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久久小说www.txt99.com下载网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阿sir,嘘,不许动 作者:miss_苏 文案: 【首部推理爱情小说:原来这世上最棒的推理,是你帮我拨开重重迷雾,将我带回你身旁。】 . 也曾努力过,婚姻却还是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潭死水。丈夫彻夜不归,她由心痛渐渐变得麻木。工作成了她真正的伴侣。 这场婚姻唯一的馈赠是将她锻造成了一个冷静、独立的女记者。 她以为她的心也早已淹死在了那一潭死水里,直到她遇到那个身着笔挺警服,却唇角斜挑、眉眼邪肆的男子…… . 初次邂逅,是在一宗罪案现场。她去采访,他去抓人。 她被他当成同犯,毫不客气将她双腕铐在铁丝网上! 她情急了咬他,拼力辩白:“我没有你要的赃物!” 他却透过墨镜邪气潋滟:“是么?” . 他紧捉不放,她却更想逃离。 她严正警告:“警官,我结过婚!” 他俯身而来:“正好,我没结过。我缺少经验的事,正好你来教我。” 她自惭形秽:“对不起……我不是第一次!” 他羞涩而笑:“对不起……我是,第一次。” 主要人物:汤燕卿 风格:轻松 结局:喜 情节:斗智斗勇 男主:深不可测型 女主:事业型 背景:现代生活 ================== ☆、1.1未归 1、未归 又是一.夜无眠。 时年将文档保存退出,歪头看了看身边又空了一.夜的枕头,轻轻叹了口气。 已经记不清,这是向远第多少个未归的夜晚。 东方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她强迫自己钻进被窝小睡一会儿。天亮还有重要的采访,是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她不能搞砸。 对方,据说是一块极其难啃的硬骨头。 好不容易刚刚有了些睡意,却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吵醒。她闭着眼钻出被窝,手指准确地从床头柜上捞起手机,划开屏幕,按在耳边。 不必睁眼看,也知是向远打来的。 纵然再心照不宣,他终究还知道欠了她一句解释。而她也早已学会了不分真假,照单全收就是。 向远在手机那端压低了声音说:“昨晚一直在应酬客人。喝多了,糊里糊涂一觉睡到现在。才打电话给你……吵醒你了吧?” 她闭着眼睛,竭力保持睡眠的状态,冲着手机温婉地笑:“我没事。你少喝点。上班时间前,我会将替换的西装和领带搭配好,快递送到你公司去。你记得收。” 向远鼻子仿佛有些塞,顿了一下才道:“时年……对不起。” “呵。”时年忍不住轻笑了声:“应该的,何必这么客气。” 她是想要他一声对不起。却不是迟到此时,更不是如此言不由衷。 时年便故意打了个呵欠:“我先睡了。你也抓紧时间补眠,再见。” 她等了整夜,不过是等他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罢了。不是要听他的借口,只是凭此知道他平安无事——这也许是她的职业病,看惯了、报道多了夜色里形形色色的案件,便总在他未归的时候,为他悬着心。 一场夫妻,她此时还能为他尽的心,仿佛也就只剩下这样的机会了。 时年准备挂断,向远却低低叫了一声:“时间,你等等。” 时年叹了口气,只好睁开了眼睛。她已经忍住了没问,她已经竭力在维持彼此的风度……他却为何还不放过她? 时年便忍不住冷冷道:“向远,你还有什么事?” 手机里的向远错愕了下,试探着道:“你心情不好?” 时年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他还会关心她的心情。 时年便敷衍道:“没事。是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采访。警局有警员授勋,当中有一个华人,我约好了采访,不过听说很不好对付。” 向远“呃”了一声,稍顿一下说:“我是想说,我妈吃的燕窝断货了,看你是否方便到隔壁城市帮她买一些送过去。你也知道,我最近脱不开身。” 时年绝望地握了握拳。只能努力微笑:“好,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时年耳边一片空茫的回声。本该共枕的丈夫,如今却只能依靠这无线讯号的维系。这讯号本就无形,更不知何时,便无声地断了,湮没了。 时年苦笑了一下,还是起身走进浴室。 觉是怎么都睡不成了。 ☆、2.2你曾说过,一辈子 2、你曾说过,一辈子 坐进浴缸,时年盯住架子上的浴巾,不由出了神。 浴巾已用了四年,还是当初结婚的时候买的。毛圈已有些磨秃了,她却还是舍不得扔。 向远的女搭档罗莎有次借用浴室,见了便笑,说:“你们中国人真是天生俭省。可是时间,我告诉你这是不卫生的。一条毛巾最长的寿命都不要超过两个月,否则它就像一袭藏满了虱子的长袍,到处都是细菌,会毁了你的皮肤。” 面对罗莎近乎嚣张的美丽,她只是沉静一笑:“罗莎你叫我‘中国人’,难道你也忘了你自己也是华人么?你我之间唯一的区别,无非是你比我多了一张M国的身份证。” “至于不必要的俭省,我也同样知道不妥。只是‘我们中国人’的俭省背后,不是悭啬,而是恋旧。”她将浴巾从罗莎掌心抽回来,贴了贴面颊:“在这陈旧背后,你看见的是‘虱子’,我看见的却是我与向远多年的感情。这种区别,你是不会明白的。” 她狠狠含住舌尖下的一句话:因为,向远还是我的,不是你的! 即便你敢公然到我家来,更找借口进了我的浴室——可是我的就是我的,纵然旧了,你却依旧只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份儿! 罗莎的确是金融女强人,倒也不甘示弱,惊愕一瞬之后便反唇相讥:“时年你的英文表达怎么还这么糟?瞧你刚刚说了什么,我都听不懂。你这样可不行,英文总这么烂的话,还怎么陪向远出去应酬?难道只会装哑巴,或者扮花瓶?” 时年刹那心碎无声。 她知道,这段时间来,向远在外应酬时,身边充当“女主人”角色的,就是罗莎。 . 时年将自己埋进热水中去,隔离了那段不快的回忆,努力只想浴巾曾带给她的快乐记忆。 她的英文不好,四年前口语尤其差,根本张不开嘴。于是筹备结婚的时候,向远特地舍弃了午餐聚会,只买一个三明治,将省下的时间都陪她去逛街购买新婚之后的生活用品。 那时正赶上商家打折,可是她看不懂海报上的“七折”究竟是售价七折,还是节省七折,于是冒冒失失递给人家三折的钱数。导购小姐轻蔑地笑了,说钱不够,她窘得恨不能钻到地下去,抱歉地悄然望着向远。 向远却没笑,只是温柔又坚定地握住她的手,对那店员说:“贵店的打折招贴用语不明,我们有理由怀疑,贵店有价格欺诈的故意。请贵店不要忘记,本城已是国际大都会,不光是M国人自己的城市,贵店在用词上不考虑其他非本国语言习惯的顾客,有种.族歧视之嫌。” 种.族歧视,在此地是极其严重的指控,那店员慌了,拼命否认。向远却不慌不忙,只问:“难道你能否认方才在这位女士递错了钱数后,你没有笑?” 那店员哑口无言,面上的轻蔑早化作了惶恐。 到后来,经理亲自出来鞠躬致歉,并且以她递出去的三折的价钱,将浴巾卖给了她。 只是她后来还是补足了钱,大度地也向那店员说了声“抱歉”。出门来抱着浴巾,便宛如抱住满怀阳光。她偏头向他开心地笑,说“谢谢你。” 向远则攥紧了她的手,轻柔说:“时间,我会护着你一辈子。” 一辈子…… 她以为时间向远,却哪里成想,这之间不过短短四年。 这世间的一切承诺,最禁受不住的便是时间。而她的名字在向远口中,一向都昵称为“时间”。 ☆、3.3也不过是分手 3、也不过是分手 “哗啦”拉开衣柜,向远的衣服按照色系整齐排列。都是她亲手一件一件地购买、洗涤,再亲手挂进衣柜里的。每一件上都交织着他的体味与她指尖的气息,悄无声息却甜蜜隐匿地相依相伴。 她曾经知足地笑,说向远忙碌回不来的那些日子,柜子里却还有这么多“分身”可以陪伴她,她不怕孤单。 彼时向远便一把拥住她,哗啦将衣柜门重又推严,挡开那些衣衫,吃醋道:“你是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 而如今…… 衣衫上他的气息,早已在悠长的孤寂时光里消散殆尽。整齐排列的衣衫,仿佛成了列队投来的冷眼,一件一件都是嘲讽。 时年轻叹一声,娴熟地挑选出色系款式搭配的西装、衬衫、领带、皮鞋和腕表。 仔细封装了,提着出门。 却还是在伸手关灯的刹那,她还是返身回来,进了浴室,扯下浴巾丢进了垃圾袋。 . 左手拎着垃圾袋,右手提着西装,出门坐进车子里,致电快递来取。 接线员回复说时间太早,大约需要半个小时才能有人来上班。她说“没关系,我等。” 等,在这四年的婚姻里,她再熟悉不过。 她曾以为她终究能等到向远回家来; 她曾以为只要她等得住,她与向远还会回到从前的模样。 可惜,这些不过都只是“她以为”。 . 目光漫过风挡玻璃,投向窗外。天色尚早,天地之间还是一片幽幽的蓝。像是一块灰蓝色的天鹅绒倾天蔽地,影影绰绰在天地交界处呲出绒绒的毛边儿。 时年深吸口气,还是推门下车,将垃圾袋装着的浴巾投入垃圾桶。 扔完了,却还是忍不住立在旁边,几番忍住,不再捡回来。 深吸气,回身上车,目光便又控制不住地转向那套西装。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后,时年终于伸手进公事包,抓出便笺和原子笔来,趴在控制台上写: “向远,忙完这一段,我希望你能抽时间跟我坐下来。我想,咱们是该谈谈分居的事了。” 写完了将字条封进西装口袋。丢了笔和本子,时年靠进座位里,用力闭上了眼睛。 手机响起来。 一个明明该光芒万丈、该活得灿烂的狮子座男子,却在手机里压抑疼痛地唱:“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 陈奕迅的《十年》,十年前被时年用作了手机铃,便再没改过。 时年,十年——也不过是分手。 一语成谶。 时年心烦意乱抓起手机,急忙划开接听,才结束了这叫她心慌的歌声。 “你好,我就在门口的车子里。宝蓝色。” 时年以为是来取件的快递员,于是将自己的位置说得很具体。 可是手机彼端,却一片沉寂。 此时晨光幽蓝,手机信号和她的嗓音却仿佛落入暗黑的深海。 手机彼端仿佛蹲伏着一只凶恶的兽,瞪着漆黑的眼睛,无声盯着她。 - 谢谢咪.咪的花,crystal2014的红包~ ☆、4.4你不配 4、你不配 时年心下惊跳,急忙将手机挪下来看那屏幕。果然——果然又是没有号码显示的陌生来电! 她便连忙抬眼打量周遭——整个街区还在一片沉睡中,没有房子开灯,更没有人走出门来。煌煌天地,她和车子仿佛苍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 她开始后悔将自己的位置说得这样具体,在车子里总归比不上还在房子里来得安全。她想退回到房子里去,却手忙脚乱之下,突然怎么都打不开了自己的车门锁! 绝望宛若灰蓝海水,翻涌而来。 . 这件事发生已有一段时日,时年经常在向远不在家的夜晚或者凌晨接到这样的诡秘电.话。那些时候本就是她心防最为脆弱时,再经此一吓,她便再无法承受。 最初时年以为是有人打错,或者是恶作剧,置之不理就也罢了。可是这电.话却仿佛幽灵一直缠着她,总是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出现! 曾经的那些日子,她只能钻进被子里,颤抖着紧紧抱住自己。向远在需要的时候,永远都不在身边,只有被窝里的小小空间、隔绝世界的黑暗,才成为她最后的屏障。 她彼时满头满脸的冷汗,只能绝望地低喊:“爸,救我。爸,救救我……” . 时年死死攥紧手机,不准曾经的梦魇再将她打败。额头已然涔涔渗出冷汗,她却命令自己镇定。 爸,已不在……她只能依靠自己,不可以再害怕。 她朝手机厉声道:“你是谁?说话!” 依旧没有回答。 仿佛她的焦急反倒成了对方最欣赏的表演。 时年便嘶吼道:“我知道一直以来sao扰我的人都是你。我警告你,如果你再不停止,我会报警的!” 晨光弥漫,耳鼓里听见的是绷紧到陌生的嗓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 不知对方是否也听出了她嗓音的变化,隔着漫长的空茫,那边仿佛沉沉叹了口气。电.话便被挂断,悄然沉寂。 时年按着心口,挣扎着将手机收好。这才发觉自己满头满身都是冷汗,而那只之前攥着手机的手,一直都在抖。 . 在那样的情形下,时年没办法开车,也没办法穿着一身汗湿的衣衫到采访现场去。她无奈,只好下车回了家。 待得她重新沐浴更衣,送走了快递,又迷迷糊糊小睡了一刻后,再赶到警局时,竟然已迟到了。警局的多功能厅里,早已坐满了各路媒体,好座位都被抢光了。 助理叶禾从黑压压的人头中伸手示意。幸好是叶禾先来了,时年这才松口气。 弓腰挤进座位去,她赶紧整理采访提纲,却见叶禾愁眉苦脸道:“头儿,不用折腾了。” 时年诧异:“怎么了?” 叶禾一张苹果脸上登时愁云惨雾:“……那个汤燕卿说不接受咱们采访了!” 时年耳朵嗡了一声。 “他说不接受就不接受么?他给出什么理由?” 叶禾小心地打量时年的神色。 时年蹙眉:“说。” 叶禾一抽鼻子:“他说,你不配。” ☆、5.5华人第一公子 5、华人第一公子 “那太好了。” 时年并未懊恼,反倒舒了口气,伸手抿了抿发髻里松脱出来的碎发。她的发质偏软,洗完会呈现自然弧度,盘成发髻总是会不听话地溜出来,叫她一心想塑造成的冷静职场丽人形象里,着恼地总加入慵懒和——照叶禾的话说,还有“叫人心痒痒的性.感”。 性.感这个词儿,在M国是对女子最高的赞扬,可是时年还是有些不适应。 叶禾以为自己幻听,揉了揉耳朵:“怎么会好?” 时年啪地合上采访提纲:“我原本还在犹豫,这提纲上的问题哪些方便直接提问,哪些要给他留些颜面……现在好了,我不必费心拣选了,到时候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好了。” 叶禾忍不住抢过提纲本来,上下瞄了,吓得赶紧按住时年的手腕:“头儿我求你了,这些问题都不能问!不然以后咱们在整个中国城,甚至整个茄州,甚至全M国,就都不必混了……” 时年蹙眉:“有那么夸张么?他不过是个警察。” 叶禾快要哭了:“头儿你移民的日子短,不知道汤家的水有多深!汤家是眼下被称为‘华人第一家族’的那个汤家啊!” “汤燕卿虽然只是个警察,可是他祖父曾是联邦法院首席大fǎ官,他一个伯父是国会议员,另一个伯父是被誉为‘华人神探’的那位著名警界首长,一个叔父是检察官……他的父亲曾是本州最贵的华人大律师,现在正在竞选州长;而她的母亲,则经营着享誉亚太的汤森集团,旗下有号称中国最贵的楼盘……” 叶禾说着说着,眼中的惊慌不由自主点点变质,一星一点飘出了桃心儿来。 “这个汤燕卿,就是汤家最受宠的小公子,被称为‘华人第一公子’~浑身上下bling,bling……” “咳咳,”时年故意咳嗽了声,递过纸巾去:“叶禾,擦口水。” 叶禾一惊,急忙回神去擦口水……嘴却是干的,这次知道上当。 “头儿!……” “怪不得当初你一听老板吩咐我务必采到汤燕卿时,你主动申请过来给我当助理呢。那时候大家都嫌我是新人,不愿跟我一组,只有你主动请缨。原来不是我有魅力,而是这位汤sir有魅力啊。” 叶禾脸一红:“……有一点点啦。不过头儿,我也真喜欢你的说。” 时年莞尔:“M国人不是都不论出身的么?我管他是谁,在我眼里他只有一个身份——汤燕卿警官、我即将的采访对象。” 叶禾颓然:“可是他都说了不接受咱们采访了。其实他一向都不接受媒体采访,不管对方多大的腕儿,老板也太为难你,凭什么刚进集团派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采访到他啊?” 时年垂下头去:“因为我是中国人,汤燕卿也是华人。如果我做不到,老板这次为何要从应征者里招收了我这个中国人?” 这是老板给她的“火盆”,她想正式走进“深喉传媒集团”的大门,成为其中一员,她就得首先迈过这盆火。 所以她一定要采访到他,不管会遇见什么困难。 ☆、6.6就是这么任性 6、就是这么任性 警局的副新闻官走到台前,提醒道:“请各位肃静,授勋即将开始。” 时年仰起头来,伸手扒下自己的高跟鞋,低低吩咐叶禾:“把你的换给我,快!” 叶禾一怔:“头儿你要干嘛?” 时年一笑:“就算他说不接受我采访,但是只要他出现在这里,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他。除非——他今天连勋章都不要了。” 汤公子投身警界,定为镀金而来,授勋这么好的机会,她不信他有那个魄力放弃。 就在时年摩脚擦袜,只待汤燕卿登台,便直冲过去的当儿,却见一名警员走到副新闻官身边,按住麦克风,低低耳语了几句。副新闻官原本一脸春风的面上,罩上了一层寒霜。 “怎么了?”台下神经最敏.感的媒体全都sao动起来,纷纷打探。 . 后台。 一身笔挺警服、肩佩勋花的男子从等候室里走出来,迈开长腿,踩着大理石地面上满溢的阳光朝前走去,从容而优雅。 可是这姿态之上,却配着他鼻梁上始终未曾摘下的雷朋太阳镜;他一边走着,竟然还一边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上。 薄唇嫣红,纸烟皓白,如描如画。 他一路走得从容又闲适,速度虽然不快,可是仗着腿长,转眼之间便已走到走廊尽头去,眼看就将出门。 后头追上来一位矮个子、微胖的女警官,一路小跑过来才勉强捉住他手腕。 女警官四十多岁,相貌亲和,目光里却流露出无比的坚决。她厉声断喝:“汤警官,请你不要这样任性!授勋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你怎么能现在就离开!” 年轻男子站直身子,微微转头,咬着纸烟,笑笑斜睨那女警官:“我的新闻官阁下,既然是今天这么重要的授勋仪式,正印新闻官不亲自到前台去,只叫副手盯场,这样真的好么?” 原来这矮胖亲和的女警官,正是本市警局的正席新闻官:素昔刘。 而这位毫不留恋迈开长腿离去的年轻警官,正是汤燕卿。 素昔刘恼得咬牙:“还不是因为我要亲自盯着汤sir你!你本好好答应了我,说会乖乖来领取勋章,今天人都来了,怎么突然又要走?警局的纪律,你都当成什么?” 汤燕卿红唇薄情轻挑:“可是您也没告诉我,未经我同意,就替我决定了接受媒体的访问。如果领取勋章的代价是要从此暴露在媒体面前,那我情愿不要这枚奖章。” 他说着闲适抬手,摘下肩上的勋花,笑笑别在素昔刘左襟,“新闻官既然这么在乎这枚勋章,那就送给你吧。嗯,还别说,这警界的勋章倒能当一枚不错的胸花。” 他说完脚跟微转,抬步又走。 素昔刘无奈跺脚:“燕卿,这是警界荣誉,别人求都求不来,你不许这么胡来!况且,这会叫人非议汤家!” 汤燕卿右手食指跟中指并拢,按在帽檐:“我汤燕卿投身警界,只是为了惩治罪恶,不是为了继承汤家衣钵,更不是为了所谓奖章。我亲爱的婶婶,无论您是代表警局,还是汤家,都左右不得我。我认定的事,谁都改不了。” - 【从今天开始会日更啦,大家每天都要来呀~】 ☆、7.7也曾纨绔 7、也曾纨绔 汤燕卿说罢眉眼轻扬,抬步而去。上午明艳的阳光落在他肩上,光影炫目,仿佛展开金色羽翼。 素昔刘情知挽留不住,只能叹息。 不过燕卿这孩子能甘愿投身警界,并且取得今天的成就,汤家上下已很知足。于是汤家老爷子汤东升早就吩咐过,只要这孩子不做违法之事,便不必拘小节,一切由着他就是。 而从前的燕卿……是十足十的纨绔公子,对家族数代涉足的政法界毫不感兴趣,对他母亲的生意也意兴阑珊,镇日只与一班亚裔富家子弟为伍,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依他自己的话说:“咱们汤家一向是正义的象征,这多不平衡。汤家该出一个坏种——我就是那个坏种。” 为此,他母亲不知流过多少眼泪,他父亲的仕途数不清受他拖累多少。老爷子恨铁不成钢,险些触犯了他执掌多年的法律,想要动用华人训子的那些老家法…… 幸亏这孩子一趟中国寻根之行归来后,离奇脱胎换骨,志愿加入警界,并为了能顺利通过警校的背景审查,与从前的一切尽数一刀两断。数年过来,身上虽还余留些不驯的习气,却已彻底换了个人。 当年问他缘故,他只轻描淡写道:“在中国城和茄州,我若自认人渣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既然这世上人渣这么多,警方又收拾不过来,那不如我亲自动手。” 彼时他语气戏谑,嘴角含着诡笑,可是全家人却无法忽视他眼角飘过的一缕阴鸷和——怆然。 他定然曾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时间与地点,经历过痛楚,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可是对此他不肯透露半个字,家人便也不敢再轻易触碰。从此这话题便成了汤家的一个禁区。 . 汤燕卿迈开长腿走进停车场,目光却被一辆蓝色的Mini吸引,他忍不住驻足而望,眯着眼一口一口缓缓吸完自己的烟。 从这个角度,恰好能透过大玻璃幕墙,瞧见多功能厅。媒体人头攒动,却都是背朝着他的方向,不知他在打量。 手机忽然蜂鸣着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不耐地接起,却绷着并不肯说话,只等对方先开口。 片刻沉默,里面传出温和的男子声线:“是燕卿么?” 他这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对方便含笑道:“燕卿,我是向远。就是小时候的向远哥哥。” 汤燕卿早心知肚明,态度却越显冷淡,将烟蒂踩在脚下,不耐地道:“向远是谁?” 汤燕卿这般的态度,倒令向远一怔。不过幸好两家世交,汤燕卿的脾气他自小就知道。虽然多年未见,他也知道他禀性难移。 向远便笑道:“好,那我就重新自我介绍:家父向景盛,是令尊汤叔叔的多年好友,如今的竞选幕僚、财务顾问。我叫向远,小时候也常到府上陪你玩儿,你开始不愿,后来却还是叫了‘向远哥哥’。” 汤燕卿眯起眼来,目光中阴晴难测:“废话免说。你直说,到底有什么事?” - 谢谢咪.咪的花~ ☆、8.8别以为你逃得掉 8、别以为你逃得掉 大厅里,媒体们纳闷儿的事终于有了答案。 素昔刘重整仪态后亲自出场,含笑向台下介绍今日获奖的警员。一个一个介绍过后,最后才念到汤燕卿。 此时,台下的时年已然箭在弦上,只待汤燕卿现身台上,她便第一个奔上前去。 可是素昔刘却话音一顿,面上略有愧色,简短道:“……汤燕卿警员今日有警务在身,谦辞此奖。” 时年一哽。 ——他还真的不要了?! 这是警界的荣耀,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汤燕卿是华人,又如此年轻,他的获奖将是茄州警界里程碑式的意义,这对他本人和他的家族都拥有非凡的价值……他竟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叶禾惊讶之下也忍不住咕哝了一句:“他该不会真的是就为了躲头儿你吧?” 时年苦笑:“我有那么重要么?” . 前排隔着整排人,“黑幕报业”的记者熊洁回首来幸灾乐祸地笑:“时年,我真替你遗憾。我原本翘首等着看明早汤燕卿的独家专访的,原以为这位汤sir会为你破例,没想到原来你也不过是一坨炮灰。” 熊洁与时年曾有旧怨。 “深喉”招新,时年跟熊洁是入围最后遴选的竞争对手。熊洁人如其名,风格简洁犀利,提问直切要害,比时年更适合“深喉”的风格。所有人都以为熊洁会胜出,却没想到,最后的赢家却是偶尔连确切的英文单词都要拿捏半天的时年。 这样的结果,旁观者惊讶,当事的熊洁更是不服。熊洁改变不了“深喉”决策者的决定,却保留对时年的痛恨。 当时年握手与熊洁道别时,熊洁上下打量时年一番,轻蔑一笑:“你的唇舌说英语不利落,可是我看你干别的倒是好用。老板果然就是喜欢你这样‘嘴紧’、‘喉深’的华人女子。” 时年心下的歉意顷刻一扫而尽,她松开熊洁的手,傲然抬起下颌:“你若不服,等你来战。熊洁,这世上不止‘深喉’一家媒体,咱们日后总有再较高下的机会。” 熊洁拂袖而去,转而进了“深喉”的死对头“内幕报业”。这一回采访授勋警员,熊洁是故意与时年打对台。此次时年先得到了警局新闻官的许可,本以为先赢一局,不想却反遭熊洁奚落。 . 时年攥起拳头。 叶禾赶紧按住时年手臂,担心地提醒道:“头儿,咱们就在警局呢,千万别激动。” 时年深吸一口气,含笑回应:“熊记者你穿越了吧?此时距离‘明早’,还有十几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做一个访问,写一篇稿子,自是绰绰有余。熊记者与其替我杞人忧天,倒不如先替自己这回没机会参与采访而遗憾吧。” 熊洁立时尖利而笑,用中文道:“是么?那我倒要看你明早还有什么说辞!” 时年咬牙,垂首吩咐叶禾:“立即梳理手上所有新闻线索,看哪个的热度有望超过汤燕卿去的。就算拿不到汤燕卿的专访,咱们也要拿出另外一篇更受关注的稿子来!” 叶禾赶紧垂首去看电脑,时年自己则起身。 叶禾忙问:“头儿你干嘛去?” 时年咬牙:“新闻官既然说汤燕卿出任务,那我就跟去,索性连他人带案子一并采了!” 汤燕卿,别以为你这么着就逃得掉。 ☆、9.9我对你的婚礼没兴趣 9、我对你的婚礼没兴趣 一墙之隔的停车场上。 向远语气温和:“燕卿,我记得四年前我与时年的婚礼,你曾来过。后来却不知怎地,你突然离去。汤叔叔说是你忽然有急事,由他们二老转达贺礼。” 四年前的婚礼…… 汤燕卿不由得攥紧了手指。 眼前仿佛又是那铺满火红玫瑰的幽暗房间,角落里步入式衣柜里传出男女交.缠的吟哦。悠长曼转,像是夜色里妖娆绽放的曼陀罗。尤其是那女子的声息,丝滑潋滟,含着娇羞却又那么勇敢,像是一根一根异光璀璨的蚕丝,紧紧锁住他的心神…… . 心底一团烦躁重又翻涌起,他粗鲁打断:“你今天打电.话过来,就是想与我讨论你四年前的婚礼么?对不起,我没兴趣。” 向远忍住尴尬:“燕卿你误会了。你嫂子时年如今是‘深喉’的记者,很想给你做一个访问。还请你看在我的薄面上,多多担待。” 汤燕卿唇角薄幸挑起,忍不住冷笑。 ——这个访问,果然是向远帮忙拿到的。 汤燕卿眯起眼,紧盯着玻璃幕墙之内,轻哼一声:“向远是谁?时年又是谁?还有什么狗P采访又是什么?我谁都不认识,什么都没答应,更没时间与你费口舌。”说罢直接挂断手机,完全不顾向远在另外一端的错愕。 . 向远从耳边拉下手机,眉心紧攒。 汤燕卿的敌意叫他诧异。汤燕卿就算有脾气,可从小也不是完全不顾礼数的人。何况汤向两家世交,燕卿怎么也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他左思右想,也想不起他究竟曾有何处得罪过这位大少爷。 “跟我在一起,却还在帮时年联系采访?阿远,你总该给我留点面子。” 罗莎穿着浴袍,散着润如水藻的卷发从浴室出来,走过来抱住他的腰,娇媚地贴在他怀里。 向远却顾着手机,伸手轻轻推开了罗莎。 罗莎被拒,面上便不由得生出冷意,盯着他手里比她还重要的手机,忍不住嗤声:“倒是不知道,时年是否知道这件事其实都是你的功劳,她又是否明白你这一片苦心。” 向远眯眼,“你答应我,不要将此事告诉时间。她有她的骄傲,她绝不希望我用这样的方式来协助她的事业。” 满眼温文尔雅的男子,这一刻眼神中满含警告。 罗莎“咯”地一笑:“我才不会将你的心意告诉她!我巴不得叫她以为你当真再不在意她了呢!” 向远闭了闭眼:“罗莎,你别忘了我们早就说好的……” 罗莎背转身去,怆然一笑:“我记得。我跟你在一起,只图男欢女爱,我不会妨碍你的婚姻,更不会伤害你的时年。” - 谢谢蓝的花花和闪钻~ ☆、10.10你的迷你裙,我喜欢 10、你的迷你裙,我喜欢 时年匆忙奔到停车场,却正见有个警官立在她车子旁,仿佛正凝神细看。 她的车子怎么了?难道要贴罚单? 她颇觉诡异,便连忙奔上前去。许是脚步声惊动了那警官,他迅即转身离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茄州上午的阳光明灿耀眼,在一台台车子的漆面上漾起一片金色的反光,将那警官的身影包覆进去,叫她只看清一个警服的笔挺背影。 身姿颀长,宽肩细腰,双.腿修长有力。 叶禾以前做娱乐版的,她就曾总结过:这样身材比例的男人,最能勾动女人的“性趣”。 时年朝那警官背影扬声问:“阿sir,我的车有什么不妥么?” 如何能想到,这近在咫尺的男子,竟然就是她踏破铁鞋苦苦追寻之人。 . 她的嗓音从背后追来,宛若一滴清露泠泠击穿这照得人心烦意乱的光雾。他心里又是那般奇异地痒,痒得叫他无法继续迈开脚步,不得不停下来。 却没回头。 尽力压制住那奇异的痒,他轻轻眯了眯眼道:“……你的迷你裙,我喜欢。” . 他说什么? 时年赶紧垂眸望了一眼自己的裙子。 今儿是正式场合,她是穿着裙子不错。可是并不是他所说的迷你裙,而是及膝的职业套裙啊。 时年咬牙追问:“阿sir你什么意思?” 光天化日,又是就在警局,他身为警员,难道还敢胡说八道么? . 她生气了。 人在生气的时候,嗓音无法有任何虚饰。她此时的声线,叫他心下更痒。 他便眯了眯眼:“……我只是想看看你迷你裙里面,是否——更迷人。” 时年彻底疯了。 光天化日之下,又在警局里,这混蛋警官,简直是公然在sao扰她! “阿sir请你对方才的话做出解释!如无合理解释,我会向贵警局控告你言行不检!” . 那种骨子深处潜藏的痒,又来了。可是这痒却叫他说不出地——通体舒泰。 于是他没恼,只悠闲垂首,望了望自己警服上金光锃亮的铜扣子,轻哼道:“……不敢让我看么?真可惜,只要是我想要的,早晚都必定得到。” 说罢他轻笑一声,笑声融入耀眼光雾,同样氤氲潋滟开。他便向光影深处走远。 “你!” 时年又羞又窘,愤然挥了挥拳头。 随着一串有力的引擎启动声,只见一辆蓝色路虎扬尘而去,恣意矫捷。 时年目送那路虎远去,不由得眯了眯眼。 她的Mini,与他的路虎,颜色竟然是完全一致的蓝。更何况她的mini-paceman原本在外观上就被业界人士公认为极为肖似路虎。这般看起来一大一小,倒仿佛一对儿。 - 【懂车的亲能看懂这笑话的吧?O(∩_∩)O~】 ☆、11.11燕大压人 11、燕大压人 强忍方才的不快,时年致电给素昔刘,询问汤燕卿在何处出警。素昔刘支支吾吾,最后只歉然道:“时年,这次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再设法补上这个采访。” 纵有不甘,时年也只得接受。 挂断手机后,想了想,又打给叶禾:“手上的新闻线索可梳理完了?” 叶禾道:“是有个不错的线索,做出来的话也说不定能抢了汤燕卿的风头……只是,太危险。” 时年精神一震:“说!” 叶禾叹了口气:“……童妻药贩。” 时年皱眉:“我知道了。叶禾,我们就从这个案子着手。今晚‘燕舞坊’见。” 叶禾一惊:“头儿,你真的碰这个案子?很危险的!” 时年打趣:“你怕也被人当成童妻,给叉叉了么?” . 趁着午后空闲,时年开车到隔壁小镇“瀑泉”,找到当地最大的华人超市,买到了向远母亲常吃的燕窝。 因是当地最大的华人超市,营业员和顾客多是华人和亚裔。结账的时候,一个高个子的华人男子歪头看了时年一眼,狐疑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时年脸上微红,抬起无名指上的婚戒:“对不起,我结婚了。” 那男子满脸赧色:“不是的,你误会了……” 时年未以为意,一笑接过燕窝便先离去,“Bye~” 时年很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驱车到了向家老宅。 . 远远望去,哥特式尖顶的三层楼房便叫时年心下抽紧。哥特式的建筑简直是婆婆郭正梅的物化写照:严谨、犀利、不肯妥协。 时年小心提着燕窝进门,大气不敢出,却在玄关处听见客厅里传来郭正梅爽朗的笑声。 老佣人三婆连忙迎上来,低声道:“别担心,夫人今天心情不错。” 时年鼓足勇气走向大厅去,冲着郭正梅的背影扬声道:“妈妈,下午好。” 笑声却戛然而止,郭正梅转头望来,身姿一侧,正巧露出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人。 时年便是一怔。 那人倒笑意吟吟主动打招呼:“嗨,时年。来了?” 时年只好勉强一笑:“罗莎,你也来了。” 郭正梅瞄了时年一眼,也并不让座,只哼了一声算作回应,回头继续笑意吟吟与罗莎说话:“……莎莎,你费心了。” 那两人这般亲热,到仿佛时年才是外人。时年局促立在门口,进退两难。 三婆不忍心,便道:“夫人,少奶奶给你买了燕窝来呢!正是您素日吃惯了的牌子,城里断货许久了。少奶奶一定是费心到外城去才买到的。” 罗莎便偏头过来,瞄了一眼时年手中的盒子,便笑:“原来你也是来送燕窝的呀?” ——话里有话。 时年便连忙左右打量一眼,果然见郭正梅手边的小案几上也放着几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上面大大印着燕窝的图片。 三婆殷勤接过时年的燕窝,送到郭正梅眼前去。郭正梅只望了一眼,便不客气道:“先放到库房去吧,也不知道有有没有机会吃得到。罗莎刚给我送来最极品的官燕,比这个好了不知多少倍。” - 谢谢常任的红包~ ☆、12.12婆婆永远是婆婆,不是妈 12、婆婆永远是婆婆,不是妈 仿佛一巴掌迎面糊在脸上,时年的面颊滚烫。 罗莎幸灾乐祸地瞧,想起昨晚情形:一场疯狂的爱爱之后,向远以为她睡着,悄悄起身到门外给时年打电.话。等他出门,她睁开眼,裹着被单走到门口,贴着门板,听他在彼端温柔地与时年说话。 她闭上眼,警告自己:忍。 向远嘱咐时年去为郭正梅买燕窝,她听见了。便趁着今天上午时年有采访,特地抢先去买燕窝。故意买了那间超市里最贵的牌子,及时送来。 为的,就是此时。 向远叫她尝到的苦涩,她会一样一样都糊到时年脸上! . 时年深深吸气,攥紧两手。 她警告自己:时年,如果你真把婆婆当成妈,那就是你多余了。婆婆就是婆婆,永远变不成妈。 如果是自己妈,哪怕跳上去理论都没关系,可是婆婆,算了……跟她较真儿,不值。 时年努力一笑:“妈妈,您以为我买不起么?我好歹也还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薪水不够还有信用卡的额度。如果您说喜欢这个牌子,那我一定就给您买来。” “我之所以买来这个,是因为妈妈您多年来一直吃这个老牌子。我是相信妈妈您的眼光,觉得您老一定不会只因为价签高低来评价品质优劣。” 时年走上前,拎过自己买的燕窝:“既然妈妈您不想吃这个牌子了,那我拎走。我下次一定给您买这个新喜欢的牌子来。” 她再凝眸望罗莎,一字一字道:“罗莎总是外人,再亲近也只是阿远的拍档。怎么好意思总麻烦人家呢?妈妈您这些日常的事,还是交给我和阿远吧。” 时年嫁到向家四年,刚开始是怯怯的小姑娘,眼神里都是瑟缩;后来时时处处忍让。郭正梅何曾想到时年今日竟然出言顶撞,将她都讽刺进去,而且这般犀利! 郭正梅怒冲冲起身:“时年,你翅膀长硬了!别忘了,若不是嫁进我们向家,你连绿卡都拿不到!” “你的薪水?呵,时年,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你今天能拿到燕卿的专访是你自己的功劳吧?我告诉你,那是向远拜托了他父亲汤大律师,才帮你拿到的!” 时年一个踉跄:“您说什么?” 郭正梅轻蔑盯住时年手中的燕窝:“你把这燕窝拿走,也是要送去给你妈吃吧?你那疯疯癫癫的妈,怕是也从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时年只觉得冷,冷得浑身颤抖。手指仿若冻了冰,叫燕窝盒子都跟着簌簌地响。 “妈妈。您怎么说我都没关系。我是您的儿媳妇,我什么都该受。可是您不能这么说我妈!” 郭正梅冷哼:“我说错什么了?难道你妈不是疯疯癫癫的么?如果不是的话,又何必叫我向家每年花那么一大笔钱,送你妈住在那么好的精神病院里!” 罗莎翘起二郎腿,怜悯又轻蔑地摊手。 三婆看不下去,赶紧上来扶住时年:“少奶奶先到厨房来坐会儿,三婆给你倒杯热茶暖暖,啊。” - 谢谢cathy的红包,节日快乐~ ☆、13.13放开我的女儿 13、放开我的女儿! “不必了。谢谢你三婆,我先走了。” 时年强忍住屈辱的泪,攥紧燕窝,抹头就朝外走。 郭正梅却还觉不够,拨电.话找向远。 “阿远,快来看看你娶回家来的人!你再不来,我就会被她气死了!……” 后面还说了什么,时年不想听,自顾扑出门去。 燕窝,还有该死的汤燕卿,她今天是跟“燕”犯了什么冲? . 她踩下油门,一路飙到“深谷”。 虽然是精神病院,却有这样一个空旷宁静的名字;硬件设施也衬得起这个名字,坐落在小小安静山谷之中,风景如画。 不管怎样,向家的确给妈找了这样一家出色的疗养院,且每年为此支付大笔金钱——想到这里,时年缓缓心平气和下来。 对着车镜擦干眼泪,她努力扬起笑脸,走进病房去,柔声道:“许心箴女士,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吃的?” 病房里有一扇大大的窗,采光良好。墙壁刷成叫人柔软的淡粉色,妈就那么坐在阳光里,面上笑容恬淡。听见她说话,缓缓转头来,宁静地朝她微笑。 时年便抽了抽鼻子,连忙走过去,大大张开手臂,将妈抱进怀里。 许心箴安静地笑,像个小姑娘:“你怎么才来看我呀?我等过了春,又等过了夏……” 时年狠狠闭住眼睛。妈又回到她自己那个小世界里去了,忘了她五天前刚刚来看过她。 一旁的护工刘太心疼地冲时年示意,时年摇了摇头,以示她没事。 她将手里的盒子举起来,送到妈眼前去:“妈,我买到了甑儿糕啊。想不想吃?真没想到现在的华人越发神通广大,连这甑儿糕都能带到这边来卖。” 妈出生在天津,记忆里总忘不掉那滋滋儿窜着气儿的甑儿糕。时常跟时年提了,说“门口大道就有卖的呀,老张爷爷的,那么近,你怎么都不给我买?” 妈是忘了,他们此时已不在中国,更不在她的故乡,而是远渡重洋,来了这陌生的国度。 时年小心托住蛋皮盘,看妈小心捏起小小的甑儿糕送进嘴里,一脸的满足。时年便笑:“好吃的话,就再吃呀,都吃光了才好呢。怎么停住了?” 许心箴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她:“念念,我要留给你爸爸。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爸爸…… 时年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妈妈忘了,爸爸已经永远——再回不来。 时年忍住难过,轻声哄劝:“一会儿就回来了。这甑儿糕您先都吃了吧,等爸回来我再给他买。糯米面儿凉了就硬了,该不好吃了。” 许心箴却坚持摇头:“你说你爸,为了办案子就又把咱们娘俩抛在脑后了,加班这么久,电.话都不打来一个。” 时年只能死死攥紧指尖,不想叫妈看出来。 许心箴呆愣了许久,猛地转头向时年看过来,突然一声尖叫:“念念,我的念念啊!你们都放开我的念念,放开我的女儿!” - 谢谢riyy亲的10花~ ☆、14.14你妈是妈,我妈就不是了? 14、你妈是妈,我妈就不是了? 时年连忙抱住许心箴:“妈我在这里。您好好看看我,我没事。” 许心箴一把抱住时年,上上下下用力地看着,半晌才哇地一声哭出来:“念念,他们说要绑了你。都怪妈,妈竟然保护不住你,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你捉到车上,然后就那么走了,走了……” “他们要你爸去换你,他们说若你爸不死,你就得死……” 时年连忙抱紧母亲,“妈我没事了。我就在这里,我好好的。” 刘太赶紧去请医生,一群医生和护士冲进来,给许心箴打了针。许心箴终于沉沉睡去,还捉着时年的手不肯放:“念念,你一定不要出事……还有你爸爸,也不要出事啊。” 时年死死捂住嘴,不敢哭出来。刘太过来抱住她肩膀,医生过来同情地说:“不如叫她好好睡一觉。你先回去吧,别叫她再激动。” 时年只好郑重拜托了刘太和医生,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来。 每次她来看妈都是这样,妈看见她,便会联想到爸,便会这样激动起来。所以四年了,她都不敢将妈留在家里照顾,只能忍痛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留在疗养院。她实在舍不得,却没有办法。 走廊那么长,那么幽静,有被护工陪伴的患者路过,孩子般朝她绽开无邪的笑脸。 时年忍住泪,也努力向那病患报以微笑。 人病了,心智却有机会退回到孩童一般单纯,若是这样想来,妈却也是幸福的,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隔开这残酷的现实。 走向自己的车子,旁边却传来一声呼唤:“时间。” 时年闻声皱眉,抬头望去,向远正迈出车子,朝她走过来。 身姿颀长的男子,配银灰色修身剪裁的西装,最是儒雅好看。平静宁和的眉眼,仿佛工笔细细描画而出。 他从来都是好看的男子,身在异国,却难得地保持着东方男子的风度,叫她总想到“君子谦谦”。 只可惜——真正的谦谦君子,仿佛不该在外面另有女人。 . 向远走过来,垂眸凝望时年。她擦干了面上的泪痕,可是她的眼还红肿着,唇角还在微微颤抖。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一定会来深谷……妈还好么?” 时年努力平静:“还好。”便别开头去。 向远垂下头去:“我刚从妈妈那边过来……” “不用问也知道。”时年怆然一笑,完全想得到郭正梅会说什么:“瞧你娶回家这个媳妇,真是瞎了你的眼睛,是不是?” 向远蹙眉:“别这么说妈妈。妈妈心脏不好,你也知道。” 时年心里的委屈便翻涌起来:“你妈妈心脏不好,就能任意辱骂我妈么?向远,你妈妈是妈妈,难道我妈就不是妈?” 他挡着车门,时年伸脚便踢在他小腿上。向远一痛,弯下腰去。时年打开车门,发动车子,挑头就走。 她不能打他妈,踢他一脚总应该吧! ☆、15.15曾有人,一路护送 15、曾有人,一路护送 时年调头就走,向远不放心,也顾不得腿疼,急忙发动车子便追。 两辆车子一先一后在公路上疾驰,都是一副不顾一切的劲头。路边停着一辆警用摩托,摩托车上刚休息了一会儿的巡警瞧见,连忙罩上头盔,启车就追。一边追,一边按下手机,急切道:“Sir,方才你叫我一路护送的宝蓝色mini,车牌号……原本已安全到达终点。可是不知怎么了,这会儿又狂飙起来了。而且这回不止她一辆,后头还一辆车子在紧追不舍。” 对方说了几句什么,巡警便一挑唇角:“放心吧,瞧我的!” 说罢连续加速,摩托车像离弦的箭,轰然便窜向前去。 警笛声在安静的公路上骤然响起,巡警透过扩音器命令:“前方两辆车,靠边停车!” 向远无奈只得减速下来,可是前边的时年正在气头上,从后视镜里见向远减速靠边,她反倒一脚油门踩到底,迅速与向远和巡警拉开距离。 今天她受够了! 向远望着时年绝尘而去的车尾,急得一跺脚。正想向那巡警解释,却没料到那巡警比他还急,竟然没顾上跟他说话,重新扣下头盔,发动摩托就又追了上去。 向远也正想重新上车,手机响了起来。他皱眉接听,罗莎在那端急切道:“阿远你在哪里?快点回来,郭阿姨晕倒了。” 向远左右为难,最终只能一跺脚,上车驶回向家。他疾步奔进大厅,迭声问:“妈妈怎么样了?三婆快联络我爸,我现在就叫救护车。” 却见客厅里站起两个人,正是罗莎和——母亲。 母亲仪态如常,完全看不出曾晕倒过的模样。 向远便收起手机,面色也随之一沉,冷冷道:“罗莎,你搞什么?!” 罗莎满面委屈,登时珠泪盈盈。郭正梅看不过去,转身训斥儿子:“你不要怪莎莎,是我叫莎莎打这个电.话,你有不满就都冲着我来!” 向远盯住母亲,失望摇头:“妈妈您可知道,时年现在正在公路上以时速200一路狂奔着!稍有不慎,她便可能车毁人亡。如果不是担心妈妈您的身子,我绝不会扔下她不管!” 郭正梅便更恼:“她的命是命,难道你的就不是了?她以时速200狂飙,你就在后头同样超速狂追,是不是?你怕她车毁人亡,你考没考虑过你自己?” 罗莎此时才敢哭出声来:“阿远,我就是怕你会出事……” “够了。” 母亲的怒气,罗莎的眼泪,却都没有打动向远。他转身就朝外去。 郭正梅在后面跺脚大喊:“阿远你给我回来!你信不信,你前脚踏出这个门,我马上就真的晕倒给你看!” 向远却头也没回,边走边致电警局:“请问编号95127的巡警是否回报有交通事故发生?” 郭正梅眼前一黑,果真跌倒在地。三婆惊呼扑上来,罗莎则追出门来。 “阿远,你站住!” ☆、16.16他在车子里缓缓竖起中指 16、他在车子里缓缓竖起中指 向远霍然回头,疾步走到罗莎面前。 “Rosa,请你不要侮.辱我的智商。今天我妈妈和时年为何会发生这样一场冲突,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是你的缘故。你故意抢先送来燕窝,等到时年来送燕窝,我妈妈自然会借题发挥。你借我妈妈来羞辱时年,恭喜你好手段。 “之前当着妈妈和三婆的面,我给你留着情面,才没与你计较。现在我妈妈晕倒,时年在公路上超速狂奔……Rosa你满意了?” 罗莎一怔,踉跄后退:“阿远你听我说。” 向远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不妨碍我的婚姻,更不会伤害时年。Rosa,这世上女人多得是,我不是非找你一个不可。” 罗莎难以置信,不顾一切喊出来:“你冤枉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若故意要让时年难堪,我大可以跟她买相同的品牌;我就是不想抢她的风头,我才选了另外一个牌子……” “够了,别再跟我演戏。你现在最好祈祷时年没事,否则——咱们连工作伙伴也不必作了!”向远说完,转身就走。 待得向远的车子开走,罗莎追到门外,恨恨挥拳:“我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 路边,一辆宝蓝色的车子静静停靠。车里的男子叼着一根烟,却始终没有点燃。他目光桀骜盯着向远和罗莎。等到目送向远离去,又将罗莎的表演尽收眼底。他忍不住转了转颈子,双手悠闲抬起,缓缓扶上方向盘。 可是脚下却毫不迟疑,猛地踩下油门……车子便像猛醒的兽,吼叫着向前冲去! “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车子防盗器的尖叫声,在宁谧的街区轰然炸开。 . 罗莎全副精神原本都放在前面,冷不防听见后面传来巨响,她吓得一哆嗦,回身望去——便尖叫起来! “啊,我的车!” 只见一辆宝蓝色路虎正直撞在她的车P股上,大红“米亚达”圆润的后部弧线,被嚣张的路虎活活撞凹了进去! 罗莎便冲过去一拍路虎的机关盖:“喂,你怎么开的车!” 车子里的男子不急不忙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透过风挡玻璃,缓缓朝罗莎竖起一根手指—— 中指。 . 罗莎气疯了,跳到车门前狠拽门把手:“太嚣张了!你给我下来,我要报警!” 车门锁无声打开,罗莎没防备之下,被打开的车门带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车门开处,先伸出一双修长笔直的腿,然后才是那人一身笔挺的警服。他面戴雷朋太阳镜,嘴上叼着烟,一步一步走到罗莎面前来。他面上桀骜不驯的神色,像极了二战后“君临”东瀛的五星上将麦克阿瑟。 他在她面前站定,轻嗤一笑:“你想报警?真巧,我就是警察。” ☆、17.17谁说我得理就要饶人? 17、谁说我得理就要饶人? 罗莎愣愣望住汤燕卿,半晌忘了该说什么。 都怪方才阳光太盛,风挡玻璃上的反光遮住了她的眼,叫她竟然没看出车里的人一身警服。 更让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眼前人竟是这样一副容貌。 他身上的警服,明明该是正义的象征,可是他面上的墨镜、红唇里叼着的香烟,却洋溢出一股迷死人的邪气儿。这样矛盾的两种气质完美融合在他身上,叫她无法呼吸。 她甚至开始后悔,甚至痛恨自己方才那般的表现。她此时唯有尽力弥补。 她一改方才的大嗓门,撩动长发,柔声细语说:“嗨,阿sir。我叫罗莎……” 汤燕卿叼住纸烟,缓缓勾起唇角。 女人在男人面前刻意撩动鬓发,只有一句潜台词——看我,你快看我啊。 “这位女士,我记得你方才吵着要报警。说吧,有什么警情?” 罗莎正踌躇如何措词,门内忽听一人惊喜的叫声:“燕卿,怎么是你?来了还不快进来坐。真是请都请不来啊你这孩子!” . 原来是门外的动静惊动了郭正梅,她出门一看,如何都没想到竟然是汤燕卿! 她丈夫向景盛与汤燕卿父亲多年至交,也替汤家做了多年的事,汤燕卿是汤家最受宠的小公子,郭正梅许多次在交际场合主动讨好,却都被这孩子冷眉冷眼地略过了。今天都到了门前,郭正梅颇有些受宠若惊。 罗莎听了一愣,只觉这名字耳熟,便先去扶住郭正梅:“郭阿姨,您认识这位阿sir?” 郭正梅笑:“可不。他是汤家的小公子……莎莎,汤家你总知道吧?” 罗莎便惊愕地捂住了嘴。庆幸自己多亏没继续闹下去。 汤燕卿见郭正梅亲自迎出来,便从唇里扯掉纸烟,回身向郭正梅约略躬了躬身:“向伯母,小侄见礼了。” 他礼数周全,却始终没有摘掉墨镜。 郭正梅登时欢喜得什么似的,上前拉住汤燕卿的手便向里让:“哎哟,你瞧你这孩子,跟向伯母还客气什么呀?快来,外头太阳烈,别晒着了你这张俊脸。哎哟,瞧瞧你这孩子呀,怎么生得这么俊……” 汤燕卿却淡淡地:“不好意思向伯母,我不能进去。我在门口撞了贵府贵客的车子,人家正要报警呢。” 郭正梅惊讶张大嘴巴:“谁?” 罗莎一脸尴尬,赶紧攥紧双手上前道:“对不起,是——我。” 郭正梅赶紧冲罗莎使了个眼色,训斥道:“莎莎,别怎么这么没眼色!” 罗莎便连忙摆手:“汤sir对不起,我不报警了。撞了就撞了吧,我自己修车。” 罗莎以为自己已经如此低声下气,汤燕卿应该不再计较,却没想到汤燕卿冷笑着斜睨着她。 “你自己修车,这事就这么完了?你的车子既没停在向府车库,又没驶入进库车道,而是停在门口公用的道路上……由你乱停车而造成的任何交通事故,都该由你来负责。” 说着走到自己车子前,心疼地长吁短叹:“我的车,也掉了不少漆啊。” - 【得罪谁,也别得罪咱们汤sir。收藏哟~】 谢谢irenlauyy的红包。 ☆、18.18这么垃圾的燕窝,还有“人”吃么 18、这么垃圾的燕窝,还有“人”吃么 郭正梅忙道:“别担心,都包在伯母身上。”说罢便吩咐自家司机,联络放心的车厂。 没想到汤燕卿并不领情,带着股痛打落水狗的表情斜睨住罗莎:“向伯母作为家宅主人,对自家客人不当停车没尽到告知义务,也该负连带责任,但是此事有确切的责任人罗莎女士,于是也轮不到伯母您来代人受过。我自然要修车,账单却得寄给她。” 郭正梅也颇觉尴尬,柔声劝:“燕卿啊,都是小事,何必如此。” 汤燕卿一声冷笑:“小侄好歹也是警员,自然要依法办事。伯母若不依,那小侄可真不必进去了。伯母就当今天小侄压根儿就没来过。” “唉你这孩子,这是说什么见外的话呢。伯母都依你就是。”郭正梅也知道汤燕卿的性子,只得妥协,暗地里给罗莎使了个眼色。 汤燕卿这才迈开长腿,悠闲自在进了向家。却只负手立在门厅处,随意左右打量,并不依着郭正梅的殷勤而入座。 郭正梅只得又哄:“燕卿啊,快过来坐,别站在那儿啊。” 汤燕卿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还放在小几上的燕窝盒子上。正是罗莎买来的那份儿。 郭正梅小心哄着这位少爷,见状便笑,“巧了,伯母刚得了些上品官燕,不如叫三婆蒸一碗来给你尝尝。” 眼前是个良机,郭正梅也想借机调解一下汤燕卿跟罗莎的矛盾,便特地补充一句:“这是罗莎给我买来的,很难得的。” 汤燕卿便笑了。 罗莎见状也连忙上前示好:“汤sir也赏脸尝尝吧。” 汤燕卿漾了一脸的笑,冲郭正梅道:“向伯母您别逗我了,这么垃圾的燕窝,哪儿还有人吃啊!”说着亲热凑到郭正梅耳边:“不瞒伯母,这是警方的内线消息,这个牌子的燕窝看着燕盏大、形状完整,实际上都是食品胶粘的。吃这燕窝,跟吃塑胶袋没什么区别。” “啊?” 郭正梅被吓着了。她这个年纪正是容颜迅速衰老的时候,日日离不开燕窝,为的就是补充些胶原蛋白,叫自己晚些老去。可是若吃的都是塑胶——她便连忙盯了罗莎一眼,面上已忍不住漾起怒意。 罗莎连忙解释:“郭阿姨您听我说,我也是听超市推荐,说这个卖得最贵、最好的!” 汤燕卿仿佛不知自己投下了多重磅的炸弹,悠然自得走向厨房的方向,状似无意向里一偏头,却是一鼓掌:“我说伯母不会是这样不识货的人。瞧那边放的那燕窝,就是极好的。” 已经看傻了眼的三婆连忙小跑进去,端了那两盒燕窝出来:“夫人,这就是少奶奶买的那两盒呀!方才少奶奶伤心走了,这两盒燕窝也没带走,说是留给我吃……” 汤燕卿两手插在裤袋,悠闲走过去,啧啧两声:“向伯母就是有眼光,挑的儿媳妇也是个有眼光的。这个牌子是老牌子,没有新产品宣传得那么花哨,却一向都是最重质量的。不瞒伯母说,我妈妈在中国也吃这个牌子。” “真的啊?”郭正梅登时面上有光,上来道:“燕卿你这孩子就是不一样,一眼就能分出好坏。这个牌子就是伯母日常吃的,罗莎买的那个,你伯母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自己吃的!” - 【以为只撞个车就完事儿啦?咱汤sir真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19.19气得一脚踢在树上 19、气得一脚踢在树上 汤燕卿脚步轻快走出向家,拨电.话给关椋。 “追上没?” “追上了。开了罚单。” “哭了?” “……没。反倒乐了。” 汤燕卿皱眉:“还说什么了?” “这段儿掐了行不?” 汤燕卿咬牙:“不行。” 关椋只得闭眼:“……跟我要电.话来着。私人的。” 汤燕卿直接扣死电.话,叉腰站在原地半晌,终是忍不住走到路边,一脚踢在树干上。 . 约定好的时间,时年跟叶禾在“燕舞坊”附近的咖啡店碰头。 叶禾小心翼翼瞄着时年,以为她今天心情肯定不好,却没想到时年笑眯眯地提着衣袖,将手腕上的一串数字存进手机。 叶禾有点惊讶:“头儿,遇见什么好事儿了?那号码是啥,该不会是彩票吧?” 时年摇头:“不是。是一个阿sir的手机号码。” 叶禾登时敏.感:“阿sir?该不会是汤燕卿吧?” “不是,一个巡警。”时年微笑:“今儿给我开罚单的。” 叶禾瞪大了眼睛。被开了罚单,还笑,还要了号码……“帅?” 时年点头:“嗯,帅。摩托骑得更帅。” 叶禾吸气:“……喜欢?” 时年这才抬起头来,盯了叶禾一眼:“想哪儿去啦?不是调.情,是他摩托车骑得好,有当飞车狗仔的潜质,所以想私下联系他,看他有替我做兼职的意思不。” 叶禾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差点挣扎在道德的夹缝里,犹豫是该给姐夫打个电.话不呢。” 时年闻言便蹙眉,面上的笑全都凋落下去。 其实她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好奇:倘若向远知道她在外头也有了男人的话,他会是什么反应? . 夕阳渐渐斜下,暮色层层叠叠涌起。大玻璃窗外,这条街的左右,渐渐多了些亚裔面孔的女孩子。都极年轻,有的看上去还没成年。 时年便赶紧拍叶禾:“干活儿了。” 两人钻进洗手间去,挤进一个隔间。 时年翻出包包里的校服:“脱!” 叶禾有点紧张:“我……去?” 时年叹口气:“我倒是想装嫩来着,可是我终究是结过婚的女人了,怎么也扮不来细皮嫩肉的童妻。” 叶禾便将脚撑在坐便上,卯足了劲往校服里套。上衣还好,到了裙子却怎么都套不进去了。时年帮她推着腰上的肉,叶禾深吸气,可是肉推进去了,拉链却怎么都拉不上。 叶禾都要哭了:“头儿,我真不行。” 时年叹气:“平常看着你挺瘦的,腰上原来藏了这么多肉。” 叶禾红着脸道:“人家还有点baby-fat嘛!” 时年无奈,只好将裙子褪了下来:“算了,今天看来活该咱们拿不到稿子。” 叶禾却伸手一掐时年的腰,惊喜道:“头儿,你穿得上!” - 【谢谢蓝、慕春、sdi的红包。】 ☆、20.20罪孽的渴望 20、罪孽的渴望 古老的建筑,狭窄幽暗的过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木材腐朽的气息。灯光远远投射过来,将她的身影印在地上,长长地被自己踩在脚下。时年深吸一口气,穿过左右投来的陌生目光,走进“燕舞坊”。 过道墙壁上都是镜子,却因陈旧而光影斑驳,她扭头望过去,看见梳着麻花辫的自己。海军领白衬衫配海军蓝短裙,标准的校服装。一把长发散下来,左右编成麻花辫,慵懒垂在肩头。 仿佛走过时光走廊,看见多年前的自己。 万幸,至少看起来还能骗过人去。 过道尽头,就是挑高三层楼的大厅。很陈旧了,可是天花上悬垂下来的水晶大灯依旧能映照出这座建筑从前的繁华。 听叶禾说,“燕舞坊”从前是一位老伯爵的产业。后来老伯爵娶了个年轻的女人,那女人最喜欢穿一身黑,叫周围的邻居都觉不祥,便渐渐少有人登门拜访。后来老伯爵离奇死亡,他那年轻的妻子席卷钱财悄然而去,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人们都认定,老伯爵就是那女人杀的。 想到这里……便觉得裙腰更紧了。 她扭了扭腰,想将裙子再向下拉一点。这裙子实在太短,叫她总有一种光着下.身行走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尴尬。可是藏在大.腿.根部的迷你摄像机却叫她不得不忍耐下来。 裙子若不够短,便拍不到画面。 “嘿宝贝儿,”一个穿彩色紧身裤的亚裔男子走过来,上上下下端详时年:“第一次来这儿?” 时年便羞涩地笑:“我来找妮莎。” 那人手里仿佛捏着根无形的指挥棒,用指挥乐队般的身姿与她手舞足蹈:“哦妮莎!原来你是妮莎的朋友,欢迎欢迎。” 妮莎是时年的线人,就是从结识妮莎起,才叫时年知道了这世上童妻的存在,叫她开始关注这个选题。 没错,妮莎的身份就是一个童妻。她八岁就被父母卖给他的“养父”——她事实上的丈夫,被以领养孤儿的名义,从亚洲带到M国,名义上当那个男人的养女,夜晚却要陪那个男人上.床。 彼时,妮莎坐在脏乱的暗巷子里向她绝望地笑:“在我祖国的观念里,都认为只有在女孩儿发育之前将她出嫁,女孩儿的父母才能进天堂。这世上原本应该最爱我的人,为了他们自己能进天堂,却将我送进了地狱。” “可是更可怕的是,我长大了,那个男人就又在我的祖国物色好了另外一个年幼的女孩儿。我在这里没有身份,没有职业,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卖药,或者卖我自己。” 时年羞怯地望着那男子:“妮莎在哪里?” 那男子诡异一笑:“哦,可能她还没来,或者已经谈好了价钱出去做生意了……你既然来了,不如先等等。” 那男子说着走过来,用力吸着时年的体香:“你,还是处.女么?” ☆、21.21昏暗里,他用手细细摸索 21、昏暗里,他用手细细摸索 时年定定地望着眼前男子,一时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男子却报以意味深长的微笑:“害羞了我的小姑娘?嗯,我闻得出,你身上根本就没有男人的味道……很干净,也很,孤单。” 周遭扬起古怪的音乐来,像是来自异域的笛子,音色颇似苏格兰风笛,却满是妖冶神秘。 时年心下很紧张,却不知怎地,控制不住地跟从这乐调一起笑起来。 这男子说的可真对——她自己都记不清,她上一次跟向远亲热,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 . 时年走进“燕舞坊”狭长的走廊时,汤燕卿也正随着校园警察的引领,穿过康川大学校舍古老的走廊,走进该校学生周光涵的房间。 这大学校舍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狭窄的窗户让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夕阳橘红地挂在窗上,鲜艳却无力。就在这片诡异的光影里,那个叫周光涵的华裔学生四面朝天躺在古老的地板上。暗红色的地板,将他一张全然失去血色的脸映得更加苍白。 校园警察尽职地介绍着周光涵的个人资料,以及他是何时被人发现的等等:“这位来自东方的学生,社交却十分丰富多彩。我就亲眼看见过他在一个星期里,每天带不同的女孩儿回来……Sir,我偷偷都用手机拍下来过,我相信凶手就在其中。” 汤燕卿的拍档贾天子尽职地记录,汤燕卿却仿佛听得心不在焉。 他立在尸首旁看了看,便退到远处去,不去细听校警的介绍,而是随意地东翻西看。 他的表现不像个专业的警员,那校园警察不由得看了他背影一眼。当然,叫那校警更为不解的是,这样昏暗的黄昏,这位警员鼻梁上依旧卡着一副墨镜,丝毫没有想要摘下来的意思——倒像个盲人,就连他东翻西看,也更像是用手在摸索,而不是用眼睛在观察。 贾天子留意到,便一笑:“他不是盲人。” 这么一解释,反倒叫那校警十分不好意思。贾天子倒处之泰然:“没什么,他经常被这样认为。” 汤燕卿听见了就当没听见,依旧用手四处摸索。摸够了周边,又走过来,单腿跪在死者身边,伸手细细去摸死者。 他身姿颀长,一举一动都从骨子里漫出一股不可思议的清贵之气,这便与他的动作形成绝大反差。橘红色的夕阳,大块大块在他笔挺的警服上洇开,浓墨重彩得仿佛油画中人。 他摸完了便站起身。贾天子便马上合上本子:“我立即通知法医和法证的同事。” 汤燕卿简截了当道:“死者死于滥用药物。我知道该到哪里去找凶手。” 汤燕卿却只淡淡转身便朝外去。经过校警身边,只淡淡吩咐:“保护好现场才是你应该做的事。至于随便拍照,甚至胡乱圈定嫌疑人,却不是你的职责。” 校警登时目瞪口呆,贾天子只好冲人家笑笑:“他脾气不好,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说罢便也追上来。 “到哪儿去找?” 汤燕卿将手指伸到贾天子鼻子底下:“嗅。” “滚!”贾天子哭笑不得,推开他的手,却还是吸进了那个味道。他皱眉:“这是什么?” “汉娜。”汤燕卿目光透过墨镜幽幽望来:“印度手绘的颜料。” 贾天子恍然大悟,却还是摇头:“印裔街区也很大,人口也有十数万,从何找起?” 汤燕卿便又将另一根手指伸向他鼻子:“再嗅。” 贾天子这回没计较,认真地闻过:“灵幻蘑菇?” 汤燕卿收回手,桀骜一笑迈开长腿向前去,只丢给贾天子一句话: “我们要找的人,在燕舞坊。” - 【大家都在猜时年和汤公子在哪儿见过——咳咳,他们也许从未见过面。多收藏才有加更哟~】 ☆、22.22陌生男人对她露出贪婪 22、陌生男人对她露出贪婪 虽然妮莎不在,时年却也不想放过今晚的机会。她鼓起勇气,迎着众人各种含义的目光,朝大厅四处走去,努力将这些迎面而来的男子都拍摄进摄像机去。 她听妮莎说过,这个犯罪集团控制了许多如妮莎一样的童妻,出卖她们童贞还不够,还利用她们卖药。而她们的客人里,竟然有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们衣冠堂皇之下,原来却都藏着一颗肮脏的心。 她想揭开童妻事件的丑恶嘴脸,保护那些从亚洲来的可怜女童。这是她身为媒体从业者的职业良心,也是她一个同样来自亚洲的女子义不容辞的责任,更是——身为一个警察的女儿,所不能袖手旁观的。 想到这里,她便缓缓放开之前一直攥着裙摆的手。 那裙子已经短得不能再短,此时更随着她的步幅,裙摆飘然。 这般清纯的you惑,紧紧吸住了周遭人的眼。 一个高个子的男子,之前一直安静站在角落里,手里端着一杯白葡萄酒。他远远瞄着时年已久,久到从她带着一脸紧张和惶惑穿过长廊,身披迷离灯光走进来时开始。 渐渐地看清了,她羞怯却勇敢的眼。 他便浅浅啜了一口酒,继而放下酒杯,跨向前去,伸手便攥住了时年的手肘。 时年一惊,宛若小鹿般转过去。 高个子的男子,穿极为正式的三件式黑西装,雪白的衬衫浆得笔挺。他面上戴着黑色的面具,嗓音低沉沙哑:“……我要你。” 时年惊得一喘。 是早听说过燕舞坊这边做的是什么生意,可是却没想到会这样直截了当。时年便悄然挣扎:“先,先生,我,我只是来找朋友的。” 那男子却傲慢抬头:“说吧,多少钱。” 手指随之更紧,深深勒进时年的肉里去。渐渐滚烫,叫时年忍不住颤抖。 她深深吸气:“先生,我……我真的是来找朋友的。” 先前那负责场面的男子见状赶紧踩着华尔兹舞步一般的步伐“转”了过来,笑着隔开两人。恭敬地朝那男子说:“Q先生,别误会,这个小姑娘的确是今晚第一次来。她还不懂规矩,您别急。不如我向您再介绍其他人?” 时年眯起眼来,果然见那男子左胸挂着一张扑克牌,是黑桃Q。原来所有客人身份都保密,而用这样的方式来代号。 Q先生却不依:“……今晚才来不要紧,不懂规矩也没关系。我调.教她。” 那看场的男子讪讪地笑,上前踮起脚尖来,凑到Q先生耳边低声道:“您别急。她的身份还没得到确定。为了保证所有客人的安全,您先等等。她的介绍人是妮莎,等妮莎回来,我们再说。” Q先生一双黑眼狠狠地盯住时年,从她微微敞开的领口,最后固定在短裙之下。她修长圆润的腿,笔直地衬在短裙之下,半上膝头的长袜更叫他喉头紧绷。 时年用力忽略那目光,用力别过头去,问那看场的男子:“妮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正说着,却见大门口一乱,说曹操曹操就到,妮莎仓皇失措地跑了进来,满场了无焦点地看了一圈,然后发疯一般冲过来,一把抱住那看场的男子。 “Father,救我,救救我。我没杀人,可是那个人就那么死了!” ☆、23.23我要找到你,不顾一切 23、我要找到你,不顾一切 时年推开Q,便冲过去抱住妮莎:“怎么了?” 妮莎漂亮的眼睛茫然地聚焦,终于认出时年。她抱住时年,哭出声来:“Hour救我。我还有两个女儿,我不能有事,否则她们会饿死。” Father一望左右:“还愣着干什么,将她们两个带走!” 两个戴着白色面具的男子立时走上来,一人一个压住妮莎和时年,伸手捂住了她们的嘴,拖向后门去。 . 警车停下,贾天子打量那隐身在窄巷之内的古老建筑:“你确定疑犯就在这里?这里是私人产业,咱们没搜查令,进不去。” 贾天子看看腕表:“这个时间联络相熟的法官,也来不及了。” 汤燕卿坐在车里,隔着太阳镜,眯眼望着燕舞坊。 古老的白色大理石外墙半数已经淹没在了幽暗里,只有尖顶上海挂着一缕暗红的斜阳,像一抹招摇的血色。 他迈出车门,深吸两口烟,然后将烟在脚下捻灭。 “忘了我曾是这城里排名第一的人渣?这城里所有藏污纳垢的场所,没有我不知道的。这燕舞坊是印裔里的人渣的俱乐部。我方才给你闻了汉娜和蘑菇,此外还有少女体香……能将这三个元素集合在一处的,只有这燕舞坊。” 贾天子只能点头:“可是没有搜查令。” 汤燕卿轻蔑地一笑,迈进路边的小商店,买了支一次性手机,捏着嗓子报警:“……我在燕舞坊附近,被人绑架。求你,快来救我。” 虽然跟汤燕卿已做了四年的搭档,贾天子还是被吓了一跳。 汤燕卿挂机,便将一次性手机扔进了下水道。他笑笑盯着贾天子的呼叫器。果然,没数完五,呼叫器便传来指挥中心的呼叫:“燕舞坊附近的同事,接到报警……” 汤燕卿耸肩,替贾天子回道:“好,我们立即行动。” . 时年和妮莎被拖入后面的小屋。 时年连忙抱住妮莎:“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妮莎依旧被困在之前的梦魇里,她颤抖着流泪:“……他说他很喜欢我,说我的眼睛好美。他买了我的药,买了许多。他服了药,然后却不让我走。他说要我给他画手绘……我调好了汉娜,他很听话,一动不动地坐着,让我给他画。我也画得很认真,可是不知道怎么,他突然抽.搐起来,他,他在我眼前就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Hour,我发誓我没有对他怎样。我不能出事,否则我的女儿都会饿死的。” . 此时汤燕卿和贾天子已经在大厅里转了一圈,汤燕卿隔着墨镜,望向大厅中那一个个戴着面具的客人。 Father殷勤备至,“这是私人产业,我们正在举办一个私人性质的聚会。在场的都是我们私人的客人。Sir,我们这里没有人报警,我想这一定是一场误会。” 贾天子与Faeher周.旋,汤燕卿则如警犬一般吸着鼻子,然后突然坚定不移地朝后门的过道便走过去。 Father便是一惊:“阿sir请留步。这后面都是私宅,就算是探员也不能随意入内!” 汤燕卿冲他回眸一笑,可是脚底下根本就不停,顺着空气中那道残留的气息,便走到了关押时年和妮莎的房间前。 - 【大家昨天都没忘了收藏哟,感谢大家,稍后再来一更撒~】 ☆、24.24该死的,你给我站住 24、该死的,你给我站住 Father的声音已是颤了:“Sir!” 那股气息越来越强烈,强烈到让汤燕卿心惊肉跳。 不,叫他如此紧张的不是那个嫌犯的,而是从大厅开始莫名加入的那道气息。尤其在这个Father的身上更明显,显然她曾在Father身边出现过,甚至Father碰触过她…… 她怎么出现在这里?而且,怎么会一同消失在这道门前? 他便偏首,明明在笑,却叫那Father激灵打了个寒颤。 汤燕卿手指悠闲地画着门上的雕花:“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打开这扇门,让我进去;我看完了就走,不再查看别处。” 木门已很苍老,雕花处的木材有的已经劈出木茬儿来。他不动声色地从那木茬儿里拈出一根发丝。放在鼻尖轻轻吸嗅,长眸便是骤然皱紧。 她就在这里,他确定! 他便笑了,走过去拍拍Father的肩膀,伏在他耳边说:“不要对我说不,也别尝试得罪我,否则我保证你这里一天被检查十次,直到将你的客人都吓得再不敢登门。你也千万别再做任何违法的生意,否则我一定死死咬住你不放。” 他说完走回门前,悠闲地又摸着门板:“开,还是不开?” Father宛若困兽,深深呼吸半晌,才一咬牙掏出钥匙走到门前。 . 这一声,里头的时年和妮莎便听见了。妮莎登时如惊弓之鸟,绝望地望住时年:“警察来了,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坐牢……” 时年咬牙,迅速打量周遭。目光最后盯在窗上。窗台很高,用的是不透明的彩色玻璃。时年拎起旁边一张椅子,便朝窗子狠狠砸了过去。哗啦一声响,时年用肩膀扛起妮莎:“跑,妮莎,跑!” 妮莎像是受惊的小兔子,回首看了她一眼,便绝望地跳窗而去。时年自己爬上窗台,门已经被打开。 由不得她犹豫,她便也跳下窗台,撒足狂奔。 . 门开处,汤燕卿只来得及看见一角裙影,那个人便没了影子。 汤燕卿一声诅咒:“该死!”便推开Father,一个箭步窜上窗台,凌空跃下,扬声断喝:“别跑,该死的,站住!” 时年听见了,心说:别跑?你想得美! 她瞄了一眼妮莎的背影,便忽地转身,朝汤燕卿的方向招手:“嘿我在这儿,你来呀!”说罢朝着与妮莎相反的方向跑了下去。 这是陌生的M国,妮莎没有身份,又有卖药的前科,一旦被警察抓住,也许会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她眼下只能帮妮莎逃走,脱身后找机会问明再说。 她也不知是她的“勾.引”太成功,还是那警探在幽暗里还戴着墨镜看不清,总之她成功了——那警探果然看都没看妮莎逃走的方向,只坠着她,一路追了过来。 - 【汤sir的触觉和嗅觉这么灵敏,是有缘故的,后头给大家揭开。】 ☆、25.25终于捉住你了 25、终于捉住你了 天彻底黑了下来,小街上的路灯没几盏亮的。周遭古老荒弃的建筑物投下巨大而幽暗的影子来,像一个个披着黑斗篷的鬼影。 时年左突右转,钻进一条暗巷。巷子里没有灯,只隐约看见巷子一边是整面的墙壁,另一边是用于与荒地区隔开的铁丝网。她躲进一堆废弃的大纸箱背后,去拨叶禾的手机。 巷子里漆黑一片,只有外面街上几缕昏暗的橘色灯光照进来,勉强照亮巷子口不到一米的一片地带。时年紧盯着巷子口的动静,终于拨通了电.话。 叶禾听完也吓一跳:“你把妮莎的药藏你身上了?哦麦嘎登啊,你要是被警察抓住,就跳进亚马逊河也洗不清了!” 时年不知道,这条没有灯光的暗巷里早已有人捷足先登。那人像个猎人,耐心地布置好陷阱,只等猎物自己掉进罗网。 时年也知道麻烦,赶紧吩咐叶禾:“你开车到松林路口接我……” 话还没说完,手机却突然朝天上飞去—— 当然不是地球吸引力倒转了,而是巷子深处走出一人,悠闲伸手,不费吹灰之力便从她指间抽走了手机,顺手挂断。 微弱的灯光穿过黑暗落在那人面上,却也只照见他的太阳镜,以及太阳镜下一弯微微勾起的红唇。 ——满是讥讽。 “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把药藏在哪儿了?交出来。” 时年浑身一窒,却也不含糊,下一刻从地上爬起来,转身便又跑。 汤燕卿恼得咬牙,伸手一把扯住她手臂。她一挣,他下意识翻转她手腕,一个推送,她便被面朝荒地按在了铁丝网上! . 暗寂的小巷、大片大片的幽暗,耐心如狩猎一般伏击的敌人——无路可逃的她。眼前的一切将她拖入曾经的噩梦,恐惧不请自来,袭遍周身。 时年突地发疯了一般,拼尽全力挣扎,嘶声喊叫:“你放开我!混蛋,放开我啊!” 汤燕卿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大的反应,低声劝:“别喊了。把药交出来,我就放开你。” 可是时年却仿佛被梦魇困住,继续拼力挣扎,不肯就范。 汤燕卿忍不住皱眉,只得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弓起膝盖顶住她腿后膝弯,压制住她的挣扎:“药呢?给我!” 时年说不出话,只有全身拼命扭.动,被他捂住的嘴呜呜出声。 两人贴得太近,她的扭.动便仿佛一串电流,猝不及防流遍他全身。她的喘息、她的哽咽,像毒,瞬间虏获了他的神经,叫他丧失了自控。 他大口大口地吸气,嗓音不自觉沙哑下来:“你听话,乖。我找到药,就放了你。” 他说罢掏出手铐,将她双腕举高,背向铐在了铁丝网上。 - 【你们二位,终于还是捉住了彼此。】 ☆、26.26是你不肯听话…… 26、是你不肯听话…… 他暗暗发誓,他只是想常规搜身检查。可是眼前这副身子,叫他只觉无从下手。 该死的,她今天竟然穿成这样。他努力控制自己,可是视线不容控制地只能看见她的纤腰、短裙,以及——圆翘的臀,修长笔直的腿。 幸亏还只是从背面这样看她,倘若是翻转过来……他真怕自己会平生第一次在嫌疑人的面前落荒而逃。 他再深吸口气,将手放在她手臂上,以常规手法,指尖沿着她手臂滑下,一直到她的柔软细致的肩膀,打横,然后再滑到她腰肢,最后从两侧滑过她的腿。 原本已是屏住呼吸才能一气呵成,可是她手臂那纤细的线条、肩头的浑圆柔软,腰肢那不可思议的细腻与弹性……却叫他停下手后,还全身紧绷,不敢呼吸。 便更不用说他与她靠近那几十秒的瞬间,他鼻息里钻入的她独有的体香,她那柔软而调皮的发丝与他的鼻尖摩擦而过,还有她的凹凸曲线那般不可思议地与他的身.体弧度遥相对应…… 他是在搜她的身,却是在折磨自己的神经。 却什么都没搜到! 他的眼睛不由得忧郁下来,眯眼盯住她上下那两处最容易藏东西的地儿……别逼他,他已在忍耐极限。 他退后数步,大口吸气:“藏得够隐秘啊。我劝你,在我搜查得更深入之前,你还是自己交出来吧。” . 时年手指紧紧扣住铁丝网,闭紧眼睛。方才他手指在她身上游.走而过的感觉,现在还烙印在她身上,无法抹去。她忍不住地振颤…… “我说过,没有!” 是真的没有了。方才他抢走她手机的刹那,她趁着身子一窒的当儿,已经悄悄将那药滑进铁丝网那边的荒地上去了。 他便恼了,上前凑在她耳边:“是你逼我的。”说罢伸手又搭上了她的肩。 这回的气势不同之前,时年便一抖:“Sir,你该联系女性警员来!” 他冷笑:“我在办案,没那么多时间跟你兜圈子。” 他的手袭上来,他的气息炽烈霸道地包绕过来。时年便颤抖着尖叫:“我会投诉你的!” “你随便。”他的手掐住了她的腰,细细摸索,附在她耳边邪佞地宣告:“除非我什么都搜不到。若是搜到了,你便没有了投诉的权利。” 他的双手修长而灵活,沿着她腰侧曲线,向上缓缓行进。她的上.身只剩下那峰峦之地还没被搜过。她便惊呼:“我告诉过你了,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汤燕卿眯起眼来,指尖也因接近那处而微微颤抖:“我劝你,赶紧自己交出来。不要尝试在我眼前撒谎,乖。” 时年尖叫:“我再说一遍,我身上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这般公然挑战他……汤燕卿便眼神一黯,双手并拢,按了上来…… 一股电流骤然袭来,瞬间将她击穿! ☆、27.27指尖已起了火 27、指尖已起了火 他的指尖灵巧得不可思议,宛如手法娴熟的外科医生,下指准确,纵她背对着他,他还是精准地拨开她的衣料阻挡,指尖直接穿进她峰谷指尖,沿着那条深壑细致探查过。 那一刻仿佛极慢,慢得叫时年每一根头发根儿都炸起;可是那一刻却又分明极快,快得仿佛一触之下,随即便抽离。 这样的触碰方式——即便向远都未曾用过。时年便急了,知道手腕受困挣扎不开,便回头本.能地去咬他! 可是却已极快闪开,没叫她咬着。时年羞愤之下便落下泪来:“混蛋,给我看你的证件!这一回我不仅是投诉这么简单,我要上法庭,我要控告你!” 汤燕卿却毫无所动,只隔着墨镜淡漠点头:“那是法律赋予你的权利,我无权干涉。只是在这之前,你最好老实配合我检查。” “你连我的私隐部位都搜过了,你还要搜哪里?Sir,我再提醒你一句,我浑身上下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汤燕卿的目光阴沉下来,“那好,让我看看你裙子底下藏了什么!” . 时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忘了落泪,直瞪着他:“你说什么?!” 汤燕卿端着手臂,黑豹一般无声走上来:“若我真的搜不到,你事后随时可以入禀法院。我等着你的传票。” 时年绝望地攥紧铁丝网。 她知道此时已然无法逃脱,便已然吞掉眼泪:“好!不过你敢不敢见我转过来,当着我的面检查?” 拼了,转过来面对他,便有可能利用裙子下的微型摄录机拍摄下他的嘴脸来。到时候呈堂作证,她非告死他! 汤燕卿眯起眼,哼了声:“随便你。” 说罢上前打开手铐,原地拨着她的手腕,带着她的身子随之一转,便翻转过身来,重又铐严。 这一回时年背倚铁丝网,终于可以抬眼正面看向他。 巷子里没有灯,街口透进来的灯光勉强照见他的太阳镜,还有——他宛若刀裁的下颌线条。以及,仿佛永远带着一丝嘲弄而微微挑起的红唇。 极薄,轮廓清晰得宛若勾画。她甚至能想象这样一张唇里含着一根烟时,该是何等的勾魂摄魄——又或者说,当他肯细述情话,或者用这样的唇去取悦一个女人的身子时…… 心下一晃,时年连忙甩头。 她疯了么?怎么想到这些去? 难道——真的是太久没有与向远亲热,让任何一个雄性都叫她心神无主? 赶紧收摄心神,她怒吼:“Sir,证件先!” 汤燕卿略作犹豫,深吸一口气道:“我会给你看,不过是在搜完之后。”他说着将一副塑胶手套在她眼前一晃:“放心,我给你搜身的时候戴着这副手套。你的基本权利我还会尊重。就连方才搜你上边,我也戴着呢。” 那是法医或者外科医生用的塑胶手套,时年见过。轻薄服帖,采用食品级的塑胶……就像男人的小雨衣。 汤燕卿说完便走上来,深吸一口气,垂首凝望她的面容,手掀开了她的裙子…… - 【厚厚,好吧稍后再来一更。大家也要收藏哟~】 ☆、28.28唉,你怎么斗得过我? 28、唉,你怎么斗得过我? 他的手伸进来。时年一动都不敢动。 他的手指先沿着她腿的外侧向上攀援。 混蛋,多谢他提醒他还戴着塑胶手套,可是那层薄软的塑胶除了能感觉到一点微凉之外,根本就不能成其为阻隔。她依旧能清晰感受到他手指的轻重,感受得到那一点一点接近核心的紧张!那种感觉,简直像极了男人穿着小雨衣在穿行……! 她死死咬住唇,开始昏乱起来。 不过幸好这段距离短,他很快便抵达了腰侧,蹙眉抽回手去,眯眼盯着她。 时年睁开眼,却只能撞见他的墨镜,完全无法触及他的眼睛。可是——她却能清楚感受到他目光里的研判,和……若有似无的轻颤。 这么霸道无忌的他,难道竟然也在——紧张? 不会的,一定是她看错了。 时年深吸口气:“满意了么sir?可以放开我了吧!” 汤燕卿仿佛下定决心,猛地咬了一下指节,径直走上来:“……别急着得意,还有一处。” 他的手便又伸进来。 时年登时颤抖:“你敢?!” 他隔着太阳镜,眯眼望她:“现在不敢也晚了。” 说罢,他的手灵活却又霸道地直接伸进她腿缝中间!指尖几乎就要点上她的……! 却在此时,他的手指便被摄录机宕住。 他手指一停,悄然吸气,便缓缓勾起红唇:“还说没有么?这又是什么?” 随着这一点发现,他便通身都放松下来,唇角再不紧绷,而是勾起了惑人的弧度。他的手指也更加从容,绕着她的腿.根打转,轻巧地将固定摄录机的绑带揭开。整个过程里,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在她那处隐秘的肌.肤上点触、滑动,叫她无法呼吸。 她只好张开嘴,大口大口吸气:“Sir,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是你得意得太早了!那不是你要找的东西,你看见了就会后悔的!” “后悔?”他故意放慢动作,拉长这个过程,借以惩罚她的桀骜:“后悔二字从来就不曾出现在我的字典里过。” 说到这里,他仿佛微微蹙了蹙眉尖。两个人距离实在太近,于是她都看见了。 他随即便改了下说法:“……或许曾经后悔过,不过从此再也不会后悔了。” 他在说什么? 不过他却还是轻松地解开了绑带,将摄录机从她裙下取了出来。 . 他将摄录机凑到眼前细看,时年便冷笑起:“Sir你最好摘了太阳镜,仔仔细细地看清楚!这根本就不是你要找的东西,而是我采访用的摄录机!” 汤燕卿指尖灵动,一拨一按,那精密的小仪器便自动播放了画面。他也忍不住皱眉,却明知故问道:“你是记者?” “对!Sir,你一定会为今天这样对待了一个女记者而后悔的!” 汤燕卿快速倒带,便邪佞而笑:“恐怕是你高兴得太早了。你的摄录机上记录下了嫌犯的亲口供述:你听她那么清楚地对你说,她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在她眼前倒下来……你故意藏匿不肯交给警方,我有理由怀疑你有窝藏罪证的嫌疑。” 他悠闲地将摄录机用手帕包住,搁进口袋,然后摘下手套悠闲垂眸望来:“想要上法庭控告我?恐怕你自己要先获刑。” 时年见摄录机被没收便急了:“你还给我,我今晚要靠它写出稿子来,明天还要见报!” 他便越发悠闲自在起来,也不急着给她打开手铐,只慵懒问他:“为什么这么在意这篇稿子?就这么一点素材,你距离真相还远着。充其量也只有‘童妻’能当个噱头。这不该是一个成熟的记者该干的事儿。” 他竟一语中的……时年羞愤之下忍不住脱口而出:“因为我要用这个题材打败汤燕卿!” ☆、29.29今天这个,只有我能碰 29、今天这个,只有我能碰 汤燕卿一口气梗在心口,一动没动原地盯了时年足足有三分钟,四下看了一眼,实在没找见树,便一抹头就走。 “哎,sir你给我打开手铐!” 汤燕卿已经走出了巷子口,站在路灯下。他没理会时年,伸手将之前没收的时年的手机掏出来,开机,按下最后拨出的那个号码:“……来接她,对。” 说完回头盯了时年一眼,什么都没说,也压根儿就没回去,只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朝她晃了晃,连同一张小纸片一起,就那么放在巷子口的地面上。 街灯光照下来,在钥匙上映出一点反光,明晃晃的。 然后,他就这么走了! 时年急得大骂,使劲伸脚,设法想要勾着那串钥匙。可是腿又不是弹簧,就差那么一点儿,怎么也无济于事。 “Sir你等着,我一定告死你!” 回声嗡嗡,在暗寂的小巷里传出去很远。 两辆车子一左一右驶过来。汤燕卿神情轻松地上了贾天子的警车,然后悠闲瞧着那辆车子里的女孩儿跑下了车,循着时年的喊声钻进了巷子;继而又钻出来,捡起地面的钥匙……汤燕卿尤其紧盯了一眼,确定了那女孩儿连同对面的纸片都一同捡起来了,这才唇角一扬,吩咐“开车”。 . 这一片的巷子太过狭窄,车子开不进来,贾天子这才来晚了一步。 他觉着今晚的汤燕卿有点不对劲——自从上了车,便一直唇角轻挑着,仿佛极其愉快。 且总是无意识地,将指尖凑在鼻息,一路就这么嗅着。 “方才,究竟发生什么事?” 当听汤燕卿讲完,贾天子吓得一脚将刹车踩到底,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燕卿,你疯了么?警局有建议,在没有拍档在场的情况下,尽量不要单独对异性嫌疑人进行搜查,以免惹上官非。再说从前咱们办案时,你都是只让我动手的,你碰都懒得碰。今天这是怎么了?” 汤燕卿对贾天子的反应一点都不意外,嗤了一声:“今天这个,你想都不要想。” 贾天子扭头望来:“今天这个……” 汤燕卿伸手将他脸又推回去:“开车。我累死了。” . 叶禾手忙脚乱,终于将时年的手铐给打开,然后抱着时间就要哭:“头儿你受委屈了。我就说你不能把药藏你身上嘛……” 时年叹口气:“不是药的事儿,是摄录机。”说着赶紧从叶禾掌心抽出那张小纸片来。 竟是一张名片。 是法律援助站,律师的英文名叫Yancy。 “他什么意思?”时年有点摸不着头脑。 更懊恼的是,方才那警探就那么走了,她最终也没机会看见他的证件。她被他摸遍了全身,竟然压根儿就不知道他是谁! - 【汤sir为啥说累死了呢?咳咳,男人,你懂的。收藏哟,多收多更。】 谢谢irenelauyy的10花,cathy的红包。 ☆、30.30丈夫的温柔 30、丈夫的温柔 时年回到家。不成想,却见窗口亮着灯。 时年便愣在门口。 这若是从前,她该多么欣喜若狂?她会以为,她终于等回了向远,终于等赢了时光。 可是此时,她努力搜索每一个细胞,却都没找见一丝一毫的快乐。反而,心莫名沉入谷底。 进门脱鞋,向远果然从厨房出来,脖子上挂着围裙。上来接过时年的公事包,上上下下打量时年一番后,不顾时年还没换完鞋,便将她抱进怀里。 “太好了,你没事。下午一直打不通你的手机,真是急死我了。” 他长臂紧紧揽住她,唇便自然地吻在她额上。炽烈得不可思议,正辗转着想要滑动向下,去吻她的唇。 时年一惊,连忙闪身退了一步,推开他。 “阿远,我是想找你坐下来好好谈谈。只是——抱歉,今晚我要赶稿子,今晚不行。你去忙吧,让我一个人静静,行么?” 向远被推开,稍有遗憾,不过却极快恢复常态,又是翩翩公子。 灯光柔暖罩来,他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却都帅得惊心动魄。时年不得不承认,他可生得真是好看。虽不似今天遇见的那个警探那般摄人心魄,却胜在叫人倍觉安心。 当初或许就是这种安心,才叫她决定嫁给他。 “说什么呢?”向远宠溺地伸手在她额头栗凿一记:“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就算再忙,也得在家陪你。” 他说着推着她走向浴室:“你去冲个澡,一刻钟后开饭。” 时年有些无法呼吸。 看眼前这个家,灯光温暖,厨房里飘出菜香,最重要的是向远身影穿行于其间……一切仿佛又是她从前期冀过的模样。仿佛曾经的那些孤单,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只是这一切却发生在她已决定与他分手的晚上…… 她便跟进厨房去,“阿远你别忙了。如果你是担心我白天的事,那请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向远停下来,回眸望她:“时间,希望你不是在对我下逐客令。”他走过来,将时年凌乱的鬓发撩开:“我不是客。这也是我的家,我们两个共同的家。” ……或许今晚真的不是一个好时机。时年便摇摇头,“算了,那你随意吧。” 她进浴室冲澡,下意识再望向浴巾架……不是幻觉,那浴巾是真的被她扔掉了,早晨她痛下的决心不是一场梦。 她擦着头发出了浴室,便直接进了书房。先电邮联络老板,解释今天采访汤燕卿的不顺利,再另报选题。老板的电邮很快回来,虽表示了遗憾,不过却也批准了她的新选题。 门上轻响,向远端着托盘走进来,将香喷喷的饭菜放在她手边,柔声道:“工作再忙,也别忘了吃饭。” 说完走到时年背后,伸手搭在时年肩上,缓缓帮她按摩。 从前……这是他们之间的小暗号,是他想要了。 时年闭上眼睛。 若是换做从前,她会将这一切当做幸福,她会十分珍惜。可是此时…… 她避开了他的手,深吸口气说:“阿远,我今晚会通宵赶稿。对不起。” 向远却耐心一笑:“没关系,我等你。” - 【昨天的收藏还成,说到做到,咱们稍后再来一更~】 ☆、31.31却……想着他 31、却……想着他 他又走过来,从背后揽住她的头,在她颊边颤抖印下一吻:“你赶稿,我就在一边看书,不吵你。” 这个吻,叫时年陌生得攥紧拳头,才能忍住不去用手抹。 “可是阿远,我已经习惯了独处。你这么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我不习惯。” “尽说傻话。” 他不以为意:“结婚之前我们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结婚后不是也顺利生活在一起了?”他故意一顿,“而且,还那么甜蜜。所以不用担心,我保证,你的身子很快就会想起我,不会超过五分钟。” 他的嗓音里漾着梦幻,他的手已经沿着她颈侧滑下来,在她身上徐徐游动。 时年已经是拼命在忍耐,可是……一想到他的手也可能同样在罗莎,或者其他女人身上这般游动,便叫她觉得恶心! 她猛然起身,甩开他的手。 “阿远,你够了!” 向远受阻,眯眼望向她。如玉君子的眼眸里,藏着一缕疯狂。 时年焦躁地耙了耙头发:“算了你留在家里吧。我去办公室写稿。” 时年几乎是落荒而逃,随便拽了一条长裙,拎起公事包,踩着鞋就走。还没等出门,向远就追上来,伸手一把抓住她手臂:“时间,你究竟怎么了?” 怎么了,真的还要问她么? 可是今晚……算了,她还得写稿,不想跟他吵。 时年便尽量冷静,抬眼望他:“今天也许是工作不顺利吧。采访汤燕卿搞砸了,你妈妈说的对,这本就是你帮我联系的,不是我自己的功劳。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所以我得将功折罪,必须用一篇精彩的稿子来换下原本为他而留的版面。” 她的眼底泛着绝望和不容抗拒……向远便深吸口气,退后一步:“好,好。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都叫你很不好过。所以我不逼你,我同意你出门。” 他冷静下来,又是淡然从容的模样:“不如我们明天约会怎么样?我明天去接你。” 时年不想多谈,随便点了个头便奔出门去。 . 直到一口气奔进公司电梯,她才发现自己出了糗。 刚洗完澡就奔出门,随手抓的一条卫衣长裙,内里却只穿了内.裤,却没来得及穿上Bra。 电梯里的镜子不留情面地照出她微凸的尴尬……她脸一红,急忙将公事包抱在前面,勉强遮住。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同事们都下班了。时年自己开电脑写稿,万籁俱寂之下倒也极有效率。 除了——卫衣里的毛圈儿总是摩擦到她的xiong尖儿,叫她总有一种时刻被粗粝的手指爱.抚的错觉。 便在这天地一片的幽暗里,该死地想起了那个阿sir对她所做的一切…… 他的手仿佛一直都还在她身上,一刻都未曾离去。 叫她奇怪地——忍不住轻颤。 她绝望地抬眼望向窗外。窗玻璃倒映出电脑显示屏的微光,还有坐在微光里怔怔的她。 这该死的晚上,她拒绝了等待已久的丈夫,却在奇怪地为一个陌生警探的触碰而颤抖。 - 【要继续大力的收藏哟,么哒~】 ☆、32.32sir,你还不放过我? 32、sir,你还不放过我? 终于完成了初稿,她连忙电邮过去给老板审阅。等待的间隙里,她掏手机,想要给叶禾发一条Talk。 却一时没摸到手机,时年想了想,说不定是从家里出来的太匆忙,落在家里了。便点开Talk的网页版,给叶禾发消息:“宝贝儿江湖救急啊……内个,借条Bra来用。快递来啊,快点的,不然我出不了办公楼了。” 消息发出去,却半晌没收到回复。 叶禾这丫头,也不知道跑哪儿疯去了,怕是没听见吧。 她便想还是直接拨个电.话吧,便再到公事包里找手机。 忽地——脑袋里仿佛蹦出“叮”的一声,她一下子愣在座位上。 她想起她的手机在哪儿了——没落在家里,也不在公事包里。 是被那个警探没收了! 他走了,将手铐的钥匙,连同那张不知何意的名片一起留在了巷口的地面上,可是他却没留下她的手机! 他把它带走了,该死的,他把那记录下她许多私隐的手机给带走了! . 一口气梗住,时年连忙登录手机的云端,战战兢兢打开相册。 手机是现代人碰不得的软肋。现代人可以丢了身份证,丢了钱包,丢了银行卡,可是却绝对不能丢了手机!手机里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譬如——相册里那些自拍! 云端的同步记录唰地展开,时年清清楚楚看见,相册里的所有照片都曾在最近的两个小时内有过被下载的记录! 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那该死的警官干的! 时年喘不过气来,突然又想起方才的Talk来。她的Talk可以电脑和手机同时登录,那么也就是说——她方才给叶禾发的那条信息,拿着她手机的那个人也能同步看见! 哦天哪,她真是没法儿活了! . 时年没猜错,过去的两个小时里,汤燕卿一直喜滋滋地攥着她的手机。 她的相册里是各种面貌的她。有笑的像个无邪的小姑娘的,有醉了酒凑在镜子前扮成小野猫般的自拍,还有跟叶禾等同事的合影,还有一些配了文字或音频的随手抓拍…… 他看着看着,不由得敛去笑容,眯起眼来。 她的一颦一笑,一根一根扯动了他的神经。 他忍不住将她的照片一一下载。他要将它们都变成他的,当他想她时,随时都能看到。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来——他一看之下便捂住嘴,忍住笑。 她说她没穿Bra,她说需要江湖救急。 他叹了口气,起身随便捞起一件外套,便迈开长腿走出门去。 她没穿Bra的样子——他必须要亲眼看见。 - 【昨天收藏不错,稍后还有。】 ☆、33.33真,好看 33、真,好看 一片暗寂的办公室,一个慌乱得恨不能要跳楼自杀的女子。 相映成趣。 Talk终于响了一声,却是个陌生的头像,消息里只有两个字:“下来。” 时年一把扯住自己的头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就凭这语气,她也能断定绝不是叶禾,而是……那个警痞! 她是得罪了哪位大罗神仙,竟然要这般跟这个人纠缠不清? 她决定装傻,不下楼也不回复。 对方仿佛能窥破她的心事,随即又发来一条:“我只等你118分钟。” 为什么是118? 时年猛然醒悟:她相册里存着她的118张私照!也就是说,那个痞子在威胁她,一分钟就曝光一张私照?! 这个……此处略去十万八千个字。 时年终究还是抱着公事包跑出了办公楼。 她今晚刚洗过澡,头发都散着。没用过任何的发型用品,发丝全都自然地蜷起慵懒的弧度。身上只是一件针织长裙,裙摆下露出细致的脚踝,下面是光脚踩着一双人字拖。面上脂粉未施。 这副模样在别的女人身上一定是一场灾难,可是在她身上……却叫车子里的汤燕卿一把攥紧了长裤。 该死的,她让他的每一条裤子都变得如此紧绷。 . Bra对于女人来说有时候不仅是一件内.衣,更是最基本的自尊和自信。没有了这重底限,任何女子都不敢随便面对一个陌生男子的。 尤其,是一个两个小时前刚摸遍她全身过的男子。 于是当时年刚跑出办公楼门的时候,还是紧张得微微颤抖的。可是当看清了那辆停在街灯光影里的蓝色路虎——她便怒火中烧,直接跑上来狠狠砸他的车门玻璃。 “喔,原来是你!我说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汤燕卿悠闲落下车门玻璃,向外歪头,朝她看去。 只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时年便是呆呆一怔。 拜托,她也不想的。她自认也从不是花痴——可是这一瞬,她的神智不受她自己控制。 此时车里的男子早已褪下了警服,摘掉了那副欠揍的太阳镜。只穿一件宽松的牙白V领针织衫,露出纤致的锁骨。发丝没有经过细致的梳理,蓬松而柔软地贴着耳鬓,一减警服带给他的严肃感,此时看上去更像个大男孩——有着标准超模比例的大男孩儿。 他应该也是刚洗过澡,周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温热的水汽,散放着致命的气息。 更要命的是他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纵然在夜色里竟然也澄澈如清泉,光芒闪动,叫人移不开眼。 狭长的眼睑,配着极薄的眼睑,原本很容易是典型的东方人的丹凤眼,可是他却偏还被上天独厚,生出恰到好处的双眼皮——于是他的这双眼,既有东方的古典风韵,又有西方的深邃迷人。 这样的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仿佛这天地之间,只有一个她存在。 时年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使劲咬住唇:“还我手机!” 他眼都没眨一下,耸了耸肩:“……先把你怀里那碍眼的公事包放下。” - 【咳咳,今天的收藏将决定明天的更新量哟。一起加油呀~】 ☆、34.34乖,举手投降 34、乖,举手投降 他突然叫她放下公事包……时年只微微一转念,便已明白了过来。她恼得真恨不得扬起公事包去袭警。 “Sir,拜托你不要这么无聊!” 汤燕卿眯起眼来:“我不过是要还你手机。不是你要的么?” 他说罢,将手里一个小盒子扬手朝时年扔过去。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盒子扔得那么高,时年下意识只能举起双手,跳起来去接。 橘黄灯影下,她那失去了公事包遮挡的部位——动若脱兔。 他含笑垂下眸子去,不敢多看。 那么善良的姑娘,哪里能一一猜破他的想法。只是——就是忍不住想要捉弄她啊。 时年白跳了几回,还是没能捉住,眼睁睁瞧那小盒子掉到草坪上去。 她回头瞪他一眼,心说:这要是摔碎了,我不会饶了你。 连忙提起裙摆,跨进灌木去,将小盒子捡起来。小心地打开——却是一愣。 里面根本就不是怕碎的手机,而是,一款Bra。 无接缝立体剪裁的1/2cup,上面是双色精致繁复的绣花。标签上V与S扭转缠绕在一起的LOGO设计,她认得。 她便惊讶扭头望他。 他将手肘支在车窗上,撑着刀裁一般的下颌,正慵懒瞧着她。见她望过去,才淡淡道:“你说冲我借一条……对不住,我平常也不穿这个,实在找不到我穿过的借给你。不过幸好我衣柜里闲着这么一个。是前些日子去看她们的大秀,被邀请到后台跟‘天使’们合照,不知谁偷偷塞进我手里的。本想当场扔了,又怕小姑娘抹不开面子,便勉强留着了。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用场,就送给你吧。” “如果你觉得别扭,就当废物利用,给地球环保做一点贡献。” 一套VS,竟然被他说得这般轻描淡写……时年有些感伤。她想起在中国的时候,同寝室的女孩儿们都爱看维密的大秀,看完了就拼命幻想,希望自己也能穿上一套那样的内.衣,然后也有维密天使们一样的美丽。 可是当时她所在的城市里根本就没有维密授权的专柜,更遑论大秀上的单品都是天价,她们根本买不起,更无处去买。 却没想到,这样不经意之间,她竟然真的得到了一件——尤其是大秀上才能见到的单品。 时年将小盒子抱在xiong前:“不管怎样,谢谢你。” 他托着下颌,满意地笑笑:“不客气。再说,你也给了我报酬——”他用手指简单指了一下她xiong部:“嗯,非常,好看。” 他扬了扬下颌:“下次如果你再有这种的需要……,嗯,你不许再随便联系别人,你联系我就好。” - 【昨天的收藏决定了今天的更新——于是,稍后还有一更,O(∩_∩)O~】 ☆、35.35来你这么爱她 35、原来你这么爱她 “你!”时年这才寻思过味儿来,又羞又恼,真恨不能扑过去卡死他。 他轻叹了口气:“算了,不逗你了。”他手里又举起一个小盒子:“喏,这回真的是手机了。” 嘴上说得无害,事实上却如法炮制,又故意高高扔起来! ——结果,时年还是只好又伸手去接。跳起来,又急速奔跑。 Xiong前小小的磨砺感提醒了她,她慌忙停下,气哼哼望过来,已是满脸红透。 她已在火山边缘,不能再逗她了……他便一笑坐回去:“好了,我走了。Bye。” 他说走就走,发动了车子,故意绕了个圈子,沿着她的身边滑过。 时年急得跺脚:“喂,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他从倒车镜里看她懊恼的模样,不觉又勾起唇角。他一脚点下刹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我已经给了你答案。我要你自己找来。” 他说罢启车就走了。时年气得大骂:“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 汤燕卿开车转过街角,才从后视镜上收回视线。收起微笑,目光转冷,继而戴上蓝牙耳机,拨下号码。 “向远哥,你在家么?在?哦,真是好极了!!!” 他握紧方向盘,缓缓说:“出来喝酒吧。今天白天真是不好意思,实在没认出你来。你就当是贵人多忘事吧……晚上给小弟个机会赔罪。” 他不想多想,可是却忍不住多想。她今晚怎么会突然从家里跑出来?甚至慌乱的忘了穿Bra?况且再一想到她今晚还要这样子回到家中去,面对向远……他便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 倘若她幸福,倘若向远给了她想要的幸福,那他倒也罢了。只可惜,向远违背了他在婚礼上的誓言。 他便不能继续沉默下去。 今晚,他不会让向远回家。 . 向远接到汤燕卿的电.话也颇有些意外,更没想到汤燕卿会自称“贵人多忘事”。 他只能摇头微笑:“燕卿,你终于想起我来了,真好。我就说凭我们两个人小时候的交情,你怎么可能当真忘了我?就算后来我回到中国去读书,咱们有多年未见,你也不至于对我全无印象了,不是么?” 向远顿了一下,看了看腕表:“只是今晚不方便,抱歉啊燕卿。” “为什么今晚不行?”汤燕卿眯起眼来:“向远哥如果今晚不来,那就是还在生我白天的气。” 向远皱眉。没想到多年不见,汤燕卿还是这么一副少爷脾气。可是这位少爷却得罪不起,他只好温言解释:“是这样的:你嫂子今晚在办公室加班,我得等她下班回来。燕卿你是警探,你明白我的担心的。” 汤燕卿几乎要忍不住冷笑出来:“向远哥,原来你有这么爱——嫂子。” 这一声嫂子,真难发音。 向远轻笑一声:“燕卿,等你也结婚后,你也会明白的。” - 【要做一点特别的注明:汤燕卿决定正式出现在时年面前,是在时年做出分居决定之后。而在国外某些州的法律里,分居是离婚程序的正式启动。】 ☆、36.36梦里被人温柔珍爱 36、梦里被人温柔珍爱 时年回到家,向远却已不在家。他在冰箱上用磁力贴留下字条,说是临时有事出去,争取早点回来。 今晚,这样的字条没叫时年再失望,反倒叫她悄然舒了口气,睡了个好觉。 一早她在满窗阳光中醒来,愣怔望着光晕里,她自己的剪影。 她做了一场梦,梦里是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那黑暗里不是她一个人。还有一个人,男人。 ……梦境里,那个男人抚.摸了她。虽那样陌生,手势却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温柔,仿佛她是易碎的珍宝。那是她久违了的被人珍爱的感觉。 很奇怪,这样古怪的梦境却没叫她害怕,她醒来之后也再不是一身的冷汗。反倒有些——怅然若失。 她叹了口气起身洗漱。 梦都是反的吧。她原本怕黑,又有一定的幽闭恐惧,所以真实的她怎么可能忍受在黑暗里被一个陌生人那般亲昵地抚.摸?真是无稽。 “噗”,她将牙膏吐净,放水冲洗牙刷,无意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那个头发有些蓬乱,却两腮桃红、双眼晶亮的女人,是谁? 她皱眉,逃也般回到房间。没吃早饭,便出门上班。 可是一进办公室,叶禾还是迎上来冲她眨眼:“头儿,脸泛桃花哦。昨晚——跟姐夫‘健身’了?” “别胡说。” 时年连忙回到办公桌旁。却见叶禾依旧在挤眉弄眼——她一垂眸,便也吓了一跳,原来是桌上放了一大捧红玫瑰! 叶禾凑过来:“替你签收过啦。姐夫送过来的呢。” 时年却忍不住皱眉,想起昨晚向远说过“明天约会吧?” “谢谢你。” 时年拉开文件柜,将花束都丢进去。 叶禾看了大惊小怪:“干嘛?我去找个瓶子帮你插起来不好么?” 时年打了个喷嚏,“我花粉过敏。好了叶禾,开始工作吧。” . 早会过后,采编组的大老板李普曼叫时年进办公室去,赞许道:“童妻的稿子做的不错,现在PC和手机终端上的点击和下载量都很好。纸媒方面也被各大零售终端放在了重点位置。时,恭喜你。” 时年这才长舒一口气:“汤燕卿的采访被我搞砸了,这是将功折罪。” 李普曼点头:“新闻要的不光是噱头,更要体现事件背后的人文关怀。这个选题很好,我建议你延展,做深度,成系列。” 时年果断点头:“好。” 李普曼却面色凝重:“只是,时,会很危险。” 时年便笑了:“当年您做记者,炸弹就在身边炸开,暴徒将您也绑架……您怕过么?” 李普曼张口正要说话,时年却已经抢先,眸光明净“我是记者,我责无旁贷。” . 距离午休还有一个小时,时年却起身向外去。叶禾忙也跟着起身:“头儿,我陪你?” 时年摇头:“我自己去,有事电.话你。” 早上向远的鲜花便已送来,中午他一定会来接她去吃饭。 对不起,她今天不想见他。 她想了想,掏出那张名片看了地址,便发动车子开了过去。 这个Yancy,究竟是何方神圣? - 【还有~】 ☆、37.37世界真小 37、世界真小 出乎时年意料,这间叫“唐朝”的法律援助公司繁忙异常。环视周遭,客厅里主要是亚裔,多数是老人、妇女和孩子。他们都张着迷茫的眼睛望向她。按照州法律,只有生活在贫困线之下的居民,才可以享受到法律援助服务。而从事法律援助的律师,一般不收费。 向远的律所时年也去过,那里奢华优雅,室内设计都是名师的作品,孤傲高贵得像临波自照的水仙。 对这位陌生的律师,她心下不由得生出敬意。Yancy,她记得这个名字的含义是:仁慈。 金发、戴着红框眼镜的女秘书终于发现了时年,便扯着嗓门儿喊:“女士你有预约吗?” 时年便连忙摇头:“没有。我排队。” 那金发的秘书却盯着她直皱眉:“女士,你一身名牌,还开着Mini,你是走错地方了吧?收费的大律师律所大门向您敞开。” 时年听得懂那语气里的讥讽,便含笑解释:“我不是来寻求法律援助的。是想见一位Yancy,是私事。”时年递上名片。 那秘书这才和蔼了些:“你来见Yancy啊……竟然还拿着这张名片。” . 时年懵懵懂懂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宽敞明亮,虽没用名牌家具,却也体现出主人的格调。牙白色书柜,配棕色布面沙发,严谨而不失温软。 一个男子背对门口立在办公桌后面,正立在卷柜前看文件。他逆着光,只能看见修长完美的背影。 时年心下忍不住一跳——莫名地眼熟。她便敲门问:“请问是Yancy么?” 律师转过身来。那样宛若刀裁出来的轮廓,那般清泉一样的目光……时年便一抖:“请问你是?” 好古怪的感觉,这男子简直像另一个版本的那个阿sir。 Yancy却并不热络,只职业地请她坐,问她要打什么官司。 时年只好将被搜查的原委说了,并道:“警员滥用搜身,我想入禀法院。” Yancy认真听完,长眉微皱:“女士请恕我直言,若真的要对簿公堂,你无胜算。” “为什么呀?”时年略有激动。 Yancy依旧平静而专业道:“首先,你明确知道对方警探身份;其次,在警探明确警告你站住,你却做出了明白的逃跑行为。于是警探完全有理由认定,你身上隐藏了相关罪证。” “而接下来,他对你进行物品搜查的时候,的确从你身上查到了与嫌犯相关的罪证——这里我要明确提醒女士你一下,那位警探对你进行的是‘物品搜查’,而不是你所谓的‘搜身’。也就是说,他的目的是为了找出你可能借助身.体优势而隐匿起来的罪证,而并非是直接触碰你的身.体。” 他抬起眼来:“请再留意一个字眼:直接。那位警探戴了手套,且将此细节明确告知过你。” 时年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忍不住落在他办公桌上的一张合影上,然后将Yancy这个名字在舌尖儿上再转了一圈,便忍不住冷笑。 “律师你也是华人,冒昧问一下你的中文名。” 那人淡淡瞟了她一眼:“燕犀。” 时年攥紧指尖:“该不会这么巧全名是:汤——燕犀吧?” ☆、38.38我等你自己找到我 38、我等你自己找到我 时年有些激动,汤燕犀倒是依旧波澜不惊。 “说说吧,怎么推理出来的?” 时年心下一滚:他默认了! 她便坐下来:“首先,是您的名字Yancy。Yancy的发音翻译成中文有很多种译法,可是我从昨天到今天来十分在意一个人的名字,那名字里恰好有‘燕’字。坦率说,男名里用‘燕’的并不多,所以我直觉便将Yancy翻译成‘燕西’……当然,我没想到是灵犀的犀,不过好在同音。” “其次,名片上只有名却没有姓,这不合常规。于是我便想很有可能公司的名字里便包含着您的姓氏。而贵公司的名字:唐朝,Tang-Dynasity,字面上可以翻译成唐朝,可是若翻译成‘唐家王朝’也说得通,于是我第一选择您姓唐,叫唐燕西。” “可是说起来就是这么巧,还是因为我脑海中盘桓的那个名字,与您的名字太过相像,于是我忍不住修正了一下,改成汤姓。Tang-Dynasity也可以是‘汤氏王朝’,不是么?” “第三,还是这么巧,我脑海里那个名字正好出身于著名的律法家族,他父亲就是著名大律师。如此将律师您也归入那个家族,便顺理成章。” 汤燕犀认真听完,点了点头。 “说的不错。我给你解惑:那张名片上之所以没有印刷姓氏,因为那名片只是用于我的私人亲友。” 时年目光落在那相框上,两个面貌极为相像的少年开心地搭着肩膀。 “也就是说,给了我这张名片的人,是您的至亲。从您的名字汤燕犀反推回去,就不难知道他是谁了。” 汤燕犀,汤燕卿,啊?! 汤燕犀静静凝视时年面上一刹那间流淌过的复杂感情,简洁回答:“没错。他是舍弟。恭喜你终于找到了他。” . 时年离去,带着近乎悲愤的神情。 汤燕犀叹了口气,拨通电.话:“如你所愿,她全猜对了。不过搜查那件事的确做得不好,如果我代她打这场官司,我有把握把你送进监狱。” 汤燕卿心虚地笑:“汤大律师,饶命。这件事你替我保密,别告诉家里。” 汤燕犀拿这个弟弟没办法:“不过少爷你既然把我都牵连进来,你最好告诉我,你这又是在玩儿什么?” 汤燕犀坐在车里眯眼望着那辆蓝色Mini几乎撂着蹶子疾驰而去,愉快地勾起唇角。 “哥,我想让她自己找到我。” 饶是汤燕犀,也不由一怔:“她现在已经知道你是汤燕卿了,已经找到你了。” 汤燕卿缓缓一笑:“不,名字只是起点。我跟她之间……一切才刚刚开始。” 弟弟的语气不对劲…… “她,究竟是谁?”汤燕犀忍不住问。 汤燕卿柔软一笑:“哥,我带过许多女人到你面前么?” - 谢谢2870、q_6zl亲的红包。明天见。 ☆、39.39难以启齿 39、难以启齿 “你带过不少呀。” 汤燕犀却不给面子:“你入警四年,带到我面前要我免费代理的女性,怎么也有几十人了。” 那些都是弟弟原本要逮捕的嫌疑人,可是后来弟弟却还是心软,带到他面前,让他帮她们逃过遣返或者牢狱之灾。 汤燕卿连忙举白旗:“哥,我投降。我不跟律师斗嘴了,我甘拜下风。” 汤燕犀叹口气:“少爷,是我要甘拜下风才对。我知道你还有后招,只玩我这么一下,你怎么尽兴呢。” . 时年开车一口气冲回公司去,满腔的愤懑不知如何排解。刚停车就看见向远向她招手,继而锁了车向她走过来。 时年便缓缓吐了口气。 好吧,就是今天吧。 向远订了位子。临海的座位,视野里是碧海蓝天,海上纯白的帆影。整幅画面优雅而精致,符合向远一向的风格。 穿笔挺白衬衫的侍者用银盘送来菜品,开红酒的声音醇厚流畅。他用纯白餐巾托着酒瓶给他们斟酒,优雅地鞠躬:“先生女士,祝你们享受一个美妙的中午。” 完美得好像一场梦。 向远含笑望来:“尝尝。他们的手艺很棒的。” 时年哪里有胃口,只浅浅啜了一口红酒,当做壮胆。 “阿远,你看见我快递给你的西装里附的那张小字条了吧?” 向远正在切牛扒,闻言银亮的餐刀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坚定地切下去:“没有啊。什么字条?说你想我了么?” 时年彻底放下刀叉,抬起眼来。 “阿远,我那张字条上是说——我们分居吧。” “你说什么?”向远用餐巾按了按唇,从容放下后才抬眼:“时间,你说想跟我分居?我没听错吧。” 他的目光里有不可置信,可是更多的却是——好笑。他是真的仿佛马上就要笑出来。 时年别开头去:“阿远,反正我们现在的状态跟分居也没什么区别,所缺的不过是一道法律上的手续。” 向远的目光终于渐渐清冷下去:“你该不会是说,想跟我离婚吧?” 时年用力吸一口气:“是。可是我知道,我妈妈的治疗费是一大笔钱。我会想办法赚钱,尽快还清你们这笔钱。” 向远突然举起手来打了个响指,那完美的侍者赶紧走过来:“先生有什么需要?” “什么需要?”一向好脾气的向远,忽然将餐巾猛地掷在餐盘上,哗啦一声:“你们今天中午提供的是什么?牛扒么?我看倒像是牛皮!我花了这么多钱,对你们的餐品寄予这么高的期望,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付出的么?” 那侍者惊得哑口无言,无助地望向时年。 时年低声道:“阿远。” “你住嘴!”向远凌厉望来:“你今天中午的怪脾气,就是因为他们提供的餐品有问题。否则我这么精心安排在这一切,怎么还会落得听见你说出这样的话?!” 侍者,包括整个餐厅的目光都哗啦泼向时年来。 - 【要收藏哟,不然只能一天一更啦。谢谢yuling的红包,明天见。】 ☆、40.40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40、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时年用力吸一口气,只得软语相求:“阿远……别这样好不好?” 向远眯眼打量时年,良久终于满意一笑。伸手横过桌面,握住了时年的手。 “好,听老婆大人的。你说不这样,我就不这样了。我们好好吃饭,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了。” “可是阿远……”向远这样偷换概念,叫时年很不舒服。 可是向远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含笑起身向那侍者抱拳:“抱歉,方才都是我的问题。”说着再朝向餐厅里所有用餐的客人:“也惊扰到各位了,十分抱歉。” 他走到时年身后,双手轻轻按住时年的肩头:“这位是我太太。都是我不好,惹太太生气,方才太太说要与我分居……喔天呐,我如何能接受?因为我真的是,非常非常爱她,我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 这番话叫时年完全出乎意料,她扭头去看他,想要阻止。 向远却含笑望向众人:“所以请大家帮我哄哄我太太好么?我不能没有她,谢谢大家。” 他说着从桌上摆桌的花瓶里抽走一枝玫瑰,单腿跪在了时年面前:“亲爱的,原谅我。” 客人们都是善良的,都喜欢看见这样浪漫的场景,于是全场登时响起掌声,还有调调皮的口哨声。 长出一口气的侍者带头,瞧着手里的银托盘叫:“原谅他,原谅他,原谅他……” 整个餐厅都被带动,众口一声喊着“原谅他,原谅他。” 这样一片热闹里,向远满眼深情,专注凝视时年。 时年攥紧手指,咬住嘴唇。面色点点苍白下去。拼命忍住了泪,小小的红唇微微颤抖。 向远的目光炽烈起来,贪婪望住这样的时年。 . 终于结束了这场煎熬的午餐,向远吃得兴高采烈,时年却整块牛扒动也没动。 回到自己的车子里,向远却腻过来,直接钻进车里,伸手揽过时年的头便要吻下去。 时年用力推拒:“阿远!你别闹了,到时间上班了。你自己开车去。” 向远哪里肯放:“我喝酒了不能开车。亲爱的你送我去。”说罢又要吻下来。 时年拼力闪躲:“阿远拜托你别闹了,我下午还有公事!” 她不明白为什么,向远那平静的眼底仿佛闪耀起一簇疯狂的火焰。那火焰烫人,叫她害怕。 眼中闪着这样火焰的向远力气大的惊人,根本就推不开。他整个身子都从副驾驶横过来,压过手刹,几乎全都压在时年身上。 时年退无可退,只能拼命避开了唇。向远便吻在她颈上:“亲爱的,别怕。