大红的喜服,粉衣,去请几位女官大人。”   青衣与粉衣哭着应下。   忠勤候夫人大闹,“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去死不如娘去死!反正娘活了这么大岁数……”   “娘,您舍得死吗?”   屋内顿时一静。   “嫣儿,你说什么?”忠勤候夫人不敢置信的看着正穿肚兜的女儿,大红的鸳鸯戏水的肚兜,大红的凤凰双飞的喜服,“你、你这是……”   夙思嫣穿好衣裳,抬高胳膊在原地转了一圈儿,“娘,我好看吗?”   忠勤候夫人只觉女儿笑的诡异,摇头都不敢,直点头,“好、好看。”   夙思嫣笑了笑,小心挽上大红的纱,端坐在镜子前,“青衣,帮我梳个高髻,头发盘起来。”   “是,小姐。”青衣突然止住了泪,手脚利落的帮夙思嫣梳发,又端了一个小匣子到梳妆台上,“小姐,这些都是历年五皇子送你的,可要簪一个?”   夙思嫣笑着点头,“簪,都簪上。”   青衣道是,小心的将各色发簪、金钗、发梳,有条不紊的插上去,满满一头,明晃晃的。   夙思嫣又扭头看忠勤候夫人,“娘,我好看吗?”   若在平时,忠勤候夫人定会啐骂一声,一头暴发户的模样,看着也不觉得瘆的慌!可这会儿,对着女儿一张面上笑着,眸底分明淡漠的神情,她实在瘆的慌,只舔了舔唇,挤出一个笑,“好、好看!”   夙思嫣满意的笑了。   这边,粉衣领着几个宫女进来,屈身行礼,“小姐,女官们来了。”   几位宫女上前一步,行礼道,“二小姐。”   夙思嫣摆了摆手。   青衣扶了她起身,夙思嫣一步步走过去,目光在白绫上落下,笑道,“听说上吊死的人,死后舌头会吐出很长,怎么也塞不回去,我还是顶害怕的,就不选白绫了。”   端托盘的宫女闻言,立刻后退两步。   夙思嫣又去看金黄绸缎上的匕首,笑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匕首入腹又疼还要见血,会把我的喜服弄脏,这个也算了。”   端匕首的宫女应了声,后退两步。   只余托盘上一壶毒酒并一个小巧的琉璃杯,青翠欲滴的颜色,阳光射进来,照出流光溢彩。   夙思嫣伸手去捏了起来,白皙细长的手指,青翠欲滴的颜色,看上去,美的像一幅画。   粉衣捂着嘴,呜呜的哭叫,“小姐……”   青衣却不回头,只打散了头发,在那对镜梳妆,间或,问一句,“小姐,我喜欢这枝碧玉簪子,可能送了我挽发……”   夙思嫣就笑着应,“你喜欢自然给你,左右我也用不到了。”   忠勤候夫人肝胆欲裂,一把攥紧了庄嬷嬷的手,“嫣儿,你这是要娘的命啊……天啊,我该怎么办?儿子刚死,现在又要逼死女儿……”   “夫人!”庄嬷嬷忙拧了忠勤候夫人一把,朝几位女官看了一眼。   忠勤候夫人只得忍住泪,一双养尊处优的手险些将帕子拧成一团。   夙思嫣看了庄嬷嬷一眼,笑着倒了一杯酒,琥珀色的酒入青色的玻璃杯中,分外好看,夙思嫣端了去给忠勤候夫人看,“娘,好看吗?”   忠勤候夫人的脸霎时雪白一片。   夙思嫣吃吃笑了一回,放下玻璃杯,拎裙跪地,“娘,女儿不孝,要先走一步了。您与爹,若幸能活命,以后且记得多与人为善,不要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天理昭彰,做下的孽债都是要还的,不是报在你和爹身上,就是报复在我们兄妹身上!”   话落,她惨然一笑,不再多言,狠狠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就要一饮而尽,耳边响起忠勤候夫人的惊叫,她手中的酒杯突然被人一手夺下!   却是青衣。   不知从哪拿了一只燃着的灯笼,对着夙思嫣笑,“小姐,奴婢先喝,奴婢先去那边帮您探探路,听说那边儿的天是黑的,奴婢拿着灯笼,在路边儿等您,给您照路!”   话落,仰头,一饮而尽!   “青衣!”   “青衣姐姐!”粉衣哭叫着搂住青衣下滑的身子,“青衣姐姐……”   青衣揪着粉衣的衣领,俊俏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着,“粉衣,小、小姐爱漂亮,你、你一定要、要把小姐嘴角的血、擦、擦了!记、记、记得吗?”   粉衣连连点头,“我记得我记得!青衣姐姐也爱漂亮,我也把青衣姐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好让红衣姐姐看到青衣姐姐的时候能高高兴兴的。”   青衣笑,血从口中涌出,落在她的胸口,青衣抬手捂住,朝夙思嫣一笑,“小姐……红衣姐姐……”   那目光看着夙思嫣,却又分明在看着另外一个地方。   夙思嫣一笑,执着酒壶又倒了一杯,忠勤候夫人尖叫一声,“嫣儿!”   上去就要拦,被夙思嫣轻轻躲开,“娘,这是圣旨,违抗圣旨,是要满门抄斩的!”   忠勤候夫人立刻僵住了身子,泪水不停的落,“娘知道错了,娘知道错了!娘不该心生怨怼,不该贪慕虚荣,娘错了!娘错了!娘什么都不想要了!娘只要你和你二哥都能活着,娘只要你大哥健健康康,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娘什么都可以不要!”   夙思嫣就笑,“娘,一切都太晚了。”   说罢,一口喝下杯中鹤顶红,人在下一刻便软倒在地。   忠勤候夫人一把抱住女儿,声音震天,“嫣儿!”   “娘,你们要好好的……”她伸手攥了青衣的手,目光落在半开的窗户上,那里,她曾经无数次与她心爱之人相见。   如今,再也见不得了。   皇宫内,五皇子一下巴的胡渣,眼窝深陷,一头长发凌乱不堪,一身锦服满是褶皱,口中喃喃,“父皇要赐死嫣儿!”   忽地,心口一震,莫名的疼痛似要撕裂他一般,疼的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手抓着胸口,无法忍受,眼前一阵黑白交错,他一口咬住舌头,保持清醒,一字一句道,“公公,求您,我要见父皇!”   ------题外话------   这章写的好难受,可恶的老皇帝~   明天或许有加更,嘿嘿~   ☆、173 帝王心(一更)   连生同情的叹了一声,上去扶住五皇子,“五殿下,非是老奴不帮您,实是皇上这会儿并不想见您。”   “公公,求您,您去跟皇上说,就说小五知错了,小五有话对父皇说。”胸口的悸动慢慢平复,五皇子抹去一头的汗,长发贴在脸上,顶着两只黑眼圈,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连生被求的无奈,又是心生不忍,唉了两声,“五殿下快坐下,老奴去走一趟。”   五皇子连连点头,就着连生的手重新坐回太师椅上。   一个时辰后,连生匆匆回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衣物,连生悄声道,“五殿下快些沐浴更衣,皇上这会儿心情好,您好好说上几句好话,服个软,父子没有隔夜仇,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多谢公公。”五皇子起身道谢,连生忙道不敢。   五皇子由着小太监伺候梳洗,重新换了干净的衣物,面色虽因几日没有吃好休息好而有些憔悴,一双黑深的眸子却很好的藏起所有情绪,衬着一袭褐红色的圆领皇子服,整个人反而给人一种内敛而沉稳的气息。   他目视铜镜中的自己,微微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抬脚沉声,“走吧。”   立刻有小太监跑过去打开了宫门,连生和芳嫔的贴身伺候女官名叫宛如的并几个小太监、小宫女等在外面。   见五皇子出来,连生与宛如忙上前行礼,“五皇子。”   五皇子淡淡点了头,先对宛如道,“劳烦姑姑,替我转告母妃一声,我已无大碍,让她且放宽心,安心养病。”   “五皇子放心,奴婢会好好照顾芳嫔娘娘的。”宛如屈身行礼。   五皇子点了点头。才对一旁的连生道,“公公,咱们走吧。”   连生应了一声,与宛如点头致意,先走两步,在前面带路。   目送两人走远,宛如才轻叹一声,与随行的小宫女道,“咱们也回去,免得娘娘担心。夙二小姐的事,谁也不许往外乱说,也不可在宫内议论,更不可到娘娘跟前嚼舌根,若叫我知道了,直接打死了事,可听清楚了?”   几个小宫女目露惊惧,垂头应是。   宛如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走吧。”   几个小宫女乖顺的跟在身后,几人小碎步却极快的朝与初生的太阳相反的方向走去。   东升的太阳,喷发着蓬勃的朝气,晕染了半边天的红霞,那样耀眼夺目,却不过片刻功夫,乌云涌来,将那光芒掩盖,天恢复太阳未升起前的死气沉沉。   五皇子一路走的很快,连生险些要跟不上,待到了顺平帝的上书房,连生已出了一头薄汗,身上也黏黏糊糊的,不由抹了把汗,瞧了眼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心道,幸好这是早上,赶中午那会儿,自己还不得给热晕过去。   到得廊下,五皇子顿住脚步,回身看向连生,“公公,还请通传一声,小五求见父皇。”   连生笑笑,狠喘了两口气,又正了正衣裳,弯腰道,“五皇子稍候,老奴去通禀。”   五皇子颔首。   守在门口的太监忙掀了帘子,连生快步走了进去,片刻,只听屋内传出顺平帝的声音,“老五吗?进来。”   太监打帘,五皇子顺了顺衣裳,沉了沉心,压住心底的焦躁和恐慌,面上浮出一抹浅浅的笑,走了进去。   顺平帝正在欣赏一幅画,画的一角有着几个人影一样的黑色点点,画中却是大雪落地,空荡中只有一棵寒梅迎风绽放,寒梅枝头的梅花一半被雪覆盖,一般被风吹的花瓣往外裂开,却依然不服输的发出幽香,引了文人墨客前来观赞!   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的道,“老五,来,瞧瞧这幅画如何?”   声音愉悦,兴致很是高昂的样子。   五皇子抬脚上前,目光落在画上,笑着赞,“寓意好,画工好,父皇的画技越发精湛了。”   “哦?你看出来是朕画的?”顺平帝很是开心,侧眸看了五皇子一眼。   待看到五皇子憔悴的脸色,脸上的喜悦瞬间打了折扣,“这是怎么的?还有人虐待了你不成?”   眼神一冷,立刻去看连生,连生忙哎哟一声,“皇上,五皇子可是在芳嫔娘娘的宫里,谁敢呢?”   说着,看了五皇子一眼。   五皇子笑着替连生解围,“父皇错怪连公公与母妃了。是儿臣自己的错!这两日一直在反省自己,为人臣子却让父皇为难生气,实在是儿臣的大不孝!”   一句话罢,撩袍跪在地上,“父皇,儿臣实在是个不合格的皇子,恳请父皇贬儿臣为庶民!儿臣愿常伴青灯,为父皇祈福!为大安祈福!只求父皇收回成命,饶夙二小姐一死!”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冷寂,落针可闻。   五皇子以头磕地,发出嘭嘭的沉闷声,“恳请父皇饶夙二小姐一死,儿臣愿常伴青灯,为父皇……”   “哈哈,好!朕的好儿子!”顺平帝突然大笑,声音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嘲讽,“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要放弃皇子之尊,去甘愿当一个和尚,好,好,真是好!好的很!”   话罢,抓起桌上几只狼豪就朝五皇子砸去,“寺庙那么多和尚,朕想要谁祈福谁就祈福,要你干什么?你又算得了什么?!你反省这么些日子,就反省出这么个狗屁玩意儿?为了一个女人要抛弃父母,抛弃责任,遁入空门!呵呵……你怎么不干脆陪着她一块儿去死?!”   “皇上!”连生忙跪地求情,“五殿下……”   “你个老东西,这就是你说的五皇子醒悟了,觉得我是为他好了?放你的老臭屁!”顺平帝一脚将连生踹翻在地,连生连声疼都不敢叫,快速从地上爬起来,膝行到五皇子身边,“哎哟,我的好殿下,你不是说你知错了,有话要对皇上讲吗?”   五皇子朝连生一笑,当着顺平帝的面却不敢说‘公公,你受累了’的话,只以眼神抱歉的点了点头,复看向顺平帝,眉眼浅笑,“父皇先前教训儿臣的对,忠勤候其心不善,其女确实不配为皇子妃,儿臣不娶她了!”   顺平帝一顿,低头看五皇子,“不娶了?你们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她等了你很多年的?”   “嗯,不娶了!”五皇子点头,“青梅竹马的情谊固然可贵,可儿臣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忘却父皇的谆谆教诲,更何况忠勤候用心不良,想借女儿来保全自身,说不得会累了父皇!儿臣身受父皇生养之恩,怎能只顾自己而弃父皇于不顾!夙二小姐此人,儿臣不娶了!还请父皇收回成命,以免因儿臣而给了某些人诟病父皇的借口,坏了父皇的一世英名!”   说罢,又是重重一个叩首,姿态谦卑,很是知错悔改的模样。   顺平帝静静的看着他,眉间神色变幻,似探究似审视似揣摩,唇边讥嘲一笑,“你可想好了,你先前为她跪着求我时可是连皇子之位都可以不要的,如今出尔反尔就不怕寒了人家姑娘的心?”   “儿臣想好了!这辈子宁愿常伴青灯,也不娶她了!”五皇子定定道。   顺平帝却不为所动,冷冷一笑,“你不是不想娶,而是不娶了!”   五皇子垂首,没有出声。   连生额头的汗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顺平帝在两人身边踱步,半响,又道,“你也不是突然有了孝心,觉得忠勤候用心不善对朕不利;也不是怕朕莫名的赐毒酒会被人诟病,坏了朕的一世英名。你是想借此让朕收回成命,饶了夙家那二丫头一命,朕说的可对?朕要是说,此刻怕那夙家二丫头已没了命,你又待如何?”   五皇子低头无语,身子却明显的晃动了一下,落在地上的手不见怎么动作,几条青筋却格外清晰。   顺平帝霍然大怒,一脚将五皇子踹翻在地,“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敢在朕的面前玩心眼儿?你还太嫩了点儿!朕告诉你,不管你娶不娶,夙思嫣都必须死!非死不可!”   五皇子浑身颤抖,面上竭力掩饰的平淡无波瞬间崩塌,爬将起来跪在地上,头重重的磕下去,声音哀戚,“父皇……”只二字出口,已是泣不成声,却是咬着牙忍住哭腔再磕下去,从牙齿间蹦出两个字,“……求您!”   顺平帝却是理也不理,冷笑一声,甩袖唤人进来收拾东西,又作起画来。   连生跪在一旁静若寒蝉。   皇上最近的脾气越发的大,可如何是好?看来,要等下次莫殇来问平安脉的时候问个究竟了。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投过来的阳光把两人的身影照成一个黑点,连生去看了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瞧了顺平帝一眼,又朝沙漏看了一眼,朝连生比了个手势。   连生不由叫苦,已经午时了!   他们跪了足足三个时辰了。   连生去看他身旁的五皇子,五皇子的头还紧紧贴在地上,长发遮住半边脸,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连生叹了一声,看这模样,五皇子也是个犟脾气的,非要跪到皇上答应不可了,可君无戏言,皇上要谁死,谁还能活的下去不成?   从下旨到现在过去差不多一天了,明日此时那夙家二小姐怕就是……   他心下同情,五皇子自小不得圣宠,又出身低微,没有外家帮助,在宫内步履维艰,也是多亏夙大将军教授时不偏不倚,带他认识了一些人,才不至于养成孤僻的性子,可偏也是认识的那些人,又带他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惹来今日之事!   唉。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片刻,脚步停下,响起太监细细低低的交谈声,不多会儿,有太监撩帘进来,“启禀皇上,去忠勤候府传旨的公公回来复旨。”   五皇子霍然抬头,双眸利箭一般看向进来回禀的太监,太监被他一眼惊的脸色微变。   顺平帝头也没回,手下依然利落的勾勒出千军万马驰骋的画面,淡声道,“让人进来。”   太监应了,“是。”   退了出去。   片刻,另一太监带着一身热气跪在五皇子与连生不远处,垂头细声道,“回禀皇上,奴才奉皇上旨意去忠勤侯府传旨,忠勤候二小姐昨日接下圣旨,于今日晨时正饮下毒酒,已确认死亡!”   五皇子身子一个踉跄,瘫坐在地,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太监,连声道,“不!不!”   那太监垂首不语。   顺平帝冷哼一声,“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给五皇子听!”   “是,皇上。”那太监转了转身子,垂头对着五皇子道,“启禀五皇子,夙二小姐饮下毒酒时,几个女官都在现场,事后,奴才也亲自试了夙二小姐的鼻息,人确定是死了。”   话落,磕头。   “不!”五皇子怔怔的,突然声嘶力竭,膝行到顺平帝跟前,抱住他的腿,“父皇,父皇!我不娶了,我真的不娶了!您饶了嫣儿,您饶了她!我求您!我求您!我以后一定听您的话,您让我娶谁我娶谁,我再也不任性了……”   “早知如此……”顺平帝淡淡睨他一眼,冷声道,“何必当初。”   “父皇!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您饶了……”五皇子不要命的在地上磕头,却恰跪在地毯边缘,磕头的地方是光洁的地转,头磕下去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传出很远。   顺平帝一直没出声,直到手下的画成型,才扔了笔,斜看了连生一眼,连生忙从地上爬起来,乐颠颠儿的去拧了湿帕子给顺平帝擦手,顺平帝冷斥他,“老东西。”   连生呵呵陪笑。   顺平帝一把将帕子扔给他,坐回龙椅上,看着砖块上已有血迹,却还不停磕头的五皇子,眉头挑了挑,“老五,你过来。”   五皇子停住动作,脑袋一片眩晕,还好及时稳住身子,膝行几步,重新跪到顺平帝脚下,“父皇,求您饶了夙二小姐,儿臣不……”   顺平帝冷笑,“你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罢……”   顺平帝抬眸看了眼连生,“你,待会儿陪着五皇子去忠勤侯府走一趟,让他亲眼瞧瞧夙扶雨家那二丫头是死的还是活的!”   “父皇……”   “是,皇上。”连生看了眼失魂落魄的五皇子,垂首,恭敬的应下。   五皇子却跪坐在地,一手揪着胸口,抬头怔怔的看着顺平帝,双眸绝望到极点,没有一丝焦距,“父皇,嫣儿朕的死了?”   “你说呢?”顺平帝冷声,“你喜欢夙家二丫头多少年了?早不跟朕求赐婚,晚不跟朕求赐婚,偏在朕拿到夙扶雨那老东西通敌叛国的证据时来找朕赐婚?!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夙扶雨说什么你都信?他为什么早不想通,晚不想通,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想通了要把女儿嫁给你?”   “父皇,我是真心喜欢嫣儿的!”五皇子喃喃自语。   顺平帝冷笑,“真心?真心值几斤几两?!你若是真心喜欢她,为何不早来与朕求赐婚?朕一个旨意下去,夙扶雨敢不应?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让夙扶雨看得起你心甘情愿的把女儿嫁给你!朕告诉你,心甘情愿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一个宫女生的皇子,外无外家,内无帮手,凭什么让老奸巨猾的夙扶雨把女儿嫁给你?”   说到怒处,顺平帝劈手砸下一个茶盏,怒骂,“不成器的东西!”   连生心头跳了两跳,下意识想往外走,却被顺平帝叫住,“去,把他来之前我画的那幅画拿过来。”   连生笑着应是,背后没来由的出了身冷汗。   待取了那幅冬雪寒梅图,顺平帝一把扔到五皇子身前,“拿去,给朕跪着看,好好看,仔细看,看明白了,告诉朕!”   连生就要出去再端一杯茶来,没走两步就听顺平帝继续怒声道,“喜欢的东西就要去争,就要去抢,不去争抢,你心爱的东西终将会一件一件被人夺走,今天是我,明天就会换成其他人!”   连生的瞳孔猛的缩了缩,心知皇上这是在拿夙二小姐教五皇子,更是皇上认可五皇子的一种方式!   他连吞几口唾沫,才压下心底的恐慌,快步出了内书房,到外面吩咐小太监烧水泡茶,泡好也不进去,只立在檐下看着外面被太阳晒的翻起尘土的院子。   似在验证顺平帝的那句话,不过堪堪第二日,五皇子的生母芳嫔被太医院查出身中剧毒,其毒与当年四皇子所中之毒竟然一样!   宛如跪在顺平帝面前,身子发抖,“那、那粥本是给五殿下准备的,五、五殿下喝不下,就喂、喂给了娘娘!皇上饶命,奴婢实在不知是谁在粥里下的毒!”   “混账东西!你不知!你贴身伺候芳嫔,宫内大大小小事务都是你一手操办,你居然跟朕说你不知道!”顺平帝勃然大怒,怒瞪连生,“来人,去给朕查,这粥经过了谁的手,这些人底下都跟什么人有牵扯,一五一十的给朕查清楚!”   连生忙低头应是,转身往外走,又被顺平帝喊住,“去把莫殇宣进宫来,看他可有法子救芳嫔一命。”   “是,皇上。”   连生出去,宛如跪在地上不敢动弹,顺平帝气不能消,摆手让人拖其下去,宛如哭喊,“皇上饶命,奴婢真的不知!五殿下……唔唔唔……”   就有人堵住了她的嘴,拖麻袋一样拖她下去。   五皇子陪在芳嫔床前,听到喊声,走出来,跪地求情,“父皇,宛如姑姑从母妃是宫女时就交好,日日尽心,断不会做出害我母妃之事,母妃身边少不得人伺候,还请父皇息怒,饶过宛如姑姑,免得让人钻了空子,真要了母妃的命。”   顺平帝眸色冷厉的看向五皇子,五皇子一袭皇子服,接连遭受两次打击,面色憔悴的吓人,双眸也没了以往的神采,暗淡如死灰。   顺平帝突然笑了,踱步到五皇子跟前,淡声道,“老五,可瞧清楚了,先有我要了夙二小姐的命,再有人想要你娘的命,下一次呢?是不是就轮到你了……”   五皇子蓦然抬眸。   顺平帝直直的看着他。   五皇子的双眸蓦然发红,一双手紧攥了衣裳,顺平帝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可想明白了?”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五皇子,你身处其位,夺嫡已是避无可避!”耳边是谁在说话,那样血淋漓的,疼的似要刨开他的心一般!   他真的情愿,出身贫寒,一世淡泊,只与心爱人相守。   可十一姑娘说的对,匹夫无罪,怀璧有罪,他身为大安的皇子,虽无意皇位却总因身处其位,难免遭人惦记!   他想放过别人,别人却不愿意放过他!   他早就明白,可为何总会临头心软!   他若能干脆利落,夙扶雨怎能威胁得了他?   他若能硬起手腕,父皇怎能动的了嫣儿?   他若是心肠歹毒,谁又敢动他母妃?!   正如父皇画中之寒梅,虽处境艰险,却能临风不惧,拼尽全力也要与老天一争、与寒风一争!   终会有欣赏他的人愿意支持他,与他一起开拓新局面!   五皇子深深低下头去,“父皇,儿臣都明白了!”   顺平帝微微合眼,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摆了摆手,“既然是你信得过的,那就让她留下来照顾你母妃。”   拖着宛如的侍卫立刻松了手,宛如泪流满面扑跪在二人面前磕头,“谢皇上!谢五皇子。”   “起来吧。”顺平帝朝五皇子伸出手。   宛如眼中的惊骇比自己被拖出去还要浓重,心底掀起巨浪狂潮,直直的盯着五皇子。   五皇子抬眸,迎着顺平帝的目光,不卑不亢,神色淡然,将手放在了顺平帝的掌心,顺平帝稍微用力,将他拽了起来。   父子俩并肩而立,一个帝王之气,令人不敢直视;一个周身冷峻,面色从容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息,却是五皇子以前从未有的!   宛如喜极而泣,却不敢哭出声,忙垂了头,小碎步极快的去了芳嫔的床榻边,接了小宫女手中的湿帕子小心的给芳嫔擦额头的汗,泪凝于睫,“娘娘,五殿下长大了,是真的长大了,您快醒醒……”   两个时辰后,莫殇赶到芳嫔宫中,号了脉,听了太医院御医们的说法,沉思了良久,与顺平帝道,“此毒源于西夏,曾是西夏皇室惩治犯妃所用之物,因毒性霸道,被西夏皇宫列为禁用之物,并不许在西夏使用。”   顺平帝蹙眉,“可有解药?”   莫殇摇头,“草民也是与师傅游历西夏时听人说起过,生平也只见过一次,却是无药可解的。不过,皇上若信得过草民,草民倒愿意一试,至于能不能救回芳嫔娘娘的命……”   莫殇一笑,看了看天,道,“怕是要听天由命了。”   顺平帝脸色不好看,却没多言,侧眸去看五皇子。   五皇子面色淡然,眸底虽有担忧之色,却全不复先前为夙思嫣求情时的绝望无助。莫殇顺着顺平帝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五皇子淡淡一笑,朝莫殇郑重一礼,言辞恳切,“生死有命,莫大夫尽力即可。”   莫殇眸子一闪,点了头,生受了五皇子的礼,道,“自然!”   莫殇的医术得江湖神医真传,确实有傲的资本。   不过半月,他就找到了解毒的法子,在芳嫔进一步恶化之前,救了她的命。   太医院的人又开始天天上门讨教,莫殇不厌其烦,直接将人拒之门外,以寻清静为由知会了顺平帝,又换了一处安静的宅子。   五皇子寻上门来道谢,莫殇头也不回,径直坐在河边钓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要谢去谢他们吧。”   阿狸噔噔跑过来,去翻莫殇的鱼篓,嘟着嘴道,“少爷,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钓,我那边都没有鱼。”   看到五皇子,眨了眨乌黑圆溜的大眼睛,张口就要说话,身子却蓦然一软,往地上倒去。   “阿狸姑娘……”五皇子忙伸手去扶,却被一道冷冽的声音定住,“走开!”   竟是莫殇冲了过来,一把推开了他,搂住了阿狸。   又不待五皇子反应过来,脱了身上衣衫裹住阿狸就往不远处的宅子飞,速度奇快!   五皇子的亲卫忙扶住五皇子,“殿下,这人……”   五皇子摆了摆手,“不碍……”   话没说完,就瞧见被莫殇包裹在衣裳内抱着的女子垂下了一头金色的长发,五皇子双眸掠过惊奇。   身边的亲卫惊呼一声,“殿下,你看,那女子的头发是金色……”   嗖!   一枚小巧的袖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射过来,五皇子神色一凛,一把推开身边的亲卫,躲过袖箭的攻击,却不想下一刻,身影一闪,那莫殇竟去而复返,一张清朗的如玉容颜突变成鬼魅罗刹,一身杀气,出手毫不留情,纵是对他,也没留半分余地!   五皇子心知他们定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是以莫殇才会要取他们的性命。忙高声道,“莫大夫快停手!我等无意窥探阿狸姑娘的秘密,我以项上人头保证,绝不会将今日之事说与外人听!”   五皇子的亲卫已吃了莫殇一掌,整个人狂吐一口鲜血,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落在河中。   五皇子又忙补了一句,“我发誓!”   莫殇停下手,冷冷看着五皇子,“你发誓!”   五皇子举起三根手指,郑重立誓,“我楚乔并我一众随从绝不将今日所见所闻说与旁人听,否则,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殿下!”身边的随从齐声惊呼。   五皇子扫了众人一眼,众人不忿的瞪向莫殇。   莫殇神色稍稍缓和,看了众人一眼,朝五皇子抱拳,“得罪了。”   “是我们不该窥视。”五皇子低眸。   莫殇点了点头示意,转身大踏步的回了宅子。   “殿下,您何必发此毒誓,他还真敢杀了咱们不成?”一亲卫不服气道。   另外两人一溜烟去捞掉进河里的人,那人却已是近气多出气少了,众人惊恐道,“他居然真的动了杀手!”   “快把人送去附近的医馆。”五皇子略一沉吟,朝几人摆了手。   众人心知刚得罪了人,莫殇定是不会帮他们看病的,忙告了罪,抬着那人急匆匆而去。   五皇子则拿了鱼竿,坐了莫殇先前的位置,带了斗笠,钓起鱼来。   一个时辰后,莫殇出来,看到五皇子还在,微微蹙了蹙眉,缓步走来,“五殿下怎么还没回去?”   “阿狸姑娘没事了?”五皇子不问反答。   莫殇防备的看他,见他眼中光明磊落,一片坦然,顿了顿,点头,“无碍。”   五皇子有心问一句阿狸姑娘是不是也中了毒,看了莫殇的脸色,笑了笑,只道,“那就好,我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   “不送。”莫殇淡道。   五皇子淡淡一笑,点了头,走出十余步,突然回头,看着莫殇道,“我幼年曾有一个玩伴,从不嫌弃我是宫女所生的皇子,教我读书习字,教我武功胆识,谁知天降横祸,他父亲战死,弟弟横死,他与他母亲一夜失踪。莫大夫,你,可认识他?”   莫殇眸底闪过什么,避开他的双眸,淡声道,“不认识。”   五皇子展颜一笑,温润如玉的面上浮现一抹怀念,叹声道,“不认识吗?不知为何,看到你却总让我想起他,也罢,往日之事不可追,是我贪心了。”   他抬眸,笑,“告辞。”   话落,转身就走。   莫殇眼神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一句话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   回到宫中,宛如道,“娘娘寻殿下多时了。”   “可是母妃身子有恙?”五皇子加快了脚步往殿内走。   宛如笑着摇头,“娘娘身子还很虚弱,精神却比前几日好了很多,寻殿下是有事与殿下说。”   五皇子稍松一口气,继续道,“可知是什么事?”   “娘娘并未提起,奴婢不知。”宛如摇头。   到殿门前,有宫女太监行礼开门,“五殿下,宛如姑姑。”   五皇子摆了摆手,快步进了殿内。   宛如吩咐几人,“五殿下刚从宫外来,想来还没用晚饭,去吩咐准备一些五皇子爱吃的饭菜。”   “是,宛如姑姑。”有宫女太监应了,结伴而去。   宛如也悄悄进去,泡了茶端进芳嫔的房间。   “母妃,您小心点儿。”五皇子扶了芳嫔背靠枕垫坐好,才坐了宛如端过来的锦杌,握着芳嫔的手,笑道,“娘,听姑姑说您寻我了,可是有事?”   芳嫔一笑,抬手摸上儿子的脸,入手略有些粗粝的感觉是源于他这几年都在外征战,心疼的先叹了一口气,温和道,“先前的事母妃都听说了,你……可恨你父皇?”   宛如聪明的寻了借口退了出去,一并带走屋里伺候的人,留母子两人独处。   面对母亲,五皇子没有在顺平帝之前的冷然,而是眼圈一红,眸底漾开一抹绝望,将脸埋入芳嫔的掌心,“娘,嫣儿死了,嫣儿死了……”   芳嫔只觉掌心一片温热,却是儿子的泪水,不由心疼的拍抚上儿子的背。   五皇子如受伤的小兽缩在芳嫔的怀中,哭腔道,“娘,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以为终于争取到忠勤候的同意,却被他当颗棋子算计!怪儿子蠢,竟欢喜的去寻父皇赐婚,直接害死了嫣儿!娘,都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的错……”   “身在帝王家,向来是身不由己的。”芳嫔抚摸着儿子的头,缓缓道,“娘也心疼嫣儿这孩子,她也是娘自小看着长大的,性子温婉,难得的是有才情又温柔善良,你二人更是青梅竹马的感情,若能成也是美谈一桩,只可惜……”   五皇子悲恸不已,“嫣儿……嫣儿……都是我害了她!”   芳嫔深深的叹气,“忘了吧,如今,活命才是要紧的!娘是宫女出身,不能为你提供太多助力,你去寻一门对你有助益的岳家,好好在这吃人的皇宫活下去!”   “娘……”五皇子抬头,看着芳嫔。   芳嫔一笑,漂亮的五官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几近透明。   五皇子将头埋入芳嫔怀中,淡声道,“娘,我不想找,除了嫣儿,我谁也不娶!”   芳嫔笑,“傻孩子,嫣儿已然去了,你不娶妻如何生子?难不成要学你父皇一样,弄一堆庶皇子出来,再引纷争?”   “娘!”五皇子骇然抬头,“你、你都知道了?”   芳嫔缓缓点头,“你父皇把什么都对娘讲了,娘这一辈子本以为二十五岁时能放出宫去,寻一个普通人嫁了就这么过一辈子。却不想有了你……你是娘这辈子最好的礼物!娘没能耐,不能像三皇子的娘一样给你找助手,不能像六皇子那样给你一个有力的外家,你想去争就必须有与他们能抗衡的力量,你就得去寻一门强有力的岳家做后盾!”   五皇子张口欲言,芳嫔长长的叹了一声,“可这京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早已站好了队,你想寻个后盾都难!”   “娘,您不用担心,儿子有重华,有元大人,还有很多……”五皇子笑着想宽慰母亲,却被芳嫔摇头拦住,“元大人上了年纪且门下之人多数被三皇子收揽,其余几个也是无关轻重的官职,重华虽有将军职位在身,却只是个连大殿都进不得的四品官,哪里能行?!若你能有一个咱们邻国公主做妻子呢?”   五皇子的脸色瞬间大变,“母妃!”   芳嫔朝他一笑,“你父皇与我说了,要为你迎娶南诏国最小的公主阿依秋。”   五皇子霍然起身,“嫣儿的尸骨未寒,我怎能另娶她人?!”   “孩子。”芳嫔伸手拉了儿子重新坐下,“娘知道你心里挂念嫣儿,可嫣儿毕竟已死,再纠结也无济于事,如今重要的不是你娶谁,而是谁能让你活下来!皇上这几年身子不好你是知道的,虽有神医在旁,但你要知,自古大夫医病不医人,天要人死,神医也无能为力!你父皇的身体……”   芳嫔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一连说了这么多话,难免有些吃力,叹罢气就止不住的咳嗽起来,直咳的一张脸蜡白蜡白的,嘴里还吐出一口血,五皇子看的心惊,“娘!”   芳嫔淡淡一笑,“不碍事,终究是中了毒,能活着嘱咐你这些事,已是老天厚待了!”   “娘,莫大夫是神医,他能治好你的病,儿子这就让你找他进宫……”五皇子抬脚要走,被芳嫔紧紧拉住,“乔儿!莫大夫已经帮娘解了毒,是娘自己个儿的身体弱,一动心思就难受……”   “那娘别动……”话没说完,就顿住。   芳嫔安抚的拍他的手,“娘这点剩余的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看着你成家生子,好好活下来。”   “娘!”五皇子眸色痛苦,双眼赤红,“您不要逼儿子。”   芳嫔轻笑,长叹一声,将五皇子搂入怀中,“娘的傻儿子,你可知那阿依秋公主是谁?你可知你身边都有些什么朋友?”   “娘……”五皇子不解其意,莫名的看着芳嫔。   芳嫔就笑,苍白的清丽容颜满是慈爱,她凑近儿子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看着儿子一脸震惊不敢置信,浑身都僵硬成一团,不能动弹!   芳嫔轻轻笑出声,松了儿子的手,去唤宛如,“给我端碗粥来。”   五皇子低吼一声抱住了芳嫔,眼中满是狂喜之色,“娘,是真的?您说的都是真的?”   芳嫔点头,朝儿子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此事你知我知,再不许向第三人提起。”   “娘娘,御膳房做了几道五殿下爱吃的饭菜,奴婢让人一起端进来了。”宛如笑着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端托盘的宫女太监。   五皇子满心的疑问,却不得不压下去,掩去眸中的狂喜之色,重重的点了点头。   ------题外话------   第二更估计会很晚了,亲们不必等,明日早起来看吧,么么哒~   ☆、174 故人(二更)   五皇子去向顺平帝谢恩,两人关在上书房说了一个半时辰的话,五皇子应下南诏国的亲事,顺平帝向南诏发出邀请,却绝口不提联姻的事儿。   三皇子、六皇子等人猜测不透顺平帝想干什么,拘着家中养的谋士,商量到后半夜。   房谋士言,“看来皇上是真的属意五皇子了。”   三皇子恼羞成怒,“一个宫女生的小杂种,不过仗着一点军功……父皇还不是看在他好拿捏……”   房谋士却再不劝三皇子息怒,而是垂首沉思顺平帝究竟想干什么!   若想拿捏五皇子,夙家的二小姐无疑是最好的筹码,皇上既已下令毒杀了她,就等于站在了五皇子的对立面……   可,芳嫔娘娘宫里的那碗粥,顺剧情看皇上既已不待见五皇子,又为何会大力彻查?   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南诏发出邀请?   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三皇子见房谋士沉思不语,慢慢平息了火气,“房先生,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房谋士抬眸,肃声道,“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最起码,在动之前要明白皇上在搞什么鬼!   三皇子沉吟半响,点头,“好,就依先生所言,除了调查和暗中监视,什么动作都不要有,以免节外生枝。”   房谋士张嘴想说什么,想了想,又恢复沉思的模样。   三皇子也拧紧了眉头,看着桌子上汇报宫中消息的书信。   六皇子那边的谋士们则直接展开了讨论,就皇上是不是属意了五皇子争论过后,达成有的一致后,又就皇上对芳嫔宫中彻查一事的议论,再后又纠结皇上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邀请南诏国的人来大安,却是不得结果。   夙思嫣因是赐死,又是尚未成亲在娘家死去的姑娘,照祖宗规矩是不能入祖坟的,夙扶雨却觉得愧疚女儿,与忠勤候夫人商量后,不顾其他族人的反对,执意将夙思嫣的坟挖在了他与忠勤候夫人的旁边,好让别人祭他们的时候女儿也能沾点香火气。   十一娘听闻,只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夙重华默然一笑,什么话也没有说,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个贪字,他能害死同胞亲兄一家几口,能害死亲儿,能把女儿推出去当筹码,对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人,他真的……不想置评。   十一娘握了握夙重华的手,两人相视,夙重华朝她一笑,十一娘回了一笑。   两人默契出声,“去看看二姐/二小姐……”   这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特异功能,让十一娘不觉笑弯了眉眼,眸中闪烁的是异样的炙热光芒,夙重华瞧着,就觉着心里有某个地方被充斥的满满的,暖暖的,让他不觉也抛开心底的沉重,漾开真心的笑。   漆黑如墨,如深潭幽暗,深邃不见底,仿若能把人吞噬进去。   十一娘笑的更欢,眨了眨眼,喟叹一般投入夙重华的怀抱。   投怀送抱的戏码,夙重华最是喜欢,娇柔的躯体入怀,淡淡的清香传来,他只觉心口有什么东西仿佛要炸开一样,情不自禁的低头在十一娘发顶印下一吻,双臂收紧将怀中的可人儿更拥入怀。   因是赐死,许多人都不知道夙思嫣的死,即使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一部分不想装不知道想看戏的却又不敢公然挑衅顺平帝,以至于夙思嫣的棺木与夙重荣的棺木并排摆了只一日,当晚就下了葬!   五皇子只来得及看夙思嫣最后一眼,就被叫进了宫。   当晚,一拨人悄悄潜入了夙家祖坟……   没几日,江淮来信,莫守谆言江淮已然安定,京城局势复杂,让十一娘找个时间送一家人到江淮去,最起码不用守在一个小院子里数日子过。   十一娘深以为然。   特别是对爹娘与李叔李婶五叔五婶这样的人,他们惯常了劳作,让他们太过清闲说不得会闲出病来。   可她的信还没送去给顾子洲,就得了顾子洲的信,说罗氏与罗家二奶奶病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浑身不舒服,懒洋洋的没气力,啥都吃不下,难受的紧。   十一娘哭笑不得,这症状可不就是日日闲出来的。   她只得把日子提前,定了十月中旬的日子送他们去江淮,让海东青去送了信,她带着研夏上街,预备买一些他们路上能用得着的东西,到时一并送上船。   “姑娘,纱花要不要买一些,你看这花多精致,十二姑娘一准儿喜欢,还有大姑娘、莫家小姐,对了,囡囡小姐也能戴花了……”研夏指着外面的手工纱花叽叽喳喳说了一路。   十一娘笑着将她说的一脑全买了,又去各种行货店,把吃穿用的东西都搜刮了一遍,让人送去忠勤候府,便带着研夏去了闲云阁。   闲云阁的二掌柜,几年不见,身子略显发福,一双眼睛也是逢人便笑,笑便眯成了一条缝,比之几年前的精明,如今看起来倒像是一尊弥勒佛,很是招人喜欢。   研夏笑嘻嘻的打了招呼,自顾寻了地方喝茶。   十一娘与二掌柜上了二楼,在房间聊了一刻钟,吩咐厨房做了些糕点之类的,预备带去给三姨尝尝他们自家铺子的糕点,却不想低头却瞧见大街上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初时只是扫了一眼,待发现眼熟,定睛去看,那人影恰在这时抬起了头,两厢想撞,十一娘从那人眼中读出骇然之色。   十一娘霍然起身,张口欲唤出那人的名字,谁知,那人竟弯腰抱起了牵着的一个孩子,飞身出了她的视线,一眨眼消失在眼前!   十一娘双眸一凛,与二掌柜招呼了一声,翻窗而出,直奔那人逃走的方向跑去。   过快的速度掀起路人的衣裳,引起路人不忙,十一娘却顾不得许多,只得边跑边道抱歉,却是人已过去很远,声音才传了回来。   十一娘追了十条街,却再也没看见那熟悉的身影,不由顿了脚步,停在一处巷子口旁边的茶寮歇息。   她若没看错,那个人应该是与苏少楠一起消失的宋泱!   她手中的那个孩子,宋泱躲的太快,她并没有看清长相,但若不出意外,她想,那个孩子定然是宋泱与苏少楠的!   可是,宋泱为什么要躲她?!   难道还在为当年苏少楠喜欢自己的事耿耿于怀?   十一娘摇了摇头,心知宋泱不是那样的人!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得叹了一声,略坐了片刻,付了茶钱走人。   巷子内,一袭玄色长衫的男子紧紧攥着一个小巧妇人的手腕,看到十一娘离去,一把松开妇人,声音阴冷道,“宋泱,你是故意的?明知道闲云阁是莫守谆的地盘,还非要闲云阁凑!说,你是不是知道十一娘今日要去闲云阁,所以才特特跑去闲云阁与她见面?!”   妇人摇头,满嘴苦涩,“我没有!我哪里知道十一娘会恰好也去闲云阁!”   “你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男子冷冷一笑,俊朗的五官满是嘲讽之色,“要想走尽管走!不过,丑话我先说在前头,你要走可以,黎姐儿是我的女儿,她必须留下!”   话罢,抱起一旁吓呆的小女孩,头也不回的出了巷子,上了不远处一辆马车,翩然离去。   宋泱的眼泪不期落下,瞬间湿了一张脸,她抬手捂住,任泪水从指缝间流出,肩膀微颤,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过了良久,她才止住眼泪,擦了干净,深吸一口气,从巷子里走了出来,却是没走几步,就定在原地。   茶寮斜对面的酒楼二楼,赫然坐着一个人。   宋泱晦涩的笑,“十一娘。”   还是没有能避开。   这次,宋泱没有再逃,而是慢慢走入酒楼,上了二楼在十一娘面前坐下,朝十一娘一笑,“十一娘,好久不见。”   十一娘什么都没有说,摆手招呼小儿上菜。   精致的小菜,满满的,摆了一桌,都是宋泱爱吃的,宋泱的眼圈蓦然一红,十一娘夹了一筷子放到宋泱面前,笑道,“看着我做什么,吃啊。”   宋泱却是不动,十一娘又笑,“怎么?许久不见,连请你吃顿饭都不赏脸了?”   宋泱摇头,一串泪花从眼眶中甩出,她忙拿手背去抹眼泪,却看见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手中一叠方帕。   宋泱怔住,眼泪再也止不住,起身几步扑着抱住了十一娘,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十一娘,呜呜……”   十一娘也不问,只抱着她哭的发颤的身子,缓缓顺着她的背,抬头去望天上照的人头晕眼花的炙热阳光……   宋泱哭了足有两刻钟,好容易止住眼泪,十一娘拿了帕子给她擦泪,取笑道,“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知道的是我们久别重逢情难自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知道十一娘在调节气氛,宋泱想笑,可不知怎么眼泪又忍不住涌出,她忙仰起头,将眼泪逼回眼内,故作傲气的撅起嘴,哼了十一娘一声,“本来就是你怎么我了!”   十一娘笑,举了双手,“是,是,是,是我怎么你了,我的宋大小姐,宋大美女,快坐,给你点了一桌子的好吃的,再不吃可就便宜这酒楼了!”   宋泱破涕为笑,酸楚欣喜全都涌上心头,“十一娘……”   “我还让店家寻了你最爱喝的酒,瞧瞧……”十一娘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坛子,凑近宋泱的鼻间,晃了晃。   宋泱红着眼眶笑,“葡萄春!你还记得……”   十一娘笑着放了酒,扶她坐下,斟了一杯,一手托腮,笑着努嘴,“尝一尝比我酿的如何?”   宋泱嗯了一声,端了酒杯一饮而尽,入喉清冽、甘醇略带葡萄的酸甜味,熟悉的味道让宋泱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她喃喃低声,“对不起,十一娘……”   十一娘却笑,“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什么都不会问,你只管把这次当作我们久别重逢后的小聚,什么都不用顾虑……”   宋泱摇头,泪水从眼角甩出,荡漾成一串泪花,十一娘心叹一声。   宋泱擦了眼泪,“左右被你逮到了,躲也躲不掉,素性与你敞开了说。”   她朝十一娘笑了笑,抬眸看向窗外,目光飘渺,眸底却分明有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那年,苏少楠全家一夜灭门,苏少楠想回家收尸,被包子拦住,包子怕暗处还有人就穿了苏少楠的衣裳悄悄回了趟苏家,却没能进家门就被人杀了,抛尸荒野!”   十一娘一惊。   宋泱侧眸,看了十一娘一眼,笑道,“苏少楠埋了包子,赶我走,我没走!我把身上的首饰衣裳全当了,换了二百两银子,与苏少楠一起来了京城。跌跌撞撞这么些年,好容易站住了脚……”   对于苏少楠从事什么,在哪里工作,他们在哪里住,宋泱全都没提,只说到后面,眸中有一抹温柔的光,“我与苏少楠生了一个女儿,名叫苏黎娘,今年四岁。”   又看十一娘,“你看到了吗?女儿长的像苏少楠,眼睛和嘴巴却是像我!叫娘亲的时候让我的心都跟着融化了……”   满满的母爱。   十一娘附和着笑,听她细细碎碎的从女儿出生说到现在,不打断,只附和的笑,帮宋泱夹菜,间或插一句嘴,倒杯酒,提及她三姐家的两个孩子病八娘肚子里的小外甥。   两人说了足两个时辰,眼看天边擦黑,宋泱才不舍的起身,“我得走了。”   十一娘点头,却不动弹,只看着宋泱笑,“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去忠勤侯府找我,不管如何,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宋泱也笑,拍着胸脯道,“你忘了,我也是会武的。”   十一娘的目光落在她青紫了一圈的手腕上,一掠即过,眨了眼调侃,“是,我们的宋女侠,英明神武、英姿煞爽、无人能敌!”   宋泱笑的泪花都出来了。   她转身即走,十一娘在身后轻唤一声,“有机会,带我见见黎娘。”   宋泱脚步一顿,重重点头。   十一娘坐着没动,又问店家要了一坛葡萄春,一个人慢慢喝了,才出门去唤了马车,回了忠勤侯府。   研夏等在粹华院门口,见到十一娘回来,叫着就扑了上来,“姑娘,好好的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害我在闲云阁等了那么久,还以为……还以为……”   十一娘笑,“还以为我如何?”   不待研夏说话,粹华院内又迎出一人,却是夙重华。   “怎么回来这么晚?”   “遇上个故人。”十一娘伸手去牵夙重华的手,夙重华笑着去握了她的,夙重华的手修长且干燥温凉,不像萧卓的手,燥热且多汗,每次牵手都弄的她一手黏糊,好心情总会打折扣……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十一娘忍不住摇了摇头。   萧卓是萧卓,夙重华是夙重华!   萧卓狼心狗肺,夙重华却是她看着长大的,真情信的过!   夙重华侧眸,“怎么了?”   声音清灵,如玉石敲击,悦耳动听。   十一娘半入他的怀抱,拉着他的手圈住自己,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他,喟然一叹,仰头眨眼轻笑,“在想我怎么这么好命,竟然能遇上你。”   夙重华一怔,嘴角微微翘起,脸上分明是满当当掩饰不住的笑意,眸底那抹情义更是赤果果的想掩饰都不能。   研夏在二人身后,羞臊的捂住了眼睛,又忍不住透过缝隙看二人,一张脸红扑扑的,笑的窸窣如偷腥的猫儿。   十一娘失笑,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将头考入夙重华怀中,任他拥着自己朝院子里走,一边轻声道,“我今天见到宋泱了。”   夙重华脚步有瞬间停滞,“她与苏少楠在一起?”   十一娘在夙重华怀里点头,“我没有问他们现在住哪儿,也没问苏少楠如今在干什么,不过京城就这么大,他们既然不在五皇子这边,大抵在三皇子或者六皇子那边。宋泱与苏少楠有了孩子,今年已经四岁了,我只瞧见那孩子一眼,那双眼睛跟宋泱真像……”   夙重华沉默着。   十一娘轻叹一声,“我只不知,有一日,他们怎么办?黎娘怎么办?”   夙重华良久才道,“五皇子心地善良,不相干的人不会要他们的命……”   不相干?   若是相干呢?   苏少楠有灭门家仇,与他一样誓要为家人报仇的,又怎会去做不相干的事?!   他的话没有说话,就戛然而止。   两人相对,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无奈。   “尽人事,听天命吧!”   夙重华点头。   过了两日,夙重荣发丧下葬,十一娘往盛家、温家送了信,八娘跳着脚要去送行被李书文拦在家里,八娘又冲李书文发了一顿火,跑到盛家凄凄哀哀的跟三娘和瑶娘告状,说李书文嫌弃她年龄大不要她了,闹的三娘和瑶娘哭笑不得,少不得一顿苦口婆心的劝告安抚,才哄的大肚子的八娘收了小媳妇姿态。   盛家、温家都送了东西过来,盛家是一些吃食衣物首饰之类,温家是温夫人亲手缝制的几件衣裙并温家少爷的一封信。   十一娘收了,独自一人去了落星湖,研夏要跟去,被十一娘安排在家伺候海东青大人。   研夏委委屈屈的应了。   罗氏很是不舍十一娘,却也知道女儿与夙重华在一起是做大事的,这时候是万万走不开的,心疼的抱着女儿,眼泪落了一遍又一遍。   元娘看到那些衣裙,眼圈当时就红了,再看到温家少爷的信,抱着女儿囡囡哭了一场。过后,说温家少爷给女儿取了名,叫安娘,盼她一世长安。   罗氏与夏承和都道好。   十一娘在落星湖住了三日。   第三日,顾子洲匆忙赶来,“船已经备好了,从这里直达江淮码头,随行的都是我的人。”   “大恩不言谢。”十一娘笑着抱拳。   顾子洲摇扇而笑,一张妖孽脸祸国倾城。   第四日一早,十一娘送众人上船,夏承和与罗氏红着眼圈站在船舷处朝十一娘挥手,几个小的哭成一团,声嘶力竭的叫着,“十一姐,走……呜呜……”   十一娘也红了眼眶,站在码头任风吹散了长发,任裙摆翻飞凌乱的不成样子,看着船一点点变小却依然舍不得走。   顾子洲陪着她,直到船看不见,“走吧。”   十一娘才收了视线,揉了揉眼睛,朝顾子洲一笑,“多谢。”   顾子洲笑。   远处,传来顾子宴的招手和叫声,“大哥!夏十一,我来了!你别跑!”   十一娘轻笑,“他这是怎么了?”   “听说他四处炫耀赢了你这个高手,红月听不下去戳破了是你故意让他,他才能赢的,他不服气,就缠着我问你的踪迹……”   两人说话间,顾子宴已到了近前,不待马停稳,他利落的翻身下马,朝十一娘飞奔而来,气喘虚虚道,“夏、夏十一,红月……红月姐姐说上次是你让我,我才赢的……”   他拍着胸口狠喘了一口气,“你说,是不是真的?!”   十一娘耸了耸肩,看了顾子洲一眼,“我欠你大哥的人情,但你大哥好像没什么要我还的,我只好还到你身上了。”   顾子宴瞬间瞪大了眼睛,上前一步,大声道,“也就是说她说的是真的了?”   十一娘点头。   “你是故意输给我的?”顾子宴咬牙,一脸凶神恶煞。   十一娘再次点头。   顾子宴突然垮了脸,围着二人嗷嗷大叫,“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欺骗人家的感情!我好不容易赢一次的!”   十一娘与顾子洲相视,失笑。   顾子洲上去拍了顾子宴的头一下,“你已经是打遍千金台无敌手了,还不知足?!”   “学无止境!”顾子宴抱着头跳开,瞪着顾子洲,“这不是大哥教给我的吗!”   又去看十一娘,很是傲气的道,“喂,夏十一,我拜你当师傅,你教我玩骰子,行不行?”   十一娘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教。”   话落,接过小厮牵着的马,翻身上马,朝顾子洲一抱拳,“顾大少爷,我赶回京城,后会……”   话没说完,马绳已被顾子宴抢走,仰着头痞笑,“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不给你马绳,我看你怎么走?”   十一娘摇了摇头,一副大人看孩子玩闹的无可奈何样,顾子洲看的分明,不由大笑。   顾子宴被羞臊的满脸通红,狠狠拽了一下马绳,马儿嘶鸣一声,马蹄高高抬起,十一娘被掀翻,索性借力一脚踏在马背上,飞身而起,稳稳落在地上。   顾子宴就没这么幸运了,他站的太近,马扬蹄先踹了他一脚,马上就朝前跑去,拖着他在后面跟着跑。   “哎哟!大哥,救我!大哥,救我!”   顾子洲无奈摇头,骨扇一手,飞身过去扔了匕首先割断了马绳,再迅速提着顾子宴的衣领,将人带到安全地带,随手一扔。   顾子宴往前踉跄两步,险些摔趴到地上去,连啐了两口。   “大哥!”   顾子洲斜斜的看了他一眼,顾子宴夸张的叹了口气,抱头蹲在地上,“我容易吗我,千金台那么大的产业全压在我一个人的身上,迎来送往,吃喝嫖赌,样样得精!我压力多大啊!我还这么努力进取的想学点赌技都被人嫌弃,被别人嫌弃也就是了,一个是嫡嫡亲的大哥,一个是大哥对她有救命之恩的人……”   十一娘一头黑线,去看顾子洲,顾子洲一副风光霁月,我不认识此人的模样。   十一娘忍不住吃笑,摇了摇头,对顾子宴道,“行了,你想学我教你就是。”   “真的?”顾子宴瞬间抬起了头,一双黑眸油光油光的看着她,如夜晚偷入厨房的老鼠。   十一娘胆寒的抖了抖,指着跑远的马,“前提是,你得先帮我把马追回来。”   顾子宴连连点头,手指放入口中,一声嘹亮的口哨吹响,他骑来的那匹黑马嘶鸣一声飞奔而来,他脚踏地,飞身上了马,大叫一声,“驾!”冲了出去。   顾子洲含笑看着冲向远处的紫色身影,头也不回的问十一娘,“忠勤侯府可还好?”   “智囊死了,后路断了,夙扶雨已然成了刀俎下的肉,再好不过了。”十一娘也笑着看向顾子宴恣意飞扬的身姿。   顾子洲嗯了一声,“老头子似是察觉出了老皇帝的动作,你回去提醒五皇子一声,最近行事多几分张扬,不可太过低调。”   十一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顾子洲只道,“老头子既然察觉出老皇帝属意五皇子,五皇子若太低调,反而会让他生疑,不如张扬几分,让老头子继续那种尽在掌握的感觉。”   话罢,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十一娘侧眸,瞧着他完美的侧脸,淡笑,“交给我们。”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看着在风中驰骋的少年,赶了马,一前一后朝他们飞奔而来……   因顾子宴的缘故,十一娘多在落星湖呆了两日,整两日都在千金台教顾子宴。   两日后,十一娘与顾子洲一前一后回京。   却不知,她一脚踏入忠勤候府,顾子洲这边就被慕家人关进了宗祠。   慕家老爷子背靠太师椅,双眼微阖,“洲哥儿,说吧,被你保护起来的那群人是谁?与你在码头一起送人的那女子又是谁?你们是怎么搅合到一块儿的?”   坐在两旁的慕家二、三两位老爷笑着帮劝,“是啊,洲哥儿,你怎么能瞒着我们跟那些人交往?你可知我们慕家就……”   慕家老爷子抬手,打断两人的话,睁开眼,直直看向正中的顾子洲,“你告诉爹,你到底站在哪一边?慕家、三皇子、六皇子、还是五皇子?!亦或者……哪边都不站?”   顾子洲一片淡然之色,坦然而坐,姿态慵懒丝毫不以为杵,“爹和二叔、三叔把那批人怎么了?”   慕家老爷子欣慰的叹气,只这一份气度当慕家领路人已是足够,可前提是他心里得有慕家!   慕家老爷子上了年纪,心肠虽硬,面对老来的唯一儿子却无奈一笑,看了一旁的二、三两位老爷一眼。   两人闻弦知意,二老爷笑道,“洲哥儿,你送走的那批人,我们已经派人抓了回来,就关在……”   慕家老爷子一个眼神过来,二老爷顿时打住了话,朝慕家老爷子呵呵笑。   顾子洲眸色一凛,却只瞬间便恢复如常,淡声道,“爹欲待他们如何?”   慕老爷子欢喜儿子终于长大了,却总觉得儿子自认祖归宗后,都与以往很不一样,他做了各方面的考证,确定是自己的儿子没错,可这个儿子总给自己陌生的感觉。   慕老爷子摇了摇头,“你先告诉爹,被你保护起来的那群人都是些什么人?与你在码头一起送人的那女子又是谁?你们是怎么搅合到一块儿的?”   “爹在问我之前想来已经查过了。”顾子洲淡淡的扫了慕老爷子一眼,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白色的骨扇,间或扇上两下,轻声细语道,“爹查的都是真的,不用再问。”   慕老爷子微蹙了眉头,“那你告诉爹,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顾子洲看了慕老爷子一眼,妖魅一笑,“爹这话问的,我身为慕家的嫡子独子,当然是站在慕家这边!”   慕老爷子微松一口气,慕家二老爷、三老爷互视一眼,都陪着笑,“大哥,我就说嘛,洲哥儿怎么会去帮五皇子?!都是无稽之谈……”   “就是就是,洲哥儿是咱们慕家人,身上流的都是慕家血,怎么会帮个外人,这天下是……”三老爷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慕老爷一记冷狠的眼神止住,吓出一身冷汗,“大哥,我、我口没遮拦,您勿怪!”   慕家老爷子哼了一声。   慕家三老爷更是噤若寒蝉。   顾子洲不耐烦看他们这样的戏码,起身道,“爹和二位叔叔还有事吗?没事我先去放人了。”   言罢,抬脚就要走。   “站住!”慕老爷子发话。   顾子洲顿住脚步,回头看慕老爷子,“爹?”   “那群人不能放!”慕老爷子淡声道,“我不追究你为什么会跟夙重华那群人搞在一起,不追问你那夏家十一娘为什么会顶着咱们慕家的名头站在五皇子那边,那群人你也不要管了!你娘最近身子不好,挂念你的紧,你没事就在家多陪陪她。”   顾子洲沉了脸,二老爷在旁边打圆场,“是啊,洲哥儿,左右南诏国的人来之前,大家都按兵不动,格局也不会有变化,你不如留下来多陪陪大嫂,她这些年为你险些哭瞎了眼睛。”   顾子洲不置可否,淡然扫了三人一眼,抬脚离开了祠堂。   慕家老爷子叹了口气,头疼的揉了揉往外突突的太阳穴,摆了手。   慕二老爷与慕三老爷对视一眼,笑着起身,“大哥,那我们先回去忙了。”   慕家老爷子嗯了一声。   待两人出去,又静候片刻,慕老爷子出声唤人,“慕九。”   一袭黑色长衫男子从门外走进来,抱拳躬身,“老爷。”   “你找人看着大少爷,他若打那群人的主意,立刻来报我。”慕家老爷子淡声吩咐道。   慕九略一踌躇,慕家老爷子看他一眼,“有话就说,这些年我待你如亲儿一般,你有什么好顾忌的。”   慕九应是,“小人是觉得大少爷自回来都与以前完全不同了,他有自己的章程,有自己的想法,老爷这样做,会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父子关系?”   慕老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有想过。但你也看了京城传回来的消息,顺平帝既然对五皇子起了心,他身边的人咱们就要及早防着,以防万一!听闻夙重华身边的女子曾在峡谷关几次献策,不但收复了峡谷关还生擒了呼延鲁父子,这样有谋略有胆识的女子你可见过?”   慕九一怔,片刻后明白过来,跪下道,“是小人思虑不周。”   慕老爷子摆手,“不怪你,谁会想到一个女孩子有这样的手段和能耐。”   慕九起身垂首。   慕老爷望着祠堂内一排排慕家祖先的牌位,“但愿是我想多了,若不然,那群人至少可以为我们争取些什么,你去吧。”   “是,老爷。”慕九应了,转身走出祠堂。   慕老爷子从太师椅上起身,走到牌位前,燃了想,恭敬的插在香炉里,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列祖列宗保佑……”   ……   等顾子洲辗转将消息送到十一娘手上时,距离罗氏等人被抓已过了三日。   十一娘勃然大怒!   ------题外话------   周末编辑上班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过,没有万更成功,嘿嘿,亲们表介意,实在写不了那么多了,偶要休息下脑袋,准备明天的更新,么么哒~   明天晚上请锁定八点更新,么么哒   感谢送票的美人儿们,爱你们,么嘛~   ☆、175 罪有应得   “姑娘,咱们怎么办?”   十一娘深吸两口气,恢复平静,吩咐研夏,“准备笔墨纸砚,我来写信给风月门和三姨夫。”   慕家是吗?   硬碰硬,谁也不怕谁,玩阴的就要有做好玩阴的准备!   研夏嗯了一声,快步去准备笔墨纸砚,十一娘招了海东青进来,顺着海东青的毛发。   片刻,研夏进来,将东西悉数摆放在桌子上,“姑娘。”   十一娘卷袖,提笔,写信。   刚落下最后一笔,夙重华疾步走了进来,“十一娘,怎么了?这么急匆匆把我叫回来。”   十一娘拿了顾子洲送来的信给夙重华看,夙重华疑惑的接了信,下一瞬,脸色大变,“慕家人把夏叔和罗婶他们又抓了回来,关起来了?!”   十一娘沉着脸点头。   “不是你看着他们走远的吗?”夙重华蹙眉,“怎么会?”   十一娘冷然一笑,“要么顾子洲身边有人告密,要么慕家人一直在监视顾子洲!”   “哪一种都不会有好结果。”夙重华沉声,问十一娘,“你打算怎么办?”   十一娘勾了勾嘴角,眸中满是杀气,“救人!砸场!”   研夏在一旁附和着连连点头。   夙重华低头沉思片刻,抬眸问十一娘,“十一娘,我们要相信顾子洲,他既然能帮咱们安置夏叔罗婶这么长时间不被慕家人发现,就有办法把夏叔罗婶救出来!”   十一娘朝他一笑,眸底很是难过,“我知道,可是我等不及了。我只要一想到我爹娘他们正担惊受怕我就忍受不了!更何况,毛哥儿、豆哥儿、猫儿他们还那么小,万一吓出个好歹来……还有莫家姐姐正怀着身子,万一受了刺激……”   十一娘猛的摇头,伸手去拿了桌子上的信一一装好,先把其中一封塞到铜管里招了海东青过来,“青儿,把这封信送去风月门,要快!”   海东青拍拍翅膀,以脑袋顶了顶十一娘的腿,昂首挺胸的从房门走出去,飞身直上云霄,才尖啸一声。   “姑娘,这一封要不要我去安排……”研夏指着桌子上的另外一封信,问道。   十一娘摇头,面色极淡,“不用,等青儿回来,让他去。他飞的快,普通信鸽追不上他的速度。研夏,你去准备一些晚饭。你还没吃晚饭吧?”   最后一句,是问一旁的夙重华。   夙重华点了点头。   研夏退出房间。   夙重华牵了十一娘的手坐在美人榻上,“你先别急,我让人先去打探一下他们关在哪里,要动手救人,咱们也要知道确切的关押地点,否则,贸然前去,只会打草惊蛇。”   十一娘朝他一笑,窝入他的怀里,“我爹自那两次吐血事件之后,亏了身子,一直总也补不好,我娘惯是个爱操心的,弟妹年岁又小,外公外婆和三姨的公婆也上了年纪,大姨和舅母他们又是没经过大事儿的,我好担心!”   夙重华拍了拍她的后背,下巴缓缓蹭着怀中女子的发顶,轻叹一声,“慕家把人留下,多半是针对你和莫三姨夫,在没找你们之前,断不会为难他们!放宽心……”   十一娘在夙重华怀中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头闷在夙重华怀里,半响,轻轻嗯了一声。   半响,研夏敲门进来,“姑娘,做了几个小菜,你和三爷是想喝粥还是……”   “我要吃馒头。”十一娘从夙重华怀里抬起头,一双眼睛微微发红,夙重华朝研夏看了一眼,研夏了然,先放下了托盘上的菜,又去厨房,不多会儿,端了两碗粥并几个馒头过来。   云州的主食素以米饭为主,吃馒头在老百姓看来是奢侈的,顶多是哪家的孩子生病了,擀个面条汤给孩子喝。   十一娘独爱罗氏蒸的馒头,揉的力道均匀,出来的馒头从上面可以一片一片一层一层的揭着吃,她记得刚醒来那会儿,李婶送了一点白面来,罗氏偷偷在做饭的锅里给她蒸了两个馒头,她分给家里人,谁也不接,连三四岁的小十二都眨着大眼睛说,“十一姐吃,小十二不吃。”   那馒头不只是简单的一个馒头,是一家人对她满满的爱!   她能熬过那段濒临死亡的日子,支撑她的有馒头的功劳,让她不舍得死去的是家人的不离不弃!   研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留二人独处。   夙重华夹了筷子十一娘最爱吃的菜放到她面前的碗里,又递了块馒头过去,“先吃饭,你就算想去救人也得等青儿回来,等打探清楚夏叔罗婶他们具体关在什么地方。”   “嗯。”十一娘接了夙重华递过来的馒头,埋头吃饭。   饭后,夙重华径直去安排人手,十一娘坐在院子的大树下乘凉,看着满是繁星的天空,缓缓闭上了言。   研夏拿了毯子小心翼翼的帮十一娘盖在身上,却是刚碰到十一娘,十一娘家却睁开了眼睛,研夏笑,“姑娘,夜里凉,三爷和青儿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要不你先回屋歇着,我来等他们。”   十一娘摇了摇头,“不用,我在这里就行了,你去歇着吧,明日说不得还有事要你出门。”   研夏犹豫了下,十一娘又道,“去吧,我少睡一点没关系,你若是明日不精神,坏了事可就不好了。”   研夏闻言,忙给十一娘盖好毛毯,“那我先去休息,姑娘,你也早点休息。”   十一娘扯了扯嘴角,研夏略垂眼眸,道,“姑娘放心,老爷太太和几位姑娘少爷是吉人自有天相,绝对不会有事的!”   十一娘缓缓闭上了眼,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研夏欲言又止,蹙紧了眉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转身回了房间。   六个颜色往前凑了凑,互相来回看,到底没一个人敢上前,又被绿芒推着各自回了屋。   一个时辰后,夙重华回来,看到十一娘安静的躺在树下的模样,脸上不由溢出笑容,快步走过去,刚蹲下身,十一娘便睁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   夙重华嗯了声,“我找了人去落星湖打探消息,最快后天就有消息了。”   十一娘笑了笑,环顾四周,“青儿还没回来吗?”   夙重华抬头看了看天,笑着道,“回来了。”   十一娘顺着他的视线看上去,只见半空中一道灰扑扑的暗影朝二人俯冲而下,十一娘轻笑一声,“青儿。”   似觉得自己吓唬人的打算被看穿了,海东青颇无趣的低叫一声,落在两人头顶的树上,抬脚扒拉了两下,掉下一根铜管。   十一娘与夙重华相视而笑,夙重华走过去捡起铜管,拨了里面的信递给十一娘,十一娘忙坐起身,接了信来看,片刻,将信递给夙重华,“黑煞那边说他会把能用的人手都准备好,也通知了在落星湖的人去打探消息。”   夙重华扫了一遍内容,点头,“那我让我这边的人跟风月门的人配合一下,尽快找出夏叔和罗婶的被关押地点。”   十一娘点了点头。   夙重华起身要走,未走两步,侧眸对十一娘道,“莫三姨夫那边还是暂时不要去信了,等咱们摸清情况能救了人最好,若是咱们也不行,再通知莫三姨夫也不迟。十一娘,你以为呢?”   十一娘朝她笑了笑,“听你的。”   夙重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去去就回,你先去睡吧。”   十一娘伸手拉住他,“还有件事,宋泱在京城的消息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宋颜,宋夫人这些年为了找她,眼睛都哭瞎了……”   “你与宋泱见面时,宋泱可说过不许把她的行踪透露给宋家人的话?”夙重华略一思忖,问道。   十一娘摇头。   夙重华笑了,“行了,这件事我帮你处理,你别管了,先安心去睡觉吧,等打探到地方,有你忙的。”   亲昵的在她额头印下一吻,亲罢,才发觉场地太过宽阔,斜对面,研夏正瞪着一双大眼睛溜溜的看着他们。   夙重华不由微红了脸,轻咳一声,起身出了后院。   见人走远,研夏噔噔跑出来,掀了毛毯,“姑娘,我扶你回屋休息。”   十一娘看了她一眼,笑骂,“我哪里有那么虚弱。”   研夏不吭声的笑。   十一娘果然不再管宋泱的事,夙重华第二日告诉她,他已写了信去江淮,告知宋颜宋泱的状况,如何做由宋家人决定。   十一娘听后默然点头。   这一日,落星湖无消息传来。   日升日落,又是一日。   第三日,十一娘有些坐立不安,几次到粹华院外去看究竟,均无结果。   午时左右,夙重耀的院子传来动静,研夏使了六个颜色去打探消息,那颜色回来脸色都有些发白,“大、大少爷从床上栽下来,崴了脖子,又昏迷不醒了……”   又哆哆嗦嗦道,“侯爷去请了陈御医,陈御医说头无能为力,要侯爷要么去寻现在给皇上和芳嫔看病的莫大夫,要么就瞪着给大少爷……”   她吞了吞口水,声若蚊蝇道,“要么就等着给大少爷……收尸。”   绿芒瞪大了眼睛,“什么?”   那颜色咧了咧嘴,一脸后怕的样子,“绿芒姐,我在外间偷偷瞅了一眼,大少爷那张脸……好可怕……”   怕是被夙重耀的死人脸模样吓着了吧?   十一娘看了那颜色一眼,研夏在旁聪慧的问道,“大少爷好好的在床上养伤,怎么会从床上摔下来的?”   那颜色吞口水的幅度就更大了,“听说当时是夫人来看过大少爷,然后大少奶奶伺候大少爷吃饭……”   一群人在颜色小姐的叙述中还原当时的情景。   “相公,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咱们这个家全靠你了。”大少奶奶一边喂大少爷吃饭,一边拿了帕子擦大少爷唇边的饭粒。   夙重耀本就不是个脾气好的人,听她这话,眉毛就竖了起来,“是不是老二他们欺负孩子们了?”   大少奶奶自然摆手,“不是,二叔他……”   想起公婆的叮嘱,大少奶奶顿了顿,才道,“二叔没有欺负我和孩子。”   看她那个犹犹豫豫的表情,夙重耀哪里会信,一把抓了她的手,“你给我说实话,老二是不是趁我在病床上在爹面前讨巧,想跟我抢忠勤候?”   “相公,你抓疼我了……”大少奶奶哪里敢说,只想到夙重荣的惨状,就不由打冷战,“二叔没有在公公面前卖好,是真的!”   “真的?”夙重耀拧眉瞪着大少奶奶,满脸猜疑,饭也不吃了,将碗一推,靠在床头,指挥大少奶奶,“你去,把老二给我叫来,我要当面跟他说道说道!我受个伤而已,他就蹬鼻子上脸欺负起我家里人了,我还没死呢!”   “相公,你这是要干什么?”大少奶奶忙劝,“二叔最近待我们很好,前儿个还来看你,说让你好好养病……”   “崩废话,去把人给我叫过来!”夙重耀不耐,瞪着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不去。   夙重耀气急,一巴掌把大少奶奶从床边打滚落地,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吓的不敢吭声。   夙重耀就端了床头的碗去砸人,“把老二给老子叫过来!老子还没死呢,他这会儿就想跟老子抢侯府,他还嫩了点儿……”   “够了!”夙扶雨大踏步走进来,挥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大少奶奶跪在地上,捂着脸无声哭泣。   夙扶雨嫌恶的看了大少奶奶一眼,“你出去,我有话跟老大说。”   大少奶奶忙拎着裙子站起身,“儿媳告退。”   大少奶奶还未完全退出房间,就听夙扶雨声音阴冷的笑,“你想当忠勤候?就凭你的脑子还想当侯爷?你在做梦……”   “爹!我是你的嫡长子!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该我继承忠勤候府!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是觉得我没老二聪明,要捧他上位把我踩在脚底下不成?我还没跟他算账!我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人他一眨眼就给我折去一百多号人!儿子今儿个把话撂这儿,老二想当忠勤候,除非我死!”夙重耀学夙扶雨,阴冷的笑,双眸里甚至带着点点血腥之气。   夙扶雨抬手就扶住了额头,踉跄两步,看着大儿子呵呵冷笑,夙重耀被他看的有些发毛,不由蹙了眉头,“爹,您笑什么?”   “我笑你自不量力!”夙扶雨冷声道。   夙重耀脸色一变,就要发火,却被夙扶雨接下来的一句话惊的忘记了呼吸。   “耀儿,你弟弟没了,你妹妹也死了,咱们家就剩你一个了,没人会跟你抢,也没人会跟你争,可前提是,这个忠勤候府得在下一个皇帝上位时能保得住!”   好半响,夙重耀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夙扶雨,直看的眼睛酸涩抽筋,才眨了眼问,“爹,你说什么?谁没了?谁死了?”   夙扶雨瞪着一亮不敢置信的大儿子,眼眶一热,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声音也有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你弟弟去截杀夙重华,被他杀死在十里琅环洞前!五皇子去请旨赐婚,惹怒了皇上,皇上赐了毒酒、白绫和匕首给你妹妹,他们两个如今都去了!”   “不可能!”夙重耀的声音猛然提高,双眸赤红着瞪着夙扶雨,“老二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被夙重华那个小杂种杀了?我那一百多号人呢?都死哪里去了?他们都是我训练死士一样训练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让夙重华把老二给杀了?!爹,你一直都觉得五皇子太软弱,不想把妹妹嫁给他,他没得到您的允许怎么敢去向皇上求婚?又怎么有胆子让皇上动怒要了妹妹的命?!爹,你骗我!