我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全然不顾外头的行人可能会看见,他近乎蛮横地吻住了她。吻遍了她的颈子,后来强扯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唇强狠狠揉在唇下。 - 【收藏1000,咱们三更撒~】 谢谢蓝和q_6z的红包~ ☆、41.41玻璃应声而碎 41、玻璃应声而碎 狭小的空间,她被男子强迫……不堪的回忆仿若轰然扑来的巨浪,将时年迎头拍到水下。她拼尽全力挣扎,却渐渐无法呼吸。她迷惘又徒劳地抗拒,可是那力道根本就无法自救。她绝望地哽咽,喑哑地开始啜泣。 “爸,救救我。爸,救我……” 挣扎的手臂开始越来越沉重,她就像激将被溺毙的人,渐渐失去抵抗的力量。 可是向远并不因此而放手,眼中的火焰反倒越发炽热,呼吸滚烫地喷在时年扯开的衣领里。他的动作越来越激烈,还没侵进她身子里,他已经开始忍不住吟哦:“哦,亲爱的,你又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这样的你。我第一次看见的你,那么柔弱那么无助,你满脸破碎的泪珠,你只紧紧攥住我的手。你说‘你可不可以救我离开这里?你可不可以带我走?’……喔,亲爱的,我真是爱死那一刻的你。” 他在说什么?仿佛溺在水中的时年全都听不清,仿若隔着水,只能听见嘤嘤嗡嗡的水泡一串串涌起,又破碎。 就在此时—— 稀里哗啦,冷不丁一声巨大的破裂声,打破了向远的迷梦,也毫不留情地将时年从“深水”中拉了出来。 逃离了“深水”,时年已久无法呼吸。她按住心口,大口大口用力地呼吸。 目光重新聚焦,涣散了的神智点点回笼,车里的两个人这才看见,原来是风挡玻璃被重击打碎! 风和人声一同从没有了遮挡的前窗涌进来,时年才全然清醒过来。低声轻呼,连忙用外套遮挡住身子。 躲在外套里,她绝望地看清了那个立在车前的男子——本来一身笔挺的警服,手上却攥着一根棒球棒。玻璃已然碎了,凄楚地滑落下去,可是他身上紧绷的线条尚未随之松弛。隔着雷朋的太阳镜,他那薄薄的红唇,抿起近乎残忍的弧度。 向远也狼狈地整理自己,比时年更早看清了那森然立在车前的警员。向远眨了下眼睛,不敢置信地问:“燕卿?” . 汤燕卿却没搭理向远,将手里的棒球棒从车窗里横掷过来,直冲着向远的面门而来。向远急忙伸双手挡住。 汤燕卿则伸手解开自己的衣扣,褪下警服,走过来盖在时年身上。 他用手肘护住时年的头脸,扭头对那几个围观的市民冷冷命令:“散喽!” 外头渐渐安静下去,时年攥紧警服,屈辱地流下泪来。 幸好这不是中国,否则围观的市民肯定会里三层外三层,更不会慑于警官的命令,这么轻易就会散去。 外头安静下来,向远也恢复了从容,再问:“燕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汤燕卿傲然抬起下颌,隔着墨镜冷冷睨着向远:“我认识你么?叫我Sir,now!” - 【还有两更~】 ☆、42.42混蛋,你是在伤害她 42、混蛋,你是在伤害她! 这样的近乎盛气凌人……向远只能摇头。 这位大少爷真是说变脸就变脸,他难道忘了昨晚他们刚在一起喝酒到天亮?他还以为这位大少爷终于转了性,终于跟他找回了从前的友情。可此时…… 向远只好赔笑:“好。Sir,请问为何如此?” 汤燕卿却依旧寒着一张脸,伸手指着向远:“双手背脑后,下车!” 向远皱眉。燕卿这是做什么?至于么! 可是他真不想当街与燕卿起了冲突,便只好高举双手,背在脑后下了车。 汤燕卿咬了咬牙,抬步走过来,一伸手便将向远掼在车身上,撞的砰的一声。向远一声低呼:“Sir,这又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汤燕卿走过来直接就摸手铐。却忘了手铐那天留在时年那里,便咬牙冷笑,抽下向远的鞋带,将向远的两根拇指绑在脑后,打了拴马扣。 向远略作挣扎,那拴马扣便越挣越紧,扣进肉里。向远疼得惊呼:“燕卿你到底要怎么样!” 汤燕卿伸手抵住向远手肘,将向远的疼痛加倍。他近乎残忍地冷笑:“疼么?不疼怎么叫你长了教训。记住,以后再做这混蛋事儿,你会比这还疼。” 向远大口大口吸气。其实疼痛倒也罢了,他并非全不能忍,他只是不能忍受堂堂的向远竟然被警员当街这般处置!现在都是自媒体时代,倘若有人路过拍了照po上了脸书,被他的合伙人或者重要的客户看见,他日后还怎么有脸面对他们? 他心下便渐渐冷硬下来:“燕卿,你最好与我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否则我也会公事公办。你是警探,我也是律师,论起保护自己的合法权利,我不比你差。” 这时一辆警车挂着警灯冲到,贾天子几乎顾不上熄火,就赶紧冲了过来,一把按住汤燕卿:“燕卿,你发什么疯?” 贾天子迅速瞄了一眼情势,又望了汤燕卿一眼,便沉吟道:“这位先生,情形是这样的。我们两人正经过附近,收到市民报警,说看到一辆车子里情形异常,可能是有女性收到侵害。” 方才他跟燕卿将车子停在另一条路口,当燕卿听说有情况的是一辆宝蓝色Mini,以及车牌号时,竟然发了疯似的直接跳下车,不顾自己的安危从车河中横窜而过。他只好设法找到可以挑头的路口,这才追上来。 燕卿跑的竟然比他开车还快,真是不要命了! “侵害?”向远听见了便无奈地笑:“Sir,你们搞错了。车里的是我妻子,我们夫妻刚一同度过了一个美妙的中午,忍不住在自家车里卿卿我我一下罢了。拜托赶紧放开我,既然是一场误会,我不追究就是。” “自家夫妻卿卿我我?”汤燕卿却一声冷笑:“可是你看看她的模样,她是在卿卿我我么?混蛋,你是在伤害她!” ☆、43.43她的睡颜叫他心碎 43、她的睡颜叫他心碎 汤燕卿的态度,终于引起了向远的警惕。他这回没说话,只是眯起了眼睛,目光从车子里的时年和汤燕卿面上轮流滑过。 贾天子便赶紧走过去,隔开向远和汤燕卿:“原来这位先生是律师。那先生应该明白,就算是夫妻,丈夫也不能强迫妻子做她不喜欢的亲热举动。尤其两位不是在自家,就算是在私家车里,却也是在公众场合。” 贾天子说的没错,向远便压住火气,温煦一笑:“Sir你说得对。我太情不自禁,忘了场合。”说着再转眸望汤燕卿:“汤sir,你公事公办做得对,是我思虑不周。燕卿,帮我解开吧,找机会我再请你喝酒,咱们把这事儿渡过去。” 贾天子闻言更是皱眉:“你们,认识?” 汤燕卿也不理贾天子,径自回头,将时年小心翼翼抱出来,走向警车。只抛下一句话:“她的状态不对劲,我送她去医院。车我开走了,你自己想办法回去。至于那个人……放了吧。” 向远一皱眉:“燕卿不必麻烦你了。你放下她,我送她去就好。” 可是汤燕卿就像没听见,径自将时年抱上警车,小心束好安全带。 这边贾天子赶紧给向远解开鞋带。只是那拴马扣越挣越紧,贾天子几下都没打开,最后无奈掏出瑞士军刀将鞋带彻底割断了,才算解放了向远的双手。 向远顾不上一只鞋子没有鞋带,便一瘸一拐追上来,“燕卿,你停车……” 汤燕卿却反倒一脚油门狠狠踩下去,警车从向远身边呼啸而过,向远只好狼狈地退到一边,闷闷甩了甩手。 . 目送警车绝尘而去,被抛下的贾天子也只好叹了口气。少爷走了,他还得替少爷擦P股。他便殷勤主动跟向远商量,要带向远去装车玻璃,然后又帮向远叫车,送向远回公司…… 面对这样的老好人,向远一腔的怒火也不知道该怎么发。最后只好闷闷道:“算了,今天的事我不会计较。毕竟,我跟燕卿也是从小的朋友。” . 医院。 时年静静地睡着了。 阳光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又折射回来,罩着她宁静的睡颜。她在梦里还在小小地委屈,红肿了的唇微微颤抖。 汤燕卿叹了口气,走出观察室,关严了门。 “杜伯伯,谢谢你。” 他没带她去公立医院,怕人多眼杂;他带她到了家庭私人医生的私立诊所。 杜松林盯着他:“燕卿啊,这位是谁呀。你抱她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绝症患者呢。好像从小到大也没见你对谁这样紧张过。” 汤燕卿挠了挠后脑勺:“呃,一个朋友。” 杜松林可不肯轻易放过,促狭道:“女朋友?” 汤燕卿罕见地红了脸,连忙摆手:“杜伯伯饶了小侄。千万别在我爸妈面前说起。” 杜松林便不难为他,点头道:“……她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我还是建议你等她恢复过来之后,带她去做做心理干预。我怀疑她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她之前的情形应该就属于这类反应。” 汤燕卿回到病房,望着时年宁静的睡颜,柔声道:“乖,睡吧。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不管是谁。” - 【收藏1100,还加更哟。】 ☆、44.44嘿,我的睡美人 44、嘿,我的睡美人 时年仿佛又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黑暗的梦里,有人试探着向她伸出指尖来,那指尖缓缓靠近,叫她紧张得屏住呼吸。 可是好奇怪,她对于这陌生的碰触,却并不抗拒。 最终,那指尖触到了她的指尖。两人都微微颤抖…… 她看不见那个人,也听不见那人说话,黑暗就那么无所顾忌地疯长。可是那黑暗却割不断那指尖传来的脉脉倾诉。 她在黑暗里,忍不住耸起脚尖,羞涩轻笑。 她确定她是真的从那指尖的碰触里读懂那人的倾诉:“别怕,我在你身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不管是谁。” . 梦境太美好,时年睁开眼睛,还忍不住怅然地叹了口气。 指尖轻轻一动,想找回梦里的灵犀。可是——指尖上却果然不是空的,而是,果然叠着另一个人的指尖! 时年吓得猛地坐起来。 周遭的陈设提醒她这里是医院,而她的床边正趴着一颗头……那人将头搁在她身边,也睡着了。即便睡着,指尖却叠在她指尖上。小小的碰触,却烙印下大大的安稳,叫她做了一个好梦。 随着她坐起,那人便也醒来。阳光直照进他眼睛里去,他迷蒙地眯了眯眼睛。阳光便似金色的小小精灵,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翩跹起舞……他一身警服的棱角尽数化去,更像个慵懒的大男孩儿。 一身警服……时年便一皱眉,防备惊呼:“怎么又是你!” “嗯哼,”他揉了揉眼睛,适应了光线便转眸向她望来:“醒了,睡美人?” 时年可没心情开玩笑,赶紧找鞋要下地。汤燕卿叹口气,伸手按住她的手:“慢点,小心晕了。” 他的手按上来,时年烫着一般赶紧避开。这一来便失了重心,好悬直接从床那边栽下去。 汤燕卿仗着身高臂长、手疾眼快,一把抱住她纤腰。 时年登时脸热如火,用力推开:“汤燕卿,你到底要怎么样!?” 汤燕卿盯着她面上的红,缓缓挑起唇角。阳光这样明亮,将他的动作在她眼前展开仿佛特写的慢镜头,叫她无法躲闪。 他却适时松了手,两手插回裤袋,耸了耸肩:“这么怕我?我这回不是要给你搜身,只是想扶你站好罢了。” 时年闭了闭眼睛,努力回想这一场前因后果。她想起在车子里向远那一抹近乎疯狂的眼神……她便蹙眉,垂下头去:“我怎么在这儿?” 汤燕卿含笑盯着她:“我抱你来的。” 时年留意到他的字眼,便忍不住蹙眉:“汤sir,谢谢你带我来医院。只是咱们从前的过结,并不会因此而一笔勾销。” 汤燕卿便笑了:“好啊,我也不想跟你一笔勾销。咱们两个之间的过结——越深越好。” - 谢谢cathy的红包,胖娃娃的鲜花。收藏1100加更。 ☆、45.45握手言和好不好? 45、握手言和好不好? “是么?”时年马上伸手扯住他衣袖:“Ok,择日不如撞日,汤sir帮我做个访问。” 他哑然失笑,清泉样的眸子里阳光潋滟:“喂,我以为你会立马起身拂袖而去呢。” 时年抬眼瞟着他:“为了工作,我能放下私心。” 他的笑容便开得更大,靠着墙壁,立起一边脚尖:“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想当记者?” “这与你有关系么?”时年毫不客气回敬,心下恼火地又想起他说“你不配”。 “当然有关系。”汤燕卿凝视着她的神情,终于知道她懊恼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 “几乎从我一出生便不断跟记者打交道。我见过太多功利的记者,他们追逐名人,拼命挖名人的私隐,不过是为了卖个好价钱,满足读者的窥私yu。时年,你想采访我的原本动机也是这个吧?如果你只是那个level,即便是你,我也会说你不配。” “厚,原来是这个。”时年叹了口气。原本一肚子的怨言,这会儿反倒说不出来了。 他眯眼看她面上的一抹羞赧,便缓缓笑了:“你以为我是自命高贵,是不是?” “哦。”她黯然点头,头垂下的瞬间,悄然吐了吐舌。可爱得像只小猫儿。 “该你说了,”他可没准备任由她避开:“为什么当记者,嗯?” 时年便叹了口气:“因为我想——探寻真相。就像你们做警探的,要探寻案件背后的真相,还受害者一个公道,将罪犯绳之于法;而我既然当不了警察,那就选择一个与警察最相近的职业——那便是记者喽。” 小时候最崇拜爸,觉得爸是惩恶扬善的大英雄,于是从小学起每一次填写理想,她都会工工整整写下:警察。只是……后来爸却攥紧了她的手,困难地对她说:“念念,答应爸爸,不要……当警察。爸爸希望你这一生,平安。” 那是爸临终前最后的愿望,她不能违。 他听了垂首:“当记者不是为了衣着光鲜,结交各界名流?” “厚!”她举起小拳头,抗议地晃了晃:“我不是商界版和娱乐版的记者……其实他们也有自己的职业操守,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啦。” “Ok,我道歉。”他含笑向她伸出手去:“睡美人,握手言和吧。” 时年小小的脸孔登时涨红:“喂,你别再这么叫我。” 红着脸,握住他的手:“还有,想握手言和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访问。” 实则心下还十分犹豫,真的就当搜身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么? 她面上的犹豫早都印入他眼底,他便又轻叹了一声:“好,访问。你想问的,我都回答,好不好?” 她眼珠晶亮一滚,换握手为击掌:“成交!” 他挑眉盯着她:“我怎么有一种刚把自己卖给你的赶脚?” “厚,”她又笑了:“我给你卖.身钱了么,sir?” 他做了个鬼脸,实则心下却已笑开了花。 傻丫头,你以为你没给钱么?你付出的代价就是:你自己。 - 谢谢Don小葡萄的红包~ ☆、46.46你是故意让我失控 46、你是故意让我失控 时年离开医院前,特地去向杜松年道谢,并要自己结算诊疗费。 杜松年瞟了汤燕卿一眼,便笑:“燕卿早已结过了。你们两个之间的,回头再自己算吧。” 汤燕卿斜倚着门框,耸了耸肩:“请我吃饭。” 杜松年便噗地笑了,汤燕卿则无辜地摊摊手……时年只觉诡异,脸便红了。 杜松年亲自送出门来,迟疑着问一句:“你是当记者的,按说语言运用一定很棒吧?” 时年诧异回眸,赧然摇头:“正好相反,可能是跨语言的缘故,我直到现在对许多英语词汇的选用还有点问题。为此工作上还吃过不少苦头。”她红着脸尴尬吐了吐舌。 汤燕卿便抬眸,眯眼望向杜松林。杜松林却没多说什么,只说“医生一般不说再见。毕竟见到医生都是病痛了的时候,呵呵。” 走出医院,时年要自己打车。刚伸出手去,却被汤燕卿捉住手腕,将她手臂又送回了原位。他则走到警车边替她拉开车门。 时年心里的别扭并未完全解开,便防备地攥紧包带:“这算公器私用吧?谢谢你,我自己叫车就好。” 他便也没说什么,直接走到她身后,一手按住她后脑,轻松便将她推进车里。他探进身子来,不顾她反对,替他系好安全带,然后才走回驾驶位。 时年瞪着他:“汤sir,你又要怎么样?” 他戴好太阳镜,伸开长腿踩下油门:“你的迷你裙儿被我撕坏了,我好歹该送你一程。” 什么她的迷你裙被他撕坏了? 时年也不管车子正在行驶,气得就要解安全带:“你还说这个?” 真后悔要跟他握手言和,他分明还是死性不改! 他紧急一个打轮,驶进岔路。手疾眼快将她手按住:“好了,别闹。” “谁跟你闹?”时年窘得眼眶滚烫。该死的她还是没办法忘了他给她搜身那一幕。直到现在,仿佛觉着他的手还在她身上! “我明白了汤sir,原来你行为前后都是有关联的。你先在停车场说要看看我迷你裙里的景致,于是接下来你就故意给我搜身——你根本都是故意的!” 他哑然失笑,悄然攥紧指尖。这一刻夕阳如金落在她羞愤红成苹果的脸上,瞳仁又黑又亮。这般看过去,鼻翼旁还有几颗小巧俏皮的雀斑……这一刻,他真的太想伸出手去,捏捏她气鼓鼓的面颊。 可是这会吓着她了……他最终只能将掌心贴在裤边蹭了蹭。 “哦,原来你是在气这个。关于迷你裙……嘿,我也没想到你后来真的穿了那么超级超级迷你的裙子出现在我面前。睡美人,或者我也可以你是故意穿给我看,故意叫我失控的呢?” ☆、47.47汽车也会谈恋爱噢 47、汽车也会谈恋爱噢 超级超级迷你的裙子……他的用词还算客气,时年想起国内的那个词儿“齐13小短裙”。她被自己呛着,干咳了两声。 “汤sir我郑重向你声明:我穿那裙子只为方便进燕舞坊采访,是工作需要,绝不是什么要故意让你失控!” 她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真是可爱。 他便又故意逗她:“哦,如果那裙子不算的话,后来你不穿bra在我眼前跳啊跳……” 时年登时悲愤:“Sir!” 汤燕卿忙掩住笑:“好好,是我胡说八道了,我道歉。” 时年咬牙切齿瞪住他:“迷你裙???” 他叹了口气,侧过头来,目光如醉:“你开Mini,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它启发了时装设计师的灵感,创造出迷你裙来的?我说你的迷你裙,说的是你的车子。” “厚!”原来是这样! 这言辞听着这般正大光明,可是……可是眼前这个人,这样的注视、这样的笑,却还叫她觉得心下毛毛的。总是觉得,他还是故意这样对她。 她曾经见过他么? 他凝望着她面上瞬息间流转过的无数种表情,幽幽道:“你知道么,Mini在卖给宝马之前,与路虎是一家人,它们都属于罗孚。后来宝马拆卖了路虎,将Mini与宝马硬凑成一对……可是说来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路虎卖给印度公司多年之后,Mini新品paceman的外观倒是与路虎越来越像。” 汤燕卿目光绵长:“它们才该是天生一对,不管经历过什么,它们都会回到彼此身边。” 不知是因为他的注视,还是他的气息向她包围而来,时年只觉心跳加速。 她无法不想到:她开Mini,他开路虎,而向远则开宝马。都是一样的宝蓝。 她心下毛毛的,赶紧避开头去:“呵,汤sir你给我讲童话故事呀。原来三款车子之间还能产生三角恋。” 她听不懂…… 汤燕卿有些笑不下去,便收了笑,握住方向盘,眼望前方:“嗯,谁说不是呢。汽车人,你忘了,咔咔咔咖……所以谁说汽车不能谈恋爱?” 这样也行?……时年也不由得望他一眼,哑然失笑。 .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时年便没有回公司。她在距离家里两条街区请汤燕卿停下车来。 汤燕卿却一打方向盘:“我家跟向家是世交,我知道你家的地址。” 时年张了张嘴……很奇怪的感觉,几天前还是全然陌生的人,突然一下子就这么熟悉起来,叫她有些适应**。 时年下车,想到回去还要面对向远,不由得紧张地攥紧了包带。 她先前走了几步,汤燕卿忽然落下玻璃来,探出身子来:“嘿,我有套空房子……我是说如果你暂时没地方可去的话,可以去看看。” ☆、48.48我们怎么会弄丢了婚姻? 48、我们怎么会弄丢了婚姻? 时年惊愕回眸:“Sir,好像我们还没熟到要你帮我这个的地步。” 汤燕卿只得小心藏住自己的担忧——那样的向远,今晚不知又会对她怎样。 “我是说……你今天的状态,让我担心你回去面对你丈夫。” 时年勉力笑了一下:“可是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就像你们办案,再危险的嫌犯也要面对,是不是?” 他便深吸口气:“记住,如有任何危险,立即报警!” “好。”时年挥了挥手,背影融入阳光里。 . 时年进门,果然见向远的鞋子摆在玄关。她小心吸了口气,走进去。 向远正坐在沙发上,还穿着之前的西装,衣领处的褶皱并未抚平,就连发丝的凌乱也依旧还是之前的模样。 他独自坐在阔大的三人沙发上,身上披着一抹斜阳,整个人笼罩在一种近乎悲怆的气氛里。 时年便一皱眉:“阿远,你没事吧?” 向远目光悠长望过来:“你一定恨死我了,对么?我今天做过那么混蛋的事……还有这两年里,我一直都在做混蛋的事。” 原来他还都知道。 时年别开头去,用力笑了下:“与其再纠结这些事已经没有意义了。阿远,我希望咱们能平静地分手。” 向远疲惫望来:“你还坚持这样么?” “是。”时年垂下头去:“我也不好过……阿远,这些年来你和向家给我的一切,我都不会忘记。我会尽我所能回报。” “我不需要你的回报,”向远目光疼痛:“我想要我的妻子……我在婚礼上说过,我向远今生只会结一次婚。可是我却犯下了不能饶恕的错,我弄丢了我的妻子。” 时年轻轻合上眼。婚礼上的誓言,言犹在耳。可是不过短短的四年,一切便都改变了模样。她真的想问问,究竟是谁在主宰着人间的婚姻?究竟为什么叫婚姻这样难以终身长久? 时年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咱们如果再勉强坚持,对你对我,甚至对……罗莎都不公平。咱们分开后,你和罗莎也可以好好地在一起。” 向远听了便忍不住冷笑:“罗莎?我跟罗莎在一起做什么?我不爱她,时年,我爱的是你。” “我也很想相信你,我也有自己对婚姻的信仰,我也有对家庭幸福的憧憬!”向远不说爱她还好,可是他越是这么说,时年便越是受不了。“阿远,我远渡重洋在这个陌生的国家成为你的妻子,我不是闹着玩儿的,更不是准备不过四年就跟你离婚的。我想跟你一生一世,我以为你会是那个能陪我走完一生的人。” 时年落下泪来:“尤其……是我爸把我的手放到你手里。我爸说要我跟你走,他说你会带给我幸福。我爸是从来不会骗我的,而你也向我爸保证——可是为什么到了M国之后,就一切全都变了呀?阿远,究竟是我哪里还不够好,才让口口声声说爱我,信誓旦旦说要给我幸福的你,有了别的女人?” ☆、49.49他说这是男人正常的需要 49、他说这是男人正常的需要 “我知错了。”向远走上来轻轻捉住时年的手,将她拥入臂弯。“我不敢求得你的原谅,可是我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阿远,你好歹叫我明白。你今晚一定要回答我!”时年用力想要推开他,泪眼里满是决绝。 向远咬牙:“好。我今晚给你答案,你跟我来。” 向远将是时年拖上楼,拖入卧房。一看那King-size的大床,时年便控制不住地颤抖:“阿远你要做什么?我不喜欢你对我这样!”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向远双手托住时年的面颊,眼睛盯着她的眼睛:“我今晚鼓足勇气,想要剖开我自己给你看。你也给我一个机会,我们两个一起来面对那问题所在,好不好?” 尽管控制不住对那大床的恐惧,时年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用力点了头:“好。” 向远握住时年的手,拉着她并肩躺在床.上。 时年躺下时连牙齿都在彼此磕撞。 向远却执着地攥紧了她的手,不容许她逃开。他侧头过来看她:“时间,还不明白么?看看我们现在只是并肩躺在一起,我只是握着你的手,我们还没有做进一步的亲密,你就已经怕成这样。” “还有今天中午,你细想一下我对你的举动,不过是夫妻之间最平常的亲热,可是你的反应却是那么激烈……”他深吸一口气:“不是我想背叛我们的婚姻,可是这样的你却让我,别无选择。” 他转过身来,伸手去抚她的眉毛:“你明白的,男人有自己的需要。这里是M国,性的需要就像饮食一样是一个人不能缺少的。我是律师,我有时候需要性来帮我宣泄工作的压力。” 他目光温柔:“可是我却不想强迫你,我怕伤害到你。亲爱的我一直都在爱你,我只爱你一个。我跟罗莎只是性,如果你讨厌她,我随时可以解雇了她,跟她再无往来,好不好?” 尽管有他掌心的温度,可是时年却还是冷得无法自控。她打着寒战望向向远。 他是律师,他思维缜密,他口才极佳。他说的理由简直完美,可是她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阿远,你说中文好不好?”这样关键的时刻,他却选用英文与她交谈,词汇之间细微的差别叫她头脑中一片迷茫。 向远却婉拒:“对不起,我习惯了在做辩论和陈述的时候都使用英文。就像你不习惯英文一样,我在重要的时刻也不习惯用中文。” 时年便强打精神,用力去回想他之前用了哪些关键的词汇。可是那些陌生的语汇仿佛一阵急雨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叫她无处闪躲。它们渐渐织成一张细密厚重的网,将她兜头盖住。她徒劳地伸手去挣,却怎么都挣不开。 . 外面,汤燕卿一直都没有离去。 倘若里面发出争吵或者摔东西的声音,他会第一时间冲进去。 可是他的担心都没有发生。里面静静的,到后来,灯竟然熄灭了。 ☆、50.50有人动过她的记忆 50、有人动过她的记忆 杜松林盯着径直闯进来的汤燕卿,不由得叹了口气。 今天几个小时之内,他已经亲眼目睹了这个孩子两次情绪失控。这在过去二十多年中一共都没发生过几次。 杜松林便问:“我真希望你这一身的火,不是由那位女记者引起的。” 这么被当面戳穿,汤燕卿只得深吸口气,控制住情绪。扭头一笑:“护士都下班了,杜伯伯你却还没走。难不成诊所里还藏着别的女人?” “你别拿我撒火。”杜松林无奈地摇头:“我是在等着你回来。你下午的眼神就告诉我,你会回来找我的。” 汤燕卿坐下,叠起长腿,一脸的邪气儿:“杜伯伯这么敏锐,别当医生了,转行跟我当警探吧。” “你少来。”杜松林无奈摇头:“我为你们汤家服务了二十年,好歹也得见样学样,谁叫你们是律政家族呢。” 汤燕卿收起笑谑:“她的记忆,是不是出过问题?” “没错。”杜松林便也摆出职业态度:“我问她对词汇的运用,那时候你也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你也听懂了。” “如你担心,如果说她当年刚来M国的时候对词汇运用不当还有情可原。可是四年过去了,她又是做着天天与语言文字打交道的记者工作,她却还是对词汇的选择有障碍,那就不正常了——人大脑中语言与记忆彼此相关,由此推想,她的记忆怕是出现过问题。” “她大脑受过外伤撞击?”汤燕卿冲口而出。 杜松林却谨慎地摇了摇头:“也许没有这样简单。我担心是有人曾人为地动过她的记忆——当然这不一定都是坏事,比方说是创伤后的心理干预,是为了帮伤者暂时忘却不愉快,减轻心理创伤。” “我懂了。”汤燕卿缓缓合上眼帘:“……那,可不可以尝试唤醒她的记忆?” “有难度,且要付出代价。”杜松林直言不讳:“首先每位心理医师的手法不同,强行唤醒可能会走进岔路;其次,如果那心理干预是帮她减轻痛苦的,一旦记忆被唤醒,那么那些曾经的痛苦便也会被同时唤醒,她还要经历一回从前的梦魇。” “那不要了!”汤燕卿腾地站起来,“忘了就忘了吧!” 杜松林静静看着这个孩子:“她,究竟是谁?她的记忆,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么?” 汤燕卿随即一笑,朝杜松林竖起手指:“停,别试图解读我哦。” “好,但是你今晚最好回家。你爸爸刚结束一轮拉票演讲回来,他想见你。” . 离开诊所,汤燕卿不甘心地又开车在时年家外面转了一圈。房子里依旧幽暗、平静。他只能狠狠咬了指节一下,调转车头驶回家去。 车行上山,沿途都是M国标准的独立式住宅。整齐的街道,平整的草坪,白墙的尖顶房舍棋布其间。 却有一栋传统中式的宅子,赫然出现在其间。 外行人只以为这是中式的仿古建筑,只有真正懂行的人才明白,这是一栋从中国整体打包平移过来的、真正的老宅邸。便是那运费、通关费,以及拆解与重新组装的费用,就已经足够买下周围几十栋的本地住宅。 更遑论这样的老宅子平移出国所花在文物保护政策、法规层面的费用和人脉……那就更不是一般人能付得起的了。 ☆、51.51卿倌儿 51、卿倌儿 汤燕卿进门,薛如可笑着迎出来:“卿倌儿可回来了。一家老小都等着你呢。” 汤燕卿将手套和钥匙都交给薛如可,咬耳朵道:“薛叔儿我求您了,别再管我叫卿倌儿,整的我跟童伎似的。” 薛如可也忍不住大笑:“家里一代一代的老规矩,都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那改叫七倌儿吧。” 旧日童伎都叫“清倌儿”,虽然这两个“倌儿”含义有云泥之别,不过听起来怎么都是同音。汤燕卿从小时候看过第一本古本的*之后,就开始不准薛如可这么叫了。 汤燕卿先进一楼的洗手间净面、洁手,问薛如可:“我哥回来了?” 薛如可脚跟打了个立正:“犀倌儿也回来了。” 汤燕卿无奈,只能笑着说:“稍息。”便将手巾也丢给薛如可,快步上楼去。 三层楼的老宅院,最精致的还不在门脸,而是里面那挑空的天井。一水儿的小叶紫檀老料构建的,一走进去便迎面都是那沁人心脾的香。从围栏望过去,椭圆形的天井三层楼上下都悬着细瘦的红纱灯,远远近近漾起一片软红轻雾。 这些老料的构建,从中国一个一个拆解下来,画了原样的图纸,然后到这边之后再在古建专家的指导下,一个榫卯一个榫卯地拼回原来的模样,就这手工,就整整耗费了他祖父整整十三年的时光。 当年也只有他敢跟祖父贫嘴:“原来您老这么大岁数了还喜欢搭积木。” 他话音未落就被他爸“温柔”地搂住了脖子。 汤燕卿先去寻兄长,自然是嘱咐别说漏了嘴。汤燕犀在书房看书,捧着一本古本的刑讼律法正看得津津有味。汤燕卿进去便笑:“看了也白看。英美法系跟中国的古讼法根本不是一个法系。” 汤燕犀瞧他没话找话的样儿,便哼了一声:“你不用特地来嘱咐我,在家里我多一句闲话都不会说的。” 汤燕卿便将心放回肚子里,凑上去缠腻:“哥,爸先见了你了吧?训你什么了?先给我透透口风。” 汤燕犀哑然失笑:“我又不是你,从不给爸捅娄子。他交给我的唐朝,我经营得没半点纰漏。倒是你……” 汤燕卿吐了吐舌。他知道,爸这一顿训是少不了的。 期期艾艾磨蹭了一会儿,汤燕卿还是只好去了汤明羿的书房。房间里还有他的竞选团队,幕僚长带着一众幕僚,正在将汤明羿在外演讲的录像回放,一帧一帧分析得失。 见汤燕卿进来,大家便都赶紧停住工作。幕僚长顾峻走上来轻轻搂了搂汤燕卿的脖子:“这手法你熟吧?还是我先给你使一遍,省得待会儿你爸使了,你一下子上不来气儿。” 汤燕卿也笑:“顾叔,袭警可是重罪哦。” 众人说笑着出门,汤明羿才抬眸来望向汤燕卿。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汤燕卿还是脊梁沟凉了那么一下下。 ☆、52.52因她,拆了父亲的台脚 52、因她,拆了父亲的台脚 “说说吧,这些日子过得怎样?”汤明羿面色和煦,两鬓微白却不染色,却反倒显出别样的成熟魅力来,“这些日子我忙着竞选的事,你妈妈也跟着我一起在外,对你们兄弟的照顾很是不周。我作为父亲,先跟你道歉。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我一定抽时间多陪陪你们。” 汤燕卿便只得恭恭敬敬给父亲鞠了个躬:“爸爸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事。警局授勋……” 汤明羿静静望着儿子:“你不是小孩子了,我相信你做事有自己的分寸,你拒领便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燕卿,爸爸现在不是想追究你的责任,只是想做一个父子之间的交流:是什么促使你放弃那么重要的荣誉呢?” “你该明白,那荣誉不是警局授予你的,而是本市数百万的纳税人。是他们认可你的工作业绩,是他们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对你表示嘉许与感谢。要辜负这么多人的殷殷之心,我相信你一定有更要紧的缘由。” 门外,一个体态娇小、身穿改良式旗袍裙的妇人正紧紧贴在门缝儿边上,嘴里咬着小手绢,紧张地攥着拳头。“这个傻孩子,那些人可一个一个都是选民啊。你爸为了争取他们手里的选票,磨破了嘴皮子。他们给你的奖,你说不要就不要了,那他们又何必要投票给你爸爸……” 汤燕犀上楼来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幕。汤燕犀摇了摇头:“宛姨,您不用这么担心。” 沈宛见是继子,便面上一红:“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担心呢。都是燕卿这小子,一上来那拗劲,就忘了你爸爸现在正在竞选呢。” 沈宛是汤明羿的第二任妻子。她嫁进汤家来时,汤燕犀已经三岁。虽说不是亲母子,可是汤燕犀算是沈宛抚养长大的,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很好。 汤燕犀微笑:“别担心,爸爸一向公私分明。只要燕卿给出合理理由,让爸爸知道他不是胡闹,爸爸不会计较的。” 沈宛便咬着小手绢凑到汤燕犀身边:“犀犀呀,你是你爸爸眼里最完美的儿子。你说什么,你爸爸都肯听的……” 汤燕犀忍不住微笑:“宛姨我明白的。您以为不然我上楼干什么来了?燕卿早就嘱咐过我了,叫我十五分钟后务必上来救他。” 房间内,汤明羿点了点头:“你不想被媒体过度关注也是对的,毕竟你是探员,与媒体保持足够的距离才能方便你日后办案。” “就是。”听父亲这么说,汤燕卿便更放松下来,走过来帮父亲揉着肩膀:“再说儿子早说过了,入警只为惩恶扬善,又不是为了一己虚名。” 汤明羿嗯了一声:“只是,这个记者却是你向伯伯的儿媳。是你向伯伯与我打过招呼。你这样未免不近人情。我们与向家世交,爸爸不希望你因为这小事,伤了咱们跟向家的感情。” 汤燕卿便一皱眉。 伤害与向家之间的感情——以后怕是无可避免。 ☆、53.53妹妹 53、妹妹 门被人敲响。汤燕犀开门问:“爸爸,关于唐朝的业务,有些事想跟您请教。不知您现下有时间么?” 汤明羿便盯了汤燕卿一眼,缓缓点头:“好,进来吧。” 汤燕卿如蒙大赦,忍到门口,终于挑唇轻笑。远远近近嫣红的灯雾拢在他面上,便更显得他气质风.流,眉眼潋滟。 等在门外的沈宛一把捉住儿子,又笑又骂:“你个小泼皮。若换了我是你爸爸,今晚非给你一顿家法。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给你爸惹事儿,多跟你哥学学不行么?” 汤家原本对子弟都各自有期许,从名字里便可见。“燕犀”本为燕地犀甲,借指武将,所以汤家原本对这个孙儿的希冀是继承汤家从前的督军遗脉,做个武将;而“燕卿”则希望是白衣卿相,当个现代社会的文职……可惜这俩孩子正好整拧了,燕犀当了律师,燕卿却当了舞刀弄枪的警探。 汤家长辈一场希望落了空,燕犀倒还罢了,这个燕卿偏偏就根本是个魔王转世来的,叫全家上下又爱又恨。 燕卿做了个鬼脸:“真要我跟哥一样,您干嘛还跟爸费那么大劲儿剩下我来啊?直接克隆一个燕犀就好了嘛?” 说着长眸黠光一闪,抱住母亲促狭道:“还是说,我只是妈跟爸‘太爱运动’了的副产品,不得不生下来,嗯?” 沈宛面色大红,个头虽小,却不顾旗袍裙和高跟鞋,跳起来狠狠拍了他孬心儿一掌:“你个混小子!” 母子俩笑闹成一团,廊下也传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燕卿这才抬眸望去。只见紫檀廊下,红灯雾里,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子娉婷而立,青丝如瀑、笑靥成花。 燕卿便眉梢眼角又涌起邪气儿来,揽着母亲肩膀轻哼:“小衣衣,你也敢一起笑我?” 汤燕衣清眸如水,便也不闪不避,径直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燕卿:“我听说咱们汤家出了个克隆人,我是来瞻仰的。咱们汤家这些年什么都不缺,不过克隆人还是头回出现。” 沈宛笑得直不起要来:“咱们家的女孩儿里,能糗得住她的也只有衣衣你。” 汤燕衣却不得意,一双妙目只一瞬不瞬全都落在燕卿面上:“可不,燕翦她们只有受他欺负的份儿,燕声姐只是宠着她,燕余则是跟他一起胡闹。” 燕卿咬了咬牙,含笑凑近燕衣:“……是不是就因为我小时候总问你,燕衣何时脱?” 燕衣登时俏脸羞红:“你又胡说了,哪儿还有点当哥哥的样儿。” 汤家的孙女里,燕衣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她并不是汤家的亲孙女,而是素昔刘在那次办案严重的负伤之后,确定从此再也不能生养之下,才收养的女儿。 燕卿眯起眼来:“哼哼~从小到大,你又几时把我当成哥哥过了,嗯?” - 【解释一下,时年记忆被动过,不是用狗血的失忆梗哟~是一场高智商犯罪的案件。咱们写警的题材,是一定要写这类案件的。】 ☆、54.54被撕烂的迷你裙 54、被撕烂的迷你裙 汤燕衣毫不示弱:“所谓上行下效,你这当哥哥的要先有个哥哥的样子,我才能跟着你学好。” 沈宛倒不护短,摊摊手:“想要咱们家的魔王当个规规矩矩的哥哥,估计这辈子没机会了。” 燕卿耸肩而笑,视线打斜吊着汤燕衣:“我的超级女战士,还没确定要去哪边么?调查局已经通过你的应征了,要当联调局的女探员喽。” 汤燕衣目光澄澈,清凌凌望过来:“可是我更想当警察呢。” 汤燕卿摊手:“谁叫二伯是警界首长,他总归不希望自己女儿去当自己的手下。” “那也不一定,”汤燕衣目光灼灼望来:“若我坚持,我自有把握说服爸爸。” 汤燕卿便耸耸肩:“随你喽。反正以你的能力,到哪里都会被争抢。不过……”汤燕卿伸手点了点燕衣的鼻尖儿:“别来我们局里。” 他说完便迈开长腿搂着母亲含笑而去。汤燕衣立在灯影里,凝望着他的背影,良久转不开目光。 . 一大早上班,“深喉”内部就跟打仗一样。大家都急着获取最新的资讯,从中筛选可行的选题。 时年跟叶禾打了个招呼,走到桌边,见桌上摆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时年便直觉皱眉。 叶禾探过头来:“这回没有卡片,不过我猜还是姐夫送来的。哎头儿,姐夫最近怎么大献殷勤哦?” 时年却摇头。不可能是向远送的——虽然经历了那个夜晚之后,向远可能会觉得抱歉;可是眼前这礼物的包装方式,完全不符合向远的品位。 向远是完美主义者,对送人的小礼物也一向极为用心。若是他送来的,应该选用粉蓝色手工制厚质的包装纸,配浅金色缎带。缎带会沿着礼物盒完整缠绕一圈,手工打大朵的花结。而不是像眼前这个一样,粗浅的粉,纸张有些薄,导致棱角处都因磨损而有裂缝。花结更只是简单的一次性抽花,没有半点手工的审美。 时年索性撕开包装,打开纸盒—— 却紧接着时年便是一声尖叫,手中的纸盒应声落地,翻倒一旁。 “怎么了?”叶禾闻声冲过来。时年捂着嘴,惊恐指着地面。 叶禾转头望过去,便也惊住。 翻倒的纸盒旁,躺着一个东方面孔的娃娃。娃娃穿着校服裙,扎着麻花辫。 可是那娃娃的脸却被刀刃划开一条一条的裂缝,而它身上的校服裙,则被从正面撕开……露出娃娃那属于女性的私隐部位。 就在私隐部位上,印着一枚唇印。 血红。 恣肆。 -------------------------------- 【要收藏哟~~】 ☆、55.55喜欢玩儿?玩儿死你 55、喜欢玩儿?玩儿死你 同事捡起那娃娃,翻开娃娃裙.底,惊声念:“喜欢玩儿?玩儿死你!” 李普曼也闻讯而来,伸手揽住时年肩膀:“时,你还好么?” 时年大口大口呼吸,眼神却已不再慌乱:“我没事。开始被吓了一跳,现在已经好了。” 叶禾却还惊色未定:“Boss,这身衣裳就是我们头儿那晚进燕舞坊穿过的。一定是他们警告头儿写了童妻的稿子。” “报警!”李普曼果断吩咐。 . 警局,汤燕卿推开走进办公室,看见的却是另一片气氛。 警探们围成一圈儿,都含笑望着那个站在当中的女孩子。警监促狭望过来:“燕卿快来见见我们的新同事。” 汤燕卿便挑起了眉。 女孩子走过来郑重躬身:“汤sir幸会。我是汤燕衣,请多多指教。” 汤燕卿上下打量汤燕衣,却没有大家想象中的笑起来,而是眯起眼睛,“开什么玩笑?我说过你别到我们局来,你怎么还是来了?” 一众同事都有些惊讶,汤燕衣窘得俏脸通红,只得尴尬地解嘲:“哦,从小到大我不是一向与你作对么?你说不要,我偏要。” 汤燕卿直接转身就走,“向大家道歉吧。这是工作,不是小时候咱们过家家。汤明翔的女儿不该说出这么不职业的话。” 汤燕衣愣在当场,警监连忙打圆场:“瞧,他完全没想到你选择了咱们局,这是乐傻了。” 大家也都说了安慰的话,各自散去。汤燕衣咬了一下唇,还是走过来:“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今天怎么了,谁得罪你了?” 汤燕卿的呼叫器忽然响起来:“深喉集团采编中心报警,办公室出现恐吓物品……” 汤燕卿蹭地站了起来,目光一扫贾天子。贾天子一口咖啡还没咽下去,便赶紧丢了咖啡杯,随他奔了出去。 . 等待警员的过程里,没有人敢擅动现场。 李普曼叮嘱时年:“既然是与稿件有关,为了确保人身安全,你可以向我提出申请,暂停该选题的采访。” 时年深吸一口气:“Boss,我们都是‘查理’。既然做了这行,我便绝不会屈从于恐吓。他们的恐吓只会给我动力,让我揭穿他们的嘴脸。” “Sir,请往这边走。” 正说着话,前台将两位警员引过来。 时年抬眼一看竟然是汤燕卿,便忍不住蹙起了眉。 李普曼亲自迎上前去握手:“两位sir,我是李普曼。采编中心由我负责。”说着介绍时年:“这位是我们的记者时年,恐吓物品就是发给她的。” 贾天子也自我介绍,轮到汤燕卿这儿,却卡了壳。他只手插裤袋仰首而立,只隔着一副墨镜望向时年的方向。 仿佛在他面前伸出手来的李普曼,压根儿就不存在。 ☆、56.56她需要24小时贴身保护 56、她需要24小时贴身保护 大家都盯着两位警员,再加上这两位都是185以上的高个子,四条大长腿加上警服这么一站,登时便有些女士忘了人家是来办案的了。 叶禾就是其中一个,她激动地抓着时年嘀咕:“头儿你瞧那个警官,戴墨镜的那个,天,太帅了。他好像在盯着你看哎……他为了盯着你看,都不理boss了哎……” 时年有些头大。 “呃,可能是因为那娃娃是寄给我的吧。” 她赶紧抽回手臂,迎着汤燕卿的注视走过去,深吸口气对说:“这位是我的老板,著名新闻记者李普曼先生。” 汤燕卿这才转了转脖子,伸手去握住李普曼的手:“幸会。” 该死的,还是没有自我介绍! 时年只好忍住,代他介绍:“Boss,这位是,呃,汤燕卿警探。” 李普曼便是一挑眉。 以他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当面问出来:“你不是说采访不到他么?” 可是叶禾却没这么矜持了,“嗷”地一声便蹦过来,还是一把攥住时年的手臂,却是死死盯住汤燕卿:“你是说,你真的是活的汤燕卿?” 汤燕卿隔着墨镜勾了勾唇角:“或者等将来我葬礼,邀请你参加?” 叶禾登时满面通红,求救地望向时年:“哎头儿,你不是说根本不认识他么,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汤燕卿的?真是的,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儿。” 时年也颇感尴尬,也只能抬眼埋怨盯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便哼了声:“请问你们报警的目的是特别为我召开一次媒体见面会,还是真的有警情?” . 李普曼赶紧规束手下,将时年和两位警官单独请到了会议室里。 公司的前台、包括周边的几位同事都一一向两位警官介绍方才的情形,贾天子认真倾听、仔细记录。反观汤燕卿则一直捉着那只娃娃看,仿佛在溜号。 终于轮到时年介绍,他才缓缓转过头来,又是紧紧盯着她看。 时年便忍不住脸红起来。 前台和一个同事出了门便忍不住嘀咕:“那个汤sir该不会是有点内个吧?他盯着时年听介绍的时候,手指尖儿一直按在娃娃的私chù,就在哪儿揉啊揉……” 那同事便忍不住笑:“可不,那娃娃长得超像时年。他在那儿一个劲儿地揉,还盯着时年看,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在揉时年一样……” 两个同事只是开玩笑,并不是有心的,可是跟出门来的时年听见了,还是忍不住脚下一软。 她又想起了他的手,在她裙子下,几乎就揉到了她那里。 . “时你怎么了,脸色不好。”李普曼随后走出来,伸手扶住时年。 时年抬眼看汤燕卿一眼,只觉面颊如烧。 汤燕卿正在给上司打电.话。时年听见他一本正经地说:“……她需要24小时贴身保护。” ☆、57.57她也不是吃素的 57、她也不是吃素的 走廊里静悄悄的,阳光穿过玻璃幕墙倾洒而下。时年觉得头发缝儿里都在悄悄向外涌出汗珠。她紧张地搓了搓手,抬眼望那个戴着墨镜的家伙。 “汤sir谢谢警方和你的好意。可是恕我直言,我不认为你是恰当的人选。” 24小时贴身保护,她可以接受;可是她无法接受这个人是汤燕卿。 心上有一道坎儿让她过不去:他对她还说还算是个陌生人,可是她与他之间却曾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一想到他还要住进她和向远的家来,与她和向远形成三人世界,她便忍不住地别扭。 “那你认为谁适合?”他隔着墨镜,居高临下睨着她。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可是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力随着倾天而下的阳光一起,砸在她身上。 她深吸口气:“那位贾sir就不错。” 汤燕卿便眯起眼来,朝走廊另一端望过去。贾天子正在向大厅里的保安员询问情况,突地浑身激灵一下,缩着脖子望回来。 汤燕卿便满意地轻哼了一声:“他不合适。” “为什么?”时年岂肯妥协。 汤燕卿傲慢地转开目光:“因为我家与向家是世交,我跟向远是从小的朋友,我住进你家不会引起向家和你丈夫的任何排斥。只有得到家属的全力配合,才能更好地执行任务。” 他偏首望来:“所以我是最佳人选。唯一的、最佳人选。”他强调。 至少从字面上,时年没有办法战胜她。她只得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抓住一支笔来,用嘴咬开笔帽,在便笺上写下几行字,然后交给汤燕卿。 汤燕卿接过看过去,便眯起眼来。 那张纸上写的是这些字: 嫌疑人1:燕舞坊,Father,Q先生;或者是他们背后的实际拥有者。 嫌疑人2:汤sir。 嫌疑人3:《黑幕》记者熊洁。 嫌疑人4:罗莎。 嫌疑人5:? “你给我嫌疑人名单?”汤燕卿薄唇挑起,格外看了其中的2、4和5,“这当中还有我。你想做什么?” 时年抱起手臂:“我是警察的女儿,当警察曾是我多年的梦想,所以基本的推理方法我也谙熟。而且我是当事人,我更清楚嫌疑人可能是来自哪个方向。我是想帮sir你尽早结案。这样你就不用24小时保护我,也为纳税人节约了警力。” 汤燕卿的目光却落到她抱起的手臂上,轻哼了一声:“你抱着手臂,表达的意念是——抗拒。你潜意识里对我这么抗拒,却又将我的名字列在嫌疑人名单里,你难道不认为它是成见?” “不。”时年略有尴尬,赶紧放下手臂来:“我将你列入嫌疑的原因,你我都清楚。我当晚的装束你跟燕舞坊的人一样清楚,而且——”时年深吸一口气:“而且你检查过我的裙.下。” 她忍脸红别开头去:“而且恐吓事件之后,最大的受益者可能是汤sir你……利益就是犯罪动机,所以你的嫌疑仅次于燕舞坊那些人。” “是么?”他迈开长腿走过来,颀长的身影将她全然覆盖住。垂首,几乎低到她耳边,呢哝般问:“你凭什么说,此事最大的受益者是我?嗯?” ☆、58.58你对我有一种特别的……渴望 58、你对我有一种特别的……渴望 她紧张得深吸一口气,又将双臂交叉抱在xiong前。她自己也意识到这又表示“防卫”,只得放下,向后退。两步之后,她的脊背已经抵在墙上,无路可退。 他好整以暇跟上来,脚尖与她脚尖相抵,继续悠闲垂首望来:“说。” 时年头转向右侧,低低道:“别看我左方。那边有监控摄像头。汤sir我提醒你,这里是我公司的走廊。” 汤燕卿却反倒朝摄像头的方向转过头,甚至故意眨了眨眼。 他特意将手臂伸出来,撑在时年头侧的墙上。他将脸埋进那条手臂遮挡住的阴影里,好整以暇逗着她:“你瞧咱们的姿势,壁咚嗷?” “别玩儿了!”时年懊恼低喝。 他歪过头来:“嗯,那就回答我的问题。别跟我拿‘你有权保持沉默’的调调。在我面前滥用这说辞,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我不会饶过的。” 时年大口吸气,“因为你对我有一种……嗯,”她在努力措词:“一种很奇怪的占.有欲。” 还是说出来了…… 时年狼狈地抬眼:“我很奇怪,很不能理解。我确认我从前并不认识你,我还是你发小的妻子,论情分你该叫我一声嫂子——你叫我十分不舒服。” “呵……”他却没恼,反倒盯着她的眼睛,低低地笑起来:“原来你都发现了啊,那就好。” 时年靠着墙壁微微向下蹭,蹭到恰好借着他手臂遮住她面部的高度,她这才使劲瞪他:“好你个头!汤sir我知道富家少爷都喜欢当情场猎人,可是我警告你,我不是你的猎物。我是有夫之妇,你离我远点!” 汤燕卿眯起眼来。天杀的,他已经滚远了。长长四年,他几乎从未在她和向远面前出现过;如果真的非要撞在一起的场合,他也想尽了办法避开了……他难道滚得还不够远? 四年了,他都要忍成忍者神龟了。她还要他再滚到哪儿去? 他便生了一丝戾气,歪头眯眼盯紧她:“我偏不呢。我今天就不走了,等你到下班,咱们一起回家哈。” 时年恼得咬紧牙关,忍耐道:“汤sir,我想也许是我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于是在咱们两个有限的几次见面中给了你什么错觉,才让你对我生出这样不该有的遐想。那我先跟你道歉,也请你收起这份遐想,这对你我,对你和向远的友情,都好。” “不,”他依旧撑着手臂垂首望她:“那对我却不好。时年,你并没有在我眼前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出格的是我。或者说——让我看见你,让你出现在我眼前,这本身就是个错误。”他抬手向上指指:“是上天犯下的错。” 真是一笔越算越糊涂的账。 时年闭闭眼:“算了,算我没说。我要回去工作了,汤sir自便。” 他的身子压得太近,时年只好从他手臂下钻出去。 他眯起眼望她背影:“嘿睡美人,你列明的嫌疑人都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哦。” - 谢谢蓝、微风的红包,88648亲的闪钻。 ☆、59.59你的迷你裙,由我接管 59、你的迷你裙,由我接管 他凭什么说她错了?她究竟错在哪儿了? 整个下午,这个问题几乎将她折磨疯。只能死死忍住了,没有立时出去跟他问个究竟。 . 汤燕卿说到做到,当真等她一起下班。 时年和叶禾一起走出办公室来,人.流里他警服笔挺,逆流而立,宛若烟波浩渺中的一杆修竹。隔着墨镜,目光平静望来。 叶禾登时紧张得一把就抠进了时年手背的肉里,时年疼得一咧嘴。 他瞧见了,便迈开长腿逆流而上走到她面前,蹙眉问:“伸手。” 所有的同事,不论男女都望过来。男性倒还平静,女性都忍不住露出一脸的艳羡来。 时年却越感尴尬,急忙将手藏到背后:“没事。” 他伸手到她眼前来,掌心摊开。 时年惊得险些一跳,还以为他是非要要她的手……幸好他及时说:“车钥匙拿来。” “干嘛?”她将半面身子45°角后转。 他便又轻挑唇角:“这个姿势是——逃避。不过没用,拿来。” 前后左右的同事都看着,身边还有一个叶禾,时年不好当场发作,只得掏出车钥匙交给他。 他高挑眉尖,得意地收起:“嗯哼,你的迷你裙,从此由我接管。” 他又这么故意歧义地说! 时年生怕周围同事误会了,便连忙放高声:“Sir你们警方都不派一部警车给你么?” “嗯哼,”他挑眉望来:“你给报销么?就你那点薪水?” 叶禾却顾不上听他们两个斗嘴,焦急扯着时年的手臂:“头儿,头儿!我今晚搭便车好不好?” 时年又瞟了他一眼,便点头。 也好,车子里多个叶禾,倒能消除两人独处的尴尬。 . 一路上叶禾缠着汤燕卿说话,她整个人跟嗑high了似的眉飞色舞、张牙舞爪。时年尴尬得都不好意思看汤燕卿,只得偏首看向窗外。 汤燕卿倒是难得好脾气,听叶禾说话没不耐烦,反倒还能适时哼一声,或者挑挑唇角。即便只是这样,叶禾却已经很满足,兴奋得满脸通红。 实在有几回,时年真担心叶禾变成气球从窗口飘出去,不得不回头盯着叶禾事,都正看见——汤燕卿双手稳定地扶着方向盘,好整以暇从镜子里静静凝视着她。 尽管他还戴着墨镜,可是她就是知道他在看她……她尴尬得只能赶紧再别开头去。 实则叶禾的住处跟时年南辕北辙,中途她实在不得不下了车,恋恋不舍地盯着汤燕卿:“明天我可不可以还搭便车啊?” 汤燕卿不解风情地回了一句:“请我汤燕卿当司机,叶禾,你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钱包。” 叶禾登时受了残酷打击,垂头丧气地走了。时年颇觉不忍,便扬声道:“车是我的,我说了算。明天咱还一起走。” 叶禾登时原地起跳,使劲儿抛飞吻。 两人重新上车,时年再没有挡箭牌,只好板起脸孔问:“不用先开车回你家,取些你私人的东西么?” 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却唇角轻轻挑起。 直到车子开进她家的街区,看见她家门口停着两辆巨大的“猛禽”,她才知道她问多余了。 ☆、60.60他说要住在最挨近她卧室的房间 60、他说要住在最挨近她卧室的房间 两辆巨大的“猛禽”里拉的都是汤燕卿的私人物品,正由几个专业工人搬运。而进进出出亲自指挥的人竟然是郭正梅。 “难道你要长住?太招摇了。”时年颇不赞同。 汤燕卿耸肩:“我只是给她打了个招呼,说我要搬进来。这些都是她和我妈自作主张安排的,与我无关。” 时年赶紧下车,捏紧公事包走上前去:“妈妈,让我来吧。您坐下来歇歇。” 郭正梅面上也有些不痛快,“瞧瞧你,干个工作也能惹下这么大麻烦。我警告你,要是危及到阿远,我不会饶了你!” 不过一扭头看见时年后头跟上来的汤燕卿,便迅速换上另外一副神情:“燕卿啊,回来啦。伯母叫工人都按着你在家的习惯布置的。你去瞧瞧,哪儿不满意,咱们立即改。” 汤燕卿却只是淡淡点了个头:“不介意我打扰就好。” “怎么会!”郭正梅上来亲亲热热捉住汤燕卿手腕:“别说你这是执行公务,是为了保护时年的安全;就算你是私人缘故要搬过来住,我和你向伯伯,还有你向远哥哥都举双手欢迎你。燕卿啊,凭咱们两家的交情,可不就该这么一家人似的多亲多近嘛。” 汤燕卿回头瞟向时年:“就是的,多亲多近。时年,你说是不是?” 时年便觉刺耳,急忙更正:“叫我嫂子。” 他便高高挑了眉:“怎么,我若不叫,你就不理我?” 他竟然又当着婆婆的面跟她这么斗嘴……时年斩钉截铁道:“没错。”说完就径自进了屋,不肯搭理他。 他仗着腿长,轻松几步便跟上来,咬着牙哼了声:“如你所愿……哼,小嫂子。” 时年便回眸,满意一笑:“乖。待会儿洗个水果给你吃哦。” 不知怎地,仿佛总要隔着“嫂子”这个称呼,时时刻刻要他喊着这个称呼,才能叫她安心。 时年躲进厨房去,郭正梅便殷勤带着汤燕卿参观。他的卧室被安排在一楼的客房,他看了一眼就皱眉:“时年也住一楼么?” 郭正梅便笑:“不,这是客房。她跟阿远的房间在楼上。” “不行,”他立时否定:“我也得住楼上,跟他们房间距离越近越好。” 时年在厨房里努力不去听他在说什么,可是听见这句话,忍不住还抄着菜刀便冲出来:“汤sir,就算你是为了保护我,也请尊重我们的私人空间!” 郭正梅厉喝:“时年你干什么呢?快把菜刀放下!” 时年这才意识到手里的菜刀,尴尬解释:“不是的……我刚正好在切菜。” 汤燕卿盯着她一脸的窘意,轻声一笑:“向伯母您别担心。就算她拿菜刀,也不是我的对手。” 时年挣扎了下:“汤sir,你别模糊焦点。我们说的是你的卧室。” 汤燕卿侧身指了指客房与楼梯之间的距离:“若你在二楼出事,我从一楼至少需要15秒钟才能冲到你的房间。15秒,足够一个职业杀手要了你的命,然后轻松逃脱。” ☆、61.61被婆婆看破 61、被婆婆看破 他的专业表述,叫任何人都无法反驳。就连郭正梅都点头。 郭正梅亲自拿主意,就将时年和向远卧室隔壁的书房改成汤燕卿的卧室。 收拾停当,汤燕卿走进去,勾起手指敲了敲墙壁,扭头望时年:“隔音怎样?” 时年满脸通红,愤愤丢给他一声:“很好!” “那不行。”他又望过来。 时间只觉自己的面颊都快着火了,忍不住攥起拳头:“汤sir,你不要太过分!” 汤燕卿走近一步,瞄了一眼站在走廊里的郭正梅,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是你想歪了。我不是想听你跟向远的动静,我是担心你们卧房里进了人,而我却不知道!” “真的?”她脸上的红,已说不清是害羞还是气恼的。 他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听你跟向远的动静么?” 他又来了…… 时年只好深吸口气:“这个房间的隔音还可以,不过也没做特别的隔音处理,所以应该能满足你的工作需要。” “哦,那就这间吧。” 他又前后左右看了几眼,突然伸手摸了摸书桌:“你平常就是在这张桌上工作的?” 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在纯白的漆面上缓缓游移……时年用力挥开心头的怪异感:“嗯,是。” 他便轻笑了声:“还用老式的抽水钢笔,喜欢纯蓝墨水。嗯,英雄牌钢笔,鸵鸟牌墨水。” 时年小小吃惊:“这你都看得出来?” 那都是从小到大的习惯,她一直保留至今。 他轻笑:“蓝黑墨水里用鞣酸铁,有涩味。可是你这边却没有。” “当年最流行的两种牌子的抽水钢笔是‘英雄’和‘永生’,两种笔尖划纸的痕迹硬度不同。你写字力透纸背,桌面上留有痕迹——是稍硬的英雄。” 时年也只能举起双手做小白兔状。 汤燕卿抬起眼来,瞧向墙面的镜子。透过墨镜看着她:这次不光是推理,其实是——她当年亲口告诉过他。 她忘了,他却刻骨铭心。 . “时年你给我出来一下!”郭正梅忽然从门外厉声喊。 时年蹙眉,赶紧出去。郭正梅正站在主卧对面的房间里。那间房本要做婴儿房用的,此时里头却放着一套被褥,还有向远的几套内.衣。 郭正梅指着那问:“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 时年顿觉头大。 今天的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更没想到婆婆也突然上门,她措手不及,来不及收拾。 她小心吸一口气,“我跟阿远的工作性质,都有一旦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时候,所以偶尔我跟阿远需要分房睡。” “真的?”郭正梅眯眼盯着时年:“不是你又借故推三阻四,不肯跟阿远要孩子?” 汤燕卿循声也走了进来,斜倚门框,抱着手臂瞧。 ☆、62.62这两个男人,一见面就是针锋相对 62、这两个男人,一见面就是针锋相对 分房而睡的情形明摆着,他隔着墨镜望来的目光若有所思。 时年便莫名心下惊跳,不知怎地,就像是被戳穿了谎言的小孩。 正在此时,楼梯一串轻响,向远脚步轻快走上来,先朝汤燕卿打了个招呼,随即走上前来将时年拥入怀中:“妈妈您说什么呢?不是时间不想要孩子,是我说暂时不要的。我想跟老婆再多享受几年二人世界。若有了小毛头,时间会被他们抢走的,我吃醋。” 向远的手臂箍得登紧,时年避都避不开。她惊愕回眸:“今晚你不是要见当事人么?怎么回来这么早?” 郭正梅更是一脸愠色:“阿远,你就知道护着她!你整天工作那么忙,她一个人在家若再没有个孩子牵绊着,心就不知道野到哪去了!” “郭大精算师,没想到您还是这样古板的婆婆,小侄真感意外。”汤燕卿冷冷插了句话。 郭正梅有些尴尬:“燕卿你懂的,咱们毕竟还都是华人,家里的规矩不能乱。” 向远望一眼汤燕卿,又转向母亲:“妈妈,这样的话您在我面前说一次就够了。若您再在儿子面前这么说我老婆,就算您是我母亲,我也会翻脸的。” 一向最是谦和听话的儿子,竟然当着汤燕卿和搬运工人的面不给她面子。郭正梅脸便腾地红了:“阿远,你竟这么跟妈妈说话!” “儿子已经是独立的成年人,儿子尊重母亲,可是也更懂得要爱护自己的妻子。”向远垂眸温柔望向时年:“她才是能陪儿子走完这一生、叫儿子不孤单的人。妈妈,因为儿子的爱,便也同样地好好爱我的时间吧。” 这样的向远……时年却忽地一捂嘴,一把推开向远,跑进洗手间去。 她冲着盥洗池大口大口地呕吐。幸好距离午餐已远,胃里的食物都被消化尽了,她吐不出什么来。 门外传来向远欣喜的呼声:“时间,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时年闭上眼睛,狠狠掬了两把冷水拍在脸上,抬头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眼中的冷意——这样的向远,叫她不舒服。 她便抽毛巾擦脸,转身去打开门,淡淡道:“怎么可能?可能是刚刚有些晕车罢了。” . 一场折腾,郭正梅和搬运工人终于都走了。向远陪着汤燕卿在客厅看球,时年一个人躲进厨房。 向远走进来,从后方双手扶住时年的肩:“……恐吓,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年只得将采访童妻的事简单说了。向远狠狠皱眉:“这么危险!听我的话,辞职,咱们别做了。养家是我的事,你还如从前一样,在家看看书、养养花就好了。” 时年蹙眉:“可是阿远,我喜欢这份工作。就算危险却是我自己想做的。从前那样的生活虽然平静,可是我寂寞。我不想再当那样的笼中鸟儿,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 向远哼了一声:“妈妈说的也没全错,你的心果然还是野了。时间,你该明白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更何况这是在M国。你应该乖乖呆在我羽翼保护之下。” “照向远哥你这么说,我们当警察的就都是废物喽?”门口慵懒又森然的一声。 ☆、63.63我也紧张她 63、我也紧张她 “呵,燕卿,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失言了。”向远连忙转身走过去,伸手勾住汤燕卿肩头:“绝不敢不尊重警方的工作。我只是非常紧张你嫂子。” “我也紧张她。”不成想汤燕卿竟然也平静笃定地跟上一句。 时年原本努力背转身去洗碗,想要忽略他的存在,被他这样一句惊得滑了盘子。盘子跌落在洗碗池里,哐的一声。 向远便一眯眼,望了望时年的背影,再望一眼汤燕卿。 “燕卿,你说什么?” 汤燕卿望着时年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都不知道她那紧绷的肩部线条,已经泄露了太多紧张。 他便慵懒补充一句:“保护她是我的任务,如果她出事就是我的失败。” 目光努力从她背影上抽离,落回手中的红酒杯,却还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见她肩头一松。他的心情便也随之好了起来,唇角微微勾起。 “如果真的紧张她,就别叫她洗碗。” “哦?”向远闻言一怔。 汤燕卿啜了口酒:“她手破了。” “怎么了?”向远忙走过去捉过时年的手。 时年皱眉,瞪了汤燕卿一眼,忙解释:“没事。白天在公司跟叶禾闹着玩儿,她指甲尖,被抠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向远含笑给时年擦药酒,然后接过她手里的碗碟:“我来。” 水声哗哗,时年尴尬地立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别扭。 “燕卿你怎么会知道的?”向远问。 汤燕卿哼了一声:“你可以认为我观察入微,要保护她毫发无伤。” 向远将洗好的碗碟放进烘干机里,时年忙递上手巾。向远擦过手走上来给汤燕卿又满了一杯酒,诚挚地说:“燕卿,你费心了。只是我忍不住好奇,24小时保护这样辛苦的任务,燕卿你怎么会接?” “嘁!”汤燕卿轻哼一声,时年则紧张得胃都绞到了一起,抬眼盯住他,生怕他又要胡说。 汤燕卿瞧见了,便哼了一声,黑眼幽深回望向远:“这还不是要拜向远哥你的‘撮合’么?” 向远哑然失笑:“我‘撮合’你们?” “汤sir!”时年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微微打颤。 汤燕卿挑眉望她一眼,便转回去对向远说:“怎么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打电.话给我,让我接受她采访,而我又阴差阳错拒绝了,欠下你们两口子一个人情……那我又怎么会自讨苦吃?” 汤燕卿说着跟向远碰了下杯:“承让。” 向远心下百味杂陈,可是面上却又说不出来什么,只得也吞了酒。只是觉得这酒有点涩。 ---------------------- 【就快上架了哟,大家再稍等啊,可怜的某苏正在抓狂中~】 ☆、64.64你欠我的美人恩 64、你欠我的美人恩 汤燕卿却晃动杯子,深深吸进酒香:“嗯,好酒。向远哥你家里可真藏着不少好东西。” 向远眉心一攒,却极快松开,笑道:“瞧你说的,如何敢跟汤家相比。这酒能入得你口,我已庆幸。” 汤燕卿耸肩:“这酒不贵,却已难找。不贵是因为出产的酒庄等级不高,红酒历来都要按着酒庄的等级来定价;但是那酒庄却已在百年前毁于战火,库存极稀少。于是现在就算用高价去求,都买不到。向远哥你从哪里得到的?” 向远眉心便又是一攒,再极快松开:“呃,我也是第一次听见这典故。是我代理的一个当事人送的,我为他打赢一场官司,替他省下一大笔钱。他送我这个,我见不是很有名,便以为不值什么。” 汤燕卿晃着酒杯轻声一笑:“又是一场富商离婚案吧?那富商从妻子那里省下的钱,却流进你口袋了。” 向远也不避讳,耸肩一笑:“没错,离婚案确实最赚钱。”他跟汤燕卿碰杯:“这也要拜令尊汤叔叔的引路。他是我的恩师,带我走上这条路。” . 作为本州最赚钱的华人大律师,汤明羿代理的案件中的确有不少华人富商的离婚案,汤明羿也从中收获颇丰。这一点是汤燕卿怎么都抹杀不掉的,也因此兄长汤燕犀才会拒绝继承父亲的大律师事务所,而去转做无偿的法律援助工作。 汤燕卿缓缓啜了口酒:“我爸一边经营‘汤程刘律师事务所’,一边却成立了唐朝。我爸拿出本市地段最好的房产给唐朝无偿使用……向远哥,不知你何时也学学我爸这个?” 向远马上点头:“是啊,师父获得巨大事业成功的同时,却从未忘记过回报社会,因此才会获得广大选民支持,有机会竞选州长。等我功成名就了,也会向师父看齐。只是我现在资历还浅,等我将来有条件的吧。” 两人看似谈笑风生,可是言谈中的暗潮汹涌却叫时年听得心惊肉跳。她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便走向门口来,抬眼望汤燕卿: “汤sir累了吧?不如早点休息。” 向远倒是先笑起来:“时间你不知道,他一向都是夜猫子。这才几点,不过零点他睡不着。” 向远说着走过来揽住时年肩头,凑在她耳边说:“通常燕卿晚上要先赴美人之约,享受够了美人恩,才能睡得着……” 时年听懂了,抬眼恨恨盯了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则目光不转望回来:“可惜从此我得在你身边寸步不离。美人恩什么的,只有你补偿我。” 向远的目光便又缠过来。 时年实在按捺不住,薄愠一笑:“成,我回头给你网购一充气娃娃来。你喜欢AB,还是坛蜜?” ------------------------- ☆、65.65他们在黑暗里找见彼此 65、他们在黑暗里找见彼此 向远先笑喷,走上来揽住时年肩膀望向汤燕卿:“对了忘了提醒你,你嫂子平静的外表下可是只小野猫。所以千万不要得罪她哟。” 汤燕卿依旧斜倚着门框,慵懒地哼了声:“何必问我买哪一个?以我的能力,两个都不够。” 说完走过去自己洗了酒杯,看也没看时年,便抬步走上楼梯去。 时年则一口气呛住。 向远笑了声,错开话题:“还不错,大少爷终于学会自己洗酒杯了。” 时年却忍不住转头去看那洗得干干净净的酒杯。 爸曾教过她,在陌生的环境或者面对陌生的人的时候,要留意保护个人的任何信息。比如指纹,比如DNA。 妈曾笑过爸,说这是爸的职业病犯了。爸也只好笑笑,说但凡好警察一定会有这样的职业病。 . 时年进卧室,向远也跟了进来。 时年一怔,便抱起枕头走向门口:“我去睡婴儿房。” 向远一把将时年扯回来,抱在怀里:“时间……我不是想破坏我们的分居协议,只是燕卿来了,总不能让他知道我们分居了。今晚就让我留下,好不好?” “不好。”时年用力挣脱:“你是律师,你比我更明白。如果咱们同床,那分居协议就形同废纸。” 向远挣扎地吸气:“时间,真的就这么绝情?” 时年毫不犹豫推门就走:“晚安。” .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时年真是累了,可是倒在向远的被褥里,到处都是他的气息,便叫她怎么都睡不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从前会觉得他的气息叫她心安,她每次洗衣服都会将他的衣裳贴在鼻息……说不清是从何时起,她竟然连他的气息也无法忍受。 时年想起身换一套床单被罩,可是那都在卧室的柜子里,这般过去折腾,唯恐被汤燕卿听见。她最终只得决定放弃睡眠,悄然出门下楼,到厨房给自己倒杯水喝。 一楼没开灯,只有窗外筛进来的灯光。时年对自家的方位再熟悉不过,就算闭着眼都能直接找到冰箱。可是距离冰箱还有三步的距离,她却心下惊惊一跳。 黑暗里,有一股庞大的存在感,像是一只无形的兽,蹲伏在黑暗里。 . “砰”,时年用力打开冰箱门,冰箱里的灯光登时照亮周遭。 冰箱旁,一道颀长的身影无声站立,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汤sir怎么一声不出?吓死我了。”时年小心藏住惊恐,不想叫他看出来。 他轻轻哼了声:“你在黑暗里的直觉也很不错。我方才已经将我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却还是被你发现了。” 时年倒牛奶:“刻意屏住呼吸,降低心跳?为了方便办案么。” “当然。”他却伸手一把夺过时年手里的牛奶:“有时候在黑暗里跟对手近距离对峙,谁的存在感弱,谁才握有胜算。” 时年尴尬地盯着那杯牛奶:“汤sir你也要喝牛奶的话,我再给你倒一杯。” 他哼了一声,将牛奶放进微波炉,娴熟定好时间:“你晚上别喝冷牛奶。如果懒得用微波炉热,至少睡前从冰箱里取出来放成室温状态,别直接从冰箱里倒出来就喝。” “叮”的一声,他话音甫落,微波炉的定时也刚好走完。 他潇洒伸臂,将牛奶杯取出,递给她。 ☆、66.66你们在做什么? 66、你们在做什么? “哦,谢谢。” 时年接过牛奶杯,温热穿过玻璃熨帖在她掌心。 “那我,先上去了。”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心慌意乱地想逃。 “虽说晚上喝牛奶有助于睡眠,不过以你现在的状态,那一杯牛奶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却立在幽暗里声若琴弦。 他迈开长腿走到客厅,打开暗光灯,走到沙发边拍了拍靠背:“过来。” 时年喘了口气,倒退一步:“没事。” 他却抬眼,不容拒绝说:“叫你过来,你就乖乖过来。” 他的嗓音里仿佛有蛊惑……时年控制不住地走过去,抱紧了手里的牛奶:“你,想做什么?” 汤燕卿叹了口气,伸手捉住她手腕,将她带过来按在沙发上。双手将她肩膀靠在靠背上,双手随即从头侧滑上她头顶。拇指抵住她太阳穴,另外四指扣住她额头。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时年紧张得好悬没扔了牛奶杯。直到他的手指稳定下来,她才意识到他是要帮她按摩。 她心虚地苦笑:“汤sir你太客气了,不敢劳你费心。” 他伸手轻轻拍了她额头一记:“坐好!” 不容她再拒绝,他的手指已经开始了按压。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指尖微凉,带来不可思议的舒缓。 “你睡不着是因为神经太过紧张。这样按摩过后,神经才会放松下来。”他语速也放缓,轻柔地说。 放松下来的时年不禁微笑:“汤sir原来还会这个。” 他挑了挑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为我是讨好女人用的。不过你也没猜错,我就是为了讨好女人的——我母亲、我祖母,甚至还有我婶婶。我家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能干,可是这世上能干的女人都有一个容易失眠的通病。我帮不了她们别的,这一点孝心还是能做到的。” 时年也很觉意外,连忙道歉:“对不起。” 他便笑了:“嗯哼。以为我这样的人就不懂照顾家人了么?实话告诉你,我很爱很爱我的家人。” 时年轻轻微笑:“嗯,真好。” 她也喜欢相亲相爱的家庭,就像她和爸妈原来的家……后来爸离世,妈因大受刺激病了,她就再也没有享受到过家庭的关爱。她曾经将这份心情寄托在向家,她尽了自己所有的努力想要改善郭正梅对她的成见——可是,每当她回到向家,她却觉得自己永远是个卑微的下人,或者是不受欢迎的闯入者。 她在他的指尖放松下来,她的悲伤便也沿着她的发丝传导到了他的指尖。他微微皱眉:“说点别的吧。” 时年问:“嫌疑人。你说我都错了,为什么?” 他则先反问一句:“你在第5上画了一个问号。告诉我,你原本想写的人,是谁?” 时年身子明显一僵:“没有,我没有想写谁。就因为不确定,所以只画了一个问号。” “不是。”他却不容她逃避。 楼梯上忽然轻轻一响,向远从楼梯口弯腰望过来:“你们在做什么?” ☆、67.67快被他欺负哭了……(4更1) 时年弹簧一般从汤燕卿指尖坐直起来,抱住牛奶,挡箭牌一般解释:“是这样的!我起来热一杯牛奶喝,正好遇见汤sir也还没睡。” 汤燕卿倒是从容不迫,缓缓抬头迎着向远的目光:“向远哥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问题被反抛回来,向远走下楼梯,尴尬一笑:“只是觉得好奇你们怎么都没睡,而且——你跟你嫂子本该还算陌生人,怎么会突然这么亲近。” “什么亲近!”时年登时急了,满面通红地低吼道:“是我睡不着,汤sir他恰好会按摩,便帮帮我。妗” 她一张小脸已经快要燃烧起来了,而且她不自知地开始结巴…… 汤燕卿不忍看她这样为难,便叹了口气:“向远哥难道忘了我小时候是怎么讨好我家女眷的么? 向远闻言一笑,神情明显放松下来:“自然记得。你刚三岁就学会了搬着小板凳给汤奶奶挤头,大家都笑你天生就会讨女人欢喜。” 汤燕卿耸肩,将手指了指时年:“如法炮制而已。再说她紧张得睡不着,我这24小时贴身保护的就也不敢睡。帮她放松,也是解放了我自己。跬” 向远含笑走下来,伸手揽住时年:“那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啊燕卿?交给我吧。” 又来了…… 时年避开向远的手臂,径自走上楼去:“你们二位都不必了。晚安。” 这一晚时年将房门反锁好,再也没敢起身。后来倒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竟然睡得还蛮好。 . 第二天一早起来,竟然是向远抢先起来准备好了早餐。 时年没有忽略掉向远眼圈的一圈黛色。她颇有些抱歉,便忍不住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向远面上登时拢上光辉:“吃吧。吃完我送你上班。” “不用了。” 汤燕卿迈开长腿,从楼梯走下来。今天竟是褪去了警服,只穿靛蓝色修身剪裁的牛仔裤,上身是连帽的A&F银灰色针织衫。休闲得像是个大学生,却每一根线条都棱角分明,像是等着给A&F拍广告的超模。 时年记得业内有一个说法:凡是上过A&F广告的,不管是电影明星还是模特儿,后来都大红。比如《饥饿游戏》的奥斯卡小影后“大表姐”詹妮弗?劳伦斯。 哦好吧,私心里说一声,他穿这款针织衫比穿同款行街的小贝还要帅。 他仿佛很知道自己的外形优势,便直迎着时年的注视走过来,面容线条冷峻,像是走台一般。走到她面前从她盘子里捞起三明治放进嘴里:“我负责她24小时安全,我跟她一起上班就够了。” 向远上前拦住:“燕卿,我知道有你24小时保护你嫂子,而且我也很相信你的能力……只是,我同样关心她,我也希望能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不如这样,我开车送你嫂子。你开你嫂子的车,跟在我们后面。这样一旦出了任何问题,你也都可以立即发现,怎么样?” 汤燕卿将三明治从容地一口一口嚼完,直接摇头:“不怎么样。我虽然很有能力,可是一个人毕竟有限,我只能确保她一个人的安全,如果同时出现了你,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所以你的出现只是多余,帮不上任何忙。” “燕卿!”向远鼻翼微张,嘴唇紧抿。 这是愤怒,汤燕卿看得懂、 他便上前拍了拍向远肩膀:“放松。我没有任何得罪的意思,我一向只实话实说。可能这就是警察跟律师之间的差别。” . 汤燕卿直接带时间上车,启动车子之前,先将他们的位置通报给贾天子。 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时年便忍不住又问:“你不同意我的嫌疑人名单,那你觉得是谁?” 汤燕卿掰了掰后视镜,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向远从窗子望出来。他立着的角度,整个人都沐浴在朝阳里,唯有面部被窗子上部的阴影挡住,完全看不见他面上神色。 汤燕卿便迅速启车,一脚油门踩下去,带时年先远离了这个街区。 . 车子驶上公路,他从镜子前后左右看过,然后才幽幽道:“你先告诉我,你第5个嫌疑人是谁。” “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是还没有确定,所以才没写。”时年又紧张起来,捉紧安全带。 “不对。” 他双手扶住方向盘,面容冷静而笃定:“如果你真的没有确定,你会直接就不会写下第5项,或者就算写了你也会勾掉。你之所以坚定留下第5项,说明你心中其实有明确的人选。” 他转过头来:“你其实已经在开始写那个名字。只不过你后来还是不想让我知道。” 时年心慌意乱,别开头去。风从公路上钻进来,撩起她的鬓发。 “汤sir,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汤燕卿便猛然一打方向盘,车子直接 驶下公路,仓惶落进路边的草地。 他踩下刹车,转身过去一把捉住时年的手臂。 “还想跟我撒谎?为了保护那个人,你都不惜跟我撒谎,更是跟你自己撒谎,嗯?” . 时年惊住,拼命摇晃手臂:“汤sir你别这样。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汤燕卿将时年的两手并到他一只掌心去,从裤兜里掏出时间写的那张名单,将那名单平铺开指给时年看。 “你在第5项上写了一个问号。可是你看你原本的起笔,分明是从右上方向左下方的一个笔画,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问号的起笔。这个问号只不过是你后来作为遮掩之用罢了。” 竟然被他看出来了…… 时年微微轻颤:“我,我当时手滑了。” 汤燕卿怒极反笑,伸手捉住她右手食指尖儿用力捻住。 “还跟我撒这样低级的谎,嗯?我早说过你写字喜欢用划纸力道重的‘英雄’,你自己写字每当情绪激动的时候也一定会力透纸背。这样的你怎么会在写那样一个关键名字的时候手滑?” 他将名单重新装起来,用那只空出来的手捏住时年下颌,轻轻向上抬起。 “我想听你自己告诉我,你心中怀疑、却不敢说出口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 眼前的汤燕卿又仿佛化身耐心却邪.恶的猎人。明明胜券在握,却又逼迫可怜的猎物自己走入陷阱。 时年用力向后退,脊背已然抵在副驾驶的车门上。 这样的情形,此前跟向远在车中有过一次。彼时彼境,她惊慌失措,只觉自己仿佛堕入寒潭深水,无法呼吸。 于是此时她也在静静地等待。等待那样恐惧的一刻到来。到时她就可以逃避开这个问题。 她宁肯再面对一次那样的恐惧,也不想对眼前这个还算陌生人的阿sir说出自己的担心! . 可是说也奇怪,上一次的恐惧并未如约而来。没有恐惧的帮忙,她只能毫无遮挡地直面他。 她的一双手腕还在他掌心,此时才觉他的手好大,单手就能将她双手控制住。 而他的另一只手,方才空出来为了取出嫌疑人名单的那只手,正凌空向她慢慢靠近—— 时年一声低呼,下意识闭紧眼睛,死死避向一旁。 有那么一瞬,她几乎以为他是要俯身过来吻住她…… . 她的惊恐都落在了他眼底,汤燕卿轻叹一声,指尖儿落在了她颊边。没太放肆,只沿着她玲珑的下颌轻轻滑动。她紧张得喘不过气,却透过那指尖儿叫她感受到更多的不是狎戏,而是——抚慰。 她便猛地转头回去,狠狠瞪了他一眼。 “放手!” 他摘下太阳镜,眯起眼来望她. “睡美人,瞧,你不怕我。而我也发誓,我绝不会伤害你。所以你打开防备的锁,把你心里的那个怀疑告诉我,好不好?” 他的目光直白炽烈而来,像是倾天而降的阳光。时年无处躲闪,只能又闭上了眼睛。 好奇怪,她全然不明白她对眼前这个还算是陌生人的信任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与他相比,她明明应该更信任向远的,不是么? 她闭眼摇头:“对不起汤sir,我名单上最后一项真的没想写什么。你放过我好不好?或者我跟你承认我错了,我不该随便对你的工作指手画脚。我听你重新提出你的怀疑,好不好?” 汤燕卿却捏住她下颌,将她头扳回来。他的指尖袭上她眼睑,顽皮却霸道地拨动她的睫毛……仿佛有小虫麻痒痒地爬过,她闭不住眼睛,只能颓然睁开。 该死的,还有这样的办法,她真是快要被他欺负哭了! 她懊恼睁眼瞪他:“汤sir,你怎么都不肯放过我,是不是?” 他却笑了,那带了一点孩子气的笑容在他视野里越扩越大。她甚至能看清,他那黑璃一般的眼珠儿深处,炫出琥珀一般的光芒。那“琥珀仁儿”里有一个小小的*,荡荡漾漾,点点廓清,却是她自己的影子。 她的脸便腾地红了起来。 他笑了,又伸手沿着她下颌线条缓缓滑动:“我的睡美人,放松下来,别紧张。我不会逼你,但是我知道你有勇气说出来。你现在不肯说,是因为你还不够信任我。” 他伸手在她双眼间一抓,宛如魔术师一样,将手里抓到的“东西”揣进口袋里,还在袋口上拍了拍,然后气定神闲说:“瞧,我已经得到你的信任了。别担心,说给我听。” 就像明知这世上所有的魔术不过都是障眼法,归根结底都是骗人的,可是在那手法叫人眼花缭乱的一刻,你还是会忍不住为魔术师鼓掌、喝彩。 时年也是如此。明知道是他扯淡的,可是却说不清为什么,心一点点安静下来。这个陌生人给 予她的,竟然是向远从来没法给她的安心。 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是警察,是正义的守护神;而爸也是警察。 时年便垂下眼帘,努力调动自己的词汇。不过幸好汤燕卿与她在一起始终都是只使用中文,不像向远…… “汤sir,我只能说,那是我生活中一个十分重要的人。我对他有怀疑,可是我又因为这份怀疑而质疑我自己,质疑自己怎么可以去怀疑那个与我如此亲近的人……所以这个怀疑,我求你给我保留一点私人空间。我只能说到这里,你能听懂就听懂,如果听不懂,我也不会再多说了。” 对向远的怀疑来得叫她自己都有些猝不及防。对此她有深深的自责和羞愧。 不能因为他是背叛婚姻的丈夫,不能因为已经与他办理了法律上的分居,就可以随意将他归入怀疑的名单。这对向远不公平,对她自己而言也有失客观冷静。 她低低垂眸的样子,刻满了自责和迷惘。汤燕卿便轻轻叹了口气:“好,我不逼你说。换我来说。我若说对了,你就点点头;我若说错了,你就摇摇头,好不好?” 时年抬眼望过去:“你连这也能猜到?” 他笑了,伸手点点她眉间:“你别怕。这个秘密我保证只有你和我知道,若你不同意,我不会随便说出去。” 他垂首去找她的眼睛:“敢不敢跟我赌一次,看我能不能猜中你心意,嗯?” 时年大口大口吸气。 她自己被孤单一个人困在那个谜题里太久了,她也想倾诉出来,也想求得别人的意见。可是她从前做不到。 挣扎过后,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汤燕卿握紧了她的手,缓缓道:“你怀疑的人是——向远。” 时年愣住。 他便轻叹一声,伸手盖住她眼睛。她瞳孔的瞬间放大表达出了恐惧,便也客观表示了认可。他轻轻拍了拍她额头:“好了,我知道了,不要想了。” 他发动车子,稳定地缓缓加速。 . 走进办公大楼,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身穿职业正装的传媒精英,个个脖子上挂着白色的名牌。混在他们当中,汤燕卿的一身休闲就格外引人注目。 即便如此,他的气质亦将他的棱角烘托而出,纵然身在这一群媒体精英当中,也丝毫都不逊色。 时年从走入大门的一刻起,就已经进.入工作状态,边走边翻出行事历,翻看今天预定的行程。 汤燕卿两手插着裤袋,迈开长腿走得悠然自在,瞧时年看得认真,便忍不住歪头过来偷看。仗着身高,他轻松看清了她的笔迹。 “今天还要去做童妻的补充采访。不怕么?” “怕的话,是不是要将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也什么都不做?那等恐吓我的人还没动手,我就先把自己吓出抑郁症了。”她抬头望他:“而且你知道么,那些可怜的孩子有的才刚刚八岁!新婚之夜就被五十多岁的老新郎活活捅穿了子宫,当晚就凄惨离世……结果却被以各种意外的名义遮掩过去。这样的事情如果不被揭露出来,就永远没人提这些可怜的孩子讨还一个公道。” “他们恐吓我,我是处于紧张当中。可是我还有你的保护。而那些孩子,他们什么都没有。”时年说到此处,眼中隐约有泪。 电梯门正要关合,汤燕卿仗着身高臂长,在最后一瞬替她按住了按键。时年赶紧钻进电梯,一整厢的人都瞧着他们两个进来。 不同部门的同事工作在不同楼层,平素碰面的机会并不多,加上时年本是新员工,于是跟电梯内大多数人并不认识。可是也许是因为昨天的恐吓娃娃事件,时年成了公司的大名人,于是周围各种各样的目光汹涌而来。 也有关切,更多的是好奇,甚至还有隐含恶意。 时年便一皱眉。只可惜电梯厢里摩肩接踵,她无处可避。 就在此时,站在她身边的汤燕卿忽然抬起手臂,将手抵在电梯壁上。 - 【一共四更,还有三更~】 ☆、68.68鬼使神差,竟穿上了那件bra 他的身子和手臂恰好围成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将她完好地护在里头,隔开了周围人的目光。 时年抬头努力笑笑,“谢谢。” 他弯下脖子在她身边说:“知道有我在你身边的好处了吧?嗯哼,从今往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其余的,交给我。” 她霍地抬头望向他,眼中有惊喜以及——迷惘。 他忍下心底的叹息妗。 她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甚至,她反而有可能被他的表白吓到。 她更不明白——她自己为何对童妻的题材有这样执著的关心跬。 她不能容忍女孩子受到伤害,一如曾经的她自己。 碍着一电梯厢的人,他忍着没又伸出手去盖住她眼帘。她这样的注视总让他心潮澎湃,让他想——吻她。 他便叹了口气托了托她手肘。 时年一怔,忙错开目光。不知是不是她看花了眼。方才那一瞬,他仿佛脸红了。 他错开目光不去看她,只看着电梯的显示板:“到了。” . 瞧见汤燕卿跟时年一起走进办公室,叶禾兴奋得险些从座位上直接蹦过来。第二眼又瞧见汤燕卿一身装束,便更是眼睛里贼光闪烁。 时年叹了口气,走过来低低道:“早晨没吃早饭么?对活人这么感兴趣。” 叶禾红着脸乐:“我真恨不得现在咬他几口才解馋。” 时年准备了一下,便进李普曼的办公室去报告今天的动向。汤燕卿便拉了把椅子,就在时年办公桌边坐下来,抽了一份《深喉早报》聚精会神看起来。 叶禾的脑袋从隔板上沿儿缓缓升起来,眼珠子叽里咕噜地滚,趁别人不注意轻声道:“汤sir,以后你天天陪我们头儿上班了,是么?” “嗯。”汤燕卿头不抬眼不睁,只淡淡回答。 叶禾窃喜不已,“那就是说,我每天都能看见你喽。” “不一定。”汤燕卿双眼快速扫描社会新闻版,也没耽误他回答叶禾。 “为什么?”叶禾眨着大眼睛:“既然你每天都来陪我们头儿上班,我怎会不一定每天看见你?” 汤燕卿这才叹了口气,抬头望了他一眼:“以你这样的工作态度,我看距离你被停职的日子不远了。到时候就算我天天来这边上班,你也看不见我了。” 叶禾吓得一吐舌头,赶紧从隔板上消失。不过片刻便又浮上来,朝汤燕卿发誓般握拳:“报告汤sir,我绝对会努力工作的。” 汤燕卿这才笑起来:“嗯,好好帮帮你们头儿才是正经。” 时年回来,瞧见两人的模样,便打趣道:“聊什么呢?” 汤燕卿耸耸肩:“叶禾说一定会成为你的好助手。她会为了你而努力工作的。” 时年便扑哧儿笑出来。 叶禾那点小心思,她岂能看不出来? . 三人出了门,时年抬手看看腕表,便吩咐叶禾:“你到燕舞坊附近去转转。记住,不要靠近,也别问得太多。只看看他们这几天是否正常开门迎客。” “头儿你呢?” 时年抬头瞟了汤燕卿一眼:“我去找妮莎。” 上回匆匆分别,她都不知道妮莎怎么样了。她最怕的是因为她的出现,而让妮莎遭遇到危险。 叶禾却有些磨叽,伸手摇着时年的手臂说:“头儿……你就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去么?” 时年明白她的心思,便拍拍她的手:“咱们三个人一起去找妮莎,太兴师动众了,反倒引人侧目。再说燕舞坊那边需要个脸生的人过去看看。你乖,今晚下班咱们还一起走哈。” 叶禾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时年走到车旁,正要给妮莎打电.话。汤燕卿却走上来一把按住时年的手机,面色换上冷峻。 “不用打了。” “为什么?”时年不解。 他吸了口气,尽量平缓说道:“她已,不在人世。” . 时年倒退数步,一把撑住车身。 “汤sir你说什么?你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受不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又戴上太阳镜的他,下颌线条满是冷峻:“我也知道你受不了,所以才直到现在才说。” “是警方发现了她的尸体么?她在哪里,你带我去看她!” 他忍住叹息,伸手扶住她肩膀。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茄州的阳光这样灿烂,她却冷成这样。 “我们暂时没机会找到她的尸体。她在这个国家没有身份,于是就连她失踪也只会如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你告诉我!”时年紧紧攥住汤燕卿的手臂。 汤燕卿将时年扶进车子,让她坐好,盯着她的眼睛说:“……恐吓娃娃裙子下的那个唇印 。” 恐吓娃娃已经作为证物被警方封存带走了,时年当时甚至没办法细细去查看。 “那个唇印怎么了?”她的眼泪无声滑下来。 他转回头去缓缓道:“唇纹跟指纹一样,每个人的都是独一无二。从唇纹判断,那个唇印是属于妮莎的,妮莎当时已经死亡。” “为什么这么说?”时年一把抓住汤燕卿的手臂:“兴许她只是被他们捉住了,也许她还在人世,你凭什么就说她死了?” 他轻声一叹,伸手擦去她眼角泪花。 “唇纹之间的距离会因嘴唇的状态而呈现不同的宽度。那枚唇印上,唇纹之间的距离已达最大宽度,证明她唇周肌肉呈现完全松弛的状态。” 他望住她的眼睛:“你明白的,若她是被绑架,她在紧张状态之下,唇怎么会完全松弛?而人的肌肉完全松弛下来的状态只有一种——。” 时年摇头落泪,“不,也许是睡熟了呢。” “睡熟了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松弛。” 他轻轻拥住她肩膀,将她的头揽过来,叫她依靠在他肩上落泪。 “我答应你,一定会抓住那个人渣。” . 她伏在他肩上哭了良久。她的指尖悄悄钻成半拳,紧紧攥住他的衣裳。她忍住不肯哭出声音,可是她的泪却一滴一滴打湿了他的肩头。水意透过棉纤维,一层一层传达到他肩头。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这般靠近他。第一次,肯将她软弱的一刻展示给他。 他忍了忍,轻轻伸手,掌心贴住她的脊背缓缓摸索。 他的手认得出这副脊柱的弯曲度,认得出她身子因哭泣而抽紧的弧度,认得出她无声抽泣的频度…… 她就是他的小姑娘,纵然她不认得他,可是他却不会认错。 . 他的目光绵长地落下来,他的呼吸带着男性的气息缭绕在她鼻息。 时年一慌,连忙退开,用手背抹着眼泪,红着脸说:“对不起。” 指指他左肩上的一抹水痕:“我给你洗。” 他便笑了,舒心地伸直长腿:“一言为定。” 时年控制住自己情绪,努力平复呼吸:“妮莎因何而死?只因为她成了我的线人么?” 汤燕卿转头望来:“想跟我一起破案么?” 时年毫不犹豫点头:“想!” 想当警察是她多年的心愿,可是因为爸的遗愿,她不得不改变。眼前竟然有这样一个机会,更何况她自己牵连在内,无论是为了给妮莎讨还公道,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绝无犹豫。 汤燕卿眯眼看着她眼中悄然涌起的光芒,轻轻挑唇:“好,我们走。” . 车子开到康川大学,路上汤燕卿向时年简单介绍了周光涵的命案。时年心便一沉:“原来妮莎说亲眼见到死在她面前的男子,就是这个周光涵。也就是说,妮莎有可能是因为我的采访而死,不过更有可能是因为周光涵的命案被灭口而死。” “好姑娘。”汤燕卿赞许地含笑望来。 时年脸一红,赶紧打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别急。”手肘被汤燕卿捉住。 “要怎样?”时年转头过去,心虚地面对他灼热的目光。 他便笑了,伸手揉了揉她头发:“不能穿这身去,更不能挂着你那记者的名牌。得换一身。” “换什么?”时年一怔。 汤燕卿眯起眼来,伸手指着风挡玻璃外来来往往的大学生:“跟他们穿一样。” 时年这才恍然大悟,指了指汤燕卿身上一身休闲的打扮:“原来你这身衣裳是为此刻的准备。” “没错。”汤燕卿手肘抵在方向盘上,侧身专注凝望着她。 时年翻翻车子,却发现车里没有其他备用的衣裳,便红着脸打车门:“我下去买。” 车门还没打开,手便被按住了。 时年被烫着了一般,连忙收回手。 汤燕卿倒是依旧从容,上下指指她的职业装:“穿这个出去太扎眼。我去买。” 说罢推开车门迈开长腿便走出几米开外去。 时年只好落下车窗笑声喊:“可是我的尺码……” 他双手插着裤袋,扭头含笑扬眉:“我都知道。” 他说完便像个大男孩一般,蹦蹦跳跳着走远了。时年只好关好车窗,咬着唇嘟囔:“你怎么会知道?” 脑海里便不期然又浮起那暗寂的夜里,那条无人的窄巷里,他的手在她衣内裙.下游弋……她下意识抬头,正从外后视镜里瞧见一个面色绯红的女子。 她低低一声尖叫,急忙拍了拍自己面颊。 疯了么,怎么又想起来了? . 少顷汤燕卿便回来了,将手里的袋子从车窗递给时年。 大学女生的服装款式相对比较休闲和简单,但是却都青春逼人。时年翻了翻,看是一件紧身T恤,配一条苏格兰格子的百褶短裙,下头是及膝丝袜,最后是纯白系带帆布鞋。款式上冷不丁看过去有点像《吸血鬼日记》里女主在校园时的装束。 款式虽然简单,却是极考验身材,更是要全身的衣裳都脱了然后才能换得上的。 时年便又是一慌:“你是说,要我在车里换?” 汤燕卿手肘抵着车顶,摊了摊手:“只能如此。” 看她脸上浮起红云,他便笑了:“别担心,我在车外等。”伸手剥了剥车窗上的太阳膜:“你这贴膜的质量还不错,够黑了,从外头看不见。” 时年只好一咬牙,关上车门便开始换衣裳。 换裙子和鞋袜还算顺利,可是刚脱下西装外套,解开衬衫的扣子,放在驾驶位上的他的手机就忽然响起来。 他也听见了,便下意识回身望进来。 他的目光灼烫,仿佛有穿透力,几乎要将车窗上的太阳膜都融化…… 时年不敢确认他是否看见了,连忙一把将外套抱在身前,遮住关键的部位。 手机铃声却不肯停歇,越响越急。时年也怕是他警察工作方面的要紧事,只得红着脸打开车门,“没事,你取手机吧。” 他这才弓身进来拿起手机,目光还是忍不住从她身前打了个转。一时情难自禁,便目光灼烫,打了声口哨。 幸好只有一瞬他便出去了,重新关好车门,时年还是浑身滚烫,控制不住地轻颤。 他走开几步,背过身去打电.话。时年趁机连忙将衣裳套好。 终于结束“战斗”,时年掰下化妆镜看了看自己。还好,不算狼狈。 可是他那边的电.话却还迟迟没有打完,时年不是故意偷听,只是周围有些拢音,于是便听见他在笑,用着异常温柔的声音在说话。 “好了你,哪里有那么危险……生活上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是在向家,跟自己家也没什么区别……呵呵,算了,你不用来给我送饭。嗯,时年的手艺是不怎么样,不过吃饱没问题。” 最后一句竟然还提到她……时年便忍不住好奇打来电.话的人会是谁。 他收了线,含笑转回身来,透过风挡玻璃看见她坐直了身子,正在望着他,便含笑耸了耸肩。 回来坐好,上下打量时年一眼,又吹了声口哨。 然后解释:“是我妹妹。” 时年笑了笑:“哦。不过我没问,所以不用跟我解释的。” 他便闻声转过来,“说谎。你的瞳孔、眉毛、嘴角,所有的微表情都在向我传达你的好奇。你想知道这支手机那边的人是谁。” 时年只能懊恼咬了咬唇:“是因为你提到我。好像还对我的厨艺颇有微词。” “哈哈,”他大笑:“承认了嗯?” “你跟你妹妹说起我的厨艺做什么?”她有些懊恼。 汤燕卿叹了口气。 其实眼前的情形对她不公平。她凭直觉明明觉得不对劲,可是他却用一个“妹妹”便将她的逻辑都给冲垮了,而她并不知道他这个妹妹并不是真的妹妹。 “好我投降。是我妹妹,却没有血缘关系。是我二伯的养女,叫汤燕衣。跟她提到厨艺,是她知道我吃饭很挑剔,担心我在你家吃不好。” “那真不如叫你妹妹来给你送饭。一来能让你吃好,二来也能叫我和阿远增长些见识。”时年鼓着腮帮说。 “哈哈……”汤燕卿又是爽朗大笑,侧头来深深望她:“厨艺跟爱情一样,没有完全客观的标准,一切都在乎当事人自己的主观感受。你的厨艺虽然真不怎么样,可是我爱吃。” 时年咧了咧嘴,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瞧她不肯再说,知道她是听懂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击而已。他便更愉快,侧头凝着她:“嘿,谢谢你呀。” “谢我什么?”时年受惊般地转头望他。一看他眼中黠光闪烁,便知道不是好事儿,“难道是谢我那蹩脚的厨艺,好歹还能喂饱你的肚子?” 他抿了抿唇角,忍了忍才说:“嗯……谢谢你穿了我送给你的bra。” - 【还有两更~】 ☆、69.69乖,给我看真实的你(4更3) 轰…… 时年的脸已经不仅仅是红,干脆彻底炸开了。 原来方才她换衣的时候,他还是看见了! 车子内部的空间一下子变得狭仄起来,时年只觉前后左右都是他,躲不开避不过。她忍不住挥动双手,拼力想要解释:“不是的,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只是阴差阳错,我今早上恰好手边没有换洗的内.衣,你懂的……” 解释了大半天,依旧对上他一双满含笑意的眼跬。 时年便颓唐放下手来,侧过头去,红着脸说了声:“谢谢。我很喜欢。” 何必要解释,只能怪今早那一刻鬼使神差的心情,整个抽屉的内.衣礼却偏偏选了这一件穿上。便活该她这会儿出糗妗。 既然做了,便认了。 他便笑了,侧眸凝望她颈侧不听话地从发髻里溜出来的一绺发丝。软软的、细细的,卷曲成天然的弧度,说不出的慵懒和甜美。 他攥紧指尖,忍住想要用手指去勾开它的渴望,微笑着问:“尺码,合适么?” “嗯。”她的脸腾地又红起来。 不仅是合适,简直是“该死的太特么合适了”! ——她不敢去细想那原因、 看她那表情,他就又忍不住愉快笑开。 “汤sir我求你别笑了!”时年窘得一时抓狂。 她的目光不经意滑向他的手……他便明白了。 却摇头,自是笑得更愉快:“我笑的不是我知道你确切的尺码,而是想起参加过维密大秀的一位中国模特儿——叫奚梦瑶的吧——说过,东方的模特儿只面试脸,不面试上围。如果尺寸不够的话,是需要垫一垫的……” 他修长的手指凌空指了指时年那里:“你却不用……” “噗!”时年直接呛着,趴到车窗上半天起不来。 他们两个这也算在无形中彼此吹捧呢吧?可是却叫她如此脸红。 汤燕卿愉快得长眉轻扬,看她实在起不来了,只好轻柔道:“好了不逗你了。我先下车去,你缓一缓跟上来。” “哦。”时年捂着脸答应了一声。 . 车门轻响,他先下了车去。 时年双手捂着脸,却还是忍不住手指间分开了细细一条小缝儿,从那小缝儿里瞧见他迈开长腿走到十几米外的一棵大树下。树冠宛若伞盖,浓翠若滴;绿树之下草坪平坦若地毯,草坪上开满了白色金色的小花。 远处康川大学古老的校舍纯白屹立,像是童话里的城堡,藏着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 就在这样美得叫人想要落泪的背景前,汤燕卿长身玉立,慵懒地背靠着树干,缓缓点燃一根烟。 烟草在现今社会成为了反面的道具,本不该在此时入画,可是说也奇怪,只因画面的主角是他,便连他微微垂首、两手捧住火苗的姿势,都俊美得叫人屏住呼吸。 时年拍拍自己面颊。问自己:你疯了么? . 不敢放纵自己再胡思乱想,她便急忙也跟着下车。 抬眼望着她走过来,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勾起唇角,眯起了眼睛。 时年紧张得心脏狂跳,每走一步都直觉仿佛要摔倒。 避开他的目光,却又努力避得不那么刻意。十几米的距离叫她走得那叫一个艰苦,终于走到了他面前。立定脚步,自己知道脸还是红了。 “汤sir走吧。我们该到教室、图书馆还是宿舍?” 他笑了下:“到这儿还叫我汤sir,你是想叫我今天的微服私访都白准备了么?” 时年便又是面颊大热:“对不起呀。那我叫你汤先生?” 他呲了呲牙:“燕卿。” 她不知怎地,心下一乱,急忙垂下头去。 “哦,好。” 他哼了一声,又伸手过来。 时年便向后退了一步,惊讶望他:“汤S……啊不,燕——卿,你又要做什么?” 汤燕卿哑然失笑:“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不再容许她闪躲,他伸手到她眼前来,手指娴巧抽掉她的发圈,她盘成发髻的一把长发便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逃脱了束缚的柔软发丝在空气中自然舒展,卷曲起天然的弧度,自在滑落肩头。发丝被阳光镀上浅金色的光芒,仿佛为她加上自然的背光。 时年小小惊呼,却已经来不及拦阻:“燕卿,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一个抗议刚说完,他回手就又抽走了她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时年的第二声惊呼便接踵而至:“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像是鬼把戏得逞了的孩子,淘气地笑:“在我面前,别伪装你自己。” 时年的脸便又红起来。 没错,她在公司的时候盘老成的发髻,鼻梁上还卡着黑框眼镜,套裙也都选最板正款,就是为 了让自己显得更成熟,更冷静一些。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更好地找准记者的职业定位。 “你别这样。”时年慌乱之下去抢那眼镜:“我戴习惯了。工作的时候你不让我戴,我会没有安全感。” “不许。”他将那平光眼镜直接没收,揣进裤袋。 “可是你自己不是也总戴着墨镜?”时年真是急了。 他却摇头,“现在就没戴。”他红唇微勾:“……如果你不喜欢,那以后对着你就永远都不戴。” “我不是那个意思!”在他面前,总叫她觉得越说越错。“我的意思是,我戴着那眼镜也不影响待会儿办案,那你就还给我。” “谁说不影响。”他轻轻扭转她肩膀,叫她朝向那没有院墙阻隔的大学校园:“你瞧,那些大学女生有几个会梳你那样古板的发髻,戴那样老式的眼镜?现在咱们的角色同样是大学生,才能方便走进他们之中。” 视野里的大学女生们……果然都是活力四射、青春逼人。每一个都尽情展现着自己的青春活力,绝不保守退缩。 他走过来,垂首凝视她的眼睛:“你才25,不是52。” 时年微微一怔。 是啊,她都忘了自己才25岁,从数字上来说还是个可以恣意享受青春的年纪。可是她已经太过习惯首先将自己当成结婚了四年的妇人,于是便总以一副老气横秋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 她都忘了自己突然远渡重洋嫁做人妇时,自己还没有完成大学学业。来到M国后,因为缺少一张大学文凭,她无数次尝试出门应征工作都被委婉拒绝。 所以这样看过去,她实则有多羡慕那些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有多怀念她自己未曾完成的大学学业。 “走吧。”汤燕卿走过来,轻轻揽了揽她肩头:“我们去当大学生。” . 穿过大草坪,走过书香飘逸的教学区,走到古老的宿舍楼门口。一路上汤燕卿将校警与他说过的情形,一一讲给时年听。 时年便轻轻一笑,“你先等在这里,让我自己先进去。” “为什么?“汤燕卿惊讶挑眸,唇角却缓缓勾起。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她与他不谋而合。 时年慧黠轻笑:“既然校警都说周光涵生前的社交生活很丰富,经常带回来东方面孔的女生。那我就去当那个其中之一,瞧瞧从中能探出什么来。” 汤燕卿赞许微笑,却还是拦住:“还是我去吧。周光涵的是命案,你刚经历过妮莎的事,我不想你再受到惊吓。” “受到惊吓的不是我,”时年伸手推开汤燕卿的手:“如果你去了,受到惊吓的就是校警。自己管辖的校园公寓出了命案,校警神经早就绷紧了,你是男的,容易叫校警紧张;我是女的,更好办事。” 汤燕卿扬眉而笑:“去吧睡美人。我就在这儿,如果有任何问题赶紧跑回我身边来。” . 走进学生公寓,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迎面扑来。时年闭上眼睛,张开鼻翼。 这种感觉,竟然与她走进燕舞坊那条走廊的时候闻到的气息极为相像。 这便说明燕舞坊的建筑与这栋学生公寓应当施工于相近的年代。产生的气味来自相近时代的建筑材料,尤以木料为主。时过经年,木料最禁不住腐朽,这样的几乎相同的气味,定然是来自同种的真菌。 反过来若是不同时代的木材,就算是同种类,却会因为年份的不同,干湿度也会有所不同。产生真菌的情形也会不同,气味便会有别。 冥冥之中,燕舞坊的童妻案与康川大学的周光涵命案便这样神奇地产生了某种近似于宿命一般的关联。 时年的思绪转完,她也正好走到了走廊的终点。校警的工作室就在走廊彼端。 看见她眼眸明净地敲门走进来,之前一直坐在窗口盯着她的校警肖恩吓了一大跳。他甚至忍不住伸手出去在时年眼前晃了晃,待确定时年的眼珠儿是跟着他的手左右走过的,这才不好意思地一笑。 “原来你看得见啊。” 时年细细打量这位校警:肖恩是四十多岁的白人男子,高且瘦,有一些微微的驼背。有一头金发,不过发质略干,宛若柴草般从警帽边沿露出一圈儿来。眼睛是灰色,情绪转换时能泛起灰蓝色。 他一指窗外:“那条走廊足足有40米,你差不多从门口就闭上眼睛,一路上这么走过来。只中途有三次伸手摸了摸墙壁,整个途中便什么都没撞上。我还以为你是……不好意思啊。” 时年便笑了:“您以为我是盲人吧。” “您别见怪。”她歪了歪头:“是因为我曾经有一段时间都生活在黑暗里,有眼睛却也跟没眼睛一样,所以就适应了不依赖视觉的行走。等后来回到有光的世界,就算闭上眼睛走路,也不会撞上人。” “哦,那倒是一门技能。”肖恩也觉惊奇:“不知您为何眼睛好好的,却要生 活在黑暗里?是特别的生存训练么,还是别的什么?” 时年却不想多提,笑了笑:“不是的。” 肖恩见时年避开这个话题,也尴尬地沉默了片刻,心上不由得浮起一个镜头来,忍不住道:“小姐你这技能倒叫我想起一位阿sir来。那位sir在光线极暗的房间里也坚持戴着墨镜。检查尸体和命案现场,他都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手去摸。我那时也差点以为那位阿sir是盲人,还好奇警局经费什么时候这么捉襟见肘了么,怎么连盲人也招入警队了。” 时年听着便忍不住挑眉:“不知是哪位sir?” 校警想了想:“仿佛是位姓汤的……” 时年便偏头,目光穿过走廊上瘦长深邃的窗,望向立在窗外过道边的那道颀长身影。 古老的校园里绿树如伞,他悠闲立在树下,眯着眼打量走过的大学生,甚至偶尔会跟当中的人含笑点头,或者出声打个招呼。她确定他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他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刷存在感。这样一来,也许下次再来,便会被当成校园里的老面孔,当真以为他是本校的学生了。 她甚至更敢肯定,他打招呼的对象不是普通的学生,而是经过他精心挑选过的。比如说正是从这栋学生公寓走出去的,或者是正要走进这栋公寓来的——也就是说,他是在与周光涵同公寓的学生记忆里刷下自己的烙印。 自然是为了方便日后办案……好狡猾。 时年便忍不住露出微笑:“是么,那倒好有趣。” 攀谈了几句,校警肖恩却并未因此而放松职业警惕。M国的校警系统有别于中国校园内聘请的保安,该国的校警也是警察机构的一个分支,所有的校警都是经过专业培训才能上岗的正式警察。 肖恩上下打量时年问:“看你有些面生。你不是本公寓的学生,是来找人?” 时年点头,怯生生一笑:“我来找一个来自中国的留学生。他叫周光涵。” 肖恩面上的微笑便是一窒。 时年却依旧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垂首娇羞道:“请问你他住在哪个房间?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课。我来得太唐突了,电.话也没打一个。不过我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肖恩有些尴尬,直起腰来伸手摸了摸后颈:“呃真对不起……你来得不巧。周光涵他已经,已经不在人世。” 时年想起妮莎,想起乍然听见汤燕卿说“她已不在人间”的那一刻…… 时年身子便重重一震,面上血色褪尽,换上一片苍白。 她凄楚地抬眼,双唇都在颤抖:“您说什么?您跟我开玩笑的吧?” 肖恩见状也心有不忍:“……是真的。怎么这么巧,我方才说到的那阿sir和命案,说的就正是周光涵。连他的尸体也已经被警方运走了。” 时年无声地哭出来,泪一对一双滑下。她仿佛随时都会晕倒,伸手撑着肖恩。 “怎么会这样?上星期我们视频通话,他还是满面阳光地跟我讲起这里的一切美好,他还说等我,要我尽快来。可是等我办好了一切,满怀欢喜地来投奔他,他却……” 肖恩十分恻然,轻叹一声:“小姐,真对不起。” 时年扬起小小的面孔,将自己一脸的苍白和满脸的泪都呈现在肖恩面前:“我求求您,至少让我看看他的房间。让我看看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让我再寻找一下他曾经的影子。” 肖恩十分为难:“你知道的,那是凶案现场,所以警方限制入内的。” 时年双手紧紧握住肖恩手臂:“我知道仁慈的先生你,一定有办法帮我的……” . 周光涵的房间朝西。这个时间走进去,房间里一片幽暗。 这个房间里也许不经常开窗通风,于是房间内的木材腐朽气息比之走廊里更重,时年忍着才没有抬手掩住口鼻。 - 【还有一更~】 ☆、70.70艳阳下,那美到耀眼的女生向她走来(4更4) 房间内略有凌乱,有的应该是警方翻动过的。房间里还飘荡着一些化学药剂的气味,时年闻到二氧化锰、石墨粉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知道那是警方法证等部门用于提取痕迹所用到的。 时年一进门便泣不成声,低低垂首哭泣,沿着房间行走,借着眼泪的遮掩细细在房间内搜寻,看还有没有警方没有带走的线索。 肖恩陪她一起走进来,叹息着劝她节哀。 在地板上被圈出尸体的位置,时年哭着跪倒下来,一边哀哀哭泣,一边眯眼朝床下看去。可是那些显眼的位置警方应该已经搜寻过了,她并没能看见什么有用的线索,忽然地板缝儿里忽然有一处小小的微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妗。 她用身子挡住肖恩的视线,摘下发上一枚头卡,捋直了伸进地板缝儿里去…… . 肖恩顾忌警方的限制,也没敢让时年在房间里久留。 两人走出房间,肖恩轻轻拍拍时年的后背:“不要哭了,瞧你眼睛都哭肿了。唉,叫我看着都心疼。跬” 时年感激地抬眼:“先生您在这间公寓里工作多久了?您认识周已经有多久了?可不可以拜托您给我讲讲他生前的事?他最喜欢上什么课,他在康川大学最好的朋友是谁,他平时都有什么样的朋友……” 果然,肖恩对其他的事都是一带而过,只是比较详细地给时年讲了周光涵的异性缘,说他经常带不同的东方面孔的女孩儿回来。有几次还因此违反了公寓的访客留宿规定,而遭到了肖恩和其他校警的警告。肖恩说这些记录在校警的工作档案里都能查到。 时年便忍不住盯了肖恩一眼,心头疑窦顿生。 . 时年走出学生公寓,向汤燕卿使了个眼色,却没有走到汤燕卿身边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宿舍区,时年小心看向身后,见并无可疑的人跟上来,这才回到车上等候汤燕卿。 五分钟后汤燕卿也回到车上。 “怎么这么谨慎,在楼下也不跟我说话?”汤燕卿转头望过来。 时年便问:“上次你跟贾天子来周光涵的命案现场,负责接待你的校警是不是叫肖恩?”时年又将肖恩的外貌特征做以描述。 汤燕卿点头:“你提到肖恩的时候,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怎么了,他给你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甚至叫你对他产生了怀疑?” 汤燕卿的敏锐再度叫时年佩服,她便点头:“那个肖恩的观察力十分敏锐。我无意识中闭着眼睛走过那条长廊,长廊有大约40米长,他却在40米之外就发现我是闭着眼睛的。他有很敏锐的观察力和洞察力。” 汤燕卿耸肩:“那说明他拥有当一个好警察的素质。” “可是他却过于在意周光涵的私生活。他与我的交谈里,80%都在讲述周光涵的私人交往,谈他带回宿舍来什么样的女孩儿。” 时年摊开双手:“你明白么,他让我想到我们大学时,那个管公寓的阿姨。我们那位阿姨对女生宿舍简直是死看死守,若见男生到楼下站的时间长了,她便十分不满意;对受男生欢迎的女生也总是露出很不好的表情。我们宿舍的姐妹都开玩笑说她肯定更年期,要不就是嫉妒。” 在中国的大学里,仿佛每一座女生宿舍楼下都曾有过这样的管理员阿姨吧……汤燕卿听着会心一笑。 时年却笑不出来:“那在中国很正常,可是放到M国却显得不正常了。在这里大学生有正常的异***往,甚至在节假日的留宿并不算过分,所以肖恩做出对周光涵私生活如此不满的反应就不对劲了。” 时年转头望汤燕卿:“我甚至是觉得,他的态度已经超越了一个校警应该有的态度,而且表现出来的不仅是不赞同,简直可以算得上——仇恨了。” 