我不相信!我一个字都不信!”   夙扶雨惨然一笑,“你弟弟是带了一百多号人去,可你也别忘了,十里琅环洞的机关是我们一起布置的,里面有多凶险你也有数。夙重华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十里琅环洞的存在,知道我与北周呼延鲁的来往信件在里面,就偷摸着去闯十里琅环洞,被咱们的人发现,这活以前是属于你的,可你大病在床,你弟弟便揽在了自己身上,预备将夙重华杀死在十里琅环洞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可谁知,夙重华的武功深不可测,你的那些人一半栽在他手上,一半栽在那些机关上,你弟弟似是初时被砍断了一只手,逃到了十里琅环洞外,却不想还是没能逃过一死!”   夙扶雨痛心的揪住胸口的衣裳,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竟当着儿子的面低声的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夙重华拿走了书信,爹担心会危及咱们一家,就想借联姻保住一家人的命,谁知,皇上把五皇子关在宫里,二话不说就赐了你妹妹一死!耀儿,咱们家完了……”   夙重耀摇头,“不,这不可能,我不相信!老二一心想跟我争个高低,一心想从我手里抢这个侯府,他怎么会死?!妹妹是无辜的,皇上怎么可以牵连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其实,看到夙扶雨落泪的那一刻,他就相信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只有他说的都是真的,只有老二和妹妹都是真死了,他才会这样伤心难过。   老二是他们家的智囊团,妹妹是他们家唯一的后路,如今,他们两个都死了,那他们这些活着的人怎么办?   怎么摆脱眼前的困局?   夙重耀伸手要去抓夙扶雨,神色慌乱,“爹,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   话未说完,摁在床沿的手撑身子的手却突然一滑,一声惊呼出声,人已从床上翻了下去,偏身上的薄被卷住了下半身,只有上半身掉了下来,整个人以诡异的头朝地,脖子呈九十度角的模样昏了过去。   夙扶雨大惊失色,忙上去扶起夙重耀,“耀儿?耀儿!来人,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大少奶奶本就在外面候着,听到夙扶雨变了腔调的声音,只道不好,推开门就冲了进去,待看到脸色惨白无血色,偏嘴角还吐着血的夙重耀,吓的脸也跟着白了,“公公,相、相公他怎么了?”   夙扶雨回头就吼,“让你去请大夫,还不快去!”   大少奶奶胡乱应了一声,扭头就朝外跑,险些与进来的哈哈大管事撞个正着,伺候在外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被大少奶奶吩咐了一通跑,整个院子瞬间乱了套。   大夫来只说他无能为力。   陈御医来也是这四个字。   最后,很中肯的给了夙扶雨一个建议,“侯爷还是尽快去请莫殇大夫来替大少爷看看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夙扶雨连声谢了,嘱咐忠勤候夫人看好儿子,又让哈哈准备了礼物亲自去了莫殇住的地方,却被告知换了地方,他辗转打听,好容易寻上门,莫殇却连见也不见,直接回绝了。   夙扶雨忍着气,求在院子外,说尽好话,却说的口干舌燥都没能打动莫殇,一时气的甩袖回了忠勤候府。   可见到脸色灰白的儿子,他又后悔自己不应该意气用事,将礼物翻倍,又带了一小匣银票,决定无论如何也得把人请来,保住儿子的命!   忠勤候夫人一定要跟着,夙扶雨想着到时候他抹不开脸哭求,自家夫人倒是可以,便点头允了。   这次,莫殇倒是见了二人,却只坐在上座,一不奉茶,二不行礼,三不说话,只把二人白白的晾在那儿。   忠勤候夫人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就要发火,被夙扶雨摁住。   夙扶雨道,“莫大夫,我们是带了十二万分的诚意来请您替小儿看病的,这里是一点心意,还累您走一趟,救救小儿。”   夙扶雨将一匣子银票放到莫殇面前,还笑着打开了匣子,往前推了推。   莫殇抿唇而笑,“侯爷觉得我缺这点银子?”   夙扶雨心下一沉,只觉不好。   果然,莫殇嘲讽一笑,站起身,抬脚就往门外走,“送客!”   “姓莫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来请你是你的荣幸,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没有官位在身的小大夫……”忠勤候夫人快步走到门口,拦住莫殇的去路,大声叫嚣道。   莫殇一笑,“候夫人说的对,我名不经转实在担不得侯爷和候夫人亲自来请,二位还是请回吧!”   说罢,推开忠勤候夫人径直走了出去。   忠勤候夫人大怒,“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   莫殇停下脚步   “住手!”   两个身着禁卫军服的侍卫走了出来,躬身道,“夙侯爷,夙夫人,我等奉命保护莫大夫,还请二位不要让我们为难。”   却是皇上指派来的人。   忠勤候夫人瞬间捂住了嘴,一脸绝望的看着重新抬脚欲走的莫殇,夙扶雨忙朝她使了个眼色,忠勤候夫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再顾不得什么脸面、威严,“莫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您不救他,他就活不成了啊!我求您!我给您磕头!”   说着,膝行几步往莫殇身边去,两个侍卫忙退到一边,面面相觑。   忠勤候夫人以为她这样低声下气了,莫殇总该会答应了,可她抬头去看,只觉眼前的男子一双剑眉很是冰冷,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似在看一个笑话一样。   “夫人快请起吧,我一个江湖郎中,可不敢当候夫人的大礼。”   人却是站在原地不动。   夙扶雨蹙眉再朝忠勤候夫人使眼色,忠勤候夫人一张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臊的,煞白一片,却是咬着牙磕了下去。   头快触到地面时,一双手扶住了她。   正是莫殇。   忠勤候夫人眼中的泪水哗啦啦的落下,“莫大夫,您终于答应救我儿子……”   “候夫人误会了。”莫殇淡笑道,“我扶您起来是想跟二位说一件事,这件事关乎着我为什么不出手救夙家大少爷。”   夙扶雨神色一凛,上前扶起忠勤候夫人,“莫大夫,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与我家夫人并不认得莫大夫,若不是为着犬子,也定不敢打扰,您这是……”   莫殇淡淡一笑,“夙侯爷或许不认识莫殇,但有个人你们一定认识。”   “愿闻其详。”夙扶雨正了神色道。   莫殇看着夙扶雨,直看到他眼底,一字一句道,“夙侯爷可知夙大将军身边有一个大夫,姓薛,名若飞,字子仲。”   夙扶雨蓦然瞪大了眼睛,“你、你是……”   “不才,我正是薛子仲之子薛奕!”莫殇脸色温和,笑的风轻云淡,看到夙扶雨瞬间变了脸色的脸,心里一阵痛快,偏还凑上去道,“夙侯爷,您可还要我去给你儿子看病?”   还不待夙扶雨出声,忠勤候夫人已尖着嗓子道,“你不是和你弟弟一起被烧死了吗?”   “夫人,你大概没仔细看过被烧死的人的尸体吧?”莫殇眸子冷然,唇角勾着冷笑,“更何况,我当时因为去郊外采药,并不在府内!若不然,哪有今天这么一出好戏!”   夙扶雨的脸色青白交错,看向莫殇的眼神复杂且满是恨意!   凭什么,他的三个孩子两死一伤,伤着的这个还不一定能活!   而夙扶风的儿子不但活的好好的还精通武功谋略,就连他身边的一个下人的儿子都能成为大安闻名的神医!   他不服!   老天对他太不公平!   不公平!   莫殇挑眉而笑,目光挑衅,“夙侯爷,您可还要我去给你儿子看病?”   忠勤候夫人去晃夙扶雨,“侯爷,他与咱们家有仇,不能让他帮耀儿看!不能!”   “嗯。”夙扶雨胡乱应了一声,抬脚就往外走,忠勤候夫人追了两步,转身跑回去,把装了银票的匣子抱着,才叫着侯爷侯爷追出了门。   莫殇送二人到门口,在夙扶雨上马车的时候,笑道,“夙侯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谁也别想逃!”   言罢,哈哈大笑,纵然他立刻转身关了院门,纵然夙扶雨立刻命人赶车离开,那猖狂的笑声还是如魔音一样在夙扶雨耳中、脑海回荡不已!   “啊!天要亡我!”夙扶雨大喝一声,一拳砸在车底板上,车瞬间停顿了刹那,夏季的马车内铺的是凉席,夙扶雨这一圈将凉席砸了一个洞,断裂的竹子有几根扎入夙扶雨的手中,鲜血淋漓。   “侯爷!”忠勤候夫人惊呼一声,忙伸手捧了夙扶雨的手去挑那些刺,又拿帕子包夙扶雨的手,带着哭腔道,“侯爷,您何必如此,这都是命。”   夙扶雨一把抽掉自己的手,怒瞪着她,冷笑,“命?什么是命?大哥一身武艺扬名立万,我头脑精明坐收金山银山,凭什么他封侯我什么都不是?!我若认了命,哪里有你我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风光无限?!”   忠勤候夫人低声哭泣,“可是咱们的大儿子伤了,没有大夫能治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咱们的二儿子死了,唯一的闺女被皇上赐死了!”   她伸手拉着夙扶雨的衣袖,哀哀戚戚的哭,“侯爷,如果荣华富贵要用儿女的命来换,我宁愿不要!我只要我的耀儿,我的嫣儿,我的荣儿,都好好的活着,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活着!侯爷……”   夙扶雨大骂,“没出息的东西!”   眼眶却也不受控制的红了,“夫人……”   “侯爷!”   忠勤候夫人趴在夙扶雨的怀里,大哭起来,声音凄惨,闻着伤心。   ……   霍嬷嬷小心关了门,与骆姨娘在里间说话。   “什么?大少爷不行了?”骆姨娘惊呼一声,不敢相信的看着霍嬷嬷。   霍嬷嬷点头,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老奴适才听到几个小丫头在说大少爷院子里的事儿,就偷偷支了一只耳朵,听说是知道了二少爷和二小姐都死了,太伤心从床上跌下来扭到了脖子,咱们府里的大夫和太医院的陈御医都说不行了,让去请给皇上看病的那个什么神医。”   霍嬷嬷小心的朝外瞅了一眼,趴到骆姨娘耳边道,“听说,侯爷和夫人连去了两趟都没把人请过来,还说夫人回来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   “这意思……”骆姨娘瞪着眼睛,半响没有眨,没有焦距的看着霍嬷嬷,“嬷嬷,大少爷要是死了,咱们侯府是不是得好多年都没人能做事了?大少爷的几个孩子还小,就是要撑门庭也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了!是不是?!”   她猛的抓住霍嬷嬷的胳膊,晃了晃。   霍嬷嬷点头,叹了一声,“唉,谁能想到两个月前还花团锦簇的忠勤侯府,突然就成这样子了。”   骆姨娘蓦然起身,在屋内急促的走着,嘴里嘀嘀咕咕,“怎么办?怎么办?兰儿的婚事怎么办?”   “姨娘,您怎么了?”霍嬷嬷上前扶住骆姨娘。   骆姨娘一把抓了霍嬷嬷,“嬷嬷,你觉得把兰儿嫁回骆家怎么样?我二哥的儿子少云,虽没有功名,但多少读过两年书,要不是我娘拦着,我二哥也是准备让他下场考试的。若是兰儿嫁过去,我再说服我娘让少云去参加科考,有了功名在身,他们夫妻的小日子是不是会越过越好?”   “姨娘,这不是您先前就与老奴商量过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提及?”霍嬷嬷讶然道,“是不是三小姐……”   骆姨娘尴尬的笑了笑,“兰儿死活不许我去说,非要嫁到豪门去,我……正想着法子寻机会再说服她……”   霍嬷嬷叹了一口气,“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您啊,把三小姐宠的过了头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骆姨娘晃着霍嬷嬷的手,撒娇一样,“我只是心疼她,喜欢顺着她的心意,谁知道竟然养成了她这样说一不二的性子。嬷嬷,你帮我。”   “你啊……”霍嬷嬷长长叹息,伸手摸了骆姨娘的头,“你说,让老奴帮你做什么?”   “我去跟夫人说把兰儿嫁回骆家之事,嬷嬷陪着我,去给我壮胆儿!”骆姨娘笑着道。   霍嬷嬷略沉思,重重喘了口气,“成!与其让三小姐嫁入高门过的不如意,还不如嫁回骆家也好有老太太照应着。”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又说了半响,一人喝了一杯茶,换了身衣裳直奔主院,却被正怒火上翻的忠勤候夫人抓着狠发了一通火,“打!给我狠狠的教训这小贱人,狐媚子!”   霍嬷嬷护着骆姨娘也被人连掐带拽活遭了一回罪!   骆姨娘娇美的一张脸被人生生画了几道长长的血丝,几近破相。   霍嬷嬷一边心疼一边哭,“我的姨娘,都是老奴的错,应该拦着您的!夫人刚在外面受了气,咱们过去无异是自投罗网,自找苦吃!都是老奴的错……”   “嬷嬷,不怪你!”骆姨娘却吃吃的笑,“虽然吃点亏,可夫人心里头八成有了算计,这样才能在我娘家提出娶兰儿时,起上作用,这点伤与兰儿一辈子的幸福比起来,不算什么……”   “姨娘……”霍嬷嬷揉着眼睛,“但愿三小姐能明白您的一片心……”   “姨娘,你看这花好看不……”夙月兰被一群丫鬟簇拥着走过来,笑着朝骆姨娘炫耀手中的花,却在看到骆姨娘脸上的伤时,瞬间沉了脸,将花一把扔给身旁的丫鬟,拎起裙子快步走了过来,“姨娘,这是怎么回事?你脸上的伤是哪个贱蹄子抓的?看我不剥了她的皮!”   “好兰儿,姨娘没事,姨娘没事。”骆姨娘忙拉住女儿的手,朝周围看了看,拉着女儿朝自己的院子走,一边走一边嘱咐女儿,“你二哥二姐刚去世,你大哥还重伤在床上养病,你这几日不要出去逛花园了,免得夫人看到你不高兴,寻借口找你麻烦。你这几日就跟姨娘乖乖学绣花……”   “姨娘,你的脸是那老婆娘让人抓的,是不是?”夙月兰顿住脚步,冷声道。   骆姨娘忙去捂女儿的嘴,“我的小祖宗,你小声点,隔墙有耳,小心被夫人的人听见,到时候拉了你去……到时候娘可怎么办?!”   骆姨娘哭哭啼啼的抽泣。   夙月兰不耐烦听她哭,皱着眉头道,“那姨娘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还在这站着干什么?赶紧去请大夫啊?”最后一句却是对一旁站着抹眼泪的霍嬷嬷说的。   霍嬷嬷应着嗳嗳,拔脚掉头朝另外一个方向走。   “娘没事,一点小伤,不用请大夫。”骆姨娘忙拉住霍嬷嬷,对夙月兰道,“你爹娘心情不好,你大哥那边也离不了大夫,娘……姨娘那里有雪肌膏,抹一点就好了。”   夙月兰怒其不争,看了骆姨娘几眼,一把推开骆姨娘的手,“姨娘既然没事,那我就先回屋了,怪热的,我回去泡个澡。”   话落,也不等骆姨娘回答,带着自己的几个丫鬟快步走了。   走出没多远,夙月兰斜看了骆姨娘一眼,吩咐身边的丫鬟,“去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丫鬟领命而去,不多会儿来回话,“说是姨娘想为小姐争取曹尚书家的亲事,被夫人骂了一顿,又以家中刚办过丧事,姨娘不懂礼数为由让人打了姨娘几个耳光,那血色多半是那几个贱蹄子故意用指甲刮的!”   夙月兰怒火上涌,她好不容易说服生母为她争取好姻缘,那老太婆居然……   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她少不得要找个助力了!   外婆家靠不上,能靠的自然是……   夙月兰看向粹华院的方向。   ------题外话------   上午十点半还有一个更新,亲们不要漏掉哟。   T   ☆、176 清水来亲人   贴身的丫鬟海棠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有些惴惴道,“三小姐,这事怕是不妥。”   夙月兰一眼瞪过去,“怎么不妥?我嫁的好难道你不高兴?”   “三小姐,奴婢不敢!”海棠忙跪下请罪,“奴婢的意思是三小姐去请三少爷说项不妥。”   夙月兰蹙了蹙眉。   海棠陪笑道,“三小姐您想,三少爷入府这么久,除了象征性的表面功夫,您可见侯爷和夫人有多待见他?”   夙月兰狐疑的看着她,海棠凑近她,压低声音道,“您想想,三少爷才是忠勤侯府真正的继承人,侯爷和夫人防他防的跟什么似的,怎么会待见他?您不去说,夫人说不得会给您中规中矩找一家,您若去了,保不齐夫人在您的婚事上大作文章?”   “你什么意思?把话给本小姐说明白点儿!”夙月兰不耐烦海棠嘴里的绕弯弯儿,拧了眉头呵斥道。   海棠略垂了眸子,眼底掠过一抹轻嘲,低声道,“三小姐,您还记得岳尚书家的那位六小姐吧?”   夙月兰点头。   “她跟您一样是庶出的,姨娘也很得岳尚书的宠,岳夫人表面上很给岳尚书面子,给岳六小姐寻了一家高门,对方还是个嫡子,岳六小姐嫁过去就是正房太太,岳尚书跟岳六小姐的姨娘都很满意,可您猜怎么着……”海棠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睛,眸色诡异。   夙月兰突然有些发毛,舔了舔唇,顺着话道,“怎、怎么……”   “岳六小姐嫁过去是正房太太不假,对方是嫡子不假,可……那家的儿子是个不能行房的!且脾气暴躁,惯喜欢拿海棠出气,岳六小姐身边伺候的几个都被那**害过!”海棠凑近夙月兰的耳边,低声道,“听说,那些海棠都是生生被破了身的……”   夙月兰瞪着海棠,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海棠说的是什么样的破身,吓的惊叫一声,脸色都白了,“那……那岳家六小姐……”   “当时岳尚书还宠着岳家六小姐的亲娘,对方自然不敢拿岳家六小姐怎么样,后来岳六小姐的亲娘高龄怀身子,血崩而亡。岳六小姐没两日也传出小产血崩……”   夙月兰一把捂住嘴,“那、那人不是不能……”   海棠点头,“奴婢听跟岳六小姐嫁去那家的小丫头说,是对方强按着岳六小姐那什么,岳六小姐不从,对方把她那地方给……”   夙月兰倒抽一口凉气,好半响都没回过神儿。   海棠磕了个头,“三小姐,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也清楚,若是跟岳夫人那样给您也寻这样一门亲事,您这一辈子就毁了!奴随主荣,奴婢巴不得您嫁个好人家,奴婢也能跟着沾光,可这样的亲事咱们不能要啊!”   夙月兰不迭的点头,“对,不能要不能要!”   “三小姐……”海棠笑,“您想通了。”   夙月兰看她一眼,“你、你说,夫人真、真会给我也寻这样的亲……”   “我的好小姐,二少爷和二小姐刚没了,大少爷又这般模样,夫人心里不定怎么憋屈难受,您要是捅了开去,夫人少不得恨上您,怕是寻个比这更差的都有可能!您可不能犯迷糊啊!”海棠苦口婆心的劝着。   夙月兰坐在椅子上,眼神定定的看着桌上的掐丝珐琅牡丹花瓶中的花,默然无声。   海棠悄悄出了门,才敢去抹额头的汗。   小丫鬟拽了海棠的衣袖带去耳房,霍嬷嬷正坐在里面等,海棠笑着过去行礼,“霍嬷嬷。”   “怎么样?可说通了?”海棠点头,“三小姐不是想直接去求夫人,而是想让三少爷替她出头,奴婢好容易才劝住了。”   霍嬷嬷一怔,随即点头,“好好!你做的好,不管是夫人还是三少爷,三小姐这会儿谁都不适合找,这会儿最需要的就是安安生生的在院子里呆着,哪里都不要去!”   海棠福身,“奴婢记下了,一定好好劝三小姐。”   霍嬷嬷满意的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海棠,“拿去分给三小姐房里的丫头,让她们都警醒着点儿,有了三小姐才有她们,懂了吗?”   “是,霍嬷嬷。”海棠笑着接了荷包,目送霍嬷嬷沿着墙根儿出了三小姐的院子,才从耳房出来,抓了一把铜钱给小丫鬟,小丫鬟笑嘻嘻的接了。   海棠自去打点人不提,院子里的丫鬟得了银子,又被海棠敲打了一顿,自是小心谨慎,倒是再没出乱子。   骆姨娘与霍嬷嬷提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了下来。   ……   待到半夜,海东青终于带来了落星湖的消息。   十一娘看着信,脸色大变!   夙重华接过信看了,亦是满脸凝重,“风月门的人惯以暗处查探消息出名,我派去的几人也都是身手敏捷的,纵是慕家人再精明,也不可能两拨人都避开而把人悄悄转移走的!”   十一娘的双眸冷若冰霜,吐字间似有牙齿磨合声,“除非慕家人知道我们派了人去且查探到了什么,才会贸然将人转移去其他地方!”   “顾子洲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夙重华也冷了脸。   十一娘摇头,“若是能见到顾子洲,风月门的人不会一点消息也不在信中透露。”   两人陷入沉默。   研夏开门进来,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笑着道,“姑娘,洗把脸……青儿回来了?可是落星湖那边有消息了?”   十一娘霍然抬头看向研夏,研夏一怔,垂头打量了自己一遍,“姑娘,怎、怎么了?”   十一娘扯了扯唇角,摇头,“没事,你去准备点吃的,我饿了。”   研夏嗳了一声,放了盆,扫了夙重华放在桌上的信一眼,慢慢走出了房间。   门刚一关上,十一娘便冷着脸坐在了太师椅上,夙重华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朝厨房而去的研夏,低头探视一般看十一娘,“十一娘?”   十一娘抬手扶额,轻轻闭了眼,轻叹一声,夙重华走过去,半弯了腰,“怎么了?可是研夏有哪里不对?”   十一娘闭着眼蹭进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衣料香气,摇了摇头,“我从没当着研夏的面提起过落星湖,也从没告诉过她我爹娘在落星湖。”   夙重华的眼神瞬间变的冷凝,“她刚才……”   “她张嘴就道落星湖,可见是早就知道我爹娘他们在落星湖的。”十一娘从夙重华的怀中探出头,深吸一口气,退离,回到太师椅旁坐下,“研夏跟了我五年,除了中间我让她来京城探我三姐的事,其余时间再没离开过我。”   夙重华在十一娘一旁的太师椅上落座,提了茶壶倒了一杯茶给她,十一娘轻啄一口,继续道,“她突然没了音讯,我请三姨夫身边的江一帮我找到她并把她带了回来。江一说,她曾被关在慕家的地牢里,问她到京城那几个月她都经历了什么……”   十一娘抬眸看夙重华,“她……什么都不记得!”   夙重华倒茶的手一顿,“她什么都不记得?”   十一娘点头。   “她被关之前,曾在忠勤侯府呆过一段时间,喜欢自称奴婢,我强调很多次都没有用,可近些日子,她总喜欢自称我。”十一娘垂了眸子,她不是古人,对这种下人的称呼并不十分在意,她只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夙重华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了,大概是云州府被攻陷我们在江淮的时候?亦或是我你受伤我们去边关的时候……”十一娘苦笑一声,眸底有些晦涩,“我已经记不清了,等我察觉到不对劲儿,开始避着她的时候,已经晚了。”   “十一娘,这不怪你,她是被慕家……”   “怪我!怎么能不怪我?我知道盛家不对劲儿,就应该自己去,研夏那会儿功夫底子并不比我好,才会被慕家抓住关了起来,才会……”   “姑娘,你想喝粥还是吃饭?太晚了,喝粥可好?”研夏远远的朝她招手,“我刚跟厨房的婆子学了一道菜,做给姑娘就粥可好?”   十一娘强扯了一个笑,点头,“好。”   研夏笑嘻嘻的去了。   夙重华握了握她的手,“我找人看着她,再去信问问顾子洲,像研夏这种是什么情况。”   十一娘闭着眼点了点头。   夙重华深深叹了一声,凑过去在十一娘耳边低语几声,十一娘看了眼远处忙碌的身影,点了点头。   两刻钟后,研夏端着两碗粥并几碟小菜进来,“姑娘、三爷,可以吃了。”   “辛苦你了。菜和粥的卖相不错。”十一娘淡淡夸了研夏两句,却是很没食欲的样子。   研夏也换上思虑的脸,凑近了,“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菜和粥不合你胃口,你想吃什么,我再去做……”   “不用,跟你没关系。”十一娘笑笑,看了眼临窗的书桌上的信,道,“是风月门传回来的信,说是刚查到我爹娘的下落,就被慕家人发现,将他们连夜转移了。”   “啊?”研夏吃了一惊,“风月门不是自诩江湖第一密探,怎么会被慕家人发现?”   十一娘略垂了眸子,没有出声,夙重华回头看了研夏一眼,研夏又连道,“姑娘不用担心,老爷和抬头他们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十一娘抬头朝她笑了笑,嘱咐她先去休息。   研夏担忧的看了二人一眼,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间。   十一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夙重华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没事。”十一娘扯了扯嘴角,朝夙重华摇头。   做她们这一行的,队友有时候就是要自己命的人,除了金钱和利益,杀手界没有朋友这一说,她亲手杀死的队友就不下十个,都是从小一起训练长大,一起从生死堆里爬出来的!   所以,才有萧卓的嘲讽,“做我们这一行的,谈爱……不觉得可笑吗?”   或许因为这具身边的主人太过善良,也或许是她太过渴望平安简单的生活,以至于她对一起生活了五年朋友一般存在的研夏……心软了!   夙重华看出她眼底的纠结,抬手抚摸着她的脸蛋儿,“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处理,若能挽回我绝不动她,可好?”   十一娘缩进他怀里,半响,闷声道,“不必!她既做出这样的事,以后必然是留不得了!我明日会寻个机会漏个破绽给她,你派人盯紧了她,小心别让她和慕家人发现,我要看看她是怎么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把消息透露给慕家人的?!”   夙重华应了一声,牵了她的手到另一侧的饭桌旁坐下,将粥推到她面前,又夹了菜过去,“喝点粥吧,你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救人也是需要体力的,你不吃饭怎么能行?”   “好,吃!”十一娘深吸一口气,拿筷子夹了夙重华夹过来的菜,眼睛一眨,“嗯,好吃!你也吃。”   夙重华露出微笑,微松一口气。   用过饭,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夙重华回屋歇息,十一娘也歇下不提。   只说第二日,十一娘刚把她要去寻顾子洲的消息透露给研夏知道,三娘让人传了书信,约在一家客栈的后院见面,说是清水的小姑和小姑父来了!   夏芳菲与程老板?   他们来京城做什么?   三娘与八娘都不知道落星湖的事,她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索性应了下来,让送信的人回去回话,她一定准时到。   送信的人恭敬的行了礼,十一娘赏了一块碎银子,让人送他出门。   三娘寻的那家客栈的后院并不需要从客栈正门入,在一条隐秘的小巷子三绕两绕的,才寻到一个小小的后门,两个不起眼儿的马车停在巷子里。   有小厮从马车前的车辕上探出头,瞧见有马车过来,忙小跑着上来帮忙牵马,“姑娘,您来了,夫人和瑶姑奶奶、八姑奶奶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十一娘看了他一眼,他笑着作揖,“小的白青。”   十一娘就笑了,在自己肩膀处比了比,“先前你刚跟三姐的时候才这般高,如今已经长这么高了。”   白青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两声,又朝十一娘身后和周遭看了一遍,“姑娘,快进去吧,免得让人瞧见。”   十一娘笑着点头,抬步进了客栈的后院。   有婆子迎在门口,见到十一娘进来,忙撑开一把伞挡去头顶的燥热,“姑娘,里面请。”   却是白青的娘,当年给三娘做陪房的田妈。   十一娘笑着打了声招呼,田婆子高兴的道,“姑娘还记得老奴,真是老奴的荣幸。”   十一娘笑着问了她家里的近况,田婆子笑着答了,才稍稍遮了伞,低声道,“夫人有话要老奴转告姑娘,一会儿夏姑奶奶无论说什么,如何做低伏小,如何哭求姑娘,姑娘都不可应下任何一件事。”   十一娘略抬了眸子,思忖一息,问道,“小姑求三姐她们什么事了?”   田婆子正要说话,伞下突然出现一双碧青色绣了只莲花的绣鞋,一道笑意满怀的声音也在下一刻响起,“哎哟,姑娘可算来了,我们家奶奶都等了许久了……”   说着,亲亲热热上来就要扶十一娘。   田婆子忙把伞打高,看到来人时,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若媚,你怎么来了?这大太阳的,你也不怕把脸给晒皱皮了!”田婆子虽带着笑,说话却很不客气,十一娘眼神一闪,往旁边走了一步,避开若媚的手,快步上了堂屋前的台阶。   三娘、瑶娘、八娘已是闻声站了起来,等在堂屋门口。   “十一娘……”   十一娘抬眸,瞧见那熟悉的笑颜,唇角就忍不住勾起微笑,双眸弯成月牙,眸底笑意盈盈,“瑶姐、三姐、八姐!”   拎起裙摆跳了两个台阶,到了堂屋门口。   三娘嗔瞪了她一眼,手中捏了帕子给她擦额头的汗,“都多大了还这么皮实?也不怕丫鬟婆子们笑话你?!”   十一娘还没说话,那若媚已笑道,“不敢不敢,姑娘是主子,我们做下人的可不敢笑话!”   不敢笑话而不是不笑话?   十一娘斜眼看了她一眼,似不经意的问了句,“三姐,这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若媚笑着上前,屈身行了礼,就要开口说话,被八娘从半道截了胡,“你以为是谁?三姐和瑶姐家敢有这样不要脸的狐媚子,我第一个拎着剑砍过去!”   很是不屑的瞥了那若媚一眼,一把拉了十一娘过来,“磨磨唧唧的,等你老半天,你小外甥都饿哭了!”   瑶娘呸了一口,“我看是你饿了!一天八顿饭,还专挑犄角旮旯里的店的东西吃!也就李妹夫好脾气惯着你,小心给三婶知道,打了你!”   八娘嘿嘿笑,“我才不怕!李婶儿说了,我怀身子我最大,我想干嘛就干嘛,谁也不能说我,谁说我她就跟谁急!就是李书文也一样,娘要是说我,我就躲李婶儿背后,嘿嘿……”   十一娘忍俊不禁。   三娘哭笑不得,抬手在八娘头上打了个暴栗,“胡说八道!什么李婶儿,那是你婆婆!刚说十一娘这么大没个大人样,你倒跟妹妹比起孩子气了……”   “哎哟!三姐,你怎么真打啊,疼……”八娘忙抱住头,缩到瑶娘身后,“打在娘身,痛在儿心,你小外甥要抗议了……”   听八娘一口一个小外甥,一套冠冕堂皇的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都理直气壮的,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八娘就嘟起嘴瞪十一娘。   十一娘忙举起手做投降状,指了指八娘的肚子,“八姐,胎教!注意胎教!”   八娘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朝十一娘努了努鼻子。   三娘与瑶娘抿着唇笑。   那若媚被八娘臊的敛了笑,忿忿的瞪了嬉笑玩闹的几个姐妹一眼,小步走到了屋内唯一端坐着的小妇人身边站定,皮笑肉不笑的道,“太太,您还是长辈呢,也没见人把您放眼里。”   声音虽不大,耳尖的十一娘和八娘却都听到了,两人目光同时一冷,看向那若媚。   那若媚虽垂着眸子,状似态度恭谦,嘴角却是挂着一抹类似嘲讽的笑。八娘二话不说,掉头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若媚,你适才说什么?”   八娘身材高挑,比那若媚足足高出一个半头,说居高临下一点不差。   若媚做惶惶状,往小妇人身后缩了缩,“八姑奶奶您要干什么?我们家太太还在这儿呢,打狗还要看主人……”   “哟,你还知道自己是条狗了?”八娘呵呵一笑,“是条狗就好好的卧在主子旁边,别东吠一声西叫一声,免得有人不认识把有主人的狗当成没主人的狗给宰了,那多可惜!您说呢?小姑……”   十一娘这才去仔细看穿着老气,一头明晃晃首饰,脸被粉涂的惨白的小妇人,眉眼有七分模样与夏芳菲相似,神韵却是与以前大不相同!   以往眉眼不语含笑,身材苗条,自有一股农村女子的质朴纯厚,就是帮着老宅人算计他们三房时,人看着最少还是精神的。   如今再看,却是胖了不少,身上的衣裳首饰也略显浮夸,一张脸更是萎靡不振,双手还绞着一块早过时了的斜纹绸缎帕子。   察觉到十一娘的目光,夏芳菲抬头露出一抹羞怯的笑,“十、十一娘,你来了。”   “小姑。”十一娘笑着唤了声,侧眸去看三娘,三娘给了她一个‘稍候再细说’的眼神。   十一娘不再多想,几步走到夏芳菲身边,笑问,“小姑什么时候来京都的?准备在京都住多久?小姑父一起来了吗?如今可安好?”   夏芳菲有些受宠若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瞬间顿住,小心翼翼的去看了站在一旁气的脸红身子微微发抖的若媚。   十一娘讶然的去看三娘,三娘轻轻摇了摇头,瑶娘叹了口气,八娘嗤笑一声,“小姑,你是程家的正头太太,她不过是一个爬床的通房,连姨娘都不是,你怕她做甚?!”   “八姑奶奶这话说的极对,奴婢虽是一个爬床的通房,连姨娘都不是,却也是程家的人,不是外面阿猫阿狗都能说杀说打的人!”若媚抬眸,展开一个极其妖媚的笑容,说话却很是挑衅。   八娘大怒,“你!”   “八姐,注意胎教。”十一娘淡淡瞥了那若媚一眼,笑着安抚八娘,“小外甥可是听什么学什么的,这地方不干不净的,你还是带着小外甥先避开吧,免得小外甥真听进去什么……”   八娘眨了眨眼睛,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了,看着十一娘道,“真、真的?”   十一娘点了点头。   八娘的手就摸上隆起的腹部,又不甘心的蹙眉瞪了若媚一眼,对十一娘低声道,“你小心着点儿,这小蹄子嘴巴毒着呢,当着我们的面都敢给小姑使眼色,还爬床,指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十一娘笑,提醒她,“胎教!胎教!”   八娘忙捂住嘴,“我不说了,我去隔壁屋等你们,我眼不见心不烦!”   十一娘忙朝候在一旁的绘春使了个眼色,绘春快步上前,扶了八娘出了堂屋,自去隔壁房间休息。   若媚刚得了八娘一顿主人、狗的大骂,又被十一娘说成不干不净的东西,心里气恼的不行,见八娘出门,说话便阴阳怪气儿的,“姑娘又是哪尊大佛,也好叫奴婢认清了太太的娘家人,好躲的远远的,免得让姑娘看到了不干不净的东西,脏了眼。”   十一娘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抬脚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三娘与瑶娘对视一眼,也各自寻了位置坐下,吩咐丫鬟上茶。   这次跟来的是田婆子的小女儿,名叫云锦的,她已是出落的婷婷玉立,眉形极好,鹅蛋脸,五官俏丽,笑的时候左边有个酒窝,很是好看。   “十一姑娘。”云锦放了茶,屈身行礼。   十一娘笑着扶了她的手,递了个荷包给她。   云锦笑着道了谢,“十一姑娘怎没带研夏姐姐一起来,奴婢许久没见过她了呢。”   “研夏在帮我守家,可是一刻也离不得,无奈何我只能自己来了。”十一娘佯装无奈的摊了摊手,云锦吃吃笑了一回,告退下去。   三娘就主动说起十一娘送给自己这一房陪家的情况,田婆子性格爽利,人缘极好,她男人齐老头起初做了回管事,后来主动让贤给了盛家的管事,他自己则寻了个简单的差事,在后花园帮三娘打理花圃;大女儿月白已成了亲,本是想让她做两个孩子的奶娘,可偏月白生孩子时遇到难产,伤了身子,只能细养着,她婆子便求了恩典,许她在家照顾孩子,好生调养身子。   十一娘笑着听,间或插两句嘴,瑶娘再从旁边延伸一些话题,三姐妹倒说的很是热闹。   若媚看的来气,伸手捅了捅夏芳菲,低声道,“你是个死的啊,不会说句话吗?老爷让你来可不是让你看人聊天的!不想回去再挨打出丑,就去搭腔,让她们应了咱们老爷的事儿!”   见夏芳菲不动,竟伸手拧了夏芳菲一把,夏芳菲吃痛,轻呼一声,“啊!”   正说话的三姐妹顿时停住了话头,看向这边。   ------题外话------   家里停了半上午加一下午的电,我也是醉了!就不能安安生生的过个夏天吗!这简直就是欺负我没存稿!   抱歉,让亲们久等了,偶自己去蹲墙角,么么哒~   T   ☆、177 恶人磨   若媚立刻做乖顺状,安静的立在夏芳菲身边。   夏芳菲捂着被若媚拧的地方,干干的朝姐妹几个笑,“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不碍事,你们继续说。”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喜欢听。”   三娘轻轻叹了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瑶娘扯了扯三娘的袖子,三娘朝她无奈一笑,又去叫十一娘,“我要去趟恭房,你要去吗?”   十一娘看着夏芳菲说句话都要看一眼身旁若媚脸色,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去,天太干,我一路喝了不少水。”   瑶娘笑骂她一句,推着二人出门,“你们都去都去,我留下来与小姑唠嗑聊家常,上次也没跟小姑聊尽兴,你们多磨叽一会儿,好让我和小姑多一些独处的时间……”   两人出了堂屋,到后面的恭房绕了一圈,去了隔壁八娘呆的屋子。   八娘正歪靠在美人榻上,百无聊赖的与绘春说胡话,“你说,我待会儿装作跌倒挠那狐媚子两下,破了她的相,好不好?”   绘春嘴角抽搐两下,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已被身后的脚步声吸引,与听到动静的八娘一起看向房门,“三姐,十一娘,你们怎么来了?”   三娘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我们不来还听不到你要拿我小外甥去冒险!”   又嘱咐绘春,“看着她点儿,不许她乱来!都七八个月的身子了,也不知道小心一些!”   “我哪有那么娇气……”八娘被抓了小辫子,呵呵干笑两声,又有些得意的炫耀道,“我怀着她的时候上蹿下跳的李书文都追不上我!不信,你们瞧我……哎哟……”   八娘想从美人榻上一跃而起,身子刚一动弹就被绘春一步过去摁住了肩头,动弹不得。   “八姐!”十一娘扶额,她还真是没见过这么能闹腾的孕妇!   三娘更是无语的走上前去,戳了戳八娘的脑袋,“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再这样,下次出门就不带你……”   “别、别啊三姐,李书文去国子监读书,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好闷的,你不让我出门儿还不如拿把刀杀了我……”   三娘又是一个爆栗过去,“看你有没有一点当娘的样子?”   八娘捂住头,低声嘟囔,“三姐,你以前多温柔一个人,现在怎么变的跟三姨一个样……”   三娘哭笑不得,“你还编排起三姨来了,真是没救了!”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是不是那狐媚子又欺负小姑了?”八娘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三娘。   三娘摇了摇头,“是我想寻个地方跟十一娘说说小姑来找咱们的用意。”   八娘哦了一声,“那你们说,我旁观。”   说着,又撇嘴嗤了一声,“反正啊,一个两个的都是活该!活该!哼哼……”   三娘不赞同的瞪了她一眼,八娘孩子气的吐了吐舌头,招呼绘春帮她拿放在几上的罐装酸梅,抱在怀中,盖子一打开就冲鼻的酸味,偏她一手捏了吃了一个,双眼都酸爽的眯了起来,很是享受的样子。   十一娘与三娘对视一眼,眼底全是笑意。   八娘吃了一个,又捏一个,看两人笑眯眯的看着她,不由奇怪道,“三姐,你快说啊。”   三娘摇了摇头,拉了十一娘在美人榻不远处的锦杌上坐定,绘春捧了茶进来,与二人各自倒了一杯,退到一边静静的站着,不时注意八娘的动作。   十一娘很是欣慰的低低叹了一声,抬眸笑着看三娘,“三姐,究竟怎么一回事?我适才进来,田妈就跟我说让我不要答应小姑任何事,这是为什么啊?”   “唉。”三娘轻叹一声,开口道,“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大伯的那个功名闹的!”   十一娘挑了挑眉。   三娘道,“那程老板看上大伯的功名可以带来好处,撺掇了大姑和杨得势,许了几百两的媒人银子,逛了咱们奶,给小姑定了这门亲!后来小姑的孩子被推搡间不小心落了,再没能怀上孩子,就恼恨上了老宅的人,从不许老宅的人进家门。前段日子,爷大病了一场,奶竟然又寻上了门,见不到小姑就哭在程家大门口,被街坊邻居好一顿嘲笑,程老板才发话让人接了进去,奶与小姑哭诉了一场……”   说到这儿,三娘有些痛快又有些同情的叹息一声,八娘在一边塞了酸梅嘟嘟囔囔的插话,“她还有脸哭,啧啧……当初跟大房逃走的时候把四房一家人仍在苍桐镇,那兵荒马乱的,害四房丢了五郎……你说大房自私顾着自己个儿也就算了,她可是当亲娘的,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说不要就能不要!也是,只看那俩老东西对咱们三房就知道了……”   “八娘!”三娘嗔瞪妹妹,八娘呜呜啦啦的又吞了一颗酸梅,道,“三姐,要不是十一娘,咱们这个家早被那俩老东西祸霍没了,我又没怎么着他们,还不许我说两句出出气啊!”   三娘叹了一声,“我哪是不让你说,不过是过去的事,咱们如今都过好了,说这些做什么?万一隔墙有耳,累了你和书文的名声,总是不好。”   八娘眨了眨眼,“哦,名声,李书文说官场最重名声!我记住了,那我以后都不说了。”   三娘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与十一娘道,“奶与小姑哭诉……”   当时,夏芳菲已被大夫确认这辈子很难再有孩子,对老宅对老太太尤其恼恨,又因当时进程家时一手拉拔上来的贴身丫鬟若媚在程老板醉酒时爬了床,得了程老板的青睐,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夏芳菲吃了几次亏都被程老板给压了下来,还狠狠的打了夏芳菲一顿,接连几次之后,若媚的胆子越发的大,夏芳菲吃了亏也不敢再去寻程老板,竟慢慢养成了懦弱息事宁人的性子。   此番见到乔老太太,心头的怒火喷涌而出,却是因着程老板爱面子不敢当场发火,待程老板离去,她遣了若媚去奉茶,若媚哪里耐烦伺候,自己个儿出了门,却是寻了小丫鬟来送茶,夏芳菲正巴不得她不搀和她娘家的事儿,乐见其成。   听乔老太太哭了一刻钟,从她零碎的话语里得知原来是老宅出了事儿。   夏家大房夏承平被四房夏承乐暴打一顿后,在床上养了足足一个月的伤,等能出门儿张罗事儿的时候,四房已然包揽了不少田地挂在他的名下,且光明正大的吞没那些人送上来的孝敬银子。   夏承平寻夏承乐理论,被夏承乐一阵吐槽,“人是我找的,路子是我跑的,你做什么了?我为什么要把银子分给你?”   “你挂的是我的秀才名……”夏承平气的脸色发青。   夏承乐呸了一声,“你的秀才名儿?那是我们老夏家三代人供出来的,是我们老夏家共有的,什么时候成你的了?!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说这话也不觉得脸红!”   “夏承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夏承平大怒。   夏承乐嘿嘿笑了两声,一副痞子模样凑近了夏承平道,“大哥,我的好大哥!兄弟我可是没了后的人,当然要多赚点银子,以后好给自己养老送终!你说我想要干什么?!”   说罢,扬长而去,夏承平却半点法子都没有!   软的说不通,硬的打不过!   赵氏出主意说,“咱们自己去寻那些挂在你名下的人,让他们把银子直接给咱们不就成了?”   夏承平也这么想,可等二人上门去讨要的时候,那些人见都不见,说什么,“谁家秀才老爷会自己出来要银子?你们想银子想疯了吧?!银子都给夏家四老爷了,你们要是一家的就回家自个要去!”   连吃了几个闭门羹后,夫妻俩彻底没了法子。   赵氏又建议,“去让你爹跟老四说!”   夏承乐还怕什么?他谁也不怕!谁的账都不买!   对着夏老爷子,不只阴阳怪气还指桑骂槐,“哟?爹,心疼了您的宝贝疙瘩了?当初我在大牢被打的屁股开花奄奄一息,也没见您这么着急上火的替我出头啊?合计着只有老大一个是您亲生的?我们这些都是不知道从哪块儿地里刨出来的,是吧?”   提及这事儿,夏老爷子多少有些心虚,可也只是那么一会儿,儿子他的种,他又不是真想他死,基业跟儿子,他虽然选了前者,可是不也答应他,等老大一成了秀才老爷就回头去救他的吗?   他拿捏着这事就不放了,处处说事儿。   夏老爷子也来了气,“我是你爹!”   夏承乐这下更乐了,“哎哟,我的亲爹!您是我亲爹!您是不是想说我这条命是您给的,您想拿走就拿走?”   夏老爷子脸色难看,横眉冷对夏承乐。   夏承乐呵呵冷笑,一屁股坐在炕头上,“前儿个听说村里那谁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把家里所有银子都拿给了出嫁的闺女,儿子不干了,一脚把老头子踹去了闺女家,还乐呵呵道,‘爹,您喜欢闺女,就跟着闺女过吧,我们不给养老了!’爹,你听听这儿子说的这混话,嘿嘿……可真是大快人心!”   他拍着大腿,眯了眼,唱起了调调儿,“可真是大块人心……呀啊啊啊啊!”   夏老爷子气的脸色铁青,“老四,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你大哥一家挤兑的还不够吗?还要这样折腾……”   “爹,您这话说的?我怎么挤兑他了?”夏承乐耸肩,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模样。   夏老爷子气结,“你打着他的名号拉了那么多人把田挂到他名下,收的孝敬却是一文也不给他,你这不是挤兑吗?”   “哎哟,爹,我这可不是挤兑他。”夏承乐撇嘴摇头,“说好听点呢,叫我们四房这些年为着秀才这个功名掏钱掏力花了不少功夫,我不过是拿回一点儿属于自己的东西!当然,说的白一点儿……”他朝夏老爷子咧嘴一笑,“你可以说我在欺负他,我不会生气的,真的!”   “老四!”夏老爷子要气炸了!“他是你大哥,嫡嫡亲的大哥!血浓于……”   夏承乐摆手,“得得得,爹,你也别跟我整这些虚的,我实话跟你说,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不是听话的二哥,也不是愚孝的三哥,你和我娘不是常说我是家里最无赖的一个吗?诶,我还就是!”   “你……”夏老爷子被气的说不出话,说什么话出来都会被他抢词,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是东西的东西!   夏老爷子被气的回屋就大病了一场,张大夫来问诊,先要诊金,乔老太太去看四房夫妻,黄氏哎哟一声,“娘诶,您看咱们干嘛?咱们可一文钱都没有!”   乔老太太大怒,“你们抢了老大家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一文钱都没有?你们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爹死吗?”   黄氏无所谓的撇了撇嘴,“娘,您爱信不信,反正我们没银子!去镇上请个大夫也花不了一两银子,才多大点年纪就娇贵成这样,真当自己还是以前的官家老太爷啊,呸……”   最后一句虽声音极小,屋内就片块儿大的地方,谁都长了耳朵。   夏老爷子气的一口气没上来,昏厥过去,乔老太太拍着大腿大骂黄氏黑心黑肺黑心肝,没有良心巴拉巴拉……   黄氏就对着骂夏老爷子跟乔老太太狼心狗肺不管媳妇死活也就罢了儿子孙子也丢下不管,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奇葩、极品!   十一娘听着,抿唇笑,黄氏这句话骂的倒很有水准!   三娘无奈一笑,斜了眼打岔发笑的妹妹,十一娘忙捂住嘴,转着眼珠似在说,“我保准不吭声了,继续继续。”   这样好玩儿的场景,她真是想亲眼瞧上一瞧。   三娘摇了摇头,继续说她从夏芳菲那听来的话。   乔老太太骂不过黄氏,就坐在炕上凄凄哀哀的哭,张大夫本就看不惯这么一家子人,这会儿看他们闹将起来,背着药箱就走了。   乔老太太见状,哭的更是凄惨,恰好耳房夏承安回来,乔老太太就喊他来认清老四一家的真面目,让夏承安以后都不要搭理夏承乐一家子人。   夏承安自是知道夏承乐为何针对大房与夏老爷子、乔老太太,也不想搀和这事儿,只道了句,“娘,我让江氏去做饭。”   出了门。   夏承乐嘿嘿一笑,拍了拍夏承安的肩膀,“二哥,我割了点肉,你让二嫂给咱们兄弟俩整一桌下酒菜,兄弟我找你喝两盅。”   “我明日还要干活,不喝酒。”夏承安看了夏承乐一眼,掰开了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   夏承乐抿了抿鼻子,啧啧两声。   “老二啊,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爹被他们气晕了,你快拿钱去找张大夫给你爹来瞧一瞧……”乔老太太一边骂一边喊夏承安。   夏承安顿住脚步,回头道,“娘,我回来的时候遇见张大夫了,他说爹就是急火攻心,放宽心就好了。”   话落,抬脚回了自己屋。   乔老太太将信将疑的去看夏老爷子,“老头子?老头子,你醒醒……”   不一会儿,江氏从屋里出来,去了灶屋,叮叮当当的做起饭来。   夏承乐朝黄氏使了使眼色,黄氏挑眉笑了,转身回了四房,片刻,拿着一个纸包去了灶屋。   不多会儿,灶屋便飘出一阵肉的香气。   乔老太太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向灶屋的方向,舔了舔唇,看向夏承乐,“老四,你啥时候割的肉?”   “割的时候割的呗。”夏承乐瞥了眼夏老爷子,往乔老太太的身边挪了挪,压低声音道,“娘,老大啥时候找我爹了?他们还说啥了?”   乔老太太横了他一眼,“我哪知道他们都说了啥,就昨天,你大哥跟赵氏一起来的,跟你爹关到屋里说了大半天的话,谁也不让进去。”   夏承乐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行,我就知道他玩不过我会来找爹,啧啧,可真是个没种的!娘,回头我爹醒了,你告他一声,老大想要银子自己个来,看我这次不打的他一年都下不了床!”   “他是你大哥!”乔老太太伸手在夏承乐身上拍了一下,夏承乐不耐烦道,“行了,娘,您也来我爹那套,没劲!让我们拿他当兄弟,他拿我们当兄弟了吗?做出来的事儿畜生都不如,还想当我大哥,我呸!这个家里我认谁都不会认他!他就是一个渣!”   乔老太太撇了撇嘴,“我看这个家里就你大哥对我和你爹还好,老二啥都不管;老五多少日子了也不见个人影,不就是不小心害的他婆娘没了孩子,咱们老百姓家的儿媳妇哪有那么娇贵,孩子没了再生不就有了,心眼儿小的跟针眼儿一样大;你大姐也是个偷滑的,你妹子……”   提起夏芳菲,乔老太太似有几分难过,“我可真不是故意的,她的月份那么小还非要闹腾,才把孩子作掉的……”   “我和三哥呢?”夏承乐眸底掠过不屑,笑道。   乔老太太抬头就瞪了夏承乐一眼,“别跟我提那个黑心肝的畜生!为着几个赔钱货,亲爹亲娘都扔下不管不要了,自己去享清福,呸!我没他那个儿子,他死了!”   夏承乐呵呵一声冷笑,“娘诶,三哥可是咱们家、咱们村出了名的孝顺听话,要不是你和爹这么使劲儿的糟践,三哥会被逼分家,被逼跟咱们家断绝关系吗?”   乔老太太张嘴想说什么,夏承乐哎哎两声拦住,继续道,“你想下,若是你待三哥一家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儿,十一娘快死的时候你搭把手,二娘、三娘的事儿你不掺合,大姑设计三哥家的铺子时你想着点三哥……”   乔老太太露出不屑的神情,嘴角撇的厉害。   夏承乐冷笑一声,叹了口气,“如今,三哥那诺大的家产可都是我们家的,你和我爹还用看老大他们两口子的脸色?”   乔老太太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咬着牙道,“分了家,断了关系,他还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叫他养我们是他的福气!”   “嘿哟,我的娘诶,你想让他养也得找得到人啊!人在哪儿?”夏承乐转了转眼珠,“娘,镇上那房契在你和我爹那还是在老大他们两口子那儿啊?”   乔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你问这个干啥?我告诉你,你可别打那宅子的主意,我和你爹过几日还要去镇上住,以后就在那养老了!”   夏承乐嘿嘿笑了两声,“娘,你在做白日梦呢!老大两口子能给你们养老?能给你们养老就不会处处嫌弃你们,随便寻了个借口就把你们从镇上撵了回来!我看啊,八成你们前脚儿回来,他们后脚就把宅子给卖了!”   “那不能!地契在你爹那呢!”乔老太太得意的哼了一声。   夏承乐的一双眼睛就在屋内扫来扫去,被乔老太太狠狠捶了一把才收了目光,大声吆喝了一句,“婆娘,红烧肉做好了没有?”   灶屋那边就传来黄氏的声音,“马上马上!”   乔老太太就眼巴巴的看了过去。   他们自从被十一娘以特殊手段送回清水,又被逮着几次想算计三房被教训了之后就不敢在动算计三房财产的念头,也就过过嘴瘾,骂上一两句解解恨。   而夏承平因换了县太爷的关系,也不受待见了,挂他名下的人相继走了,他也没了什么进项,一家人过的紧巴巴的,即使买上一块肉也是他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吃。   说实话,她已经许久没吃过肉了!   夏承乐斜了乔老太太一眼,“娘,你想吃?”   “想,想!”乔老太太猛点头。   夏承乐凑近了道,“你告诉儿子,我爹把地契藏到哪儿了,红烧肉一盘儿全归您!”   乔老太太眼神炯炯的看着夏承乐,张嘴想说,却又憋住了话,“不行不行,你爹要是知道会骂死我的!再说,你知道这个干嘛?你不会真的对那宅子起了什么心思吧?”   “我的娘诶,我可是你十月怀胎生的嫡嫡亲的儿子,我这不是为着你和我爹着想吗?”夏承乐一副很冤枉的表情。   乔老太太一点都不相信的样子。   夏承乐噗嗤一声笑了,连连摆手道,“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总行了吧?唉,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做,我不过是想看看那地契是不是真的,就被娘你这样误会!你也不想想老大那么精明的人会把那么大一个宅子的地契给我爹保管?他除非是疯了!”   这话,乔老太太倒听了进去,将信将疑的看着夏承乐,“对哦,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院子里,黄氏从灶屋出来,手里端了一盘红烧肉,对着正屋道,“他爹,红烧肉好了。”   乔老太太立刻抬起了头,去看那盘子里肥瘦相间的肉,眼睛里写满了大写的吃。   夏承乐朝黄氏使了个眼色,黄氏笑着端去了四房,乔老太太就皱起了眉头,夏承乐起身,“娘,我去吃饭了,趁爹歇着,你也赶紧去灶屋弄点吃的吧,小心二嫂不留你的饭。”   话落,抬脚就走。   “哎……”乔老太太叫了一声,夏承乐头也没回的走了。   乔老太太就后悔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让你严实,告诉他不就得了,反正他也没钥匙,你还能白得一碗红烧肉。”   说完,又去看昏厥的夏老爷子,推了一把,“老头子,别睡了,快起来,老四眼里也没咱们了,你赶紧起来去说说他!连碗红烧肉都不给咱们吃,以后怎么指望他给咱们养老……”   乔老太太自言自语了许久,期间又去他们屋看了藏地契的匣子两眼,待看到江氏端了满满一托盘吃的走出灶屋时,突然从炕上往下爬,手脚并用下了炕,趿了鞋就往外面冲。   “江氏,你给我放下,我和你爹还没吃呢!”   江氏才懒得搭理她,走的飞快,堪堪在她追上自己之前进了屋,哐当一声把门给锁了,临关门落下一句话,“想吃自己做去。”   夏承安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江氏扯出一抹笑,“他爹,吃饭了。”   乔老太太在外面敲门,“老二,你出来,你让江氏把饭分我和你爹……分给我一点也行!你爹还没醒,等他醒了再让你媳妇做。”   江氏撇了撇嘴。   夏承安就拿了碗在两个菜里各拨了一点出来,又拿了两个窝窝头放在碗里,递给江氏,示意江氏送出去给乔老太太。   江氏不乐意的冷了脸,“我辛辛苦苦做的饭为什么给她吃?他们去享福时可想过我们了?一走那么久连银子都不往家里捎一文!还有脸吃我们血汗钱买的吃食……”   嘴里不清不楚的骂着,却是不敢真把碗放下不给乔老太太吃,只得不情不愿的开了门,将碗往乔老太太怀里一塞,也不管乔老太太接没接住,转头就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乔老太太手忙脚乱的抱住了碗,先抱怨了一句,“又是窝窝头。”又抱怨菜,“就给我夹这么一点儿菜,塞牙缝的都不够……”   话没说完,门唰一下被江氏打开,伸了手过来,“不喜欢吃给我们,正好我们不够吃的!”   乔老太太忙护着往正屋去,小脚走的飞快,骂骂咧咧的。   江氏啐了一口,关上了门。   夫妻俩吃饭,夏承安问了三郎在镇上可还好,江氏笑着道,“好,一切都好,还说你上次去看他,给他买的那件衣裳他顶喜欢,就是只有一件没得换。”   说到后面就有些唉声叹气,“儿子眼见大了,要娶媳妇儿了,以前的衣服确实寒酸了。”   夏承安扒拉了几口饭,又塞了一个窝窝头下肚,道,“主家又给了我一批活,等做完这批就再给他买一件,让他先凑合着穿。”   江氏笑着连声嗳,“你下次直接扯布回来,我给他做,也能省下点银子攒着给儿子娶媳妇用。”   夏承安嗯了一声。   乔老太太没吃饱,去厨房把江氏藏的窝窝头又吃了几个,江氏叉着腰在正屋门口骂了半天的硕大肥鼠,没脸没皮……   乔老太太在正屋又气又羞,却到底没敢还嘴。   等半夜,夏老爷子被饿醒时,推乔老太太去给他弄点吃的,乔老太太翻了个身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睡熟的样子。   夏老爷子饿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早,夏老爷子唤了夏承安来,说让他媳妇给弄点吃的,夏承安也没说什么,转头告诉了江氏。   江氏骂骂咧咧,指桑骂槐把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数落了个没脸没皮,夏老爷子狠瞪着门外,“贱人!”   乔老太太跺着脚与江氏对骂,“我是你婆婆,让你做顿饭咋了?你以为自己是秀才家娘子还是举人家太太,你敢这样咒骂你婆婆和你公公,你娘家怎么教你做人儿媳妇的?……你再多句嘴,我让老二休了你!”   江氏才不怕她这个,因为她知道夏承安不会休了她,因为她儿子绝对不会愿意!   她才不怕!   结果,做出来的早饭分成两份,给夏老爷子与乔老太太的那份只有他们夫妻的三分之一!   乔老太太气的大骂,夏老爷子也是脸色铁青,一连串的道,“翅膀硬了,一个两个的都想飞了!孽障!孽障!”   又过了一日,夏承平来寻夏老爷子,“爹,老四那松口没?”   夏老爷子摇头。   “那咋办?”夏承平急的在屋内踱步,“我那眼看就揭不开锅了,总不能卖宅子吧?”   夏老爷子吧嗒了一口烟,“那不能!我回头再劝劝,你别急!”   夏承平怎么能不急,他塞了银子给官衙里的人,说夏承乐在他名下挂了几百亩的田地,那得有多少银子拿啊?夏承乐这个小畜生竟然全塞入了自己的腰包!他不要回来如何甘心?!   夏承平脸色不好的坐了一会儿,与夏老爷子说了一通话,最后道,“再两日,爹要是还搞不定老四,地契我就拿走,先把东边那个跨院卖了,也好应应急。”   东边的跨院临街,开个门封了里面进出的圆形拱门,就能自成一家,先前是给夏老爷子和乔老太太住的。   夏老爷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却还是点了头,“成,再两日。”   却不知,这两日发生了许多事。   先是夏承乐偷了房契,夏老爷子去追的时候跌到了河里,人虽然捞了上来,却很是吃了大亏,躺在床上进气多出气少的。   消息还没传到镇上,夏承平就被县太爷给抓了起来,说是他拿了人家银子却不帮人上报,害他们得交双份赋税,夏承平有嘴说不清,待好容易解释清楚,说服了县太爷去抓夏承乐,夏承乐已把五叶槐胡同的夏家宅子给卖了,得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带着黄氏跑了。   夏承平几乎要哭出来!   还是夏承安听说了消息,跑东跑西的赔礼作揖,又许了那些人欠的银子慢慢还,才把夏承平从大牢里捞了出来。   赵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夏承平也难受的不行,没了宅子,丢了脸面,以后这清水镇再没了他们的立足之地,可让他回去窝在老宅当一个庄稼人,他又自觉自己骨子里就该不该是平庸的,死活不回去!   赵氏哭着建议去三房,反正三房一家不住家里,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给他们住。   夏承平深以为然。   夏承安气笑了,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我就不该救你出来去祸害老三家!”   又怕夏承平真的去鸠占鹊巢,特特跑去跟看门的方老汉说不许放夏承平进去。   夏承平自然进不得门,气的把夏承安大骂了一通。   到家看到床上半死不活的夏老爷子,又是狠狠的埋怨了一顿,要不是老头子抱着地契不撒手非要放在自己身边,何至于被夏承乐偷了?他又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老东西!   死了活该!   老太太几乎哭瞎了眼睛,见天拍着腿骂几个儿子不孝顺,不给她和夏老爷子养老,可院子里除了夏老爷子霍霍的呼吸声,没一个人搭理她!   期间,夏红霞来看过一次,一瞧见夏老爷子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就大叫,“怎么不给我爹看病?”   乔老太太哭着说没钱,老二挣的那点银子也只够一家人糊口。   夏承平夫妻加上个大郎每日在家闲吃白喝,什么活都不干,大郎更是每日都呆在房间里看书,面都不露一下。   夏红霞指着骂了一通。等乔老太太张口问她要银子时,她哎哟一声,“娘,我如今带着两个儿子吃公婆,能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银子给你?”   说完,寻了个借口匆匆走了。   夏老爷子眼看拖不得了,乔老太太就想起了嫁入有钱人家的小闺女夏芳菲,就哭上门求夏芳菲与姑爷可怜可怜她,赏她几口饭吃。   程老板是个在外面极其要脸面的,见不得乔老太太这泼妇样儿,领了她进门交给夏芳菲处置,夏芳菲恨老宅的人恨的要死,哪里愿意管这闲事,恨不得立刻就撵了乔老太太出门儿,可因养成的懦弱胆小的性子,硬是忍到了程老板走才说出送客的话。   乔老太太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天啊,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啊,你们睁开眼睛看看,我老婆子这是造了什么孽,生的儿子一个个不孝不悌,生的女儿一个个不待见亲娘,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去死了算了……”   说着,就要往夏芳菲身边的柱子上去撞,吓的夏芳菲身边的丫鬟忙去拦,“亲家太太,可千万不能!”   夏芳菲也被吓的不轻,忙招呼了丫鬟去拿了几两银子打发了乔老太太,却谁知,乔老太太一次得了手,就有二次三次、四次五次的,只把程老板弄的很是不耐烦,夏芳菲更是见都不想见她,可她那么一个大活人一坐就能坐上半天,鬼哭狼嚎的,程老板恨不得封了她的嘴,就把这事全部都怪到夏芳菲身上,私底下也没少拿这事儿搓磨夏芳菲,打的夏芳菲更是恼恨乔老太太。   可乔老太太上了瘾,每次来不给银子就要东西,不给东西是坚决不空手回去的,弄的一整条巷子里都知道程家摊上了这么一个厚颜无耻打秋风的亲家,程老板只觉脸面都没了,又狠打了夏芳菲一顿。   后来,不知从哪里得了三娘嫁的夫家在京城当大官儿,他夫家的一个奶娘兄弟被他罩着开了家京城闻名的酒楼客栈,就动了心思来京城发展……   说到这,三娘顿住了话,很是无奈的叹气道,“你可知道小姑来是做什么的了?”   十一娘愕然,“姓程的想让三姐夫帮他铺路在京城做生意?”   八娘撇嘴,“可不是,心里想的美着呢!可是凭啥啊……”八娘努嘴吐出一颗酸梅核,又塞了一个到嘴里,吧唧吧唧道,“咱们家出事的时候,可没见他露过一次头,小姑虽说后来对咱们家不好,可小时候的好我们都记着呢,姓程的这么搓磨小姑,想让三姐替程家说话?呸!窗户都没有!”   “十一娘,你的意思呢?”三娘看向十一娘。   十一娘摇头,“我是个最爱记仇的,姓程的与我们家无仇无怨,小姑功过相抵,各不相欠,这个忙,我们不帮!”   “就是,也让小姑尝尝被人这么惦记的滋味,嘿嘿!”八娘贼贼的笑,一双眼睛乌溜溜的亮。   三娘与十一娘相视而笑。   “成,我的意思也是不帮,回头我去跟你姐夫说。对了,爹娘他们走了几日,可有平安消息传回来?”三娘道。   十一娘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题外话------   万更奉上!么么哒   感谢送票的美人们,爱你们,=3=   ☆、178 惊吓过度   三娘敏锐的捕捉到了十一娘眼中的神色,脸色一正道,“怎么了?可是爹娘出了什么事?”   十一娘忙笑着摇头,故作淡然道,“不是,是我突然想起来,青儿去了几日一直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乐不思蜀了。”   “那个小畜生,眼里心里就小十二一个,每次见到小十二就挪不开步,要不是知道他是只鹰,我还当他是个痴情汉……”八娘浑然没发觉十一娘突然的异状,吃着酸梅笑。   三娘一眼瞪过去,“再胡说,看我不封了你那张嘴!”   八娘吐了吐舌头。   三娘闭了闭眼,一副不想直视的模样,回过头来看十一娘,“等青儿捎回来爹娘的平安信,你找人去盛府知会我一声。”   十一娘笑着点头,“嗯,估摸着也就这两日,青儿就该回来了,到时候我一准儿送信过去。”   又道,“顾子洲此人虽让人琢磨不透,却因着夙大将军的救命之恩从一开始就在护着重华,这几个月对爹娘他们也是照顾有加。这次送爹娘去江淮,顾子洲也派了人跟船,安全性很高,三姐不用太过担心。”   三娘多看了她一眼,笑着嗯了一声。   两人又合计了一下待会儿回去如何敷衍过夏芳菲再开口的求助,施施然回了堂屋。   瑶娘笑的脸都有些发僵了,瞧见二人进来,忙起身道,“小姑说她出来的太久,该回去了,我正要使人去唤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十一娘抬了袖子捂住鼻子,“中午吃太多凉的,肚子有些不舒服,耽误了点功夫。”   三娘娇嗔的瞪了妹妹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贪嘴,可真真是孩子脾气……”   又朝夏芳菲看过去,“小姑,怎么才来就要走?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我家太太掌管着一个府的吃穿嚼用,又刚到京城安家,许多东西都要太太拿主意,可不像各位夫人小姐闲……”若媚垂着眸子,说话不阴不阳。   三娘微蹙眉头,“程家的规矩就是主子说话的时候下人可以随便插嘴?”   若媚一怔,抬眸想说什么,三娘已别开了视线,看向夏芳菲,“小姑,你先前说的事我仔细考虑过了,我们暂时不便插手!”   “三娘,我们可以多给你们分成,老爷说最多可以咱们两家平半分,你们只要出个名就成了,其他的都有我们来……”夏芳菲一下就慌了神,忙起身去抓三娘的手。   入手的滑腻感似一条蛇,让三娘不由往后缩了缩手。   夏芳菲落了空,回头狠狠瞪了那若媚一眼。   那若媚嗤了一声,一副‘你自己无能,还敢怪我’的模样。   即使她们姐妹不喜欢这个后来为虎作伥的小姑了,可小时候的恩情总在,见小姑被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作弄,心里也不由生出几分恼火,淡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程家敢让这样一个下人骑到主家太太头上,我们可不敢保证以后两家一起做生意,程老板会不会也跟那贱蹄子一样给我们来一个阳奉阴违!我们这样辛辛苦苦营造出的局面可不想坏在一个下人手上!小姑,程老板若问起我们为何不答应,你就直接这么跟他说,他会明白的。”   那若媚的脸色一下变的唰白!   自家老爷有什么手段,她可是看的最清楚的,为了利益那是什么都敢做的,若是让他知道是自己坏了他的好事,那等着自己的……   若媚忙去看夏芳菲,使眼色让她去跟三娘求情。   夏芳菲听了三娘的话,听到三娘骂若媚是贱蹄子,心里很是畅快!但她更知道,这事真不成,到时候那姓程的再被若媚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处罚大头的是自己!   想到姓程的手段,夏芳菲也不由脸色不好看。   察觉到若媚看自己的目光,她也恶狠狠的回了一个过去,两不相让!   三娘与十一娘、瑶娘对视一眼,都很无语。   “来人,去唤人准备马车,送程太太回去。”三娘抬了抬手,唤了田婆子进来吩咐道。   田婆子笑着应了,出门去准备马车。   夏芳菲与那若媚这才慌了神,若媚攥着夏芳菲的胳膊,压低声音道,“还不去求情说好话,真想回去被打吗?!”   说着就推了她出去,“快去!”   夏芳菲做惯了息事宁人,被若媚这么一推,就小声叫住了三娘,“三娘,我不着急回去。你姑父做的是正经生意,你和……”   她话声一顿,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三娘嫁的男人叫什么名字,有些尴尬的看了三娘一眼,用大人取代,“你和盛大人就看在我们是血缘亲戚的份上,拉拔我和你姑父一把,我们感恩不尽……”   又怯生生的道,“要不,我跪下来求你?”   说着就拎了裙摆慢悠悠的往下蹲,那速度是巴不得三娘赶紧去扶她起来。   十一娘看的微微抽嘴角,瑶娘一头黑线,三娘更是哭笑不得,一把将夏芳菲扶拉起来,“小姑这是做什么?你是长辈我是晚辈,怎么能让你拜我们?!只是这事儿我们实在不好出面,一则相公才在京城站稳脚跟,并不是谁都买账;二则京城权贵云集,我相公不过是个四品官,能得罪的人寥寥无几!所以……”   三娘一笑,“倒是我要求小姑别为难我们了,我们都不容易!”   这话一出,夏芳菲的脸更白了一层,扭头就去看若媚,若媚咬牙狠瞪了她一眼,怒声道,“还说是亲戚,一点小忙都不帮,还害的我们在这求奶奶一样,嗤……”   说罢,抬脚就走。   出了堂屋,与迎面来回话的田婆子撞了个满怀,亏的田婆子长的壮实,只被扛了个趔趄,被身后跑过来的云锦给扶住了。   “若媚,你干什么?”云锦怒斥道。   若媚斜了云锦一眼,呸了一声,又扭头朝堂屋里看了一眼,对夏芳菲吆喝道,“太太,你还不走,留在这儿给人当猴子一样玩耍吗?”   后,也不等夏芳菲反应,扭着柳腰走了。   夏芳菲就挣了挣被三娘握住的手,三娘看着她的模样,脸上的笑便淡了几分,眸底也露出疏离来。   “三娘,那我们先回去了。”夏芳菲朝三娘点了点头,又朝十一娘与瑶娘一笑,拎着不合身的锦绣华服碎布极快的出了堂屋。   田婆子被云锦扶着哎哟哎哟的叫,“可吓死老奴了,这天底下还真没见过比主子还横的奴才,这种人就该被打罚了去,留在身边简直是给主家脸上抹黑!”   “娘……”云锦见三娘脸色不好看,轻轻推了推田婆子,田婆子忙住了口。   三娘扶了扶额,轻叹一声,对十一娘道,“你下午可还有事?不若留下来我们说会贴心话?”   瑶娘也随声附和。   十一娘应下。   三娘欢喜的让云锦去隔壁唤八娘,吩咐田婆子去前院酒楼叫一桌好席面,再备些绵软的酒水,叫了一些冰块放室内,姐妹几个围坐在一起,笑语晏晏的说着一些从前的旧事,很是玩闹了一场。   可令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不过隔日,十一娘就被三娘直接让人上门送了信,且点名给她,十一娘狐疑的拆了信,看到信的内容,勃然变色!   研夏忙问,“姑娘,出了什么事?你的脸色……”   “研夏,我出门一趟,三爷回来你跟他说一声,让他不必等我回来吃晚饭,极有可能我今晚也不回来了。”十一娘将信揣入怀中,一边吩咐研夏,一边脚步飞快的往门外走。   研夏跟着出来,“姑娘,可要我与你一起过去,多个人多份照应。”   十一娘顿住脚步,回头看她,眸底波光汹涌,“不用了,你在家帮我照顾好三爷,我出去才没有后顾之忧。”   研夏略一思忖,笑着应了,“那姑娘早去早回。”   十一娘嗯了一声,再次转身离去,脚步再没停下一步。   研夏回屋,片刻后,从屋内出来,脚步轻巧的出了粹华院,在诺大的忠勤候府闲逛起来,途中问了两回路,扶了一回厨房里的汤婆子,与骆姨娘院子里的霍嬷嬷说了会儿话,在晚饭时分才回了粹华院。   ……   十一娘一路骑马先去了莫殇的院子,揪了莫殇与阿狸一路坐了马车赶去了盛府。   盛府大管事迎在门口,见到十一坐着马车过来,忙让人拆了门槛让马车直入二门。   十一娘先牵了阿狸下车,去问迎上来的瑶娘,“八姐怎么样了?”   瑶娘摇头,“动了胎气,一直喊疼,唇都给咬出血了,很不好!”   “大夫呢?请来的大夫都是死的吗?!”十一娘抿紧了唇,眸底冷光忽闪。   瑶娘叹了一口气,“寻了两个略通一些妇科的大夫,都说孩子是保不住了,问李妹夫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李妹夫吼着保大人,可大夫又说,保大人只能拿把孩子在母亲肚子里剪成碎肉,一点点刮下来……”   十一娘略攥紧了手。   