汤燕卿打了个响指。 “知道么?我当时也有这样的感觉,我还忍不住讽刺了他两句,说圈定嫌疑人不是他的工作职责。” 时年垂下头去:“这里头必定有故事。我想细查,说不定能由此牵出妮莎的死因。采访的地点也不局限在校园内,汤sir你帮我查一下他的住址和经常出没的地点,我想多创造些与他‘偶遇’的机会。” 汤燕卿便笑了:“不怕他认出你来?” 时年沉吟了一下,随即摇头:“原本是担心,不过幸好他是西方人,而我是东方人。不同人种之间,会有相当严重的脸盲症,他无法凭借几次的相遇判断出我与其他东方女孩儿面貌上的明显区别。再说,再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我会改换装束,让他更抓不住特征。” 汤燕卿双手扶住方向盘,目视前方:“先说说你的直觉,至少让我知道你的采访方向。” “我的直觉是——要么他也跟周光涵喜欢过同一个或者同一类的女孩儿,所以看不惯周光涵频换女伴的生活方式;要么,就是被周光涵抛弃的前女友里,有与他关系密切的。” 汤燕卿终于满意一笑,发动车子。 她的直觉真棒,甚至超过贾天子去。真叫他为之骄傲。 . 汤燕衣下班后,兴冲冲拿着拜托大学同学给做的竞选海报给沈宛看。 沈宛看了觉得很喜欢,亲热揽揽汤燕衣的肩:“小衣,谢谢你啊。三婶虽然不是年轻人,可是都非常被这海报里热烈和向上的精神所打动,相信这海报一定能帮你三叔拉到许多的大学生选票。“ “小衣,三婶替你三叔谢谢你啊。你为你三叔的竞选费了不少心,比犀犀和卿卿做得还多。” 汤燕衣含笑钻进沈宛怀里:“三婶看您说的。三叔的竞选就是咱们汤家人共同的事,再说我在大学里帮忙搞过许多次学生会的竞选,在校园宣传这边还算有经验,所以信手拈来,一点都不麻烦。” “三婶,告诉三叔千万不要小觑大学生投票这一块。虽然大学生到了投票的年纪,却大多数懒得去投票,不是他们不关心政.治,只是现在的竞选形式老套,无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罢了。倘若能选择合适的方式,就会吸引到他们的选票。本州超万人的大学就有近百所,如果能将他们的选票都争取过来,那将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 沈宛眼中满是激赏:“好孩子,你说得对,我这就去与你三叔和幕僚长去说。” 沈宛起身想走,却瞄着汤燕衣的神色,便一笑又坐了回来。 “小衣,跟三婶还有话说是不是?说吧。瞧你的脸都红了。” 汤燕衣清了清嗓子,撒娇地抱住沈宛,头伏在沈宛肩头:“三婶,其实是这样的:我还是决定去了小哥的分局。可是小哥看见我,仿佛却十分不高兴。” 汤燕衣说着垮下肩头去,吸了吸鼻子:“我以为他那天警告我,都只是说着玩儿的,没想到他当真了。三婶,他从在警局看见我之后就再没回家来住……他是不是讨厌我了?” 沈宛慈爱地拍拍她的头:“小衣你别乱想。他是有公务在身,要24小时贴身保护人的。” 汤燕衣泪眼婆娑:“可是为什么,小哥会主动去承担这样的工作?他从警四年了,以前从来不主动请缨。他从小的性子咱们家人都知道,他换了个地方一定吃不好也睡不好的。” 沈宛望着这位侄女儿。 汤家的子孙个个优秀,唯有这个孩子不是汤家亲生的骨血。这个孩子也必定是感受到了压力,于是比汤家所有的孩子都更用功,更上进。这个优秀的女孩子从青春期的年纪便显露出了对燕卿的不同,做母亲的自然看得最是明白不过。 私下里她与丈夫也说过此事,汤明羿自己虽然不甚赞成,不过却也说一切都看两个孩子自己,如果燕卿也有此意,他们当长辈的便也乐见其成。 沈宛也曾私下里探听过素昔刘的意见。妯娌之间,她们两个的感情原本最好,像姐妹一样。素昔刘因为自己不能再生育,于是对燕衣这个孩子爱到了骨头里,便很是想促成此事。 沈宛便叹了口气:“小衣呀,这次的任务是与旁不同的。这次的被保护人是向家的儿媳。向叔叔你还记得吧,就是你三叔竞选团队的财务顾问,是他当记者的儿媳受人恐吓。无论从公从私,咱们也不该袖手旁观。“ “原来是这样,”汤燕衣闻言登时喜上眉梢。 原来是有夫之妇,还是世交家的儿媳。向远她也见过,是三叔的徒弟,一表人才,温文尔雅,跟小哥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这个时候女孩子的心最是好猜,沈宛见汤燕衣喜上眉梢,便也明白了。她含笑拍拍汤燕衣的肩:“现在知道是你想多了吧?如果只是孤男寡女地独处,三婶我也不会同意他去的。” 汤燕衣含羞垂首:“三婶……我想去看看小哥,顺便给他送点吃的过去。您看行么?” 沈宛想了一下:“那有什么不行的?原本这也是我这个当母亲的该做的,可是这阵子陪着你三叔做巡回拉票演讲,实在忙不过来。小衣,如果你能帮三婶这样做了,三婶还要感谢你呢。” . 午后回到办公室,临下班的时候叶禾终于回来。 时年将叶禾叫到一边,低声问了燕舞坊那边的情况。 汤燕卿坐在一边会客区的沙发上,举着一份报纸聚精会神地看。只悄然将报纸拉下来,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从报纸上边沿儿瞄了她们两个一眼。 叶禾说:“我离开的时候燕舞坊今晚已经开始营业,我亲眼见到他们门前车水马龙,一切如常;我也走访了周边的摊贩,都说燕舞坊每天都正常营业,没有任何异常。” 时年便闭了闭眼,在心里将那份嫌疑人名单上的燕舞坊一项勾掉。 ——他们既然正常营业,并无半点异常,就证明他们心里没鬼。 汤燕卿说得对,燕舞坊的嫌疑看似最大,但是也最容易排除——从那晚对燕舞坊的见识上能看得出燕舞坊的经营者十分的谨慎。就算他们可能会对她的稿件很有不满,他们也绝不会明目张胆送来恐吓娃娃,那等 于直接将罪责揽上自身,将警方和媒体的关注都吸引过来,这对他们那见不得光的生意并无任何好处。 那么现在就是有人利用稿件的事,假托燕舞坊在搅事。 时年回头看了看汤燕卿,略作沉吟还是走过来,蹲在汤燕卿沙发旁。 “……如果我想把恐吓娃娃的事情写进稿子里,你同意么?” 汤燕卿从报纸里收回目光:“是没有其它新闻素材了么?” “不是,”时年恼得抿了抿唇:“如果真的找不到素材了,至少汤sir你还是现成的,大不了我现写一篇关于你的稿子好了。” 汤燕卿便笑了,搁下报纸,长腿叠起。 “说说你怎么想的。” 时年垂下头去,悄然攥紧了指尖:“那人既然是恐吓,就是想吓怕我,不让我再张嘴。我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将恐吓明白报道出来,对方一定会因为出乎意料而有所反应。” “那就写喽。” 他弯腰过来,手掌托住双腮,手肘抵在膝盖上凝着她。 “又忘了我说过的话,嗯?什么都不用怕,想做什么就去做,其余的交给我。” “哦。”她垂首忍不住莞尔,起身走回座位去。 心下,莫名涌起的隐秘的甜。 . 稿子完成得很顺利,下班后叶禾又如期黏上来。 汤燕卿迈开长腿,却故意落在后面,与叶禾保持一定距离。 叶禾回头一个劲儿瞄着汤燕卿,低声跟时年咕哝:“昨晚儿,他真的在你家住的?头儿你今早怎么没有黑眼圈,竟然睡得那么好?还有姐夫没抗议呀?” 时年哑然失笑:“你说什么呢?这是工作,再说向远跟他是发小,从小一起玩儿大的。” 叶禾对手指:“头儿你家还有没有空房间呀?租给我行不?” 时年只能拍她一记:“别闹,我家里随时可能会有危险,我不能把你也拉进来。” 叶禾也被时年严肃的神色吓了一跳:“头儿,真的很危险么?” 时年想到死去的妮莎…… 却不想叫叶禾太担心,便略去没说。只努力笑了下:“可能会。不过只是针对我,你别担心。” 到了大门口,汤燕卿终于跟了上来。叶禾找着话题跟汤燕卿腻乎,时年则透过玻璃幕墙,一眼便瞧见了外头站在大门外的一个女孩子。 茄州号称阳光之州,即便是到了傍晚,阳光依旧炽烈如金。那个女孩子一身紧身利落的白衣白裤,一把漆黑笔直的长发吊在脑后梳成马尾,眼睛上也卡着一副同样墨黑的太阳镜。 黑白双色的酷烈搭配将这女孩子身上的气质嚣然烘托而出,在金色的阳光里便更是耀眼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便有同行的男同事吹了个口哨:“豁,有点像《查理的天使》时代的刘玉玲。飒爽,迷人。” 《查理的天使》上映的时候,时年还小,这个片子那时候在中国被翻译成《霹雳娇娃》,时年在同学家看过VCD。那时候倒是没觉得刘玉玲的眉眼有多美,只是觉得她的动作好帅。 彼时她还正梦想着能成为一个女警,刘玉玲俨然成了最佳的代言。所以她小时候也曾偷偷地收集过许多刘玉玲的贴纸,喜欢过刘玉玲很久。此时眼前冷不丁出现了一个这样酷帅的女孩子,叫时年也觉眼前一亮,十分惊艳。 . 走出旋转大门的时候,叶禾正吊着汤燕卿的肩膀,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总之叶禾一脸的甜笑,汤燕卿也给面子地微微勾起唇角。时年则一直盯着那个女孩子看。 就在此时,那女孩子却逆着人潮直接朝他们三个走过来。 - 【某苏的魔鬼生涯开始了,哭~明天见~】 ☆、71.71别想在我眼前高高在上(2更1) 时年便一愣。 可是那女孩子却仿佛没看见时年,她的目光被墨镜隔住,可是时年就是知道她是直盯盯地望着叶禾和汤燕卿那边。 时年忙拍了叶禾一下:“你认得那个女生么?” 还没等叶禾回过神来,那个女孩子已经走到了汤燕卿面前,高高抬头,冷艳而笑:“小哥。” 说罢歪头盯了叶禾一眼,下颌微抬:“这就是你保护的人?跬” 她这个动作传达的是——轻蔑。时年便是一眯眼。 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孩儿,是不是天生言行举止里便有棱角?时年盯着那女孩儿周身氤氲而至的敌意,心下不由得耸起小小的棱角妗。 显然这轻蔑不该是冲着叶禾的,而本该是冲着她时年来的。 这女孩以为自己是谁?她又凭什么? 叶禾心宽些,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敌意,反倒真心实意地赞美:“哇,好帅!” 时年便伸手将叶禾拽过来,护在身边,主动向那女孩儿伸出手去:“我才是汤sir的被保护人。你好,我是时年。” 两人的手握上,时年便笑了:“汤小姐一定是射击高手。” . 汤燕衣全然没想到,狠狠一愣。 “你……见过我?” “没有。” 时年含笑,满意看见汤燕衣脸上的盛气凌人一点点熄灭下去,换上不可思议。 汤燕卿先前还有一点点微微的紧张,可是此时那紧张已经尽数化去,换上自豪的微笑,眯眼盯着时年。 “没见过我,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以及我是射击高手?” 叶禾也觉奇怪,“是哦,头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 时年悄然抬眼瞟了一眼汤燕卿,从他眼里看见温暖的鼓励,还有一点点的——挑衅。 她便笑得更加笃定:“汤小姐方才走到汤sir面前叫‘小哥’,便不难猜到汤小姐的家族身份;至于射击高手的事……”时年将汤燕衣的手翻过来,露出她右手虎口上的一层老茧:“老茧出现在这个位置上,以及呈现出这样的宽度,最大的可能就是长期刻苦训练射击的结果。” 汤燕衣也瞧见了汤燕卿面上那层带了自豪的笑,便蹙眉抽回手来,攥在左手掌心,狐疑盯着时年:“你,上过警校?” 时年摇头一笑:“没有。方才不过都是最基本的推理罢了,班门弄斧了。汤小姐别见笑。” 叶禾佩服地抱住时年的手臂:“头儿,你太厉害了。我看就算没有汤sir保护,你也一定有能力保护自己的。” 时年脸有些热,抬眼望汤燕卿一眼:“那倒不是。推理用的只是脑袋,保护自己有时候要动手动脚的。” 汤燕卿听得这个满意,走过来哼了一声:“动手动脚……说得好。” 汤燕衣的目光迅速一闪。 时年面色大红,急忙解释:“对不起我又用错词了。我是想说——要动拳脚。” 他耸了耸肩,勾头回来盯住她一笑:“本质上来说,还是动手动脚。” 汤燕衣看得愣住。 这一刻小哥的眼里,只有那个女子。他看她看得目不转睛,他看她看得——目光绵长。 汤燕衣便一皱眉:“小哥,你还不帮我们做个正式的介绍么?” 汤燕卿这才慵懒调过目光来:“何必还要我介绍?你们不是已经彼此认识了么?” 时年看出汤燕衣的不快,便主动上前再自我介绍一遍:“汤小姐,我是时年。” 汤燕衣也极快调整情绪,朝时年明艳一笑:“向嫂子你好。小妹燕衣。” 汤燕卿不合时宜地插了句话:“小衣你不用一口一个‘小妹’的。你比她还大一岁呢。” 汤燕衣的脸腾地红了,嗔怪地扭头跟汤燕卿跺脚:“小哥!” 转头过来望时年:“再说,我是从向嫂子的身份来叫的。向远哥总比我大,我说的总没错吧?” 时年也急忙打圆场:“可不,我都结婚四年了,看着老气;汤小姐却是青春靓丽,看着真比我年轻许多。” “谁说的……”叶禾这才后反劲,瞄出汤燕衣那股子敌意了。叶禾便上来一把抱住叶禾:“头儿你一点都不老。我跟你说哦,你刚来的时候,隔壁组好几个男同事都说你是童颜巨……” 时年赶紧掐她一把,叶禾吓一跳,便把后面那个字儿给咽了。 汤燕衣这才高兴了些,“向嫂子你真过谦了。其实如果你把发型和这套衣裳的款式换换,至少能减龄五岁。现在看着嘛,的确有点像三十多岁的人了。” 时年含笑点头,算是应下。脑海里却忍不住盘旋起在康川大学,她穿着汤燕卿买来的青春逼人的短裙,汤燕卿将她的发圈解下的刹那…… 片刻的失神,让她赶紧甩头抛开。 .< /p> 三个女人的话聊得差不多了,汤燕卿便向汤燕衣挥挥手:“咱们都别站在人家公司大门口了。小衣你回家吧,我们也回家了。” “小哥!”汤燕衣急得跺脚。 小哥说他什么“回家”?他是在向家客居,他怎么能这么毫不犹豫地说“他们回家”? 汤燕卿叹了口气:“莫非你是来给我送饭的?拿来给我吧,我带回去就是。” “不是的。”汤燕衣眸光轻灵,却异常坚定:“我是来送饭,却不是送现成的饭。我跟你们一起过去,我亲手做给你吃。” 汤燕衣说着面颊微红:“你吃饭有多挑剔,外人不知道,我又怎么敢忘了。饭菜凉了不吃,温度变化造成了变味儿也不吃。与其带来叫你扔在一旁,又怎么比得上我亲手给你做最新鲜的?” 她回手指着她车子:“食材我都买好了。” . 时年和叶禾闻言都是一怔,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儿,一个吐舌一个耸肩。 好大的排场。 更吃惊的是,都这个时代了,还有妹妹这么会伺候哥哥的。 汤燕卿瞥见了时年和叶禾的表情,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心下一痛。 她非但一点都不吃醋,更只将他当做外人一般,将眼前的事当成一件趣事。 他便烦躁起来,脾气全都朝着汤燕衣去:“谁让你来的?我不是说过不用么?我这是执行任务,你当我去野餐呢?再说那是人家向远家,你当成出租的公共厨房?” 他突起的脾气叫汤燕衣吃了一惊。 时年也觉诧异,忍不住转头望去:“汤sir……” 汤燕衣捉住救命稻草一般捉住时年,一改之前的态度:“嫂子你该不会不欢迎我吧?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只是借用一下你的厨房。” 时年便大度拍拍汤燕衣的手:“没问题,来吧。” 汤燕卿恼得咬牙,却无计可施。 叶禾见状便赶紧缠住时年:“头儿,今晚看样子会很热闹哦。就不能叫我也去么?” 还没等时年说话,汤燕卿便抢先说:“来吧。” 叶禾一声小小欢呼。 汤家兄妹各自去取车,叶禾跟时年落在后头,便忍不住嘀咕:“头儿,这个汤燕衣对她哥的态度有点不对哦。” “你才瞧出来呀?”时年轻叹一声:“他们虽然相同姓氏,名字也用了同样的序齿,可是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原来是这样!”叶禾苹果脸一绷:“那我今晚还真去对了!” . 刚坐进车子,向远的电.话便打过来。听筒里那个温柔到叫人心颤的嗓音,仿佛又将时年的记忆带回四年前、两人感情最好的那个时候。 “下班了么?晚上想吃什么?我提前下班回来准备。” 时年轻叹口气:“其实你不用这么麻烦的……你工作一向忙,别为了我总提前回家。” 听出是向远,汤燕卿的目光便从后视镜折射过来。时年瞧见了,急忙垂下视线。 . 一行人到了时年家,向远已经迎出门来。他穿休闲的纯棉长裤,上头是一件式样最简单的短袖圆领T恤。可是这最简单的款式却也最凸显身材,将他修长而紧致的身材线条全都凸显出来。 东方的男子不像M国本国男子喜欢练成大块头,他肌肉结实却不夸张,东方的魅力尽显。 - 【稍后第二更~】 ☆、72.72我不会随随便便来,更不会随随便便走(2更2) 叶禾赶紧上前拍马屁:“姐夫,我来蹭吃蹭喝,你不会介意吧?” 正式入职深喉集团的那天,向远邀请了同组的同事一起吃了个饭。叶禾对向远的印象好到爆。 向远笑着拍了拍叶禾肩膀:“欢迎欢迎。我记得你说过最喜欢吃糖醋排骨,待会儿我亲自做一个给你尝尝。” 叶禾自然一声欢呼,冲时年一个劲儿地竖大拇指。 汤燕衣也赶紧走过来:“向远哥,这里还有一个不速之客。妗” 向远眯眼望了片刻,便笑开:“我认得。是燕衣对不对?汤家的四位小姐都是大美人,叫人见过一次就不会忘。” 这世上所有女孩子都受这一口,汤燕衣便也垂首含羞微笑,对向远有了极好的印象跬。 向远招呼好了两位女客,便含笑走上前来揽住时年的肩膀,垂首只望着她的容颜:“今天好热闹。时间,以后我们也应该多邀请人来家里好不好,你瞧你今天多高兴。” 时年有些尴尬,“阿远你误会了。其实汤小姐是来——亲自做饭给汤sir吃。” 汤燕衣却大方地笑:“没关系。咱们一起做,一起吃。” 向远自然乐见其成,“好啊。” . 进了屋,向远拿出男主人的派头,请客人都到客厅坐,他自己一个人进厨房去做前期准备。时年跟进去,却被向远推着肩膀推出来,一脸温煦地说:“难得今天家里这么热闹,你去陪客人喝喝茶,说说话。这边的事情我一个够了。” 时年也只好出去给客人泡茶。 汤燕衣客套道:“嫂子,家有贤夫哦。” 叶禾更是满是溢美:“就是的说。头儿我真羡慕死你了,我将来也要找一个这样好的老公。” 时年只得尴尬一笑:“请喝茶。” 叶禾哪里喝得进茶,跳过来跟时年请求,说叫时年带她参观参观。 时年只得答应,带着叶禾简单参观了一楼,叶禾还不满足,自顾便上了二楼。时年跟上去,“哼”了一声:“还不直说?你就是想偷看一下人家汤sir的房间呗。” 叶禾小耗子似的笑:“头儿,咱们心照不宣啦。” 站在书房外,时年歪了歪头:“可是没经过人家允许,我也不好随便打开这扇门。” 汤燕衣无声跟上来,见状一笑:“你们二位客气,我却是自家人。我来开。” 房门打开,叶禾便轻呼了一声。 向远家的装修风格已很轻奢风,简洁明快的基调之下藏不住单品出自名家的格调。可是与这间只作为汤燕卿临时的睡房相比,还是相形见绌。 其实房间里没摆什么特别的,只是将重新铺了壁纸。叶禾屏住呼吸走到壁纸边,指着壁纸边缘上的标识说:“我滴个乖乖,是Zuber-Factory的壁纸。2010年的牛皮雕刻壁纸,一平要2万刀;2013年的南北战争题材壁纸,一平更是要6万欧!” 时年闻言也是一愣:“是我孤陋寡闻了……的确是有点过分。” 汤燕衣见状便笑了:“嫂子你别这么紧张。这未必是我小哥的主意,更可能是我三婶的心意。我小哥是个挑剔的人,不过他一直只在他看不上的人面前故意摆谱儿罢了。跟自家人的话,他穿的用的反倒是最普通的。” 时年留意到了汤燕衣话中的字眼。 她便垂下头去:“燕衣你的意思是,他很不待见我?” 汤燕衣亮笑一声:“哎哟,真是言多必失,嫂子你千万别介意,我不是针对你的。” 汤燕衣退出房门外,扭头望了一眼主卧,忍不住皱了皱眉:“只是我小哥的房间这么靠近主卧,嫂子你这么安排合适么?” . “汤燕衣。” 楼下忽然传来汤燕卿冷淡的唤声。 汤燕衣连忙响应一声,便奔到楼梯口:“小哥你叫我有事?” 时年便也跟叶禾一同下楼去,见汤燕卿双手插在裤袋里,一脸清傲立在一楼抬头望来。 “下来做饭。”汤燕卿面上毫无温度:“你说是来给我做饭的,做完了就赶紧离开。” 汤燕衣登时一窘,面上红起。 “可是我也是向远哥和嫂子的客人,又不只是你的厨子。”汤燕衣说着一把扯住时年的手臂:“嫂子你说是不是?” “我小哥这人啊,就是对人清冷,嫂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时年已经下到一楼,从汤燕卿面前漠然经过,故意点头:“是,谁说不是呢。” . 汤燕衣到客卧的洗手间更衣洗手准备做饭,叶禾便也跟了进去。 客厅里就剩下时年和汤燕卿两个人。 时年故意专心收拾茶具,并不搭理汤燕卿。 他两手插着裤袋走到她身边,“我,怎么得罪你了么?” “没有啊。”时 年抬头,故意笑靥如花:“汤sir你保护我尽心尽责。作为被保护的公民,我对汤sir的工作态度一百个满意。” 时年说罢端着茶盘就要走。 汤燕卿长臂一伸,便按住她肩头:“说清楚了再走。” 客厅与厨房只隔着一道门,不过不足以挡住所有的声音。时年肩膀一晃,避开他的手:“我没有什么可跟汤sir说的。” 他的手被晃开,他的长腿随即伸出去,脚尖隔住时年的脚尖儿。倘若时年非要强行走过去,便会被绊倒在地。 时年霍地回首,怒目而视:“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抱起手臂,视线从她面上缓缓滑过:“是不是汤燕衣方才与你说过什么?” 时年深吸一口气,索性摊开:“你房间里的壁纸。汤sir,你让我忍不住再一次质疑,你到我家来究竟是干什么来了。” 汤燕卿盯着她的脸,黑曜石般的眼珠儿半晌未转。继而收回了长腿,却手指托着下颌笑了。 “你撒谎。你在意的才不是什么壁纸,那不过是你的借口。你是生气汤燕衣的态度——或者是她对我的态度叫你觉得不舒服了。” 时年心下轰地一声,自己也觉好笑:“笑话。汤sir,我对你们兄妹之间的关系并无半点在乎。” “你可以直接说,你对我没有半点在意。” 他跨了一步便到了她眼前,垂首不能再近地凝视她的眼睛:“你如果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你就不会在意我的壁纸。否则就算我贴了一屋子的美元,你也只会当做没看见。” “天生纨绔。” 时年闷闷斥了声,右转弯绕过他的堵截。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搬进来是郑重其事的决定,不是随随便便来了,更不会随随便便就走。”他的声音追上来。 他在说什么?时年忍不住驻足扭头望他。 他立在原地,膀子依旧傲娇地斜着,可是他的目光里——却仿佛飘过一丝怆痛。 “那壁纸,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么?” . 时年心下又是奇怪地咯噔一声。 仿佛有什么破开冰层,想要浮涌而出;却仿佛隔着浓雾隔着冰霜,怎么也看不清。 时年便摇了摇头:“那么贵的壁纸,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就更不可能见过。汤sir你想说什么?” 汤燕卿微侧过身,轻轻垂下头去。发丝垂下来,遮住他眉眼,叫她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算了。”他说完便转身上楼,只余楼梯上脚步空空地响。 . 晚饭做好,五个人围坐下来。 作为男主人,向远先举杯敬酒:“这次时年出事,多亏燕卿。实则我父亲也说过要正式请汤家一家人吃个饭,聊表心意。今天也巧,席上不仅有燕卿,还有燕衣,咱们就当是个小规模的预演了。” 向远为人周全,说完立即再举杯朝叶禾:“这些日子一定很难熬,也多亏有叶禾陪着你们头儿,我在这儿一并致谢。” 汤燕衣和叶禾都赶紧起身,举起酒杯来。 时年便也只好跟着起身。 就只有汤燕卿大少爷依旧坐得稳当,只抬眼,眼珠黑白分明地瞄着向远:“我倒觉着这件事没有任何值得举杯的,尤其是对向远哥你来说。” 时年心下又是一颤,急忙叫了声:“汤sir!” 汤燕卿盯了时年一眼,这才不情不愿懒洋洋地站起身来:“那让我想想总该有个什么由头才好——哦,有了。四年前向远哥的婚礼我没参加,礼数上颇过意不去。好在向远哥的分居我赶上了。不如今天就祝贺向远哥和时年:分手快乐。” - 【明天见~】 谢谢蓝的大把红包,彩的大红包+20花,麦晓梦的红包,风也轻轻的红包~ ☆、73.73那晚,她蓦地听懂了丈夫的谎言(第一更) 席上另外四人的面色都是一变。 时年深吸口气,起身走向楼梯:“汤sir,麻烦你跟我过来一下。” . 二人沉默上楼。主卧和婴儿房都不合适,时年想了想便率先走进了书房。 “汤sir,我首先感谢你为了保护我所付出的努力。可是你好像也没有权利这般披露我的私人生活状况。跬” 汤燕卿抱着手臂靠在门板上,目光桀骜落在她面上:“Ok,现在这房间里只有你我两个人。那你回答我,你是不是跟向远签署分居协议了,嗯?” 时年咬住唇妗。 汤燕卿哼了一声:“警方24小时贴身保护,这也是一个权利与义务的关系。你既然接受警方的保护,你就得将你自身的情况全都让警方了解,否则警方如何来保证你的安全?” “好,那我承认。我们的确已经正式签署了法定分居的手续,并且已经做了备案。” 他终于展颜而笑:“为什么一直故意瞒着我,嗯?” 时年面上轰然一热,急忙辩解:“我什么时候故意瞒着你了?再说,这世上有女人将这样私密的事,满世界嚷嚷的么?” 他的笑容越扩越大,时年心上更是毛毛的,忍不住又咕哝了一声:“毕竟你对我来说还是陌生人!” 汤燕卿想绷起面孔来,却怎么都绷不住。抱着手臂的姿态便更加放松下来。 时年盯着他的肩头。 抱着手臂的姿势虽然表示“敌对”或者“抗拒”,可是他的肩膀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左右都已不在同一条直线上,便尽数抹杀了手臂所要表达的意思。 不知怎地,她的心便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华人的传统思维模式吧,总觉得分居、离婚这样的事情算是家丑,张不开嘴对人说,恨不能外人谁都不知道才好,于是便尽力藏着掖着。可是这样反正说出来了,反倒觉得当真没什么了。 他眯眼勾起唇角:“哪天的事?” 时年红着脸避开他目光:“……就是那天,你砸碎了我车窗玻璃,带我到杜医师诊所的晚上。” 汤燕卿的脸上蓦然涌起狂喜:“竟然就是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他生怕她会出事,便在她家外头一直守着。可是他竟然什么都没能等到,反而等到她的房子里熄了灯…… 那个晚上,他不能自控地脑补了许多场景。比如她跟向远重归于好,比如她跟向远同入卧室,比如她跟向远——总之,他那晚险些疯了,差一点就不顾一切冲进她家门去。 却哪儿能想到——她那晚跟向远非但什么都没发生,她反倒彻底跟向远签订了分居协议! 这对他来说,实在是惊喜中的惊喜。 “哦。”时年回应,面上却拢上黯然,没有汤燕卿那么惊喜。 汤燕卿按住自己狂喜的心,小心凝视她的神色。 “嘿,这个话题让你不开心了是么?既然咱们从此以后要相依为命……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不可以跟我说说?” 时年抬眼惊奇地盯了他一眼:“汤sir,拜托你不要总这么交浅言深行不行?你难道当自己是我闺蜜么?如果想倾诉,楼下的叶禾现成的,还轮不到你。” 她的小鼻子不自觉地皱了皱。 他便笑起来,语气耐心温柔得叫他自己都觉得吃惊:“跟我说说吧,这也是公务需要,真的。我得排查你身边所有可能潜在的危险。常规推理来说,一段骤然结束的婚姻关系,也可能给你带来变数的。” 时年只能叹口气,却背过身去。 汤燕卿明白,她这样的姿态表明她自己实则也依旧不能面对分居的决定。从她内心来说,分居的决定也违背她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她跟所有华人女孩儿一样,对于家庭和婚姻抱有十分虔诚的希冀,希望寻得一心人,白首莫相离;会将分居和离婚当成人生轨迹、甚至是个人道德记录上的污点。 他便忍住想要走上前抚住她双肩的渴望,尽量轻柔说:“别着急,慢慢说。无论你选择什么方式来讲述,我都能听得懂。 . 时年便深吸口气,肩线绷紧。 那个晚上她跟向远并肩躺着,向远握住她的手,向她讲述了一个男人的需要。 向远的指向非常明白:是说因为她对性的抗拒,让他无法满足一个男人正常的需要。在生理和心理的需要之下,他又不想伤害到她,于是他不得不向外去寻找。 而罗莎是他的工作拍档,又是比较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两个人在达成了不妨碍家庭、不伤害她的条件之后,才选择对方来纾解身子的需要。 向远是律师,有极好的口才和蛊惑力,他将整个讲述的情绪拿捏得十分到位,当真让她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而他却是那么的无辜。 一个深爱着妻子的丈夫,不忍心伤害妻子,于是便到外头去寻找 女人——更关键的是,他在纾解自己的需要之前,首先想到的还是妻子;还是不许妨碍家庭,不许伤害她。 她听进去了,她为此深深自责,甚至那一刻她控制不住地开始哭泣。 唯一让她困惑的是向远一直在选用英语来进行陈述,里头有些字眼叫她听得迷惑。她便请求向远换用中文,叫她能对那些字眼更清晰的时候,向远却拒绝了。 更叫她困惑的是,向远关了灯。黑暗让她紧张,叫她总是想起四年前的那场噩梦,她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思考。 她便在自己脑海中大声喊停。 就像一个人在即将跌入梦境的时候,忽然额头撞到墙壁,她便忽地截住了之前的情绪,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阿远请你停下!”她忽然喝止向远。 向远也是一怔:“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么?” “你是说错了。” 她脑海中有些混乱,只觉满脑子里飘荡浮涌的都是那些生僻的英文单词。语言的问题一直在困扰着她,无法清晰辨析近义词汇的细微差别,让她的记忆便也彼此打结,时常无法理顺具体的记忆。 可是她这次却没有放弃努力,她闭上眼,用双手按住太阳穴,强迫自己不许逃避,要直面脑海里的混乱。 “阿远你的话里说出了两对时间和因果关系,有两个A和两个B。两个A分别是时间条件,两个B分别是因果。就像做连线题,A1应该与B1连线,A2应该连线B2。可是你却没有这样做。” “两个A和两个B本身并没有错,可是你却故意将它们之间做了错误的连线。” 她干脆打开灯,抓过纸笔来,在白纸上写下: A1:我们相处的开始两年;A2:后两年。 B1:我们的感情很好,夫妻生活也曾甜蜜;B2:阿远跟罗莎走在了一起,我开始抗拒。 她写完将那张纸举到向远面前:“应该这样连线:我们相处的最初两年——我们感情很好,我并不抗拒与你的亲密。而后来的两年,你与罗莎在一起,我才开始抗拒。” 她借助纸笔理清了逻辑,头脑便也仿佛冲破了英文词汇缠绕成的迷雾森林,渐渐廓清起来。 “所以阿远,你方才是在偷换概念。我是抗拒你,却不是毫无前提的——我只是在你开始彻夜不归,开始跟罗莎在一起之后,我才无法接受与你共枕的。” 她说着滑下了床去,立在地上静静凝视向远:“所以阿远,你将我们夫妻的问题都推在我身上,说是我不能尽一个妻子的义务才导致你的出.轨——这是不公平的。” 她的讲述平静而清晰,可是之前口若悬河的向远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轻轻闭上眼睛:“阿远,你在利用我对英文词汇的混乱,对不对?你故意用长篇大论的英文,用相对生僻的字眼,就是想让我无法清晰思考和回忆,对不对?” “阿远,你这样对我不公平。你让我真的非常失望。” 她难过地落下泪来:“你别忘了我爸满身鲜血躺在病床上,将我的手放进你的手里,说要你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我……阿远,你跟我爸发过誓,你说过的!可是难道你就是这样完成对我爸的誓言的么?” “阿远,你若还有良心,你别忘了,我爸最后是为了救你……阿远,你别逼我恨你。” 向远那一刻面如死灰,在她面前跪下来:“时间,我没忘。” 四年前的事是一场她永远不想再想起来的噩梦,她抱紧自己怆然地说:“阿远,离婚吧。既然这场婚姻已经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也让我找不到我想要的心安,我们便不要再继续为难彼此,离婚吧。” ☆、74.74我从此要正大光明地喜欢你(第二更) 这顿晚餐因为这件事而让叶禾和汤燕衣都有些尴尬。 时年和汤燕卿上楼去单挑,楼下的向远虽然竭力维持着礼貌,却明显力不从心。 叶禾便给汤燕衣使了个眼色,先站起来告别:“姐夫,今晚的排骨真好吃。只是我胖嘛,上次去采访,腰上的肉厚得连裙子都塞不进去,才不得不叫头儿进去了。如果不是这样……那兴许头儿也不会遭到恐吓。” 说到这里,叶禾是真的黯然了,都忘了原本是找的一个借口。 向远抬起眼来:“小叶你别这么说。是发出恐吓的人可恶,与你无关。跬” 叶禾这才强笑了一下:“嗯!那我先走了,姐夫谢谢你的款待。” 汤燕衣虽说有些不甘心这么就走了,可是她总归不宜单独跟向远坐在客厅里大眼对小眼。叶禾走到门口又瞪了她一眼,汤燕衣便也只好起身告别。说时间不早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妗。 向远虽说黯然,却也强撑微笑,礼数周全地将她们二人送到了门口。 汤燕衣开了车子,叶禾打不到车,向远还说和二人,拜托汤燕衣送叶禾一程。 目送两个女孩子走远了,向远面上的笑容顷刻间垮了下来。他回首望向二楼,窗口映出时年和汤燕卿朦胧的身影。 汤燕卿极敏锐,感觉到他的注视,便倏然转头望过来。向远便连忙错开目光,皱眉走回家门。 . 他直觉想抬步走向楼梯,却在楼梯口站住。 他知道方才那目光交错的刹那,汤燕卿已是加了防备。他此时纵然上楼去,怕是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便烦躁不安地转身,进了一楼的库房。他是做律师的,于是家里收藏了许多大部头的法律书籍,这些书籍占地方又不常用,于是便放在一楼的库房里。这个房间因为主要存放这些书籍,于是平日时年很少进来,只有他经常进来。 他便到书架的一个抽屉里翻出一盒香烟来,点燃了,立在桌边一口一口吸着。 他也想起了那个晚上。 他从未见过那么决绝要离婚的时年。 也怪他太过自信,以为那一场论述之后,时年便又会败下阵来,如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不得不放弃了离婚的主张,继续乖乖地忍耐下来。 可是那个晚上时年却很有清醒过来的冷静,准确抓住他逻辑上的漏洞,怎么都不肯妥协。 他只能再寻办法,拖着时年的手郑重坐下来。 “好,是我错了。可是时间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执意选择离婚,你的绿卡怎么办,而妈在疗养院所享受到的医疗保障又怎么办?” 他不疾不徐地抛出手上的王牌。他是律师,他自然对M国的相关法律政策更为了解。 按照M国的法律,外国人与本国公民结婚一年之后才可以申请绿卡。可是这绿卡还是限制性的绿卡,未来要经过两年的观察和认定,才可以将“限制性”条件去掉。 “这两年的观察期主要是验证我们是否真正的婚姻关系——包括我们是否同居,感情是否融洽,财务等状况是否彼此融合。” 向远笃定地望着时年的眼睛:“结婚三年后,你的绿卡上才被取消了限制性条件。可是如果我们现在就离婚,移民署等机构便有理由怀疑我们婚姻的真实性。况且咱们的医疗保险是捆绑在一起的,如果这段婚姻不存在了,你拿什么来支付‘深谷’的巨额费用?” 时年果然呆住,愣愣望向他。 时年在M国人生地不熟,是最近才找到工作,她自己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社会关系。更何况她妈还是那个模样…… 可是那个晚上的时年却倔强冷静得可怕,她说她会第二天早上到公司与boss谈谈,看是否能由公司转接相关的关系。毕竟“深喉”集团也是著名的传媒集团,集团出具的证明信具有相当高的信用度。 那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厌烦——他不喜欢这样冷静的时年,他还是希望看见当年那个只会流泪、只会无助攥住他手指,一切都听凭他安排的那个小姑娘。 包括她想要出去工作,包括她自己决定报考深喉集团……这一系列事都叫他生厌。 果然,她翅膀硬了,便想着要自己站起来,就想着要反抗他了。 可是他那个晚上却不得不妥协,于是哄着她说:“今晚的事……不管怎么样,终究是我错了。时间,四年前的事了,不是我故意连错线,只是我真的有些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可是你既然这么捉住不放,非要以此来惩罚我的话——那我们彼此各退一步,让我再为你考虑一下,所以不要与我离婚,我们还是按着你原来的要求办——我们办理分居,好不好?” 时年眼神微有闪烁,却没有如他期望地马上妥协。 他便一把捉住她的手,“时间……我答应过爸的,我说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时间,再给我一次机会,让分居成为我们婚姻的一个缓冲地带 ,好不好?” 他捉着她的手按在他面颊上,让她感觉他的泪。 “时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我从二十岁之后所流下的眼泪,都只是为了你一个人……不要离开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答应你,如果我再做错事,到时候我们就去办理彻底的离婚,好不好?” 他伸手尝试去摸她的脸颊。 “至少,让我再用我的公民身份,给你,更重要是给妈——再做一点保障,好不好?你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该为了妈着想,是不是?” 他的泪仿佛烫疼了她的指尖,她的指尖终于轻轻颤抖起来。 他便再添一把柴:“妈已经失去了爸,她好不容易刚刚适应M国这边的生活,刚刚好不容易喜欢上深谷的环境,你又怎么忍心再度打破这片平静呢,是不是?” 他是律师,他太明白如何在对峙的情形下抓住对自己有利的一切,而将对手的防线一点点的瓦解掉。 于是那个晚上虽然有惊,可是他最终还是成功地战胜了时年。 他们当晚便签署了分居协议,而他自己就是律师,于是这一切便在第二天备案之后已经正式发生了法律效力。 不过他退这一步却不是认输,他是为了重新走回来,甚至再进一步。 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让时年离开他的,绝不会。 . 二楼。 时年因沉浸于讲述,便没有察觉到向远;汤燕卿便也没有说破,只是退回到门边,一边听时年讲述,一边侧耳听向门外。 不过好在向远也是识趣,并没有上楼来,他这才放下心来。 时年讲完了,黯然垂下头来:“分居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而且夫妻之间的问题从来不只是一方的问题。我知道我自己也有错——所以拜托汤sir,以后不要再在人面前轻易提起了,好么?我终究是中国人,对这样的事情永远无法释怀。” 这样坚强却又脆弱的小姑娘…… 汤燕卿听见自己心上的某一角,清脆清脆地迸裂的声音。他对她永远狠不起心来,他自己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便走上前去,弓下了身子,抬眼去望她的眼睛。 “睡美人,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当着叶禾和小衣的面,故意说出来么?” 时年下意识后退,可是身子已经抵在桌上,无路可退。 她便有些慌乱地用力摇头。 他轻轻叹息,认真望住她。 “……叶禾是你重要的工作同事,你跟她的感情也堪比姐妹;而小衣是我的堂妹。所以这两个人不是普通的外人,她们对你我来说都是重要的亲友。” 他笑了下,长长的睫毛宛若蝶翼,轻轻颤动。 “于是我想叫她们知道,我汤燕卿从现在开始——要正大光明地喜欢你。” . 时光宛如静止,良久,才如露珠坠落于枝头之后,长久地静止之后,才又忽然坠落。 无形里仿佛叮咚一声。 时年圆睁双眼,张大嘴巴:“汤sir你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汤燕卿轻轻叹息,无奈地摇头,含笑起身向她伸出手去。 几乎就碰到了她的面颊,她连忙躲闪。 他便忍住,指尖只凌空碰到了她鬓边一缕淘气卷曲起来的发。 他眉眼生姿,倾心一笑:“我没跟你开玩笑。” “念念,我喜欢你……很久了。” -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明天见~】 谢谢蓝、树熊、cathy、ranka的红包~ ☆、75.75女人,不许抗拒我的爱 这一刻空气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蝴蝶,轻轻扇了扇翅膀。 身为汤燕卿,他也曾经小小傲娇地想过,这一生那个唯一听见过他当面表白的女生,在那微妙一刻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是当场就羞红了脸,无限娇柔地投入他的怀抱么? 还是娇嗔地一跺脚,说“你坏”,然后转身就跑? 可是仿佛这些套在眼前的时年身上,都不那么切合呢。 那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他迫不及待了跬。 空气中那只无形的蝴蝶扇够了翅膀,忽地扭身就走了。它翅膀上的微光,一串一串地落下来,化作细细小小的金星,飘散在空气中。 微光散去,露出时年的一脸苍白。她微微咬唇,走上前来,近到他眼前。 难道是——拥抱? 厚,果然,她朝他伸过了手来。于是他也情不自禁展开手臂—— 可是她的手却直接越过他的手臂,放在了他额头上。 她担心地看他,轻声问:“发烧了么?” . “哈?”他哑然失笑,伸出去的手臂尴尬地停在半空。 她又将左手贴在她自己的额头,秀眉便微微蹙起:“还好,温度没有很异常啊。” 她便又抬眼望来:“或者你是在给嫌犯做心理侧写?可是他却不一定是喜欢我的,仇恨才更贴切吧?” 汤燕卿只能叹了口气。 瞧,果然是警察的女儿,以及——警察喜欢的女生,才会连这样的时刻都能这样冷静缜密,甚至搬出“犯罪心理侧写”这样专业的推测来。 他伸手将时年的小手捉住,不顾她挣扎,紧紧握在掌心。 “好了我的睡美人……不是发烧的胡言乱语,也不是做心理侧写的角色扮演。我说的是我的心里话。” 他将她的小手贴在他心口。 “我喜欢你,这是我汤燕卿在完全清醒,完全认真地对你表白。” 时年的面颊迅速地红了一下,可是随即又苍白了下去。 “汤sir我要跟你谈谈。” “好。” 时年搬过椅子来,示意叫汤燕卿坐下。 他的个子太高,在她面前对她造成的压迫力太大。她的呼吸和心跳便都不对劲,让她无法冷静思考。 汤燕卿含笑乖乖坐下来。 时年抱着手臂,闭了闭眼睛叫自己冷静一下。 “汤sir,你今年贵庚?” “27。” “从初恋至今,谈过多少个女朋友?” 呃…… 汤燕卿很有些后悔答应回答她的问题。 时年唇角抿紧:“汤sir你不想跟我谈了,是么?那算了,我先出去了。” “我招!”汤燕卿一急,急忙伸手捞住时年的手:“我都招,还不行么?” “哦。”时年尽量平静地走回来,又站在他对面。 房间其实很小,靠墙还放着书桌与椅子。剩余的空间里,她尽量贴紧桌沿儿站着;而他坐下来,长腿又霸道地向前伸,便几乎是将她困在了小小的监牢里。 她便深吸口气,让自己尽量放松:“请说吧。” 汤燕卿认真地扳着手指头,扳扳便不自觉向脚看去。 她无奈忍俊:“怎么一双手都不够了,还要借用脚趾头么?” 他尴尬地抬眼望她,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将手也放下去,贴在左右裤线上,颧骨处微微涌起一圈红晕。 “你听我说……我虽然从前交过不少女朋友,不过都是她们主动来找我的。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那么玩玩儿了。可是我自从23岁……”他说到这里却猛地停住,长眉微微一皱,便略过去说:“总之最近的四年里,我再没有交往过任何女性。” 他抬头,长长的睫毛在浅金色的灯光里微颤。 “而且主动向人表白,今天这是第一次。” . 他在紧张,不是装出来的,是认认真真地在紧张。 时年看懂了,忍不住垂下头去轻轻笑了下:“拜托,汤sir,我不是在拷问你的情史。你误会了。我只是想问你,在你所有曾经交往过的女朋友里,有没有有夫之妇?” “哦?” 汤燕卿仿佛懵了下,随即摇头:“没有。” “哦,那我明白了。”时年起身,小心地想要从他的长腿和桌子之间小小的空隙穿过去,努力不碰到他的腿。 他却只轻轻一伸腿,便将她的去路阻断。身子前倾,干脆将她夹在了两.腿之间。 时年面色大红,尴尬提醒:“喂!” 他倾身过来捉住她手腕:“先说清楚,你明白什么了。” 拜托,这是他汤燕卿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发声表白哎。怎么弄成这个模样了? 他的薄愠将房间内的温度点点催高,落在她身上,便变成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宛若小小粟粒,紧密贴住她的皮肤。 她深吸一口气:“我是说,我实在找不到你喜欢我的理由。唯一可以找到的解释是:你曾经交往过的女朋友里,没有过有夫之妇;所以我现在的身份,比较让你好奇。” . 时年一口气说完,汤燕卿坐直身子,死死攥住自己的手。 拜托,他现在想杀人,然后自杀殉情,怎么破? 他眼里氤氲而起的怒气吓着了时年,她伸手抱住自己:“否则,我实在找不到理由。汤sir,我们之间实在不搭。” . 汤燕卿深吸几口气,提醒自己:这不是她的错。从她的视角看过来,她和他之间的确太少交集。即便这世上会有一一见钟情,陌生的男女之间可能会产生微妙的化学反应,却不足以到了能直接表白出来的程度。 他便努力微笑,不想吓着她。 他的嗓音有些干哑:“嘿,睡美人,听我说:我没有收集各色女人的爱好。我说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有夫之妇——再说你现在也已经不再是有夫之妇。” 他捉住她的手,不让她闪躲。 “我再说一遍: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不管你身上的标签曾经是什么,或者未来还可能变成什么;也不管你是美是丑,是苍老还是疾病——我都喜欢你。” . 这样的表白,呵,好耳熟。耳熟到让她心底更是打颤。 那几乎是婚礼上的誓言了。 他疯了么?对着一个刚刚认识了这么几天的女人,还是刚刚办理完分居的女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更何况他又是什么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她便也努力地笑:“汤sir,别闹了。” . 如果不是怕吓到她,如果不是心疼她……他真想现在就将她压入身.下,用最实际的行动向她宣誓他的所有! 她是他的,早已是他的。 她竟然现在对他说no。 他恼恨急了,便忍不住伸手去用了些力道掐她面颊:“疼不疼?疼了就清醒过来,记住我是认真的!” . 面颊上的疼倏然散开,沿着神经直达大脑皮层。 她踉跄后退,伸手扶住桌沿儿。 这么说,他真的是认真的了? “可是为什么?” 他轻叹一声:“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却理智地提醒自己,千万别对爱情这回事问为什么。因为那是个死胡同,会憋死自己。” 他伸手盖住她眼睛,“所以你也别问。只知道我喜欢你,相信我此心不移,就够了。” 眼前的黑暗叫她轻轻颤抖:“既然说了这些,那我就再问一句:汤sir,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念念’?还有,你说你喜欢我很久了……这怎么可能?我确定我们从前根本就没见过!” . 汤燕卿也轻轻阖上眼帘。 眼前的黑暗叫他安心,让他仿佛又跟她单独置身于那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区隔开整个世界的小小空间,没有别人,只有他和她。 不用睁眼,他也能准确地伸出手去,碰触到她的指尖。 他的手指沿着她的指尖向上攀升,滑过她的前臂、手肘、上臂,停留在她颈侧。那处是她的颈动脉,汩汩跳动着生命的节奏。 他闭住眼轻轻含笑。 好熟悉,好亲切。 他的手指再向上去,准确摸到她面颊。他怜爱地轻轻滑动,仿佛那是稀世的珍宝。 他宛若置身梦中,轻轻梦呓:“嘿,我的睡美人……有没有觉得有一点似曾相识?” . 这样的碰触,这样的——温柔相待。 时年紧张得不敢动,也仿佛是——不舍得移动。 她记得,她没有忘记。 就是那梦里的碰触,就是一模一样的手势、一模一样的温度,仿佛就连手指尖得磨砺度也是毫无二致! 时年惊得喘息:“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声音里带着惊吓,他便睁开了眼,也将遮挡着她眼睛的手拿开。 他垂眸望她:“如果你实在无法理解,你就当是——嗯,你我前世的缘分好了。” 他忍不住托住她面颊,眼瞳灼热道:“你我前世姻缘未了,今生,我又来寻你。” . 此时此刻的气氛太过微妙,时年只能尴尬地笑:“呵,呵呵。汤sir你好风趣。上回刚给我讲完汽车人谈恋爱的故事,现在又开始给我讲鬼故事了。” 汤燕卿索性歪头,调皮地挑了挑眉:“我什么故事都会讲。你喜欢听什么故事?告诉我,我讲给你听。当睡前故事,好不好?” 时年惊得赶紧侧身跑掉,拉开门就走掉了。 这一次他没追上去。两个人已经单独在这房间里太久了,再拖延,向远又要生疑。 他只是缓缓走到门口,目送时年那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仓惶逃跑的身影。 傻姑娘,我是真的给你讲过许多许多故事,是真的都当做你的睡前故事的。 是你忘了,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你都是依靠我的故事才能放松下来。才能,安然入梦。 . 翌日,贾天子来给汤燕卿换班,汤燕卿回了警局一趟。 汤燕卿组里负责背景检索的警员赶紧打印出几份文件交给汤燕卿。汤燕卿一一核对之后带入警监的办公室。 “Captain,我建议妮莎的案子和周光涵的案子并案侦查。” 警监一一看过也是一愣。 打印出的是一份发表于网络论坛的论文,涉及的也是亚裔童妻的主题。内容甚至比时年的稿件更为丰富,论调也更加尖锐,带有极其鲜明的个人风格。 帖子的署名是一个网名:寒号鸟。 警监指着网名问:“寒号鸟就是周光涵?怎么找到的?” “周光涵专修东方社会学。他嗑药,尤其喜欢灵幻蘑菇。国内喜欢嗑灵幻蘑菇的老饕都喜欢聚在一个论坛上,嗑high了之后发表各种观点鲜明的文章。他们当中许多人跟周光涵一样,拥有相当的知识背景,发表出来的文章很有深度。” 汤燕卿悠闲坐着,十指相对:“我闲极无聊的时候,也上那个论坛跟他们拌嘴。” 警监哑然失笑,无奈摇了摇头。 燕卿这孩子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信息来源,这些来源是其他警员听都没听说过的。所以许多离奇的案件便只有他能侦破。 “周光涵的死表面上是滥用药物,实则也是与童妻相关。”汤燕卿神情渐渐冷峻起来:“所以周光涵死了,妮莎也死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时年。” 警监也忍不住一拍桌子:“人渣!” 汤燕卿傲然起身:“还是四年前的那句话:Capt,人渣——交给我。” . 贾天子的到来,又在“深喉”引起不小的sao动。 贾天子的相貌虽说没有汤燕卿那么标致,身份也略逊,可是贾天子胜在亲和力绝佳。不像汤燕卿在办公室里自带冰山,一双眼睛也从来都只盯着时年,对时年之外的任何人和事都不感兴趣。于是贾天子一个上午就收获了好人缘。 只有叶禾还坚持立场,就算凑过来跟贾天子说话,问的也依旧还是汤燕卿。 “汤sir在你们局里一般都办什么案子呢?杀人案?” 贾天子指尖抵住额角,轻轻一笑:“不过太简单的杀人案,他也不管。比方说只是用最简单的推理就能破的案子,或者是调调监控就能找到线索的,他连看都懒得看。” 叶禾张大嘴巴:“他办案也这么挑剔啊?” 贾天子愉快地笑,“他是天才警探。如果要花费时间在那些简单的案子上,这世界还需要天才做什么?” 叶禾和几位女同事的眼中几乎要冒出蓝光来。 时年结束了一段忙碌,过来倒咖啡,便也忍不住插了一嘴:“贾sir你太夸张了吧?他有这么厉害么?” . “在质疑我什么?” 汤燕卿一身笔挺警服走进来,步态闲适,却目光清傲。只在时间身上打了个转。 他走到她身边,低低呢喃:“……你在质疑我什么能力,嗯?” 时年的脸轰地热起来,连忙退开:“汤sir你别误会,大家在讨论你办案的能力。” 他伸手悄然捉住她手肘,低低道:“别人随便质疑。不过我的能力么——却独独不准你质疑。” 时年惊得赶紧悄然闪避,低声求:“这是办公室……拜托你别。” 他意犹未尽地松了手,抬眼去打量围着贾天子的那一圈儿女士。目光锁定当中叫小麦的姑娘,走过去朝小麦伸出手。 小麦不知何意,便也伸手跟他握住。 汤燕卿墨镜之后的长眉微微一动:“令尊是开武馆的,老祖母笃信佛家,而小姐你自己在家中排行第二。嗯,上头是一个姐姐,下边是个弟弟。” 小麦登时惊得捂住嘴巴:“汤sir你认得我?还是,你借助了警局的网络,查过我的背景资料?” 大家都被惊住,时年也忍不住走了过来。绕着小麦走了一圈之后便笑了:“别被他唬住。” “他猜出令尊是开武馆的,是因为你身上染了跌打药酒的味道。可是味道却不是很浓,便证明不是中医馆,而是偶有出现跌打损伤情形的武馆。” “他知道你老祖母笃信佛家,是因为从你手腕看到了念珠。也还是因为令尊是习武的,所以令尊的老母亲出于对儿子的关爱,往往会选择信仰佛家, 借此化去儿子的戾气,叫家中平和下来。” “至于你排行第二——是他从你在人群中的位置观察出来的。一般有多个孩子的华人家庭,老二往往是最受忽视的,在人群中也会下意识让出焦点位置,而退避到一旁去。” 小麦恍然大悟,却还是不解:“那他怎么知道我上面有个姐姐,下头是个弟弟?” 时年微笑:“上面是个姐姐,是因为你手上并无老茧,证明你没干过什么家务活,所以上头是姐姐的可能性居多;说下头是个弟弟,是因为你的言行举止充满谦让,这在华人家庭一般下头是个更受家族重视的男丁,你面上才会如此。” 汤燕卿面上愉快,两手插在裤袋,冲时年吹了个口哨。 小麦又是惊讶又是笑:“天,解释开来仿佛这么简单,可是却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只觉得好神奇啊。” 时年端着咖啡杯向汤燕卿缓缓扬眉:“天才,哦?如此说来,我也算天才咯?”她说罢笑着走回座位。 汤燕卿丢下一群瞠目结舌的人,直接跟过来,立在她办公桌旁,认真垂首来望着她:“你真的是天才。你自己才知道么?” 时年笑起来:“那可以代替汤sir查案么?” 他轻轻耸了耸肩:“我不是已经带你开始了么?这么快就忘了?” 时年面上一红。是哦,说的是周光涵的案子呢,她怎么忘了。 汤燕卿便轻轻一挑眉,“上次你去周光涵的宿舍,发现了什么线索藏着没有告诉我吧?”他的目光沿着她面上打了个转:“……嗯哼,那物证现在就放在你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 饶是刚刚才揭穿过他的时年,这一刻也不由得微微一惊。 他含笑摊开掌心:“给我。” . 时年只好伸手进右手的第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小药盒。 药盒里头分成一格一格的,方便分装药物。可是手巧的工作女性,也有用这小盒子当首饰盒和杂物盒用的,十分适合分类盛放细碎怕丢的小东西。 时年从小盒子里取出一颗十分细小的珍珠放在汤燕卿掌心。 - 【今天是6000字一起发喽,明天见~因为某苏是两个上架文一起写,所以大家表急哦,只要能多写一点,偶一定争取给大家加更,裙mua个!】 谢谢黄晨娜的闪钻,咪.咪、jianghua的鲜花。 ☆、76.76如果,我要暂时离开你一段时间,你舍不舍得? “喏,就是这个。从周光涵尸体右手边最近的地板缝儿里发现的。我用发卡给撬出来了。” 汤燕卿小心地将细碎的小珠子举起来,朝向阳光。 “这样细碎的小珠子,被称为米珠,意即说它是宛如小米大的珠子。天然的米珠,中国古代宫廷颇为善用;现代人造的,最好的来自捷克和日本。” 他毫不费力地便将珠子的相关背景资料说得清清楚楚,时年只能咂舌。 他转眸望她:“为什么故意藏着没给我,嗯?” 时间悄然吐了吐舌踝。 “不是故意藏着不给你……” “说谎。” 他目光掠来,微有责备,却更多的还是宠溺。她只看了一眼,便仿佛要被溺死,便赶紧抽回目光,深吸口气。 “好吧,我是故意藏着不给你的。首先是不敢确认这米珠是否与周光涵一案有关。毕竟那宿舍有了百年历史,前后住过许多人,那珍珠是卡在地板缝儿里的,也许是周光涵住进来之前就掉进去了。” 她抬眼望他一眼:“若是与本案全然无关的,我却郑重其事地带回来给你看,你一定会笑话我。” 他笑起来,缓缓道:“嗯,会笑。不过,不是笑话。” 他的宠溺无形却潋滟而来,叫时年很是招架不住。便垂首,目光迅速从周遭滑过,生怕他们两人之间的情形会被同事看出来,低声求:“汤sir,算我求你……” 他歪头凝视她眼睛:“可是我真想让他们都知道我喜欢你。” 时年心一慌:“汤sir,如果你非要这样做,我只能向警局提出申请调换保护我的警员。” “小气。”他不怒反笑:“嗯哼,不过确实是应付这个情况的最好办法。” 他的目光漫上来,像是一颗颗黑色米珠汇成的熠熠拨浪。 “睡美人,你长大了……嗯,时大记者随即应变的能力好强,真的好厉害。” . 这话题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时年急忙提一口气,抢过话语权:“汤sir你听我说第二个理由!” 不等汤燕卿答应,时年便语若连珠,语速极快地说道:“不将珍珠交给你的第二个原因是:这样小的珠子,一般来说只用于女性的装饰品。汤sir你毕竟是男人,对女性饰品的了解度不一定赶得上我——呃好吧,方才听了你对米珠的了解后,我已经修正了这个想法——不过我当时的确是觉得,还是暂时先放在我手里,由我找到它可能带来的线索之后,再交给你比较好。” 实则是她心里有小小的骄傲,她也想找出什么他自己找不出来的线索。 她也想,看见他脸上露出小小的惊艳。 汤燕卿凝视了她片刻,便轻轻哼了一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那粒小珍珠,伸手到她面前。 “嗯?”时年一愣。 他挑眉,伸出左手捉过她的手,翻开,掌心向上,然后将那粒小小的珍珠郑重其事地放在她的掌心。 “嗯,你说的对,这粒珍珠就交给你。”他抬眼,睫毛让人心颤地微微一抖:“我也相信,它在你手上,你能比我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 . 小小的一粒珍珠贴在掌心,时年只觉掌心一片滚烫。 其实不是的,从他能脱口而出米珠的资料,她就知道他高于她不知多少。 可是他竟然还是将珍珠交给了她…… 时年忍不住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看过的一个动画片,好像是叫《国王与小鸟》。具体情节记不清了,只是深深记住一个画面:里头有个巨大的机器人,用大大的手捏起小小的姑娘,就像用现代的集装箱吊车去捏起一枚鸡蛋,力道差之毫厘,那就将是一场惨剧——可是动画片里的那一幕,却透过那线条都能让人感受到机器人那只大手的小心翼翼。 而那小心翼翼背后,是巨大到比机器人的体积还要大许多许多倍的——珍爱。 ——眼前,汤燕卿用修长的手指捏着那粒只有小米粒大小的珍珠这样放到她掌心的动作,便叫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同样的心动。 她心一慌,急忙用力攥紧米珠,迅速背过身去。 只尽量平淡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汤燕卿盯住她背影,轻轻勾起唇角。 “实则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妮莎和周光涵的命案并案调查了,我可能需要离开你一段时间。” “哦?”时年也是一愣,连忙转过来。 目光不自知地,带着急切,攀上他的眼睛。 “那,谁保护我?” 他背在背后的手,不由得缓缓攥紧。 这一刻,他好心动。 他却只能尽量平静,目光调开瞟了贾天子一眼。 “你不是曾经对贾sir很有眼缘么?那自然就是他 来替我喽。” 时年朝贾天子望过去一眼,眼神中极快滑过一缕失望。她极快掩饰住,尴尬一笑:“呃,好啊。” 也早该明白,就算汤燕卿那么兴师动众地搬来了两大车的家什,警方的24小时贴身保护也不可能只可着一个警员来承担。那么时刻紧绷的神经,任是谁都受不了。 她抬眼认真地朝他望来:“……这几天来,谢谢汤sir的保护。” 她的神色控制得极好,那缕失望只是一闪而过,隔着一段距离的人根本就捕捉不到,可是却早都落进了汤燕卿的眼底。 他的手指便攥得更用力。 他现在好想抱住她,怎么办? 他便垂下视线,有一点不敢去面对她的眼睛,尽量轻描淡写道:“实则还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她立即说,毫无犹豫。 他抬眼环视整个开放式的巨型办公室:“这次要面对的嫌犯,是一个内心十分强大、十分谨慎的人,所以我需要进到康川大学扮成学生。为了方便工作,我想在传媒界找一个女性记者做拍档,帮我完成案件的前期调查。” . 时年脑海中直觉滑过汤燕衣的身影。 “可是你为什么不找一个女警来搭档?”她咬了咬唇:“汤小姐岂不是最现成的人选?” “她不行。”他也一秒钟都没犹豫,直接说。 “为什么?” “她身上的‘探员气质’太重。”他目光宁静地笼着她的眼睛:“她成长于警员家庭,我二伯二婶都是警员,所以她身上有洗不掉的警员气质。而且她在警校毕业之后,又曾经在调查局受训相当长的时间,她身上的棱角还没来得及磨掉。” “就如同你第一次与她见面,便能推断出她是射击高手一样,我们的对手也拥有极强的观察力与洞察力,她太容易被对手识破。” 他目光静静潋滟:“参与实际办案的女警本就不多,好的女警就更少。她不行,别人就更不行。” “即便如此,汤sir为何要从传媒界寻找女记者当拍档?” 他望住她:“因为记者本身不是警员,不会有太强烈的气质引起嫌犯的怀疑。其次,记者拥有相当的独立调查的能力,尤其在采访交流以获得线索方面的能力甚至超过警员。而且好的女记者都拥有独立冷静的气质,不会给我添麻烦。” . 最后这句话叫时年微微挑眉,不由得唇角一勾,转眸去望向叶禾。 “咳……”他及时制止:“我说的可能里有情感纠葛的可能,可不是说我自己连女拍档都不会放过。泡妞什么的,我四年前已经戒了。” 见被他识破,时年的脸便红了红,还忍不住替自己争辩:“我不是怀疑汤sir你的定力……我是说,我们叶禾也是个很好的人选的说。” “可是她刚刚没能通过我的面试。”他目光宁静。 “面试,刚刚?”时年闻言也是深感意外。 他点头:“要想成为我的女拍档,必须得在思想上能赶得上我的速度。方才我在分析小麦的时候,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小的面试。当时叶禾只知道张大了一张嘴,一脸惊讶地望着咱们。显然,她不具备方才那种程度的推理能力。” 时年便一皱眉:“那,或许小麦可以?毕竟她听完了我的解释之后,立即就懂了。” 他的目光又幽深地漫上来:“面对杀人不眨眼的残忍嫌犯,谁还有机会‘事后诸葛亮’?我要的是事先,是要快人一步。” 他说的没错。时年便皱眉:“如此说来,刚刚没人通过你的面试。” 他静静凝望着她:“不,有一个。这个人不但通过了我的面试,而且表现极为完美,超乎我的预期。” . 时年张了张嘴,有点不知该说什么。 他抬眼静静望来:“不如先听听我能为那位女拍档提供的报酬。 她的眉尖微微一挑。 他轻笑:“嗯哼,不是警方提供的特别奖金。是信息共享权,以及——案件结束之后的独家披露权。” 时年的眼睛登时一亮。 他满意地挑了挑眉,退后一步微微扬起下颌:“怎么,你有兴趣?” . 明明是猎人挖下陷阱,等着她自己掉进去,可是猎人却还装作羊羔一般无辜。 时年深吸口气,抱起手肘:“汤sir方才的面试,我是唯一的通过者,不是么?” 他竟然该死地敢耸肩。 “那也不一定。只能说是在刚才的那个时间,在刚才的那几个人当中,你是唯一的面试通过者。” “如果我扩大备选人群,将你们深喉集团所有的女性记者都叫过来;或者说我的目光不仅限于深喉集团,而是将其他的媒体也一并面试的话——我相信你也许并非唯一的通过者。” 时年咬住唇 。 他凝视着她面上不自知涌起的一缕桀骜,垂首一笑。 那是她不自觉涌起的自信,她相信就算所有的女性记者集合在一起,推理能力也未必有几个人真的能超过她。 他便见好就收:“不过,如果你有兴趣的话,那你有优先权。” . 那个挖好的陷阱就在眼前,她已经自己走到了陷阱边儿上。 这事怎么听起来都有他故意的成分,可是——她却抗拒不了。 她便一咬牙:“为什么我有优先权?” “因为你是第一个完美通过我面试的,先入为主很重要。而且,”他一脸的认真:“毕竟我还应该24小时保护你,将你中途交给贾天子——就算他是我合作了四年的、亲密无间的拍档,我却也依然还是不放心。” “如果你能跟我一起去大学卧底调查,自然是两全其美。” 时年深吸一口气,目光滑过那边还在朝这边观望的叶禾和小麦等人,然后在他面前缓缓抬起头来。 “好,汤sir,我申请这次机会。希望你能让我试试。” “成交。” 汤燕卿竟然将虚饰都免了,直接伸手与时年击掌。 . 汤家。 汤明羿又与竞选团队在书房里商量公事,沈宛百无聊赖,便到汤燕卿房间,翻开他小时候的相册看。 那个从小就显示出桀骜不驯的小东西,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她这个当妈的心。 可是孩子终究有长大的一天,就算是生身母亲,也总会有一天再也无法走进儿子全部的内心世界。儿子会悄然在母子之间隔开一道门,有些角落再也不肯对她敞开。 这般想着,沈宛便忍不住有些伤感。 门上轻响,汤燕衣明媚的容颜从门缝露出来:“三婶。” 沈宛便连忙召唤:“小衣,快进来。” 汤燕衣走进来,挨着沈宛坐下,便也看到了沈宛手里的相册、眼角眉梢的表情。 汤燕衣伸手抱住沈宛:“三婶,想小哥了?” “是啊。”沈宛抽了抽鼻子:“好几天没见到他了。给人做24小时贴身保镖,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汤燕衣便是轻叹了一声。 沈宛敏.感望过去:“小衣你告诉三婶,你小哥到底怎么了?从你那天去看了他之后,回来却什么都没说。他病了么?还是吃不好睡不好?“ “都不是。” 汤燕衣皱眉,很难回答的样子。 “小衣,你快说啊。”沈宛便更着急:“如果不是担心他嫌我妨碍他的公务,那我早自己登门去看他了。他长大了,不喜欢我这个当妈的干涉太多,可是他无论长到多大,都永远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放心得下他?” 汤燕衣便垂下头去:“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其实也许不关小哥的事,可是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汤燕衣越是这样说,沈宛便越是担心,便追问:“不管是什么,小衣你都快点告诉三婶啊!” 汤燕衣缓缓抬眼:“三婶,向远和时年忽然分居了。说巧不巧,正是发生在小哥去保护之后。” . 沈宛闻言也是一怔。 “怎么会?听向景盛说,他的儿子和儿媳感情是极好的。说是结婚四年了,两个人连一句嘴都没有拌过。” “是啊,我也曾这样听说过,就连时年的同事也说,就在前几天向远还在给时年送花,还带着时年去浪漫午餐,向远对时年简直是无微不至。我到向家也亲眼看见向远对时年的态度——只能说是完美的丈夫,无懈可击。” 那天离开向远家,她开车载叶禾一段。原本叶禾对她很有敌意,可是汤燕衣忍了。一路上用尽自己的能力,反倒叫叶禾对她的成见减少了不少。到后来她向叶禾状似无意打听起时年的事,叶禾也多少肯说一些了。 尤其那晚叶禾也听说向远跟时年分居,她也十分不解,便忍不住向汤燕衣嘟哝了那些花的午餐的事。 汤燕衣悄然打量沈宛的神色:“按说,他们的感情一定没有问题,就是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决定分居。” 沈宛便一皱眉。 他是汤燕卿的亲生母亲,她的儿子什么模样,她从多年前就知道。不说别的,就连她公司里一个中层的女管理人员,在见到汤燕卿后不足三面,竟然便回家后跟男朋友说要分手。 儿子总是在不自知之中惹下桃花债,他自己不在乎,可是她这个当母亲的却不能当做不明白。 汤燕衣小心打量沈宛的表情,深吸口气张口要说话,却又止住。 沈宛便紧张望过来:“小衣你不要瞒我。还有什么,你尽管都说给我听。” 汤燕衣十分为难:“……三婶,算了。相信小哥一定有他的理由,也许是我想多了。” 汤燕衣越是这 样说,沈宛就越是无法放过。 “小衣我知道你从小就知道护着你小哥,他犯了错你也替他扛着……可是现在你们都长大了,是非总归要分清。小衣,你的心意三婶都明白,不过你也不能再替你小哥瞒着。” 汤燕衣万般为难,只好说:“……向远和时年分居的事,并不是他们两个当事人亲自披露的,反倒是小哥说出来的。” “三婶我很好奇,这样私密的事情,小哥怎么会跟当事人同时间知道呢?再说人家当事人两个都并不想宣扬的话,小哥却又为什么要替人家说出来呢?” 沈宛放下相册,腾地就站了起来:“他真的这样做了?” . 两人太专注于交谈,并不知门外正站了一个人。 向远的父亲、汤明羿竞选团队的财务顾问向景盛,本是来找沈宛讨论竞选资金募集的问题,却不成想正好听见门内谈论向远和时年分居的问题,他便愣在门口。 儿子和儿媳结婚四年了,感情一直都很好,除了妻子郭正梅总是故意挑儿媳的毛病之外……怎么说分居就分居了?而且儿子竟然事前事后都没有与他们两个老的有半句的交待。 . 下班后,向景盛心事重重回到家中。 进门,三婆上来接过公事包,说夫人在楼上。 向景盛没急着上楼,反倒问三婆:“近来,时年来过这边没有?” 向景盛陪同汤明羿做全州的巡回拉票演讲,上回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对家里的小事有些顾不上。 向家老夫妻对儿媳的态度却并不相同,郭正梅总是挑时年的错处,向景盛倒是时时处处都很维护时年,是将这个儿媳当成自家人看的。 于是三婆便小心瞄了瞄楼上,压低声音说:“来过,还是特地给夫人送来夫人一向吃的燕窝的。那燕窝在本城都断货了,一定是少奶奶特地到隔壁城买来的。结果来了反倒被夫人骂了一顿,是哭着走的。” - 【还是6000一起发啦~道具中心这会儿打不开,先统一给所有送荷包、道具的亲们道谢,后头具体补上啊。】 ☆、77.77罪=1男+1女+1小苹果 向景盛便是狠狠一皱眉。 上楼,向景盛走进房间。郭正梅正在享用燕窝,见丈夫回来,便连忙起身:“哟,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正好炖着燕窝,要不要给你来一碗?” 向景盛盯着那燕窝:“是时年那孩子买来的吧?那孩子对你这么有孝心,你难道就从没想过要改改自己对她的态度么?” 郭正梅便是一皱眉:“景盛,你什么意思?” 向景盛西装都没脱,在沙发上坐下来:“我只问你,前些日子时年过来,你又骂那孩子什么了,竟叫那孩子委屈得哭着跑出去?你是不是又羞.辱她妈妈了?踝” 郭正梅见瞒不住,索性认了:“我是骂了她那个疯子妈,又怎么样?难道他妈不是疯疯癫癫的么?我又哪里说错了?” 向景盛愤愤起身,伸手点指郭正梅:“你呀,你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耘” 郭正梅没想到丈夫竟然说了这么重的话,燕窝也顾不上了,全都推在一旁,惊愣起身。 “景盛,你竟然为了时年和她那疯子妈而这么说我!” 向景盛眯起眼来:“你知不知道,很有可能就因为你那天的问题,时年已经跟阿远file-for-legal-separation了(签署了法定分居的协议)!” 郭正梅也吃了一惊。 “这么说,那天我看见他们分房睡,根本就不是为了方便工作而暂时的,而是正式分居了?” 向景盛走到郭正梅面前来:“你说什么?你亲眼看见他们已经分房睡了?那时年当时有没有跟你说已法定分居了?” “没有啊。”郭正梅将当日的情形讲述一遍:“而且看她的样子,是根本就不想让我知道的才是。” 郭正梅想了想便又撇了撇嘴:“我看她当了记者之后,也知道凡事给自己留一线了。女人嘛,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她闹着阿远分居,可是当真签署协议之后,就知道一旦失去咱们向家,她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了。” 向景盛盯着妻子:“你的意思是,她的分居意愿并不是那么坚决,而且有跟向远重修旧好的意思?” 郭正梅哼了一声:“不然她还能怎么样?她在M国除了咱们,她还有什么!更何况,她还有那么个妈……” 向景盛思忖了片刻,转身便朝外去。 丈夫这么急急忙忙回来,外套都没脱,便又急急忙忙走了。郭正梅忙追上去,从楼梯转角望下去:“景盛,你又忙什么去?” 向景盛抬眼看了妻子一眼,神色淡漠,径直走过去问三婆:“夫人吃的燕窝,家里还有多少?” 三婆忙道:“加上少奶奶上回买的,应该还有几盒。” “都拿过来。”向景盛说着径直走出大门去,叫司机备车。 郭正梅越看越不对劲,便急忙追下来:“你出门就出门,你要我的燕窝做什么?” 向景盛叹了口气,走过来压低声音说:“你上回不是说人家时年的妈妈吃不起这么好的燕窝么?那我就给人家送几盒过去。” 郭正梅一听就急了:“你说什么呢!燕窝倒也罢了,凭什么要你亲自去看那个疯子?!” “够了!”向景盛盯住妻子:“你跟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面前使用这个称呼。” 郭正梅一怔,手下意识裹紧披肩:“干嘛这么严肃?” “跟我保证!”向景盛音调不高,可是声音里却满是森严的压迫力。 纵然是多年的夫妻,这一刻郭正梅还是被吓得连连倒退几步。 “答应你就答应你嘛,干嘛这么吓人?” 向景盛又警告地盯了她一眼,这才转身上车。看都没看妻子,直接吩咐司机开车。 郭正梅便急了,赶紧裹紧披肩追上来:“景盛!你为什么要去看许心箴?!” 司机给夫人面子,将车速放缓下来。向景盛落下车窗玻璃,淡漠地盯了郭正梅一眼:“不是我去,难道你肯去么?” 见丈夫这样冷淡,郭正梅便更心虚了,只得嗫嚅着说:“如果就是送几盒燕窝,叫司机去就够了嘛,何必你亲自去?” 向景盛恨其不争地狠狠盯了妻子一眼:“那是你亲家母,不是你随便可以打发的叫花子!” 说完向景盛吩咐司机开车。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绝尘而去。 郭正梅望着远去的车子,又恼又恨:“……就为了这么个时年,至于么!” . 车子直达“深谷”,已是夜色浮涌的时分。 深谷院子里的灯远远近近地一盏一盏亮起来,灯光还不亮,正与深蓝的夜色彼此较量。 许心箴刚吃过晚饭,心情很好地叫护工刘太帮她梳头。 窗玻璃里映出人影儿来,她一边将它当成镜子,一边望向院子里的风景。 远远地,就看见有一个男人从黑头大车子 里走出来,直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兴许是从透过玻璃看见了她在望,于是那个男人还遥遥地冲她挥了挥手。 许心箴便愣了下。 是个男人——难道是念念爸爸回来了么? 可是又不对。念念爸爸永远穿着警服,念念爸爸又不会坐那辆看起来很贵的黑头大车子。 她正在迷茫,便见那个男人越走越近。 院子里的灯渐渐地亮了起来,她房间里的灯光也透过锃亮的玻璃,落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之前一直被夜幕笼罩着的眉眼,便在她眼前清晰起来。 她手里原本捧着小镜子,就在冷不丁看清那个男人面容的时候,手一抖,小镜子啪地就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 刘太专心给许心箴梳着头发,一边还絮絮叨叨跟许心箴说着院里的事,全然未曾留心窗外来了什么人。冷不丁被镜子摔碎的声音吓得丢了手里的木梳,惊慌失措地问:“心箴啊,这是怎么了?” 刘太说着先跑过来翻开许心箴的手瞧瞧,看她有没有哪里扎破了。见没有,这才放下心来,嘱咐许心箴千万别下地,她去卫生间取笤帚来收拾。 许心箴平端着两只手,依旧还维持着之前捧着镜子的动作,目光随着刘太转向门口,一脸的苍白,双眼乌黑乌黑。 刘太身影刚消失在门口,向景盛就走了进来。 就在向景盛的身影出现在灯光里的那一刻,许心箴便双手捂住耳朵,尖声大叫起来。 “啊,啊!——” 许心箴是用尽了浑身的气力,声音尖利刺耳。 刘太在走廊里听见,便连忙推门奔了进来,惊慌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啊?” 刘太奔进来,这才看见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刘太认得是向景盛,便连忙打了个招呼:“原来是向生。您来啦。” 每个月向景盛都要亲自到院里来给许心箴支付相关费用,四年来从未有一天晚过,于是院内上下对向景盛的印象都极好。向景盛每次来也都少不了给刘太带些小礼物,郑重拜托刘太用心做照顾许心箴。刘太心有感念,对向景盛自是客气。 向景盛远远站着,也不敢贸然走向前去,只忧心指着许心箴,急忙说:“刘太你快去看看她,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刘太跑过去抱住许心箴:“心箴啊,你怎么了?” 许心箴双手捂住耳朵,两眼乌黑乌黑地直盯着向景盛,迭声不绝地就是尖叫。 刘太拍着许心箴的后背安慰:“别怕,别怕啊。那是向先生啊,是你的亲家公,他不是坏人啊。” 然后尴尬地向向景盛解释:“向生不好意思啊,心箴的情况其实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她一看见穿黑西装的男人就会害怕。叫您受惊了啊。” 向景盛眉头微皱了一下,连忙吩咐提着燕窝跟着进来的司机:“还不快去叫值班医生?” . 值班医生赶过来,给许心箴打了一针,许心箴这才安静下来。眼皮缓缓打架,不久便睡着了。 刘太歉然道:“向生来了,心箴却睡着了。不如向生您也先回去吧,有什么话请交待给我,等心箴醒了我转告给她。” 向景盛却并没有急着要走的意思,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将燕窝盒子整齐地叠在茶几上,目光宁静落在许心箴熟睡了的脸上。 这一刻的许心箴安静、恬然。眉眼全都舒展开,又是秀美温柔的模样。 向景盛知道刘太在看着他,便缓缓抬眼:“她为什么会害怕穿黑西装的男人呢?一直都这样么?” 刘太皱皱眉:“是,一直都这样。无论怎么跟她解释,她也放松不了。有时候甚至在电视上看见黑西装的男人,也会吓得吵着关了电视。” “医生说,她有可能受到过穿黑西装男人的伤害,于是在心理上留下了深刻的创伤。”刘太叹了口气:“向生是心箴的亲家,对于心箴在中国曾经历过的事一定比我还清楚。我猜想,可能这与时爸爸被害有关。” 向景盛从“深谷”出来,便打电.话给儿子,叫儿子出来聊聊。 . 傍晚,时年走进空空的厨房。 自从汤燕卿搬进来,向远每天几乎是一下班就赶回来,晚上从来没有再出去过。可是今晚向远竟然没有回来,只给她发了一条简讯,说是与父亲有事。 时年想,也许是去安抚罗莎了吧? 连续这么多个晚上下班就回来,依罗莎的性子一定按捺不住了。 自从正式签署了分居协议,时年心下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放松。再想到罗莎,便也没有了从前的焦虑。 这也许就是他们这段婚姻注定该走到尽头的标志吧?这样地长痛不如短痛,也许对向远、她和罗莎才都好。 心情一放松下来,时年一边等着米饭跳闸,一边给自己洗了个苹果。咬着苹果,轻轻活动活动坐了一天、倍感疲惫的腰 。 门口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时年又是习惯性地微微一怔,急忙重新站直了,这才回眸望去。 汤燕卿刚洗完澡,穿着休闲的银灰色纯棉休闲长裤,上.身套了一件蓝灰色套头针织衫,脖子上挂着纯白的毛巾,慵懒地站在门口。 他的头发还湿着,未曾梳理,发丝被水流冲出弯曲的纹理。慵懒而又——性.感。 . 瞧见她宛若受惊的小鹿般转过来的眼睛—— 他轻叹了口气:“我饿。” 时年连忙深吸口气答:“你稍等啊,米饭马上就好了,然后我再炒个菜,咱们就开饭。” 厨房里灯光柔暖,饭香飘溢,眼前的场景让他难以自控地产生一种错觉。 家。 他和她的。 他只想现在就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将下颌抵在她肩上,跟她撒娇,让她喂他一口一口吃苹果。 那样的画面太惑人,让他的心都跟着柔软下来。他只好两手紧紧攥住毛巾两头,方没有当真走过去将想象付诸实际。 平复了几分钟,他才尽量轻松地迈步走进去。歪头看她举在手里的苹果。 他的目光太饥饿……时年只好摇摇苹果:“呃,不如你也先吃个苹果垫一垫?” “嗯哼,”他盯着那苹果一瞬不瞬:“刚搬进来那天,你非逼我叫嫂子。我叫了,你说洗个水果给我吃……结果直到今天,我也还没吃到那个水果。既然如此,那天我喊的嫂子也一并收回。” 时年面色大红,简直就是另一个红苹果。 ——他想吃的红苹果。 “唔,对不起呀。那天的事实在太多了……后来就忘了。” 时年红着脸垂下头去,连忙又从苹果袋子里挑出一个最大最红的走到水龙头前。一时心慌意乱之下,手里原本吃了一半的那个没找见合适的地方儿放,便索性塞进嘴里叼住,空出两只手来伸到水龙头下洗苹果。 还没洗完,汤燕卿却悄然无声地走了过来,毫无预警地从她嘴里扯出那个苹果。 “哎……”时年扭头去刚想说话,却见他已经将那苹果自在地放进了他嘴里,大大地咬下一口来。 时年便傻了。 他一边嚼着,一边朝她坏坏眨了眨眼:“真甜。” 眼前的一切宛若魔法展开,时年不知所措。幸好这时电饭锅跳闸,“叮”地一声,方叫时光重新流动起来。 她仓惶地赶紧走过去敞开饭锅盖,然后咬着唇,将手里刚洗好的苹果递过去:“汤sir!拜托,你吃这个吧。” “我不。”他眼睛紧紧盯住她的眼睛,又自在地咬了一口苹果。唇就叠加在她咬过的位置上,缓缓摩擦而过。 时年赶紧别开头去。 算了,他要吃就吃吧。就算现在抢回来,也早已于事无补。 只是不由得后悔今天自己买什么水果不好,怎么非买苹果不行? 苹果在伊甸园的故事里,正是原罪的化身。不偷吃那个禁.果,便也没有男人与女人之间那些羁绊。 . 时年简单炒了个香菇油菜。 油菜事先在热水里焯过,去掉苦味。香菇挑的小朵饱满的,伞帽没有完全打开释放孢子的那种。妈以前说过只有这样的香菇才是最有营养的,如果伞帽褶皱全都打开过了,营养也就都随着孢子都跑掉了。 按说这样小朵的香菇应该已经很容易入味了,可是时年忍不住偷偷回头瞟了汤燕卿一眼,还是又在香菇帽上每个都打了个十字花刀。 汤燕衣一遍一遍强调过那少爷嘴刁,她还是尽量多用些心思吧。 菜炒好,时年还特地将香葱切成细丝,蒜压成碎丁,还有胡萝卜也切成细丝,一并洒在香菇油菜的汤汁里。 一盘菜,油菜翠绿,香菇颗颗饱满。再配上红的胡萝卜丝,看起来还算有色又香。 可以端出去见人了。 汤燕卿竟然早已乖乖在桌边坐好了,甚至都举起了筷子,就眼盯着她手里的盘子。 她有些心虚,极力避开他的目光,将菜盘放好,急促地说了声:“可以开动了。” 她自己坐在对面的座位上,扭了几扭,忍不住抬眼向他望来。 他望了她一眼:“想干嘛?” 时年深吸一口气,指指客厅的沙发:“不好意思汤sir,我可不可以不陪你用饭?我想去那边吃。” “嗯哼,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汤燕卿一眼就看穿她。 时年尴尬地点了点头:“……小时候在家里,都习惯了。” 实则也是为了躲开他。两个人这样大眼对小眼地吃饭,让她好紧张。 “去吧。”他挥了挥手。 可以想象到,从前她跟向远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都得正襟危坐在饭桌边。向家人都极 其重视形象,向远即便在家时穿的家居服,也都是名牌,且熨烫出笔直的线条,于是他怎么会是随便窝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的人呢。 时年如蒙大赦,连忙跑到沙发上去。给自己开了个瓶子,然后打开电视对上频道。电视里随即传出哭哭啼啼的动静,一听就是在看婆婆妈妈的电视剧。 汤燕卿便也搁下筷子,迈开长腿走过去,膝盖一弯,便也一同窝进了沙发去。 时年没想到,有点愣。 即便是三人位的大沙发,可是他身高腿长,这么一窝进来便也几乎与她挨在一起。 时年的手指捏着东西还含在嘴里,都忘了拿出来。 他吸了吸鼻子,盯紧了她嘬成一颗樱桃大小的红唇:“……你吃什么呢?”他又哈巴狗似的凑过来,上上下下绕着她的唇和嘴闻了闻:“海腥味、黄酒味——嗯哼,醉泥螺?” . 时年尴尬地连忙放下螺壳,便要收拾起茶几上的瓶子。 “对不起,你是不是嫌腥了?我马上收起来。” 她喜欢吃这些小小的生鲜,可是向远嫌腥,别说不吃,闻着了也会烦。每次瞧她买,总会提醒说生鲜的东西里难免有寄生虫,而且从中国千山万水地运来,虽然承诺说冷链运输,可是“中国那些商人,呵呵,谁知道呢”。 她后来便只好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偷偷地买一瓶回来解解馋。幸好那些夜晚,晚饭总是她自己一个人吃,向远不会回来。 “这么好的东西,难怪要自己藏起来,一个人吃独食。” 他哼了一声,伸臂过来拉开她的手,将她攥在掌心的瓶子抠出来。拧开瓶盖,用筷子捞起一颗泥螺,自在地送进嘴里便吃。 时年傻了:“这东西,你竟然也吃?” 他转眸望住她:“你吃的,我都吃。” - 【周末愉快,明天见。】 谢谢蓝、wyydingding的红包+月票 爱做梦的鸟、石军、libixia、bettydunn、cmeisme的月票 jianghua1126、顾晓晨、yxy0130的鲜花 ☆、78.78他这算不算是吻了她? 时年心下微微一跳。 想起从前在中国的时候,妈的身子弱,吃了略寒的小生鲜后,会有些克化不动;于是每当吃这些的时候,都是爸陪她一起吃。 可是她明明知道爸不是很爱腥味的,却只是为了陪她,而捏着鼻子硬吃进去。 那时候她年纪小,虽然感念爸的心意,却也没觉得太怎么样,反倒淘气地跟爸比赛,说她吃一颗,爸也要吃一颗。爸便为难得呲牙咧嘴,却还是一脸的宠溺,拍着她大笑:“好!吃就吃。我的念念开心,老爸我就也什么都豁出去了!” 她明白,爸实则是在用那样的方式,弥补他因工作太忙而顾不上的父爱踝。 在她那些成长的岁月里,爸时常遇到大案,进了专案组,一忙就是一两个月都不回家,有时候更恐怖的是,爸为了执行特别任务,连手机什么都打不通,会连续多日失去联系……那些日夜,她跟妈就抱在一起,互相鼓励,说爸一定没事的,说明天天儿一亮,爸就回来了。 那些年爸因为办案也得罪了不少人,结下了许多仇家。家里在局里的宿舍楼,外人进不来,便会将恐吓都加在她身上。经常在晚自习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不三不四的人堵住,不得不忍着害怕,听他们说完各种各样的威胁耘。 不过好在那些事许多都只是小混混的虚张声势,他们不敢真的做什么。那些年在有惊无险之中安然地度过。那一年——她上了大四,再过一年爸也就退休了,父女俩甚至还商量好了,到时候两人来一个说走就走的旅行,为了庆祝她的毕业于爸的退休。 路线都选好了,她也做了许多攻略,还拍着xiong膛说,到时候她也该上班了,那一次的旅费就由她的工资来出。 计划得那样周全,憧憬得那么美好——却没成想…… 没成想爸还是没能走完他警界生涯的最后一程,还是,没能如约与她一起踏上旅程。 . 不知道怎么了,这些深深埋在心底,不敢轻易碰触的往事,忽然在这个夜晚,忽然在此时,汹涌而来。 时年有些招架不住,更因面对的人而有些心慌,于是低声道一声“对不起”,慌忙起身奔进厨房里去。 关上门,眼泪便忍不住掉下来。 爸,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闭上眼,任泪水蔓延,她眼前又出现了爸一身鲜血躺在病床.上的情景。 爸握紧她的手说:“念念,答应爸爸,不要当警察了。” “还有,带着妈妈走,快走。走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彼时另外一边是被救出来的向远。爸便盯了向远一眼,忽地伸手将她的手放进了向远的掌心。 爸急迫地对他说:“……你不用报答我,只答应我一件事,带我的念念和她妈妈走。你答应我,一生一世照顾她。” 而妈……在得知爸进了手术室就再也没能出来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再站起来时,便——病了。 就在那一天,她以为自己的噩梦终于醒来时,她却同时失去了爸,也——等于失去了妈。 禁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她抱住妈哭得晕倒在地。 如果早知是这样,如果早知是这样的结果,那她就不会祈祷噩梦早点醒来。她宁愿永远沉沦在那场噩梦里,她宁愿永远被困在那无边的黑暗里,永远都不醒来,永远都不醒来啊! 否则爸便不会为了救她而死去,妈也更不会因为承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而病倒。 那一天向远从地上将她抱起来,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对她说:“听时老师的话,跟我回M国吧。时年我已经跟时老师发了誓,我会照顾你和师母一生一世。代替时老师,保护你和师母不受伤害。” . 爸说让她带着妈,走得越远越好。那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哪里才是最远? 一个星期后,她便带着妈,跟着向远飞到了M国。再然后,成了向远的妻。 这也是她对爸的承诺,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她也得保护妈。 那一切也多亏爸的公安同事们,多亏爸的顶头上司郑局长的亲自帮忙,于是一切出国手续都办理得那么火速。只是坐在飞机上,被向远握住手的时候,她却没有半点欢喜。望着舷窗外的流云,她莫名地只觉怅然若失。 她想,那怅然若失也许是舍不得祖国,舍不得从前的时光,舍不得爸和妈过去的家,舍不得自己生命里那些来来去去的故人吧? . 厨房门上传来敲响,她急忙用手背抹了一把脸。 抬步走开,厨房门便开了。她则疾步走到水池边,掬水洗了把脸。 “怎么了?”他眼瞳乌黑地盯着她的背影。 “没事。”她借着脸上的清水,用力地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汤sir你别见怪。” 汤燕卿便是一眯眼。 “你,想起什么 来了?” 时年歪头怆然一笑:“都是我的私事。汤sir你不会了解的。对不起,我们继续吃饭吧。” . 汤燕卿静静凝视她的眼睛。 他明白,那些往事她也许永远都不想再提。 一个家庭,三个人,一次绑架事件之后,女儿心灵上受了重创,父亲因此丧命,母亲则——疯了。人间惨剧不过如此,他不会强迫她想起来——他情愿她忘了他。 他便含笑,伸手去揉了揉她发顶:“好,那就什么都不想了,也什么都不说了。我陪你回去继续吃醉泥螺,好不好?” “好啊。”时年也努力微笑,回身从吊柜里取出小小的酒坛,还有两只酒杯,一个大海碗。 汤燕卿帮她拿着,看到标签便挑了挑眉:“绍兴加饭?原来你还藏着这好东西。” 两个人一同走回客厅去,温暖的灯光罩过来,电视里热闹的声浪也蔓延过来。便仿佛就此远离了悲伤的往事,又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时年便歪头一笑:“嗯。吃醉泥螺配绍兴加饭,最爽了的说。” . 坐回沙发上去。 他一条腿垂在地上,一条腿盘在沙发上,侧身,手肘抵住沙发靠背,用掌心托住右脑,含笑看着她热酒。 时年手上边忙碌着,边回头瞟他一眼。看他目光深沉专注地望来,便赶紧清清嗓子解释。 “绍兴加饭温热了会口感更甜,且温度能中和掉醉泥螺的寒性。我怕你吃不惯,这样吃起来会更好些。” 酒温差不多了,她先倒在青花的小酒盅里抿了一口。 小小的红唇,就着青花的清冽,彼此冲撞,却又那么好看。 她将酒含在唇里品了一下,随着这个动作,她唇边便现出隐藏的小小梨涡来。 酒味仿佛叫她很满意,她闭眼回味了一下,便微微一笑。睁开眼又撞见他的目光,便面上微微红了一下,急忙转开头去。 又向他的酒盅里放了一颗话梅,再捏起一块冰糖投进去,酒面泛起琥珀色的涟漪。 如他的心。 她忙完了小小的周折,摊开手献宝一般地说:“喏,可以喝了。尝尝,这样喝起来可棒了。这样的酒再配着泥螺一起吃,那就再没有腥味,简直是——至尊鲜味。” 她此时看起来——嗯哼,像一只馋嘴的小猫儿。 他便忍不住愉快地笑起来,捏起酒盅先抿了一口酒。 绍兴加饭原本的酒液原本略带酸味,加了话梅和冰糖进去,果然酸甜可口。再借着酒味儿,拈一枚泥螺进嘴,嘬出声儿来——果然美味。 他便向她挑眉,以示赞许。 “好吃吧!”她开心得张起手来,有点小小手舞足蹈的模样:“5A的大泥螺哟,没沙,又甜又脆。再配上这温温的黄酒,真是爱死人了!” 他哼了一声,嘴里嚼着黄泥螺,便又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头。 我心上的小姑娘……怎么宠你也不够。 . 绍兴加饭是黄酒,腌渍醉泥螺的也是黄酒。 黄酒都是入口温软,不像白酒那么有劲。可是这种感觉都是骗人的,黄酒的后反劲其实很大。两人喝着喝着,时年便微微有些上了头。 实则她自己也明白,未必都是这黄酒的问题,也是因为之前她想起了往事,有些伤心的缘故。 她晕晕地转头望汤燕卿:“汤sir,现在可以告诉我,是怎么知道我从周光涵的宿舍带回了物证,却隐瞒下没交给你。以及,你是怎么知道我怎么将它放在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 他侧头向她望过来。 染了微微醉意的她,颊边酡红。因了这红,便将她鬓边小小细细的绒毛都显现了出来。柔柔的、软软的,浅金色的。 更有她一双长长的睫毛,弯弯翘翘,如琴弦颤动不休。 他便又狠狠吞了一口酒,压住心头的澎湃。 “那么简单的问题,我以为你早就自己解开了。原来还一直压在心里,留到此时才问?” “呃,”酒给了她勇气,让她面对着他能放松下来,她醉意阑珊地挥了挥手:“我也自己想了,只是没想到,觉得自己,嗝儿,好没面子呀。” “嘁,”他忍不住笑起来:“这世上的推理永远人外有人,推不到也未必是脑筋不够用,只不过是缺少更充足的条件罢了。毕竟每个人的视角和资源不同。” “就是很没面子啊!”她却小小执拗起来。 “本来,那天你唬住了小麦,我都将你的推理揭开了的说。”她目光掠来,却又赶紧闪开:“……我本来以为我小小地赢过了你一点的说,却就没想到你随即就又把我拍懵了。” 她垂下头去,声音小小:“不过你却窝心,没当着大家伙的时候,而是只有咱们两个的时候……没叫他们都知道你又把 我秒了,让我保留了面子。” 这样的她,那么真实而又可爱。 他便笑起来:“我知道你有物证瞒着我,实则从那天你从周光涵的宿舍楼走出来,就已经发现了。” “啊?”时年大惊:“那么早就发现了?” 他含笑点头:“你从楼门出来,目光第一次与我相撞,便下意识伸手按了按裙子的口袋。” “然后穿过过道、大草坪,你回头看我是否跟上来了,途中你又各自再按了一遍口袋。” “接下来是回到车上。你坐好之后,我帮你扣安全带。那个曲起腿来的姿势,以及我与你距离的拉近,都叫你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再度按了按那个口袋。” “最后……你要在车里换回职业装去。我下车之前看你一眼,你又下意识按了按那个口袋。” 笑容逐渐扩大,他面上眼里也终是染了浅红的醉意:“嗯哼,你瞧,你已经这么明显了,我还怎么能装作看不出来?” 时年面上便轰地燃烧了起来。 原来她的小动作那么明显了么?亏她还自诩是警察的女儿,原来竟然出了这么多纰漏还不自知。 “接下来,那天我站到你办公桌旁边的时候,你的脸不自觉地转开45°角,避开我的目光。而且你的目光还下意识落向右下角去,那里正好是你办公桌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 他笑着摊摊手:“喏,所以我就知道你藏了那个东西是带到办公室去了,而且就放在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简单吧?” . 这一刻,时年产生了跟小麦一样的想法。 真的好简单,听起来那么简单,可是——事先以她的眼力却竟然也完全都没参透。 这就是推理天才,与笨拙地只知道按照推理的理论去套现实情形的区别。 推理是形式逻辑,是理论,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说那就是每日的思维方式,是信手拈来;而对某些人来说,只是教条刻板的公式,每一次使用都晦涩不堪。 他无疑是前者,而她,则很有可能是后者。 她嘴角向下,肩头微微垮下,眼角也下弯…… 汤燕卿便笑起来。这样的微表情清晰地告诉他,她现在很灰心,很自我否定。 他便又伸手轻轻揉了揉她头发:“我说过了,你也是天才。只不过你没有我这样的机会,可是在每天的工作里都磨砺一遍,你是‘睡’了太久了。别急,我的睡美人,你会醒来的。” 她的心悄悄地悸动起来。 她红着脸转头望他:“你……真的对我有信心?” 他认真点头:“我会一直等你。慢慢醒来,别着急。” 她听得似乎明白,却又似乎迷惘,便含着醉意傻傻一笑:“睡美人最后却也不是自己醒来的呀。” 她说的是童话原版里的故事。 他的心便又悄然一跳。 没错,故事里的睡美人并不是自行醒来的,她是——被王子吻醒的。 他的头便也微微昏了起来,脸也跟着热了起来。是他自己也中了那黄酒的招吧,这便也跟着醉了呢。 他便忍不住指了指那就要空了的瓶子:“你瞧,里头就剩下一粒泥螺了呢。” “唔,是哦!”时年便举起瓶子来,冲着灯光晃晃里头的黄酒,认真辨认数量。 他的目光便缓缓地沉了下去,醉意被一同凝滞住。他的心里唯独沉淀出一种渴望,再无旁骛,再也——无法排遣。 他便深吸一口气,从她手里接过那瓶子,拧开了盖子。这一回没用筷子,而是直接伸手进去,将那颗泥螺拈了出来。 他突然来的严肃,叫她有点惊讶。她用力眨着眼睛,想要拂开醉意带来的朦胧,想要看清他究竟是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下来。 尤其他的一双眼睛,本来如清泉一般波光潋滟的眼,这会儿怎么突然变成了两井深潭,目光幽黑幽黑的。 ——叫她害怕。 她便晃了晃头,拍了拍自己面颊:“嗝儿……汤sir,你怎么突然不高兴了?你是不是,呃,想吃这最后一粒的泥螺?啊,安啦安啦,我让着你。你吃好了。” 他捏着那粒泥螺,却目光更深更亮,转头不容抗拒地说。 “不,你吃!” 他说着便伸手到了她嘴边,连同那最后仅存一粒的泥螺。 时年一怔,便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他将泥螺送进她小小红唇。 指尖,不能自控地也随之一并伸进她唇里。 那么小的唇,那么嫣红娇艳,那么——不可思议地柔软。 感受到他突然伸进来的霸道指尖,时年一惊,急忙合上嘴——却不小心,还是将他的指尖一并含住了。 眼前的灯光忽地一黯。原来是他俯身过来,遮住了她面上的灯光。 他那张突然严 肃起来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再放大。他的瞳仁又黑又亮地靠近,就像天上的星子突然落下来,滴落在她眼前…… 她紧张地呼吸,急忙松开唇放开他的指尖。咬住那泥螺不敢吸入。 她整个人都被他挤在了沙发扶手上,她惊慌失措之下,含混不清地说:“……如果你想吃这最后一粒泥螺,我,我让给你好了!” 就为了一粒泥螺,他干嘛这么吓人呢? “让给我?”他长眉在她眼前高高扬起,他那一直紧抿的红唇忽地微微挑起:“你不后悔?” 她便咬住泥螺,认真摇头。 她仿佛看见他面上忽地飘过一缕淘气,还有他额前一缕碎发也倏然滑落下来,沿着他饱满的额划出一道美妙的直线。 然后——他的唇就覆了下来。 . 这一刻,她不敢移动,便连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 她感受到他的鼻息全都温热地喷在她面上,带着微微的酒香,还有话梅的清甜。 他的唇若有似无地与她相接。 可是他却并非是逾矩地直接吻住她,而是——含住了她齿间的那颗泥螺。 他就着她的唇,用力去吸那螺肉,啧啧有声。 可是他吸得实在太久,久得,唇与她越贴越近。 他更吸得太过霸道,霸道得用手托住了她的后脑,不容她有一寸的闪躲。 她都根本已经无法分清——他吸的究竟是螺肉,还是她。 . 漫天的灯光仿佛都化作一片迷离的星雨。 微光迷离,潋滟闪烁。 落在他头顶、发梢,然后滴落进她眼里,让她眼里莫名地浮起了酸涩的泪花。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刻的感觉,这样熟悉? 为什么此时这样陌生而又霸道的男子,却让她毫无惧意,反倒——这样安心? . 窗外划来刺眼的车灯光柱。 紧接着门阶上响起脚步声,继而有钥匙开门的动静。 时年如梦方醒,惊慌地一把推开汤燕卿,转身逃命一般地奔上楼去。 天,她疯了么?! - 【又看到了许多老朋友和新朋友呀,嘴儿个。明天见】 jupiter的红包+月票、cathy的红包+月票+鲜花 4张:雨滴 1张:1021198239+鲜花 ☆、79.79你不懂珍惜,就活该被我抢 多亏向远开门进屋时,也是心事重重,于是速度略慢,等开门走了进去时,时年早已跑回了楼上。 他只看见汤燕卿自己一个人窝在沙发上,面颊微红,眯起眼睛望向他。 向远愣了一下:“燕卿?你,在做什么?耘” 汤燕卿抱着手臂,耸肩乜斜着清泉样的长眸,慵懒一笑。 “看电视。顺带,偷吃了一点从前本该属于你的美味……向远哥,我真替你遗憾,你曾经拥有那么美好的一切,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为什么全都亲手搞砸了?” 向远便眯起眼来,急忙换好拖鞋走过去。 “燕卿,你在说什么?” 汤燕卿自在地窝在沙发里,凝视着走过来的向远,没有半点的局促。倒仿佛这是他的房子,他才是这个家里一切的主人。 他傲然迎视向远,却是反问:“向远哥这么晚回来,身上带了酒气,却面色冷峻……显然,不是在忙工作;也不是与工作有关的喝酒应酬。踝” “曾经在向伯母家遇到罗莎小姐。莫非向远哥去和罗莎约会?嗯哼,恢复单身的感觉真是好自在。” 他面上身上都染了淡淡的酒意,可是他的目光却清澈地仿佛能刺穿向远的心,叫向远有些不敢直视。 “哦,记得帮我提醒她,修车的账单该给我结清了。” . 汤燕卿是警察,而且是年轻一辈里有资格获得勋章的警员,向远明白罗莎既然被他看见过了,便也瞒不住。 他便皱了下眉:“不是的,你误会了。今晚是我爸找我,我们父子两个出去吃了个饭。”他耸耸肩:“你也知道的,我爸跟汤叔叔一起出去巡回演讲走了这么久,我们父子两个也很久没单独一起吃过饭了。” 汤燕卿盯着向远的眼睛,缓缓点了个头。 向远面上所有的微表情都证明他说的不是谎话——不过却也目光闪烁,肩头不自觉地微微向后撤——【闪避】、【隐藏】。 显然向远父子的谈话里有不想叫外人知道的话题。 “向伯父辛苦了,向远哥你下次有机会也替我问候一声。”汤燕卿便也不动声色,只是寒暄。 “没说的。” 向远这才笑了笑,目光却敏锐滑过茶几桌面,看见了那瓶空了的泥螺,还有旁边的两只酒杯。 向远有些意外:“你吃泥螺?燕卿,我记得你从小海鲜过敏。” 汤燕卿微微摇摇晃晃:“是呀。不过……我愿意。” “真是胡来。”向远一惊,急忙上前摸了摸汤燕卿的额头:“有点体温升高。燕卿!你这是拿性命开玩笑!我现在就联系杜医师。” “没那么严重。”汤燕卿起身,带着微微醉意拍了拍向远的肩,淘气地将下颌抵在向远的肩头:“……除非你现在拿维生素C给我吃,不然的话我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汤燕卿摇摇晃晃走向楼梯去,向远盯着他的背影,便缓缓眯起了眼。一向斯文宁静的眼中,背着灯光,一片幽暗。 直到汤燕卿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楼梯顶端,向远才又问了一声:“你方才说的美味——我曾一直拥有,却未曾珍惜的,究竟是说什么?” 他又转头望向周围:“你嫂子呢?她怎么能放客人自己在客厅里自娱自乐,她好歹也应该陪你一起喝杯茶,说说话。” . 汤燕卿便停住了脚步,立在楼梯上,扶着栏杆,含着醉意地笑。 “向远哥,你说的话真有趣。你真不该当律师,你瞧你的肢体语言一点都不认真,倒像是在演舞台剧。” 过度夸张的肢体语言,行为分析上代表——【浮夸,虚假】 向远轻轻咬牙。他听得出来,汤燕卿是在讽刺他。 他用力控制自己情绪:“燕卿,那美味的话题,原本是你先向我提起。怎地,我都不能问一句了么?” 汤燕卿便傲然轻轻抬起下颌,目光掠向沙发前的茶几去。 “如果你愿意,可以认为我在说那醉泥螺。向远哥,听说你嫌那东西腥味重,从来都不吃。可是我告诉你哦,那真的是——叫我吃得都停不下来。” 汤燕卿说完便手插裤袋,缓步上楼去了。向远知道,就算他这个时候再追上去问,那大少爷也不会再耐烦回答他半个字。 回想起父亲之前的提醒,要他不能正面得罪汤家父子……他只得强忍下来。 回身走向沙发,一边烦躁地扯下领带。 醉泥螺的瓶子空了,瓶盖便也没盖上,露在空气中散发出黄酒与腥味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向远强忍着,伸手拿起来凑近鼻息……强迫自己去适应那味道,却终究还是受不了,厌恶万分地抓过瓶盖盖上,便整个丢进了垃圾桶。 他在沙发上瘫坐下来。 电视还开着,里头的电视剧还在哭哭啼啼。头顶的灯光煌煌地落下来,刺着他的眼睛。而鼻息之间,还是那挥 之不去的泥螺的腥气。 他伸手盖住眼睛,皱着眉阖上眼帘。 . 父亲今天找他,开门见山直接谈的就是他跟时年分居的事,宛若当头一棒,让他猝不及防。 一向对他充满期许的父亲,那一刻面上的每一根线条都透着严肃:“你是怎么做事的,时年为什么会跟你分居?向远,我再强调一遍,虽说我们是在M国,但是不等于我们向家就能随便闹出离婚的丑闻。” “尤其是你,”父亲严厉的目光透过餐馆昏黄的灯光直刺过来:“你近年的业务主要集中在代理离婚诉讼这一块。倘若一个离婚律师自己也离婚了,这对你非但不是好事,反倒会让你的客户怀疑你的能力,质疑你原来自己也解决不好婚姻的问题。” 父亲不等他回答,便哼了一声:“你的客户更多是华人,或者亚裔。说白了还都是婚姻观念上比较传统的东方人。说到底,东方人的心里没有谁能看淡离婚这件事。无论于公于私,我也不准你跟时年走到离婚那一步。” 向远被损得灰头土脸。 他的父亲从来都是严父,他从小就在父亲近乎严苛的要求之下长大。所有的成绩都必须是最好的,衣着谈吐、品位形象也都必须是周围这一圈儿孩子里最为出类拔萃的。若他有哪一点做不好,父亲甚至会动家法打他…… 也许说出来没人信,直到中学时,就因为他试卷错了一道题而没有能拿到满分,父亲还罚他在祖宗牌位前跪了整整一夜。 他是从骨子里惧怕父亲的,于是父亲说话的时候,他从来都只有安安静静地听,一句话都不敢插。 父亲终于说完了,抬眼示意他可以说话,他这才狼狈问:“爸,不知这个消息您是从何得知的?我跟时间的分居协议里写明了相关条款,我们自己在经对方同意之前,都不准向外泄露这件事。” . 向景盛便皱了皱眉:“碰巧听来的。” 向远也是聪明人,前后将那天的五个人想了一下,便试探问:“难道,是汤家那位小姐。” 向景盛点了个头。 向远便忍不住追问:“是她跟爸您提起的?” “不是。”向景盛皱了皱眉:“她跟沈宛说,我恰好找沈宛有事,便听见了。” 向远眼珠一转。 向景盛盯着儿子的反应:“你别以为长大了,自己有主意了,就能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向远我再说一遍:不准与时年离婚!” 向远便又规规矩矩点头:“爸您放心,我也是不会放她走的。跟她签署法定分居的协议,儿子也是不得已。她那晚实在太冷静,太坚持,我若不退一步,可能她会索性闹个鱼死网破,直接入禀法院了。” 向远说着抬头看了向景盛一眼:“毕竟她现在已经是‘深喉’的记者,经历多了,见识也广了,再不是四年前刚到M国,连出门买条毛巾都必须牵着我的手的那个小姑娘……” 向景盛也皱眉:“嗯,我明白。” 向远这才悄然松了口气:“分居终究是个缓冲地带,我答应她分居,她见我同意,态度便也软化了。我便得以在分居协议的条款上做了许多的规定:比如不许她擅自将我们的分居公诸于众,要她在外人面前还必须继续担任我妻子的角色,决不能叫外人察觉出来。” “以及,要求她不能不经我的同意就搬离我们的家。” 向景盛那精瘦的脸上,那些始终严肃的线条终于一根一根松弛了下来。抬眼赞许地望了儿子一眼,“这还差不多。” 向远大受鼓舞,便笑起来:“爸您放心,儿子暂时的分居,却不会给她机会再结识其他异性。她终究还会与儿子重修旧好。” “那就好。”向景盛亲自给儿子倒上一杯酒,面上更亲切了些:“身在M国的华人圈子也窄,她也没有太多机会结识到比你更优秀的男子。我的儿子是最好的,她总该明白的。” 那一刻,无论是父亲还是他自己,都对将来的重修旧好充满了信心。 可是此时,面对汤燕卿那明明暗暗的挑衅,他却开始忍不住自我怀疑。 父亲说他是最好的,可是若将他跟汤燕卿做一个对比,父亲会怎么说?华人圈的其他人又会怎么说? 也许就连父亲,甚至是他向远自己都无法相信,那个堂堂的大少爷竟然会对时年这样一个有夫之妇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兴趣吧? 可是他暂时却只有忍耐,谁让父亲一直都是替汤明羿做事的,此时还是汤明羿的竞选幕僚……将来,父亲还指望汤明羿当选州长之后,将本州财政官的职位交给他。 汤家这位大少爷他惹不起,他暂时便只有忍。 好在他相信,那大少爷对时年的兴趣也许只是一时的好奇,慢慢地那好奇淡了,散了,时年就只能乖乖回到他身边,继续当他安安静静的妻。 . 这个晚上丈夫甩了脸子出去,郭正梅正心下不舒服,不 过幸好沈宛来救命。 沈宛约了几位相熟的太太,到汤家打牌。 毕竟还都是华人,这圈子里的太太们还都免不了这个俗,于是一拍即合。 沈宛做东,先给几位太太赔不是,说这些日子陪着丈夫巡回演讲,都没时间跟姐妹儿们一起打牌说话了。沈宛赔完了不是,又拿出几个限量版的Birkin出来,说是特别为这几个姐妹儿订制的,叫几个姐妹儿别见外,都收下。 沈宛不仅是汤家的太太,人家自己也是享誉亚洲商圈的商界女强人。Birkin虽贵,订制也许要等上一年半载,但是人家沈宛送出来几个还不是小case,于是郭正梅为首,便都没怎么推辞,大方笑纳了。 郭正梅今晚跟丈夫的那一点怨气,都被沈宛的善解人意给驱散了。 打牌的时候,沈宛还连给郭正梅点了几把炮,把郭正梅给开心得了不得。沈宛温温婉婉地问:“郭姐姐今晚面色不是太好,眼角眉梢都郁着气,可是怪我们明羿霸着向大哥太久,叫向大哥没办法陪郭姐姐了?” 郭正梅一听便不好意思了,急忙否认:“哪儿啊。宛你千万别说这见外的话。都老夫老妻了,我可没那么粘人。我今晚跟他实则都是因为我那儿媳妇……” 沈宛便顺着问了几句:“听说时年是个十分出色的孩子。‘深喉’哪里是那么好考的,她竟然就考进去了。资质上佳不说,随机应变更是少不了的。” 郭正梅一边打牌便一边打开了话匣子:“虽说是不错,可是她总归是来路不明。阿远回中国去念书,明明从来在电.话里就没提到过她,可是莫名其妙地回来就说要结婚。我怎么拦着,竟然都拦不住。” 郭正梅现在说起还有些愤愤:“你们也知道现在中国那些女孩子的,为了能出国,什么花招都使得出来。我始终担心我们阿远是被她骗了。” 沈宛便提起一张“八万”。 方才郭正梅连着打出去两张“九万”了,分明在等着夹这一口“七八、九”。 她却没急着打,只捏在之间摩挲着,抬眼瞧着郭正梅笑:“郭姐姐这么一说,我倒是对时年那孩子好奇起来了呢。睡觉我们家卿卿现在是在保护着她,我也总得知道点根底才好。” 郭正梅早瞧见了沈宛手里那张“八万”,正是急得火三火四,可是沈宛就是捏着不急着扔。她便急急忙忙回答:“唉,我们家阿远一提到这个话题就灭火,仿佛总有什么不可告人似的。我直到现在知道的也不全,要么怎么一看她就来气。” 沈宛一手捏着“八万”,一手托着腮帮,眼神无辜地望着郭正梅。 “郭姐姐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呗。” 郭正梅越发心痒难耐,便紧盯着那张牌,急吼吼地说:“阿远不是崇拜明羿嘛,于是都没继承景盛和我的衣钵,没走财经的路,反而当了律师。他当律师主要还是代理华人的案子,中国跟M国又不是相同法系,两边法律的桥接就总是有些问题。于是阿远便回国去又重新进修中国的法律嘛。” 沈宛点头。 “他就这么拜了一个中国的一个很有名的神探为师……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个神探却被仇家找上门,结果送了命。阿远说那神探也算是救了他的命,于是那神探临死之前就把他妻子和女儿托付给了阿远。” “我们阿远重情重义嘛,就把她们带到美国来了。可是来了美国,她们连身份都没有,更别提医疗和福利。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当时只有结婚一个办法。我们阿远就这么非要跟那个时年结婚了。” 沈宛略去郭正梅口中故意夸她自己儿子的部分,只将有关时年背景的那部分过滤出来,在脑海中又打了个转。 “这么说来,她来M国是为了逃避杀父仇人的追杀?” 郭正梅闻言倒怔了怔:“好像也算是吧。不过依我看来,倒是她爸爸仗着什么当过阿远师父的身份,硬将妻女塞给我们阿远,好叫她们能出国来。那些人啊,为了出国,可不都无所不用其极的。什么假结婚的,咱们见的何曾少了?“ 另外两位太太也忍不住插嘴:“这么说来,时年有没有可能跟你儿子是假结婚呢?” “如果是就好了!”郭正梅叹了口气:“阿远对她认真,就连我们家景盛也很重视这个儿媳妇,对她那个疯子妈也照顾有加。我们家那一老一小啊,就是都太善良。” . 送完了Birkin,又点了这些把的炮,沈宛终于将郭正梅哄得心满意足。 送走三位太太,沈宛立在窗边,望着天井里的红灯,微微出了会儿神。 照郭正梅的话来说,时年首先是一个“对男人很有手腕儿的女子。” 其次是“背景复杂,极有可能还在逃避追杀的女孩子。” 不管是哪一条,都意味着不单纯、麻烦。 沈宛便皱了皱眉,掏出手机挂给了汤家的二哥汤明翔。 汤家这一辈的男丁是“明” 字辈,且名字里还都以“羽”字为边。 二哥汤明翔被誉为“华人神探”,是警界首长,于是跟中国的警界公私的交往都颇多。她希望能从二哥那里打听到关于时年的其他背景。 可是汤明翔听完沈宛的问题之后却抱歉地笑:“弟妹啊,你说的太笼统了。警察被寻仇死亡的事件,在世界各国的警界都并不罕见。” 沈宛便仔细想了想,倒是也说不出太多细节来,便只说:“好歹那个警察的姓氏很有些特别。姓时,时间的时。” 电.话那边汤明翔却仿佛一愣,良久没有说话。听筒里只传来压抑的呼吸声。 半晌,汤明翔才笑笑说:“真对不起啊弟妹,我不认得这么个人。” 放下电.话,沈宛的眉头便攒紧。 二哥在说谎。 或者说,是二哥在刻意隐瞒。 沈宛明白,警界有警界的纪律,纵然是至亲,有些话也不能说。只是——这反倒更让她好奇,更想知道那个姑娘的背后掩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她现在就想知道,可怎么办! . 电.话彼端,汤明翔放下电.话,也陷入沉思。 汤燕衣听出是沈宛打来的电.话,便在旁边悄悄守着。见父亲这般,便忍不住问:“爸,三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 “呃,没有。”汤明翔努力笑笑。 汤燕衣走过来撒娇:“爸,有些话你不方便跟三婶直说。那总能跟女儿说吧?毕竟女儿也是警员呢,不算违反纪律哦。” 汤明翔轻轻叹了口气,摸着女儿的头发:“当警察,有时候会意味着极大的付出和牺牲。” - 【妈妈也挺了不起吧?嘿嘿,明天重归大学校园。青春张扬的世界里却悄然隐藏罪恶,嗯,边谈情边破案哈~好玩儿的情节到了。】 3张:旭荣、844122492、ringpei 1张:jianghua、sdi45 ☆、80.80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周五,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贾天子忽然从门外走进来。 汤燕卿便从会客区的沙发起身,走到时年的办公桌边。 贾天子过来打招呼,时年开玩笑:“怎么,是来接汤sir下班的呀?” 汤燕卿目光宁静罩过来:“他是来替我班的。” “哦?”时年一怔耘。 贾天子含笑伸手过来:“时记者就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吧。” 时年尴尬地伸手过去跟贾天子握在一起踝。 这个贾天子……看着原本是个端正的男子啊,怎么一说话也跟汤燕卿似的?果然是近墨者黑么? 汤燕卿目光从她面上轻轻掠过,便转身带贾天子进了李普曼的办公室,正式做了交待。然后又由李普曼亲自出来,向大家再介绍了一下贾天子。 汤燕卿正式地跟大家点了个头,面色清俊,身姿笔挺,“这些日子感谢大家的配合。” 这样正式的告别,叶禾的眼眶登时就红了,偷偷抓住时年的手:“头儿,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时年也直到这会儿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便也只能依据眼前的形势点头:“都正式跟boss做交待了,看来假不了。” 贾天子便笑眯眯走过来,“怎么着小叶子,不欢迎我来啊?” 叶禾赶紧垂首坐下去:“没说不欢迎贾sir,只是跟舍不得汤sir不矛盾好么?” 下班,叶禾捉着汤燕卿的衣袖,絮絮说了好些,险些当场洒泪了。 时年看着都看不过去,轻轻捅了捅汤燕卿手肘。 汤燕卿望过来,挑了挑眉。时年用力点了点头。 汤燕卿便叹了口气,只好伸出手臂去,给了叶禾一个大大的拥抱。 叶禾登时激动得脸都红透,双手捂着面颊,眼睛亮晶晶地盯住汤燕卿:“汤sir,你这是……?” 汤燕卿无奈地瞪了时年一眼:“表达友爱的。” 好歹,叶禾算是心满意足地走了。 三人上车,贾天子自然坐进驾驶位,时年坐进后座。本以为汤燕卿一定会坐副驾驶的位置,没想到他兜了个圈子也挤进后排座来。 他身高腿长,坐在座位上很是占地方。时年尽量向边儿上退,大半个身子恨不能都贴上了车门。还得小心地抬眼看一眼内后视镜里折射出的贾天子的表情,生怕人家看出来。 可是那个霸道的家伙,只是眼角微乜,便索性将抱起的手臂也放松下来。右手说巧不巧就正好放在两人座位之间的空隙上,指尖朝向她。 随着车子的启动摇晃,那修长的指尖若有似无划着她的腿侧。 他是真的没动,只是车动。可是,真是特么的不可忍啊!!! 时年咬唇,将公事包放过去,隔开他的指尖。 他这才正式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干嘛把包放在我手上?很重的。压断了,你养我么?” 时年窘得满脸通红,悄然抬眼望一眼贾天子,正好瞧见贾天子一副要憋出内伤的模样。 时年知道这样不行,便深吸口气抱起公事包:“汤sir,你今天告别,是认真的么?” “认真。”汤燕卿的指尖儿又得了自由,便又若有似无划在了她腿侧,“我今晚回去就收拾东西走人。” 时年便是微微怔住,抬眼望他:“……你是有别的案子了?” “嗯。”他用右手撑住座椅,转身过来认真地看她:“不过你要是以为我从此就可以离开你了,那你就是想多了。” 时年张了张嘴,然后垂下头去,嘟哝了一句:“我想起来了,是有别的案子啊,得去康川大学呢。” 他便笑了,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又羞又窘的侧脸:“你没忘就好。” “所以现在是金蝉脱壳?”时年眼中终于绽放起柔软的光芒来,唇角也不自知地又露出小小隐秘的梨涡。 这个混蛋,又差点被他骗了。 “哦。”他侧眸,目不转睛地看她面上瞬间耀眼起来的光芒:“要保密。卧底办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不会告诉我的家人,你也得瞒着向远。” 时年莞尔,举起手来敬了个礼:“Yes-sir!” “嘁……”他收回手去,摇了摇食指的指节,轻笑出声。 . 回到家里,汤燕卿去收拾个人物品,时年也上楼帮忙。 向远有心想要跟上去,可是贾天子就端端正正在一楼的客厅里坐着,没有半点想要移动的意思。 身为男主人,向远只得留下来陪贾天子。 寒暄完,向远忍不住问:“为什么会突然换班了呢?” 贾天子和煦而笑:“24小时贴身保护这差事最难做,总不能叫只叫一个人来担当。更何况每个警员还都有自己的私生活……” 向远便笑了:“是哦。燕卿在我家住了这些日 子,不知有多少美女伤心。” 贾天子脾气好好地笑:“我也觉得。” 向远登时觉得跟贾天子说话舒服多了,不似总遇见汤燕卿那般的棱角。 “那……燕卿是不是几天后还得换班回来?”向远尽量问得小心翼翼。 “应该不会。”贾天子好脾气地有问必答:“他还有更要紧的任务:东海岸那边出了一个大案子,嫌犯跨州作案,由联邦探员接手。燕卿正好跟那个嫌犯过过招,曾有胜算,于是联调局邀请燕卿协同。” 贾天子认真地算了算:“这样的case,至少要几个月。燕卿几个月都不在本州,要在东海岸工作,所以也就没办法继续执行保护时记者的任务了。” 向远悄然地长出了一口气,面上便更加放松下来。 . 楼上,时年手脚麻利,帮汤燕卿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指着那烧钱的壁纸认真问:“你确定不用把这壁纸揭下来带走?” 他坐在一边,长腿叠起,享受地瞧着时年里里外外帮他忙活。 听了这话才哼了一声:“……你真当我就再也不回来了?你以为我会再给你机会,单独跟向远住在这座房子里?” 时年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他知道她又窘了,便挪开目光,慵懒去瞧那些壁纸:“贴着吧,有用。” 时年忙出了细细碎碎的小汗珠,晶晶亮亮贴着她的鬓发。他轻叹了一声,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左手将杯子送到她面前。她深吸口气,两手捧住,半垂了头说“谢谢”。还没等她说完,他的右手已经自然地落下来,沿着她的鬓边,轻轻将汗珠擦干。 时年吓了一跳,急忙向旁躲避:“汤sir!” 他不以为忤地摊摊手:“干嘛?我又不是现在就要吃了你。” 时年只得尴尬躲在一边,尽量平静地说话:“贾sir不知在楼下做什么?” 他哼了一声,长眉轻挑:“自然是在说谎。” “啊?”时年也吓了一跳:“他说什么谎?” 汤燕卿这才狡猾狡猾地笑了下:“嗯哼,自然是给你我打掩护。” 他眯眼细细看她:“我要走了,至少有几天看不见你。我还能不好好看你一眼,难道还能给向远机会上来搅局么?” “你说什么呢……”时年脸又红透,急忙背过身去。 他又轻轻叹息了一声,伸过长臂来,将她手中的水杯拿走。 “喂!”时年方一愣,他却已经放下了水杯,另一支长臂伸过来,将她扯入了他怀中。 大大的怀抱,小小的她。 时年知道不妥,想要挣脱开。他却紧紧抱住,轻声在她耳边道:“在你授意之下,为了一个短暂的分别,我连叶禾都抱了。为什么就不能也抱你一下?” 他压抑着心跳,在她耳边缓缓道:“……我又没吻你,你怕什么,嗯?” 一缕发丝淘气地钻进唇里,时年便咬住,不能自制地深深吸进他的气息……轻轻闭上了眼睛。 分别的拥抱,他跟叶禾说过的,为了友情。 她的小手便极轻极轻地,握住了他的一角衣袖。 “再见,汤sir。” 他深深,深深地吸气,伸手轻轻沿着她发丝滑过:“……我不会离开你很久的,睡美人。” . 时光如梭,却又漫长。 时年一如往常地上班、采访、写稿。午餐跟叶禾与小麦她们一起说说笑笑。 一切仿佛都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每当她工作告一段落,便会忍不住转头去望向会客区的那张沙发。 其实就连那沙发上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同。依旧坐着警服笔挺的英俊男子,依旧尽职尽责地24小时守护着她的安全。她本该欣慰一笑的,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可是——心里,不知怎地,总会滑过小小的怅惘。 一个月后,贾天子为她带来了全套的入学注册文件。 时年看完便一挑眉:“从中国来的国际交换生,Nana?” 贾天子点头:“你的假身份。所有的入境记录,所有的学籍记录,在网上都可以查到。是‘真实的’假身份。” “那,他呢?”时年小心翼翼提起那个人。 贾天子想了下:“上司只给了你的身份资料。至于他的,上司没给交待,我也不该随便打听。” . 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时年独自到康川大学报到。 依旧是那绿草如茵、树若伞盖的学校,隔着清澈的湖水看得见白色尖顶的古老教学楼。 可是这一次的她,心下却涌起小小的孤单和彷徨。 是因为联系不上那个人呢。手机打不通。 “嘿,是来报到的么?”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的大学生模样的男生走过来,热情地招呼。见她微微迷 惘,便又迅速换上了日文、韩文、中文。 时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行李箱,还有手里的一叠表格,便笑了:“哦,是啊。正在想应该从哪个方向走起才好。” 那男生友好地伸手过来:“马克。东方学系的。我帮你。” 时年便笑着递过行李箱拉杆:“没想到你的中文这么好。是因为学东方学的缘故么?” 马克含笑:“我祖母是中国人,我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 时年便也自我介绍:“Nana,中文名的话,你可以叫我年念。”人家都将英文名特地发了中文腔儿来方便她,她便也赶紧给自己诌了一个中文名。 年念,也不为过。 . 马克一路陪着时年去院系办公室报到。时年小心地在教工的登记表格上去尝试寻找汤燕卿的名字,却一无所获。 她也只好安慰自己,既然她的名字都是伪造的,那汤燕卿也肯定不会用本名。 马克上课的时间到了,他又详细地给时年介绍了一番,互留了电.话号码之后,含笑回手告别。 “念,后会有期。” 时年办完了相关手续,拿到了课程表,又办理好了宿舍的入住手续。 寻着宿舍的登记表格,照着学校的地图一路寻过去,却正好停在周光涵的那栋宿舍楼门前。 时年停下脚步,抬头望去,摇头苦笑。 缘分。 . 今天校警办公室值班的又正是肖恩。 肖恩捏着表格仔细核对,灰蓝色的眼睛却上上下下从时年面上滑过。 时年今天的衣裳虽然不是那天那身,不过还是摘了眼镜,长发散下,一如当日来时的模样。 汤燕卿说,那样的她显得年轻,更像是朝气蓬勃的大学生。 她便羞涩地朝肖恩一笑:“嘿,肖恩,你还认得我吧?” 肖恩眉头微微一扬,恍然大悟般:“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上次来找周光涵的那位吧?你哭着离开了,真没想到你今天又来了。” 时年便攥紧了手指,面容因痛苦而微微颤抖。 “我申请到康川大学来做交换生,就是为了他。他不在了,我以为我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所以我走了,将自己关起来整整一个月。可是我渐渐发觉,我依旧无法走出他曾给我的记忆,所以我还是又来了。” 她眼中珠泪盈盈:“即便他已经不在了,可是这座大学,这座宿舍,却依旧还留有他的影子。这就够了。” 肖恩点头,“节哀顺变。” . 肖恩亲自把时年送进房间。507,7正好是时年的幸运数字,她喜欢。 这是一个套间形式的宿舍,时年刚一进去,就被一个从房间里迎面走出来的男生吓了一跳。 肖恩见状微笑,手自然地轻轻揽住时年肩头:“吓坏了吧,中国娃娃?别担心,这是男女共寝,不过你们各自拥有自己的房间,只是公用厨房和餐桌等公共空间罢了。” 时年惊魂甫定,这才明白,原来这样的安排也是学校的一片苦心。 东方学系有许多华人和亚洲学生,他们相对比较害羞,刚到M国来的人际交往会有一点小小的困难。于是安排多人、异性同住,能叫大家迅速结交更多的朋友,更快融入M国的教学环境。 “有的宿舍里还有教师居住,也是为了能让师生关系迅速融洽。且东方学生十分信赖老师,能跟老师同住在一个套房里,能叫他们更有安全感。”肖恩介绍。 时年的房间是一个双人房,跟时年同住的是一个来自中国四川的女孩儿,薛萍。跟四川的辣椒一样,又热情又爽朗,时年便叫她“辣妹子”。 帮时年安顿好了行李,肖恩伸手按住时年肩头,郑重道:“遇见什么问题就来找我。中国娃娃,我会照顾你的。” 他一直帮她搬着行李,手上便出了汗。汗津津的掌心按在她肩头,黏腻的汗意透过衣衫,叫时年十分地不舒服。 她小心忍住了,鞠了一躬:“多谢你肖恩。” 肖恩转身要走,目光从辣妹子面上飘了一下。 辣妹子便赶紧拿了个刚洗好的水果递过去:“嘿,谢谢你啊肖恩。” 肖恩离去,时年才好奇问:“你跟肖恩很熟么?” 辣妹子耸肩一笑:“他是校警嘛,又是负责咱们这栋宿舍楼的。嘿你也知道的,跟咱们中国的宿舍楼管理员阿姨差不多啦。所以混熟些,总没什么不好。” 正说着话,门上被人敲响。 时年过去开门,讶然看见正是马克站在门口。 “嘿,怎么是你?”时年也觉惊喜。 马克的蓝眼睛里飘过一丝羞涩:“正好下课了,不知道你安顿得怎么样,就去系办查了你的登记表找过来了。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时年含笑摇头 。 马克指了指同一楼层隔了几个房门的那边:“我就住在515。咱们东方学系基本都住在这一栋楼里,如果有任何需要,尽管来叫我。” 见时年还需要整理,便挥手告别:“那我先回去。嘿,有事叫我,记住了。” 辣妹子在旁含笑瞧着,等马克走了便笑出声儿来:“嘿,刚入校几个小时,就已经有两个追求者了哟。” 时年大窘:“别乱说呀。什么追求者,哪里还有两个?” 辣妹子抱起脏衣服走向门外,咯咯地笑:“我不信你没看出来。马克,肖恩哦。” 马克……呃,好吧,还算勉强靠谱。可是肖恩?太离谱了吧。 辣妹子听了便耸肩:“这有什么。我跟你说,我第一次看他会这么殷勤帮一个新来的学生,而且他叫你‘中国娃娃’。要知道咱们这栋楼可是东方学系的,中国或者东亚的女孩子很多,可是他只叫你是‘中国娃娃’啊。” 辣妹子说完朗声笑着抱着脏衣服出去了,时年停下了手,秀眉攒起。 马克倒也罢了……肖恩,叫她觉得不舒服。 便又去打汤燕卿的手机,竟然还没能打通! 他做什么去了?还是说,这个任务也许又已经换了别人来? 又或者说……兴许他都已经忘了她这个人,忘了曾经对她说过要保护她的话? . 晚饭时间,时年见到了一个套房里的其他室友。 第一次进来撞见的那个男生叫“钟馗”。 当时年听这个白人男孩儿郑重其事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好悬一口汽水喷出来。 钟馗便很是得意:“这个中文名很酷,是吧?每次我向你们中国人这么介绍我自己,总能看见跟你一样的表情。” 时年只能挑起大拇指:“酷。” 大家共用一个厨房,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其乐融融。 房门忽然被气急败坏地推开,一个美到叫人心跳一停的金发美女气急败坏地走进来,冷冷瞥了大家一眼,便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她好美,是那种典型的M国青春***的那种美法。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线条火辣。 辣妹子介绍:“喏,我们宿舍的S女王。” 凡是“女王”,必定都有一副傲娇的脾气吧。这个法则中西皆同。 时年低低问:“她怎么了?” 辣妹子小小地幸灾乐祸:“正在狂追一客座教授。怕又是表白被拒了。” - 【那若即若离的小小惆怅哟~猜猜今天出场的学生里,谁会出事?】 谢谢蓝、小葡萄的红包; vincent的闪钻+月票、sally1zhou的闪钻+鲜花 ☆、81.81 第一个夜晚在忐忑和兴奋中落下帷幕。 陌生的环境叫时年睡不着,便捧着手机钻进被窝里。上网看了会儿新闻。接下来想打个电.话报平安,却不知道应该打给谁。爸已经不在,而妈——可能已经不明白她现在所处的一切。 划开“联系人”,指尖又不自觉地从“汤sir”上滑过,最终还是放弃。 自然还有同事,比如叶禾,比如小麦,可是此行保密,她也怕那两个好奇宝宝询问太多。 最后,时年的目光还是落在“向远”上踝。 此行,她跟向远也说了“真实的谎言”。她言明是为了采访一桩案件,要进行卧底调查——这部分是真话; 只是她没说是去康川大学,也没说是为了周光涵的案子,更没说此事是为了给汤燕卿当助手——这部分是假话耘。 她自知做不到如贾天子那般面对向远,平静而一本正经地说谎,叫向远都看不出破绽来;她自己面对向远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紧张,于是她倘若全数都是谎话,必定说不圆。只有透露一半的真实,才能叫向远勉强相信。 此时也感谢boss李普曼。因汤燕卿事先与李普曼言明了“深喉”将拥有信息共享权、独家披露权,新闻触角极为敏锐的李普曼便二话不说答应下来。便是家属的工作,他也答应了帮忙沟通。 有了李普曼亲自打来电.话的解释,向远便再未怀疑。 时年反反复复地想了许多种措词,可是最后还是都放弃。只简单按下“我已到,勿念。”用自己的手机卡发送完毕,随即拔了那张手机卡。 下意识地,她不想叫向远有机会借助手机卡定位到她所在的位置。 . 一.夜颠颠簸簸地做了许多梦,早晨醒来,对床的辣妹子便笑了:“喂,出黑眼圈啦。” 时年吐了吐舌,便赶紧钻进洗手间洗漱。 507是个四室一厅格局的套间,两个房间住女生,两个房间住男生。 有两个洗手间,供男女生分开使用。时年在洗手间里虽然不用碰上男生,却是避不开另外房间的两个女生的。 刚洗了把脸,抬眼去看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就看见S女王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女生之间也许有那么小小的一点天生敌意,于是S女王的目光沿着时年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而时年则透过镜子盯着她脸上的皮肤看。 东方女孩跟西方女孩儿相比,身材什么的不占优势,不过素颜时候的皮肤却是完胜。 没化妆的S女王,皮肤虽然白,毛孔却有点大;一双画惯了浓妆的眼睛,没有妆的时候看着有些苍白无神,反观时年自己的皮肤,25岁了还是吹弹可破。她自己登时有了重新成为大学生的信心。 原本,总将自己当成结婚四年的妇人的。说实话,从报到走进来的那一瞬间,就始终都是低头对人,总觉得自己太老了。 . 两个女孩子迅速用目光将对方扫描了一遍,虽然那一刻里自有波澜起伏,可是整个过程前后不过几秒钟而已。时年便先跟S打招呼:“嗨,我是Nana。” “哦,嗨。”S懒懒回应,并不热络,便径自走到水池另一边洗脸。 两人之间冷场下来,时年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只好赶紧结束战斗,回了房间。 瞧时年的脸色,辣妹子就笑:“遇见S了吧?别理她,她对女生永远冷着一张脸,只有看见公的才会换上另外一张脸。” 时年盯着辣妹子,一句话已经到了嗓子眼儿,可也只能生生咽下去。 毕竟辣妹子也还不熟。 方才S女王的没精打采并不似是全然的生理疲惫,那种特有的皮肤苍白、瞳孔散大…… 时年怀疑,她是嗑药的。 . 第一天去上课,将要面对完全陌生的人和环境,时年在心理上有一点依赖辣妹子。便问了辣妹子的课表,果然课表竟然都不一样。 又试着问了问钟馗,竟然也不一样。 不过钟馗跟辣妹子的课表却是相同的,都有一门选修:《东方行为分析》。 实际单纯提到“行为分析”,至少从字眼上听起来是有一点小枯燥的。时年很惊讶这门选修课竟然这样受欢迎,她在报到选课表的时候也曾点过这门课,却被系办老师告知已经满员了。 时年便有点哑然失笑:“你们都这么喜欢这门课么?” 辣妹子目光滑过S女王,跟时年眨眨眼:“呕吼,我们不是喜欢这门课,是喜欢教这门课的教授。” 辣妹子的表情给了时年答案,时年便忍不住问:“你是说,S喜欢的那位客座教授,就是教这门课的?” 辣妹子挤眼而笑。 “只可惜你报到得晚,没报上这门课哦。T教授只做小班授课,而且只收20人。” 时年只能摊手:“虽然我对这门课 本身的兴趣,高于对教授相貌的好奇……可是既然一席难求,那我还是放弃喽。” 两人说说笑笑,随着大批的学生一起走进教学楼。手机忽然响起来,是系办老师打来的。时年接听颇感惊讶,放下手机后笑着望住辣妹子。 辣妹子好奇问:“怎么了?难道是你的选课出了问题?” 时年惊喜道:“老师是问我,昨天我本来选过《东方行为分析》的,说本来没有空位,不过现在空出来一个了。我又正巧是这个时段第一个报名的,问我是否还要选修那门课。” 辣妹子便也惊喜地笑:“那当然选啦!” 时年点头,跟辣妹子笑着拥抱在一起。 就在此时,S跟钟馗,还有与她同房间的女孩儿玛丽娜一起走过来。见时年和辣妹子惊喜的模样,S走过时年身边的时候便冷笑了声:“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高兴。你们东方人不是都很相信玄学,很在乎‘不吉利’的么?这个空位就非常不吉利。” 时年一愣:“为什么?” 辣妹子拉过时年的手,用中文说:“别理她!凡是报这门课的女生,都被她视为敌人,好像谁都是要去跟她抢T教授似的。” S没搭理辣妹子,自顾冷笑:“你知道那个座位是谁空出来的么?拜托你入校之前也不打听清楚——是周光涵啊,刚死在宿舍里不久,尸骨未寒哟。” . S说完,也不等时年说什么,便端着手肘,踩着高跟鞋,摇摇摆摆带着玛丽娜和钟馗走进去了。 时年相信,如果换成任何一个新来的中国女孩儿,都可能被S这副态度,以及说出的话给吓一大跳。 接替一个刚死的人,坐在他的空位上……真是不吉利。 时年心下也只能轻叹:小姑娘你小看我了。别说坐他的座位,他死亡的现场我也去过,还用手摸过他尸首曾经躺过的地板。 辣妹子倒是护着时年,捉着时年手腕说:“你别听她的!” 时年缓缓点头,倒是遥遥望着钟馗的背影。 他跟在S和玛丽娜的后面,上了台阶之后,转身回来看了她一眼,抱歉地点了点头。 “钟馗……是S的小弟?”时年忍不住问。 辣妹子摊摊手:“可能是吧。S女王的名号不是白来的,她家世好、出手大方,钟馗跟着她倒也情有可原。” 时年又想了想那个玛丽娜。仿佛是墨西哥裔的姑娘,皮肤像是一汪巧克力,有醒目的黑色头发、黑色眉毛和黑色的眼睛。身材丰.满得略有些强壮。 时年便缓缓点头:“玛丽娜是‘打手’,钟馗呢,也帮S欺负过人么?” 辣妹子张了张嘴:“说的太对了,玛丽娜就是打手!钟馗嘛,倒是没见欺负过人,只是跟着一起混吧也许。” . 进了教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摆成一圈儿的桌椅。不像教室,更像是要召开一场圆桌会议。 单就这个座位安排,时年也稍有不习惯。毕竟在中国的时候,桌椅的安排都是前后方方正正的。 辣妹子明白时年的感受,便道:“T教授的要求。他说要在授课的时候看得见每一个人的脸。” 接下来的惊喜是,没想到马克也走进教室来。看见时年也是压抑不住满面的笑容,走上来开心道:“我今早从你宿舍门口过,还想邀请你一起上学来着。不过我迟了一步,正还在遗憾,没想到你也选了这门课!” 辣妹子在旁挤眉弄眼,时年不好意思点头:“嗯,是啊。其实也是个意外。” 大家都各自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马克便也走到自己的座位去,是左手边的第二个座位。时年因是后来者,便耐心站在一旁,等待那个空出来的座位。 大家都坐好了,心照不宣空出一个座位。 是在左手边最靠近讲台的那个座位,就挨着马克,正是马克的左边。 大家都坐好之后,便都抬起眼来,默默注视时年的反应。而S作为说破秘密的人,她便没有看过来,而是垂下头去低低跟钟馗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时年便深吸口气,抱着书包一路走过去,然后安静坐好。 看她这般平静,另外那19个人才又各自活动起来,低声聊天的聊天,准备笔记本的准备笔记本。 马克低声问:“念,没事吧?” 时年含笑摇头,静静从这个视角去打量整个教室。 若面对黑板,则左侧是窗,右侧是门。她的位置就在窗前,远离门,于是从门走进来要经过半数的座位;可是这个位置却也是能打量到所有位置、所有人的面部表情。 也就是说这个位置的观察视角,是仅次于教授坐席的那个角度的。而与对面右手边最靠边的位置伯仲之间,是这个教室里第二好的观察角度。 时年便悄然下了个结论:看来周光涵是一个喜欢冷静观察的人。 . 上课时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教学楼跟宿舍楼同样有了百年的历史,为了保持传统,教室里除了必要的电教化设备之外,建筑本身还沿用原本的风貌。于是地板还是百年前的古老地板。 这样的地板会传来脚步的回声。 门外的却不是想象中要赶时间的的脚步声匆匆,反倒是不紧不慢,宛若闲庭信步一般一步一步叠加传递过来。 时年心里打下一个印象戳:极为自信,极为冷静,极善拿捏分寸。 门打开,时年同时垂首看表——果然正好是上课的时间,不早不晚。 时年看完了表,便听见S女王的一声抽气声。S女王的座位选在正对着教授席位的位置,也就是说与时年隔着正好半条圆弧。时年可以轻易看见她面上的表情。 时年目光从腕表上抬起,忍不住从她面上滑过。 那女孩儿一改女王倨傲,这一刻双眼圆睁望向门口,眼神中满含卑微和凄楚。 ——倒是真的动了真情。 时年打量了一圈儿,才不紧不慢抬眼去看这位T教授。 本来嘛,她是对这门课本身感兴趣,也不是对这个人感兴趣。 缓缓抬起眼,目光对焦向门口—— . 实则,不是她一个人在望向门口,而是这个教室内所有人都抬眼望向门口。 可是门口的那个人却没有因为其他19个人的注视而移动,而是依旧握着门把手立在门口。眼睛则稳定地只落在她的身上。 所以当她终于溜号完毕,抬眼望过去时——目光正好凌空与他相撞。 这一刻,她好悬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 门口站着的那个人,虽然褪掉了一身笔挺的警服,只穿一件牙白色v领针织衫,配卡其色长裤;甚至鼻梁上还架了一副黑框眼镜儿——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从她生活里消失了一个月的汤燕卿,又是谁?! 就连他此时身上的这件牙白色的针织V领衫,也是他送给她bra的那个晚上穿过的! 那个晚上,是她第一次看见没穿警服的他、摘下墨镜的他。 那个晚上他双眸如泉,潋滟惊艳了她的眼睛。 . 仿佛满意地享受够了时年这一刻的震惊和惊喜之后,他才微微挑了挑眉,走进来,转身关上了门。 也许是两人凌空四目相识的时间太久,或者是教授独独只望着一个人的时间太长,又或者是新来的同学反应有点太过于激烈……反正,其余19个人的目光从教授身上挪开,便就一下子呼啦全都泼到了时年脸上来。 这么被围观的感觉……时年登时满脸通红,真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便只好深深垂下头去,抱紧了书包。 多亏他适时开腔,帮她解了围。 “嗯哼,原来班里来了新同学啊。” 时年便赶紧抬头望过去。 他立在讲台上,侧身面向她,手边手肘悠闲抵在讲桌上,眸色深如古井。 “不自我介绍一下么?” 他还要她自我介绍! 时间也只能忍了,起身将假造的身份背景资料又背诵了一遍。背诵都是机械的,她都不知道自己颠三倒四说错了什么没有。 不是她事先没做好功课,而都是——怪他一直那么紧紧地盯着她,叫她喘不过气。 . 终于熬过了这最艰难的开头,他才转身朝向所有同学:“嗯,咱们今天的主题是——《那些被禁.忌的爱情》。” 这题目……大家便有些交头接耳,外加挤眉弄眼。 时年心下更是有些摇晃——他什么课题不能选,怎么选这么个? 只是巧合么? 他就当没看见,径自按下电脑案件,投影屏上便放映出电视剧来。西方的学生面上没什么表情,辣妹子和时年却立即睁大了眼睛。 韩剧! 《蓝色生死恋》! 接下来更有代表性的日剧: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的《血疑》。 连续几个经典片段之后,汤燕卿暂停了播放,抬眼掠向学生们:“谁能告诉我,这几段片段里,最有标志性的字眼是什么?” 便有西方的学生笑,举手答道:“哥哥,妹妹。” 所有同学都笑了,汤燕卿耸耸肩:“没错。哥哥,妹妹。这是日韩剧里曾经一个用烂了的老梗,男女主人公往往在爱得最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发现——哦,你是我哥哥;啊,你是我妹妹!” 时年和辣妹子有点尴尬地互视一眼,西方的学生则挂了一脸的笑。 汤燕卿目光在众人面上滑过一圈之后,便摊了摊手:“喏,大家一定从这个现象中发现了,东方人是比较喜欢从被禁.忌的关系中去发掘爱情故事的。” 他回身在黑板上唰唰画下几条线:“除了拥有血 缘关系的兄妹关系之外,在东方文化里禁.忌的关系涵盖面还很广。不限于血缘,更多是被人文观念设置的‘规矩’所束缚形成。比如师生、比如朋友妻、比如父母/子女的朋友。” 他潇洒挥笔,将板书写完,从面对时年的方向转回身来,目光幽深从时年面上掠过。 “瞧,实则这些与血缘无关的禁.忌,本身并不违反法律,甚至在西方人的视角里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传统的东方人却认为不可违背。” “比如东方有句话叫:朋友妻,不可欺。”他说到这里,目光又若有似无地从时年面上滑过。 时年惊得连忙垂下头去,听见他说:“这句话的根源,是东方人认为嫁进门的妻子就是丈夫的私人财产,妻子从此失去个人的权利主张。所以要用这样的话来警告那些可能觊觎的人。即便妻子和丈夫根本就不相爱,也不管那场婚姻本身是不是包办婚姻,也要从此绝了那妻子的独立意识,不准她再追求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和爱情。” “这个例子是叫大家认识到东方人的文化和思维方式里,非血缘关系的辈分、伦常等条条框框的严谨。东方人多年来对它们的敬畏和遵守,甚至超过了法律。这是文化伦理传统的强大,它们对于东方人性格、行为方式的塑造,影响力极大。” 汤燕卿就这个话题还聊了许多,列举了东方历史上的许多例子。学生们都很感兴趣,发言很积极热烈。 只是时年却有一点心情沉重。 她做不到跟西方学生们完全以旁观者视角,进行客观讨论的心情轻松。她是在这种语境之下长大的,深知那些世俗观念的强大。再联想到自己现在跟向远的关系……便怎么都笑不出来。 马克也从讨论中抽离出来,外头看她,低声问:“念,你还好么?” 时年摇摇头。 马克轻声说:“你毕竟是中国人,对这样的讨论氛围不适应。慢慢来,别逼自己。” 时年感念地抬头朝他一笑:“嗯。我没事的,谢谢你。” 她没留意,汤燕卿的目光正悄然望向她这边。 S女王忽然举起手来,“教授,我们也是师生,可是我就是想大声告诉你——我爱你!” ☆、82.82他的渴望已经快要冲垮自制 满教室的学生哄堂大笑,S女王脸也红,却一双眼睛灼灼闪亮,一点没有退缩的意思。 汤燕卿却没笑。 他拉过椅子,就放在S的桌前,椅背朝向她。他迈开长腿,跨.坐在椅子上,手臂叠在靠背上,眯眼细细打量S的表情。 “你说你爱我?好,再说一遍。耘” 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S都不以为意,可是汤燕卿忽然这样近地坐过来,她却有些笑不出来。上.身微微后退,双肩向后,头也向后扭转,只将右半边脸以45°角的姿态呈现给汤燕卿。 他便笑了。 “看你的肢体语言,全都在表达着退缩。你不敢面对我的提问,不敢在我眼前再表达一遍自己的爱意。” 他伸手指向她朝向她的右侧半边脸:“我教过你们,如果不是左撇子的话,那么受右脑控制的左半边脸上更容易泄露真实的表情。所以你下意识向我藏起左半边脸,只给我看右半边。踝” 只用短短两句话,S的表情便撑不住了。 在座的同学都露出微微的惊讶。 汤燕卿便站起身来,拉着椅子回退到讲台的位置,重新坐下。长腿叠起,修长的手指摆在膝头。 “Sarah,你不是爱我。你之所以执著于我,不过是对我有强烈的性.渴望。” 他抬手指了指S那双浓妆之下格外魅惑的眼睛:“……你每当面对我,瞳孔都会扩大。这个微表情虽然也可以代表惊讶和恐惧,可是显然你对我没必要有这种情绪;所以只剩下一种——那就是强烈的性.欲。” “而你对我有性yu的原因,一部分因为我是东方男子,浑身上下充满禁yu的气质;另一部分是来自我的教授身份。” “我是你的教授,这身份代表了一种权威,道理与制服You惑一样,能够勾动起我们内心深处想要打破权威、挑战权威的渴望。这是一种征服的快.感,可以明确刺激产生性的冲.动。” “其次,就像我刚刚给你们讲的来自禁.忌关系的爱情——为什么我们明明知道挑战那些禁忌的代价很大,可是我们却还都有想要亲身打破这种禁.忌的渴望。这也是如上所说,是征服,是生理的快.感。” 汤燕卿说着指了指S,“而你,号称是女王。女王的控制yu自然极强,喜欢让身边所有异性全都倾倒;但是同时女王的内心也是孤独的,她其实从心底里看不起那些匍匐于她石榴裙下的臣服的男子。她渴望再出现一个强大的男子,比她还要强大的,然后可以强烈地驯服她、占.有她。” “长期胜利的女王,只有在强烈的被征服中,才能享受到更深层次的征服快.感。” . 教室里忽然一静。 随即响起响亮的口哨声,大家笑成一团。马克和钟馗等人更是鼓起掌来。 马克歪头看向时年:“太神奇了对不对?T教授是咱们东方学系最迷人的教授。” 时年也只能报以尴尬一笑。可是眼角、唇角完全没有皱纹,她自己都知道这是假笑。 S满脸通红,却也光明磊落,微微的尴尬过后,依旧勇敢地说:“是,又怎么样?好,那我换一种说法。T教授,我想跟你s-e-x!” 满教室又是一片口哨尖锐。 时年屏息看向汤燕卿。这要是在中国的学校里,他要是敢在课堂上讨论这样的话题,那他死定了。 汤燕卿依旧不慌不忙,视线从在座每个学生面上滑过。最后停留在时年面上,停留得久了一点。 随即,他指尖轻敲膝头,淡淡一笑:“客观来说,我完全可以答应你。” “首先我们都是成年人,也都没有结婚;其次虽然说师生关系是一个禁.忌,可是我只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客座教授,与你并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师生关系,只要我们不在校园里kiss,或者做出其他亲热举动,那咱们就都不违规。” 他这是答应了? 他竟然当众答应了? 时年忽地有些呼吸不畅。 教室里也静默了一下,时年慌乱之中错开目光,巧合地撞见马克的嘴唇和下颌的线条微微绷紧。 时年便一皱眉。 紧接着,汤燕卿忽地又扬声轻笑起来:“男女之间存在性.渴望,是再正常不过。这个教室里,我们21个人之间,也并不是只有S对我有性.渴望,还有其他人;同样地,也还有人对S有性.渴望。” “还有除了我跟S之外的19个人之间,也存在着各种错综复杂的性.渴望。” 他的手指在空中画了几条无形的线,却没有具体指向某一个人:“嗯哼,青春的荷尔蒙,一直在咱们所有人之间各种交叉地搔动着。” 他的目光又从每个人脸上转过一圈儿,最后又歪头停留在时年面上。 他缓缓悠扬地说:“我也对在座的一位,充满了强烈的性.渴望。强烈到, 已经就要冲垮了我那强大的自制。” . 实则他的目光这回转过来的时候,时年一直都低垂着头。虽说没对上他的目光,可是热浪还是从左右脸颊一并袭上来。 就在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头顶的那两道满含压力的视线忽地撤去。她悄悄地,长舒了一口气。 他淡然抬眼,隔着黑框眼镜,疏离地落在S面上:“只可惜,我对之有性.渴望的那个人,不是你。所以主观上,无论你对我表白多少次,我也永远都不会接受你。” 教室里,原本这个话题的主角应该是那两个人,可是时年也不知怎了,只觉自己更加慌乱不堪。便不自觉抬头,却正对上辣妹子的视线。 辣妹子在笑,右边眉毛高高扬起。笑着咧开的唇角,一边向上,一边却是向下。 这是明确的——【轻蔑】。 时年都能猜得到辣妹子如果在她身边会跟她说什么: “欧欧,又一次被拒。而且这次在教室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是丢人死了。不过活该。” . S也真大胆,片刻的懊恼过后,便直接问出来:“既然是行为分析的课程,T教授也拿我做例子分析了半晌,何不直接说出答案呢?教授究竟是对在座的谁充满了强烈到不能自制的性.渴望?” 汤燕卿却顽皮一笑:“你的情形,是我解读出来的,不是你自己坦白来的;后来尽管坦承,却也只是被形势所迫,并非是第一时间的主动行为。所以,你如果想知道我心里的答案,那也要你自己解读得出来才是。” 他甚至微微朝前探了探肩膀,将脸更凑近一些:“我就在你眼前,所有的答案都写在脸上。来,解读我。” S也不示弱,眯眼观察了汤燕卿良久。可是汤燕卿之前的目光是掠过了在座每一个人的脸,而真正有效的微表情不过是一闪而过,有的甚至快到25分之1秒,凭她的修为,若不借助仪器,只是凭一双眼睛,什么都捕捉不到。 她只能懊恼地挥了挥拳:“我一定能找到的!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她!” 以她的逻辑看来,大家同样是来上课,机会是均等的。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却得不到人,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暗地里背着她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那就是明摆着不将她这个女王放在眼里,就是要与她挑战,那她自然绝不放过! . 幸好这时下课铃响了。大家都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面上或是从之前的剑拔弩张放松下来,或是因为没能得到最终的答案而有些小小遗憾。 汤燕卿却没走,依旧站在将桌边,手肘支着讲桌,乜斜着向时年的方向望过来。 时年便忍不住有些手忙脚乱,一个笔记本从书包口滑掉了两次,在古老回声的地板上撞出刺耳的响动。 马克见状便笑了,蹲下帮时年拾起来。 时年正好也蹲下,伸出手去够——两个人的指尖便撞在了一起。 时年慌乱成一团,马克却了然地笑,率先起身,伸长臂将时年扶起来:“……嘿,别这么紧张。” 时年接过笔记本,大红着脸抬眸望去。 不,她不是就因为指尖跟个大男生撞在一起了就羞成这样。就算东方女生爱害羞,可是她毕竟也是当记者这么久了。 她之所以这么慌乱——全都是因为那个人远远近近落下来的目光。 一想到课后总要想办法跟他单独见面,她便紧张得手足无措。 “谢谢你。”时年由衷道。 马克歪头看了一眼她抱着的课表:“接下来没有课?正好我们的教授也请假了,不如我陪你去校园里走走,把你不熟悉的地方介绍给你?” 时年正为难该如何拒绝。 冷不防,汤燕卿便从讲台那边掷来一句话:“新同学,课后留堂一下。想继续学我的课,你得通得过我的考试。” . 时年茫然望过去。 马克见状便低声笑着劝慰:“别担心,这也是个惯例。起初这门课没人报,结果一堂课下来,系办的门便差点被挤破了。系里为了保证选课的公平性,便特准许教授做一个拣选的测试。” 时间也是一愣:“这么说来,在座的20个学生都是通过他面试的?” “没错。”马克一笑便露出整齐好看的牙齿:“行文分析是需要从人的言行表情来推知人的心理,所以需要敏锐的观察力,以及相当高的洞察力。教授说这资质不是每个人都具有,所以他宁缺毋滥,只招20个学生。” 时年的心便也真的跟着提了起来:“考题难不难?” 马克耸耸肩:“不是什么正式的考题,只是教授会叫你观察他的表情,然后推测他这一瞬间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只是最基本的测试。” . 马克略显遗憾地先行告辞,教室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 p>时年忽然好紧张,总要大口大口呼吸才能叫心放松些。可是大口呼吸本身,却会向他透露了她的情绪。 他看了她半晌,然后转身抬步走到门边,将房门关严。 时年下意识一声低呼:“你关门做什么?” 教室是古老的建筑,门板又厚又重,且没有窗户。这么将门关严了,便仿佛将两人单独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 他没听她的,关好了门才悠闲转眸望她。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说着,悠闲地走过来。 教室虽然不小,却抵不过他腿长。不过几步,他已经站在了她面前,两手插在裤袋里,自在地垂眸凝视着她,仿佛很享受她面上的惊慌。 “我的意思是……”时年小心组织自己的语言:“毕竟教室里只有咱们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好像这么不大好。” 他笑起来:“说谎的小姑娘……你为什么不坦白告诉我,你是怕我这一刻对你的性.渴望突然决堤,就在教室里——吃了你?” 时年悄然握拳:“汤sir,别闹了好么?就算你是假扮的教授,可是在校园里也好歹有点教授的模样吧?” 他挑眉,哑然失笑:“假扮的?谁说我这教授身份,是假扮的?” 轮到她瞠目结舌:“难道不是假扮的?” 怎么可能!她都是“真实的假身份”,他怎么可能不是假扮的? 汤燕卿耸耸肩:“我现在是本州,乃至全国警界里最年轻的受勋华人警探,这些年我与康川大学东方研究中心合作研究,出版了数本专著……所以我早就是他们的客座教授。只不过我从前只做合作研究,拒绝来授课罢了。” 他旋了个脚跟儿:“这学年我才正式答应了开一门选修课。不过也不是我爱当这个教授,原因你也知道的……” 他的目光又氤氲罩了过来。 时年呼吸一窒。 天,还真是个如假包换的教授? 只是……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实在半点没有警官的威严,也没有一个教授的一本正经的说。 她急忙垂首避开他的凝视:“哦,对不起Prof.T。” 他这才满意而笑:“嗯,那准备好测试了?” 时年一怔:“还真的考啊?我也考?” 他无辜地望过来:“为什么你就不能考?” “他们20个人,每个人都是通过我的亲自面试,才能在这个教室里拥有一席之地。你今晚回去,他们一定会问你被考什么了。你若支支吾吾说不出来,那你难道是要自揭身份了么?” 时年便恍然大悟,吐了吐舌。 “还是教授想得周全。好,那考试吧。” 他竟一本正经地坐下来,手指凌空滑向那一圈空了的座位:“从座位的选择上,你对那19个人当中的哪一个最感兴趣?也就是说,谁在这个条件上,第一个引起了你的怀疑性关注?” . 时年转头望向那空了的一圈坐席,微微合上眼帘,回忆那19个人的位置和肢体动作。 今天这一堂课,S是最受瞩目的;接下来还有跟S混在一起的钟馗,也让她留神过;以及,后来对她露出典型轻蔑神色的辣妹子…… 可是时年却还是都摇了摇头,最后意识对上了一个人。 她便缓缓睁开眼睛,坚定地说:“马克。” . 他长眉高高扬起,显然也颇有意外。 不过随即面上便涌起大大的笑容。 “嗯,说说吧,为什么会首先会注意他?” 偌大的教室,他坐着,她站着,还真跟老师考学生似的。这样的相对位置,便让她很显被动。 她便忍不住瞪他一眼:“其实在马克之前,我先对教授你充满了疑问!” “哦?”他没惊讶,反倒笑容更大:“为啥?” 她在身侧攥紧拳头:“自然还是周光涵的案子!原来你早就是康川大学的教授,而且周光涵早就是你的学生,如此说来你根本就不是在他死后才知道这个人,而是早就认识他了!” 时年越想越气:“可是你却一点都没跟我透露过!” 他笑起来,清泉样的长眸愉快地弯起:“我没刻意瞒着你啊,是你从未问起过。” 时年气得瞪圆眼睛。 是,她是从没问起过,因为她根本就想不到啊! 她便咬牙:“任何的推理,都要有公平的前提条件。我在这之前从未得到半点有关你和周光涵的资源条件,我怎么能推断得出来?” 他笑得更加愉快:“非也。实则我给过你条件,你也明明重视了,只可惜想歪了。” 时年一怔:“什么时候?” 他悠闲地耸了耸肩:“那天你进宿舍楼会肖恩,我站在楼下的过道边。我跟来来往往的学生打招呼的时 候,看见你正好从打开的窗子望出来。你必定已经看清那一幕了,如何还看不出来我与他们早就相识呢?” 时年真是欲哭无泪…… 她是看见了呀。可是——她也真的是想歪了。 “好吧,算我错了。”她咬紧嘴唇,忍不住懊恼地甩了甩手。 他轻笑起来:“这回是否能稍微甘心一点当我的学生了,嗯?” 时年悄然吐了吐舌:“我没说不服啊。” “才怪。”他愉快地笑起来,声若琴弦。 . . 跟汤燕卿交换完意见,时年走回宿舍。 这个时间其他人还有课,宿舍楼里静悄悄的。 走上楼梯,路过走廊尽头每层一个的公共阳台,忽然听见里头传来争吵声。时年下意识转头去望。 隔着一排绿植的掩映,并看不分明是谁。从声音却能听出是两个女生。 也正因此,那两个人才选到这个地方来吵架吧? 两人越吵越凶,只听其中一个女生恨恨道:“他说的那个人,一定是你!你是个什么胚子我不知道?你仗着肖恩给你撑腰,你渐渐地连表面都不肯把我放在眼里了。怎么着,就因为你们两个都是华人,你就觉着他应该跟你更好?” 时年一皱眉。 S女王。 另一个声音也不甘示弱:“怎么,就凭你是号称什么女王,就每个人都得听你的么?整个宿舍,就非要每个人都得向你俯首称臣?玛丽娜如此,钟馗也如此,可惜我偏不如此!” 时年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个声音,是辣妹子。 - 【时年为啥怀疑马克?大家现在觉得会出事的集中在小辣椒、S身上了是吧,还有别人不?咔咔,买定离手~~五一期间正常更新哈,咱们过个爱劳动的劳动节。明天见。】 谢谢romantee的大红包+月票、非少邪的红包、lizzy的鲜花+月票 ☆、83.83睡美人,我好想你 紧接着阳台上忽然一乱,只听一声清脆的皮肉撞击声,接下来辣妹子便是一声哭喊:“玛丽娜,你竟然敢打我!” 时年便再无法袖手旁观。 她便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去,“你们在做什么?” 耘. 时年明白,其实如果只为了办案,她应该留在门外。门外的位置代表着更为客观的立场和视角,更方便她去看清与案件相关的每一个人。 可是,她是女人,她做不到这样“职业的冷血”。 虽然爸曾经教过她,在推理办案的过程中是必须禁止感情用事。 爸还给她看推理小说,笑着指着小说:“就连推理小说的创作,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一定不能有爱情的元素存在。否则就会影响到办案推理的理智度和专业度。比如倘若福尔摩斯和华生医生之间,倘若华生是女人,或者他们两个人之间产生了爱情的话……那《福尔摩斯探案集》就不会成为经典,而是成为一场闹剧了。踝” 这是传统推理小说界的观点,以爸的年纪可能都无法想象到当真有一天,在电视剧界里,华生真的变成了女人(美剧《基本演绎法》);或者就算华生不是女的,他们两个之间还是可以搞出基情的(英剧版本的“卷福”)。 两种改编、两个版本的最新福尔摩斯剧集,各有自己的拥趸,两派拥趸之间也颇有些看不顺眼对方——不过不管怎么说,严肃的推理小说也终于有一天向观众的世俗审美放下了身段,适当引入了感情的元素——当然,那感情却还被限定在朦胧、观众自行脑补的程度上,从未挑明过,算是依旧遵守了推理作品的创作原则。 只可惜……爸已经不在。 如果爸还在世,她一定将这两套剧都搬出来给爸看,父女两个就坐在沙发上,盘着腿,一边一起吃着醉泥螺,一边跟着主人公一起分析案情。看完后再好好跟爸讨论一番,推理应该加入爱情的必要…… 那该是,多么的其乐融融。 再“冷血”的警探,如爸,实则在严肃和冷静背后,也都保有一份铁骨柔情。那她作为女子,就更舍不下这份情。 . 阳台上的三人都一愣,一起抬头朝时年望来。 时年没理S和玛丽娜眼中的防备,径直走向辣妹子去,细细去看她的脸:“你还好么?我陪你去医务室吧?” 辣妹子这才捂着脸“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时年怀里。 时年盯了一眼玛丽娜:“不管出了什么事,也没有直接打人的道理。再说,这仿佛是S跟薛萍之间的问题,怎么轮到你出手?” 玛丽娜盯着时年,眼睛微微眯起来。 S则冷哼一声,抱着手肘,目光里含满了讥讽:“你还护着她,哈!等你知道她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知道后悔了!” 辣妹子拉住时年的手臂,低声啜泣道:“算了,咱们走吧。” . 时年扶着辣妹子走回宿舍,辣妹子这才好了些。 时年去冰箱里取了冰块,给辣妹子敷脸。辣妹子感激地说:“Na你真厉害,今早上就看出来玛丽娜是S的打手。她们两个狼狈为奸,在学校里没少了这样恃强凌弱。被她们欺负过的,很多。” 时年望着她:“要不要通知校方,或者是报警?” “算了。”辣妹子吞了一口泪:“她们本就看我不顺眼,我如果再报告了,她们肯定不会放过我,还得变本加厉。未来一整年还都得跟她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忍了吧。” 她说着怆然一笑:“Na你懂的,我能从中国来这儿留学很不容易的。我爸妈为了给我凑这笔钱,把房子都卖了……” 时年深深点头。 普通工薪阶层家的孩子,想出来留学所要承担的压力,她都明白。 她便拍了拍辣妹子的手:“好,那咱们就当吃亏是福,这次忍了,息事宁人。不过她们以后要是再变本加厉,你就不能再忍了,得保护自己,知不知道?” “好。”辣妹子伸过手来握紧时年的手,两行泪无声滑下:“我在这里,从来没有人曾这样对我。N,谢谢你。” . 辣妹子哭够后,昏昏沉沉睡了个觉。 时年陪着她,便也躺着重新捋了捋自己的思绪。 傍晚到了开饭的时间,见辣妹子还昏昏沉沉睡着,她便悄然起身,去食堂帮辣妹子打饭。 走出去的时候,整个套房都静悄悄的,仿佛大家都不在,都去吃饭了。时年到另外三个房门上去敲了敲,确定没有人,便在冰箱上给辣妹子留了张纸条,然后将套房大门从外面锁严。 . 学校的餐厅很不错,环境一流,餐食看上去也是有色有香。她正犹豫要替辣妹子打点什么,才能满足辣妹子那张四川人无辣不欢的嘴,手肘忽然被轻轻一碰。 时年忙回头望去,正对上马克那双黑色中微 微有些蓝色的眼睛。 “嗨,你也来打饭?”时年忙打招呼。 马克却轻轻叹了一声:“从宿舍出来,我就一路跟着你,想试试看你究竟要多久才能发现我。我原本以为是五分钟,后来延长到十分钟……却没想到你竟然一路走到餐厅,一直站到了柜台旁,都没向后看过一眼。” 时年尴尬地张了张嘴:“这样啊……真对不起。” 马克仗着身高臂长,自在地帮时年夹着她想要的餐食,含笑问:“你一路上想什么呢,想得那么专注?” 时年想的自然是方才那场小小的冲突,却不便说出来,便笑着摇了摇头:“没想什么,胡思乱想罢了。” 马克便停住动作,深深地凝望她。半晌才说:“其实你不用瞒我,刚刚……我也看见了。” “哦?”时年也是一愣。 “我与你说了,我的教授忽然请假,于是行为分析课后我就没有课了。你又被留堂测验,我便有些没兴致,就没打球,直接回了宿舍。趁着没人,我先到阳台上去看书。阳台角落里有一排绿植,那边很安静,也能挡住人的视线……我看得专注,就没留意她们三个随后走了进来。” “她们三个进来之后就开始争吵,我自然不便出去,只好想等着她们吵完了再说。她们三个兴许也是没想到阳台有人捷足先登,或者是拜那一排绿植的遮掩,这才没彼此发现,造成尴尬。” 时年皱眉,垂下头去:“那你竟看着辣妹子挨打?” 马克很有些尴尬,“对不起啊……只因为是你们女孩子的事情,我以为可能涉及到私人感情矛盾,所以我实在不便插手。” “算了。”时年勉力笑了下,“兴许因为你那4分之1中国血统的缘故吧,你还跟我们东方人一样含蓄。” “是吧。”马克笑起来:“我自己倒是觉得我不仅是4分之1的中国血统,我觉得我心更向往东方,向往中国。” . 既然碰到了一起,时年便也自然地跟马克走到一张桌上去吃饭。 陆陆续续见宿舍里的其他人,S、玛丽娜和钟馗他们也来了。S和玛丽娜看见她,立在远远的地方低低说了些什么,目光森凉。 马克也留意到了,柔声劝慰:“别在乎她们。” 时年笑笑点头,继续吃饭。 因为还惦记着辣妹子,她的饭便吃得很快。马克看了哑然失笑:“这么急着走么?是不是跟我一起吃饭,很无趣?” “真的不是。”时年尴尬:“辣妹子还没吃饭,而且我把套房的大门从外面锁上了,我怕她中途醒来,想出门却出不来。” 马克笑了,指指她手里的手机:“那她会打你手机的。” “是哦。”时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都忘了它了。” 便也只好安心坐下来,按照正常速度吃完这餐饭。 马克的吃相斯文优雅,长裤上垫放了洁白的餐巾。时年不由得想,这个年代还能保持有这个吃相的,怕是家族背景里曾有贵族的成分。 马克感受到她的目光,便含笑望来:“怎么盯着我看?我是不是脸上粘了菜汁?” “没有,”时年连忙否认,“是觉得你的吃相优雅,是这个年代男孩子里很少见的了。” 关于他家庭背景的问题已经到了舌尖,可是时年还是小心地咽了下去。这里毕竟是国外,不兴在中国时那种刨根问底的聊天方式,在人家没有主动提及之前,随便打听人家身世背景很不礼貌。 她便换了个话题:“其实我是想问问,你跟周光涵……很熟么?” . 按照行为心理学的观点,任何人的自主行为都应该折射出他本人特定的心理状态和活动。 便比如20个学生对于各自座位的拣选,当中的取舍就能透露出他们的个性。 时年之前曾问过汤燕卿,最初的座位择定是他要求固定了座位,还是学生们自行挑选。 他抬眼静静凝视她:“你说呢?” 她便面上午微微一烫。 他自然是会叫学生们自行选择的。作为行为分析课的教授,他才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可以观察学生们的机会。 她便深吸了一口气:“那周光涵与马克比邻而坐,便不是巧合。由此可见他们两个的私人关系应该还不错。” 这样一个明明跟周光涵私交不错的人,却在她面前从来都没提到过周光涵。甚至明知道她坐的座位就是周光涵生前的,他也从未流露出对于物是人非的半点留恋和惆怅,更明明跟她说了许多句话,却半个字都没涉及到周光涵过。 不可能是因为疏忽忘记,更可能刻意不提。 “一个人如果刻意不提曾经与自己关系甚密的人,往往有两种可能。”她望着汤燕卿的眼睛,缓缓说出自己的结论:“要么至今都对周光涵的死无法释怀,无法接受,所以强迫自己不去提及‘死亡’;要么就是 与周光涵交恶,好友变成敌人,因憎恨而不提,或者是因为……心虚而不提。” 汤燕卿自然接口:“如果是前者,他有可能会自行追查凶手,为周光涵报仇;假如是后者么——那他自己就也有可能是凶手。” 两人心有灵犀,不由得对视一笑。 而接下来…… 时年的脸一红,有些不敢再回想下去。 接下来,他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开了双臂。 “一个月前分别时,咱们为了纪念分别拥抱了一下;那今天是不是应该为了庆祝重逢,且这样快找到了共同的key,也应该再拥抱一下?” 那一刻,她也不知自己怎了,竟然无法拒绝。 而当他的手臂落下来,将她圈在他怀里的刹那,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不知为何,只觉鼻子好酸。 不过那一刻的心里,却又明明好甜。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睡美人,我好想你。” . 时年连忙用力喝了口果汁,拍了拍面颊,不想叫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 马克却发现了,轻声问:“莫非是在回想今天的留堂测试?” 没想到被一语道破,时年吓了一跳:“你怎么发现的?” 马克便愉快地笑了:“别忘了,我也是Prof.T的学生啊。他教给的行为分析的方法,我也深记于心。” 马克说着伸手指凌空绕着时年面颊打了个转:“人在走神的时候,往往都是在回想最近的24小时里发生的、印象最为深刻的事件。你今天一整天,印象最深刻的事件应该有两件:留堂测试、撞见吵架。” “后者是一个沉重的事件,你若想到了,也只会露出惆怅或者愤懑的神色。可是你方才,面颊泛红、双眼湿润……明显是想到了开心的事,那就应该是留堂的事情了。” 时年一口呛住,急忙抓了纸巾弓腰咳嗽。 马克伸手过来帮她拍着后背,含笑道:“看来你一定是很顺利地通过了测试。不如交流一下,Prof.T考了你什么,而你又是怎么搞掂他的?” . 时年梗了一下,不知怎地,马克最后用的这个字眼“搞掂”让她微微一愣。 不过也幸好因这一梗,精神压力的作用让她的呼吸终于恢复了平静。 她盯着马克的眼睛。 汤燕卿亲自面试过的学生,果然有做行为分析的潜质。 可是就算已经被他看破,她也总不能向他承认,她的考题就是分析他……时年只好扯了个谎:“哦,教授是叫我分析一下大家对座位的选择所透露出来的性格特征。” “我是什么特征?”他随即问。 时年笑了笑:“你的特征么……你是个好学生,想要好好听课,所以你选择了一个既靠近教授,却又不容易被教授目光注意到,所以不用太经常发言的位子上。这个位子能让你听多于说,这都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才会有的特质。” 马克笑起来:“你过奖了。” 时年悄然吐了口气。 她虽然也将上述这番话对汤燕卿说过,不过接下来也说了下面这段话:“听多于说,虽然是他好学的表现,不过也是他比较善于隐藏自己的表现。这毕竟是一堂行为分析课,说得越多、越被瞩目的那个学生,往往越会成为教授和全班同学观察的活样本,他不希望成为这个角色,不喜欢被人观察和解读。” . 幸好时年今天的胃口不是很好,于是拿的餐食也并不多,于是结束战斗的速度还比较快。 带着给辣妹子的饭盒,她跟马克在507门前告别。她推了推门,大门还是锁得很严,看来她还是第一个回来的人。 用钥匙开门,门内依旧静悄悄的,看样子辣妹子还在睡。 她便蹑手蹑脚走进房间,走到辣妹子床边轻轻拍了拍她:“嘿,醒醒啦,吃完了再睡。” 辣妹子翻了个身,疲惫地睁开眼睛,看窗外天色已暗,嘟哝了声:“唔,都这么暗了。” 时年照顾她吃饭,说着开解她的话。 却冷不丁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我的钻石项链不见了!” . 时年出去看,原来是S,正站在她自己房间门口,举着空了的首饰盒:“谁偷了我的项链,赶紧给我交出来!” 钟馗和室友杰克刚从大门走进来,见状都愣愣地:“发生什么事了?” S目光从时年面上扫过,便几步跑到时年面前:“哦我想起来了,我方才在餐厅看见了你,却没看见她!我问你,你去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宿舍?” 方才在餐厅,时年也同样看见了S、玛丽娜、钟馗和杰克。彼此都可以为对方作证,便只能点了点头:“不过你也别胡乱猜疑。她是哭累了睡着了,直到我回来叫醒她,才醒来。” “那就一定是她了!”S冷笑,指着辣妹子:“我这项链,咱们在阳台的时候我还戴在脖子上,你是亲眼看见的了。回到宿舍我才摘下来,去吃饭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回来就没了。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 . 时年也是皱眉。 方才是她亲手锁上的套房大门,宿舍内也的确只有辣妹子一个人。辣妹子可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S便想推开她,冲进去质问辣妹子。时年给挡住:“只是暂时不在原位而已,还不能确定就是丢了吧!说不定是你忘记了放在什么地方,或者自己滑落在哪里了,你总归该先找明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冤枉人也不迟。” S恨恨瞪着时年:“我都找过了!什么叫我冤枉她,一定根本就是她!她那么穷,早觊觎我那条钻石项链已久了!” 辣妹子气得拍床大哭:“你,你血口喷人!一定是你今天打了我一巴掌,被N拦住了,你便觉得不过瘾,这才又炮制出一个理由来陷害我!” 辣妹子说的有理,时年也忍不住这样怀疑。 门上被敲响,肖恩走了进来,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翻着严肃:“在吵什么呀?” . 一见肖恩来,辣妹子登时仿佛得了主心骨,哭着下地奔到肖恩身边,指着S:“她冤枉我。” 听完原委,肖恩便笑了,缓步踱到S面前:“我说大小姐啊,你这条钻石项链据我记得,这两年来丢了不下三回了吧?那项链虽然贵重,不过总丢也不好,更不能据此就冤枉同学才是。” S抱着手臂冷笑:“我就知道你会护着她。肖恩,我记得今天不是你当班,你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是不是她早跟你商量好了,让你来救她?” 肖恩将警帽攥在手里,捏得登紧,面上却依旧笑着:“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不是白班,难道不能来值夜班?” 就在这时,一道清凉的嗓音出现在门口:“啧,怎么这么热闹?难不成,是在欢迎我吧?” - 【项链只是小引子~大家节日快乐,明天见】 谢谢木子鸽子的红包 9张:晶晶 2张:gemy_tog、15302266386 1张:lbqing、nicole3278、13435192621 ☆、84.84搬进来,我还要与你住在一起 一听这声音,别人倒还罢了,S登时气焰大减,由母大虫迅速化身小娇猫儿,“喵”地一声便舍了众人,直接奔到大门口去:“教授,你怎么来了?耘” 她说着撩了下长发,翘起一边脚尖:“莫非,教授是来看我的?” 他的目光却径直从S面上划过去,安安稳稳停靠在时年面上。 时年觉得嗓子眼儿奇异地痒了起来,便连忙垂下头去。 也不知是不是之前说话太多,太费嗓子了。 汤燕卿这才闲适地转开目光,调头朝向肖恩:“嗨,我是Prof.T,系办那边应该事先打过招呼了。” 肖恩便也连忙伸手过来,握住汤燕卿的手:“原来是T教授到了。太年轻了,就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学生。多有怠慢。” 看着那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时年的心脏都快停了。 他们两个原本曾经在周光涵的命案现场见过面。时年很担心肖恩会认出汤燕卿来。 不过肖恩的反应很正常,从微表情上并未看出有任何的怀疑。 汤燕卿谦虚道:“临时决定搬进来住,给你们添麻烦了。踝” 肖恩便将汤燕卿引向钟馗房间隔壁的房间。 507是四室的套间结构,一个住着时年和辣妹子,第二间住着S和玛丽娜,第三间住着钟馗和杰克。时年还没见过第四个房间的人,还以为是暂时不在,接下来就能看到,却原来是一直空着的。 室友们都有些惊喜:“没想到教授会选择当咱们的室友!” S就更是一张脸都漾满了阳光,一径抱着两手站在门口朝里张望,欢喜得竟似完全忘记了钻石项链的事。 大学的宿舍都是制式装修,有现成的家具和床垫,只需要适当软装即可。于是汤燕卿稍待片刻便走了出来。看了一眼意犹未尽还在张望的S,便刻意回身将门带上。 这套间里今晚可真热闹,走廊里经过的师生都朝里看。 汤燕卿便将手插在裤袋里,望向肖恩:“虽然不介意我们宿舍成为全公寓瞩目的焦点,但如果造成这样的原因,只是将一件芝麻绿豆大的所谓案件当成悬案来办的话,那我看就不必了。” “肖恩麻烦你在十五分钟内结案,让大家也各自散去吧。” 肖恩闻言一怔:“十五分钟?结案?” 汤燕卿笑起来:“肖恩你太谦虚了,实则十五分钟都不用,你之前已经给出了结果。” 肖恩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迟疑道:“……两年丢过三回?” 汤燕卿便笑了,凑在肖恩耳边道:“那三回都是在什么地方找见的?那今晚就也还能在相似的地方找到。” 肖恩便直奔S的房间,站在衣柜和书柜之间。 大家都好奇地跟过去看,时年落在了后面。汤燕卿状似悠闲地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问:“从肖恩现在的状态看,你猜从前那三回都各自在什么地方?” 时年便悄然吸了口气:“有两个已经很明白:衣柜、书柜。不过第三个,我暂时还没想到。” 他手插在裤袋里,悠闲点头:“你这是从肖恩的位置猜出来的,不如再换个视角,试着从藏东西那人的角度去想想:那人为什么会选择了衣柜和书柜?” 难道不是因为衣柜和书柜是大学宿舍里最常见的两个地方么? 几乎冲口而出,可是时年却忍住。转念再又细细一想。 “因为衣柜里面装的都是衣服,书柜里面装的是纸张的制品。两者的共同点,除了都是柜子、拥有一定的保密性,以及在宿舍里常见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里面都比较干净整洁,且材质柔软或平滑,不会对钻石造成污损或损伤。” 汤燕卿便笑了,目光一荡,流露出赞许。 这大学宿舍里虽然都有衣柜和书柜,但是宿舍里的设施却并非只有这两种。至少还有洗手间,还有床底等隐蔽角落。那些地方若要藏东西,其实甚至会比衣柜和书柜更具有隐蔽性——而藏东西的人之所以没有选择那些地方,便只是因为那些地方不是湿就是脏,会污损了钻石项链。 也正因为此,所以就连肖恩都能在两年里找到过三回,足见这种级别的藏匿是多么的初级。 . 时年便轻轻屏住呼吸,转眸去望汤燕卿。 他引导她推理到这里,答案便也已经昭然若揭了。 试问那个藏东西的人究竟是谁,才会这么充满了爱惜的心? ——只有那个没想真心丢了东西的主人才会如此吧。 时间便微笑起来。 只需将这个结论说出来,S对辣妹子的指控便自然迎刃而解了。 “可是若想这么结案,却只是空中楼阁。”汤燕卿却偏首望来,轻哼道:“这只是推理的结论,却并没有真实的物证来支撑。警方决不能这么办案。如果肖恩找不到项链,那方才你这个推 理的结论便也不能说出来。” 时年便一咬唇:“我明白!” . 说着话,肖恩已经将S的衣柜和书柜搜完。 他有些惶惑地转头望了汤燕卿一眼。 ——没有。 时年便也一眯眼。如果不在这两个地方,那第三个地方又能是哪儿? 汤燕卿便笑了笑:“咱们学校的宿舍一般都是双人间,其实这样的设定挺好的,比一个人独居要热闹。” 肖恩便毅然朝玛丽娜的衣柜走过去。 玛丽娜登时不满地走过来,按住柜门:“开什么玩笑,凭什么要搜我的衣柜?女生的衣物都是私隐,我凭什么要受你检查?” 肖恩的眼睛里泛起灰蓝色的雾:“你跟S一个房间,你就同样也有嫌疑。如果你坚持不让我检查,那就说明你心里有鬼。” 玛丽娜还是不答应,强硬地非要肖恩出示校方的搜查许可,甚至是法官发出的搜查令才行。 情势一时僵持不下,汤燕卿抬腕看了看表。 说好的十五分钟马上就到了。 时年忍不住低声说:“无论是跟校方申请许可,还是向法官申请搜查令,都不是这么一点时间就够的。教授你就别难为肖恩了。” “说的好。”汤燕卿眯眼一笑:“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他说罢笑着从人丛中挤进门去,却是走向S。 他立在她面前,含笑问:“告诉我,在哪儿呢?”他说着伸手指向玛丽娜的衣柜,一边盯住S的眼睛:“不在这边?”他便又指向书柜那边:“那么说来……在那边?” S的眼神连串闪烁,汤燕卿便笑着冲肖恩一指玛丽娜的书柜:“在那边。” 说罢走到玛丽娜眼前:“就算从那里面找出来,可是我也知道与你无关。我是你的教授,我可以替你向校方作证。你放心打开就是。” 玛丽娜也亲眼看见了汤燕卿盘问的只是S,而不是她,这才怨恨地盯了一眼S,走过去将书柜的门打开。 肖恩上前里外细查,果然在一叠书中间找到了一条绒布袋。打开,拎出那条光华潋滟的钻石项链。 肖恩灰蓝色的眼睛盯住S:“你还有什么说的?” S尴尬得满面通红,伸手向前,手心朝外:“我,我怎么知道会在玛丽娜的书柜里!” 玛丽娜深深望了S一眼,唇角抿起。 时年见状,也只能悄然一叹。玛丽娜本来是S的打手,可是S这么一来,虽然也许是两个人早就商量好的,却也看起来仿佛是S将玛丽娜推到一个尴尬的境地。 玛丽娜心下,显然已经因此而生了芥蒂。 . 十五分钟,终是水落石出。 最后S不得不承认,是她自己错放了东西,结果就忘了是放在玛丽娜的书柜中了。 辣妹子狠狠呛了S两句,然后跟时年一起向汤燕卿道谢。 汤燕卿便笑了:“原本没什么。不过如果你们两个坚持非要感谢的话,就帮我个忙吧。”说着回身一指他的房间:“里头还需要些软装,床单、被罩、窗帘、台灯、小饰品之类。” 他目光氤氲罩过来:“你们也懂的,我一个单身男人,不太善于选购这些零碎的东西。不如你们两个抽空帮我买些。” 说着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附卡:“费用就从这里出。” 递卡的过程中,他的目光又若有似无落在时年面上:“放心大胆布置……你——们的眼光,我信得过。” 辣妹子登时满面兴奋的红:“好,教授你放心好了!” . 因为并无床单被罩,当晚汤燕卿并未留下,而是离开了。 他也说这间宿舍只是为了临时居住所用。于是就算大家都有些意犹未尽,他却还是潇洒离去。 忙碌了一天,大家很快都休息了,507套间陷入一片宁静。 可是时年却还是睡不着,脑海中总是想着他将房间托付给她和辣妹子的一幕,总是浮现起他递卡时候宛若潮水一般漫上来的目光,说“你——们的眼光,我信得过。” 他是刻意在“你们”之间做了长长的一个停顿,用意自然是突出前者。 她越想越是心如鹿撞,忙一把掀起被子蒙住了头,警告自己够了,赶紧睡,不然明天要起不来了。 这样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久,外头忽然下起了雨来。紧接着电闪接着雷鸣,喋喋不休。时年紧张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看一眼辣妹子,见她睡得正熟,完全没有被打扰到的样子。 时年便只抬头望向窗外。 隔着窗帘,看见幽深的夜色远处,仿佛有一根电线杆被雷电劈中,瞬间爆裂开巨大的电火花。 果然,校园里的路灯便也都瞬间熄灭了。 时年怕黑,便连忙钻进被窝里去,命令自己赶紧睡着。 在这样毫无灯光、偶尔只有闪电劈开一线光明的夜晚,她隔着被子忽然听见远处仿佛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 不过那叫声很快就被雷声湮没。 也许是有人跟她一样怕黑,或者诅咒这鬼天气吧? . 时年不知道,这个晚上罗莎来到了她和向远的家。 天空中乍然劈开一条巨大的闪电时,这个街区很幸运,供电并没有断掉。只是一刹那间,灯光也剧烈闪烁。 在那一片迷离诡谲的光线里,她一把将向远推在墙上,整个人便紧紧地贴了上去。 等了太久,也忍了太久了。 自从时年闹着要分居,向远就警告过她,暂时不要联络她。他甚至给她放了大假,以员工奖励的借口送她出国去旅行。 因上次燕窝的事儿,她知道自己惹向远不高兴了。向远发了狠,甚至与她说“这世上的女人不止她一个”,她是深知向远外表温润、可一旦发起狠来也特别狠的,于是她学乖了,向后退了一步,乖乖地放假,旅行。 不是她认输,她罗莎的性子也不是知难就退……说到归齐,终究是她还在乎他啊。 她与他的相识,甚至是在他认识时年之前。 彼时他的律所刚刚成立,还是个小小的没有名气的律所。因他的目光早早便盯住移民潮里的华人和亚裔,帮他们打离婚官司和投资案件,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在投资理财方面颇有经验的合伙人。 那时候她虽然年轻,却已经在国际著名的会计师事务所做得风生水起,于业界小有名气。在一个社交场合,她遇见了他。他对她的资历极感兴趣,几乎这第一次见面便向她抛来了橄榄枝。 知道这消息的朋友都笑,说那个向远真是疯了,怎么好意思用他那个刚成立、几乎还接不到案子的小律所,来跟她彼时任职的国际著名会计师事务所相比? 朋友们给她提了许多忠告,提醒她千万别因为男色而做了糊涂的决定。 她只是静静听着,含笑不语。 她自己,和她的朋友圈都是做经济的,个个都是眼睛如刀,所以自然看得出来那个晚上的向远是使出了男色的手段的。毕竟他们那个小律所什么都没有,他便也只能拿他自己当成招牌。 朋友们叫她别上当,可是她却知道,她彼时早已上了当,且心甘情愿。 于是几天后她便已办妥了辞职,到他的小律所就职。陪他拿下第一个官司,直到后来渐渐的风生水起。 她一直站在他身边,于是她与他的关系被外界认定是一对,只等着律所再好一点,两人便会结婚。 后来律所发展到了扩大规模的时候,他却忽然暂停下来,将手上所有的案子都交给了合伙人和律所其他律师,说要回中国,认认真真去学习中国的法律。 她也明白,在代理华人的案件中,越来越多地触碰到中国法律与M国法律在法系上不同的障碍。许多涉及中国国内的案件,他们甚至还要找中国本地的律所,寻找当地的律师合作。这样一来收入摊薄,二来掣肘,于是向远决定暂停自己的业务,回中国去好好做一个学生。 开始一切都好,向远还定期给她打来越洋电.话,不时邮箱里还会有些小惊喜……她默默含笑,等待他学成回来。她全心全力替他看好了律所,不让任何合伙人或者律师有机会将向远边缘化。 可是渐渐地,她发现了不对劲。他的电.话变得稀少起来,即便打来也都是说些公事公办的话,措词变得疏离。 没过多久,向远竟然就直接带回来一个小姑娘。 那天接机还是她去的。向远本没通知她,是律所其他合伙人说起,她偶然听见,这才惊喜之下直接冲到机场去的。 便在出闸口,看见他领着个小姑娘出来。 真的是小姑娘,穿衣保守,眼神怯怯,以她的标准来说就是乏善可陈的小姑娘,半点都没有女性的魅力。 而且,那个小姑娘还带着一个疯疯癫癫的妈。在机场里,那个疯女人竟然就不知道为了什么,当场发起疯来。 可是他啊,他一点都没恼也没烦,反倒耐心地与那小姑娘一起照顾那个疯女人。他看向那小姑娘的目光,他面上的神情,竟然是她从未曾见过的温柔。 她登时便懂了,失魂落魄向他们迎过去,指着那小姑娘问他,她是谁? 那小姑娘受惊吓了一般望过来,一双眼睛里满是慌张和恐惧,可是他却坚定地握住了小姑娘的手,坚定地抬眼望过来。 那天,他对她说:“这是我的未婚妻。” . 后来,她便亲眼看着他们筹备婚礼,看着向远连午餐的聚会也推了,只为了单独去陪时年。 她想不通,更不甘心。 她甚至也想过报复,想过破罐子破摔,想过亲手毁了她帮他支撑下来的律所。 可是却有一天,她忽然听说,原来她的父亲是他 的救命恩人,临死前将妻子和女儿托付给他。原来他是为了报恩,原来他从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她便将所有的报复计划都亲手毁了,忍着心痛,生生地忍了下来。 直到——他们结婚两年之后,向远忽然重新回来找她。喝醉了,重新爬上了她的床……梦里呢喃的时候,他还在不甘心地嘟哝:“你变了,变了。变得让我讨厌。” 时年变了,其实连她也发现了。在M生活两年之后的时年,已经不再是最初见到的那个怯生生,仿佛被什么都能吓着的小姑娘。她长大了,渐渐变得独立,变得眼神宁静。 就算因为绿卡和文凭的问题,暂时没能找到全职的工作,可是她开始热心地投入社区以及华人社团的各种义务性活动中去。她开始在一些免费的刊物上发表文字,渐渐形成了她自己的风格和主张…… 再后来,果然凭借着那两年的资历,得以考进了深喉传媒集团,成为了正式的记者。 这样的时年叫向远讨厌,惹向远伤心。她懒得追问背后的情由,她只知道,她乐见如此。 于是暗地里使了不少手腕,比如将与向远偷偷约会的消息故意传递给时间,或者故意发些暧昧的消息去给时年看见……总之,向远想小心保守的秘密,她却一点一点地都撕开了,抖搂给时年看。 她未曾甘心永远做向远的情.人,她要当他的妻。向远情深义重,不想背弃对恩人的誓言,那她就来当那个恶人,由她来将时年赶走。 只是终于盼到了时年主动提出分居,始料不及,向远却反倒疏离了她…… 终于旅行归来,得知时年不在家中。她便主动上门来,趁着灯光明灭,将向远推在了墙上。 向远喜欢强硬的玩儿法,无论是主动的强硬,还是被动的强硬,他都喜欢。向远也尤其喜欢灯光的闪烁……于是今晚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她将向远推到墙上后,便已一把扯开了他的皮带。 - 谢谢蓝的红包+月票 12张:彤 5张:yulingzll、15012555351 3张:amay2002 2张:欣心向荣、ranka、大麦娘 1张:cxlwwp+鲜花、jianghua1126、依舊de、sossong、暮雪未祀、adara、浩dan520 ☆、85.85这个夜晚,发生了不可告人的秘事 罗莎将向远推在墙上,她便自己贴了上来。裙子撩起,自己勾开了底.裤…… 将他套入的刹那,她激动颤抖得想哭,那种感觉不啻初次。 向远显然也有些激动,他着迷地看着罗莎的脸,看着她冶.艳的五官在闪烁不定的灯光里明明灭灭,一股潜藏至深的yu望便勃然爆发出来。 他闷哼着将罗莎抱在腰间,一个转身,便反客为主,近乎疯狂地冲撞着。 罗莎紧紧抱住向远头颈,满足地整个身子都向后贴在墙壁上,尽情敞开耘。 她喜欢这样一把撕开自己温润表象的向远,喜欢想着他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便有无尽的成就感蔓延周身,让她身上更火热,更水润。 可是忽地,电压忽然稳定了下来。灯光不再闪烁,而是重复光明踝。 明明应该能安心下来,可是罗莎却眼睁睁看见向远因情yu而迷乱阴鸷的眼,忽地就平静了下来,黑白渐渐泾渭分明,动作也迟缓了下来。 罗莎便急了,更用力缠紧他,呢喃道:“阿远,我要你。来,惩罚不听话的我。” 向远却还是越推越远,眼中开始涌起不耐烦。 罗莎岂能甘心,便近乎执拗地死死缠住向远,喑哑呢喃:“……不如,我们去你和时年的chuang上。她不能在那上面满足你,我却能。阿远,无论你想怎么玩儿,我都能让你如意。” 提到时年,提到时年的不予满足,向远的眼中果然又燃起了一丝愤怒。 可是他却没有带罗莎进卧房,而是一把推开了原来的书房,也就是用作汤燕卿临时卧室的那个房间。 因时年没在家,便也没有警员暂住,里头也没有开灯。只有终于重新稳定亮了起来的街灯光,幽幽地从窗口筛进来,给漆黑的夜色添加了一抹橘红的光晕。 罗莎明显感觉到,又回到这样若明若暗的环境里,向远的冲.动便又回来了 向远托着她的tun,将她狠狠抵在书桌上,双手平放在她左右身侧,按住桌面,便疯狂地挞伐。 雨还在下,雨声唰唰地细细密密打在玻璃上,仿佛将他们两个置身的房间与外面的整个天地隔离开来。雨声非但没有遮盖住她的吟声,和他进进出出鞭出的水声,反倒与之交织在一起,将那交接的动静渲染得更坏…… 罗莎便有些丢盔弃甲了,指甲扣进向远的脊背里去,尖叫着到了。 可是向远……却似乎还差那么一点。 忽地就在罗莎尖叫声里,他猛地将她转身,从后方——楔入。 他的手扣住她的手,按在墙上。墙上奢华的壁纸,因是30多道程序的木板雕刻印刷,于是纹理极为凹凸清晰。向远近乎迷恋地用手指拂过那些奢华的线条,越发疯狂地连续冲撞……最后才终于到了。 那一刹那罗莎甚至有一点点错觉,仿佛让他终于到了的,不是她的曲线,反倒是那壁纸上的线条…… 不过她也总觉得没有理由,况且她对自己的魅力相当自信。 更要紧的是,今晚她故意临时发动攻势,向远没来得及做防护措施。 方才他到的了时候,因为疯狂,所以那喷击又直又密……她想,说不定就因为今晚,就因为方才那一次,她就有可能怀了向远的孩子呢。 时年嫁给向远四年,肚子却从未出过动静。这对于保守的向家二老来说,是有点向人张不开口的。倘若她能有了向远的孩子,再凭借她跟郭正梅的关系,那她几乎就能胜券在握了。 . 激.情过后,他们两个一同瘫坐在地板上。 罗莎开了灯,眯眼去瞧墙上的壁纸。向远却不喜欢灯光,几乎从灯光亮起的瞬间,他便又缩回他那个温润公子的壳子里去了。 他仿佛有些无聊,伸手微微遮着眉额,不让灯光照进眼睛里去。 罗莎发现这一切,只觉心里难过。 或许他是因为开了灯,想起他还在他和时年的家里,于是觉得刚才跟她的一切,是对不起时年的吧? 罗莎便到门口取回包包,抽出一根烟来点上,一边烦恼地吞云吐雾,一边用手也拂过壁纸上的花纹,尝试去体会向远之前的感觉。 向远皱眉望来:“别抽烟,会留下味道。” 罗莎便怆然一笑:“怎么,怕被时年发现我曾来过么?可是就算我可以不抽烟,可是我还是来过了,来过了!” “够了!”向远烦躁地起来,伸手从她嘴里抽出香烟,开了窗子便丢进外头的雨里去。 罗莎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只觉心死,却又不肯甘心。 她便狠狠地笑,狠狠地望墙上的壁纸:“阿远,你很喜欢这壁纸是不是?好,那我也买些,贴在我家里。” 只要是他喜欢的,只要能帮她找回他的激.情,她便什么都肯尝试。 向远却非但没有接受她的情意,反倒凉凉一笑:“你买?算了吧,这壁纸 对你我来说都太奢侈了。” 翻翻Zuber-Factory的客户名单,非富即贵。虽然他向远和罗莎的经济情况也不算差,可是毕竟没有人家汤燕卿那么深厚的背景。 在中国传统观念里怎么说来的?他们这样的顶多算打工的,就算堪比打工皇帝,可是打工皇帝也还是打工的……比不了人家汤燕卿,人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身前身后都有人鞠躬喊“七少”,或者是“卿倌儿”。 就连他向远的父亲……也都是给人家父亲打工的罢了。一切荣辱,都只能看人家的眼色,看人家肯不肯赏赐。 罗莎听了价格也被吓了一跳,随即惊问:“那这房间里的,是谁贴的?” 罗莎出国旅行走得早,后来时年收到恐吓娃娃,已至后来警员24小时保护的事,她都知之不详。于是当听向远将这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之后,罗莎便微微挑了挑眉。 不管那个发出恐吓的人是谁,她的心里却都是感谢的。 只要让时年难受,她就高兴。 . 翌日醒来,学校的供电已经恢复。时年在洗手间洗漱,却没再遇上S。不知怎的,她只觉仿佛有点怪怪的。 具体也说不上哪里怪,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 就在这时,就听见客厅里一声惊叫:“出事了!” 大家都刚睡醒,没来得及梳洗完毕,便都披头散发地冲出来,纷纷问:“怎么了?” 是早起的杰克。留着半长金发的白人男孩儿,颧骨上有小小的雀斑。若以东方视角看过去,冷不丁还以为是女孩儿。他习惯早起,除非风急雨骤,否则早上一定会去晨跑。于是他几乎总是套间里第一个起来的人。 杰克那张白人的脸孔此时更加苍白,便显得颧骨上那细密的雀斑更加清晰。他惊慌地环视了大家一眼,惊魂难定的说: “我,我起来去晨跑。那时候整个宿舍楼里几乎没有人。我,我从周光涵从前的房间前经过,忽然发现那门是开着的。我就好奇,纳闷儿难道那房间重新住进人来了?” 周光涵毕竟才去世一个多月,那房间便也一直都空着。学校和公寓房也是心照不宣地不再安排人入住,尽管那是个更受欢迎的单人独居的房间。 东方人会认为那是“凶宅”,西方学生一样有些忌讳。 杰克继续讲述:“我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就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了。结果推开了房门一看,一看……” 杰克说到这里就什么都说不下去了,只一双眼睛一个劲儿地瞄向玛丽娜和辣妹子。 时年也顾不上还没洗漱完,率先冲出门去。 . 周光涵的房间号就不吉利:404。 时年冲过去,房门已经是敞开着,里面已经站了几个人。 肖恩。 汤燕卿。 还有几个学生,怕是隔壁宿舍的闻声过来看。 时年没顾上问汤燕卿怎么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候出现,也没顾上看肖恩的表情,便直接冲到床边去…… 一眼看上去,她便尖叫了一声! 是S,是S! 她背身跪在床.上,身上被绳索捆绑,头向前朝下贴在床.上,圆翘的tun却冲着门口的方向崛起……底.裤被褪到膝弯,露出女子的私境…… 她被捆绑成这样屈辱的方式——然后,被夺去了性命。 时年死死捂住嘴,绕过去细看S的头脸部。只见颈子上有青紫的扼痕,显然她是被掐死的。 那个凶手这还不够,离开前还用被褥将S的尸身撑住,维持住那个屈辱的姿势。 那人不光要S的命,更要羞.辱她。 时年看了一圈儿后,走回门边去,便一下子瘫在随后赶来的辣妹子身上,眼泪便扑簌簌流下。 507的所有室友都赶来了,看见了之后都怔怔半天无法回神。 学生们闻讯来得越来越多,肖恩急忙将大家都请出去,在门口设了警戒线,说要保护现场,等警探来。 . 汤燕卿也走出来,深深凝望时年一眼,便对还算冷静的钟馗说:“照顾好这些女士,带她们先回宿舍吧。校方那边我会打招呼,今天的课都暂时请假。你们不要外出,等着警方录口供。” 或许是因为507套房内除了还没正式入住的汤燕卿之外,只有钟馗和杰克两个男生。而杰克因发现了尸体,已经吓得在房间里出不来了。于是钟馗虽然跟S的私交甚厚,却也忍住了情绪,难得冷静。 钟馗点头,赶紧带着大家回了房间。 时年半晌还过不来劲,辣妹子也是一脸苍白,却紧抿着嘴唇,并未哭泣。 不多时窗外响起警笛声,时年从窗子望出去,看见是贾天子带着另一位略有点眼熟的警员,以及法证部门的探员一起朝楼门走进来。 . 还没等到警方来询问,房门便砰地一开,玛丽娜一脸森冷,走进来径直走到辣妹子眼前,一把揪住辣妹子的衣领,扬手便是两个大嘴巴! 事发突然,时年没回过神来,辣妹子便更被打懵了。 玛丽娜恨恨道:“是不是你?是不是!就因为昨天阳台的事,以及接下来项链的事,你就恨她恨到这个程度!” 辣妹子委屈大哭,更害怕被联系上命案,便嘶声大喊:“不是我,不是我!我就算跟她有矛盾,也不至于杀了她啊!” 辣妹子这般被动,却也没放弃反击,她愤恨盯着玛丽娜:“我倒怀疑是你呢!她把项链藏到你的书柜里,让你里外不是人,你不恨她才怪!再说,她跟你一个房间的,她昨晚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房间却周光涵的凶宅,只有你最清楚!” “一定是看她离开,你就悄悄跟着。害了她之后,你再把她拖进周光涵的房间里去,做成那样阴森的模样!” 时年赶紧收回心神,冲上来拉开两人。 “现在警方还没来录口供,你们两个又何必这么互相怀疑?” 可是两人彼此愤愤,还都有没完没了的意思。时年只能咬牙道:“……S的情形你们都看到了,我怀疑她死前或者就是死的时候,正在遭受性.侵……你们懂的,那凶手就更可能是个男的。而你们两个都是女的!” 玛丽娜和辣妹子这才都冷静了一点,愣愣一同望向时年。 玛丽娜喃喃道:“男的?男的?哪个男的这么恨她?” 辣妹子忍不住呛声:“她在男的面前那么受欢迎,她不是曾说过所有男的都爱她么?怎么还会被男的杀了?我呵呵!” “辣妹子!”时间连忙一攥她手腕:“不管她曾经怎么对不起你,可是她现在已经惨死!” 辣妹子便也垂下头去,咕哝了句:“对不起嘛。” 这时候从敞开的窗子传来楼下的哭声。撕心裂肺,抢地呼天。 时年难过地望出去,明白怕是S的双亲到了。 这哭声也提醒了她,原来那凶宅从窗子来算的话,与她们的房间并不远。毕竟那凶宅是404,她们是507,虽隔着一个楼层,却不过只隔着三四个窗户。 如此想来,昨晚她在电闪雷鸣里听见的惨叫声就是来自S。而她之所以觉得遥远,怕更多是棉被与雷雨声的阻隔造成的。 这样想来——她的心下便也是狠狠一痛。 如果她当时不是那么怕黑,如果她能在听见那惨叫声的时候起来循声去看看,也许——S便不会死。 . 警方终于采集完了现场,法证的探员离去,贾天子到507来录口供。他们选在汤燕卿的房间,将学生们一个一个叫过去。 玛丽娜第一个被叫过去,接下来是辣妹子;然后是杰克,钟馗。 时年却是排在最后一个。 其他人的表情,时年没机会看见,却看见辣妹子回来后,面上的神色很是不好。 时年明白,从证人的纪律来说,她不该问辣妹子被问了什么,以及辣妹子为何心情不好,已免有串供的嫌疑。 辣妹子自己却没忍住,忍不住跟时年嘀咕:“就因为昨天我跟她的冲突,就连警探也拿我当第一嫌疑人了吧?可是凭什么!要是知道她昨晚会死,我就不跟她冲突了。再说起了冲突的就是嫌疑人,那这案子也太好破了吧,我直接把答案告诉他们算了,还需要什么侦破!” 常理来说,辣妹子的确存在作案动机,所以警方对她针对性地盘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辣妹子的抵触情绪,时年也明白。 辣妹子第一不是M国人,第二家境并不宽裕,第三来M国留学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若是再因牵连上命案而使得自己无法完成学业的话,那她这辈子的代价就太大了。 便是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时年也相信凶手不是辣妹子。 . 时年终于最后一个被叫进汤燕卿的房间去。 房间里除了制式装修的那些家具之外,还是空荡荡的。 里面除了贾天子和那个略有点眼熟的警员之外,还有校警肖恩,以及作为师长角色的汤燕卿。另外还有一个,是校方的新闻发言人。 一看这阵势,时年不由得小小吸了口气,有点小紧张。 中国传统故事里不过说“三堂会审”,瞧现在这屋子里都“五堂”了。 大学新闻官还是循例先向贾天子介绍时年的资料。贾天子中规中矩地听着,从外表上全然看不出他认得她。倒是他旁边那个有点眼熟的警官略有按捺不住,眉毛高高挑起,视线不自禁地滑向汤燕卿去。 贾天子听完新闻官的介绍,点了下头:“至少从资料上来看,她是基本可以被排除嫌疑的。毕竟她刚来一天,跟S也没有任何私人仇怨。” 时年心下悄然舒了口气,暗暗道:“贾sir,够意思。” 肖恩却有些皱眉,灰色的眼睛里又涌起带了蓝色的雾霭。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贾天子又循例问了时年,昨晚知道S什么时间出去的不?昨晚又曾发现什么异常的不……诸如此类。时年却忌惮着肖恩的在场,于是一律都说睡实了,什么都不知道。 . 贾天子终于离开,时间已经滑过了中午。 汤燕卿望了时年一眼,时年下午便悄然去了一趟汤燕卿的办公室。 看得出康川大学的“东方研究中心”很是重视汤燕卿,不仅给了他单独的办公室,而且办公室的装修级别也很高。一面是玻璃幕墙,可以俯瞰学校里风景最好的大草坪和人工湖,更可以安静观察学校的几乎每一个学生。 墙壁是浅灰色的,沙发等家具的色调是沉稳的灰蓝。宁静、严谨,而又通透、不古板。 时年参观一下,便叹了口气:“汤sir你有什么看法?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于法……S她死得实在太可怜了。” 汤燕卿眯眼望来:“先说说你的直觉。” 时年便深吸口气:“凶手呈现在我脑海中的第一印象画像是这样的:1、男性——因为有性.侵的可能;且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将S制伏,并且摆出那样的姿势。” “2、性格极度冷静,思维方式极有条理性——因为犯罪过程一气呵成,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有条不紊。S几乎没有什么机会挣扎,并未留下太多挣扎的痕迹。” “3、他恨S,或者说恨S这一类的女子——因为他不但要了她的命,还要羞.辱她,让她的尸首呈现出那样一种姿态。” “还有么?”他修长的手指撑住额角,静静地望向她。 那股子要命的紧张又来了……她用力吸气:“暂时就是这些。其余的,容我再想想。” 看出了她紧张,可是他却没想饶了她,反倒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凝视着她的侧脸。 “又不准确了呢。怎么办,坏学生,教授要怎么惩罚你才好?” - 【猜中的亲,嘴儿个。月票300张的时候会有加更~】 谢谢如下亲们: 6张:huifeideyun 3张:顽皮的秘密、emailzynew 2张:yoksun70 1张:沐汐1990 ☆、86.86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时年惊得一跳,连忙退到沙发后面去,隔着沙发警惕地望住他。 “汤sir!我在严肃地跟你讨论刚刚发生的命案!” 她严肃的模样让他轻轻叹气,便微微抬起下颌,眯着眼盯着她:“好,那我们就来严肃地讨论命案。不过倘若最后证明是我对了,你错了的话……你得答应我到时候任我惩罚。” “凭什么?!”时年不甘心:“就算汤sir是如假包换的客座教授,可是我又并不真的是你的学生!我顶多算是你的拍档,你凭什么罚我?” 他便笑了,走到沙发旁来,俯身,将手撑在她用于防御的沙发靠背上:“好,那我不说惩罚了……睡美人你告诉我,你想不想此案告破?耘” “自然!”时年毫不犹豫答。 对于S的死,她心有歉疚。如果昨晚什么都没听见就也罢了,可是明明听见了却没起身,她于心过不去踝。 “好,那我们就说说奖励。”他眯眼凝望着她:“如果我能帮忙迅速破案,你就奖励我——嗯,”他微微顿了一下,目光从她上绕过,仿佛在掂量她是否能接受得起,“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心下便又是漏跳了一拍,时年赶紧别过头去,装作专心透过玻璃幕墙去看外面大草坪和人工湖上的景致。 “康川大学有一个有趣的故事:那人工湖上住着坏脾气的天鹅一家。” 时年微一走神的当儿,不想他的娓娓呢喃竟然已经近在了耳边! 时年震惊回望,原来他是趁着她方才那一瞬的没留神,脚底无声地绕过了沙发,就站在了她身边! 都怪地上与墙壁同色系的浅灰色绘白色弧形条纹的长绒地毯,完美地将他的脚步声吸走,叫她半点动静都没听见。 她惊喘,连忙向旁退开两步,言不由衷地问:“什,什么故事?” 她这样的惊慌失措,叫他忍俊不已。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为了捉住他做访问而一条横心追踪他的女记者了呢,现在的她……则早已变身成了小白兔,被他轻轻一点风吹草动,便会吓得远远跑开。 自己的向往总是这样泥牛入海,他是有一点小小的颓唐呢,可是他却心下实则更多的是欢喜。 她之所以这么“怕”他,之所以每当与他独处的时候都要与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才能安心,也足证她是感受到了他巨大的存在感,以及对她的影响力的。 而她的这种“怕”,不是真正的恐惧,而是一种情怯。 她太过忌惮她已婚的身份,太过拘泥于东方观念对于女子的束缚,她也更迷惘于向家对她与母亲的所谓恩情,所以她怕自己会抗拒不了他,她怕自己会跨越雷池,犯下大错。 这种的不能坦然面对他,恰恰是说明她已经对他在意。 这样一想,他便觉得舒服多了。 他便一笑,展眉也向玻璃幕墙外望去,“那人工湖上生活着天鹅。师生都爱护它们,泛舟湖上的时候也会用食物喂它们。这样的相安无事过了多年,直到几年前开始打破了平静。” “哦?”时间被这个话题吸引,目光开始放松下来,不再那么防备:“天鹅,怎么啦?” 那么美好的动物,又能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呢? 汤燕卿耸了耸肩:“有只叫Bsbo的坏脾气天鹅,开始在湖上称霸。就连泛舟湖上的师生也不放过,跟在船舷边抢面包,咬乘客,甚至还想夺走乘客的背包。” “厚!”时年也颇没想到,忍不住笑起来。原来那么温和美好的动物里,偶然也出现这么个坏种呀。 “后来校董会下令校警将Bsbo从校园驱赶走。本来大家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结果第二年,湖上竟然又出现了一只同样坏脾气的天鹅,而且攻击的手段跟Bsbo一模一样。” “哈?”时年张大眼睛,笑容扩大:“该不会是……” 汤燕卿便也笑得更加愉快:“没错,经过DNA验证,后来的这只就是Bsbo的儿子,于是校方给它命名为——Bsboy。” “噗!”时年被这名儿给逗笑了。 “校董会没辙,既然前头都有‘判例’了,便索性如法炮制,将Bsboy也驱赶走。”他自己说到这儿也笑得咳嗽了一声:“可是第三年,问题又来了——又一只天鹅,甚至还是年幼的,身上的软毛还没褪干净,就又跑到湖上来攻击师生。” 时年已经笑得控制不住,只好伸手捂住嘴。 汤燕卿的目光柔软得宛若倒映了人工湖上的潋滟水光。 “于是校方就又给这只天鹅做了DNA,再度证明是Bs家族的第三代,于是给它命名为——Bsbaby。” 汤燕卿说完,还故意摊开手,耸了耸肩。时年终于笑到前仰后合。 谁能想到康川大学这样的书香园林里,竟然会孕育出这样坏脾气的天鹅呢?而且一养育就不是一代,而是颇有子子孙孙无穷 匮也的意思。 时年含笑:“Bsbo——Bsboy——Bsbaby……就这取名,我也是醉了。其实就从这名字便能看出来,尽管康川大学的人们决定将Bsbo驱赶走,可是心底仍旧并不是真的讨厌它。” 汤燕卿便也点头:“所以这样一个宁静美好的校园,这些善良的人们学习生活的地方,却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命案,那凶犯就是罪不容恕。” 时年也收起了笑容,目光沉静下来:“你说得对。汤sir,一定要尽快还死者一个公道,更要恢复校园从前的恬静安详。” 他点头,再度朝她走近了一步:“我答应你。只求你亲我一下——就小小的,好不好?” . 时年咬住唇:“汤sir,你若尽快破案,校方和学生,甚至所有市民都会感谢你。” 他却执拗地扬起下颌:“为了你,我能连市民授予的勋章都不要。所以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念念,给我嘛。” 竟然像个孩子在耍赖! “我不要校方和学生,以及市民感谢我……就让他们感谢你吧。我现在只在乎你一个的意见。” 对这样的家伙……时年真的没辙。 只能垂下头去:“我总觉得,大名鼎鼎的律政家族汤家,不该出你这样一个不讲理的人。” “哈哈!”他愉快地扬声大笑:“嗯哼,我早说过,汤家一向是正义的象征,这岂非太没趣了。汤家得出一个坏种,我就是那个坏种。” 他又朝她走近一步,目光水润流光,含笑紧紧盯住她:“就像百年学府康川大学幽美的人工湖上,却出了Bs家族哦。” 时年忍不住咬牙:“Bs,Bs,倒真有个‘鄙视’的桀骜劲儿!” 他又朗声大笑,微微弓腰凝视她的眼睛:“……你同意了,尽管是被迫的。” 面对这样一个行为分析方面的专家,时年也只能跺脚:“行,汤sir我认输了行么?请你先说明白我究竟哪里推理错了,行不行?” . 他心满意足地走上前去,捉住时年的手,将她带回沙发,坐下。 时年小小挣扎,他便故意狰狞起来:“再抗拒,说不定我现在就要做别的喽。哼哼,反正这间办公室里只有你我,而且隔音措施也很棒哦!” 时年只能甘拜下风。 他亲手给时年研磨咖啡豆。 小小的古典式手摇碎豆机,手柄在他修长指尖有条不紊地旋转,咖啡豆香气缓缓飘逸在空气里。两三分钟一盅咖啡豆便磨碎成粉,他起身将咖啡粉倒入咖啡机。整个过程优雅流畅,不过几分钟的工夫,一杯醇香的原豆咖啡已经做好,甚至直接送进了她掌心。 她捧住,悄然叹气。 从前在国内喝咖啡也就是速溶的2+1,家里没有磨豆机,也没有咖啡机,总觉得喝原豆咖啡只有小资的人才做得起。那时候大学里的女生谈恋爱,必修课是一定要到星巴克,喝一杯人家做好的原豆咖啡,寻找一下小资的感觉…… 可是这一切此时跟汤燕卿简洁流畅的动作比起来,简直成为了一场矫情的笑话。 做原豆咖啡,其实一点都不麻烦。 他便歪头盯着她:“怎么了,味道不合口味?嗯,要在加一点糖?” 时年笑起来,摇头:“是羡慕你的一气呵成。” “这算什么。”他手肘抵在膝头,拳头拄着腮帮,歪头认真地看她:“以后……我给你用小石舂来做咖啡。那样舂出来的咖啡豆比用磨豆机磨出来的还香。” 他说“以后”给她做咖啡……那是说——? 时年便又狠狠垂下头去,脸又红了。 眼前这位是汤家的大少爷呀,不论是叶禾还是向远提起来,甚至是那么挑剔的郭正梅,都用那么一种近乎仰望的语气。这样的大少爷在家里必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可是却肯这样毫不犹豫地伺候她。 甚至,还说了“以后”…… 她只得悄然叹了一口气:“汤sir莫非将来还想出了Prof.T之外再加一个咖啡店老板的身份?” 她在悄然逃避…… 汤燕卿便也只能按捺住小小的失望,哼了一声:“M国警队里近半数的警员都是兼职的,所以像我这样多才多艺的身兼多职一下,也算是造福社会。” 时年这才又微微笑了。 这样的家伙……傲娇,却又厚脸皮,她说什么也不真的恼。到叫她越来越放松。 看她两手捧着咖啡杯,小小的红唇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咖啡,他心底里涌起无尽的满足。真是疯魔了,看她随便吃点泥螺,或者是喝口咖啡,都叫他觉得这么赏心悦目,这么秀色可餐。 他便深吸口气,控制住又要翻涌起来的感情,柔声回到正题。 “你说的第1点有问题:你说是嫌犯是男子,实则未必——虽然有性.侵的迹象,可 是无论是她身子内还是周围的床铺上下,都并无男子精.斑。所以也有可能是女人利用了工具来做。” 时年张大了嘴巴。不得不承认,她对性的理解,还停留在比较传统的层面上。 他的目光静静栖靠在她面上:“其余两点,我倒同意。” 三个推断里,他只质疑一个却同意两个,时年心下也悄然小小地欢呼一声。 “那汤sir你心里是否已经有了嫌犯的人选?” “有了。”汤燕卿长眸微眯,眼中露出一丝凌厉的光芒:“嫌犯虽然恨善于隐藏,可是Ta却不知道,那些自以为聪明的障眼法,非但没能帮Ta逃脱我的视线,反倒让我更加确认了就是Ta。” 他的语气竟然这样笃定,时年登时惊喜地坐直身子:“汤sir你快告诉我,究竟是谁?” 汤燕卿目光静静望来:“就是507套间里的人。” “啊?!”时年闻言便是悚然一惊。一想到还要跟嫌犯同处一个屋檐下,就叫她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他伸手过来按住她的肩:“别怕,我今晚就住进去。我会守护着你,绝对不会容许有人伤害你。” 时年的心跳为之一停,望着他那黑曜石一般沉静潋滟的目光,她呼吸梗住,不知该说什么。 他便哼了一声:“不过你也别闲着,如果真希望我今晚就住进去,你好歹先给我买一套床单被罩来。” 时年脸一红:“我马上就去!” . 时年没打通辣妹子的手机,便回到宿舍去找辣妹子。 毕竟汤燕卿当初说的是将这件事交给她和辣妹子两个人,若她自己一个人去完成了——仿佛总是落了什么痕迹。 走进宿舍楼,一想到要面对宿舍里的那个凶手,她的心还是微微一提。 走过校警办公室,却被肖恩拦住。让她进去一下,说有事。 时年便走进去,见办公室里并无旁人。 肖恩坐在椅子上,灰色的眼睛里又翻涌起灰蓝色的雾霭。黄发宛若干草一般从帽子边沿露出来,干枯得叫人也仿佛跟着浑身被吸尽了水分一般。 “肖恩,你有话请说吧。我还有点事,急着出去。”时年开门见山。 肖恩便眯起眼来:“那位来办案的贾sir说基本可以排除你的嫌疑,可是我倒并不这么看呢。” 时年心下便一跳,想起录口供的时候肖恩那不赞同的目光。 “肖恩你为什么这么说呢?”既然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时年反倒放松下来,倒看他会怎么说。 “很简单,谁让犯案的地点又是在周光涵的宿舍里呢。”肖恩便笑了,可是就连那笑声也是干枯乏味的,像是来自沙漠的干燥的冷风,“你宿舍其他人还不知道你跟周光涵的关系,可是我却是知道的。你为何明明知道周光涵已经死了,却还是在时隔一个月后来康川大学报到了,我看你是来替周光涵报仇。” 哦……原来是这个。 时年听明白了,便放下心来。心下倒是对这个肖恩又多了一重刮目相看。 第一回见面,他发现了她可以闭目而行;而这次,他没有忽略掉她跟周光涵之间的“关系”——尽管那关系本身是假的。 时年去没急着反驳,而是静静听下去。 肖恩见她没出声,便当成默认:“所以你故意将现场安排在周光涵的房间,那就代表着一种仪式感。” 时年微微一挑眉。 对呀,肖恩的话倒是从另外一个方向给了她提醒。 她之前太多地去从嫌犯的视角去想问题,却忘了想犯案地点的选择。 肖恩见时年眼中闪烁而过的神情,便起身朝时年走过来。坐在时年身边,伸手又按住时年的肩膀:“……不过你别担心,我看出来的,那贾sir和同事,甚至是大学的新闻发言人,还有那个教授都不知道的。只要我不说,他们就不会怀疑到你,你就依旧还是他们口中的‘基本可以排除嫌疑’的安全了。” 时年忍着厌恶,没有躲闪,反倒扬眸望向他:“我们中国人说:礼尚往来。你肯帮我这么大一个忙,那我要怎么感谢你才好呢,肖恩?” 肖恩便笑起来,手指在时年的肩膀上开始不老实地滑动:“……你知道的,我每隔三天就要值一个夜班。那时候我的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嗯,我很寂寞的。” 时年心下已经被愤怒搓成了一团,不过她狠狠地忍住了。 她不怒反笑:“你方才的分析听起来真的好有道理呀。可是肖恩你还是没说最关键的呢——我为什么要给周光涵报仇,就非得杀了S呢?我好像没听说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仇怨啊。S虽然号称女王,很受男生的欢迎,可是周光涵却不喜欢她啊,不会出现追求未遂而生了仇怨,进而被害的可能。” 倘若周光涵喜欢的是妮莎那种类型的女孩儿:来自东方、楚楚可怜的话,那他应该不可能跟S有 情感纠葛。 肖恩闻言便笑了:“周光涵是不喜欢S,可是S却想征服他啊。男女之间这点事儿,不是男追女,那就是女追男喽。” 时年闻言,心下便是咯噔一声。 便回想起在课堂上汤燕卿直言不讳过的,说S喜欢东方男子,喜欢这种禁yu的气质,想要征服所有不被她魅力打动的异性。甚至渴望反过来能被这样的异性所征服。 而周光涵不喜欢她,周光涵又恰好是华裔男子……倒恰好符合S的猎食习惯。 时年便缓缓抬起眼来:“你是说,周光涵真正的死因,可能是死在S的由爱生恨上?可是我觉得不至于吧,S也不是那样能狠心下手杀人的人。” 她说白了不过是家境优越的大小姐,自恃美貌,喜欢玩儿些男女征服的游戏罢了。让她杀人……她未必有这个胆量和手腕。 肖恩便是一声冷哼:“那是中国娃娃你不知道罢了——因为她有玛丽娜啊!你知道玛丽娜的哥哥们都是什么来头么?” 时年一眯眼:“什么来头?” 心上曾有一瞬间滑过的直觉,此时渐渐廓清了起来。 果然,肖恩得意洋洋地揭晓:“墨西哥帮派。” 时年呼吸便又是一停。 没错,如果玛丽娜是这个背景的话,她有能耐,也有条件拿到毒,那么她帮S做掉周光涵的可能便可成立。 肖恩盯着她的目光,低低地笑:“中国娃娃,你是不是又在盘算着该怎么除掉玛丽娜了?啧啧,看你长得这么娇美,却原来还是个狠角色。” 时年轻声一笑:“那肖恩你难道不怕,我也杀了你么?” ☆、87.87你买睡裙,是为了穿给我看吧 肖恩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得夸张:“中国娃娃,你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胆量。我是大学警察,是与警局警员拥有同等能力和资质的受训警员,不是你们中国大学里的业余保安。” 就在此时,门被敲响犬。 时年回头望去,透过门上的玻璃,却见是辣妹子站在门口。 肖恩也是一愣,时年便趁机起身去打开了门。肖恩有心想拦着,却已经晚了。他显然是对辣妹子略有忌惮,于是只好坐着忍住。 辣妹子进门来先看了时年一眼,再看肖恩,面上有些不高兴:“你们怎么在一起?我隔着玻璃看见你们在笑。笑什么呢,那么开心?” “怎么见我进来就不笑了?继续笑啊!” 来者不善…… 时年决定还是暂时先放下肖恩方才说的那些P话,便笑着道:“我刚才打你手机,没打通。我回宿舍来正想找你,正巧你就下来了。” “你找我干什么?”辣妹子语气有些不客气。 时年悄然皱眉:“是Prof.T委托咱们俩的事儿啊,你该不会忘了吧?踺” “那事儿啊,”辣妹子嘟了嘟嘴:“我当然没忘,不过我以为他不会这么急着搬进来的。毕竟今早上才发生了那么档子事儿,谁都避之唯恐不及,T教授闲大了才会这么急着搬进来。” “可是我下午正巧遇见他,他说希望今晚就搬进来,所以咱们得加油了。”时年听出辣妹子有些阴阳怪气,也只好小心解释。 辣妹子便也点头:“行,那咱们走吧。” 时年留意到,辣妹子离开校警办公室的时候,目光又从肖恩面上滑过一回。 . 又是穿过那条古老的走廊,时年默默垂首。 原本在肖恩和辣妹子之间,她直觉认定肖恩强,辣妹子弱。若是辣妹子也已经与肖恩有染了的话,那一定是肖恩强迫辣妹子的。可是方才的情形看起来——倒像是辣妹子已经变被动成了主动。 那么汤燕卿口中那个住在507的“未必为男性”的凶手,有没有可能真的就是辣妹子呢? 她如果就连肖恩都能控制住,那么控制一个相对更容易的S,是不是就更顺理成章了? 这样一想便觉烦躁。 跟那个凶手同在一个屋檐下,与跟那个凶手夜晚也睡在一起……真的不是一个当量,好么? . 其实给汤燕卿买寝具,时年比辣妹子拥有天然优势。毕竟他在她家里也有一个卧室,用什么样的寝具她也眼角尾光扫过,只要按着那个用料、款式和颜色来选择,便大抵不会有什么大错。 可是在商场逛了一大圈,时年却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 辣妹子倒也直接,就去找最贵的。她说凭她对Prof.T的理解,他一定出身非富即贵,于是用的东西都一定是最贵的。 时年便忍不住歪头问:“原来你们作了他这么久的学生,都并不知道他的背景么?” 辣妹子耸肩:“不知道啊。他从未说过,校方也讳莫如深。不过大学里真正有魅力的教授和学者们,你懂的,都是怪胎。” 时年便悄然松一口气,笑了:“说的也是。” 一抬头,冷不丁瞧见一个专柜里陈列着一套亚麻纯色与灰蓝色相间组合而成的被单床罩。时年便停住了脚步,就是直觉汤燕卿会喜欢。 辣妹子也顺着看过去,却是摇头:“不会吧。这么素淡,他不可能喜欢这一种的。” 时年却坚持走过去,询问了店员,说是埃及棉的。时年便更满意,拉着辣妹子说:“不如就信我这一次,买这个好不好?” 辣妹子却指着旁边一套宫廷奢华式样花纹的说:“那个他更喜欢吧?” 辣妹子说完便径直跟店员要了那套,跟时年要卡,结账。 等待结账的时候,辣妹子还自信地跟时年挤眼:“你才来两天,一共见他不超过三面,所以你真的是不了解他啦。这次就相信我吧,咱们肯定不会买错的。” ……看起来,仿佛真的是这样的哦。 时年只得点头。 不过等两人买好了东西,走出商场门的时候,时年跟辣妹子抱歉说:“我肚子忽然不舒服,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马上回来。” 时年说完转身就跑,辣妹子在后头喊:“要不要紧哪?不然我陪你去呀?” 时年摆手:“没事,我自己去就行了。” 一路小跑到方才的柜台,掏了自己的钱买下了方才看好的那套。可是却又不好这么直接提出去,若是被辣妹子看见了,两个人反倒都尴尬。时年便随便看看。正巧那专柜不光卖床单被罩,还卖睡衣、毛巾等。 时年便随手给自己买了件睡裙,并两条大浴巾,都塞进一个袋子里去。鼓鼓囊囊的将被罩床单完美地遮掩好了,这才放心地走向门口去。 辣妹子见她提了个大纸袋回去,果然有点好奇,便上前翻了翻,只翻到了睡裙和两条大浴巾,没好意思继续往里面挖,时年这才算是逃过一劫。 走出商场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两人挽着手臂,呼吸着夜风里远远带来的花香,时年不由得默默出神。 此时回想早晨的命案,只觉那应该只是一场噩梦,不是真的吧对不对? 看这世界,各色灯光流光溢彩,行人面上的神情都带着幸福的微笑,这样的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丑陋的罪行,怎么会有那么阴暗的人性? 辣妹子侧头望过来:“想什么呢?” 此时心情放松,时年决定试探一下,便认真盯着辣妹子的眼睛:“……你今天是不是对我不高兴了?因为看见我跟肖恩在说话。” 辣妹子便是一皱眉:“算了,都过去了。可能是我过敏了。” 时年便更是皱眉:“……莫非,你跟肖恩,呃……?” 辣妹子便停住脚步,正色朝时年望过来:“我是跟他在一起了,怎么啦?他虽然年纪大些,不过他并没有家庭。再说跟大叔谈恋爱,不正是咱们国内也正流行的么?” 辣妹子说着别开头去,灯影流光印在她眼里,泛起一丝一丝的孤单和怅惘。 “我知道你肯定是在看不起我了。可是我家是工薪阶层,我来M国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我带够了学费,生活费却没了着落。我以为到这里就可以找到工,却没想到刚进来先要面对的是S她们的欺负。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没钱,也没有依靠。” “那时候也就是他还肯帮帮我,遇见S和玛丽娜欺负我的时候,他就站出来帮我摆平。后来还帮我找了份工作,帮我解决了最开始的生活费的问题。” 她苦笑:“我没什么能报答他的,也只有我自己。于是我就答应跟他交往。不过我也有条件,跟我在一起之后,他就不许再打其他亚裔女留学生的主意。” 辣妹子的开诚布公,叫时年也有些惊讶。倘若一切果真如此,那倒真的是没什么了。尽管肖恩这个人很善于用条件来要挟人,达到他的那种目的……但是的确之前她曾经亲眼所见,肖恩对辣妹子是有那么一点点忌惮之意的。 那一点点忌惮,兴许也是真的在乎吧? 这样想,时年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太多了,甚至她又可以重新竖起对辣妹子不是凶手的信任。 . 两人之间小小的芥蒂这样快解开了,时年和辣妹子显然都松了一口气。 时年便请辣妹子下了一顿馆子。 是川菜馆。 在中国遍地都是的那种菜馆,在M国却是贵得吓死人。 辣妹子便小心盯着时年的钱包:“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真的好贵的,就算学校里那些富二代也都只是周末才来改善一下,天天来都舍不得的。” 此时的时年真的庆幸自己拥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不再像曾经的四年里一样,所有的花销都要依靠向远。 她便大方一笑:“我也不会天天都来的。这就当算是给我自己接风洗尘,外加咱们两个庆祝一下同室而居。” 说实话,菜做得真的不咋地。虽说样貌看上去是川菜,可是吃到嘴里都已经不是中国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川菜的红油汤里还点奶油的做法,是谁家川菜的新发明。 辣妹子作为正宗四川人,就更是吃得Yu哭无泪。怎么都咽不下去,却又舍不得花出去的银两,只能硬吞。 时年看得十分不忍,便主动说:“不如下次,我去买点料,咱们自己做着吃吧?我见过中国超市里卖老土罐的酸菜,再买条鱼炖上,味道一定不错。” 