瑶娘已是说不下去,眼眶就热了起来,“产婆也请了两个来,跟大夫的说法一样,都是只能保一个,我和三妹没法子才想碰碰运气,看你可是知道莫大夫在哪……”   “嗯。”十一娘轻声嗯了一声,转头看不知何时把阿狸夺走牵着在后面慢行的莫殇,“莫大夫,你可有法子保住我八姐和她腹中的孩子?”   莫殇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问瑶娘,“产道可开了?开几指?羊水可破了?破了多久?为何会早产?为何会难产?”   “吃过早饭不久,八娘一个人觉得闷,我们就一起来找三娘说话,巳时左右,门房的人来传话,说是程家太太因昨日走的匆忙,今日特意送了赔礼过来……”说到这儿,瑶娘心有余悸的白了脸,舔了舔唇才继续道,“我们都很意外,八娘就让那人把东西拿来要一起看是什么东西,谁知,那箱子里装的……竟然是一个血淋漓的人头!若媚的人头!”   瑶娘的声音有些发抖,十一娘握了握她有些发凉出汗的手,瑶娘冲她扯了一抹笑,抹了把额头的汗,“我和三娘吓的惊呼一声,八娘则先是一愣,片刻就捂着肚子喊疼!”   莫殇蹙了眉头看她。   瑶娘又忙道,“产道没有开,羊水却是破了大概有一个时辰。”   莫殇微垂了眸子,再次抬头看向十一娘,“带我去房间。”   又拍了阿狸的手,“里面太血腥,你在外面等我。”   阿狸噘了噘嘴,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十一娘朝瑶娘使了个眼色,瑶娘会意,笑着去牵阿狸的手,“阿狸是吧?早就听十一娘说起你,今日可真是见到了,却是这么一个娇俏玲珑的姑娘……”   阿狸瞪大了眼睛,看了十一娘一眼,回头朝瑶娘嘻嘻笑了两声,“十一姐姐对我极好,姐姐怎么称呼?”   莫殇见她与瑶娘聊的投机,笑着松了一口气,与十一娘一道进了客房的待客处。   大夫与产婆正在议论着什么,盛子都面露担忧的在踱步,屋内传出八娘的呼痛声和三娘、李书文的安慰声。   “李书文,疼!我疼!生完这一个我再也不生了……”   “好,生完这一个,咱们再不生了!不生了!”   “八娘,你忍着点儿,产道还没开,你这样大吼大叫会把力气先耗光的……”三娘轻声安抚着,八娘的叫声却依然很有穿透力。   “三、三姐,我受不了,疼,好疼!娘,呜呜……”   想到被慕家劫走的夏承和与罗氏等人,十一娘的双手攥的更紧,加快步子到盛子都身边,“三姐夫。”   “十一妹妹,你们来了。”盛子都与莫殇并未碰过面,却知道瑶娘送信给十一娘要请的是如今在皇上面前很得头脸的莫大神医,郑重神色与莫殇打了招呼,将八娘的情况简单概括了一遍。   莫殇点头,抬脚往屋里走去。   一个产婆子看到,就要上来拦,“哎,你一个男的怎么能进产房?”   莫殇顿住脚步,去看十一娘。   十一娘冷眼瞟了那产婆子一眼,“你有把握保我八姐母子平安?”   婆子一愣,去看一旁的大夫,大夫皱眉摇头,“你这姑娘一看就是没经过事的,里面的产妇产道未开,羊水已破,又是早产,还碰到难产,想母子平安,除非神医在世!”   十一娘一笑,指了指莫殇,“他就是神医!”   话落,也不去管愣住的产婆与大夫,与莫殇打起了门帘。   莫殇大步走了进去。   那婆子与大夫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见莫殇进来,三娘忙站起身,一脸希冀的迎上来,“莫大夫,你来了。”   莫殇点了点头。   李书文抬起一张惊慌恐惧的脸,双眸通红,“莫大夫,求你救救八娘和我们的孩子。”   莫殇看了他一眼,点头。   十一娘跟在后面进来,看到床上的八娘心头就是一跳,八娘因爱动,又一直与绘春学武,脸色从来都是红红润润的,精神头也十足,但此刻躺在床上的八娘却是一脸苍白,长发覆在额头上,被汗水浸透,一张唇也被咬的完全没了血色,一双眸子满是害怕。   十一娘忙过去坐在床头,握住八娘的手,“八姐,八姐!你看谁来了?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然后,不等八娘出声,她就笑着道,“我把莫殇带来了,他的医术可是连皇上都称赞的,天底下没有他看不了的病,也没有他治不了的!”   八娘胡乱的摇头,抓着十一娘的手呜呜的哭,“十一娘,我疼我好疼……我不想生了,我不要生了……”   “八姐不怕,生孩子没有那么恐怖。”十一娘温声安抚,“你不是喜欢三姐家的绍哥儿和昭姐儿吗?你不生下来怎么会有像昭姐儿和绍哥儿那样乖巧可人的孩子?难道你不想要?”   八娘的哭声微顿了一刻,扁着嘴道,“我、我想要……”   十一娘就笑着道,“这生孩子跟练功是一样的,八姐想一想,刚开始学武扎马步的时候,是不是也很痛苦?每天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浑说,两个明明不一样。”八娘笑骂十一娘。   十一娘朝莫殇使了个眼色,莫殇上前捏了八娘的手号脉,十一娘继续道,“哪里不一样?不是都要经过一番痛苦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八娘就瞪十一娘,咬着唇骂,“歪、歪理!”   莫殇朝十一娘点头,目光在覆盖着八娘肚子的薄被看了一眼,十一娘转了视线去看李书文,李书文很快就明白了两人的意思,主动上前把被子掀开。   被子下面,八娘下身只着了亵裤,上身虽还穿着宽大的衣物,腹部却是高高的显现出来,莫殇挽了袖子,伸手在八娘的肚子上摸了一圈,直起身子,示意李书文把被子盖上,与他一道出门。   外间,莫殇道,“准备笔墨纸砚,我开个催产方子,八姑娘的胎位很正,生下来没有大问题,不过要注意她的情绪,千万不能再受刺激,免得动了现在的胎位,反而不利生产。”   “真的?”李书文的脸上立刻露出狂喜的神情。   盛子都已开始吩咐下人去准备东西。   产婆与大夫互视一眼,大夫蹙眉道,“年轻人,不要打诳语,老夫行医几十年,这样的产妇见过不少,没有一个能囫囵活下来的,你可不要拿别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莫殇斜了那大夫一眼,并未出声。   产婆也忽闪着目光看莫殇,有些不善。   莫殇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黄色的牌子,递给盛子都,“盛大人,这是皇上给我的令牌,你寻了可靠的人去请了宫中与娘娘们接生的婆子来。”   盛子都瞬间就明白了莫殇的用意,道了谢,拿着牌子出门,临走,请了那大夫与产婆子一道出去。   李书文对莫殇一揖到底,很是感激,“多谢莫大夫!”   莫殇淡淡一笑,“举手之劳,况且,我们总是有几分交情在。”   他娘在九里亭承了李婶不少情,回报一二,是为人子女的本分。   李书文自然不知道莫殇心里的想法,只觉得早些年误会莫殇是个冷心冷血的冷情人,实在是罪过。   不多会儿,有丫鬟捧了笔墨纸砚进来,莫殇写了方子,那丫鬟急急去抓药。   待熬了药,灌了八娘喝下,宫中的产婆也已请了来,看到八娘的状况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耐心的一边与八娘说笑,一边怂恿她吃些东西,好生产的时候有力气,再听说八娘是个练过武的,就把八娘夸成了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侠客,逗的八娘一边吞着荷包蛋一边疼着笑。   到的天黑,产道已开五指,却是因为孩子太大,五指根本不够孩子出来,羊水眼见要流光,产婆与莫殇商量了,说可能要动用剪刀,把产道再剪开两指。   “会不会很疼?”李书文担心的红着眼。   产婆笑,“姑爷别怕,生孩子的时候更疼,剪开的痛就算不得什么了。”   李书文却突然抖了下身子。   见这样都能把人吓着,产婆便不再说笑,听了莫殇几句嘱咐进了产房。   三娘去张罗热水、毛巾和剪刀,产婆净了手,掀开薄被让八娘开始用力往下推孩子,八娘疼的哇哇叫,却还是攥着十一娘的手照着产婆的吩咐在该用力气的时候用力气。   产婆偷偷拿了剪刀把产道剪开两个指头,八娘的身子一个哆嗦,血顺着产道流入床铺,满是血腥之气。   产婆试了试产道的宽度,微微松了一口气,开始帮八娘揉着肚子帮她往下推孩子,八娘在痛叫了一个时辰后,终于把孩子生了出来,听到孩子轻轻的哭声,头一歪,昏了过去,眼角挂着泪,唇角却分明噙着笑。   十一娘与三娘对视一眼,齐齐松了一口气。   产婆笑着剪了脐带,将孩子抱到温水盆洗干净了包裹起来,笑着道,“恭喜夫人,是位小少爷。”   三娘与十一娘就笑,“抱去给李妹夫瞧瞧。”   自有田婆子上前接了,抱出去给李书文看。   姐妹俩与产婆子则忙着给八娘净身换衣服,再把染满血腥的被子铺盖全都卷起来寻个地方烧了。   刚整理好,屋内的血腥气还没散去,李书文就抱着孩子冲了进来。   看到昏睡在床上的八娘,眼睛红红的扑了过去,三娘朝十一娘使了个眼色,又撵了众人出去,留他们一家三口在屋内。   到的外间,三娘郑重的向莫殇福了福身,“多谢莫大夫救我八妹与外甥!”   “盛夫人不必多礼。”莫殇淡淡点头,“若无事,我先回去了。”   又看了十一娘一眼,十一娘上前,学着三娘的样子与他福身道谢,莫殇受了,转身出门,盛子都带路,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二门。   产婆留下叮嘱了几句要主意的事项,告辞离去。   三娘准备了厚厚的荷包,亲自将人送出二门,“有劳嬷嬷跑这一趟,辛苦了。”   产婆摸了摸厚厚的荷包,笑的很是真诚,“哪里哪里,太太是个好命的,又有莫神医在旁坐镇,老奴底气就足了些……”   送走人,瑶娘进来,“怎么样?我听那产婆说了,一切安好,八娘真没事儿吗?孩子哭的有没有力气?手脚有没有事?”   “母子平安,孩子的哭声虽小却是因不足月的缘故,手脚都好好的。这会儿李妹夫在屋里陪着呢。”三娘笑着道。   瑶娘就朝西天的方向拜了拜,“阿弥陀佛,佛祖保佑!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又道,“我去张罗些吃的,都这么晚了,大家都没有吃晚饭,定该饿了。你把事情的经过详细的给十一娘说一说,看这事咱们做个什么章程,没道理程家欺负上门,把八娘害成这样,咱们还当他们是亲戚!”   三娘脸色一沉,点了点头。   瑶娘匆匆离去,三娘拉了十一娘到偏厅说话。   “门房将程家来人说话很是诚恳,就报到了后院,我与瑶娘正跟八娘讲坐月子的时候需要注意的事,想着那若媚的表现确实有些过分,他们既来道歉,我们自然也不惧,就让人进来了,来人是个精明的妇人,说话很是得体,抱着那箱子特意说是他们老爷和太太的诚意,望我和你三姐夫不要放在心上,又说,大家总归是有血缘之亲的亲戚,请你三姐夫一定要拉拔他们一二……”   三娘气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谁曾想,那箱子里竟藏了那么一个鲜血淋漓的东西!那妇人明知道八娘怀着身子,还当着八娘的面把箱子给打开了!要不是绘春眼疾手快扶住了八娘,八娘险些坐到地上去!程家,实在欺人太甚!”   十一娘冷着脸,眸底一片冷沉,“那妇人呢?”   “被绘春扭了胳膊关去了柴房!”三娘气声道。   十一娘点头,冷声道,“好。我去寻三姐夫,跟他说明这事儿既然是我们夏家人引起的,就由我们自己来处理。别让三姐夫为难。”   “行,我跟你一起去。”三娘点头。   姐妹俩自去寻了盛子都,将事情说了,盛子都表示赞成十一娘的建议,“程老板是个精明的,不管他的用意是威慑还是威胁,其心都不善,这样的亲戚实在没有搭把手的必要。你且去处理,若是有为难的,再来寻我。”   十一娘笑着应了,提了那来赔罪的妇人与绘春一起摸黑去了程家。   程家一片静怡。   绘春去探路,回来道,“姑娘,夏姑奶奶与程家姑爷住在院子的东间,院子里有两个看门守夜的婆子,已被我点了穴。”   十一娘嗯了一声,道了声,“走。”   一手抓着那妇人的衣领提着往夏芳菲与程老板的住处而去。   到的他们房间门口,那妇人发出呜呜的声音,抬脚还想踹门,被绘春拉着甩到了地上,妇人嗷呜两声,躺在地上打起了滚,却是手腕折断了。   十一娘冷冷的看了那妇人一眼,朝绘春使了个眼色,绘春点头,抽出匕首在那婆子双手腕一滑……   第二日。   程家响起一道凄厉的叫声。   程老板脸色难看的看着摆放在床对面圆桌上的两只光秃秃的手臂,夏芳菲吓的惊叫一声,昏死过去。   程老板不耐烦的瞥了夏芳菲一眼。   门外有管事道,“老爷,昨儿个送赔礼去盛家的王婆子因流血过多,奄奄一息的躺在您和太太的房门口。”   程老板披衣而起,出了门,果然看到没了两只手的王婆子出气多进气少的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   程老板大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让你去赔礼道歉,你就是这么道的?”   有人扶了王婆子起身,王婆子吃力的道,“老、老爷,老奴实在、不知道他们家的……八、八姑奶奶有了身子啊……”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程老板也明白了过来,定是这蠢妇当着孕妇的面打开了盒子,惊扰到了孕妇肚子里的孩子,坏了事儿!   程老板恼怒的瞪了那妇人一眼,摆手,“把人抬下去。”   却没说请不请大夫的话。   管事是个精明的,同情的看了那妇人一眼,朝几个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似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扒着不肯走,“老、老爷,救、救救老奴……救救……”   程老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又叫人进去收那两只已然发白肿大恶心的手。   婆子脸上的希冀之光慢慢熄灭,认命的被人抬走了。   待屋内整洁后,程老板一把揪了夏芳菲起来,“赶紧换衣裳,与我去一趟盛府。”   他的本意是震慑一下盛子都,让他牵个线,却绝没有要害人的念头,且害的还是盛子都妻子的娘家妹妹,这事儿闹成这样,也不知道那八姑奶奶有没有事,若是没事他伏低做小一番,或许还有个希望;若是……那他这趟可是要白跑了!   ------题外话------   今天木有万更,明天再万更哈,么么哒   感谢:飞羽飞雪 送了2朵鲜花   qquser7505779 送了1朵鲜花   推荐:   《腹黑王爷的娇蛮奴妃》/景飒      她是现代医科大学高材生,海边度假时突然被大浪拍到了古代,身穿比基尼从天而降,掉进了魏国荣王爷的浴桶里。   他是赫赫有名的魏国荣王,丰神俊朗,手握大权,乃是天下九公子之首。   一场战乱,他身负重伤,整日都是病怏怏!   为了生存,她女扮男装在荣王府当起了家丁,专门负责伺候身体虚弱的荣王爷。   日久天长,他渐渐发现了端倪。那一夜,他狠狠的撕碎了她的一切伪装,包括她的女扮男装。   谁说他虚弱?明明是个腹黑装病的家伙!   T   ☆、179 波澜起   两人被盛家拒之门外。   程老板脸色阴沉的带着夏芳菲回了程家租住的宅子,关起门就把夏芳菲打了一顿。   “你是个死人吗?跟那贱蹄子合着伙的坏我好事?!”   “老爷,我不是故意……啊!”夏芳菲一边瑟缩着往床上躲,一边哭叫,“是那若媚仗着您的宠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第一次跟您说,您就不信……啊!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夏芳菲被打的在床上来回爬,却总躲不过程老板的鞭子。   程老板指着夏芳菲大骂,“你还有理了你?!她一个卖身契在你手里的下人,你一个当主母的想收拾她还是什么要不得的难事儿?!你不说你自己愚蠢的无可救药,还把事情怪到别人身上?!我打死你再娶一房得了!”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夏芳菲听他最后一句,吓的脸都白了,披头散发的跪在床上磕头求饶,“老爷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程老板打的气喘吁吁,拿着鞭子抬手指着她道,“要我饶了你?行!你去,不管是跪还是求,能让盛子都松口帮我在京城站稳脚跟,我就饶了你这条命,否则……”   他左右踅摸,目光定在锦杌上,一脚踹了过去,锦杌撞到铺满缠枝花桌布的圆桌,桌子上的茶壶、茶杯悉数落地,噼噼啪啪碎了一地!   程老板指着那些碎瓷瓶,冷冷一笑,“这就是你的下场!”   话落,一把甩了鞭子,抬脚出了房间。   夏芳菲这才敢瘫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将头埋进去,呜呜的哭……   三娘和十一娘自然不知道这些,夏芳菲独自一个人去,照样被盛家门房拒之门外。   陆续几次得到同样的话,回去被程老板打了个半死后,夏芳菲索性放弃了脸面,到盛家门口跪了下来,求三娘和八娘原谅。   三娘被气笑,“她一句无心之失差点要了八娘的命,以后来走几趟,跪一下磕个头就算了事了?”   瑶娘也被气的很无语,“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姑该帮着那姓程的,可当初怎么就不知道劝上一句?你拿个死人头来赔礼,说出去让人听听,到底是要结仇的还是赔礼的?!”   邹鹏程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盛子都,问道,“李家妹夫那边怎么说?”   盛子都摇了摇头,眸底有几分冷然。   邹鹏程会意。   李书文此人,虽出身农家,年纪轻轻,眼界和手腕却比他当年还要长远和老练!这样一个人能为了夏家八娘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直入国子监,可见其心性和本事!   程家夫妻不管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到了现在这一步,怕是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即使子都与三姑奶奶会放过程家,李书文这一关怕是难过了,毕竟有生命危险的是他的心尖上的人!   “那我寻几个婆子过去,把人给弄走。”邹鹏程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声,出声道。   盛子都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日,夏芳菲连盛家胡同口都进不去了,想在胡同口哭,又被扮作路人的盛家人撵着,只觉没了活路。   谁知,这样折腾了半个月后,程老板突然不让她去了,说是寻到了更大的靠山,也是以前清水镇的人。   夏芳菲不敢问是谁,怯怯喏喏的过了一个月,见程老板整日忙进忙出的,真的不要她的命了,跪在菩萨面前狠磕了三个响头。   却恨上了三娘和八娘。   恨三娘黑了心肝,自己是她的亲姑姑,她居然见死不救,自己都那样求她了,她还端着架子想要自己死!小时候真是白疼她了!   恨八娘狼心狗肺,她明明就听说八娘好生生的,孩子也好生生的,他们都好生生的,却要自己死!   她凭什么要死?   嫁给姓程的又不是她自己的本意,她受尽苦楚,她们不帮她还要看着她死……   呸!   她偏不死!   她要活的好好的!   比她们谁都好!   ……   十一娘回到忠勤候府时,已是第二日中午。   研夏说,“三爷一早本想去盛府寻姑娘,却临时接到五皇子的邀请,去了五皇子府。姑娘,八姑奶奶怎么样了?”   “谁告诉你是八姑奶奶出了事?”十一娘回头看了研夏一眼。   研夏眨了眨眼,“盛府的人啊,一早来报信儿,说八姑奶奶昨天受了惊,生了一个儿子,姑娘,是不是真的?”   十一娘的目光在研夏脸上转了一圈,淡淡应声,“是真的。”   抬脚往院子里走,一边吩咐研夏,“你准备一些孩子能用到的东西,晚点我们一起送去盛府。”   “好嘞。”研夏笑着圆圆的脸蛋应了,“不过,眼下该吃午饭了,姑娘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我去做给姑娘吃。”   十一娘刚想说不用了,又改变主意,“做碗手擀面吧,浇上一些卤。”   “好。”研夏笑着转身先去了厨房。   十一娘盯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一大早盛府来送信……   她昨晚半夜从程家回去,三姐夫明明说为免节外生枝八姐的事就由她跟重华说,又怎么会派人来送信?   研夏……   慕家!   这么明晃晃的,是想干什么?   敲打她?   没两日,江淮传来消息,莫守谆与宋颜联手,开始排挤慕家在江淮的生意,十八商行全体出动,逼的慕家几处明面上的产业破产关闭;几处暗处的隐秘产业也被宋颜挖出,以黑吃黑的方式吞并,慕家在江淮的产业十成有五成被破坏,收入大缩水!   慕家老爷子尚未从莫守谆居然敢在他一家人都在自己手上就动手捅他一刀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落星湖又传来顾子洲与风月门的人声东击西将人救了出去,且亲自护送去了江淮。   慕家老爷子这下坐不住了,几乎暴跳如雷,出动了慕家百十来号精英,追去江淮!   慕家人对上顾子洲的人,死伤无数。   等慕老爷子反应过来,把人喊回来时,慕家的精英去了一半,顾子洲的人死了三分之一。   慕家老爷子大怒!   待顾子洲从江淮回来,第一时间把人叫去了宗祠,指着黑黝黝的牌位,冷声道,“孽子,给我跪下!”   顾子洲一句话也没说,撩袍跪在蒲团上。   “你跟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慕老爷子怒瞪着倾国倾城容颜的顾子洲,额头太阳穴处突突的往外冒,“我不是答应你在非必要的时候,绝不会动他们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坏了我全盘的计划!”   顾子洲看也没看慕家老爷子,直挺挺的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磕了一个头。   慕家老爷子更是生气,花白的胡子翘起老高,抬脚踢了踢蒲团,“你哑巴了?给我说话!”   慕家二老爷与慕家三老爷对视一眼,慕家二老爷忙上前去拦,“哎哎,大哥,你消消气儿,慢慢说。”   “慢慢说?”慕家老爷子斜睨了两人一眼,“你们看他是想慢慢说的样子吗?他这分明是要跟我对着干!”   慕家三老爷就去劝顾子洲,“洲哥儿,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们,那丫头不再动作咱们就不动他们,你这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快给你爹赔个错,把那些人的藏身地点告诉我们,我和你二叔带人亲自去把人给请回来……”   顾子洲抬眸似笑非笑的看了慕家三老爷一眼,眸光清浅。   慕家三老爷未完的话便卡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慕家三老爷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起身坐了回去。   慕家老爷子气的一脚踹下去,“混账东西!怎么跟你三叔说话呢?!”   骂完,又觉得不对,适才这小子可是一个字都没坑的,就那淡淡的眼神儿就把老三给唬住了。   不由又蹬了一脚。   顾子洲纹丝不动,微垂着眸子,却出了声,“爹,我与莫守谆达成了协议,把人送去江淮,他撤销对我们慕家所有产业的束缚,且会帮助慕家很快恢复正常营业,这样的条件爹还满意吗?”   慕家老爷子一怔,眉头蹙起,“你跟莫守谆达成了协议?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爹一心想谋大事,哪里会注意到这些小事?”顾子洲淡声道,“莫守谆已然掌控了江淮的经济命脉,爹想谋大事,最少不得的便是黄白之物,我从中间做个和事老,既能让莫守谆安心,也能给爹留个台阶下,不是更好吗?”   慕家老爷子一时无言。   慕家二老爷与慕家三老爷又悄悄使了个眼色,两人笑道,一人去拉一个,不过这次换了慕三老爷去拉慕家老爷子,慕家二老爷去扶顾子洲。   “好了好了,事情说开了就没事了。”慕家二老爷对慕家老爷子道,“大哥,洲哥儿说的有几分道理,他私底下把人放走总比那莫守谆与咱们来个鱼死网破要好的多吧?再说,咱们确实少不了那黄白之物,这次就算洲哥儿功过相抵,扯平了吧?啊?大哥?”   慕家二老爷看慕家老爷子。   慕家老爷子拧着眉,瞪着跪在地上不起的顾子洲,半响,抬手扶了扶额,“起来吧。”   慕家二老爷就笑着扶顾子洲,“洲哥儿,快起来,没事了,没事了……”   送走两个弟弟,慕家老爷子端坐在左侧首位,冷眼看儿子,“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让你不惜不听我的话也要把人救走?”   顾子洲笑了笑,还没开口,就被慕家老爷子哼了一声,“别跟我说刚才那套,我一个字都不行!”   “姜果然是老的辣!”顾子洲笑着夸了慕家老爷子一句,坐在慕家老爷子斜对面,“爹,你不是一直好奇我这张脸为什么成了如今这模样吗?”   慕家老爷子蹙眉看他,“怎么?你今儿个愿意说了?”   顾子洲点头,“爹不害怕就好……”   他叫了红月进来,红月手里端着一个铜盆,朝慕家老爷子福了福身,“慕老爷子。”   慕家老爷子知道红月是顾子洲的贴身丫鬟,淡淡的应了一声。   顾子洲闭上眼,示意红月,“来吧。”   红月看了慕家老爷子一眼,有些犹豫,顾子洲淡淡一笑,“不碍事,早晚爹都会知道,与其从别人嘴里听到消息,不如我来告诉他。”   红月只得放下盆,从怀里取了东西出来,往铜盆里倒了一些,片刻后,水变了颜色,顾子洲将头探入水中,红月的手在他脸上几番抚弄,从顾子洲的脸上剥落一块透明的脸皮,顾子洲从铜盆里抬起头,看向慕家老爷子。   “啊!”   纵是慕家老爷子见过多少大场面,都不及看到亲生儿子这张脸来的震撼!   他倒抽一口凉气,双手狠攥了椅把,才没有腿软的跌下地去。   “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顾子洲的那张脸刀伤斑驳,几乎看不到一块儿好生生的肉,眼睛的地方更是从上到下一剑被划开的样子,可怖的让人心生胆寒!   顾子洲轻笑,温润的嗓音配着这样一张脸,说不出的诡异。   慕家老爷子颤抖着手似想去摸儿子的脸,却在半途颓然放下,一拳砸在椅子上,“是谁?是谁把你折磨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到底是谁?!爹去把他碎尸万段,为你报仇!”   “红月……”顾子洲垂下头,唤了声红月,红月红着眼快手帮顾子洲戴好人皮面具,恢复他那张倾城的容颜。   慕家老爷子怔怔的看着。   “爹,这会儿就剩咱们父子两个,我也不瞒您,我的命是夙大将军救的,夙重华……不管他站在什么立场,他的命我势必要护着的!”   慕家老爷子回神,“夙扶风?”   顾子洲点头。   慕家老爷子蹙眉,略沉思片刻,道,“这跟你放那些人走有什么关系?”   “那群人是夏十一的家人,为躲避夙重耀的追杀躲到我的庄子上去的,而夏十一正是夙重华喜欢的人。”顾子洲垂首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处有着同龄人没有的透明,轻声一笑,复抬起头,“爹,你把排场铺的这么大,可要小心某些人不听话,反噬回来……”   “这不用你操心!”慕家老爷子没好脸色的瞪看顾子洲,“这次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就当还夙扶风对你的救命之恩,以后,除了夙重华,我动其他的人不许你再从中作梗?”   说着,又加重了语气,“听到了没有?!”   顾子洲笑着颔首,“听到了。”   慕家老爷子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朝红月摆了摆手,红月去看顾子洲,顾子洲微微点头,红月便端了盆出去。   慕家老爷子看了眼,“这丫头对你倒是忠心!”   顾子洲含笑无语。   慕家老爷子就又叹了口气,开口道,“洲儿,你年岁不小了,男人成家立业是早晚的事儿,你娘给你张罗了那么多闺中名秀,总会有一个你喜欢的……”   见顾子洲就要起身,慕家老爷子忙道,“爹知道你毁了容,这并不妨事,咱们家这么高的门槛,别说你现在这样聪明能干,就算你还是以前那样横行跋扈,这朝中也多了人想把女儿嫁给你……”   “爹,我暂时没有娶亲的打算,即使娶亲,也至少会在……之后。”顾子洲含糊不清的说了什么,慕家老爷子没有听清,也没去在意,只拧了眉道,“没成亲的打算?!你今年都……”   “爹,我还有事要回落星湖一趟,你跟我娘说一声,我改日再来看她。”顾子洲朝慕家老爷子一笑,不等慕家老爷子脸上变色,人就大步出了宗祠,与候在不远处的红月一起出了慕家。   慕家老爷子有气没地方撒,气的脸色铁青,险些控制不住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踹椅子!   红月担心道,“爷,这样把事情透露给慕老爷子,对您和夙少好吗?”   “无碍。”顾子洲捏着骨扇,安抚红月,“与爹挑明了这事,也是给他打个预防针,他若能听懂我话里的意思,所谋图的大事或许就会重新考量,若不然……”   顾子洲抿唇一笑,眸底却有些晦暗不明。   红月不再多问,两人上了候在府外的马车,很快出了慕家的地界儿。   ……   三皇子得了顾子洲与慕家老爷子大闹了一场的消息,又生气又欢喜。   生气的是夙重耀那个蠢笨的居然让那么一群人溜了,欢喜的是顾子洲与慕家老爷子闹了一场,父子俩心里肯定都留了疙瘩。   可再想问两人在宗祠说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房谋士揣摩了许久,也猜不透顾子洲如此做的用意,却想起顾子洲在江淮时曾与莫守谆联过手,心下一惊,难不成顾子洲还会站在五皇子那边不成?   随即又摇头,顾子洲怎么说也是慕家人,断没有不帮自己偏帮别人的道理,又放下心来。   三皇子见他一惊一乍的,问其原因,房谋士笑着说了,三皇子也笑,“先生的推断有道理,顾子洲不是个傻的……”   ……   十一娘得了顾子洲传回来的消息,又得了江淮莫守谆让海东青稍来的平安信,心里总算安稳了,又忙着去盛府报信。   见到信,三娘与瑶娘也安了心。   八娘刚出了月子,每天的日常就是吃饭、喂孩子、哄孩子、睡觉,被拘束的天天喊着要发霉了,得了消息,兴冲冲的跟李书文建议,“我带着孩子去江淮找李婶儿,她肯定也想见孙子……”   被李书文斜了一眼,“这么小的孩子,你是打算坐船去还是坐马车去?半道若出了个万一,我是该飞奔去救你还是救儿子?”   八娘呵呵干笑两声,“我就是说说……”   陪了笑又觉得不对,撅着嘴瞪李书文,“你说你这辈子都把我捧在手心里的,你刚才凶我!我不管,我要去找李婶儿告状,你欺负我!”   李书文哭笑不得,没见过这么无理还赖三分的,少不得一番哄劝忙碌,却是甘之如饴。   等哄了大小两只在床上睡熟,他便趴在一旁含着笑看,眸子里缱绻的全是温柔深情……   三娘听说,将八娘堵在屋里狠骂了一通,“书文每天在国子监忙碌,你不说在他回来好生伺候,还没事闹一些幺蛾子,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八娘嘟嘴,“三姐,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三娘瞪眼。   八娘忙举起儿子的手,保证道,“没了没了!保证没下次了!我这不是孕期带来的脾气,一时半会儿改不掉吗?我保证,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三娘半信半疑的看她。   八娘凑过去让转着乌溜溜大眼睛的儿子去三娘脸上涂口水,弄的三娘没了招架力,抱着小外甥笑了起来,“看这孩子,跟书文小时候真像……”   八娘撇了撇嘴,凑过去瞄了一眼。   三娘又道,“这眼睛倒是像咱们家豆哥儿……”   提起才两岁就老气十成的豆哥儿,八娘骇然道,“不要吧?咱们家已经有个小老头了,再来一个怎么办?”   三娘就瞪过去一眼,八娘嘿嘿干笑。   姐妹俩说了半下午话,到国子监下学,三娘才告辞回去,临走还嘱咐八娘,“好生生的,可不能再这么折腾书文了。”   八娘不迭声点头,三娘叹了口气,回了盛府。   ……   年底很快到来,忠勤候府安然无恙,夙重耀醒了,却成了一个除了脖子以外,其他地方都不能动弹的废人。   忠勤候夫人与大奶奶哭的死去活来,夙扶雨把夙重耀和夙重荣的孩子各挑了一个出来,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大少奶奶与二少奶奶齐哭了一场,却开始暗自较劲儿。   进入,京城一片热闹繁华,到处都是大红的喜庆景象,边关却传来战报!   却是从京城逃回北周的大将呼延鲁与其儿子呼延廷,在边关大开杀戮,再次攻陷峡谷关!   边关告急,这个新年便开始失去了颜色。   顺平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三皇子因在呼延鲁与呼延廷逃走一事上有牵扯,生怕顺平帝以此为伐拿捏他,故默不作声。   六皇子就使了眼色给自己的人,就有人上谏,“启禀皇上,峡谷关为我大安关卡要地,几次被北周攻下,实在是欺人太甚!微臣建议,由熟悉峡谷关且在军中有威望的五皇子率兵出征,重新夺回峡谷关,震我大安雄威!”   送五皇子去送死,还不忘在最忌讳拥兵自重的顺平帝跟前上眼药,这说话的水平……   六皇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三皇子虽不见得多高兴六皇子的人出彩,却高兴六皇子的人说出了他想说的话!微垂着头,唇角勾出了一抹微笑。   随后走出几人,都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顺平帝睨了那几人一眼,坐在龙椅上不出声。   元大人着急,出了队伍去求情,“皇上,微臣以为不妥!呼延鲁父子诡计多端,五皇子……”   “元大人!”五皇子从队前走出,撩袍下跪,“儿臣请旨,出征峡谷关!还请皇上恩准!”   “五殿下……”大冷的天,元大人出了一头的汗,好不容易回京,再出去又待何时能回来?再回来京城会是个什么局面?五殿下怎能意气用事!   三皇子与六皇子相视一眼,眸子里都带了笑意,嘲讽的笑意。   元大人瞧见,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道,“皇上,微臣举荐一人,此人少年英才,有胆有识且英勇无畏,其父曾将北周与北齐大军赶出大安,十几载不敢再侵大安!微臣以为由他出征,定能旗开得胜!匡我大安神威!扬皇上盛世美名!”   三皇子暗骂了一句,老匹夫,平时说话不是很严谨,不惯拍马屁的吗?今儿个倒为了老五转了性子,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再去瞧顺平帝,眉眼舒展,似是听进了这老不死的好话,心里正舒畅,不由蹙了蹙眉头,去看六皇子。   六皇子装作没看到,垂下了头。   老五既然是通往皇位路上的绊脚石,就没道理只让他的人出马,老三也应该出来说两句才是。   三皇子啐了一声,咬了咬牙,就要给自己的人递眼神,就听龙椅上的顺平帝发了话,“去,宣夙重华进殿。”   三皇子心里一咯噔,六皇子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两人忿忿瞪了对方一眼,别开视线。   元大人喘了两口气,在顺平帝叫起时,腿都有些打软。   五皇子还待说什么,被元大人一眼止住。   等待夙重华到大殿的漫长过程中,三皇子与六皇子的人又开始上谏,顺平帝却眯了眼手撑着在龙椅上打盹儿,对众人的话只若未闻。   待夙重华到的大殿,主动请缨,“微臣愿带人前往,收复峡谷关,将大周与大齐的军队赶出大安,不将他们敢出大安,誓不回还!”   语气铮铮,英姿勃勃,眉眼锋利,身形挺拔如当年的夙大将军夙扶风,一些老臣都有些动容,出列附议,“臣附议夙小将军带兵前往峡谷关!”   “臣附议!”   “臣也附议!”   竟比适才附议五皇子出征的人还要多!   元大人欣慰的红了眼睛,跪下请旨,“请皇上恩准!”   “请皇上恩准!”   三皇子与六皇子的脸黑成一团。   顺平帝睥睨二人,“老三、老六,你们以为呢?是让夙重华带兵去好还是让老五带兵去好?”   三皇子与六皇子愕然一瞬。   他们当然想说让老五带兵去的好,他一走,京城就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可这话,他们能说吗?   两人快步上前,跪下道,三皇子道,“儿臣觉得刀枪无眼,防不胜防,五皇弟还是不要去的好!”   “儿臣赞同三皇兄的话。”六皇子接着道。   顺平帝嗤笑一声,“怎么?你们想激老五自己个儿提出去峡谷关?”   三皇子与六皇子迅速低头,“儿臣不敢。”   “得了,你们那点小心眼儿都是朕玩剩下的!”顺平帝也不搭理二人,抬了眸子去看五皇子,“老五,你三皇兄和六皇弟可都盼着你去峡谷关,你去还是不去?”   五皇子看了夙重华一眼,随即撩袍跪地,沉声道,“儿臣听从父皇的安排!”   顺平帝敲了敲龙椅,“老三、老六,老五说听朕的,你们说朕是让他去还是不让他去?”   三皇子与六皇子对视一眼,齐声道,“儿臣听从父皇的安排!”   额头与后背齐齐冒汗,湿透里衣!   顺平帝似得了欢心,哈哈大笑,指着三皇子与六皇子与连生道,“瞧瞧朕的好儿子,都听话的紧。”   连生扯了扯嘴角,陪着笑。   底下的人更是屏息静气,生怕说了不该说的话。   半响,顺平帝笑罢,摆了手,“拟旨,着中郎将夙重华为征北大将军,日夜行军,前往峡谷关,收复峡谷关,将大周北齐军赶出大安!待凯旋之日,朕重重有赏!”   顺平帝意味深长的看了夙重华一眼,夙重华垂眸,高声应话,“臣谢皇上隆恩,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顺平帝起身,淡声道,“退朝!”   连生紧跟着大声唱喝,“退朝!”   尖细响亮的声音直传出大殿,飘向大殿外高高耸立的白玉柱上。   元大人狠狠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夙重华忙过来扶,元大人连声道,“老了老了!真是不服老不行了……”又碎碎念五皇子,“殿下怎能意气用事,南诏使臣眼看就要到京城,您这会儿岂能离开……”   说完,又觉得这不是说话的场合,扶着夙重华就出了大殿。   腊月二十,夙重华动身去峡谷关,元大人嘱咐他万事小心,孟元浪带了一帮夙大将军以前的手下要跟他一起去峡谷关,誓要生擒呼延鲁,取了他的项上人头祭奠夙扶风!   夙重华感念他们的情义,托了十一娘照顾这些人的家眷安稳,十一娘一一应了,把海东青给了他,“青儿飞的快,若有什么急事,由他来传递消息再合适不过!”   又不舍的抱住他,“真的不让我陪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夙重华拍扶着她的后背,“五皇子身边能用的人少,南诏国使团又要来京,这里少不了你。”   说着,将怀中人搂的更紧了一些,低声嘟囔道,“我也舍不得你!”   十一娘的心一软,闭上了眼,“你万事小心,有什么事就让青儿告诉我!”   夙重华点头,声音喑哑,“好。”   在十一娘看不到的背后,一双黑亮的眸子满是缱绻氤氲。   五皇子为夙重华践行,“一路小心,军中有不少中下将士是三皇兄与六皇弟的眼线,我已初步计算了一些,你且注意着,剩余那些虾兵蟹将,不足为惧!”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折叠好的信纸,“你把里面的人名都记下来,把纸烧了,免得被人发现。”   夙重华点头,抱拳,“多谢殿下。”   五皇子一笑,捶了捶他的肩头,“我们两个是什么样的交情,你小子还跟我来这一套!”   夙重华也笑了笑,问及芳嫔的病,五皇子笑,“已经好了很多,多亏了莫大夫。”   夙重华微怔,欲言又止。   五皇子笑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他既然选择不相认,自然有他的用意,你不必挂怀。”   “五皇子早知道……”夙重华讶然。   五皇子点了点头,“第一次见他就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只是一直没敢往那方面去想……”他冲夙重华一笑,“毕竟,在我的记忆里,他死了那么多年。”   夙重华告诉五皇子一件事,“当年皇上中毒生命垂危,是十一娘派人等在南诏国边境,请了他去给皇上看病。”   五皇子一怔,“他就是那副死脾气!多少年了,怕是改不掉了!”   脸上的笑却越发多了几分灿烂,眸底有流光掠过。   送走夙重华,已到了年下。   南诏国的使臣团赶着大安的喜庆进了京城,住进了奢华的驿馆!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瞧热闹,这个说南诏公主长着海水一样的眼睛,金子一样的头发,那个说南诏公主穿的衣裳露胳膊露腿的,有伤风化……   更多的人却是议论着,南诏国突然在这时候派人来,到底用意何在?   顺平帝突然向南诏国示好,又是何用意?!   如,三皇子;   如,六皇子。   书房的灯一亮就是一晚上。   ------题外话------   抱歉,万更差一千,实在写不动了,见谅。   T   ☆、180 联姻之争(1)   顺平帝在皇宫静楼水苑设宴款待南诏使臣,文武百官作陪。   宫宴定在日落之后,远处有缀满了灯笼的湖水小榭,倒影在湖水中自成一景;近处有精雕楼砌,婀娜舞女随着敲击错落的罄鼓声响翩翩起舞,随着鼓声的变幻,舞女的动作或温柔若飞,或英姿铮铮,引了不少人注目欣赏。   不远处,堆起了十几个木头堆,冲天的火光照的水苑亮若白昼,噼啪的声响更合着罄鼓声跳动,别有一番滋味儿。   南诏国来的使臣团领头的是南诏二皇子,名唤赵启光,体型稍高大,长的很是壮实,却丝毫不给人莽夫的感觉,反倒是一袭清贵的南诏皇子袍服,加上如刀刻雕琢、轮廓清晰的五官,特别是高耸的鼻梁,一双有些发灰的眸子,让人过目不忘。   赵启光并不介意别人的注目,反而笑着夹菜给身旁体型娇小的女子,“阿依秋,尝尝这个,果然是肉质鲜美,让人恨不得吞掉自己的舌头。”   “多谢二皇兄。”女子声若清罄,悦耳动听,纤细的手指掀开了一侧面纱,将那菜送入口中,又以帕子沾唇,微咀嚼后,抬眸朝赵启光一笑,“果然好吃。”   一双美目光华流转,面纱下的绝色容颜若隐若现,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想揭开面纱,一睹佳人的真面目。   赵启光宠溺一笑,又夹了一筷子到女子面前的盘子里,“好吃就多吃两块儿。”   女子轻轻点头,头上的玉翠宝石随着夜灯流转,发出清脆的声响,“二皇兄也吃。”   赵启光摸了摸女子的头,很是宠溺的低头在女子耳畔说了一句什么,女子抬眸笑弯了月牙,嘟嘴回了一句,赵启光哈哈大笑。   三皇子皱紧了眉头,“赵启光,素有南诏国美男子之称的战神人物,却原来是个有恋妹情节的……”   一旁随行的三皇子党低声道,“殿下,南诏国这个时候来访,不会是想跟咱们大安联姻的吧?”   三皇子一顿,侧眸斜了那人一眼,刚想斥骂,突然捏紧了酒杯,另一只手往后招了召,一个小太监附耳过来,三皇子嘴唇蠕动了几下,那小太监连连点头,转身走了。   赵启光看向这边,与三皇子遥遥举杯,三皇子一笑,也举起了杯,两人隔空碰了个杯,赵启光一饮而尽,翻手将酒杯倒扣,笑看三皇子,三皇子嘴角勾出一抹嗤笑,将杯子同样倒扣而下,不见一滴落下,赵启光哈哈大笑,“三皇子好酒量!”   “过奖!”三皇子笑的得体,眸底却对赵启光的粗俗有些不屑。   赵启光一点也不介意,低头与身边的女子小声说笑着,丝毫不把对面三皇子的小动作放在眼里。   六皇子看着赵启光与三皇子的互动,目光落在身形娇俏的南诏公主身上,眸底微闪,与身后的小太监低声道,“去探探,这个南诏国公主究竟什么来头,居然这么得赵启光的喜爱?”   要知道,赵启光此人,可是一个睡觉被婢女吵醒就能持剑杀人的主儿,战神的名头可不是虚得的!   小太监瞄了对面的赵启光一眼,目光还未触及赵启光,赵启光的余光就扫过来,吓的他忙缩头,胡乱应了六皇子一句,快步往外走去。   顺平帝笑着举杯,要与赵启光共饮一杯,赵启光豪气起身,朗朗道,“陛下亲自端酒,赵某愧不敢当,不如由赵某举杯,感谢大安皇帝的邀请,让我兄妹二人能领略大安美好风光,能吃到如此美味!”   说罢,端起酒杯与顺平帝遥遥一碰,一饮而尽。   顺平帝爽快大笑,“好,二皇子海量,朕奉陪!”   赵启光放了酒杯,指着场中舞女优柔的舞姿道,“不过,就是这跳舞的,我不太能欣赏,我还是惯喜欢我们南诏的祈福舞,舞姿大胆,利落果断……”   见赵启光把他们精心准备的舞蹈批判的不成样子,几个负责接待事宜的大臣都黑了脸,面色不善的看赵启光,赵启光哈哈大笑,毫不为杵,“陛下别见怪,我这人说话直爽,有什么说什么?你要是看过我们的舞蹈定会喜欢的!”   顺平帝淡淡瞥了那几个忿忿的官员,笑的兴味满满道,“哦?是吗?那可是要见识见识,不知道二皇子这次来访,可有带能歌善舞的来?”   赵启光大笑,“这有何难?我这妹子自小浸染舞道,祈福舞是我们的国舞,我妹妹自小就会,陛下若想看,不如让我妹子献舞一支,如何?”   此话一出,周遭一片静寂。   大安女子,尤其闺阁女子,但凡有条件有些家底的,女儿家都是三宠四娇的养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嫁人前绝不轻易让人瞧见!   平日所学也是女红,理家之能,即使娱乐,所学也不过是认字、作诗、画画、抚琴,像唱歌、跳舞此类,即使学也绝不会在人前卖弄(只因,他们觉得在人前唱跳那是丢人,是要让家族蒙羞的!)更何况,大家闺女学此的,更是寥寥无几!   这南诏国的二皇子居然让自己的亲妹妹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跳舞,真是……疯了!   顺平帝看了赵启光一眼,视线落在被赵启光挡住半个身子的蒙面女子,脸上带着笑容,道,“我们大安的姑娘是不轻易抛头露面的,若二皇子与阿依秋公主不介意,朕自然是想见识见识阿依秋公主自幼所学的祈福舞是个什么模样!也好开开眼界!”   赵启光爽朗大笑,“你们大安就是规矩太多,女子才华横溢那是值得一家人都骄傲的!我们南诏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家里有个能歌善舞、聪明能干的姑娘,好让所有南诏国的好男儿围着我们姑娘打转,给我们家姑娘寻个最好的做夫君!你们却是与我们相反,是巴不得把人一辈子圈在家里……”   又摇头,伸出食指比划,“这样不好不好很不好!”   场中的人互相对视,皆无语而立。   湖面有风吹过,颇有几分冷意,守在大火旁的太监不停往火堆里加木块儿,让大火越发猛烈。   顺平帝与赵启光几个来回后,赵启光回头看身边的女子,“阿依秋,拿出咱们南诏国女子的优美舞道,让大安陛下和他的臣民开开眼界!有才华的女子合该走出家门的!”   阿依秋缓缓起身,右手扶胸口,微微弯腰,行礼道,“是,三皇兄。”   又与顺平帝告罪,“还请陛下稍等片刻,阿依秋去换身衣服即来。”   顺平帝笑着应好,使了人陪着阿依秋一起去换衣裙,招了赵启光到近前,听赵启光说着一路的见闻!   三皇子蹙眉,不明白父皇与这赵启光一唱一和的到底想干什么?又心烦派出去的太监这样久还不回来。   正当他耐心耗尽,就要再派人去的时候,小太监不知从哪里摸了回来,凑到三皇子耳边低语了一句。   三皇子身边伺候的宫人只瞧见三皇子的脸色大变,下一刻已捏碎一只琉璃杯,玻璃碴扎入掌心和指头内,血瞬间涌了出来,滴落在他朱红色的皇子蟒袍上。   小太监惊呼一声,“三殿下,您的手……”   宫人忙拿帕子去给三皇子擦血,面露惊骇,手忙脚乱,三皇子瞪了几人一眼,余光扫了顺平帝与赵启光一眼,压低声音对几人道,“都给本王闭嘴!被人发现异状,要了你们的脑袋!”   几人忙瞪大了眼,不迭的点头。   三皇子稍松一口气,一把抓过宫人手中的帕子,先简单抱住伤口保证他不流血,才看了那来回话的小太监一眼,站起身,“你跟本王回去换衣服!”   话落,抬脚离去。   小太监忙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跟了过去。   六皇子瞧见,眉头微蹙,与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后,派了一个人跟去,“去看看三皇子怎么了?”   那人应了,躲着人小跑跟了上去。   六皇子便又重新将目光拉回场中,轻轻晃着头,手指在酒桌上轻轻敲击合着那声乐。   顺平帝坐在高处,一眼将两个儿子的动静看了个彻底,眸底掠过一抹说不清的情绪,又看向从来参加晚宴就一直坐着不动也不说话的老五,皱起了眉头。   赵启光顺着顺平帝的目光看过去,笑道,“那位就是大安陛下的五殿下?”   顺平帝笑着点头。   赵启光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缓缓点头,“看模样,是行伍出身!是个好样儿的!能领兵打战的皇子可比那些只会吟歌作赋的白斩鸡强上太多了!陛下,您的眼光还是狠辣的!怪不得我父皇说他仰慕您已久,可惜今生不能相见,实在引为憾事!”   顺平帝哈哈大笑,“早闻南诏国陛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会无所不能,朕才是真正仰慕他的那个人!”   “这么说,咱们两国这次联姻想来是不会出什么意外了?”赵启光眸底忽闪,含笑的面上却分明多了几分郑重。   顺平帝刚要应话,下面已有太监尖细着嗓子道,“皇上,阿依秋公主准备好了。”   ------题外话------   上午算了一上午账目,下午停了半下午电,晚上给老朋友接风,偶要疯癫了~   明天一定多更新补充亲们!   明晚八点,偶写多少更多少,绝对比万更多,再停电偶就去网吧写!让破物业去shi!   么哒,早点休息~   T   ☆、181 联姻之争(2)   赵启光一个冷眸盯过去,那太监猝不及防,脸色一白,噔噔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子,骇然的弯着腰身,攥着拂尘的手微微颤抖。   顺平帝哈哈大笑,“二皇子别着急,待朕看过你们南诏国引以为傲的祈福舞再来答你,可好?”   赵启光瞬间恢复谦贵温润气质,微微抚胸颔首,语气却很是自大,“保证不会让大安陛下失望!”   说罢,不待顺平帝再出声,便步下高台,回了台下,与立在下面一袭火红灯笼裤,露肚脐装束披头纱遮面的阿依秋公主汇合,爽朗一笑,拍着妹妹的肩膀道,“阿依秋,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南诏国的祈福舞!”   阿依秋甜甜一笑,“是,保证不让大安陛下失望!”   听到妹妹言语间的自信丝毫不逊于自己,赵启光又是大大一笑,赞赏的点了点头,松了妹妹,“去吧!”   阿依秋抚胸微微点头,朝场中走去。   场内,早在赵启光步下高台,顺平帝挥手时已清了场地,又有南诏国的壮士卷了厚厚的毛毯铺在地上。   白色的地毯中间织就一副百花锦簇图,阿依秋公主点足而上,玉足白洁如玉,足尖指头玉白色的指甲上染了胭脂红,说不出的诱人。   在场的大安官员个个膛目结舌,不敢相信堂堂的南诏国公主竟然穿成这样就出来了,还要以这副模样跳舞?!   有人就举袖子遮住了脸,有人则兴味满满的瞧着,有人低声撇嘴心里骂不耻,有人目光贪婪视线从阿依秋被覆盖的面庞直看到足上。   地毯上的阿依秋公主却浑若未察,抚胸低身,声若脆罄,“陛下,阿依秋献丑了。”   顺平帝抬手动了动,阿依秋朝一旁的侍女微微颔首,身子缓缓蹲了下去,见她动作,一旁的侍女朝准备在众人后的乐师拍了两下手。   鼓声瞬间响起,阿依秋的身子也瞬间舞动起来,举手投足间,舞姿大胆的让众人都羞红了脸,期间阿依秋一个身子后仰,露出腹部肚脐及大片雪白肌肤的动作更是让众人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响了起来……   三皇子蹙眉走来,见到场中的景象很是吃了一惊,瞧了眼几乎流口水的六皇子,不屑的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淡淡坐在位置上无动于衷的五皇子,心情立刻就不好了起来。   刚那小太监回去跟他传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南诏国有心为他们的南诏的阿依秋公主在大安寻一个皇子做驸马。   年龄相当的几个皇子,他早已有了一名正妃两名侧妃,老六也有了一名正妃一名侧妃,老七更是个懦弱到蛋壳里的东西,赵启光根本不可能看上!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老五了,不但没有正妃侧妃,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且还与赵启光一样同在军队历练过,他拿他的项上人头担保,赵启光绝对是想把阿依秋嫁给老五的!   一个没有势力支持毫无能力能为对手的人,突然成了南诏国的驸马……   三皇子越想,脸色越难看,就要拂袖而去,忽看到顺平帝淡淡撇过来的眼神,心下一个激灵,忙硬生生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脸上盈了笑走回座位坐下。   场中,密集的鼓声下,是阿依秋公主快速旋转的妖娆身姿,并脚踝处叮叮当当响动的脚铃声,披纱飞舞,卷起她覆面的薄纱,露出绝丽倾城的半面容颜,场中不时传来惊呼声。   远远坐着的妃嫔们很是不屑的摇头,一边嘀咕,“有伤风化……”   “伤风败俗……”   “不堪入目……”   场中的舞道却丝毫没受影响,阿依秋旋转的速度越发的快,直到身子突然顿住,极速蹲地蜷曲,众人哗然而起,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却见两旁突然冲入一群袒露胸怀的南诏勇士,将阿依秋公主包围其中。   场中妃嫔女眷大惊失色,就要纷纷起身,却被顺平帝冷眼止住,几个品级低的看着虚坐皇后之位的妇人,战战兢兢的将抬起的半个屁股重新坐了回去。   赵启光的视线不屑的在那些妇人身上滑过,将目光重新落回场中。   鼓声越发密集,南诏国的勇士跳跃、动作,与阿依秋的柔美身姿结合,一柔一刚,竟显得格外协调,动人心魄!   一舞结束,众人早从最初的不屑到后面的视觉冲击,震撼不已。   顺平帝拍手,大赞,“好!南诏祈福舞,果然名不虚传!好!”   阿依秋微微喘息,上前道谢。   赵启光与有荣焉,爽朗大笑,“早说过,定不会让大安陛下失望,赵某人没有说谎吧?”   “哈哈,二皇子快人快语,说话更是爽直,朕喜欢你这性子!来啊,大碗的酒倒上,朕与二皇子再饮一杯!”顺平帝显是心情极其愉悦,大声吩咐一旁的宫人。   “陛下请,赵某人理当奉陪!”赵启光抚胸颔首。   顺平帝招手,赵启光大步上前,阿依秋随宫人去换衣裳。   早有宫人端了胭脂水的大碗过来,满满的斟满了酒,赵启光端起,看向顺平帝,顺平帝却摇头,“朕老了,可比不得你年轻能喝!来啊,给朕准备酒杯。”   赵启光愕然,正要开口说话,“陛下……”   顺平帝却笑着举杯过来,“预祝我们两国联姻一切顺利!”   赵启光未完的话瞬间吞了回去,面露微笑,眸底郑重,轻轻碰上去,“定会一切顺利!”   两人一饮而尽,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连生伺候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心口砰砰直跳,两个端托盘和倒酒的小太监更是僵住了身子,动弹都不敢。   连生正要找个理由撵了两人退下,却又听赵启光道,“陛下,这驸马的人选不会中途变卦了吧?您要是给我这么好的妹子寻了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白斩鸡,这亲事我们南诏可是不会应的!”   说着,目光就看向了场中唯一稳坐如山的五皇子,眸底微微掠过满意之色。   顺平帝哈哈大笑,“这也要看他们两人是不是有这个缘分!总归不会让南诏吃亏!不会委屈了阿依秋公主!朕这么多儿子,总有一个能得阿依秋公主喜欢,哈哈……”   连生额头的汗突突冒了出来,皇上这话说的,是要让南诏公主自己来选驸马?   两个小太监更是呼吸都屏住了,待连生催他们离去时,走出好远才敢狠狠喘了两回气。   顺平帝与南诏二皇子赵启光的这段对话没多久就传到了三皇子与六皇子的耳朵,两人勃然大怒。   三皇子拍桌道,“我就知道,父皇这时候召南诏的人来没好事儿,居然打着这样的算盘!老五到底有什么好?早年懦弱的被我和老六排挤到边关,吭都不敢吭一声!老四一死,他倒成了香饽饽?真不明白,父皇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当年的上位教训还不够吗?就算他把老五推上去又如何?我们难道还不能把他给撵下来……”   “殿下!”房谋士立时出声,扫了在坐的几位文武大臣,提醒道,“小心隔墙有耳。”   几位文武大臣瞬间黑了脸,面色不善的看了房谋士一眼。   三皇子却对房谋士的话很是忌讳,闻言便冷冷的扫了诸人一眼,诸人忙表忠心,“殿下,我等的性命前程早与殿下一体,绝不会往外吐露半句。”   三皇子也是想震慑一下诸人,听罢就歇了心思,叹了一声,坐回太师椅上,看向众人,“诸位觉得这件事咱们该如何应对?”   众人互视,凑在一起,窸窸窣窣的议论起来……   六皇子这边,一群谋臣则直接替六皇子拿了主意,“快刀斩乱麻!皇上想把南诏公主嫁给五皇子,咱们就来个先下手为强,直接把南诏公主给……咔擦了,没了公主,南诏国也没奈何!”   “你说的倒轻巧,南诏公主真死了,那赵启光能跟咱们大安愿意?”有人嗤之以鼻。   有人却道,“妙!就算赵启光想如何,他人在咱们大安皇城,就凭他带来那千把名南诏士兵,还想跟咱们大安来个鸡蛋碰石头?赵启光不是个傻的!”   “依在下看,事情还没坏到要与南诏为敌的地步,不如咱们先略施手段,让那赵启光知难而退,绝了联姻的念头,既不伤和气又多个邦交,何乐不为?”有人持中庸之道,自得道。   六皇子听的头都要爆炸,不耐烦道,“你们给本王商量好了再说,不要一窝蜂的一个人出个主意,让本王听谁的好?”   众人面面相觑,几人一波,几人一波,凑到一起商量去了。   只有一人稳坐一旁低头喝茶,六皇子蹙眉斜过去一眼,声音泛冷,“苏朗,本王的话你没听见?”   若是十一娘在此,定能一眼认出,化名苏朗的人正是失踪几年的云州清水苏家大少爷苏少楠!   苏少楠一袭褐红色长袍,袖口滚着白色毛边儿,缓缓起身,身形颀长,眉目舒朗,眸底淡漠,微一抱拳福身,轻声道,“六殿下,其实诸位已把最合适的法子说了出来,小人愚见,六殿下有朝一日是要继承大统的,实在不宜得罪南诏这个国风强悍,兵力强大的国家,这是其一;其二,想破坏南诏与大安联姻的方法有很多,比如夜烧驿馆,比如黑夜闯入南诏公主房中,比如派人堵杀,比如酒力下毒……”   六皇子拧眉打断他的话,“你说这些不都是废话吗?夜烧驿馆、派人堵杀、酒力下毒……但凡一个被那赵启光发现,告到父皇那儿,我就是有三张嘴也说不清楚!不行不行,换个法子!”   苏少楠淡淡一笑,“若动手的不是殿下的人,谁能栽到殿下头上?!殿下若觉得还不够保险,那不如来个一石二鸟,把事情都推给那一位!”   他伸手比出三个手指头,定定看着六皇子。   六皇子的眼睛一亮,若有所思的坐回了位置。   几个围城一圈的谋臣见状,看向苏少楠的目光就多了几分不善,苏少楠毫不在意,凛然而立,任人看。   是夜,处于皇城一角的驿馆突然从马棚开始着火,几息功夫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到临近的房屋,不过几刻钟,使馆处于一片火海之中。   南诏国公主阿依秋与二皇子赵启光的房间更是被火吞噬,人出入不得!   驿馆负责接待的官员吓的脸色发白,一边组织人救火,一边派人去皇城递消息。   这点小阵仗,显然没被赵启光放在眼里,他早把阿依秋和自己的房间与南诏使臣的房间做了调换,大火一起,他就带着阿依秋寻了安全的地方。   至于房间里的官员也都是能武的人,一点火还吓不倒人,他们兜头浇了冷水,虽狼狈但却有惊无险的从火海里逃了出来。   顺平帝得知,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几乎就要指名道姓骂三皇子与六皇子等人,“收起你们的小心思,再有诸如事情发生,朕一个不留,全关去慎刑司,你们等着一个个被剥层皮再出来吧!”   话落,拂袖而去!   连生只得边跑着跟出大殿,边喊退朝。   三皇子与六皇子对视一眼,目光齐刷刷的看向面色淡然波澜不惊的五皇子身上,同时蹙眉,狠狠在心里啐了一口!   牛气什么,不就是仗着父皇现在把你放心上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老五这些日子的状态越发的好,甚至隐隐露出上位者的气息,怎能不让二人心生烦乱!怒生杀意!   顺平帝设了宴席给南诏二皇子与南诏公主赔罪,却不想,阿依秋公主一杯酒入腹,人立时陷入昏迷。   赵启光冷脸摔了酒杯,大怒,“这就是大安的诚意?是定要我妹妹的性命不可了?”   “来人,宣莫殇!”顺平帝的脸色更难看!   那些人可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他刚在朝堂警告过,晚上就敢再下手?!实在可恶!   赵启光瞪大了眼睛,怒气不平,顺平帝不得不拉下面子安抚,“二皇子放心,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莫殇乃我大安神医,定不会让阿依秋公主有半点闪失!”   “那倒要感谢陛下金口玉言了!”赵启光说话不阴不阳,眉宇间少了初时的恭敬,多了几分傲慢!   顺平帝闭了闭眼,吩咐连生,“去在芳龄阁附近寻一处院子,让阿依秋公主住进去养伤!”   芳龄阁是芳嫔住的宫殿,皇上这一举动,怕宫外某些人又要坐立难安了。   “是,皇上。”连生忙躬身应诺,疾步出了宴席厅去外面张罗。   莫殇比预期来的更快一些,几乎是一路骑马狂奔而来,直到宴席厅外才勒住缰绳,从马上飞跃而下,“草民参见……”   “免了!莫殇,阿依秋公主似喝了毒酒,你来看看。”顺平帝摆了手,召莫殇近前。   莫殇点头,三步并做两步到了阿依秋身边,示意阿依秋身边的人扶了她起身,以手搭脉,先看了阿依秋的脉象,微微蹙眉,又动手掰开阿依秋的眼睛看了看,拿起桌上的毒酒杯闻了闻,略沉思片刻,起身道,“回皇上,阿依秋公主所中之毒并不罕见且不足以致人死地,草民这里有配好的解药,与阿依秋公主服下,两日内即刻恢复如常。”   顺平帝稍松一口气,点了点头,就要叫了小太监去接药,赵启光已大踏步走了过去,一把抓过莫殇手中的解药,冷冷嘲讽道,“莫殇莫大夫,可真是神医!未卜先知!人没见着就知道舍妹中了什么毒……”   这话一出,明白着就是谴责大安对阿依秋公主的中毒是有意为之,不然怎么可能人没见着就知道中了什么毒!   顺平帝有些反感赵启光的态度,微微蹙眉。   莫殇却丝毫不在意,态度淡然,不卑不亢,颀然而立,“莫殇自幼学医,不说精通各种毒草毒药,这么简单的毒药还不至于不知道怎么解!至于为何随身携带解药,是因为知道两国联姻必定会破坏某些人的利益,而某些人既然要下毒,总会有几种常规毒药可选!我随身携带的解药恰是这几种常规毒药的解药。不知道我这个答复二皇子可满意?”   赵启光冷哼一声,看向顺平帝,“陛下,你们大安的神医可真是一身傲骨,我只说了一句,他就有这么多话等着我!”   顺平帝看了莫殇一眼,淡淡道,“二皇子不先把解药给阿依秋公主服下吗?”   堂而皇之的维护起了莫殇。   赵启光眸底掠过一抹诡异的光芒,似笑非笑的瞥了莫殇一眼,吩咐阿依秋身边的侍女,“去寻干净的水来喂公主吃药。”   侍女应声,顺平帝看了眼连生,“让连生亲自跟着!”   他可不想再看到好好的一个人再出什么乱子。   赵启光点了点头。   连生忙带着侍女出去,不多会儿,拿了水进来,扶着阿依秋公主喝了。   芳龄阁很快打扫出来,阿依秋公主住了进去,赵启光一心要留在宫中陪妹妹,不知与莫殇说了什么,怒气冲冲的出了宫。   按说,三皇子与六皇子若聪明,怎么也该明白顺平帝圣意已决,再怎么蹦跶也解决不了问题,该是消停消停的时候了,可人家偏不!   赵启光刚出皇宫打马往驿馆而去,就在大街上被人堵住,堵进一条死胡同内,蜂拥而上!   赵启光正窝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见状哈哈大笑,飞身从马上跃下,迎入人群,双拳对敌,身手利落丝毫不落下风!反倒是持剑的人吃了几个闷亏,接连损失了五六个人后,掉头逃窜,被赵启光紧追不舍,一路跑出了城!   待第二日,城巡处在胡同和郊外发现十几具尸体时,惶然上报。   顺平帝冷笑连连,对着连生大骂,“真是无法无天了!这样的人这样的脑子朕如何把江山交到他们手里?!你去,让城巡的人给我查!查清楚那些死掉的人到底是谁的人,一经查实,立刻把人给我抓了下到慎刑司!两国联姻没有确定下来之前,谁也别想出来!”   连生不敢不应,此处也断没有他一个太监议论国事的份儿,他躬身就要退下,顺平帝又重重叹了一声,头疼的扶了扶额,“先让城巡的人去查吧,查清楚来报给朕,多半是那两个混账东西!”   “是,皇上。”连生应了,低头快步出了上书房,将顺平帝的口谕传达给城巡处的负责人。   待连生回来,顺平帝疲惫的坐在太师椅上,半个身子靠在大枕上,眉头紧蹙,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额头,连生见状,忙丢了拂尘,上前接了手,轻轻柔柔的给顺平帝按摩起来。   好半响,顺平帝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朕可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皇上正值壮年,不老……”连生试图缓和气氛,笑道。   顺平帝却没那么轻易被他忽悠过去,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两次中毒,要不是有莫殇在,朕这条命早就没了,哪里来的正值壮年!”   连生脸上的笑生生僵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顺平帝自顾自语道,“朕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唉,临了临了……”   临了临了什么,顺平帝说的含糊,近如连生都没听清楚,连生手下越发轻柔,顺平帝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平稳,竟这样睡了过去。   连生轻手轻脚的拿了毯子给顺平帝盖上,又将屋内的炭盆往顺平帝身边挪了挪,小心的站在一旁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连生瞧了眼还在熟睡的顺平帝,蹑手蹑脚的出了上书房,到外面才发现是南诏国二皇子赵启光正被人拦着。   他忙走上前去,躬身,“二皇子。”   “连公公,陛下可在?我有事找陛下!”赵启光声音淡冷,隐隐有怒火要爆发的迹象。   连生为难的看了上书房一眼,将赵启光引到一旁说话,“敢问二皇子可是为了被人堵杀一事而来?”   赵启光挑了挑眉,“看来陛下也得了消息?”   连生点头,“皇上已令人去彻查此事,定会给二皇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不相信你,我要见陛下,听他亲口说。”话虽如此说,赵启光却还知道分寸,站在原地并没有直闯上书房。   连生道,“皇上这会儿在休息,二皇子若是定要见皇上,不如到偏房稍作片刻,或去看望阿依秋公主一趟,待皇上醒来,老奴立刻寻人去通知二皇子,如此可好?”   赵启光看了连生两眼,又看了不远处的上书房一眼,点了点头,“就依连公公之言,本皇子今日是定要见到陛下的,不管多晚,都请连公公记得通知本皇子一声,本皇子等的!”   连生连连道是。   赵启光转身,大踏步离去。   连生回到房间,却见顺平帝已然醒来,正看着窗户的方向发呆,连生不敢惊扰,便默默站在外间,听候传召。   不多会儿,听到顺平帝略显沙哑的声音,“连生,适才可是南诏国的二皇子来了?”   “回皇上,是。”连生快走两步,到顺平帝跟前,应话。   顺平帝嗯了一声,“城巡处可有消息传来?”   “还没有。”连生回道。   顺平帝闭了闭眼,“那就等城巡处的人来回了话,再着人去请二皇子过来说话。”   连生应是,走上前道,“皇上这几日忙于朝政又操心南诏国之事,身子再好也难吃得消,不如先去歇息片刻,老奴守着,等城巡处的人来回话,再喊醒您。您看,可好?”   顺平帝摆了摆手,“不了!朕得抓紧点时间,不然事情没处理完,朕就翘了辫子可怎么是好?”   “皇上!”连生忙跪下,连连磕头,“皇上万岁万万岁,定会长命百岁,功利千秋……”   “行了!”顺平帝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摇头道,“什么长命百岁,功利千秋,他们啊,巴不得朕早点死,早点把这张椅子让出来……”   连生仰头,眸中含着泪花,“皇上!老奴誓死追随您!”   顺平帝脸上的笑有了几分欢喜,抬脚轻轻踢了连生一下,“赶紧起来,都多大的人了,还兴哭鼻子这一套!”   连生一把抹了脸上的泪,咧嘴笑了一声,听话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下午,城巡处的人来汇报所查消息,居然得出,“身上除了一袭黑衣,并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查询的信息,微臣想了各种办法,依然查不出半点眉目。”   顺平帝气笑了,一封奏折砸了过去,“查不出东西?查不出东西朕要你们何用!”   城巡处的官员忙跪下请罪,大气不敢出。   待顺平帝喘着粗气冷静下来,天色已大黑,城巡处的人亦跪了足一个时辰。   顺平帝背过身摆了摆手,“走!走!都给朕走!没有用的东西!”   城巡处的人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退出上书房。   连生劝了半响,才让顺平帝气顺了,“去请二皇子过来,朕总是要给他一个交代的。”   “可现在查无踪迹,二皇子那边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要不等……”连生有些心疼的看着脸色难看的顺平帝,端了参茶递过去。   顺平帝接过来喝了一口,打住他的话,讥讽一笑,“除了老三就是老六,再不然就是朕的亲表哥,还有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这样闹腾!你自去叫,我自有说法。”   连生不再劝,应了一声,出门去寻了个小太监,传信给南诏国二皇子。   不知顺平帝与赵启光如何说的,赵启光不再追究此事,两国的联姻之事提上日程,被顺平帝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提出,征询文武百官的意见。   三皇子与六皇子的队伍,齐齐看向领头的二人,二人却耳观鼻鼻观心,头也不抬。   众人便都屏气凝神,上演集体静默。   顺平帝气笑,目光冰冷的扫着文武百官,笑道,“怎么?诸位爱卿都保持沉默,是默认了大安与南诏的联姻?如此,就好办了!”   他侧眸看了连生一眼,“既然没人反对,朕准备好的那一大套说辞就没用武之地了,连生,直接宣旨吧!”   “是,皇上。”连生恭敬应是,拿过一旁小太监捧着的托盘里的明黄圣旨,小心,展开,就要大声唱旨,忽听下面有人出声道,“皇上,臣有话说!”   却是三皇子的人,三品文官,掌刑部。   那人出列,撩袍跪地,高声道,“敢问皇上,大安与南诏联姻,南诏国是阿依秋公主,大安是哪位皇子有幸成为南诏国的驸马?”   “朕的五子,北抗北周、北齐大军几战几胜的五皇子宣王楚乔!”顺平帝淡笑道。   那人立时磕头,大声疾呼,“皇上,微臣以为不妥!”   紧接着,有人连连跪倒,大呼,“微臣以为不妥!”   “微臣亦以为不妥!”   “……”   “哈哈……”顺平帝大笑,指着反对的人道,“你们这些老匹夫,适才怎么跟哑巴一样,朕要宣读圣旨了,你们跟朕叫上劲儿了!两国联姻结的是秦晋之好,你们倒想让三皇子与六皇子如愿,可他们早巴巴的娶了正妃一嘟噜侧妃!你们让阿依秋公主给哪个做小?”   虽是笑着,声音里却说不出的尖锐,如一巴掌狠狠扇在三皇子与六皇子脸上,三皇子与六皇子为了拉拢势力,身边的位置早填满了各方势力的人,就是阿依秋愿意做小,他们也没那个位置了!   三皇子与六皇子面色发黑,互相看了一眼,眉间掠过戾气。   顺平帝笑罢,朝连生摆手,“宣!”   这次,再没人敢吱声。   连生顺利宣读了圣旨,五皇子上前接旨,赵启光哈哈大笑,抚胸鞠躬谢过顺平帝后,一副哥俩好的搭上了五皇子的肩头,“妹夫,可好好好待我家妹子,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可不介意带着我们南诏儿郎来给我们南诏公主撑腰!”   威胁之意尽显!   三皇子的脸色稍缓,六皇子撇了撇嘴。   ------题外话------   本来想卡个点,想想还是算了,免得被你们骂,咳咳~   ☆、182 把人做了   两国联姻已定,朝堂之上除却南诏二皇子赵启光,元大人等人,再无露出欢喜神情的人。   顺平帝目光清浅的看着五皇子,五皇子面色温和,朝南诏二皇子赵启光点头,“定不会给二皇子这样的机会!”   言语间的狂妄也丝毫不符合他一贯温和的行事和手段。   赵启光哈哈大笑,拍着五皇子的肩头大赞,“好!”   又扭头与顺平帝道,“陛下,这驸马选的好,对我南诏的胃口!”   顺平帝也随着哈哈大笑。   元大人等人忙上前跪倒,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安与南诏联姻,功利千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安与南诏联姻,功利千秋!”   三皇子与六皇子的人对视一眼,也都跪下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安与南诏联姻,功利千秋!”   声音震耳欲聋,响彻整个大殿。   顺平帝唇角勾着嘲讽的弧度,眸底光芒闪动,睨着底下两个忿忿不平的儿子,片刻,转移视线,落在跪姿挺拔,面无表情的老五身上,无人察觉的轻叹一声。   连生听见,忙端了茶递过去,顺平帝朝他一笑,摇了摇头。   三皇子窝火,回到王府一脚踹开了书房门,大骂出口,“这算他娘的怎么一回事?老五就这么入老头子的眼,他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房谋士脚步一顿,无声的跟了进去。   三皇子身后几人听见这话,面面相觑,眸底都掠过踌躇,却是一个给一个使眼色接踵走了进去。   三皇子大刀阔斧的坐上首位,摆了手让众人坐。   众人依次落座,侍女奉了茶,拨了炭火,退出门外。三皇子才喝了一口茶,将茶盏重重放在茶几上,冷声道,“真惹恼了本王,一不做二不休,真个儿把南诏国公主给干了,本王倒要看看楚乔去娶谁?!”   