真正的川菜,必得都从四川空运过去食材的才能叫川菜,虽说费周折,不过谁让中国人都离不开这一口呢,所以现在的中国超市里也都有空运过去的材料卖了。 辣妹子登时拍掌:“早惦记那个了。如果真能买到正宗老土罐的话,那我真是要乐死喽。” . 两人吃饭耽搁了一阵,回到宿舍时,大家也都吃完了晚饭,都坐在大厅里陪着汤燕卿。 原来他早来了。 时年很觉不好意思,连忙致歉。然后便跟辣妹子两个进了他的房间,帮他铺床。 自然是直接铺上了辣妹子选的那套。好看是真好看,只是跟大学宿舍的制式装修有一点不大搭调。 辣妹子的手机响起来,她跟时年示意一下,赶紧避出去接听,房间里就只剩下时年一个。 时年盯着铺好的床铺,发了一会儿呆,忍不住想象若是铺上自己买的那套,一定会更好一些。 房门无声打开,汤燕卿走了进来,手插裤袋瞄着她的侧影。 “嗯哼,怎么了,浑身上下的不甘心?” 时年回身,连忙退后一步,下意识将手里的纸袋背到身后:“呃,没有!只是在看 铺得平整不平整。” 汤燕卿这才去看铺好的床铺,长眉便是一拧:“这,你选的?” 时年不置可否,只问:“怎么了?” 汤燕卿叹了口气:“原来你的眼光跟我妈有的一拼。” 时年微微一愣,不由得想起家里那套堪称同样“光彩夺目”的被套床单,便忍不住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家的那套,是汤夫人选的?” 汤燕卿耸耸肩:“我要是敢不用的话,她会一直在我耳边磨到我投降为止。” 时年闻言便忍不住笑起来。 想象里的汤夫人,一定是高高在上、贵不可攀的类型吧?可是在汤燕卿描述里,却是个可爱的长辈。 汤燕卿歪头看她眼角悄然浮起的微笑,便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嗯,我妈真的是个贼拉拉可爱的小老太太。下次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时年这才一惊回神,连忙摆手:“啊,不用了!” 汤燕卿挑眉,目光里涌起不满:“为什么不用了?” 时年只有暗叹一口气:“我的意思是,我能想到汤夫人一定很忙。如果还要为了见我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客人,还要特地拨冗的话,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他便走到她面前来,深深垂眸望她:“谁说你无足轻重了?” 那种怪怪的感觉又来了…… 时年有些抵抗不住,急忙再度后退:“呃,Prof.T,时间不早了,不如你先试试这床铺是否舒服吧,我先回房间了。” 她说完撒腿就想跑,可是人丛他身边擦肩跑过去了,他却一伸手就扯住了她手里的纸袋。纸袋走不了,她也就被拽回了原地。 他扭头来望她:“这里头藏着什么呢?一看见我就背到身后去,一定是与我有关的,却还故意不想让我知道的。想走也行,先让我看看。” . 不等时年回答,他已然霸道地将袋子抢了过去,自行翻看起来。 首先拎出来的是两条浴巾,他只微微挑了挑眉。 接着拎出来的——则是她的睡裙!他的目光,哦哦,登时就变了。 时年慌了。原本这睡裙就不是故意买的,只不过是为了遮掩那床单被罩才买的。买到时候甚至没仔细看细节,只是问了面料,看了颜色而已——可是怎么到了他的手里,就被他修长的指尖儿挑开了肩带处的小小蝴蝶结,然后将看似保守的前xiong部,直接掀开了两处黑色蕾.丝的“天窗”?! 原来竟然是闷搔风格的情.趣睡裙?哦麦嘎登啊! 时年连忙上去一把将睡裙扯回来,满脸羞红道:“内个,这是我私人物品,就算是教授也无权查看!” 他笑起来,目光像是月色下幽静的海水,缓缓地漫上来,淹没了她。 “嗯,这个,我喜欢。” “你喜欢个头!”时年有些恼羞成怒,指着纸袋说:“实话告诉你吧,这睡裙和浴巾都不是认真买的,不过都是为了盖着下头那床单被罩罢了!那个,才是给你买的!” 汤燕卿闻言又高高挑起了长眉,认真垂首去看。 只一眼,便欣慰地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这样的,嗯?” . 他说——他喜欢…… 心头涌起小小的欢喜,她却小心藏住,努力装出不在乎。 “你喜欢呀?那就好。其实我也只是看着素净,随便买来罢了。后来还是觉得辣妹子选的对,就把这个当成换洗的吧。” 他便笑了,却是毫不留情戳穿她的小谎言:“可是我的信用卡通知里只有一笔账单。这个,是你自己出钱买的?” 时年大窘,红着脸张了张嘴,然后急忙分辩说:“不是的,你误会了。这个是不花钱的!” 她左手又拎起睡裙,右手拎起浴巾,略有些结舌道:“是,是专柜搞促销,我买了这两种,就额外附送一套床单被罩当赠品!” “哦,”他竟然还肯认认真真点头,不过手指敏捷地迅速翻看了一下这几样商品的价钱,然后便笑得更加愉快:“嗯哼,买两种总价加起来都赶不上赠品价格一半的商品,却能获得这么重的赠品。睡美人,你真会买东西,赚到了。” 这一刻时年真想学崂山道士,直接穿墙就逃走了。 不过这竟然还没完,他又含笑走到她面前来,伸手压住她的手腕。 “知道你为什么会买下这三样商品么?你自以为是随手买的,实则它们反映了你的潜意识。你瞧瞧,它们三个之间实则存在着前后的逻辑关系。” 时年一怔,脑子已经有些钝了,便摇头:“什么逻辑关系?” 他便又笑,笑得长眉斜飞:“先洗了澡,用这浴巾裹住湿.润玲珑的身子,然后走上铺了着床单被罩的床铺,最后穿上这用尽了小小心思的性.感睡衣……” 他的呼吸也微微地粗重起来,凝 视着她,语速越放越缓:“……然后,等着我。” . 时年呼吸停住,接下来便跟烫着了一般,使劲从他指尖抽回手腕,然后垂首避开他的目光,闷声闷气说:“我不知道教授在说什么。对不起我还有事,我先回房间了。教授晚安。” 一股脑说出这么多,然后逃命似的拉开了房门便奔了出去。 幸好室友们都各自回了房间,不在客厅里。只有杰克才从洗手间出来,撞见了一脸绯红跑出来的时年,有些发愣。 时年不便说什么,便赶紧奔回自己房间。 杰克盯着时年的房门,之前的尴尬点点散去,代之而起的是疏离的冷意。 . 准备休息了,时年到洗手间洗漱,却碰见了玛丽娜。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的缘故。 见时年从镜子里看她,她便哼了一声:“看什么看?你们当然不用管她尸骨未寒,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我却不行。S的父母来房间取走她的遗物,睹物思人,便又在房间里哭得晕倒过去。我只能陪着他们一起哭。” “还有楼上楼下的同学都送来悼念的鲜花,每来一个人,我都得替S说一声感谢。” 时年心下微微一颤。 是啊,这些就连她也忘了要帮玛丽娜分担。 难道就是因为也怀疑到了玛丽娜,于是便在潜意识里觉得活该丢下她不管,是不是? 可是怀疑只是怀疑,汤燕卿说得对,在没拿到切实的证据之前,任何的推理都还只是空中楼阁。不管那楼阁看上去有多真实,多合理,也不可以直接代替现实。 她便点头:“不如今晚你别睡在那间房里了。搬过来跟我和辣妹子挤一挤吧。” 毕竟S刚死去,就算不是死在那房间里的,可是也会害怕的吧。 玛丽娜却一声冷笑:“干嘛,怜悯我?不必了,我心里没鬼,我不怕S回来找我。” 她上下瞄着时年:“怎么,你害怕了?难道是你心里有鬼不成?” 暗夜深重,终于垂下大幕。 今晚的睡眠不知会带来一场好梦,还是,另一场杀戮? ☆、88.88暗夜里,凶手向她露出迷人的微笑 这一晚时年想着S的死,无法入睡。 脑海里将507的室友一个一个地过滤,想哪一个才更可能是凶手,越想便越觉得每一个都有疑点。昏黑的夜色里,他们一个一个的面容都浸在暗影里,狰狞地向她冷笑,仿佛在嘲笑她暂时的无能为力。 光影明灭,忽然看见汤燕卿穿着牙白色的针织衫,配丹宁色长裤,鼻梁上卡着黑框眼镜,一派儒雅气度,一步一步穿越黑暗和光明的交界地带,走到她面前来。 一束光便明亮地落在他面上,他凝视着她,清浅而笑:“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随着他柔缓的嗓音,那些在暗影里向她狰狞微笑的脸,一个个宛若风吹尘沙般散去,再也不留痕迹。 时年身子一震,便醒了踺。 却原来,她还是睡着了。 醒来便再难入梦,也惦记外头的动静,她便起身披上外套,上洗手间。 整个套房静静的,四个卧室的房门都紧闭着。时年走到女生洗手间门前,按开墙壁上的灯,却不知怎地,忽然只觉黑暗中有人盯着她。 她一震,手摸着开关,回头去看。 却只见客厅里漆黑一片。即便外头的街灯会落进一段昏黄的灯影来,却也都被家具分割成细碎的光带,零落四处。便更显得那些暗影处更为阴森可怖。 时年深吸口气,劝慰自己:怕是疑心生暗鬼了吧。 上完了洗手间,到洗手池洗了把脸。走过S和玛丽娜的房间,她还是停下了脚步,轻轻敲了敲门。 这样的夜晚,连她都害怕,更别提独自一个人睡在那个房间里的玛丽娜。 她还是想劝玛丽娜过去她房间里一起挤挤。 敲了几声门,门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是睡熟了? 不可能,这不符合常规。就算再困再累,正常人也不可能守着一个刚刚死去的人的床铺,睡到这种程度。 心上便浮起不好的预感。 时年手握住门锁,回眸望了一眼周遭。 黑暗里依旧无人。 她便伸手向鬓发。长发顺滑,指尖轻轻一顺,便将发卡顺下来。他将发卡捋直,便利落地伸进了门锁里去。 康川大学的校舍古老,于是就连门锁也还是毫无难度的球形锁,发卡只轻轻一别,便是悦耳的咔哒一声。锁簧被弹开,时年将发卡戴回发上,慧黠一笑,两手轻轻托住门锁,无声地打开。 . 开锁的本事,她实则刚上小学的时候就学会了。 爸当警察,是从基层做起的。她刚上小学的时候,爸还是派出所的片儿警。管片儿里有不少手脚不干净的小混混,年纪都不大,却都是派出所里的常客。周围邻居都嫌弃他们,爸却不嫌弃。爸说他们其实大多都是可怜的孩子,不是父母离婚;就是父母都在外打工,他们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教育和关爱都缺位。 后来爸就把那帮小孩儿都组织起来,找了师傅教他们手艺。开始没有地方上课,爸就把他们领到家里来,把客厅腾出来给当课堂。 那帮善于撬门压锁的,手都好使,爸就叫他们学修车,学机床。后来许多人凭着这些手艺真的找到了不错的工作,甚至多年之后,待得时年上了大学的时候,还有许多当年那帮小年轻成为了高级技工,甚至得了五一奖章的,提着重重的谢礼来看爸,一进门就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时年这“手艺”就是彼时跟那帮“巧手”的学的。 她只是觉着好玩儿,那帮小孩儿也是出于感谢爸,又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就用这个哄着她玩儿。 可是这件事后来被妈知道了,妈还跟爸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埋怨爸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家里领。妈哭着说,这要是有人对念念存了坏心眼儿可怎么办…… 往事如烟,此时就算回想爸妈吵架的情景,于她也是幸福的。 多希望现在爸还在身边,而妈还能头脑那么清晰地跟爸讲道理,将一向警服威严的爸给训得哑口无言,只能一个劲儿拱手,求饶地说:“心箴,心箴我‘真心’知道错了。我‘真心’再也不犯了。” 一见爸这样,妈不管多大的气,不管怎么正在流眼泪,也都会没辙地破涕而笑。 彼时光景,只留余香。 . 房门被无声推开,时年连忙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重新将往事封存。 S与玛丽娜的房间里静静的,也没有开灯。 S的床铺上摆满了学生们送来的鲜花、小玩偶,还有与她的合影。满满登登,叫人看了心里感动。 再转眸看玛丽娜的床…… 玛丽娜并不在床.上! 被子摊开,略有凌乱。时年连忙上前伸手去探被窝。 并无温度。 现在还是八月底,棉被里的温度不可能那么快散去。由此可见玛丽娜离开了已 经有一段时间。 而且时年自己刚刚就在女生的洗手间里,她确定并未听见有其他人用洗手间的动静,所以玛丽娜也不会在洗手间里。 507套间就这么大地方,她还能去哪里? 时年急促检查了一下周边,看她的外衣外裤还都在,由此可见她不是穿戴整齐有意识离去的。 时年连忙退出S的房间,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敲汤燕卿的门。犹豫间,套间的大门忽然打开,杰克穿着运动服,蹑手蹑脚走进来。 见时年站在黑暗里,他仿佛吓了一跳,按着心脏低声道:“嘿,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这儿干什么呢?吓死我了。” 时年便也压低声音,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我是起来上洗手间。” 时年狐疑地上下打量杰克:“这么晚,你怎么从外头才回来?” 杰克耸了耸肩:“早上出了那样的事,晚上能睡得着才怪。既然躺下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还影响室友睡眠的话,那倒不如索性起身,到操场上去跑两圈。也许跑累了,回来就能睡着了。” “没错。”时年也表示赞同。 今晚凡是能睡得着的,那都是神人啊。 杰克说这话已经走过来,伸手在时年面前晃了晃:“嘿,你难道梦游了吗?这是S和玛丽娜的房间,不是你的房间啊,你走错了。” 时年见瞒不过去,只好叹了口气承认:“我是顺便来看看玛丽娜。你懂的,我怕她今晚一个人睡在这边会害怕。” 两人都是将嗓音压得极低极低在说话,唯恐吵醒了难得还能睡着的室友们。 “玛丽娜?”杰克耸耸肩:“原来你在找她啊。我刚刚看见她了,她也把我吓了一大跳。” “你看见她了?在哪儿?”时年忙问。 杰克指了指门外,“就在走廊上,举着一根白蜡烛朝周光涵的房间走。大半夜的冷不丁撞上,吓死我了。” 玛丽娜大半夜地举着根白蜡烛到周光涵的房间做什么去? 时年心下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便问:“你没问她要干嘛去?” 杰克耸肩,“我当然要问了。好歹我也是咱们宿舍的男生,我想保护她的。可是我跟她说话,她也没理我,眼睛一直直勾勾朝前望着,脚下一步都没停。” 杰克困惑地望时年:“我想也许是她想给S死亡的地方放一根白蜡烛,聊表心意吧。” 时年心下疑窦丛生。 就算这样能说得通,可是玛丽娜自己去那个房间,不害怕么? 还有,杰克在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为什么是眼睛直勾勾的? 时年心头浮起方才杰克与她说过的一句话,不由得低叫一声:“糟了,她该不会是梦游了吧?” . 时年想起晚上在洗手间遇见玛丽娜的时候,玛丽娜曾经跟她说过,这一整天她都在录口供、陪S的父母痛哭、代替S向所有送来鲜花的同学鞠躬致谢……这些都是极耗体力,却会叫神经过度亢奋的。 当身.体处于抑制状态,而神经却极度亢奋的话,是很容易梦游的。 而这个时候的周光涵的房间里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时年便低低道:“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她犹豫地又望了一眼汤燕卿的房门。 她跟杰克已经说了这么半天的话,虽然都是压低了声音,可是对于警醒的人来说,还是应该能听见动静的。可是汤燕卿的房门内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说明他可能也是睡熟了。 而且此时还有杰克在,时年很犹豫是否应该叫杰克知道她与汤燕卿的关系,更要紧的是汤燕卿的警探身份。 杰克看见她在看汤燕卿的房门,便问:“怎么了?” 时年摇摇头:“我在想,是否应该也通知Prof.T一声。毕竟,他是师长。” 杰克不赞同地摇头:“看样子教授也睡熟了,就不要打扰他了。”他迟疑地望了时年一眼:“要是你一定想去的话,我陪你去吧。好歹我是男生,能给你壮壮胆。” 时年不放心玛丽娜,便点了点头:“好,我们走吧。” . 两人沿着走廊疾步却悄声地下楼,走向4楼。 杰克很有绅士风度,走在时年前头,仿佛在替时年挡着可能遇见的危险。下楼的时候还小心提醒时年注意脚下,说古老的地板有的地方有了空洞,不要崴了脚。 时年心下对他的印象不由得又好了几分。 507宿舍里除了汤燕卿之外,只有两个男学生。钟馗虽然给她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可是后来当瞧见钟馗竟然与S走得很近之后,她心下不由得对钟馗多了一层隔膜。 那天她跟辣妹子说了,女王身边的人是应该各自承担角色的,玛丽娜是“打手”,而钟馗也应该有他的角色的。只不过顾念着第一天的好印象,她才忍住,没当着辣妹子的面说出来。 女王的身边,最基本的班底自然应当是一文一武。玛丽娜是“打手”的话,那么钟馗就应该是“军师”。 从这个层面来说,钟馗可能非但不无辜,甚至反倒S欺负人的那些花样儿,都是由他这个“军师”来出谋划策的。 而接下来就发生了S丢了钻石项链,嫁祸给辣妹子的事,便更叫她对钟馗多了一层心防。 由此一来,507套房内的两个男学生之间,在她心中便自然有了优劣之分。 . 终于到了404房间,杰克小心地将时年推在门口,低声说:“我先进去看看。没事的话,你再进来。” 时年感念地点头。 杰克便推门走了进去,半晌忽地闪身而出。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额角隐约见汗。 时年也留意到了这两个细节,只是不能确定他这是不是之前跑步之后的自然反应。 “玛丽娜在里面么?”时年忙问。 杰克深呼吸,鼻孔扩大:“在里面。不过好像真的是在梦游,无论我怎么跟她说话,她都好像没听见。我没办法了,看样子要你来劝劝。” “没说的。”时年便推门而入。 . 时年因惦记着玛丽娜,推门而入的刹那是毫不犹豫的。 可是推门进去之后,才发现房间一片漆黑。没有灯光,也没有想象中的白蜡烛光。 就在此时,身后的门无声地关严。时年没听见关门的声音,却是听见了门锁卡簧咬合的轻微的咔哒声。这声音她熟悉,于是便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心下一惊,急忙回头看去。 黑暗,仿佛长绒的黑色绒毯,将整个房间都包覆住。就在那影绰绰伸展开的绒毛尖儿缝隙之间里,她的视觉仍旧能清晰地拼合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是醒目的半长发丝。用东方人的视角看去,有些像女士的发型。 是杰克也进来了,并且将门关严,锁上。 没错,她刚一进来的时候,眼睛也有些没适应黑暗,可是说来奇妙,随即她便自如下来。 曾经叫她最为恐惧的黑暗,却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了一种宛若鱼儿重归水里的自如感。即便不依靠眼睛的视觉,她也能准确地知道这房间里的陈设方位,于是脚步一滑,便已逃到了床铺的那边去。 她深吸口气,隔着床铺喝问:“杰克,你要干什么?” “呵……”是沁凉而舒展的笑声,与往常的杰克迥然不同。 平常的杰克,甚至是有些害羞的。可是此时的笑声却是冷静,从容,对局势的控制有着极强的信心。 “我想干什么?Nana,你说我带你来这个房间,是想干什么?” 借着一点点微弱的街灯微光,时年看见他的两手伸在身前,左右分开。从那种姿势的张力里,能猜到他两手间正抻开一条绳索。 就像勒死S一样的么? . 时年心跳骤急,可是她提醒自己要充分呼吸。只有充分的氧气供应,才能叫大脑恢复冷静的思考。 她在黑暗里准确地盯着杰克,尽量不着痕迹道:“你不是说带我来找玛丽娜么?她在哪里?” 杰克磔磔地笑:“今晚你真应该埋怨她。我也在找她,如果不是没能找到她,我也不会带你来。今晚这个游戏,本来是为她准备的。” 危险临头,时年反倒缓缓平静下来。 这里跟从前的那场噩梦不一样,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孤立建筑物,而是大学的宿舍。门外、隔壁,都住满了人。只要她有机会开门大喊一声,或者打开窗户也行,那人们就会听见动静,到时候她就能脱险。 于是她在黑暗里不转动头颈,以免动作幅度太大而被杰克发现,她只是尽量转动眼球,观察她到房门,或者是窗户,最差也是墙壁的距离。 可是窗上早已落下了厚厚的丝绒窗帘,让她无从确定窗子插销是打开的还是插.死的,于是窗户暂时不可用; 而她若到门去,中间则隔着杰克,她要付出的代价便更大; 于是她悄然将视线转向了左右两侧的墙壁。只要将自己的身子用力撞上墙,或者抄起右手边书桌旁的椅子砸过去,产生的声音相信能惊动隔壁的学生。 主意打定她便跟杰克说话,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为什么要杀害S?为什么杀了S之后还不过瘾,还要连玛丽娜也害了?” “难道是因为她们也欺负过你么?可是不对呀,S是欺负人,不过只欺负女生的,不是么?她对所有男生都很好的,又怎么会对你例外?” . 时年在说出上述这番话的时候,刻意放慢语速。她坚持用疑问句式,就是为了能勾住对方的注意力,尽量拖延时间。 她一边缓缓地说,一边则在脑海里拼命搜寻杰克的影子。 没错,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前面这 两天她对杰克的关注实在太不够了。 也主要是因为507套房里的其他人太过个性鲜明,无论是S、玛丽娜,还是辣妹子,甚至是钟馗……都因为鲜明的个人特征而吸引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 除了那几个人之外,更何况还有马克,还有肖恩,还有……汤燕卿。 她的注意力终究有限,被分成了这么多份,于是留给杰克的只剩下外表的印象。 第一印象里的杰克安静,羞涩,平和。外貌和个性一样,没什么棱角。从东方人的视角来看,那一头半长的金发让人感觉他就像个女孩子;很好相处。 仅此而已。 于是尽管在汤燕卿的课堂上,汤燕卿给她的留堂考题便是观察和分析学生们对于座位的挑选所透露出的性格记号,她分析了S,分析了马克,分析了死去的周光涵……却从未曾想要去分析杰克。 尽管杰克就正好坐在她对面,也就是环形座位最右手边的那个位子上。 那个位子,她也曾得出过分析结论,是整个教室里仅次于教授的座位的、第二好的观察位。 可是她就算看见了杰克坐在那个位置上,她也只以为是因为他个性羞涩,比较退避竞争,于是当大家都挑选完了位置后,他被动地选在了那个位置上。 那个位置因为比较少被教授观察到,所以不会有很多发言的机会,时年以为这只是因为他害羞的个性使然。 此时看来,真是大错特错。 她想起汤燕卿说过的一句话:“咬人的狗不叫。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人渣,不是人们想象里膀大腰圆、相貌凶恶、举止粗俗的那帮人。真正的人渣,往往都是平和谦虚,在社会上拥有良好的职业,甚至是崇高的地位,更可能学有专长……在家庭里是好父亲,对妻子来说是好丈夫,对于社交圈来说是好朋友的那种人。” “他们将他们最为兽.性的一面,深深地掩盖在重重完美的面具之下,以使自己逃脱法律的制裁——更为了挑战司法,挑衅执法人员,以实现他扭曲的成就感和价值观。” ☆、89.89爱情,从来都是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游戏(万字) 想到这里,时年便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推断。 杰克的外貌细节在她心里也一点一点越发清晰起来—— 他宛若女孩子一般半长的发型。 他面上时常带着的羞涩表情。 他总要每天早晨第一个起来,避开大家的目光便出去跑步,风雨不误。 时年在黑暗里静静微笑:“没错,S和玛丽娜也欺负了你。虽然你是男生,虽然她们两个好像从来都不欺负男生——可是,对你例外。因为她们根本就没把你当男生看。踺” 时年想着S死时候虽然受到过性.侵,却没有留有男人的痕迹,就连汤燕卿也说“未必是男人”…… 她便深吸一口气:“杰克,你是——ED?” . “够了!你别说了!”杰克一声低吼,双手紧紧抻开手中的发带。 那是一根鲜红的发带,血一样红。曾经就戴在S的头上,与她金棕色的长发真的好配。当这样的她行走在学校绿茵茵的大草坪上,或者泛舟在人工湖上时,她就永远是当仁不让的女王,她的美像是一把火,点燃了他的心。 可是昨晚,他却用这条发带亲手勒死了她。 勒死了她! 每当想到这四个字,他心里便会纠结起两种情感:一种是疼痛的惆怅,一种却是——悄然昂扬的得意。 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他终于亲手弄死了她,亲手! 那种满足,那种快.感,叫他整整一天都无法平复下来。他还想重新再来一次,这一次他会做得更慢,对于力道的掌握更加精准一些,享受得更长一点,可千万不能如同S那次,那么快就结束了一切。 . 杰克良久没有说话,时年看得见他紧绷的手臂一直在用力抻着手里的绳索——隔着黑暗,她只能大致分辨轮廓,只知道那是绳索模样的物件,却不知道那是发带。 时年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待解,可是此时只能忍住。 否则只会让杰克的犯罪快.感飙升,或者惹他发怒,无论哪一种都对她不是好事。 事不宜迟,时年悄然望住右手边的电脑椅。趁着杰克不备,计算好了距离,便猛然跑上前去,一把举起电脑椅砸向墙壁! “砰”地一声闷响,杰克宛若受了刺激的兽,猛地一声受伤般的嚎叫,冲上来便用那根发带死死勒住了时年的脖子! 呼吸骤然停止,时年只觉大脑的意识迅速退去。 杰克虽然是个像女孩儿的男生,可是他的力道却完全是男性的,时年只能用手死死攥住发带,尽力延缓那发带勒入咽喉的速度。 可是大片大片的黑暗,还是朝她兜头盖脸地落了下来,她知道,她要承受不住了。 谁来救她? 汤sir,你说过你要24小时保护我的。这个时候,你又在哪里? . 就在此时,房间的灯忽然大亮! 不知从哪里呼啦涌出好几个人来。 汤燕卿、贾天子。以及,玛丽娜。 贾天子掏出枪来:“杰克放开她,否则我开枪了!” 贾天子的话音还未落,汤燕卿身形便如鬼魅一般晃到了杰克背后,狠狠一手刀砍在杰克后颈上。 杰克来不及防备,颈子向后一仰。汤燕卿顺势扣住他喉咙,将他径直向后拖去。杰克的两只手便不得不松开,离开了时年。 汤燕卿将杰克放倒在地,单腿跪在地板上,手掐住他喉咙,狠狠盯了他半晌。才缓缓吐一口气,抬眸望向贾天子:“都交给你了。” 贾天子持枪冲上来按住杰克。汤燕卿却都懒得再看,只回身将时年抱进怀里,轻轻地哄着她:“没事了。念念别怕,没事了。” 时年这才一声哽咽冲破喉咙,缓缓伸手,略带迟疑地抱住了他的颈子。 太好了,他来了。 . 时年这一回只是在医院里小睡了一下。 不是昏倒了,只是小睡。 这一天她也累坏了,之前一直悬着心,此刻终于能放下,于是睡意便自行袭上来,将她湮没。 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还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从前她会控制不住地开始恐惧,总觉得有什么就蹲伏在那片漆黑里,瞪着邪.恶的眼睛盯着她。 可是这一次……说也奇怪,当那熟悉的黑暗再度压下来的时候,她却并无从前那般恐惧。 因为她冥冥之中就是知道,梦境里那个温柔的人,一定还会出现。 她从没见过他的相貌,从未曾听见过他的声音,可是她感受过他的手指。那样也微微有些怯意,还带着羞涩的指尖,一点一点滑上她的手指、手背、手腕…… 明明是陌生人,明明是不该进行的动作,可是彼时,却叫她一点点地放松下来,一点点地,找回心安。 她在梦里轻轻微笑,浅声呢喃:“……你知不知道,我多想看见你的模样。我真怕有一天咱们分开了,就算你就站在我面前,可是我却认不出是你。” 果然,他又来了。他在黑暗里,完全看不见他的模样,却能感觉到他在温柔地笑。 又如同从前一样,他捉住她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字。 她毫不困难地便能辨认出来,在心中悄然地念:“……别怕。你找不见我,我却一定会找到你;如果你认不出是我,我就一直缠着你,直到你认出我为止。” 她便舒心地笑了。 这才是她与“他”独有的交谈方式。 她不知道他的相貌,没听过他的声音,可是她却深深记得他坚忍的温柔。 . 她含着微笑,轻轻睁开眼睛。 梦境太美,美得叫她一时有点无法适应眼前的情形。 视野里,汤燕卿的眼睛无限放大。大到让她都能看清他黑曜石一般的瞳仁里漾起的琥珀光,大到能看清那汪琥珀光里荡漾着的她自己的影像。 他的眼睛这样大的缘故是他与她距离太近——近到,他的唇正贴在她的唇上! “啊——” 时年这下子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急忙后退,逃开他的唇后便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天,他在对她做什么?! 看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汤燕卿只能狼狈地笑,一脸的羞红。 真是不能偷偷做坏事,刚刚听见她在梦里的呓语,他一个按捺不住地吻下去……结果刚到妙处,她就醒了。 睡美人,果然是被王子吻醒的。不过可不可以考虑一下王子的感受,可不可以让睡美人不要这样快就醒来呢? 他伸手拖住她小手,轻轻叹息:“嘿,别怕,是我。嗯……既然被你逮着了,那我向你——道歉。” 时年却无法这么轻松下来,小脸儿一片苍白,泪珠便扑簌簌地滑落下来:“汤sir,你方才在对我做什么?!你别忘了我是有夫之妇,我还是你发小向远的妻子。” “傻瓜。”他知道自己吓坏她了,他轻轻将她的手臂收拢到自己掌心,不让她逃走,更不让她掉下去:“……你虽然还没跟向远正式离婚,可是你们已经办理了法定分居。法定分居从法律意义上来说除了你们的医疗、社会保障之类的经济纽带还在一起,可是从你们的情感生活上已经等同于单身。” “那你也不能不经我同意,偷偷对我这样!”时年挥舞手臂,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开。 他便轻声叹息,却没恼,只伸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尖儿。 她自己兴许都不知道,她一哭的时候,她的那个小鼻尖儿就先红了起来。让他看着就只觉心里那么拧着疼,又颤着甜。 “小傻瓜,你又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嗯?S的案子破了,咱们说好了,让我亲一下。” 他这么说,自己心下自然也心虚。因为所谓的说好了,只是他自己说好了,人家时年并未给他明确的答复呀。于是他也担心前去享受权利的时候会落空,于是这才决定趁着她小睡的当儿,先下嘴为强……却被当场捉了个现行。 这般想来他真是气馁,想他汤燕卿……脑海中飘过那么多褒义的形容词,可是在对她这事儿上,怎么都是笨手笨脚,或者是自作聪明,要么就是一厢情愿,甚至是死皮赖脸的。 虽说为了她,怎么样他都愿意,只是——那颗始终高高供奉着的自尊心,也会有一点小小的悲怆不是? “谁说案子是你破的!”不想她却不买账,朝他瞪眼。那双妙目里秋水如波,泠泠清亮。不过说到这面这句话的时候,面颊还是一红:“……分明,是我破的。” . “噗。” 连他都是猝不及防,低低笑出来。 他忍不住漾着笑,细细打量她的神情。 那么样的撑起小小的顽固,却也是小小的骄傲,是明亮的自信,也是毋庸置疑的嫉恶如仇。 他便点头微笑:“嗯,我也同意。这个案子的首功是你。” 听他这么说,时年反倒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垂下头去:“……那我也承认,其实我自己也还没有推理出究竟凶手是谁。只不过巧合被我撞上了,直接对上了杰克这个人罢了。” 她的头垂得更低:“而T教授你早就猜到那个人是谁,于是才会提前埋伏在那房间里的。” . 其实这个案子究竟是谁破的,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要紧呢?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得上她重要,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让他赶得及在关键时刻救下她呢? 他便笑,歪头看她:“肚子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时年摇头,抬头望他:“杰克会不会连夜提审?汤sir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警局旁听?” 她伸手举在耳 边:“我保证,绝对不捣乱。” 汤燕卿便笑了:“嗯哼,时刻没忘了你本职工作的‘信息共享权’哦?” 时年下地伸脚穿鞋,闻言连忙否认:“才不是!我只是想知道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看我自己自己的推理有哪里对了,哪里错了。” 她光顾着说话,脚一时没够到鞋。 汤燕卿便抢先一步拿到了鞋,单膝跪在地面,将她的脚托起。 时年窘了,忙想要抽开脚:“汤sir你不用这样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好了~”他手指修长,动作敏捷,稳定地捉住她的脚踝,轻松地套进了鞋子。然后还用自己的衣袖将鞋面上一点点的灰尘擦掉,继而才伸手拉时年站起来。 时年已经满面大红,困扰得手足无措。 他便退后一步,给她留下足够的空间,率先走到门口,手插裤袋,回眸望来:“……我在等你。” . 两人抵达警局,上回那个看着面熟的警员迎上前来,说杰克正在审讯室呢。贾天子在问口供。 时年便又忍不住盯着这个警员看。 汤燕卿都瞧见她盯着人家看好几回了,在学校录口供的时候,他只能忍了;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他到底哪儿长得好看?真比我还好看么?” 时年脸一红,连忙冲他瞪眼:“汤sir你说什么呢!” 这还当着那位警员的面呢,他这么直冲冲说出来,多尴尬呀! 不料那位警官却是好脾气,点头笑笑:“没事儿,汤大少爷的脾气我们早就习惯了。”那警官说着凑到时年耳边:“关键时刻他能帮我们办案拿奖金,危急时刻能救我们的命就够了,至于其他的,我们都忍了。” “噗。”时年笑起来。 汤燕卿一看方才两人那姿态,便两条眉毛都挑起来了。 真不好意思看他继续这样,时年便上前按了按他手臂:“汤sir别忘了,你好歹还算是我的教授。有点当老师的样儿,行不行?” “还不都是你惹的。”他清贵的面上漾起一抹傲然的嗔怒。 时年只能无奈地笑。 这个家伙真像个变色龙,随着环境的变换,性子便也跟着变了。在康川大学的时候,虽则傲慢依旧,不过好歹还当真有几分教授的书卷气。怎么这一回到警局,便那点子书卷气一点都找不见了,反倒多了几分匪气? “我不知道你是在误会什么,可是我真没别的什么想法。”时年叹息摇头,如同哄发脾气的小孩一般与他解释:“我就是莫名觉着这位阿sir眼熟,可是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哪儿见过。” 他也许不明白,她最怕这种感觉。最怕这种明明仿若似曾相识,却根本就想不起来曾经在哪儿见过的感觉。更怕那种倘若想不起来,便要如此擦肩而过的怅然若失。 “原来你是根本就想不起来他是谁?”汤燕卿面上的神色登时变了,一双清泉样的眸子重又波光潋滟起来:“想不起来就好,想不起来就对了!” 显然是很看不惯他那副突然变脸的得意模样,那位警员主动伸手向时年。时年便也出于礼貌握住。那警员含笑自我介绍:“时记者,我叫关椋。关心的关,椋鸟的椋。你虽然不记得我,我却记得你。你还冲我要过手机号码呢,私人的……” 时年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位巡警阿sir!” 彼时她飙车刚停,又只顾着觉着人家摩托车骑的帅,压根儿就没留心过他的相貌。更何况那时候关椋头上还戴着头盔,被时年那不要命的飙车给惊得略有点面无人色…… 时年高兴得紧紧握住关椋的手,上下摇晃:“关sir你怎么不做巡警了,调到这边跟汤sir、贾sir他们查案了呢?” 关椋呲牙一笑,目光滑过汤燕卿:“这个么,说来话长。” “那就别说了。”汤燕卿又难得地脸红起来,一拖时年的手,将她带进审讯室隔壁镀膜单反玻璃窗背后:“再腻歪下去,口供都录完了。” . 镀膜单反玻璃对面,贾天子跟杰克据桌而坐。 但是显然杰克面上并无多少的恐惧,更无什么愧疚。 贾天子面色冷峻,握着笔问:“说说吧,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杀害S?你是康川大学的学生,能有幸考进这所著名学府,拿到全额奖学金,你的未来明明一片光明,怎么会做下这样的事毁了自己?” 杰克身子向后坐,紧贴在椅子靠背上。腿敞开,肚子微微向上拱起。 汤燕卿眯眼道:“典型的轻蔑。他根本没将审讯警官放在眼里。” 时年便忍不住皱眉:“所以这一场命案对他来说不是罪恶,反倒是成就。” “没错。”汤燕卿侧眸来望她。 这边的光线微暗,而大玻璃窗则透过审讯室的光亮来,正面聚拢在她面上,便显得她侧脸的轮廓更加柔致、秀丽。而那柔致和秀丽之 中,却也透露出坚毅。 他轻轻地叹息,再度为她而心折。 杰克果然只报以蔑然的一笑,语气声中没有半点忏悔。 “毁了自己?我要是不杀了她,我才真的是毁了自己。” 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不再是往日那般的平静,羞涩,此时里头闪烁着狂热:“呃不,或者应该说是她早就毁了我!我只有反抗,只有报复,我也只有同样毁了她!” . 审讯室里灯光强烈,此时是是深夜,杰克便觉得有些刺眼。 他便眯起眼来去看那片白光。 在他眼前,那个录口供的阿sir一点都不重要,他只当不存在。 在他眼前,旧日时光宛若一幅画卷,缓缓铺展开。 他又看见了S,女王一般明艳照人地走来。她金棕色的长发上绑着鲜红的发带,走过绿茵茵的大草坪,美得就像一幅油画。 她是女王,她喜欢让所有的男生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也包括他。 可是他自己明白,他跟那些男生都不一样。那些男生装作仰慕她,实际上不过是想骗她上.床。他们当着她的面赞美她,可是一回身却在私下里对她的身材,对她的chuang上功夫品头论足。 甚至有人说她只中看不中用…… 而他,是真的在悄悄凝视着她,喜欢着她。能跟她分到同一个套房里去,最初连着三个晚上他根本都睡不着。每一次在客厅相遇,他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可是他不想浪费那么好的机会,便努力跟她说话,结果紧张之下结结巴巴,被她不耐烦地讥笑:“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拜托,你先理清自己的口齿行不行?” 渐渐地,他的模样被她和玛丽娜了若指掌。在她们两个眼里,他成了个可以用来取笑的小丑。 有一次很晚了,他在操场上循例跑完夜跑,忽地在更衣室里被S拦住。 S着迷地闻着他身上的气味,说最喜欢男生刚运动完的阳刚之气了。他错愕之间,她将他推到了衣柜上,然后身子就贴了上来。 她好软,也好滑,他激动得不能自已……可是她却忽然停了下来,歪头朝门外说:“好了,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不行啊!” 玛丽娜和几个男生便冲进来,无数双眼睛便肆无忌惮地窥视向他的腰下…… 他慌乱之下,那兄弟便更软趴趴下去,又惊又窘,无颜见人。 S和玛丽娜他们便尽情地笑,说他是ED,说他根本就不是男人。S还讥讽地说:“不用起早贪黑跑步了。你再跑也练不出阳刚之气来……你就根本不是个男人啊!” 那天他们还对着他拍照,他羞愤之下怒吼着推开他们逃走。 而背后,S和玛丽娜的笑声那么响亮,那么刺耳。 那两个J人不明白,她们不仅仅羞.辱了他,她们更亲手打碎了他的初恋! 他是曾经那么近乎虔诚地爱过她,尽管明知无望……即便那个晚上,他后来还是没出息地重新回到更衣室,从地上捡起了S无意间从发上滑落的发带。 发带上还留着她的香气,那么迷人。 他那晚将发带放在鼻息间,放纵自己去想象报复S,那种快乐第一次充盈在他心间。他宛若上瘾,从此便难以自拔。 终于,机会来了,周光涵死了。周光涵的房间便成了最佳的现场。 . 听着杰克的讲述,时年只觉心下憋闷。 为什么好好的爱,却要变成了这样一种无法自拔的恨,以至于铸成大错,杀了她也毁了他自己? 时年忍不住转头望向汤燕卿:“S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以杰克从前的性格,他也并不会妨碍到她什么才是。” 汤燕卿也轻轻叹息:“我在课堂上告诉过你们的,S真正喜欢的是禁yu系的男生。杰克虽然不是东方人,可是他的气质也符合S的喜好。” 时年一怔:“你的意思是,S反倒有可能是故意去撩.拨杰克的?” 汤燕卿点头:“她希望他反抗,她希望他能在那微妙的时刻,为了她而突然从羊化身成狼。” 时年心下突然惊惊一跳:“也就是说S那晚有可能是心甘情愿跟着杰克到周光涵的房间去的?” “是。”汤燕卿抱起手臂,目光深沉:“所以当晚她从507消失,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也没有留下任何曾经挣扎过的痕迹。” 他说着转头望来:“我猜测可能是杰克用危险游戏的戏码来挑.逗S,问她敢不敢跟他到周光涵的房间去玩。S惊喜于杰克的突然转变,也不疑有他,于是就跟着他到了周光涵的房间去。” “周光涵已经死亡超过一个月,他的房间解除了警戒,却一直空着,没人敢来。S以为这真的只是一个刺.激的游戏,于是主动接受了杰克的捆绑。” 时年又是一怔,继而缓缓点头。 这便解释了S的死 亡现场并无太过挣扎痕迹,而S的身上也并无瘀痕。 那晚的情景终于在她心中缓缓拼合起来。 杰克带着S进了房间之后,将S捆绑成那个姿态,便从后面跟S做。S开始还以为是他真的为了她而雄风勃发,于是很为享受。可是渐渐地,也许是时间太过持久了,她才猛地回身发现杰克用的是工具,而不是他的真身! S觉得受骗,她会喊停,可能还会变本加厉地辱.骂杰克没用。杰克便在亢奋之下,一边加快了速度,将S送上高chao,一边将发带绕过S的头颈缠紧…… 那是一种近似于窒息性快.感的s-e-x,杰克在给了S最终的快乐的同时,也夺走了她的性命。 汤燕卿点头望来:“借助于粗鲁动作达到高.潮的s-e-x的确是许多ED患者的爱好。” 时年面色越发苍白:“这么说他杀了S,实则也是一个意外。他的本意也许只是报复,只是达成长久以来对S的渴望。可是今晚他相对玛丽娜下手,怕是已经‘进化’,他直接的想法就是要杀人了。” “没错。”汤燕卿目光绵长:“因为杀人带给了他全新的刺激和满足,他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如果曾经还是因为爱,还值得同情的话;那么当爱因为内心的黑暗而开始变得扭曲,那么爱本身就只沦为了罪恶的借口。 爱该是这世间最为纯粹,最为圣洁的情感。倘若爱被扭曲的心绑架,那爱便不再是爱,便再也不值得珍重。 时年觉得冷,连忙用手抚了抚手臂。 这样的八月她便觉得冷,不是气温骤变,而是人心叫她心寒。 . 汤燕卿将时年带出去,带到茶水间。从冰箱里取了两颗鸡蛋,敲在微波炉餐盒里,然后放进微波炉转。取出来便是两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 “吃点东西吧。”她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他都没有错过。 时年握着方便叉子垂下头去:“谢谢你。” “嗯哼,”他不满地坐了下来:“不喜欢听你说这个。” 时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垂着头,小口小口地咬着荷包蛋,缓缓将两颗蛋吃完。 他又递上热茶来。 时年便忙捧在掌心,那温暖透过手掌,慢慢传遍全身,让她舒服了好多。 她便抬头问他:“汤sir是怎么想到是杰克做的呢?” 汤燕卿凝视着她的眼睛:“还记得他是第一个发现S死亡的人么?” 时年点头。 “那你还记不记得,他当时是如何与你们讲述他的所见的?” 时年当然记得,便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复述了出来。 他满意地听完,微微含笑:“瞧,他的话里就是满满的破绽;他的每一句讲述,实则都是将他的真凶身份供述了出来。” “为什么?”时年也是一惊。 她完全没听出来什么破绽啊! 她又将杰克的话从头到尾重新又回忆了一遍,还是不明白,便向汤燕卿求助地望去。 汤燕卿一笑:“不如这样,你给我讲述一下杰克卡住你脖子这件事。” 时年呼吸便一颤,轻轻闭上眼睛:“……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我无法呼吸,想喊也喊不出来。” 他的手温柔地罩上来,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嘿,够了,回忆到这里就够了。” 他可不想让她再回忆起那么痛苦的事情来。 时年便睁眼微怔:“可是这跟杰克话里的破绽有什么关系?” “你瞧,你对于这样的恐怖事件描述起来,首先做出的是主观情感色彩的描述。因为你首先想要让对方明白你那一刻的心情,想要让对方与你感同身受。” 时年点头。 “可是你再想想,杰克却不是这么做的。他首先是说他要去晨跑,然后还具体解说了一下他下楼的路线,接下来还详细表白了站在周光涵房门前的感受——最后才涉及主题。” 时年便一眯眼。没错,杰克虽然看似一脸的慌张,但是他的语言组织却是这么的有条不紊,逻辑清晰。 “所以他的惊慌失措都是装出来的,那一番说辞也是他事先就设计好的。他做完了案,他总要让人们及时发现,而且最好就在S刚跟辣妹子起过冲突的翌日早晨就被发现,以将嫌疑转嫁到其他人的身上去。” “可是周光涵的房间很久没人去过了,他担心别人不能发现。于是他决定还是由自己来当那个发现人,这样他自己也可以为自己洗清嫌疑——毕竟通常人的思维,不会怀疑那个发现者的。” 时年点头:“我想起来了,他在楼上说完后,等全宿舍的人都下到4楼来的时候,他本人却没再来。钟馗说他是吓坏了,我看他其实是趁机避开警方的视线。” 汤燕卿轻轻打了个响指:“没错。理智与情感,在危险事件面前,往往只有情 感主导的讲述才是真实的,反而理智所主导的讲述多半是精心计划过的谎言。” 时年便眯起眼来:“我现在倒很好奇,后来你们给他录口供的时候,他又是如何重新描述一遍当时的经过的。” 汤燕卿便满意笑起:“聪明。我正是从那个时候基本确定了他是凶手的——他在面对我们的时候,做了一番更为详尽、更为周全、更为冷静的讲述。甚至连早晨起来先喝了一杯蜂蜜水,然后在洗手间洗漱的细节全都一一道来。” “他想用细碎而真实的细节来装饰他接下来的谎言,他想让他的讲述听起来真实可信。其实这反倒是欲盖弥彰。” “那……他说看见玛丽娜举着一根白蜡烛去周光涵的房间,也是撒谎,只为了将我引去,是不是?” “这个还真不是假的。”身旁传来一声解答,时年抬头去看,原来是贾天子已经结束了询问,走出来找东西吃。 贾天子眼睛蓝汪汪地盯着兰芽面前空了的餐盒:“荷包蛋!” 时年脸便一红:“不好意思啊贾sir,我都吃光了。” 贾天子坐下,便朝汤燕卿吐出舌头来,哈哧哈哧地说:“汤大少,给我也弄两个荷包蛋呗?我都饿死了。” 汤燕卿翻了个白眼儿:“让我伺候?找死啊。” 贾天子跟时年诉苦:“你瞧他你瞧他,怎么能这么不一碗水端平呢?” 时年不好意思,急忙起身,想替贾天子去弄。不过是微波炉的荷包蛋嘛,她还是能弄的。 汤燕卿这才哼了一声,按着她坐回去,傲慢地瞪了贾天子一眼:“下不为例。” 看他动作熟练地去弄荷包蛋,贾天子只能在心底悄然叹了口气。 时年知道不知道,她这待遇,纵然是跟汤燕卿当了四年搭档,一同出生入死过好几回的他,都不敢想象的。 时年其实察觉出贾天子眼神有异,便连忙清了清嗓子问:“贾sir为何说玛丽娜白蜡烛的事,不是假的?” 贾天子便笑了,用目光朝汤燕卿示意:“那就是你们T教授的安排了。” 时年恍然大悟:“如此说来,是汤sir推断到了杰克是凶手,所以才跟玛丽娜商量好,故意部下鱼钩,引杰克自己上钩,从而让他自己揭开整个案情的!” “正是。”贾天子喜笑颜开:“你都不知道,跟你们T教授当拍档,我这个警探可好当了。只最后负责录录口供,别的就都不用我来操心。” 汤燕卿将荷包蛋端过来,塞在贾天子面前:“吃还堵不上嘴么?” 贾天子毫不客气将一整个荷包蛋都塞嘴里,不过嘴大,还能继续跟时年说话。 “按常规,像今晚这种钻床底和衣柜,等凶手自投罗网的事儿,他以前都只丢给我,他自己从来不干。可是今晚儿人家大少爷竟然没怕弄脏衣裳,反倒积极主动要求跟我一起钻床底。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时年你说奇怪不?” - ☆、90.90只让她笑,不让她害怕 从警局出来,天已经亮了。 站在警局门口,迎着扑面而来的晨风,时年忽然说:“谢谢你。” “哦?”汤燕卿挑高眉毛:“怎么又说这个了?” 时年摇头一笑,却没做解释。 她是又想到了爸,想起小时候总到爸工作的地方去玩儿。那时候爸还在基层,无论是派出所,还是区分局的门槛还都没有如今这么高,她去玩儿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虽然这里是M国,警局里的模样跟中国差别很大。可是终归还是警局啊,那种正义和庄严的气氛是一样的,她又有机会徜徉其间,便仿佛又找回了小时候的影子踺。 只是可惜,再没有爸用他温厚的大手牵着她一路走进去。 她歪头看他。 眼前这个男子虽然比不上爸的温厚,甚至有时候有些小小的赖皮,可是却在那正邪之间,能带给她如同爸相近的感觉——每个案子都是一场正邪的较量,他与爸一样,总能叫她看见正义的光芒。 心情豁然开朗,她便含笑转开头去:“Prof.T,我今天想请一天假,不回学校去了。” 他便眯起眼来,眸色深浓地打量她:“那你要干什么去?” “回家。”她转眸来含笑望他。 “回家?”他面色登时变了:“你在这里只有跟向远那个家!怎么,你还急着回去?” 他再不是那个说起案情分析有条不紊、仿佛全局尽在掌控的警探,也不再是行为分析课上,那出言精准,叫人只能低低尖叫的教授,他现在只是个大男孩儿——仿佛要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大男孩儿。 时年只能深吸口气,走到他面前,仰首。 “我不是要回那个家。我请假的目的是,我想去看看我妈。” 虽然这次化险为夷,可是她还是不能忘记杰克将发带勒上她颈子刹那间的感觉。她不怕,可是她事后却很想见到妈。 汤燕卿便歪歪头:“去深谷?” 时年又吓了一跳:“汤sir,你偷偷查我的资料?” “嗯哼,”他又桀骜地耸了耸肩:“就是查了,怎么样?咬我啊?” “你……”时年真拿他没办法,只能垂首笑着摇头。 还是什么教授呀?切! 正说着话,忽然一道目光远远袭来。 时年微微一皱眉,转头迎视过去。一辆同样也是宝蓝色的福特野马开到路边停下,一身帅气警服的汤燕衣解下安全带下车,朝他们走过来。 那目光里的敌视叫时年很不舒服,便跟汤燕卿说:“喏,你妹妹来了。我先走一步了。明天学校见。” “你先别走。”汤燕卿一伸手便攥住了时年的手腕。 “汤sir!” 时年真被吓坏了,赶紧甩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汤燕衣看见了,目光便更寒凉,走过来朝汤燕卿清冷一笑:“小哥,你这又是在玩儿什么?” 汤燕卿却抬手看了看腕表:“你怎么这么早就上班来了?表现对工作的忠诚,只要办案的时候多用心就行了,倒不在乎什么早来晚走的这些形式。” 汤燕衣懊恼得暗自咬牙,却也只能陪着笑脸:“谁说我是来表现工作的?我是来堵你的。小哥,你又多少天没回家了,你自己数数。好歹咱们也在一个局,三婶找不见你人,就得问我,可是我又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今早上好不容易听说你来局里了,我可不得来堵你么?” 汤燕衣说着目光又从时年面上滑过一圈儿,伸手扯了扯汤燕卿的衣袖:“这么连夜加班,又是办什么大案子呢吧?透露给我一点,让我也有机会跟着学学。” 这时天色刚亮,整条街道还很安静,汤燕衣一改初见时候的强硬印象,此时像个小女孩儿一般扯着汤燕卿的衣袖,一身一脸的撒娇。时年便觉得自己站在这儿有点太亮了,便又低声跟汤燕卿说:“真的,我得先走一步了。一宿没睡,累死了。” 汤燕衣歪头望过来一笑,摇摇手:“嫂子拜拜。” 汤燕卿眯眼盯了汤燕衣一眼:“身为汤明翔的女儿,你应该明白警局的纪律。我都不能告诉家里,不能告诉我妈的任务,就也不能告诉你。我妈那儿,我忙完了自会给我妈一个交待。” 说罢就迈开长腿,捉住时年的手腕走到路边拦车。 一辆出租车滑过来,他替时年打开门,护住她的头。时年坐进去伸手想要关门,然后告别:“谢谢你汤sir。再见。” 汤燕卿却轻笑一声,没等她说完,便一矮身也钻进车后座,然后砰地一声关好车门,略显倨傲地端正坐好。 时年哑然失笑:“汤sir你这是?” 汤燕卿则只望向镜子里的司机:“深谷疗养院,please。” 时年又吃了一惊,眼睛悄然滑过后视镜,然后压低声音问:“汤sir你要做什么?” “跟你一起去 啊。”他理所当然地歪头望来,黑瞳里是隐隐潋滟而起的光彩,在这清蓝色的晨光里格外动人。 时年莫名地紧张,悄悄攥起了拳:“汤sir你别开玩笑。我没邀请你。” “我不用你邀请。”他展颜一笑,整齐的牙齿宛若编贝,一颗一颗闪烁着珠光:“我这人一向喜欢不请自来。” 时年真想抓狂,便忍不住低声抱怨:“还不请自来——是夜猫子进宅么?” “哦,进宅了哦。”他又笑得一脸的赖皮。 时年懊恼又无奈,只能别开头去,看向她那边的车窗。拳头放在膝头却越攥越紧。 路边的行道树一排一排地滑过视野,像是一帧一帧回放的往事。 来M国四年了,之前曾经在社区和华人团体做过两年的志愿者,再到后来考进深喉,她都未曾向同事们介绍过自己的母亲。她也像从前那样,将要好的同学带回家去,带到妈的面前,然后自豪地将妈介绍给他们,让朋友们都有机会分享妈的手艺,听见他们说:“你妈妈做的点心真好吃。” 爸和妈曾经永远是她的骄傲,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然有一天,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不是怕被朋友们知道妈的真实情形,她是怕——生人会刺激到妈。妈格外怕生人,经常会见到生人之后失声尖叫。她明白妈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是她自己太笨,给不了妈想要的那么足够的安全感。 也或许妈想要的安全感,永远来自爸,来自穿着警服的爸。爸走了,妈的世界便也跟着倾塌了。 “嘿……”他的声音凑过来。 时年忙吸吸鼻子,转头望去。 他就在她面前,黑瞳宁静而专注:“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吓到伯母的。”他在她面前故意绽放大大的笑容:“别忘了好歹我是教行为分析的,我知道什么样的肢体语言会让人平静。所以,别担心,好不好?” 时年只好吸了吸鼻子,点头。 他便轻轻拍了拍她手背:“而且说不定我还能帮得上忙。观察伯母,看她究竟对什么样的肢体动作会产生激烈的反应,然后提供给医师,说不定会对伯母的康复治疗帮上忙。” “真的?”凡是对妈治疗有好处的,时年都想尝试。 他便歪头笑开:“所以,欢迎我去吧?” . 到了深谷的时候,正好是早饭时间。 刘太看见时年来,赶紧让时年陪着许心箴,她去取饭。 实则刚一进房间的时候,时年真的想暂时不让汤燕卿进来,唯恐妈冷不丁看见有生人进来,会害怕。 可是汤燕卿却直接这么跟着进来了,而且一进来就毫不外道地走到许心箴面前打招呼:“伯母你好,小侄姓汤,双名燕卿。” 许心箴盯着汤燕卿的脸,略有迟疑:“你是……念念的初中同学么?哦我记得,你一直追求我们念念,上学在楼下等,放学还要送到楼下的那个男生,是不是?” 时年耳朵嗡的一声,赶紧上前按住许心箴的手:“啊……妈,不是啦。” 他则挑高了眉毛向她望来。 时年扭头瞪了他一眼,做了个鬼脸。 想必他当着妈的面,也不好意思跟她计较。 可是孰料他竟然工工正正地鞠躬:“伯母,您认对啦,就是我呀!” . 时年用力深呼吸好几口,才忍住没当场把他撵出去。 不是说来帮妈治疗的么,那么舌灿莲花地骗着来了,结果这么扯淡! 许心箴听说是“故人”,便上上下下打量汤燕卿,却是越看越笑:“哦,长得真的是很好啊。孩子,难得你对我们念念这么用心。她爸爸都警告你好几次了,你竟然还敢来。” 时年尴尬地一捂脸…… 那时候刚初中,学业正是吃紧的时候。她都跟那个男生说的很明白了,说现在年纪小,她没有这个想法。可是那个男生却还是执著地每天早晚来站岗。 那时候的爸也正是护着女儿最厉害的时候,一天便穿着警服下去将那男生堵在巷子口,长谈了两个小时。 不知是爸的话起了作用,还是爸身上的警服形成了震慑,不过那男生后来的确是不再来了。 汤燕卿却嘿嘿一笑:“我追求念念呢,是谁都拦不住的。” 许心箴也睁大了眼睛,却没恼,反倒笑起来:“男孩子有这个胆量才好。不过你们年纪太小,不能早恋的。” 汤燕卿这个自来熟,还一P股就挨着许心箴坐下,伸手帮许心箴垂着肩:“那伯母的意思是,只是反对我们早恋,而不是不满意晚辈的一表人才喽?那好办,晚辈就等着我跟念念都长大了,长大到可以谈恋爱的时候,再正式追求她,您看好不好?” 许心箴当真认真地歪头想了想:“可是从现在到你们可以谈恋爱的年纪,还要等许多年哦。年轻人,你真的能为了我们念念而等那么多年 么?” 他便含笑抬眼望向时年来,目光一点一点地坚定下来:“伯母,不管多少年,也不管要走多么远,我都会一直等她,等她回到我身边。” 时年伸手一捂脸。 真是被这两个一本正经说梦话的给打败了。 妈倒也罢了,可是唐彦卿也能这么认认真真地陪着一起说……她服了。 许心箴听完却认认真真地欢喜起来,扭过头来仔仔细细看着汤燕卿:“好孩子。你的话让我想起一首诗啊……” 正巧妈吟诗的时候,刘太回来了,时年便一把拽住汤燕卿,将他拎到走廊上去。 她将他推到墙上,让他贴着墙根儿立着,她自己则忍不住掐了小腰儿:“汤sir,好玩儿,哈?你故意这么逗着我妈玩儿,你可开心了哈?” 他只能悄然叹息,认真望住她的眼睛:“我是真心话。” “真心你个头!”时年恼得跺脚:“你冒充个什么变形金刚也行啊,你冒充我初中同学干什么?” 他这才呲了呲牙:“嗯哼,原来在我认识你之前那么多年,你就开始招蜂引蝶啦?” “你管呢?”时年冲他翻白眼儿。 他撇了撇嘴:“还这么横……” 时年吼了几嗓子,气儿终于散了些,便叹了口气道:“真的汤sir,你别玩儿了。我妈她病了,不能陪你玩儿的。” “傻瓜。”他叹息着突然伸手,将她头发全都拂乱:“这段故事虽然是年少荒唐,却显然也是伯母记忆中美好的一段。虽然担心不到年纪的女儿早恋,可是哪个当母亲的实则潜意识里不喜欢看见自己的女儿早早地就有男孩子仰慕呢?所以回忆起那一段来,对伯母来说是难得的快乐。” 时年这才一怔:“所以你刚才……不是逗我妈玩儿,你是想——帮她找回记忆里的快乐?” 时年自己说着,眼睛便已经湿了。 他一这么说,才叫她意识到自己从前这四年里做得有多么不好。因为总担心妈会因为回忆起往事而发作,所以每当妈提到往事,她便总是设法将话题岔开,不陪妈一同回忆下去…… 可是她怎么忘了,妈她此时已经只有“过去”,没有了“现在”啊。她不叫妈回忆过去,难道她竟然想将妈困在这完全陌生的“现在”里么? “现在”没有祖国,没有故乡,没有亲朋旧友……除了依靠向家的生活,便什么都没有了。甚至一旦彻底结束了与向远的婚姻,她连绿卡也难保,连妈的医疗费都要付不起。 这样的“现在”,她又何必要给妈? “嘿……”汤燕卿看她眼底翻起泪花,便赶紧垂眸望住她:“别难过。是不是我说错话了,要不你打我?” “没有。”时年尴尬地背过身去,用手背抹泪:“……其实,反倒是你教会了我一些。” 他深吸口气,走上前来轻轻扶住她的肩:“如果你愿意,以后我就经常来看伯母,陪她一起说说话。就像今天这样,我保证一定只让她笑,不让她害怕,行吗?” 时年破涕为笑:“继续扮演我的初中男同学么?那要不要我去给你订一套校服来啊?” 他便也笑了:“嗯哼,就要跟你在燕舞坊穿的那套配套的。” 时年先是想笑,可是一会想到燕舞坊……她的心便又沉了下去。 S的命案虽然破了,杰克也交待了罪行,可是他却不是杀害周光涵的凶手,就更与妮莎的死无关。 她跟汤燕卿进康川大学本来就是调查周光涵一案去的,结果虽然办成了一个案子,可是从他们的初衷来说,依旧还是原地踏步。 她眼中的怅惘给了他答案,他明白她是想起了周光涵的案子,还有,妮莎。 他便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柔声说:“跟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 时年没想到,他竟然是将她带到了“唐朝”。 这个时间“唐朝”已经开始工作,大厅里又早早坐满了人。 金发红眼镜黑色紧身裙的秘书瞧见了汤燕卿,跟见着救星似的扑过来,给了汤燕卿一个大大的拥抱:“安吉尔你可来了,救我救我,让我一大清早地喘口气,吃完早餐。” 汤燕卿耸肩:“没说的。” 他便自在地走过去,将那几个衣衫褴褛、两眼恐惧的亚裔小孩儿抱进怀里,带着他们在走廊和大厅里玩儿。甚至将那流着两管鼻涕的小孩儿扛上肩膀,化身汽车人,咔咔咔咔地带着他一路“狂奔”。 孩子无邪的笑声,与他大男孩儿般的笑声融合在一起,听起来叫人止不住地——怦然心动。 真的难以想象,原来他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不再只是那个有些清傲,有些矜贵的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了。 秘书终于狼吞虎咽吃完了汉堡,噎得直翻白眼儿,还朝汤燕卿直抱拳。 时年看得不忍心,赶紧到饮水机旁打了杯水递给秘书。 秘书抓过赶紧灌进去,这才顺过气来,朝时年道谢。 这一下才认出时年来,便笑了:“哟,原来是那位开mini,一身名牌的贵妇人啊。” 时年窘得满脸大红。 汤燕卿扛着小毛头走过来,故作凶恶地哼了一声:“谁敢欺负我的人?” 秘书高高挑眉,指了指时年,又指向汤燕卿,有些说不出话来。 时年红着脸解释:“……其实那车子和那些名牌衣裳,都不是我自己想要的。只是,只是我丈夫希望我每天出门的时候穿得体面一点,不能丢了他的面子。” 她自己说完了,也觉得奇怪。她干嘛要向一个只见过两面、且对她还有些没好脸色的秘书解释这个? 还是说——她潜意识里,竟然是想向汤燕卿解释?! 恰好汤燕犀刚结束一个客户的咨询,出门来亲自送,便一眼瞧见了汤燕卿,以及,他身边的时年。 汤燕卿便长叹口气,扬声唤:“少爷,进来吧。” . 跟着汤燕卿又走进汤燕犀的办公室,不知怎地,时年竟有些格外的紧张。 紧张到,甚至手脚冰凉。 汤燕卿隔着桌子,目光静静落在她面上:“又见面了时记者。不知你今日到访,还是上回的案子,还想继续将汤sir告上法庭么?” 时年的脸色大红。 汤燕犀目光缓缓移到弟弟面上,毫不留情面地说:“时记者,我这次改主意了。这次我替你代理,一定将他送进监狱。” 汤燕卿呛得弓腰去咳嗽,恨不能满地找嗓子似的。 时年也窘得无地自容,连忙摆手:“汤律师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此事。” 汤燕犀依旧一脸的公事公办:“怎么?不告了啊?那我倒忍不住好奇了,时记者你怎么突然改了初衷呢?” 时年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求救地望向汤燕卿去。 - 谢谢蓝的红包,彤的红包+月票+鲜花、jianghua的鲜花、 15张:咪.咪+鲜花 6张:18805641551 4张:上善冰心、lolitaxiao 3张:深蓝叶叶、无泪的玉儿、xj0905、lizzy2008、雨文书、 2张:张桂兰、土豆圈圈、wyydingding0528、vanish00000、1881--28388、xqxyq、yoksun70 1张:木子鸽子+红包、少邪、drj0920、lisa_zqnb、moganqiuzi、tommazl、1860--26885、dadakangkang、cmeisme、 (有些没复制到名字的亲,某苏一并鞠躬致谢啦~) ☆、91.91心灵悸动的那一刻,他和她都疯了 这若是往常,就算被兄长逼到死角,汤燕卿也一般就是投降,要么就是耍赖了事。只要他肯先将面子摘下来丢一边儿去,兄长就也拿他没辙。 就像小时候,妈刚生下他的时候,兄长有两年是非常不待见他的。 妈刚嫁进汤家的时候,兄长才三岁。妈对兄长爱若己出,兄长便也将妈当成了自己的母亲犬。 可是兄长虽然小,却也明白妈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不是妈生的,这一点细微的差别他分得很清楚。于是当发现妈有了身子,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之后,他便开始了极为早熟的忧虑。 听家里长辈说,那时候三岁多点的兄长就一天一天盯着妈的肚子,小小的眼睛里全都是乌黑乌黑的惆怅。 这样的小早熟,妈也是格外心疼,心下也觉愧疚,便每次产检都叫兄长一起去,叫兄长跟着一起听胎心,看B超照片,一点一点地培养他们兄弟两个的感情。 妈每个晚上做胎教,给肚子听音乐、讲故事的时候,也同样会将兄长搂到身边,一起进行。 终于慢慢地,兄长开始一点一点明白,妈要再生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孩子,却不等于从此就不再爱他了。兄长这才开始不每天忧虑地盯着妈的肚子看。 开始饶是如此,他出生之后的最初几年,哥还是与他保持距离踺。 汤家是个大家族,他又是最小最受宠的男孙,于是他天生一副享尽所有人关爱、也理所当然能跟所有人拉近距离的本事。于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便成了他人生第一个试验目标——别人不用试验,只要他淌着口水笑一笑,人家就都自动抱住他亲了。 他从会坐着,手里刚会拿冰淇淋,就会呲着人生第一颗小白牙冲兄长卖萌地笑,然后将冰淇淋递给人家去——完全忘了那冰淇淋上刚粘了他自己的口水。然后等兄长嫌恶地推开,他却还锲而不舍地非要一路递上去,最后——直接整个冰淇淋都捅到兄长脸上去了,闹得大家都是哭笑不得。 后来会走了,他更是横下一条心玩儿黏人战术。就算兄长不想搭理他,他也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反正从此以后兄长的P股后头就拴了他这么一条小尾巴,锲而不舍、前仆后继、连滚带爬地就是不放手。 最后性子有点小清高的汤燕犀实在被他打败了,兄弟两个这才真正地好成了一家人。 不过从此兄长也有了心理阴影,一见他总是得先板起脸来,比爸还严肃,还更像爹呢。同时还总不忘了用律师的毒舌,逮着他的软肋就扎那么一下子。 他便都嘻嘻哈哈地受了,投降或者耍赖,让兄长过了这股气儿去就好了。 不过这都只是往常…… 今儿,不行! 今儿,是他的睡美人两眼无助地向他望来呢。 今儿,在睡美人跟兄长之间……对不住了哥,他毫不含糊地直接选择了睡美人。 于是他笑嘻嘻地也不说话,直接掏手机,翻了几下屏幕便拨打出去,就当着汤燕卿的面说:“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吧?请问安澄助理检察官在么?” . 时年不明白汤燕卿为何忽地致电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找这位听起来是女士的助理检察官;可是汤燕犀的面色却变了。 这一幕落在时年的眼里,她妙眸微转,心下已然悄然有了小小计议。 少顷,对面仿佛是那位安澄助理检察官来接听。 汤燕卿好脾气地笑:“你好,我是Prof.T。上次您电邮给我,说看过我那几本书,很想邀请我帮您上庭,观察分析陪审团成员、辩方律师和证人的言行举止……不好意思我那时候手头还有要紧的工作要做,不过现在我有时间了。” 他说着,故意调了目光来瞟汤燕犀。 “我记得您曾对媒体说过,近年您遇见的最大对手是汤燕犀律师。嗯哼,恰好我对他的行为分析极有权威,我可以整理一套他惯常的行为细节给你。有了这套资料,到时候你们在庭上再对敌,他的言行就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了。” 听到这里,时年已经忍不住露出了微笑。用同情的目光,望向一脸愤恨的汤燕犀去。 汤律师啊汤律师,原来你也有破功的一天。瞧你现在的表情,再难维持高冷范儿了哦? 瞧见时年都笑了,汤燕犀便明白时年也是已经窥破其中关要了,便整张俊脸都红了,起身绕过办公桌来,想夺下汤燕卿的手机。 汤燕卿也瞧差不多了,这才将手机从耳朵上拉下来,向汤燕犀嘻嘻一笑:“假的。根本没打过去。” 时年笑得紧紧捂住嘴。 汤燕犀窘得满面通红,指着弟弟只能摇头:“你呀!拜托下次再玩儿我,也别当着外人的面。” 汤燕卿耸耸肩膀坐回来,自在地搭了时年肩膀一下:“她不是外人。” 时年惊得赶紧坐直,向旁边蹭了蹭。 汤燕犀都看在眼里,轻叹口气:“时记者说句实话,幸亏你今天 是来跟我说不告他了的。否则接下来要送给你的那份礼物,我是不会拿出来给你看的。” “礼物?这里?”时年惊讶地张大眼睛,抬眼看了看汤燕犀,又扭头看汤燕卿。 汤燕犀拨通内线电.话:“领进来,没错。” 时年再望一眼汤燕卿,他却含笑耸肩,却不肯给答案。 少顷,办公室上传来敲门声,秘书先推开门,朝里头人眨了眨眼。然后她退后一步,将身后站着的两个人露出来。 . 是两个小女孩儿。 都是印裔,有着乌黑的大眼睛,小小的头上也披着沙丽。 时年先是一怔,随即忽地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朝那两个小女孩儿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走近,她便伸手捂住了嘴,眼睛无法控制地湿了。 没错,她是不认得这两个小女孩儿,可是她却分明见过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神…… 走到办公室门前,她的眼泪已经扑簌簌地落下来。 可是她不敢哭出声来,怕惊到了那两个小女孩儿。正如她还从未见过她们,她们也未曾见过她。于是她捂住嘴,用力用力地压抑。 她蹲下来,忍着抽泣,伸开两手朝向她们:“嘿,能让我抱抱你们么?” 两个小女孩儿担心地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又扭头望向秘书南希。显然南希照顾她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她们能够相信南希。南希一左一右看着她们,也吸了吸鼻子,含笑点头。 两个小女孩儿这才迟疑地走向时年。 时年早已泪流满颊,将两个小小的生命紧紧抱在怀里。 她认得她们是谁,她也一直都在悄悄地找她们。可是却没想到她们原来就在这里。 她们是妮莎的女儿。是苦命的妮莎留在世上的一对女儿啊! 时年将两个小女孩儿一左一右按在自己肩头,用力用力地抽泣,眼泪双流。南希看着,眼圈儿也红了。可是两个孩子明显还是受惊了,都转头来看向南希。 南希便抽了抽鼻子,上前接过两个孩子,柔声对时年说:“……她们以后会在这里。Yancy正在设法为她们争取合法的身份。暂时让她们跟我去玩儿吧,以后你可以再来看她们。” 南希带着两个小女孩儿走了,时年还无法控制情绪,蹲在门口好一会儿。 汤燕犀跟汤燕卿互视一眼,汤燕犀挑了挑眉,以目示意纸巾盒就在旁边。汤燕卿却压根儿看也没看,径自起身,掏出了自己的手帕递给时年。 然后……时年擤鼻涕的动静便在静静的办公室里潋滟开来。 汤燕犀抱着手臂,幸灾乐祸地笑。他这个弟弟他知道,有些私人用品就连宛姨都不能用的,可是这会儿,呃,少爷怕是要抓狂了。 孰料出现在他视野里的弟弟,面上没有任何忍受不住的肌肉抖动,而只是静静地伏在沙发扶手上,将下颌抵在手背上,专注地瞧着时年…… 汤燕犀只能再悄然地叹口气。 糟了,少爷已经陷得太深了。 . 时年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儿,便赶紧起身,尴尬地望向汤燕犀。 “不好意思汤律师,我想借用一下洗手间。” 她今天真是狼狈死了,昨晚整夜没睡,早上因是在警局便也没来得及好好洗漱。只是用清水洗了把脸,用了警局备用的一次性牙膏牙刷漱口;素颜朝天也就罢了,到这儿又这样一场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汤燕犀便含笑:“请便。” 时年便想开门到大厅去。公用的洗手间应该在那边。 汤燕卿却直接起身,拉着她的手腕走向里面那面墙壁上的一扇门:“用他私人的。” 汤燕犀面上略有些尴尬。 汤家人多少骨子里都有些小洁癖,汤燕犀可以无偿为那些最低生活保障线之下的亚裔贫民代理官司,可以耐心倾听他们各种口音的英语,可以与他们整日在一起,只是他却还是要保留一个自己专用的洗手间。 这一点小小的权利,时年表示理解。她便抬头望过去:“汤律师你放心,我只用洗手池。用完之后我保证恢复原状。” . 进了洗手间,时年赶紧扑到洗手台前去,望向镜子里哭红了眼睛和鼻头的自己。 好狼狈啊,可是她却真的好高兴。 妮莎死后,她曾经十分十分自责。妮莎生前,她没能替妮莎做什么;妮莎死后,她也找不到妮莎女儿的下落……其实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妮莎自己都没有合法的身份,她的女儿就更只能是为了逃避移民局的追查而东躲西藏。就算她能找到那两个孩子,她也没有能力帮她们居留下来。 而移民局若将那两个孩子遣返的话,她们又能落到何方?难道还是回到当初曾经卖了妮莎的那一对狼心狗肺的父母手里,然后让这两个孩子跟她们的妈妈一样,也在 数年之后再经历一次同样被卖作童妻的命运? 她曾为此犹豫,却没想到汤燕卿已经想到了她前面。他不仅找到了两个孩子,而且交给了他的律师哥哥,由律师出面来为两个孩子争取合法居留,而不用回到那个魔鬼一般的家族去…… 这一切,真的是他送给她的贵重礼物。珍贵得会叫她一生牢记。 . 她开着水龙头还在流泪,汤燕卿抱着手臂背靠在墙壁上,侧头望着镜子里的她。 他轻叹了口气:“女人可真是水做的。哭了这么久,竟然还能流得出眼泪。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地球的水资源怎么总是短缺呢,原来都被你们给变成盐水了。” 时年一个猝不及防,还流着眼泪呢,活活被他气乐了。 便攥着他的手帕起身朝他望过去:“我们女人的眼泪,还不是都叫你们男人给惹出来的?” 他微微挑眉,目光却深浓下来。 “……可是我今天好像没欺负你哦。” “是哦。”她鼻子塞了,瓮声瓮气地说:“可是你却还是让我流泪了……是高兴的。汤sir谢谢你……我真的没想到你送给我这样棒的礼物,我好高兴。” 她抬起头来,泫然而泣的小脸儿一下便敲进他心底去,留下一个深深的烙印。 他听见自己从心底深处轻叹一声,接下来便不可自控地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进了他的怀里。 他背靠着墙壁,支撑住两个人的重量,手便爱惜地滑上她的面颊,微微颤抖地落下了唇去…… . 当四片唇瓣相贴的刹那,时年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没来得及防备,更没有半点的反抗。 于是她的唇落进他的唇里时,是完全放松的柔软,软得——叫他心碎。 他几乎都不敢用力,不敢吮,不敢咬——尽管,天啊,他已经发疯地想要这么狠狠地对她,叫她知道他有多想她——可是他只能生生忍住,用最温柔、最青涩的方式吻她。 宛若,他们都是初次。 不……怎么能说是“宛若”初次?他们就是初次。 带着如同初次一般同样神圣的心,同样焦灼的等待,同样爱若稀世珍宝一般的珍惜,轻轻含着她的唇。轻轻点点,辗转厮磨。 耐心地等她打开,耐心地等她接受。 甚至都能接受这一次仅仅是唇,不那么深入她的香滑……可是她却奇异地自己张开了唇——他便一声低吼,递进了舌去。 . 时年自己也疯了。 也许是昨晚刚经历过那样生死的瞬间,接下来破了案子,再接下来又见过了妈,然后见到了妮莎的两个女儿的缘故吧……她只觉这短短的二十几个小时里,她的心一次一次被剧烈震动。 再强硬的心防,也纵有被撬开缝隙的时候。她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不知何时将他放进了心扉。 也或许,是这洗手间的白色灯光太过炫目,让她瞬间忘了现实,忘了思考,扔掉了理智……她闭上眼,只觉这覆在她唇瓣上的唇,那么熟悉。 是熟悉的长度,熟悉的棱角,甚至是熟悉的唇纹,熟悉的温度,熟悉的——香气。 她便宛若重归梦里,不能自控地,向他敞开了自己的唇…… . 感知到她的回应,他便闷哼一声,两人位置倒转,他将她抵在墙上,深深地吻了下来。 她先时被动,却被他一点一点点燃。她便不能自主地去回应他…… 向远给她的吻,从来未曾带给她这般的感受。 这般心动。 这般疯狂。 这般……幸福。 . 门外,汤燕犀开始还能听见两人说话,可是渐渐地便没了动静。 接下来,便传来小小的吟哦声…… 汤燕犀高高地挑起眉毛,心说若是家里人知道少爷跟向家的儿媳在他办公室的洗手间里……呃,内个,一定会杀了他。 这个混蛋弟弟,又把他给拴同一条船上了。 他摇头苦笑,也不好太专注听人家门那边的动静,便掏出手机来看。手指划过那一排通讯录,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安澄”的名字上。 不,不是他想要主动想起她。都赖燕卿,来他刚刚提到谁不好,偏提到了那个名字。 他眯眼盯住那个名字,眼前便展开一幕一幕的法庭大战。 安澄永远都是寸土不让,与他每点必争,毫不留情。 想到这里,汤燕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安澄。 安澄…… . 最后是时年的手机打断了两个缠吻在一起、不可开交的两人。 那仿佛是灰姑娘听见的12点的钟声,猛然一下子将时年从幻梦 中拉回。 她红着脸推开汤燕卿,手捂住嘴,惊慌失措地望向他。 天,她刚刚…… 目光不经意滑过镜子,那里面那个嘴唇红肿,两眼润泽,发丝微乱而目光妩媚的女人,是谁? 看着她的目光一点一点冷下来,汤燕卿轻轻闭上眼,然后捉住她的手说:“……是我强迫你的。就像我一直对你做的,每为你做一件事,我都要一个回报。所以这次我也是故意的。” 手机铃声顽固地响着,时年看是辣妹子的号码。她按着混乱的头,先制止汤燕卿。 用力甩了甩头才说:“不。我不是被强迫了。刚刚,我也——咬了你。” 汤燕卿重重一震,身子便腾地着起火来。 他的睡美人,刚才说什么来着?她承认她也主动吻了他,还——咬了她? 时年看他眸光幽深,又想上前来,便连忙推住他,划开了手机屏幕,接听电.话。 “辣妹子?嗯,我没事。你放心。我现在,呃,我在医院里。是,昨晚我被吓坏了,医生说要让我留院观察一下。呃没事没事,你不用来看我,真的。我稍晚就回去了。” 她一本正经地说话,汤燕卿便更是情难自已,上前来伸手绕著她的发丝,放进唇边热烈地吻着。 伸手沿着她下颌柔致的线条轻轻滑动。 天啊该死的,他真想抢下她的手机,谁敢在这个时候这么打扰他们? 时年只觉阵阵晕眩,却浑身软酥,推不开也避不开。她只能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泄露半点心绪:“……嗯?辣妹子你说什么?理事长要见我?理事长是做什么的?” 辣妹子在电.话那头叹气:“理事长嘛,你就理解成学校的幕后大老板好了。校长、每一位教授的聘用,都需要他签字的。整个学校的立法、课程都是由他领导的理事会确定的。” “唔,”时年点头,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可是他要见我干嘛?” 辣妹子道:“是听说你在S的案件中立了一大功,还受了惊吓,所以要慰问和嘉奖你呢。” - 【明天争取加更哦~】 谢谢彩的两个1888红包+月票irenelauyy的10花 LA草草的月票+鲜花,hmgzhy、slyzheng的月票 ☆、92.92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时……(八千字) 时年跟汤燕卿同车回康川大学。 一路上时年都没敢看过汤燕卿,他给她说笑话,讲轶事,她也都只是垂首或者转过头去听着,完全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不过他的语气里却满是愉快,丝毫不介意她的小小鸵鸟。 距离学校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正是黄昏时分,斜阳如金铺展在路面上,辉映得人的面上眼里都是耀眼的颜色。她这才鼓足勇气转头瞥了他一眼:“呃,司机先生麻烦您在这里停车。” 他望过来踺。 她尴尬地笑了下:“我是想提前下车去走走。呃,你先回学校吧。” “嗯哼,”他语声傲慢,可是面上却漾起微笑:“你是担心咱们两个一起回去,会让人误会吧?犬” “哦。”时年垂下头去,绞紧手指。 实则她明白,就算同学看见他们两个一起回去,也不会真的有什么猜测。毕竟这里不是拘谨的东方,更何况她昨晚晕倒之后,他作为老师,送她去医院,这更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 其实是她自己……心里有鬼啦。 瞧见她面上一系列闪烁而过的微表情,汤燕卿便笑了。 能让她明白她自己心里有鬼,甚至比他能跟她并肩一起走回学校更重要。于是他便伸手打开了他那边的车门先下了车。 “你这是?”她惊讶望过去。 他含笑:“嗯,我抢了你的先,我也想走走。”说罢俯身向那司机,递上了车费,然后含笑嘱咐:“送她到学校大门口。” 司机点头便启动了车子。 车子驶远,时年才回头从车后窗望过去。 身姿颀长的男子,立在夏日黄昏的金色阳光里,背后是康川大学宛若绒毯一般绵延开去的大草坪,后面隔着平静如镜的人工湖,矗立起白色尖顶的建筑——这样的一幕,如梦如画。 她按住心口,轻轻闭上眼睛,悄悄地,轻叹一声。 . 回到宿舍,赶紧钻进洗手间洗漱,然后略施粉黛。 要面见学校的理事长,这是基本的礼貌。 辣妹子跟进来,上下打量时年:“嘿,怎么一点也不见昨晚受惊过的样子?今天的你看起来——嗯,简直全身上下都是光芒闪烁。” 时年心里的“鬼”便又游荡出来,她赶紧再掬冷水拍了拍面颊:“呃,这是——正义的光芒。昨晚帮忙破了案子呢,当然高兴啦。” 她这么说自然也没什么问题,辣妹子只能耸肩认可了。忍不住上前攀住她肩膀:“嘿,念,说真的,我为你骄傲。” . 时年准备了一下,赶紧赴校董会。 校董会的办公室是一座独立的小小三成楼。外墙和建筑风格与康川大学其余的建筑一致,只是历史要更久远一些。这里顶楼是校董会的办公室,下面两层则是校史展览馆。 沿着古老的红柚木地板拾级而上,时年也流光浮影地一路简单浏览一下校史。百年前的影像有的得以用照片拍摄下来,但是也有用油画展现的。当中有一幅画尤其尺幅巨大,且被挂在正中央,足见重要程度。 那画的画法和透视比例很有些像《最后的午餐》,十位左右的绅士分列长桌左右,仿佛都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而居中那位则穿着夸张的宫廷服装,像极了扑克牌里的大王。 时年没时间驻足下来细看,只觉得有趣。M国不是没有国王的么,怎么觉着那个人的装束和气质像极了国王啊。 校董会的秘书是一个安静的年轻男子,他一路引着时年上楼,却并不干扰时年一路的观察,在未经时年询问之前,他也没做一声解说。 时年觉得这个人真的很有规矩。 到了三楼,那秘书就立在楼梯口,不在前方引路了,只躬身伸手:“理事长就在里面等你。我送到这里,请你自行进去就好。” 时年点头微笑,便抬步走进了那大大的玻璃门。 办公室里古色古香,地板依旧是昂贵的红柚木,墙上的壁纸也仿佛有了年头,却被打理得很好,没有破损和剥落。岁月染色在其上,叫那些叫不上名字来的美丽花朵更有古典之美。 满屋子的红柚木色系之中,却四壁都摆满了青花的瓷器,叫时年很是凝眸。 时年知道曾经中国的青花瓷成为欧洲贵族争抢的奢侈品,瓷器上头的青花图案越大、花纹越多,就被认为是主人的财富越多。所以这里陈列的青花瓷并不似中国人自己更喜爱的那种隽永、疏朗的纹饰,而是近乎满眼都是青,那一点点的留白反倒成了装饰了。 豪华是豪华……不过看着有点密集恐惧症哎。 她这么想着便忍不住轻轻微笑。 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一扇门悄然打开,一个男子手捏一支水晶高脚杯,酒杯里摇晃着玫瑰红的酒液,缓缓地走出来。 锃亮的黑色尖头手工皮鞋,将步履装点出优雅与清傲。脚步声 全都被步道上的古老波斯地毯吸走,没发出半点声响。 直到时年环视整个房间的青花瓷器,自己回头,才发现她背后已经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时年惊得低呼一声,连连后退。 那男子才用醇厚的男中音轻轻一笑:“你就是Nana,对不对?不好意思好像吓着你了,你们中国的女孩子,好像都是这么容易害羞呢。” 他笑着伸手过来:“我是威廉?佛德。” 时年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理事长大人,您好。久仰。” 不好意思让理事长久等,急忙上前握住对方的手。 干燥,修长,稳定。 再向上看去—— 高个子的男子,三十五岁上下的样子,穿黑色的修身剪裁的西装,里衬严谨的白衬衫。传统却不失优雅。有着东方人的面部轮廓,却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黑发红唇,成熟迷人。 仿佛知道时年在打量,于是轻轻地挑了挑眉。 时年脸便一红,急忙错开目光,坦白道:“没想到您这样年轻。而且——您的相貌有很明显的东方人特征。” “因为我母亲是中国人。”他含笑作答:“所以听说昨晚的命案,立了头功的竟然是来自中国的交流生,我便一改从前很少亲自到学校来的习惯,一定坚持要亲眼见一见你。” “荣幸。”时年面颊微烫。 已经听辣妹子说过了,这位理事长极少出现在学校,一般的学生可能从入学到毕业都没有机会亲眼见到。就连校董会的常务会议,他也只派律师来代言。这回竟然肯亲自召见时年,并且一再确定时间,言明务必要见一面,实在让辣妹子都感觉惊讶。 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时年便也觉得他坚持见她,有了解释的缘由。 身在海外,所有拥有中国血统的人,都很会为彼此的成绩深感骄傲吧。 威廉?佛德伸手请时年坐,两人并肩坐在大沙发上,威廉优雅地叠起长腿:“不如你可以叫我的中文名:皇甫华章。” 哇,好名字……时年在心底暗暗称赞。 “不知道你昨晚敢跟杰克到周光涵的房间去,是你早就怀疑到杰克了呢。还是恰好你胆子大,不怕?”皇甫华章温煦地问。 时年便垂首一笑:“我先前实则还未曾怀疑到他,不过当晚蓦然看见他从外头进来……我却将疑点开始转移到他身上,一一对号入座。”时年便将昨晚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皇甫华章听得微微挑眉:“你能从他在行为分析课上选择的座位,就想到了他的性格……厉害。” 时年赧然:“其实真正厉害的是Prof.T,与他的推理相比,我这简直就是雕虫小技。” 时年便将汤燕卿的精彩推理也概要复述给皇甫华章听。皇甫华章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位T教授我也早有耳闻。” 时年点头。辣妹子说过了,校园里每位任课教授的聘任都需要经过校董会的讨论,要经过理事长的亲自签字的。于是汤燕卿能够成为东方研究中心的客座教授,皇甫华章必定心里有数。 “行为分析有极高的难度,尤其是对于东方人的行为分析就更不容易。”皇甫华章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因为东方人的性子相对拘谨,喜欢所谓的喜怒不形于色,肢体语言就更是能简就简,所以能够捕捉到的微表情和肢体动作就很少。” “许多西方行文分析学者专著里的结论,对于东方人就大失准头,或者根本就不适用。于是真正的行为分析高手不是来自西方,而该来自东方。” 黄埔华章丝毫不掩饰他对汤燕卿的欣赏:“而T教授这样年轻的专家就更是难得一遇。于是我校毫不犹豫地请他合作研究,他果然也不负众望,与我们的东方研究中心一起,成绩斐然。” 时年便也由衷点头:“能成为康川大学的学生,师从于T教授,是我的荣幸。” 皇甫华章抬眸静静凝视着时年面上的神色,微笑不语。 时年不知怎地,犹豫了一下,有心想向这位理事长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却最终还是忍住。 整个康川大学有上万名学生,身为学校的理事长是不可能单独记得一个她的吧。所以真实身份就算不公开,相信理事长可能不久就会忘记了她的存在。 . 理事长一定是个大忙人,时年也不好意思占用对方太多时间。所以大致介绍完昨晚的情形之后,她便起身告辞。 她告辞的时候,恰好见黄埔华章喝完杯中的最有一滴酒。他含笑点头,吩咐校董会的秘书好好送她出门。 古老的建筑为了保持传统,并未安装电梯。校董会秘书陪着她一路沿着弧线形的大楼梯走下去,那秘书忽然说:“想必你也听说过了,理事长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人,很少在校园里出现。校园上下都对理事长十分好奇。” 时年便点头:“是的,我听说过。” 那秘书便站定了身 形,正色望来:“今天理事长特地与你见面,实数特例。所以希望你对于今天具体的见面情形,对外要尽量少地描述,能做到么?” 时年想了想便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对于理事长的私人情形,譬如外貌特征,譬如中文名等信息,不要泄露给外界。” “没错。”秘书赞许一笑:“希望你能理解。” 理事长毕竟不同于校长,他只是这所大学的投资人之一,却并不是执行管理者,他在外还另外有其他的工作,所以想尽量低调……时年表示理解:“您放心,我会尊重理事长的私人的权利。” 秘书这才含笑转身继续步下楼梯去,不再说话。 走到一楼,时年又不禁回首望了一眼那最醒目的油画,看了一眼那个居中而坐、穿着类似宫廷服装的男子。 . 回到宿舍,辣妹子先迎上来:“见过理事长了?快说说,他长什么样?是不是个老头子?” 时年尴尬地看了众人一眼,尤其是看了汤燕卿一眼,红着脸说:“对不起,刚口头签订过保密协议。” 辣妹子倒也并不意外:“哦,是啊。学校里每个见过他的人都这么说。那算了,以后说不定我也有机会亲眼见一面。” 汤燕卿面上并无特别的神色变化,只招呼着钟馗,说要出去打桌球。 M国大学宿舍在每个楼层都设有一个公共交际区,该处有电视,有围坐在一起的沙发,还有小小的咖啡吧,以及桌球、健身器材等运动区。 套房里安静了下来,时年卸完妆,躺着跟辣妹子聊天。 “关于这个学校的故事,你知道多少,给我讲讲呗?” 辣妹子便道:“M国这边的大学跟中国不一样,主要的资金来源不是来自联邦政.府和州政.府,而是来自投资人。听说这所大学刚刚筹建的时候,就是几个大贵族和大企业家出资发起的。” 辣妹子想了想,嘿嘿一笑道:“就跟东北大学是奉系大军阀张作霖和张学良父子主要投资建成的道理差不多。” 时年心下这便有了数:看来那幅《最后的午餐》里画的就是百多年前的最初的投资人。 而按照辣妹子的说法,这所大学百多年来的投资人一直未曾更改过,也就是现在校董会的成员还都是当年那最初一批投资人的后代。 康川大学是一所重视传统的大学,也许跟投资人的稳定是直接的因果关系。 . 大约一个小时后,汤燕卿跟钟馗、马克等几个男生说说笑笑地走回来。马克站在门口跟汤燕卿和钟馗道别,目光却扫向室内。 时年恰好出来泡茶,瞧见了只好尴尬地打声招呼。 马克便眸色浓郁望过来:“……没事了吧?” 时年知道是问昨晚的事,便含笑点头:“没事了。” 汤燕卿进房间去换了衣裳,然后便捧着两坛围棋出来,先瞟辣妹子一眼:“会下围棋么?” 辣妹子连忙摆手:“教授您饶了我,我一看那个就困。” 汤燕卿便挑眸望向时年来:“你一定会。过来陪我下一盘。”说完也不等时年答应,便径自转身进了房间。 时年只能摊手,辣妹子同情地笑:“睡觉咱们507就咱俩两个~中国人呢。” 时年抱歉地跟马克告别,便进了汤燕卿的房间去。 汤燕卿早将棋盘摆在桌面上,左手执黑,右手执白,左右开弓,下指如飞,唰唰唰,不多时便将棋盘上摆了大半面。 时年看得有些晕,忍不道:“敢情T教授自己也能下盲棋玩儿,叫我进来只是为了当观众啊。” “切~”他哼了声,又落了几颗子,左右端详着满意了,才停下手来,挑眸看她:“行了,黑子够弱,白子也够谦让,不过大体胜负已定。” 时年听得直耸肩:“以教授您的智商,怎么还会走出一个智商有问题的黑子呢?” 他怒其不争地抬眼盯了她一秒钟:“……那黑子是我替你走的。” “噗——”时年一口茶好悬没喷出来。 他这才愉快地耸了耸肩:“我说了叫你进来下棋,待会儿你出去的时候,要是棋盘上都没个像样儿的残局,那人家凭什么相信啊。还不得自动脑补,觉着咱们两个在这屋里孤男寡女地干什么了。” 时年好悬又呛着。 他便抱着手肘傲然地道:“实则他们脑补,我倒也不在意。我真正在意的是,他们脑补都脑补出来了,可是我却实际上什么都没做……那我多吃亏啊。” 时年真是没辙,努力顺了几口气才勉强道:“教授,咱说正经事儿吧。” 汤燕卿便也坐下,将凳子拉到她眼前,两人的膝头又险些贴在一起。 时年小心吸一口气,忙半侧过腿去,“你以前见没见过理事长?” 汤燕卿摇头:“康川大学日常执行管理都是校长在负责。理事长只 是出资人,不参与具体的教学管理。” “可是他却对你颇为赞赏。”时年将皇甫华章的话转述一遍。 汤燕卿便笑了:“真没办法,我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发光,谁都无法忽视我的光芒。” 时年也真的没办法了…… 说完了理事长,时年话题一转,“我现在更关心的是,汤sir你对周光涵的案子是否已经有了预判?” 汤燕卿一眨眼,朝时年勾了勾手指。 时年凑过去,汤燕卿打开了自己的笔电。敲开一个文件夹,里面一张一张展开许多张女孩儿的照片。都是亚裔女孩儿,有着清秀的面容和澄澈的眼睛。神色之间都略有羞涩和防备,不过却都是那么的年轻而又美好。 时年便一眯眼:“这些照片是……该不会是肖恩曾说过的、他暗自拍下来的周光涵的girl们吧?” “宾果。”汤燕卿赞许望来。 “可是……你是怎么拿到的?难道你跟肖恩摊牌了?”时年微微揪心。 “哪用得着。”汤燕卿调皮地眨眼:“我只需叫关椋黑进他的手机,便什么都手到擒来了。” 时年一口气噎住:“关sir他,原来还有这个一技之长?” “哼,哪儿像有人只能看见他摩托车骑得好,只想叫人家当狗仔呢?”他长眉轻挑,一脸的桀骜。 “谁告诉你的!”时年一惊,随即就明白了,“哦,一定是叶禾出卖我了。”这话她也就跟叶禾说过。 汤燕卿毫不客气地呲牙一笑:“叶禾连她自家的IC、IP、IQ卡都统统告诉我密码了。” 时年羞愤不已地一捂脸。可不,叶禾早就拜倒在他警服裤腿下了,只需他一个笑容,那丫头什么不肯说呀? 她便深吸一口气:“哦我明白了,就因为关sir有这一技之长,所以才会从巡警那边调过来,帮你和贾sir一同办案。” “不是。”他又抬眼盯了他一眼:“这世上的黑客多了,我又何必非找他?” 时年有点呛着:“那是为什么呀?” 他这才狡黠一笑:“……你竟然对他比对我还更早有好感。这样的人,我总得调到我手底下亲眼盯着,才能放心。” 时年终于成功地又一次被呛着。 时年咳嗽够了,他却已经都恢复了一本正经,黑框眼镜上倒映着显示屏上蓝莹莹的光。 他见时年平静了下来,便将电脑转过来对着她:“考考你眼力,有什么发现?” 他这样认真下来,时年便也不敢怠慢,仔细看完每一幅照片,轻声总结道: “首先最明显的是:都是亚裔女孩儿,年纪都在16~20岁之间。都有清秀的面容和明净的眼睛。却也都充满了恐惧。” “其次……她们的眼神里都写满了疲惫,明亮的目光之下掩藏着的却是麻木。她们面对镜头的时候都是垂首、侧头等明显的闪躲动作——这证明即便肖恩觉得自己的拍摄都很隐蔽,甚至即便周光涵没有发现,可是这些女孩儿们却都发现了——她们对镜头很警觉,对身着警服的人早早地竖起防备。” 汤燕卿点头:“警惕性高,尤其是对警员;对于环境敏锐的观察力,近乎本.能的防范意识——你想到什么。” 时年脱口而出:“妮莎。与妮莎一样,在本国没有合法居留权的亚裔女孩儿。” 时年说到这儿略顿,然后迟疑地补充道:“……童妻?难道,她们与妮莎一样,恰好都是童妻?” 汤燕卿没说话,只迅速打开几个网页。然后推给时年看:“看见了吧,这都是周光涵生前发表的网帖。” 正是汤燕卿之前展示给警监看的那个论坛与内容。 时年微微张大了嘴:“天,比我的资料还全面。” “没错。”汤燕卿的眸色平静如夜:“因为你只有妮莎一个线人,你也刚刚涉及这个选题不久。而周光涵则拥有了这么多个线人,早已涉足这个选题已久。” 时年忽地觉得呼吸急迫:“如此说来,他的死便是与此有关。” 汤燕卿缓缓点头:“他见过了太多的童妻,做过太多的私下调查,却又高调地都发布在了论坛上——尽管这个论坛是个小范围的非公众性论坛,可是至少在这个论坛的圈子里,他的表现还是太过高调了。他将童妻的秘密全都揭示给了这些人看。” 时年便接道:“于是童妻背后的操纵者便不能继续留着他。” “可是还有一个细节耐人寻味。”他抬眼静静向她望来:“他们想要结果了他,有许多人选可挑,可是他们偏偏选了妮莎。” 时年便攥紧指尖垂下头去:“那是不是说明,他们早就知道了妮莎私下与我有来往,所以他们也要趁机惩罚妮莎,便索性将妮莎派来……” 汤燕卿目光一柔,伸手过来握住时年的手:“可是验尸官给出的报告里,周光涵的死因却是滥用药物。杀人者很聪 明,他们只是借了妮莎的手,用了错误的药物,将周光涵毒死罢了。线索在妮莎这里断掉,周光涵的死便与他们无关。” 时年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我发现S生前也是嗑药的。不过既然杰克已经招供了,也许这个细节便没用了。” “谁说没用了?”汤燕卿鼓励地握住时年的手,“妮莎是杀死周光涵的媒介,杰克为什么不能成为杀死S的媒介?看似杰克是真凶,可是说不定他们只是一个道具罢了。” 时年便凛然一惊:“如此说来,咱们只捉住杰克,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汤燕卿抿嘴含笑,向她望来。 她便尴尬地一甩头:“我错了。高兴太早的只是我,汤sir你早想到这背后另有黑手。” 汤燕卿轻轻叹息一声,伸手帮她捋平淘气的卷曲鬓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比受过训的许多女警员做得还要好。” 时年便狠狠盯住那论坛:“那叫关sir黑进这个论坛去,将所有回复,甚至浏览过周光涵名字的用户身份都查出来!” 童妻背后的人渣一定是看过了周光涵的帖子,才会对他痛下杀手。那么这个论坛里一定潜伏有那帮人渣的眼线。 汤燕卿却摇了摇头:“这个论坛的设计也是高手所为,所有的用户资料都用多层升幂加密法,固若金汤。” 时年吃了一惊:“那你怎么知道‘寒号鸟’就是周光涵的?” “还是行为分析。”汤燕卿缓缓道:“我早关注过这个论坛。你懂的,这个论坛里的常客都是灵幻蘑菇的爱好者,他们一旦high了,便等于敞开了自己的心防。他们做过的见不得人的事,全都被他们当做炫耀的资本出来晒,我喜欢从中发掘他们的犯罪线索。” “这期间我开始留意到寒号鸟的帖子。他的措辞方式,他在语言描述上所体现出来的‘中国式英语’的痕迹,都非常引起我的注意。我便与他在网上交流过几次……你懂的,如果他肯暂时离开论坛的加密环境,换用其他的网络交流方式的话,我们技术部门的同事就可以捕捉到他的地址。” 时年紧张得有一点无法呼吸:“该不会是,你怀疑那个潜伏在论坛里的眼线,也在507房间内?” - cathy的红包+月票 3张:Millo、chenjin_82101、 2张:雨之语滴 1张:yangmei+鲜花、春行墨、1021198239 ☆、93.93还是又一次,情不自禁 “为什么这么认为?”他忽地停下之前流水行云般的语速,停顿,继而抬眼含笑望她。 时年深吸一口气,明白他这样做是在鼓励她。 “因为Prof.T你格外青睐507这个房间。” “哦?”他更加兴味盎然,坐正了身子,微微偏首望向床铺:“你是想说因为我选择了住进507套房么?” 时年的吸引力全被汤燕卿悄然牵动,于是他微微侧眸,她便也跟着望了过去——然后就发现,原来那床铺上已经换过了床单被罩犬。 她买的那套。 她便双颊都烧了起来,赶紧垂下头去,轻轻摇头:“不。因为Prof.T你住进507来……不是为了查案。踺” 他无声地笑开:“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是为了什么?” 时年抬眸,目光迅速从他面上滑过,便又急忙垂下头去:“……现在咱们在严肃地分析案情。教授咱们暂时略过这个话题,拜托。” 他便吸了一口气,静静凝望她一脸的羞红。继而缓缓点头:“好,我不跑题。你继续。” 时年这才放松下来,轻轻眯眼,抬起头来,回到思绪中去。 “我之所以说教授你对507独独青眼有加,是因为你的行为分析课的门槛很很高,20个位子都要教授你亲自面试。可是那么巧,507套房中所有的成员都有幸雀屏中选,成为了你的学生。” 汤燕卿微笑点头:“不过或许也说明507的成员恰好都有行为分析的天分呢?” 时年摇头:“教授要是这么说的话,还不如说是S的缘故。因为她爱慕教授,于是回到宿舍难免会添油加醋向室友们介绍说教授的课如何如何好。而她是女王,更是这个套间的实际控制者,玛丽娜、钟馗,甚至还包括偷偷爱慕她的杰克,便一定会受她影响,所以才都去报你的课程。” “教授如果这样说的话,会更容易骗过人一些。” “呵……”他轻笑出声:“好。如果下次也有人留意到我格外青睐507的话,我就用你这套说辞。反正S已经不在,死无对证。” 时年却没笑:“Prof.T你做事不可能全无目的,于是我想你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因为,那个疑凶的眼线就在507房间。你让507的所有成员都成为你的学生,就是为了方便在课上课下一个一个仔仔细细观察他们,寻找蛛丝马迹。” 汤燕卿缓缓翘起二郎腿,身子向后微仰,拉远视线以正色望向她。 瞧他这样的姿态,时年几乎要忍不住他是——【敬畏】或者【仰视】了。她红着脸急忙摆手:“班门弄斧,献丑了。” 他便笑了,轻轻拍了拍掌:“好厉害,你竟看穿我了。” 时年红着脸忙问:“那教授在这么长时间的观察之后,怕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吧?” . 汤燕卿却话锋一转:“谈谈你的那颗小珍珠。你我之前分别一个月,那个可是我留给你的家庭作业。” 时年小小懊恼一下,便认真道:“那一个月里,我认真地学习了一些关于珍珠的知识。我得以明白珍珠是有‘寿命’的,一颗珍珠活在世上的寿命大约有100年。” “原因。”他静静地听着,身子坐直,靠在靠背上。黑框眼镜上映着灯光,漾起浓浓的书卷气和严谨之态。 时年便也跟着心下一静。 “从化学的层面上来说,珍珠是有机珠宝,它的晶莹光泽来自于表面包裹的‘珍珠层’。珍珠层里90%以上是碳酸钙,此外还有少量的有机质、少量的金属元素,以及细小的水滴。” “但是‘珍珠层’十分不稳定,五六十年左右,‘珍珠层’中的细微水滴就会消散殆尽,珍珠就会慢慢失去了光泽,甚至干枯粉化。所以古老的珍珠一般并无机会流传到今天。” 汤燕卿点了点头,却并说话。偏过头去瞄了一眼笔电。 时年蹙眉,明白他的微表情暗示她的回答不算完整。他几乎要忍不住去打开他的资料给她看。 她便深吸一口气:“在中国的情形,还要更复杂一点。因为在中医中药的范畴里,珍珠还可药用,可镇心安神、去翳明目,以及美颜所用。所以许多珍珠后来就直接被研碎,变成了珍珠粉,入了药或者变成了敷面所用。” 他这才微笑起来:“功课做得不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口袋:“说说你口袋里那颗米珠。” 时年暗暗咬牙…… 又被他瞧出来了。 方法她现在自己也能明白了,就是他之前与她提到珍珠的时候,她又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口袋,以确保那颗小米粒一样的珍珠还安好地存放在那儿。 时年便又吸一口气:“综上所述,我便格外留意了这颗米珠的包浆与皮色,从它珍珠层的退化程度上推断出它已是‘老人家’。” 时年说着掏出米珠,汤燕卿心领神会地取过一枚放大镜。 两人头碰头去细看米珠。时年指着钻孔处:“钻孔边沿处是珍珠最脆弱的部位,这里已经有些酥了,是干枯粉化的开始。所以我猜这颗珍珠大约有了百年左右的寿命。” 汤燕卿收起放大镜,毫不遮掩自己展开一脸的微笑。 “从珍珠的年纪……又想到什么了?” 他问她想到什么?她叹口气:“想到宫廷,贵族。” 他黑瞳光华闪烁,唇角微勾:“说出来。为什么?” 他这样的眼神——叫她自豪,却也止不住地,微微悸动。 她便急忙轻轻闭上了眼睛,让自己专心于推理中去。 “首先是因为在故宫见过米珠的装饰品。小时候不懂事,觉得皇家怎么会用这样细碎的小珍珠来做装饰品,好像皇家应该有的是钱,应该用大粒大粒的珍珠才是。后来长大了一点才明白古时的珍珠不易得,是要用大活人下水去捞起来的,每一颗珠子都是用人命换来的,所以即便是小珍珠,也值得珍惜。” 她说完抬眼瞟了汤燕卿一眼,见他在微微点头。 她便信心大增,继续说:“后来再长大一点,才明白那些小珍珠的贵重不在于珠子本身,是在那些串联与镶嵌的工艺。那种在细碎之中寻找完美的工艺,只有皇家造办才有。” 她说着伸手拽过笔电来,打开搜索引擎,搜索出一个新闻网页给汤燕卿看:“你瞧台.北故宫曾经举办过一个展览,就是著名的工艺大师复原古代宫廷的米珠镶嵌手艺制作出来的艺术品。足见这种手艺是独属于宫廷的。” 汤燕卿含笑点头:“说得很好。” 时年便进一步解释:“在这一点上,东西方也有相同。同样的精于米珠镶嵌工艺的工匠,一定都是为王公贵族服务的。” 时年再将小珍珠举起,借着灯光细细瞧着那细细碎碎的微小光芒:“于是我大胆做一个假设:这枚米珠也是从一位贵妇人的首饰上滑脱的。可能是项链、或者是领花。” “康川大学的建筑也都是百多年的古老,于是一颗百年的小珍珠恰好滚落进了同样古老的地板缝儿里去,在彼此合宜的同时代的温度和湿度里,相伴相随直到被我发现。” 汤燕卿便笑了:“就算之前也可能被别人发现过,不过不懂得米珠价值的人,会看不上这么小一颗珍珠,于是便没有人动过它。因缘际会,它就是在静静地等着你来。” 两人说完都不禁抬眼望向对方。目光于灯影里悄然一撞,两人便都忍不住轻轻漾起微笑。 心有灵犀。 不知是不是这般的情境更容易让人福至心灵,时年便歪了歪头,眼睛微眯。 他便鼓励道:“你又想到了关联的线索了。来,说出来,别担心。” 时年便深吸一口气:“我又想起两件事:其一,马克即便是在校园餐厅用餐,姿态都极其优雅。我第一眼的观感,便仿佛他是贵族家庭走出来的孩子,有极严格的礼仪训练,于是才会在校园这样的场合也不自觉地展现出来。” 汤燕卿微微挑眉。 “那,第二件呢?” 时年这次略有一点受阻,撑起指尖点住自己额角:“这件事我不敢说有没有关联,只是觉得好巧——我今天去见理事长,行经校史展览厅,看见墙上挂着的大尺幅油画。画面感像极了《最后的晚餐》,居中的那个人就穿着宫廷服装,看样子应该是一个贵族。” 百年的学校,百年的校舍; 百年前的珍珠,百年前的油画…… 这些原本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却在这一刻彼此交融在一起。就像一颗一颗小小的米珠,串联成了精美绝伦的项链。 . 此时,那颗小小的珍珠悄然闪烁着珠光,可是他的的眼睛分明比珍珠更迷人。 他含笑盯着她,却伸手从她额角挪开了她自己的指尖。 他代替她,用手轻轻揉着那里。 “好了,好了……就想到这里吧。推理不是一场持久战,它更像是佛家的禅宗,需要灵光乍现的顿悟。如果沉湎于推理的逻辑中过久,头会疼的,且渐渐事倍功半了。” 时年便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高速飞旋的思绪缓缓停落下来,栖息在他指尖的柔缓节奏里。 他的手指仿佛有魔力,总能将她从苦恼和困扰中带出来,代之以安心于恬静。 她便一个没忍住,轻轻打了个呵欠。 他便笑了:“嗯哼,睡美人又想回到睡梦里去了。” 时年脸红起来,悄然后退,避开他的指尖:“……对不起,我是真的困了。” 一场推理要消耗掉多少脑细胞啊,她都25了,可伤不起了。 “所以,”她含羞微笑站起:“我真的得回去睡觉了。时间也不早了,教授晚安。” 她说完立即抬步就向门口去,可是哪里比得上他腿长,于是她跑了好几步,而他只三两步便撵上 来。 他捉住她手腕,轻轻一个用力,她便被他固定在门口的墙壁上。 她心下一慌,抬眼望他。 房门是木材的,隔音效果自然比不上墙壁,她便不敢声张,只能低声惊慌地问:“教授你……还有事么?” 他伸手撑住她头侧的墙壁,瞳仁幽深潋滟地凝视着她。 “你刚刚跳过了一个问题,现在该给我答案了。只要你说了,我就让你走。” “什么问题?” 他的气息压迫而来,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叫她心颤。 对她的反应,他一点都不意外,便轻轻地笑了:“逃避,嗯?” 他埋首在她头侧,放肆地将他的喘息声送进她的耳鼓。 “忘了也不要紧,我来提醒你……你说我住进507套间来的目的,不是查案。那你倒是说说,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住进507来的,嗯?” 时年知道,逃不过去了。 他的气息已经化作了一个无形的小小牢房,将她困住。除非是他主动开锁,否则她无力逃脱。 她便闭上眼睛,悄然地深吸一口气。 指尖不自觉地抠进墙壁去。 “……是因为,呃,汤sir要履行职责,对我进行,呃,24小时贴身保护。” 呼……好歹说出来了。 他便笑了,笑得愉快,也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无奈。他的气息困着她,可是他却与她保持着距离,全身上下并无任何部位与她实际接触。 可是反倒是这种若有似无,更叫时年心跳加速。 他歪头,极近极近地凝视着她。那种近……几乎是他的面颊已经贴住他的面颊。 他就在她耳边,低低地笑:“时大记者,果然擅长避重就轻。可是我偏不叫你如愿呢——我是要24小时贴身保护你,可是这一回,与警探的职责无关。” 他说完了,终于肯抬起头来,与她拉开一点点距离。却仍是只为了盯住她的眼睛,然后缓缓笑开:“你听懂了,别装。” . 时年无奈,只好轻轻闭上了眼睛,只低低道:“……谢谢你。” 他便又笑了,“只这么谢?或许可以满足今天之前的我……可是对于今天那一刻之后的我来说,已经不够了。” 他说什么?时年的大脑急速当机。 心下莫名紧张,睁开眼去看他……他却已经伸手挑起了她的下颌,唇便急切又灼热地落了下来。 他放肆地将体重都向她压了下来,将她紧紧地挤在墙上。他的手臂将她的手臂也撑开,修长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里去,在门板上十指缠绕在一起。 缠绕的,不止十根手指,还有——他们的舌。 他近乎贪婪地索取,近乎饥.渴地纠缠,让她半点躲开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 他的手情不自禁滑下她的颈侧,托住她的后颈,唇沿着她的下颌线条滑下,想要去吻她的颈子……她才一个激灵,连忙推开。 他双眼氤氲起淡紫色的雾,时年惊得急忙伸手拉开门就逃了出去。 天…… 她不能再这样……再这样下去,她怕她会——越来越难推开他。 . 回到房间,怕被辣妹子看出什么来,她便赶紧钻进了被窝。装睡了良久,却怎么也睡不着。便抓过手机来,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手机卡塞了进去。 拨通向远的号码,等待的瞬间里,她忽地紧张得不敢呼吸。 她觉得这时候的自己……真是糟透了。 “时间。”向远温煦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了一点睡意:“嘿亲爱的,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我好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时年小心地调整呼吸:“阿远,对不起。哦,你这几天还好吧?” “不好。”向远竟然在电.话里小小地撒娇起来:“没有老婆在家的日子,好难熬。” 时年深深吸口气:“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让你知道,我这边一切都好,勿念。” 向远轻轻地笑:“怎么跟给我写信似的啊?老婆你不要这么快就又要挂断电.话,你多陪我说一会儿话嘛。你都不知道这些天我自己乖乖地下班就回家,做好两个人份的晚餐,才想起来你不在家。又不想浪费食物,我就只要一个人将两份晚餐都吃掉。然后很难消化,就一直睡不着,期冀着说不定能接到你的电.话。” 向远说着叹息了一声:“你知道么,我给你打了无数遍电.话。可是却永远都是打不通……时间,我想你,要疯了。” 心里的感觉五味杂陈,时年细细地一一分辨,努力想找出一点快乐,或者是欣慰。可惜,好像并未能找到。 这样近乎撒娇的语气,她在汤燕卿嘴里也听见许多回了,她开始觉得浑身痒痒,可是听着听着便习惯了;可是向远今晚 也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她却觉得好不舒服。 可是想及今天跟汤燕卿之间的那两个吻……她心下难免觉得对向远有所抱歉。 不管他自己做过什么,可是这是他的事;而她自己竟然也……至少,这不符合她多年来在祖国时所受的教育。她心有愧疚。 她便闭上眼:“好,我会尽量找时间回去一趟。” “就这个周末吧。”向远欢喜起来:“就是后天了。我连婚姻咨询专家都约好了。时间,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会跟我一起尽力挽救我们的婚姻……我们一起去跟专家聊聊,好不好?” 时年一怔,挣扎道:“阿远,听说很贵的。” “是很贵。”向远笑起来:“跟我们律师一样,是按照小时收费的。而且我找到的是最好的,收费是我的三倍。” 时年皱眉:“既然这么贵,我看我们还是不……” “嘘,小傻瓜,钱不是你担心的事,我来负责。我已经预付了一个疗程四个月的费用。如果你不来,那钱就白花了。”他小小耍赖地笑起来:“老婆,你一定要来,就当是帮咱们家省钱了,好不好?” 时年觉得额角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她攥紧手机低低说:“阿远,你听我说……” 向远却含笑道:“好了亲爱的,不说了,就这么定了。我听出你困了,都在打呵欠了。那就好好去睡吧。晚安,吾爱。” 没等时年再说什么,那边已经挂断。时年被困在黑暗里,盯着手机,心下是一团有一团无边无际的茫然。 . 周末,行为分析班的同学提议出去一起玩。说想要扫一扫S命案的低沉,让大家重新找回快乐。 时年却婉拒了,还是回了家。 