三皇子的几个心腹大臣看向房谋士,房谋士却垂着头,盯着茶盏中浮浮沉沉的茶叶,默不作声,几人悄悄对视一眼,也聪明的没有出声。   三皇子一个人叽里咕噜将南诏国从上到下骂了一通,又把五皇子从里到外数落了一遍,更捎带了顺平帝不识金镶玉,有眼无珠……   几个心腹大臣听的肝儿都疼了,可房谋士依然无动于衷。   一个大臣终于受不住,开口道,“要是忠勤侯府那二小姐在就好了。”   此话一出,三皇子瞬间皱起了眉头。   另外一人扯了扯那开口人的衣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忠勤侯府二小姐的死归根到底跟三皇子的撺掇是有关系的,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不是给三皇子难看吗?   那人被扯了一下,才恍然反应过来,神色就有几分尴尬,看向三皇子道,“殿下,微臣的意思是……”   “行了,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三皇子哪里有心情计较这样的小事儿,摆手道,“老头子既然打定了让老五跟南诏联姻的主意,夙扶雨那女儿是怎么都活不成的!”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那人不再说话。   三皇子叹了一声,看向房谋士,“房先生,如今咱们该怎么办?老头子的意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咱们要是再没动作,可就成了粘板上的肉,任人分食了!”   众人纷纷点头,目光一致的看向房谋士。   房谋士这才抬起头,不急不缓的分析道,“南诏地处正南,国力雄厚,兵力强悍,大楚、西夏都甚为忌惮,北周、北齐更是望而兴叹,三皇子若想继承皇位,那南诏就动不得!”   “南诏动不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老五那个蠢货登上大统不可?”三皇子气急,声音里就有几分不耐。   房谋士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殿下,切勿烦躁,这个时候最忌讳心乱。”   三皇子蹙眉,看着房谋士半响,深吸一口气,“是本王太过急躁了,先生请继续说。”   “南诏这次派了素有战神之称的二皇子赵启光来,分明也是担心两国联姻出问题,让赵启光来压阵的!”房谋士点头,继续道,“且从赵启光的动作来看,似是早就定了五皇子为南诏驸马一样,对其他皇子看都未看一眼。”   几个心腹大臣相视一眼,眸中惊异不定,三皇子一眼扫过去,眸色冷然,几人忙正襟危坐,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三皇子闭了闭眼。   房谋士道,“诸位大人是否在想,那是如皇上所言因为其他适龄皇子都娶了正妃侧妃?”   几人下意识点头,又被三皇子瞪了一眼。   房谋士就笑,“话虽如此说,可历来两国联姻,结的虽是秦晋之好,却也要看双方的实力,南诏公主显然是个受尽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赵启光若没得提前暗示,怎会上来就选势单力薄的五皇子?”   说罢,也不看三皇子变了颜色的脸,目光在诸位心腹大臣脸上晃了一圈,继续道,“怕是三皇子的担心成了真,皇上是真的要把位置传给五皇子了。”   众人骇然起身,“那怎么成!”   是啊,那怎么成?   他们努力了这么久,眼看鸭子就要煮熟,就这么飞了?   三皇子冷着脸不说话,众人开始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起来,房谋士垂了眸子,继续喝茶盏中已有凉意的茶水。   半响,他一盏茶喝完,三皇子出了声,“既然得罪不起南诏,那就只能对不起老五了!”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看向三皇子。   房谋士亦放了茶盏,朝三皇子点了点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几个心腹大臣都深吸一口气,跪下齐声道,“微臣等愿听三皇子差遣,莫敢不从!”   “起吧。”   三皇子背手而立,视线落在墙上一副锦绣山河图上,眸光渐渐冷了下来。   ……   想杀五皇子楚乔的人显然不只三皇子一波。   他的人摸黑闯入宣王府时,宣王府内已刺客做乱,人全部集中到了五皇子居住的院落。   火把窜动,人影晃动,喊打喊杀声不绝于耳。   三皇子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要不要再横插一刀。   半响,领头的人挥手落下,声音冰冷,“杀!”   几道黑影在房顶跳动,顷刻间到了五皇子的院落,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堵住,根本近不得五皇子的身!   领头的人这才发觉不妙,当机立断,“走!”   迅速果断的撤离了混乱的现场,留那群刺客被五皇子的人围攻。   三皇子得了消息,哈哈大笑,心情愉悦的与房谋士道,“先生,你以为早咱们去的一波人是谁?”   房谋士笑,比了个六的手势,引的三皇子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但错过这次机会,三皇子的人却是再进不得宣王府半步!   宣王府上到房顶,阁楼顶,下到犄角旮旯,荒僻处,不分白日昼夜,安排了十二个时辰的不停歇密集巡逻,不是宣王府的人根本走动不得!   三皇子的人进不得,六皇子的人自然也进不得。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也接连几日没睡过安稳觉,再上朝时,两人眼底下都有着乌青的黑眼圈,怎么都遮掩不去,兄弟俩倒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冲对方笑了笑。   顺平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难兄难弟的模样,摆了手退朝。   顺平帝与两个皇子的一连串动作早入了慕家人的眼,慕家老爷子唤了慕家二老爷、慕家三老爷商量对策,顾子洲不请自来。   慕家老爷子对他没有好脸色,慕家二老爷与三老爷求情,才让顾子洲留了下来。   “如今这京中的形势,想来你们都清楚了,说说看,咱们怎么接顺平帝这一招?”   慕家二老爷与慕家三老爷对视一眼,慕家二老爷先道,“大哥,顺平帝想推五皇子上位,可五皇子势单力薄,并不能成为威胁,咱们……”   慕家老爷子蹙眉看了二老爷一眼。   慕家三老爷忙道,“二哥此言差矣!若五皇子单打独斗确不能成为威胁,可如今的局势是:五皇子成了南诏国的驸马。那就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说罢,笑嘻嘻的去看慕家老爷子,“是吧,大哥?”   慕家老爷子给了他一个眼神,捋了捋胡须,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眉心的紧蹙没有半分松懈。   慕家三老爷扯了抹笑,闭上了嘴。   “你说呢?”慕家老爷子看向慵懒半靠在太师椅上的顾子洲,淡声道。   顾子洲抬了抬眸,一笑,“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三皇子残暴,六皇子没主意,五皇子人虽不够心狠手辣,但守成还是绰绰有余的!”   慕家老爷子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慕家二老爷与慕家三老爷对视一眼,一个开口插诨道,“大哥,依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一个夸张道,“我看不如直接把人做了,一了百了!”   慕家老爷子与慕家三老爷齐齐看向慕家二老爷,二老爷眨眨眼,“我、我说错什么了?”   慕家三老爷看慕家老爷子,慕家老爷子看着二老爷,一手缓慢的抚摸着胡须,淡淡道,“你没说错什么。”   “我若不赞成这么做,爹会不会听的劝?”顾子洲眸底掠过什么,神态淡然道。   慕家老爷子睨他一眼,“你说呢?”   顾子洲起身,挣了挣袖子,抬眸温润一笑,“多半是不会听的,那就算了,儿子不劝了。你们聊,我还有事,回落星湖一趟。”   慕家老爷子皱眉,“慕家才是你的家,你整日往落星湖跑算个怎么回事儿?”   “慕家生我养我自然是我家,可顾家收留我近二十年,没有顾家就没有如今的我,怎么也算是我第二个家!”顾子洲凑过去,似笑非笑道,“爹,你会是吃我义父的醋吧?”   慕家老爷子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一脸不屑的模样,“要走快走,别耽误我们议事!”   顾子洲退后一步,颀长而立,朝慕家二老爷与慕家三老爷行了一礼,“二叔、三叔,我去了。”   慕家二老爷与慕家三老爷笑眯眯的点头颔首,“去吧去吧,去看过你义父早些回家来。”   顾子洲笑笑,转身出去。   慕家老爷子的心情彻底败坏!   瞪着儿子的身影走远,慕家老爷子看着二老爷道,“老二,就按你说的做,赶紧找人去!”   慕家二老爷犯迷糊,指了指自己,“我?我说什么了?”   慕家老爷子一眼瞪过去,慕家三老爷忙道,“大哥放心,我和二哥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   说着,把慕家二老爷拉出了房间。   慕家二老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抓住慕家三老爷问,“老三,怎么回事儿?”   “不是你建议大哥把五皇子给做了的吗?”慕家三老爷好笑的看着惊讶的啊起来的慕家二老爷,一把扯了他,“走吧走吧,赶紧去吩咐人,早点把这事儿了了!”   慕家二老爷回过神来,砸吧着嘴道,“你还别说,顺平帝这些年可真是历练出来了,居然给咱们玩这一招!”   “他早历练出来了!”慕家三老爷摇头,眸底却很是不屑,“要不然当年姑母也不会被他逼成那样,祖父不会死,爹也不会退出朝堂,任他呼风唤雨!”   慕家二老爷深以为然,“可惜了楚乔那小子,我看他还是蛮顺眼的!本来还想着以后给他个闲散王爷当当……”   很是可惜的模样。   慕家三老爷呵呵冷笑两声,“二哥,收起你的慈悲心,成王败寇,博弈刚开始,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慕家二老爷白了慕家三老爷一眼,“得了,我还用得着你教!”   兄弟俩斗着嘴出了院子,渐渐没了声响。   “慕九。”慕家老爷子闭上眼,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慕九着一袭玄色长袍从外面进来,淡声道,“老爷。”   “你去跟着大少爷,看他究竟想干什么。”慕家老爷子闭着眼吩咐着,“他要是阻止二老爷和三老爷行事,就把他给我带回来,不用手下留情!”   慕九一怔,“老爷这是……”   “你别管了,去吧。”慕家老爷子睁开眼,面容有些疲惫,“我诺大的慕家只得了他一个嫡传子,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他若一心为慕家着想也罢,若一心向着外人……”   慕家老爷子的视线落在宗祠的方向,声若未闻,“还不如死在外面的好……”   慕九心惊,忙垂下了头。   慕家老爷子看他一眼,摆了手,“去吧。”   慕九再不敢多言,恭敬的应了是,快步出了门去。   ……   五皇子请见南诏公主阿依秋。   赵启光笑着将人迎进门,“你们大安不是最注重礼仪规矩的吗?怎么还没成亲就着急见新娘子?”   说罢,自得的哈哈大笑。   五皇子却神色严肃,脸上不见笑容,赵启光微微蹙眉,“五皇子这是什么表情?”   “二皇子,可否让本王见一见阿依秋公主,本王……我有话问阿依秋公主。”五皇子略沉吟片刻,郑重道。   赵启光蹙起的眉头微拧,上下打量五皇子,“有什么话问我也是一样的。”   五皇子扯了扯嘴角,赵启光皱起的眉越发的紧,试探的问道,“你小子该不是是想悔婚来的吧?”   又不等五皇子说话,就朝一旁的南诏侍女摆了手,“去,请你们公主出来。”   侍女应声而去,赵启光引了五皇子落座。   另有侍女进来奉茶,五皇子却看也没看,赵启光眸底的审视和探究就又重了几分。   不多会儿,阿依秋披着斗篷进来,侍女伺候阿依秋除了斗篷,露出里面精美的南诏服侍。阿依秋先以南诏礼节见过了赵启光,再轻轻福身,与五皇子行了一礼,“五殿下。”   五皇子起身,还了一礼,再分主客坐下。   “不知五皇子要见阿依秋是有何吩咐?”阿依秋声音清亮,一双眸子无笑自含笑,一张薄纱都遮掩不住的漂亮容颜。   五皇子却丝毫不为所动,将目光投向了赵启光,“二皇子,楚乔可否与阿依秋公主单独说几句话?”   “阿依秋是我亲妹子,她什么事我不知道?你敞开了说!别唧唧歪歪的!”赵启光说话爽利,冲了五皇子一回。   五皇子也不恼,温和一笑,去看阿依秋,“阿依秋公主,楚乔可否与你单独说几句话?”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183 不能娶你   “诶,你这人……”赵启光从座位上站起身,就要说落五皇子,阿依秋适时开口,“二哥,我想单独与五殿下说几句话。”   赵启光的斗志昂扬瞬间被戳破了洞,不喜的瞪了五皇子一眼,食指在鼻子上来回搓了搓,“成,二哥听你的!”   又看五皇子,“你小子……胆敢欺负我妹妹,我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落,大步离开了屋子。   五皇子稍松一口气,朝阿依秋深深做了一揖,“阿依秋公主……”   阿依秋退开一步,伸手做请的姿势,“五殿下请坐。”   “不用,我只问阿依秋公主一句话,问完就走。”五皇子看着眼前无半分熟悉的女子,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道,“我想问阿依秋公主,可认识一个名叫夙思嫣的女子?”   “夙思嫣?”阿依秋公主一怔,看着五皇子缓慢的摇了摇头,“并不认得。此人是谁?五殿下为何提起此人?”   五皇子站立原地,没有应阿依秋的话,半响,不知想通了什么,笑了笑,“原来如此。”   说罢,朝阿依秋又是深深一揖,阿依秋后退,“五殿下这是作何?”   “阿依秋公主,对不起,我不能娶你为妻!”五皇子沉声道,眸底满是歉疚之意,“我会与父皇说明,我配不上南诏公主,请父皇另配……”   “楚乔你这个混蛋!”屋外,突然冲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拳砸在五皇子的脸上,将人生生逼退两步。   五皇子站稳脚跟,迎面对上身形高大的男人,抱歉道,“二皇子打的好!楚乔实不堪当阿依秋公主的良配,该打!”   赵启光一招得手,就要再上去打。   “二哥!”阿依秋公主忙抓住赵启光的胳膊,晃了晃。   赵启光不忍妹妹受伤,瞪了五皇子一眼,恨恨的收了手,撩袍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冷声道,“楚乔,你最好有个让本王满意的理由,否则,今日你竖着进来,必得横着出去!”   “二哥!”   赵启光看了妹妹一眼,声音放柔道,“你别管,这小子就得吃点苦头,不然以后还不知道想起一出是一出的!”   阿依秋眨了眨眼,目光在屋内的一扇屏风上滑了一圈,乖乖的站到了赵启光的身边。   五皇子歉意一笑,“楚乔不能娶阿依秋公主实是因为在楚乔这里……”五皇子拍了拍自己胸口的位置,双眼泛出温柔的光,“……已经住下了一个女子!楚乔真心恋慕为之思狂的女子!”   五皇子抬眸,看向赵启光与阿依秋,“所以……”   赵启光抬手止住五皇子,诡异的看着他,“楚乔,你以为两国联姻谈的是感情?你脑壳坏掉了吧?”   五皇子一怔,嘴张了张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啊,他怎么会以为两国实力联姻会牵扯到感情!?   五皇子笑着摇头,正了正身子,看向赵启光,“既如此,我就直话直说,我心里有人,不能娶阿依秋公主!与联姻无关,与两国邦交无关,只是单纯的,我不想让别人占了她的位置!”   目光澄澈,毫不回避赵启光的探究。   赵启光打量他半响,侧眸与身边的阿依秋对视,阿依秋眨了眨眼睛,两人的目光缓缓看向不远处的屏风。   五皇子似没注意兄妹二人的动作,依然道,“只要二皇子与阿依秋公主愿意退亲,我愿意承担一切未知的后果……”   “你承担?”赵启光突然出声嗤笑,“五殿下,话不要说的太满!你可知道你父皇让你与我南诏联姻的真正用意?你可知没有我南诏在后面给你撑腰,你能往前走几步?!这天大的好处,你居然说不要就不要?”   赵启光好奇的凑近五皇子,盯着五皇子的双眸,“我很好奇,你眼中的那个女子到底生的什么模样,竟让你如此魂牵梦萦,念之不忘?”   “她生的并不十分漂亮,却最是温厚善良……”五皇子笑了笑,“不管我处境如何,她从不离不弃!我最是懦弱,躲去边关,她却无怨无悔等我这么多年……”   五皇子看赵启光,“这样的一个女子若不值得我托付终身,那还有谁?!”   “哈哈!”赵启光一巴掌拍到五皇子的肩头,用力之大让五皇子往后趔趄一步才稳住身子,“没想到大安的五殿下还是个痴情种!”   “不敢!”五皇子淡声道。   赵启光话锋一转,声音隐约透出几分寒意,“我若是不答应,非让你娶阿依秋呢?”   五皇子回之一笑,“无妨,左右二皇子与阿依秋公主不答应,我也是要与父皇说个明白的!”   “楚乔!”赵启光恼羞成怒,“你的脑子是被驴踢过了吗?有了江山什么美人儿没有,就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五皇子眸中掠过浅浅的水意,愧疚的看向阿依秋,“这是我与嫣儿的承诺!此生已再不能许他人,抱歉!”   阿依秋张了张嘴,眸中满是羡慕。   五皇子又转头看向赵启光,“诚如二皇子所言,有了江山,什么美人都有,可她们都不是我的嫣儿!”   赵启光一笑,诡异异常,“可你要知道,没我南诏国,你连江山也没了。”   “没有南诏国,我也一样会去争!”五皇子挺挺而立,言辞铮铮,“父皇会做出最明智的决定,我亦会竭尽所能护我大安!”   赵启光盯着五皇子来回转了几圈,一手托肘,一手抚摸下巴,与阿依秋道,“这小子确实不错,比那谁强多了,阿依秋,要不,你真的嫁了他吧?”   “二哥!你胡说什么呢!小心我家少爷……”阿依秋翻了赵启光一个白眼,话没有说完,就被一抹玄色长袍的男子搂入怀中,她扬头冲来人一笑,欢喜的叫着,“少爷。”   来人摸了摸她的脑袋,眸中笑意浅浅,她不自觉裂开更大的笑容,往来人怀里钻了钻。   赵启光看的火大,两步过去就把她从来人怀里拽出来,固定在身边,“别动!堂堂一国公主,站没站相的!”   来人也不生气,朝五皇子淡淡一笑,“五殿下。”   五皇子张了张嘴,一时失语,半响,才道,“莫殇?”   “薛奕!”莫殇言辞简练,笑道。   五皇子笑,“我知道。”   两人相视而笑。   赵启光不耐烦两个大男人之间的肉麻气氛,轻咳了两声。   莫殇朝五皇子一笑,朝赵启光身边的阿依秋招了招手,阿依秋笑嘻嘻的蹭了过去,看的赵启光冒起了火。   莫殇伸手牵住阿依秋的手,对上五皇子讶然的神色,淡淡一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南诏国的圣女阿狸。”   五皇子的双眸一下瞪大。   赵启光嗤笑一声,瞪了莫殇一眼,“姓莫的,那是我妹妹!你给我放老实点儿!”   莫殇不理赵启光,朝五皇子抬了抬下巴,“屏风后那位才是要与你联姻的南诏公主阿依秋!”   五皇子的目光瞬间转向身后,绣满花团锦簇的屏风后影影绰绰站着一个身材玲珑的女子,有那么一瞬,五皇子几乎可以确定,那后面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一步一步往那边走,屏风后的女子却突然低低哭泣起来,他终是忍耐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屏风后,一个身着南诏皇室服饰的女子孤单的站在屏风后,微微垂头,看不清容貌,可那熟悉的气息却分明就是他一心渴望的人。   五皇子张了张嘴,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眼中的热意化作满眶的泪水,喷涌而出,他不发一语,上前将女子搂入怀中,紧紧的似要刻入骨子里。   女子的手缓缓圈住他的腰身,低低闷闷的在他怀中哭泣。   室内一片静寂,只有男子沉重的呼吸,只有女子喜极而泣的啜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轻轻推开男子,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娇俏容颜,泪声唤道,“乔哥哥……”   “嫣儿……”五皇子低眸,一错不错的看着她,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上女子的脸颊,“真的是你……你真的没有死!母妃真的没有骗我!”   夙思嫣连连点头。   屏风外,赵启光出声道,“喂,我说楚乔,你还有完没完了?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还不赶紧带着我妹子出来!”   夙思嫣一把推开五皇子,似乎才意识到屋里还有其他人,羞臊的脸都红了!   “小姐,五殿下,出来喝杯热茶吧。”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外面笑道。   赵启光挑毛病的摇头,“小青衣,你可不能再唤她小姐了,要记得喊公主,阿依秋公主!知道了吗?”   “是,二殿下,奴婢谨记,再不会有下次。”青衣屈身行礼。   赵启光摆手,“得,你学了大半年的南诏礼仪一回到大安就都还回去了!”   青衣涨红了脸,又以手抚胸朝赵启光行礼。   赵启光兴趣盎然的逗着青衣。   五皇子与夙思嫣一前一后出了屏风,青衣忙跑过去给夙思嫣和五皇子一人倒了一杯茶,“五殿下请用茶,公主请用茶!”   五皇子与夙思嫣对视一眼,双双走到赵启光与阿狸身边,就要跪倒下去,阿狸吓的哎呀一声躲去了莫殇身后,赵启光狠狠的瞪了莫殇一眼,一把拦住五皇子与夙思嫣,“五殿下这是做什么?”   “二殿下请务必让我与嫣儿磕这一个头,二殿下与阿狸公主的恩情,我二人无以为报……”五皇子依然坚持要跪,赵启光架住他不松手。   莫殇在一旁出声道,“五殿下不必如此,夙家二小姐得了南诏皇上的喜欢,收为义女,是入了南诏国皇家谍册的真正公主,南诏皇上为其赐名阿依秋。又知你二人心意相通,才有了万里送阿依秋公主来联姻这一桩事。”   “五殿下,你还要退亲吗?”阿狸笑嘻嘻的眨着眼睛看二人。   五皇子满心的欢喜,就要起身向众人作揖道谢,不妨赵启光突然看他不顺眼一下松了手,他一个踉跄,就要拉着夙思嫣跪在地上,赵启光却伸手扶起了夙思嫣,他结结实实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夙思嫣惊呼一声,阿狸指着赵启光大叫,“二哥,你使诈!太阴险了!我要告诉父皇……”   “这怎么能怪我?”赵启光挑眉,“是他自己没站稳,是不是啊,妹夫?”   五皇子聪明的紧,立刻应道,“是我太高兴没站稳,不怪二皇兄。”   赵启光立刻一副吃了什么东西,难受的不行的模样,退离五皇子三步远,阿狸看着眉眼都笑弯了。   夙思嫣抿唇而笑,弯腰扶了五皇子起身。   赵启光又横眉冷对道,“五殿下,阿依秋是我们南诏的公主,是我赵启光的妹妹,这点一辈子都是,你可记好了?!”   五皇子郑重点头,“多谢二殿下。”   赵启光哼了哼,“吃饭吃饭,折腾这大半天,饿死本王了!”   阿狸挽着莫殇的胳膊刮着鼻子糗赵启光,赵启光别开视线,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表情,阿狸笑的越发欢畅。   莫殇眼中也掠过笑意,朝五皇子点了点头。   几人一道用了饭,夙思嫣与五皇子讲了她喝下那杯毒酒后的经历。   “我昏昏沉沉中听到有人在撬棺材,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却不想,是大姐姐与莫殇来救我……大姐姐趁夜把皇上赐的毒酒换成了一种可以让人假死七天的药,救了我和青衣的命!后来,大姐姐与大姐夫带着我们去了南诏,见了二皇兄,再见到了南诏的皇上,我与南诏皇后讲了我的遭遇,皇后很是同情我,就与皇上商量收我为义女,再把我嫁回来……”   夙思嫣投入五皇子的怀抱,“乔哥哥,我真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能嫁给你!我好开心……我好幸福……”   五皇子拥住夙思嫣,以下巴磨蹭着她的发顶,喟叹道,“嫣儿……嫣儿!”   说着,头低了下去。   “乔哥哥……”夙思嫣微微闭上了眼,扬起了头。   两人动情相拥,气氛温馨甜蜜,若外面没有某些听墙根儿的人就更加完美了。   “哎哟,二殿下,您踩到奴婢的脚了……”是青衣的声音。   赵启光嘘的声音更是响到没有练过武的夙思嫣都听到了,而后,整张脸爆红。   五皇子也尴尬的站起了身,轻咳两声道,“嫣儿,你既以南诏公主的身份嫁给我,那忠勤侯府……”   “我的命依然还给了爹娘,如今的我名叫阿依秋,是南诏国的联姻公主,与忠勤侯府再无关系!”夙思嫣没有半分犹豫,张口说了这么一段话。   五皇子低眸看她,“你爹娘和你大哥他们……”   “我今后的生命只为爱我的人而活。”夙思嫣笑道。   别怪她自私,她再不想背着那些沉重的枷锁而活,她要全心全意的为一个人而活,她等了十几年,等了她十几年的人而活,其他的,她再也不想兼顾了!   更何况,父母给的那条命,她早还给他们了,她不欠他们什么,她欠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的一腔情义,是这个男人的一生相守相护!   五皇子的神情柔和下来,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点头而笑,“好,以后再没有夙思嫣,只有南诏国的联姻公主阿依秋。”   夙思嫣眸中瞬间涌出眼泪,脸上却满满的全是幸福的微笑,五皇子伸手抹去她眼底的泪,将她拥入怀中,“阿依秋……”   “乔哥哥……”   屋外的人嘟囔道,“怎么又搂一块儿去了?姓楚的怎么跟姓莫的一样都这么喜欢占我妹妹的便宜……”   五皇子垂眸瞧着夙思嫣眨了眨眼,夙思嫣偷笑,趴在五皇子耳边道,“二皇兄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特别护短!我在南诏多亏了他照顾……”   五皇子笑着点头,“那我们以后就把他当亲兄长一样看待。”   夙思嫣嗯了一声,满脸笑意,比了个嘘的手势,以眼神示意五皇子往窗户边走。   五皇子玩心大起,搂着夙思嫣缓缓的往窗边靠去,待到了跟前,一把大开了窗户,屋外顿时传来两声哎哟的响动。   “谁在外面?”   “糟糕,被发现了,青衣,快跑!”   “哎哟,二殿下,我的鞋……”   夙思嫣与五皇子相视一眼,探出头去,两道人影快速的往外面冲,一只尖尖翘起的船鞋孤零零的躺在半路上。   两人哈哈大笑……   ------题外话------   存稿君,么么哒~   ☆、184 婚变(1)   五皇子接二连三的进出驿馆,芳嫔娘娘也派了宛如隔三差五的送东西过来,很是喜欢阿依秋公主的样子。   三皇子与六皇子等人干瞪眼,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去截杀五皇子,却连五皇子的身边都挨不到,气的肝儿疼!   慕家派出去的人并没有比三皇子与六皇子有更好的运气,唯一两个穿过五皇子的护卫防线到五皇子身边时,已受了重伤,被五皇子一脚一个踹飞上了天。   全军覆没!   慕家老爷子低头打量着手中盘了多年的麒麟纹狮子头,锁起的眉头越发紧蹙,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缓慢吐出,低声道,“你倒是真给我出了道难题……”   屋内寂静无声,慕家老爷子闭着眼,眼珠左右摆动,掌心里的麒麟纹狮子头缓慢的移动着。   “老爷。”门外,有人唤道。   慕家老爷子头也未抬,只道,“慕九吗?进来吧。”   立时,有人声细碎的说着什么,片刻后,稳健的脚步声传来,立在慕家老爷子身前,声音恭敬,“老爷。”   “你来了。”慕家老爷子淡声道,依然闭着眼睛,“如何?”   “回老爷,是。”慕九声音平稳,颀身而立,“五皇子小心谨慎,非有一定年份的人不得近身!小人花了大功夫乔装改扮成一个几年前就在宣王府的人,却依然止步在外院。”   慕家老爷子顿了手中的动作,睁开了眼,看向慕九,朝一旁的太师椅看了一眼,“坐吧。”   “慕九不敢。”慕九垂身而立,态度恭谦。   慕家老爷子笑了笑,“咱们爷俩儿跟前,不讲那些虚礼,坐吧。”   慕九也笑了笑,却是缓步走过去坐了下来,亲自倒了一杯水递给慕家老爷子,“老爷,硬的不行,咱们要不要换其他法子?”   慕家老爷子沉沉的低吟一声,却是摇头道,“楚子玉此人心思缜密,算计重重,且心狠手辣!单从他当年能毫不犹豫将慕妃与慕家逼到那般田地就可窥一二……更何况,我们谋杀了他压在心底的四皇子,让他处在如今尴尬的位置之上,他可不是要恼上了咱们,时时处处防着咱们!想找可趁之机……谈何容易?!”   炭盆内的银丝炭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却怎么都掩不住慕家老爷子深深的吐气声。   慕九一时默然,微垂头盯着茶盏上精致的花鸟图,那是一支桃树枝儿,枝头桃花绽放,枝丫上站在一只鸟儿,看不清是麻雀还是云鹊,正昂着头的冲着天际……   许久,慕九道出一句,“软硬都不得,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的瞧着……”   慕老爷子后靠入太师椅后厚厚的锦团上,淡声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年轻人,不要太心急……”   说着,斜了慕九一眼,笑,“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慕家不得而知莫名不已,微蹙了眉头看慕家老爷子,慕老爷子却已然合上了眼,没有半分要解释的意思。   慕九便沉默的起了身,躬身作揖,小心退了出去。   大安与南诏的联姻喜宴定在开春三月三,草长莺飞,柳绿花繁的好日子。   为表示尊重,顺平帝特意让出了自己在京城郊区的行宫,做为南诏阿依秋公主的出嫁之地。南诏二皇子赵启光代替阿依秋公主入宫很是谢了一回恩,顺平帝得了里子面子,很是开怀。   “瞧瞧,朕就说这桩亲事没做错。”送走赵启光,顺平帝孩子气的与连生在上书房说悄悄话。   连生笑着端参茶与顺平帝喝,眉眼眯成一条缝的奉承道,“是,亏的皇上是玲珑心思,就连老奴也觉得这亲事结的是极好的!”   顺平帝哈哈大笑,“这样的亲事,这样的排场,就算老五是个草包,大安几十年的国泰民安也是不愁的了……”   很是舒服的歪在美人榻上,喟叹一声。连生笑着在他膝盖和双腿上盖了毛毯,又拨了炭盆里的炭,塞给顺平帝一个手炉,才笑道,“皇上当政这么多年,除却前几年,老奴可也再没发过愁!”   “老东西!”顺平帝斜了连生一眼,抱着手炉看向窗外白雪皑皑的一片,笑着叹息,“是啊!除了刚当政不得政那几年,朕这一辈子都顺风顺水的……”   正要仰头畅快的笑,又突然顿住,“还有老四……死的委实冤屈了些,他本想做个闲散王爷,是朕……害了他,是某些人害了他!”   连生一怔,低垂了头,顺平帝的声音已然尖锐道,“他们想要朕屁股底下的位置,朕偏不给他们!想光明正大的取?门都没有!想要,就来抢!我倒要看看天底下的人如何嘲笑他们吃相难看!”   一巴掌拍在美人榻上,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恰磕在棱子上,一道清脆的声响过后,玉扳指裂开一条缝,缓慢的裂成两瓣儿,跌落在连生脚下的地毯上。   连生忙弯腰去捡了,连声道,“哎哟,我的爷,您好好的说话,怎得这么不小心……”   说着,声音就是一顿,抬头去看顺平帝。   顺平帝睨着他,轻轻摇头,眸中里似笑却又似在沉思,竟让连生有些看不明白。   顺平帝伸手拿了那成两瓣的玉扳指,在掌心缓缓摩挲,“这扳指从父皇传给朕,到如今已三十多年,朕日日不敢忘父皇的教诲,朕先是大安的君王,才是母妃的儿子,再是慕家的外孙!大安的江山不容外人亵渎,大安的社稷不容外人插手!这么些年,朕逼死了母妃,逼退了慕家,逼死了自己的儿子……”   顺平帝苦笑,目光半分不错的落在那玉扳指上,“亲人不得,爱人不得,落到最后果真是孤家寡人一个!”   又去看着连生笑,“都说当皇上好,有权势好,可你瞧瞧朕这一辈子……富贵荣华、权势滔天,不过一场黄粱梦罢了。朕活的……”   他朝连生咧了咧嘴,“……朕活的还不如老五!”   “皇上!”连生鼻子一酸,跪在美人榻脚下,仰着头,“皇上在位三十多年,大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皇上功在千秋……”   顺平帝闭上了眼,不去理会连生一连串的好话,摆了摆手兀自昏昏睡去……   三月初一开始,京城各家有头脸的王公贵族,簪缨之家的女眷都三三两两的或结伴而来、或一门几人到城郊皇家行宫为阿依秋公主添妆贺喜。   行宫一时热闹无比,南诏国来的那些人显见是不够使唤的了,顺平帝又格外开恩,派了宫里得力的嬷嬷并宫女来帮忙招呼客人。   忠勤候夫人相请十一娘的时候,示意娘已换回了自己的脸,堂而皇之的坐着盛家的马车与三娘、瑶娘、八娘一道去了行宫。   忠勤候夫人咬碎了牙,却也不敢耽搁,自备足了礼,带了两个暗自较劲儿的儿媳妇紧追慢赶的后脚也去了行宫贺喜。   却并不见十一娘的踪迹,只被人引去客厅,与众多朝中三品以下的小官女眷们呆在一起。   她有意去后院见见南诏的这位阿依秋公主,说上两句和软话,得个青睐,却被宫女拦着,笑道,“公主今日一概不见外客,忠勤候夫人还请不要为难奴婢!”   若是公平起见都不见也就罢了,偏一个比她位分还小的伯爵夫人就在她身后,只笑着与她道了句,“不知公主可方便,我们好去给公主磕个头。”   那宫女竟笑盈盈的使唤了人领着那伯爵夫人进了后院!   忠勤候夫人犹若被一巴掌狠狠扇在脸上,火辣辣的烫!   大儿媳妇与二儿媳妇面面相觑,半响才明白过来,一个个臊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坐也坐不住,一盏茶的功夫没过,就架着忠勤候夫人出了行宫,回了京城。   青衣得了信儿,与夙思嫣低语,夙思嫣先是愣怔了片刻,又摇头苦笑道,“事已如此,让她进来认出你我,坏了皇上与二皇兄、父皇和母后的一番心意不成?总归我这条命是还给他们了的,以后……”   她抿唇而笑,眸中水意盈盈,“就当陌路人吧。”   “小姐……”青衣红了眼,连连点头。   夙思嫣朝她一笑,“去吧,别在见过你的人面前露脸,去内室帮我招呼十一娘她们吧。”   “嗳,奴婢这就去。”青衣抬手抿了眼角一把,笑着起身。   十一娘与青衣在门口相遇,“你家小姐呢?”   “十一姑娘,小姐在屋里。”青衣屈身行礼,被十一娘笑着扶起,“你且去吧,我与你家小姐说几句话。”   青衣点头应喏,退出房间。   十一娘款步走入内间,正瞧见夙思嫣看着不远处的梳妆台,脸上有笑,眸子里却分明泛着眼泪,不由轻叹一声。   似是十一娘的叹息声惊到了夙思嫣,她侧眸看了十一娘一眼,笑着拿帕子去沾了眼角的泪,笑着站起身,“十一姑娘。”   “公主。”十一娘就要福身,被夙思嫣一把拉住,嗔怒道,“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十一姑娘也拿这个来打趣我。”   十一娘就笑,任夙思嫣拉她一同坐到了床上,才从怀里掏了一封信并一个匣子出来,递给夙思嫣,“念姐姐知道你大婚,特意给你的结婚贺礼。”   “念姐姐?”夙思嫣讶然的看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点头。   夙思嫣伸手将匣子捧入怀中,先是小心珍重的摸了摸红枣木的匣子,才去拆那封信。   信和匣子是莫如念用了八百里加急送进京的,因不能明目张胆的给夙思嫣,只好先寄去了盛家到了三娘手里,本是要请三娘帮忙转给夙思嫣的,却巧十一娘代夙重华来走了这一遭,三娘就干脆将东西给了十一娘,让十一娘转交。   “念姐姐……”信未读完,夙思嫣就红了眼,泪珠子似断了线的珍珠扑簌而下,又笑着抬头与十一娘道,“念姐姐有了孩子,眼看就要生产了……”   十一娘笑着点头。   夙思嫣又笑,“当年,我曾与念姐姐说好的,要是我们生了一儿一女就结为儿女亲家,要是都生了男孩儿就结为兄弟,要是都随我们是个女孩儿就让他们义结金兰,以后也同我们一般做对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如今,念姐姐已然有了孩子,我却……”   话戛然而止,双眸瞪大,脸腾的一下如打翻了番茄汁的瓶子,不但一张脸红的可人,连耳朵尖子也红通通的。   十一娘正怕她不好意思,想岔开话题,却见她低头抿了唇笑,“十一姑娘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是阿依秋不会说话,唐突了。还望姑娘勿怪……”   说着,微微欠身赔礼。   十一娘轻笑出声,难怪莫如念能与她玩在一处,两个人却都是敢说敢做的主儿,先前不过是为家族所累,离了家,两人的性子就显露出来了。   夙思嫣瞧着,也吃吃笑了起来,拉着十一娘的手很是感谢,“我晚些就写信给念姐姐,还要劳烦十一姑娘帮我捎带给她,且让她等着,我一准儿要跟她结个儿女亲家!”   说罢,自己先笑出了声,一张脸如天边红霞,生机勃勃,娇艳动人。   十一娘笑着点头,“二姐姐一定要幸福。”   夙思嫣一怔,似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正笑着的双眸内盈满了水,“我们家对不起大伯和大伯母,对不起大姐姐和华哥儿,他……”   未出口的话似有点难以启齿,她却终是咬了咬牙道,“我不求大姐姐与华哥儿原谅,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二小姐!”十一娘笑着反握住她的手,“这句话是重华让我带给你的!欠他们一家的是你爹娘,与你无关。夙大小姐若怪你就不会帮你换了那毒药,重华若怪你就不会与你那般亲昵,我想夙大将军与夙大夫人也并没有怪你,你切勿多做困扰!若真心怀怨怒,那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给你重活一世的美意?!”   夙思嫣泪凝于睫,久未落下,看着十一娘许久,璨然一笑,“是我作茧自缚了!多谢十一姑娘带话细心宽慰,日后,我定不会如此了。”   十一娘笑了笑,将自己与夙重华准备的贺礼转交给她,又略说了几句话,起身告辞。   待到三月三,行宫一片喜气洋洋,到处是喜庆的大红灯笼,来帮忙的宫女小厮也着了一身的大红衣裳,腰间扎着大红绸带,脚步轻快,脸上带笑,说话间全是不要钱的喜庆话,一溜一溜的。   宣王府虽不如行宫大气,装扮却也是喜庆盈盈,到处是红绸缎红灯笼,府里的丫鬟婆子到小厮也是着了清一色的大红衣裳,丫鬟婆子头山的大红花尤其让人注目,来来往往的宾客男的会发一条红腰带,女的会发一朵红花插在鬓角,远远的有乐班唱欢庆的民谣,似隐似现,不绝繁杂,反添气氛。   吉时在午时三刻,五皇子于晨时出发去郊外行宫接新娘,到午时一刻入王府,二刻入门,三刻拜堂。   顺平帝在午时正到的宣王府,恰五皇子迎新娘回来,正在门口唱喝,连生要上前去喊,他笑着拦了,躲在轿子里看着儿子被媒婆说闹了一番才让射轿、背新人下轿,又踩了火盆稳当当的进了府,才示意连生,“咱们悄悄的进去,坏了吉时不好。”   连生为难的左右瞅了瞅,顺平帝已撩了衣袍,率先下了轿子,又伸手去接轿子里的另外一人,轿子里传出轻轻的低呼声,似有人说了句什么,顺平帝的手却毫不动摇的继续伸着。   连生有些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半响,忙低声道,“娘娘,今日是五皇子大喜的日子,除了五皇子和新娘子,皇上和您是最大的,咱们不忌讳这些个!”   轿子里又是片刻的沉默,顺平帝已然笑眯眯的伸着手,连生额头的汗都要冒出来了,恨不得扑进去跪在那位面前求她一声,“您可别拿乔了……”   就见一只泛着青筋的素手伸了出来,虚虚搭在顺平帝掌心,顺平帝却笑着一把攥住,扶了轿子里的女子下来。   连生松了一口气,笑着上前唤了声,“芳嫔娘娘,老奴给您道喜了。”   “咱们快着点儿,还能赶上拜父母双亲,再晚可就赶不上了!”顺平帝笑眯眯的拉着芳嫔往前走,芳嫔先是不知所措的看了连生一眼,脚步错了两下,被顺平帝扶了一把后,刚站稳脚跟,就听周遭有人道,“哎呀,那个……是不是连公公?”   “那不是皇上吗?”   “皇上?!”   “皇上!”   “真的是皇上!”   一群铺天盖地的“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几乎将府内的喜乐掩住,顺平帝不悦的瞪了那些人一眼,连生忙大声道,“今日新人最大,都起身进府喝喜酒吧。”   顺平帝松开了芳嫔的手,脸色严肃的迈步进了宣王府。   芳嫔也挺直了脊背,端庄稳重一步一步追着顺平帝的脚步进了宣王府。   二院上,待客的大厅敞开,喜庆的大红绸缎装饰一新,正有太监在唱,“吉时到,新人行礼!”   “一拜天地!”   顺平帝加快了脚步,还朝芳嫔蹙眉道,“快点,要赶不及了……”   却听得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且慢!我见过这新娘,这新娘是假的,她不是真正的南诏公主阿依秋,是夙家那个被皇上赐死的夙思嫣!”   ------题外话------   高考第一天,祝高考的孩子们一切顺利,会的都对,猜的都对,蒙的都对!   么么哒~   ☆、185 婚变(2)   紧接着是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夙侯爷,你瞧瞧,那新娘是不是你家女儿?”   “这不能吧?不是说五皇子娶的是南诏的阿依秋公主吗?”   “别胡说,娶的当然是南诏的阿依秋公主,你没瞧见南诏那二皇子亲自来送的亲吗?”   “嘿,你还别说,这新娘还真是跟夙侯爷家那个死去的二小姐长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说这里面儿……”   “嘘!小声点,不过是长的相似而已,南诏人未必喜欢咱们大安拿一个死人跟她相比,万一……”   “难怪五皇子答应婚事答应的这样爽快,竟是因为新娘的长相吗?”   “是啊是啊……谁人不知五皇子最是喜欢夙侯爷家的千金……”   “……”   议论声此起彼伏,众人看向正中新郎和新娘的目光也多是探究和猜测。   三皇子的唇角微微翘起。   六皇子端茶的手也因心情的愉悦而轻轻抖动了两下。   夙思嫣抓着红绣球的手有些发抖,单薄的大红面纱下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仓惶,幸好她微垂着头,又隔着大红面纱,众人并不能看清她的面部表情。   五皇子轻轻拍了夙思嫣的手,目光冷然的看向最初出声的那人,不是三皇子的人也不是六皇子的人,却是一个官职很低,低到他恶补多日也没有印象的人!   那人察觉到五皇子看他,目光躲闪了两下,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却又瞬间顿住,挺起胸脯笑道,“两国联姻可是大事儿,一着不慎就有可能引起两国战争!夙侯爷,您还不赶紧的,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儿?”   五皇子眉头微蹙,眸底一凛,就要张口说话,赵启光走了过来。   赵启光先是冷冷的斜了那挑拨的人一眼,再嗤笑道,“这位大人贵姓?小王倒想请教请教,你三番四次拿我南诏公主与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作比较意欲何为?!或者说……想挑起两国战争的人就是阁下?!”   那人脸色一变,冷着声音道,“二皇子慎言!下官身为大安官员,怎会恶意挑起两国战争,不过是就事论事说句公道话!二皇子说如此诛心的话又是想掩饰什么?”   言语间,甚是咄咄逼人!   赵启光冷冷一笑,薄唇勾出一道冷肆的弧度,正要再开口,忽听人群中有人突然惊呼道,“嫣儿?嫣儿!真的是你!”   却是一袭朱红色祥云纹的夙扶雨!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五皇子与夙思嫣交握的手瞬间紧握在一起,两人眸子里都满是不敢置信!   “夙侯爷,您可看清楚了,您的女儿可是被皇上赐死了的……”有人出声似提醒似警告道。   赵启光的眼神似看死人一样看着夙扶雨,“夙侯爷,您的女儿可是与我妹妹长了一样的容貌?有人居然胆大到冒充我妹妹,若被证实,小王可不会轻饶了她!”   夙扶雨踏出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却又重新踏了出去,看着夙思嫣的背影,肯定道,“我的女儿在我身边二十年,她就是化成为我也认得!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今日的新娘确是我女儿夙思嫣没有错!”   夙思嫣心头剧烈颤抖,眼前一黑,险些没有昏死过去,亏的她知道今日是什么场合,一口咬破了舌头,让自己竭力保持清醒,又借助五皇子拖住她胳膊的力道,堪堪稳住了身子。   二皇兄都那般提醒了他,他却还要一口咬出自己的身份,是想干什么?以为五皇子娶了身为夙思嫣的自己就能给他更高的荣华富贵?还是以为五皇子娶了夙思嫣他就能以皇亲国戚的名头耀武扬威?   呵呵。   皇上既已赐死她一次,他难道还不明白皇上的用意,还执意在这样的场合下指认她?是想要她当着他的面再死一次?!   夙思嫣的心底止不住泛起一波一波的冷寒,从头顶到脚趾,冷的她发抖……   “公主!”五皇子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温声安抚她,“你虽与夙家二小姐有七分相似,我也曾喜欢过她,但逝者已逝,我会忘掉过去,也希望公主不要介怀……”   夙思嫣抬眸,看进五皇子含笑宽慰的眸子深处,只觉冰冻的五脏六腑缓缓消融,慢慢有了温度,她笑,重重的点了点头,出声道,“五殿下坦诚以待,阿依秋深感荣幸。阿依秋会努力做好宣王妃,绝不会比他们口中的夙思嫣差!”   这些话,夙思嫣是用南诏语说的,流利且有着温软的笑意,夙扶雨听的一怔,嘴巴张了一下,就要说什么,夙思嫣已回过了头,看向诸人,淡声道,“适才说本公主是夙家二小姐的那位,请出来说话。”   因她说的是南诏语,说完就看了赵启光一眼,赵启光似笑非笑的盯着那个敢与他叫板的小官身上,将夙思嫣的话用大安语言翻译了一遍。   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在那小官身上,夙思嫣微抬了下巴,傲慢的睨过去一眼,“这位大人可曾参加过宫内的接风宴?”   那小官一愣,“并不曾。”   夙思嫣微抿唇,冷笑,“本公主当日曾在文武百官面前跳祈福舞,出现在文武百官的时间多达一个时辰,偏那日所有的文武百官都没有认出来,倒今儿个赶在本公主的好日子上被一个从未见过本公主,只认得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的小芝麻官叫嚣起来!这位大人一口咬定本公主是那夙府女子,究竟是何居心?有何用意?大人若不说个道道出来,两国联姻不联也罢,我南诏有的是好男儿!”   周围顿时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哎呀!可不是,那日咱们一起参加了宴席来着,阿依秋公主还跳舞了,那会儿也没看阿依秋公主长的像夙侯爷的女儿啊……”   “还真是,这么一想,确实是不像!”   “估摸着是光线的问题,那日天晚,今儿个是白日……”   “大千世界,长的相似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夙思嫣可是皇上金口赐死的!死人怎么可能复活……”   “这人是谁啊?一只撺掇着说阿依秋公主是夙思嫣是想做什么?”   那小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期间还瞪了夙扶雨一眼,夙扶雨已被夙思嫣满口的南诏话与她那些激烈的言论惊住,一时无言。   三皇子的人慢慢凑做一堆,各人使了眼神交流,“这人不是我们这一派的……”   六皇子的人也看出了门道,“瞧这模样,不是六殿下的人也不是三皇子的人,该不会是慕家的吧……”   “来人,把这个居心叵测、蓄意挑事的人给朕抓起来!连同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朕挖出来,株连九族,全都给朕扔到牢里去,等五皇子大婚后再行发落!”   顺平帝早看的火大,迟迟不出声就是为了看清那挑事儿的人到底是哪个阵营的,待发现那人既不是老三的人又不是老六的人后,勃然大怒,立刻从人群后站出来,厉声道。   众人这才瞧见顺平帝,一阵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顺平帝冷着脸,背手走上前,站到那小官跟前,居高临下道,“朕不管是谁让你来挑事儿的,其心都可诛!株连你九族都是轻的!连生,传朕口谕,即刻带这人去查办!能问出来背后是谁固然好,若不能……就把他给朕洗白了等着……点天灯!”   “皇上!”那小官吓的脸色发白,匍匐在地,“皇上容禀,微臣确实见过夙家二小姐几面,这阿依秋公主确是夙家二小姐无疑!”   “狗东西!”顺平帝抬脚踹到那小官头上,很是用力,“夙家二小姐乃朕亲自下旨赐死的,如何还能活着?!满口胡言乱语!”   “陛下说的对!”赵启光大步上前,也踹了那小官一脚,脸上挂着笑,眸底却一片血腥之色,“我妹妹自小在南诏长大,从未来过大安,却只因与那死去的劳什子小姐长的相似,就要遭你这红口白牙的泼脏水,简直欺人太甚!陛下,您就不该跟这样的人客气,诛九族是少的,就合该灭他十八代!也让借他口想搅混水池浑水摸鱼的人看个清楚,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   顺平帝深吸一口气,看了赵启光一眼,沉吟片刻,朝连生点了点头,连生叫了人将那小官叉出去,又急忙退出去宣读口谕。   诸人以为事情完了,却不想顺平帝并不想这么简单的完结,而是冷笑着问夙扶雨,“夙侯爷,来挑事儿之前可去看了你女儿的坟墓?你女儿死了有多久?尸体有没有腐烂?”   场中来观礼的众人皆屏气凝神,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夙扶雨更是满脑子的汗,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说话!你他娘的有胆子来闹事儿,怎么没胆子说话了?”顺平帝呵呵冷笑,目光落在夙扶雨身上,一团杀气!   “皇上开恩,微臣是受了贱人蒙蔽,才会胡言乱语……”夙扶雨膝行到顺平帝脚下,抱住顺平帝的腿哭道,“微臣刚才又仔细看了,阿依秋公主虽与小女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更何况小女自幼在大安长大,更何况……小女的尸首是微臣看着放入棺材的,是微臣看着下葬的!又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南诏国的公主……是微臣思女心切,眼花心花,错认了公主!微臣给阿依秋公主赔罪!给南诏国的二皇子赔罪!微臣错了……”   顺平帝嫌恶的一脚蹬开夙扶雨,哼了一声,“有你这样的爹,亏的是你女儿早死了!不然今儿个保准能被你再害死一次!如此为人父,你又如何为官?!”   言辞很是嘲讽,夙扶雨趴在地上,半个字都不敢再辩驳,余光里,一双尖尖的船头鞋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他听得那阿依秋公主笑着道,“多谢陛下为阿依秋澄清,否则阿依秋还没嫁过来就得了一个便宜爹,以后可要如何是好?”   顺平帝哈哈大笑,“这样的爹不要也罢,要了也是祸害!”   又朝众人摆手,“起来起来都起来!人呢,吉时可过了?”   最后一句显然是问主持大婚的礼仪官。   “回皇上,第一个拜堂吉时已过,下一个吉时还有一盏茶功夫。”礼仪官弯着腰跑上前回话。   顺平帝皱了皱眉,背手踱到堂屋里,坐在了正中两个铺了大红缎子坐垫的左边太师椅上,又招手叫芳嫔,“你过来,今儿个是你儿子大喜的日子,你也坐这里让他给你磕个头。”   周围一阵低低的抽气声。   三皇子党与六皇子党的人更是面面相觑,搞不明白顺平帝到底什么个意思?   先是给五皇子撑腰,再是让芳嫔与他一左一右并排坐着受新郎与新娘的高堂礼!要知道,有资格坐在那里受礼的是当年的皇后娘娘,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芳嫔了?!   三皇子蹙紧了眉,脸色很不好看;六皇子眸底的欢快也早换成了缟素,似死了人一般难受。   吉时到,有顺平帝坐镇,这一次的拜堂顺利的多,只是二拜高堂时,芳嫔没忍住落了泪,让场面静了几息,很快又热闹起来。   拜过天地,送入洞房。   五皇子出来陪客,顺平帝带着芳嫔起身回宫,五皇子又单独磕了三个头,“儿臣明日带阿依秋去宫中谢恩,谢父皇隆恩!”   “得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难得你母亲来一次,你们母子俩也说会儿话,我到马车里等。”说罢,也不给五皇子与芳嫔开口拒绝的机会,抬脚便大步走了出去。   芳嫔心里欢喜,目送顺平帝走远,拉了儿子坐在罗汉床上,亲手倒了杯热茶递给他,“一会儿免不得被人灌酒,先喝点热茶暖暖胃……”   又招一起跟出来的宛如,“你去看看外面可有热的糕点什么的,先拿些来给他垫垫,免得空腹喝酒伤了脾胃……”   “嗳!”宛如笑着应了,出得门去。   屋内便只剩下母子二人。   “娘……”五皇子撩袍跪地,红了眼圈,“娘,我明日带阿依秋早些去宫中谢恩,让她与你多说一会儿话,你肯定会喜欢她……”   “这傻孩子……”芳嫔就笑,“嫣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话一顿,摸了摸儿子的头道,“以后是不是就只能叫阿依秋了?”   五皇子点了点头,“今日之事定是有人早预谋好的,要拆散大安与南诏的联姻!他们一招不得手,定还有下一招,如今只得咬紧了嘴,夙思嫣已经死了,嫁入宣王府的是有着一张与夙家二小姐七分相似的南诏公主阿依秋!”   芳嫔深深叹息,连道,“好,那以后就叫阿依秋!名字不过一个代号,你们能好好的,为娘的就什么都能放下心了。”   五皇子仰头朝芳嫔一笑,趴在芳嫔的膝盖上,“娘,听连公公说,是你求了父皇,才让父皇答应了这桩亲事……”   “哪里是娘的功劳。”芳嫔笑,“是思岫那丫头,深夜潜入芳龄阁,与娘说了一大通道理……”   她缓慢的摸着儿子的头,“其实也是为娘的私心,你既然要去争抢,有个好靠山自然是极其关键的,娘虽然是宫女出身,可在这皇宫浸淫几十年,也早看透了这宫中的阴谋阳谋!思岫丫头的提议很好,打算很好,更难得的是阿依秋是你心悦的人!娘没有理由不答应!只是……”   芳嫔顿了一顿,深深叹了一口气,“思岫丫头要娘答应她一件事,娘想着即使她不说,这件事也总要给夙家一个交代的,就擅自替你答应了下来。”   “什么事?”五皇子扬眸。   芳嫔一笑,“思岫丫头要你在继位后为夙大将军与夙大夫人报仇,将害死他们的人绳之以法……”   五皇子一愣,芳嫔垂眸,“怎么?你为难?”   问罢,不待五皇子说什么,她就沉了脸,“夙大将军一生战功赫赫,若真是被人害死的,那势必要还夙大将军的家人一个公道!至于夙大夫人虽只与我有过几面之缘,却是个与人为善的,早产在那样的时机,又恰逢难产,再加上莫名起的一把火,怎么都透出几分诡异!这件事,娘不管你怎么为难,都要查清楚!”   竟用了命令的口气。   五皇子笑,“娘,您别急,我没说为难,只是……这件事早在我在军营见过夙大将军的儿子夙重华后就动了念头,夙大将军那样的人物,儿子自小是当英雄一样仰望,是断然不许他死的不明不白的!”   芳嫔笑着松了一口气,“娘的好儿子……”   门被人敲响,宛如端着糕点走进来,放到母子中间,笑道,“娘娘,咱们该走了,让皇上等着总是不好。”   芳嫔点头,拍了拍儿子的手,满心欢喜道,“娘等着你明日带儿媳妇来敬茶。”   五皇子红了脸,宛如笑着福身道喜。   ------题外话------   抱歉抱歉,忘记发文了,偶的错!   高考最后一天,恭喜高三的孩子们终于解脱了,撒花~   ☆、186 试探,洞房   夜色渐墨,王府内外点起灯笼,一片红灯映百花,景色喜人。   王府的管事送走一波一波客人,五皇子在宴息厅亲自招待几位皇子,三皇子与六皇子醉的最为厉害。   大皇子只用了些温和的素菜,应景的喝了两杯喜酒就告了辞;   二皇子多饮了一些酒水,脸色却一直不好,自从他腿断后,似从未好过。身边伺候的宫人几次拦阻,却均被二皇子冷眼瞪开。   二皇子虽喝了不少酒,眼神却很清明,看向醉靠在太师椅与美人榻上的三皇子和六皇子的目光,多有嘲讽不屑之意。   内侍就有些哀求的看向五皇子,五皇子来劝,“二皇兄,酒多伤身,还是少喝一点儿吧。”   二皇子抬头笑,举了酒杯敬他,“别管那起子小人作祟!你成亲……二哥高兴!多喝几杯……无妨!二哥酒量好!来,跟二哥碰一杯……”   “二哥!”五皇子接了酒杯,一饮而尽,趁放酒杯的空档,靠近了二皇子,低声道,“我明日进宫谢恩,再去景安宫看二哥,今日且到此吧。”   二皇子与大皇子一个身体虚弱,离不得汤药;一个因断腿离不得太医,两人得了顺平帝特赦,不用搬出皇宫,且在皇宫外围一人起了一座宅子,大皇子的叫景祥宫,二皇子的叫景安宫。   二皇子斜了三皇子与六皇子一眼,视线落在满目担忧之色看着自己的五皇子,笑了笑,“不要二哥留下给你壮胆儿?”   “二哥身子要紧!我这么大个人,什么阵仗没见过,还会怕这一遭?”五皇子作哭笑不得状,扶了二皇子起身,一旁的宫人内侍忙推了轮椅过来,五皇子将二皇子送出门外,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薄毯盖在二皇子膝上,“夜晚天凉,二哥且小心一些。”   “二哥没这么娇贵。”二皇子轻叹一声,目光又看了室内一眼,拍了拍五皇子的肩头,“夜路难走,二哥也要提醒你一句且小心一些。”   五皇子笑着点头,吩咐了管家去安排二皇子的马车,亲自推了轮椅送五皇子出宣王府。   送二皇子上了马车,五皇子被二皇子叫住,上车说了几句话,“早些年你没动这样的念头,二哥自什么都不好说,如今你既娶了南诏公主,却是怎么也逃不开这场争夺战了!二哥也不与你说什么虚的,你且记得,二哥什么都没有,却有一副好脑子还有一个强力的外家!有什么需要二哥的,尽管使了妥贴的人来寻我!”   见五皇子担心他受牵连,又不免叹息的笑,“省省你那些心思,我也不过是为自己着想,那里面的两个人,哪个得了好我的下场都不会好!就当我是为自家性命搏上一把,回头且让人去寻我,我介绍外家的人给你认识,就这么说定了。”   话罢,笑看五皇子。   五皇子一时无言,沉吟半响,点了头,“二哥放心,不管如何,我定会护大哥和二哥平安周全!”   二皇子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且去吧,我也该回宫了。”   五皇子下了马车,目送二皇子的马车走远,才缓步回了府。   宣王府的管家是自幼伺候五皇子长大的内侍,原名唤陆远,进宫后改叫长石,五皇子自己开府后就许了他该回原来的名,还叫陆远。   陆远跟在后面进来,低声道,“殿下,奴才去问过伺候酒水的人,三皇子与六皇子喝的并不多,却醉的不能回府,这中间怎么都有些蹊跷,咱们可要让三皇子与六皇子的人把他们二人扶走?”   “不用。”五皇子脚步未顿,放轻了声音道,“且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陆远犹豫。   “今日是殿下大喜的日子,天色已黑,怎好叫公主……王妃娘娘久等?岂不是坏了我们两国联姻的情义?”   五皇子看了陆远一眼,笑道,“那你去回公主一句,就说我说话间功夫就过去。”   “殿下,奴才的意思……”陆远还待要说什么,屋内已传来六皇子酒醉的大叫声,“五皇兄呢?本王来庆贺他双喜临门,他倒是躲哪里去了?快出来,我要与他喝上三盅……不,三大杯!三大碗!你,去取碗来……”   “六皇弟,你且省省吧,老五……嗝……老五刚娶了南诏公主,又得了父皇喜爱,正是人生得意的时候,外面少不得巴结他的人,你……嗝……和我都排不上号……排不上号!”三皇子一句话三个嗝,与六皇子一唱一和,似要坐实五皇子刚得了点宠爱就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   伺候在厅里的宫人婢女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陆远气的脸都扭曲了,抬手哆哆嗦嗦的指着,“殿下,您瞧见了吧,这会儿就光明正大的给您下菜吃,以后的日子不定怎么闹腾?!”   “早知会如此。”五皇子淡淡一笑,摆手与陆远,“外院和内院的客人可都安排好了?”   陆远不忿道,“奴才瞧着,保不齐明儿个殿下怠慢客人的话就能扎了翅膀飞到紫禁城里去!”   说着,狠狠啐了一口。   后,才回答五皇子的话,“来观礼吃喜酒的客人都送走了,后院张罗的几个亲近女眷也都送走了,就剩……”   陆远哼了一声。   五皇子笑着与他道,“你去把后面的事处理了,去后院与王妃说一声,我一会儿就过去。”   再一次被赶,陆远深知不能再劝,恭敬的应了声,快步出去吩咐小厮和婆子整理白日所用的器皿物件,各自归档,暂且不提。   且说五皇子缓步入了厅,侍女福身,宫人见礼,“五殿下。”   “老五,你……你太不仗义了,把……把我跟老六仍在这儿不管不问的!怎么?那阿依秋公主真个天仙儿似的,把你的魂都给勾走了?”三皇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步倒三步的往五皇子身边走。   五皇子笑的无害,“三皇兄误会了,适才是送二皇兄回宫,一时在路上被事情绊住才会回来迟了片刻,却是与王妃没有半分干系的。三皇兄可不要乱扣帽子……”   三皇子眉间一蹙,多看了五皇子一眼,哈哈大笑,“本王可不敢给你乱扣帽子,万一被父皇瞧见,临头踹本王一脚,本王可受不了!”   一口一个本王,一口一句不敢乱扣帽子,怕被顺平帝临头踹一脚,言语间几近挑衅,借着醉酒发疯说胡话!   “三皇兄喝醉了,三皇兄行事坦荡,怎么还会怕父皇怪罪?父皇又怎么会怪罪?”五皇子淡笑应付,言辞间寸步不让。   三皇子看向五皇子的眼神就越发深邃起来,眸底如龙卷风狂暴席卷着一切情绪。   六皇子自也听出了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间似一场即将触发的大战……   厅内的气氛一时寂静异常,聪慧的宫人与婢女个个往低了垂头,恨不得捂住了耳朵让自己什么都听不见,能缩成多小的团儿就缩成多小的团儿。   半响,三皇子突然出声,哈哈大笑,一双手拍在五皇子肩头,“好!很好!老五,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我大安的皇子皇孙!不过,傲骨固然重要,傲气可是要不得的,免得哪日吃了亏才……”   又戛然而止,看了六皇子一眼,哈哈笑道,“你就当三皇兄什么都没说,天晚了,我这就回去了。”   又去看六皇子,“老六,一起走吧?你也没喝多少酒,别在这装醉鬼了,有什么要紧的话,等赶明儿清醒了再说,免得似我一般好心给人提醒反倒被人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啊,还是走吧!”   此言一出,五皇子的眉头微跳了跳。   合着到了最后还不忘给他挖个坑让他往里跳,他倒想问问,三皇兄给他提醒什么了?他又哪里把他的好心当驴肝肺了?   可三皇子显然不打算给他再出声反驳的机会,话说完,立刻就往厅外走去,脚步的利索劲儿丝毫不见刚才的摇摇晃晃,一走三倒退。   “三皇兄慢走,我且留下等下六弟,免得一会儿被六弟抱怨我把他扔下不理。来人啊,送三皇子出府。再谢过三皇兄参加我的婚礼。三皇兄慢走……”五皇子笑的温和,对着三皇子的背影说着这句话,脚却是动也没动。   就看见,三皇子踏出门槛的脚顿了一顿,大手一挥,语气生硬道,“得,知道你今儿个是大忙人,免了吧。”   六皇子跟不认识五皇子似的,将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只说了一句,“五皇兄,你……行啊。”   告辞离去。   五皇子笑着将人送出府,再转身进的府来就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与他们说话只觉比打仗还要累!   他倒宁愿痛痛快快与敌人打一仗,也胜过与这些人玩什么心眼儿算计,心累!   五皇子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想着经此一事,三皇子与六皇子大概会把他放在敌对面,严正以待了。   这其实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也做过许多思想建设,只不过,他还是喜欢不起来罢了。   但为了某些他要守护的东西,这场仗却是非打不可了!   入了二门,早有婆子迎在门口,笑着福身行礼,又催促另一人去新房报信儿。   他的人未到新房,就见从新房里走出几个媳妇子遥遥朝他一福,快步退出院子。   青衣着了大红的南诏侍女服饰,笑盈盈的等在新房门口,见他来,屈身行礼,笑着唤道,“殿下。”   入目是一片喜庆的红。   大红的绸缎挂在门头上;   大红的龙凤蜡烛炙热的燃烧着;   大红的桌布挂着红色的玻璃珠子;   大红的喜字贴满了一屋子的嫁妆箱子;   大红的帷帐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喜庆团案;   大红的凤冠霞帔下是他心心念念盼了十几年的心上人;   ……   五皇子只觉,他这一生,再没一刻,有这样浓烈的幸福感!   再没一刻,有这样强烈的满足感!   “殿下……”青衣轻笑,唤了五皇子几声才让他回了神,“殿下请进。”   五皇子才有些酣然的轻咳一声,脸微微红着进了新房。   “殿下,公主,夜已深,请早些安寝,奴婢就在隔壁伺候。”青衣福身退出外间,再走出房间,轻轻将门掩上,去了隔壁的耳房。   五皇子的耳朵突然就红了,目光定在坐在喜床上的红衣女子,目不转睛,眸深若水。   夙思嫣已换了白日成亲的大妆,着了一整套大安普通新娘穿的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等他。   这是他们早年说好的,她自己的嫁裳自己绣,一针一线好多年才成了这么一身,本是打算大婚之日穿,却不想事情发展到今天,她以南诏国公主的身份嫁给他,却是不能穿大安的凤冠霞帔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只好如此了两人的心愿。   五皇子伸手从桌子上取了秤,挑了帕子,一边轻声道,“新郎用秤杆挑起喜帕,从此夫妻同心,称心如意!”   大红的龙凤呈祥盖头下,是一张含嗔带娇的绝色容颜,眸含清水,情意绵绵,樱唇一点红,美的像似一幅画。   五皇子一时看的有些痴了,喉结滚动两下,似怕惊了画中人一般,张了张嘴,无声唤道,“阿依秋……”   夙思嫣低垂下头,抿唇轻笑,“呆子。”   被夙思嫣的笑声惊动,五皇子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举动,不由嘿嘿傻笑出声,夙思嫣抬头望了他一眼,又垂下头来,将身子往旁边让了让。   五皇子从善如流,忙坐在夙思嫣身边,一双手还攥着红盖头不撒手,眼里心里就只剩下眼前面若桃花的一个人,“嫣儿,你真美。”   夙思嫣娇嗔的看他一眼,撅嘴道,“你骗人,我适才梳妆时照了镜子,脸白的像什么似的,唇上却弄了大红,像喝了血一样,哪里好看了?”   五皇子眸子里全是笑,动手帮她去除头上厚重的凤冠,“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在我眼里心里没有一刻不漂亮!”   夙思嫣就呆住一刻,似不敢相信五皇子会说这样的情话,五皇子拆了那凤冠,起身放到梳妆台上,瞧着那上门放着的几个梳妆匣子,心里止不住的欢喜泡泡往外冒。   回头指着那匣子与夙思嫣道,“这可是母妃赏给你的那几个?”   夙思嫣顺着他的手看向那几个匣子,笑着点头,“是我央了大姐姐帮我顺出来的,本想着母妃今日不能来,放了他们在新房也让母妃跟着沾沾喜气,却不想……”   却不想,不但她来了,顺平帝也来了,还让他们能有幸拜了高堂。   五皇子一听,就明白了她的用意,笑着道,“母妃可真是娶了个好儿媳妇,以后不怕没人孝顺她了……”   夙思嫣的面皮就是一热,瞪了五皇子一眼。   五皇子也不恼,扯了自己腰间的束带,丢放到一旁,一边与夙思嫣说话,“你可洗漱过了?”   一扭头发现夙思嫣正站在自己身后,伸手要伺候她脱衣裳,五皇子心中一暖,握了她的手放在胸前,暖声道,“嫣儿,我娶你是为了疼你,不是让你来伺候我的,你只需一心爱我就成了。”   说罢,低头在她手上轻轻印下一吻。   夙思嫣轻轻挣开他的手,红着脸去扯他身上的衣裳,“我伺候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别人我可不耐烦伺候的!”   却是因为第一次脱男人的衣裳,手微微有些发抖不说,连声音都带着颤音。   五皇子看着她红艳艳的脸蛋儿轻笑,被夙思嫣娇嗔的瞪了一眼,“张……张手。”   五皇子便笑着张开了手,任她除去他身上的大红喜袍,又去脱他的里衣,一边抖着声音道,“我……我早让人备了热水,旁、旁边也放了一桶热水,你要是觉得不够热,就把桶里的水也倒进去。”   一气说完,五皇子身上的里衣也被她脱了去,露出带着刀疤和伤痕的胸膛,夙思嫣蓦地瞪大了眼,眼中迅速蓄满泪水,五皇子忙转了身想掩住,却不想背后那个刀伤更是让夙思嫣惊呼出声!   “啊!乔哥哥……”   夙思嫣伸手轻触那刀伤,似害怕五皇子疼,碰了一下忙缩了回去,心疼的落了泪,“乔哥哥,疼吗?”   五皇子轻笑着转过身,将面前的泪水娃娃拥入怀中,以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嗅着那淡淡的发香,只觉心底无比的宁静,“不疼,一点都不疼!”   夙思嫣摇头,一双手被困在两人之间,不敢碰触五皇子,拼命的往外挣扎,“骗人,那么深的刀口,肉都翻上来了,肯定很疼!快让我看看……”   五皇子无奈,垂头就要再劝,忽看到女子圆润凝白的耳垂,身体忽然似着了火,脑袋轰隆一声,就低下头含住了那地方,在女子耳边轻声道,“我只盼你待会儿不要嫌弃我把你弄疼了……”   夙思嫣的脸腾一下如着了火,红艳艳的很是惑人。   五皇子只觉某处似要爆炸了一般,弯腰抱起怀中的可人儿,到了床上,“嫣儿,我心悦你……”   一手就去脱夙思嫣身上的喜服,一手扯落了大红的帷帐……   满床迷香,一室温情。   ------题外话------   咳咳,洞房不能写太露,只能这样了,咳咳~   ☆、187 谢恩,发落(1)   两人一夜缠绵,夙思嫣累到精疲力尽昏睡过去,五皇子起身用了那水帮二人擦拭干净,又唤人进来重新收拾了床铺,收起那元帕锁在箱子里放好,才退了出去。   五皇子搂着夙思嫣重新躺回床上,满足的喟叹一声,在她额间轻轻印下一吻,夙思嫣在他怀中扭了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沉沉睡去。   五皇子一笑,目光里满是柔情缱绻。   翌日,两人要前往宫中谢恩。   夙思嫣换下了南诏的服饰,以一身按品级行装的王妃服饰进宫,五皇子的一双眼从她开始梳妆就不愿意错眼,夙思嫣瞪了几回后仍不见他悔改,又被青衣憋着笑梳妆,几个伺候的丫鬟皆数低头含笑,羞臊的脸皮都红了。   那人尤不觉得害臊,还信步走过来捏了眉笔要与她画眉……   好容易收拾好,坐上去皇宫的马车,天已是大亮。   “都怪你!”夙思嫣似嗔似怒的瞪着某人,“昨晚明明说好要早些进宫给父皇、母妃请安的。”   五皇子噙笑帮她扶了头上厚重的冠,“母妃会体谅咱们的……我昨晚可是弄疼你了?”   “你……”夙思嫣的脸悠地红了,偏眼前的人一直拿含情脉脉的眼神瞧着自己,似怎么也瞧不够似的,害她的脑子空白白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五皇子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大手抚在她的后背上,“我只觉得这美好的像是一场梦,你真的嫁我成了妻……”   “乔哥哥……”夙思嫣仰头看着他光洁的下巴,纤白的手缓缓抚上男子的脸颊,轻轻摩挲着,“我终于嫁给你了,真好。”   美人一笑倾城,心爱之人一笑倾心。   五皇子低垂了眸子,眸中全是怀中女子的娇俏笑颜,思之如狂,念之成觞,如今,却真实的让他心底陡生澎湃之感,胸膛某深处鼓荡荡的,满满的……   他忍不住喟叹一声,将怀中的女子搂的紧了紧,笑看随车的行动轻轻摆动的车帘上绣着的大红龙凤承祥,轻喃,“真好!”   一个时辰后,马车驶入宫门,太阳已升起,约莫到了晨时。   早有两宫的大太监与姑姑等在三道门上,见了宣王府的马车,迎上来请安,“皇上有旨,他会在芳龄阁接见五皇子与五王妃,五皇子与五王妃可先去拜谢皇后娘娘,再去芳龄阁。”   五皇子与夙思嫣互视一眼,接了口谕,先去了皇后娘娘的宫殿,皇后娘娘不过是个早被架空的,自不敢为难五皇子与夙思嫣,只笑着说了几句讨喜的话,就让人拿了几件东西赏赐了,送二人出去。   两人走出很远,皇后娘娘还站在门口笑看着他们,夙思嫣有些同情,既使得了那至高无上的称号又如何?没有心爱之人共进退,也不过是红颜熬枯骨,青丝葬流年罢了。   五皇子瞧出她眼底的落寞,知她心中所想,便笑着牵了她的手道,“皇后娘娘是个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是自己能要的,什么是自己要不起的,父皇与她已给了最好的。”   夙思嫣抬眸朝他笑了笑,“我都明白,不过是……”   她看了前面带来的宫人一眼,收住话头,朝五皇子轻轻叹息。   若说顺平帝这一生,有两个女人对他影响颇深,一个是生他养他护他登上大宝的慕太妃;一个是思他敬他爱他无怨无悔的慕氏。   一个是他的生母,却被他逼的连太后之尊都不要,老死宫中,母子不相认;   一个是他心爱之人,自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却被他冷落在后宫,郁郁而亡,连最后一面都不得见。   这两人都是玲珑心肠,却因生在慕家,被顺平帝爱着防备着算计着,宁愿娶一个市井小官的女儿做皇后,都不愿给心爱之人一个名份!   五皇子轻笑,粗粝的手指摩挲着掌中的柔荑,眸子里满是柔情,“我不是父皇,你也不是慕家姨母,我势必要守着你一辈子过的。”   说罢,拿起夙思嫣的手飞快的啄了一口。   夙思嫣瞪大了眼睛,险些惊呼出声,这人……怎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到处都有人的眼睛,他也不怕被人瞧见丢了他的脸面?!   夙思嫣挣了挣,想甩了男人的牵制,却不想男人朝她挑了挑眉,手握的更紧了!   偏她还不敢太大动作,怕被身前带路和身后跟随的宫人、宫女看见笑话五皇子不规矩,只好嘟嘴瞪他。   五皇子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松了开。   夙思嫣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五皇子看着,就笑了。   未到芳龄阁,便远远瞧见芳龄阁门前站了一群太监宫女,打头的就是顺平帝身边的连生与芳嫔身边的宛如。   瞧见二人远远走来,两人笑着说了几句,一个反身进了芳龄阁,一个往他们这边走着迎过来。   “五殿下与五王妃可算来了,皇上与芳嫔娘娘已等了半个时辰,就要奴才去催上一催呢……”连生笑着恭喜,五皇子忙扶了他,笑道,“公公多礼了。”   连生呵呵的笑,看向五皇子与夙思嫣的目光很是温和,“五殿下请,五王妃请。”   芳龄阁的宫门前一众人,纷纷磕头,“五殿下大喜……五王妃大喜……”   五皇子与夙思嫣相视一笑,夙思嫣缓缓抬了手摆了一下,脆生道,“赏!”   身后跟着的宫女立刻端着托盘上前,将里面摆放整齐的银锞子分发给众人,五皇子与夙思嫣走入芳龄阁,身后响起太监、宫女的谢恩声,“谢五殿下、五王妃赏!”   两人笑了笑。   这边,宛如已立在芳龄阁的正殿前,盈盈福身,“五殿下、五王妃大喜,皇上和娘娘正在殿中,请随奴婢来。”   “有劳宛如姑姑。”夙思嫣笑着点头。   宛如笑的和煦,带路进了正殿,禀道,“启禀皇上、娘娘,五殿下与五王妃到了。”   殿内就传出女子温柔的笑声,与男子低沉的说话声,“让他们进来。”   宛如侧身,“五殿下,五王妃,请。”   五皇子与夙思嫣对视一眼,齐步进了正殿。   正中,顺平帝一袭家常龙袍随意而坐,芳嫔则着了一袭喜庆的粉缎宫裳,笑意盈盈的看着二人。   有宫女在下首放了跪垫,五皇子与夙思嫣双双上前,跪地磕头谢恩。   顺平帝摆手,“行了,起吧。”   宛如上前搀了夙思嫣起身,五皇子跟着起身。   顺平帝嘱咐了几句,既成家以后就是大人,再不可意气用事,凡事多用心……之类的话,虽没有明说,但留在殿内的都是各自信得过的人,顺平帝的言外之意大都听懂了。   宛如兴奋的脸颊都涨红了,看着五皇子不停的笑,眼角的细纹都明晰起来,大赤赤的不加掩饰。   顺平帝斜过去一眼,宛如忙垂了头。   顺平帝轻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芳嫔跟着起身,顺平帝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朕不耐烦说这些废话,你好生嘱咐他们一番,留下用顿午饭,到时再使人去喊朕。”   芳嫔应是,送了顺平帝出了芳龄阁,再回来,笑着去让宛如端锦杌,自己扶了夙思嫣的手坐回主位,拉着夙思嫣坐在自己身边,五皇子则得了宛如搬来的那个锦杌,坐在了下首。   “母妃……”夙思嫣起身,拎裙跪下,芳嫔往去扶,夙思嫣却已磕下头去,“阿依秋多谢母妃怜悯之心,多谢母妃成全之意……”   芳嫔知她说的意思,叹了一声,抓住她的手拉她起来,拍着道,“傻孩子,你们有多登对,母妃怎会不知?人活这一辈子,还能图点儿什么?母妃都知道,都知道……”   夙思嫣就红了眼圈,说不出的感激感动,这些话,她生身爹娘都未与她说过,或者从来都未替她考虑过,他们眼中的她,是一颗再好下不过的棋子……   夙思嫣止不住心中的酸涩,委委屈屈的唤了声,“母妃……”   芳嫔就叹了一声,将她搂入怀中,哄孩子一般拍着她的后背,“阿依秋乖,以后母妃疼,乔儿要是欺负你,母妃替你教训他!”   夙思嫣破涕为笑,不依的叫着,“母妃。”   似小女儿撒娇的模样。   芳嫔就慈爱的笑。   宛如也低头抿着唇笑。   五皇子哭笑不得,眸中却带着笑意凑趣,“母妃,有您撑腰,儿子可不敢了。”   芳嫔哈哈大笑,夙思嫣娇嗔的斜了五皇子一眼,如水的眸子里满是情义,芳嫔瞧见,就把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轻轻拍了拍,“以后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且行且……彼此珍重。”   五皇子就正了神色,将夙思嫣的手紧紧握住,朝芳嫔点头,“母妃放心,我一定会的。”   说着,目光温柔的看向夙思嫣,夙思嫣回一深情款款的笑容,芳嫔看着心里止不住的满意,与一旁的宛如轻轻点头。   宛如笑着福身退出去,不一会儿,身后跟着两个端托盘的宫女笑盈盈走进来,福了身道,“皇上与娘娘一早备下的赏赐,皇上的是两对玉如意,娘娘给五殿下和五王妃准备的是两条镶玉的绣纹玉带与两套宫裳,玉带是给五殿下的,宫裳是给五王妃娘娘的,都是按照王妃娘娘的尺寸,由娘娘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母妃……”夙思嫣激动的站起身来,芳嫔什么样的身份,竟亲自动手与自己做衣裳?!夙思嫣的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她这个婆婆是拿她当女儿一样疼了!   芳嫔就笑着去拉她坐下,“我左右闲着无事,也来练练手,你不嫌弃我手笨做的不合你心意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不嫌弃!”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夙思嫣红着眼笑的很是开心、幸福,坐在芳嫔身边,双手就抱住了芳嫔的胳膊,轻轻蹭了蹭,“多谢母妃!”   “哈哈,好,不嫌弃就好……”芳嫔笑着摸了摸夙思嫣的头。   五皇子眼见两人母女俩好的模样,在一旁满目柔情,笑着凑趣道,“母妃,别人都是向着儿子,您怎么有了儿媳妇,儿子就撇在一边了,这差别待遇……您让宛如姑姑评评理,您给儿媳妇做了两套衣裳,亲儿子才得了两条玉带……”   很是委屈的模样,垂头丧气的。   夙思嫣有些不好意思,芳嫔就笑着指了五皇子骂,“小孽障,为娘的小时候少与你做衣裳了,我才对儿媳妇好一些,你就来吃醋,也不害臊!该打!宛如,替我教训教训这小子,也好叫他知道,以后要对儿媳妇好一些,敢有欺负的,我可不依!”   宛如笑着应景,“五殿下,还不快认错,说你以后再不敢乱吃醋了……”   说罢,就扭了头过去,偷偷的笑。   五皇子露出瞠目的模样,芳嫔指着他哈哈大笑,夙思嫣红着脸抿了唇笑。   ……   没两日,边关传来捷报。   夙重华用兵诡道,三战三胜,重伤呼延廷,北周大军节节败退;杀死北齐率军统帅,北齐没了统帅,退回北齐。   呼延廷再用诡计,却因不能亲自到场督阵被夙重华看出破绽,用了一招瞒天过海骗过了北周大军,主力直入北周大营,再次生擒呼延鲁父子二人!   顺平帝大喜,立刻下旨让夙重华派人押两人进京,让他务必将北周、北齐大军彻底赶出大安,若有再来者,定斩不赦!   圣旨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往边关。   这一仗,几家欢乐几家愁。   高兴的自然是元大人与搭上了五皇子线的二皇子的私人武装。   三皇子与六皇子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夙重华是五皇子的人,五皇子本就在军中有些威望,如今夙重华又立此奇功,他们能高兴的起来?才怪!   他们却不知,让他们不高兴的事以后更多,这个只是开始。   没几日,有人举报夙扶雨的大儿子夙重耀打着为皇上效忠的名头在外肆意敛财,仅珍藏的古玩、字画、黄金、白银就藏了足足一个山洞!   顺平帝大怒,立刻派人前往查看,又宣了夙扶雨与夙重耀进宫问话。   夙重耀是被抬进宫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夙扶雨只跪在大殿上,一声不吭。   没多久,奉命去查看的禁卫军归来,禀告道,“此洞名为十里琅环洞,其奢靡程度令人发指,里面所放之物更皆是世间珍稀之物,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顺平帝大怒,“夙扶雨,你可对得起朕这么多年对你的信任?!”   “皇上……”夙扶雨将要解释什么,那回话的禁卫军又道,“皇上,微臣在洞内还发现一个匣子,里面放了几封书信,内容……更是令人不齿,还请皇上过目!”   夙扶雨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目光灼灼的看向那禁卫军手中的匣子,一时如遭雷劈,僵立当场,那匣子……   分明是装了他与呼延鲁来往书信的匣子!   可那书信早被夙重华拿去,匣子也被他顺手销毁,又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怎么会?   再看那禁卫军有条不紊,丝毫没有他通敌叛国咬牙切齿的愤怒模样,似乎压根就不知道那匣子里是什么东西……   夙扶雨突然明白,他是被人算计了。   算计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高高在上、稳坐龙椅的那个人。   他瘫坐在地!   连生走下台阶,就要去接那匣子,夙扶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胆识,扑过去夺过了匣子,一把抓起匣子内的信就往嘴里塞,边塞边道,“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对皇上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微臣这二十多年为皇上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皇上看在微臣这么多年尽心伺候的份上,留我们夙家人一条命,不要赶尽杀绝!微臣情愿将忠勤侯府拱手让给夙重华,恳请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呐!”   顺平帝大怒,“给朕卸了他的下巴,将信掏出来!”   “是,皇上!”禁卫军应了一声,上前一招制住欲逃跑的夙扶雨,抬手卸了他的下巴,将夙扶雨塞了满嘴的信重新掏出,用袖子擦了干净,重新递给连生。   连生淡淡的看了夙扶雨一眼,眸底如看一个死人,转身捧着信回了顺平帝身边。   看着信上恶心的口水,顺平帝拧了拧眉,冷冷瞪了夙扶雨一眼,“连生,你来念。”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昨儿个端午,亲们吃粽子没有?   T   ☆、188 谢恩,发落(2)   “皇上,开恩呐……”夙扶雨是真的怕了!下巴被卸,他的口水滴落胸前,却再顾不得,匍匐在地上哭求,“皇上开恩啊……”   说出的言语含糊不清,只隐约听得出皇上开恩四个字。   顺平帝没有出声,连生没有理会,禁卫军的人更不敢多说一个字,大殿内,很快回响起连生有些尖细的嗓音,吐出的话却似杀人利器一样直直射向夙扶雨!   这一次,夙扶雨是真的瘫在了地上,再不能发一个字。   通敌叛国,轻者抄家灭族,重则株连九族,永世不得入京为官,只能世代为奴为婢!   他终究是玩火**了!   禁卫军的人听的心肝发颤,只恨不得此刻生为聋子,半句没有听见信中的内容,却偏偏听的一清二楚。额头不禁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来,一滴一滴落在他面前的地毯中。   连生读完信,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许久不见人说话,只余飘荡在空气里的夙重耀粗嘎的喘息声。   顺平帝终于开口,声音却是玩味的冷笑,“夙扶雨,你把朕的兄弟谋害致死,吞了他的忠勤侯府,害了他的妻子儿女!你说,朕该如何发落你才能为怀安报仇?才能对得起被你害死的骆夫人与她腹中的孩子?才能解了朕的心头之恨?!你说……”   停顿片刻,又笑道,“你二十年的功劳?你有什么功劳可言?你最大的功劳不过是托生成了怀安的亲弟弟,不过是得了朕对怀安的怜悯赏给了你一口饭吃。你真的天真的以为,赚钱非你不可?你真的以为,没有你,朕就找不到为朕赚钱的人?”   “不过是看在我是怀安的亲弟弟的份儿上……”夙扶雨呜呜的说着,突然抬起了头,“皇上,朕哪点比怀安差?!为什么你们眼里都只看得到怀安?!我呢?我也一样努力,我也一样能干!为什么你们眼里就是看不到我!凭什么?!”   他的眸子里有团火焰在燃烧,愤怒的气息在周身飞窜,气势汹汹的瞪着顺平帝。   顺平帝哈哈大笑,招了禁卫军的人,“把他的下颚上了,朕要听清楚他的话!”   “是,皇上。”那人忙上前,扶了夙扶雨的下颚,一个用力,咔擦一声帮他装上了下巴,又迅速退回原位,沉默的束手立着。   夙扶雨重新跪下,磕头,“微臣自知比不得怀安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只恳求皇上看在微臣这许多年来,鞠躬尽瘁的份上,饶了微臣一家的狗命,其余……”他深深的低下头,眸子里虽尽是不甘,却不敢再出言触怒顺平帝,只深吸了气,向高位上的男人臣服,“……微臣愿听皇上圣裁!”   顺平帝冷笑,“你不是有千百个理由吗?你不是要与怀安比个高下吗?狼心狗肺的东西!夙家当年压根就不该收留你!一个不知道爹娘是谁的畜生玩意儿谋夺了夙家的滔天富贵还处处追杀重华,你死上千万次也不足以消除朕心中对怀安的愧疚!”   夙扶雨却突然抬头,骇然的看着顺平帝,“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顺平帝仰头大笑,眸子里尽是嘲弄之色,“字面上的意思,朕说你压根就不是夙家的人!不过是夙家二老在边关捡回来的弃子,含辛茹苦,亲生儿子一样待你,却不成想竟养出了一条白眼狼!连生!”   顺平帝看向连生,胸口浊气不平,“拿给他看!”   “是,皇上。”连生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泛黄的信件,下了台阶,丢到夙扶雨眼前,信奉上粗狂的四个大字是他最熟悉的厌恶字体,陛下亲启。   是夙扶风写给顺平帝的信。   夙扶雨不想看,不想看!   有关夙扶风的一切他都不想看,不想接触,他的生命里不想有这样一个让他有既生瑜何生亮怨愤的人!   可这会儿,他不得不看。   因顺平帝的那句“不过是夙家二老在边关捡回来的弃子……”,他想看看这信里是不是有讲这回事,他这样优秀,合该是夙家人,怎么可能不是夙家人呢?!   他不信,他一个字都不要相信!   夙扶雨几乎是扑过去将信拿起,抖着手取了信纸去看泛黄的信纸,信上只寥寥写了几句话,不过是说边关的战事,说自己即将取得胜利,言辞间的炫耀和得意毫不掩饰,即使这信是写给顺平帝的,夙扶风依然是个傲气的存在,而顺平帝与他的交情也确实让他有傲气的资本。   夙扶雨恨的一口咬住牙齿,手捏着纸张,青筋暴突。   目光极速的看完前面的内容,落在提到他的那一行,“怀予虽性子不讨喜,却有一颗聪明的头脑,陛下若信得过我,不如把充盈国库的事交给他去做,我保证不出十年,以怀予的聪明,定能让陛下盆满钵满,再不用为国库银钱发愁!待他功成,还请陛下也赐封他一席之位,太低了难免让别人说陛下赏罚不明,不如就跟我一样,也封个侯府住,如何?”   如何?   如何?!   如何!   夙扶雨不敢置信的看着那行字,反反复复的,一个字一个字拆开去看,待终于明白过来是夙扶风在信中为他讨封赏,挺直的脊背再也受不住,坍塌下来!   手中的信无力的飘落在地上,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日期上,大安顺平十五年四月三十日夜。   正是他让人动手下毒给夙扶风的前一日晚上!   兴许,写完这封信,就吃了有毒的饭菜或是喝了有毒的水……   夙扶雨的双眸陷入呆滞。   顺平帝冷眼瞧着他的模样,笑道,“你可知,朕是如何与怀安回信的?”   顺平帝斜了连生一眼,连生忙上前两步,淡声道,“皇上亲手写了回信,问候夙大将军诸事小心,不可轻敌,保重自己,且在末尾就夙大将军提出的封侯一事答道,若夙怀予是个能提拔的,一个侯府又算得了什么……”   夙扶雨瞪大了双眸看向顺平帝,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   夙扶风说的没有错,他确实没用十年就填满了顺平帝的国库,让大安的国库充盈了起来,也就是说,即使他不杀夙扶风,不跟他抢这个忠勤候,他自己一样能凭本事得一个侯府住,得一个侯爷当!   那他又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双手染满鲜血,做下那等事?   夙扶雨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   “不是怎样?不是你动的手?不是你下的令?还是怀安没有死?夙大夫人没有死?重华没有流落民间十几年?不是什么样的?”顺平帝眉眼冷凝,额头青筋暴出,显然气到了极致!   夙扶雨深深伏下身子,“皇上,微臣知错了!微臣知错了!”   夙扶风从来都没有低估过他,每次言谈对他都很是推崇,即使他功成名就得封忠勤侯府的时候,也常当着夙家二老的面夸他,“我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也就混个武官当当,二弟不同,二弟比我聪明,比我能干,以后肯定比我更有出息!”   他那时被利欲蒙了心,听到这些只觉他在讽刺自己,怨恨的种子一旦在心底种下,就疯狂肆虐,吞噬了他的心,占据了他的脑,让他做下了那等谋杀亲哥哥换取荣华富贵的龌蹉事。   不,夙扶风不是他的亲哥哥,他是被爹娘捡回家的……   捡回家的……   白眼狼……   顺平帝甩袖离坐,“连生,你来宣判,朕一刻都不想再见到这种人渣败类!”   话罢,人快步出了大殿。   “恭送皇上。”连生将顺平帝送出大殿,瞧着小太监护着走远了,才重新回到殿内,从袖子里掏了一封圣旨,居高临下的睨着夙扶雨,细声道,“忠勤候爷,接旨吧。”   夙扶雨磕头,“罪臣夙扶雨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查夙扶雨罔顾国法,贪污受贿,聚财成洞,特将十里琅环洞查封,其中诸物皆归国库,夙扶雨其罪可诛;又查十里琅环洞内夙扶雨与北周呼延鲁通敌叛国书信,罪证确凿,其罪当诛;又查夙扶风夙大将军之死系夙扶雨下毒所致,心肠歹毒,罪不容诛!特下令,撤去夙扶雨忠勤候之位,押往慎刑司大牢,择日问斩,一并家眷发回原籍,永世不得为官,永世不得进京!钦此!”   夙扶雨趴在地上久久不动。   连生叹了一声,“夙扶雨接旨。”   夙扶雨这才伸了手,颤抖着接过了明晃晃的圣旨,一手抓住了连生的衣摆,“连公公,还请怜悯我家大儿不能动弹,可否让罪臣先送了大儿回家,与家里人说一声,再去慎刑司。”   连生点了头,“皇上早有吩咐,说既夙大将军临死前还要抬举你,不管如何,皇上都抬举你一回,你且与夙大公子家去,三日后,自有禁卫军的人去忠勤候府接你去慎刑司。”   夙扶雨红了眼睛,后退两步,磕头道,“谢皇上隆恩!”   连生却道,“你更该谢的是你的兄长!”   夙扶雨又磕了一个头,声音有几分喑哑,“谢大哥!”   连生摇了摇头,摆了手带着禁卫军的人出了大殿,留夙扶雨与喘着粗气瞪大眼睛的夙重耀。   夙扶雨膝行过去,正了正夙重耀的衣领,露出一抹笑,“耀儿,爹护不住你了,全家回原籍长途漫漫,你是如何也禁不住那番苦的,不如咱们爷俩一起上路,去给你大伯和你大伯娘陪个不是,可好?”   “唔唔唔……”夙重耀摇着头,嘴里叽里咕噜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一双眸子满是骇然的望着夙扶雨,显然是不想死的。   夙扶雨摸了摸他的头,“是爹不对,教坏了你们……”   又苦笑道,“早知凭本事就能与你大伯一样得个侯府,爹又怎么会疯了一样去害大哥……”连连摇头,一把捂住了双眼,声音发颤,“爹对不起重华……”   父子俩一说一呜呜,交谈了许久……   两日后,夙扶雨送忠勤候夫人并两房儿媳妇和几个孩子回原籍,骆姨娘带着夙月兰躲回了骆家,夙扶雨也懒得去管她们母女,只吩咐了哈哈大管事好生照顾几个孤儿寡母,哈哈大管事一切应下。   忠勤候夫人哭成了泪人,“侯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就要把我们送回原籍?”   夙扶雨并不将顺平帝的那番话说与她听,只道,“为免东窗事发,先送你们回原籍避避风头,待来年几位皇子决出胜负,我再接你们回来。”   忠勤候夫人不愿意走,“我不走,我跟侯爷在一起,我自嫁给侯爷,从未离开过侯爷,我不走……”   夙扶雨一阵感动,这个妻子虽然处处不如人,对他,却是真心的好。   待第三日,送了一家人上路,夙扶雨去了粹华院一趟,要见十一娘。   没有与十一娘多说什么,他递了一封信与十一娘,“当年之事,我已悉数写在信上,劳烦慕姑娘转给重华,就说……”   他摇头苦笑一声,道,“……就说二叔对不起他们一家,自会去向他爹娘请罪。”   十一娘点头,夙扶雨笑了笑,起身出了粹华院,临走,与十一娘道,“忠勤侯府不日将被查封,慕姑娘若有别的去处,且搬出去吧。还有一句,虽然知道我并没有什么资格,还是想多说……重华那孩子,就拜托给姑娘了。”   说罢,抬脚离去。   第三日,慎刑司来人,将夙扶雨与夙重耀带走,忠勤侯府被查封。   十一娘带着研夏搬去了顺平帝赐给夙重华的将军府,书信加急让风月门的人送去了边关。   没多久,风月门送来夙重华的回信,只道,已知晓京中诸事,他不日返京,到时详谈。   十一娘蹙眉,顺平帝并无召他回京的旨意,他怎会不日返京?   “姑娘,三爷回信了?”研夏笑着端茶进来,将茶放在美人榻不远的几案上,笑问半靠在美人榻上的十一娘,目光落在十一娘手中的信上。   十一娘不动声色的收了信,笑着伸手去要研夏端来的茶,“刚好的信,说是边关一切都好,京城的事他知道了,让我们不必担心。”   “三爷没说什么时候回来?”研夏的视线随着十一娘收信的动作滑了滑,却终究是没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只略拧了眉做叹气状,“如今五皇子得了南诏国的支持,又得顺平帝多番示宠,太子之位怕是唾手可得,想投靠他的人可多了,三爷也不怕被人抢了五皇子的关注……”   十一娘斜她一眼,笑,“他们是过命的交情,别人不会怀疑重华是三皇子或六皇子的人,五皇子自然也不会因为多投靠过来的人而忽略重华,你多心什么?”   “我哪有多心,我是操心!”研夏嘟了嘴,圆圆的脸蛋皱成一团,嗔怒道,“姑娘不领好人心……”   努了努鼻子,起身走了,“我去看芙蓉糕可好了没有。”   走到门口,扭了头看十一娘,“姑娘,我听外面人说南诏国的阿依秋公主很像夙二小姐,是真的假的啊?”   十一娘低垂了头,看茶盅内的茶叶浮尘不定,笑道,“给我一盒子的眉笔、胭脂,信不信我也能把你化成夙二小姐的模样?”   却是不说像不像,只把研夏往其他思路上想。   “难道是那阿依秋公主知道五皇子喜欢夙二小姐,特意画成了夙二小姐的模样来巩固恩宠?”研夏想当然的瞪大了眼睛,惊讶道。   十一娘睨了她一眼,“你今日怎么这么多话?还不去看你的芙蓉糕好了没有!”   研夏笑笑,“这就去。”   果真走了。   十一娘放下茶盅,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研夏的背影,眸底很是挣扎。   ……   夙思嫣得了消息,将自己关在屋子整整一个下午。   五皇子赶回来,青衣着急的迎上去,“殿下。”   五皇子摆了手往院子里走,“王妃怎么样了?”   “午饭没吃,晚饭也不吃,奴婢怎么劝都不出来……”青衣的眼圈有些红,“老爷夫人虽然……却总归是王妃的亲生爹娘……”   五皇子点了头,“你把晚饭端来,我进去劝一劝。”   青衣忙嗳了一声,跑去一旁的耳房,不多会儿,端了几碟小菜和易消化的软粥过来,五皇子接了,轻轻敲门,“阿依秋?阿依秋,我进来了……”   “进来吧。”夙思嫣的声音有些沙哑,五皇子眉头紧蹙,眸子里满是担忧之色,青衣忙推开门,让五皇子进去。   ------题外话------   存稿君,送稿子来了,么么哒~   ☆、189 宋泱   “阿依秋……”五皇子放下托盘,去看靠在窗前美人榻上的夙思嫣。   夙思嫣微微侧了眸子,双眼已然红肿如桃子,望向五皇子的时候还在不停流泪,五皇子心疼的叹息一声,快步走过去将其搂入怀中。   夙思嫣缩在他怀里,哭的声嘶力竭,“乔哥哥……呜呜……乔哥哥……我爹和大哥……”   五皇子轻轻顺着她的背,“岳母和两位嫂嫂并几个侄儿侄女已安全离开京城,我派了人化作商户,沿路保护他们,定不会让他们出任何意外……”   迟疑片刻,又道,“岳父……是主动认错的,大舅兄也是他主动留下来的……他害夙大将军与夙大夫人的罪证已找到,是岳父令人在夙大将军的饭菜里下毒,致夙大将军第二日迎战时毒发,才被呼延鲁所杀!也是岳父的人将夙大将军战死的消息说给了快要生产的夙大夫人,又让人在夙大夫人的催产药里动了手脚,又在产房的院子放火,要了夙大夫人与她腹中孩子的性命……”   夙思嫣在他怀中抱头拼命摇晃,“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嫣儿……”五皇子心疼的去握她的手,夙思嫣满脸泪花,脆弱的双眸蓄满泪水,可怜兮兮的哀求着,“乔哥哥,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五皇子眼底满是疼惜之色,拿了夙思嫣手中的帕子要与她擦泪,才发现她那条帕子上已被泪水浸透,不由捏了自己柔软的内衬里衣去擦她脸上的泪,“我知道你伤心,可再伤心也要顾忌自己的身子,万不可伤了自己,不然,我要有多心疼才能补上你的心疼……以后有我陪着你……”   夙思嫣的眼泪却怎么也擦拭不干净,五皇子叹息一声,将她重新搂入怀中,修长的手放在她的腹部,“万一这里有宝宝了……生下来是个爱哭的泪人儿,可怎么是好?”   夙思嫣的眼泪瞬间顿住,双眸含着水汽,茫然的仰着头看五皇子。   五皇子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两下,“青衣做了几个小菜和软粥,你半日没吃东西,多少吃一些……”   夙思嫣的视线缓缓下滑,落在腹部,抬了手颤巍巍的抚上去,仰头问五皇子,“真……真的有了宝宝?”   “说不好,有人一夜洞房就能怀上孩子的,咱们昨儿个……”五皇子覆上夙思嫣的手,一起低头去看她的腹部。   夙思嫣的脸轰然着了火一样,双眸氤氲,却拼命吸气忍住泪水,“我……我不哭,我不哭……”   五皇子稍松一口气,拥着她到桌旁,先坐下,再拉了她到自己怀里,拿了汤匙舀了粥喂她,夙思嫣的手在腹部转了一圈,张嘴吞下了第一口粥。   五皇子的眸底才真正放松下来,不急不缓的又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夙思嫣照单全收,只吃了一碗粥,几碟小菜也将吃完才住了口。   饭罢,五皇子令人送了热水,洗漱后又哄她入睡,昏沉中,夙思嫣在他怀中翻了个身,低声道,“我知道我爹和我大哥手里有不少人命,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小时候,他们都曾真心疼爱过我的,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乔哥哥,我心疼……”   “傻嫣儿……”五皇子替怀中的人儿委屈的心疼的不行,他们一个拿她当棋子,一个拿她当最后的筹码,几次三番险些要了她的命,她还这样惦念……   “乔哥哥,我能不能在他们临死前,见他们一面……”夙思嫣揪住了五皇子胸前的里衣,黑夜里,仰着头,一双眸子哀求的看着他,他心中一叹,在她额头亲了亲,道,“好,这事我来安排……”   夙思嫣在他怀中乖顺点头,蜷缩着身子,许久,更鼓敲过几次,她才睡去。   五皇子睁开眸子,看着床定的连理缠枝花,半响,重重的叹息一声,在怀中女子满头青丝间印下一吻,才闭上眼睡去。   ……   “哥哥?!”宋泱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一袭素白衫子腰坠羊脂白玉的双鱼玉佩,素白衫子已然变了色,一头黑发也有些凌乱,神色肃穆,挡在她身前,定定看着她与她牵着的黎娘的宋颜。   宋颜咬牙,“宋泱,你连爹娘都不要了,可真是出息!”   宋泱的脸微微变色,将女儿往身后护了护,朝宋颜一笑,“哥哥既然来了,不如寻个地方说话,第一次见面,别吓坏了孩子。”   宋颜扫了躲在她身后的黎娘一眼,那孩子有着一双黑溜溜清澈见底的眸子,与宋泱小时候极其相似,宋颜的心不由软了几分,终是忍住了心底的怒火,淡淡道,“走吧。”   一辆马车从胡同里赶出来,宋泱先抱了女儿上车,再拎裙踩着凳子上了去,宋颜朝充当车夫的竹宣道,“寻个最近的有后院的客栈,包了。”   “是,少爷。”竹宣收回惊讶的险些掉在地上的下巴,垂了头,低声应了。   天啊地啊,他家大小姐居然真的跟了苏少楠那贼小子,还生了个女娃……   老爷、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如何?   看宋颜也上了马车,竹宣收了凳子,赶着马车朝最近的客栈而去。   寻了客栈,一路进了院子,竹宣从马车上跳下来,放了凳子,“少爷,大小姐,到地方了。”   宋颜掀开车帘朝外看,竹宣解释道,“院子虽小,却是个独立的,并无其他人在此歇息。”   宋颜嗯了一声,从马车上下来。   黎娘从马车里探出头,一双眸子乌溜溜的在宋颜身上转,宋泱就要先越过女儿下车,就见黎娘冲宋颜张开了手,奶声奶气道,“舅舅抱我!”   宋泱的身子瞬间僵住,宋颜也睁着乌黑的眸子瞪着露出虎牙,笑出酒窝的黎娘。   黎娘见宋颜不动,微微嘟了嘴,仰头看宋泱,委屈的道,“娘亲,你不是说舅舅最是疼我的吗?他怎么不抱我?”   宋泱就看了宋颜一眼,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儿解释,不由哀求的去看宋颜,宋颜看了她一眼,伸手掐住黎娘的咯吱窝就要将她从车上抱下来,黎娘却突然眼睛大亮,一把抱住了宋颜的脖子,小脑袋凑将过去,在他颈窝里使劲儿蹭了蹭,糯糯的奶声里全是不加掩饰的喜悦,“舅舅,舅舅,黎娘好想你,你怎么都不来看黎娘?黎娘很乖的……”   宋颜的身子一僵,看向宋泱,宋泱红着眼跪在了马车上,无声的叫了声,“哥哥……”   宋颜心头一酸,别开头去,一手托住黎娘的身子,一手抚在她的后背上,哑声道,“舅舅太忙,没有时间来看我们黎娘,实在抱歉……”   宋泱眼中的水雾化成泪水落下。   宋颜抱着黎娘大步往正屋而去。   竹宣抹了抹眼角,扶宋泱下车,“大小姐,您别怪少爷,少爷寻了你许多年,几乎将大安的地界儿都跑遍了,京城也来了好多次,却都没有寻着您……太太自您走后身子就一直不好,这两年眼见着是不行了,就撑着一口气想见您一面。老爷也大病了一场,身子没有以前利索了……”   宋泱捂住嘴,哭的全身痉挛,险些支撑不住身子瘫软在地,“爹……娘……女儿、女儿不孝!”   竹宣牢牢扶住她,“找着了就好,找着了就好,这下太太有救了……”   宋泱的哭声一顿,挣扎着擦了脸上的泪水,抓住竹宣问,“大夫呢?我娘没有看大夫吗?”   “哪里没有看?临近几个州稍微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让少爷请回了家,可……大夫们都说太太是心病,心病得心药医,除非太太自己放下,否则,任大罗神仙来,也是没有办法的。”竹宣道。   宋泱伤心欲绝。   竹宣劝道,“大小姐,回去吧。你回去,太太的病说不得就好了……”   宋泱咬了咬唇。   竹宣看出问题,眉头蹙起,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屋内忽传来黎娘咯咯的笑声,“舅舅,舅舅,黎娘好喜欢你……”   “舅舅也喜欢黎娘……”是宋颜略显沙哑的声音。   竹宣目露不忍,轻叹一声,“少爷为了来京城,一路奔波,累死了三匹马!大小姐,您且三思吧……”   说罢,再不多说一个字,径直扶了宋泱往屋里走,宋泱几乎被他拖进了屋,放在与宋颜对面的一张太师椅上。   黎娘的双手紧紧缠着宋颜,泛着红晕的白嫩脸蛋儿在宋颜的脸上蹭着,微微嘟起的小嘴更是亲昵的不时亲宋颜一口,满心满意的欢快高兴,“舅舅……舅舅……”   宋颜搂着小小的身子,目光落在失魂落魄的宋泱身上,许久没有说话。   不知何时,黎娘下了地,揪着宋泱的裙摆唤她,“娘亲,娘亲,你看你看,舅舅送我的小鱼,嘻嘻……”   黎娘肉嘟嘟的小手里攥着一块羊脂白玉的双鱼佩,正是宋颜身上挂着的那块儿,宋泱有些惶恐的去看宋颜,“哥哥,这太贵重了……”   话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何时,一块儿羊脂白玉也算的上是贵重的物件儿了?   果然,宋颜脸色大变,冷笑出声,“我倒不知,苏少楠竟然这般堕落,连一个……”   “哥哥……”宋泱张口打断宋颜,扯出一个笑,目露恳求,“让竹宣带黎娘去隔壁睡一会儿吧,她今日还未睡午觉。”   是提醒他,孩子还在场,有些话不能说。   宋颜看了眼好奇张望着二人的黎娘,仿佛看到了年幼的妹妹躲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看自己宁愿与魏砂玩儿,都不愿意跟她在一起的模样。   心不由一软,蹲下身摸了摸黎娘的头,笑道,“黎娘,舅舅与娘亲有些大人的话要说,让竹宣叔叔带你去睡午觉好不好?”   黎娘眨了眨眼,却看宋泱,宋泱温柔一笑,“去吧,娘就在隔壁,等你一睁眼保准能看见娘……”   “我要娘亲……”黎娘却抱住了宋泱的腿,嘟了嘴看宋颜。   到底刚才那个表情让孩子感觉到了不安,宋颜笑了笑,“好,让娘亲哄你睡觉,舅舅不跟你抢。”   说罢,看了宋泱一眼。   宋泱红着眼点头,弯腰将女儿抱起,“好,我们去睡午觉,黎娘乖。”   黎娘抱着宋泱的脖子,朝后看宋颜,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眨啊眨的,宋颜盈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小人儿眼底立刻亮了一亮,唇边的小酒窝就露了出来,甜甜的叫了声,“舅舅……”   待哄睡黎娘,宋泱再回到正屋,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宋颜背对着她,只冷声道,“跪下!”   宋泱二话不说,拎裙跪在冰冷的青石砖上。   “可知你做错了什么?”宋颜的声音犹若冬日的寒冰,刺刺的,冷冷的,似没有了温度一般。   宋泱点头,“不该不告而别,不该几年没有音讯,不该让爹娘牵肠挂肚,不该……”   “你既知这么多不该,为何不回家去?”   宋泱苦笑,“对不起。”   宋颜霍然转身,怒声道,“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你对不起的是爹娘!娘为你操碎了心,几次有人说在临近州县见过你,娘都不顾病体亲自去寻,结果寻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你可对得起她?!”   “对不起。”宋泱红了眼睛。   宋颜呵呵冷笑,“爹为你推了多少生意,只为陪娘四处去寻你,被客商骂矫情,被同行排挤,还一度看人脸色,低声下气,只为问那个说见过你的人一句你的下落!宋泱,你可对得起他?!”   “对不起。”宋泱的泪从眼眶滚落,滴落在青石砖上。   宋颜深吸一口气,“我不管那苏少楠待你有几分好,今日,你必须与我回清水!”   宋泱张口想拒绝,忽然想起竹宣的话,“临近几个州稍微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让少爷请回了家,可……大夫们都说太太是心病,心病得心药医,除非太太自己放下,否则,任大罗神仙来,也是没有办法的……”   她默了一默,轻轻点头,“好,我与哥哥回清水一趟。只黎娘太小,还请哥哥容我先送黎娘回去,我再来此与哥哥汇合。”   宋颜居高临下看着她,仿佛要看清楚她想耍什么花招,宋泱抬眸,朝宋颜一笑,“哥哥,我虽任性而为,却还知身为子女该有的孝道,你放心,我说回去必然会跟你回去一趟。”   宋颜眉头紧蹙,闻言,瞪了站在外面的竹宣一眼,背过身子,似乎一眼也不愿再看宋泱,“今日在这稍作停顿,明日一早动身回清水,你若回去,早日把事情处理了。”   宋泱嗯了一声,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因为疼痛低吟了一声,脚步缓慢的出了堂屋,与外面的竹宣说话,让他备了车送她们离开。   不多会儿,就见竹宣抱着黎娘出来,放到了马车上,宋泱也上了马车,撩着帘子看了背手挺拔立在堂屋的宋颜一眼,放了帘子,“走吧。”   听到院门一开一关的声音,宋颜才转过身子,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半响,坐在太师椅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回来,竹宣进来,“少爷,大小姐在咱们见面的地方下了马车,说再走几步就到家了,不让奴才再送。”   宋颜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她这是不想让咱们知道苏少楠住在哪呢?呵呵……我这个妹妹,跟了苏少楠没几年,什么都没学会,倒把他的鬼心眼儿学了去。”   竹宣上前去帮宋颜揉太阳穴,宋颜摆了摆手,“你也累了几日,去前面要点饭菜和热水,吃了饭泡个澡,好好睡上一觉,咱们明日一早出发回清水。”   “是,少爷。”竹宣应了,自去前面吩咐。   不多会儿,有小二送了饭菜过来,又有人张罗浴桶放在隔壁房间,主仆俩用过饭,洗了澡,各自休息不提。   只说宋泱带着女儿回了位于祁王府后院不远的一个小巷子深处的家中,安排了小丫鬟陪女儿玩耍,径直去了书房找苏少楠。   却不想,他正在书房内会客。   宋泱稳了神,想着到晚上再寻机会与他说,只是回去清水一趟,见见病重的母亲,苏少楠还没有不讲理到这个地步。   她叹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去,却不防听到书房内传出的几句话,整个人僵立在当场。   “依愚兄之见,不如趁五皇子刚得圣宠,先下手为强,让皇上写了禅位诏书,六皇子岂不是名正言顺了?”六皇子身边的谋臣一。   “皇上这两年眼见身子骨大好,怎么舍得这会儿把位置让出来?少不得,是要逼个宫,谋个反才能达到目标了……”六皇子身边的谋臣二。   “那就逼宫谋反!”苏少楠!   宋泱忍不住惊呼一声,待反应过来,忙捂住自己的嘴,往外走,书房门却突然被人从内大开,苏少楠一脸肃杀之气,冷声道,“什么人?”   ------题外话------   更新到,么么哒~   不出意外,明天开始上传大结局,大结局字数看偶能写多少吧,么么哒~   T   ☆、190 大结局(上)   宋颜并没有等到宋泱。   直到正午,宋泱依然没有踪迹。   宋颜的脸黑成锅底,竹宣也几次着急的跑到院门口张望,却一无所获。   前院送来了午饭,询问宋颜可要再住一日,宋颜果断拒绝,决定用完饭就去寻宋泱,绑也要把她绑回清水去。   这没心没肺的丫头!   “少爷,您别生气,或许是什么事绊住了大小姐……”从昨日宋泱的神态举动,竹宣做出了这样的推断。   宋颜摆手,“吃饭。”   竹宣默了声。   两人安静的用了午饭,竹宣去前院结了账,套了马车,宋颜径直上了马车,吩咐道,“去祁王府。”   竹宣略犹豫,“少爷……”   宋颜冷然一笑,“你怕什么?六皇子权利再大,还能挡住我找自己的亲妹妹不成?走!”   “可是……这样一来,大小姐会很为难……”竹宣不动,劝道。   宋颜看了他一眼,“她若为难,昨日就不该答应的那样爽快,她不答应的那样爽快我又何苦亲自上门去捉人?!再不走,你就留在京城别走了!”   竹宣再不敢多话,忙上了车辕,甩了马鞭赶车。   马车吱呀吱呀的压过马路,一路到了祁王府。   竹宣不等宋颜吩咐,先跳下马车去大门口前塞银子问话,那看门儿的见他眼生不愿意收银子,竹宣好说歹说才给了一句话,“往后巷去寻吧,依附我们殿下的人都住在那边。”   竹宣笑着谢了,回来与宋颜说,宋颜嗯了一声,“那就去后院吧。”   竹宣稍松一口气,顾不得抹额头的汗,忙驾着马车奔去了祁王府后巷,几条错综的巷子密集排布,竹宣看的不由张大了嘴巴。   “少爷,这后巷子有许多小胡同,容奴才去问问大小姐他们到底住在哪儿?”   马车里并无声音,竹宣却也顾不得了,从车上跳下,一手牵着马,沿路打探了起来,直问了七八个人,才寻到一条狭长的小巷。   “少爷,问到了,说大小姐就住在这条巷子的尽头。”   巷子狭小,只容一辆马车通行,竹宣赶着小心往里进,到的门前,才拉了马绳,从马车上跳下来,抹了把额头的汗,与宋颜道,“少爷,到了,就是这家,奴才去敲门。”   宋颜撩了帘子,从马车上下来。   竹宣已到了门前,拍响了门,“开门,开门!有人没有?开门……”   “谁啊?大中午的……”门还没开,门内的人就嚷嚷道,“我家太太出门寻友去了,我家老爷不见外客……”说着,门吱呀一声打了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探出头,瞧了他们主仆一眼,皱眉道,“你们找谁啊?”   “我们是你家太太的娘家人,这位是她的嫡亲兄长,我是我家少爷的小厮,快去请你家太太、老爷出来相见。”   难道大小姐昨儿个真的是在骗他们?明明说好送了表小姐回来,今儿个就跟他们回清水的,这会儿居然出去访友?!   老头子哎哟一声,狐疑的看着他们,“你们不会是拿瞎话骗我的吧?老爷、太太在这住了这许多年,也没见太太有什么娘家人来探,怎么这会儿……”   “让你去你就去,是不是你家太太的娘家人,你家太太和老爷见了自然就知晓了!”竹宣也蹙了眉,脸色不好看,说话也有了几分怒气!   老头子看了不耐烦的竹宣一眼,摇了摇头,想直接关门,又觉着那冷面书生瞧上去与自家太太确有几分相似之处,不由多了几分想法,“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问问……”   说罢,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竹宣气结,抬脚就要踹门,被宋颜看了一眼,委屈道,“少爷,大小姐骗了咱们。”   宋颜面无表情,眸底更是什么情绪都没有。   竹宣忍了忍,没敢再说什么。   不多会儿,门再度被大开,一袭玄色长袍的苏少楠出现在宋颜的视线内,眸光冷然,面上带着人皮面具一样的浅浅笑意,看见宋颜抱了拳道,“不知舅兄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大舅胸,里面请。”   宋颜背负在身后的手蓦然一紧,冷冷的看了苏少楠一眼,抬脚进了院子,竹宣紧跟在后,朝苏少楠点了点头,“苏少爷。”   看门的老头子张大了嘴,还真的是太太的娘家人啊。   “张伯,开门将马车赶进来……”苏少楠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宋颜冷冷止住,“不必,我们马上就走。”   苏少楠一笑,朝那老头子点了点头,“你且在这看着。”   “是,老爷。”老头子笑着应了,搬了条凳子坐在门口,不错眼的看着那马车。   苏少楠引着宋颜一路进了堂屋,寻了丫鬟奉茶,请宋颜落座,“不知大舅胸何时到的京城?预备在京城待几日……”   “苏少楠,不用与我说这些废话,去叫宋泱出来,我今日势必要带她走!”宋颜淡淡看了苏少楠一眼,冷声道。   苏少楠讶然的看宋颜,“你要带泱儿走?这话怎么说的?”   又奇道,“今日黎娘闹的厉害,就是在寻她,她却只留下话说出去访友,早一个时辰就出了门的,难道是……”   说着,脸色就沉了下来,“大舅兄好没有道理,你自拐了我的妻子,这会儿又上门讨要是个什么道理?!”   宋颜一惊,眉头蹙起,“你是说她一个时辰前出了门?”   苏少楠冷着脸点头,“黎娘闹着要找她,她见都不见一面,只说是极其重要的朋友,断没有迟到的,匆匆忙忙的就走了!莫不是去寻大舅兄的,大舅兄这会儿倒跟不知道似的……”   宋颜立刻起身,与竹宣道,“我们立刻回客栈。”   竹宣点头,“大小姐定是去寻我们了。”   宋颜已大踏步出了堂屋,竹宣只来得及朝苏少楠点了点头,就急忙追了上去。   苏少楠冷眼看着主仆二人的身影拐个弯消失不见,才沉了脸往书房而去。   宋泱失踪了!   宋颜与竹宣紧赶慢赶,回到客栈后院,却被守门的小二告知,“没有人来寻二位爷。”   宋颜大怒,调转马头去找苏少楠算账,伺候宋泱的几个丫头却都作证说,“奴婢们亲眼看着太太出的门……”   宋颜呵呵冷笑。   竹宣一时没了主张。   苏少楠也发了脾气,“大舅兄有什么事不能找我商量,非要私底下强迫泱儿与你一同走?!你不满意我这个妹夫直说就是,把泱儿藏起来又闹这出是个什么道理?!”   黎娘哭着跑进来,昨日还糯糯的奶声今日已有了几分沙哑,显是哭的狠了,“爹爹,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黎娘乖,娘亲出门了,要过几日才能回来……”苏少楠将女儿抱起坐在腿上,搂入怀中。   黎娘双手环着苏少楠的脖子,哭的一抽一抽的,“娘亲是不是……是不是……不要黎娘了……”   苏少楠看了宋颜一眼,淡声道,“宋少爷,看在孩子的份上,求你,告诉我们爷俩,泱儿在哪儿?孩子的娘亲在哪儿?”   “呜呜……舅舅……”黎娘哭的泪人一样,回头张望着宋颜的方向,“黎娘要娘亲……娘亲……呜呜……”   竹宣抿着唇看宋颜。   宋颜脸色难看,一双眸子更是看不清里面浮尘着一些什么东西,竹宣只瞧见宋颜放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握着,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少爷……”竹宣此刻将宋泱恨死了。   不愿意走,昨天就不要答应,给了他们希望,现在又这样……   大小姐可真是狠毒的心肠,亲哥不要了,亲爹不要了,连病重的临死前想看一眼女儿的亲娘也不管不顾了!   真是疯了!   宋颜起身,直视苏少楠,声音清冷道,“我会找到宋泱的下落,亲自带她回去,也有一句话说与苏少爷听:我娘这些年为四处寻她,早心病入体,药石罔顾,这次来带她回去也是全了我娘临死前的念想,她若乖乖与我回去,他日,她爱如何,我宋颜都不会再管!但她若是被我寻到,这辈子就留在清水为我娘守陵罢!言尽于此,告辞!”   苏少楠的脸色瞬间大变,却很快恢复如常,朝宋颜点了点头,“我若见到她,定会转告。”   宋颜嘲讽一笑,抬脚出了堂屋,空气中回荡着一句讥讽之话,“有劳。”   苏少楠丝毫不以为意,目送二人走远,才低头心不在焉的哄着哭闹的女儿,不多会儿将累到睡着的女儿交给奶娘,径直去了他们的卧室。   守在门口的丫鬟见到他,忙行礼,“老爷。”   卧室传来宋泱淡漠的声音,“去请老爷进来,我有话跟他说。”   卧室门被人打开,丫鬟朝苏少楠福身,“老爷,太太她……”   苏少楠朝几人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传唤,谁也不许进来。”   几人互视一眼,屈身退下。   苏少楠进了屋,反手关了门,走到里间,遥遥坐在与床对面的美人榻上,道,“你想与我说什么?”   “我娘病重,我要回清水一趟,你若不信我,或亲自跟着,或派了人日夜不分的跟着我,清水,我是非回不可的!”宋泱一番平日在苏少楠面前的温顺,绝然道。   苏少楠点头,“宋颜都与我说了。”   宋泱一怔,立刻挣扎起来,“你把我哥哥怎么了?”   捆绑她的绳子深深勒入她的手腕之中,磨出的血已将绳子染红大半,显见的她挣扎的有多厉害。   苏少楠的目光落在那绳子的鲜血上,嗤然一笑,“宋泱,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无恶不作的大魔头?杀人不眨眼的嗜血狂魔?”   又拉回目光,看向宋泱的双眸,“我什么也没着他,我只是告诉他,你早早就出了门,如今,我也不知道你去了何处,说不定,你寻不着他,自己一个人赶回了清水……”   “苏少楠!”宋泱发丝凌乱,一双眸子瞪着苏少楠,咬牙道,“我娘病了!我娘快要死了!她就想见我一面……”   她的话一顿,声音就有几分哽咽,跪在床上,“我求你!让我回一趟清水!我保证,见过我娘立刻就回来,以后再也不出这个院子半步!求你……”   苏少楠的眸子暗了暗,嗤笑道,“宋泱,当年可没人求着你跟我,也没人求你爬我的床,我当年没求过你离开吗?是你自己不愿意离开,如今你想离开……”   他冷声道,“却是不能了。”   宋泱身子一僵,抬起覆了半边脸的凌乱头发,带了几分咬牙切齿,“苏少楠!”   苏少楠又看了她一眼,“你乖乖的呆在这里,等六皇子事成之日,便是你脱身之时,我自会与你一同回去……到岳母坟前赔罪!”   说罢,抬脚就走。   “苏少楠,你别走!你别走……”宋泱声音凄厉,“我发誓昨晚上听到的话我一个字都不说出去,我若说出去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求求你,放开我,让我回去见我娘最后一面,求求你……”   身后,响起咚咚的撞击声,苏少楠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宋泱在磕头,可想到他们昨晚上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他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发一语的出了卧室。   宋泱开始破口大骂,“苏少楠你个混账王八蛋!你狼心狗肺……你黑心黑肚肠……你不得好死!”   苏少楠脚步一顿,不得好死吗?   早在苏家被一夜灭门,早在他投靠在六皇子门下那一刻起,他已没了好死的打算……   宋泱在屋内边哭边骂,绳子被手腕上磨出的鲜血染红,床铺上洒下星星点点的血红点子,触目惊心。   守在门口的丫鬟面面相觑,都露出同情不忍之心,却谁也没有胆量开门放人。   宋泱哭的不能自抑,一口一个,“娘……”   没到半夜,人就发起烧,说起胡话来,“十一娘……我该怎么办?你教教我……我不要他了……苏少楠他疯了,他要谋朝篡位……”   苏少楠听的火大,一把点了她的睡穴,才准了大夫进来看病。   大夫开了药,自有人送他出门,丫鬟们心惊胆战的伺候着,宋泱却是连药都喝不进,苏少楠冷笑,捏住宋泱的下巴往里灌药,“宋泱,我苏少楠岂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的?!你这辈子注定是我苏少楠的女人,死了也只能进我苏家坟!”   宋泱的牙齿咬的很紧,怎么都灌不进去,苏少楠气急,捏了她的下巴,自己喝了药,用牙齿去撬开宋泱的,将药喂了进去,如是几次,终于将一碗药灌进去半碗,苏少楠抹了把苦的没了味觉的嘴,冷声吩咐,“再端一碗来!”   折腾到天明,终于退了烧,苏少楠狼狈的瘫坐在床头,看着一脸苍白的宋泱。   记忆里,那个手持长鞭,下巴朝天,傲气铮铮的女孩儿恍若在眼前,嫌弃的看着他,“喂,苏少楠,你这什么品味?我过生日就送这么一条鞭子?还长的这样丑……”   眸底却是毫不掩饰的笑意,唇角更是勾的高高的,“不过呢,看在你这么有诚意送我礼物的份上,本姑娘就勉强收下了。”   她受尽家人万千宠爱,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身为男子的他活的更加恣意更加快活,却因了感情二字,消磨成如今这番模样。   值得吗?   苏少楠伸手,将宋泱汗湿的长发拨到一边,细细看着她憔悴的面容,轻轻抚摸,口中低喃,“值得吗?”   记忆里,似乎有人曾值得他不惜一切代价,可那个人,终究是不属于他的。   “你不是我,怎会明白在我的心里,他是无价的。”这句话,是宋泱初跟他那一年,生完黎娘与一个交好的太太说的,彼时,他正站在外间,将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那年,他醉酒睡了她,醒来污蔑她爬床,她也不解释,只默默穿了衣服走人,后来,她的肚子渐渐鼓了起来,他才知道她有了孩子。   她无名无份的跟着他,他身边那些谋士的女眷有几个看不过,私下里来探望她时就喜欢嚼他的是非,与宋泱最好的那个年龄足以当宋泱的母亲,曾不止一次劝她,“这样一个男人,你这孩子到底是执拗些什么……”   她从来都是笑而不答,却在生完孩子后,与那妇人说了这样的话。   他当时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宋泱曾是那样傲气的人,她身上的傲气从来都不比他少,他一直都知道!   孩子满月,他摆了酒,请了那太太主婚,几桌酒席娶了她进门,给了她苏太太的名份。   记忆里的那个曾值得他抛弃所有的人错过就不会再回来了,他明白也清楚,自他不告而别,自她为他一家收尸的那刻起,自他投入六皇子门下,决意为苏家满门报仇时,一切都回不去了……   “苏少楠,求求你……让我回家……娘……”宋泱忽然说起梦话,一把抓住了苏少楠的袖子,蹙紧了眉头,满头大汗的哀求着。   苏少楠静静的看着她,将袖子从她手中一点一点抽出,淡声道,“不让你回去是为你好,当日那么多人瞧见了你,若让他们知道你离开了京城,你的命……难保,你爹娘和你哥哥的命也难保……”   说完,苏少楠快速起了身,越过落地屏风,吩咐外间的人,“弄些和软的粥和小菜,伺候太太梳洗用饭吃药。”   “是,老爷。”   宋泱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屏风后影影绰绰的颀长人影上,目光哀戚,留下两串泪水,却再没提要回家的话。   ……   宋颜寻了几日,宋泱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宋颜求到了十一娘面前。   “宋夫人她……”十一娘愕然道,“她身子一向健朗,怎么会突然……”   宋颜苦笑一声,将宋夫人这些年为宋泱担惊受怕、吃喝不好、忧虑过重的事说了,“此次回去也不过是让她见娘一面,了了娘这些年的心愿,可是……”   竹宣在一旁忿忿道,“大小姐前脚答应的好好的,后脚就不见了人,苏少楠说大小姐去找我们了,可我们压根就没寻着大小姐,又以为大小姐寻不到我们先回了清水,去了几个城门口问,人家都道,没有见过单身妇人往清水方向去的!大小姐她……这是想干什么?!不顾我们少爷,总也要顾念一下老爷、太太……”   “竹宣。”宋颜淡声唤了竹宣一声。   竹宣闭上嘴,退到一边。   十一娘了然的点头,看向宋颜,“这样,我立刻写信给风月门的人,让他们即刻查宋泱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告诉你,你……现下住在哪里?”   竹宣忙把两人租住的客栈名告诉十一娘,“我和少爷这几日都落脚在这家客栈的后院,十一姑娘得了信儿,直接去后门上去就好。”   十一娘点了点头,“好。”   又劝宋颜,“宋泱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既然答应了你,就绝不会反悔,怕真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她。”   “但愿如此。”宋颜却一点也不乐观,扯动嘴角,连个笑都挤不出来。   宋颜可是个一贯都带着笑容的人。   看来,宋夫人病的真是很严重。   送走宋泱,十一娘立刻着墨写了信送去风月门,研夏说要出门买东西,十一娘笑道,“正好,过两日我要上街买些东西寄去江淮,你要买些什么东西,不如到时候一起吧。”   说完,也不等研夏再说什么,便转身进了屋。   研夏张了张嘴,微蹙了眉头看着十一娘的背影。   十一娘朝她招手,“研夏,你发什么呆?快来帮我分线……”   “来了!”研夏圆圆的脸上盈满笑容,边走边打趣道,“等姑娘的鞋做好,八姑奶奶家的珏哥儿说不定都会喊姨母了。”   十一娘啐声道,“那就留给姐儿穿!”   研夏哈哈大笑,被十一娘白了一眼。   没两日,风月门的人送来消息,十一娘看着信上的消息,半响无语。   宋颜匆匆而来,十一娘指使了研夏去倒水,将信递给了宋颜,宋颜看后,一拳砸在原木茶几上,“苏少楠,可恶!我这就去找他。”   “宋公子。”十一娘上前拦住他,“你这会儿去他依然不会认账,反而会打草惊蛇,不如等到晚上,先把宋泱救出来再做理论。”   宋颜忍了几忍,双眸冷寒如冰,咬牙切齿的又是一拳砸在茶几上,茶几上的雕灵芝被他一拳砸的粉碎,血都涌了出来。   研夏端茶进来,立刻又被支使出去拿药,研夏狐疑的看了宋颜一眼,退了出去。   宋颜却是不等研夏拿药回来,就与十一娘告辞,“我晚上在胡同口等十一姑娘。”   十一娘想了想,点了头。   研夏与宋颜错身而过,嗳了一声,端着药瓶进来,问十一娘,“姑娘,宋公子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十一娘叹了一声,看着研夏道,“宋夫人身染重病,他想寻宋泱回去看宋家夫人,苏少楠却不许。”   “哦。”研夏微垂了眸子,将药放在茶几上,嘟了嘴很是奇怪的,状似无意的问道,“苏少爷好生奇怪,怎么好好的会不让宋大小姐回去看宋夫人呢?”   余光看向十一娘。   十一娘笑着,“苏少楠的脾气一向乖张,谁知道是怎么想的?”   看了眼药,摆了手,“收起来吧。”   “嗳。”研夏也笑笑,端着药出了门。   十一娘的目光却看着研夏的背影越发的冷。   研夏,怕是到了留不得的地步,最起码是不能再留在她的身边了!   她会坏了大事的!   ……   是夜,十一娘点了研夏的睡穴,起身穿了劲装,独自去了苏少楠所住的胡同,宋颜早已等在胡同口不远的一处巷子口,见到十一娘,才走了出来。   十一娘朝他略点了点头,“走吧。”   “入门是一个不大的院子,过垂花门进去是苏少楠会客的地方,左边的院落是他的书房所在地,平时除了他和几个谋士很少有人进出,右边院落是他们日常起居生活的地方,宋泱应该就是被困在那里。”宋颜一路压低了声音说着他所打探来的消息。   十一娘嗯了一声,“一会儿我先进去查看苏少楠是否也在里面,若不在我会直接将宋泱救出来,若在……”十一娘顿了一顿,微侧了眸子看宋颜,“到时候我会摔杯为号,你再进来搭把手。”   宋颜皱了眉,“怎能让十一姑娘为我们冒险,还是我……”   “宋泱既是我的朋友,袖手旁观又算什么朋友。”十一娘抬手拦住宋颜的话,看着他道,“宋泱当年也帮过我不少……”   宋颜略一思忖,应了,“如此,有劳十一姑娘。”   十一娘一笑,重新往巷子深处走去,淡声道,“这么多年,你的性子还是一样没有变,做什么事情都要算计一番……”   宋颜的身子一僵,脚步顿了一顿,错开十一娘两步,落在了后面。   “少爷?”竹宣本跟在他的后面,他一停,迫的竹宣也跟着停了下来。   十一娘也不去管他们,兀自到了门口,压低了声音与二人道,“我若没有摔杯,不管什么动静,你二人都不要进去。”   这一次,宋颜没再犹豫,爽快的点了头。   十一娘朝他笑了笑,飞身上了院墙,几个起落,稳稳踩在宋泱被困房间的房顶上,小心从房顶跳下来,凑近了房间去瞧里面的景象。   却只见一盏燃着芝麻大火苗的灯放在正中的桌子上,床铺的地方帷帐落地,黑乎乎的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楚。   十一娘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入内瞧上一瞧,她能多等一日,怕就怕宋夫人那边就差这一日。   十一娘小心推开半合的窗户,猫手猫脚的翻进来,缓缓朝帷帐靠近……   帷帐突然自内向外被人打开,苏少楠一脸冷漠的坐在床边,身上衣裳完好无损,而宋泱则表情淡淡的靠在床头,一张脸有着不一样的苍白。   十一娘顿住脚步,与苏少楠对上了视线。   宋泱朝她虚弱一笑,声音沙哑,“十一娘,你来了。”   苏少楠垂下了充满复杂情绪的双眸,自床边站起,走到灯边拨亮了灯,屋内顿时明亮起来,苏少楠的表情也在灯光下明亮起来,他的眸子里漾开点点暖意,唇边微微勾了笑,出声唤,“十一娘,好久不见。”   十一娘收回视线,走到床边,握了宋泱的手,“宋泱,你怎么样?脸色怎么这么……”   “嘶。”宋泱低吟一声,挣了挣被十一娘握着的手。   十一娘的话戛然而止,目光下滑,落在宋泱的手腕上,这才发现她的双手手腕被布包着,上面隐隐有血迹渗出,十一娘神色一凛,动手剥开了那包裹的布,布下是血迹斑斑的勒痕,有结痂的,有翻着红肉的,还有破了痂往外流着血的……   十一娘只觉胸口某处有什么东西要爆发,沉着脸松开宋泱,站起身子一晃到苏少楠跟前,攥拳就是一掌打了过去。   苏少楠避也不避,直直受了十一娘这一拳,身子趔趄,往后倒退三四步才稳住身子。   十一娘冷笑,“苏少楠,你也是个男人!”   “十一娘!”宋泱出声,沙哑若破锣,“不怪苏少楠,是我自己犯了错。”   十一娘冷眸看过去,“你想陪他一起疯我不管,宋夫人生你养你十几年,她临死的愿望就想见你一面,你就这样躲着不回去,可是为人子女该有的孝道?!”   “我……”宋泱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眼中的泪水倾注而下,只咬紧了唇,摇着头道,“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是苏少楠不让你回去?还是你自己不想回去?”十一娘冷声问道。   宋泱摇头,“十一娘,你别逼我,我不能回去……”   “看这模样,是你自己不愿意回去了。”十一娘冷声道。   宋泱痛苦的抱住头,“别逼我,别逼我,我不能回去,我不会回去……我会害了宋家……杀头之罪……”   “够了!”苏少楠冷声道。   宋泱泪眼朦胧的看苏少楠,苏少楠看十一娘,一脸坚决,“十一娘,我不让她回去自有不让她回去的道理,日后,我定会跪在岳母坟前求得她的原谅,但此刻,宋泱绝不能离开这个院子半步!”   “我若定要带她走呢?”十一娘眯了双眸,一手按在腰腹软剑处,“苏少楠,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苏少楠看着十一娘笑,眸子里看不清是嘲讽还是自嘲,“不用比试,只从适才那一掌的掌力来看,我就不是你的对手。自离开清水,我就再没与人对过招,又怎会是你的对手?!”   “那就别拦着我带人走。”十一娘往床边走。   苏少楠拦在床前,“不行,她不能走。”   “苏少楠!”   “十一娘,我是为她好……”   “让开!”   “你不能带她走。”   两人僵持对峙,苏少楠寸步不让,十一娘冷眸相对。   苏少楠眸色晦涩,“十一娘,你相信我,我真是为了她好!为了宋家好!”   “为她好,却带着她私奔,害宋家上下为她牵肠挂肚,宋夫人一病不起,宋老爷夫妇千里寻女;为她好,却将她囚禁在家中,不许她回家在病床前尽孝,落下不孝的骂名?苏少楠,这就是你的为她好?”十一娘沉声道。   宋泱捂着胸口,轻轻咳了两声,“十一娘,苏、苏少楠说的都是真的,他这次……咳咳……是真的为我好,为了我们宋家好!”   十一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三遍,松了口,“好,既然你们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宋家好,那就说出个道道来,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两人同时默声,互视对方。   宋泱轻轻摇头,“十一娘,我现在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关乎我们宋家所有人性命攸关的大事!我不能回去不能去见我娘最后一面,否则,连累的将是宋家几十条人命!十一娘,你相信我们……”   十一娘神色一凛,霍然看向宋泱,“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猜也该猜到了吧。”苏少楠轻叹一声,“不是我们不明白告诉你,只是牵扯到……不方便透露出来。”   苏少楠抬头望了望房顶,十一娘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不敢置信的去看宋泱,宋泱不否认也不承认,只哀戚的看着她,双眸里的泪水不要钱一样往下落。   十一娘只觉脑中有什么嘭的一声断了,抬手指着宋泱与苏少楠,“你、你们……”   声音里素有的沉稳不觉有些颤抖,能牵扯到几十条人命,能上达天听,除了那件事还有哪件事?!   十一娘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事,却知道宋泱是决计不能回清水的了。   想到病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宋夫人,临死前的唯一心愿就是见见女儿,不觉悲从中来,抬眸去看宋泱,“宋夫人……”   宋泱的眼泪落的更急,低头咬住锦被,呜呜的哭着。   苏少楠站在一边,目光微垂,默然无声。   十一娘略坐了片刻,站起身来,“我知道了,我会与宋颜说清楚,你们……”   她看了宋泱与苏少楠一眼,背过身往外走,“好自为之。”   “十一娘……”宋泱低低的叫着,探出手朝十一娘的方向伸过去,十一娘头也不回,脚步越发的快,打开们就出了房间,只闻几道风吹衣裳的猎猎声响后,院子内归于平静。   宋泱哭倒在床上,浑身发抖,苏少楠看着,犹豫半响,走过去坐到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宋泱一把将他推开,指着房门的方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你……好好休息。”苏少楠踉跄两步,站稳身子便不再往前,只轻声道,“黎娘这两日一直哭闹着找你,你快些好起来也让黎娘少哭两场。”   说罢,转身出了房间。   宋泱抓着被子,哭的哽咽几乎透不过气,“娘……娘……女儿不孝!女儿对不起您!女儿对不起您……呜呜呜呜……”   门外,苏少楠靠墙站着,抬头望着天上被乌云笼罩了月光的月亮,那月亮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   不多会儿,乌云散去,月光皎洁洒落大地,亮堂堂的照着院内,那么亮,伸手却触不到一点热度。   三月的天,冷到了骨子里。   ……   十一娘与宋颜一路回了宋颜租住的院子,才与宋颜道,“宋泱回不去了。”   “为什么?”宋颜立刻变了脸色。   十一娘淡声道,“你找到祁王府该知道苏少楠是六皇子的人,如今三皇子、六皇子还有一个慕家对顺平帝屁股下的那个位置都虎视眈眈!”   “那又如何?”宋颜冷脸,“宋泱不过是一介内宅妇人,朝堂大事与她何干?!”   十一娘面无表情的看着失态的宋颜。   竹宣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去扯宋颜,“少爷,怕是大小姐摊上了事儿。”   “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摊上什么……”宋颜想起苏少楠那个专门辟了做书房商谈事情的院子,脸色立刻发白起来。   十一娘这才在他的目光下缓缓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道,“宋泱之所以先前答应你,确是有十足的把握能说服苏少楠让她回清水一趟,可也就在那日……她或许听到了不该听的话,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事,苏少楠为了留下她的命,只能将她关在卧室里!”   十一娘的目光在宋颜与竹宣身上各做停留,又道,“苏少楠不让她回去,一是救她的命,二是不想让你们宋家也惹上不该惹的麻烦。就这点而言,他确实没有做错!”   宋颜脚下一软,竹宣惊呼一声,“少爷。”   忙扶着宋颜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自茶桌上倒了茶递给宋颜,“少爷,喝杯茶压压惊。”   宋颜将茶盅推开,白着脸看十一娘,“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十一娘朝他一笑,很是坚决的摇了摇头,“六皇子此人虽比不得三皇子心肠毒辣,手底下却有一帮心狠手辣的谋臣死士,那些人能顾着苏少楠的脸面留下宋泱的命已是天大的恩情,再想他的,无异于自寻死路!”   宋颜颓然移眸,“这么说,宋泱是定回不去清水了。”   “是。”十一娘道。   宋颜去看院子里被月光照亮的院子,声音极轻极轻的道,“我娘,她撑不过这个夏天了。”   十一娘沉默,半响,“节哀……”   竹宣红了眼睛,将茶盅重重放在茶桌上,“都怪苏少楠,若不是他投靠什么劳什子六皇子,大小姐何至于连家都不能回,连夫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得!”   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宋颜望着院子,许久,转过视线,起身朝十一娘深深一揖,“十一姑娘,我明日一早就动手,离开京城回清水去,宋泱那里……请你看在你们往日的情分上,多看顾她们母女一眼。宋颜自感激不尽!”   十一娘侧身让开,“宋公子不必客气,宋泱是我的朋友,一日是这辈子都是!只我也有一件事拜托宋公子……”   十一娘将研夏的事情与他说了,毫不避讳自己对研夏的怀疑,也让宋颜带她回去的时候多留意一些,不要在她身边谈论什么要紧的事,将她送回江淮莫守谆身边,她自会另写了信与莫守谆说明情况,不让宋颜为难。   宋颜自应下,“小事一桩,不过是多一个人一同上路。到清水后,我让竹宣陪她一起去江淮,定不让她离开我们视线片刻,完整的交到莫老板手里。”   “有劳。”十一娘抱拳。   宋颜回,“客气。”   两人说定,只待第二日研夏来与他们汇合,便动手回清水。   一大早,十一娘与研夏说了让她跟着宋颜去江淮的事,研夏有些诧异,“我走了,姑娘怎么办?姑娘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怎么行?我不走。”   十一娘笑,“我哪里又不能一个人生活了?你把我想的也太娇气了些。你没跟我之前那十几年我不照样活的好好的。”   研夏嘟了嘴,很不情愿。   十一娘又劝道,“让你去三姨夫身边,是有重要的事要你去亲自去跑一趟……”十一娘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封信里写了手镜的制作过程,若能研制成功,不但是大安第一份,也是这个时代的第一份,关系重大,我不放心让信鸽送,本想过一段时间让你去跑一趟,如今恰好赶上宋公子回去,正好与你路上做个伴,你也更安全一些。”   研夏就接了信,眨着眼睛问,“真的这么重要?很赚钱?”   十一娘笑着挑眉,“非常赚钱!”   “姑娘,你都掉到钱眼儿里去了!”研夏嘟囔。   十一娘摊手,“谁还会嫌弃自己手里的银子多?”   研夏噗嗤笑出声,将信揣入怀里,“好吧,我就替姑娘跑这么一遭,等把信送去江淮,我就立刻赶回来。”   “嗯,早些回来,我身边可离不得你。”十一娘配合道。   研夏连连点头,“姑娘,我去收拾东西,免叫宋公子他们等的着急了。”   “嗯,去吧。”十一娘道。   两人赶到宋颜租住的客栈小院时,两人已准备好了东西,院子里一溜六匹马,是给替换脚程的。   研夏瞧了自己牵来的两匹马,皱了皱眉。   十一娘笑着宽慰,“半路遇到好的,再买就是了。”   研夏这才舒展眉头,点了头。   送走宋颜与研夏,十一娘去了盛府,见三娘。   三娘着人将她请入内室,担心道,“怎么这会儿来了?万一被慕家的人发现……”   “三姐,你以为慕家的人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十一娘笑,随即将慕家老爷子关了夏承和与罗氏并一众人的事与三娘说了,三娘大怒,指着十一娘的额头数落,“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万一爹娘和外公外婆、大姨、三姨他们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你这么大个人做事怎么这般不经头脑?!”   十一娘干干的笑,“我这不是怕你们干着急吗?三姐息怒消消火……”   十一娘狗腿的倒了一杯水递给三娘,笑着轻捶三娘的肩头,“我一得了爹娘安全到了江淮的消息,不立刻就来报信儿了吗?”   三娘想到看到的那封信,哼了一声,转过身子,“你别碰我!别的事还可容着你,这事儿你居然瞒着我们到现在才说,不能原谅!”   说罢,就要扔下十一娘出门。   十一娘傻了眼,这反应有点大了吧?   瑶娘匆匆进来,与三娘撞了个满怀,两人齐齐哎哟一声,扶住了彼此,瑶娘扶着额头道,“这是怎么了?三娘,你要去哪儿?”   “我不耐烦看见那小没良心的,我回房去吃两丸清心丸顺顺气儿!”三娘没好气的斜瞪了十一娘一眼,扶着胸口直喊疼。   瑶娘就去看十一娘,“十一娘,你怎么你三姐了?”   “我没怎么……”十一娘刚摊开手,委屈的模样还没做出来,就见三娘炮仗似的冲着她横眉冷目,“你还敢说你没怎么?!你瞒着我们爹娘大伯大伯娘他们被慕家人抓住的消息,都过了这么久才跟我们说,还敢说你没怎么?”   “什么!”瑶娘脸色大变,冲过去一把抓住十一娘,“我爹娘和三叔、三婶他们被慕家人给抓了?什么时候的事?如今人怎么样了?”   又白着脸与三娘道,“你快去找盛妹夫,我去找我家那口子,咱们一起合计合计,怎么去把人救出来才是当紧的……”   十一娘叹了一口气,拉住瑶娘,“瑶姐,我爹娘和大伯大伯娘他们已经平安到了江淮,平安信还是三姨夫亲自写的,你忘了?”   瑶娘愣在当场,眨了眨眼,来回看姐妹俩,“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十一娘,你说!”三娘没好声的冲十一娘喝道,返身坐回了太师椅上,倒了杯茶放到茶桌上,推到相邻的太师椅旁,示意瑶娘坐下。   十一娘推着瑶娘坐下,端了茶塞到她手里,才叹了气道,“去年的事了,就是小姑来寻三姐帮忙那会儿,我爹娘与大伯大伯娘他们本来已经被送去江淮了,谁知半道上被慕家的人追了回来,困在落星湖旁边的白帝城,后来被顾子洲救了,亲自送爹娘和大伯大伯娘他们去了江淮。你也见过三姨夫送来的那封平安信的,怎么好像忘记了一样?”   “那个时候的事了?”瑶娘瞪大了眼,不满的看着十一娘。   三娘也瞪着眼,“你刚还拦我,我这会儿看都不想看见她!这丫头本事能上了天,这么大的事儿也敢瞒着咱们,日后,还不定瞒咱们什么事儿呢!”   十一娘嘿嘿干笑,眸子里全是无辜。   瑶娘摇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眉眼带了几分嗔怒,笑骂十一娘,“是该打!不管什么理由,总该让我们知道……”   又朝十一娘挤眼,“下次可再不能这样了,听到了吗?”   “是,再有下次,十一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十一娘抱手,深深作了一揖,逗的瑶娘抿唇轻笑。   三娘却哼了一声,目光睨了瑶娘,睨十一娘,“你就宠着她吧,多大的姑娘了……”   瞧见十一娘的模样,眼底到底没忍住笑意,破了生气的功。   十一娘笑嘻嘻的跳过去抱住三娘的胳膊,在三娘肩头蹭了蹭,将研夏的事说了,三娘与瑶娘都吃了一惊,三娘讶然道,“怎么会?看研夏平日里还是很为你着想的,怎么能是慕家派在你身边的卧底?更何况,她不是三姨夫给你的人吗?”   瑶娘在一旁附和点头。   