就算再想逃避,可是这段名存实亡了的婚姻,还有向远,终归是她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 【谢谢蓝的红包、木子鸽子的红包。】 ☆、94.94他在她面前,终于有些失控了 时年回到家,一直跟随在出租车后头的警用摩托车便也停了下来。关椋帅气地摘下头盔,走上来朝时年伸出手:“嗨,又见面了。” 时年有些哑然失笑:“难道说今天又换了关sir你保护我?” 关椋点头:“很荣幸接过这个班。” 心下流淌过小小的安心——因为不用自己独自回家面对向远犬; 同时流淌过的还有小小的失望——因为不是汤燕卿。 况且,他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不过是答应行为分析班的同学一起出去玩罢了。 向远早等在门口,见时年进来,便想上前拥抱,却在此时看见了如影随形跟进来的关椋。 向远对关椋有印象,那天飙车,被追上开了罚单的警sir就是这位踺。 向远一向最爱惜自己的羽毛,尤其在乎公众形象。他自从拿了驾照后,也还从来没有过交通违章的记录,可是这唯一的一次就是栽在关椋手上,他的记忆自然深刻。 向远便有些尴尬,收回手臂来,将掌心在裤线外蹭了一下,才伸手递给关椋去:“嗨,sir。” 关椋也好脾气地握手,自我介绍一下:“关椋。关公的关,椋鸟的椋。” “不知关sir今天的来意是?” 关椋好脾气地笑:“奉命贴身保护时记者。” 向远微微咬住唇。 虽然只一下便放开,时年也懂,那是——【愤怒】。 向远面上依旧在客气地笑:“只是今天我跟时年的安排是取见婚姻咨询专家,好像不方便有警员到场。” 关椋懂规矩地一笑,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向律师,这规矩我也明白。这是保密协议,你看看条款,如果没有什么异议,我会签字。日后你若发现你们在婚姻咨询过程中讲述过的任何私人生活的细节被我泄露出去的话,你有权上庭控告我。” 跟律师打交道,自然是时时刻刻都搬出法律来,只要合理合法地办事,他就自然哑口无言。 这是汤sir告诉他的,不过他分析这话原始来自汤燕犀,甚或是汤明羿。本州律师界,还有哪个律师能牛得过汤家那父子俩呢? 可是向远也不傻,看到这个关椋竟然是有备而来,而且手里拿着的这份保密协议的条款拟得这样毫无漏洞……他便忍不住笑了:“关sir,真好奇是谁帮你拟定了这份协议,真是高手。” 关椋面上依旧是好脾气的笑,却是毫不客气地回敬:“向律师难道你认为我们警局会给自己找一个漏洞百出的律师,然后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自己么?那我们警队还如何执法?” 时年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关椋。 啧,这位跟贾天子真都是笑面虎,堪称汤燕卿身边的哼哈二将。 可是两人这么僵着也不好,时年便抬腕看了下表:“阿远你跟专家约在几点?如果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就先过去吧。” 向远搁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攥紧成拳。 是【更进一步的愤怒】。 他想起自己在厨房已经准备好的饭菜、红酒和鲜花。他原本希望这个周末可以跟时年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不管最后能不能同房,至少能稍微修补一下两人之间的裂痕。 毕竟小别胜新婚,她离开这几天,不会对他全无半点思念。 可是这一切,却又被这个关sir给毁了! 特么的什么24小时贴身保护,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可是纵然愤怒若此,他面上却也不能显露出来。他深深、深深吸气,便探头过来,凑到时年的面颊边,就着时年的腕表去看。 这样忽然的靠近,叫时年周身一颤,却只能硬生生忍住。 毕竟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嗯,还有一点时间。不过既然已经如此了的话……”向远的目光从关椋面上滑过:“那就算留在家里也暂时没了意义,就过去吧。” 向远叫时年和关椋在门外稍等,他说要换一下衣服。 时年便和关椋走向车子,向远则关上门,掏出手机。 “你好,我想咨询一下,如何向警方申请取消24小时贴身保护?Ok,如果是共同生活的权利人提出申请,并且提供足够的自保能力证明,承诺配合警方一切其他方式的保护……就可以,是吧?好的,多谢。” 够了,真的够了。 如果说刚开始是汤燕卿来,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得强自忍耐,甚至笑脸相迎。可是到了今天,当警员的到来一次一次成为他跟时年私生活的一道障碍的时候,他就无法继续维持谦谦君子的风度,他要say-no。 . 向远换完衣裳出来,看了一眼关椋的警用摩托,便不客气地说:“既然关sir你自己骑了车子来,那就不邀请你跟我们同乘了。” 向远的敌意已经懒得压抑了……关椋便耸了耸肩:“ 随你。” 时年有些皱眉,上前轻轻拉住向远手臂:“阿远!警sir来是为了保护我,这样做未免太不礼貌。” 向远深深吸一口气,尽量柔声对时年说:“亲爱的,他们的存在对于你丈夫我来说,也是一种不礼貌。只要有他们寸步不离,便是要昭告所有人:我这个当丈夫的没有能力保护你,还要浪费精力这么大费周章。可是事实上,他们来保护你这么多天了,可是你看何曾发生过一点点的小危险?我看他们根本是唯恐天下不乱!” “阿远……”时年心里下意识地便想替警方辩解:“收到恐吓包裹,那是真的性命威胁!” 向远便转身朝时年望过来,一脸的严肃。 “有些话当日我没舍得直接跟你说,我也心疼你受到了那威胁,怕你情绪上回支撑不住。不过时间,是你自己选择出来工作,而且又是这样一份时刻游.走在危险边缘的新闻记者工作,难道你从选择了这份工作的那一天开始,就没考虑到恐吓会跟这份工作如影随形么?” “好,既然你怕了,那么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你放弃这份工作。你安安静静回到家里,还如从前那样养养花、做做家务,等我回家就好。” “可是既然你不愿意,你还坚持做你的工作,那么好,威胁和恐吓就会永远一直存在。这就是你工作的性质,你如果因此就要依靠警方的24小时贴身保护来寻求心安,那难道要一辈子都要他们保护?” “那我们的生活还有没有*可言?你又考虑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向远的质问连珠炮一样袭来,时年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垂下头去。 他的逻辑很清晰:是她想要选择新闻记者的工作——那她就得拥有承受这份工作压力的能力——不能一直依靠警方的保护,因为那不实际,也严重忽视了向远他的私人的权利。 时年笑了一下。这就是M国,纵然是夫妻之间,也不能要求对方永远跟自己当一根绳上的蚂蚱,人家还是有维护自己权益的权利。 虽是依法办事,可是从她一个传统中国女子的视角看上去,只觉那么心寒。 时年便深吸一口气,举手投降:“Ok,阿远你说得对,这的确是由我个人的问题给你带来的困扰。我跟你保证,我会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关椋的摩托车已经骑了过来,停在旁边等着他们的车子起动。 向远便发动车子,淡淡说:“既然你这么有解决问题的诚意——今晚回家之后,我会拟一份向警局申请取消24小时贴身保护的文件。你到时候乖乖签字就好。” 车子发动,时年长久歪头盯着他的侧脸,盯着他那近乎冷酷的面颊线条。为什么会觉得他这样陌生?她认识了四年的那个向远,曾经以为爱了四年的那个向远,原来竟然都只是她想象中的么? 向远把着方向盘,从镜子望一眼时年,微微蹙眉:“怎么了?” 时年这才摇头转回头去,坐正了身子。 错了。她明白自己错了。 四年时间,原来都是一场错付。 . 时年的这个模样落进向远的眼里去,向远心下也颇为懊恼。 不是这样的,他原本的计划,原本想要达到的效果,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关椋的警用摩托在后头一直相随,向远便忍不住狠狠从后视镜盯了关椋一眼。 将今天的一腔心意,变成现在这个结果的,都是这个碍事的警sir! 原本他想给时年浪漫,想修补跟时年之间的关系,他也不想跟她再起争执,他明白否则他会将她越推越远……拜托他真的不想的!可是就因为那么个多余的警员的到来,被他早有准备的保密协议给刺激到,让他此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向远努力深深呼吸。 幸好稍后还有婚姻咨询专家,他跟时年之间的这一点小小的龃龉一定会被专家化解的。他刚刚这一点点小小的失控一定不会影响到大局的。 一定! . 时年回家的时间,汤燕卿悄然回了一趟警局。 他将小珍珠带回去交给技术科,很快给出了小珍珠相对准确的“年龄”——这是“时间戳A。” 贾天子也运指如飞,在电脑中迅速查询康川大学从筹建到具体每一座建筑物开工及竣工的时间,尤其是东方学系的那栋宿舍——它们分别形成“时间戳B、C”。 现在所缺少的是时年提到的那幅油画本身。如果能拿到它,那将成为极为重要的“时间戳D”。 可是这幅画因其对于康川大学重要的意义,没有合理解释的话是不能要求康川大学将油画交给警方做具体扫描的。 “不过好在那幅画表现的应该就是当初股东们商议筹建康川大学的情景。于是时间大致上应该就在康川大学破土动工的前后,误差应该不会太大。”贾天子说着调出康川大学的校史资料,找到一个“ 替代的时间戳D”。 四个时间戳进行交叉比对,具体的数字清晰出现在眼前,一个一个的数字仿佛闪闪发亮。 就连贾天子也微微长大了嘴巴:“不会吧,竟然这么巧,几乎就是同一年代的。这么看似彼此毫不相关的线索,你是怎么发现其中的联系的?” 汤燕卿得意地一笑:“不是我想到的,是她。” 嗯哼……贾天子心下不由得这么蹦出一声来。瞧少爷那副模样,已经都“她”了。 汤燕卿随即冷眸瞥来:“你这个表情是【讥诮】、【不赞同】。” 贾天子赶紧告饶:“我错了,我干活去。” 汤燕卿便起身抓起外套,随意地朝肩头一搭,便迈开长腿朝外去。 贾天子忍不住问:“时年今天回家,你自己不去,也不让我去,偏偏让关椋去……我倒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安排。” 汤燕卿耸耸肩:“不叫你去,是因为要你帮我查这四个时间戳。这个案子你我涉足的早,关椋来得晚,让他查的话,他未必有你的直觉。这是其一。” “其二呢,今天的场合,关椋跟她去,比你去更有效果。” “Why?”贾天子忍不住摊手:“你个喜新厌旧的家伙,我究竟有哪儿比不上关椋了?” 汤燕卿高高挑眉:“你没给他们开过罚单,你对他们的情绪缺乏直接的压迫力啊。” 贾天子听晕了:“为什么要给他们情绪直接的压迫力?” “不告诉你。”汤燕卿说罢转头又走。 贾天子扬声问:“喂!你还没说,你自己为什么不陪她去?难道,你还另外有约?” 贾天子一脸的坏笑,汤燕卿自然看得明白。贾天子是以为他终于想要走回自己曾经的生活里去,再去赴那些女人的约会。 他便故意耸了耸肩:“嗯哼,算你猜对了,我今晚要出去尽情happy。” 说罢身影已经走出了门去,只隔着玻璃门高高地竖起手臂来,在空气中反过来抓挠了两下,算作拜拜。 . 行为分析班的同学约好了要一起走了,辣妹子却忽然接到了肖恩的电.话。她盯着手机皱了皱眉,便对钟馗说:“你们先去吧,我还有点事,稍后会跟你们会和。” 瞧她跑向校警办公室的方向,玛丽娜目光一冷,轻蔑地耸了耸肩。 马克走上来轻轻拍了拍玛丽娜的肩:“我们走吧。” 行为分析班里,原本的20个人里,此时缺少了时年、暂时缺席辣妹子,以及死去的S,被警方抓走的杰克,还剩下的16个人便一起朝学校外走去。 . 辣妹子忙三火四跑进肖恩的办公室,肖恩便将门反锁上,小心透过玻璃门盯着走廊里的动静,然后一脸的不高兴:“今晚我值夜班,你该陪我的!” 辣妹子无奈解释:“是,我从前是这么答应过你,可是不等于我就得从此放弃所有的私人交往啊。今晚是我们行为分析班所有人一起出去玩,我怎么能缺席呢?” “行为分析班一起出去玩?”肖恩便一双灰色的眼睛里翻涌起灰蓝色的雾霭,像是阴天里凄冷的海水:“你是什么时候这么重视起那个行为分析班来的,啊?让我想想,你这样的一个小姑娘是怎么忽然对行为分析课开始感兴趣的。” 辣妹子便一震:“肖恩,我警告你啊,你别故意给我胡乱联系。我就是喜欢这门课本身而已。” “不对,”肖恩凄冷地笑起来:“绝对不是这样。我想起来了,应该是从周光涵报了这门课开始吧?周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钓周光涵很久了,可是他就是一直都不上你的钩!” 辣妹子睁大眼睛,忽地将办公桌上的记录本抓起来,朝肖恩狠狠地砸过去:“你胡说八道!” 肖恩轻巧避开那记录本,便残忍地笑起来:“怎么,被我说中了,这便恼羞成怒了?别以为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周光涵跟你一样来自中国,而且他的家境十分优越,否则他怎么会申请住在价格能那么高的单人套间里呢?” “而你,周萍,你在中国知识普通工薪家庭的孩子。按说你这个层次的女孩子自,根本就不应该出来留学,因为你的家庭负担不起。可是你却还是来了,即便要家里卖掉房子,你也还是来了——不是你一心向学,而是你虚荣!” “你来留学,想给自己未来的职业历程镀一层金;你当然也更想在这边钓个金龟婿回去——就算不谈婚论嫁,至少有个有钱的公子哥能替你支付这边的生活费,不用你那么辛苦地打工也行啊。于是你就盯上了周光涵……” “只可惜啊,你没什么姿色,你担心无法引起周光涵的注意。你就小心研究他的喜好,发现他很喜欢带亚裔的年轻女孩儿回宿舍,你就也故意把自己往那个类型打扮……却还是不奏效,于是当你听说周光涵报了行为分析班后,你就千方百计也去报考。” “可是那个行为分析的 教授很古怪,凡是要上他课的学生,他非要一个一个面试合格了才肯接纳。你担心自己没有这个天分,担心没办法顺利进那个班,担心因此而失去接近周光涵的好机会,你便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你竟然主动去讨好一直以欺负你为乐的S。” “因为S高调宣扬她在追求那个教授,而你相信以S的姿色,那个教授怕是已经就范,于是S的话对那个教授是有影响力的。当S明白了你的用意之后,就变本加厉地奚落你,嘲笑你……” 辣妹子听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耳朵尖叫:“别说了。我叫你别再说了!” 肖恩却更加得意起来:“为什么不让我说了?你怕被我揭穿你,是不是?”肖恩说着走过来,伸手揽住辣妹子:“没关系,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出卖你的。只是,我今晚真的不想独自一人值夜班,实在是太枯燥了。你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说你身子不舒服,今晚就不去了。乖孩子,听话。” 辣妹子眯眼狠狠望着肖恩。 肖恩却得意而笑。 他知道,她只有就范,无计可施。 . 时年跟向远一同走进婚姻咨询专家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是一位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黑发高挽,脖颈修长,佩戴一串珍珠项链。干练、优雅,而又和蔼,让人信赖。 向远上前与对方握手,很是客气。 时年趁机打量周遭——装修的格调很高,只是配色却看上去有些熟悉。 牙白色的书柜、棕色沙发……差别只是在材料上。眼前的书柜是古董级别的书柜,棕色的沙发则是整张牛皮全自然纹理的制成,能看出都是专门手工订做,所费颇多。 - 谢谢luomin05的5张月票~明天见。 ☆、95.95今晚不想跟他回家,只想,见你 这样的配色…… 时年记得,是在汤燕犀的办公室里见过。 是因为汤燕犀给她的第一印象实在太深,于是那配色便也与他这个人融合成同一个记忆符号,清晰地敲进了她的脑海里。 更何况……她第二次去汤燕犀的办公室,还跟汤燕卿同样在那个棕色布面的沙发上坐过。 更要命的是——后来的那个吻。注定将汤燕犀办公室里的一切给她留下永远也磨灭不了的印象踺。 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想起那个吻……真糟糕。 犬. “时年?”向远的唤声远远传来:“你怎么了?” 时年这才赶紧回神,发觉原来是婚姻咨询师在跟她打招呼,而她走神了,竟然没听见。 时年抱歉躬身,急忙走过去握住咨询师的手。 “您好,我是时年。” 对方优雅一笑,握住时年的手:“霍淡如。” 时年听罢这个名字,微微闭了闭眼睛。 霍淡如望过来:“时年?你有什么不舒服么?不如你先休息一下,我们再开始咨询。婚姻咨询不能在当事人状态不佳时进行。” 向远听了便皱眉:“又怎么了?!” 她一来就走神,盯着沙发看了大半天,又是笑又是脸红的,连霍淡如打招呼也没听见;这会儿难道又要玩儿晕倒么?她是故意要逃避今天的婚姻咨询了是不是?! 时年却一笑睁眼,“不,是十分喜欢您的名字。恕我冒昧,淡如,叫我想起‘人淡如菊’。” 霍淡如便愉快地笑起来:“谢谢你。这就是中文的魅力,只有我们华人才更明白。这名字的寓意也正是我本人毕生努力追求的境界,见笑了。”说罢伸手:“二位请坐。” 向远这才松了一口气。 . 霍淡如坐下之后,便一扫之前的客套,先指着手边的一台录音机:“从你们走进我的办公室开始,你们就已经是我的客户。这份录音文件就是要为你们建立的档案。请你们允许我从现在开始录音,你们二位在我这里所有的谈话都将被记录下来,以便我能更好地帮助你们。” 向远点头:“好,没问题。” 时年也微笑:“好的。” 霍淡如上身微倾,手肘抵在桌面上,十指微微相对。 “接下来我要为二位澄清一个概念。”说着目光尤其在时年面上停留得长了一点:“听说时年你才来M国四年,你所有接受过的教育都来自中国——所以我接下来的这个解释尤其是针对你的文化背景的。” 时年点头。 霍淡如道:“婚姻咨询,完全不同于中国的那些所谓‘婚姻调解’的居委会或者街道专干所提供的那些劝解、说和。我提供给你们的是关于你们个性与婚姻关系的专业指导。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可以将我当成是心理医生。” “对于专业的婚姻咨询学着来说,这世上没有失败的婚姻,只有失败的人。所有失败的婚姻所反映出来的都是人的本质的问题。所以我们要说的不仅仅是婚姻本体的那些事,我们更着重来分析人。” “几乎所有的婚姻问题都和人的人格品质有关,相对健康的婚姻家庭关系往往是夫妻双方都有较好的性格特点或较健康的人格品质,出现问题的婚姻往往是夫妻双方至少一方在个性或人格的某些方面存在这样或那样的不足或问题,这些问题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了他们的婚姻关系和家庭关系。” 霍淡如的目光,冷静、专业,在时年和向远脸上来回逡巡:“你们的婚姻既然已经出现了问题,就证明你们两个在性格上或者人格上,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偏差。” .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了下来。 时年和向远对视一眼,同样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震惊。 也许终究是东方人的缘故,他们两个还从来没有用这样客观,甚至微微带点冷酷的视角来看待婚姻所出现的问题。 此时隔桌而坐的霍淡如就像一面镜子,锃明瓦亮地让他们两个照见自己的不堪。 霍淡如从两人面上看到了反应,满意地点点头:“我先说到这里,接下来就要请二位的讲述了。请你们告诉我,你们觉得你们的婚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又是不对劲在哪里?” 一向口才精湛的向远这一次却并没有抢先说话,而是紧抿嘴唇,避开霍淡如的目光,转头望向时年来。 他是——【想要讳莫如深】。 时年便深吸一口气:“既然这样,那由我先说吧。” 霍淡如眯眼盯着这对夫妻的表现。 显然,按照两人从前的惯例,都应该是丈夫先说话,妻子是处于从属的角色。 这也难怪,向远是律师嘛,口才更好,想要用语言武器保护自己的渴望更强烈。 可是今天……妻子却更勇敢一些。 可是丈夫对此反倒颇有些不高兴。 霍淡如尽量客观地观察两人的表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时年可以开始了。 时年脑海中又浮现起那夜与向远摊牌时,写下的那张连线的图表。多亏有那张表格,能帮她廓清脑海中的迷雾。她便轻声道:“我们的婚姻是四年,出现问题的正好是第二年。” “那年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做了录音,可是霍淡如还是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这个关键点。 “你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一定是那一年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件,对么?”霍淡如问。 时年点头:“……那一年,我坚持出来工作。阿远很不同意,我们两个发生了结婚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 时年抬眼望霍淡如一眼,便迅速垂下头去:“他对我失望大喊,说我变了。” 霍淡如的笔尖一点,然后抬眼望向向远:“时年的讲述,与你的记忆,可有偏差?” 向远皱眉,继而开口:“没错。只不过我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罢了。吵架的程度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重。” 霍淡如便追问:“你为什么不赞同她出去工作?” 向远身子前倾,右手掌心向下按住桌面:“道理很简单,她那时候刚来M国,她什么都不了解,也什么都不会。就连英语的表达都成问题……这样的她怎么能出去工作?我不让她出门去,只是为了保护她。” 他说完扭头望一眼时年,再重申一遍:“我只是为了保护她!不是阻拦!” 时年抬眼望过来,眼中是缓缓凝聚而起的坚定:“可是我不喜欢,也不需要这样的保护。阿远,我当时清楚明白地对你表达过的。我觉得我能行,遇到的任何问题我都有能力自己去克服。” 向远便抿紧了嘴,别开头去。 霍淡如明白今天这第一堂课的焦点就集中在两年前的第一场大吵这里了,她做了记号。 为了不刺激二人的情绪,她便又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然后便说时间到了,请二人先回去。 . 向远与时年走向车子,向远拉开车门先进了车子,系好安全带,却见时年还没进来,便皱眉问:“还不上车?” 斜阳如金,照在向远的宝蓝色宝马上。阳光耀眼,蓝光内敛。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各有自己的魅力,绝不向对方屈服。 时年便深吸一口气,按住车门,没有打开:“不好意思阿远,我今晚不回家了。” 向远便一眯眼,解开安全带砰地一声推开车门,大步跨到时年眼前来,居高临下质问她:“你又想怎么样?” 关椋坚实便想走过来,向远猛然一抬眼,伸手点指关椋:“你给我站在原地不要动!你是来保护我妻子的,可是我现在要跟她谈的是我们夫妻之间的私事,不涉及你的公务!你若擅自过来干涉,我立即投诉你!” 向远是律师,深谙律法规则,也曾经在法庭上是常胜将军。于是纵然关椋是警员,却也被他的气势惊住。 时年只好回眸点头一笑:“关sir我没事的,你放心。” 阳光渐渐暗了下去,夜色一点一点围拢上来。没有灿烂阳光辉映的宝马蓝,此时也染上了一层阴森。那阴森倒映入向远的眼底,叫时年身上微微一冷。 时年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肩膀,却还是高高地扬起了头,直面向他。 这些日子来,她亲身经历了妮莎的死,涉足了周光涵的命案,还全程参与了S的惨死……生与死,死尸与鲜血她都没怕。纵然还是不想面对向远的怒火,可是她却不是怕了。 她于是平静说道:“阿远,真抱歉这么以来给你添麻烦了。你说得对,我接受警方的保护,却忘了顾及你的权利。可是对不起我暂时不想放弃被警方保护的安全感,既然你不能接受,那我只好彻底退出你的生活。” “我接受我的保护,你享受你的权利。互不侵.犯。” . 向远的长眉倒竖,又迫近一步:“你什么意思?时间,你不要忘了我们是夫妻!” “补充一个前缀:分居了的夫妻。”时年依旧仰头凝视他,目光平静而毫不退让。 向远紧咬牙关:“你在故意捉我的把柄,是不是?就因为我主张我的合理权利,你就反利用它来为自己开脱!” 时年摇头:“阿远,我们只是各自求仁得仁,不好么?” 向远深深吸一口气:“那你不回家,你去住哪里?” 时年转开头去,微微也有些茫然。 这个国家对于她来说,直到今天还是有些陌生的。一想到要离开那个四年里唯一能叫做“家”的地方,她在这里仅有的那点归属感便也因此而被斩断。 她不无留恋。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我现在手上还有工作,还可以继续住在那个校园里。等忙完这个工作,我可以暂时住汽车酒店,然后租 一间房子,或者拜托叶禾暂时收留我一段时日也没问题。” 听时年说得这么毫无问题,向远便更觉气串两肋,上前一把捉住时年的手腕。 时年挣了挣,挣不开。便反倒不挣了,就任凭他握着。 向远低低怒吼:“你翅膀硬了,嗯?还会给我加前缀,提醒我你已经跟我分居了!可是你别忘了咱们的分居协议是怎么写的:你答应我分居不离家,尽一切可能配合我来修补我们的婚姻关系。可是你看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是现在就要离开家!” “可是阿远,这是你首先提出来的不是么?是你认为你自己的权利比警方对我的保护更重要——也就是说在你的潜意识里,我的性命都比不上你的隐.私!” 时年笑得凄楚:“阿远,我尊重你,也请你让我保留一点尊严!” . 时年说完,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走。 向远愤怒地挥舞拳头,想上前拦阻:“时年,你给我下来!” 关椋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扯住向远的手臂:“向律师,我没忘你刚刚的警告,可是我也要正告你:我是奉命对时记者进行24小时的贴身保护。我们防备的对象不是某一特定的人,而是任何有可能伤害到他的人。虽然你是他的丈夫,可是你方才的言行,以及我有理由相信接下来的言行,有可能会伤害到她,所以我现在有权阻止并警告你。如果你不听劝告,我有权现在拘捕你!” “向律师,别忘了,从前就曾有人举报过你在自家车里有伤害到时年的言行。虽然当时的警sir没有给你落下案底,但是这件事我们的例行工作报告里还是有存档。你是律师,你该明白如果你再追加一次伤害的话,这对你将意味什么!” 关椋的警告句句到肉,向远这样素来懂得爱惜羽毛的人,便知道自己不能再坚持下去。便强压不甘心,举起双手向后退了几步:“Ok,ok,我错了。我现在就听从你的劝告,也请你不要记录在案。” 关椋便也点头:“好了,我要继续保护时记者去了。向律师,请你最好现在直接回家,不要再试图追踪时记者。否则我不介意再给你开一张罚单。” . 关椋的摩托追着时年乘坐的出租车开走了。两双闪亮的尾灯,在夜色里一起向他刺过来。像是两双讥讽的眼睛。 向远气急败坏地掏出手机,拨下他父亲向景盛的电.话。 “爸!我真不明白,您为什么给我推荐了霍淡如这个婚姻咨询专家!” 尽管儿子这么发脾气,向景盛的嗓音依旧平静无波:“向远,谁教过你可以这么跟你的父亲我,用这种语气说话?你的家教哪里去了?难道想要听见的人说养不教父之过?” 父亲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从手机那边哗啦浇过来,毫不留情地浇熄了向远的怒火。 他蔫儿了下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蹲在路边攥紧手机。 “爸……爸您倒是说说,为什么推荐了霍淡如?” 向景盛依旧平静无波地说:“首先因为霍淡如是业内资深的咨询专家。其次么,她是汤明羿的前妻。” 向远便也吃了一惊:“您是说,她原来就是汤燕犀的母亲?” “嗯。”向景盛的声音还是听不出一丝波动:“汤家的故事讳莫如深,不过却瞒不过我。” 向远却又凄然一笑:“可是她就算是汤明羿的前妻,又有什么用?她一点都不顾念与您的交情,咨询的过程里半点都不向着我说话。” 向景盛轻哼了一声:“她是资深专家,又怎么会徇私偏袒。我给你推荐她,也不是要她向着你的,只不过——是透过她,让汤明羿更明白你对时年的重视,以及我们向家对于这个儿媳妇的重视,这就够了。” . 时年回了康川大学,都走到了宿舍楼下,想了想却还是折返了回去。 宿舍里的人都跟着汤燕卿一起去happy了,她自己一个人回去也没意思。 心下忽地就亮起小小的火花——为什么她就不能也一起去呢? 本来今晚就是行文分析班的第一次集体活动,她自己一个人不去,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就像从小所受的教育里,都十分在意老师在学期坚定里写下的那句话“该生积极参加集体活动”……时年便笑了,朝外走去的脚步迈得更坚定,更轻快。 她努力不让自己分辨清——实则,实则是因为那个人也在那里啊。 时年的整颗心都已经飞出了校园去,却不知道,就在她背后,就在那间校警办公室的窗上,正有一只染满了血的手,贴在窗玻璃上,印着她的背影。然后缓缓地,滑了下去…… . 时年赶到聚会的酒吧,在门口正看见辣妹子也刚下车。 时年走上去打招呼:“你怎么也才来?” 辣妹子有点惊讶:“你不说不来的吗?” 时年 耸耸肩:“原以为赶不及。没想到事情办得比想象中顺利,就来了。” 辣妹子“哦”了一声:“其实我是对这样的聚会没什么兴趣。你懂的,这里不同在国内KTV,可以在自己的小包间唱歌就够了,这里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唱给所有人的,我这个麦霸就没用武之地了。” 时年也理解的笑。第一回跟叶禾她们一班同事出去玩儿的时候,接过麦克风才知道是要在众人面前唱,她也吓得腿都软了。一张嘴,调儿直接跑到墨西哥去了。 “那咱们不当麦霸,当听众就是喽。”时年搂住辣妹子,两人一起说说笑笑朝里走。 此时已是灯火流金,酒吧里各种座位上都坐满了人。 尽管人头攒动,他们定好的那一圈大沙发上更是十几个人攒成一团,却还是能一眼就看见那个坐在人群中央、俊美得宛若夜之神祗的男子。 依旧还是在校园里常穿的牙白色V领针织衫,鼻梁上还卡着那副黑框眼镜,可是也许是今晚这里的灯光幽暗,便掩去了他白日里的书卷气,转而凸显出了他的棱角来。于是那每一根线条凝聚起来的便都是潋滟的邪气儿。 就在那一片光影明灭里,他忽地抬眼,朝她望来。他那一脸一身的邪气儿,便恍若清凉的泉水,哗啦全都朝她泼洒了过来。 将她淋湿。 时年脚步一窒,便无法呼吸。急忙错开目光,伸手按住心口。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邪魅,于是另外那十几个人便也都顺着他的目光望过来。 马克率先起身,朝她们走过来:“嘿,两位美女,终于来了。快来快来,等你们很久了。” - 【明天加更】 ☆、96.96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拥你入怀(万字) 马克的话虽然是对两个人一同讲的,可是他的目光不过是从辣妹子面上约略滑过,便都落在了时年的面上。 辣妹子哼了一声,径直越过马克,朝那一圈人走过去。 时年原本也想跟上,可是马克就站在面前,目光直直落下来,她便不得不暂时停步。 此时整个酒吧的背景光都已调暗,因她是站在过道上,于是头顶亮着一盏水晶的转球灯。灯光宛若细碎的钻石,随着灯球的转动,点点星芒便倾天而降,落在她的面上发上,细细碎碎点点璀璨在她的眼睛里。 马克的目光便转不开,瞳孔不由得缓缓放大犬。 ——那代表着男人对女人的【yu望】。 时年有些尴尬,抬手指指那边:“不如,我们也过去吧?踺” 马克却伸手,轻轻握住了时年的手臂:“嘿……你之前说今晚不来了,我一直深以为憾。却没想到你还是赶来了。” 时年红了脸,将手臂抽回来,冲马克尴尬地笑:“呃,今晚是大家的第一次集体活动嘛,所以我就来了。” 马克深深凝望时年的眼睛,嘴唇薄抿,嗓音悠扬地说:“其实我一直想问问,嗯,你有没有男朋友?” “呃?”时年被这个问题问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直接说“男朋友没有,分居丈夫倒是有一个”吧? “没有,是不是?”马克便笑了,以为时年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时年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男朋友的话,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没有的吧。” 不知怎地,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却忍不住越过马克,瞄向沙发座那边。 而那一团人都在热烈地说着话,辣妹子仿佛也正站起来向汤燕卿敬酒。可是他却兀自自在地坐着,目光如庖丁解牛的薄刃,沿着人缝儿里流畅地游.走出来,不偏不倚正对上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刹那,幽暗里仿佛爆开一朵小小的火花。 时年的呼吸登时便乱了,急忙别开头去。 马克察觉到了,也敏.感地转头望向大沙发那边。不过他还是迟了那么半秒钟,正好辣妹子殷勤向汤燕卿敬酒,她的身子向左挪动了大约半步,正好将汤燕卿视线抛过来的那条缝隙弥合……从马克的角度望过去,便什么都没看见。 马克便也愉快地笑:“如果没有的话……念,我希望我可以。” “啊?”时年有些惊住,抬头定定看他的眼睛。 “嘿,”他上前轻轻拥了拥时年的肩:“你该不会以为,不管是哪个女生立在学校门口,我都会主动上前搭讪的吧?” 时年尴尬地连忙后退:“呃,这个……” 马克的手却坚持握住时年的手臂,黑蓝色的眼睛垂下来,认真凝视着她。 “那天,你提着行李站在学校门口,望着校园,一脸的茫然。你的头发散开,轻柔地被风吹散,发尾慵懒地卷曲起来,遮住你的眼睛……嘿,我心里便冒出这样一个念头:瞧这位迷路了的小公主。” 他笑声轻柔,带着不可思议的魅惑,“我便想,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小公主继续迷路。我得带着她走出去,走出那座魔法森林。” 马克的讲述不能说不动人,而且借用了童话的口吻,很能哄女孩子开心。时年便也忍不住垂首微笑:“马克,不管怎样,谢谢你。” 马克便更受了鼓舞,伸手沿着时年手臂向下滑,想要尝试攥住时年的柔荑:“……所以,我们试着开始,好不好?” 就在这时,马克肩头忽然被人一拍。 马克微微一震,急忙回头去看,只见灯光若星河碎钻洋洋洒洒而下,一脸邪气儿笑意的汤燕卿双肩微耸。 马克便忙打招呼:“嗨,Prof.T。有什么需要么?” 今天的聚会主要都是马克张罗的,每个人有什么需要都会跟他打招呼。 汤燕卿双手插回裤袋,肩头微耸,略微染了酒意的眼乜斜落在时年的面上。然后抬起手臂,伸出一根手指,凌空朝她指了指。 “我需要……她。” . 马克和时年都惊住。 马克顿了一下,仿佛没听清,便又问了一声:“T教授您是说……?” 时年则一张脸彻底红透,双眼羞涩里漾着茫然。 他眯眼盯着她那来不及掩饰的神色,便轻叹了口气,“嗯哼,她来晚了,应该先罚三杯。而且站在这里这么久了,还没向我敬酒。” 行为分析班的学生都是东方学系的,主修的专业都是东方学范畴之内,所以他们也都了解中国人的这种与酒有关的礼仪文化。马克便恍然大悟地笑:“哦,原来是这个。教授您别见怪,不是念的错,是我只顾着跟她说话。” 汤燕卿只盯着时年,才懒得听马克各种解释,迈开长腿走过来,径直伸手拖住了时年的手腕:“走吧。” 时年早已心慌意乱,便没做半点挣扎,乖乖跟着他,越过马克,走向沙发圈椅那边去。 马克盯着两人拖着手的背影,不由得眯了眯眼。 . 辣妹子果然不愧是四川人,来了这么不一会儿已经喝high了,爽朗地跟钟馗划拳行令,一点也不扭捏。 见时年终于被汤燕卿拖过来,便赶紧给时年倒上酒:“来来来,谁让咱们姐妹儿是后来的呢,自罚三杯什么的是怎么都逃不掉的。念,我给你倒酒,你自己赶紧喝。不然一会儿叫他们抢走了话茬儿,指不定还要怎么在酒里加料呢。” 时年略有一点为难。 从小到大,妈对她的家教极严;同时因为是警察的女儿,她对自己的自律也极严。大学之前,几乎任何形式的稍微放肆一点的那种同学聚会,她从不参与,所以没什么酒量。大学的时候也只是喝一点啤酒,一小瓶是极限。 汤燕卿手插着裤袋,自然地便换到她身边的座位,见她为难,便偏头望着她:“怎么,不敢喝。” 他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又拎过一瓶酒来,又重新拿过一个新杯子来,将那杯子满上。然后将他手中的酒杯递到时年手里去,极其自然地便将时年手里的酒杯接了过来。 他一脸的邪气儿,傲然耸肩:“罚酒也不能你自己喝,别忘了你首先应该向我敬酒。呐,这是你的,这是我的,一起喝。” 他眯眼盯着她的酒杯,“你该先干为敬。” 这也是正常的规矩,时年便只能硬着头皮应了,朝大家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来晚了,这一杯是敬教授,也是敬大家的。我先干。” 说罢一仰而尽。 却在酒液进入口腔的刹那,惊讶地转向汤燕卿,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汤燕卿便也耸耸肩:“嗯哼,这还差不多。”说着也仰头将自己的杯中酒喝了。 原本以为是烈度的威士忌啊,可是时年嘴里的分明是——矿泉水! 汤燕卿喝完,又亲自给时年满上一杯,眼睛隐约含笑凝视着她的眼睛,嘴上却说:“酒量还不错,再来。” 心里有了数,时年这第二杯便喝得毫无困难了。 只是喝这一杯的时候,眼中却再也无法看向其他诸人,只能——凝视着他。 灯光细碎如星,一颗一颗潋滟在他微染醉意,却依旧黑亮慑人的眼底。便宛若清泉汩汩,直入心田。 她一笑,仰首,一吞而下。 他便也凝着她,含笑将自己手里那杯货真价实的威士忌一吞而下。 时年是看上去害羞娇弱的东方女孩儿,大家都没想到时年的“酒量”这么好,便都鼓掌欢呼起来。 第三杯,他依旧含笑递过来,眼瞳里微微卷起一丝淘气。 她微微挑了挑眉,却也未作防备,直接仰头便吞了——可是这一次入口的,却是又干又辣,货真价实的威士忌! 时年意识到,可是已经晚了,那炽烈的酒液已经冲过她的口腔,直接滑下了喉咙去……时年连忙扶住桌子,用手捂住嘴,用力地咳嗽起来。 大家便都笑了,说还以为她的酒量惊人,原来第三杯已经支撑不住了。 她狼狈不堪,一边咳嗽,一边转眸去瞪那个使坏的家伙。 他却傲然立在一旁,一口一口将自己杯中酒缓缓啜了下去,可是眼睛里却倒映着波光,始终含笑迎着她的目光。 时年便感觉这咳嗽更凶了,怎么都停不下来。 . 罚酒完毕,大家便又开始下一轮的各种节目。辣妹子继续跟钟馗划拳,另一个男生本森过来大胆邀请玛丽娜去跳舞。 时年留意到,从她进来的时候开始,玛丽娜就一直兴致缺缺地独自坐在角落里,端着一杯酒。大家也都理解她的心情不佳,毕竟从前出来的玩的时候,她都一定是跟S在一起的。现在S不在了,她难免有些孤单。 本森勇敢地过来邀请玛丽娜跳舞,大家实则心下都悄然舒了一口气。如果玛丽娜能答应邀请,能走出S死去的阴影,大家的心下也才能好受一些。 可惜玛丽娜却不给面子,只冷冷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今天脚疼,跳不了。” 本森有些面上挂不住,马克便连忙拉了另外一个女生,撮合他们去跳舞了。 马克很有点像这个班的班长,人缘好,也能兼顾大家的感受。通常聚会里绝对缺少不了这样的灵魂人物。 酒吧里这个时间都是年轻人,于是放的都是快歌,大家也都随着音乐踩着激昂的节拍。看本森他们跳得开心,班里的其他人便也呼啦都去了。 座位上只剩下六个人: 没完没了地划拳的辣妹子和钟馗; 兴致缺缺的玛丽娜,一直为大家张罗的马克。 还有就是喝得有些头重脚轻了的时年,还有那个罪魁祸首汤燕卿。 马 克便向时年望过来,热情地招呼:“念,教授,一起去吧。” 时年因毫无防备,喝得太急了,酒一下都上了头,于是头晕脑胀地摆手:“真不行,我站都站不起来了。马克你们去吧。” 汤燕卿则是傲娇耸肩:“我是你们的教授,老人家了,跳不来你们那种舞步。” 马克有些尴尬,便转头又去看那两个头碰头谁也顾不上的辣妹子和钟馗,便也没叫他俩,再招呼玛丽娜:“走吧,坐在这里多没趣。” 玛丽娜犹豫了一下,还是搁下酒杯,随着马克去了。 舞池里光束随着快节奏哗哗地闪过,根本看不清哪个才是班里的人。时年便觉得更头晕了,伸手按着额角,悄悄瞪一眼汤燕卿:“……白拿你当好人了,我收回前两杯的时候,心里对你的无言感谢!” 他便也笑起来,故意又摇晃摇晃酒杯,让灯光正好从酒杯上折射过去,晃进时年的眼睛。 时年又羞又恼,急忙闪开。 他瞧着她这满脸羞红的模样,心里悄然绽开了大朵大朵的花儿。便故意道:“嗯哼,收回就收回。你用嘴说出来的感谢我都不稀罕,更何况是什么无言的感谢。” 他说着忽地朝她挪近,就挨着她坐着,瞳仁幽深起来:“除非……吻我。” . 时年被他迫入沙发角落,右边是他,左边就是小花池。她无处可退。 幽暗的灯光之下,花影婆娑落在她面上,形成一朵一朵小小的暗影。 她润泽的目光,还有柔软的红唇,便在那阴影之外惹人遐想地闪亮着。他贪婪地狠狠盯住,真想就在这里,不顾一切将她揉在怀里,狠狠去占据她的美好。 时年慌了,他的热度,他的霸道,不断从贴合的大腿处嚣张向她涌来…… 她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便悄然指了指隔着桌子,坐在对面那个角落处的辣妹子和钟馗,低声恳求:“……我求你,别这样。” 他的目光却锁紧了她,不肯放开,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就在她耳边:“可是我现在好想吻你,怎么办?在这里吻,还是换个地方吻,你选一个。” “教授!”时年真的急了:“别闹!” “我没闹。” 他竟像个耍赖的大男孩儿,故意更向她靠近。一双微微染了酒意的黑瞳,亮得惊人。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谁让你今晚,还是来了。我就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说回家,要回到跟向远的那个家去。 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告诉自己她也许今晚真的要陪向远而不会来了…… 可是,她却来了。 当她出现在入口处,目光带着羞涩却勇敢地向他这边望过来的时候,他便觉得整个酒吧都空了。天地之间,明灭交错里,他只能看得见一个她。 于是,今晚,他无法按捺。 . 不过幸好一曲终了,大批人马从舞池杀回来,大家嘻嘻哈哈冲破了之前笼罩着两人的那微妙的气氛。 时年便趁机赶紧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 汤燕卿也只得耸肩,暂时放过她。 大家都跳得很高兴,一个一个身上都是热力四射。 本森等人都招呼说:“Nana和教授怎么不去跳啊?” 时年只好再告饶:“三杯酒,头晕。” 汤燕卿却忽地扭头过来,目光灼灼盯着她:“头晕了,也可以跳舞啊。” 他又要干嘛?! 时年真的都是惊恐了地扭头盯着他。 他却好整以暇地笑:“既然大家都玩儿得这么开心,就咱们在这儿干坐着也没意思。不如咱们也去跳一曲。” 时年伸手投降:“教授,我真的头晕。你让我上去就直接坐地上么?” “我负责不让你坐地上。” 他不由分说,捉住她的小胳膊,便半扶半拖地将她带入了舞池。 一曲刚终了,舞池还是空的,没什么人下场来。DJ便在耳麦里含笑道:“专为两位客人服务……不知二位想来一首什么节奏的?” 汤燕卿朝行为分析班的同学眨眨眼,含笑向DJ说:“我刚跟我的学生说,我是个老人家了,跳不来他们那种青春洋溢的舞步。” 他这句话刚说完,登时满场善意的大笑。 毕竟他也才27岁,更何况东方人在西方人的眼里看起来更显得年轻,所以他故意说这么老气横秋的话,M国人都认为他是故意说笑话,于是善意地回应。 被全场的目光注视着,时年的脸便更红了。 他却反倒更加放松。这个家伙仿佛就是天生于万众瞩目之下的,于是这样的场合只会叫他更放松,魅力更能自如绽放。 他便含笑抬首对DJ说:“对于我这样的老人家来说,只能来一首慢的。嘿,小伙子,还记得你家 里的老祖父老祖母庆祝金婚的时候跳的那一曲么?就来那首。” 满场又是善意的哄堂大笑。 DJ便也含笑开始放音乐。真的巧,他压箱底的黑胶碟里还真的能找出这种经典的慢歌。 音乐便随着唱机的唱针旋转而缓缓流淌出来。 灯光聚拢,众目睽睽,汤燕卿面朝时年,忽地后退两步。继而郑重地行绅士礼,朝时年伸出手来。 时年傻了。这是近似于欧洲宫廷礼仪一般场面,她……她压根儿什么都不会,也从没面对过这样的场面。 却没给她机会拒绝,他已经自行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右手坚定地扶在了她腰上。 时年紧张得指尖冰凉,低声跟他求饶:“我,我不会跳!” 他笑了,将她拥紧,凑近她耳畔:“跟着我就好。” 他潇洒引步,肩头端庄,手肘夹紧,手臂轻轻一带……时年便觉得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跟着他移动了起来。他的每一个动作指令都清晰明了,手臂的推送都准确到位,于是她只需全数放松下来,跟着他的肢体语言去前进后退,去旋转,就够了。 虽然当中也有过几次慌乱,踩了他的脚,可是他的笑却同时奉上,低声在她耳畔呢喃:“……这是脚尖的亲吻么?” 越发自如下来,时年终于也敢边跳边说话了,便忍不住低低跟他抱怨:“……你这家伙,为什么非要跟我跳舞?而且还是这种高难度的古典宫廷范儿。” 他便笑起来:“怎么,只准有人说你是迷路的小公主,就不允许我带着公主跳一场古典宫廷范儿的舞了?” 呃……原来他都听见了。 不过,刚刚隔着那么远呢,他是怎么听见的? 她便轻轻咬牙:“哼,原来是这样!教授的心眼儿,跟针鼻儿一样呢。” 他先是大笑,继而将她更紧地揽在臂弯,趁着旋转,凑近她耳边:“傻瓜。我不过是想,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拥你入怀。” 什么? 时年的心猝不及防地颤颤一跳,不知怎地,眼角竟然因此湿了。 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拥她入怀,一定不是他自己的避忌。以他那样的性子,他根本就不怕外人的眼光……他真正在乎的,是她的感受啊。 他知道她怕,他知道她现在还放不下这个已婚的身份,于是他才费尽心思找了这样的一个理由和机会,让她来不及拒绝,更让所有人挑不出毛病。 她便克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也忘了要更留神脚下的舞步,只深深吸气,在他耳边缓缓说:“其实今天晚上,我也许真的该跟向远回家。婚姻咨询专家说得好,想要修补婚姻,需要两个人共同的努力……可是我也不知为什么,忽地就累了,并不想继续与他一起努力。” “那一刻我觉得我好坏……可是等我回到这里,看见你,我却忽然觉得,仿佛一切都值得了。就算我会因此而变得很坏,变得完全违背我这么多年所受的教育,我却也还是很想说——我很高兴,决定回来这里。回来,看见你。” 她竟然说出来了…… 也许是今晚的这一切太过梦幻,也许是之前被他骗着喝下的那杯威士忌撕开了她的理智……不过不管是怎么样,她还是觉得自己能够说出来,心下好舒服。 听完她的话,他略有些不敢置信地凝眸望她,甚至都忘了要走完最后的舞步,就那么带着她愣在了舞曲的旋律里。 她意识到,慌忙自行离开他的臂弯,踩着最后的节拍旋转三周,然后再舞曲的尾音里停下来,回眸望他。 仿佛是两人之间一个小小的设计,而不是他方才乍然之间忘了动作。 于是音符落下,满场却响起了热情的掌声。 他这才回过神来,朝众人潇洒一笑,走上前来向时年伸出手肘,带着她走出舞池。 不知怎地,这样挎着他的手臂,在大家的注目和掌声中走出舞池,忽地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就真的是一场金婚的舞会,白发苍苍的老绅士和老淑女,在彼此的陪伴下踩着音乐,走完了人生最最重要的岁月。彼此抬眸望去时,对方不是外人眼里的白发苍苍,而永远是自己心里那个初见时候的模样。 这样想着,心便湿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歪头望他。而他也恰好侧眸望来。 两人便谁也没说话,更没说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相视一笑,便如同什么都明白了。 . 时间差不多了,汤燕卿便带着大家一起返校。 刚回到学校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待得回到宿舍,就更看见穿着蓝色制服、提着工具箱的CSI工作人员进进出出。 时年便一惊,急忙向汤燕卿望去。 汤燕卿点头,便退到一边去打电.话,声音低低地,没叫学生们听见。 大家也都好奇,汤燕 卿打电.话的当儿,大家都已经走进宿舍楼去。 一进门就是长长的大走廊,走廊的尽头就是校警办公室,于是大家一进楼门就看见了校警办公室周围拉起的黄色警戒线。 大家就都一愣,玛丽娜则带头转眸望向辣妹子去。 辣妹子果然一怔,便推开时年,独自加速走向校警办公室去。 大家有人直接上楼去了,有的则站在警戒线外想看看发生了什么。汤燕卿这个时候无声走上来,立在时年身边,却没说话。 时年转头望向他,还没等开口,尽头便传来辣妹子哇地一声大哭,便已然是有了答案。 时年也吓了一跳,转眸望汤燕卿,汤燕卿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时年便推开众人,奔向校警办公室,在警戒线外扶住了瘫坐在地上的辣妹子。 . 已近午夜,校方竭力维持校园正常的秩序。为了保证明天正常的教学生活,校方便派人劝导学生们上楼去休息。说警方自然会给出答案。 时年朝汤燕卿点了点头,便也扶着辣妹子上楼去了。 汤燕卿留了下来。 待得学生都走空了,他才缓缓走到校警办公室去。 警方的黄色警戒线拉在校警办公室门口的范围,可是汤燕卿却是从公寓楼入口起便开始四处逡巡,整条长长的走廊,他一处也没有轻易放过。 终于走进校警办公室,CSI的工作人员已经撤离。他这才无声地跟贾天子和关椋以目示意。 他左右打量,目光却被窗上一片延长形血迹所吸引,便缓缓走了过去。 在窗前站了一下,挪动脚步向左向右,调整了一下角度分别看向窗户外面。继而才伸手,照着那道血痕的宽度和长度比量了一下。 正是那枚时年没来得及看见的血手印。只是,此时已经不是一个完整清晰的手印,因为那只血手向下滑去,将整个血迹拖成了一条延长线。 汤燕卿却通过那延长线的宽度和形状,想到了手。 贾天子见状便凑了过来,低低道:“这处很遗憾,并没有采集到指纹。” 汤燕卿点头:“这样向下的滑动,什么指纹都会被破坏掉了。”他说着打开随身的小电筒,照在那血痕上:“而且上面所有留下的纹理,只是滑动本身的痕迹,并没有出现任何生理结构的纹理。” 手电筒的光落在窗玻璃上,又反射回来,照着汤燕卿的脸。 他侧眸望着贾天子:“也就是说那人刻意避免了留下所有的生理纹路。最大的可能是,那人戴着手套。” 贾天子微微一怔,查看CSI的记录:“可是肖恩的两手上都并没有戴着手套。” 汤燕卿摇头,目光眯紧:“不是死者。留下这血手印的人,是凶手。” “啊!”饶是贾天子也吓了一跳:“他既然这么谨慎,不想在现场留下他的生理纹理,可是他怎么会在窗玻璃上留下这么大一个血印?难道说是不小心碰上的,来不及抹掉?” “不是。” 汤燕卿转头指着地面。 此时肖恩的尸体已经被CSI运走,地面上除了尸体位置的痕迹线之外,竟然干净到令人发指。 不但丝毫没有打斗的凌乱,就连肖恩淌出来的血也被清理掉了。 “整个办公室没有因为一个人的死而造成任何的脏乱,”汤燕卿抬眼望贾天子:“证明凶手是一个极其重视整洁,或者说极为在乎秩序的人。他就连地上的血迹都能有条不紊地整理干净,又怎么会忽略掉窗玻璃上那么大的纰漏?” “那为什么?”贾天子眯起眼来。 汤燕卿又转回身去,依旧立在窗前的位置上,再度伸手,凌空沿着那条血痕滑动。这个动作反复进行了几回,他忽地一动,收回手来,插到裤袋里,半晌没说话。 “少爷,你,怎么了?”贾天子赶紧上前问。 汤燕卿歪头来看他:“你说,为什么会有这样滑动的痕迹。” 贾天子道:“我本来以为是肖恩的手印。觉得他可能是受了致命一击之后,支撑不住体重,于是手沿着窗玻璃滑了下来。可是你却说那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汤燕卿垂下头去,“我刚刚的动作,难道就没让你联想到什么?” “什么?”贾天子一时不解其意,便也伸出手来,凌空对着那血印,从上向下滑动。 汤燕卿挑眸盯来:“说直觉。第一个跳进你脑海的那个思路。” 便连贾天子都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抚摸着什么。譬如,女人的长发。” 汤燕卿眼中闪过一抹寒光,点头:“叮嘱CSI那边,根据血凝度查清这枚血印留下的时间。” . 汤燕卿上楼去。 时年和辣妹子的房间还亮着灯,灯光从门缝下方映出来。 他略一迟疑,却还 是没有上前敲门,而是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坐下给时年发短信:“你去跟我们会合之前,回过学校来么?” 不出他所料,时年稍后回过来的果然是:“回过。” 他便急忙追问:“你到过哪里,是否到过校警办公室附近?又是几时到的?尽量清楚,最好具体到位置与分钟。” . 时年的房间内,辣妹子还在哭。 时年握着手机,感受到了汤燕卿那透过手机而来的急迫心情。 她不知道下面具体的情形,便也无从推测汤燕卿为何要这样急迫地想知道她之前回来的情况。况且,她彼时回来也没有那么具体地注意到是几点几分,只能给出大致的回答。 只是隐约直觉——汤燕卿不会无缘无故跟她追问此事。除非,此事与她有关。 她便怔住。 可是肖恩的死,又会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是怎么都想不通。 便垂下头去给他回答:“其实没有进宿舍楼,到门外就折返了,与校警办公室的位置么——顶多就是在窗外站了站,然后转身就走了。” “时间,大约在晚上7:30——8:00之间。” 汤燕卿看完短信,面色便一变,抓起外套便匆匆出了门去。 只在路上边走边给她短信:“我今晚去局里,勿念。” . 回到局里,CSI方面已经给出了初步的报告:凶手使用了一种很专业的手法拧断了死者的脖子。 报告中还指出,凶手不是用粗暴的方式拧断死者的脖子,而是极为谙熟人体的肌肉、神经结构。他用熟练的指法找到脖颈最脆弱处,用合适的力道迫使死者无法发出喊声,然后“并没有浪费多余力气地拧断了死者的脖子”。 法医尼尔还做了个形象的比喻:“这种方法让我想起你们东方古老的武术。” 汤燕卿跟贾天子便对视了一眼。 尼尔以为这两位华人警探不信,便捧过一具模型来,指着那处的颈椎结构:“是用瞬间的暴力,导致‘寰枢椎’脱位,进而引起高位颈髓损伤,这就会造成致命。” “因为支配呼吸肌的中枢位于第四颈椎附近,一旦这里出现损伤,就会因呼吸肌无力而造成呼吸衰竭。几分钟后就死亡了。” “二位你们瞧,无论是寰枢椎的位置,还是第四颈椎……如果没有专业知识,以及精准的手法,谁能找得这么准确,且下手毫不迟疑呢?” 汤燕卿点头,继而问:“窗玻璃上血痕留下的时间已经有了结论么?” 尼尔翻看报告,点头道:“大约在晚7点半到8点之间。” 停尸间里忽地一静——哦,好吧,停尸间里本来也都很安静的,不过这一刻更是静得叫人毛孔都跟着一缩。 而汤燕卿的眼中则是寒光一闪。 尼尔连忙缩了缩脖子,保护地用手捂住了第四颈椎的位置。 谁能说眼前这位华人传奇警探,就不会用那种杀人的手段呢? ☆、97.97女人最恨男人的难言之隐 停尸间里的灯光惨白,周遭多用白钢打造的设备冷硬地闪烁着寒光。 在这样的氛围下,汤燕卿俯身,近距离凝视肖恩的尸体。 肖恩本就生得苍白,这一刻便更是白得瘆人。他的身上已经经过了法医的解剖,躯干上留有解剖后重新缝合的针脚。 ——看起来不像个真人,倒像是用皮革缝制的人偶。 尼尔见状便也尽职地介绍:“除了致命伤在第四颈椎外,他身上另有多处刀伤。只是每一处刀伤都不足以致命,而且由于嫌犯手法的娴熟,他刺的地方都没有大型动脉,所以排除他想要让死者血液流光致死的目的。” 汤燕卿眯眼望向尸体左(月匈)口。那里有几处密集的刀伤。然后抬头点手叫关椋过来踺。 关椋这还是第一次跟汤燕卿一起处理命案,从刚进停尸间就开始紧张,都不敢走到尸检台前来,而是就立在门口附近,隔着贾天子的背影才眺望一眼尸体。 没想到汤燕卿直接叫他过去,他登时就浑身冰凉,手脚都僵了。 在警校受训的时候,虽然也经历过相关的课程……不过上课跟实战,终究是两码事的。 关椋木手木脚地挪过去,屏住呼吸望向尸体。眼珠子盯一眼便跳开,跳开再努力重新垂下来。喉头滚动,满面苍白。 汤燕卿问:“从这几处伤口,你有什么观感。” 关椋一个寒颤:“扎,扎心脏,这是往死里扎的意思。” 贾天子悄然叹息,伸脚碰了他一下:“尼尔都说了,致命伤在高位颈髓损伤。” 关椋大口地吸气:“扎心脏,不是为了致人死地,还能是为了什么?” 汤燕卿肖恩尸体上抬起头来。上头是惨白的灯光,下头则是肖恩失去了血色的皮肤上的反光,两种白光都辉映在汤燕卿面上,吓得关椋又一哆嗦。 “心口处除了代表心脏,可以让你想到致人死地之外,你就再想不到点儿别的?” 关椋的意识都已被恐惧占据,根本已经不能正常运转了,便慌乱摇头,求救地望向贾天子。 这都是新人一定会遇到的问题,是刚开始最难于跨越的阶段,汤燕卿是故意考验关椋,不过也没想为难他。 他甚至还轻轻笑了笑,冲贾天子说:“我有点好奇,如果她来的话……会不会跟关椋一样害怕。” 贾天子咧咧嘴:“你既然真这么想,那就叫她来试试?” 贾天子说完就知道自己拍马脚上了,因为汤燕卿毫不留情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儿。比死尸的白眼儿还吓人呢。 今晚的时年应该也被惊着了,况且汤燕卿更是想到了时年跟这个案子的关联……他又怎么舍得让她来面对尸体? 即便她拥有相当棒的直觉和推理能力,可是在他心里,他却也宁肯她什么都不知道,只需呆在自己安全宁谧的小世界里,由他来替她守护就好了。 想到这里,汤燕卿却不由得皱了皱眉。 ——是因为忽然觉得,原来他的这种保护Yu,跟向远的那种,有些殊途同归。 . 汤燕卿便甩甩头,正色给关椋“上课”。 “你暂时想不到的原因,是尼尔将肖恩给剥.光了。” 尼尔闻言尴尬地咳嗽两声。 汤燕卿继续道:“我们来看尸体,你看见的不应该只是这具躺在验尸台上被剥.光的尸体,你想到的该是立体的他——他所有曾经留在你脑海里的印象,便该被层层叠加起来。” “在我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你该回想他今天的具体情形:他今晚值夜班,值班的话必定要按规定穿警服、佩戴警徽。所以你现在告诉我,从他心口的刀伤,你又想到什么了?” 关椋这才凛然一惊:“凶手刀刺肖恩,不是为了杀死他,只是为了折磨他。或者说是凶手在发泄自己的一种渴望。这种渴望极有可能是从肖恩身上的警服来的,因为他多次刺向的心口处也正是悬挂警徽的位置!” 关椋说着望向贾天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发现肖恩尸体的时候,他左心口上并没有警徽!” 贾天子眼光也一闪:“没错,可能被凶手‘集邮’了。” 关椋张大嘴巴:“凶手有收集警徽的癖好,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有杀害警察的习惯?那我们是不是恰好遇上了一个专杀警察的连环杀手?” 汤燕卿与贾天子互视一眼,都挑了挑眉。 汤燕卿则再垂眸去看肖恩心口上的刀伤。刀口不是胡乱排列的,而是呈现一种规则的间距。这便再一次证明了凶手的性格里极有秩序感,也充分印证了凶手的冷血。 就连向人的心口刺刀,都能这样冷静而有条不紊……足见他对肖恩,甚至生命本身的蔑视。 汤燕卿眯起眼来。 从这刀口的排列上,他都能想象到,在那一刻肖恩被死死捂住了嘴,而那个凶手在黑暗里缓缓抬起了下颌。 傲慢得,仿佛自己是神,可以主宰人命,可以任意赋予或者剥夺人命。 . 天不亮,时年和辣妹子的房门便被敲响。 辣妹子哭了整夜,刚刚勉强入睡。时年连忙起身去开门,却见正是关椋。 时年便低声问:“Sir,有事么?” 关椋目光越过时年,落在蜷缩在被子里,睡得一身疲惫的辣妹子,也同情地叹口气:“不好意思,要带周萍回去录口供。有人见到过昨天傍晚周萍进过校警办公室。而且似乎与肖恩起过争执。” 关椋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辣妹子还是醒了,一骨碌爬起来,便是一脸的绝望:“Sir,你们以为是我杀了他?我怎么这么幸运,S死后我被当成头号嫌疑人,现在肖恩死了,我又被当成头号嫌疑人!Sir,你们这难道不是在欺负人?!只因我不是本国公民,所以你们也没想过要尊重我的基本权利,哈?!” 关椋尽量和缓道:“我现在的话没有任何的指向性。只是来请你回去协助警方调查。请你跟我走吧。” 时年便也立即披上外衣,伸手扶住辣妹子:“别怕。我陪你去。” . 辣妹子进了询问室,站在单面镀膜玻璃背后,紧张地望着辣妹子。 却没想到房门一开,走进来的是个女警。 讶然正是汤燕衣! 时年便转向汤燕卿,惊愕望着他。 汤燕卿皱了皱眉:“不是我的安排,是局里的纪律。周萍是女性,局里一般认为初审用女警员比较方便。现在局里的女警不多,有能力参与重案的目前只有她一个。” 时年便也收回目光来。 也好,她也想看看汤燕衣的表现。 . 汤燕衣一身警服,又长又直的黑发在脑后盘成利落的发髻,整个人便越发显得英姿飒爽。 她在辣妹子对面坐下,不急着问问题,只是静静地端详了辣妹子几分钟。 辣妹子果然便有些慌了神。 汤燕衣这才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起身走到门边:“你口渴了。我去给你拿点喝的。水,茶,还是咖啡?” 时年倒吸一口冷气,转眸望汤燕卿:“她在试探辣妹子的微反应基线。” 录口供时更多的斗智斗勇在微表情的分析上,而微表情确实有效的前提,是要为当事人确定她的微反应基线。 简单来说,人在说真话的时候,所呈现的微反应就可以作为一个基准的参照。当基线确定,对方说谎的微表情便可对比得出。 汤燕卿微微耸肩:“别小看她。她是我二伯的女儿,是警校的高材生,且参加过联调局招新的训练,接受过FBI的行为分析小组专家的特训。” “哦,”时年不由得心虚地垂下头去:“比我这种野路子高太多了。” 汤燕卿抱着手臂睨过去:“你是想说,我的学生就一定比不上她么?” “哦?” 他的话来的突然,时年要重新捋一下逻辑,然后才会意笑开:“嗯哼,你的意思是你们汤家人也搞家庭内部竞赛么?” 她一颗紧张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 辣妹子最初的讲述显然有所保留。从她语速的停顿,以及字眼的故意拿捏上便听得出来。也难怪,这毕竟是涉及到私生活,女孩子,尤其是中国的女孩儿,没有人能随意谈论这样的问题。 汤燕衣听了一会儿就笑了:“周萍你知道么,我从你的讲述里很清楚地听到了你的恐惧和愤怒。恐惧没关系,愤怒是值得商榷的。可能你觉得我们将你列为嫌疑人,请来录口供,很让你生气。” “可是你知道么,你的愤怒如果处理不好,反倒很可能成为不利于你的佐证。因为愤怒会阻碍你讲述的诚意,让我们从你的讲述中找出更多的疑点来。” 汤燕衣说着将水推过去:“喝口水,平静下来。信我的:完全敞开心扉,才是你洗脱嫌疑、解决掉愤怒的最好办法。否则,你会毁了你自己。” 辣妹子果然一静,迟疑着却还是顺从地抓过水杯,仰首喝水。 几分钟过后再恢复讲述,语气已是平缓了下来,再没有了那股子抗拒的愤怒。 “汤小姐果然是高手。”时年转眸望汤燕卿。 “你怕了么?”他却傲然高高挑眉,明晰的挑衅。 时年却慧黠一笑:“我怎么会害怕?有这么棒的警员保护,我们这样的老百姓才能生活得安。我高兴还来不及。” “哼~”他便也纵容地轻笑一声作罢。 . 辣妹子开始平心静气地向汤燕衣讲述她那晚与肖恩发生争执的原因,以及她跟肖恩关系的始末。 她说完垂下头去:“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终究不是正常的恋爱关系。所以无论是他,还是我自己,都没有认真过,都知道早晚一定会 结束。” “可是即便如此,他却还很想控制我,很限制我的社交,尤其是与异性的社交。我对此很不开心,于是跟他的关系事实上已经疏远了。却没想到今晚发生了这样的事……” 时年便轻轻眯了眯眼,想起那天辣妹子看见她跟肖恩单独说话,进门来时那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她说肖恩很限制她,实则她也同样限制肖恩。 时年忽地转头望一眼汤燕卿。 汤燕卿便抱着手臂,侧眸望来:“你有话说。直说。” 时年面颊微微红了红:“麻烦你叫汤小姐问一下辣妹子跟肖恩的关系……嗯,我是说性,是否和偕。” 汤燕卿微微一挑眉。时年尴尬地赶紧垂下头去:“拜托。” 汤燕卿便致电关椋,叫关椋进去跟汤燕衣说。关椋到门口叫汤燕衣,汤燕衣仿佛也有些惊讶,回来后便坐在座位上静静坐了一会儿,忽地抬眼向单边镀膜玻璃这边望过来。 时年确知从那面并不能看见玻璃这面,可是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直觉汤燕衣的目光穿过玻璃,直直落在她身上。 是汤燕衣因为这个小插曲,而想到什么了么? 不过汤燕衣随即便也问出这个问题来。辣妹子登时一惊,不过有前面的提醒在,便深深吸气,平静下来。 狼狈地,用力点了点头:“没错,这方面……我们是有点问题。问题出在肖恩身上,他——有的时候不行。” . 饶是汤燕卿也哑然失笑,转头来望她:“怎么想到的?” 时年脸红了下:“有个细节是你不知道的,所以你没想到也不奇怪。”时年便将上次的事说了。“我有些不明白,肖恩能限制她,这个好理解,因为肖恩处于有利的地位;那么辣妹子是怎么能限制肖恩的?” 她抬眼望他一眼:“我原本以为是真爱。男人总归会对真爱的女人有所顾忌。可是刚刚听了辣妹子的讲述,两人之间还真不是爱……那就一定是辣妹子知道肖恩什么短处,不想被人知道的。” 汤燕卿问:“那也许可能是肖恩担心辣妹子会将两人的关系说出去,影响到他的工作。” 时年迅速摇头:“不。以他对辣妹子的了解,应该知道辣妹子不敢这么做。因为一旦这么做的话,辣妹子先毁了的是自己的学业。来这边留学,辣妹子付出了太高的代价,她不值得为了一个肖恩就毁了这一切。” 汤燕卿便笑了:“所以你想到了性上的不和偕。这的确是只有女朋友知道,而男人是最不想泄露出去的难言之隐。” 辣妹子也在玻璃对面讲述: “……他有时候不行,却又想要,就用其它的法子折磨我。”辣妹子声泪俱下:“他咬我,打我……” 汤燕衣面无表情地说:“这样说来,你就更有动机杀了他。” 辣妹子激动起来:“我如果有那个勇气,那我早就杀了他,又何至于要忍了这么久?!” 汤燕衣微微皱眉:“那你昨晚从离开校警办公室,到去酒吧会和之前的这段时间,你都在哪里?” 辣妹子哭着说:“我还能在哪里?我当然在我自己的房间里。” “有人证么?”汤燕衣依旧面无表情地问。 “我怎么会有认证?整个房间的人都出去聚会了,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辣妹子的情绪有些崩溃。 汤燕卿见状皱眉,急忙通知关椋,让汤燕衣赶紧停下。 . 汤燕卿将汤燕衣单独叫到办公室去,关严房门,便厉声问:“小衣,你方才是怎么回事?你在发脾气,你用你的脾气给周萍施加了压力,让她情绪失控!小衣,这不是一个职业的警探该做的事!” 汤燕衣手指紧紧攥着口供记录,不甘地抬眼盯住汤燕卿,却死死地忍住了,别开头去。 汤燕卿便微微眯起眼睛:“究竟,怎么了?” “那个问题!”汤燕衣忽地抬眼望来:“那个问题是谁让我提的?不是小哥你,因为那个问题来自完全的女性视角。小哥你告诉我,隔着大玻璃那边,是哪个女人跟你并肩站在一起?” 汤燕卿也只能悄然叹息。 无疑,这个妹妹也是极为敏锐的。 “不管那个女人是谁,却也不是你情绪失控的理由。小衣,能对你的工作失误负责的,只有你自己。” “我知道!”汤燕衣愤愤点头:“只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小哥,该不会那个女人还是时年吧?这个案子她又凭什么参与,甚至还敢对我指手画脚?我要问什么都是我自己事先设计好的,她凭什么中途要平空加一个问题进来?” “她一个记者,干扰警员办案,为什么就没有人阻止她,为什么没有人跟她问责?!” 汤燕卿两手插在裤袋,缓缓扬起了下颌。 “因为,是我准许她问的。你如果一定要追责,没问题,你可以将 今晚的事写进报告,交给Captain。” 汤燕衣吃了一惊,讶然望来:“小哥?你这么护着她?她是谁,她是向远的妻子,不是吗?” 汤燕卿目光染凉:“……本不该是。那也许是我的错误才造成的。所以现在该承担这一切的不是她,而是我。” 汤燕衣呆住:“小哥你在说什么?” 汤燕卿却摇头:“是什么,都只是我跟她的事。你不必知道。你现在该做好的事,是重新摆正你的心态,做好周萍的笔录。如果再犯错,我不会顾着汤家的脸面,直接跟警监申请,将你调离此案。” . 经过连夜努力,相关关联证人的口供都已经录完。 天已是亮了。 综合现在所有的口供,汤燕卿毅然抬头:“可以给出侧写了。” 虽然时年的父亲是警察,可是国内的公安机关尚无专门的犯罪侧写师,侦破案件时也不会有这样犯罪侧写的环节,于是时年登时精神一震,渴望地盯住汤燕卿,示意她也想旁听。 孰料汤燕卿却毫不留情地望她一眼:“时年,你先回去。” 贾天子和关椋也是没想到,互望一眼。 时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悄然上前低声恳求:“就让我也听听吧。我保证什么都不透露出去。将来写稿子,这段儿也都掐了。” 可是汤燕卿却还是一脸的严肃:“不行。听我的话,你先回去!” 时年大口大口吸气,却还是忍不住恨恨地盯他一眼,“行,汤sir,算你牛!”说罢一甩马尾,转身就走。 贾天子同情的目光第一时间递给汤燕卿:你摊上事儿啦…… . 时年和辣妹子一起被警员护送回了学校。回了房间,两人都没什么心情说话。 这时候时年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马克”。 - 谢谢蓝、薇安+闪钻、wyydingding几位亲的大红包,让亲们破费啦~ lily、cmeisme、070306、大硕安安的月票 ☆、98.98那个罪恶却又高贵的男人,从迷雾里缓缓走来 马克在电.话里说:“念,有些事希望能与你面谈。电.话里不方便说。” 时年知道危险,略一犹豫。 想起从前爸侦办一件案子,爸已经通过推理锁定了一名嫌疑人,只是找不到直接的证据。爸说:“如果找不到直接证据,那么推理出来的嫌疑人,就也永远只停留在推理里,无法将他/她绳之于法。” 于是那个晚上爸忽然接到那个嫌疑人打来的电.话,说邀请爸出去喝酒。妈和她都担心地劝爸不要去,爸却笑笑说,他等待这个机会很久了。这是“推理中的嫌犯”送给他寻找直接证据的最好机会。 她又想起汤燕卿也说过,没有证据支撑的推理,永远都只能是空中楼阁。 她直觉对马克心有疑惑,可是这疑惑却还并未曾有任何佐证。她便也唯有真正走到马克身边,才有可能寻找到支撑她推理的证据踺。 她便悄然吞了一口气:“好,请你稍等,我换下衣服就出来。” 她抓过手机来,犹豫着是否应该通知汤燕卿。可是知道汤燕卿他们要开会分析案情,这样通知他,可能要打搅到他的正事。 还是那句话,她虽然怀疑马克,不过这一切还都只是停留在推理的层面,如果她错了呢,如果马克这次邀约她出去,并不会做任何有害于她的事呢?那她却要打断汤燕卿的公事,那岂不是有些因小失大了。 她便在手机里预先存下一条短信,收信人是汤燕卿,内容则是言明她今晚收到马克的邀请,她离开的时间是几点几分等……存在草稿箱,设定为一键发送,以备万一。 存好了,她自己也深深吸一口气。真希望今晚这条短信不会用到。 这时套房门被敲响,应门的是钟馗。时年急忙换衣服,听见钟馗跟马克打招呼,然后说:“Nana在。你稍等,我去帮你催她一下。” 随即卧室门上便被敲响,钟馗好脾气地说:“Nana,马克说与你约好出去,他来了,就在客厅。” “好的,谢谢你,我这就来。”时年收拾停当,冲着镜子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面上的神色平静下去。 倒是辣妹子盯着她的背影看,清淡地问:“跟马克见面罢了,怎么这么紧张?” 时年回眸一笑:“呃,马克很帅,不是么?而且,他是我来到M国后第一个约会的男生,我怎么可能不紧张啊。” 辣妹子轻哼了一声:“他很好脾气,很会照顾女孩子的,不用紧张。” 时年再望一眼辣妹子,却最终什么也没说,提起了手包便出了门。 马克从桌边站起来,今天也特地褪去了平日里休闲的格子衬衫、牛仔裤,换上了比较正式的西装。虽然还是休闲款的,不过却比平时正式多了,看得出他对这场邀约的重视。 时年便一笑,指了指身上的一件式小黑裙:“我这样穿,不会太随便吧?” 马克便笑了:“女生的小黑裙是最聪明的搭配,上可以出席正式场合,下也可以街边散步。所以香奈尔女士说得对,每个女人的衣柜里都应该有一条小黑裙。” 时年含笑与马克一起出门,离开的时候与钟馗微笑告别。 . 警局。 相关警员都集中在了办公室里,围绕办公桌或立或坐,却都神色严肃,手中攥着笔和本子。 汤燕卿、贾天子和关椋立在长桌尽头,后面是一块大大的白板。 三个人也各有分工: 关椋守着他的电脑,面前横起三块显示屏,一字排开颇为壮观; 汤燕卿自然是主讲; 贾天子则是充当驻守的角色,关键时刻为汤燕卿提供纸质材料,贴示在白板上;同时还口头上补充汤燕卿的讲述细节。 汤燕卿一脸的严肃,目光滑过在场每一个警员的脸。眸色深深。 “这是我第一次为各位提供本案主犯的侧写。这将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请各位自豪自己有机会站在这里听我的侧写,也自豪各位在警务生涯里有机会与这样一位强大的对手相逢。” 这样的语气,让在场的所有警员都忍不住与身边人对视一眼。 贾天子便补充道:“没错,各位都听清了一个词:主犯。也就是说,这一系列的案件并不是出于一人之手。但是主犯只有一个,从犯都是在执行主犯的犯罪思想,模仿主犯的犯罪手法——当然凶手之间并不是常规的主从之分,因为主犯未必会看得起从犯,未必有过教唆,而从犯则更有可能是自动自发替主犯办事,动机近似于向偶像致敬。” 一干警员又是面面相觑。 汤燕卿抱着手臂,指尖轻轻敲着手肘:“各位有这样的反应,倒不意外。因为各位的警务生涯里,可能还从来未曾遇见过这样高明的‘有组织能力的犯罪’形式。只是我要提醒大家一句:匪夷所思,不等于不是事实。” 警员们这才安静下来,重新正色聆听。 汤 燕卿便进了正题: “1、嫌犯极为熟悉康川大学的作息规律,尤其是了解东方学系宿舍的时间规律——晚上7点半至8点的时间,看似并不晚,但是却是东方学系宿舍最为安静的时候。学生们或者去上晚自习,或者出外消遣,这个时间都没回来,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少。” “所以这个人可以从校园内部人,或者与东方学系的师生有极其密切关系的人当中来寻找;” “2、此人头脑冷静,拥有相当高的专业知识背景;性格条理性强,格外尊重秩序。有较强的洁癖——拥有这样性格的人,外貌一般会清瘦,略显苍白,手指修长。喜欢穿量身定制的服装,这是他身份的象征,潜意识里也是为了彰显每一根线条的合理。” “3、嫌犯是30~40岁的男子,曾有过在亚洲,尤其是中国生活、工作过的经历。而且时间不会短。或者是干脆拥有亚洲、尤其是中国的血统。接受的教育背景里,拥有与亚洲、尤其是中国相关的专业经历。” 前两条大家还都默默接受了,可是当说完第三条,便有一个警员迟疑地举起手来。 汤燕卿点头暂停,伸手一点那个警员:“高城,你是想问为什么是男性,而不是辣妹子……因为是你第一个搜集到辣妹子曾与肖恩起了争执的线索,所以你认为是辣妹子的呃嫌疑更大。” 高城心悦诚服,向汤燕卿挑了大拇指。 汤燕卿心安理得地点头表示接受,抬眼望向一众警员:“相信高城的问号不是他一个人的,各位也有许多有相同疑问。” 大约有一半的警员都点头。 汤燕卿却转眸望向贾天子。 贾天子知道汤燕卿是将这半路抛来的皮球踢给了他,而他自己的思路保持在讲述的主干线索里,不想分心。贾天子便也毫不含糊,接过话茬儿便说: “首先死者肖恩死于高位颈髓损伤,且嫌犯有准确且凶狠的手法。肖恩的身高在185,大家可以尝试一下,以辣妹子160的身高,若伸手到肖恩脖子上的位置去,怎么会用得上力,且将第四颈椎的位置找得那么准?” 高城随即问:“那也可能是肖恩坐着,高度就合适了。” 贾天子一笑:“高城你当时在现场,你自己来回答我,肖恩是否是坐着的?” 高城便脸一红:“没错,从现场情形可见,肖恩并不是从座位上滑倒在地的,他的膝盖呈现直立滑倒的状态。” 贾天子含笑点头:“其次,辣妹子的手太小。辣妹子的手围与肖恩的颈围相比,辣妹子做不到准确捏住肖恩第四颈椎。“ “再次,相信大家也都留意过窗上留下的一个血手印。血手印本身虽然没能成功提取到指纹,不过却留下了手掌的大致宽度。那也证明不是辣妹子的。” 贾天子说到这里微微一歪头:“其实还有许多细节可以佐证。不过我想上述三条关键的细节已经足够给大家一个答案了。“ 警员们纷纷点头,看来已经认可。 贾天子便让开一步,将主讲的位置又交还给汤燕卿。 汤燕卿依旧抱着手臂,目光炯炯:“好我们继续回来侧写我们强大的对手。” “4、嫌犯有一个极为严厉的父亲。或者是一个强大的家族背景。这样的父亲或者家族背景,造成他性格里对于秩序的极端遵守。可是显然他与父亲或者家族的关系并不好,这体现在他既尊重秩序,却又潜意识里想要破坏规则、挑战权威——我们警员被认为是秩序的维护者,是权威的代言人,他对警员的仇恨和嗜杀,可能也来源于此。” 汤燕卿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5、我还要单列出来格外提醒各位的是:各位将要面对的可能是一个针对警员的连环杀手,或者不仅仅是‘杀手’,而是‘猎人’。他以捕猎警员为乐,各位一定要提高警觉,多加小心。” . 案情分析会结束,警员们带着详细记录的嫌犯侧写离去。 高城却站在原地未曾离开。 汤燕卿抬眼盯了贾天子一眼:“此子,可造。” 贾天子噗地笑出来:“夫子,就可惜没有白胡子。” 汤燕卿凌空捋了一下下巴:“不就在这儿呢么,愚人才不可见。” 高城自己走上前来,清了清嗓子:“汤sir我有个问题。” “说。”汤燕卿收起笑谑。 高城问:“方才汤sir和贾sir说到主犯与从犯的问题。现在我们已经知道S一案的凶手就是杰克,那么是不是说杰克就是那个从犯?杰克本人不完全符合侧写,但是他却有部分特质与侧写相近——比如他学东方学,比如他的羞涩气质很像内敛的亚洲人……所以杰克杀人的思想和手法是模仿自主犯的?” “不。”汤燕卿却极快回答:“这是个特例。或者说主犯是想用杰克的出现来混淆我们的视听。如果是主犯的话,他不会用那么笨的方法杀死S。杰克也永远学不会主犯的 冷静、以及周密的计划。” 高城一愣:“这么说来杰克杀死S的案件虽然也是发生在康川大学,却是与周光涵、肖恩的命案无关?” “没错。”汤燕卿点头:“如果非要说有联系,那联系也只是在S本身,却与杰克无关。S也同样嗑药,而且与周光涵嗑的同是灵幻蘑菇——所以S的性的幻想对象与周光涵同向,都是喜欢羞涩内敛的东方人。虽然是男女不同。” “明白了。”高城含笑点头:“谢谢汤sir。” . 康川大学坐落在幽静的山间,外头的所有公路都是通向康川大学的。如果康川大学的师生不外出的话,校外的公路上便几乎没有人,安静得像是一座世外桃源。 这个时间还是上午,虽说不是晚上,可是因为这个时候康川大学的师生们都在上课,于是前后目力所及便并无一个人。 时年微微有些小紧张,攥紧了手包带子。 这个细节却没逃过马克的眼睛,他黑蓝色的眼睛深深望来:“念,你在害怕我?” 怎么忘了马克也是行为分析班里的好学生呢? 时年便尽量让自己表情幅度降低,平淡地笑:“不是害怕你,是对现在这个情形略有紧张吧。马克你叫我出来,还穿得这么正式,是想跟我说什么呢?” 如果他想做伤害她的事,为何还要刻意穿得这么正式? 如果他真的是刻意才穿这么正式来做伤害她的事——那他便是“有组织能力的犯罪者”,对犯罪行为有计划、有部署,便是个极其危险的罪犯了。 马克却仿佛也有些紧张,这倒是叫时年有些意外。 ——若是有组织能力的犯罪者,要实施犯罪的时候,他们往往会更冷静、更兴奋。 马克两手插到裤袋里,转眸望了一眼校园。没有院墙阻隔的康川大学,这么看过去,草坪、湖水、白楼,一览无余。 “念,我想问你:为什么来康川大学?” “嗯?”时年略有意外,随即赶紧调整心绪,缓缓说:“因为,康川大学是世界著名的学府啊。尤其是东方学系,在欧美的大学中也是名列前茅。” “不对。”马克却打断了她:“不用瞒我了,你来这里是为了一个人。” 时年吓了一跳,思路自动跳到汤燕卿那里。 如果不是因为汤燕卿,她不会来这里,不会涉足进这一连串的案子。 不……她随即却又否定了自己。或者可以说来这里是为了妮莎。 马克却等不及时年回答,径自说道:“不用瞒我了,你是为了周光涵来的!” 时年心下重重一惊。 他听谁说的?这件事也只有肖恩知道,对不对? 那么就是说,他是从肖恩那听见的。 可是肖恩昨晚刚刚惨死…… 那是不是说,昨晚杀害了肖恩的便有可能就是眼前的马克? 时年便惊得向后连退数步,一直退到路边去。 马克的眼光却更加炽烈起来,他向前一步一步跟过来,一直将时年逼到无路可退。 “看你的反应,已经是回答我了。告诉我,你是不是周光涵在中国的恋人?你是不是就是他喜欢的女孩儿?” “他来了康川大学之后,一直都交往亚裔的女孩儿,她们都有羞涩的微笑、澄澈的眼睛……就是因为都像你,是不是?” 时年听着,却缓缓平静下来。不再慌乱地想逃,而是顺着他说: “没错,就是我。我就是他在中国的恋人,我就是他喜欢的类型。我就是为了寻找他、陪伴他,才来的康川大学。马克,告诉我,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相信这不是他告诉你的,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们都不喜欢向外人讲述自己的私生活。那我猜猜,这些都是你推理出来的,对不对?” “因为你本来就拥有行为分析的天分,而你跟周光涵的私交甚厚,所以你自行观察周光涵的生活细节,然后从中推理出我的存在——只不过你不知道我的具体身份,你却确定有我这样一个女孩儿的存在。我远在中国,我让周光涵心魂所系……” 时年深深地吸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道:“……我成为了你与周光涵之间的障碍。” 马克的眼中点点凝聚起光芒来,那光芒随着时年的讲述而越来越炽烈。可是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那光芒忽地冰冻。 “你,说什么?” 时年忙退后一步,缓解地一笑。 够了,她已经从他毫无防备的表情当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接下来不用再逼他了,否则只会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时年便摇摇头。长街风来,吹乱她的长发。微微卷曲的发尾缠在她睫毛上,她便咯咯地笑。 他曾经动情地与她描述过第一眼看见她的情景,彼时她在他眼中就是这样的情形,于是这样重演,会叫他的心 重新柔软下来。 她自己撩开发丝,含笑望他:“我是说,因为我的存在,让你跟他的友情中间夹了一个小秘密。他不肯随便提起我,而你作为他的好友,又非常想知道我是什么样的……” “哦。”马克这才松弛下来,眼瞳里重又潋滟起蓝色的光波:“没错,我一直对你充满了好奇。” 他说着便又走上前来,缓缓伸手,替时年拨开依旧不听话的发丝。 他朝她垂眸,目光深挚:“我曾经就在想,我跟他那么志趣相投,于是他喜欢的女孩子,也应该符合我的审美。果然,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你了。” . 马克是个英俊的男孩子,举手投足之间更有一种格外优雅的感觉。坦白说能被这样的男孩子深情告白,是可以满足女生的虚荣心的。 可是这一刻,时年却只感觉恐惧。 那种恐惧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穿进她的皮肉,狠狠一把攥紧了她的心脏! 不是的,都错了——马克说喜欢她,不是因为他喜欢她,而是因为他认为周光涵喜欢的是她! 因为周光涵喜欢的是她,所以他也要喜欢她。 因为他认定他与周光涵的审美一致,因为现在周光涵已经不在人间了,于是他觉得他要代替周光涵来喜欢她! 就仿佛行为分析课教室里的那一圈椅子。因为周光涵不在了,周光涵的座位便空了出来,而她不期然闯进那个位子,于是他的目光便自然向她转过来。 那么温柔,那么……惊喜。 - 【一切已经昭然若揭了么?明儿见。大家在留言区的分析都好腻害,掌声~】 谢谢薇安的红包+月票,旅行商人的月票。 ☆、99.99有时候我们也都曾幻想过成为另一个人(2更1) 这是一种移情。 时年不由得想起当日行为分析课时,汤燕卿引导她对马克做的一个分析:马克明明选择与周光涵相邻而坐,由此可以证明他们的私交不错,可是马克却一个字都没提起过周光涵。 时年记得自己当时的分析是两个结论:或者是马克还不能接受周光涵已经死了的事实;或者他是心虚。 而此时既然已经发生了“移情”,便证明马克的情况更可能是前一种。 ——他们私交太好,于是马克无法接受周光涵突然死亡的事实,他开始以为周光涵还没死,甚至他将自己一点一点融入到周光涵的影子里去蹂。 所以周光涵喜欢的女孩儿,他也要喜欢。 可是如果他的情形是属于第一种的话,那么他杀害周光涵的可能便就因之而降低该。 时年悄然盯着他开始泛起狂热的眼睛,却轻轻,轻轻地摇头。 “对不起马克,我不能接受你的表白。尽管你是这样一个英俊又优秀的男生……” 她垂首,被风吹乱的发尾又缠在了她的睫毛上。她悄然垂下泪来。 马克果然一愣,上前一把捉住她的手臂:“为什么不能接受?” 他想要“移情”,她却偏要将他从周光涵的壳子里剥离出去,逼他露出真心。他现下便已经有些情绪失控,她已经开始接近真相了。 时年便更凄楚地哭泣:“因为……他刚刚死去,他还尸骨未寒。我来这里是为了他,他不在了,我至少应该为他报仇!如果找不到杀害他的凶手,我就将永远被困在噩梦里,永远也醒不来。” 时年抬眼望马克:“马克,如果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在他遇险的时候没有能够保护他?还有,为什么他死了这么久,你还没有帮他找出凶手,没有帮他报仇?” “难道真的如警方和校方说的那样,他只是死于过量滥用药物吗?哈,你和我都最懂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做事那么谨慎,那么冷静,他即便用一些药物,可是他哪里是会滥用到让自己送命的人呢?” 时年捉住马克的手臂:“一定是他们有事情瞒着我们,对不对?周光涵一定不是死于滥用药物,是有人害了他,你说是不是?” 马克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眼中的光芒开始越来越盛。 他垂眸望向时年,忽地短促而坚定地点头:“没错,是有人害了他!你别难过,我已经处死了凶手,我已经给他报了仇!” 时年心下便又是轻轻一跳,却故意迷乱地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凶手又是谁?你不是骗我的吧?” 马克眼中光芒亮到烫人,他的呼吸却渐渐平稳了下来,从容地望向时年,轻轻握住她的手。 “念,是肖恩啊。我已经杀了肖恩,替他报了仇了!” . 眼前仿佛飞过大群的鸟儿,又急又密,哗啦啦全都涌向她的视野来。时年甚至能听见那些鸟翅划过她额头的声音。 她悄然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 她将手包背到身后,悄然伸手去摸录音笔。 已经越来越接近事实了,能这样捉住马克的心理弱点,引导他自行说出来的机会稍纵即逝,她不能错失。 她便一愣:“你说什么?是肖恩杀了他?可是为什么?” 马克的眼睛缓缓变得清冷:“因为周萍。周萍跟肖恩的关系,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肖恩想将周萍变成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宠物,可是周萍却利用一切机会接近周光涵。” “她向他卖弄风.情,她想吸引他。周光涵对周萍当然没任何兴趣,可是好歹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儿上,不好太过冷酷,便也偶尔跟周萍说说笑笑,或者偶尔一起出去吃个饭。可是这落在肖恩的眼里,自然便成了不能容忍。” 时年点头,这样说便通了。 尤其肖恩是一个有难言之隐的男人,在那方面的不行,反倒会叫他对性.伙伴的控制尤其严格。辣妹子与周光涵的亲近,会让他觉得是因为辣妹子因为他那方面的不行……这是最最打击一个男人自尊心的。所以他会因为怨恨而心生杀意。 “可是肖恩不是亲自动手的是不是?他在药里动了手脚?” 马克愤怒地点头:“没错!你知道的,校园里有些学生是作药的生意的,而这些人想在宿舍楼里做生意,就一定要买通校警。所以肖恩想要叫他们帮忙办事,简直易如反掌。” 时年轻轻闭了闭眼睛。 所以肖恩才要在汤燕卿和贾天子勘查现场的时候,那么积极地想要给警员展示周光涵交往过那么多女孩儿的照片。他是想用这个来告诉警员们,周光涵是因私生活不检点而死,他是想说周光涵咎由自取,死有应得。 每一个罪犯……潜意识里也都想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向人解释,他自己其实是无罪的。是那个受害人,自己活该。 “Ok,”时年深吸口气,缓缓扬眸:“马克你是说肖恩害死 了周光涵,而你杀死了肖恩,是吧?” 她的指尖已经抵在了录音笔的“停止键”上。只待马克最终明确承认之后,这份证据便已经拿到了手。 可是马克却忽地眯眼望向她背在身后的手:“念,你在向我隐藏什么?” 从行为分析上来说,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手,是下意识的【隐瞒】。 时年一怔,想抽回手来,却已经晚了。马克抢先一步,趁着身高臂长,便猛地从时年背后将手包拽了出来! 手包里的东西哗啦都掉在地上,马克迅速扫过,伸手捡起了两个物件儿。 手机。 录音笔。 他捉着这两样物件儿,缓缓抬头,竟然是温柔含笑地向她望来:“这是什么,嗯?念,你说啊。” . 情况急转直下,时年紧张得无法呼吸。 手机是最后的安全倚仗,录音笔里则是最要紧的证据,可是此时却都落在了马克手中! 她迅速前后看了一眼,目力所及之下,并没有行人和经过的汽车。 她下意识再看看自己自己脚上。已经提前做过防备了,于是她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穿高跟鞋,只是穿了平底豆豆鞋。可是即便如此,在这样一条无遮无拦的公路上奔跑,她与长腿的马克相比,也毫无胜算。 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 她只有虚与委蛇。 时年便笑了一下,指他手里那两样物件儿:“咳,那还能是什么,录音笔和手机啊。谁的包里没有手机呢,这有什么奇怪的?” 马克眯着眼划开手机屏幕,却见里面没有打出去的报警电.话,也没有开录音机,这才点了下头。 却又将录音笔举起来:“那这个呢?不是每个人的包里,都放着一根录音笔吧?” 时年紧张得深深吸气:“呃,录音笔啊,的确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只是我却需要用啊。我刚来M国这么短的时间,许多口语还听不明白,老师的授课也记不下来,需要用录音笔录下来做参考。” 时年已经随机应变到了极致,就连马克也点了点头。 可是他却还是将录音笔的回放键按下…… 马克的声音回响在录音笔里,他眯眼冷笑着盯住时年:“可是这个是什么?你为什么录下我的声音?你是故意的,你是引导我自己说出杀了肖恩的事,对吧?” 四野空旷,空气中回荡着两个马克的声音。录音笔里一线,录音笔外一线。两个完全相同的声音,说着不同的话,彼此重叠却又互相冲突。 诡异的情形。 “念,你是警察,卧底进学校来的,是不是?” 时年再不犹豫,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边尽所能地大喊:“救命——” . 可是马克如何能放时年跑了,一声冷笑,抬步就追。 这条校园外的公路,他比时年更了解。他仗着身高腿长,没跑几步就一把狠狠拽住了时年的长发! 头皮上撕心裂肺的疼,时年不得不停下脚步来,转身望过去,寒声质问:“马克,你想干什么?!” 马克黑蓝色的眼睛里闪过诡异的光:“我干什么?念,不是我想杀了你,是你自己找死……” 他说着两只大手便伸了过来,狠狠掐住了时年的脖子。 呼吸骤然被抽离,时年无力抗拒。 她宛若又回到了周光涵的房间,仿佛又回到了杰克被擒的那个晚上。恍惚间她看见杰克冷笑着,抻开手中的血红的发带,系住了她的脖子。 - 【上午还有一更。】 ☆、100.100在生死边缘时,为何总想到你(2更2) 窒息。 那一刻的生死夹缝里,时年眼前腾起熊熊烈火。却有一个人、一双手,坚定地将她从狭窄的通气窗推向外去。 时间紧迫,她知道她若就这么逃出去了,那个人却一定会葬身火海。于是她死死攥着那只手,大哭出声:“告诉我你是谁,你叫什么。我不要忘了你是谁,我怕我会从此再也找不见你……” 他的指尖在她掌心滑动,仓促之间她无从分辨那些笔画是什么,接下来就是轰隆一声巨响……她眼前骤然一白,便什么都看不见了,掌心什么都没有了。 连同那些还没来得及辨认的笔画,连同那只手蹂! 拜托…… 我还不想死该。 我还没有找到,你…… 马克残忍地笑。从第四颈椎脱位,到呼吸肌松弛而造成窒息死亡之间,还会有几分钟的时差……就让她再挣扎这最后的几分钟好了。 时年慢慢地瘫软了下去,身子向下滑倒。 就在此时,一道颀长的身影宛若从地缝里钻出来,悄无声息走到马克背后,扬起手中的手杖便朝马克的后颈狠狠砸了下去! 马克唇角的一抹残忍的微笑还没有笑完,他便被骤然击倒,先于时年而倒在了地面上。 软软倒下的时年则滑入了一具怀抱。 时年在迷蒙中呢喃:“汤sir,是你么?” 是他吧?是他,对不对? 否则怎么会觉得这具怀抱这样熟悉,还有——他怎会向她落下唇来? 时年的世界陷入一片静寂,静寂得只感受得到那具怀抱,只能感受到那人压在她嘴上的唇。 实则真实的世界已是一片大乱,随后已有人电.话报警,警车和救护车在几分钟之后就迅即赶到。这条公路便被闪着警灯的警车与救护车占满。 她被人温柔地抱起,送上担架。被急救人员小心地送上了救护车。 . 时年只觉自己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只是梦境支离破碎,前后缺少合乎逻辑的串连。她一会儿梦到小时候,牵着爸的手,走进警局那条安静的走廊;一会儿却又站在了燕舞坊的走廊门口,蓦然偏首,看见镜子里穿着校服的自己……可是下一秒,却又是闭着眼走在康川大学宿舍楼那条狭长的走廊里。抬头向前,尽头就是校警办公室,肖恩一身鲜血站在那里,瞪着灰蓝色的眼睛望着她。 她一声低呼,终于睁开了眼睛。 身子的颠簸,提醒她此时是在救护车里。护士也按住她,伸出手指来让她辨认是几…… 她只追问:“方才是谁送我上来的?那个人呢?” 护士见她是真的清醒了,便笑着安慰她:“多亏那位先生提前对你进行了人工呼吸,不然你早已窒息。” “他人呢?” 护士微笑:“你别担心,他说会一路护送。” . 答案在时年到达医院便揭晓。 黑色的劳斯莱斯,宛若幻影,也悄然无声地一同抵达。 时年被送进急救病房,经过初步的检查并无大碍,在等待CT扫描的时间,周围忽然一静。医生和护士都被两个身着黑西装的优雅男子劝离,然后一个颀长的身影才无声走进来。 那一刻,便连空气都是悄然静止的。 时年一怔。 那个人却已经无声地坐在了床边,垂眸望向她。 与上次的区别是,他这次手里并未端着一支酒杯,而是握着一根手杖。手杖顶端是一颗水晶的骷髅头,骷髅口中叼着一支鲜艳的红玫瑰。 时年连忙想要起身:“理事长,怎么是您?” 正是那位神秘的康川大学校董会理事长皇甫华章。 “躺下。”他伸手压住她手臂:“医生说你颈椎可能会有损伤,需要CT扫描。你别乱动。” 时年只好躺回去,心下滑过小小的失望。 为什么不是他? “怎么会惊动了理事长?真是不好意思。还有,方才救了我的,该不会正好是理事长吧?” 皇甫华章垂眸凝视着时年的眼睛:“也是凑巧,我正好要到学校里去一趟。车子开过那个位置,察觉有些异常。而我恰好认得你,便下车救下你。说来也是侥幸,医生说再晚一两分钟,你的呼吸就将停止,到时候神仙也无力了。” “原来是这样。”时年感念地说:“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皇甫华章无声一笑:“可是仿佛你并不开心。为什么,活下来难道不是罪值得庆幸的事么?” 时年只好小小遮掩:“不是的,只是惊魂未定的缘故。” 不知怎地,她的目光还是滑上了皇甫华章的唇角。他的唇同样很薄,跟汤燕卿有一点相像;只是那唇总是很严肃地抿成一条直线,不似汤燕卿的总是生动地上扬或者下压成各种角度。 ——他的唇角, 还留有一抹鲜艳的红。 那大红,正是她今天用的唇膏颜色。 时年便有些头晕,忍不住想及他对她施行的人工呼吸——那便意味着,她迷蒙之中的情形不是幻象,是真的被眼前这个清冷的男子唇对唇地摩挲过数次。 这种感觉,叫她很尴尬。 见她别开目光,垂下眼睫,皇甫华章便微微蹙了蹙眉:“我不能久留,这便告辞了。今天的事我还要去警局,配合警方录一下口供。如果你这边没有什么事了的话,我先走了。” 时年便连忙点头:“理事长再见。” 皇甫华章便也起身便走。 时年想了想,还是扬声唤停:“理事长……暂请留步。” “嗯?”皇甫华章停步回身,狭长的眼睛里……仿佛流淌过一丝惊喜。 时年深呼吸,伸手指了指他的唇角。 他诧异了一下,便伸手去抚,指尖将那抹口红擦掉,他抬到眼前才瞧见了。便忽地一笑,目光越过手指向她望来。 这一刻,那个清冷诡异的男子,几乎是——温暖的。 时年便悄然叹一口气,“理事长再见。” 皇甫华章微微扬了扬眉,这次什么都没说,径直转身,迈开长腿离去。再也没曾停留。 . 皇甫华章离开不久,汤燕卿便赶到了。 他一改平日里的从容优雅,一路上险些撞翻好几个人,一直跑到她眼前。 到了,看见了,确定她没事,才一口气喘上来。 不顾身边还有医生和护士,便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他眼中有什么在晶莹地闪烁,却是笑着在问她:“嘿,睡美人,你还认不认得我是谁?” 时年想起在救护车里刚醒来的时候,护士也伸手指头问她是几来着,便忍不住轻哼:“你?我想想哦。啊我想起来了,我认得你——你是丹尼斯·吴,对不对!唉,我上中学的时候看过你演的《甜蜜间谍》,我迷死了你的说……” 汤燕卿登时一口气没喘上来,扶着床栏杆弯下腰去咳嗽。 好容易咳嗽够了,严肃地跟医生说:“务必给她做一个全身检查,尤其是大脑的扫描。” 时年窝在被子里,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儿。 看他还敢不敢撵她…… . 医生也不敢怠慢,于是赶紧安排检查。时年这才轻轻柔柔地说:“医生我没事的。我知道他是谁,刚刚是故意吓他的。” 汤燕卿掐着腰盯了她足足有三分钟。 以后不用教行为分析了,原来关心则乱,他刚刚那一刻一点都没分辨出她说谎的肢体语言来。 时年捉着被单盖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他:“汤sir,难道想拘捕我么?这么凶干嘛?” 护士来通知说准备好做CT了。 汤燕卿便也顾不得跟她计较,非要亲自陪她进CT室,医生友善地劝他离开,怕他“吃线儿”,可是他却一脸严肃地说不怕。 时年便又挡着半张脸,只露一双眼睛瞄着他,然后“善良”地对医生说:“好像这位先生的大脑也有点问题。一起扫描看看也好。” 医生这终于听出是笑话来了,便善意一笑。 汤燕卿这回没再客气,伸手在她额头上便弹了个脆生生的脑瓜崩。 医生这才急了:“这位先生!她还没扫描确认无恙呢!” 汤燕卿便收了手,轻轻抱住手臂,“哼,她没事了。如果脑袋有问题,还能连我都给骗过了?” 不过说归说,他还是比谁都严谨地坚持陪她进了扫描室。 要进机器前,她有点紧张。 汤燕卿轻轻握住她的手,“不是打针,不疼。” “不是。”时年摇了摇头,闭上眼努力一笑:“我是想起,这样的地方,我也曾经进过。” - 谢谢天空似海洋的红包+月票 谢谢微风、彩的大把月票、zhangrong的月票 ☆、101.101我一直在找一个人(2更1)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时年耳边只听得见机器安静的运转声。那规律的音频叫她觉得困。她便索性闭上眼睛。 四年前的情形,便又不期然,一片一片地浮上脑海。 那些她以为都早已忘记的…… 那时也是刚做完所有的检查,医生对她说没事。所有干警和医护人员的眼中都含着激动的泪水,仿佛劫后余生活下来的是他们自己。 她知道自己也应该高兴的,可是她却怎么都笑不起来。 她从机器上坐起来做的第一件事是捉住主治医生的手,用力用力地摇头:“医生错了,真的错了。我有事,我觉得我一定是有事。医生您再帮我做一遍CT扫描好不好,看看我的大脑是不是出过问题。为什么我觉得我忘记了一个人?求您帮我想起他来好不好?蹂”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医生同情地耐心问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如你试着描述出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警员们都在这里,说不定他们早就帮你找到他了呢。” 时年摇头,再摇头:“……一个,跟我关在一起的人质。是个年轻的男生,个子很高。” 她眯了眯眼,又缓缓道,“他,很淘气。” 说到这里,她露出了被解救出来之后的第一缕笑容。可是这一笑,心里虽然悄然地一甜,可是鼻尖儿却骤然地酸了。 他在哪里? . 因为此案有可能是针对时年父亲而来,且是警员的亲属遭到绑架,于是公安系统从上到下都极为重视此案。市局主管刑侦的郑局长亲自挂帅。此时郑局长也在场,听见她的话,便连忙上前。 “时年啊,你说的人我们也已经解救出来了。很幸运,他跟你一样不过是小伤,还是你爸爸亲自将他救出来的。” “是吗?他在哪里,郑局您带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郑局长亲自带她去了病房。 那一刻时光静袅,阳光落在四壁白墙上,落在同样白色的床具上,漾起一片刺眼的光。 她刚从黑暗里被解救出来,眼睛还不能适应现实中的光线,她便眯了眯眼。 隔了几分钟,她才在那一片耀眼的光晕里看见了那个男子。 他就安安静静坐在那片白色之间,身上也穿着白色的病号服,却发丝乌黑,一双点漆一样的眼眸也是乌黑。他见她来了,略有恍惚之后便微笑起来,不顾手上还打着吊针,便起身走过来。 站在她的面前,垂首,与她视线平齐,才温柔地说:“嘿……你来了?” 真是好看的男子,好看到那一刻让阳光都退化为无色。 可是她却莫名地惊慌起来,无法面对他的眼睛,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回头去找郑局长。 郑局长便上年来含笑说:“时年,怎么啦?他就是跟你一同解救出来的男孩子啊。他叫向远。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见他么?” 时年却惶惑地摇头,“不,不对劲。” 没错,她没见过那个人,也没听见过那个人说话……所以眼前的面容尽管英俊翩然,耳边的声音尽管温柔好听——却不对劲,眼前的情形不是他们之间的表达方式。 “哦,”在郑局长等人惊讶的目光里,向远忽地笑了一声,伸手捉起时年的手。竖起指尖,在时年掌心写:“时、间、向、远。” 时年这才轻轻地伸手捂住了嘴,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他写完了,再扬眉温柔地看她:“这样对了么?我的小姑娘?” 时年再也按捺不住,冲上前去,伸手便抱住了他。 她找到他了…… 彼时她真的以为,她终于找到他了。 却怎么,到后来,一切都变了? 终究是她认错了人,还是,他已经不是那年黑暗中那个温柔耐心,而又淘气的那个他? . 机器停下,她被从机器里“吐”出来。医生隔着玻璃窗用麦克风说:“好了,请暂离,门外等报告。” 汤燕卿连忙将她扶起来,却见她竟然泪流满面。 汤燕卿的心便都揪在一起了,急忙问:“怎么了,嗯?难道真的疼了?” 她连忙擦泪,用力摇头:“没有,可能是被里头的强光刺了眼睛。” 汤燕卿扶着她向外走,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等报告。她忽然说:“……我,想见见阿远,行么?” . “你说什么?” 汤燕卿仿佛挨了迎头一棒,噌地站起来,盯着她半晌。 时年皱眉,垂首避开他的目光。 “……我想,我刚出了这样的事,也应该让他知道的。毕竟……” 汤燕卿咬牙冷笑:“毕竟你们还是夫妻。是不是?” 时年尽管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 汤燕卿恼得掐着腰,绕着座位走了几圈儿,找见一个合抱 粗的大柱子,忍不住狠狠踢了一脚……当然必然结果是,他自己疼得半天不敢回弯儿。 时年都瞧见了,也觉得心下难过。只是那种迷惘,萦绕心头不去。 这几年来,尤其是夫妻关系渐渐冷淡下来的后两年里,她也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可是向远却是爸亲自从那个地方救出来的,而且他知道她与那个人在掌心写字的交谈方式。这样的秘密,除了他们两个人自己,旁人怎么知道? 可是如果没有认错……向远却为什么回到光明的世界里,就变了,变得一点都不像曾经的那个人了? 就算感情最好的两年,他对她温柔备至,可是那时候的他也总是谦谦君子……曾经两人相依为命在黑暗里时,他的淘气都哪儿去了? 那个即便在苦难里也能逗她笑,那个即便只能用笔画却也仍能与她“交谈”的人……去了哪里啊? 那些记忆一点一点地醒来,即便支离破碎,却是每一片都那么清晰,清晰到叫她的心脏被每一片记忆的碎片划得心痛难抑。 或许是她错了,真的错了。那个黑暗中的淘气的家伙,只是她自己在黑暗里、在绝望里,凭空臆造出来的罢了。而现实生活里,她永远都没有机会,与他重逢。 见她那么难过地深深垂下头去,伸手抱住自己的手臂…… 那是【孤单】,孩子失去父母保护般的孤单。 他便忍住脚上的疼,毅然抓出手机,拨下向远的号码。 . 警局。 贾天子从讯问室出来,忍不住将本子摔在桌面上,骂了句:“混蛋!” 关椋便也走过来:“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没错。”贾天子咬牙切齿:“他坚持说要等律师来。律师来之前,他说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他们说的是马克。 彼时他们刚刚结束案情分析会,汤燕卿正准备要回康川大学,便听说康川大学校外发生了警情。光天化日之下,有人企图伤人。 康川大学附近的警员第一时间到达现场,将马克押了回来。 一听说马克是想要伤害时年,汤燕卿当时就疯了,非要亲自去审马克。最后是贾天子和关椋死死拦住他,将他带到镀膜玻璃后头,贾天子来问。 ——若由汤燕卿亲自来问,马克就会知道他的身份了。 讯问室内,马克就是一脸的微笑,坐在桌子后面盯着贾天子,一语不发。 汤燕卿中途离开,贾天子又跟马克耗了一个小时,还撬不开他的嘴。 汤燕衣端着茶杯走过去:“即便一个字都不说,也是人家的权利。是否定罪是法官和陪审团的事,咱们对此并无决定权。” 贾天子便跟关椋对视一眼。 这时有警员疾步上前通报:“马克的律师到了。” 贾天子和关椋都转头望去。衣冠楚楚的男子,手提公文包,穿过走廊的幽暗,一步一步走到眼前来。 贾天子和关椋都是面色一变。 . 汤燕卿放下手机,走到时年身边坐下:“他手机转到秘书。秘书说他有公事。你,别等了。” “哦。”时年努力笑了笑:“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帮我打他的电.话。” 她的身子下意识后撤,与他拉开距离。 她便眯起眼来,细细打量她:“睡美人,你还在生我的气,嗯?” “哪有。”时年摇头否认。 “哼,”他抱住手肘:“你全身的所有肢体语言都在告诉我,你有。”他向她伸出手去:“我知道错了,没能守护住你。掐我吧。” . 警局。 迎着贾天子惊讶的目光,律师含笑伸手:“贾sir,我们又见面了。” 贾天子便也皱眉:“向律师,怎么是你?” 马克的律师,恰是向远。 - 上午第二更~ ☆、102.102握你的手,一起走(2更2) 见是向远来,贾天子和关椋吃了一惊之外,汤燕衣也有些意外。 她上前想要说什么,却被关椋适时拦住,拖着她手肘将她带到会议室去。 汤燕衣蹙眉摔开手:“你做什么?” 关椋在唇前竖起手指来:“汤大小姐,我知道你是想跟向远说,他不可以担任马克的律师。因为马克要伤害的人是她的妻子时年,他身为利益关联人,应该回避。” “本来就是。”汤燕衣揉着手腕该。 “可是现在马克想要伤害的人,不是时年,而是‘来自中国的国际交换生Nana’……你可别忘了。” 汤燕衣一声嗤笑:“啊我想起来了,你们伪造的那个身份。好,现在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时候了,我倒要看到时候向远跟时年见面,你们怎么解释。蹂” . 询问室,向远走进去,迎着马克的目光。 看见向远进来,马克便笑了。那双黑蓝色的眸子里,仿佛黑色全然褪去,只剩下一片近乎于荧光的蓝。 他笑,露出整齐好看的牙齿:“嗨,你来啦。” 向远走到桌边,将公事包放在桌面上,垂首盯着马克的眼睛:“你对警方说过什么?” 马克倨傲地笑:“我怎么会说?我一个字都没有说。” “好,”向远便也放松下来:“你做得很好。记住,保持沉默是你的权利,直到上庭之前。如果警方得不到你的口供作为呈堂证供,那是他们的办事不利,与你无关。” “我会尽快为你办好保释手续,你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保释金的问题,你无须顾虑。” 马克点头,面上的微笑便更加傲慢。 “可是我真的这样一言不发,真的好么?不是都说好市民应该全力配合警方的工作?” 向远哼了一声:“好,你做你的好市民;就只留我们这些白操心的律师,与警方为敌算了。” 听出向远语气中的讽刺,马克便又笑了;“好了向律师,我不会令你为难。毕竟,咱们的利益才该是一致的。” 向远便点头离开:“我这就去办保释手续。” 保释手续办理得很快,关椋有些不放心地问贾天子:“这样,真的好么?” “别忘了无罪推定。在法官和陪审团给他定罪之前,咱们只能让他暂时离去。法庭上见。” 向远签完字,抬眼向贾天子微笑:“贾sir、关sir,我们可真有缘。只是我忍不住好奇,二位都在这里,谁在执行保护我妻子的任务?”他左右看了一眼:“难道是燕卿?” 贾天子一笑道:“总之我们警方一定有能力保护好时记者,请你放心。” 向远带着马克离开,马克却还回眸挑衅地盯了贾天子一眼:“贾sir,你煮的咖啡很好喝。只可惜,我再没机会喝到了。” “难说。”贾天子扬眉一笑:“下次等你再被我们抓进来,我一定好好亲手给你煮一壶。” 向远伸手捉住马克的手肘,将他向外拉去:“走吧。” . 目送向远和马克走远,贾天子急忙致电汤燕卿。 汤燕卿一听马克的律师竟然是向远,也微微一怔。 时年接过CT报告,礼貌地说“谢谢”,然后歪头看他:“与我有关?怎么了?” 汤燕卿深吸口气,“向远方才不在的缘故,是他去了警局。他要忙的公事是——去保释马克。” . 时年怔住,手攥着CT报告微微颤了颤,却也随即反倒淡淡一笑,面上全是释然。 “哦,那他一定是不知道我在此案中的身份。如果他知道是我,就不可能以马克的律师身份出现。他得回避。” “你倒挺站在他的立场上理解他的。”他忍不住有些郁闷。 时年歪头瞧他:“如果我依旧还是如从前那么在乎他,那一听说他竟然去保释险些杀了我的人,我才不会管他是否知道实情,也要第一时间冲去跟他闹一场的。” 汤燕卿眯起眼来,瞧着她面颊缓缓漾起的羞红。 她便别开头去:“……教授你难道还没看出来,现在我对他的态度,理智已经战胜了感情。” “我说他是我的丈夫,这更是一个法律上的词汇,而不再是——情感上的界定了。” “嘁……”他有些意外,忍不住轻笑出来。 她抬眸向他望来:“所以,我们扯平了:我不会怪你这次没来得及保护我,因为我知道你彼时有公事要做;而你也别在跟我计较方才想要见他的事了,好么?” “嘁!”他又忍不住笑开,走上前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只是友情的拥抱……她这样安慰自己,却闭上了眼睛,靠近他。 这个世界有罪恶,谁都不能完全指望旁人来24小时保护自己。这不现实,更是给对方太重的道德压力。< /p> 其实比外在的所谓24小时保护更为重要的是,在遇见危险的时候,他出现在她心里,给了她勇气,也给了她智慧,让她有机会自己升级强大,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 作为能够帮警方指证马克的重要证人,皇甫华章却终究也没有亲自现身警局。 他只委派他的律师送来了一份亲笔签名过的口述记录。 只是口述里并没有警方十分期待的细节,皇甫华章只是说行经该路段,发现路边有两个年轻人在争执。因他认得当中的女生是康川大学的学生,便格外留意了两眼。就在此时发现男生上前去卡住女生的脖子,女生大喊救命,于是他停车前去探察。 当他上前发现女生有窒息的可能,便用手杖打晕了男生,中止了男生对女生的伤害。 至于两人起争执的原因,以及男生之前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他并不知晓。 贾天子看完,失望地将口供丢在一旁。关椋倒是格外注意了那位律师的名片:“您是‘汤程刘律师事务所’的刘清田律师?” 中年男子,穿手工订制的高档西装,可是款式和裁剪却保持低调。听见关椋问,含笑颔首:“是我。”语气中并无意外,只是含了一丝微笑:“关sir这么好奇我身份的原因,是因为燕卿吧?没错,我正是他父亲律所的合伙人,情分上来说是他的叔叔。” 