十一娘叹了一口气,坐在三娘另一侧的太师椅上,看着三娘道,“三姐还记得你与三姐夫初来京城那会儿,三姐夫中了解元,你有了身孕,却从此没了消息,盛家虽然有信说你太过忙碌,可等到三姐生产时,依然没有消息传来,就不正常了!”   三娘正了神色,点头,“那会儿慕家的人在盛家渗透,除去我从清水带去的田妈一家,你三姐夫的奶娘一家,诺大一个盛府,我和你三姐夫却不知道院子里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那一段日子,只要不是田妈做的饭,不是月白和云锦姐妹端来的东西,谁给的我都不敢吃。这样好容易坚持等生了孩子,做完月子,我和你三姐夫才腾出手来整顿府里的人和事,待能往家送消息时,偏又认识到不让家里牵扯进来的重要性,所以就……”   三娘歉意的看了十一娘一眼,才将数落过妹妹有事瞒着她不好,自己就自打了嘴巴子。   十一娘却朝三娘一笑,“爹娘虽念叨着你们,却也明白你们在京城有太多身不由己,常念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只当你们是好的。我却不信这个,便私下里吩咐了研夏悄悄来京城打探你们的消息,谁知……”   三娘的脸色突然变的难看,“谁知什么?”   “谁知研夏被抓,关进了地牢。”十一娘道。   三娘露出果然的神情,“后来,三姨夫身边的暗卫江一来寻我,我才知道研夏进京来了。江一问我惯常关押人的地方,我只记得后花园有一处据说是原宅子的主人挖来存储冬菜的地窖,便告诉了江一……”   三娘抬眸看十一娘,“研夏可是在那里被找到的?”   “听江一的描述,确是那里没错。”十一娘颔首,“研夏被救回去后,各方面都很正常,唯独一点……”   三娘与瑶娘对视一眼,齐声问,“什么?”   “研夏被江一从地牢中救出时已奄奄一息,慕家人不知对她用了什么刑罚,她对于地牢中所经历的一切全然不记得,中间有一段断层空白记忆!也就是说,从我吩咐她进京寻三姐开始到她被江一救回清水,期间的记忆全都……没了!”十一娘淡声道。   瑶娘惊呼,“怎么可能?”   十一娘不作声的看着她。   三娘苦笑,“你的意思是研夏的这里被人动了?”三娘指了指脑子。   十一娘一笑,微微点头。   记忆里那个温柔单纯眼见家人被欺负也只敢躲在背后哭泣的三姐是真的成长了,是真的懂的怎么分析问题了。   三娘的脸色越发不好看,瑶娘也很是诡异的看着二人,“脑、脑子怎么被动?被动了脑子还、还能活吗?”   “古书有记载,言,有一种催眠术可以致人催眠,让人陷入清醒与睡眠的临界点,催眠时暗示所产生的效应可以延续到催眠后的觉醒活动中,也就是说她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却是在现实,她以为的现实极可能也是现实也是自己在做梦……”十一娘用最通俗的语言与她们解释何谓催眠,但即使这样,两人的眸底也显出惊恐骇然之色!   瑶娘更是捂住了嘴,“怎、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邪术?”   十一娘想解释说催眠术并不是所谓的邪术,催眠术是运用暗示等手段让受术者进入催眠状态并能够产生神奇效应,以便达到某种目的的方法。   可这些与不懂的催眠术为何物的两人来说,怕是更难以理解。   十一娘索性直白道,“以我的推测,慕家人里应该有精通此……邪术的人,以某种语言暗示了研夏,让她乖乖的把我身边的消息悉数传递回了慕家。她那段时间怕就是在被人一直施展催眠术,而暗示的内容与我要她去做的事起了冲突,她便干脆直接把那段记忆从她的脑子里抹去了!”   三娘虽也对十一娘口中的催眠术一知半解,十一娘的最后一句话她却是听明白了的,“你的意思是研夏脑子里消失的那一段空白记忆是因为被施展了催眠术被她自己抹去的?”   十一娘正了神色,点头。   这也是她第一时间想到研夏有可能中了催眠术后,没有动手杀了她而只是送她离开自己身边去江淮的原因。   毕竟,被催眠不是研夏的本意,她兀自挣扎了一个月,这份情,她是心领的。   只可惜,她对催眠术并不如小洛精通,不然直接解了研夏的催眠术,免叫研夏遭这份罪,留在自己身边也是一个助力。   瑶娘又是一声惊呼,“难怪你这时候要把研夏送走,是不想让她把消息传给慕家!”   研夏是贴身伺候她的人,她虽然有很多办法瞒过她,但想瞒过慕家却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与其让慕家发现研夏已被发现而除去研夏,不如她趁早把研夏送到三姨夫身边,三姨夫虽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可以让慕家觊觎,与研夏而言,却是极其安全的。   没有情报可盗,研夏就是以前的研夏!   她得让顾子洲想办法打探一下慕家精通催眠术的人到底是谁?   十一娘朝瑶娘点了点头,再看向二人,“我与两位姐姐说起此事的目的是想让你们也留意一下,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可有举动与以往不通的,她们或许不是出自自己的本意,却依然把消息泄漏了出去,还是尽快隔离的好。”   又意有所指的看了皇城的方向一眼,“天气不好,随时有可能变天,我们即使帮不上大忙,总也不能拖后腿不是?”   三娘与瑶娘瞬间就明白了十一娘话中的意思,两人对视一眼,脸色白的异常,三娘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这两日就注意一下……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最后几个字显是咬着牙说的。   瑶娘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也慎而重之的点了头,“我身边的人我也会注意,八娘那边……”   “绘春没有问题,其他的人想近八姐身边也难。”十一娘道。   瑶娘嗯了一声。   三人相坐无言。   半响,三娘素手拍上茶桌,俏颜怒容,“慕家欺人太甚!”   十一娘嘲讽一笑,“慕家却有这样的资本。”   三娘与瑶娘多少知道慕家的起始,闻言,俱是无奈的叹息。   ……   从盛府出来,十一娘又拐去了八娘那里,八娘正捏着一个红艳艳的大苹果逗满脸口水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很是不满的盯着那苹果乱转的珏哥儿。   “嘿嘿,可不是我这个当娘的不让你吃,是你自己没有牙齿咬不动,喏……”   十一娘满头黑线的看着八娘居高临下的把苹果塞到珏哥儿没有牙齿的嘴里,珏哥儿啊啊的叫着,双手抱着苹果拿嘴啃,八娘要拿走苹果,他就手脚并用,紧紧抱着不撒手!   八娘笑的前俯后仰,头上的步摇发出青叮叮的脆响,一张脸跟躺在小床上的珏哥儿一样红扑扑。   绘春脸上不觉浮现一丝尴尬,轻咳了一声,八娘抬头瞧见十一娘,搂着肚子笑的更欢,一手还去招呼十一娘,“十一娘,你快来!哎哟,这小子太好玩儿了,要笑死我了……”   十一娘满头的黑线蔓延到了脸上。   合着,儿子是生来给她玩儿的?   “八姐,你又招惹珏哥儿?”   “嗤,他还用我招惹,整日的就是个笑柄,天天不笑上几场,他就不甘心,跟他爹一个样……”八娘嘿嘿笑,看着儿子,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十一娘闭眼,扶了扶额。   小床里,得了大苹果的珏哥儿手脚并用的将苹果楼在怀里,一张没有牙齿的嘴努力的在苹果上涂着口水,一双大眼睛还不忘朝十一娘看过去,黑溜溜的骨碌碌的,似怕十一娘跟他抢苹果一眼,双手双脚抱的死死的,不时啊啊的叫上几声宣告所有权。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他们家那混世小魔头毛哥儿……   十一娘心底一软,伸手去摸小家伙粉嫩的脸颊,不成想,那小子一见她伸手,抱着苹果吭哧吭哧翻了个身,给了十一娘一个后背!   十一娘的手瞬间顿住,呈瞠目状。   八娘笑的更是提不上气儿来,“哈哈……你瞧他那小家子气的模样,哎哟哟,笑死我算了……”   十一娘无语的看了八娘一眼,“八姐,你是不是经常跟他抢东西?”   才会让小家伙看见她亲近就抱着东西逃!   八娘的眼珠转了一圈,就是不看十一娘,“我哪有?明明是我吃他要跟我抢,不能吃还抢……怎么能怪我?”   十一娘气结。   “李书文都不管你的?”   八娘嘿嘿笑,“他拿了文房四宝逗珏哥儿,珏哥儿常常被他气的哇哇大叫……”   很有一种志同道合盟友的意味在里面。   十一娘愕然,合着这夫妻俩都拿儿子来玩儿,还一个比一个人来疯……   好吧,那是人家的儿子,人家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人家爹娘都不介意,她有什么好介意的。   十一娘怜悯的看了抱着一个苹果啃的热火朝天丝毫不知自己被无良爹娘算计的珏哥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抬头问八娘,“奶娘呢?”   八娘摆手,“被我给辞了。”   “怎么?”十一娘蹙眉。   八娘撇嘴道,“那人手脚不干净!”   十一娘去看绘春,绘春补充道,“奶娘每日的吃食都是老爷得了大夫的吩咐亲自拟定的,吃什么吃多少都是有定数的,那奶娘却省下一半的饭菜拿回了家,自己的奶水不足,害哥儿好几天都吃不饱,哭闹不休。老爷和太太心疼小少爷,查了才知道这回事,本来想着那奶娘也是个有心的,就说让他们一家都进府当差,谁知道她见老爷太太好说话,竟把她家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弄进了府,足有十几口子人,还个个说自己身子弱,只求老爷太太发慈悲给他们轻省的活计赏口饭吃就成,太太气恨了,干脆把他们一家子都撵了,自己喂小少爷。”   十一娘奇怪的看绘春,绘春看了十一娘一眼,“姑娘不是老嫌奴婢说话太少,没有感情吗?奴婢跟我们家太太学了好些日子了……”   十一娘扭头看了眼八娘,低声嘟囔了一句,“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死丫头,你叽里咕噜编排我什么……”八娘叫着扑过来,一把将十一娘压到了临窗的美人榻上,去挠她的咯吱窝,“看你还敢不敢?敢不敢……”   十一娘哎哟哎哟的叫着,一边求饶,“好姐姐,我再不敢了……”   姐妹笑闹,小床里配合着发出啊啊的叫声,绘春抿着唇低头笑。   日光斜进来,满地金黄,一屋子的热闹温馨……   玩闹半响,十一娘在八娘那用了晚饭,喊绘春出来送她,路上小声将研夏的事说了,叮嘱绘春,“八娘心直,藏不住事,你帮她多留心一些,发现可疑之人及时跟我说,我来找李书文商量。”   绘春点头,“好。”   十一娘笑了笑,嗯了一声。   绘春又道,“姑娘身边岂不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要不要奴婢踅摸两个伶俐的给姑娘使唤……”   “不用了,现在正是是非多的时候,身边没人我反而更能放开手脚。”十一娘笑道,随即又郑重道,“八姐这里就交给你了。”   绘春神情严肃,“姑娘放心,奴婢晓得轻重。”   十一娘颔首。   回到将军府,十一娘就提笔写了信,令风月门的人送去给顾子洲。   ……   五月中旬,边关押解的犯人,北周大将呼延鲁与呼延廷父子抵达京城,由慎刑司收压在慎刑司的天牢。   当日,就有三波人想见呼延父子二人。   两波明路,是三皇子与六皇子的人。   一波暗路,是慕家的人。   却谁也没有见到呼延鲁与呼延廷父子二人。   第二日,顺平帝在大殿之上说了此事,三皇子与六皇子闹了个没脸。   慕家老爷子神色莫测,慕家二老爷与慕家三老爷面面相觑,慕家三老爷道,“大哥,你说顺平帝这是想干什么?玩我们呢?”   “他,可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追着叫哥哥的奶娃子了!”慕家老爷子声音平淡,没有半分波澜,一双眸子更是平静的看着高高在上的慕家列祖牌位,吩咐慕家二老爷与慕家三老爷,“传令下去,谁也不许轻举妄动,既已打草惊蛇,且先看看这蛇预备如何?”   慕家二老爷与慕家三老爷对视一眼,慕家二老爷开口道,“可是大哥……”   慕家老爷子闭上了眼,手指轻轻敲着太师椅的把手,淡声道,“没有什么可是,听我的就是了。”   慕家二老爷闭上了嘴,朝慕家三老爷摇了摇头,两人都蹙起了眉头,看向闭着眼的慕家老爷子。   三皇子一脸阴狠的瞪着出主意的谋士,声音更是阴狠,“人都没有见到,还惹的一身骚!你出的什么烂主意?!”   那谋士瑟缩一下,不敢出声,求救似的去看房谋士。   三皇子又是一记狠眼瞪过去。   半响,喘着粗气看房谋士,声音自轻柔许多,“先生,您看如今该如何?”   房谋士垂着眸子,似未听到三皇子的话,三皇子眉头紧蹙,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才见房谋士抬眸看了他一眼,叹着气道,“为今之计,唯有以静制动!”   “以静制动?”三皇子咀嚼着这四个字,眉间的紧蹙越发明显,“眼下咱们显然是招了父皇的愤怒,私下去见他国大将已是不妥,偏这个人还跟夙扶雨牵扯到通敌叛国一事上,夙扶雨又是我们的人,那呼延鲁又是……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再不动作难免……”   “三皇子稍安勿躁。呼延鲁不会自曝其短,夙扶雨又已是板上之鱼肉,怕什么?”房谋士抬了手,往下压了压,三皇子沉了气,坐回主位,看房谋士,“先生有什么高见?”   “这件事是小人的错,早该拦住三皇子,却又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却不想弄巧成拙……”房谋士在房间内踱步,边走边说,“从皇上的反应不难看出,他对三皇子与六皇子是一样的,既没有大声喧哗吵骂,也没有低调处理,却是当着文武百官给三皇子与六皇子脸色瞧,也恰恰说明一点……”   房谋士顿住脚步,看向三皇子,“在皇上心里,三皇子与六皇子的地位是平等的……”   三皇子一喜。   却听房谋士接下来说道,“这种平等怕也意味着,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人选不在六皇子那儿……”   三皇子的脸色一顿。   “……也不在三皇子这儿!”   三皇子顿时大怒。   房谋士抱拳躬身,“所以小人才有以静制动的说法。”   三皇子冷声,“什么个意思?不在本王这,不在老六那,在老五那不成?”   房谋士应,“是。”   屋内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三皇子勃然大怒。咬牙道,“你是要本王眼睁睁瞧着老五那下贱人生的贱种当皇帝,而本王天之骄子要匍匐在他的脚下?门都没有!”   房谋士很想提醒三皇子一句,你的生母也不过是宫外的一个百姓之女,并不比宫女高贵几分!却只是低垂着头,不作回答。   等三皇子再问,“还有什么?说。”   他才继续道,“皇上想把五皇子推上太子的座位,总要有一些让人信服的理由,只有边关大捷显然是不够的!”他抬眸,在三皇子的怒火中淡淡一笑,“打战历来是将军臣子的事,为君者要俱备的是本事手腕,不可缺少的是人脉势力支持者!南诏国虽强,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能当太子的人,绝不能只有五皇子的两袖清风……”   三皇子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的好!就听先生的,我们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相对房谋士这一大堆的劝告才达成目标,六皇子这边显然好说话的多,几个谋士商量的结果均一致,“以不变应万变!”   任顺平帝有多少招数,他们既然上了套,就做好万全的准备,以不变应顺平帝的万变,随时调整策略。   没几日,十一娘夜入慎刑司,寻到了呼延鲁与呼延廷父子。   彼时,两人都憔悴的没了人样。   初见呼延廷时,那嚣张跋扈的模样被一路风餐露宿折磨的,满脸胡渣,一头黑发枯草一样披散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更是眼窝深陷,没了光彩。   见到十一娘,呼延廷没有丝毫意外,哈哈大笑,却只笑了两声便牵扯到伤口,干裂的嘴唇裂出鲜血,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朝十一娘邪肆一笑,“慕青……夏十一……我该怎么称呼你?”   “夏十一。”十一娘淡然一笑。   呼延廷忽觉没趣,背靠上墙壁,懒懒的看着她,“夏十一?这不是你的闺名吧?你娘生了十一个孩子?啧啧……真是母猪一样……嘶!夏十一,你他娘的疯了不成,这里可是大安的慎刑司!”   呼延廷抬手捂着肩膀处不停往外流血的伤口,瞪着十一娘。   十一娘的目光掠过定在墙上的箭矢,落到呼延廷身上,伸手将手腕上的袖珍箭弩往衣袖里塞了塞,才淡声道,“不过是提醒你好好说话,放心,上面没毒,死不了人。”   “呸!早该知道,你他娘的就不是个正常的女人!”呼延廷啐了一口,骂道,“谁他娘的能相信一个女人敢往战场跑……”   说着,话音一顿,将十一娘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蹙了眉头道,“夏十一,你是女人吧?”   十一娘摸了摸手腕,呼延廷立刻道,“停!算我说错话。”   十一娘松了手。   呼延廷愤愤的瞪了她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来干什么?”   十一娘的目光往旁边移了移,闪了一下道,“夙重华是怎么把你们父子抓起来的?”   “什么?”呼延廷不能相信的瞪着十一娘,“你说什么?”   十一娘看向他,一字一字道,“我问你,夙重华是怎么把你们父子抓起来的?”   “你大半夜的跑来慎刑司就是为了问这个?”呼延廷眼里喷火,恶狠狠的瞪着十一娘,几乎要咬牙切齿了。   十一娘淡淡的点头,“你说。”   说罢,目光在他肩头的伤口掠过,右手又抚上了左手手腕处的袖珍箭弩。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呼延廷瞪着眼前女子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不怀疑他要是不说,那箭矢下一刻瞄准的就是自己的心口!   这个……   心肠歹毒的女人!   夙重华怎么会喜欢上这种女人?!   不!   夙重华阴险狡诈,满肚子的鬼心眼儿!   屡次三番设计陷害他们父子,让他们身边的人先是对他们父子生了罅隙,再对他们父子的命令打了折扣,才让他们父子在部署良久的战略上失去统筹地位,在军中威信一落千丈,身边没了可用之人,才这么容易被夙重华捉了来!   也不知是哪个黑心烂犊子的师傅才能教出来夙重华这样一个头发丝儿里都是算计的人!   真是积了八辈子的‘阴德’!   啊呸!   这俩人,一个心肠歹毒,一个阴险狡诈,还真他娘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十一娘转了转手腕,两道清脆的咔咔声在寂静的慎刑司响起,呼延廷认栽的瞪着她,“我受了伤,需要伤药!”   话音刚落,眼前已掠过一道白影,他伸手接住,却正是一瓶药。   扯动了伤口,呼延廷疼的抽了一口冷气,“夏十一,你故意的吧?”   “止血良药。”十一娘淡声道。   “慎刑司的饭菜我吃不习惯,我饿……唔!”呼延廷的话没有说完,嘴就被东西塞住,他一把抓下连呸几声,才发现塞进嘴里的东西是一个硕大的馒头。   呼延廷无语。   他像是这么饥不择食的人吗?   事实上,他确实饿坏了,那些押他们回来的人,一天只给一顿饭,一天只给三次水,听他老爹说上次跟着夙重华与五皇子楚乔,他是一日三顿饭,顿顿有肉吃,想什么时候喝水就什么时候喝水,闹的呼延廷很是没有脾气。   呼延廷就要有骨气的把馒头给扔还回去,忽被一直挺尸的呼延鲁一把抓过,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期间还因为吃的太急而卡住了两次。   “爹!”呼延廷只觉一张脸都被呼延鲁丢尽了,臊的不行。   十一娘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见呼延廷的馒头被抢,好心的又掏了一个纸包递给他,呼延廷不想要,肚子却适时唱起了空城计,只好一边瞪十一娘一边接过东西,“别想我感谢你,这是我拿情报换来的!”   十一娘好笑的挑了挑眉。   脱去一身铠甲,呼延廷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养尊处优的长大,还能如此,已是不易。   纸包里是两只鸡腿并几样点心,不多,吃饱不可能,勉强垫个不饿而已。   呼延廷分了一个鸡腿给呼延鲁,呼延鲁似乎这会儿才想起儿子也没吃东西,把馒头一分为二,父子俩就着鸡腿,狼吞虎咽的吃了。   呼延鲁斜了十一娘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倒头继续去睡。   呼延廷捏着精致的糕点靠在牢栏上,“夏十一,你说你怎么就喜欢上一个那么有心机的人?”   十一娘一怔。   呼延廷嗤笑一声,说道,“你知道不知道那夙重华空长了一张与世无争的脸,实际上一肚子的坏水子!”   十一娘哦了一声。   呼延廷斜她一眼,“你不是想知道夙重华怎么把我们父子……那啥的吗?”他哼了一声,继续道,“他让藏在我们北周大军的内奸四处散播谣言,败坏我们父子的名声,后又趁我们不在军中假传军令,陷害忠良,害我和我爹在军中的地位一落千尺!又撺掇人秘密给我们皇上谏言,说我们在军中诸多劣迹,更致忠良惨死却假装好人给死去的人报军功安抚其家人,好掩盖罪行!皇上一怒之下,派了监军到军中,处处制肘我们的行动,害我和爹失去军队的调配权,几次被夙重华圈起来打,死伤无数,那监军还状告皇上说我们贻误战机,害士兵枉死!枉死他娘的王八蛋,老子恨不得一脚将他的脑门儿踩成肉酱……”   呼延廷说的火大,牙齿碰在一起咯嘣作响。   “你说我们怎么被抓的!夙重华那混小子的鬼心眼儿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防得了东防不了西,防得了西却防不住身边有一个听信谗言不发兵的监军,这仗怎么打?真他娘的憋屈!”   十一娘大概明白了夙重华的策略,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呼延廷看到,冷了脸,“看我们吃瘪,你很开心啊?”   “那是自然。”十一娘瞟了他一眼,“我可没忘记你当年可射了我一箭,箭上淬毒害我差点一命呜呼……”   “我知道了!夙重华是故意的!”呼延廷指着十一娘,“那家伙一定是故意的,往死了整我们,就是给你报仇呢!”   十一娘一愣,淡淡一笑,“呼延小将军,有一句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呼延廷很不耐烦看见十一娘这种淡淡的表情,这表情总能让他想起吃瘪的时候,夙重华就老爱这样笑!   “兵者,诡道也。”   呼延廷一怔,直觉十一娘说的跟他们父子被夙重华耍的团团转有着什么关系。   “你、你什么意思?”   十一娘笑,“意思是你用毒箭伤人是为卑鄙下流的手段,夙重华用兵诡诈却是正经手段!”   “呸!暗箭伤人与我用毒箭伤人有何不同?分明是你寻的借口为他开脱?我不服!”呼延廷傲娇道。   十一娘得了夙重华胜仗又没受伤的消息,无意与他做过多无畏争论,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即走。   呼延廷傻眼,“喂,夏十一,你是个什么意思?话不说完就走人……”   “呼延小将军当初不也让潜伏在五皇子身边的人说夙重华的坏话害夙重华重伤险些丢了性命吗?怎么这离间计你用得,别人就用不得?!”十一娘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呼延廷愕然,半响扯了扯头发,抓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塞去!   五月末,慎刑司遭劫狱,呼延鲁、呼延廷父子离奇失踪。   顺平帝大怒,勒令三皇子与六皇子一个月内查清此案,将主犯从犯一并抓住,定斩不赦!   三皇子与六皇子瞠目。   两人碰头,很是冤屈的质问对方,两方却都一口咬定不是他们动的手。   两人的目光便聚集在了无声无息的慕家人身上。   慕老爷很是不得闲了一个月。   顾子洲得了消息,哭笑不得。   红月笑道,“爷,您说这事儿是谁干的?三皇子?六皇子?还是五皇子?”   顾子洲一一摇头。   红月讶然,“难不成还真是老爷子做的?”   顾子洲还是摇头。   红月奇道,“那总不能是顺平帝自己做的吧?”   顾子洲孺子可教的看了红月一眼,红月愕然,“顺平帝疯了……”   顾子洲哈哈大笑,“别小看我这个表叔叔,他身上可是既有慕家的疯狂血液,也有帝王家的心思算计!”   “老爷子这次,怕是要吃闷亏了……”红月笑出声。   顾子洲执着骨扇轻轻摇了摇,目光掠向天际那抹残红的霞光,随着红日逐渐西落。   轻轻叹了一声,老爷子终究是老了。   两人说话间,有小厮来禀报,“大少爷,老爷有请。”   红月看顾子洲,“爷可要过去?”   “不去。”顾子洲摇晃骨扇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朝红月淡淡一笑,“就说我病发了,出不得门。”   红月不赞同的蹙了眉,“只说爷睡下了……”想到慕家老爷子的脾气,红月叹了一声,“奴婢去回话。”   顾子洲颔首。   红月自去与那小厮说了,再转回来。   “老爷子怕是来寻爷主意的。”   “所以更不能去。”顾子洲躺在美人榻上,一手放在脑后,“边关的人可回来了?”   “回来了,一个时辰前传回消息,已到了落星湖,约莫再一个时辰就能到白帝城。”红月径拿了香片放入香笼,屋内顿时弥散开清清淡淡的香气。   顾子洲合了眼,长长浅浅的呼吸着,红月轻手轻脚的去拿了薄毯,刚要给顾子洲盖上,顾子洲的双眸却蓦然睁开,红月甚至来不及反应,就看见他脸色猝变,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人似没了骨头一般,往地上瘫去!   “爷!”红月大惊,忙丢了毯子去抱顾子洲,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凄厉无比,惊慌无比,恐惧无比。   顾子洲一把抓住红月,一字一字嘱咐红月,“不……许……告……诉……他……们!”   ……   没了研夏在身边,许多事都亲力亲为,十一娘反倒越发自在了起来,甚至在将军府的后花园辟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地,去街上买了蔬菜种子,在家里当起了菜农。   三娘与瑶娘见了哭笑不得。   八娘倒是把珏哥儿往菜地头一放,撸了袖子就要与十一娘一起种菜,结果,她们姐妹俩在前头种,珏哥儿在后面爬,八娘笑的直不起腰,被三娘与瑶娘好一顿数落。   将军府那些丫鬟婆子仗着是皇上赏赐下来的要说嘴,被十一娘轻轻巧巧的就打发了出去,二院都不让她们进,乐的自己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自得其乐。   再不然就盛府逛逛,李家去凑凑,闲云阁去露几回手,小日子也过的很是有滋有味。   这一日,给后花园的菜浇了水,十一娘正净了手准备和面做凉面吃,二院门被人敲的梆梆响,她蹙了眉去开门,有婆子就嘟囔道,“姑娘在做什么?让我好一顿敲门,手都疼了。”   “什么事?”十一娘淡声道。   那婆子见十一娘冷着脸,就撇了撇嘴,“前头有人找,说是什么闲云阁的二掌柜的。”   “让他直接来二院,去堂屋等我。”十一娘吩咐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那婆子哎哟一声,冲着十一娘的背影道,“姑娘别怪老婆子多嘴,那什么二掌柜的可是个男人,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私下见一个大男人,这将军府的脸面……”   十一娘已拐进了厨房。   那婆子啐了一口,“没有规矩的小蹄子,以为救过将军一命就当自己是盘菜了,看将军回来,你还能嚣张多久!”   不多会儿,二掌柜的进了后院,十一娘听到声音,从厨房的窗口探出头,对二掌柜遥遥招手,“二掌柜,帮我把门插上。”   二掌柜的笑了笑,回头把门从里面杠上。   走到厨房,先深吸一口气,“十一姑娘做什么好吃的呢?老远就闻到香气了。”   “二掌柜稍坐,面马上就好,你若不急,我便多做一份,如何?”十一娘笑着道。   二掌柜笑,“有劳十一姑娘。”   十一娘便指了堂屋的方向,“二掌柜先去屋内坐,这里闷热。”   二掌柜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厨房,去了堂屋。   小半个时辰后,十一娘端了两碗面进来,一碗给了二掌柜,又配了几个酸辣小菜,一叠腌黄瓜。   二掌柜的稀罕道,“这有个什么讲究?”   “哪里有什么讲究,不过是我嫌弃天热,把烧热的水放到井中冰镇了几日,这面便是煮熟了又过了冷水,吃起来比较爽口罢了。”十一娘笑着道。   二掌柜的哦了一声,“那我就不客气了。”   “请。”   二掌柜拿起筷子配着菜吃了几口,赞道,“果然很爽口,十一姑娘真是巧心思。”   十一娘笑笑。   饭罢,十一娘端了冰镇过的水果放到茶桌上,“二掌柜的这时候来寻我,可是有事?”   二掌柜慎重的点了点头,朝门外看了一眼。   “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将军府的人都在前院,进不来后院。”十一娘一眼就知,他说的事定是不可外宣之事,解释道。   二掌柜便道,“十一姑娘可还记得去年来寻三姑奶奶帮忙的夏家小姑夏芳菲与她家那个姑爷程老板?”   十一娘心里立刻提了几分警惕之心,“他们怎么了?”   二掌柜皱眉低声道,“今日那程老板约了人在一品香吃饭,我恰好在一品香与他们掌柜的说事儿,正巧碰上了。十一姑娘猜程老板请的人是谁?”   十一娘沉了脸,“是谁?”   “六皇子府上的人,说来这个人,十一姑娘也应该认识,那人也是云州清水的,姓苏。”二掌柜道。   十一娘片刻也没迟疑,脱口而出,“苏少楠!”   “貌似改了名,姓苏名朗苏朗。”二掌柜摇了摇头,补充道。   十一娘冷然一笑,“不过是为了躲慕家人改的称呼罢了。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你可有听见?”   二掌柜的摇头,“离的太远,我也是问一品香的掌柜打听了才知道。听来回话的小二说,依稀听到两人提到什么武器、水路之类的话。你说,这苏朗会不会让程老板走水路帮六皇子运送武器……”   二掌柜的话戛然而止,额头冒出大滴的汗珠。   十一娘的脸越发肃然,与二掌柜道,“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会找顾子洲问个清楚,程家那边……算了,我让风月门的人去监视,你只写信把这件事与我三姨夫说一声,顺便问问他若姓程的真上了六皇子的船,该如何行事?”   “好。”二掌柜站起身,朝十一娘抱了抱拳,“我这就回去写信,十一姑娘有什么差遣派人去闲云阁与我说一声就是。”   十一娘嗯了一声。   二掌柜出了堂屋,走了一段路,又拐回来与十一娘道,“还有一件事要知会十一姑娘,当年老爷写信让我送乌月姑娘与红娘回西夏,谁知,乌月姑娘与红娘半夜离开了闲云阁,不知所踪。”   十一娘蹙眉看二掌柜。   二掌柜叹了一声,“那日我从一品香出来,路过一间绸缎铺子,曾偶然见一女子身形与红娘很是相似,只头发是黑色的,扶着一顶小轿……我心生怀疑,一路跟了去,却见那轿子进了祁王府的后角门。”   十一娘几乎将这个人忘掉,如今再想起来,不过是一张伪善的脸便再无其他。   二掌柜告辞走了。   十一娘坐在树荫下晃着摇椅,微闭了眼想事情。   被她抢了风头就要放火烧死她的乌月,有可能入了六皇子的祁王府;她最好的朋友身陷六皇子的队阵随时有丢掉性命的危险;慕家对她虎视眈眈……   生活还真是无处不作为……   没两日,风月门的人传回消息,姓程的果然跟着苏少楠做的是黑心勾当。   不但用船只悄悄帮六皇子运送武器、铠甲之类的东西,还在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各开了一家茶楼、一家客栈、一家妓院、一家汇集书房百宝的南北巧货商行,俱是打探消息的上好去处。   且这些地方内部装修奢华,消费尤其的高,偏有了苏少楠的商业头脑与姓程的能说会道,再加上六皇子背后的支持,撑起这么几家铺子来圈钱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   可明显的,苏少楠在这滩浑水里将越陷越深!   而那姓程的有夏芳菲在,以后六皇子事败,夏家人保不准要受牵连。   十一娘斟酌再三,觉得可以不管夏家老宅人的死活,可却不能看着无辜的二伯与五叔五婶受了姓程的连累,更不能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苏少楠死无葬身之地!那么小的黎娘,那么要强的宋泱跟着他陪葬!   将前后想通,十一娘寻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潜入苏少楠家中。   宋泱比苏少楠还要警觉,她刚轻敲了窗棂一下,宋泱已到了窗前,开窗看向外面,“什么人?”   看到一袭夜行衣的十一娘,讶然道,“十一娘,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十一娘翻窗而入,落座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没有好脸色的看着重叠的帷帐后坐起的那个身影,“我什么身份?你们什么立场?我大白天的来,某人能在主子跟前解释的清楚吗?”   宋泱有些尴尬的顺着十一娘的目光看了苏少楠一眼,关了窗户去倒了一杯水给十一娘,“可是有什么事?”   “有事。”十一娘接过水,看了她一眼,“你也坐,总也该叫你知道,好让你心里有个底儿。”   “哦。”宋泱疑惑的看了十一娘一眼,去唤床上纹丝未动的苏少楠,“苏少楠,你还不出来?”   苏少楠披衣下床,眸光淡淡的在十一娘身上一晃而过,“说吧,什么事儿?”   十一娘也懒得跟他打哑迷,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撺掇那姓程的在内城的东西南北四处开了铺子?专门用于打探消息和圈钱?!”   苏少楠目光一凛,落在十一娘身上,“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十一娘气急,端了手中的茶杯朝苏少楠飞掷出去,“那又如何!”   宋泱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挡,却被十一娘一把摁住,眼睁睁看着那水泼到了苏少楠的胸前,跌落而下到地上的地毯上,发出低低的闷响。   苏少楠的目光没有片刻的偏移,直直看着十一娘,声音淡冷,“你是为此事而来?想做什么?劝我退出还是劝我不要搀和?”   十一娘冷笑,“我为何要劝你?”   苏少楠一怔。   十一娘的声音没有半分停顿,“你能问出这句话不恰表明了你压根就没想过退出或不掺和的事,我劝的,你能听吗?”   自然是不能。   苏少楠语窒。   十一娘眸色冷厉,“我只问你一句,你可知当今皇上是何人?”   苏少楠凝视十一娘,不明所以。   十一娘也不等他回答,冷声道,“当今皇上是先皇的第四子,慕妃所生,由慕家外祖亲自教养长大,为人和善,未登基之前从未造过杀孽!当年,先皇共八子,个个文武双全,尤其是皇后所出的太子与三皇子最为出色,你道太子已是太子为什么最后没能继承皇位?反落了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苏少楠神色一凛,看着十一娘。   十一娘眉眼冷凝,言辞冷厉,“因慕家外祖带兵封锁了皇城,对外宣称太子下毒谋害先皇,先皇赐死五马分尸!不但如此,慕家外祖又借先皇之命,先后牵连出与太子一党下毒谋害先皇的三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将三人悉数打入天牢,等候新皇处置;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以不作为被他下令圈禁在各自王府中,不得外出!后先皇病逝,四皇子登基,先皇后因教子无方被废,贬去冷宫!再后来,三皇子、七皇子、八皇子被慕家外祖以顺平帝的名义处死,先皇后得知,在冷宫上吊自杀,写了满墙壁的血书,声声控诉慕家狼子野心谋朝篡位,毒害先皇,杀害太子与三、七、八几位皇子!这血书恰被得知真相内心难安的顺平帝看到,气怒攻心,当场吐了鲜血!后皇上力争将太子与三、七、八四人葬入大安皇陵,慕家外祖不许,顺平帝当着文武百官以自己的性命做要挟,逼慕家外祖低头!”   “自此,皇上开始了与慕家人的斗智斗勇,先是瞒着慕家外祖瞧瞧将几位兄弟家人远远的送走,所去之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慕家外祖大怒,将他囚禁起来严加教化,顺平帝却三日滴水不进逼的慕家外祖退步!慕妃封后,他压着圣旨不发,宁愿跪死也不愿意封谋朝篡位之人为后,慕妃气的连打他几个耳光,直言她没有这个不孝的儿子!顺平帝却说,他姓楚,不姓慕!后,慕家外祖送慕家小姐进宫,本意是奔着皇后之位而去。那慕家小姐原与他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他却直接封了一个嫔,一日都未踏足那慕家小姐所居的偏殿!后二皇子的藏身地被发现,慕家外祖派人将二皇子一家十八口的脑袋装入箱笼送到了顺平帝的书桌前,顺平帝却大笑出声,一句话也没说,默默派人寻了二皇子一家十八口人早已腐烂的尸身,头身合在一起,悄悄葬入了皇陵。”   “从那开始,顺平帝性情大变,行事果断,出手狠辣,尤其整顿官吏上,说一不二,敢有多言者,立斩不赦!朝堂人才济济却全是慕家的人,顺平帝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他从底层挖掘人上来,一个一个的换,元大人是那时候提拔上来的,夙重华的爹是那时候提拔上来的,朝中如今身居三品以上的高官全是那时候提拔上来的!慕家以为他在小打小闹,等慕家外祖反应过来,朝中已有三分之一的势力成了顺平帝的,虽然尚显稚嫩,却实实在在是听顺平帝话的人!慕家外祖便以此为界限,要与顺平帝画道道,顺平帝却二话不说,使人一夜炸了慕家远在越城的祖宅,祖宅内上百口人一个都没能活!又在京城慕家大院放了火,将人悉数捆在大院内,火光映照了京城的半边天,凄厉的求救声几里地都能听到,偏当时的五城兵马司刚换成了顺平帝的人,京兆尹一人独挑大梁,出动了全府衙的官兵去救火,也只救出了慕家外祖并几个住在外院的孙子辈的人!越城消息传来,慕家外祖心疼的大病一场,再没能起身!慕妃以太后之位换了几个侄子的活路,慕家从此退出朝野,休养生息,再不过问朝政。顺平帝夺回了属于楚家的江山,改国号为顺平。”   十一娘看向苏少楠,“这一仗,比的是谁心狠手辣!慕家外祖没比过顺平帝。”   “你想说什么?”苏少楠略垂眸,沉思片刻,抬眸看十一娘。   十一娘神色冷峻,“我想说的是,顺平帝的心思不是你我能揣摩透的,他手握生杀大权多年,独断独行大安上上下下大事小事,心中自有一杆称!一旦做了某个决定,任谁也别想改变!三皇子不能,六皇子不能,我不能,你……自然也不能!”   苏少楠冷了脸,“你要我退出?”   “慕家就是例子!”十一娘冷眸。   苏少楠咬牙,“那我苏家满门三十六条命就该死吗?”   “你想让宋泱、黎娘并宋家几十条人命给你陪葬吗!”十一娘寸步不让!   苏少楠的眼睛瞬间赤红起来,“我不管,我要为我爹娘报仇!我要让慕家鸡犬不留!我要让慕家死光绝光,以慰我爹娘在天之灵!”   “呵!苏少楠,你果真是个自私透顶的人!”十一娘呵呵冷笑,看向一旁的宋泱,“这就是你抛弃爹娘兄长也要生死追随的男人,可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他的眼里心里可曾有过你们母女?你却为了他,连亲娘最后一面都见不得……”   宋泱眼眶发热,别开头不看十一娘嘲讽的目光。   苏少楠恶狠狠的瞪着十一娘,“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你眼里心里可曾有过我?”   宋泱霍然回头。   十一娘脸上的冷笑和嘲讽越发明显,“苏少楠,我有没有说过我不喜欢你?我有没有说过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是谁纠缠不休?是谁自以为是?是谁压根就不听人说话想当然?以后苏家灭门能让你成熟一些,却不成想你和当年一样幼稚!”   或是十一娘提到了苏家灭门,苏少楠的脸唰的苍白起来,色厉内荏道,“我家的事不用你管!是死是活我一个人担!”   “你一个人担?你担的起来吗?以顺平帝的手段自己的亲生骨肉或许能放过,你们这些营造腥风血雨的人他会轻易放手吗?到时候你不得善终是咎由自取,宋泱何辜?黎娘何辜?宋家几十条人命又有何辜?!”十一娘冷笑。   苏少楠恼怒的瞪着十一娘,一拳砸在桌子上,“夏十一,你别逼我!”   “我就逼你,你要是个男人就想想宋泱和黎娘,想想宋家无辜的几十条人命!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再晚……”   十一娘的话未说完,便被苏少楠厉声打断,冷笑道,“够了!说来说去,你在乎的不过是宋泱跟她身后的宋家,何曾在乎过我的生死?!也罢,我这就休书一封与她,让她带着黎娘远走,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十一娘气结,“苏少楠,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木头吗?”   “十一娘,你别急。”宋泱在旁边安抚,十一娘气的端了桌上的水一饮而尽,说了这么多,她口干死了。   说什么她只在乎宋泱和黎娘,若不是还记挂着当年他几次帮助他们家的情谊,她何苦来受这遭罪!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当什么菩萨,渡什么人!   宋泱叹了一声,抚上苏少楠的手臂,“苏少楠,十一娘的意思是皇位给谁坐在顺平帝的一念之间,而六皇子显然不在顺平帝的一念之间中,她是怕你跟着六皇子最后落不得好,会遭来杀身之祸,你怎么好话坏话都听不出来……啊!”   宋泱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苏少楠嫌恶的一把推开,冷着声音道,“我和夏十一的事,不用你来多嘴!”   “苏少楠!”十一娘忙伸手扶住宋泱,扶她坐下。   宋泱眼圈发红,受伤的垂下了眸子。   “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十一娘一脸怒容指着苏少楠,喝骂道。   苏少楠斜了宋泱一眼,眸子里有什么闪过,面对十一娘的指责,冷冷的别开了头。   十一娘气急,“说话!”   苏少楠背过身,面朝床铺的方向,淡声道,“夏十一,你走吧,我不会放手的!不管顺平帝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扶六皇子上位,只有他上位,我才能手刃慕家,才能为我苏家满门三十六条人命报仇雪恨!”   说罢,静默几息,又道,“这是我如今还活着的目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拦我!你的建议我会听取,等过了这段日子,我会给宋泱一封休书,让她带着黎娘离开京城,走的远远的,这样宋家应该不会被牵扯进来了……”   又静默几息,微微侧眸,以余光看着那张如今在梦里都不敢仔细看的脸庞,心底某处被挖开盖住再挖开再盖住,那些鲜血淋漓的往事里,夏十一是他最不敢面对的一个,因为爹娘的死,苏家的灭门多少与她分不清关系。   苏少楠深吸一口气,出口的话却全然没了温度,“如此,十一姑娘可满意了?”   “苏少楠,你冥顽不灵……”十一娘身形一动,移动到苏少楠身边,出手就是一掌,“我替你爹娘打醒你!”   苏少楠不妨,被十一娘打个正着,不待十一娘出第二招,身子一侧,已避到一旁,“我不与你打!”   “你与顺平帝说你不想死,你看他会不会听你的话送六皇子上位?”十一娘嘲讽的骂了一句,抬手又是一掌,“你爹娘让你活着的目的是报仇吗?你死了你爹娘就会开心吗?”   苏少楠左闪右躲,偏这几年动脑子的时间比动手多,又为了掩盖身份,在祁王府扮演的一直是不会武功的角色,又怎会是十一娘的对手。   不多会儿,身上便挨了十数下,处处都疼到骨子里,他不由恼怒,“夏十一,你来真的?”   “你以为到时候顺平帝砍你的头会只是说说不成?”十一娘满面怒容,下手毫不留情,“我要么打醒你,要么打死你!总好过看你死无全尸的好!”   “啊!”十一娘一掌打在苏少楠胸口,苏少楠吃痛,踉跄后退两步,眼看要站不稳,宋泱忙起身去扶了他一把,侧身挡在他身前,“十一娘……”   “宋泱,你给我让开,看我今儿个不好好教训他……”十一娘一把拨开宋泱,抬起一脚踹在苏少楠膝盖处,苏少楠后退两步,避开这一脚,“夏十一,你再打,我可真生气了!”   十一娘冷笑,“你生气?你不是早就生气了吗?不认我这个朋友,要休了宋泱,送走黎娘,把我们这些清水镇的人全都抛诸脑后,只为你那劳什子的报仇!你是个男人就还手!有种打赢我,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打不赢就老老实实听我的,悬崖勒马!”   “夏十一,你别逼我!”苏少楠后退,赤红着眼,“你别逼我!我不能……我不能!我爹娘死的那么惨,我们苏家三十六条人命加上包子……我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见他们来寻我,问我为什么不给他们报仇?我不能……”   “十一娘,别逼他了!”宋泱上前抓住十一娘的胳膊,“我跟宋家断绝关系,我跟爹娘他们断绝父女、母女关系,跟哥哥断绝兄妹关系!让他们把我逐出宋家!我跟宋家没了干系,以后是生是死都是我们一家三口的事儿……”   宋泱回眸看了痛苦的苏少楠一眼,唇边含笑,声音轻飘飘的,“我这一生算是栽在他身上了,他要生我便陪他生,他要死我便陪他死,左右不过几十年光阴,没了他要这漫长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   “宋泱!”十一娘为之动容。   苏少楠抬头,对上宋泱的双眼,宋泱淡淡一笑,眸底分明全是缱绻深情,苏少楠恐慌的避开宋泱的眼神,宋泱毫不在意,只与十一娘道,“你过两日再来,我把信写好你帮我送回清水,我自会在信中与我父母兄长说个明白,不会教你为难。”   十一娘深深的看了宋泱一眼,视线落到苏少楠身上,良久无语。   三人都沉默着,屋内一时静的吓人。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传来更鼓的声音,已是卯时了。   十一娘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拨开宋泱的手,走到窗前,背对二人说了两句话,一句是给宋泱的,“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   一句是给苏少楠的,“别辜负和浪费了一颗真心。”   话落,开窗而出,隐入夜色,片刻不见了踪迹。   宋泱关了窗户,灭了烛火,黑暗中摸索着上了床,与苏少楠道,“你还不睡?不是说明日要去祁王府商量要事?”   苏少楠张了张嘴,默然的上了床。   宋泱在里,苏少楠在外。   宋泱很快发出平稳的呼吸,他却久久不能成眠,抬头望着黑乎乎的帐顶,嘴唇蠕动,轻轻吐出一句话,“我总会护她们母女平安的……”   说罢,闭上眼沉沉睡去。   宋泱翻了个身,眼角有泪水流出。   ……   十一娘从苏少楠与宋泱那里回了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那种感觉好像明知道好朋友面前是万丈深渊,再向前一步就要粉身碎骨,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踏出那一步……   十一娘睁眼到天亮,一双眼窝黑青黑青的,底下是大大的黑眼圈儿。   她自己没有察觉,烧了热水,略洗漱换了衣裙,去了盛府,寻了三娘与盛子都夫妇并瑶娘与邹鹏程夫妇,想了想,又请人喊了李书文和八娘。   八娘抱着小肉墩儿珏哥儿吭哧吭哧的走进来,将珏哥儿塞到三娘怀里,自己一屁股坐到三娘身旁的太师椅上,端起茶盅就饮了一大口,“哎哟,可累死我了,这小东西越发的重了,比一袋玉米还要……”   三娘的眼神便如刀锋一样看过去。   李书文轻声咳了咳。   八娘嘿嘿笑了两声,朝三娘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笑容,闭了嘴。   三娘看了李书文一眼,李书文忙收回视线与盛子都和邹鹏程打招呼,连襟三个有说有笑的。   三娘笑着摇了摇头,低头在珏哥儿光洁的脑门儿上亲了一口,珏哥儿配合的用口水涂了三娘一脸,三娘招架不住,忙唤人将他抱走,“抱去与大少爷、大小姐一起玩,让他们好好照顾表弟。”   丫鬟应了,抱着孩子小心出了厅堂。   八娘眼巴巴的直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拿帕子擦额头的汗,一边问十一娘,“什么事这么急巴巴的把我们都叫来?”   屋内一静,诸人的目光都看向十一娘。   十一娘便将闲云阁二掌柜发现姓程的与苏少楠私下里做的勾当说了,几人的脸色都变了。   八娘一拍桌子,“他们找死赶紧死,别牵连无辜!”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答应小姑。”三娘面露懊悔之色。   盛子都摇了摇头,“我若能给他带去的利益哪里有一个皇子带去的利益大?即使咱们答应小姑,有六皇子的人出现,他也一样会毫不犹豫的跳进六皇子的坑!”   邹鹏程道,“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三皇子与六皇子怕是……都没什么成算,当今皇上可不是个那么容易被人鼓动的皇上……”   李书文赞同的点了点头,“三姐夫与瑶姐夫说的都在理,依我看,为今之计,不如……”   “什么为今之计,我看,不如写信回去,告诉五叔事情轻重,让老宅与小姑断绝关系,小姑一个嫁出去的姑奶奶还是断绝了关系的,总不能再牵扯上二伯与五叔他们吧?”八娘一言既出,一掌拍在茶桌上,震的茶杯叮叮作响。   却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这话,昨晚十一娘从另外一个女子口里听到过,也是为着这么一遭子事儿。   瑶娘咦了一声,“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三娘却蹙着眉摇头,“老爷子跟老太太肯定不会答应的。”   八娘张了张嘴,泄气的坐回了太师椅上。   “那怎么办?总不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姓程的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蹦跶吧?”八娘嘟嘴,“他死了是小,连累了二伯和五叔五婶儿他们算怎么回事儿?他自己犯的错自己去承担,跟二伯和五叔五婶他们有何相干?!”   盛子都想了想道,“皇上虽行事狠辣,却很是公正,只一点上,皇上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众人齐齐看向他,他扯出一抹笑,轻声道,“谋朝篡位。”   “姐夫,你这话等于没说。”八娘沮丧的趴在茶桌上,拨着眼前的茶盅,“历朝历代谋朝篡位的哪个有好下场的?只杀参与者那是应当的,株连参与者家眷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那怎么办?二伯五叔他们……”瑶娘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三娘咬了咬唇,恼怒道,“姓程的倒是光棍,程家那边根本就只他一根独苗,倒连累二伯和五叔他们!”   八娘在一旁叽里咕噜自言自语半天,突然一拍茶桌,笑眯眯的看着诸人,“我想到了!”   “什么?”   “老爷子跟老太太不答应跟小姑断绝关系不要紧,还有大伯跟四叔啊!到时候把厉害关系一说……”八娘挤了挤眼睛,咧了个大大的笑容,“迫于大伯跟四叔的淫威,你们说,老爷子跟老太太到时候会怎么选?一边是出嫁了不愿意让他们上门打秋风的姑奶奶,一边是指望养老送终的儿子……”   三娘与瑶娘对视一眼,眸子里全是亮光。   盛子都与李书文、邹鹏程面面相觑,对于妻子娘家的家事都保持了沉默。   十一i闻言,也笑了,法子虽有点损,却也算的上一个法子。   “八姐说的有道理,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写信,让人送回清水。”十一娘见众人都无异议,敲定了章程。   “小姑这边,三姐,回头寻个时间,我们去说一声,也让她知道事情的分量。”   三娘点头。   十一娘又问及三娘与瑶娘身边可查到可疑之人,三娘沉着脸点头,瑶娘也冷着脸点头,十一娘肃然。   慕家可真舍得下成本!   盛子都与邹鹏程早从各自的妻子那里得了信儿,两人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明知道慕家派人监视是一回事,把身边的人催眠监视传递消息那是另外一回事!   盛子都道,“一共三个人,三娘身边的云锦,我身边的子竹,二门上的崔婆子,都是得力的人。”   三娘心有余悸,“我一想到生绍哥儿那会儿,吃饭喝水经手的都有云锦,我就浑身发寒……”   瑶娘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身边的青桔,你姐夫身边跑腿的小厮三月,都不对劲儿,我们观察了好几日才敢确定……十一娘,可有法子把他们变回原来的……”   最后一句,瑶娘看向十一娘问道。   十一娘摇了摇头,“除非能找到施展催眠术的那个人,否则,一般人破解不了那么深的催眠术。”   八娘听的云里雾里,“你们在说什么?云锦怎么了?青桔怎么了?什么催眠术?”   李书文朝八娘使了个眼色,八娘斜了他一眼,吐了吐舌头。   “顾子洲那边没有消息?”盛子都问。   十一娘颔首,“照以往,应该有回信了,或许是不在落星湖,既然已经排查出了人,多等几日也无妨。”   几人点了点头。   在盛府用了午饭,写了信寄回清水,十一娘又在盛府消磨了半下午时光,逗着抓到一样东西就双手双脚卡着不松的珏哥儿,与昭姐儿比试解九连环,教绍哥儿扎马步打拳,直到夕阳西下,十一娘才告辞回将军府。   三娘拉着她的手,“你一个人住将军府多无趣,不如就在盛府住下,左右也不怕慕家那些老东西知道你是谁了。”   “是啊,十一娘,你一个人不如留下来,大家都在一块儿,多好!”八娘也劝。   瑶娘也笑着拉她,“赶明儿我把我家那臭小子也叫来,让他跟你学几天功夫……”   昭姐儿抱着她的脖子,奶声奶气的叫,“一一,不走……”   “十一姨,你留下来教我打拳练武!我都听你的!”绍哥儿闪着亮晶晶的眸子,抱着十一娘的腿不撒手。   珏哥儿则是看着她啊啊的叫,口水糊了满脸。   十一娘却还是回了将军府,只因,她想离夙重华更近一些。   没两日,莫守谆来信,说夏家四房寻去了江淮,拿了银子死缠硬打的非要入股不可,莫守谆问十一娘的意见。   十一娘有什么意见?   这种泼皮无赖一样的夫妻,有多远离多远,更何况跟钱沾边儿的东西,被他们缠上还有能甩掉的时候吗?!   十一娘当下研磨回了信,告诉莫守谆,直接拒绝他们,他们若是有想法,让他们来寻她要理由!   扔了笔,十一娘打水去后花园浇菜,刚浇了两拢,正提了水往后花园去,二门被人拍响,十一娘放下桶去开门,却见一袭南诏服饰的婢女蒙着面纱,面露焦急之色的看着她。   十一娘吃了一惊,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淡淡打发了那领路来的婆子,召了那婢女进来,刚关上门,十一娘就拉着她一路进了堂屋。   “青衣,你怎么来了?”   青衣一把扯了面罩,苍白着脸看十一娘,“十一姑娘,我家小姐摊上大事儿了!”   十一娘心下一凛,倒了杯水给她,“你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皇上吃过我家小姐做的糕点,中了毒,偏偏那毒还是南诏国特有的毒……”   ------题外话------   大结局一共三章,大概会在十万左右,么么哒~   ☆、191 大结局(中)   十一娘递出去的手微微一顿,蹙眉道,“怎么会这么巧?”   “奴婢也不知道……”青衣摇头,“因怕人认出多生事端,奴婢并没有跟着小姐去宫中……”   十一娘安抚的拍了拍她因紧张恐惧而略发颤的手,拉她到太师椅上坐下,将手中的水塞到她手里,“喝口水,缓一缓气,把你知道的仔细说给我听。”   “嗯嗯。”青衣连连点头,抱着水杯狠狠灌了一大口,使劲喘了两口气,再深吸一口气,紧握着水杯与十一娘道,“奴婢也是听五皇子身边的随从说的……”   自嫁入宣王府,得了芳嫔的喜欢,夙思嫣便开始每隔几日去宫中请安问好,代替不能常进宫的五皇子尽孝。芳嫔每次都会留她吃午饭,夙思嫣投其所好,学了芳嫔最爱吃的几样小菜和糕点,每次都换着花样做一道讨芳嫔欢心。   这一日,因宛如姑姑说芳嫔这几日不怎么好好吃饭,夙思嫣便要了发好的绿豆,做了绿豆糕出来,谁知……   芳嫔拉了夙思嫣入坐,笑道,“好孩子,不用这样麻烦,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母妃都不怎么爱吃饭,天儿太热,实在不是个好胃口的季节。倒是与旁的无关,你别多心。”   “母妃,儿媳知道。”夙思嫣笑着落座,端了绿豆糕放到芳嫔跟前,“母妃尝一尝,听说绿豆性味甘寒,有清热解毒、明目退翳、美肤养颜的功效,夏日消暑再好不过。母妃吃上两块,说不得就食欲大开了。”   芳嫔着实没什么胃口,又不想拂了儿媳妇的好意,便伸手要去捏一块,夙思嫣将绿豆糕往前推了推,看着芳嫔捏了一块,又笑道,“母妃好胃口了,儿媳才能借着母妃的光多尝几道御膳房的菜,回去也好跟五殿下炫耀一番。”   “哎哟,娘娘可真是讨了个好儿媳妇,五王妃这孝顺劲儿,全大安里要数第一份了。”宛如姑姑夸张的凑趣道。   夙思嫣嗯嗯应着点头,一双水眸笑眯眯的看着芳嫔。   芳嫔被两人的一唱一和逗的笑逐颜开,抬了眸子看着二人摇头,“哎哟哟,瞧你们俩这嘴,感情今儿绿豆糕里面的糖都被你们偷吃去了。”   两人就对视一眼,抿唇笑起来。   芳嫔本就因儿媳妇的用心多了几分愉悦,此刻见二人如此用心,更是从里到外的舒坦,也就真个顺了两人的心意,将到手的绿豆糕往唇边送。   却不想,绿豆糕刚沾上唇,连生尖细的声音在芳龄阁的院子里响起,“皇上驾到!”   芳嫔忙放下绿豆糕,看夙思嫣,“瞧,你这绿豆糕的香气把皇上也给招来了。”   夙思嫣撒娇的笑,“母妃。”   与宛如姑姑一起,上前扶了芳嫔起身,三人一同到正殿外迎接圣驾。   顺平帝踏槛而入,看到三人面上都带笑,不由也笑着问道,“什么事这样开心?朕可是许久没从芳嫔你的脸上看到如此纯粹的笑容了!”   “皇上。”芳嫔跪下行礼,被顺平帝弯腰扶起,笑着道,“这要多谢皇上为乔儿娶了一个好媳妇,得了空就来看臣妾,日日变着花样儿逗我开心,这不,听宛如说了两句我不爱吃饭的话,就巴巴做了绿豆糕来与我消暑开胃。”   顺平帝牵着她的手往里走,闻言,看了眼安静的跟在芳嫔身后的夙思嫣,眸底掠过一抹笑意,“她是你的儿媳,孝顺你还不是应该的?你倒拿来与我卖她的好。”   “皇上英明,臣妾这点小心思自来瞒不过您的法眼。”芳嫔笑着恭维了两句,顺平帝心情高兴的坐了上首的软榻,召了芳嫔坐他身边,“自己宫中你还要这样拘束,以后可如何得了?”   又道,“你啊,总是找不好自己的定位!”   夙思嫣就瞧见芳嫔交握在一侧的手微微一紧,恭顺的福了个身,笑道,“臣妾自然是跟着皇上的,皇上有命,臣妾自当学那古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是……”   两人均话里有话,连生与宛如静静立在两旁,垂着头,屏着呼吸。   夙思嫣更是第一次见顺平帝与芳嫔如此相处,生怕自己行差就错,头垂的低低的,决定一会儿两人不问自己话,就绝不主动开口。   不知芳嫔这句话哪里取悦了顺平帝,顺平帝仰头哈哈大笑,一把拉了芳嫔起身,笑着摇头,“你啊,你啊……什么时候学的跟连生一样,也来这一套死啊活啊的?谁都不会死,都会活的好好的!以后可不许再混说了……”顺平帝道。   芳嫔从善如流,就着顺平帝的手半蹲了行礼,“是,谨遵圣谕。”   又换来顺平帝的摇头失笑。   两人又你来我往的说了会儿话,顺平帝便抬了头问夙思嫣,“阿依秋,老五待你可好?”   夙思嫣忙拎裙跪下,“谢父皇关心,殿下待阿依秋极好。”   是真的极好。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夙思嫣无时无刻不在感激顺平帝的大度,竟能让她嫁乔哥哥为妻。   顺平帝笑着嗯了一声,“那就好,在我们大安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来问你母妃要,得了空,也多替老五来尽尽孝,他这些年,花在你身上的功夫可还不如……”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芳嫔说的,不过是说了一半便顿住不说了。   但殿内的诸人个个都是人精,也都是这桩婚事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哪里有不明白顺平帝未完的话中的意思?!   都配合着轻轻笑。   夙思嫣适时的微微红了脸,娇嗔的叫了声,“母妃……”   芳嫔安抚的朝夙思嫣一笑。   顺平帝哈哈大笑。   抓着夙思嫣表达了对大安和南诏联姻的重视,顺平帝问起绿豆糕,芳嫔就将不远处的绿豆糕往顺平帝跟前移了移,笑道,“这就是阿依秋做的绿豆糕,卖相与香气都不错,只还没来得及尝味道如何,皇上要不要尝上一尝?”   顺平帝就笑着点头,有宛如唤了宫女打水进来,为顺平帝净手。   罢,顺平帝捏了一块儿放入口中,咀嚼片刻,接了芳嫔递过来的六安瓜片,饮了几口,笑道,“味道果然清新,夏日多吃几块,确实能消暑开胃,朕这会儿就想多吃几块儿……”   “皇上喜欢尽可多吃,只……”芳嫔顿了一顿,接过那六安瓜片放到一旁,又伺候顺平帝擦嘴角的水渍,笑着道,“眼看要吃午饭,皇上多用了这个,午膳可是要少吃了。”   顺平帝略作犹豫,便与芳嫔商量道,“那我只再吃一块儿,定不会耽误了午膳,你们都要了什么菜?再添上几个,我今儿个就在芳龄阁用膳了。”   芳嫔笑着朝宛如招手,“去吩咐御膳房,做一些皇上爱吃的菜送过来。”   “是,娘娘。”宛如笑的眉眼都看不见了,脚步飞快的溜出了正殿,亲自跑去了御膳房吩咐。   皇上已是许久没在芳龄阁用膳,怎么也要让御膳房多做几道皇上爱吃的菜,她还要看着他们做,要做的精致,要做的好吃,要做的皇上下一次还想留下来用膳!   顺平帝便笑着又捏了一块往嘴里送,芳嫔一手捏着宽袖,半起身与他倒了一杯六安瓜片,将收回手,端了要递给顺平帝顺口,就见底下站着的连生与夙思嫣同一时刻变了脸,几乎是惊恐的同时发出叫声,“皇上/父皇!”   几个近身伺候的宫女太监则是尖叫一声,吓的噗通一声全跪在了地上。   芳嫔还没来得及去看顺平帝发生了什么事,脸上霍然被人吐了一脸,入眼处,是顺平帝满嘴鲜血,翻着白眼往后倒的慢动作。   芳嫔的心脏几乎瞬间停止跳动,根本不用想也知道她脸上的那股温热是什么了。   她的身体反应快过大脑,在连生惊叫着奔过来时,已扑过去,一把将顺平帝搂入了她的怀中,想也不想的大声道,“快,快去请莫大夫!皇上,皇上!您醒醒……”   连生脚步一顿,深深看了顺平帝一眼,拔脚就往殿外狂奔!   边跑边喊,“芳龄阁的所有人,皇上没醒过来之前,谁也不许出去!谁也不许再进来!”   立时有禁卫军跑过来,将芳龄阁团团围住,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皇后及后宫嫔妃悉数被挡在芳龄阁外;   三皇子与六皇子匆匆赶来,一样被挡在芳龄阁外!   “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本王让开!”三皇子冷喝。   禁卫军的人纹丝不动,“皇上有令,封锁芳龄阁,任何人不得外出,任何人不得入内!请三皇子不要为难小人们!请三皇子退后!”   “胡说八道!父皇已然中毒昏迷,如何下令?”三皇子一把揪住为首的禁卫军统领,“本王命令你,立刻、马上开门,本王要见皇上!”   “皇上有令,封锁芳龄阁,任何人不得外出,任何人不得入内!请三皇子不要为难小人们!请三皇子退后!”禁卫军统领将话重复一遍,伸手拨开三皇子的手,又加一句,“小人们奉皇上之命守芳龄阁,若有违抗皇命者,均以抗旨论处!”   “放肆!你敢假传圣旨!”三皇子大喝,“来啊,将这假传圣旨的人给本王拿下!”   “是,三殿下!”三皇子带来的人齐声应道。   禁卫军统领的双眸落在那些人身上,举起手挥下,“拦下!”   “是,统领大人!”禁卫军的人齐步与禁卫军统领站在一条直线上,手放在腰间佩剑上,与三皇子的人直面对峙!   三皇子的人则握拳相迎!   场面一时静寂无声,落针可闻。   一场打斗似要即刻展开!   连生匆忙从芳龄阁跑出来,看到诸人的模样,哎哟一声,上去摁住禁卫军统领放在佩剑上的手,朝三皇子与六皇子道,“我的三殿下、六殿下诶,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动刀动武的?有什么事皇上自有定论,可别这么折腾了,再给皇上折腾出气儿来!”   三皇子一愣,“不是说父皇中毒昏迷了吗?”   “哪个无良的王八羔子乱咒皇上?给奴才找着非扒了他的披不可!”连生讶然的大声喝骂道,“三皇子是明辨是非的,怎么也跟着那起子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起哄?皇上不过是肝火旺盛,刚吃了下火的东西,闹的不得安生,偏皇上就喜欢莫大夫,奴才这才急急慌慌的去请莫大夫。”   三皇子半信半疑,斜了禁卫军的人一眼,“那这些人是怎么一回事儿?”   连生干笑,“奴才哪里知道,是皇上让人传的,奴才这也一头水雾呢,刚皇上还说让奴才来看看几位皇上是谁先到的,都做了什么……”   三皇子愕然的看着连生,“你说这些人是父皇故意……”   “三皇子平日是个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反倒不如六皇子会看事儿了……”连生压低了声音,摇着头叹气。   三皇子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回头狠狠瞪了六皇子一眼。   六皇子也早被连生口中那一大串话给吓住了,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去注意三皇子的眼神,早低头与身边的人低声说起了话。   皇后得知不过是场演戏,顺平帝并无大碍,便带着各房嫔妃先告辞而去。   三皇子朝连生抱了抱拳,“多谢公公提点,今日之事是本王鲁莽了,还望公公……”   连生笑了笑,“奴才出来只看到两位皇子与皇后娘娘安静的等着召见,并无其他事情发生。”   三皇子一笑,“多谢公公成全。”   随即塞了个荷包到连生袖子里。   又去给禁卫军统领陪了不是,禁卫军统领哪敢不买账,只点头道,“小人奉命行事,有得罪之处,还望三皇子见谅。”   “哈哈,小事一桩,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一笔勾销。”三皇子大度的摆手。   禁卫军统领朝三皇子抱了抱拳,“三皇子请便。”   三皇子稍松一口气,退回到一旁。   不远处,莫殇与五皇子跟着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   三皇子嗤了一声,别开视线,懒得看那小人得志的模样。   连生笑着迎上前,“五皇子,莫大夫。”   “连公公,父皇怎么样了?听来人说是中了毒,可是真的?”五皇子满头大汗,发丝凌乱,且身上还穿着家常服,显然是得了消息立刻就赶来的。   连生满意的打量一番,笑了,“五殿下不用担心,皇上只是闹肚子闹的厉害,并不是中毒。”   又转头朝莫殇点了点头,“劳烦莫大夫跑这一趟,皇上如今只认大夫一人,奴才们也只好劳莫大夫大驾……”   “不敢,能为皇上看病,是草民的荣幸。”莫殇朝连生点了点头,“我先进去。”   说罢,抬脚进了芳龄阁。   五皇子抬脚也要跟进去,被三皇子叫住,“老五,你站住。父皇不想让我们瞧见他的囧状,三皇兄劝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禁卫军统领上前一步,拦住五皇子,“奉皇上之命,封锁芳龄阁,任何人不得外出,任何人不得入内!五皇子请退后!”   五皇子愣了一愣,看向连生。   连生笑着点了头,“五皇子且在此稍候,待皇上看过莫大夫兴许会召见诸位殿下。”   五皇子退后几步,与三皇子、六皇子间隔开。   连生退入芳龄阁,禁卫军统领上前关了门,守在门口。   三皇子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他低头在自己随从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快去,问问房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随从应了,以去茅房为由离开了芳龄阁。   半个时辰后,六皇子的人也以去茅房为由走了一个。   五皇子自蹙着眉头不解父皇为何会招来禁卫军守母妃的芳龄阁。   ……   芳龄阁宫墙内外两重天!   连生快步进了芳龄阁正殿,莫殇正为顺平帝把脉,脸色很是凝重的左右手都号了片刻,又看了顺平帝的舌头和双眼,才抬眸问进来的连生,“皇上可是吃了什么东西?”   芳嫔脸色发白,看着桌上那碟绿豆糕。   夙思嫣更是惊恐的看着那绿豆糕,双眸瞪的大大的,揪着帕子摇头,“不、不可能的,那绿豆糕我明明也吃了两块儿的……”   话戛然而止,她做那绿豆糕时,宛如姑姑起先是在一旁看着的,后来宛如姑姑被小宫女叫走,剩下的上笼蒸和尝糕点味道的时候,小厨房内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   夙思嫣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一脸苍白,双眸绝望的看着芳嫔,声音发颤,“母妃,我……我没有下毒。”   芳嫔张了张嘴,想说,孩子,我相信你没有下毒。可吐血昏迷不醒的顺平帝就躺在自己怀里,从头到尾经手的又只有她一人,她纵是告诉自己嫣儿定是被人陷害了,心里却总是有些恐慌。   待她敛了情绪,安抚的朝夙思嫣笑时,那份诚意已打了折扣。   夙思嫣自是看出了她瞬间的迟疑,什么话都不再说,只垂了头,静静的跪坐着。   芳嫔知道定是伤了那孩子的心,心头轻颤着叹了一声。   连生与莫殇将两人的表情动作都看在眼里。   连生端了那碟绿豆糕送到莫殇面前,莫殇伸手拿了一块儿,放到鼻间嗅了嗅,眉头紧紧拢了起来,将那块儿放下,又拿了一块,反复几次,将碟子里的绿豆糕都闻了一遍,指着其中三块儿道,“毒是后来被洒在糕点上的,这三块因为在最上面,所以沾的毒药最多,这几块儿因为在下面,又被上面几块压着,只在边角沾了一点。”   这也就是在告诉连生与芳嫔,毒不是夙思嫣下的!   夙思嫣霍然抬头,感激的看着莫殇。   莫殇淡淡看了她一眼,伸手在那三块绿豆糕其中一块儿摸了摸,伸出舌头舔了舔。   芳嫔与连生倒抽一口凉气,连生更是去拦,“莫大夫,那糕点有毒!”   “无妨。”莫殇朝连生淡淡一笑,“我自幼跟着师傅,尝尽百毒,这毒来的容易,并不能伤我,不过……”   莫殇抬眸,看了眼夙思嫣,“五王妃怕是要有麻烦了。”   几人的目光同时看向夙思嫣,芳嫔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怎、怎么了?”   莫殇的视线滑落到那碟糕点上,说道,“这绿豆糕里的毒来自南诏!在南诏并不是难得的毒,在大安……却没人见过。”   他每说一句,芳嫔与夙思嫣的脸便白上一分,待说完,两人已是摇摇欲坠之状,他叹了一口气,还是补充了一句,“其他几国也甚少出现!”   夙思嫣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莫殇又道,“另外,你们要做好准备,我能配出解药帮皇上解毒,但最近一段时间内,皇上的身子定会很虚弱,只一个闹肚子怕是瞒不住外面那些一个比一个精明的人,就算此刻他们乖乖守在外面没有闯进来,也难保他们过后不会以此事挑起风波。所以,奉劝一句,早些把消息递出去,让五皇子早做准备。”   “这……”连生是奴才,自不敢做主,便去看芳嫔。   芳嫔心疼的看着夙思嫣,叫着,“我的儿,这可如何是好?”   又踉跄着走到夙思嫣身边,握了她的手道,“孩子,你放心,有母妃在,母妃不会看着你吃亏的。”   “母妃……”夙思嫣叫了一声,脸上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苍白。   芳嫔拍了拍她的手,抬头去看莫殇,“莫大夫,配药需要多长时间?皇上大概多久能醒来?”   “吃了药最多不过两刻钟,配药却需要一个时辰!”莫殇淡声道。   芳嫔去算,“加上来回去取药的时间,最快也要一个半时辰,一个半时辰,闹肚子怎么能闹那么长时间,这明显说不通,时间一长定会不攻自破,到时候……”   芳嫔眸子里就露出几分惊慌来。   莫殇低头看了顺平帝一眼,又去看连生。   连生蹙了眉,与芳嫔道,“娘娘,如今顾不得许多了,解毒要紧!莫大夫,都需要一些什么药,您开个方子,老奴这就去抓药。”   莫殇点头,径直去一旁写药名。   芳嫔看着脸色灰白,昏迷不醒的顺平帝,一手握着夙思嫣,嘴里喃喃道,“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都不会有事的,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莫殇开了药方,连生忙揣入怀中,急匆匆出了芳龄阁,三皇子、五皇子等人围上来询问顺平帝的身体情况,连生心下焦急,面上却不得不装出淡然的模样,笑着道,“莫大夫已经开了药,奴才这就去抓药,想来吃过药就会好了,诸位殿下请稍候。”   说罢,匆匆离去。   待拿了药,连生又亲自跑去小厨房煎煮,不敢假他人之手,只希望药赶紧煮好,皇上赶紧醒过来,不然外面那三个闯进来看到皇上昏迷不醒,闹将起来,那就是活生生的一处皇位争夺战啊!   连生顾不得额头滴落的汗,蹲在地上小心的看着火,不时问旁边的小太监一声,“多长时间了?”   小太监怯生生的答,“才……才一刻钟。”   “怎么这么慢?!”在连生抱怨了第八次后,药终于熬好了,他迫不及待的把药倒入碗中,端着去了正殿。   亲自喂了顺平帝喝下,连生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念道,“好了好了,药喝下去皇上很快就能醒了。是吧,莫大夫?”   莫殇在一旁点头,叮嘱连生一些顺平帝醒来后需要注意的事项,连生笑着应着,不妨从什么地方突然闯出来一个小太监,尖叫着朝芳龄阁的大门跑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门,叫嚷着,“杀人了杀人了!南诏国的阿依秋公主下毒杀了皇上……”   殿内众人的脸瞬间大变。   莫殇立刻朝夙思嫣看过去,夙思嫣愣怔当场,显是没反应过来。   芳嫔与连生反应极快,芳嫔疾步过去抓了夙思嫣的手,连生忙道,“娘娘,快,先带五王妃躲起来,撑到皇上醒过来再说!”   芳嫔肃着脸点头,拉着夙思嫣就往自己房间里走。   连生又去警告殿内伺候的几个宫女太监,“管好你们的嘴,谁敢乱说话,轻者五马分尸,重则株连九族!心里都掂量着点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几个宫女连连点头,噤若寒蝉。   不等芳嫔从房间走出来,三皇子与六皇子带来的人已与禁卫军打成一团,三皇子与六皇子更是口口声声叫着父皇,拎着软剑从外面冲了进来!   芳嫔的近身伺候小太监上前去拦,被三皇子一剑穿心,“狗奴才,你是怎么照顾父皇的?居然真的害父皇中毒?那南诏国的妖女呢?居然敢下毒害我大安皇上,最该立即处死!”   “父皇!父皇!”六皇子一进大殿,四处张望,瞧见上首躺在软榻上面色发白的顺平帝,眼中一亮,惺惺作态的捂着脸跑过去,“父皇,你不要吓儿臣!父皇,你睁开眼睛看看儿臣,儿臣是……”   “六皇子,请留步!”连生伸手挡在六皇子前面。   六皇子刹车不及,撞到连生身上,“狗奴才,你眼睛长天上去了?!看不见我是谁?!”   六皇子抬手给了连生一巴掌,“让你先前编排本王,让你拦着不让本王见父皇最后一面,让你嚣张……”   连生没想到平素温和的六皇子会突然动手,被打的一个趔趄,人往后栽去。   “父皇!”三皇子逮住机会,越过六皇子朝顺平帝扑过去,六皇子未骂完的话也不骂了,抬腿就去追三皇子,“父皇,您睁开眼睛看一看儿臣……”   莫殇站在顺平帝身旁,似笑非笑的瞧着底下一场闹剧。   五皇子紧跟着进来,扶了连生一把,“连公公,你没事吧?”   “没事,五殿下,快,快去拦住三殿下和六殿下,不可惊扰了皇上啊。”   连生的脸上瞬间肿起五根手指印,鼻下也出了血,显见的六皇子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   五皇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递给连生,人大步往前而去,“三皇兄,六皇弟快住手!”   三皇子与六皇子哪里听的进五皇子的话,早扑上去跪在了顺平帝的脚下,“父皇,你死的好惨啊!儿臣早说过那南诏国莫名其妙送劳什子公主过来联姻就没安什么好心!果然被儿臣说重了,她就是来祸害我们大安江山的,她以为害了父皇就能稳坐中宫,简直痴人做梦!父皇!您放心,儿臣一定会护着咱们大安江山,不让南诏国和某些人的阴谋得逞!是吧,六皇弟?”   六皇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斜了眼正朝这样走来的五皇子,心道,便宜了谁也不能便宜了与南诏国联手的五皇子,先把五皇子挤兑走,他一样有法子把三皇子也挤兑走!   当下,点了头配合道,“是!怎么也不能让南诏国和某些人谋朝篡位的阴谋得逞!”   五皇子哪里不知道他们两人这会儿是坑泄一气,恨不得自己消失才好!本来人家两人明枪明刀的比划了半天,眼看就要分出胜负来了,他突然空降,且一上来就娶了邻国公主,得了这么一大助力,他们不同仇敌忾都有点对不起他们自己那么多年的明争暗斗!   五皇子脸色难看,撩袍跪在顺平帝一侧,看到顺平帝呼吸平稳,脸色也渐渐好转,又早得了莫殇的点头示意,心下狠狠松了一口气!才转头去看三皇子与六皇子,定声道,“阿依秋不会下毒害父皇,这中间定是有人陷害!”   “呸!你说的轻巧,陷害?怎么谁不陷害偏去陷害她?本王看不定背地里有人唆使害了父皇好上位!”三皇子嗤笑道。   六皇子也跟着开口,“五皇兄,明人不说暗话,你快让芳嫔娘娘把南诏国的妖女交出来,咱们兄弟也好给父皇报仇!”   又叹口气道,“皇弟知道那阿依秋长的像你的心上人,这大千世界,一个南诏国的妖女能长的像你的心上人,自然还有别人长的像你的心上人!五皇兄若真是难舍那张脸,皇弟自派人寻遍大江南北为你找到一个比阿依秋更像夙思嫣的人,如何?”   如何?   如何!   五皇子冷冷的看着对他剑拔弩张的两个兄弟,父皇还没死,事情还没查清楚,他们就要以为父皇报仇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杀了嫣儿,那下一步是不是以他与南诏国里应外合下毒害死父皇的罪名也将他拉去砍头?!   五皇子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安静的跪在顺平帝身旁。   三皇子与六皇子对视一眼,三皇子蹙眉开口道,“老五,别耍脾气,父皇被南诏国的阿依秋公主毒害,这整个芳龄阁的宫女太监都能作证,她是必死无疑的!你还想包庇她不成?”   又威胁道,“包庇罪当以谋杀罪论处,你可别犯傻!”   六皇子则转了转眼珠,去看连生,“连公公,父皇生前可留下什么遗诏?”   遗诏?   连生诧异的看向他,又看向软榻上的顺平帝。   六皇子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扭回头去看三皇子,三皇子也觉得殿内过于安静,仔细一瞧,他们带来的那些人已悉数被禁卫军斩杀在正殿外,血腥之气蔓延到殿内,他们刚才只顾哭顺平帝的死,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殿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安静到几乎可以听到从软榻上传来的沉稳呼吸声……   呼吸声?!   三皇子与六皇子蓦然相视,蓦然睁大了双眼,蓦然齐抬头去看躺在软榻上的顺平帝。   “怎么?不是想要朕的遗诏吗?”顺平帝沙哑着声音开口,只说了一句,便轻轻的咳嗽起来。   五皇子膝行几步,扶起顺平帝,顺着顺平帝的后背,“父皇,您好些了吗?”   顺平帝看他一眼,眸光淡淡的,落在三皇子与六皇子身上时却陡然冷厉起来,“怎么?你们都想朕死在这芳龄阁内?好给你们一个一网打尽老五一家三口的机会?!”   三皇子、六皇子两人齐齐变了脸色,垂了头谢罪,“父皇,儿臣不敢!只是刚从芳龄阁内跑出去的小太监却是叫着父皇被南诏国的阿依秋下毒害死了,所以,儿臣才……”   “才以为朕死了,合伙先逼死你们兄弟的妻子,再杀了老五母子,你们两个再来角逐……”顺平帝的声音虽轻,却毫不掩饰言语间的轻蔑之意,一双眸子更是如刀锋利刃一样毫不客气的刺向二人!   三皇子与六皇子的脸色越发难看,却是咬着牙,一声也不敢吭。   五皇子劝道,“父皇,您身体刚好,先修养身子要紧。清者自清,儿臣相信阿依秋是清白的,这件事其中定有情由!”   顺平帝看了五皇子一眼,哼了一声,“你倒是个看的开!”   五皇子淡淡一笑,扶顺平帝躺下,顺平帝看了三皇子与六皇子一眼,不耐烦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把你们的人都给朕收拾干净,走人!”   三皇子与六皇子忙应声,“父皇好生歇息,儿臣明日再来给父皇请安。”   两人谁也不敢提阿依秋的事,磕了头起身就往外走,待到了外面,瞧着满地的鲜血与冲鼻的血腥气,一个个脸色难看的可以!   禁卫军统领带人正一具一具的往外搬尸体,见到三皇子与六皇子灰头土脸的出来,只站着垂头行了个礼,“三殿下,六殿下。”   两人胡乱的摆了手,却不走,站在大门外指挥人,“快把尸体抬走,别脏了芳嫔娘娘的芳龄阁,别惊扰了父皇休息!都快着点儿,麻利点儿。”   禁卫军的人面面相觑,不由去看禁卫军统领,禁卫军统领微微颔首,众人的动作便加快许多,不多会儿,院子里的尸体已被抬了干净,芳龄阁的宫女太监白着脸挑了水来冲洗地面,足足三遍,才露出原先的青砖地面。   三皇子与六皇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各自出了宫回府与谋士们商议对策不提。   见三皇子与六皇子离开,宛如姑姑忙去房间唤芳嫔与夙思嫣,“娘娘,五王妃,皇上醒了,三殿下与六殿下也走了,你们可以出来了。”   芳嫔这才拉着夙思嫣出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远远瞧见软榻上虚弱的顺平帝,芳嫔忙疾步过去,跪坐在软榻旁,“皇上……”   “那丫头没吓坏吧?”顺平帝闭着眼,发出轻缓的呼吸,小声问道。   芳嫔摇头,又点头,又想起顺平帝闭着眼睛,定是看不到的,便出声道,“确是吓的不轻,却还知道分寸,并没有乱了阵脚。”   “刚接触嘛,以后经历的多了,自然就稳当当的了。”顺平帝微勾了唇角,抬起手,芳嫔忙伸手握住顺平帝的,“皇上想要什么?”   “什么也不想要,朕想睡一会儿,你陪着朕。”顺平帝翻了个身,将脸对向芳嫔。   芳嫔笑着点头,“好,臣妾陪皇上休息。”   抬了头朝五皇子与夙思嫣道,“乔儿,阿依秋受了惊吓,你先带她回去压压惊。”   夙思嫣与五皇子对视一眼,跪下磕了头,芳嫔朝二人摆了摆手,二人退出大殿,由连生送出了芳龄阁。   门口,五皇子道,“有劳连公公照顾父皇,若有什么事,请公公随时派人通知我,不拘时辰。”   “五殿下有心了。”连生笑着点头,“有莫大夫在,皇上定不会再出什么事。”   “嗯。”五皇子笑了笑,与连生告辞,扶着阿依秋往宫门走去。   上了回府的马车,出了皇宫的大门,阿依秋一把抱住五皇子的胳膊,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五皇子吓了一大跳,忙搂住夙思嫣,“阿依秋,你怎么了?”   夙思嫣一头扎进头怀里,紧紧攥着他腰间的衣服不松手,五皇子心知她定是吓坏了,难得在芳龄阁表现的那般淡然,他还以为……   是他疏忽了!   嫣儿的生活环境一直很干净,即使听说一些朝堂之事,知道一些肮脏手段,那也仅限于听说,活生生血淋漓的经历却是头一遭,还是被陷害给大安皇上下毒!   五皇子懊悔的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夙思嫣忙抬头去拦,五皇子这才瞧见夙思嫣眸底的恐慌,双眸的茫然和满脸的泪水。   “阿依秋!”   五皇子紧紧抱住夙思嫣,顺着她的后背,“不怕不怕,这事儿是有人在陷害你,有人在陷害你!父皇一向英明,定会还你公道的,你别担心,别担心……”   “乔哥哥,好可怕!怎么会有人想要借我的手杀了父皇呢?”夙思嫣止不住的颤抖,“那糕点从开始做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蒸好后,我也是第一个尝绿豆糕的人,我想不通这中间……”   “想不通就不去想,睡一觉,明天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五皇子安抚道。   夙思嫣却摇头,“不,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三皇子与六皇子吼着要我偿命的画面,一闭上眼睛鼻间就满是血腥味儿,乔哥哥,你抱着我,抱紧点儿,你抱紧点儿我就不害怕了!”   夙思嫣拼命的呼吸,揪着五皇子衣襟的手越发用力,“乔哥哥,我知道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你给我点时间……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学会不害怕……”   害怕是能学的吗?   “傻丫头……”五皇子心底一软,搂紧夙思嫣,轻轻喟叹一声,眼中满是柔情。   “没关系,怕也不要紧,有我挡在你身前,你想怎么害怕都行……”   夙思嫣扁着嘴笑,带着哭腔道,“你还逗我……”   五皇子就笑着凑过去在她唇角亲了一口,夙思嫣惊呼一声捂住嘴,双眸瞪圆,“乔哥哥,这是在马车上。”   “谁规定在马车上我就不能亲我自己的媳妇儿了?”五皇子眨了眨眼,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满是柔情蜜语,甚至还朝夙思嫣挑了挑眉。   夙思嫣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跟儿,“你、你……你以前分明不是这样子的。”   五皇子往前凑了凑,“我以前是什么样儿的?你见过……”   他笑的诡异,夙思嫣羞臊的一把推开他,红着脸骂,“你……流氓!”   五皇子轻笑出声,“不害怕了?”   夙思嫣一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竟是用这样插诨打科的方式来消除她内心的恐慌恐惧,一时眼眶就有些发热,笑着唤了声,“乔哥哥……”   五皇子笑着将她搂入怀中,拍着她的手道,“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夙思嫣摇头,窝在他怀里,满足的道,“能跟乔哥哥在一起,再大的委屈我也愿意受!”   五皇子笑了笑,将她更搂紧一些。   马车晃荡着,往宣王府而去。   空旷的街道上,只有几盏照明的灯笼高高挂着,灯光昏黄落下……   几日后,朝野上下都知道了顺平帝中毒的事,一整个早朝,围绕着该不该拿下南诏国的阿依秋公主,怎么个处罚法子,怎么跟南诏国讲条件争论不休!   顺平帝歪靠在龙椅上,闭着眼睛几乎要睡着,好容易熬了半个时辰,忽听下面有人大喝一声,将昏昏沉沉的顺平帝惊醒。   “皇上,我大安国富民强,实不需南诏国假惺惺的以联姻为名,借机对我大安指手画脚!微臣谏言,请皇上处死罪魁祸首五王妃,斩断南诏国与我大安的联系!处死那些来自南诏国的人,灭了南诏的狼子野心!皇上,万不可妇人之仁啊!”又是一个名不经转的小人物匍匐在地上,做出一副顺平帝若不听忠言逆耳,他就要死谏的模样。   连生变了脸色,忙朝底下某处使眼色,却谁知他目光所触及之处,悉数矮了下去,低头一片,齐声磕头叫道,“皇上圣明,处死南诏国的妖女,隔绝南诏对我大安的狼子野心,以保我大安千秋功业!”   “皇上圣明,处死南诏国的妖女,隔绝南诏对我大安的狼子野心,以保我大安千秋功业……”   诺大的朝殿内,回荡着这样的话,良久。   顺平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下面,目光在三皇子与六皇子身上徘徊着,又看向不知名的某处,在那起子人身上同样掠了一圈,才将目光重新落在为首的三皇子与六皇子身上,淡声道,“老三,老六,说说,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要把老五的媳妇给杀了才能消心头之恨?”   心头之恨?   这个词用的极为微妙。   南诏国是他们几个临近国家中实力最强悍的一个,他们对它爱恨交加,若说心头之恨,几十年来怕只有一桩:南诏国把阿依秋公主嫁给了老五,把老五从一个丝毫没有竞争力的懦弱兄弟瞬间变成了一个强悍的对手!   他们怎么能不恨!   但这些谁敢说出来,压到心底都还要挖个坑埋的深深的,不能给人看去分毫!虽然是众所周知的,但掩耳盗铃的动作还是要做一做的……   三皇子与六皇子对视一眼,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儿臣冤枉!儿臣绝没有杀了老五媳妇的意思!父皇,媳妇没了可以再娶,咱们大安的江山若被南诏惦记上,可是于社稷大大不利啊!还请父皇三思!”   前一句说着没有杀阿依秋的意思,后一句就以江山做文章还是要杀了阿依秋,呵呵……   顺平帝神色淡然,嗯了一声,却看六皇子,“老六,你以为呢?也觉得阿依秋公主非死不可?”   父皇问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也觉得阿依秋公主非死不可?   六皇子虽不如三皇子主意拿的稳,是个坏处却也是个好处,顺平帝这么一问,他心里的肯定就不敢说出来了,犹豫再三,选了一个折中的答案,“父皇,儿臣觉得南诏国若想对咱们大安不利,也不至于愚蠢到让阿依秋公主亲自动手下毒害父皇,这中间……”   他微抬了眸子去观察顺平帝脸上的神色,待发现顺平帝的眸子露出了几分探究之色,心底有什么便落了地,笑着道,“儿臣以为,与其在这里争辩该不该杀阿依秋公主,要不要和南诏国决裂,不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若真是南诏国蓄意而为,那拼了我们兄弟几人得罪了南诏国又怕什么?!若不是……”   他笑着看了五皇子一眼,继续道,“也好还五皇兄一个公道。毕竟他与阿依秋是夫妻,身后背着一个教唆妻子行凶的罪名也不好。”   顺平帝刚对他露出的那点微笑因他的最后一句阴阳不定的话顿住,瞬间收回,站起身冷声道,“听到六皇子的话了?这件事就交由大内查个清楚,连生……”   “老奴在。”连生上前一步,躬身垂首道。   顺平帝直直的看着三皇子与那些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嗤笑道,“你跟着,务必将整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揪出背后真凶,也给这些动不动就以死谏威胁朕的下贱奴才们瞧上一瞧,看看是谁想真的要朕的命!”   说罢,宽袖一甩,背手而去,“退朝!”   连生甩了拂尘,淡定的提高了嗓音,“退朝!”   尖细而高亢的声音在大殿内激烈回荡,三皇子脸色难看的跪着,六皇子眉宇间有几分得意之色,其余跪着的诸人则面面相觑,眸底神色各异。   五皇子一派的人与往日无二的下跪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结伴离去。   六皇子也高兴的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空留三皇子一派的人看着跪在前列不动的三皇子而不敢动弹……   随后半月,宫中人事大变动,大内以调查事件为由,将当日所有当值不当值的宫女、太监一个个挨着盘查,就连各宫的主子娘娘、主子皇子公主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轻易放过!   阿依秋公主更是七日有三日不是被召进宫中问话,就是与人对质,再不然就是大内的人上门讨话……   中毒事件却丝毫没有进展。   整个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分成三波人,一波站在阿依秋公主身边,“人家公主万里迢迢的来嫁人,谁会傻了吧唧的下毒给自己的公公,还是在自己准婆婆的宫里?明白着是陷害嘛!”   一波站在三皇子与六皇子身边,“啧啧,心机婊南诏国,派了个公主来害咱们大安皇上,出事了先赖账,赖不过就把五皇子拉下水,再不然还有芳嫔娘娘垫底,真是其心当诛!杀了南诏国公主!杀了南诏国公主……”   一波谁也不偏帮,只等顺平帝查清事实真相,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做主观臆测。   这类人,说不偏帮,受益的到底是宣王府。   青衣白着脸握紧了十一娘的手,“十一姑娘,你说怎么办?我家小姐是断不会下毒害皇上的!她感激皇上还来不及,怎么会下毒?!可皇上中毒中的太诡异了!你说……”   她一脸恐慌,眸子里有着深深的恐惧,嘴唇抖了几下才发出声音,“……你说,皇上会不会因为找不到真正的凶手,把我家小姐给……”   给什么?   把夙思嫣当替罪羊推除去好堵住悠悠众口?   顺平帝若是个乖乖听话的君王,就不会有今天的顺平帝了!   十一娘拍了拍青衣的手,安抚道,“别慌,皇上若是想要你家小姐的命,当初就不会留她活下来。若照你所说,这件事确实透着几分古怪,你家小姐做糕点期间以及送到殿内这段时间并没有接触其他人……”   难不成顺平帝还会自己下毒害自己不成?   十一娘将脑子里闪现出来的荒唐念头打消,又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晚一点我联系人去查,你先回宣王府去,好好安抚你家小姐,皇上没下定论之前,让她切忌轻举妄动,保持好心态,这会儿让人看笑话尚且是小事,最重要的是绝不能给那些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人有可乘之机!”   青衣看着十一娘,深吸两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晓得了,有十一姑娘这一番话,我和我家小姐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十一娘笑了笑,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青衣这才松口气的模样喝了水,又感觉额头湿漉漉的,一抹,全是汗。   青衣起身告辞,十一娘将她送出二门,又去了后院浇水,待菜地浇过一遍,她已出了身通透的汗,自烧水洗了个澡,换了轻薄的衣裙坐在树下写信。   没几日,风月门派了一对十三四岁的双胞胎小姑娘来回消息。   两人是半夜入的将军府后院,十一娘闻听轻微的窗户声响,双眸蓦然睁开,手搭在腕上的袖珍箭弩处,冷声道,“什么人?”   黑夜里,连月光也无,伸手瞧不见五指,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将十一娘面前的床帐吹的鼓作一团朝床里探。   十一娘再次出声,声音里已略带了几分杀气,“鬼鬼祟祟……再不出来,就永远也不用出来了!”   说罢,一把撩开床帐,鞋都未穿,直扑向来人藏身处。   一道人影从十一娘扑过去的方向闪出来,飞速的触碰屋内的东西,让屋内发出更大的响动来迷惑十一娘的视线。   可她却低估了十一娘,别说在现代十一娘的一双眼睛就格外晶亮,就是如今,得益于莫殇与黑凌天给的那几本顶级武功秘籍,她的双眸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看清周遭的一切!   来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十一娘再要动手,忽然蹙了眉头,抬起腕上的袖珍箭弩对向还在移动的某人,袖珍箭矢破空而出,穿透女子腰间飞扬的丝带,带着某人往后定去。   一声惊呼从房间内另一处响起,十一娘轻轻一笑,走到房内圆桌旁坐下,兀自倒了一杯水,喝了,才道,“出来吧,别躲躲藏藏了。”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   半响,一个身影从房梁上跳下来,去扶撞到了屏风躺在地上的另一个。   两个明显一看就还是孩子的小姑娘。   十一娘摩挲了两下茶杯,放下,看向两人,“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深夜潜入我的房间?”   两个身影晃了一晃,出现在十一娘的眼前,“回十一姑娘,我们是风月门的人,前来回几日前姑娘要查的中毒一事。”   “哦?风月门什么时候回事要三更半夜闯黑屋了?”十一娘浅浅一笑,声音清冷道,“黑煞好教训!”   两人对视一眼,跪下请罪,“姑娘勿怪,是黑护法派我二人前来保护姑娘,我二人一时鬼迷了心窍,才想出这法子想试探姑娘的武功,还请姑娘念在我二人是初犯,饶了我们这一次。”   十一娘却只问道,“消息打探的如何?”   两人一时不明十一娘的态度,没有出声。   十一娘微微蹙眉。   两人之中一人忙道,“回十一姑娘,风月门得到的消息是那绿豆糕从开始到结束的步骤都没有问题,期间阿依秋公主曾与芳嫔身边的伺候姑姑宛如有过几句闲话,那宛如却是未沾绿豆糕的,再到后来阿依秋公主做好糕点,亲自试吃,才装了盘子,放入食盒内由宫女拎去了芳龄阁的正殿。”   那人说了一大串,以喘息的空隙微抬眸看了眼十一娘,却瞧见十一娘若有所思的表情,听到她顿了一顿,眸光便掠了过来,那人忙低垂了头,继续道,“那宫女却是个自小就服侍芳嫔的人,期间并没有私自打开食盒接触绿豆糕。绿豆糕到了正殿,是阿依秋公主亲自打开,端到芳嫔跟前,没有假他人之手!这中间没有发现下毒之人,也没发现有下毒动机的人!顺平帝中毒却是十分诡异的事儿……倒是那个后来觑了空隙跑出去大喊大叫的人,我们查到那人在宫外的家月月有人送银子接济,送银子的人是三皇子的人。”   十一娘点了点头,早猜到可能是三皇子或六皇子的人。   十一娘看了眼说话的小姑娘,示意她继续。   “毒药确实来自南诏国,且只有南诏国有,其他几国所出现的这种毒皆是从南诏国带去的,只因配那毒药需要一种毒草,那种毒草只有南诏国的苦寒之地才能生长,书中称其为寒荠(杜纂的,请勿深究),是种寒毒。造价虽昂贵,却是有银子就能买得到的。我们亦去了南诏国二皇子赵启光留在宣王府的人房中探查,并没有发现这种毒,倒是……”   那小姑娘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十一娘,“倒是从阿依秋公主妆奁匣子夹层发现了这毒药,想着姑娘可能会需要,就顺手带了来。”   十一娘的神色蓦然一凛,接了那纸包,目视那小姑娘,“你说这是你们从阿依秋公主的妆奁匣子内的夹层发现的?”   “是。”小姑娘点头。   十一娘略思忖片刻,又问,“其他地方可仔细搜查了?”   小姑娘点头,“是,凡是从南诏国留下的人一个个全都仔细搜查了,只在阿依秋公主房间发现了这个。”   十一娘嗯了一声,眉头紧蹙,沉思半响。   末了,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走吧。”   “姑娘不要我们?”两人齐齐抬头,异口同声道。   十一娘摇头,“我不过是你们门主的朋友,算不得你们风月门的人,没资格使唤风月门的人,回去替我传一句话给黑煞,不必费心了。”   两人对视一眼,面色不变,眸底一闪而过的惊慌却暴露了两人的担忧。   “姑娘,你别看我们姐妹年纪小,我们两人心灵默契,两人联手所使出来的功夫是寻常人的几倍!再则,我二人的轻功在风月门是榜上有名的,探查功夫、隐匿功夫更是一绝,姑娘留下我们,以后行事定更能便宜。”先前吃了十一娘的箭弩一亏的小姑娘沉静的分析道。   十一娘挑了挑眉,“可我适才也观察了,以你二人的功夫打我是不过的。至于轻功……”十一娘起身,身形一动,两人只觉眼前一花,十一娘手中已多了朵窗外花圃里的花,正清香扑鼻。   而房门未响动,窗户未翻动……   恰这时,房间的门发出因关上而发出的声响。   可见,十一娘的速度有多快!   两人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说话的小姑娘张了张嘴,去看身旁的人,“姐……”   小姑娘身旁的姐姐显然比妹妹更能审时度势,立刻拉了妹妹膝行两步到十一娘身边,磕头,“黑七月、黑八月见过姑娘!”   倒真是个七窍玲珑的。   十一娘一笑,淡声道,“我说了,不用你们。”   “我们姐妹情愿跟着姑娘,为姑娘跑腿。”姐姐垂着头,态度恭谦。   妹妹微抬头,余光去看十一娘,发现十一娘看她后,忙垂下头,低声道,“像打探消息,传递消息这种事儿,姑娘身边没个跑的快的怎么成?我们姐妹的轻功虽不了姑娘,却也是极快的!”   “八月!”姐姐黑七月睨了妹妹一眼,黑八月忙顿了声,头垂的更低。   十一娘的眸子里便多了几分笑意,“好了,你们起来吧。”   黑八月立刻抬眸,眼巴巴的看着十一娘,“姑娘愿意留下我们了?”   “你们如此有诚意,我若是再拒绝,不是害你们回去受罚受骂吗?”十一娘朝二人笑了笑,伸手扶了两人起来,“我既不是风月门的人,你们也不必当我是主,只当合作伙伴罢。”   两人一怔,黑八月道,“可是我们来的时候,黑护法让我们听你的话行事。”   “难道我请你们帮忙的时候,你们不帮?”十一娘反问。   黑八月眨了眨眼,去看姐姐黑七月,黑七月一笑,“是,姑娘有事尽管吩咐。”   “西间是书房,外面是耳房,东西两边是厢房,被子之类的在西边的最后一间厢房里,你们去寻了先凑合着将就一晚,明日再与你们安排住处。”十一娘与二人说完,赤脚上了床。   姐妹二人道了谢,黑八月被黑七月拉着出了屋。   十一娘躺在床上却并没有再入睡,而是将自己得到的资料在脑中汇总整理,抽茧剥丝,将真相从一堆纷乱中拽出来!   她瞪着荷花映日的床帐顶,发了几个时辰的呆,眸底隐有骇然之色!   得出一个结论:顺平帝疯了!   第二日,安排了黑七月、黑八月两人的住处,十一娘去了盛府一趟,姐妹二人求同行,十一娘想着以后传递消息,先让二人去露个脸也是应该的,便带了二人前去。   与绍哥儿比划了一阵拳脚,搂着昭姐儿讲了个小故事,等到盛子都与李书文回来,几人便关进了书房,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才出来。   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李书文的脸色尤甚!   盛子都拍了拍他的肩膀,“书文,没事吧?”   李书文苦笑一声,“有点被吓着,到底经历的事少。”   “都说商场如战场,却不知比起战场,更可怕的是奉侍君王!”盛子都淡淡一笑,“伴君如伴虎!”   连襟两个相视苦笑。   身为读书人,身为有抱负的读书人,他们却势必要走科举一途,势必要日听天音,聆其教诲!   ……   闹腾的沸沸扬扬的中毒事件查了一个月,没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却把各宫里那些陈年旧账全扯搂了出来,还逼的几个宫人跳井自杀以掩饰主子们做下的造孽事儿。   顺平帝大怒,勒令彻查!   于是,由皇后带头,各宫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大扫除运动。   却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一日,五皇子带着五王妃进宫请安,顺平帝笑他们多心,“有莫殇在,朕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总不会让那起子小人得逞就是了!你还是多顾着你和你媳妇儿,没事就先在家里琢磨琢磨,不要老顶着一张‘我很菜,都来欺负我’的脸,看着让人心生厌烦!”   五皇子垂头苦笑,“是,父皇。”   期间,连生端了茶水糕点进来,刚走到五皇子与夙思嫣身边,外面就传来小太监的呼唤,顺平帝摆了手,“你去忙你的,把东西给老五媳妇儿。”   夙思嫣忙伸手去接了托盘,连生躬身笑着赔罪,“有劳五王妃,殿下。皇上,老奴去瞧瞧。”   “去吧去吧,你个老东西倒是比我还忙。”顺平帝笑骂了连生两句,朝夙思嫣伸了手,夙思嫣低头看了托盘上的糕点与三盏茶水,笑着上前将托盘放下,端了茶递到顺平帝手里。   顺平帝掀开盖子拨了拨茶叶,吃了两口茶,将五皇子叫进隔间说了几句话,再出来便朝二人摆了手,“你们也去吧,去芳龄阁看看芳嫔,这些日子她也吓的不轻。”   夫妻二人跪安离去,却还没走到芳龄阁,顺平帝再次中毒的消息就传到了二人耳朵里。   夙思嫣的脸上露出苦笑。   若不出意外,怕也会有人像上次那样冲出来说是她下毒毒害了顺平帝吧?   毕竟在顺平帝把乔哥哥叫进隔间说话的那一刻钟,书房内除了她,再无他人!   五皇子骇然的看着来传话的小太监,失控的一把抓住小太监的衣领,“怎么可能!适才父皇还好好的与我说话,怎么几刻不到……”   “五、五殿下,奴才、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你们……走了之后皇上就叫连公公,连公公进去就看到皇上吐血倒在地上……这会儿消息还封锁在上书房,连公公已经派人去请莫神医了,奴才、奴才是奉了连公公的命来偷偷……报信儿的,连公公让五殿下带着五王妃赶紧出宫,免的……免得被人诟病。”   小太监磕磕巴巴的把话说完,怯生生的看着五皇子。   “殿下,你吓着他了。”夙思嫣自是知道五皇子会这般失控,上前柔声劝得五皇子松了手,与那小太监道,“你去吧,跟连公公说一声,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连公公让你们即刻出宫……”小太监顾不得害怕,提醒道。   夙思嫣温和一笑,“你自去回话,连公公会明白的。”   小太监蹙了眉,一副没有办好差事不知道如何交差的模样,夙思嫣也不难为他,兀自挽住了五皇子的胳膊,低声道,“乔哥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   “阿依秋,这样……”五皇子握住她的手,脸色肃然道,“你去母妃宫中,到时候就说你一进宫就去了芳龄阁,是我一人独自面见的父皇……”   “乔哥哥!”夙思嫣心底酸软一片,这个男人竟为她乱了方寸,“你我一同入的书房,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不是常说清者自清吗?我并没有下毒为什么要躲?躲起来反而心虚,不如直面应对!”   上一次的中毒事件还没解决,父皇又倒下第二次,三皇兄与六皇弟怎会放过嫣儿?!   这个赌注太大,他不敢赌!   他害怕!   “阿依秋……”   夙思嫣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温婉一笑,安抚道,“乔哥哥还信不过莫大夫吗?他既有神医之称,定能治好父皇,有父皇为我说公道话,乔哥哥怕什么?”   他害怕……   害怕再失去她!   “走吧。”   五皇子不动,“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又抓着夙思嫣道,“到时候你就说从始至终我们都在一起……”   “嗯,有乔哥哥在阿依秋身边,阿依秋什么都不怕!”夙思嫣始终笑着安抚五皇子。   待二人赶回上书房时,莫殇也已赶来,紧急喂了顺平帝一颗解毒丸后仔细检查了顺平帝的身体,对五皇子与连生道,“刚调养好的身子又败了,加上以前的毒素未清……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五皇子心下一紧,问莫殇,“很严重?”   莫殇点头,“比你想象中还要严重。”   五皇子的眸底就有几分慌色,莫殇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向夙思嫣,微微蹙眉,“皇上……这次中毒又牵连了五王妃?”   五皇子嘴里发苦,朝莫殇点了点头,“父皇与我单独在隔间说话,阿依秋一个人在书房……”   莫殇脸色微凛,斜了连生一眼。   连生跺着脚连声叫,“哎哟,我的五殿下,不是让人传了消息过去,让你们即刻出宫吗?再闹将起来不但五王妃落不下好,您也会跟着受牵连呐!您怎么就不听奴才一句劝呢!”   很是无奈心疼的模样,急的团团转。   莫殇收回视线,看五皇子,“你怎么样?要不,一会儿你们换身衣服,跟我一起出宫?”   “不了。”五皇子摇头,“我在这里守着父皇,你把阿依秋带出宫去,暂时别让她回宣王府,府里有三、六的眼线,我担心他们会对阿依秋不利……”   “乔哥哥,不用说了!”夙思嫣站出来,摇头道,“我不走,我若此刻走了,岂不是昭告天下,皇上所中之毒是我下的?再则,我们是夫妻,夫妻本一体,我若此刻弃你不顾,一人撇清,那还不如当初不嫁给你,不卷入这些是非岂不落的干净?!”   五皇子一怔,脱口道,“嫣儿……”   莫殇在一旁点头,截住五皇子的话,“五王妃的考虑也有道理,真要这会儿避了出去,以后有事更不好说,就让她留在这里你。”   又与五皇子道,“你放心,皇上的底子虽然不好,但护你们周全的时间我还是能争取的!不过……”   他侧眸看向连生,眸底有光芒掠过,淡声道,“连公公,我一个外人不好说话,五皇子身处其位,也不能说话,你虽身处皇宫,却是比我们几个都好说话的人。”   “莫大夫有事尽管吩咐。”连生垂眸,躬身道。   莫殇往旁边让了一让,道,“皇上时间不多,他若有未做完的事,可要抓紧时间了。”   连生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头垂的更低,“奴才知道了。”   ……   上书房重演了芳龄阁的一幕,这一次,三皇子与六皇子比上一次更有底气,却不敢太过放肆。先求见了一遍顺平帝,得了连生的话,“皇上这会儿还在休息,两位殿下可是要去屋里等?”   三皇子与六皇子对视一眼,去了一旁的耳房等消息。   左右他们就在跟前儿,人就是死总也得有个响动吧,他们一听到响动就进去!   两人心急如焚的等着,一遍不忘吩咐自己的人,睁大眼睛瞧着,一只蚊子也不许放出去!   顺平帝醒来已是天黑的事儿。   “朕睡了多久?”顺平帝虚弱的轻咳两声,抬手抓住了连生伸过来的胳膊。   连生另一只手顺着顺平帝的背,五皇子递过去一盏茶,轻声道,“父皇,已过了酉时。”   “已经这么久了。”顺平帝揪着他的手吃了两口茶,朝他摇了摇头,五皇子放下茶盏,撩袍跪地,五王妃跪在他身侧,“父皇,儿臣不孝,接连遭人陷害,连累您……儿臣罪该万死!”   顺平帝叹了一声,“起来,这事与你们无关,不过是那起子人的一箭三雕之计,你们若当了真,岂不是上了他们的当?都起来!”   “皇上,三殿下与六殿下等在耳房,可是传他们进来?”连生低眉道。   顺平帝松了连生的手,五皇子忙伸手拿了靠枕,扶顺平帝半靠在美人榻上,顺平帝顺了两口气,微闭了眼,才道,“去吧,他们既想见,就让他们见,朕命大着呢,没那么容易就死了!”   “父皇……”五皇子脸色哀戚。   顺平帝冷眼看过去,“收起你那副嘴脸,成大事者连一点小事都不能应付,让朕如何把这万里江山、千万百姓交付与你?!”   莫殇抬了抬眼,夙思嫣心口一紧,攥着丝帕的手不自觉的将帕子搅成一团。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副冷然淡漠的表情,躬身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记下了!”   顺平帝长喘了一口气,闭上了眼,躺在美人榻上休息。   片刻,三皇子与六皇子并肩进了上书房,齐声跪倒在地,“父皇,您无恙吧?”   “无碍,劳你们跑这一趟,看过了,都回吧。”顺平帝眼睛都未睁开,朝二人摆了摆手。   三皇子与六皇子互相看了一眼,目光转开在立在一旁的五皇子、夙思嫣、莫殇、连生等人一一扫过,目光落在五皇子夫妇身上,尤为狠辣。   却是什么都没说,听话的退了出去。   半响,顺平帝也摆手撵五皇子与夙思嫣走,“明天还有一堆的事儿等着,你们也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父皇吃了药也早点休息。”五皇子带着夙思嫣跪了安,去芳龄阁露了个脸,将情况简单说了,遂带了夙思嫣出宫,顺平帝留了莫殇说话等,都暂且不提。   只说几日后的早朝,群臣激愤,百官一致声讨五王妃,定要顺平帝杀了五王妃,以平民愤,以护国体!   说着说着,不知谁嚷了一声,“常言道,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五王妃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五皇子敢说毫不知情?别不是故意在背后……呵呵……”   众人的矛头立刻调转,对准了五皇子,从他小时候的事开始刨析他这个人的品行操守。   五皇子的人与二皇子的外家眼看顶不住,顺平帝大喝一声,从龙椅上站起身,指着底下那群人,“够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朕瞧着,不是老五跟老五媳妇想要朕的命,倒是你们……一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才是想要谋害朕的真正凶手!你们以为朕是瞎子,朕告诉你们,朕……噗!”   顺平帝气急,鲜血上涌,话未说完,张口就吐了血,连生大惊,尖细着嗓子扑过去,“皇上!”   一把抱了顺平帝放在龙椅上,一边伺候在殿上的小太监吼道,“来人,快请莫大夫!快请莫大夫!”   底下的人瞬间炸了窝!   “南诏国其心可诛!五王妃留不得!五皇子万万不可学那古人感情用事,毁了我大安江山啊!”   “南诏如此狼子野心,比大周、大齐更为可恶,吾等与南诏势不两立!”   “五王妃不除,皇上必会再遭谋害,臣等恳请五皇子交出五王妃,以皇上龙体为重,以大安江山为重啊!”   “南诏这是要吞了我大安啊!几位皇子可不要因为他南诏国强就怕了!吾等要与南诏一决生死,誓死扞卫我大安江山……”   “与南诏势不两立……”   “与南诏一决生死,誓死扞卫我大安江山……”   接着,就有人道,“三殿下,您是除了大皇子与二皇子外年岁最长的皇子,这事还要您拿个章程出来。皇上心软,心疼五皇子,可面对南诏如此猖狂的行径,实在令人发指!微臣等实在看不下去,还请三皇子在皇上龙体病愈之前,替皇上报仇,替大安清理祸患!”   “请三皇子为了大安着想,万勿推辞!”   “请三皇子为了大安着想,万勿推辞……”   三皇子党的人纷纷开口,力劝道。   六皇子的人个个瞠目,这玩的是哪一招?大庭广众的?皇上可是还处于气昏状态,三皇子竟如此明目张胆的要喧宾夺主了?!   众人纷纷侧目去看六皇子。   六皇子黑了脸,一双眸子冷冷的看着被众人围在其中,谦虚谦让的三皇子,呵呵冷笑两声,“三皇兄演的一手好戏,就不怕父皇醒了找你算账?”   大殿内瞬间一静,各种目光汇集到三皇子与六皇子的身上。   六皇子丝毫不在意,继续道,“适才父皇还在说,某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才是想要谋害他的凶手,莫非……”   六皇子抿了抿唇,高深莫测的将三皇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的极其玩味,“……莫非,三皇兄其实就是那想要谋害父皇的真正凶手?!”   “老六,慎言!”三皇子冷了脸,毫不客气道,“你若有本事,大可与我一道站出来为父皇分忧,除掉南诏这个隐患!别没事在那学个娘们儿,捻酸吃醋的!”   六皇子嗤然一笑,直直看向三皇子。   两人身带两党人脉,在朝堂对峙。   两人都是皇家子孙,一样高的身份,一样的天家贵胄。多少都遗传了顺平帝俊朗的外貌,一身气质也是天生自带,动起怒来,自有一股常人没有的气压!   朝堂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连生扶着顺平帝,将底下发生的一切都看进了眼里,略垂了眸子,将顺平帝的身子紧紧护在怀里。   莫殇连着几日,一早进宫,入夜出宫,就是防着顺平帝出现这种情况。   见到小太监就知道顺平帝不好,片刻耽搁都没有,就匆匆带着药赶了来,喂顺平帝吃了,又输了一些内力到顺平帝体内,帮助他快速消化药效。   等待顺平帝醒来的过程,瞧见底下对峙的两方人马和格格不入的五皇子与几个二皇子外家人,不由压低了声音问连生,“闹起来了?”   “要拱三皇子上位。”连生言简意骇,“要五皇子深明大义,把五王妃交出来以绝后患!”   莫殇双眸一冷,掠过三皇子与六皇子,唇边勾起嘲讽的笑容。   五皇子走上前来,询问莫殇,“父皇如何了?”   “吃了药,不出一刻便能醒来。”莫殇淡声道。   五皇子松了一口气,垂手站在离顺平帝最近的地方等着。   三皇子与六皇子闻言,对视一眼,摒弃了嫌隙,齐齐走到五皇子身边,仰首看着龙椅上的顺平帝,更多的目光则是落在顺平帝身后那把金光闪闪的龙椅上!   莫殇唇角的嘲弄越发明显。   果然,不到一刻,顺平帝幽幽转醒,看到底下安静的文武百官,嘿嘿冷笑两声,“你们今日倒沉的住气,怎么,不趁着把我气晕过去的功夫把想收拾的人给收拾了?”   众人一副被看穿了心思的惊慌模样,纷纷垂下了眸子,掩住外露的表情不被看到。   却有不怕死的上前谏言,“皇上,微臣以为是时候立太子了。”   “怎么,爱卿是觉得朕活不到立遗诏的那天?”顺平帝淡声问着,声音却很有几分冰冷。   那人垂着头,平静的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以为皇上身子欠佳,理当好生调养身体,正好趁此机会锻炼锻炼几位皇子处理国事的能力,也好尽早册立出能带大安国泰民安的下一任君王。”   此话一出,无异于一颗石头砸进了表面平静,内里波涛翻滚的湖水里,众人一片低声议论,大多是:“正是如此……”   “早两年就该如此……”   “三皇子处事稳重,手腕、本事都不缺,正是上好的人选。”   “下官也觉得三皇子比另外两位皇子更合适……”   “论起来,脾性最像皇上的就是三皇子了。”   “嗯,确实如此……”   “……”   眼看殿中一边儿倒,六皇子恼怒的瞪了自己的那些人一眼,愤愤的收回目光,落在三皇子有些得意张扬的眉眼上,冷哼一声,爬的高,小心摔的死!想以这些人的言论逼父皇就范,可真是想太多了!   顺平帝冷冷的将底下的精彩剧目收入眼底,胸中血气翻涌,忍不住捂嘴轻咳了几声,要松开手时却发现口中一片血腥之气,眉头微微一蹙,余光扫了连生一眼。   连生忙端了茶水,借着上前伺候,挡住底下诸人的目光,“皇上,喝口茶,顺顺气儿……”   话在看到顺平帝松开手时,入目的那满口血腥顿住,声音略颤抖的叫了声,“皇上……”   顺平帝从他袖子里掏了帕子出来擦手擦嘴,又将帕子塞进他袖子里,才接了茶,吃了一口漱了口吐到了茶杯里。   连生接了茶杯,退开到一旁。   顺平帝顺势起身,“走吧,朕不耐烦看戏。”   连生忙伸了手扶他,一边大声唱道,“退朝!”   底下众人正演戏演的热闹,看戏的人突然走了,一时都有些面面相觑。   六皇子哈哈大笑,“三皇兄,演砸了吧?戏太过了!”   说罢,大笑离去。   元大人劝了五皇子,“殿下,我们也走吧。”   五皇子看了三皇子一眼,朝元大人点了点头,朝二皇子的外家诸人点了点头,二皇子的外家人也笑着点头示意。   一群人簇拥着五皇子出了大殿。   三皇子却攥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诡异的笑了,他们懂什么?这叫策略!   他要让父皇看到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他有手腕有能力有头脑,比蠢笨的老六能耐,比软弱的老五强势,是再合适不过的太子人选,未来的帝王之人!   那龙椅天生就该是他楚业的!   回到宁王府第一件事,三皇子就吩咐下去,“去,将本王的太子之位传出去,本王要全京城稍有头脸的人都知道,本王很快就是太子,下一任的大安皇帝!”   如此狂妄!   房谋士笑道,“三殿下定能得偿所愿,夺得龙位!”   三皇子哈哈大笑,“这还要仰仗先生的提点,没有先生,本王如何能走到如今地位。待本王上位,定会重重奖赏先生!”   说罢,又是一阵爽快的大笑,仿佛太子之位已是自己的,仿佛皇帝之位已唾手可得!   ……   没过两日,三皇子的太子之位,传遍朝野与京都各大贵族交际圈,三皇子门前车水马龙,热闹异常。   就连六皇子的人也私下去寻了三皇子求收留,三皇子自然是来者不拒!   一时间,三皇子的名头在京城红火起来。   六皇子大怒,将三皇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苏少楠建议,“六殿下稍安勿躁,咱们不是还有一张大牌没有打吗?”   “你是说慕家?”六皇子蹙眉,“对,慕家看了这么久的戏,是该出来说道说道了。”   苏少楠点头,“慕家既然明面上是站在咱们这一路的,总要在这个时候出来说上两句,他们慕家究竟意欲何为?!”   其他谋士闻言,各自交流了片刻,也都附议苏少楠的主意。   六皇子便点了头,递了帖子到慕家。   却不成想,慕家门房帖子都没接,只道,“我家老爷前几日偶感风寒,已回了白帝城养身子,目前不在京城。”   “你家二老爷、三老爷呢?”   “二老爷去南边收账目,三老爷在白帝城主持家务。”   竟是都不在京城!   六皇子气的一拳捶在桌子上,“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什么偶感风寒,回了白帝城养身子?什么去南边收账目?家务事又哪里需要堂堂慕家三老爷去操心?他们这是躲着不想见本王呢!”   众人面面相觑,去看苏少楠。   苏少楠稳坐太师椅上,低眉思索着。   六皇子兀自发了会儿脾气,见无人搭理他,便愤愤然的瞪着苏少楠,“苏朗,你平日不是主意最多吗?这会儿怎么成了哑巴?说,本王下一步该怎么办?”   苏少楠半响无语,六皇子皱着眉头瞪了他半响,才见他抬头,看着六皇子道,“六殿下,慕家要坐在一旁看戏,咱们是拉他们下不来的,不如……”   他拧眉,又思索一番,出声道,“为今的关键就是皇上的身体,三皇子再怎么蹦跶,皇上不发话不下诏,他就是一个宁王爷,怎么也成不了太子!皇上不死,他怎么也当不了皇帝!所以,关键是皇上不死!只有皇上不死,咱们才能争取更多的机会,把三皇子……拉下来!”   “这个……”六皇子沉了眸子,坐回太师椅上,端了茶一口一口的轻抿着,半响,抬头问诸人,“你们觉得呢?”   众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苏少楠垂着头开始分析六皇子能成事的机率还有几成。   慕家这个台面上的盟友,只说却从不办实事儿,看着是一个挺大的助力,真算下来,还不如他们这些谋士帮助六皇子良多!   慕家,显然是不能再当成后盾了!   排除慕家,六皇子手中的人可就不够瞧了,再除去前几日暗暗投靠了三皇子的几个三品官员,六皇子手下……   苏少楠闭了闭眼,耳畔回响起十一娘的字字箴言,“顺平帝的心思不是你我能揣摩透的,他手握生杀大权多年,独断独行大安上上下下大事小事,心中自有一杆称!一旦做了某个决定,任谁也别想改变!三皇子不能,六皇子不能,我不能,你……自然也不能!……苏少楠,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木头吗?……你与顺平帝说你不想死,你看他会不会听你的话送六皇子上位……苏少楠,收手吧,此时抽身为时未晚……”   又想起软糯可爱的女儿,守着他不离不弃的宋泱,“苏少楠,十一娘的意思是皇位给谁坐在顺平帝的一念之间,而六皇子显然不在顺平帝的一念之间中,她是怕你跟着六皇子最后落不得好,会遭来杀身之祸,你怎么好话坏话都听不出来……啊!”   “好!那就这么干!把安插在宫中的人给本王寻出来几个,让他们密切注意父皇的一举一动,瞧仔细了,必须保住父皇!有父皇在才有我们的将来!”六皇子沉声吩咐着。   诸人点头应是,自有人去张罗分析。   苏少楠瞧着眼前似意气风发的六皇子,心里却陡然生出一股疲惫感,这样没有主见的皇子真的适合坐上那个高位吗?   这样把慕家当成底牌的皇上到时候真的会为了他得罪慕家,甚至杀慕家人为他爹娘及苏家满门报仇吗?   苏少楠不得而知。   心里却隐隐知道,怕是不能的!   跟了六皇子这么些年,第一次,他有些茫然了。   ……   六皇子的动静很快惊动了三皇子。   三皇子当着房谋士的面哈哈大笑,“老六那个蠢材!居然这会儿就把宫中的人给暴露出来,也不用脑子想一想,不到关键时刻,本王又怎会轻易逼宫?!真是蠢的让人可笑!”   房谋士跟着笑,“恭喜三殿下离目标更近一步!皇上最厌烦的两条六皇子全占了……”   “哈哈,可不是。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出的注意,真是蠢笨到家了!”三皇子的眉梢眼角掩饰不住的笑意,喝了口茶,与房谋士道,“先生,咱们下一步棋如何走?”   “三殿下别急,机会……”房谋士眸中冷光一闪,轻笑着看三皇子,“很快就来了!”   三皇子笑声震天!   “好!先生不愧是我的得力谋臣!待本王登上大位,先生但有所求,本王必拱手奉上!”   房谋士跟着哈哈大笑,“能跟着三殿下一同打江山,已是房某人的荣幸!惟愿跟在三殿下身边,永远做一个谋士,什么高官厚禄又怎比得上三殿下待我的这番情义!”   三皇子似很感动,端了茶遥遥向房谋士表示敬意。   房谋士忙起身,恭敬的一口饮下。   三皇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   顺平帝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精神头却一日不如一日,一天里有一半时间在昏睡,莫殇说是在药里下了瞌睡的药,好让顺平帝早些恢复元气。   顺平帝却只笑他,“朕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知道?你少跟朕来这些有的没的!说吧,朕这身子还能活多久?”   莫殇犹豫片刻,坦言道,“多则一年,少则……”   “多少?”   “六个月!”   顺平帝叹了一声,“六个月,已是足够了!”   “皇上……”连生眼圈发热,别开头去揉了揉眼睛,去求莫殇,“莫大夫,您是神医,一定能救皇上的!前几年,皇上身子那么差,您也把皇上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这次也一定能!”   莫殇摇了摇头,“我能治病却不能医人。皇上的底子本就不好,调养着也就多活几年。如今,接连两次中毒,好容易养起来的那点精气神儿和底子一下子全搭了进去,任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那、那怎么办?”连生红着眼,“皇上……”   顺平帝看着连生摇了摇头,“行了,你啊……若能救,奕哥儿怎会见死不救,你别为难他了。”   听到顺平帝叫出自己以前的名字,莫殇有几分动容。   顺平帝笑着道,“尽人事听天命,天命如何就如何罢!我已是过了与天争命的年纪,剩下的事就交给小辈们去折腾吧。”   莫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忍住,笑了笑,“皇上听草民的话,草民尽力让皇上多活一些日子。”   顺平帝看了他一眼,笑着没有出声。   半夜,顺平帝忽然全身抽搐,吃了药也不管用,连生吓的面无血色,莫殇号着顺平帝紊乱的脉搏,咒骂出声,咬了咬牙加大了药量,好在第二剂药灌下去不久,顺平帝渐渐停止了抽搐,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连生与莫殇已是一身冷汗。   连生是吓的。   莫殇是惊的。   天未亮,有人往里递消息,被连生拦了,“这件事谁也不许告诉莫大夫!听到没有?谁说漏了嘴,我要他的小命!”   小太监慌忙应声,连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连生嗯了一声,“去叫禁卫军统领到耳房,就说我有事见他。”   小太监应了,快步跑了出去。   未得半个时辰,禁卫军统领匆匆赶来,“连公公,可是皇上召见?”   “不,是老奴有事请大人帮忙。”连公公让了禁卫军统领坐下,亲自倒了茶递过去,禁卫军统领忙道不敢不敢,“连公公有话请讲。”   连公公便凑近了禁卫军统领的耳边,低声将小太监传来的消息说了,禁卫军统领看了一眼顺平帝正房卧室的方向,有些犹豫,“这……”   “皇上昨夜发病,莫大夫是片刻都不能离开皇上身边的,若让他知晓阿狸姑娘被人抓走,他定会离宫去救人,如此一来,皇上他……”   禁卫军统领神色一凛,眸子沉了沉,抬手拦住连公公的话,“公公不必多言,下官知道事情轻重,这就派人去宫外查探消息,有了进展立刻来报公公知晓,只是皇上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   “嗯,有劳大人。皇上那边我会瞅个机会说的,此事宜早不宜晚,宜快不宜慢!诸事拜托大人了。”连生起身,给禁卫军统领深深鞠了一躬。   禁卫军统领忙扶起连生,“公公这是做什么,都是为皇上办事,许公公尽忠,倒不许下官也做点小事了?”   连生笑了笑,送他出门。   回去的时候遇见莫殇,莫殇正蹙眉看着禁卫军统领的背影,连生心里打突,找话题道,“皇上睡下了?”   “嗯。”莫殇点了点头,问连生,“那个是禁卫军的统领吗?”   “是。”连生笑着答,“最近有一波人蹦跶的厉害,我寻了他来叮嘱几句。”   莫殇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眉间的紧蹙却一直不曾消退。   连生想了想,问道,“莫大夫一直锁着眉头,是不是皇上的身子……”   莫殇一愣,笑着摇头,“皇上的身体在慢慢恢复,是我的问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从昨晚开始就心神不宁的,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   连生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笑道,“许是皇上昨夜的事让莫大夫吓到了,心里有些不安也是正常的。”   莫殇看了连生一眼,拧着眉头朝他笑了一笑,转身回了顺平帝的卧室。   连生长嘘一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虚汗,朝着西天的方向低低念了句,“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菩萨保佑!保佑阿狸姑娘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遇难呈祥!阿弥陀佛……”   却不知为何,还是走漏了消息。   天未完全黑下来时,有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匆匆跑进来,塞给了莫殇一个纸条,又匆匆跑走,连生尚未反应过来,莫殇已打开了纸条,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勃然变色!   冷冰冰扔下一句话,“我要出宫一趟!”   抬腿就走!   连生已知那纸条上写的定是阿狸姑娘失踪的事,不由将那个小太监骂了个八辈祖宗!   却还是忙跑上前去拦阻,“莫大夫!你等等!老奴已派人去追查阿狸姑娘的下落,想必不出两日定会有消息传来,你稍安勿躁,且安心……”   “你早知道阿狸失踪的事?”莫殇双眸冷凝,直直看向连生,那眸底的寒意比顺平帝看人时还要冷上三分。   连生不自觉后退一步,劝道,“白日我寻禁卫军的人来正是为了此事!莫大夫,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你即使此刻出宫,京城这么大,以你一人之力又如何在短时间内寻到阿狸姑娘?禁卫军不同,禁卫军人手充足,对京城熟悉,寻起个把人来最多两日便会传来好消息!你放心,既然能找到人,就定能把人揪出来!”   “所以,公公的意思是我只要安心的待在宫里,守在皇上的身边,皇上的人就会帮我找回我的心上人?”莫殇冷笑,眸子里半点温度也无。   连生张了张嘴,叹了气道,“莫大夫,老奴知道阿狸姑娘对你很重要,可你不觉得此刻更重要的是牵扯着大安千万黎民百姓日后生存之计的皇上吗?”   “公公高看我了!”莫殇淡声道,“为皇上看病,不过是看在夙大将军的面上,看在夙大将军拿我爹娘当了个人看!”   连生霍然变色,“你……”   “药是现成的,四个时辰喝一次,若出现昨日的症状就加大剂量!”说罢,眸底露出一抹嘲弄之色,“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要了,我留下来不过是做无用功,又有何意思?!”   说罢,看也不再看连生一眼,越过他朝院门走去。   连生瞧着他的背影,想着龙床上的顺平帝,额头升起豆大的汗,终是咬了咬牙,大声道,“来人,给我拦住他!”   眨眼间,从四面八方飞跳出十几个黑衣人,脚步稳健,双眸冷厉,一身内敛的强劲内力,懂行人一看就知是群高手!   莫殇被迫停下脚步,回眸淡淡一笑,“怎么?连公公要来硬的?”   “莫大夫,老奴虽是个奴才,在皇上面前也是得脸的人物,蒙皇上宠爱,使唤几个人的权利还是有的,禁卫军的人既然应下了寻找阿狸姑娘的事,就一定会寻到阿狸姑娘,你不如……”   连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莫殇身形一闪,风一样的速度朝院门而去!   连生脸色大变,“快!拦住他!绝不能让他出这个乾坤宫的大门!”   十几条黑影无声的追上去,外面守门的侍卫闻声迅速将大门关上,莫殇在离大门三步远的位置被追上,再次被迫停下脚步。   他闭了闭眼,唇角满是嘲弄,“既如此,那就怪不得草民不懂规矩了!”   他睁眼,一一扫过众人,伸手抽出腰间的软剑,左手轻轻在软剑上弹了一下,软剑发出铮铮之声,他已霍然变了眼色,一身杀气,犹若鬼刹附身,双眸阴鸷的看着诸人,冷声道,“一起上吧,别耽误我时间。”   如此狂妄的口气,如此强悍的气息,让十几个黑衣高手都暗暗心惊,互相看了一眼,微微点头。   一起上!   不信拿不下他!   十几条黑影翻飞,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连生在一旁来回走动,看着众人混打的场面,一时怕折了皇上的暗卫,一时又怕莫殇受伤不能给皇上继续看病,真真是度日如年。   可显然他低估了莫殇的本事,不过百招,莫殇已一剑挑了一个黑衣人,一剑一脚将他踹到了连生身边,冷声道,“一个!”   那人捂着腹部,鲜血很快染湿他的黑衣,血腥味扑鼻,那人待要起身继续去打,被连生拦住,“不可,你流血过多,还是快去包扎止血才是正经。”   连生叫了小太监扶黑衣人进耳房止血上药,一边紧张的关注着一群人的打斗,边高声继续劝莫殇,“莫大夫,你相信老奴,禁卫军统领一定能找到阿狸姑娘的,现在皇上才是最紧要的……你不要想不开啊!”   呵呵!   心里不念着顺平帝就是想不开?   莫殇不愿多说,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出宫去寻阿狸。   那丫头除了方向感比他强,什么事都是迷迷糊糊的,身上还带着那样奇怪的毒,若是被人发现,除了死再无他路!他怎能不急!   早知道,就不该放她一人在家;   早知道,应该央了夏十一来家陪她几日,夏十一曾答应过他,许他一件事不问缘由不问详情,只要他说她就答应的!有夏十一在,一般人休想动阿狸!   是他的错!   阿狸若是因为他有了什么闪失,他不介意活剥了那起事的人!   “滚开!”莫殇愤怒异常,手下杀招顿现!   顺平帝的人却记着不能伤了他,否则顺平帝就没了大夫。因此手脚并不能放开!   莫殇连挑几人,悉数踹回连生身边,连生又惊又怕,只恨不得跪在地上磕头求,他不明白,阿狸姑娘再重要,终究不过是一个人,怎么比得上千百万的黎民百姓?!   受伤的黑衣人捂着伤口喘息,“公公,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此人武功奇高,我等又不能伤了他,若以此打法,怕留他不住!不如……”   黑衣人低声说了几句,连生蹙眉,有些犹豫,“这怎么能行?”   话还没说完,又有两人被踹到他跟前,黑衣人朝连生点头,“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连生深吸一口气,“成,就按你说的。”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朝与莫殇厮打在一起的人吹了一个诡异的口哨,那些人立刻改变策略,露出手腕上的袖珍箭弩,莫殇一见,暗叫一声不好!   刚想纵身飞上宫墙,不妨几把箭弩同时射出箭矢,他忙去躲闪,却还是有两支箭射中了胳膊与大腿,眼前瞬间一黑,踉跄着倒在了地上,临昏迷前,张口吐了两个字,“卑鄙!”   几个黑衣人都有些尴尬。   连生更是脸热的不行,却念着为了皇上,不管如何也一定要把人给留下来,以防止皇上再出现什么他们无能为力的症状,那可就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待莫殇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笼子的地方正是顺平帝的卧室,周遭是几个一脸寒冰的黑衣人。   莫殇冷冷的看着连生,连生不敢与他目光对视,只赔礼道歉道,“莫大夫,是老奴一人的错,老奴一人担!只求你,看在夙大将军的面子上,一定要救皇上!阿狸姑娘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   “要我留下也可以。”莫殇不想再听他的陈词滥调,淡淡道,“我信不过禁卫军那帮人,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要写一封信请人帮我找阿狸!”   连生一愣,莫殇冷笑,“若连这个也不成,那公公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不然就眼睁睁的看着皇上……”他的目光看向龙床上的顺平帝,冷肆一笑。   连生脸色发白,不敢相信的瞪着他,“你、你怎敢……”   怎敢拿皇上的性命与一个女子……相比?!   “皇上在你心中是金贵的,我的世界只有阿狸一人!”   连生咬牙,“来人,准备笔墨纸砚!”   莫殇写了信,封了口,交给连生,“立刻送出宫,交给将军府的夏十一,我明日一早就要知道阿狸的下落!”   “明日一早?”连生讶然的看着他,“夏十一怎会……”   “不该公公操心的事,不必多问!”莫殇看他一眼,淡声道,“公公只管让人把我的话带到,将信交给夏十一就是了!”   连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我这就使人去送信,保证将话原封不动的传给夏十一。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莫殇盘腿坐下,闭上了眼。   连生蹙眉,深深叹了一口气,出去使人送信。   ……   十一娘得了莫殇的信,大惊。   立刻写了信让飞鸽送去风月门,想了想,又写了一封信送去给五皇子,五皇子得了信连夜进了宫。   十一娘又把已睡下的黑七月与黑八月唤了起来,“阿狸姑娘离奇失踪,你们与我去趟他们的宅子。”   两人第一次得差事,黑八月骨碌碌转着眼珠,连连点头,黑七月则开口问道,“可要我送信回风月门,让门里的人帮忙打探消息?”   “我已写了信送出去,晚些时候应该会有消息。”十一娘赞赏的看了黑七月一眼。   黑七月点了点头。   三人伴着夜色一路去了莫殇与阿狸暂居的小宅子。   两个大内侍卫惨死在宅子内,被人一刀割喉,反应都不及。   莫殇与阿狸都是喜欢清静的人,因此院子里伺候的人并不多,不过是一个做饭兼洒扫的婆子与他看门的丈夫,一个伺候阿狸的小丫头,一家三口而已。   而此时,三人一个惨死在阿狸的房间,两个惨死在屋内的床上,眼睛都是闭着的,想来当时死的时候还在睡梦中。   倒是死在阿狸房间的那个小丫头似被人打了一巴掌,又一剑穿了心的!   下手之恨,真是泯灭人性!   若掳人,悄无声息的下了迷药,将人掳走也就是了,竟连几个伺候的下人都不放过,可见其手段!   十一娘快速的翻着京城中这类人的资料,三皇子、六皇子、慕家!除其三人,不做其他人考虑!   那么,到底是谁动手把人掳走的?   “七月,你去宁王府走一遭,探查一下,阿狸姑娘可是被三皇子掳走了;八月,你去祁王府,探探六皇子家的院子,有地牢的地方千万不要漏掉;我……”她双眸微有凛然之色,淡声道,“……去慕家!”   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展开来却是一个巧笑倩兮的美人图,“图上的人就是阿狸,你们看过记住她的样貌,若见着了人就说是夏十一让你们去的。能救就把人救出来,不能救也不可鲁莽行事,只要查到了阿狸的被关押之地,就好办了!可听清楚了?”   黑七月点了点头。   黑八月眼中有什么闪过。   十一娘已冷声警告道,“我要的是万无一失!若是你们擅自行动,坏了大事,被怪我翻脸不认人!”   黑八月顿时变色。   “姑娘放心,我们定会量力而行,绝不会做愚蠢之事!”黑七月立时出声保证,且看着自己的妹妹使了个眼色。   黑八月不甘的点了点头,说了与黑七月同样的话!   十一娘看了她一眼,收了画,微点头,“我们分头行动,到寅时正在将军府汇合!”   “是。”姐妹二人同时应声。   三人分路而行,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月色里。   不怪十一娘对黑八月不放心,那个丫头是个有小聪明的人,且一直想让十一娘认识到她们姐妹的重要性!   终是弄巧成拙!   十一娘千算万算这次却算错了!   她得了宫中的消息,以为七皇子一心想让顺平帝活着,怎么也不会动阿狸,却不成想,偏偏是七皇子把阿狸抓去了!   只因一个人与他告密,说南诏真正的公主不是嫁给五皇子的阿依秋,而是这个名不经转的阿狸!为让六皇子相信她的话是真的,她又将阿狸与南诏二皇子赵启光在某个酒楼说的话悉数学给了六皇子知晓。   六皇子这才动了心思,把阿狸擒了来,想与阿狸生米煮成熟饭,好教南诏国认下他这个便宜女婿,至于公主的位分?大不了他当了皇帝,后位许给南诏,没什么大不了的!   黑八月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被六皇子捆住手脚丢在床上的阿狸。   彼时,六皇子在惊艳阿狸的美貌中,好心相劝阿狸真心跟自己,却不想阿狸是个烈性的,不仅拒绝,还将六皇子踹下了床!   六皇子的额头磕了好大一个包,还有血渗出,他恼怒的给了阿狸一巴掌,出门去上药。   黑八月偷偷潜入进去,就要与阿狸表明身份,却忽然从房梁上跳下一个黑衣人,一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深压入颈,血瞬间涌出,“别动,再动就要了你的命!”   黑七月暗叫糟糕,怎么就没往房梁上多看一眼,此刻却是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本想立功,如今却翻了船,真是扫兴!   那人声音暗冷,问道,“你是谁的人?想干什么?”   说罢,看了床上的阿狸一眼,“你是来救人的?”   ------题外话------   更新到~   明日更新约晚上十点,能写完的话小栖一气发出来,若是写不完,就后天再发一更,么么哒~   ☆、192 大结局(下)   十一娘与黑七月在家中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黑八月回来,便知坏事了。   黑七月歉意的与十一娘说对不起,她妹妹的脾气太过执拗……   十一娘没有说什么,带着黑黑七月偷偷潜入六皇子的祁王府,在祁王府的客房寻到了被点穴捆绑在床上的黑八月,脖子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看到黑七月,黑八月先是亮了眸子,再看到随之而来的十一娘,便有些发蔫儿。   黑七月没有好脸色的替黑八月松了绑,丢了块帕子给她,冷声道,“阿狸姑娘在哪儿?”   “亏的我来的及时,那个六皇子不但野心勃勃,还是个好色之徒,他绑了阿狸姑娘想对她用强,我看不过就想先救了阿狸姑娘,谁知道……”黑八月呸了一声,鄙视道,“那六皇子竟还有自己洞房请手下人一起欣赏的癖好,在屋子里藏了人,我一时不察,才遭了殃……”   黑七月狠狠瞪了她一眼,朝十一娘怒了努嘴,黑八月便耷拉着脑袋走到十一娘跟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是八月莽撞了,八月不该不听您的话,擅自行动,您处罚八月吧!”   十一娘垂眸看了她一眼,“你说你来的时候见六皇子正欲对阿狸不轨?”   “是,不敢欺瞒姑娘,我找到阿狸姑娘时,六皇子正要一亲芳泽,被阿狸姑娘一脚踹下床,受了伤要出门上药,才给了我可趁之机,却不想……”黑八月懊恼的嘟了嘟嘴。   十一娘嗯了一声,“起来吧,总归是情有可原,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下一次,你们姐妹就直接回风月门去吧!”   黑八月磕了头,应了个是,被黑七月拉着起了身。   “姑娘,如今我们怎么做?”黑七月问道。   十一娘略思忖片刻,道,“既然找到了阿狸,以免夜长梦多,今日就动手把人救回去。”   “好。”黑七月姐妹应声。   十一娘低声吩咐了几句,三人悄悄出了门,跟着黑八月往先前藏阿狸的房间猫去。   要说六皇子的胆儿确实够大,照一般人的思维,屋里刚遭了贼,还不赶紧转移阵地!   人家不!   人家处理了伤口,听了汇报,照样在原来的房间调戏阿狸,被阿狸骂了狗血淋头也不在意,还笑道,“打是亲骂是爱,又打又亲是真爱!”   “真爱你个鬼!”黑八月撇嘴嘟囔,朝十一娘使了个眼色,“姑娘,还在里面儿呢。”   十一娘也听见了屋里的动静,不由好笑,这六皇子还真是色胆包天的!阿狸也敢碰,真是嫌命太长了!   “伤你的人还在屋里?”十一娘低声问道。   黑八月凑近了去瞧,又用鼻子嗅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挠了挠头道,“好像不在了,没看到人,也没闻到第三个人的气息。”   十一娘就诡异的笑了。   黑七月与黑八月尚在莫名中,就见十一娘弯腰从地上摸了个什么东西,直起身子的时候,一脚踹开了房门。   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隔空点了那惊坐而起张口欲叫人的六皇子的穴道。   黑七月与黑八月的双眸就是一亮,这样的点穴手法……   十一娘笑了笑,“想学?”   两人连连点头,“想!”   “等有空教你们。”   十一娘走上前去帮泪眼婆娑的阿狸松了绑,又解了她的穴道,阿狸呜呜哭着抱着十一娘的腰身不撒手,“十一姐姐!呜呜……”   “阿狸不怕……”十一娘顺着阿狸的背,笑着安抚她,“你瞧我把他的穴道也点了,待会儿也把他困在床上,让你调戏半响,如何?”   黑七月与黑八月瞠目。   阿狸破涕为笑,“谁要调戏他?!长的那么丑!连我家少爷的一半漂亮都没有!”   六皇子转着眼珠,嘴蠕动几下,似想反驳,却发不出声音,泄气的以眼神剜着十一娘。   “十一姐姐,他瞪你!”阿狸瞪大了眼睛,呸了六皇子一下,“道貌岸然的混蛋,呸!”   十一娘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帮阿狸整了整衣裙,将她交给黑七月和黑八月,“你们先带阿狸姑娘回将军府,我与六皇子有几句话说。”   姐妹两人对视一眼,黑七月上前一步应了话,“姑娘多加小心。”   十一娘点了点头,将阿狸交给她们,“你放心,她们都是风月门的人,是信得过的!你先跟她们回去,免得莫殇在宫内一直担心你。”   “啊?少爷他知道我被人抓了?”阿狸眨了眨眼,嘟了嘴,“他都不来救我……”   “你怎么知道他没来救你?”十一娘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他硬闯宫门还打伤了皇上的几名侍卫……”   十一娘顿住话,看了一眼眼巴巴瞅着她们的六皇子,朝阿狸一笑,“阿狸,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回去,等会儿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给你听,可好?”   “嗯。”阿狸犹豫一下,看到六皇子,厌恶的皱起了眉头,点了点头。   看着黑七月与黑八月将阿狸带走,十一娘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上下左右的打量六皇子,六皇子被看的不耐烦,张嘴无声的道,“看什么看!”   