关椋和贾天子对视一眼,都又重新郑重地跟刘清田握手。不仅仅是因为汤燕卿的缘故,也因为眼前这位平和的中年人,跟汤明羿一样,是本州甚至全国律师界的传奇人物,他们打过的官司许多成为了司法界的经典案例。 这位皇甫华章竟然会聘请刘清田为律师,可见其地位和财力。 关椋仗着是新人,便低声问:“刘律师,您不用回避么?” 刘清田爽朗大笑:“我的客户又不是警方的嫌疑人,他只是目击证人罢了。警方甚至该为他出具一张见义勇为的奖状的——虽然他自己一向低调,并不会接受。” 贾天子尊敬地道:“只是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再去向皇甫先生当面问一些问题。” 刘清田却直截了当地摇头:“对不起,我的客户所能提供给警方的,都已经在这份签字了的文件里了。” 贾天子心上便忧心更盛:“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法庭需要他作为控方证人出庭作证的话,他也会拒绝?” 刘清田想了想:“因为事情还没走到那一步,我不方便代替我的客户下结论。不过若是只作为私下谈谈,以我对他性格的了解——应该是的。我的客户是一个极为低调的人。” 刘清田说完便告辞而去。 “真不是好消息。”关椋苦着脸盯着贾天子。 贾天子垂首道:“……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看燕卿是否能透过刘律师的私人渠道,再争取机会见见那个皇甫先生了。” . 时年跟着汤燕卿走出医院。 仿佛每间医院都必定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静悄悄的,日暮斜阳透过窗户,一格一格地照下来,落在脚前。 时年垂下头去,默默地走。 忽地,手被捉住。不容她反抗,紧紧地被扣在了掌心。手指修长并拢,攥紧。 时年微微怔了一下,便没再挣,而是任由他握着。 只垂首,浅浅而笑,继续向前走她自己的路。 他仿佛舍不得这条长廊太快走完,于是刻意放慢了脚步,轻声说:“从今晚起,你不回康川大学了。借着今天的机会,就说受了惊吓,暂时搬离休养。” “为什么?”她扯着他的手站下来,抬头去看他的眼睛。 悄然吸一口气:“你是怕我,再受伤害?” “哦。”他垂下头去:“今天这一次已经够了。我都快吓死了。” - 谢谢xhqgwj的月票,一位客户端亲的红包~ ☆、103.103我是记者,我责无旁贷 中国城?地方检察官办公室。 大门一开,一个女子夹着黑色公事包,踩着11寸的高跟鞋走进来。边走边扯下头上栗红色大波浪的假发,露出一头削得薄薄的短发。短发左边短到耳鬓,右边却顺贴地滑过脸颊,直到下颌。 黑色的紧身职业套裙,完美勾勒出成熟迷人的曲线。脖颈修长,却没戴任何饰物,却反倒更加显得颈子的线条完美到令人嫉妒。 秘书见此人进门,便立即站起身来:“恭喜安助检,又打赢了一场官司。” 这个女人正是安澄——本市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助理检察官蹂。 三十岁的女子,正是人生与事业都正在巅峰的状态。美也美得夺目,事业成绩也有目共睹。 安澄将假发扔给秘书,秘书连忙含笑送上一杯刚泡到妙处的红茶该。 安澄接过来先嗅了嗅:“简,跟我保证,没加糖没加奶。” 哦拜托,M国人喝红茶的这个习惯,她真的还受不了。 秘书含笑点头:“放心,只是茶叶+水,别的什么都没有。” “好姑娘。”安澄满意点头,故意摇曳着腰身放松腿脚,一边朝办公室走。 秘书转了转手里的假发,“只是今天,为什么换成栗红色?我记得上次应该是亚麻色。” 安澄手按着房门把手,回头瞟了她一眼:“因为方才那案子的陪审员里,有三个男陪审员喜欢这个发色,而且,法官大人的妻子也是这个发色哟。” 秘书会意大笑:“懂了。那这顶也要洗干净,收进柜子喽?” “自然。”安澄点头:“每一顶帮我答应过官司的假发,我都不会让它们横尸垃圾桶。” . 安澄回到办公室,办公桌上已经新堆了一大摞案卷。其中有一叠是警方新移送过来的案子。 安澄坐下,从公事包里掏出一个——不是三明治,不是汉堡包,而是如假包换的肉包子,就着红茶,一口一口地吃起来,边吃边看。 包子是汤汁肥厚的猪肉大葱馅儿,只一口,办公室里就萦绕起浓浓的味道来。安澄按遥控器开换气扇。不然待会儿秘书又该说猪肉大葱的肉包子跟她形象气质不符了,就像汤唯事实上不喜欢吃香菇菜心,而是喜欢红烧肉一样。 安澄想到这儿笑了下。对一般人来说,香菇菜心和红烧肉摆在眼前,刨除那些家们家事儿咽着口水说“我减肥”的之外,都会扑向红烧肉吧?人之常情,有什么奇怪呢。 满意地干掉了两个肉包子,她瞄一眼玻璃门外的秘书,见没人注意,便索性将指尖儿上的肉末也嘬干净了——她这段时间来为了刚刚打赢的那个案子,一个多月没好好吃过饭了,打完了官司才知道已经饿得快要啃墙皮了。 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本来想伸个懒腰,却被刚翻开的卷宗吸引住了目光。 便赶紧伸手在一片小山般的卷宗角落里找见湿纸巾,抽出两张迅速擦干双手,将纸巾揉成球凌空准确抛进几米开外的废纸篓里,然后便双手握住卷宗,认真看了起来。 是最新的一桩案子,发生在康川大学。 更比较有趣的是:嫌疑人在警方零口供。 还有比较有意思的是:嫌犯马克的保释金高达80万美金。 . 时年跟汤燕卿一同回到了康川大学,刚进学校,就发现有记者在拍摄素材。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皱眉,急忙奔向宿舍楼。 果然不出所料,这边的媒体工作人员汇集更多。各种摄像摄影器材的长枪短炮都对准了这座连发三场命案的宿舍楼。 时年眼尖,一眼便瞧见了里面正拖住一个学生采访的记者。 不是冤家不对头,正是《黑幕》的熊洁。 而被熊洁拖住做采访的学生不是别人,正是钟馗。 . 没错,时年还是婉拒了汤燕卿的好意,没有就此闪躲,还是回到了康川大学来。 彼时斜阳如金,落在窗外的一棵阔叶树上。将一树深碧映成火树金花。她一双宁静的黑瞳,便在这样的光晕之下,泛出黄金一般坚定的光彩来。 她仰头微笑,望着他的眼睛:“我明白你的担心,可是就算警方已经暂时破获了周光涵的命案、肖恩的命案。但是这并不是终点。汤sir你别忘了,还有妮莎。还有童妻案的真凶派在康川大学的眼线……” “如果我们就这么走了,可能这些线索就会石沉大海。咱们无法真正还康川大学一个安宁,更无法告慰妮莎的在天之灵。” 想到妮莎,想到妮莎那一双同样拥有一双乌黑澄澈的眼睛的女儿,她的心便疼了一下:“我不能只给那两个孩子一个在M国的容身之地,我还得给她们一个交代。等她们将来长大了,要向我问杀害她们妈妈的凶手在哪里时,我想要坚定地告诉她们:凶手已经被绳之于法,而不是——他还逍遥法外。” 这一刻阳光如碎金,同样落满她的发、她的肩,在她周身上下闪耀。汤燕卿听见自己轻叹一声,走上前便将她拥入怀里。 “可是我只是怕你会再遇见危险。” 时年仰头一笑,竖起拳头:“我是记者,我责无旁贷。” . 汤燕卿向时年使了个眼色,时年便连忙用包包遮住脸,连忙躲进宿舍楼去。 507套房里只剩下辣妹子一个人。玛丽娜的房门关着,并不知道她是否在里面。 辣妹子一见时年回来,连忙上前抱住她,上上下下地看:“我的天啊,念,你没事吧?!太让我吃惊了,真没想到马克竟然是那样的人。亏我还跟你说他是个温柔的男生,还说你跟他出去约会没关系呢……现在想想都是后怕,我险些成了帮凶。” 辣妹子说着眼泪淌下来:“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念,我真无法原谅自己。” 时年轻轻拍了拍辣妹子的后背,安慰她:“没事了,啊。你别难过。你瞧我,真的没什么事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时年去换衣服,特地走到窗边,借着窗帘的遮挡望向下面。 “辣妹子,外头的那个女记者在采访钟馗,她上来过么?采访过你了么?” 辣妹子看了一眼:“哦,是她呀。她是想上来的,可是学校现在不想再多生事端,于是便婉拒外人进宿舍楼,所以她没机会上来。不过她也算神通广大,不知从哪里拿到了我的手机号,给我打过电.话。不过我那时候一颗心都拴在你身上,哪有心思接受她采访呢。” “再说学校郑重下了通知,说在警方没有给出明确的说法之前,希望师生们也要谨慎谈论,不要给警方办案增加无谓的干扰。” 时年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说着话,外头大门一响,是钟馗回来了。 时年便迎出去,钟馗也是满眼惊喜,如辣妹子一样上前与时年拥抱。 时年便笑着指指窗外:“我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你正接受记者采访。” 钟馗尴尬地笑笑:“真没办法,也不知道那个女记者冲动哪儿得到我手机号码的,一个劲儿在电.话里拜托我。我不答应,她就不肯放下电.话。我想她毕竟是个女人,我总不好太过拒绝的……” 时年表示理解:“我只是好奇,她都问了你些什么呢?” 钟馗叹了口气:“自然就是咱们周光涵的命案、S的命案,以及……”钟馗说着忽然朝时年背后望了一眼,时年回头,见是辣妹子不知何时也站在门口。钟馗便有些尴尬,垂下头嘟囔着补充:“还有肖恩的命案。” 辣妹子便是一声冷笑,上前质问钟馗:“你既然都跟记者说了,你就更不妨跟我和念也说说,关于肖恩的死,你究竟都说什么了?” 辣妹子这么激动的原因,时年也明白。毕竟想要说到马克的杀人动机,就一定会提到肖恩对周光涵的嫉恨,那么就一定会提到辣妹子。 钟馗面色果然变了变,微微侧过脸去:“周萍,我没提到你,请你放心。” “你没提到我?”辣妹子忍不住冷笑出声:“你是没具体提到我的名字而已吧,而不是压根儿就没提到我这个角色的存在。你以为以媒体无孔不入的能耐,就算你没提到我的名字,你觉得他们还挖不出我来么?” 钟馗便也被问得急了,红着脸向辣妹子挥舞手臂:“我跟你发誓,我是真的没提到你跟周光涵与肖恩的关系,行了吗?我只是说:我个人猜测,也许马克跟肖恩有私人恩怨……仅此而已,你能不能相信我一回?” 钟馗的呐喊,语速极快,字眼的过渡之间没有半点停留和思考。时年便伸手扯住了辣妹子……看样子,钟馗说的应该是实话。 钟馗有些狼狈地进了房间,将房门哐地摔严。 时年便也将辣妹子拽进房间,辣妹子坐回床.上,便又羞又恼地落下泪来。 辣妹子的心情,时年能体谅。毕竟那命案中间涉及她一个中国女孩儿无法对人启齿的情感经历。对于辣妹子来说,那是耻辱。是只能自己一个人偷偷关起门来,才敢面对的疮疤。可是却因为命案的发生,因为媒体的聚焦,而使得自己不得不有可能出现在聚光灯下,不得不将那疮疤展示给人看——这对于中国女孩儿来说,真的是不能承受之重。 时年便轻声劝她:“我明白你的心情。只是……钟馗方才不像说谎。你也别太担心,警方现在还处于消息封锁的状态,媒体不会探查出太多信息来的。” 辣妹子却垂泪摇头:“不,他们迟早会挖出来的。宿舍楼里知道我跟肖恩关系的人太多,不止咱们房间,还有别人。到时候我会成为整个学校的笑柄,不,不止是康川大学,会成为整个中国城,甚至整个M国的笑柄。” “媒体,媒体现在传播的速度有多让人恐怖。在现在这个媒体空前发达的年代,就算有警方的消息控制,可是又能控制得住多久!” 时年也难过地闭上 眼睛。 倘若终有一日要让辣妹子知道,她也是个媒体记者,而且享有警方的消息共享权的时候……辣妹子会不会连她一并痛恨了? 就在这时,时年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她现在手机里的电.话卡,是属于“Nana”的。她迅速瞄了一眼那来电号码,便惊得连忙将电.话卡直接拔了出来。 ——正是熊洁打来的。 熊洁的确是神通广大,竟然连“她”的号码都能搞到;熊洁也真是贪得无厌,真的想将整个507房间的学生一个一个全都采访到么? 辣妹子紧张问:“是谁?是不是那个记者?” 时年点头,向辣妹子摇了摇手里的电.话卡:“你别担心,我已经将电.话卡拔出来了。” 辣妹子欣慰地用力点头,却还是恐惧地缩进床角,伸手抱紧自己。 “可是我还是不能相信钟馗……他是S的手下,就算他没跟着S和玛丽娜一起欺负我,可是我相信他也是站在她们一边的。S死了,他对我并非没有一点怀疑,所以他怎么可能在记者面前替我遮掩?他一定会趁机落井下石才对。” 时年上来抱住她:“可是杀害S的凶手是杰克,警方已经抓到他了,人证物证俱在。无论是钟馗还是玛丽娜,他们都不会怪你的。” 辣妹子闻言,目光僵直地望向时年,机械地点头,仓惶地笑。 “是哦,是哦……杀死S的只是杰克,与我无关!” 时年不由得一愣。 辣妹子这样的反应,这样的语气……难道有什么,是她曾经疏忽掉的么? 可是眼下辣妹子已经这个状态,时年也不忍再逼问她,只得忍下涌上心头的疑问,上前只是拥抱她:“好了辣妹子,我们睡一觉吧。不管什么事,醒来再面对。” 不能永远地逃避,至少能暂时逃避一下也好。这世上没有谁是超级无敌的汽车人,这世上任何看似坚强的外壳之下,其实都藏着一颗脆弱的心。 . 辣妹子面朝里躺下,没有了动静。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默默地难过。 时年想了想,还是回身将属于“时年”的手机卡插到手机里。果然不久,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她的boss李普曼。 在这个传媒业空前发达的时代,传媒界之间的竞争也是到了白热化。熊洁代表的《黑幕》来康川大学采访,时年明白,李普曼不可能不知道。 时年看了辣妹子一眼,便避到洗手间去接电.话。 李普曼直截了当地问,什么时候可以出稿子。 显然,李普曼担心这个原本《深喉》可以独享警方信息权的case却被老对头黑幕提前抢到了话题的热度。 新闻的价值,首先在于“新”。抢不到速度,便等于放弃了一半的江山。 时年略有犹豫:“Boss,只是这是一个系列案件,还有许多内幕没有挑开。现在就出稿子的话,我担心稿件的准确度。” 李普曼沉吟了一下:“如果我们能享有独家信息权的情形下,我不介意你挖得再深一些之后再出稿子。可是Hour,对手已经兵临城下,容不得我们细细武装。” “你的专业度我心里有数,不如拣选你认知范围之内能够客观公正的视角,先出稿子。” 市场与专业度……永远是传媒从业者两难的选择。 自然谁都想两者兼顾,可是在这个竞争白热化的时代,有时候却不得不将专业度屈从于市场的需要。如果没有市场,集团连存活的基础都没有了,还拿什么来供养这些记者们,做他们想要的专业深度呢? 时年只得让步:“Ok。我今晚就出第一篇稿子,写好后发boss你的邮箱。” . 宿舍楼外,熊洁又拨打了一遍Nana的号码,依旧是无法接通。 助手上前说:“素材已经差不多了,够咱们做几期稿子了。” “话虽如此,可我总是遗憾。毕竟没采访到当事人Nana。”她说着抬眼朝507房间的窗口望了一眼。 原本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却看见507的窗口窗帘一抖。熊洁便眯起了眼睛。 难道说,有人躲在那窗帘背后,窥视着她? 熊洁便抓过助手来:“你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这栋宿舍楼里的学生,让他们去瞧瞧507房间内现在都有谁在。尤其,看看那个Nana是不是就在呢。” 助手微微为难。 熊洁便立即说:“给钱。只要有人肯办,200美元,现付。” 为了新闻,为了能先人一步,这些擦边球的小伎俩,她从不隐晦。 助手便一笑转身,不久回来一笑点头:“已经有人去了。稍等,就会传回消息来。” 那个接受了“任务”的学生并没意识到这件事对时年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对他来说不 过就是看看507房间内都有谁在罢了。这样一件小事就有200块美元的现金可拿,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 那学生喜滋滋地上楼,刚走到507房间门口,还没想好用什么借口敲门,却没想到身后幽灵一般跟上一个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学生吓了一跳,赶紧回头,便尴尬一笑:“Prof.T?怎么是您?” 汤燕卿隔着黑框眼镜,展颜一笑:“为什么不能是我?我就住在这个房间,你忘啦?” . 护送时年进了宿舍楼,汤燕卿便如幽灵一般遁迹于人群,寻找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前后左右地观察熊洁的所作所为。 她是如何吩咐助理,如何寻找线人的过程,全都落进了他的眼底。 那学生有些尴尬:“哦,那教授您先请进。” 教授行为分析课的Prof.T,在东方学系是个传奇人物。不仅仅是他能将一门冷门的课程变成全系最难报的课程,更是因为学生们传出去的他的那些准确到让人浑身颤抖的分析结论。 面对这样的人,会让人觉得是面对着一个算命先生,或者按照西方的说法来说——叫“灵媒”。 对于凡夫俗子自己来说都无法认清的自己,却都捏在他的掌心里。他只那么看似随意地看上几眼,便能准确剖析出你的内心……这种感觉,真的好可怕的说。 于是对这位教授,这个学生早就心生敬畏。此时面对着他,只觉自己无所遁形一般。 汤燕卿便笑了:“用劳力赚钱,这本没有什么错。所以不如我多出一百块,买你现在就转身离开,你觉得怎么样?” - 【明天见~康川大学这个案子的价值,在于它如一面镜子,前后的许多事、许多人,都能从这个案件中找到映射。】 谢谢如下亲们: 6张:沐汐1990 3张:林若曦、417760702 1张:levinhoney、adara、 18299084694的鲜花。 ☆、104.104不能不努力克制住,那一刻的怦然心动 地方检察官办公室。 一般的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构成是这样的:除了秘书和助理等行政类人员之外,检查官们分为两种: 检察官、助理检察官。 检察官是整个办公室的领头人,负责办公室的一切事务,是由市长任命产生。但是检察官一般不直接上庭打官司,主要从事的是管理工作。 真正上庭的是助理检查官们。他们是检察官办公室聘请的律师,或者可以被称为是“控方律师”蹂。 安澄捧着肖恩命案的案卷敲门走进检察官刘易斯的办公室。 安澄将案卷摊开在刘易斯面前:“我对这个案子感兴趣。该” 刘易斯点头:“说说看。” 安澄自信地道:“虽然嫌犯马克在警方是零口供,但是这个案子的人证和物证都比较充分,不难打。” 刘易斯却摇了摇头:“这个案子因为是发生在大学校园里的恶性案件,会引起市民极大的关注,是咱们的重头案件之一。但是我却还是建议你不起诉嫌犯马克的伤人案,只针对校警肖恩一起杀人案来打。” “为什么?”安澄也是一愣。 检察官拥有自由裁量权,可以选择对于某些案件是否起诉,以及对于嫌犯所犯的多重罪行中哪些起诉哪些不起诉,而且可以根据案情与嫌犯的辩护律师谈交易。 刘易斯指着案卷:“警方说了实话,伤人案中的被害人是假身份。所以这个被害人应该不会出庭作证。” 安澄也懊恼地一推卷宗:“就算是假身份,可是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伤害也是切身的。真的就这么放嫌犯逍遥法外?” 刘易斯也是满脸的严肃:“作为关键证物的录音,本身就是间接证据;况且录音证据还就是来自被害人,而被害人偏偏是个假身份——这就会动摇录音证据的可信度。伤人案打赢的机会极低,不如集中精力去打肖恩的命案。” 安澄苦笑了一下:“我想那个Nana,如果听说了,一定会很伤心。尽管她豁出自己的性命去取得了嫌犯的口供,可是我们的司法制度却无法给她个人以保护。” 刘易斯眼瞳也是一深:“安,这个世上没有所谓的绝对公平,在人类社会只有司法意义上的公正。你是检察官,你自己首先不能先所谓的义愤填膺。那于事无补,只会叫你自己也失去从容。” 安澄深吸口气起身:“我明白了。刘易斯,这个案子交给我打吧?” . 夜色降临,507房间的几个人却显然都没什么心情去吃晚饭。 是汤燕卿亲自去食堂打来了饭,给每个人送到眼前。 玛丽娜和钟馗还好一点,慢慢地还是吃了。 时年和辣妹子却都实在没什么胃口,一起早早回了房间。 辣妹子抱着笔电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上了一会儿网,然后便洗洗脸睡了。 因为两人的床铺是相对的,辣妹子那样的上网方式,便是显示器背朝着时年,时年并不知道她上网是浏览了什么。不过好在辣妹子上完网之后,情绪便平复多了。 等到辣妹子睡得安稳下来,时年才悄然起身,去洗手间洗漱。 507房间在短短的时间里经过了太多的事,原来热热闹闹的房间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现在只剩下她、辣妹子、玛丽娜和钟馗。 幸好汤燕卿也回来了,让这房间里还多了一丝人气。 “哗啦”,用冷水泼了一把脸,时年仰起头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面色有些苍白。 双眼有些无神。 在这一串案件里,她怀疑最重的肖恩和马克,一个死一个被捉住之后,她忽地反倒觉得有些茫然。 507房间里就剩下这么几个人了,那个眼线如果就在这个房间里,那么有可能会是谁? 仅剩下的这几个人里,每个人的疑点都不那么重,判断起来便难度更大。 她现在仿佛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不知该选择哪一个;那十字路口上更是罩起了浓雾,便更让她连那四个路口都瞧不清了。 甩甩头,她尽力克服掉自己心下的迷惘。努力忘记马克伤害她的那一瞬间,也努力忘掉熊洁的忽然出现带给她的冲击。 只有全然冷静下来,排除杂念,才能叫自己冲开迷雾,选择正确的方向。 冷水和信念让她终于平静了许多,细细回想之前钟馗和辣妹子的谈话……辣妹子的那句话还是如同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不过此时房间内的情势,除去她和汤燕卿之外,剩下的三人:玛丽娜和钟馗自然是一伙的,辣妹子跟他们的情势是一对二。若房间内还会出事的话,显然可能最大的是辣妹子。 她的心便不由得提起来,赶紧回身想要回房间去。 刚想开门,洗手间的门却自己打开了。时年吓了一跳,刚想出声,却随即被鬼影一般走进来 的人伸手给捂住了嘴。 幸好眼睛及时跟上,她这才瞧清楚是汤燕卿。 她惊愕地指指脚下——这里是女生洗手间,他进来做什么? 汤燕卿竖起手指朝她“嘘”了一声,这才松开她的嘴。 然后深深望了她一眼,就开始脱他自己的睡衣。 他身上的睡衣简洁而舒适,是宽松的灰蓝色V领T恤,下头是靛蓝色的格子宽松短裤。他抬臂仰首,T恤便很轻松地脱了下来。 灯光仿佛随之一闪,光芒来自他骤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皮肤上。东方男子的体格,不似西方人那般夸张的健硕,却肌肉肌理紧致。尤其是光滑的皮肤上绽放的光泽,宛若上好的丝缎。 时年便惊住,思维完全停滞住。 ——他钻进女生洗手间来,进来就当着她的面脱衣服……咳咳。 可是这还没完,他竟然将手又放上了裤腰,开始——脱短裤。 时年只觉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冲上头顶去,登时只觉头晕目眩,有些站立不稳。 拜托…… 她还没做好准备,至少这个情境之下,她还不能接受这个。 她便上手一把攥住他的裤腰。自然是与他用力的方向相反:他向下,她则用力帮他向上提着。 汤燕卿挑眉望主她,便笑了,伸手挑起她下颌,将她推在墙上。伸手撑在她耳侧,“你在担心什么,嗯?是不是以为我进来……是想就这么要了你?” 他的气息喷在她颈侧,小小细细,像是小小的虫沿着她那处幼软的皮肤游动……麻痒便刺向每一个汗毛孔,细细密密地侵袭而入,叫她的神经都随之颤颤而动。 她有些抵抗不住,便轻轻闭上了眼。 “……那你是想做什么?有话好说,又何必,要脱了衣服?” 他笑,有些无奈,有些宠溺,却也有些无奈。 “不光我自己脱。你也要脱。” “啊?”时年低低惊呼,忍着麻痒,睁开眼去看他。 他是开玩笑的吧?他该不会是会认真的,是不是? 他迎着她的目光,却目光灼灼地点头。手更是伸过来,直接攀上她外罩,伸进衣襟,攀上她的腰。 他的指尖仿佛带着细细的电流,她身上挨上他指尖的地方,登时便是一连串细碎的颤抖。她小心翼翼地努力推开他的手,眼神哀求地望住他,低低道:“汤sir……” 他额角也无声地滴下一滴汗,倏然沿着他长长的鬓角,滑下脸颊。 他深吸一口气,放纵自己窝在她颈窝腻歪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来,目光深邃地凝注她。 “我是很想要你……不过怎么会在这样的时候,怎么会在这样草率的地点,嗯?” 时年紧张得闭住眼睛:“那,为什么要都脱衣服?” 他又“嘘”了一声,悄然无声打开洗手间的门,只开一条小小门缝向外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压低声音说:“今晚,我穿你的衣服进你的房间。你,去睡我的房间。” . 时年吓了一条,低声问:“为什么?” 随即心下便是一个翻涌:“难道你怀疑辣妹子她……?” 汤燕卿迅速点点头,低声催促:“你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快一点,脱下你的衣服来。” 时年只能红着脸将外罩衫褪下来。 庆幸是住在这样的大套房里,女生的洗手间也是共用,所以她即便是就寝了,出门也要穿上睡衣配套的罩衫。罩衫薄款拉链的浴袍,还连着帽子,尺码偏大,他勉强能穿得下。 而罩衫里面……便是睡裙了。 正好就是那件被他戏弄过的睡裙。 . 洗手间里的灯光莹白,静谧无声。 她白肤黑发盈盈而立,身上是小红格子的睡裙。那小红格子原本看起来是很传统很保守的花色,可是也不知怎地,这一瞬映着这样的灯光,衬着她吹弹可破的皮肤,便格外显出一种鲜艳和惑人来。 他目光里的温度便升腾起来,落在她肩膀上,迟迟挪不开。 她尴尬地别开头去,无法控制地回想起,他那修长的手指曾经挑开过睡裙肩带下的蝴蝶结,发现过那下面隐匿着的秘密的黑色蕾~丝的小“天窗”。 她整个身子便都在他的目光之下轻颤。 用力吞咽了下,她将罩衫塞进他怀里去:“拜托,你快点穿上吧。” 他便也笑,将他的T恤和短裤先帮她套上。 豁,好大的尺码。 虽然他看上去身姿颀长,有超模一般的黄金比例,仿佛衣服的尺码应该不会很大,可是套在她身上——即便她里面还衬着睡裙呢,却也像唱戏的了。 衣裳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熨帖上她的皮肤。更有那氤氲漫开的、属于他的气息,一层一层将她包围。 她心 跳一乱,面上便笑不出来了。 他清泉样的眸子盯着她的反应,一瞬不瞬,面上的笑便也一点一点地收拢,换成悠长的叹息。 目光黑幽幽地压下来,让她无处可躲:“今晚,穿着我的衣裳睡,乖。” 时年深吸一口气,短促点头:“好。 说罢便连忙退开一步,走到镜子前用发夹将头发翻卷成短发一般的模样,伪造一番才赶紧逃命似的离开洗手间。小心观察过周遭,才钻进汤燕卿的房间去,关上门,按住躁动的心口。 . 过了大约十分钟,才听见洗手间的门又悄然一响,接着她房间的门也微微响了一声。此外,并无其它声响,她这才悄然舒一口气,连忙锁好了房门,钻进他的被窝。 正是她给他买的那套床单被罩。 他的被窝将她环抱住,他的衣裳搂着她……她合上眼帘,悄然一笑。 仿佛,睡在他的臂弯。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这样一个夜晚,她都该睡不着的,却竟然因了他的气息,而沉沉睡了一个好觉。 梦里又是曾经的那一场黑暗,她与那个人依偎在一起,以彼此的体温取暖,度过漫长得不知日夜的寂寞时光。 . 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相对固定的聚会场所。 位于海天酒店顶楼的会员制酒吧“澜”,就是本城司法业内的精英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喜欢聚在一起去喝一杯的地方。 安澄跟秘书简走进“澜”,便见了好几张熟悉的脸。 有的是不意外见到的,有的则是不想见到的。 不过世界就这么大,既然已经迎面撞上了,便也没有必要躲。 安澄抱着手臂,瞧着向远远远主动走上前来,向她伸出手来,儒雅地招呼:“安检,幸会。” 安澄只简单伸手握了一下,随即抽开:“向律师。或许你我现在的情形应该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以向远的能量,现在一定已经知道了她接下马克的那个案子。现在她是检控官,他是辩方律师,法庭之上将是对峙的双方。 向远却笑:“安检说笑了。其实我跟安检不是敌人,反倒是安检成全了我。如果安检没接这个案子,或者不决定起诉的话,我这个辩方律师连出庭的机会都没有。能跟安检交手,是我的荣幸。” 安澄耸肩一笑:“恭喜向律师又有一笔进项。你的当事人连80万美金的保释金都交得起,那向律师你的律师费和抽佣自然也是一大笔。怪不得一向只专注打富商离婚官司的向律师这次忽然肯转向这种案子。” 安澄摆明了是在揶揄,向远却也面色不变,依旧那么儒雅谦和。 “安检指证得对,身为一个律师,我这多年主要涉足离婚案,的确是有些狭隘了。这次也算我的转型之作,这个案子的输赢对我非常重要,所以到时候还要请安检手下留情啊。” 安澄轻轻晃了晃手腕。 她左手腕上空着,右手腕上却是热闹,除了职业化的腕表之外,还戴了一串星月菩提的手珠。她手腕纤细,佛珠绕了四圈还有的剩,松松地垂下手背去,很有佛家悠远禅意之美。 “对不住了向律师。我安澄别的手腕都不缺,唯独从来不会手下留情。别看我手腕上绕着的是佛珠,却也不是要施舍慈悲,我是亲手送人渣去超度的。” 对安澄这样说话一个字眼儿都不放过的女人,向远颇有些尴尬,便也没多说,借故走开了。 安澄这才抬眼去找简。 原来趁着她跟向远唇枪舌剑的空当,简竟然早自己滑到了那边最引人注目的一桌,跟那边人一起碰杯交谈起来了。 安澄只好皱了皱眉,便也要了杯马爹尼,摇曳着走向那桌去。 一路迎着那一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飘落在她面上的目光。 汤燕犀。 又是另一个冤家路窄。 . 汤燕犀告诉自己说:只是为了弟弟。 谁叫弟弟现在颇为钟情的女人,还是向远的妻子呢,所以瞧见安澄一进来就跟向远说了半天的话,他便不能不多留神。 安澄走过来,挨个与这边相熟的律师们碰杯,刻意最后才轮到汤燕犀。 安澄忍不住自嘲一声:“我知道我跟汤律师之间,永远谈不上什么把酒言欢。不过既然撞见了,也就勉强碰个杯吧。” 安澄跟汤燕犀之间的“仇”,周遭的律师同行都心知肚明,于是大家就也都善意地笑。 汤燕犀却也大度,主动歪过杯子来,两个杯子清脆地撞上,流光艳影,交错而过。 “恭喜你今天又赢了一场官司。安检已经连续20场不败了吧?” 这话也是恭维,可是听在安澄的耳朵里却有些刺耳。她便耸肩一笑:“汤律师是想说,我之所以能连赢20场,只不过是因为这20场里都没有汤律师你的案子 ,是么?” “不过说句实话,我也对这样的局面暗自遗憾呢。谁让汤律师你好好的非要转去专门做法律援助服务呢?现在一门心思都在为妇女儿童争取民事权益,倒跟我怎么都碰不上了。” 安澄怎么都不会忘记,她在连赢20场之前的最后一场败绩,就是败在了眼前这个目光锐利的清冷男子手里。 更要命的是,她输给他的不光是那一场,还有前面那几年中的……那些场。 甚至于检察官办公室里都有了个不成文的说法,说汤燕犀是她的克星。只要是汤燕犀代理的案子,刘易斯都主动不将那个案子交给她。 汤燕犀没有忽略掉安澄语气中的敌意,汤燕犀不轻不重地回敬道:“并非只有刑事重案才能体现司法公义,为普罗大众争取基本的权利或许是更有意义的事。在死与生之间,安检喜欢用心于‘死’,而我则更向往‘生’罢了。” 他说完,见安澄又要反击,便恰到好处地又截断了她的话,补充一句:“……当然,刑事重案更能体现安检你的个人魅力,更出风头。而法律援助则是默默无闻的工作。自然前者更适合安检你的性格。” 不是在法庭,可是两个人一见面就就又这么“有默契”地明枪暗箭上了。周遭的律师朋友,都不由得暗暗为这二位叹息。 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可是这二位结得不亦乐乎,且多年乐此不疲。 安澄显然又吃了个哑巴亏,便忍不住抱着手肘冷笑:“真巧我刚接了一个案子,主办警探就是令弟汤sir。我真希望在整个侦办的过程里,汤sir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到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到汤律师你,处理起来会很觉得为难的。” 坦白说,对于安澄这样隐约的威胁,汤燕犀并不在意。因为燕卿那样的弟弟,他心下最有数——他这个当哥哥的都只有被玩儿的份儿,更何况安澄了。 只是汤燕犀不由得想到刚刚向远主动与安澄说话,便长眉一蹙:“该不会此案的辩方律师是向远吧?” ☆、105.105毫无防备的早晨,最易动情(2更1) 安澄自是不明白汤燕犀为何这么担心向远是马克一案的辩护律师,不过既然他担心,那她就帮他坐实了这个担心。 “恭喜你,答对了。” “开什么玩笑!”汤燕犀便是一皱眉,忙抓起手机走出门去给他家那惹事儿的少爷打电.话。 汤燕犀不知道弟弟今晚安排了换房间睡觉的新玩儿法,于是早早就关了手机。汤燕犀怎么都打不通电.话,心下不由得更急。 开什么玩笑,这个案子如果真是弟弟主办,而向远又是辩方律师的话,岂不就意味着弟弟和向远要在法庭之上针锋相对该? 纯粹只为了公事倒也罢了,就怕会牵连到时年……否则两家的老人该怎么面对,那真是太为难了蹂。 更何况这个案子的检控是安澄…… 怎么全都绞到一块儿来了! . 时年虽然睡得很好,却也没敢睡得太实。晨光青蓝刚刚能穿透黑暗的时刻,她便想努力地醒过来。 得提前回到房间去,将汤燕卿换回来才行。 可是梦境太美,她竟然一时无法尽数醒转过来。她又梦见那个黑暗里的人。梦见——他忽然凑上前来,亲吻她。 他的唇那么猝不及防地就贴上来,微凉、丝滑。染着薄荷的清香,微微地还有一丝烟草的气息,干燥醇厚,让她想到夏日午后的广阔田野。 可是她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在那之前她还从未有过与男生的接触,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被关在黑暗里,从未见过面的男生? 她便下意识地闪躲,就忘了要保护自己,后脑勺直向背后的墙撞了上去。 以为会撞得很惨,说不定还得脑震荡什么的,却没想到在黑暗里,他的手竟然先她一步便垫在了她后脑与墙壁之间……她虽然吓得哎呦一声,却事实上什么都没发生。 她的一个迟疑之间,却反倒更给了他机会。他之前只是轻轻贴了一下的唇,索性打蛇随棍上,跟上来更坚定地覆在她唇上…… 那一刻,她的脊背已经全数贴在了墙壁上,她退无可退,便只能承受他越发坚定、越发熟练压下的唇。 彼时她有一点小小的庆幸,庆幸他们都是被困在黑暗之中,不用于这样一刻去看见对方的眼睛。更可以——借助黑暗来掩藏住自己的反应,不让他看见她面上实则,悄然漾起的小小微笑。 她也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然喜欢黑暗里从未谋面的这个男子的吻。 轻轻叹息,时年努力想醒过来。不能再耽溺在梦里啦,现在现实里有更要紧的事情做。 用力睁开眼睛—— 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双清泉样的眸子,似笑非笑凝望着她。 而他的唇,正如梦里一般,贴在她唇上! “妈呀!”时年低低惊叫,不过幸好那叫声都被他的唇吞没。 她急忙一个翻身,才发现原来竟然连她的身子也都被他锁在臂弯里! 她连忙坐起来,尴尬地环抱住自己。 都怪她身上还穿着他衣裳的缘故,他的气息都萦绕在她鼻息之间,于是他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环抱住她,她的鼻子便也没有给她示警,而是被他的气息先一步给“买通”了。 这般早上醒来,蓬头垢面的样子,怎么能被他看见?时年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低低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没被她发现吧?她醒了没有?我现在就回去了……” 话还没说完,手却先被拉了下去。 她以为他的唇又要贴上来,便紧张得赶紧抿紧嘴唇。 没刷牙呢,真的不行。 他一双黑瞳含笑望住她,却也能体谅她的尴尬,于是便暂时放弃她的唇,而是将唇印在了她的掌心。 天啊…… 竟然如同梦里的那个男子一样,贴在掌心摩挲的唇,丝滑、微凉。贴着她的掌纹,细细耐心地游动。一股钻心的麻痒倏然而起,穿透皮肤,沿着她手腕、手臂,一直袭向心脏。 拂晓这青蓝色的晨光最为魅惑,最让人心难以竖起防备,于是她忍不住小声地吟哦。 想要控制却控制不住,只能闭上眼睛,放弃抵抗,任凭他点点地游动。 都说掌纹决定命运,他这样沿着她的掌纹一根一根细细地钤印下来,是否便也意味着,从此他将参与她的生命,无法抹除。 他也微微颤抖,唇开始灼烫起来,再没有之前的微凉丝滑,而是变成略显霸道的火热。 他尝试伸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 而她也明白,此时若被他得逞——那么她很可能就此酥软在他怀抱里,无论他做什么,她都要推不开了。 于是她低低地祈求:“教授……我得,我真的的回去了。天,都亮了。” 他喘息浊重,在这青蓝色的晨光里沉淀下去,又再度翻涌起来。他按捺不住,跪起身来, 向她压过去。双手捧住她面颊,耐心地吻开她自己用作防守的双手,终于吻上了她的唇…… 辗转不休,探索良久,才终于喘息着松开。 他的双眸里像是燃烧这黑色的火,却又潮湿地深深凝视着她。 “快跑。若慢一步,我就吃了你。” 时年吓得赶紧从他手臂之下钻出来,赤脚便下地。跑到门口才想起来,赶紧又跑回来,躲着他灼灼的目光,近似生吞活剥一般将她的罩衫扯下来,披在身上又找了拖鞋,这才悄悄奔了出去。 天啊…… 她的身子,那久违的渴望,竟然在这个魅惑的清晨,被他唤醒。 她悄然进门,赶紧去找更换的小裤裤…… 惨死了。 . 刚换好小裤裤,辣妹子那边翻了个身,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嗯?念你起这么早干嘛?” “哦,没有。”时年连忙解释,“我刚去了下洗手间,刚回来,正准备再睡呢。” “哦。”辣妹子咕哝着说完,便又躺回去,继续睡了。 时年也赶紧躺下。 看样子昨晚辣妹子睡得很好,没有发现汤燕卿。 这才放下心来,又补了一觉。 梦里这回是明确的那个家伙,身着笔挺警服地又将她铐在铁丝网上……只不过这一回他没有避开她的关键部位,而是直接伸指尖深入了她的…… 混蛋……她在梦里悄悄地骂了一声。 难道又要她再换一条小裤裤了么? . 东方学系虽然接连发生了这样几起命案,可是整个校园的氛围却没有被影响。这也许就是年轻人的可贵,他们永远朝气向上,纵然有阴影,也能最快地渡过去。 时年感喟了一下,趁着早饭的时间去买了两份报纸。 《深喉》和《黑幕》。 她没先看自己的稿子,而是先去看《黑幕》的。 熊洁的采访不可谓不广撒网,可是她毕竟不了解康川大学的命案与童妻案的关联,于是她只能根据现有的这个牌面去挖掘稿件的主题。现在出现在报纸上的题目倒是不叫时年意外:“康川大学连环凶杀案扑朔迷离,疑为学生与校警之间的情感纠葛。” 这个角度本身也不算错,的确是有情感纠葛;而且这个切入角度会吸引更多读者关注——只不过深度挖掘不够,且有哗众取宠之心。 “在做什么?”辣妹子打好了饭凑过来。 这两份报纸是公开发行的,时年知道瞒不过,便给她看。 辣妹子先看熊洁的稿子,面色便很不好。毕竟倘若挖情感这条线的话,她跟肖恩之间的感情便很有可能会浮出水面。 辣妹子咬着吸管,恨恨地道:“这个记者,真该死!” 时年的心便提起来,看辣妹子又换过《深喉》去看不知道是否也会说她该死。 时年的稿件没有做主观的臆断,没有提炼出所谓的“主题”,而是相对客观地记述了几场命案的现场情形。这次她想用一个全新的方式来诠释稿件:便如办案的步骤一样,首先从命案现场写起,然后将线索一一排开,随着警方披露案情的步调,来同步推出一个一个的阶段性结论。 宛若拍摄犯罪现场的电视剧,以画面感入手,将读者代入进来,然后形成媒体与读者的双向互动,然后再一步一步推理出结论。 这样可以充分尊重警方,不提前披露关键细节,同时能增强读者的参与感、互动感,有利于热度的延伸和持续关注度的延展。 辣妹子看完《深喉》,哼了一声,“如果有机会,倒想见见这个Hour。” 时年一口饮料呛住,心说我不想见你,可不可以? - 【稍后第二更】 ☆、107 上完了上午的课,时年接到汤燕卿的短信,让她到他办公室去。 途中经过校董事会办公楼,时年想了想,还是走进去。 校董会的那位秘书迎出来,客气地问她有什么事。 时年便恭谨答:“前日蒙理事长大人救我一命。只可惜当时没来得及留下理事长的联系方式,便没办法向理事长致谢。不知我方不方便在办公室给他留一张字条,聊表感谢之意?” 那秘书迟疑了一下,便也点头:“好吧。你写,交给我就好。等有机会见到理事长的话,我会转达。该” 他说着歉然地目光闪烁了下:“不过恕我直言,我也并不能确定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理事长,所以这张字条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转交到他手中,我也并不能给你一个保证。” “没关系。”时年展颜微笑:“只是想表达感谢的心情,多早晚都不要紧。蹂” 她说罢掏出笔记本,看不方便直接走进校史展览馆去,便索性在门口的楼梯上坐下来。将笔记本垫在膝头,垂首书写。 长发淘气,从耳鬓滑落下来,遮住半边身子。 略作思索,还是选择了最直白的表达方式,只写:“谢谢您的搭救之恩。若有机缘,定当回报。“ “学生:Nana。” 写完将那张纸整齐地撕下来。 不知怎地,总觉得以皇甫华章那样的人物来说,平素便是撕下一张便笺来,也一定是用银造的裁纸刀比着,或者用尺子,总之撕下来的纸张一定是边沿整齐,宛若刀裁的。 时年将字条递给秘书,躬身说:“拜托了。” 秘书点头:“放心。” 时年便转身下了台阶。她转身的当儿,长发在身侧回旋,宛若抖开上好丝缎。柔软而潋滟。 她步下台阶,不知怎地,忽地收住脚步,回眸朝三楼的窗口望去。 那个窗口,她判断起来仿佛就应该是上次理事长办公室的窗口吧? 可是那窗口空空的并没有人。 她皱了皱眉,或许之前那种被人窥视着的感觉——是她过敏了。她便展颜一笑,迈步向前去。 . 秘书站在门阶上,托着那张字条,目送她走远了,这才转身进门。将水晶玻璃大门妥帖锁好,这才步履款款登上红柚木的楼梯,步上三楼。 轻敲门:“阁下。” 无框玻璃门无声打开,秘书走进去,脚步声淹没在长绒地毯里,一直走到办公桌边,向那背身坐在椅子里的颀长男子鞠躬:“是那位女学生留给您的字条。” “放下。你出去吧。”对方连身子都没转过来,只简洁平淡地下达命令。 秘书遵照而行,无声退去,整个空间又恢复一片宁谧。 椅子这才旋转过来,皇甫华章伸出修长而略显苍白的手,将桌面上的便笺拈起。 却没急着看那内容,只将便笺凑在鼻息之间,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上面还染着她独特的香气。 宛若悄然绽放的睡莲,便连那静静的香气,都仿佛带着羞涩的微笑。 他便无声地叹了口气,展开去读。 无非是谢谢。小小的失望。 可是幸好这张字条还送来了她的体香,她的羞涩,她临去的秋波一转……多于这上面的字迹本身。 他便捉着字条起身,走到窗边,站在方才能看得见她的角度,眯眼,回忆她长发随着她的转身,旋成的那块光影潋滟的丝缎。 他眼神一黯,忍不住将那字条送到唇边,轻轻一吻。 . 时年到了汤燕卿办公室。 经过了早上的亲昵,此时两人又这样独处在这样空无别人的办公室里……时年有点心虚,便选了距离他办公桌最远的沙发坐下。 可惜这样也不过是徒劳,因为他随即起身,绕过办公桌走过来,就在她身边坐下。 他手里拿着两份报纸,正是今早的《黑幕》和《深喉》。 她有些脸红,劈手夺过《深喉》来:“别看我的稿子。放心就是,我没违规披露没经你们警方确认的线索。” 他却神情严肃:“两篇报道比起来,我更喜欢你的。这不是爱屋及乌,我只是说我真实的感受。只是——你明白么,这篇稿子会让自己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为什么?”她望向他。 “你的视角,以及你描述的方式。”汤燕卿指着字里行间:“你的文字画面感极强,叫人如临其境。而能做到这样境界的原因,除了你自己有极高的文字驾驭能力之外,还容易叫人想到——彼时你就在现场。” “明白了。”时年垂下头去,却只是轻轻一笑:“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我无法逃避的。暴露就暴露吧,我既然做这一行,迟早都要面对这个。” 汤燕卿微微挑眉:“这么勇敢?” “胆小 有什么用呢?”时年抬眸望来:“坐在家里,说不定还会有坠落的飞机从天而降呢。这种为了揭开真相而承担的风险,是我该面对的,我不怕。” 她说着甚至伸手曲臂,秀了秀肱二头肌:“我是警察的女儿,是女汉子哦。” 他噗地笑出来,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来按压在她肱二头肌上,给了一个向下的力,她便有些撑不住了,懊恼地收回手臂瞪他。 “我说我是女汉子,又没说自己是纯爷们儿。谁跟你角力啊?” 他笑,向后靠在靠背上,慵懒地欣赏她面上的神情。 “猜,昨晚我发现什么了?” 时年登时被吸引,也忘了要离他远点儿,主动凑过来,眼睛晶亮亮地问:“什么?” 汤燕卿轻轻一笑:“她的电脑。” 时年眯起眼来:“她昨晚临睡前上过网……” “没错,”汤燕卿便也严肃下来,一双清泉样的眸子在黑框眼睛背后潋滟起夺目的光芒:“我找到她登录周光涵那个论坛的记录。我已经与关椋求证过,关椋破解了她的用户名,正是那个论坛上我十分熟悉的一个名字。而那个名字是周光涵的忠实拥趸,时常抢沙发。” . 时年睁大眼睛,捂住嘴。 “如此说来,她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眼线?” 汤燕卿点头:“她为了追逐周光涵,便想尽一切办法打探周光涵在现实和虚拟世界里所有的行踪,然后创造机会相遇。” “尤其是在现实世界里屡屡被周光涵拒绝之后,她便更加依赖二次元世界。拼命想要在二次元世界里增加自己的魅力,借此让周光涵发现她的好,希望以此来改变三次元世界里的窘境。” 时年怔了一下:“可是你说过那个论坛都是吸食灵幻蘑菇的人在线聚会的场所……可是却没发现辣妹子有这个嗜好。而且她的经济情况也并不允许她拥有这个嗜好才对。” 汤燕卿点头:“所以,她有求于人。” 时年眯起眼来:“……难道,是S?” “S也嗑药,说不定便也是这个论坛上的一员,于是她跟周光涵在网上早有交集,她也知道那就是现实生活中的周光涵。辣妹子急于想打入那个论坛钓周光涵,便有求于S。所以她才那么宁肯忍受了S两年的欺负,就是因为只有这样,S才肯帮她进那个论坛?” 汤燕卿缓缓点头:“否则以周萍泼辣的性子,她何至于甘心忍气吞声整整两年?” 时年的心便忍不住一沉。 “如此说来,S跟周光涵是不是也会有关系?S喜欢的是禁Yu系的东方男子,周光涵岂不正好跟她一拍即合?”这话肖恩也曾经跟她说过,只不过她当时对肖恩也怀有戒心,所以没有深想。 他摊手:“S自然有这个想法,只可惜周光涵喜欢的不是她那个类型。” 时年点头:“对哦,周光涵喜欢羞涩的东方女孩儿,近似于童妻的角色。” 汤燕卿便笑了:“所以以S的性格,你觉得她会受挫之后就忍气吞声么?” 时年一震:“没错,她会寻机报复。可是你的意思难道真的是S杀了周光涵?” 汤燕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盯住时年的眼睛。 “现在由你来告诉我,为什么S会选择在周光涵的房间里与杰克做那么激烈的s-e-x?” 时年倒吸一口冷气:“因为在那个房间里,她可以将杰克幻想成是周光涵。所以她会格外兴奋。” -- 【这边周末也会争取加更,大家表急啊,两边轮着来~】 谢谢蓝、彩的红包+月票 3张:水水糖果核、辛西娅 1张:吕晋+10花、顾晓晨+鲜花、秋风满楼、香香fy、 ☆、107.107有多少人,把爱当做伤害的借口(第一更) 与此同时。 警局。讯问室。 贾天子和关椋与杰克隔着桌子,对面而坐。 杰克靠着椅背坐着,与桌子拉远距离,目光桀骜:“两位阿sir,我已经认罪了,你们二位还有什么不满意,还要问什么?” 贾天子和关椋对视一眼蹂。 关椋便将笔电转过来,将显示屏朝向杰克:“这些是从你个人电脑里找到的。” 杰克便一眯眼:“没错,这是我存在电脑里的,怎么了?该” 笔记本电脑里显示的,正是“寒号鸟”在论坛上发表的多篇帖子。 “从文档打开的记录显示,你经常阅读这些文章。你这些文章是从哪里得到的?” 涉及到电脑和网络技术,关椋就像换了另一个人,再不是停尸间里那个吓得小脸煞白的新人。此时的关椋成熟、冷静、睿智。 杰克夸张地笑:“这又怎么啦?这些文章又没有版权声明,我又没侵犯任何人的权利。阿sir你何必这么严肃?” 贾天子便轻轻按住关椋的手,亲和地笑:“别担心,只是咱们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杰克耸了耸肩:“随便聊聊的话,那就算了,反正说这个对我的案子并无任何益处。” 他说着朝前凑了凑,一张原本带着羞涩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出凹凸的阴翳:“除非,你们能因此而替我向法官求情,不然我为什么要说?” 贾天子和关椋对视一眼,都想起汤燕卿今早打来电.话,说到辣妹子登录论坛的事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 “这些人里,也许只有罪行最确凿的杰克,是相对而言最无辜的。” 贾天子便点头:“你今天的话会对我们警方办案有所帮助。我答应你,只要你今天所说皆为事实,我和关sir愿意因此向法官为你求情。” 杰克这才满意一笑,朝桌面压过来:“这些,都是周萍给我的。她说这些都是周光涵写的,而那阵子S很迷周光涵,周萍说让我好好看看这些文章,说不定就能跟周光涵学到几手,从而也能吸引住S。” 杰克眯起眼来,眼前的白色灯光炫目成一片白茫茫的雾霭。他想起他初初看到这些文章时候的震惊。那些文章都是用词热烈而大胆,情绪饱和到张扬,而主题都是关于童妻的。 只是那些文章里的逻辑有时候出现前后矛盾,让人不由得怀疑作者的立场究竟是什么。往往就连同一篇文章的前后,都会出现观点自相矛盾的情形——往往是文章开始的时候是在客观谈论可怜的亚裔女孩儿沦为童妻,表达了愤慨和同情……可是接下来,却会转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变成痴迷于谈论那些女孩儿,说她们有多羞涩,多美丽,多——好玩儿。 如果不是周萍说,杰克绝对不敢相信是周光涵写出这些文章来的。素日他眼中的周光涵是典型的东方男子,内敛而儒雅,言行都循规蹈矩;家境富有,造就他为人处事态度上的从容不迫。 ——与文章里所呈现的那个男子,大相径庭。 “后来是听周萍说,周光涵写这些帖子的时候,都是边嗑药边写的。文章前半段,他是刚刚开始吃,所以视角还能比较客观;可是到了后半段,药效上来了,他表现出来的就是high了之后的状态了。” 杰克想起自己初初看到那些文章时候的震惊,可是说也奇怪——渐渐地,他竟然对那文章里所体现出来的扭曲、热烈渐渐上了瘾。 那种感觉——或许就像周光涵和S他们对灵幻蘑菇的感觉吧?明知道是毒,明知道不应该接近,却反倒越被那东西奇谲的光环所吸引,一步一步走近,一步一步沉沦。终究,丧了命。 杰克抽了抽鼻子。仿佛戒断反应一般,他也觉得自己的鼻腔里有鼻水。 “周萍说,周光涵喜欢的,S就也一样喜欢。只不过他们男女不同,周光涵喜欢的是羞涩安静的小姑娘,S喜欢的就是羞涩安静的小男生……周萍拍着我的肩膀鼓励我,说‘你瞧,你就是她喜欢的类型。所以你别被她吓怕,你得坚持一直喜欢她。只要你肯坚持,她早晚都会成为你的。’” 杰克笑起来:“如果不是有周萍一直的鼓励,也许我早就因为自惭形秽而放弃了。多亏周萍,才让我最终得到了S……” 他痴狂地笑起来,张开双手:“你们明白吗?那个晚上,我捧着她,我揉着她,我最终将她的性命结束在我的手上。她是我的了,她永远都是我的了。她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关椋手指如飞,将杰克讲述的每个字全都详尽记录下来。打印下来,交给杰克签字确认。 杰克抽着鼻子停下来,捏着笔抬头望向两人:“我签字没问题,可是你们二位也要先为之前答应我的事签字确认。” 贾天子目光冷峻:“只要是我们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兑现。”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后悔自己之前答应过杰克的。杰克已经完全被“教化”了,纵然起初颇为无 辜,如今却却也已经完全成为了成熟的罪犯。 . 贾天子立即给汤燕卿打电.话。 汤燕卿望着时年,“皇上,我开免提了。” 贾天子一下哽住。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要开免提?放给谁听? 不过也只是迟疑一下,便试探着问:“你现在,在学校呢?” 汤燕卿就乐了,促狭地瞄向时年:“嗯,没错。开免提就是给她听的。” 贾天子这才悄然舒一口气,幸亏没说什么别的。便冲着电.话打了声招呼:“嗨,时记者,好想你啊~” 汤燕卿立时翻了个白眼儿:“你打电.话过来,就只为了‘电话诉衷情’么?用不用我找这首歌来,给你当背景音乐?” 贾天子朝着这隔着电.话线都能滔天奔袭而来的酸气儿,只得挑了挑眉。 “请问时记者,T教授今天午饭吃的是糖醋排骨,还是醋溜白菜?” 时年无辜,原本一句话都没说,半点都没想打扰两位阿sir谈工作,可是他们两个却都不放过她,你一言我一语地都拿她来说话。她脸红过耳,窝在沙发角落里,真不知是答话好,还是继续装作不存在才比较明智。 正在为难,幸好贾天子还知道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于是立即转入正题:“好,打招呼完毕。咱们来说公事。” 贾天子便将杰克的供述说了一遍,“少爷,关椋应该已经将电子版发到你手机了,你现在可以查看文本。” 汤燕卿垂首滑动手机屏幕,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贾天子说:“至少已经印证了你的推断:周萍就是那个眼线;而且杰克的犯罪渴望,可以说是被周萍日积月累‘培育’出来的。” 时年听得狠狠一怔。 尽管对辣妹子疑心渐起,却当真没有想到她会做这么多事。更没想到杰克的犯罪渴望,原来竟然是因辣妹子的教唆而起。 手机那端,关椋也忍不住挤过来问:“可以抓捕周萍了吧?” 汤燕卿却简洁否定:“不,抓捕她也没有用。顶多只是谈谈。毕竟从法律层面来说,她无罪。” 时年便也皱起眉来:没错,细数辣妹子都干了什么,她不过是登录了一个网站,下载了几篇帖子给杰克看;然后在杰克面前反复渲染了S喜欢的就是杰克那个类型,不间断地强化杰克对S的痴恋……虽然最终造成了杰克的扭曲和杀人,可是她的作为从律法上无法追责。 与此相同,肖恩也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会嫉恨周光涵,从而对周光涵起了杀意……可是她却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依旧是免责的。 隐隐约约,她仿佛与每一件案子都至有牵连,可是放大到法律层面,她却都没有责任。仿佛一种超脱的存在,就像绝世高手所能做到的半空悬停。 “那真是太便宜她了!”关椋在电.话那边懊恼低喊。 汤燕卿缓缓眯起眼来:“真正的人渣,想要杀人,从来都不用自己动手。这个世界上的法律是人制定的,便也自然有人能找到漏洞,安然逃脱法外。杀戮对他们来说,不过一场闯关游戏。” 关椋无奈地沉寂下去,时年却抬起眼。 “有时候法律无法做到的事,我们当记者的却能做到。” ---------- 【稍后第二更】 ☆、108.108让你心安,比我赢他更重要(第二更) 汤燕卿眯眼望来:“你想把她写出来?” “没错。”时年宁静点头:“就算法律也有力所不及,可是这个世界不能因此而失却公义。” 汤燕卿眯起眼来,心下是油然而生的自豪。 “可是她说不定会报复你哟。” “放马过来好了。”时年傲然抬头:“方才你们谈的,就是在遗憾她的所作所为超脱在法律之外。倘若她肯报复我,而做下切实的犯罪的行为,那就正好将她绳之以法。蹂” “你不怕么?” “怕呀。”她转眸,宁静微笑。那宁静柔致的侧脸,散发出珍珠一般含蓄却持久动人的光华:“可是‘怕’与‘应该做’是两回事。我留着我的‘怕’来提醒我小心从事,我却要从‘应该做’里找到我前行的勇气。该” 她挑眸静静凝望他眼中因之而层层聚拢起来的动人光华,垂下头去,轻轻补充了一声: “更何况,还有你。” . 从前她什么都不怕,因为有爸在身边。爸是优秀的警察,爸能为她身边的世界扫除罪恶。 可是后来,她跟着向远来到M国。面对完全陌生的世界,她开始变得胆小。那是因为……爸不在了啊。 她也曾想从向远的身上找回爸的那种安全感,最初的日子她也以为他找到了……可是她却渐渐发现,向远永远都给不了她那种爸身上的正义感。 而妈病了,她必须要担起爸从前的责任,照顾妈,保护妈,于是她的心便一点一点地缩小,小得只能顾及自己的小世界;她不能不变得小心翼翼,不能不谨小慎微。 可是现在…… 她知道自己重新变得勇敢。 仿佛就是那天,他站在康川大学的那棵绿如伞盖的大树下,摘下她用于“保护”自己的黑框眼镜,散开她的长发,对她说“给我看真实的你自己”开始,她便被他引领着走出了那个缩得紧紧的套子,一步一步走回了从前的自己。 他便笑了,走上前来,伸手撩开淘气地滑下来挡住她眼睛的发丝。 “好,想做什么就去做。其余的,交给我。” . 手机响起来,时年垂首看去,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汤燕卿却一挑眉:“安澄?” 汤燕卿曾经在“唐朝”用这个名字反击过汤燕犀,于是时年的印象很深。她便摊手向汤燕卿。 她不明白对方怎么会给她打来电.话,她也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接起这个电.话来。 汤燕卿眯起眼:“你们两个不可能有交集。唯一的理由是——她对这一串案子有兴趣。”分析完他便坚定一指时年手机:“接。” 时年便滑下屏幕。 安澄说话简明扼要:“Nana你好,我是助理检察官安澄。我决定起诉马克。作为受害人,我想跟你今天下午见个面。我已经查过了你的课表,你今天下午三点以后没有课。从你的学校到检察官办公室来,不管你选用哪种交通工具,最多也只需要一个小时。所以下午四点,我会在我的办公室等你。你来找我的秘书简,她会带你进来。” 安澄一串话说完,时年都没机会插话,对方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完了。 铁腕娘子。 时年的手机虽然没有开免提,可是以汤燕卿对安澄的了解,也能大致猜到安澄在说什么。于是看见时年的表情,他便坏坏笑开。耸肩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时年却随即答道:“对不起安检,我今天下午虽然没有课,可是不意味着我没有别的安排。对不起,我没时间见您。” 安澄没想到,汤燕卿也没想到。 汤燕卿挑眉,大拇指也跟着挑起。 安澄却没这么好应付,在电.话里一声轻笑:“Nana,你知道你的拒绝将意味着什么吗?——伤害你的人会因此逍遥法外。别忘了你就差一点被他活活拧断脖子。如果你自己都不能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那我为什么还要保护你?你来不来随便你,我等你到4点零2分。这2分钟是我给你的最后让步。” 安澄说完,电.话便毫不留情面地挂断。 时年还没有过与M国检察官交手的经验,也有点被对方的气势惊住,摊开手尴尬地望向汤燕卿。 汤燕卿理解地笑:“四年前我刚入警,急于破案而许多办事的程序不符合规定,就也曾撞在她枪口上,被她骂到狗血淋头。” 时年垂首微笑:“有一点理解你那天为什么要用她来反击汤律师了。说真的,很期待看见她跟汤律师撞在一块儿,你说会不会天都变色?” 汤燕卿大笑:“你一定有机会看见的。到时候,准备好逃生设备。” 时年将手机扔进包包:“管她呢,反正我不会去。” “确定?” 时年点头:“我能想到她见我的目的:她是想说服我出庭作证。” “我不介 意出庭指证马克……只是,我想暂时还是不暴露身份为好。” 两人说着话,又轮到汤燕卿的手机响起来。 汤燕卿一看号码,便朝时年挑眉:“真是冤家路窄。安澄刚打完电.话,我哥就紧跟着打过来了。” 时年同情耸肩。 汤燕卿便接起电.话来,听着听着却面色一变,转身朝旁边走去,避开时年。 “嗯我知道了,我会审慎处理。”他说着挂断,目光望了时年一眼。 时年便轻轻吸了一口气:“你的微表情已经出卖了你。说吧汤sir,又发生了什么与我有关的事?” 汤燕卿深吸一口气,目光深幽望来:“……马克的辩护律师是,向远。” . 时年心下也是轰然一震,倒退两步,坐回沙发。 垂下头去,轻轻攥起指尖。膝头微微摇晃。 就算他应该乐于看见她对向远幻灭,可是——他却又怎么能忍心看见她这样又急又痛? 他便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你别忘了,他首先并不知道你就是马克要伤害的那个人。案卷里显示的是Nana,不是时年。” “我明白。”时年迷惘的眼中重又黑白分明,她挑起眸来,晶晶地望向他:“谢谢你。” “还有一点:对于M国的律师来说,他们最重要的工作不是定罪——定罪是法官和陪审团的工作。律师们要做的,只是竭尽全力维护自己当事人的利益。法庭之上律师只是要为维护当事人据理力争,职业程序里的律师是不会自行去判断当事人是否有罪的。在律师的心里,永远是当事人利益为上,永远对当事人都是无罪推定。” 汤燕卿解释完,自己心下都忍不住嘀咕一声:呵,汤燕卿。你可真是个情圣……你已经帮向远将所有能解释的,都解释完了。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难道眼睁睁看着她难过么? 算了,打败向远是他该面对面出拳做的事,便放弃这次送到面前的机会吧。 她心安,比什么都重要。 时年听着安静下来,良久却缓缓一笑。 “也好。周末反正也还要去见婚姻咨询专家,我正好见见他。” . 夜色流溢,一场本市名流云集的酒会。 今晚到场的名流们多为拥护民生党的拥趸,于是今晚的重头戏就是邀请汤明羿来做演讲。 今晚的聚会,实际上也是汤明羿竞选的一场筹款晚宴。 身为汤明羿的妻子,沈宛责无旁贷成为竞选团队的一员。身材娇小、笑容甜美的她,一路走来渐渐成为汤明羿竞选团队中最有亲和力的成员。 于是在酒会过程里,沈宛举着酒杯,在幕僚长顾峻的陪同下,几乎走遍了现场的每一个角落,争取与每一位到场的名流碰杯、交谈。 沈宛一袭改良式旗袍,秋香色,挽了黄栌色的盘扣。衣襟上的印花同样也是黄栌色。两种颜色的搭配既古典又温和。这样的沈宛走到哪里都能赢得微笑,几句交谈之下已是欢声笑语。 霍淡如坐在角落里,托着酒杯,目光遥遥缀着沈宛移动。 终于,顾峻还是发现了她。顾峻神色之间便显然有些紧张,垂首到沈宛耳边去耳语了几句。 沈宛便从人丛之中偏过头来,望向霍淡如的方向来。面上的笑容未改,与那一圈人告辞,便端着酒杯朝霍淡如走来。 沈宛甚至舍了顾峻,没用顾峻的陪伴。 沈宛走到桌边,主动与霍淡如碰杯:“淡如,谢谢你今晚也能来。” 霍淡如轻笑了声:“闺蜜,你这话说得就见外了。我就算不看你的面子,我也得看我前夫的面子。毕竟,他是我儿子的父亲。” - 【明天加更】 谢谢wyydingding0528、木子鸽子的红包+月票 ☆、109.109远离,不是不在乎(2更1) 当年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了长长的27年,可是沈宛却也理解霍淡如的难以释怀。 她便歉意地笑了下,退让一步:“好。淡如,那我就替明羿谢谢你今天能来。” “不用了。”霍淡如别开目光去:“如果他真的要感谢我,我宁愿等他自己来对我说。” 霍淡如转眸来望沈宛:“唯有一事让我欣慰,你没说替燕犀感谢我。” “怎么会呢?”沈宛摇头微笑:“燕犀永远是你的儿子,无论我怎么爱他宛如己出,我也只会让他叫我‘宛姨’。” 再亲的继母也毕竟不是亲生母亲,毕竟霍淡如还在,不是已经离世。沈宛一直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从来就没有为难过汤燕犀。尽管汤家老爷子也曾训斥过汤燕犀,说按着汤家的规矩,他早就该改口叫妈妈,否则听起来——宛姨宛姨地叫着,倒仿佛在叫姨太太蹂。 是沈宛替汤燕犀求情,说她就喜欢听汤燕犀这么叫她。 霍淡如却并未开心,摇着酒杯,难过地摇头:“可是我那个儿子……尽管还叫你‘宛姨’,可是他分明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还多。” 霍淡如说着与沈宛碰杯:“闺蜜,恭喜你,不但抢走了我的丈夫。连我的儿子,也被你抢走了。” 沈宛很是皱眉:“淡如,不是这样的。明羿的事我就不说了,可是我不希望你因此而误会犀犀。犀犀不是跟你不亲,而是当初离婚的时候,犀犀就判给了汤家,你怎么忘了?” 这二位这么单独说话,顾峻自然不放心。原本想陪同沈宛一同过来,却被沈宛婉拒。顾峻只好赶紧走回到汤明羿身边去,觑着汤明羿稍微空闲下来,低声将情形告知了汤明羿。 汤明羿便也微微皱眉:“阿峻,帮我护着小宛,别叫淡如又伤了她。当年的事……是我的错,淡如应该冲我来,不该再不放过小宛。” 这样的场合,汤明羿的私人医生杜松林自然也来了。他就在汤明羿不远处,便也循声望了过去。见状便皱眉,走上前对汤明羿说:“交给我。你专心准备演讲。” 这么多年来,杜松林一直都是汤家的私人医生,与霍淡如和沈宛的私交都极好。汤明羿便点头:“好,都拜托给你了。” 杜松林说得轻松,可是事实上也是有些紧张,将手里剩下的半杯酒喝光,又拿了一杯酒,这才笑着走过去,“淡如,小宛,在谈什么,这么开心?” 医生也许都天然有能治愈人心的气场,于是看见他来,两个女人都松弛了一下。 沈宛便先与杜松林碰杯,含笑点头:“我在感谢淡如今晚能来。还有,我觉得淡如这条珍珠项链好漂亮,正在聊这个。” 沈宛已经在努力将矛盾降低,霍淡如却摇着酒杯笑:“我的珍珠项链?真没想到,原来这条链子也能入闺蜜你的眼。这个价签,都比不上你的一瓶面膜。” 霍淡如仿佛有些醉了,转头望向周遭:“哈,今晚汤明羿何必还要做筹款演讲?他老婆个人的身家就够了。汤家和沈家的联姻,就是政商联姻的最佳典范,又何必要这么苦哈哈地出来演讲,哈?” 沈宛深吸一口气,努力微笑:“淡如,竞选州长是在做公事,岂能以私款来做?况且筹款的本身也是向选民传达自己的理念,是所有秉持相同信念的人们来一起做的事,又岂止是钱的问题?” 杜松林见状不对,赶忙托住霍淡如手肘:“淡如你喝醉了,不如我陪你到阳台上去散散。”杜松林说罢将酒杯交给沈宛:“小宛,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 沈宛含笑接过酒杯,柔声嘱咐:“好好照顾淡如。” . 霍淡如也知道自己失态,便没推辞,被杜松林扶道阳台去,关严了阳台门,便甩脱了手。 “算了,你什么都不用劝我,我心里都明白。我只是——总是过不去。” 阳台上灯光流影,远处街道上的街灯和车灯汇成灿灿星河。杜松林垂下头去:“我明白,你总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于是才会从心理医师改做婚姻咨询专家。你潜意识里其实是想弥补从前的婚姻……或者说,你曾经一直在潜意识里期盼能跟明羿重归于好。” “够了,别说了!”霍淡如伏在阳台的矮墙上,俯身去看楼下街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都五十岁的人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杜松林垂首不语,只是单手插在裤袋里,悄然地握紧了手指。 如果真的什么都过去了,她今晚便不会这样失态。 明明说好了,是一起来给汤明羿打气,却险些闹成她与沈宛的争风吃醋。 夜风吹来,霍淡如冷静了许多,有些抱歉地转头看他。 却张不开口道歉。如何不明白,闹成这样子,怎样道歉都已经来不及挽回。 她便轻咳了一声:“澄澄今晚会回来吃饭么?” 提到女儿,杜松林这才放松下来,微笑着摇摇头:“又有新案子了。她手头一旦有工作,吃饭什么 的就永远都是累赘。” “又有新案子了?”霍淡如也皱眉:“不是刚打完一个案子?既然都赢了,不如好好休息几天,或者拿个假,出去旅游放松放松。” 杜松林点头:“连打了20场了,早就超过了一般人的承受极限。我也很担心她会吃不消,也劝她无数回了,可是她就是放不下。” 提到女儿,杜松林面上便不由得浮现起自豪的微笑。 “她总是跟我说:爸你知道么,这个城市每一天会发生多少桩罪案?即便我们24小时工作,也会有将近7成的案件没机会起诉。您说,我怎么还好意思休假呢?多忙一天,就能多帮一个受害人讨回公道,否则我良心不安。” 霍淡如垂首微笑:“真是个好孩子。” 杜松林转眸望向她:“燕犀也同样优秀。他能去做义务的法律援助工作,帮助那些最没有能力自保的人,他的意义更加深远。” 优秀的儿女,自然是出自优秀的父母。于是两人相视一笑,在灯火流金里碰杯。 想到孩子,霍淡如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不能不承认,不管怎么样,这些年沈宛将燕犀照顾得很好,也教育得很好。 . 地方检察官办公室。 安澄坐在办公椅里,眯眼望着手上的卷宗。 窗外是越来越岑寂下来的城市,悄悄提醒她时间已经不早了;可是她还是恍如未觉,只眯眼盯着手上的案卷。 灯光落在案卷上,折射到她办公桌上的相框。 相框里,一家三口在恬静微笑。父亲杜松林,母亲安然,还有当年刚刚上小学的她。她坐在爸的腿上,却是依偎在妈怀里。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什么叫思念,什么叫惆怅。 秘书简来敲门:“老板,还不下班么?” 安澄这才抬眼看了一下腕表:“不好意思,又让你陪我加班了。你快走吧,我再等一会儿。” 简看着手里的预约记录,总结了一下:“……只有你让我加到下午4点的那个Nana没来。” 安澄也颇感懊恼,便索性抬起头来望向简:“你说,她为什么不肯来?难道就不想给自己讨个公道么?” 简略作思忖:“我想可能跟她的身份有关——她毕竟是刚来M国的中国交流生,对这边的司法制度还不了解,甚至心有戒备。” 安澄便一拍桌子:“有道理!” 这便完美地解释了那个Nana不肯出现的原因,不然她郁闷地以为那个Nana不听劝呢。 看安澄终于又高兴了起来,简这才也放下心来,准备下班。 安澄却还是若有所思跟出门来,给自己冲了杯红茶,自言自语道:“想要解除她的防备,也许我应该给她请个律师。” 她喝了口茶,抬眼望简:“有人选推荐么?” 简只能叹了口气:“自然有既不用花钱,又质量极佳,且与中国留学生之间没有任何文化背景冲突的完美人选……只是问题在于,老板,你肯选他么?” 安澄转身进了办公室:“当我没说过。忘了吧。” . 简终于下班离开了,偌大的办公室陷入一片寂静。 安澄喝着红茶,望向玻璃窗里她自己孤单的倒影。 许多事可以瞒过外人,却瞒不过她。霍淡如跟爸之间的感情已经好几年了,他们终究由好友变成了情侣。虽然两人都还没有对外公开,可是她却明白,这是迟早的事。 所以她跟汤燕犀…… 还是越远越好。 ☆、110.110或许从一开始,就是爱错了(2更2) 又是婚姻咨询的日子。 不知怎地。时年今天反倒有些急于想见向远。一改上回的一拖再拖,这次竟然早了半个小时就到了霍淡如的办公楼下。 时间还来得及,时年便去买了一杯咖啡。刚付完钱,手肘便被扯住。 时年以为是遭遇道抢劫,便本.能掏出包包里的防狼喷雾。 上回面对马克的时候,实则她包里就有伪装成口红的防狼喷雾,还有另外好几样用于自保的小武器。自从选择了做记者这个行当起,她也曾遭遇过几次小意外,路上被人威胁,或者车子上被人砸臭鸡蛋都是有过的,于是她也准备了些小玩意儿蹂。 只是可惜,上回手包整个被马克扯掉。这些小武器全都滚了一地,关键时刻来不及帮上她的忙。她希望这回能派上用场。 却猛回头之间,讶然发现竟然是罗莎该。 时年便叹了口气,将喷雾扔回手袋,只冷冷瞪她:“你要做什么?” 两人走出咖啡店,罗莎面上的不甘便漾开:“哈,你还带阿远来做婚姻咨询?你真的以为做了婚姻咨询,你们就还能回到从前么?” 罗莎今天既然敢来,就准备好了要孤注一掷。 “对了时年,我得夸奖你一句:你家书房的壁纸选的可真好。我后背靠上去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凉,而且那纹理凹凸有致,特别‘助性’……你都不知道阿远啊,登时就……” 时年的指尖冷了下去:“你去过我家了,而且就在我们分居之后?” 书房的壁纸,她知道罗莎指的是汤燕卿带去的那些。 “没错!”罗莎得意地笑:“而且我们就在那个房间里……” “够了。”时年别开头去:“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细细解释了。” 够了,阿远。真的够了。 不如好聚好散,为什么还要口口声声说爱,为什么还要坚持不肯离婚? 罗莎冷笑:“你跟阿远的感情,早在两年前就名存实亡了,你何必还这么想不开。既然都分居了,还来做什么婚姻咨询?时年,婚姻咨询很贵的,你刚当记者几天,还不如留着那钱给你妈妈治病。” 时年哑然失笑:“你该不会是以为,来看婚姻咨询是我主张的吧?” “难道不是么?”罗莎一脸的奚落:“瞧你来这么早,阿远根本就没来。分明是你更积极,更热衷。” “错了。” 此时面对罗莎,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那种愤怒和局促。时年平静一笑,将手中的咖啡递给罗莎。 “从前我面对你的时候,手里这杯咖啡一定是直接泼你脸上去的。不过现在……是送给你喝。别这么焦虑,喝口咖啡放松放松。” 罗莎一愣:“你,什么意思?” 时年从未有过地放松一笑:“如果我说,我放下阿远了。这能不能让你放松下来一点?”时年想着笑笑:“罗莎,好像咱们两个还从未曾有过平心静气说说话的经验呢。” “你说你放下阿远了,真心话?”罗莎还是一脸的狐疑。 “是真的。” 时年平静微笑:“我也曾经以为我做不到,可是原来当下定决心去这么做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没有想象中的难。” “为什么?”罗莎追问。 是啊,为什么呢? 时年垂首扪心自问,然后缓缓抬头:“因为,我不再爱他了。” 时年抬眼望住罗莎:“也要谢谢你方才给了我那个答案。既然如此,我便不会再对向远心存幻想。” 英文交谈时,字眼的拿捏依旧是她的难题。可是罗莎和向远都有同样的一个习惯: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欺负她,他们与她说话的时候,尤其是关键问题的时候,永远坚持用英文。 再去想汤燕卿……从始至终,只要是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他从来用的都是中文。 想到这些,她便忍不住轻轻微笑:“罗莎,或者仔细想想,我也许从未爱过他。” . 从前是一切都发生得太仓促,爸临终前将她托付给向远,从相识到结婚,他们之间的关系别说情侣,甚至都比不上同学和普通的朋友,哪里来得及爱上? 结婚之后的头两年,她也曾用尽了心想要试着去爱上他。她自己也不能接受无爱的婚姻,可是这场婚姻就是这样仓猝到容不得她拒绝地降临道她的生命里,她便唯有用尽所有的努力去使劲地爱上他。 她找他所有的优点,一件一件地说服自己:这样优秀的男子值得她爱;她在他上班去的时间里,将他的影像印成自己脑海里唯一的身影,用力去憧憬他,想象他。 甚至,每次读小说,看电影,所有的浪漫情节,她也都将尽量将那男主角想象成是向远的形象。 最初的那两年里,时间对于她来说仿佛巨大的空洞,时时刻刻将她囚困。她无法英语交流,不敢走出家门,身边又不认识任何一 个人,于是她只有大把的时间来独独地想他……他是她的全部世界,他是她的天和地。 还有记忆里那朦朦胧胧的身影,她也全都安上他的模样。 于是渐渐地,她发现自己终于成功地“爱上”他了。她让自己陶醉在自己营造起来的爱情里,她也曾以为自己那样很幸福。 彼时的世界里,除了努力爱上他,她还能做什么? 直到……两年后一点一点发现了他跟罗莎的事,她才不得不从那个玻璃迷宫一般的幻想世界里,一点一点地走出来。 一步一步,走得心痛如绞,伤痕累累。 所幸,那些伤走到今日,也该愈合。 能这样说开,时年顿觉心下一片释然:“是的,我跟阿远之间的爱情和婚姻,其实都是一个误会。他为了感恩才娶我,而我也同样是为了感恩,才会近乎催眠自己一样地用力爱上他,然后还是为了感恩而觉得不该离开他……延宕了这么久,我们两个都为此自苦,也苦了罗莎你。” 时年坦诚望向罗莎的眼睛:“……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罗莎,你比我更爱他。” . “哈……”罗莎苦笑着猛然退开两步。 她今天是特地来闹的,她想阻止他们两个来做婚姻咨询,她不想让他们两个重归于好! 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时年这样的答案。 “你既然承认我比你更爱他,那你为什么还缠着他不放?你为什么不肯跟他离婚?分居了,又为什么来做婚姻咨询?” 时年轻吸一口气:“罗莎,这不是我的意思。只是这多年,向家在我最孤独无助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家,而且照顾我妈妈,我不能忘恩负义。” “至于来参加这场婚姻咨询,一方面这是我在分居协议里答应他的;再者我也希望在婚姻咨询的过程中,借助专家对我们个性的分析,也许能让阿远一点一点明白我们真的不适合。那么等婚姻咨询走到终点的时候,我们也能心平气和地对彼此说一声‘好走’。” 时年宁静抬头:“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曾经我也好奇我怎么会‘爱上’他。而我也不再是他曾经以为的模样,我们两个分开,这对谁都好。” 罗莎正狐疑盯着时年,仿佛在研判时年说话的真假,就在这时忽然有个人奔过来,一把拖住了罗莎的手肘。 一声质问炸开:“你来这里做什么?!” 罗莎一声惊呼:“阿远!” 向远如发怒的公狮,死死攥住罗莎的手腕,“说啊,你来这里干什么?还有,你跟时年说过什么?你说!” 罗莎大惊:“阿远你听我说……我只是,只是听说你们来做婚姻咨询,我受不了!好不容易等到你们分居,却为什么还要来做咨询。” 向远手指用力,罗莎只觉自己的臂骨都快要被捏碎,她哀求:“阿远你先放开我。” 向远眼睛向她压近,低声质问:“你……是不是把那个晚上的事告诉她了?” 罗莎张口结舌不敢回答,目光却越过向远瞟向时年。 她敢对时年说,却不敢当着向远承认。 时年一惊之后,还是奔上前来扯住向远的手:“向远,你先放开她!” 向远缓了一口气,手却没有放松,依旧狠狠地掐着罗莎的手臂,却放柔声音对时年说:“亲爱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这个J人竟然跑到这里来打扰我们。我知道我错了,我这就撵她走。” “阿远你说我是什么?”罗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竟然跟她说我是J人?” 向远冷漠地盯住她:“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他用力一推她的手肘,“你马上给我离开。我告诉你,我跟我老婆马上要去见婚姻咨询专家,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你争论。你现在就走,我事后在找你算账。” “阿远……你竟然这么对我。”罗莎一个摇晃,险些跌倒在地。 时年看不过去,上前扶住罗莎。 “阿远,我看今天算了。我给霍医师打电.话,就说咱们两个今天都恰好挪不开时间,再另外约时间好了。我先回去,你也送罗莎回去吧。” 向远盯住时年,仿佛有些不敢置信。 “你让我,送她回去?” 时年点头:“阿远,我方才已经与罗莎说的很清楚了。我已经放下了,你也别再自苦了。罗莎是比我更爱你,更适合你的人……阿远,与其放不下过去,不如珍惜眼前人。” “你说什么?” 向远一把推开罗莎,上前转而抓住时年的手肘。 “你说你什么都放下了?你才从家里搬出去几天,你说是公事出去采访,就这么几天之间你怎么就突然变了?” 时年用力甩手臂:“阿远你放开我!” “从前咱们腻在一起,谁都没有空间独立思考。这几天搬出去我想了很多,越发觉得——阿远 ,也许咱们都错了。你从未爱上过我,我也没有来得及爱上你,咱们就那么仓促地结合在一起……” 向远愣住:“你说什么呢?时间,我是爱你的,而你也是爱我的!” 时年摇头:“四年前……我遭遇了那场噩梦,你也知道的,那时候的我不是真正的我。或许你喜欢的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两年后,当我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开始一点一点做回从前的我自己,你便开始不喜欢我了。” “阿远,醒醒吧。我们都曾被那场噩梦困住过,四年过来,我已经醒了,你也该醒来了。” “不是,绝对不是。”向远竭力摇头否认:“你这么说只是为了惩罚我。因为罗莎那个J人。我现在就跟她分手,我发誓我下午回公司就辞退她,我以后再也不跟她来往!“ “阿远!”罗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这么久的男人。 骑着摩托车守在马路对面的关椋有些按捺不住,要过来。 向远发现了,便用力一拖时年的手,力量大得不可思议,用力将时年拽向他的车子:“时年,你跟我走。就咱们两个走,啊。咱们找一个只有咱们两个的地方,没有他们的打扰,就咱们两个,咱们好好说说话。” 关椋看不下去了,扔了摩托车,从马路对面跑过来。 之前是罗莎跟时年说话,时年也是为了尊重罗莎,就没让关椋过来。 关椋跑过来,道路却正好变成绿灯,一大片车子便如开了网的鱼,一大片哗啦地抖滑过来。关椋被阻了一下,向远便用力将时年拽向了车门! 就在此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无声地停在路边。 车窗无声地滑下,一张苍白清瘦的脸半在阴影半映阳光,朝他们的方向不疾不徐地问:“向律师?好巧。” 黑色的劳斯莱斯……似曾相识。 时年还没认出这车子,向远却狠狠一怔。缓缓站起身来,愣愣望过去:“皇甫先生,怎么是您?” . 汤燕卿焦急等待刘清田的电.话。 汤燕卿是想见见皇甫华章,相遇皇甫华章就那天的事再面谈一次。可是从官方的途径,对方只是婉拒。汤燕卿便打给了刘清田,希望能通过这样的私人途径打通关节。 大约十分钟后,刘清田终于打回来。电.话里颇为遗憾地说:“对不起燕卿,刘叔叔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没有不帮你的道理。只是我的客户性格如此,我已经尽我所能替你疏忽同……可是他还是婉拒了。” 汤燕卿皱眉:“他这个人就真的低调到连谁都不见么?” 刘清田也颇觉歉意,于是便低声说了句:“也不是的。听说出事那天,他亲自开车随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而且亲自下车去见过那个受害的女学生。” “燕卿啊,刘叔叔给你出个主意:或许叫那个女学生出面,有机会能见到他。” 汤燕卿闻言便是一挑眉:“是么?那还是算了吧。不管怎么样,都谢谢您啊刘叔。” 刘清田也略意外:“你这孩子,不是说急着要见他么?怎么一提到让那个女学生出马,你就不肯了呢?” 汤燕卿眯起眼来:“因为她……是这世间最珍贵的人。” 刘清田以为这孩子又是在玩笑,便也没放在心上,一笑挂断了电.话。 汤燕卿坐下来,眯起眼,沉入思绪。 . 惊魂甫定,时年的心便又随着向远的呼声而又提起。 皇甫……这应该是个并不多见的姓氏,更何况是在M国。 时年仰头望去——目光穿过车窗落在那人的脸上。 果然正是皇甫华章。 时年按住心口,呼吸都停了。 在皇甫华章眼里,她是Nana;而恰恰暂时不能让向远知道她这个伪装的身份;反过来也是如此,若被皇甫华章知道她是时年,是记者——那康川大学的调查便也会受到难以想象的影响。 该怎么办? ☆、111.111这个男人,仿佛无所不知(三更一) 时年确定,皇甫华章的目光也已经落在了她的面上。 她轻轻闭眼,有一种穿着皇帝新装的尴尬。 心下便也悄然做好准备:拆穿就拆穿,她到时候相机行事便罢。 却没料到皇甫华章只是静静地望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半晌才又发声,却是对着向远。 “向律师,你看那边的那位女士。她跌坐在地上一直在哭喊着你的名字……我想你不顾及怕是不好。” 向远狼狈地望向罗莎,咬了咬牙蹂。 “我看不如这样。既然这里有两位女士,看样子都受了惊吓,你一个人怕是也照顾不过来。不如给我个机会帮你分忧。向律师你去照顾那位女士,你身边的这位就交给我。” 皇甫华章的话刚说完,副驾驶座位已经走下一位黑西装黑墨镜的男子,昂然而无声地走到了向远身边去,伸手搀扶起了时年。 向远也是惊讶一愣,目光略显茫然地转头望向皇甫华章去。 此时关椋已经穿过了车河,跑了过来。时年连忙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暂时不要过来。 不知怎地,她非常不想打断此时向远与皇甫华章的对话,不想错过向远和皇甫华章两人面上的任何一缕神色。 关椋便也会意,停在原地。 向远此时却无暇顾及旁人,依旧死死拽着时年的手不肯撒开。尽管那个黑衣男子也同样已经攥住了时年的另一条手臂。 向远尴尬地朝向皇甫华章,面色略有一丝苍白:“皇甫先生,这是内子,而那个是同事。若皇甫先生得闲,就请帮向某送那位同事回家即可。内子,我还是自行带她回家即可。” 时年心便一抖,轻轻闭上眼。 还是被他给说破了。 皇甫华章却依旧没说话,时年只能感受到他目光掠过来,停在她面上。 “向律师,就照我方才的话办吧。”半晌,皇甫华章才说。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并没有半点的变化。至少,时年未曾听出变化来。 听得皇甫华章下令,那黑衣男子便上前一步,毫不容情地一把扯开向远的手,然后将时年的两只手臂都并拢过来,森然地直接将时年带向劳斯莱斯。 关椋远远望着,有些担心。时年借着那黑衣男子的阻挡,悄然向关椋摇了摇头。她脚步随着黑衣男子走,然后回眸望向向远——她的丈夫,那个方才还满身戾气的男子,这一刻竟然只能徒劳地站在原地,纵然带着一脸的不甘心,却也只能攥紧了双拳并在裤线两侧,而没有追上来抢回她。 那一瞬,时年笑了。 如果说还曾有那么一点点的留恋,这一刻,也都散了。 . 时年上了车子,皇甫华章稍稍向里面挪了挪。 待得时年坐好,那个黑衣男子才从外面将车门关严。妥帖稳重的闷声,显示出着纯手工打造的车子的质感,以及那男人的训练有素。 时年尴尬地垂下头去,“理事长,谢谢你。” 皇甫华章微微点了点头,径直吩咐:“开车。” 却并没说开去哪里,而司机竟然也默契地没有问。 车子启动滑过站在路边的关椋,皇甫华章忽然叫停车。副驾驶位上的黑衣男子便心领神会的落下半幅车窗玻璃,跟关椋说:“阿sir不必担心。我们只是送这位女士回去。车牌号您尽管记下,如果有任何问题,警方可以查到我们的身份。” 关椋微微皱眉,没说什么,只朝时年望过来。 时年悄然点头,关椋这才循例记下车牌号,然后车子又平稳地启动。 车子渐渐提速,关椋被远远抛在后面,渐渐再也看不见。时年知道从现在起,只能依靠自己了。便索性抬起头来,望向身边的男子。 高瘦的男子,即便在车子里,脊背也坐得笔直。双手叠放在身前,压在手杖上。因为身高的缘故,他的面容仿佛永远被笼罩在一半的阴影里,影绰绰地看不分明。时年只能盯着他黑色西装里熨烫得线条笔直的白色衬衫,轻轻说:“理事长,请容我解释。” 车子平稳地滑行,劳斯莱斯充分彰显出它英伦贵族一般的风范,车厢内没有半点噪音。于是尽管他的音调不高,却也听得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尾音都清清楚楚。 “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呢?” 时年闭了闭眼:“关于……我身份的问题。正如理事长方才听见的,我是向远的妻子。我叫时年……我不是来自中国的交流生Nana。” “我的职业是记者,我扮成Nana到康川大学的原因——是因为周光涵的命案。” 时年只供出自己,尽量掩藏汤燕卿;更努力抹去康川大学案件可能与妮莎的关联。 皇甫华章听完,只是微微点点头,端正的身姿依旧纹丝未动:“谁说已为人妇,或者身为记者,就不能继续求学了呢?所以你又何必这样计较,倒仿佛难以开口?” 时年听了便是一怔,忍不住抬眸去望他。 而他,修长苍白的手按着手杖,也终于回眸来望向她。下颌微收,让时年终于能看清了他的眼睛。 长眸平静如深井,有着极为漂亮的薄薄眼睑,眼尾微微上扬。眸光凉如薄刃,却又煦如和风。 时年甚至有一个小小的想象:倘若公狐狸能修成精,眼睛定然也是这样的。 时年有一点不自在,面颊上热了热。他却依旧没有半点异常,目光依旧一动不动地落在她面上。 “再说你的稿子我也看过了。你是完全客观地在报道学校的案件,没有扭曲,没有臆造,更没有诽谤。所以尽管你是记者,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宁愿这个案件前后的首尾都只由你一个人来报道,而不是被其他的记者写得那么捕风捉影。” 他……非但没有与她计较,甚至在夸奖她么? 时年惊讶地张了张嘴:“理事长,难道您的意思是,并不介意我冒充Nana?” 他便笑了:“你‘冒充’Nana?我倒以为,Nana才是真实的你。你的青春洋溢,你的闪亮迷人,你的嫉恶如仇……反倒是‘时年’被设定了太多的框框,不是完全真正的你呢。” 时年再度说不出话来,只能直盯住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 他便笑了,终于转回头去,目视前方,只给她看他的侧脸:“只做你喜欢的自己即可。至于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职业,那不过都是身外之物;选哪样,是你的自由,你只须对自己解释,无须对我以及任何外人解释。” 时年心跳有些乱了,急忙眨动眼睛,转回头望向自己这侧的车窗外。 平静了一会儿,才又问:“如此说来,我可以继续留在康川大学,做我的稿子?” 这个神秘到就连坐在这么近的距离,却还总是觉得看不清他面容的男子,竟然再度朝她展颜微笑:“欢迎。” “呵……”时年忍不住长舒口气,放松了下来:“理事长,多谢您。” 他微微挑眉:“你写给我的字条,我收到了。“ “哦?”时年转眸望他:“那我要谢谢董秘。” “好,我替你跟他说。”他依旧目视前方。 时年约略忸怩一下:“今天的事情……很不好意思。” 不管她跟向远之间怎么了,那终究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这么被皇甫华章撞见,总叫她觉得尴尬。 皇甫华章却不疾不徐地说:“今天的细节我虽然不清楚,可是至少从向律师对你的态度来看——他就不配拥有你。” “呵,”时年垂下头去:“我们已经分居,正在办离婚。只是向远他……有些不甘心。” “是么?”皇甫华章偏首来看她:“我公司跟他父亲的财务公司有些合作,我跟他的家庭还算有点交情。我会记得下次再见面也劝劝他。” 时年却还是摇了摇头:“谢谢您。不过这终究是我的私事,还是不麻烦您了。” “不麻烦。” 时年明显是婉拒,可是皇甫华章却全然没在意,直接说:“既然你的命是我救下来的,或许我就也有责任看着你安好。既然那段婚姻、那个男人让你不幸福,我就应该尽我所能。” . 皇甫华章的劳斯莱斯带着时年走了,向远才如梦方醒。他一扭头看见路边的关椋,便冷笑着走上前来。 ---------------------------- 【今天继续加更。一共三更,稍后还有两更。】 ☆、112.112试着想象,他留下血手印时的心情(三更二) “关sir,原来你们警员也是欺软怕硬!你不是要24小时贴身保护我老婆么?你怎么不追上去啊。就因为他是那个身份,所以连你也惹不起,是不是?” 关椋也毫不客气地回敬:“向律师,我建议你先处理好你与那位女士的争端比较好。我亲眼看见你伸手推搡她,我很担心你对她有伤害行为。如果你还不能处理好,我不介意上前去问问那位女士是否要报警抓你。” 向远懊恼一挥手臂,转身上前将罗莎从地上捞起来。 “你这回闹够了?你让我落到这步田地,你就高兴了?该” 罗莎含泪摇头:“阿远……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走啊!” 向远将罗莎拽进车子,宝马黯然驶离。关椋便也紧接着骑车离去。 他们都不知道,停在路边的一辆车子无声地落下了玻璃,露出一个女人冷笑的脸蹂。 正是熊洁。 之前关椋跑过马路时,恰好交通信号灯变成绿灯,她开车行经这个路段,见路边有人争执,记者的嗅觉让她减速靠边,却哪里想到是意外的惊喜——那正在争执的人,竟然是她的“老朋友”时年,还有她那位律师丈夫。 她便趁没有人注意她,将车停在路边,透过车窗玻璃静静地观看着那一幕。 时年,时时处处与她作对。当初进“深喉”抢了本该属于她的职位;康川大学的案子,明明没看见时年去采访,可是她竟然也写出了稿子,且业内风评比她的还好…… 既然怎么都躲不开你这个冤家,但是不意味着每一次相遇都只是利于你而有损于我。瞧,上天很快便给了我补偿,让我看见你这样的一幕。 人人的底.裤都不干净,你也有今天。 . 尽管气急败坏,可是向远还是送罗莎到了医院。 罗莎跌倒,没有什么大伤,只是崴了脚,兼之手臂上有几块擦伤。 罗莎在处置室里包扎,向远就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等。 时年不在身边,他重新恢复了冷静。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走廊上来来回回走过的穿着病号服的病患,他便总是不自觉将他们看成是时年。 那么小小的时年,满眼的泪,孤单无助地望着他,对他用唇语说:“救我。” 他只觉自己的头都要炸了,伸手一把按住头,苦恼地伏低身子。 时年。 时间…… 罗莎从处置室里出来,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幕场景。 她便停住脚步,扶住墙壁。 眼前的向远再不是刚刚那个发脾气、一身戾气仿佛要伤害她的那个男子。眼前的向远——就像一个孩子。孤单无助,迷惘伤心。 罗莎心下狠狠一疼。 这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向远。她从前认识的向远,永远是衣冠楚楚的美男子,只要有他在,他便永远都是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焦点。 即便是最初他刚刚创业,在律师界还只是个新人、处处碰壁的时候,他面上也永远洋溢着自信的笑容。那样谦谦儒雅的东方君子,带着那样柔韧而坚定的笑,走到哪里都叫她怦然心动。 所以当年即便知道自己是在冒险,即便后来的四年里她明明知道自己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可是她却也心甘情愿,痴心不改。 因为她爱他,爱那个第一眼便俘获了她心的男子。 可是眼前的向远……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是他从中国回来,是他带回时年之后,是他与时年结婚之后…… 是四年的婚姻改变了他,或者说是时年让他变成这样! 她心下便忍不住气恼,奔上前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阿远,跟时年离婚吧,好不好?你们两个真的不合适。你们如果继续勉强在一起,对你们两个都并没有半点好处。” 向远疲惫抬眼,望向罗莎:“你不明白,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要保护她……我必须让她留在我身边,在我随时都能看得见的地方,我才能保护她。” “如果她自己一个人出去,如果她离开了我,她会遇见危险的。只有我能保护她。我答应过她,我也答应过她爸爸,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她,我要保护她。” 罗莎听得心都成灰,便忍不住踉跄冷笑:“你保护她?阿远,你别傻了。她现在多强悍,她根本已经不需要你保护。再说,她身边有24小时贴身保护的警员,警员岂不比你更有能力保护她?” 向远却不耐烦地推开她:“你又没经历过,你什么都不会明白!若遇见那样的事,警察,都是一群废物!” “只有我能保护她。我答应过她,再也不叫她受到伤害,我说到做到!” 罗莎闻言也是一愣。 当初他在这中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对她也一直都不肯说。四年过来她只隐约知道他曾经遇见过危险,是时年当警察的 父亲救了他。可是具体怎么了,他一向不愿多说,她若问了,他就会发脾气。 罗莎耐下心来:“阿远,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行吗?也许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我帮你一起分析,好不好?” “不好。” 向远直截了当否决了她,定定望着她:“当年的事只有我和她知道,我们对谁都永远都不会说。” . 皇甫华章是将时年直接送回了康川大学。 华府华章自己没有回学校,只是在门口将时年放下。 时年下了车,躬身向车里:“理事长,再次谢谢您。” 皇甫华章微微点头,弯腰从车窗望出来:“准备再写一张字条送给我么?好,我等着。” 时年笑起来:“不用了。上次是因为没机会面见您致谢,而且没有您的电.话号码,所以不得已才用那样原始的方法表示感谢。这次是已经有机会当面向您致谢,就不用麻烦那位秘书先生了。” “你是说你这回不会再给我写字条了?”皇甫华章那两条极漂亮的长眉微微挑了挑,“那我会很遗憾呢。” 时年只当对方是开玩笑,只笑不言。 皇甫华章便端正坐回去,关上了车窗。劳斯莱斯随即启动,稳稳驶向前方。 却只驶出去不到一百米,忽然停了下来。副驾驶座位那黑衣男子下车,朝时年的方向走回来。 时年便迎上前去:“怎么了?是理事长还有什么吩咐么?” 那男子却惜字如金,只递过来一张字条,然后沉声说:“只准你用,不准外泄。” 时年一怔,那男子却一转身回去,车子随即又开走,这一次直接朝如金的斜阳深处驶去,再没有停下来。 长街上的风吹来,撩动长发。时年垂首展开字条。 果然如她猜测,即便只是一张便笺,可是边沿却也裁切得线条完美,折叠得也是十分妥帖,每一根线条、每一个边角都是对齐的。 字条里是一串手写的花体数字,是一个手机号码。 字迹飞扬潇洒,却又带着沉稳的古典之美。 时年抬头,望向那已经看不见车影了的方向,深深凝眸。 . 此时,汤燕卿正独自站在校警办公室里。 明早校警办公室就将解除封锁,重新恢复使用。 肖恩死了,自然还会有其他的校警补充进来;就像行为分析班里死了周光涵,死了S,被捉起来了杰克、马克,却一样还是有学生闻风而动,想要补上那四个位置一样……这个世界也许从来都不会因为一个、一些生命的远去,而改变了原本的节奏。 趁着这最后的一点时间,他静静站在窗前,就站在那个血手印旁,凝眸望向窗外。 肖恩的凶手被捉住了,一切都显示是马克,于是人们便也自然认为留在窗上的血手印是马克的。 可是他却不这样看。 只可惜留下这血手印的人太狡猾,手印本身并无指纹留下,甚至连那手掌的长度和宽度也与马克本人大体相当——都是一样修长的手掌和手指。 他立在这里,努力将自己想象成是那个人,努力想象,那个人当时是带着何样的心情去透过这扇玻璃窗,看见、抚摸着时年的长发。 而就在几乎同一时间,他背后的地面上,一场杀戮正在进行。 就像现在流行二次元世界的cosplay,一个好的警员有时候也需要成为cos高手,要能钻进罪犯的心,站在罪犯的视角上来推理整个案件,将自己当成是罪犯本尊。 就在他眯眼凝神的时候,正看见时年穿越大草坪,朝这边走过来。 方格的窗玻璃仿佛一幅画框,而她就是越走越近的画中人。 是画里的,唯一焦点。 - 【稍后第三更~】 ☆、113.113尴尬,竟贴在一起……(三更三) 时年倒没发现汤燕卿,因为她刚走到楼门口便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垂首看屏幕上显示的竟然是熊洁的号码。 她略作犹豫还是接听。 熊洁在电.话里得意地笑:“时年,我们可真有缘,报道康川大学的案子,咱们两个又撞在了一起。” 时年回敬一声冷笑:“你是想来告诉我,你又要在这个题材上打败我,是么?Ok,各展所能好了。” 熊洁轻哼一声:“时年,我听出你语气里的自信了。就从这一点我也相信你手里怕是比我捏着更好的资源;而且就第一期稿件的反馈看,你也同样觉得你已经占了上风了,是不是?蹂” 时年倒没骄傲:“来日方长,我不会因为第一期稿子的成败就论定未来。熊洁,拿出你的真本事来,我倒希望咱们能都因为对方的存在,而让自己时时保持前进的动力。” “可惜,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熊洁语气傲慢:“时年,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你停了康川大学的稿子吧,别再碰这个题材。这个项目只给我自己一个人做。” “凭什么?”时年也是颇感意外。 记者这个行当,当然是都恨不得某个热点题材只给自己做,也省得在视角、时机上都要跟同行打仗似的竞争。可是却人人都明白,在这个资讯高度发达的时代,这种想法只能是一种奢望。 而熊洁这个人虽然处处都与时年为敌,可是她好歹从前还没说过这么霸道的话。因为熊洁好歹也有一个身为记者的觉悟,也明白这个世界没人能独揽新闻题材。 可是这一次熊洁竟然真的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时年心下一翻,熊洁能这么做,怕只有一个情由——那就是熊洁手里握着她的什么把柄,熊洁自认为足以要挟到她。 时年原本想到了此时的伪装身份。说不定熊洁那天来采访,这几天来分析出她在校园的身份来了。 可是熊洁随即说:“不瞒你说,我现在手上有个很不错的资源。我有幸拍摄到了一位著名记者与她当律师的老公的一场当街大战,哦,旁边还另外有一个女人,好像是她老公律所的合伙人哦。” 时年便是一惊:“你想怎么样?!” 时年的语气叫熊洁十分满意:“我想怎么样?时年,你也是记者,当拿到这么好的新闻题材时,你想怎么做?难道不是想发出来?” 时年深吸一口气:“我懂了,你是想用这个作为要挟,与我做交易。你想让我不再碰康川大学的案件,否则你就把我的私事写出来。” “真聪明。”熊洁自知胜券在握。 就算新闻要紧,可是再要紧的新闻却也只是工作。哪个记者会当真把工作看得比自己的私隐更重要呢?一个新闻不要紧,还能有下一个,可是倘若自己的声名先毁了,那就没有未来了。 “怎么样?成交吧。咱们皆大欢喜。”熊洁已经做好了准备庆祝。 却没想到,时年只淡淡说:“不好意思,我时年从来只接受良性竞争,却不受人威胁。你如果想写,笔在你手上,你随便。” 时年说完便挂断了电.话,直接将自己的手机卡拔掉。 . 时年多少有点被熊洁气着了,径直上楼进了房间。 房间里静静的,好像玛丽娜和钟馗都没在。 她和辣妹子的房间却开着门,时年便走进去。 辣妹子正坐在床铺上,抱着笔记本上网。看见她进来,打了声招呼:“嗨,回来了?” 因为心里已经清楚了辣妹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年便有些无法如往常那般微笑,只能尴尬点了个头:“呃,回来了。” 辣妹子垂首望回电脑去:“没吃饭吧?我在餐厅没见你去,就顺手给你打回来一份,在桌上,还没凉,你吃吧。” 时年心下颤了颤,想起汤燕卿跟她换房间的那个晚上,就是先主动给大家打的晚饭……时年便笑了笑:“呃,我在外面吃过了,你留着当夜宵吧。” 明天又是发稿日,时年这一期就准备将辣妹子揭露出来。于是总觉得如果留在房间里写稿子的话……有些太古怪,便带了笔电出门。 “去哪里啊?”辣妹子抬眼微笑着问。 时年扬了扬图书卡:“到图书馆找几本书。” 辣妹子点头:“哦,再见。” “再见。”时年回首望了辣妹子一眼,便背着电脑出了房间。 . 时年到了图书馆,找了个靠窗角落的座位坐下,放下笔电,便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眼前还都是方才与辣妹子说话的一幕一幕,她仔细回想了一回,却没捕捉到任何的异常,只好甩甩头。然后小心打开笔电——笔电是所有学生在大学里的必备,她不用的话就太奇怪了,不过汤燕卿也都小心地叫关椋给做过升级加密,而且里面并不储存重要的稿件,所有稿件都是存在移动设备里——所以她 想,以辣妹子的能力应该打不开。 如此便放下心来去写稿。 只是还是有点奇异地心思不宁,便将电脑设了密码,起身去书架上找两本书翻翻。 这个时间图书馆里的人不多。偌大的借阅室里静静的,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巨大的书架通天彻地,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排一排的书籍,便仿佛一个浩瀚巨大的森林。 书海是最能让人心平静下来的,时年随意翻找着书籍,心便也跟着一点一点地平静了下来。 书架上有一本书的名字吸引了时年,她抽下来看。书里是一个一个的小故事,讲述的都是与梦有关的主题。时年翻开书页,不由自主地被内容吸引了进去。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理工男。他说自己总是会莫名梦到一棵大榕树。树冠很大,宛若绿色的帐篷垂下来;树干要许多人拉起手来环抱住。他甚至还总能看见那树下有孩子们在追逐嬉戏,甚至梦里能清晰地听见孩子们清脆的笑声。 他说他将这个梦讲出来给朋友甚至妻子听,大家都忍不住笑,说想不到他这样的理工男还能有那么浪漫的梦境。还说梦都是假的,他这辈子其实也从没见过这样大一棵树的对不对? 可是他自己却渐渐越来越觉得不对。他便自己偷偷去查,也看过心理医生,后来经过长达数年的奔波,终于找到了答案——原来他是被拐走的孩子,梦里那棵大榕树正是他家乡村头的标志。只是那时候他太小,不记得被拐走的事情,只在潜意识里深深刻下了这棵大榕树。 潜意识帮他一直记着,然后以梦境的形式提醒他。 时年捧着书籍,忽然觉得宛若一股清泉从头流淌到脚。 她也有一个梦,梦里有一个人,虽然永远看不见他的脸,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是却不意味着它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而说不定那一切都是真实经历过的。 是真的有那片黑暗,是真的有在黑暗里只凭灵犀相通,陪伴她的那个人。 正在出神,发上却被轻轻触动。她先时没留意,以为是同样穿梭在书架中间的同学碰到了她头发而已。可是哪触碰却又来。 她这才激灵一下回神,猛然回头望向背后。 一只手,悬空放在她后脑原来的位置。 时年吓了一跳,那个人也低低惊呼了一声。 然后……时年就发现腰部以下动不了了。 那只手放下,露出一脸窘色的俊颜——那张英俊得过分的脸,在图书馆的柔和灯光下却更显得光芒炫目,尽管张扬的气质与图书馆的气场有一点点的那么风格不一致。 这么如影随形的,自然是汤燕卿。 时年便脸一红,低声埋怨:“你干嘛?吓我一跳。” 她边说着话,边自然地扭转着腰。他就在她身后,或许是与她站得太近——近到,她的后面和他的前面,都贴在了一起。 这样要命的站法……她都能隔着裙子感受到他的,呃,凸起。 她便想赶紧挪开,别回头叫来来往往的师生们给看见,那就糟了。 可是这一扭……汤燕卿登时一声闷哼,双手一把掐住了她左右腰侧,几乎是一咬着牙低低地嘶吼:“别动!” 那凸起……更凸起了。 “你到底在干嘛?”时年吓得急忙深呼吸,尽量将身子往前挪。 汤燕卿狼狈地再低吼一声:“我叫你别动!还动!” 时年也傻了。怎么不扭了,只是朝前拉开距离还不行? 她便只好手肘抵住书架,借以找住平衡,然后扭头朝两人的接合部位去看——这一看才明白,天啊,原来是她裙子后面的拉链,与他长裤前面的拉链,绞到一起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时年真是要哭了。 . 原是汤燕卿模拟血手印,见时年回来,便一路悄然跟着她。 到了图书馆,见她在书架旁捧着一本书看得入了迷,便淘气想上来摸摸她头发,一来可以找找血手印的感觉,二来也能吓她一下。 却不成想今天穿的这条GUCCI限量版男裤给他惹了个大麻烦——G标头的拉链,正好卡进了时年裙子拉链的圆形拉链头里去…… 两个小小拉链头之间能有多少距离呢,两人只能这么紧贴在一起,唯一那么一点点的小空隙——也被他不断不断的凸起给消耗尽了。于是他只能咬牙忍住她那完美的弧线,不断柔软而又Q弹地摩擦着他那处…… 虽然是甜蜜的折磨……可是真的是很非人的折磨啊。 .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热热地喷在她后颈上,时年也觉周身滚烫,忍不住轻轻颤抖。 他有些手忙脚乱,着急之下怎么也解不开那两粒拉链头。手在两人接合的部位来回穿梭,倒有大半都是触在了她的圆弧上…… 时年也能感受到他的窘迫,便沉了口气,伸手向后,想帮他。 原想着那拉链头太过细小,男生的手指再修长也比不上女生……可是窘就窘在她是背向,看不清方位,结果一伸手—— 触手满握,哪里可能是本来要捉的拉链头呢! 与她同步,汤燕卿便是一声低呼。惊讶过后,却是颤颤的尾音不绝,仿佛——吟哦。 “哎你这人!”时年烫手一般连忙松开,然后一把捂住脸。 天啊,真是丢死人了! 方才的动作——虽让给他带来了极度的惊喜,可是他却也明白她的感受。他便小心嘶着气,凑到她耳边轻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时年两手扶住书架,只能勉力想象腰以下不是属于自己的,轻闭住眼,声音都颤了:“你,你收回去!” 汤燕卿用力屏住呼吸:“我已经在努力了,只是……”只是这个时候,凸起容易,收起难啊。 两人正在这挣扎摩擦之中,旁边不明情况的“群众”里,有一个学生起身,拿着刚看完的一本书,径直朝他们两个人所在的书架便走了过来。 时年从书架夹缝里看见了,急得急忙扭动小腰:“你快点,我求你了!” - 【昨天八千字,今天万字,大家看的过瘾不?明天见~】 ☆、114.114爱……你 汤燕卿也瞧见有人走过来,可是,来不及了。 汤燕卿便连忙两手扶正时年的腰侧,低声伏在她耳边说,“找书。” “昂?” 时年一愣之间,便也会过意来,急忙收摄神色,随便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来,便垂首装作认真阅读。 身后的他,则高高伸直手臂,装作去拿上面一排的书该。 这样以过路者的视角,就算看过来,也只以为这两人是都在够书,所以距离挨得近了些。 两人看似在看书,实则视线都是悄然瞄向那边的。只见那男生走到入口处,只是随便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便面无表情地径直走过去了蹂。 两人都是悄然舒了一口气。汤燕卿便放下手臂来。 那凸起处,沿着时年的弧线又滑落了下来…… 两人便都是悄然一喘,各自乱了心跳。 可是…… 刚刚解除的危机,没想到转瞬再度紧张起来。因为方才那个男生竟然是径直走进了只与两人相隔一排的书架去,就站在跟时年斜对面的位置上! 书架上的书虽然排列得密密麻麻,可是书脊高矮错落。中间总有空隙。那男生取书的时候,目光便仿佛若有似无地飘过来…… 时年便紧张得不敢动了。 而汤燕卿为了能继续遮掩这姿势的尴尬,只能不断重复抬臂取书-约略翻翻-再抬手放回-换另外一本的动作……于是他便再沿着她的弧线滑向上去,继而再滑下来。 时年用书遮挡着脸,大脑里已然一片空白,只莫名地耳朵里总是滑过一首网上热炒过的华语歌: “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 这样的“魔鬼的步伐”,他们两个人都不敢细数究竟有多少步,只是明白,无论是结合处,还是他们的心上,都早已燃满了莫名的火。 那惹事儿的男生却兀自耐心地挑着书,终于挑好了,转身满意地离去。 汤燕卿却已经按捺不住,身子前倾,手臂拙重地抵住书架,整个身子尽量向她靠拢,然后她耳边急促地说了声:“抱歉。” 然后…… 她浑身如炭火蒸烤,感觉到他连串的振颤,良久不绝。 他宛若痛楚地在她耳边极低极低地吟出声来。 时年紧紧抱着书,身子尽量笔直站着……可是饶是如此,却也宛若与他一同经历了一场—— 魔鬼的舞步。 良久他疲惫地重新站起来,深吸口气再去摘拉链头。 因为体积的变化,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增大,他终于能够稍微从容一些地将G从她的O里摘出来。 时年抱着书,不敢回头。他也尴尬地赶紧拎了拎裤子,语声喑哑地说:“我……先回去一下。” “哦。”时年不敢回头,依旧死死抱着书,掌心里全都是汗。 他转身朝过道走去,她却还是连忙转身低声叫他:“教授!” “嗯?”他转头望来,眼中瞬间涌过一丝惊喜。 她能猜到他误以为是什么呢…… 她便只能连忙垂下头去:“呃,我座位上有我的电脑包。教授把电脑给我留下,电脑包你带走吧。” 不然他那个样子,怕是都湿了,怎么走出图书馆去呢? 他会意,回眸展颜一笑。 那一刻天棚顶的灯光仿佛瞬间一同倾泻而下,全都落在他那过分漂亮的脸上。他扬眉一笑,便仿佛万千星辉一同辉耀。 而他宛若刀裁的长鬓左右还挂着一颗一颗细小的汗珠,足见他方才的——疲惫和快乐。 他红唇高高挑起,一脸的——满足与甜蜜。 时年登时心慌意乱起来,仿佛眼前的场景迅速变换,不是图书馆,而是换成柔软的居室。就在一片朝阳浅金色的光晕里,她睁开眼,撞进那个男子的眼…… 她便低低一声惊喘,连忙垂下头去。 他疯,是因为拉链头的意外;可是难道她也可以跟着他一起疯么? 他站在过道口,忍耐着裤子里的濡湿,眼睛紧盯着她面上的羞红,以及——她身子不自觉的收紧。 满满的爱便宛若失控了的海啸,忽地倾天该地而来,将他猛然淹没。 眼前这个小姑娘,他好想拥她入怀。她知不知道? 深吸口气,他也明白方才他吓着她了,便扶着书架,尽量让腿之间的距离能拉大一点,然后还扬起左手来撩一撩汗湿了的发丝,希望自己能再帅一点。 继而含笑,柔声道:“……那,我走啦?” 时年攥紧了书,不敢再抬头,只是用力点头:“拜~” 可是他没有最后收到她的凝眸,又怎么能甘心就这么走了?于是再撩撩头发,让自己再帅一点,然后再说一声:“那,我可真走啦?” 他前后两句话里的细微差别,时年听出来了,只能 无奈地咬住唇,忍住一声险些溜出唇角的笑。红着脸抬头,没辙地望向他,认真点头:“教授拜拜~” 他却在她说话的那一刹那,忽地冲她嘟起了唇——无声说了两个字: 爱, 你。 