十一娘一笑,道,“六殿下,我本不相信别人说你的那些话,如今看来,却是很贴切。”   六皇子狐疑的看十一娘。   十一娘往后依靠在太师椅上,“别人说六皇子头脑简单,四肢简单,唯一聪明的地方是招揽了几个能人志士,为你出谋划策,才让你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去掉那些人,六皇子好像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六皇子勃然大怒,恶狠狠的瞪着十一娘,十一娘一笑,“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   十一娘站起身,走到六皇子面前,好奇的问道,“六皇子,能不能为民女解解惑,您是怎么想的?一边儿想护着皇上不出事,一边又把莫神医的心上人掳来调戏?难道您身边的人没告诉您,莫神医是皇上能否好起来的关键?您惹怒了莫神医,万一莫神医撂挑子不干了,皇上落不下好……您又能落下什么好?”   六皇子的脸霍然变了,眸底掠过骇然之色。   十一娘不由好笑的摇了摇头。   ……   五皇子连夜进宫,见到了莫殇,将十一娘的信给莫殇看了,劝解道,“连公公的做法不对,等父皇醒来,我自会请父皇定夺。但你也有不对到地方!宫外有我,有夏十一,我们手里有的是能人帮忙打探消息,你出去能干什么?”   莫殇垂首看着信,没有出声,五皇子在他面前踱步,半响,“你可知你若感情用事出了宫,找不找得到阿狸是一说,万一父皇毒发,你不在身边,太医院那些太医搞不定,父皇万一……后果是什么?三王相争,朝堂混乱,局势动荡,大安必陷入恐慌之中,到时,虎视眈眈的北周、北齐一哄而上,大安还能不能存活下来?!”   “是!你眼中只有阿狸姑娘!难道我们想救阿狸姑娘的心会比你少?!”五皇子深叹一口气,拍了拍莫殇的肩头,“兄弟,信我,信夏十一,我们的人一定会帮你把阿狸姑娘救回来,一定!”   莫殇的目光落在五皇子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上,略垂了眸子,片刻,抬手朝五皇子伸了过去,五皇子见状,轻笑出声,一把抓住了莫殇的手。   两人相视而笑。   似回到多年前,第一次这样握在一起的场景。   莫殇嘶哑着嗓音,凝重道,“拜托了!”   “你放心!”五皇子重重握住他的手,似发誓般咬字道。   莫殇重新振作起来,守在顺平帝床前,汤药煎煮喂食皆不假他人之手,连生大感欣慰。   第二日,五皇子带来阿狸已平安救回,此刻就在将军府与夏十一住在一起,并捎了一封阿狸亲笔写的信给莫殇。   莫殇很是惊喜,看完信露出狠松一口气的模样,与五皇子道,“帮我转告夏十一,我欠她一个大人情。”   五皇子笑着应了。   阿狸得救,莫殇心情好了,照顾起顺平帝越发用心,顺平帝在昏睡了三日后终于醒来。   高兴的还有六皇子,心里抹着汗道好在没有把那阿狸公主怎么样,不然只南诏国也够他喝一壶的了,至于偷偷报信给他的那个西夏的糕点女师傅,六皇子着人打了五十板子,远远的打发了她。   三皇子不高兴了。   “老六怎么突然不犯傻了?那么大块儿的肥肉送到他嘴边他都能吐出来……”三皇子很是不解,“先生,要不再下一剂猛药?”   房谋士摇头,“一招不成,再来就不起作用了。依我看,咱们不如这样……”   房谋士凑近三皇子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三皇子蹙眉沉思良久,拍了板,“成!就听先生的。”   翌日早朝。   顺平帝被连生扶着上了朝,歪靠在龙椅上,朝下挥了挥宽大的衣袖,“说吧,今儿个有什么新鲜事儿。”   有人站了出来,“皇上,南诏公主阿依秋两番在皇上饭食里下毒,微臣谏言,除此祸害,护我国体!”   这是非要把老五媳妇给折腾没了,还是要除去老五背后的南诏驸马身份?   顺平帝抬了抬眼皮,睨了那人一眼,没有吭声。   紧接着,又有人站出来,“臣附议!”   一连串的人接连站了出来,嘴里叫嚷着,“臣也附议!”   附议他娘的大头鬼!   顺平帝面色不变,微闭了眼,不想看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瞎嚷嚷!   底下的文武百官显然也注意到了顺平帝的动作,正排队上前附议的诸人纷纷侧目,去看三皇子。   三皇子眉头微拧,朝众人微微颔首。   于是,附议的队伍一直排了下去,直到三皇子的人一个不落的全都表了态,大殿才算重新安静下来。   顺平帝缓缓睁开了眼,扫了那些人一眼,“这么多人想要五王妃的命?老三调教有方啊……”   又去看六皇子,“老六,你不凑凑热闹?”   三皇子瞬间变了脸色。   六皇子的脸也不好看起来。   “老五,你怎么说?”顺平帝懒懒的睨着五皇子,淡声道,“阿依秋是你的王妃,你的妻子,你可有什么话要替她辩驳的?”   “父皇,儿臣有话说!”五皇子向前一步,恭敬道,“父皇所中之毒虽来自南诏国,却不是我的王妃阿依秋所下!诸位大人非要在我王妃身上扣下一顶南诏国公主居心叵测下毒杀害大安皇帝的帽子,就请拿出证据来,不要空口白牙在这里像个长舌妇一样乱嚼舌根!”   有人不服,立刻跳出来,“敢问五皇子,芳龄阁内唯一直接接触绿豆糕的人是不是五王妃?上书房内,被单独留在书房内的是不是五王妃?”   “笑话,这位大人莫非就想凭这点来认定我的王妃是凶手,就要她的命,就要挑起大安与南诏的战乱?就要天下百姓生灵涂炭?可真是好好一个护我国体!”五皇子冷面相对,言辞犀利,直堵的那人瞪着五皇子几息方道,“那以五皇子的意思,皇上这毒就白中了?!五皇子怕是忘了,大安的天子不但是大安的天子,还是五皇子的生身父亲!”   这话却是极其重了!   这等于告诉诸人,瞧,一个眼中心中只有女人的皇子,连生身父亲的死活都不顾,又有什么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三皇子勾了勾唇角,掠过那官员的眸子略带了赞赏的笑意。   六皇子则眉梢眼底都噙着笑意,不过是低垂着头,不敢教上面的顺平帝瞧见。   “大人这话说的好,大安的天子先是大安的天子,才是我楚乔的父亲!大安的天子为了大安千万黎民百姓,不愿挑起南诏与大安不睦,你们视若无睹;我的父亲为了我,不愿欲加之罪与我妻子!”五皇子的目光清冷冷的扫过出来附议的诸人,轻笑道,“诸位心里在想些什么诸位知道,诸位想要的也不是什么南诏国的公主居心叵测,南诏国狼子野心!诸位要的不过是清除我身后带着的南诏国驸马光环!三皇兄,臣弟说的……可对?”   最后一句,五皇子笑看三皇子,一脸的温润笑意,偏给了三皇子一种说不出的压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深深的看入他眸底,似要将他看穿一样!   三皇子笑着别开头,“五皇弟多心了,大臣们也是就事论事,你不要想太多了。”   五皇子轻轻一笑,撩袍跪下,仰头看着顺平帝,“恳请父皇重新调查此事,查出幕后真凶,还我王妃一个清白!”   诸人脸上都露出一副‘临死还挣扎个屁’的神情。   顺平帝看着跪在底下的五皇子眸底掠过欣慰的神色,唇角勾了勾,摆手道,“准了!着慎刑司重新彻查此案!即使把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真凶给朕找出来,还五王妃一个公道!”   “谢父皇!”五皇子一磕到底。   重新被撩起的南诏国公主毒害顺平帝一案重新开审,主持的却变成了顺平帝的亲信慎刑司。   几日后,边关传来八百里急报,“启禀皇上,南诏大军在边境集结,与我大安边城遥遥相对!”   文武百官大惊,立时有人谏言,“皇上,南诏国这是赤果果的打我们大安的脸,若息事宁人,我大安的脸面何在?臣建议出兵打!”   立刻有一堆人出来附议!   顺平帝嘲笑的看着那起子人,“成,谁提出跟南诏打的,朕封其为将军,率军前去与南诏一决生死,谁去?你、你、你还是你?”   他一连点了几个叫嚣的最凶狠的文官,那文官嗫嚅道,“皇上圣明,臣是文官,怎懂的如何率军打仗?”   “你不懂?”顺平帝一手搭在龙椅上,一手瞧着龙椅背,“那你可曾听过一句古话?”   “愿、愿闻其详。”   “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可懂他的意思?”顺平帝道。   那文官哑声,半响道,“为国捐躯是身为将士的使命!”   “那身为文官,你们除了会在朝堂叫嚣打打打,可有认真想过两国开战后受苦的是谁?可有考虑过一场本不应该爆发的战争会要了多少我大安儿郎的性命?!”顺平帝大骂出声,激烈的言论引来克制不住的咳嗽,他捂住嘴,竭力压下喉咙间的血腥之气,生生将冲到嗓子眼的一口鲜血吞了下去!   底下文武百官悉数矮了下去,“皇上息怒!”   “朕今儿个就把撂在这儿了,谁主张与南诏国打就自己带兵去给我打!我军伤亡惨重,自杀谢罪!打不赢,全家陪葬!被南诏占了大安国土,株连九族!”顺平帝大手一挥,冷笑道,“谁主打?”   文武百官骇然的看着顺平帝,只觉皇上疯了!   顺平帝正待出声退朝,身子却突然一晃,双眼蓦然一黑,手不可控制的想抓住什么东西,连生脸色大变,忙伸手扶了顺平帝后退两步坐在龙椅之上。   但恰巧赶文武百官正抬头仰望,将顺平帝陡然的异状看了个一清二楚!   就有人将先前的话重新拿了出来,“微臣请谏,皇上身体欠佳,需尽快册立太子,以免事发突然,造成朝局混乱!”   “请皇上早立太子,以免事发突然,造成朝局混乱!”   “请皇上早立太子……”   “……”   顺平帝眼前一片漆黑,谁也看不见,只怒声道,“你们、好!好的很!竟这样迫不及待的诅咒朕死!下一步要如何?你们是不是要说个名字就逼着朕立他为太子?谁?谁入了你们的眼?!老三?老六?老五?你们倒是给朕说个……”   顺平帝气怒攻心,忍下的那口血张口喷了出来,连生忙上前扶着顺平帝,脸雪白一片,“皇上!”   “回、回去……”顺平帝堪堪吐出这两个字,眼睛一翻,人便昏死过去。   连生忙蹲下身背上顺平帝,大步朝殿外走去,三皇子与六皇子欲上前,被禁卫军拦住。   两人各怀心思,倒没过多追究。   群臣愣在大殿,没人敢走。   三皇子召了个小太监低声说了几句,那小太监飞一般的跑走了。   六皇子瞧见,想了想,也叫了小太监来说话,让那小太监回去问苏少楠等人的主意,父皇病倒了,貌似眼睛看不见东西了,他们这会儿要怎么做?   五皇子担心的要跟去看究竟,被元大人拦住,“殿下,此刻不宜太过靠前,要避嫌。”   避嫌?避的哪门子嫌?   他父皇病了,他身为儿子想去孝敬自己的父亲,还要先看那些史官文臣的脸色?!   “殿下!”元大人哪里看不出五皇子眸底的担忧,再去看三皇子与六皇子,脸上的担忧是假,眼中的算计是真!   此刻可不是讲什么骨肉情义的时候,是决定生死存亡,看谁能得那宝座的时候!   元大人扯了五皇子一把,悄悄朝二皇子的人使了个眼色,一拨人慢慢聚在一起,低声说起话来。   五皇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脑子里全是顺平帝几次吐血昏厥的画面,这一次,父皇却是更加严重,他的那双眼睛……   不行,他得去看看,他去求莫殇,莫殇不是神医吗?他一定有办法像以前一样,把父皇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对,一定能!   五皇子拔腿就走,说到一半的元大人一个看顾不及,待反应过来,五皇子已大踏步极快的出了大殿,朝乾坤宫而去。   三皇子与六皇子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抬脚跟上。   诸位皇子一走,底下的人自然跟着一起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乾坤宫。   ……   十一娘得了从宫内传回的消息,不由讶然,“顺平帝的身子已经差到如此地步了?莫殇不是一直在宫中的吗?”   “奴才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只瞧三皇子与六皇子的架势,怕是要……”宣王府管家陆远皱着眉猜测道。   十一娘神色微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且回去,护好宣王府,保护好阿依秋的安全。”   陆远撩袍跪下来,“姑娘大义,我家殿下若是……”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事不宜迟,免得再节外生枝,我这就动身,你也悄悄回去,别让人发现你来见过我。”十一娘打断了他的话,嘱咐道。   陆远点头,正了神色,脚步飞快的离去。   十一娘留了黑七月与黑八月在将军府,叮嘱道,“瞧着府上这些人,不许他们与外人接触!”   “为什……”黑八月张口想问为什么,被黑七月拦住,“是,姑娘。”   黑八月就去看黑七月,黑七月冷冷看了她一眼,黑八月嘟了嘟嘴,却没再说话。   十一娘看了她一眼,道,“不让他们接触外人是不想让人知道将军府的一举一动,毕竟,我在皇上眼中也是一个聪明有心计的人!他们不得不防!”   黑八月眨了眨眼,十一娘回屋,换了身利索的衣裳,独自出了门。   到的盛府,盛子都还未听说,待十一娘说了严重性,他换了衣裳就要出门,“我去一趟温家。”   十一娘一愣,“温家少爷?三姐夫去找他……”   话未说完,十一娘就想起了温家那个靠着温家少爷入内阁的温家老爷。随即朝盛子都点了点头,“三姐夫早去早回。”   “嗯。”盛子都匆忙出去。   十一娘不顾三娘的挽留,出了盛府,坐着轿子东绕西绕的去了一条小胡同深处的一个小院子,在里面呆了一盏茶功夫,又匆匆出来,同样绕了几圈回了将军府。   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黑七月做了饭,十一娘好胃口的吃了两碗饭,看的黑八月目瞪口呆。   阿狸笑道,“十一姐姐遇到什么事这么开心?”   黑八月又去看阿狸,一双眸子里写满了问号,似在问阿狸,你是哪只眼睛看见她是开心的了?   十一娘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阿狸碗中,“我在想,或许过不了几日,莫殇就能出宫回来了。”   “真的?”阿狸高兴的扬起了眉,一双眸子眯成了一条缝,嘿嘿笑着,“等少爷回来,我一定做顿好吃的,好好犒劳一下他。”   自听了十一娘的转述,知道莫殇为出宫找自己,险些杀了皇上的亲卫,后来被人下了黑手还抓了起来,心疼的不行,总想为莫殇做点什么。   偏她女红不行,想给少爷做件衣裳,针脚差还可以原谅,问题是她差点把自己缝进去,这就有点太蠢笨了!   阿狸坚决不承认自己是蠢笨的,决定从自己的特长入手,做菜!   多做几样好吃的菜给少爷吃,嘿嘿……   十一娘看她自得傻乐的模样,轻笑出声,内心的紧张气氛倒是舒缓不少。   黑七月与黑八月互视一眼,不明所以。   黑八月郁闷的低头去扒碗里的饭菜。   十一娘写了信飞鸽传书去落星湖,顾子洲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传过去的信不回,京城的局势也不管不问,再这么下去,她少不得要亲自上门去逮人了。   好在,十一娘这封信送出去不久,就接到了顾子洲的回信,信中言,他已知晓皇宫之事,这两日就会赶到京城。   十一娘稍松了一口气,望着外面明媚的有些过分的阳光,七月末的天已是很热,知了粘在树上不停的叫,莫名的让人心情烦躁。天边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阴阴凉凉的感觉驱散了不少烦热。   不远处,一块极大的乌云要走不走的悬在那儿,似在等着什么。   更远的地方,是黑压压的一团,十一娘长出一口气,果然是要变天了!   ……   皇城,乾坤宫。   莫殇接连两剂药下去,顺平帝依然没有反应。   连生着急了,“莫大夫,怎么办?怎么办?!”   “那就只能再加重药的剂量了!”莫殇沉思良久,做了最中肯的判断。   连生的脸色很是难看,“那皇上他……”   “我早说过,他要想多活些日子,就要忌怒忌生气忌发火!将身体内的毒素尽量往外扩散!咱们这位万岁爷可倒好……”莫殇淡声说着,目光落在顺平帝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这几日辛辛苦苦养起来的一点精气神儿全被今日的早朝给折腾光了,甚至还让身体里的毒素侵入了心脉、占据了大脑、弄瞎了眼睛!   莫殇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脑子里只冒出四个字来贴切顺平帝,真是疯了!   “五殿下,莫神医正在给皇上看诊,您不能进去。”   “我父皇怎么样?莫殇怎么说?”五皇子的声音焦灼,难掩担心之色。   “奴才不清楚,五殿下且在此稍等,奴才去请了连公公……”   门外,传来小太监与五皇子对话的声音。   莫殇与连生对视一眼,连生道,“五皇子跟来,怕三皇子与六皇子也不会放过机会,定会尾随而来,借此机会闹大此事……”   竟是一副与莫殇商量怎么办的架势。   莫殇看了昏迷不醒的顺平帝一眼,淡声道,“那就连五皇子也挡在外面,谁也不许进,谁也没有特权!有我在,皇上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醒来安排后事,打杀些什么人,再写道遗诏的功夫跟阎王爷挤一挤总是会有的!   看莫殇如此自信,连生深吸两口气,发白的脸也渐渐有了眼色,他朝莫殇躬身一礼,“皇上的身子就交给莫大夫了!外面的事情就先由老奴顶着!”   说罢,又扭头看了顺平帝一眼,“皇上,老奴去了!”   颇有些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   莫殇抽了抽嘴角,提醒他,“皇上还没死,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连生蓦然回头,瞪大了眼看他,眸底全是愤怒,“皇上好好的,才不会死!”   莫殇窒了一窒,看着他半响,好脾气的没再撩拨他绷紧的心弦,点了点头,“嗯,皇上会好好的,不会……死。”   不会这会儿死,但他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半年的寿命怕是又要浓缩了,这次救醒能活多长时间,可全都听天由命,即使他有神医之名,也是无能为力了。   外面传来大部队集结而来的响动,连生变了脸色,透过窗户往外看,“不但三皇子与六皇子来了,文武百官全来了……我去了!”   目送连生视死如归的出了寝宫去外面应付,莫殇轻轻的叹了一声。   “连公公,父皇怎么样了?”三皇子的声音显得有些迫不及待,至于面上有没有惺惺作态的担心……莫殇嗤笑一声。   “是啊,连公公,父皇怎么样了?有没有醒过来?我们能不能进去给他请个安?”六皇子的声音里充满紧张。   紧张什么,紧张顺平帝这会儿死了,他抢不到那位置?   莫殇摇了摇头,吩咐人将煎药用的炉子和瓦罐拿到寝宫里来,小太监啊了一声,“拿到这儿,可是……”   “让你去你就去。”莫殇淡声道。   小太监忙应声,拔腿跑了出去,外面就传来问话声,“都谁在里面?我父皇如何?”   “皇上怎么样?看上去精神头如何?”   小太监拎着炉子和瓦罐回来时,身上的衣服都有些被扯乱了,额头还蹭了一脑门儿灰,“莫大夫,您要的东西。”   “嗯。”莫殇接过东西,放在窗下通风的地方,亲自拿了药包放到瓦罐里,又添了适量的水,蹲下来亲自看着煎药。   小太监站在不远处,抹着额头的脏污,莫殇让他自去整理,小太监告了罪,退出了寝宫。   待熬到了时辰,喂了顺平帝喝药。   到半夜子时左右,顺平帝总算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三皇子与六皇子叫进来冷眼瞪了一通,摆了手,“我今日累了,都回去吧。”   见顺平帝虽然有些疲惫,面色还好,三皇子与六皇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带着自己的人退出了乾坤宫,出了宫各回各家。   五皇子后三皇子与六皇子一脚离开皇宫,人却在走到半路时被顺平帝身边的暗卫追上,“五殿下,皇上要见您。”   待五皇子再度回到乾坤宫,见到顺平帝时,骇然变色,扑跪到床前,“父皇?父皇!您这是怎么了?几个时辰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薛奕,这是怎么一回事?!”   莫殇垂了眸子,道,“先前那汤药加重了药剂才把皇上唤醒,他的五脏六腑已是虚弱的承受不起任何东西,为了在三皇子与六皇子面前演一场戏……皇上问我要了虎狼之药,激起身体的潜能……”   莫殇如此解释,五皇子瞬间就明白了,不由眼眶一红,握住了顺平帝的手,“父皇!”   顺平帝睁开眼睛,看着他笑了笑,又去看连生,连生抹了把眼角,出了寝宫,不一会儿,带了几个人进来,个个白发苍苍,却俱是朝中一直保持中立,身份地位都不低的人!   有两个,甚至是先皇晚年提拔上来的人!   顺平帝反握住五皇子的手,虚弱道,“乔哥儿,爹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爹没打算让你揽这么大一个摊子,可你四哥……死的冤,你大哥自幼多病,你二哥被人害断了腿,老三和老六都不是当皇帝的料子,爹只有你了!你……你不要怪爹……不要怪朕……”   “父皇!”五皇子心如刀绞,哪里不明白顺平帝这竟然是在交代后事了!   分明,父皇还在朝堂指点江山,怎么下一刻就……   “父皇,您多休息,奕哥儿是神医,一定能治好你的!”五皇子咬着牙,希冀的去看莫殇。   莫殇微微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顺平帝吃笑,“傻孩子,生死有命,奕哥儿再是神医,也是医病不医人的……咳咳、咳咳……连生,伺候笔墨,朕要写遗诏。”   “是,皇上!”连生的声音有些哭腔,却依然依命端来了笔墨纸砚,放在小炕桌上端到了床前。   顺平帝伸着手给五皇子,“扶、扶朕起来!”   五皇子忍着泪意,扶了顺平帝坐起,又拿了厚厚的靠枕给顺平帝垫背,顺平帝深呼一口气,与那几人道,“诸位爱卿都是朝中的老人,有的还伺候过先皇,都是我大安的脊梁!朕今日召集诸位爱卿前来,一是为朕写的这份遗诏作证,二是将未来的大安皇帝交付给诸位爱卿,望诸位爱卿如辅助先皇与朕一样,辅助他在朝中站稳脚跟,以护我大安百年国泰民安!”   几人纷纷下跪,“谨遵皇上旨意!”   顺平帝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提笔埋头在遗诏上书写起来,笔速流畅,丝毫不见犹豫,可见是在心理揣摩了许久的,五皇子鼻子一酸,别开头的瞬间眼泪没有预兆的流了下来,他忙避开众人的视线,小心擦了。   几位辅助大臣瞧见,私下交流了一个眼神,都道,新皇好歹是个有心的人,瘸子里面挑将军,也就这个不错了。   当下,也都定了神。   等顺平帝的遗诏写完,连生拿着读了,又交于几个辅助大臣看了一遍,才装入早准备好的匣子里,以一条腾飞的龙锁锁住匣子交给顺平帝,顺平帝接过匣子,将钥匙给了辅助大臣,“钥匙由几位辅助大臣代为保管,匣子就放在乾坤宫门的牌匾后,待朕驾崩后,再行宣召。”   “臣等遵旨。”辅助大臣应声。   顺平帝令连生扶着下了床,亲眼瞧着莫殇将匣子放到了牌匾后,微微闭上了眼,“回、回去。”   撵了辅助大臣出宫,顺平帝又嘱咐了五皇子几件事,末了道,“皇后这些年兢兢业业,从不行差就错,合该荣养天年,你万不可怠慢。连生自幼伺候朕,朕去后,他若愿意跟着你,自然是好,他若不愿你也不可勉强与他,好生与他安顿了,下半辈子也过过当老爷被人伺候的瘾……”   连生泣不成声,跪倒在床边,“皇上……”   顺平帝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五皇子无不一一应下。   待交代清楚,顺平帝便也撵了五皇子出宫,“去吧,朕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这些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去吧去吧……”   待三皇子得了宫中安插的人送出来的消息,忙披衣起身,匆忙穿了衣裳,去寻房谋士。   房谋士披衣而起,安抚了房内的妾室,与三皇子一起到他的书房议事,“消息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那人是本王幼年就培养起来的,平素从不接触,只等这样的大事……”三皇子一脸冷肃,“先生,父皇既宣了那些老不死的进了乾坤宫,还召见了老五,怕那遗诏上的人……”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房谋士点了头,“定是五皇子没错了!”   “父皇可真是眼睛瞎了,心也瞎了!”三皇子话一出口,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他们临走时进去见父皇时,父皇的眼睛是能看见他们的!   父皇的眼睛好了。   那遗诏定是父皇亲笔写的了!   可恶,他苦心谋划了那么多年,临了被人抢了,叫他如何甘心?!   三皇子霍然起身,阴冷的双眸满是血腥之气,“初一十五,你做初一,就别怪儿子我做十五!”   “殿下意欲何为?”房谋士出声道。   三皇子冷冷一笑,“他不是还没死吗?遗诏不是还没公布吗?那就换了又如何?”   房谋士一惊,“殿下要逼宫?”   “不逼宫难道要本王眼睁睁的看着老五那小杂种骑到本王头上来?”三皇子怒声道,“先生不必说什么逼宫会有什么后果,本王只知道,除了此路,本王已别无退路!”   房谋士低头沉思,半响,他抬头,凝重道,“就听殿下的,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召集咱们的人手!即刻进宫。”   三皇子露出一丝笑容,深深的朝房谋士作了一揖,“多谢先生成全,他日成功之时,楚业定不会忘记先生大德!”   房谋士深叹一声,“三殿下身边的暗卫一个也不能少,到时随机应变。”   三皇子点了点头。   黎明前的一段时间,是最黑暗的时刻。   三皇子由几名暗卫护着,避开了乾坤宫的守卫,闯入了乾坤宫。   连生骇然的看着凭空冒出来的三皇子,失声道,“三殿下,你这是要干什么?”   “老东西,本王问你,父皇可是写了遗诏?”三皇子揪住连生胸前衣襟,冷声问道。   连生摇头,“皇上好好的,为什么要写遗诏。”   “这么说,今日避开我和老六召见老五的事是假的?聚集了几个老的不成样子的老不死的来做见证也是假的?”三皇子阴鸷的看着连生。   连生接连摇头,“三殿下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自几位殿下走后,皇上吃了几口粥,喝了药就睡下了,这会儿……”   连生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小太监噔噔噔的从寝宫内跑出来,“连公公,皇上说让三皇子进去。”   三皇子一把松开连公公,大踏步走了进去,跟随他而来的暗卫紧随其后。   连生只道不好,忙让人去通知禁卫军。   禁卫军在宫内,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但愿他们能及时赶来!   连生双手合十,朝着西方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   再说三皇子气势汹汹的进了房间,屋内只顺平帝一人,半靠在床头,看见他进来,抬眸扫了一眼,“你来了。”   “父皇!”三皇子撩袍跪地,“儿臣自问不比任何一个皇子差,您为什么偏偏选中那个什么都不如我的老五?!”   “你想知道为什么?”顺平帝淡声说着,却连眉眼都不再抬起,“朕告诉了你,你就会放弃当皇帝?”   三皇子霍然抬头,“父皇,您这样对儿臣太过不公!儿臣不比老五差!势力、人脉、威望,儿臣样样比他强!”   “是,你是样样比他强,可有一点,老三……”顺平帝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为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若让你做了皇帝,你的几个兄弟,你能容几个?别以为我不知道老二的腿是怎么一回事,你那会儿才多大一点儿,就知道先下手为强了?!老四是怎么死的?老大为什么多年缠绵病榻,你以为朕不说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津津乐道,殊不知,反倒是离皇位越来越远!”   接连说了这么大串话,顺平帝停下来,轻咳两声,又道,“你诸多兄弟里面,唯独你一人把慕家那点子阴损的血液继承的彻彻底底!就这一点,朕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你!遗诏已经写好,传位与老五,老五仁善,定不会要你性命,你大可放心做你的闲散王爷,自少不了你的锦衣玉食……”   “父皇!”三皇子大声喝住顺平帝,面上有几分疯癫之相,“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这不是您交给儿臣的吗?当年您雷厉风行,不折手段灭了慕家满门几百口,儿臣对皇位势在必得,先下手为强又有什么不对!弱肉强食,本来就是这样的,这些不都是父皇教给我们的吗?”   顺平帝已知,与他是说不通的了。   “遗诏朕已写好,不会再做更改,你死了这条心吧!”顺平帝冷声说出事实。   三皇子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道,“父皇当真不改?”   “当真不改!”顺平帝淡声道。   三皇子阴冷一笑,“那就别怪儿臣心狠手辣了!”   他一言罢,转身吩咐跟在身后的几个暗卫,“去通知房先生,按计划行事。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殿下!”其中一人应声,转身大步而去。   顺平帝皱眉,“老三,你想干什么?”   “父皇很快就会知道了。”三皇子微斜眸用余光扫了顺平帝一眼,“来人,去请了连公公进来,就说,父皇有话要跟他说。”   顺平帝脸色一变,“你究竟想干什么?”   “父皇着什么急?二三十年都能等,儿臣不差这一时半刻。”三皇子笑的很是诡异。   连公公很快被人拎了进来,挣扎道,“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皇上在此,你们怎敢如此放肆?!”   见三皇子一脸阴鸷,急忙挣脱开那人,跑到顺平帝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皇上,您没事儿吧?”   顺平帝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   连生扭头去看三皇子,“三殿下这是要干什么?深夜闯宫也就罢了,还带着这些人在乾坤宫闹事儿,传出去可也不怕被那些谏臣诟病?”   “哟?你算老几?以什么身份跟本王说话?”三皇子冷冷一笑,“咱们也别浪费彼此的时间,父皇,是您告诉儿臣遗诏在哪儿?还是儿臣杀了这老东西自己找?”   连生的脸瞬间大变,护在顺平帝身前,指着三皇子道,“你、你想谋反?!”   “谋反?”三皇子笑,“这话可怎么说的?本王不过是纠正父皇错误的决定罢了!来啊,把这老东西拉开,别挡了我们父子亲近,联络感情的好机会。”   立刻有人上来拉扯连生,连生扒着龙头不撒手,“你们要动皇上就先杀了我,踩着我的尸体……啊!”   到底是被人扒了开,两人摁住他的两个肩头,让他动弹不得。   连生高声骂道,“自古谋朝篡位的都没有好下场,三殿下有大好的前程,何苦自寻死路!快快让这些人离开乾坤宫……”   “堵上他的嘴,聒噪。”三皇子瞥过去一眼,冷冷道。   连生被堵了嘴,依然呜呜啊啊的叫着。   三皇子立在床头,盯着龙床上那只盘踞的龙头上的黑色琉璃眼珠,淡声道,“父皇,可想明白了?”   顺平帝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朕可以告诉你,不过……”顺平帝看了一眼连生,道,“你把连生放了。”   三皇子在顺平帝的脸上转了一圈,朝身后摆了摆手,“放了连公公。”   连生一脸泪水,跪在地上磕头,“皇上,万不可为了老奴耽误了国家大事!三殿下如今敢逼宫,他日定会要了其他皇子的性命,您一世英名,不能毁于一旦啊!”   “你让他们都出去,朕单独告诉你,顺便叮嘱你一些事儿。”顺平帝朝三皇子摆了摆手,很是无奈的样子。   三皇子脸上露出微笑,“是,父皇。”   撵了所有人出去,诺大的寝宫只剩下父子两人,顺平帝拍了拍身边的床,示意三皇子坐过来,三皇子略蹙了眉,却还是听话的走了过去,坐下。   顺平帝就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你娘来自江南,是个水一样的女子,温婉秀丽,朕一见就喜欢上了,后带她回京,有了你,也是百般宠爱,谁想,你娘竟是个没有福气的,身子反倒越来越差,最终……”   顺平帝的目光落在三皇子那一双好看的眸子上,笑道,“你这双眼睛长的极像你娘……”   他伸手轻轻摸上三皇子的鬓发,“是父皇不好,只顾着社稷江山,忽略了你们兄弟诸人,把你养成了如今的性子。”   三皇子下意识躲了躲,避开顺平帝的抚摸,顺平帝笑了笑,丝毫不在意,“你恼恨朕也是应该的,是朕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是朕的错!不过……”   顺平帝从龙床上坐起身,很是平静的看着这个骨子里透露着慕家残忍血性的儿子,声音有几分诡异的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找不到五王妃下毒害我的证据吗?”   三皇子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顺平帝有些邪乎,忍不住后退两步,“父皇想说什么?”   “看看你的手。”顺平帝笑道。   三皇子低头伸手,手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什么……   他的眸子瞬间瞪大,不敢置信的看着顺平帝,“你、你……”   顺平帝张口吐了他满手的血,染满鲜血的牙齿一上一下敲击成一句话,“这个皇位却终究是不能给你的!无他,你太过心狠手辣,得了皇位,定容不下其他兄弟!别怪父皇……”   三皇子愣怔半响,蓦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罢,冷眸低垂,看着床上面白如纸的顺平帝,“难怪怎么查都查不到五王妃下毒的证据,难怪父皇几次发病都透着古怪?原来……如此!我很好奇,你一心寄予厚望的老五可知道将他心爱之人推上风头浪尖的罪魁祸首就是父皇您呢?父皇不过是想临死前摆我一道,让儿子坐实逼宫谋反的罪,儿子坐了又如何?儿子不但要坐,还要真真正正的坐上龙椅,成为大安的主宰!将你那些儿子一个一个全都折磨至死!无毒不丈夫,这也是父皇教的……”   三皇子哈哈大笑,笑声在诺大的寝宫回荡,很是瘆人。   顺平帝却也跟着笑了,“该做的朕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天命了,天命所归,若真落到你头上,那是他们的命!”   三皇子的笑声一顿,眸光一点一点的冷下来,看着顺平帝。   顺平帝张嘴又是一口血,胸前的龙袍被血染红,透着说不出的血腥。   三皇子看着顺平帝的气息一点一点弱下去,心头却突然莫名恐慌起来,他霍然别开视线,大踏步离开寝宫,走到寝宫门口大声道,“父皇睡着了,谁也不许进去打扰他!你们在这儿给我好好守着!”   又问其中一人,“房先生等人可到了。”   “适才传来的消息,已到了午门,正往这边赶来。”三皇子嗯了一声,吩咐道,“你去,迎他一迎,顺道带人去后宫走一趟,把皇后娘娘并几位妃嫔集中在一起,可明白?”   “属下明白。”   三皇子摆了手,那人立刻飞奔而去。   连生被禁锢在一旁,闻言,大声斥责道,“楚业,你竟然真的逼宫造反!你把皇上怎么了?你把皇上怎么了?!”   “你的皇上不过是睡着了,你再继续嚷嚷下去,本王不介意真的进去把他怎么了!”三皇子阴恻恻的冷声道。   连生被唬了一跳,险些就要信了他的话,突然眼尖的在他指缝间看到血迹,头轰的一下,一片空白,皇上!   连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哀戚,“皇上!皇上……”   擒着他的两个人蹙眉,拉他不起,三皇子摆了摆手,“你们分头去寻一下可有遗诏的下落,若发现立刻带来给本王。”   几个暗卫应声,分开各路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连生瞅准机会,从地上爬起来冲进了顺平帝的寝宫,三皇子皱眉看了他一眼,没做深究。   他抬眸看向悬挂在头顶上方的乾坤宫三个大字,眉间一点得意,过了今夜,这乾坤宫就是他的了!   谁敢拦他?   神拦杀神,佛当诛佛!   哈哈哈哈……   “回三殿下,屋内已悉数查过,并没有发现遗诏。”暗卫来报消息。   三皇子蹙眉,斜了顺平帝的寝宫一眼,“去,寝宫里面找一找。”   那人立刻领命去了,片刻回来,依然摇头。   三皇子略一思索,“去唤了乾坤宫的太监来。”   乾坤宫的太监很快被召集起来,并排站在门前的长廊下。   三皇子看到众太监中那张略熟悉的脸,笑道,“你们可有人知道遗诏在什么地方?说出来……重重有赏!”   众太监骇然的看着他,纷纷摇头。   那张熟悉的面孔也朝他轻轻摇头,表示不知。   三皇子的脸一点点沉下来,朝身后的暗卫摆了摆手,众太监被带了下去。   房谋士到底也没走到乾坤宫,就在宫门上被另一波人袭击,与人展开了厮杀!   却是六皇子的人!   房谋士大吃一惊,忙令了人去乾坤宫寻三皇子,要他要么寻到顺平帝写的遗诏,要么重新捏造一份遗诏出来,好堵住悠悠众口!   三皇子冷冷一笑,都聚到一块儿才好玩儿,他正好一网打尽!   “五殿下可来了?”   “并没有见五殿下的人来。”   三皇子哼了一声,“带一些人去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宫殿,把人给本王看管起来,他们若敢有异动,格杀勿论!”   “是,殿下。”暗卫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三皇子背手立在廊檐下,看着天边黑乎乎的一片,阴冷的眸子里满是势在必得。   未几,他转身大踏步进了寝宫……   皇宫大乱,从皇后到嫔妃,各宫殿全被人封死了门,无法进出,宫内人心惶惶。   三皇子与六皇子的人两败俱伤,死伤无数。   天渐亮,三皇子踏着晨风而出,满面得意。   皇宫敲响了丧钟,时年五十二岁的顺平帝于乾坤宫病逝!   京城戒严!   宫内的血水将青石砖路都染成了红色,漫天的血腥之气充斥着整片皇宫的天空。   早朝之上,三皇子拿出了顺平帝的遗诏,言,顺平帝已传位于他!   三皇子党兴高采烈的跪下口称万岁,一致请登上皇帝宝座。   三皇子压抑着心底的狂跳,一步一步朝他期盼已久的位置走去,这会儿没人在意五殿下为何不在,没人在意六皇子为何没来,三皇子党一心把三皇子推上高位,他们就是有从龙之功的人了!   却不想,天下哪有这样轻松容易的逼宫谋反!   就在三皇子离宝座还差三步远的时候,大殿内蓦然响起一声,“慢着!”   一连串的脚步接踵而至,却是五皇子打头,其身后跟着本该远在边关的夙重华,恢复本来样貌的十一娘,一袭红衣面容妖孽的顾子洲与红月并慕家二、三两位老爷和几个花白头发的老臣。   夙重华手捧一个匣子,举高了道,“皇上遗诏在此!”   大殿内一片哗然。   三皇子脸色青白交错。   三皇子党的人立刻出声反驳,“皇上遗诏分明在三殿下手里,敢问夙小将军,你这遗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也有人提出争论,“武将在外,非君命不得擅自离开边关,夙小将军为何会在此刻出现在京都?!”   对于后者,夙重华选择无视,捧了匣子走到众人面前,“此匣子内装的是皇上亲笔遗诏,由几位辅助大臣保管钥匙,匣子存放于乾坤宫正门牌匾之下,得皇上遗言,他驾崩之后,由辅助大臣共同见证,当着文武百官打开匣子,取出遗诏,宣读遗诏!”   说罢,他看向辅助大臣,大声道,“请诸位辅助大臣打开匣子,取出遗诏,宣读遗诏!”   几位辅助大臣对视一眼,互相点头,由为首的一个头发、胡须全白之人出面,掏了钥匙开了匣子,从里面取了遗诏,交给了疾步走上前的连生。   “大安顺平帝遗诏,跪,接遗诏!”连生大声唱喝道。   众人面面相觑,三皇子一党目光一致的看向高台上的三皇子,跪等于承认三皇子手中的遗诏是假的,不跪?顺平帝把所有的人和事都安排的妥妥帖帖的,让人找不到一丝破绽!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儿臣接旨!”大殿内,蓦然响起六皇子的声音,他从大殿外疾步走进来,待到近前,毫不犹豫的撩袍跪地,大声道,“儿臣接旨!”   有他带头,六皇子党的人纷纷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皇子上前几步,与六皇子并排跪在一处,元大人等人与二皇子的外家等人也都纷纷跪地,口称万岁。   三皇子党的人又懂的审时度势的,悄无声息的跪到人群里,也有一些叫嚣着他们危言耸听,拿假遗诏出来骗人,宁死不跪!   “大安顺平帝遗诏,跪,接遗诏!”连生看向高台上的三皇子。   没人比他更清楚,三皇子手里攥着的那圣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三皇子脸色阴鸷,一双眸子恨不得将连生生吞活剥了,攥着圣旨的手青筋暴突,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响。   他谋划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准备,临了临了却还是功亏一篑!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父皇偏心!父皇偏心!   他样样都是最好的!他样样都是最好的!父皇偏选了老五那个懦弱的,凭什么?凭什么!   三皇子喘着粗气瞪着连生手中的明黄卷轴,恨不得一把抢过来烧了撕了!也好过他此刻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堪局面!   连生却不再看他,而是低头念起,“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得五子楚乔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楚乔以帝位,承继先皇遗诏,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连生声音高亢,一字一句唱喝婉转,抑扬顿挫。   罢,双手捧遗诏跪于五皇子身前,“请五殿下接遗诏,登大宝,继承大统!”   “谢父皇隆恩!”五皇子神色严肃,伸手接了遗诏,从容站起身,手持遗诏,大步朝高台走去。   三皇子面色恼怒的看着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的五皇子,终于遏制不住心底的愤怒,一个箭步拦在五皇子身前,“楚乔,皇位是我的!是我的!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凭我手上拿的才是真正的遗诏!”五皇子抓住三皇子的手,一个用力掰开,甩到一旁,错身而过,立在龙椅之前。   那景象刺的三皇子的眼都要灼烧起来,他喝叫一声,一把扔了手中的假遗诏,手呈鹰爪式直取五皇子的咽喉。   “五殿下小心!”夙重华斜里冲过来,一掌拍开他的鹰爪,将人逼退到台阶之下,过起招来。   五皇子看了三皇子与跪在地上的六皇子一眼,目光落到顾子洲身上,轻轻点了点头,顾子洲遥遥颔首。   五皇子又看向顾子洲一侧的十一娘,女子娇小玲珑,容颜精致漂亮,一双黑葡萄似的双眸似能看透人心,洞察人内心的想法!   而与三皇子打斗在一起的夙重华更是眉眼冷清,俊朗的外貌丝毫不损他一身英气铮铮,确实不愧是夙大将军的后人!   就是这样三个人,力挽狂澜,扭败为胜,生生把他推到了如今的高度!   五皇子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宽袖一甩,人已稳稳落坐在龙椅之上,大殿内,瞬间响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皇子踉跄两步,被夙重华扭着胳膊,一脚踹到了膝盖,跪倒在地。   三皇子党的人面面相觑,半响,有人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人审时度势,也纷纷跪下叩拜新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皇子的上位出奇的顺利!   却不知,这后面有着多少人共同的心血。   时间拉回到三皇子得了宫中消息去寻房谋士,房谋士安顿了房内的妾室,与三皇子去了书房。   那房妾室看到房谋士没有穿外衣,忙起身拿了外衣送去书房,却在书房外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一清二楚,慌忙逃回了卧室。   在听到房谋士与三皇子一同离去后,纠结了半响,毅然穿了衣裳,摸黑从花园的狗洞钻了出来,一路狂奔到将军府,拍开了十一娘的门。   “三、三皇子要造反!快!快……”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坚持着把话说囫囵了,“我偷听到那姓房的与三皇子在书房密谋,要逼宫谋反,皇上有……危险,十一娘,你不是与五皇子走的很近吗?快去通知……五皇子,让他去阻止三皇子,再晚……再晚就来不及了!”   十一娘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五娘!”   五娘一把抓了她的胳膊,“现在不是认亲的时候,你快去,我也得回去了,不然被发现……”   十一娘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进屋里,“你怎么知道三皇子要逼宫谋反的?”   “我被那人和二郎骗着卖进了云州的青楼,京城的一个嬷嬷瞧上了我,把我带到了京城,偶遇三皇子府的谋士姓房的,与他做了妾。”五娘简单几句将自己的事说了,催十一娘,“我发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十一娘,你信我!”   十一娘正了脸色,朝她点头,“既如此,你就更不能回去了!三皇子若失败,他府内的人都别想落好,若成功,知道是你告的密,你更落不着好!七月。”   “姑娘。”黑七月从房内走出,恭敬道。   十一娘指着五娘与她道,“这是我娘家五姐,你去烧了热水与她熟悉,再去我箱笼里寻一套衣裳与她换上。”   又叫黑八月,“你与我去一趟宣王府。”   黑八月兴奋的猛点头,被黑七月瞪了一眼,才有所收敛。   十一娘在宣王府与夙重华碰了面,两人异口同声道,“三皇子要逼宫!”   “五皇子呢?”十一娘皱眉道。   夙重华摇头,“我来时,并未见到他,正想去宫内看看,他是不是得了消息赶去了……”   “陆远呢?阿依秋呢?”十一娘却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宫中危险,三皇子不可能连阿依秋也带去?还有青衣……”   夙重华脸色冷凝,“我并没有见到阿依秋与青衣,也没有见到陆远,接我进去的人是个眼生的……”   两人相视一眼,都轻轻吸了一口气。   互相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上了房顶,一路朝阿依秋的院落而去,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昏迷在地的青衣。   两人偷偷潜进去,唤醒了青衣。   “十一姑娘,快,快救我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被人抓走了!”青衣顾不得身子虚弱,抓住十一娘的袖子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两人对视一眼,十一娘问青衣,“你可知那些人什么来路?”   青衣一愣,茫然的摇了摇头,“我要去拦,那人一掌就把我打晕了……”   十一娘略一思忖,让青衣寻了一件夙思嫣刚换下的衣裳给她,带着衣裳与夙重华出了宣王府,到了大街上,她吹了口哨,仰头叫,“青儿!”   半空中,突然俯冲下一只海东青,尖锐的叫着,就要往十一娘肩头落,被夙重华呵斥一声,才不甘的收回爪子,哀怨的落在地上。   十一娘吃笑,抬手在海东青的鹰头上点了点,将衣裳凑过去,“可能寻着衣裳的主人?”   海东青往上翻了十一娘一眼,似在冷暴力反驳十一娘的瞧不起人,展翅就飞上了半空。   十一娘笑着与夙重华道,“走!”   两人跟着海东青一路去了位于城外的慕家庄子。   “果然是慕家搞的鬼!”十一娘冷声道。   夙重华握了握十一娘的手,“小心行事。”   十一娘弯了眉眼,朝夙重华一笑,“你也是。”   夙重华眸底的深邃便重了几分。   却不想,两人想多了,慕家压根就没打算让他们进宅子一探,而是早派了人等候在房顶,二人一踏上房顶,便被人包围了起来,“夙公子,夏姑娘,我们家老爷有请。”   老狐狸!   十一娘暗骂。   两人被恭恭敬敬请去了堂屋,被慕家请来的不只夙思嫣,还有本该在宫中的芳嫔娘娘!   十一娘与夙重华看了对方一眼,眸子里全是谨慎戒备。   “五王妃,芳嫔娘娘,你们没事吧?”十一娘走到二人身边,轻声道。   夙思嫣一把握了十一娘的手,“十一姑娘,他们要拿我和母妃逼五殿下就范,你们快回去告诉五殿下,千万不能来!”   此话一出,十一娘就明白了慕家的意图。   十一娘扫视一圈,并没发现顾子洲的踪迹,不由微微蹙眉,见夙思嫣一脸恳切的望着自己,十一娘拍了拍她的手,眸子里有些歉意,“王妃别担心,五殿下不会有事的。”   夙思嫣失望的垂下了头,是她想多了,进了慕家门,哪那么容易出的去?   十一娘不好多说什么,只抬了头去看上首的慕家老爷子。   慕家老爷子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头发胡须全白,一身清爽的浅蓝长衫,手中盘着麒麟纹狮子头,眉眼含笑的看着十一娘与夙重华。   “夏家小姑娘,久仰大名。”   “夙大将军的子嗣夙小公子,果然有其父当年之风!二位既然来了,不妨坐下来喝杯茶,想来,五殿下应该很快就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进来禀报,“老爷,五殿下来了。”   “快请。”慕家老爷子淡声道。   按理,五皇子比他们出发早,怎么此刻才到了这里?   十一娘与夙重华显然想到了一块儿,两人微微蹙眉,一同看向门口处。   五皇子摇摇晃晃走了进来,身上却有血迹,夙思嫣惊叫一声,扑过去扶住五皇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不妨事,一点儿小伤。”五皇子安抚的朝夙思嫣笑了笑,却不妨牵动伤口,疼的嘴角有些不自然的抽动起来。   夙重华忙从夙思嫣手里接过五皇子,撑起他一半的重量扶着他坐到了椅子上。   慕家老爷子起身,朝五皇子点头示意,“五殿下。”   “慕老爷子不用客气,您既请了我的母妃跟王妃来,定是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五皇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慕家老爷子哈哈大笑,“五殿下爽快,老夫也不拿乔。顺平帝写了遗诏,遗诏上把皇位传给了五殿下,老夫猜的可对?”   五皇子眸光一凛,“是又如何?”   慕家老爷子笑了,手中的麒麟纹狮子头缓缓转动着,轻声道,“我要五殿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皇位传给我慕家。”   慕家二老爷与慕家三老爷激动的涨红了脸。   十一娘与夙重华同时一怔。   五皇子更是讶然的看着慕家老爷子,“慕老爷子,你说什么?”   “我要五殿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皇位传给我慕家。”慕家老爷子笑着又重复了一遍,仿佛他说的不是谋朝篡位的话,而是一句‘今晚吃什么’之类的话。   五皇子轻笑出声,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慕家老爷子说笑了,大安姓楚,不姓慕!”   “说的好!”   院子里,突然有人出声,高声道。   接着有慕家人恭敬的声音响起,“大少爷。”   “大少爷……”   一袭红衣的顾子洲踏步进了堂屋,先看了五皇子与诸人一眼,才看向慕家老爷子,似笑非笑的问道,“老爷子这是想谋朝篡位自己当皇帝?”   慕家老爷子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我一个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当什么皇帝?”   慕家二老爷与慕家三老爷希冀的看着顾子洲。   顾子洲哦了一声,长长的拖音让慕家老爷子的脸色又难看几分,“你这几日都去了哪里?寻你说上两句话你都没空。”   “我吗?”顾子洲闲散的走到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撑开骨扇摇了摇,“爹在忙什么,我也在忙什么?”   慕家老爷子一怔,眉头蹙起,“什么意思?说清楚?”   “字面上的意思。”顾子洲睨了慕家老爷子一眼,“听爹话中的意思,这皇位是夺来给我坐的?”   慕家老爷子瞪着他。   顾子洲笑了,“不是给我坐总不会是给二叔、三叔坐吧?”   慕家二老爷与慕家三老爷连连摆手,他们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掂量的清楚,哪里是那块料子!   “慕家只有我一个后,除了我,怕也没有别人了。”顾子洲看着慕家老爷子手中的麒麟纹狮子头转的越发快,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爹,你早先不是看过我的脸吗?你可知道,我这张脸底下那张腐烂的脸还能撑多久?”   慕家老爷子盘狮子头的动作一顿,眼神冷厉的瞪着顾子洲,“你什么意思?”   “爹,我师傅救我时曾说过,我活不过三十五,今年……”顾子洲笑的炙烈,眸底却颇有解脱之意,“再有二十八天,就是我三十五岁的生日。”   慕家老爷子的脸色霍然大变,声音急切,“你从未说过此事?你从未说过此事!”   “我若说了,又怎会知道爹居然用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无用功?”顾子洲笑,“爹,不过是曾祖父一时的气愤之话,您怎么……”   “顺平帝他杀了我慕家几百口人!老家那些人与世无争与朝堂之事有何干系?他竟下此毒手将我慕家老家人悉数烧了干净!他如此还不满意,又让人放火烧咱们在京城的府邸,你祖母、你几个叔伯姑姑,全被活活烧死在大火里!我们慕家到我这一代,叔伯兄弟差不多有十余人,结果,却只活下我们兄弟三人!你二叔、三叔烧坏了身子,一辈子都不能生育子嗣,我和你娘也只得了你一个!却还被他设计到战场……若不是你命大……”慕家老爷子义愤填膺,眸中有着对顺平帝刻骨的恨意!   顾子洲却淡淡一笑,“爹只看到了皇上对我们一家赶尽杀绝的狠辣手段,可还记得曾祖父是如何对他和他的那一帮兄弟的?”   慕家老爷子一怔。   顾子洲已淡声说了下去,“曾祖父对外宣传太子下毒谋害先皇,将文韬武略俱佳当上皇帝定是明君的太子五马分尸!将三、七、八三位皇子以皇上的名义处以极刑!逼的温厚贤良的皇后以血书抱不公,上吊自杀!皇上仁慈,怕其他几位兄弟也遭受不测,将其送的远远的,曾祖父依然不肯放过他们,不但找出了二皇子的藏身之处,还将二皇子一家十八口的脑袋装入箱笼送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幼年是怎样的人?继承皇位后对曾祖父是什么样的态度?曾祖父一心把皇上当傀儡,要谋夺大安江山,可大安姓楚,他不是慕家的!他也不可能是慕家的!曾祖父自作自受,把宽厚仁慈心软的皇上逼成了满腹心计出手狠辣的人,怪的了谁?爹敢说,慕家人的死与曾祖父没有一点关系?”   慕家老爷子无言以对。   “爹,实话也不瞒您,皇上几次中毒皆是他自己下的手,目的就是引起混乱,让三、六和慕家相争!给五殿下创造有利条件,可爹毕竟是老姜,没有上皇上的当。”顾子洲笑道。   “我若没有猜错的话,皇上刚写了遗诏就被三皇子盯上了,此刻,他怕是已经集结了兵力准备逼宫谋反了!三皇子动手,六皇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翁蚌相争渔翁得利,爹打的是这个算盘吧?再把五皇子亲近的人抓来,逼五皇子就犯,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你谋划多年的大安皇位?”   慕家老爷子别开头去,“知道了还问。”   “这场斗争,到底还是爹赢了!毕竟……”顾子洲看向皇宫的方向,轻叹一声,“爹还活着,皇上……怕是已经驾崩了!”   “什么?”慕家老爷子瞪眼。   五皇子则是霍然起身,“慕大少爷,你说的可是真的?我父皇他……”   “我上次见他,他已是强弩之末,却放心不下狼子野心的三皇子与一心想坐皇帝的六皇子,硬撑着挺了这许久,怕是真的……”顾子洲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五皇子面露哀戚之色,夙思嫣紧握他的手。   十一娘略一思忖,站了出来,直面看向慕家老爷子,“慕老爷子,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姑娘请说。”慕老爷子淡声道。   十一娘颔首,“所谓一报还一报,慕家害楚家几位皇子丢了性命,顺平帝害的慕家险些灭门,这冤冤相报何时了?慕老爷子,您若还记挂着慕家先祖的不甘,非要这大安的江山,不如一剑杀了他!”   十一娘伸手指着面色哀恸的五皇子,“顺平帝曾说过,三皇子为人心狠手辣没有容人之心,不是为君之道!六皇子没有主张最容易受小人挑唆,当不得大安的家!所以,排除这两人,剩下的皇子中就只剩下五皇子!遗诏不用猜也知道是传位与谁的!您把他给杀了,大安就没了继承人,以慕家在朝中几十年的经营,大可以站出来声讨三皇子与六皇子不配为帝,夺了这大安的江山,改姓慕!岂不是顺了多年的心意?!”   十一娘这一番淋漓坦白的话让慕老爷子半响没有反应过来,待她说完,慕老爷子方哈哈大笑出来,赞叹道,“难怪洲哥儿几次夸夏姑娘,果然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奇女子!”   闺阁之女哪里懂的这些,即使懂的,又有谁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慕老爷子这声赞叹确是真的赞叹。   五皇子亦在旁出声附和,“遗诏是我看着写的,确是我无疑,慕老爷子若想当皇帝,早晚都要杀了我,赶早不赶晚,这就动手吧,杀了我,再撵了三皇兄与六皇弟,大安的天下就是慕家的了!”   慕老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叹了一声,“你这性子倒像极了没有当皇帝的表弟,可惜啊……一步错步步错,再回首已百年身。罢了,你们走吧。左右,我慕家已然没了子嗣,要那劳什子江山又有什么用?!”   顾子洲有些讶然。   五皇子更是愕然。   他们苦心谋划这么多年,怎可能因为他们几句话,因为没有子嗣就把到手的江山推开不要了?!   十一娘与夙重华也是一头水雾,搞不清楚慕老爷子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慕老爷子哼了一声,“怎么?非我要杀了你媳妇和你娘其中一个,夺了你爹的江山,你才满意?要知道,你身上可也有四分之一的血是我们慕家的!”   五皇子一怔,突然反应过来,撩袍跪地,“表侄见过表叔!”   慕老爷子哈哈大笑,伸手扶了五皇子起身,“好!”   慕家二老爷与慕家三老爷对视一眼,笑着上前唤表侄子,堂屋内一片温馨的认亲气氛。   十一娘与夙重华对视一眼,十一娘正想做无语状,余光突然抓取到慕老爷子眸底一闪而逝的冷芒,心里立刻打了个突!   忙给夙重华使了个眼色,夙重华会意,上前道,“五殿下,事不宜迟,咱们得感觉进宫,说不定还能见上皇上最后一面……”   五皇子点头,与慕老爷子告辞,慕老爷子好脾气的让人准备了良驹和马车,送几人出门。   待重新落座,慕老爷子一脸严肃的看顾子洲,“可有治好你的法子?”   顾子洲看了眼静静立在一旁的红月,红月上前朝慕老爷子点头招呼,出声道,“目前来说,并无他法。”   “并无他法!”慕老爷子冷哼,“那莫殇不是自诩神医吗?让他来给你瞧……”   红月适时开口,“为少爷看病的那位神医是莫殇的师傅!”   慕老爷子被噎住,瞪了红月一眼,“大安没有神医就去南诏、西夏、大楚、大周、大齐,总会有神医能治得了你!”   “少爷还有二十八天的寿命,等不及……”   慕老爷子恼怒的一把抓了茶盅朝红月砸去,“闭嘴!你就这么想让你的主子死不成?!”   顾子洲伸手拉了红月一把,茶盅落在红月适才站的位置,碎成一片。   “我让人去找,一定能找着!这几日,你回家去住,你娘一直念叨着你……”慕老爷子说到少年夫妻一路相伴走来的妻子,声音有些柔软。   顾子洲笑了笑,“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我自然也希望在爹娘身边……”   慕老爷子的眼眶微微发热,摆了手,“去吧去吧,我跟你二叔、三叔计划计划,看怎么尽快找到大夫给你看病。”   顾子洲起身离去,红月跟着出门。   慕老爷子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慕家二老爷看了慕家三老爷一眼,上前道,“大哥,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咱们谋划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   “你们以为我愿意这样?”慕老爷子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盘起手中的麒麟纹狮子头,“洲哥儿有句没有说错,楚晨没继承皇位前,确是宽厚仁慈还心软,也确是祖父把他逼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他防了我们慕家这么多年,别人是对他人心狠手辣,他却是对自己动起手来毫不心软!接连两次对自己下毒,逼三皇子与六皇子逼宫谋反,摊上逼宫谋反二字,他们以后如何蹦跶都站不稳脚跟!等于一辈子要看楚乔的脸色苟活!我们若是一个不慎,如今卷进逼宫谋反的名单里就会多我们慕家一个!楚晨啊楚晨,真是想不到,临死临死,他还想拉着我们慕家给他垫背,给他儿子铺这锦绣江山,可真是用心良苦!”   慕家二老爷蹙眉,想了半响,还是有些不甘心,“眼看这到嘴的鸭子给飞了!”   “洲哥儿救不救的回来还是个问题,慕家已没了承继香火的子嗣,要来这江山又有什么用?”慕老爷子斜了慕家二老爷一眼。   慕家二老爷就叹了口气,“要我看,不如就把巧姐儿的儿子女儿过继一个来,儿子当子嗣养,女儿当嗣女养,养大了招婿,总归身上流着我们慕家的血呢,也不算将家产交给了外人。”   巧姐儿慕老爷子的一个通房丫头生的女儿,二十多岁,膝下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慕家三老爷点头附和,“大哥,我看这事儿成!当初就不该把巧姐儿嫁出去,就应该直接招婿的,不然现在咱们慕家就有两个子嗣承继香火了,多好的事儿……”   慕老爷子看了慕家三老爷一眼,“话都叫你们说去了!”   又道,“我回去跟她母亲商量商量。你们两个没事去皇宫一趟,也表示一下我们慕家的立场。”   “那些陈年培养起来的势力?”   “给咱们的表侄子当见面礼吧。”   啊!   慕家二老爷肉疼了。   如此,才有了先前大殿上那一段。   五皇子继位,入住乾坤宫。   继位第一件事,改过好为顺安,五皇子称顺安帝,主持顺平帝的葬礼!   第二件事,封先皇后娘娘为太后,入住慈宁宫,封芳嫔娘娘为芳太妃,入住慈安宫。   第三件事,册封五王妃为大安皇后,入住中宫。   三个月后,南诏向大楚施压,大楚向西夏施压,北齐得不到西夏供给,兵力消退,很快偃旗息鼓,退了兵,北周一国蹦跶了几下,被夙重华新提拔上来的一个副将拍的死死的!只敢离的远远的冲大安叫嚣!   五皇子写信给赵启光,请他代为感谢南诏皇帝为大安所做的一切,大安与南诏订下百年同盟之约,两国商贸交易日益繁盛,带动两国边境百姓走向富裕。   没多久,赵启光偷偷潜入京城,住进了莫殇与阿狸的那个小院子,没有知会五皇子。   “我说莫殇,你这法子行不行?别阿狸的毛病没治好,你自己也给折进去了!本王可警告你,你死了,本王立刻带着阿狸回南诏,寻一堆优秀的南诏勇士给我妹子当驸马!”赵启光冷笑着。   莫殇淡淡瞥了他一眼,“我死了,阿狸也不会独活,你那对南诏勇士留给你宫中那几个妹子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赵启光轻咳两声,有些尴尬的道,“她们自幼生长在宫中,不懂老百姓的辛苦……”   “所以,即使阿狸身体里流着南诏国最尊贵的血液,却依然该招她们欺负?”莫殇语带讽刺,眸底满是寒光。   赵启光叹了一声,“当年母后生阿狸时,恰逢宫中走水,宫女太监都去救火,谁会料到母后竟那时候生产……待大火扑灭,伺候的宫女嬷嬷回去才发现母后的肚子扁了,生下来的孩子却不见了踪影!母后在月子期间哭了无数次,也因此瞎了眼睛……”   听他如此说,莫殇的表情才算缓和下来,“这手术我已尝试在动物身上尝试过许多次,没有一次失败!”   赵启光眼睛一亮,笑着拍了莫殇的肩膀一下,诱惑道,“我说妹夫,有没有兴趣跟阿狸成了亲之后搬去南诏定居?哥哥保证你要什么药草有什么药草,要什么古药方就有什么古药方,你考虑考虑啊……”   “不考虑。我娘身体不好,我要留下来照顾我娘。”莫殇淡淡道。   赵启光还待说什么,阿狸端着一盘葡萄从屋里走出来,笑的眉眼弯弯朝二人道,“二哥,少爷,吃葡萄。”   听到阿狸叫莫殇少爷,赵启光已是不爽。   再看到阿狸放下盘子就拿了一颗葡萄还剥了皮往莫殇嘴里喂,心里的酸泡泡一下一下的就开始沸腾起来,厚着脸皮凑上去,“阿狸,二哥也要吃。”   阿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二哥,葡萄就在那儿,你不是有手吗?”   赵启光欲哭无泪,那莫殇也有手有脚的啊!你还不是喂他了!   阿狸每次病发都得以南诏独有的毒蛇入体,才能以毒攻毒,莫殇寻了许多古方,得出这样一个换血救命的法子,先后在许多动物身上实验过,才定了他与阿狸换血以求阿狸以后的日子不用再受毒蛇钻体之苦!   换血进行的很顺利,阿狸第二日便醒了,生龙活虎的,很是精神。   反倒是莫殇,昏睡了三日才醒来,一眼看去,精气神便大不如前,他与阿狸解释是最近事情太多,又操心,所以太累所致。   赵启光却没阿狸那么天真,逮住了他问实情,莫殇躲了几次见躲不过,只好据实以告,原来,换了血后,阿狸是没事了,有事的却换成了莫殇,忍受毒蛇钻体之苦的人换成了莫殇!   赵启光震惊的无法言语,“你、你疯了!这样换来换去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从阿狸换到了你身上……”   “这就足够了。”莫殇看着他,淡淡一笑。   只要阿狸不用再承受那种痛苦,就足够了,他一个大男人,还怕那点疼吗?!   赵启光无言。   莫殇带着阿狸去见了顾婶儿,顾婶儿很是喜欢阿狸,连叫莫殇赶紧娶她回家,待知道阿狸的真实身份后,又恐赵启光不答应为难莫殇,亲自上门去求亲,赵启光自然满口答应。   两人背着当事人悄悄张罗起婚礼,待到了婚礼前一日,才想起来还没知会二人……   莫殇与阿狸成亲,五皇子亲临送礼,见到赵启光,微微点头,两人都不揭穿,来参加婚宴的文武百官自然也只笑着打招呼,并不拆穿。   过了三日回门,赵启光动身回南诏,私下里又与莫殇说了一次让他们搬去南诏定居的话,“南诏皇宫什么珍贵的药都有,给伯母养身再好不过了,伯母又是个性子好的,到时候与母后一处作伴,阿狸常侍奉左右,岂不是……”   瞧见莫殇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长叹一声,“也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就劳你多照顾阿狸了。”   “二哥放心。”莫殇第一次唤赵启光二哥,赵启光先是一愣,后一拳砸在莫殇肩头,“你这小子!”   临走,与莫殇道,“情况允许下,带阿狸回去看看父皇母后,他们是真的很惦记阿狸。”   莫殇郑重应下。   ……   莫守谆与十一娘来回十几封信,终定下进京事宜,亲手把玻璃的秘方献给顺安帝。   顺安帝感念其心,封其为皇商,袭诚意伯。   忠勤侯府重回夙家,顺安帝封夙重华为忠勇候,将忠勤侯府改名忠勇侯府,赐与夙重华。并赐婚夙重华与夏十一,令其择日完婚。   消息传回清水,整个九里亭都沸腾了。   前往老宅与三郎说媒的人险些把夏家的门槛踩破,却都被夏承安拒绝。   江氏骂夏承安傻,那许多来说的人家,女方要样貌有样貌,要银钱有银钱,不知有多好,偏每次都被夏承安给搅合了。   夏承安却道,“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我们老宅早与三房断宗分家了,人家姑娘嫁过来得不到好处,又哪里能饶的了咱们儿子?你眼里只看得见银子!丢了五娘,害了四娘,如今只剩这么一棵独苗苗,我看你祸害完了,老了老了谁养活你!”   提到两个女儿,江氏总觉的满肚子的委屈,却也知道她那些委屈在夏承安这里全是不可理喻,便也不多说,只背着夏承安去找媒婆,相看姑娘。   夏承平更成了香饽饽,起先对他不搭理的县太爷亲自请去喝茶聊天,说到兴起处,两人称兄道弟很是快活。   清水镇的地主土豪乡绅见状又一窝蜂的把自家的田地挂到了夏承平的名下,别人问起,就能很牛气的道,“我家的地可是挂在忠勇侯夫人的亲大伯名下的……”   最初,夏承平来者不拒,到后来,少于一公顷的地,送再多的礼他都不接了,无他,手里的地太多了!   大房重新买了新宅子,与三房位于洋槐胡同的家只隔了两条胡同,每日车进车出的,好不潇洒风流。   赵氏更是成了清水镇的头号红人,县太爷夫人请去说话都要陪着笑脸。   夏家一家得到,老宅的人都升了天!   见大房发达了,老太太带着夏老爷子来投奔,夏承平虽不耐烦,却也拨了一个院子给他们住,寻了两三个人伺候他们,但平日却不轻易让老太太到正院来,只差不多是将二人圈养了起来。   老太太憋的不透气,三天两头的生病,大夫开药都是一样的病症,思虑太重,欲结于肝……   如是几次,赵氏也不耐烦搭理她了,再生病就让手底下的人去给她请大夫开药。   这种日子持续到夏承和与罗氏从江淮回到清水,去县衙为两个幼儿上户籍,见夏承和要在他们三房的户籍上为两个少爷上户籍,衙役诧异的问,“贵府的大老爷不是说三爷已同意把户籍迁回夏老爷子名下了吗?”   夏承和脸色大变,待取了户籍,果然发现早分开的户籍如今又重新并到了一起,他们三房的户籍清清楚楚的写在夏老爷子名下。   罗氏气的直打哆嗦,“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我们何时说过把户籍迁回去了?”   夏承和比罗氏冷静的多,只与那衙役解释道,“我们三房与老宅早已分家,且已分宗,早无相干,还请差爷行个方便,把我们三房的户籍重立一份。”   衙役作了难,“实不瞒夏三爷,这事是贵府的大老爷亲自来办的,小的做不了这个主,不如您去跟大老爷商量了……”   “不用商量!跟谁商量!我们自家的事我们自家做主!”罗氏冷笑道,“他爹,把当初的分家文书,分宗文书拿出来,今儿个就把这事掰扯清楚!他们借了重华和十一娘的势得了好处还不罢休,竟还想把我们家给拉进泥潭里,门都没有!”   夏承和嗯了一声,从怀中将分家文书、分宗文书掏出来放到那衙役面前,那衙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本是拿了夏承平的银子,也就是在他们来衙役办户籍时提前通知夏承平一声,好给他一些时间说服夏承和夫妇,可如今这情况看来,事情可不像夏承平说的那样简单容易啊!   衙役心理叫苦不已。   面上却做一副为难样,“夏三爷,今儿还真办不成,我的职权不够格,您看要不这样,您明日再来,我把情况往上面反应一下……”   夏承和看了那衙役一眼,见他言辞闪烁,便知里面有鬼,收了分家文书与分宗文书道,“不用了,既然清水镇不能上户籍,那咱们等过几日去京城给十一娘办婚礼时直接入京城的户籍罢。”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罗氏说的。   罗氏嗯了一声,“只有如此了。走吧,白跑一趟。”   夫妻俩相扶离去,衙役傻眼了。   十一娘大婚,邀请了清水镇许多亲戚朋友。   宋颜带了贺礼亲送上门,问起宋泱,十一娘只道,“六皇子被流放三千里,苏少楠也罚入充军,宋泱带着黎娘悄悄跟了去,连我都给瞒着。”   宋颜笑了笑,“家母知道宋泱还活着,余愿已了。”   十一娘这才发现他一身素白衣裳,身上一点其他眼色都没有,想起宋夫人,心下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夏承平与赵氏不请自来,十一娘让人将他们安排在外院,离的远远的。   他们不消停的四处游说自己是忠勇侯夫人的亲大伯,亲大伯娘。   十一娘只吩咐底下人离他们二人远远的,众人得了话,哪里有敢招惹他二人的,只好笑那二人以为面子里子都有了,殊不知被人当作猴子看了一场戏……   大婚前夕,夙重华与夏承和亲去找了京兆尹,将落户籍的事说了,京兆尹亲自吩咐人,不过三天的功夫就把夏家三房的户籍弄到了十一娘买的宅子上。   清水镇那边得了消息要消除夏家三房的户籍时,愣了半响,将那衙役找去问话,那衙役才跪下请罪,县太爷气的大骂,“蠢材!蠢材!几两银子就哄的你……去,给我把话传出去,以后再不许夏承平登我县衙的门!”   消息一传开,土豪乡绅又涌了上来,这次是找管家退田地的!   折腾了半个多月,管家受不住,卷了银子跑路了,乔老太太指着院子里偷东西的丫鬟婆子小厮大骂,夏老爷子恨夏承和做事太绝,恨不得夏承和出现在他面前,他一把给掐死!   可惜他,瘫痪在床,口中呜啦不清,连话都说不清楚。   至于四房夏承乐夫妇,从江淮出发据说是坐船去京城投奔十一娘了,却总也不见人。   ------题外话------   至此,掌家完结,感谢亲们的一路陪伴,没有你们便没有掌家,鞠躬感谢!   婚礼会单独写一章放到番外里,有兴趣的亲们可以来看一下~   亲们有想看的番外可以给偶留言,在准备新文的时间里,偶尽量写给亲们。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