时年猝不及防之下呆住,他却像个大男生一样,也红了脸,却双眼星芒闪烁,然后一歪头就转身跑开了。 时年从书籍的缝隙之中瞧着他竟然就像个大孩子似的一路跑出了阅览室大门去,良久才一口气喘回来。不自觉的,面上浮起微笑。 . 学校的宿舍里其实没放什么衣服,他索性打车回了家。 换完衣服出来,接到几个发小的电.话。 “燕卿,今晚好歹赏脸喝一杯吧?” 汤燕卿想了想,给贾天子打了电.话,让他去学校陪着时年,他这才自己开了车子,调头去了夜店。 都是从小到大的朋友,都是亚裔世家的子弟,彼此都是子一辈父一辈的交情。后来汤燕卿入警,便渐渐与他们少了来往。 汤燕卿走进去,那一帮人都早早地迎着,坐下便倒酒。汤燕卿盖着酒杯:“今晚还有警务,不喝酒。” 今晚攒局做东的骆弦声晃着酒杯,借着昏暗的灯光睨着汤燕卿:“不对,你今天有好事儿。揣着都快揣不住了,这才应了我的电.话,跑这儿来美来了。” 汤燕卿哑然失笑,心下也暗自佩服。 他平素是一个很能将公私分割得清楚的人,不管白天在警局是什么样的警探,也不管在大学里是多么善于行为分析的教授,只要下班,回到自己个人生活的小圈子里时,他会迅速回到本我的身份里去。不会轻易用职业的手法去分析身边的亲友,这是对他们的尊重,也是让自己能休息。 却没想到身边儿的朋友却也都不是吃素的,竟然将他的心事一语道破。 他便也坦率点头:“是啊,是高兴。虽然不能跟你们喝一杯,不过看着你们喝,我也跟着一起高兴。” “哟,怎么着啦,赶紧给哥说说。”骆弦声已经有了几分酒意,薄薄的眼睑也都有了些酒红,凑过来趴在汤燕卿肩头上:“四年了,好像四年了都没听你说过什么高兴啊。” 几个朋友全都点头。 四年了,他们这四年里攒什么局,都轻易不敢找他,都怕看他一个人孤单地缩在角落里,将自己隐在黑暗里的那个模样。 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可是无论谁问也不说,问急了起身就走。唯有几次喝酒喝急了,有了几分醉意,才在被追问的时候,含着醉意傻傻地盯着他们,傻傻地笑,说:“我没资格开心,你们知道不知道?我就应该在黑暗里呆着,我就应该在地狱里受苦,来赎我的罪。” 那时候大家都被吓着了,以为这孩子是不是当警察当的,受了什么刺激了。 可是今晚,他却满血而来,眼睛灼亮如星,告诉大家:他高兴。 别人轻易不敢出声,也就骆弦声仗着自己脸皮厚,黏上来追问:“什么好事儿呢?我想想啊,难不成……破了身了?” “呸……”几个公子哥儿都骂出来:“说什么哪,你问的事咱们燕卿第几回呀?” 骆弦声醉意阑珊地眯眼望那几个人。 他们不知道,他却知道。那几个人只以为凭汤燕卿的身份,凭他当年那荒唐的模样,怎么可能还是完璧? 骆弦声便拢着汤燕卿的肩膀:“咱们不理他们。你就告诉哥,是不是这个好事儿?” 汤燕卿噗地笑出来,缓缓道:“也可以这么说……”他含了醉意凑在骆弦声耳边:“我今晚,做了爱了……” ☆、115.115没想到,她竟然离奇消失 骆弦声也自认是风~月场上的资深剑客了,可是听见汤燕卿这么一声儿,还是一个猝不及防,刚吞进嘴里的一口酒“噗”地就喷出去,正好喷坐在对面的乔慕风脸上。 乔慕风一抹脸就站起来:“嘿,声哥,怎么着要给我做红酒面膜啊?” 众人都笑该。 骆弦声赶紧伸手:“回头你给哥面膜回来啊。现在都别吵别吵,说到关键的了。” 骆弦声搂着汤燕卿的脖子便审:“真的,失了?” 汤燕卿略红了脸,却是止不住地高兴:“……不算真的,或者算隔靴搔痒。不过——棒极了。” 骆弦声扭头找东西,实在没找着什么合适的,便捉起桌面上的酒杯来去撞头。 “哎呀我滴个神呀,没想到我们家燕卿还真是这么个清纯小男生呢!就连这个,也能把你给美成这样儿?这要是让从前一批一批死在你冷脸下的美女们知道了,明天就得又接二连三的自杀案。” “去,别胡说八道。”汤燕卿推了他一把蹂。 可是骆弦声怎么能这么就放过这清纯小男生呢,便又伸胳膊搂过来:“……跟谁呀?我认识不?” 汤燕卿便又忍不住满足甜蜜地笑:“跟……我爱的人。” 骆弦声的好奇心都快杀死他自己好几回了,几乎心痒得要跳起来:“谁呀?你爱谁了嘿。这事儿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呀!” 倒是乔慕风听出点门道来,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那个没有血缘的妹妹,小衣?” “别胡说八道。”汤燕卿瞄了骆弦声一眼,伸脚踢了乔慕风一脚。 别看骆弦声此时像个八婆一样,可是一听见“汤燕卿的姐妹”,登时黑瞳便是一定。 瞧见汤燕卿的目光向他飘来,骆弦声登时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继续缠磨他:“说呀,到底是谁呀?带来给哥儿几个瞧瞧好不?” “不好。”汤燕卿却不给面子,笑笑放下酒杯,便站起身来:“好了哥儿几个,今晚我嘚瑟够了,谢谢你们能跟我一起分享这点开心事儿。我得走了,你们玩儿。” 大家都知道拦不住汤燕卿,便也道别。只有骆弦声送出来。 夜风清凉,将骆弦声面上的邪气儿都吹散了,他立在门口欲言又止地。 汤燕卿便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肩膀:“想问什么赶紧说,不说的话,我可走啦。” 骆弦声垂首去望手里一直捏着的那个空酒杯。 方才一时紧张,竟然拎着空酒杯就出来了。 夜色灯光都在酒杯里迷离闪耀,就像他每天过的那种醉生梦死的生活。 他轻叹一声:“燕声她……好么?” . 汤燕声是汤家的长孙女,是汤燕卿的大姐。 也许因为骆弦声和汤燕声的名字里都有个“声”字,于是小时候大人总喜欢将他们俩给说在一起。因有词牌“声声慢”,于是大家伙儿就都这么逗他俩,说能出个组合了,就叫这个名儿。 后来两家的长辈就管汤燕声叫“大声”,管骆弦声叫“小声”。后来在汤家女孩儿们的嘴里,“小声”就给妖魔化出许多的版本,比如“小生”,再比如“小僧”。 骆弦声每次到汤家来,都因为这个称呼跟汤家的女孩儿们闹成一团;却渐渐的——那一团里不再包括汤燕声了。 彼时的汤燕卿天不怕地不怕地去问,汤燕声便瞪骆弦声一眼,说:“我是大姐,跟你们这些小弟弟小妹妹在一起闹什么呢。看着多不成体统。” 想起那些没心没肺时候的往事……汤燕卿也不由得替骆弦声叹息。 他点头:“大姐挺好的。” 骆弦声垂下头去:“哦。我也就是随便这么一问,也算多此一问——燕声她那么妥帖的人,一定会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汤燕卿犹豫要不要再安慰安慰骆弦声,骆弦声却一笑扬头:“行了,你走吧。自己开车小心点儿。还有,早点把你爱的那个姑娘带出来给我们瞧瞧。” “兄弟们都不小了,一个一个有了归宿才是好事。” . 图书馆关门了,时年才离开图书馆,走回宿舍楼去。 今晚都怪汤燕卿的那一场——魔鬼的步伐,害得他走了大半天了,她却还没办法平静下来写稿。 明天要发的又是关于辣妹子的存在的内容,她必须得字斟句酌才行,于是便不知不觉延宕到这么晚。 贾天子早来了,就坐在距离她两排的右后方,她也都知道。 图书馆关门已是午夜,校园里静静的,路上已经没有了几个人。贾天子便跟上来。 时年回头轻声问:“……贾sir,怎么换你来了?” 贾天子点个头:“燕卿临时有点私事。你有事找他?” “哦,没有。”时年尴尬笑笑,“我是想待会儿回宿舍的话,贾sir你该怎么办 。” 贾天子立即说:“我就在门外,你窗下。你有事的话马上朝着窗口喊一声,我就来。” 时年连忙尴尬笑笑:“没那么紧张的,贾sir那就辛苦你了。” . 时年走回507,一路进楼上楼,她已经先悄然观察过了507的几个窗口。钟馗和玛丽娜的窗口都隐约有光,证明他们两个也都已经回来了,时年这才约略松了口气。 今晚如要单独面对辣妹子,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可是出乎时年意料,她和辣妹子的房间却是黑着灯。 时年开门进去,在黑暗里不好直接开大灯,怕辣妹子是睡着了。不过她只是靠着门板站了几分钟后,便敏锐地觉得辣妹子的床是空的。 那种对于黑暗的熟悉感又来了,仿佛没有光也能凭直觉感知到方位和陈设。她便在黑暗里走过去,伸手摸了摸辣妹子的床铺——果然是空的,且没有温度。 时年心下一跳,连忙打开了大灯。 一切都在,一如往日的模样。只是辣妹子这个人不在了。 . 时年转身奔出门去,去敲钟馗的门。 隔了约莫三分钟,钟馗才穿着反了的T恤打开门。显然那T恤是他临时穿上的。 时年明白,男生睡觉的时候多数是光着的,便致歉:“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只是这么晚了,辣妹子还没回来,我有一点担心。她之前也没说今晚不回来……” 钟馗愣着看了她一眼:“哦?我以为你早该知道了——周萍今晚刚办好了退学手续,她走了吧?” “你说她办好了退学手续?” 时年头上仿佛被敲了一闷锤,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没跟我说过呀。她好好的,为什么要退学?” 钟馗耸耸肩:“谁知道呢,退学总归是每个人的私事,是每个人都享有的权利。” 时年脑海中登时转过无数个念头:难道说辣妹子是经济上出现了问题?或者是承受不了肖恩的死可能带来的言论压力? 可是却总觉得不对劲,便回手指着自己房间:“可是她的东西却还都在,没有半点变化。被褥、衣服,甚至还有她的电脑……” 钟馗再耸耸肩:“也许是她都不要了吧。反正也都旧了,她要是回中国的话,这些旧东西走航空的话,费用比她重新再买还贵呢。” 钟馗说完便大大打了个呵欠,抱歉地说:“不好意思Nana,我真是有点困了,你还有事么?” 时年只得告辞,回到自己房间。 坐在自己床铺上,看着没有一点变化的房间,她只觉不对劲。便又想起之前去图书馆之前,辣妹子与她交谈的情景。 尤其是最后,辣妹子忽然抬眼望向她,郑重其事地说“再见”。 两个住在一起的人,这样暂时的分开一会儿,通常也只会说“走了啊”,或者是“晚上见”,却不会郑重其事说“再见”。 除非,是真的在做一个正式的告别。 时年心下一跳,也顾不上了便起身去翻她的柜子。她所有的衣服,甚至包括内.衣裤,还都在。却没有任何异常。 时年接下来转头望向她的笔电。 心急促地跳动起来,她走上前去,打开。 出乎意料,辣妹子的笔电根本就没有设密码,直接便进了系统。桌面上却清得干干净净,只有一个文档的图标。 时年点开文档,一篇字唰啦展开在面前。 - 【大家觉着辣妹子咋地啦?明天见】 谢谢蓝的红包,徐瑛的鲜花~ ☆、116.116一辈子,慢慢陪你玩儿 “大记者: 很意外回来没见到我吧? 你还是会遗憾没机会明天在你的稿子发表之后,欣赏到我脸上的表情了呢?在你想象里,你以为我脸上会是什么——吃惊、惭愧,还是悔恨? 真可惜,要让你失望了。 让我想想,你现在一定一头冷汗吧?你应该也突然想明白了我突然离开的原因—蹂— 没错,我已经知道了你的一切:你不是Nana,你是《深喉》的记者Hour……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偶偶,那就是我留给你的谜题,要你自己去解开。 总之,我今晚离开的原因,就是不准备给你这个得意的机会该。 呵,你可能会说,就算我离开学校又怎么样呢?周萍这个人一样从此被钉在耻辱柱上,被众人唾骂。 你说的没错,周萍是从此骂名难逃了——可是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吃惊了,对不对?我都看见了你吃惊的脸。 没错——我想你现在应该在一惊之后,就忽然明白了我的话了。 就像你那个所谓的Nana是个假的身份,与你大记者你本人毫无关联一样;周萍为什么就不能也是个假身份,为什么就不能跟我本人也毫无关联呢? 呵呵,你现在一定懊恼极了,你终于意识到:你被骗了,那些自诩高明的警察们也被骗了。从一开始,从你们耀武扬威、自以为聪明地出现在507房间的时候,就被骗了。 呵呵,真是被骗得好惨哦。啧啧,我都不忍心告诉你,真的。 生气了,是么?想来抓我了,是么? 你们会来机场?会查周萍的出入境记录? 或者干脆追踪去周萍学籍档案里留下的地址,去中国抓人么? 哦,呵呵,还是那句话——就算你们兴师动众地追去了,你们确定就能找得到那个地方,你们确定抓得到的那个人就是——我么? 哦哦,可怜的Nana,实话告诉你说:只要出了康川大学,我本人便彻底脱掉周萍这个身份了。 至于我是谁,我又要到哪里去…… 你, 猜。 ——你的,辣妹子。” . 一封满是骄傲,尽情嘲讽的信。 时年看完,便忍不住紧紧咬牙。 真的很不爽! 可是—— 她凝着那电脑界面,缓缓说:“辣妹子,你知道我不爽了,是不是?可是我却要告诉你,你却还是爽到我了。为什么?因为我真的喜欢更高阶的对手啊。” “如果你只是原来的那个辣妹子,如果你的所作所为都已经被我们猜透了,那该多没意思。老实说,你今晚的表现给了我好大的惊喜,让我更能兴致勃勃地去追寻你的踪迹。” 时年眯眼盯着笔电的摄像头。 没有亮灯,证明摄像头并未处于使用的状态,也就是说常规来说并没有人在网路的另外一头观看她此时的表现。 可是她却还是当做辣妹子就在网路的另一头,她凝着显示屏微笑。 “你说你走了,走得干干净净?不,我却不这样看呢。山水有相逢,你我早晚还能见面。” “为什么?因为你这次赢了我,你总得回来观赏你的胜利果实啊,否则赢了还有什么意思?” “辣妹子,周萍,不论你的下一个代号是什么,我也都一定会找到你。等着你……” 时年说完将电脑扣上,深深吸一口气再吐出。 平静下来,她连忙抱了辣妹子的笔电下楼,交给贾天子,将具体情形讲述一遍。贾天子马上说:“好,我现在就回警局,交给关椋做分析。” . 时年的直觉没有错,虽然摄像头的灯光没有亮起,但是网路对面的确坐着一个人。 大大的显示屏像是一块巨大的画布,时年是画布当中唯一的焦点。 那人陷坐在巨大的手工订制沙发里,长腿翘起,含笑望着画布当中的时年。 她面对挑衅的时候,双眸晶灿动人,甚至不自觉掐着小腰,一副不肯屈服,反倒想要迎难而上的姿态。 她俯身朝向屏幕来,目光咄咄逼人,像是看透了显示屏对面的人。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她俯身而来的时候,她那件领口比较宽松的T恤却出卖了她,将她内里那美好的弧线全都呈现在他眼前。 他自动略去她说话的内容,只留下她甜脆宁静的嗓音;他眯眼盯着她那美好的弧线……喉头不由得上下滚动。苍白修长的手指,不由得紧紧扣住沙发扶手。指尖抠进那柔软珍贵的头层小牛皮里去,留下深深的印痕。 . 警局。 汤燕卿听说了情况也直接回到警局来。 关椋已经在他那个三个显示屏一字排开的酷炫工作台上开始了忙碌。 汤燕卿抽空看完了辣妹子的那封信,又听贾天子将时年的反应讲述一遍。他眯了眯眼,却也还是点头:“她处理得很聪明。” “不错。”贾天子对这一点也赞同:“显然辣妹子是想从此脱离周萍这个身份,出了校园之后就跟康川大学的一切斩断联系。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的话,正如她这封炫耀的信里所说的,我们将很难查访到有关于她真实的身份和踪迹。” “时年则是利用了辣妹子想要炫耀的心理,反将一军。她让辣妹子的炫耀没有得逞,将这封信的影响降到了最低。所以辣妹子一定会觉得不甘心——正如时年所说的,她一定还会设法出现来检视胜利果实,甚至想要试一试时年能不能再认出她来。” “这就给咱们创造了再度找到她,甚至抓捕她的机会。” 贾天子的语气里丝毫不掩饰对时年的赞许,汤燕卿听得舒畅,忍不住抿起了唇角,一派骄傲。 贾天子瞟了他一眼:“我好像没有明确夸出来啊,就能美成这样儿么?” 就在这时,关椋忽然一声咒骂:“Shit!” 汤燕卿和贾天子便连忙凑过去,看原本十指如飞的关椋,忽然懊恼地一砸键盘。 “就差一点就追踪到了,不过对方的防火墙也做得很高明,我刚一试探,立即就切换了。” “别急。”汤燕卿伸手按住关椋的肩膀:“这将是一个大型游戏,咱们得耐心去玩儿。不过这么有意思的对手,也说明这个游戏越来越好玩儿了,不是么?” 四年了,他一直都在找那个人……四年里他们冥冥之中许多次面对面,可是随即那个人就闪身而去。 四年了,他连四年都忍过来了,从最初的心急若狂,到如今的淡然自若。他便已经不介意再找他多少年。 总归这一生,他总能找到那个人就是了。他不急,他会学着跟那个人一样地耐心,他会慢慢陪着那个人一起玩儿。 . 回到宿舍,太晚了,他便忍住没去敲她的房门。 窝在被窝里,却心情难以平静,像个情窦初开、刚刚得了一点甜头的毛头小子。 翻过来,又掉过去,还是忍不住抓起手机来。 又不确定她是否睡了,便点开TALK,发问:“睡没?” 手机在耳边嗡地一声,吓了时年一跳。打开TALK一看,时年以为自己穿越了——怎么是自己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问“睡没?” 完了,是不是今晚被辣妹子突然消失的事儿给刺激着了,所以之前梦游了? 攥住手机,她紧紧闭了闭眼,忽地就想明白了。 是他! 想了想,还是爬起来,换上自己的手机卡,给他发短信:“咋啦?” 瞧她语气里不自觉露出的大妞的口气,汤燕卿便忍不住笑。 字斟句酌了半天,还是觉得最好不要提之前图书馆的事,还是决定说公事比较安全,于是发过去:“既然你的身份已经暴露,皇上和雀儿(读音:巧儿)都担心你,问你想不想撤出去?” 时年呛了一下:“雀儿?” “皇上”还好说,肯定指的是贾天子,虽然是“假的”。 却也随即会意,她忍不住笑的将手机贴在脸上。 关椋的“椋”是椋鸟,鸟儿在北方的儿话音里可以成为“家巧儿”。 因为她前头不小心露出的“咋啦”,于是他便回应以另外一句北方的儿话音。 她止了笑,认真按下:“不撤。反正也暴露了,就算离开康川大学,他们一样还是知道我任职《深喉》。” 想了想,又按下:“而且……我也喜欢继续对当你的学生。教授,我会跟你好好学习。” 收到信息,大喜过望,按下:“那就学一辈子,好不好?” - 【早晨还有一更~】 ☆、117.117你总在我心防最柔软处 “向律师,向律师?你走神了。” 房间里静静的,放着一首平缓的钢琴曲,向远和马克在两张相对的沙发上坐着,中间隔着大大正方形茶几,茶几的边长超过一米五。 向远膝上放着笔记本,他原本应该正在仔细记录着马克的口述。可是不知道是今天的阳光太过柔软,还是茶几太大而隔开了太大的空间,还是那钢琴曲叫人的心思跟着平缓下来,总之,向远竟然走神了。 向远连忙回神,歉然地道:“不好意思。马克你继续。刚刚说到哪儿了?” 马克叠起一条腿来,双肘平方在沙发左右两边扶手上,十指相对抵住下巴。 “向律师,我是问你有没有过跟我一样的想法——你有没有曾经希望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蹂” 向远尽量放轻松,耸了耸肩:“有过啊,蜘蛛侠。甚至曾经认真地考虑过要到宠物市场去买一只剧毒蜘蛛,回来咬我一下。” “呵。”马克笑了下,可是那笑声却极短促,分明有些失望。 向远抬眼望他:“好像每个男人都有过这样的想法吧,青春期的时候,崇拜英雄,想让自己也能成为那个英雄。这种感觉可以被称为‘英雄情结’。” 马克不以为然地抬眸望了望天棚:“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向远眯了眯眼:“好,我们回到你的讲述。你说你想称为周光涵,于是爱上他喜欢的女孩儿,也恨让他讨厌的人,所以杀了肖恩,伤害了那个叫Nana的女孩儿。” 布置华贵的房间,散发着欧洲中世纪一般的气息,马克苍白修长地坐在那古老的沙发里,被那繁富的花纹映衬得面颊更加苍白、目光更是空洞。 “没错。我做的事就是我应该做的。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却我这样是犯罪的?”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马克总是很轻易承认他做了什么,可是他也坚持认为自己无罪。 如果这样的马克上了庭,一旦当着陪审团的面认了杀人,那就定罪了,不会给他机会再说自己无罪了。向远已经跟他耗了一个上午,教他如何面对陪审团,如何应付检察官的质询,又如何利用法庭上的情绪…… 可是显然,都白说了。 向远只得告辞,起身走到外面。马克的母亲迎上来,搓着手紧张地问:“向律师,马克他怎么样?” 向远只能摇头:“不过却不等于没有办法。既然他现在的情形是这样,我们可以带他去做一个心理学测试,到时候请心理学专家作为专家证人上庭,帮我们向法官和陪审团证明,当时马克的心理状态并不稳定。” “就像他自己所说,他想要成为另一个人。所以那时候杀人、伤人的不是马克,而是他心理幻象中的另外一个人。” 马克母亲登时双眼一亮,“好啊!只是这位专家,还要请向律师帮我们审慎选择。” . 向远匆匆告辞离开马克家,钻进车子便一把扯掉了领带,双手耙乱了头发。 马克那句话不停不停在他耳边回旋:“向律师,你有没有想过希望变成另外一个人?向律师,你想没想过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彼时出神,便是受了这句话的影响。 他双手按住头,挣扎地趴在方向盘上。 眼前又是没有尽头的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尝试着喊过,声音很大,甚至撕心裂肺到喊哑了自己的喉咙。 可是外头却没有一点动静。 他伸手去摸墙壁,软包的触感给了他答案:原来他是被关在一间做过隔音处理的房间里。所以他再喊多大声都没有用。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已经绝望,已经快要发疯的时候,有人给他送来了一台迷你小电视。却不是让他看电视解闷儿,那黑白电视里面只有模糊朦胧的画面,就像是用红外摄像机拍摄出来的效果。 他从那画面里看见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可是那拍摄的角度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所以画面里没有那两个人的脸,甚至看不见能用于身份辨识的上半身。有时候只是两人的脚,有时候只是两人模糊的腰部…… 那些零碎的画面前后并无清晰的逻辑关系,也听不见交谈,可是他却是能看明白,那个男人不断地在伤害那个女孩儿! 他摸她。 她吻她。 他甚至还……! 他看了很久,他用力摒除脑子里的昏乱,他仔细去辨识那个女孩儿身上经过红外处理的模糊的任何特征。 他认出来了,果然就是时老师的女儿! 时老师曾经与他十分怅然地讲过,说当年时年还小的时候,他没怎么尽过一个当父亲的责任。他说这么多年的六一儿童节,他只有一次好不容易请个假想带女儿去公园玩儿,那天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女儿,女儿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结果他想一个案子想得出了神,将女儿的脚丫给绞进车轮里去都不知道。 后来时年的左脚脚踝上就落了一个疤,去不掉了。他说幸好那伤疤的形状还算好看,就像一对小小的翅膀…… 他认出来是时老师的女儿之后,他便更加紧张。他就盯着那画面不停不停地看,看得眼睛都累的滚落了泪,看得本就昏乱的脑袋变得更加昏乱。 眼前又是马克傲然地笔直坐在古老而富丽的沙发里,声音轻轻,略带傲慢地问:“向律师,你想没想过要变成另外一个人?” 该死的,他想过,是真的想过! 他想要成为那个救了时年的人,他想过要好好地保护她,让她再也别受到伤害……他想自己能钻进她的那个牢房去,他想要陪伴她,保护她! 可是莫名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曾想过要成为那个伤害她的男人……也能用那样的方式对她。 不行,不能继续想下去了,他用力拍方向盘。喇叭刺耳的一声鸣响,将他拉回到现实。 他狼狈地看向前面的街道,深吸气,告诉自己说:“都过去了,过去了。她现在就在你身边,你可以尽情地保护她,你不用再遗憾了。” 他赶紧启动车子,车子近乎狼狈地疾驰而去。 他不知道,就在他狼狈地按响了车喇叭的时候,马克就已经站在三楼的窗前,含笑凝望着他在车里的一举一动。 衣冠楚楚的律师先生,原来那一刻宛若困兽。 向远的车子开走了,没有了踪影,马克朝着那扬起的灰尘轻轻举了举杯。 “Cheers.” . 心情烦躁,向远便不想回那个没有了时年的、空空的家,便驱车回父母家。 郭正梅自然是高兴,吩咐三婆又加了几个菜。 难得向景盛也下班准时回来,一家三口又坐在一起吃饭。 向景盛和郭正梅都发现了儿子仿佛有心事,向景盛没开口,郭正梅却忍不住问出来:“怎么了,难道又是时年惹你不高兴?” 向远蹙眉:“妈妈好了,别在我面前这么说时年。” 向远瞥了父亲一眼,只好说:“是手里有个案子略有棘手。” 向景盛这才开口:“什么案子,这么难打么?” “案子本身倒没什么,我已经设计好了方案。只是检控官是安澄。爸爸您也知道的,她终究是杜松林的女儿,很懂心理学,法庭上很不好对付。” 向景盛和杜松林都是多年为汤家服务,于是私底下也是老友。听说自己的儿子要跟杜松林的女儿法庭上撞见,向景盛也皱了皱眉:“那个丫头很是争强好胜,如果你赢了她,她很可能会咬住不放。” 向远点头:“是啊,所以儿子才有点挠头。而且,毕竟杜松林跟您的交情,我也怕出招太狠的话,会伤了你们的和气。” 向景盛问:“先说说你想怎么打?” 向远便将想要聘请心理医生的事说了。 郭正梅眼睛便是一亮:“那不如你直接去找杜松林好了。安澄总不好意思当庭质问她亲生父亲,到时候这个官司咱们自然赢了。” 向景盛白了郭正梅一眼:“你以为杜松林是白痴么?这个案子他绝对不可能接。” 向远赶紧安抚:“妈妈也是好意,不过爸爸说得对。都是儿子不好,让二老替儿子担心了。吃饭吧,儿子自己再想办法。” 向景盛又吃了两口饭,忽然说:“去找我上次推荐给你的霍淡如。” - 【明天见。】 谢谢彩的1888红包+月票、jianghua的1888红包+月票、rlm680的闪钻+鲜花、微风的红包 9张:zhangrong、q_1yt142、 1张:读者A+鲜花、jinqiurong、似是而非、lu_chang、moganqiuzi、cljtszy2012、wangjuefang、 ☆、118.118女人喜欢软,还是硬?(2更1) “霍淡如?”向远也有些惊讶:“霍淡如只是婚姻咨询专家,可是儿子要找的是著名的心理医生。” “那是你不知道。” 向景盛抬眼瞟了儿子一眼:“霍淡如转作婚姻咨询专家是后来的事,她原来就是著名的心理医生,还是心理医师协会的常任理事。当年上大学心理系的时候,跟杜松林也是校友,虽然是杜松林的学妹,却屡屡将杜松林都诘问到哑口无言。” 霍淡如当年跟汤明羿的情形,实则与今日汤燕犀与安澄的情形类似。霍淡如在她那届学生里,尤其是女生里,辩才无人能及;而彼时的汤明羿是律师界刚刚冉冉升起的新星。霍淡如能说遍天下无敌手,却单单辩不过汤明羿。 于是霍淡如为汤明羿心折…… 只是两个同样辩才极佳的人,若成为夫妻却未必是好事。夫妻之间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也可能辩个三天三夜谁都不让谁。更何况两人都是年轻,刚过二十岁,便被两家的长辈撮合在一起。那三年的婚姻情形,堪比每天上演一场法庭大辩论蹂。 终于,汤明羿累了。在又一次大争吵之后,汤明羿发现了躲在窗帘后头,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长子汤燕犀之后……汤明羿便毅然决定离婚。 . “原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向远也忍不住兴奋。 第一次跟时年去做婚姻咨询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位咨询师很不一般,如果能将她引入案子,便说不定又能多创造与时年相处的机会,这对他来说是公私兼顾,他自然乐得接受。 “只是……”向远也忍不住略有迟疑:“霍淡如好歹也是汤叔叔的前妻,她私下里怕是跟杜松林也有交情。若她知道这个案子是安澄作检控官的话,她能愿意帮我们做辩方的专家证人么?” “她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对于她来说,首要的是要看她自己是否对这个案子感兴趣,而且是否觉得这个案子值得她出手帮忙。” 向景盛已经吃完了饭,将空饭碗推到一边,碗里一颗米粒都不剩;一双筷子也都要墩齐了,整齐地摆在碗沿儿上。 也许是多年财务工作使然,向景盛对工作和生活都充满了严谨的态度,便连每天吃完饭摆碗筷这件事,也都是多年来一丝不苟。 他抬眼望向远:“所以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来勾起他对这个案子的兴趣,以及如何说服她参与进来,而不是什么都没做之前就先想她可能因为私人因素而不肯接受。” 郭正梅便也给丈夫凑趣,跟儿子说:“你爸爸说得对。成与不成,试了才知道。” . 吃过饭,向景盛一如往常进书房,这一次将儿子也叫进来。 郭正梅又去看她的肥皂剧,婆婆跟儿媳妇没事找事儿吵架的那种,她一边看一边跟三婆数落,说剧中的儿媳妇这么不是那么不是,说来说去就总往时年身上套。 向远也着实听不下去,进了父亲的书房门,赶紧将门关严。 向景盛平时很是自律,白天从来一根烟都不碰,但是每个晚上这个时候的放松,他却每晚都要享用一根雪茄。 向景盛靠窗站着,一边缓缓吸着雪茄,一边悄然打量儿子的神色。知道儿子又是听不惯郭正梅的指桑骂槐了,便说了一句:“你妈妈就是太闲了。刚刚退休在家里呆不住,又没有别的什么爱好,身边还没有个孙子孙女的,就一天到晚光想着婆媳之间的那点矛盾。” “你要原谅你妈妈,另外也不用担心,我是绝不会受你妈妈影响。在这件事上爸爸总归站在你一边。时年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向家的好媳妇。我不但会好好照顾她,还会帮着你们一起好好照顾她妈妈。” 向远凝望父亲,长长舒了一口气。 “爸爸,多谢您一直在这个问题上支持我。不然其实我单独面对妈妈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很为难。” 向景盛抬眼望着儿子:“男人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男人也有选择自己终身伴侣的权利。这个权利,即便是亲生父母也没有资格干涉。向远,爸爸相信你的眼光,也始终都相信你是真的爱时年。” 向远忽地有些哽咽,垂下头去:“可是爸爸,我却几乎已经失去她了。爸爸,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控制不住自己总去找罗莎……爸,您说我该怎么办?” 向景盛眯起眼来,凝望着雪茄化作的烟雾在空气中缓缓聚拢、再飘散,那迷离缥缈的影。 “这样的心里话,你有没有在婚姻咨询的时候,认真说给时年,以及霍淡如听过?” 向远惊了一下:“爸爸?霍淡如只是个婚姻咨询师,我怎么能把这样的话说给她听?” 向景盛哼了一声:“你以为人家霍淡如看不出来么?实话告诉你说,你们第一天去了之后,霍淡如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跟我说你们这个case她帮不上忙了,跟我说sorry。她说不是她不肯帮忙,是你不肯向她敞开心扉。” 向远颇为尴尬。怪不得上 次爽约没去,人家霍淡如连打个电.话问问都未曾有过。 向景盛吸完了雪茄,将雪茄烟蒂搁在水晶烟灰缸上。长长一截雪白的烟灰,宛若轻盈的雪一般,轻轻从烟蒂上落下,碰着烟灰缸便松软地散开,仿如一捻香屑。 向景盛静静望着儿子:“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婚姻咨询的目的是为了挽救婚姻,这已经是你最后能挽留时年的办法,可是你开始不能敞开心扉,那你会叫人家霍淡如怀疑你诚意不够的。” “同样的道理,你如果真的想挽留时年,你得收回你当律师这么些年培养出来的强势态度,以及针锋相对的说话方式。你同样也得敞开心扉,叫时年看得见你的真心,叫她能明白你的诚意所在。” 父亲的话一字一句宛若一根根钢针,刺着一向习惯了将自己藏在完美面具之下的向远。 他深深吸气:“可是爸……也许我真的是很胆小,胆小得不敢让任何人看见完美面具之下的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任何的一点缺点和不堪。” “我即便努力做得很好了,可是时年却还是想要离开我……倘若她发现了我有那么多的不堪,那她只会走得更坚决。” “你真是不了解女人!” 向景盛蹙眉打断儿子的话:“恰恰相反,只有你学会服软,才能让女人的心也跟着软下来。” 向远垂首细思,半晌再抬起头来来,已是满面微笑。 “谢谢您。我现在就去给霍淡如打电.话!” . 随着杰克和马克的被捕,康川大学的案子只能告一段落;且时年的身份已经不再是秘密,时年便索性决定回公司上班。有课的时候才回康川大学,晚上也依旧还住在康川大学。 做好决定的时候,她特地将钟馗和玛丽娜请到一起,将自己的身份先说了。 原本颇有些抱歉,毕竟是说了谎话,可是玛丽娜和钟馗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玛丽娜只翻了翻眼皮:“你是什么身份,其实与我们没什么关系。只希望你以后不要把我的私隐写进你的稿子里卖钱就行了。” 钟馗也只是笑笑,“实则你的身份只是交流生,跟我们本来就有所区别,所以你同时也是记者的话,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玛丽娜所说,如果你只是为了案子而来,而不会将我们也擅自写进稿子的话,那你的职业真的对我们没有什么影响。” 钟馗说着瞟了玛丽娜一眼:“况且你在咱们507,为咱们大家所做的一切,我们两个也都看在眼里。放心吧,我们不会因为这个对你有任何意见。” 玛丽娜便也摊手:“如果不是你揪出杰克,说不定我也早就步了S的后尘。所以你身份的事听你的,你如果不希望507之外的人知道的话,我跟钟馗也会答应你守口如瓶。” 时年欣慰微笑。实则她也没想到,她最后最后能这样含笑相对的,竟然是从前那不可一世的S女王身边的两个人。 时年悄然收起叹息:“以后507就剩下咱们三个人了……” 房门轻轻一响,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谁说就剩下你们三个人了?那你拿我当什么,宠物么?” 回眸去看,汤燕卿含笑斜倚在门框上,长眉轻扬。 ------------------- 【稍后第二更】 ☆、119.119那个失控的夜晚,你后悔么(2更2) 时年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玛丽娜的目光从时年和汤燕卿之间来回逡巡,也不说话;多亏钟馗迎上前去:“教授说笑了。如果咱们房间非要有一个宠物的话,那还是我来当吧。” 玛丽娜盯着汤燕卿:“真可惜S没能等到教授说这句话。要是她还在,一定高兴死了。” 时年便也觉唏嘘,忍不住歪头向玛丽娜的房间看过去。 这个套房里四个房间,除了汤燕卿的那个之外,另外这三个房间里都少了人:S死了,杰克被抓走了,而辣妹子则是人间蒸发该。 三种截然不同的离去方式,却也可能是相同的再也无缘相见。而且这种变化竟然发生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此时回首想来,只觉慨叹。 汤燕卿则盯着玛丽娜的眼睛,缓缓道:“虽然没能叫S活着的时候听见我这句话,但是她现在却一定还没离开这个房间,就算我守护着她的亡魂好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汤燕卿忽然说出这样的话,让人心下未免有些毛毛的。就连时年也忍不住抚了抚手臂,钟馗则是睁大了眼,玛丽娜皱眉,索性先离开客厅回了房间去,说累了。 钟馗便也告辞回房间了,说明天还要交报告,今晚得赶出来,就不陪他们两人说话了蹂。 客厅随即空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个。 时年有些尴尬,低声说:“教授怎么会说那个?好吓人的。” 汤燕卿眨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时年一愣,忍不住伸手指向玛丽娜和钟馗的两个房门,愕然问:“教授的意思,难道是……?” 汤燕卿微笑,指着时年的房间:“你,回房吧。” 时年一怔,却也只好转头回去。 人家都不想聊了,她难道还死皮赖脸么? 时年回到房间,却有些懊恼,睡不着。 想了想还是给向远发了个短信:“那天你我和罗莎在路边的争执,被熊洁看见了。她可能会将这件事报道出来,你有个心理准备吧。” 向家极其爱惜羽毛,向远因为当律师的缘故也极为在乎公众形象,所以倘若熊洁真的非要将这件事报道出来的话,向远可能受到的影响比她还大。不管怎么样,熊洁这样做的原因还是针对她,她有义务让向远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手机沉寂了一段时间。时年以为向远可能是没看见短信,或者是不想回复了,便换了手机卡,换回Nana的。 里头却已经灌进了几条短信来,把她吓了一跳。 原来都是汤燕卿发过来的。 “以为我不理你了?傻丫头。” “喂,怎么不说话?” “……真的生气了?” 都是发在之前那几分钟里。时年瞧着,忍不住微笑起来。 明明这么近,直线距离不超过5米,却还要这样发短信说话。这样的方式让她想起了上学的时候写纸条的游戏。 当年上初中时候的那个男生……给她座位四处都塞满了纸条。书桌膛里、座垫底下、备品柜里、甚至是桌面上摆着的书和本子里,文具盒里……总之只有她想不到,没有他塞不到。 彼时年少的她,真被这样铺天盖地的架势给吓坏了。没有高兴,只是害怕,因为她生怕说不定上课回答问题,或者课间站起来的时候,说不定连身上都会噼里啪啦往下掉纸条。 可是说也奇怪,当年觉得害怕的事情,如今回首去想,倒也回味出几分甜蜜来。 年少时光,曾经被一个少年这样热烈大胆地追求过,虽然未曾心动,不过这样的经历本身也是一段美丽的记忆呀。 到了这个年纪回首年少时光,若没有这样的一段记忆,说不定也会遗憾自己的少女时代太过苍白呢。 这么又走了会儿神,汤燕卿的短信就又追过来。 “喂喂喂,再不说话,那我就直接过去撬你的门了!” 时年只能叹口气。心说这是什么教授啊,人家刚半是甜蜜半是惆怅地回忆年少往事呢,结果都被他给搅乱了。 她便忍不住微笑着垂下头去给他回复:“好困啊,教授究竟有何教诲?” 汤燕卿这才笑了,赶紧给她回复:“回答你刚才的提问:S死了,杰克归案,但是不等于S就能瞑目九泉了。可以说真正将她引上死路的,是那个最早将‘灵幻蘑菇’带给她的人。” 时年便心下一跳。 他果然随即又补充一句:“没错,周光涵也是如此。尸检结果显示,他们的嗑药史都不超过两年,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到了康川大学之后才开始嗑药的。而且这么巧,都是灵幻蘑菇。” 时年心跳得突然厉害起来:“你的意思是,灵幻蘑菇本身就是一个挖好的陷阱;而那个论坛不过是之后的衍生物?” 汤燕卿顿了一下,又发过来:“别忘了,妮莎曾经是药贩。不光妮莎,还有那些曾经跟周光涵交往过的童妻们, 同样都是药贩。” “所以你是说,周光涵之所以沾染上灵幻蘑菇,都是那些童妻将药推荐给他的么?”时年心下更是惊跳,“而真正的主使者,就是童妻们背后的那个人?” 汤燕卿回复:“所以燕舞坊跟康川大学之间,必定还有必然的联系。虽然辣妹子这条眼线的线索被暂时切断了,可是只需要简单推理,我们便知道这其中还有着那条无法切断的逻辑线索。” 时年微微迟疑一下:“那我现在对你说‘对不起’还来不来得及?” 汤燕卿也不由得挑眉,追问:“为什么忽然要说对不起?” 时年懊恼得拍了自己脑袋一记:“你搜我身的那天晚上,我对你撒谎了……我身上,实则是有妮莎的药的。我怕被你给搜着,就偷偷藏在那条巷子里了。如果我没有干那蠢事的话,现在可能已经查证过那药是否就是灵幻蘑菇。” 汤燕卿也一皱眉:“你藏哪儿了?那巷子我也小心观察过,没在你身周。” 时年尴尬得缩紧身子,“还记得有一片铁丝网么?铁丝网那边是荒地……我就趁着跟你说话的机会给塞到铁丝网那边去了。你手大,估计就没想着穿穿那铁丝网试试。” 汤燕卿也狼狈地伸手捂住了脸。 实则他不是手大手小的问题,而是——彼时在黑暗蒙昧之中,他只能看得见眼前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娇.躯……他控制不住自己,更早已忘了理智和防备。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亲近她;丢开那些该死的挣扎,不顾一切去亲近她! 还有一个近乎疯狂的渴望:他这样抚.摸她,她是否会想起他? 只是……也许太久了,时隔四年;再说后来发现她的记忆曾被动过,他才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她已经不认得他,更已经不认得他的抚触。 曾经那些在黑暗里娇羞、生涩却甜蜜的彼此探索,在那晚的暗巷里,对她而言已经沦为了彻底的惊吓。 他灼烫又黯然地给她回复:“那晚不管咱们曾经错过了什么……我也并不后悔。睡美人,你呢?” 看着屏幕上的这一行字,时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那晚的记忆再度回来,鲜活地在她脑海中激荡。 她轻轻吸气,知道他在等着她的回答。 她想了想,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按下:“……我只是忍不住遗憾。如果那晚我们都能冷静一点的话,是不是妮莎就不会死?” 如果那晚她没有干扰他,而是让他顺利地捉到妮莎,将妮莎带回了警局的话,是不是妮莎就能置于警局的保护之下,不会遭遇到后来的杀身之祸? 想到妮莎,她的鼻子便酸了:“所以,真对不起,那个晚上……我觉得好后悔。我觉得,那都是我的错。” 说到这里,她便忍不住将那件事的前前后后都重新又想了一遍。 如果不是她争强好胜,非要找一个更好的题材来打败汤燕卿,那她就不会那么仓促地启动童妻药贩的采访;就也不会贸然到燕舞坊去找妮莎……或许便也不会有后来这一系列的事。 都怪她,只为了稿子,只为了采访,只为了博眼球……却断送了妮莎的性命。 手机还在闪烁,他还在给她发来短信,可是她却已经无法回复。她咬住唇,趴倒,泪已满眶。 - 【明天争取加更~】 谢谢咪.咪的鲜花;爱做梦的鸟、LA草草、irenelauyy的月票。 ☆、120.120说出你的秘密(三更一) 霍淡如办公室。 向远之前打电.话来为上一次的爽约致歉,又约定了补一次咨询。时间安排在今天下午,秘书通知说预约的人来了,霍淡如迎出去却见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并非是原本约定好的向远和时年,却是向远另外带了一个年轻人来。 年轻人既高且帅气,有着东西方混血儿的特征。 正是马克。 霍淡如笑了下:“时年呢?蹂” “霍阿姨,”向远走上前来,已是用了亲昵的称呼:“不瞒您说,我今天没有通知她过来。我是想,让您先帮我单独做一个测试。” 霍淡如倒也点头:“如此看来,是你终于明白问题主要是在你身上了——至少从上一次咨询来看,那个不肯坦诚相对的人是你。该” 向远急忙躬身:“是,您说得对。小侄这次单独过来,就正是想弥补这个缺憾。” 霍淡如瞟了马克一眼,点头:“好,那你跟我进来。不好意思你的朋友得在外面等,因为这涉及到你们夫妻的私隐。” 马克摊手,意为无所谓。 向远跟随霍淡如进咨询室,坐下来却苦恼地说:“其实……霍阿姨,不是小侄不肯向您敞开心灵。而是当年遇到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跟您说起。” 因为那件事直到如今也还是个迷案,这四年里他不间断地托中国的同行打听四年前那件案子,同行们都说那已经成了一桩悬案。警方对此讳莫如深,外界就更难打探到具体的情况。 中国的律师同行并不知道时年就是成为了他的妻子,所以往往还会在讲述的末尾加上一句:“就连那个遇害警察的妻女下落都同样成了个谜。没人知道警察死了之后,她们去了哪里。想来是被警方转换了身份保护起来了吧,甚至可能户籍资料都抹去了,全然换成了另外的人,在其他地方悄然生活下去,以免再被凶手找到。” 而他自己虽然是当事人,但是究竟是怎么落入的那个陷阱,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全都并不十分清楚。而被囚禁的过程里也都是被关在黑暗之中,对外界的信息接收也几乎为零。除了“那个人”给他的电视,除了能看见有关时年的那些破碎的影像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 “是么?”霍淡如皱了皱眉:“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建议你先回去整理整理思路,等准备好了,再来与我谈吧。” “霍阿姨,”向远急忙起身:“……小侄今天单独来的目的,其实就是想拜托阿姨帮我做一次催眠。我自己不清楚的事情,我想说不定您能帮我找到答案。” 相比于第一次来咨询时候的闪烁其词,这一次向远的坦诚态度倒叫霍淡如也颇感意外。 “你真的确定,你肯接受我的催眠?” “是!”向远坚定答:“首先您是家父的老友,我可以百分之百相信您;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您是一位非常专业的心理医师,您有能力带我找到答案。” 霍淡如眯起眼睛来:“律师这个职业的人,都十分不愿向人敞开自己的内心世界,更何况是催眠。向远,你为什么肯这么做?” 向远有些赧然地垂首:“不瞒您说,小侄曾经与父亲做过一次促膝长谈。我父亲就我上一次的态度批评过我,说我这个人就是心防太重,不愿意轻易向人敞开心扉,才会叫时年对我误会越积越深。” 他深深吸了口气,抬眼望住霍淡如:“为了挽留住时年,为了挽救我们的婚姻,霍阿姨,我现在愿意做任何事,愿意付出一切努力。” 霍淡如心下微微一震。忍不住想到当年也同样是年轻气盛的律师,如果那时候的汤明羿也愿意为她和他们的婚姻做到如此地步……那么现在他们一定还在一起。 想到这里,霍淡如深吸口气,目光里已经没有了之前那么严肃,而是换上了长辈的慈祥。 “好孩子,难得你肯有这份儿心。好,既然你到了阿姨这里,那阿姨一定帮你。” 霍淡如指着窗边的真皮躺椅:“躺上去。” 霍淡如亲自将遮光窗帘放下,调整了室内的光线,吩咐秘书放上合适的背景音乐,然后嘱咐秘书暂停所有的业务,她要专心为向远做心理疏导。 马克就坐在咨询室外接待区的沙发上,正对着咨询室的门,看秘书忙进忙出。间或从咨询室开合的门缝内,传出咨询室里已经荡漾开来的背景音乐,以及咨询室内调整之后的光线。 他便仿佛觉得有趣,轻轻挑起了唇角。面上的神情便越发放松、自如,转着头自在地打量着接待区周遭的摆设。 . 咨询室里,在霍淡如的引导之下,向远已经进了状态。他又回到了当年的黑暗,又看见了彼时看见的那个小电视。 他没记错,那画面就是经过红外处理的,所以可能时年所处的状态也是黑暗里,可是那个监控着她的人却可以通过红外设备,将他们那边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唯有他们这样被困在黑暗里的人什么都看不见罢了。 他紧张起来,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没错,他在伤害她!” 他用的是英文,所以霍淡如能很清楚地知道向远是在说男性在伤害女性。 霍淡如也忍不住皱眉,没想到藏在向远内心的那个疙瘩竟然是这样复杂的一个事件。 霍淡如音调平缓地问:“告诉我,那个她是谁;那个他,又是谁?你看见他们了对不对?说出来,你可以的。” 向远的呼吸急促,眼睑也迅速地跳动起来。 “她,她是时年,是时老师的女儿。没错,就是她!虽然我此前跟她没有过正式的认识,可是我在时老师的办公室看见过她的照片。也听时老师给我讲过许多有关她的事……尤其是她左脚踝的那对小翅膀形状的伤疤,我确定她就是时年!” 他激动得几番仿佛都要从躺椅上跳起来,霍淡如轻轻伸手,覆盖在他手腕上,语气依旧平缓:“继续说。不要急着醒过来。” 向远大口大口地呼吸:“那个人说要杀了时老师……那个威胁我也听说了,那些警员都说那个人是时老师的对手,时老师好几次险些捉到他。可是姜总是老的辣,他想要捉住时老师,却没有成功。为了引时老师来,他就捉了时老师的女儿。” “而我,作为时老师的学生,就也成了他的目标。在那片黑暗里,我跟时年是相同的命运,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见时年被他伤害,我得救她,我得救我们自己!” 霍淡如也缓缓眯起眼来:“你看清楚,再清楚地说一遍,你是想说——那个伤害时年的人,是谁?” 向远忽地顿住,仿佛被难住。他又挣扎了良久,眼睑更急速地跳动,半晌之后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那个人,就是绑架我们的那个人。没错,那个在黑暗里伤害时年的男人,就是绑架我们的人!” . 半个小时候,向远完全清醒过来。 房间的光线重又调亮,窗帘打开让日光重新照进来。那平缓悠扬的背景音乐也不知早在何时就已经关停了。 他深吸口气,忍不住轻轻伸了个懒腰。 仿佛有好久没睡得这样轻松过了。 霍淡如坐在办公桌边等他。向远连忙起身,走回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去,端正坐好,恭谨地问:“霍阿姨,您有结果了么?” 霍淡如凝视向远,轻轻地叹了口气:“向远,你和时年都是可怜的孩子,可是你们都是好孩子。” 向远一怔,不知怎地,眼眶忽然发热。 他连忙摇头:“不,小侄不好……小侄,做了伤害时年的事,小侄其实自己都痛恨自己阴阳两面的做法。只是,小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 时年是在康川大学餐厅,准备要吃晚饭的时候,接到霍淡如的电.话的。 霍淡如约她如果有时间请立即到她办公室去一趟。 时年托着餐盘,看一眼坐在座位上,正与几个学生谈笑风生的汤燕卿。他坐在学生堆里,穿着件丹宁色的牛仔衬衫,年轻帅气得就像个大学生。他的迷人无声地展现,逗得周围的几个学生,尤其是女生,都笑的十分开心。 只是他的眼睛……却一直向她的方向飘过来。 他对坐的一个漂亮的黑发女孩儿笑着努力争取他的注意力,歪过身子来挡住他的视线,“教授你说可以利用人的心理弱点……不如教授给我们展示一下,究竟该怎么利用呢?” 那女孩儿即便只是背影,却也能看出是个非常迷人的姑娘。 时年深吸口气,背转身去对着电.话说:“好,我半小时之内到。” - 【今天三更,稍后还有两更】 ☆、121.121三个男人都想说“她是我的”(三更二) 时年抵达霍淡如的办公室。边走边给汤燕卿发短信。 不管怎样,她现在还依旧处于警方的24小时保护之中,她无论去哪里也应该跟汤燕卿知会一声。 只是……毕竟是来婚姻咨询专家这里,这件事她总不希望汤燕卿也一起跟着过来。否则那种感觉,实在是有点怪。 她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加上略微有一点走神,于是便没留意到那个坐在接待区的高瘦男子。 等她发完了短信,跟霍淡如的秘书打招呼,这才一转头,毫不经意地撞上那人含笑望来的目光蹂。 时年便狠狠愣住—— 她绝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里遭遇到马克该! 她倒退几步,身子一下撞上了秘书的办公桌,撞得“咣当”一声。 秘书吓了一大跳,急忙伸手扶住,问:“时女士,你还好么?” 可是相比于时年这边的慌乱,马克倒并没有太大的惊讶,他依旧笔直地坐在沙发上,膝头搁着一本翻开的杂志,目光宁静望过来。看见时年这样手忙脚乱,还觉得有趣一般地轻轻勾了勾唇角。 继而才将杂志合上,放回杂志架去,然后才从容起身,整理好西装,才迈步走向时年来。 “嘿,亲爱的,你怎么也来了?你知道我在这里,所以你特地来看我的,对不对?” 时年的心房涨满了忧虑。 她不是怕马克,她只是想到了马克怕是与向远一同来的。她虽然已经知道了向远担任马克的律师,可是向远此时毕竟还不知道她就是马克想要伤害的Nana。三个人这样仓促之间撞在一起,她之前并无心理准备。 霍淡如的秘书也发觉了不对劲,况且马克竟然以“亲爱的”来称呼时年,便连忙通知了霍淡如。 咨询室的大门打开,霍淡如和向远一同走出来,见状都是一愣。 向远看见时年撞青了手臂,连忙走上前来握住时年的手:“怎么了?” 马克便眯起眼来,毫不客气地说:“放开她!” 向远也是一怔。除了曾经被汤燕卿这样呵斥过,他还真的没想到碰碰自己的妻子,竟然又会被人呵斥。他惊讶回眸去望马克,在马克的眼中看到了愤怒。他挑眉:“马克,你怎么了?这是我的妻子。” 马克眼中流淌过一串迷惘:“什么?你的,妻子?” 眼前的情形有些微妙,时年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这是办公室的玻璃大门忽地被人猛地推开,汤燕卿冲了进来。 霍淡如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汤燕卿……这个孩子是汤明羿与沈宛的孩子,她对这个孩子的感觉,有些微妙。 汤燕卿瞄了霍淡如一眼,客气地躬了躬身:“霍阿姨,对不起晚辈仓猝来访。却不是来看您的,是另有要事。” 汤燕卿说完,向马克和向远命令道:“你们两个,跟我出来!” 马克和向远对视一眼,向远有些不豫之色;马克却反倒更从容些,只是摊了摊手,便率先迈步向门外走去。 汤燕卿的目光这才转向时年。 时年明白,他这样突然赶到,并且现身,就是为了给她解围。她想要嘱咐几句,却因同时当着向远和马克的面,一时不知是该称呼“汤sir”,还是“T教授”。毕竟对于向远来说,汤燕卿只是汤sir;而对于马克来说,他只是T教授。 他瞧出她的为难,便笑了,轻轻摇头:“别担心。你先留在这里,不要乱走。等我跟他们说完了话再来接你。” 他这般与时年温柔地说话,听得霍淡如和秘书都不由得对视一眼。 在霍淡如心里,出于一个母亲的心理,是有些不由自主地将汤燕卿与自己的儿子燕犀相比较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更好。于是汤燕卿从小到大的那些纨绔习气,霍淡如便比谁都知道,所以她十分惊诧汤燕卿此时的表现。 这个桀骜不驯的孩子,曾经对谁这样温柔地说过话?尤其是个女孩子? 不过说也奇怪,原本还是一脸惊色的时年,在他这两句话说完之后便安静了下来。灯光落在她面上,漾起柔和的反光,她高高仰起头,只看着他的眼睛,然后——轻轻地笑了,点头,乖顺地说:“好,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多小心。” “哦。”他便也笑开,那光芒耀眼的笑容里,他一向的桀骜一点点苏醒,又是那个不驯到耀眼的孩子。 两人相视而笑之后,他便转身离开。脚步都是轻快的,背影更是自信到叫人忍不住微微挑眉。 三个男人出去了,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三个女人。 时年这才觉得气氛有点微妙,便连忙转头望过来,却见霍淡如和秘书都用一副惊讶的神情望着她。她便连忙垂首,皱眉。 明白方才那一刻,她是有点点忘记旁人在场了。 霍淡如忍不住皱眉,对她说“你跟我进来吧。”便先转身进了咨询室。 秘书也尴尬地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循例问一句:“时女士,你是喝咖啡,还是茶?” 时年赧然躬了躬身:“只要水就行了。麻烦了。” . 咨询室内,霍淡如已经在办公桌后端正坐好。时年进来便垂下头,在办公桌对面的座位上也小心地坐好。 霍淡如忍不住皱眉:“今晚本来我以为是一个你们夫妻两个都敞开心扉的好机会,但是显然,我空欢喜一场。” 时年一怔,抬眼望过去。 霍淡如轻叹一声:“瞧你,从走进咨询室的门,就一直是垂着头的。你是想将自己面上的神情都藏起来,不让我看见。” “没想到,上一次是向远不肯向我敞开心扉;这一次他终于肯向我敞开心扉,却又轮到你有事想要故意对我隐瞒了。” 霍淡如的话一针见血,时年心下颇觉抱歉,只能真挚地说:“对不起。” 霍淡如其实也希望刚刚没有看见过时年跟汤燕卿之间的那一幕……毕竟单纯给时年和向远做婚姻咨询还好说,可是这件事倘若牵扯到汤燕卿——那真的就添了许多麻烦。 可是职业操守容不得她看见了却当做没看见,她只得抱紧手臂,皱了皱眉说:“……刚刚燕卿那孩子对你的态度十分不一般;而你对他,也是如此。” “时年,我真希望我是看错了——真正影响了你和向远婚姻的不是你们这四年里的心结,而其实是另外一个闯进来的人;而这个人,又恰好是燕卿吧?” . 时年心下便是咯噔一跳。 果然在优秀的心理学专家面前,什么都不是秘密。 她小心地提气,暗自思忖该怎么回答,却也并未放过霍淡如言谈中的一个字眼——霍淡如称呼汤燕卿为“燕卿”,而且下意识里用了“那孩子”这样毫不外道的称呼。 时年便忍不住问:“霍医师,莫非您以前就认识汤sir?” “哦。”霍淡如皱了皱眉,也惊讶于时年这般敏锐,便避重就轻说:“我跟他家算是世交。” 时年便垂下头去:“可是您……其实是误会了。我是跟阿远婚姻出了问题在先,认识汤sir在后。” “真的?”霍淡如却忍不住质疑。 只因为,从向远的描述里,她知道时年跟向远分居的时间不长;而时年和汤燕卿彼此相对的神情里——那却绝不像这么短时间里才能培养出来的感情。 在她看来,那几乎是一种——浓到化不开的感情。是必须要有相当长时间积淀才能酝酿发酵而成的。 霍淡如心下不由得有些不高兴:时年难道是在她面前撒谎?! 客观说,第一次给时年和向远做婚姻咨询时,霍淡如对向远的第一印象不够好,觉得向远不够坦诚,且言谈之中利用了身为律师的职业优势,有些玩弄技巧,避重就轻;而时年则不一样,她很认真,也肯面对问题。 可是眼下,霍淡如却不能不对这对夫妻的印象做以调整。 身为律师的向远知错能改,而且突破了身为律师的心防,愿意为了挽救婚姻而接受催眠;反观这个时年,竟然先被向远的朋友叫“亲爱的”,接下来又跟汤燕卿那么情深意浓。 不管来了M国多少年,霍淡如也依旧还有东方的审美观,不喜欢女孩子太过在感情问题上太过丰富多彩。 --------------- 【早晨第三更】 ☆、122.122这难道就是当年的真相?(三更三) 时年听得出霍淡如语气里的不满和质疑。 她便也放下心中的拘谨,抬起头来平视霍淡如的眼睛。 “霍医师,您今天叫我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见告。我想我们不如回到这个主干问题上来,暂时抛开之前发生的事。” 霍淡如抱起手肘的样子,已经是在与她拉开【距离】,在态度上开始【有所保留】。这种感觉让时年很觉诧异,便明白怕是向远之前跟霍淡如说了什么才引致的。她也想知道,向远究竟说了什么。 霍淡如便也点了点头:“也好。将向远的心里话告诉你,也许会帮你更理解他的苦心,然后让你可以自行重新评估自己之前的言行。蹂” 霍淡如调整了一下情绪,戴上眼镜,翻开刚刚为向远做催眠的记录。 “时年,如下这段话我是经过了向远的许可才转达给你听的。该” 时年也恭谨点头:“明白。” 霍淡如抬眼打量时年:“你与向远的婚姻出现的问题,主要体现在两个矛盾点上:其一,他对你有莫名其妙的保护Yu,矛盾激化于你是否要外出工作这件事上,你觉得向远在限制你的自由,于是你们之间开始爆发争吵。” 时年点头。 “其二,是向远与罗莎的问题……” 时年听到这里也是微微一怔:“罗莎……他也跟您说了?” 倒没想到向远这次能这样开诚布公。 霍淡如点头:“是。他将他与罗莎的情形与我讲述得比较具体。比如他说他不爱罗莎,他与罗莎之间更多的只是性的关系;以及他与罗莎之间的性……通常都是比较激烈的方式。” 这样的话题……时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谈及,听得面红耳赤,尴尬垂下头去。却也点头承认了:“是。” 霍淡如盯着时年的神情:“时年,这些话他也都与你说过,可是你并不全然相信,是不是?因为从女人的视角看过去,男人出.轨是不能接受的,而身.体出.轨了的男人如果还继续跟妻子口口声声说爱,那就只意味着谎言和欺骗,就更不被原谅。” 时年咬唇点头:“难道不是么?我也曾试着原谅过,也曾试着给过他机会。我从发现到提出分居,这中间有长长的两年……可惜,他一次一次让我失望。” 霍淡如叹了口气:“我也是女人。时年,我不妨告诉你说,我也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也同样是丈夫爱上了其他女人……所以我不会无缘无故站在向远的立场上去替他说话。” “可是这一回,我却是真的要替他向你解释。因为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是真相。尽管真相有时候比较难以接受,可是真相就是真相。” 时年深吸一口气:“好,您请说。我是记者,我可能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求和尊重真相。再难以接受的真相,只要它是真相,我就都能接受。” 霍淡如点头,摘下眼镜,正视时年。 “首先我们来说说向远对你有些出格的保护Yu。这是由于你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那场绑架。彼时你们曾面对相同的命运,你们的命是系在一起的。他想自救的同时,便也将你与他自己绑在了一起,他想保护你救你,与他想自救的心态是完全统一的。” 原来当年的事,他也对霍淡如说了啊。想起那件事,时年便也心下悄然地疼。 “霍医师,我明白。在他想要保护我,想要救我这一点上,其实这四年来我都从未怀疑过。” 她困扰地摇了摇头:“只是,不知怎地,我总觉得他并不是我四年前记忆里的那个人。” 霍淡如迟疑了一下:“时年,我并不知道你记忆中的向远是什么样的,可是我却知道向远眼里的你是什么样子。他说他被关在黑暗里,黑暗里红外监视器,于是他看见了也同样置身黑暗里的你。” 时年一怔:“怎么是这样?” 这样的话,她也还是头一次听见。她曾经以为他是跟她关在一起的那个人! 如此说来,原来真的不是她过敏,而是一切真的错了么? 霍淡如听出有异,便眯眼望住时年:“那你以为是怎么样的?” 时年闭上眼睛:“我以为……他是与我关在一起的那个人。我也因此才会爱他,才会有后来的事情。却原来,真的都是错了么?” 她心下翻涌不停,忍不住低低道:“他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他要保护你。”霍淡如轻轻摇头:“因为你看不见那个跟你在一起的人,他却能看见……他亲眼看见那个人伤害你,做那些男人伤害女人的事。所以他才更想要保护你,无法忍受眼睁睁看着你受到伤害。” “而他后来之所以跟罗莎在一起,用那些激烈的方式来表达性,也是因为曾经在黑暗里受到了那监控画面的刺.激……” 时年怔住,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大脑就像突然蓝屏了的电脑,虽然脑海中仿佛也一串一串地闪过一些字母,却根本就看不清那究竟都是什 么含义。 她找不到有关那段事情的所有具体的记忆——那个跟她关在一起的人,究竟都对她做过什么啊?难道不是她偶尔梦里闪过片段的那些甜蜜和羞涩,而反倒是——伤害么? 霍淡如看时年呆住,心下也是不由得生起同情。毕竟那样的事情对于任何女孩子来说,都是一个绝对不愿回首的噩梦。 霍淡如便放柔了声音:“时年,对不起,我知道这对你来说真的是一件困难的事。只是,我们终究要面对,不能永远都逃避,是不是?” 快要不能呼吸了…… 可是时年还是伸手用力捉住了椅子的扶手,暗暗鼓励自己要坚持。她苍白却努力地笑:“您说得对。” 霍淡如轻轻叹了口气:“时年,作为一个女人,我明白你的感受。那样背叛了婚姻,且与另外一个女人纠缠不清的丈夫,我们都无法忍受。只是向远的情形有所特殊——他是错了,可是他却并不是知错犯错,他是病了。” “他与你的情形类似,你们都曾经历过那样一场常人无法想象的噩梦,所以你们的心理状态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问题。你们的症状是相同的,你们都罹患了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患上PTSD的患者会在思维、记忆、梦中反复、不自主地涌现与创伤有关的情境或内容,也可出现严重的触景生情反应,甚至感觉创伤***件好像再次发生一样——时年,告诉我,你有没有过类似的情形?” 那些梦……那个梦里的人…… 时年点头。 霍淡如便点头:“患上PTSD的患者有的还会出现选择性失忆,不能够回忆与创伤有关的事件细节……这是一种人自我保护性质的回避。你方才刹那间的反应,应该就是属于这个情况。” 时年伸手捂住嘴。 霍淡如悲悯地点头:“与你相同,这些症状在向远的身上同样也有。” “还有一点我要向你说明的是,你也许会怀疑向远会利用身为律师的特长,再用谎言来博取我的信任——可是我上述这些话并不是来自于他自己显意识的讲述,而是来自我对他的催眠。” “所以时年你这回要相信,他所说的都是潜意识里最真实的心声。” . 霍淡如办公楼下,三个大男人当街而立。 马克依旧站得笔直,在灯光下含着微笑,却是目光轻蔑:“T教授您怎么也来了?有事到这里总归可以说了吧?” 向远便有些意外:“你们之前就认识?燕卿,你是教授?” 汤燕卿便笑了,抬眼瞟向远:“没错,我还是康川大学的行为分析学的客座教授。我跟康川大学合作著述的笔名就是T教授,所以学生们就也都这么称呼我。马克正是我课上的学生。” 马克也同样意外:“燕卿?原来T教授你的名字是燕卿?还有,向律师你也认识T教授?” 汤燕卿咯咯一笑,两手插在裤袋里,高高扬起头,“你不必问他,他也未必能说得明白。还是由我自己来揭开答案吧。” 橘黄色的路灯,穿过幽蓝的夜色,远远近近地包拢过来,层层落在汤燕卿的脸上。 这样黯淡的光,却未曾减损他面上、眼底的耀眼光华。他轻哼一笑,盯住马克:“T教授只是我的兼职,我的正业是本城警局的警探。马克,你从此可以改口叫我汤sir。” 马克黑色的眼底骤然卷起暗蓝色的幽光,他狠狠地盯着汤燕卿:“如此说来,我之所以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也与教授你有关?” 汤燕卿眯起眼来,正迎着马克眼底的暗涌:“没错。我原本是要亲手抓捕你的,只是遗憾那天你竟然赶在大白天地抢先动手……马克,那天你伤害了她,我虽然没来得及亲手抓捕你,但是我跟你保证,接下来为你定罪的过程里,我绝不会给你机会逃脱法外。” 向远皱眉,上前道:“燕卿……我是马克的律师,现在我还在场呢,我希望你不要在我面前说恐吓他的话。” 马克也笑了,“教授你说我伤害了Nana?好可笑,教授你方才在楼上没有看见她吗?她好好的,哪里有伤?” 向远便是一怔:“马克你说什么?” 汤燕卿叹了口气,转眸望着向远:“这个答案看来我也得向你揭开了——没错,她说去采访的案子也正是康川大学的案子。而你的当事人伤害了的受害人Nana,就是她。” “你说什么?!”向远狠狠一震,不敢置信地望住汤燕卿,继而又转眸望向马克。 他上前一步,立在马克面前:“马克我再问你一句:你方才在楼上见到的女子,就是你要伤害的那个女生?” 马克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是她。不过我没想过要伤害她,我喜欢她。” “闭嘴!”向远一声怒吼,猛地出拳,狠狠打向马克的脸! . 咨询室内,时年深吸口气:“霍医师, 我请问一下,阿远在催眠里是怎么说的?他真的说他亲眼看见,那个与我被关在一起的男人,是在伤害我?” “还有,他真的说那个男人就是绑架了我们的人?” 霍淡如缓缓点头:“是。时年,对不起,可是我不能对你隐瞒真相。” 时年眼前只剩下一片苍白的灯光,她忽然其它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原来她再度错了么? 原来她梦里的人不是向远,甚至根本就不是那些温柔相待……真相反倒是伤害,是那个杀了爸的人在她身上施行的报复么? 她病了,果真是病了,否则怎么会将仇人的伤害扭曲成是梦里的温柔与怜惜? 霍淡如也满怀同情,忍不住起身走到时年身边,伸手放在她肩膀上。 “……时年,可是这个时候你真的不能离开向远。你懂么,你现在是他的精神支柱。如果你真的毅然离去,会彻底毁了他的。” --------- 【三更万字完毕~】 ☆、123.123宁肯全身冷透,也不承认“好吃醋”(2更1) 咨询室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多亏霍淡如的秘书打进内线电.话来,才打破了这片寂静。 霍淡如听了电.话也很是意外:“你说什么?向远跟他的那个朋友在楼下打起来了?” 时年抓起包包,便冲了出去。 躏. 楼下,三个男人犄角对峙,可是更显然是马克吃了亏。 马克也是训练有素,只可惜西洋剑术有些过于中规中矩,且防守的空间更多集中在上盘,于是吃了向远的亏,面上被实实惠惠中了左右两记重拳崾。 汤燕卿抱着手臂,轻松地袖手旁观。 向远从小算是在他们汤家长大的,从小就被他祖父汤老爷子一并扔进摔角馆里去,跟着薛如可摔打。举凡擒拿散打、冷兵器格斗的把式都学过不少。这是汤家那位督军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虽说现在这帮小孩儿的训练不用那么严谨了,可是男孩子天生骨子里都是好斗,这帮男孩子便也没少了滚在一起,将那些套路演变成了更实用的实战技巧。 所以他心里有底,向远别看生得君子谦谦,可是根本就不会在拳脚上吃亏。 马克果然被打急了,更震惊于原本护着自己的律师竟然也成了对头相向,便气急败坏地掏手机。 汤燕卿善解人意地问:“马克你要干嘛?报警?” 马克咬牙切齿:“是,我要报警!” 汤燕卿又善解人意地一笑:“不用那么麻烦。现成的警察,我,就在你眼前。” 马克也刚回过味来,便点头:“好,汤sir你都看见了,他打我。你抓他!” 汤燕卿回眸望一眼向远。向远这会儿冷静了下来,可是目光中还存着之前的疯狂,略有些尴尬地望向他来……不管怎么样,身为一个律师当街打人而被警方抓回去落了案底的话,以后就很不好做了;更何况打的还是自己当事人。律师的声名就毁了。 汤燕卿便目光抬高,望了望天上的星星,随即“哎呀,哎呀”两声,抬手揉了揉眼:“好大的风,迷眼睛了。” 说罢歉意地转眸去望马克:“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我刚刚迷了眼睛,什么都没看见。” 这样寂静的夜晚,周遭并无人在。而汤燕卿身为警员,又是最了解这条街区何处才有警用监控设备,于是他选的自然是监控的空白区。他作为在现场的唯一目击证人,却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马克的指控便等于什么用都没有! “你!”马克气得瞪眼,直指住汤燕卿:“汤sir,你在偏袒他!” 汤燕卿一笑回敬:“马克,我应该提醒你一句,你不要忘了你刚刚因为伤害处于保释阶段。倘若你保释期间再做出伤人的事来,那你的保释就会立即结束,而且——你的保释金可是那么大一笔啊。你不肉疼,我都替你肉疼。” 汤燕卿说着挑眸望了向远一眼:“而且这个时候,马克你的律师也不会为了你做出辩护。向律师,我没说错吧?” 向远便也眯起眼来:“我也觉得如果他在保释期间做出伤人的事来,就是在挑战律法公正,我不介意放弃辩护。” 马克狠狠咬牙:“你们!” 可是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律师,都是最善于将律法玩于股掌的,他就算再咬牙切齿,却也无计可施。 . 时年就在这样一团混乱里,来到三个男人眼前的。 相对于马克的凶神恶煞、汤燕卿的一脸调皮,更叫她惊讶的反倒是向远。 自从听说了向远来担任马克的辩护律师,她在心里已经将向远的分扣到最低——以为他终究还是为了他的事业,再也不顾她的感受。就算他彼时还不知道她就是Nana,可是她总归希望他身为律师,是站在正义这边,而不是因为金钱就罔顾了是非。 可是眼前,向远却竟然为了她,直接向马克出拳。 向远就在街边,为了她而跟马克打架……更何况马克还是他的当事人,仅仅马克的保释金就有80万美金。 说不震动,是假的。 时年便连忙走上去,抬眼望向向远:“你的手,流血了。” 向远之前用力过猛,遭遇马克的抵抗,拳头砸在了马克的胳膊肘上,关节部位破了皮流了血。 . 周遭夜色宁静,远远地空气中涌来隐约花香。眼前的时年宁静秀美,她目光清澈,姗姗走到他面前。 这一刻向远便呆住. 已经有多久,他没有再见过这样的她? 他便怔怔伸出手去,递到她面前,看她变戏法一样从包包里拿出创可贴,然后捉着他的手进霍淡如办公楼,找洗手间想要帮他先将伤口冲洗干净。 此时的时年,眼睛里仿佛只看见向远。汤燕卿和马克便同时一眯眼。 看时年捉着向远的手走向办公楼大门,汤燕卿懊恼地抬眼望马克:“怎么,还不走?还想看 到什么时候?怎么,想等我请你回警局喝咖啡么?” 关于咖啡,马克对贾天子的那句挑衅,汤燕卿绝不会忘。 马克恨恨地盯着汤燕卿,又转眸望一眼办公楼,便是傲然一笑:“教授……哦不,汤sir,脾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糟?” 汤燕卿一改往日给马克他们上课时候的潇洒,这一刻有些狼狈地低吼:“还不走?!” 马克抬起双手,做投降状:“Ok,ok。我走。汤sir你别激动……照你们的话听起来,他们是夫妻,这么做事最天经地义的不是么?汤sir你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汤燕卿紧咬牙关,森然微笑起来:“马克,我数三个数。你再不在我眼前消失,我立即请你回警局,向法官申请解除你的保释!” 马克耸肩,便也没再延宕,转身走向车子去。不过到了车边,还是回首抬眸过来,带着同情,甚至是奚落的目光朝他望回来。 汤燕卿立在路边,轻轻闭上了眼。 他不愤马克的奚落,可是他现在,又能怎么样? 不甘心地转头过去,朝向办公楼,看着她小小的身影依偎在向远的身边,小心翼翼捏着他的手,两人相依相偎地一同走进去。玻璃门的灯光那么亮,晃得他眼睛好酸,好疼。 .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办公楼里的洗手间里静静的。镜顶的灯光柔和地被镜面反射过来,照着时年和向远两个人。 向远垂眸,半点没顾拳头上的伤,只盯着时年。想要看清她面上的表情,只是她因一直垂首忙着照顾他的手,于是他怎么也看不清她的面容,目光只能落在她发顶上。 这样久违的温柔相待,叫他心底忍不住涌起狂喜。 虽然还是不敢确认她就这么原谅他了,但是至少两人之间已经重新找到一个不错的开头,不是么? 父亲说的果然没有错,一旦他肯敞开心扉,将自己的真心都敞开给她看,她就会明白他的心意,她就有可能原谅他。 他便欢喜又紧张地将那只完好的手贴在裤线上蹭了蹭,掌心里已经不知何时积满了汗。 他深吸口气,柔声说:“时间……对不起。我此前一直不知道马克想要伤害的人是你,所以我才答应做他的辩护律师。” 时年抬眼快速看他一眼,便又垂下头去,帮他将伤口上的水渍吹干了,然后粘上创可贴。 “我知道。虽然我心里也别扭过,不过我知道你也是不知情。而且你今晚……为了我还打了马克,我就更明白我是错怪了你。” 时年抬眸:“这件事上该说对不起的,其实是我。” . 这个世上的洗手间仿佛没有不拢音的,于是门外的墙壁上孤单背靠着墙壁立着的那个男子,不必费力,便将洗手间里两个人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 他垂下头去,落寞地看着大理石地面倒映起的灯光,那灯光里站着他孤单单的一个人。 也都怪他自己,刚刚他为什么给了向远出拳的机会,而不是自己亲自出手揍马克一顿? 如果他当时抢先动手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眼前这个局面? 或者说,那个被她温柔地捏着手指,冲洗了伤口再亲手贴上创可帖的幸福男子,就该是他,而不是向远,对不对? 他觉得烦躁,便忍不住掏了香烟来抽。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栋办公大楼是严禁烟火的,楼顶安装的消防设施灵敏度极高。他心中愁苦,吞吐的烟雾便袅袅升上去,触动了喷淋设备,随即头顶唰地淋下雨幕来。 毫无防备,可怜的俊美男子,嘴上还叼着烟呢,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 【早上第二更】 ☆、124.124被她骂,真是好happy(2更2) 外头忽然下了“雨”,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唰唰”的声音也还是被洗手间里的空间放大。时年和向远都吓了一跳,赶紧出去看是怎么了。 这么一看,便正好看见了那个孤单站在“雨”里,被淋成了落汤鸡的男子。 实则水雾倒是未曾减损他的俊美,甚至因水打湿了他的发丝,他随意地抬手将发丝耙上头顶,反倒将他的五官映衬得更加俊美逼人。 而他穿着牛仔衬衫的身形线条,也因为衣裳湿了而贴身毕现崾。 这个男子立在“雨中”,没有半点的狼狈,反倒像是在拍摄广告大片一般,叫人怦然心动。 向远一怔:“燕卿?你怎么还没走?” 向远说着仰头看天花:“怎么回事,漏水了么?” 时年却没忽略掉他英俊逼人的表象之下,那约略闪过落寞去的眼躏。 她便皱眉,无法否认,那一瞬间,她的心也愀然疼了一下。 可是随即,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都因为在“雨幕”之下,他的周身都湿了,可是他嘴上的香烟却竟然还没灭。那根“烟坚强”兀自闪着小小的一点红光,而他也继续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这一幕……明明矛盾吗,却又那么奇异地和偕。她便转过头去,悄然地笑开。 她是偷偷在笑他,汤燕卿自然都看见了,他便更用力地吧嗒着那根香烟,索性也不离开雨雾了,就站在水里盯着他们两个:“笑什么笑?背地笑人的都是小人,有能耐转过来,明目张胆地冲我笑啊。” 这话……向远自然听得出,燕卿是冲着时年说的。他便皱眉,扭头看时年一眼。果然方才还在拘谨的时年,此刻笑得一脸的淘气。 眼前这样的时年,对于他这个成婚了四年的丈夫来说,都是那么陌生。 向远愣了一下,便不自觉地捉住时年的手,冲汤燕卿说:“燕卿,你嫂子不是故意的。再说你站在雨里抽烟的模样,的确是有点滑稽。” 这时候办公大楼的保安已经连忙去关了喷头,一脸歉然地走过来:“不好意思先生……” 汤燕卿倒也潇洒,背靠着墙壁将湿发都帕到头顶去,露出明净的额、帅气到让人嫉妒的容颜,朝那保安行了个童子军敬礼:“是我有错在先,不知本大厦是无烟大厦。这大雨淋头就算小惩罚了。更何况……我本来也喜欢被浇了这么一下,凉快。” 他“专心致志”与保安说话,完全没回应向远的“嫂子说”。 大少爷就是这个脾气,况且之前在马克的事情上帮了他,向远也只能耸耸肩,垂首只对时年说:“那咱们走吧,别给保安先生添麻烦了。” 时年点头,目光却还是不自觉滑向汤燕卿那边去。 方才在霍淡如办公室里,他嘱咐过她,让她呆在原地别动,等他回来接她。 这时,电梯一开,霍淡如与秘书一同走出来。地面一大片水渍,吓了霍淡如一跳,扶着墙站好了,便又一抬头看见这三个人。 霍淡如便又是皱眉:“你们三个,还没走?” 向远连忙躬身行礼:“霍阿姨,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吵到您了吧?我们这就走了。今天谢谢您。” 时年面对这位霍医师,心下多少有一点紧张,便也没有再说什么,跟着向远一同走向楼门。 这才是九月,不过夜晚也已经起了秋凉。原本还没觉得什么,可是见时年抬步与向远并肩离去,汤燕卿便觉得身上湿衣裳上的凉意便一下子都钻进了身子里去,冻得他牙齿开始打颤。 他便眯眼盯着时年的背影,懊恼地喊:“喂,你站住。” 他没明确说是谁,所以时年一震停步的同时,向远就也跟着站住了,回头望他:“燕卿,还有事么?” 汤燕卿则只眯眼盯着时年:“我说你呢。你干什么去?我让你走了么?” 他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撒开了邪气儿,时年有些措手不及,尴尬地望了望霍淡如,便深吸一口气问:“汤sir,你还有事么?” 汤燕卿便更是懊恼,眯起了眼睛:“他是手受伤了,那我还浑身衣裳都湿透了呢!你怎么只管他,就不知道管我了?” 论与向远,以及汤燕卿的关系,霍淡如自然是与汤燕卿更近一点,于是她忍不住以长辈的口吻呵斥汤燕卿:“燕卿!你这孩子说什么昏话呢?” 在霍淡如眼里,向远和时年还是合法夫妻。人家两口子正在努力挽救婚姻,今天看样子好容易和睦了一点,汤燕卿这个外来的人怎么还想继续破坏呢? 汤燕卿扭头过来,傲然扬了扬眉:“我没说昏话。她不能跟他走,她得留下来照顾我。” . 虽然办公大楼里已经没有了外人,可是就眼前这几个人……情势也已经有些尴尬了。 时年瞄汤燕卿一眼,知道这人要是上来那个执拗的性子,便谁都拦不住。一点都找不见了身为教授的风度了。 相对于那个执拗的他来说,向远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 她便只好抬头望向向远,歉意地说:“阿远,其实汤sir也没说错,我今晚的确不能跟你一起回去。我们还在分居,而且我晚上是住在大学的宿舍,今晚还有稿子要赶。” 她转头去望一眼汤燕卿,撞见他眼中灼烫的目光,只能悄然叹口气:“汤sir现在还在对我进行24小时保护,我跟他一起回大学宿舍区比较方便。阿远,你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如果手不方便的话,就找个代驾过来。” . 眼前的情势让向远既失望又愤怒,可是他瞟了霍淡如一眼,忽然想起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 他便提醒自己:今天已经找到一个很不错的重新开始的起点,他得耐心点,不能操之过急,不能因为自己控制不住脾气再将时年吓跑了。 他便深吸口气,叫自己平复下来,温柔地对时年微笑:“好,都听你的。” 向远说完也没缠磨,径直向霍淡如鞠躬告辞,然后便潇洒地转身径自离去了。 向远都走了,霍淡如便更不好说什么,只是忍不住皱眉打量一眼汤燕卿和时年,失望滴摇摇头,便带着秘书一并也走了。 大厅里倏然便安静了下来,除了时年和汤燕卿两个人外,就剩一个有点摸不着头脑的保安大哥。 那保安大哥只能尴尬地笑,尽职地问:“先生,不如您在这儿再坐坐,等衣裳干了再走?” 时年都替汤燕卿不好意思,更不好让人家保安继续跟着为难,便赶紧替他说:“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我们现在就走了。” . 她说完自己就率先走向楼门去了。 不等他,也不——搀扶他。 汤燕卿靠着墙壁,又腻歪了两下,将那根“烟坚强”从左边唇角倒到右边唇角,她还一点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他就自己也觉着没意思了,这才站起身子,两手插在湿哒哒的裤袋里,迈步朝前走。 每迈一步,脚下的豆豆鞋里就跟着咕唧、咕唧地踩出水声儿来。现在他脚上的都不是豆豆鞋了,是水鞋。 他就这么拉风地跟着她的背影,一路在保安大哥惊讶的目光里走出楼门去。 他刚一出门,人家保安就立马锁上楼门,熄灭了大灯,估计心下八成得嘀咕:终于送走这尊神了…… 他也觉察到了,立在台阶上不甘心地扭头,将“烟坚强”又从右边唇角倒回左边唇角,低低咕哝了一句:“扫地出门,哦?我说你这也太……” 时年已经走到台阶下头,听见他嘀咕,忍不住跺脚回眸:“还不走么?汤燕卿,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的,赶紧走!” 她羞恼之下直呼其名,是因为实在不好意思叫人家保安大哥知道这位耍赖的家伙是本州最出色的华人警探,而且还是百年学府康川大学的客座教授! 天啊,人家要是知道了,一定以为警局手掌眼光有问题,或者是康川大学校长脑袋有病呢! 他却笑起来,薄唇一点一点勾起,继而笑容蔓延到整张俊颜上去。 这样被骂……好舒服的说! 他便迈开长腿,三步两步跳下台阶,轻易地追上她。 然后伸臂,从后面将她抱进怀里。 她惊愕回首,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唇便灼热地压了下来。 - 【汤sir,节操呢?】 谢谢蓝的红包+月票、15007275749的两个红包、微风的红包 3张:chenhaoch 2张:萧歆妤、秋风溢满楼、 1张:旧时老友+鲜花、Bellabababababa、133202ghhh ☆、125.125眼睁睁看着他们拥抱在一起(第一更) 茄州九月的夜晚,凉风渐起,华灯迷离。 他衣裳湿透,强健的身躯便这样贴上来,纤毫毕现。 她被他双手托住双颊,深深吻下去,舌香强探,气息迷绕。 她气息紊乱地只能扶住他的身子,感知那水湿的布料之下,原本清凉的男子躯体,一层层近乎嚣张灼热了起来,烫着她的掌心。 她便觉喉头干,大脑迷乱地只能啜紧他递进来的薄荷清凉,以及醇厚的烟草气息崾。 脑袋里浑浑噩噩地想,怪不得他站在“雨幕”里还舍不得吐掉那根“烟坚强”,它的滋味也实在是好到叫人失魂…… 躏. 这样的夜晚,凉风裹着花香叫人心旷神怡,再望向路边这一对动情的男女,原本是人间的一道美景。男子高大英俊,女孩子娇小秀美,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两人的身子全都肌肉线条贲张,仿佛要将对方揉碎了融进自己的身子里去。 可是路边那辆黑色劳斯莱斯里的男子,却不由得长眉皱紧,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死死扣住手掌上那水晶的骷髅头。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贴身仆从小心地从后视镜里打量主人的神色,轻声请示:“我们……还是走吧?” 坐在后座上的男子又盯了一眼路边相拥的男女,然后才毅然转回头来,重又傲然却又端庄地坐正。微微点了下头,司机便会意,车子无声滑入夜色里,仿佛从未曾在此地出现过。 . 今晚儿子单独去找霍淡如做测试,测试之后打电.话回来说,今天的效果不错,感谢父亲给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 向景盛便满意一笑:“继续多用些心,女人没有那么难哄的。记住,时年已经是你的妻子,你们已经共同在婚礼上发过誓,所以就千万不要给她机会离开。” 说到这里,向景盛以为儿子就会说晚安,然后挂断电.话呢,却没想到儿子在电.话那边略有迟疑。 向景盛听出来,便问:“还有事。怎么了?” 向远深吸一口气:“爸爸,儿子要对您说声对不起。马克的案子,儿子不能接了。” “哦?”向景盛也颇为意外:“怎么了?马克家族是咱们家的老客户。也是看在咱们父一辈子一辈的情分上,我才有机会向他的家族引荐了你。马克的案子你不是也已经做好了计划了么,难道是怕输?” 向景盛摇着一杯红酒边饮边说:“如果你是担心安澄,那倒真的不必。霍淡如在这件事上一定会帮到你,你到时候放心上庭就是。” 马克家族是多大的客户,不用父亲强调,向远心里也明白。也就因为马克家族的财力十分雄厚,于是马克的保释金才被定为那么叫人咂舌的80万美金之巨。 原本马克家族并不是很看中向远,毕竟以他们的财力想要找什么样的律师找不到呢。况且向远这些年来主要打的是离婚官司,大部分倒是不用上庭,因此他庭上交叉质询的经验不是很丰富;况且哪个大家族喜欢聘请一个擅打离婚的律师来做家族的常任律师呢?听着也有些不吉利。 可是一来是向景盛着力的推荐,这些年向景盛的公司帮马克家族做投资理财,收获颇丰,马克的家族对向景盛的办事能力十分肯定,由此也可以相信他们的父子传承;再者向景盛不失时机地向马克的家族说明向远其实是汤明羿的徒弟,可以说最初走上律师这条路,都是汤明羿手把手带出来的。 最后这段话起了作用,马克的家族才最终决定了聘请向远为律师。 说来也巧,向远刚刚成为马克的家族律师,就紧接着发生了这件马克的杀人及伤人案件。这个案子便成为马克的家族考验向远的机会,而向远也当这件案子是自己在律师这个行当上转向的一个极佳起点。 向远便有些歉然道:“对不起爸爸……不是怕输,而是因为一些私人的缘故。” “私人的缘故?”向景盛颇为不解:“向远你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公私不分的人了?再要紧的私人缘故也不能耽误工作,这个原则从你刚开始工作我就不断提醒你,你怎么忘了?” 向远握着手机,轻轻闭上了眼睛。 父亲教训得对,可是这件事他没的选择。他便缓缓将时年就是Nana的事情讲了。 向景盛也吃了一惊,心情仿佛有些波动,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瞧,她要出去当记者,果然开始影响你的工作了。这个记者,当初真的就不应该同意她出去做!” 向远也觉对不起父亲在此事上曾经付出的努力,便解释:“爸爸您忘了,今天是在您的鼓励之下,儿子才会向霍淡如敞开心扉的。可是没想到就在今天,就在霍淡如的办公室里,时年跟马克偏就撞在一起了。儿子虽然也很舍不得马克这个客户,儿子却也只能选择站在时年这一边。” “她是我的妻子,比所有生意都要紧。您说不是么?” 向景盛也只能无奈地道:“总之你今天都将马克给打了,就算你想反悔,人家却已 经绝不可能再接受你。这个案子先这么算了吧,以后你有机会再去跟人家解释清楚,看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再合作。” 向景盛挂断电.话,便又抓起一根雪茄来。 郭正梅便知道不对劲,忙过来问:“阿远跟你说什么惹得你不高兴了?” 郭正梅知道丈夫是个极为自律的人,每天只允许自己抽一根雪茄用于放松,以使自己既能享受到烟草的乐趣,又不会耽溺于烟草。 除非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向景盛知道妻子担心儿子,便将失去马克这个客户的事情说了。 郭正梅登时就急了:“我说什么来着,时年她就是个丧门星!马克他们家是多大的一个客户,会成为向远律师生涯中最大的一个客户的!另外,向远为了时年打了人家马克,这还不得影响到咱们跟他家多年的财务合作?” 向景盛皱眉没说话。 不能不承认,是真的有这个可能。 郭正梅就忍不住埋怨:“你看,我就说时年这个儿媳妇不能要。可是你呢,这几年来你就一直站在阿远那边一起跟我对抗,总说是我更年期没事找事。现在怎么样,后悔都来不及了吧?” 向景盛终于忍不住冷冷叱责一句:“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郭正梅火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阿远去找谁。霍淡如,是不是?我看你就是跟霍淡如之间有问题!” 向景盛勃然大怒,腾地站起身来:“郭正梅,你马上收回这句话。而且跟我保证,以后再不说这句话来!” 郭正梅坐在床.上冷笑:“怎么啦,被我说中心事,觉得没面子了?这些年她虽然跟汤明羿离了婚,可是根本就没离开过汤明羿这个圈子,她私下里跟幕僚团队里的人哪一个没有往来?” 向景盛深吸口气,忍住脾气:“是有往来,但是不是你疑神疑鬼以为的那样!她是对汤明羿始终不能忘情,但是跟我们不过都只是多年故交而已,时常出来一起喝杯咖啡说说话,也都是想侧面了解汤明羿的情况罢了。” 郭正梅梗着脖子,总归有些不服气。 她也许是真的太寂寞了,退休之后自己一个人关在空荡荡的家里,便总是忍不住担心了儿子,又开始担心丈夫。她老了,容颜不再;可是丈夫因为多年自律,节制烟酒,又保持体育锻炼,所以看上去还像四十多岁一样……她真担心丈夫哪天就忽地不要她了,谁让这世上的小狐狸精那么多呢。那一个一个的,都是挖好了的陷阱! 越想越怕,她索性不依不饶:“那你说啊,本城的婚姻咨询师那么多,咱们认识的著名的也不少,你为什么非要让阿远去找霍淡如。你说啊你说啊!” 向景盛不胜其烦,将雪茄从唇里扯下来,按死在烟灰缸里。 “郭正梅,你好歹也作了三十年的精算师,你怎么连这么点脑子都没有!” 向景盛吸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夜色。 “本城的婚姻咨询师是不少,但是唯有她是最最不希望律师离婚的。她会用尽了她所有的办法,竭力帮一个男律师挽留住他的妻子。” 这也是霍淡如自己多年的心结的映射。她对汤明羿多年不能释怀,总遗憾汤明羿当年没有再挽留一下,所以她便会不自觉地替其他律师挽救婚姻,而且会不遗余力。 更何况霍淡如与汤家,以及沈宛本人,还有那么样一层私人关系呢。叫霍淡如知道向远为了挽救这段婚姻用尽了全力,那就等于汤家上下也早晚都会知道。 君子不夺人之美,汤家这样的大家族,又怎会破坏这个千古流传的规矩。 - 【还有一更,早上见。】 ☆、126.126不准触碰的禁忌(第二更) 时年回公司上班,最兴奋的自然是叶禾。得了时年的电.话之后便早早到楼下守着,见了时年的车子,便兴奋地跳起来招手。 时年下车,跟叶禾拥抱,便忍不住凑在耳边跟她说:“你今儿该穿给草裙,或者拿个花环,然后才方便边跳边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啊。” 叶禾脸便红了,咬着嘴唇萌哒哒地盯着时年:“头儿,咱俩之间还用那么隆重么?” 时年扫了她鼻梁一记:“我还没有那么自作多情到都看不出来,你根本不是来欢迎我的。让你穿草裙,自然是穿给你欢迎的正主看啦~崾“ 叶禾大窘:“头儿,心照不宣是美德。” 又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时年便开朗起来,忍不住一边迈着脚步,手一边在腰做着水平状波浪形的手势。 汤燕卿锁好了车,皱着眉头走过来,重新又卡在鼻梁上的墨镜直接选择忽略掉叶禾,只上下打量时年那动作。 “青蛇?躏” 时年翻了翻白眼儿,心说若是张曼玉版的那个青蛇,她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孰料汤燕卿直接补充一句:“就2013年小沈阳和程野在江苏卫视演的那个青蛇。” “我噗……”时年想起程野那条白白胖胖的青蛇,登时伸手扶了扶墙。 这个汤燕卿,太狠了他! . 叶禾在M国的时间久,对国内的小品界不是那么关注了,于是听见两人说话也不解其意,便上来捉住汤燕卿的警服衣袖,认真地问:“你们在说《白娘子传奇》么?” 时年心下暗笑,原来叶禾这个比她那个张曼玉版本的青蛇还古董呢。 汤燕卿盯着警服上的手,认真地居高临下盯着叶禾:“BMW。” “昂?”叶禾又傻了。 时年这个叹气,忍不住上前捞回叶禾的手,顺便赠送汤燕卿三个字:“比亚迪!” 正好电梯上还有一点空位,时年便捉着叶禾的手,抢先钻了进去。汤燕卿勾着唇角,就晚了一步,时年却抢先按了关门键,叫他眼睁睁地目送她们先上楼去了。 叶禾还在丈二和尚,低声趴在时年耳边问:“头儿,你跟汤sir刚才是hi在聊车么?该不会是你们谁想换车吧?” 时年只能拍拍她的小手:“孩子,为了保持你的童真,还是别问了。不然你会学坏的。” . 进了办公室,时年赶紧整理简报,准备等李普曼来了便进他办公室做汇报。 隔了五分钟,汤燕卿这才摇摇晃晃走进来,目光径直从门口透过隔断这边来。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睛,却可以清楚看见他的唇角微勾。 瞧见她偷偷望过来,他不慌不忙用唇语与她遥遥地对口型:“等-我-找-你-算-账。” 她便急忙垂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悄然一笑。 恰好李普曼也前后脚走进了办公室,时年连忙抱着资料逃命似的跟着奔了进去,暂时逃过某人的算账。 叶禾却出于勤奋好学、兼之可以趁机与他说说话的目的,主动过去帮他将会客区的沙发和茶几都收拾好,还特地帮他上次看到了一半的书翻到了上次那页。 汤燕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坐下的同时没忘了递出一粒甜枣:“小叶子,几天没见,你美了好多哦。” 叶禾登时开心得脸都红了,欢欢喜喜去帮他煮咖啡,端来便蹲在茶几旁认真讨教:“汤sir汤sir,你是要买BMW,而我们头儿要买比亚迪吗?” 汤燕卿一口咖啡含在口中,拧了几下眉,才没笑出来,而是安全将咖啡咽了下去。 末了平平淡淡地说了两个字:“非也。” 叶禾噘嘴了:“那你就告诉我嘛。” 汤燕卿这才冲她呲了呲牙:“我跟你说BMW,是请你‘别摸我’啊。” “咳……”叶禾一口气呛住。 不过叶禾有一处优点特别好,虽然脸红了却还是能坚持继续求问:“那我们头儿说比亚迪……是什么意思呀?” “嗯哼,”汤燕卿哼了一声之后,却没直接回答,反倒朝天认真看了看,仿佛在找《深喉》的办公室天花板上是否也有灵敏度高得吓人的喷淋设备。 “汤sir,你说呀!”叶禾锲而不舍。 “比亚迪,B-Y-D~”汤燕卿只好深沉地叹了口气:“你的头儿是在帮你反击我,她是要告诉我——别、银、荡。” “噗……”叶禾直接坐地下,都顾不得自己穿着裙子呢,直接笑得爬不起来了。 . 李普曼的办公室里,却是另外一派气氛。 时年认真将整个案子前后首尾都向李普曼做以汇报。高瘦的李普曼一脸严肃地听着,眼睛盯住时年,一瞬不瞬。 Boss这样认真,足见对这个case重视的程度,时年自己便更不敢怠慢,汇报得尽量 详尽。 认真地完整听完时年的汇报,李普曼垂眸细思半晌,然后才幽幽说:“我很重视,也很好奇你所讲述的康川大学一案与童妻案的关联。只是我更关心的是,如果我们的连续报道进行到了两案之间的联系时,那时候警方是否已经能破获了童妻一案呢?如果警方的进度还没有这样快的话,他们又是否会同意我们提前披露相关的细节?” 时年也认真地点头:“这一点也的确是我所担心的。毕竟警方破案的进度,并非我们所能左右的。” 李普曼便将在白纸上画下的几条新闻脉络做了修改,“不如这样,我建议在前期的报道里我们只说康川大学案件本身,暂不加入童妻的关联;等到警方的进度与我们同步了,我们再揭开整个话题。” 这的确是一个规避的好办法,时年便也点头:“好的,boss,我知道怎么做了。” . 同样的时间,熊洁也在《黑幕》的办公室里与她的采编主管谈话。 只是熊洁却没有时年的轻松,她盯着今天刚出的《黑幕》,看见那原本是给她的版面竟然临时换给了另外组的另一篇稿子,不解地问:“主管,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主管艾利是个精瘦的女子,目光锐利,“熊洁,坦白告诉你,我当初为什么会录取你进《黑幕》?不是因为你比其他应征者有更明显的优点,而是你在面试的时候可以开诚布公地告诉我们,你之前刚去《深喉》应征过,而且成为了最后两个入围的人选。你说你虽然输了,可是你只是输给一场不公平的比赛……你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我们《黑幕》跟《深喉》是多年的竞争对手,甚至可以毫不客气地说,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所以我更喜欢你这样的新人。” “可是我看中的虽然是你这一点,却不等于你能在常规的稿件里就能将我们与《深喉》之间的矛盾随意挑出来,作为你稿子的卖点。熊洁,你想在稿子里直接攻击对方的记者,而且是私生活,你这么做是愚蠢的。” “轻则这会叫同行笑话,说咱们小肚鸡肠;重则,说不定会给咱们惹来官司。” 熊洁有些无法接受:“这是这篇稿子之前却是艾利你亲自首肯了的呀,否则也不会定稿。可是你当时并没有说这稿子不行,否则我就换成其他的稿子了。” 艾利抱起手肘来:“不行就是不行,实际的执行版面你也看到了。熊洁,现在不是我该向你解释,而是你自己要回去自行检讨。以后类似的稿子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 熊洁攥着报纸出了艾利的办公室,回到自己座位,便狠狠地将报纸扔在地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仔细回想前后,她只是在写稿之前将这个意图跟时年说过,用以威胁时年不再碰康川大学的题材……熊洁想到这里便眯起眼来。 难道是时年提前知道了消息,所以设法找到艾利否了她的稿子? 时年自己未必有这么大的能量,可是她的丈夫却是当律师的。熊洁想起艾利说“这有可能给公司惹来官司”,难道是她将此事告知了他丈夫,于是他丈夫给公司发了律师函? 不管怎么样,这篇稿子她发不成,她与时年的梁子便结得更深了! 熊洁不知道的是,艾利的办公桌上正摊着熊洁拍摄的一大叠照片,都是那天时年和向远、罗莎争执的。 就在那张照片里,不经意地将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劳斯莱斯也射入画中。 画面虽然影影绰绰,却隐约可见车后座一个身姿颀长的男子。 艾利也叹了口气,伸手将照片拿起,送进了碎纸机。 这张照片绝不准见报,于是熊洁的稿子注定只能被毙。 - 谢谢彩的红包+月票,15007275749、沐汐1990的红包 4张:天堂的鬼 3张:Czhpyzh 2张:13811054161、康乃馨、604167781、gonglin201010、嫣十一 ☆、127.127我想知道他的秘密(2更1) 下班,时年回到康川大学,刚穿过大草坪,摇摇地就看见宿舍楼门口正站着一个东方女子。个子很高,超过170cm,加上10寸的高跟鞋,便是站在欧美学生当中,身高也一点都不逊色。 那女子有一头削薄的短发,左边长度只到耳鬓,右边却长过面颊,完美地衬托出她秀美冷艳的五官。只是——左边看起来有点像男孩子,右边看起来才是端庄的女子,总归是有一种异于普通东方女子的桀骜和特立独行。 她穿黑色的衣裙,上衣是黑色西装马甲,露出纤长的手臂;下头是黑色雪纺的长裙,裙摆漫过脚面。时年在心底暗赞一声:标准的衣架子。 既然已经看了这么多,便不介意继续看看小配饰。时年的目光便滑上她的手腕。只见左边手腕空着,右边琳琅满目——职业的腕表之外,还盘着一挂星月菩提的手珠。108颗菩提子绕着她的手腕整整四匝,还能松松地垂下去一截,慵懒地挂在她的手背上,更显出她的冷艳骨感之美来。 时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同时也忍不住——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这个高个子的醒目美女自然就是安澄。 时年并不认得她,却还是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安澄眯眼望着时年,便也点了个头,用中文问:“Nana?” 时年叹了口气:“安检察官。” . 安澄眯眼望住时年:“你怎么知道是我?” “1.安检察官站在我所住的宿舍楼下,左顾右盼,显然是在等人;躏” “2、在等待的过程里,安检察官前后有三次抬头望向我所住的507室的窗子;” “3、因为安检察官知道Nana是中国来的交流生,所以每当看到东亚学生走过都会多看几眼,也同理看见我走过来,便也多看了几眼。” “4.安检还曾经朝肖恩丧命的校警办公室看过一眼,且不是毫无意识的那种看,而是细细凝眸看了那窗子。” “5、当然也是最关键的是——我曾在手机里听过安检察官的声音,所以安检察官方才试探着叫Nana,我便确定了。” 安澄闻言也忍不住微微惊讶:“好厉害。” 时年摇头:“安检谬赞,最基本的罢了。“ “那就是你的教授了不起。”安澄抱起手臂来:“不愧是行为分析班出来的,而且是刚没上过几天课的。” 安澄作为本案的检控官,自然是对每一个涉案人的背景资料都了若指掌。时年便心下一动,“安检,不如我们到校外喝一杯茶,慢慢聊。” “正合我意。” . 时年与汤燕卿回学校是一前一后,不想叫学校都知道两人的私人关系。 且汤燕卿白天陪她到《深喉》上班,是要正经地穿警服;下班了回学校,则要在车里事先换回休闲的衣装。 时年跟安澄说了一会儿话了,汤燕卿才不疾不徐地从大草坪那边走过来。遥遥一瞧是安澄,汤燕卿便顿了顿,却没想到安澄眼尖,一边还跟时年说着话呢,便随便一回头,便一眼就瞄着了他。 安澄便皱了皱眉,伸手指捉住时年的手腕,带着她向外走。却是直接走到汤燕卿面前去,高高地挑了挑眉:“燕卿?” 汤燕卿知道躲不过,便也不躲了,含笑竖起手指:“嘘……执行公务中。” 安澄便挑了挑眉,看了看汤燕卿,又看了看时年,“保护证人?” 是保护证人,不过不是因为马克的这个案子,而是早就因妮莎的案子在执行;但是此时便也索性将错就错,汤燕卿便点头认了:“没错。” 安澄便指了指门外:“那就一起吧。我开车带Nana先走,你开车从后面跟上来。”说罢还特地补充一句:“该不会连我的车都不认得吧?” 时年也略感意外:“你们,认识?” 时年自然早知道汤燕卿认识安澄,毕竟汤燕卿还拿安澄威胁过他哥来着。只是时年以为他和安澄只是公事上的相识,可是方才听语气却不像那么公事公办,倒像是十分亲近的关系。 安澄转头盯了时年一眼,便耸肩算是认了:“呃,我是他女朋友。” 时年一个趔趄,好悬被高跟鞋崴了脚。 忍不住悄然回头,瞄向汤燕卿,幸好看见汤燕卿翻了个白眼儿。 时年这才忍不住低低微笑了。 幸亏早就知道汤燕卿用安澄来威胁过汤燕犀,从中可以窥见安澄对于汤燕犀的不同,否则还真有可能被安澄的煞有介事给吓着。 . 三人特地绕了个远,到了一个安静的咖啡店。 安澄带着时年进门,先招呼侍者,给汤燕卿买好了一杯咖啡,却嘱咐侍者送到隔着一排座位的另外一个卡座上去,她则自顾拉着时年到了靠窗角落里的座位坐下。 时年指了指那杯买好的咖啡。 安澄 耸肩点头:“嗯,只让他能看见你就行,我却不准备我和你的谈话被他听见。他是警方,我是检控,彼此立场不同。” 时年也讶然:“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边的。难道不是检察官监督警方办案?” 安澄摇头:“我们跟警方的根本利益一致,都是想让嫌犯认罪伏法。不过在具体的执行步骤和尺度上,我们却也经常有矛盾:警方是希望他们好不容易抓获的嫌犯一个一个的都能全部认罪,刑期最高才好;可是我们做检控的却要量力而行,有时候不得不与嫌犯做法律交易,所以有时候警方会跟我们吵起来。” “哦。”时年觉得有趣,垂下头去微笑。 安澄跟汤燕犀是法庭上的对手,原来跟汤燕卿也是一定意义上的敌人……这关系,有点看头。 安澄挑眉盯着时年:“你笑什么呢?怎么给我感觉坏兮兮的?” 时年也有些惊讶,抬眼望住安澄。 安澄耸肩:“我说的都是我眼睛所见。不必吃惊。” 此时汤燕卿已经走进门来,被侍者引导那边的卡座上坐下。他端起咖啡,朝她们这边瞄过来。 时年的心便一定,垂首微笑:“安检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冷艳,却原来也是这样亲和的人。小小吃惊,安检勿怪。” “原来是觉得我冷,所以前次才会拒绝见我?那我这次主动登门来拜访,已经够亲和了吧?” 时年只能含笑致歉:“上次安检的语气——恕我直言,的确是有些居高临下。不过我没去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而真的是我的身份不方便上庭作证。” 事情进了正题,安澄摊了摊手:“这次我来,你也该知道了我还是要说那件事。你既然肯跟我出来谈,那就是说你的态度应该已经出现了松动。” 时年挑眸,狡黠一笑:“交换个条件,怎么样?” “什么条件?”安澄眯起眼来。 “我可以出庭作证。” 时年想反正自己的身份在康川大学也已经被揭开,而且向远也不会再担任马克的辩护律师,那么她出庭作证的障碍就都被扫清了。 “只是,要安检也帮我一个忙。” 安澄垂首搅动咖啡:“先说说看。” 时年在柔和的深橘色灯光里抬起眼来,黑白动人。 “我要马克的背景资料。” 安澄也微微一怔:“哦?” 时年脸红了下:“因为我自己查不到……可是我想安检手里一定有。” 安澄便笑了,端起咖啡优雅地垂首啜了一口。 “你查不到才是正常的,你要是随便上网就能查到的话,那才是见鬼了。现如今真正的名门都雇佣十分专业厉害的公关公司,专门为他们扫除网路上,甚至民间流传的他们的身份背景资料。” “你或者可以说他们低调,或者也可以说他们想对家族的历史讳莫如深。国内那些靠拼爹来自诩某某公子的,一来不是真正的名门,毕竟还不到三代;再者因为出了这样的子孙,便也注定他们家没希望成为真正的名门,顶多也就一暴发户。” 时年想到了某某网红,抿嘴一笑。 安澄却目光掠向汤燕卿那边去。 这位卿倌儿,坐姿实在是太泄露秘密了。瞧他看似一副悠然喝咖啡的模样,却白痴地用了根吸管而不自觉;身子更是下意识45°转向她们这个方向来……这就是一副十足故作姿态,实则极为在意。 “那你怎么不问汤sir啊?他们警方也自然在查马克的背景。” - 【早晨第二更】 ☆、128.128神秘家族的面纱(2更2) 时年尴尬地笑了下:“跟安检你来要,是我跟你之间的平等交易。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可是汤sir的话,却是要他帮我的忙。” 她垂首,小小地咬了咬唇,唇边不自觉露出小小的梨涡。 “我不想欠他太多人情。” 自己跟向远终究还没有完全结束名义上的夫妻关系,尽管法律上已经没有了夫妻义务……但是至少从东方人的传统来说,让汤燕卿总处于这样尴尬位置,她觉得愧疚崾。 可是她跟汤燕卿之间……她觉得太快,又有些缺少信心。毕竟汤家跟向家的关系是那样的子一辈父一辈。 安澄一笑:“你的这种心情,我倒也理解。” 她是杜松林的女儿,她家与向远家的立场类似,所有的荣耀仿佛都要倚仗着汤家的声望才能获得。可是她真的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通常在外面都绝口不提与汤家的任何关联。 也正因此,于是她在法庭上遇见对手是汤燕犀的话,她非但不会手下留情,反倒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务求必胜躏。 可是说来总是叫人灰心——她在法庭上遇见汤燕犀这么多回,却几乎都是她输的。 不想欠汤家的人情,不想借汤家的强大而使自己有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心态,于是才要更独立,更努力……所以时年这样语焉不详的一句,她却听明白了。 “只是我要知道,你为什么想知道马克的背景?难道只因为他险些伤害了你么?可是Nana,这里跟中国不同,犯罪的只是他个人,跟他的家族没有关系呀。” “我不是那个意思。” 时年垂下头去,犹豫了下,却还是开诚布公:“我是想印证我心中的一个怀疑。” “什么怀疑?”安澄问:“只有我明确知道你想要他的背景资料做什么,我才能考量是佛与你做这个交易。否则我也会担心你是不是想利用他的背景做什么。” 时年挑眸望来:“安检是说担心我知道了他的背景,便去敲诈他们家么?” 安澄也不避讳:“这是一个合理的怀疑。除此之外,我也会担心你会私下里单独与他的家族达成和解,从而影响了我们对他所做的检控。” 时年这才点头:“我明白了。安检放心,我不是想用任何的方式私下见他的家人。我只是——直觉他出自贵族之家。” 他即便在校园餐厅,吃最普通的汉堡和薯条,也会在腿上先铺好洁白的餐巾,然后坐得笔直,吃相优雅……这不是普通的社交礼仪能培养出来的气质,这应该是他与生俱来的、与家族背景直接相关的。 安澄却还没有轻易点头,继续提醒说:“他是否出自贵族之家,还是与咱们本案并无关系。” 安澄果然是一个很有原则、很冷静很清醒,也很难对付的检控官。 时年便只得再亮一点底牌:“不瞒安检,我曾去过死者周光涵的房间,在周光涵房间的地板缝里发现过一颗小珍珠。那珍珠约有百年寿命,且工艺精湛,我由此怀疑那是来自于贵族们才有的古老的配饰上掉下来的。” 安澄这才高高地挑起眉毛:“珍珠在哪儿呢?给我看看!” 时年适时慧黠一笑,拒绝:“其实那颗珍珠也与马克伤害我的案件没有必然的因果关联,所以我没义务要告诉安检的。” 安澄也微微一挑眉:“好啊你,果然好厉害。” 时年偏首微笑:“承让。” 安澄便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跟你做这个交易。” . “马克出自于林奇家族。从19世纪起便经营纺织业,进而进军商业,拥有了当时本城最高档的成衣店。到了20世纪之后,曾经为军队提供过服装,渐渐借此与军界和政界有了交往。如今是手中握有几个著名奢侈品品牌的商业集团。” 时年认真听着,看安澄已经结束了讲述,便忍不住问:“林奇家族可有贵族背景?” 安澄摊手:“别忘了,M国可是个移民的国家。许多古老家族当年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将身份抹去过一回了。我们能够准确查到的只是他们近百年来的资料;至于百年前的,就只剩下道听途说。” 时年懊恼得直攥拳头。 这也是M国本国特定的国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只是明明马克与那四个“百年”的线索如此接近了,却找不到切实的证据,总叫她有些想要抓狂。 安澄盯着时年,能体会她的感受。就像她做检控官,许多回在法庭上已经明明就要能说服陪审团,就要定罪的时候,却不知会从哪里突然冒出一条不利的证据,甚至是法庭上情绪的一个扭转,便会生生将那个嫌犯从她掌心给抠出去,叫她真想当庭脱下高跟鞋来一个一个敲到陪审员们的脑门儿上去。 她便缓缓说:“不过我个人倒是赞同你的直觉。我也觉得林奇家族曾经在欧洲,有过贵族背景。” 时年惊喜抬 眸:“真的?” 安澄点头:“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是我还是要说,我的直觉也一向都不错的。” 这一瞬间,时年觉得她是真的有点喜欢上这位安检察官了。 她冷,她有原则,她甚至也有点傲慢,有点顽固;可是她却不失变通,不失亲和与诙谐,更不缺——动人之处。 时年便微笑着垂下眼帘去:“好,有了安检的这句话,叫我更有信心了。我会继续追查下去,就不行查不到他真实的家族背景。” 安澄却眯眼趴过桌面来:“喂,你一个中国来的交流生,查人家马克家族历史干嘛?还想揪出人家什么黑历史来啊?” 时年盯着安澄的眼睛,缓缓道:“……我想看看他是不是吸血鬼。” 时年的表情十分认真,头顶的光线又有些迷离,有那么一瞬间就连安澄都几乎被唬住了,瞪圆了眼睛。 不过随即便笑开,忍不住伸手拍了时年手臂一下:“呀你吓死我了。” 时年便也微笑起来:“安检,那我也答应你了,到时候上庭作证。” 安澄这才悄然地舒了一口气。 时年却没轻易放过,轻身问:“安检这么在乎马克这个伤人案,明知道我没受到什么切实的伤害却还想让我上庭……该不会是,安检觉得想控告马克杀人罪成立,没那么容易吧?” 安澄再度惊讶地挑眉。 端起咖啡又狠狠喝了两口:“你这姑娘,太吓人。” 时年却笑不出来,黯然垂下头去:“事情明摆着,他杀死肖恩,和意图伤害我,这两件案子根本就不是一个当量。身为检控官,你一定应该先以重罪起诉,而不该盯着我这个最轻的小案子……除非,是安检觉得那边并无把握。” 安澄直直盯着时年,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先起身:“今晚咱们聊得很愉快。我明早就将你列入控方证人名单,你没有异议的话,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时年也只能点头,“拜拜。” 安澄没再说什么,也没跟汤燕卿道别,直接出门便开车离去。 时年转头望向窗外,一直盯着安澄的车尾灯,直到它们消失在夜色里,再也看不见。 安澄虽然最终也没有向她承认什么,可是显然安澄的心情因之而糟糕起来,这也是从侧面证明——安澄是真的信心不足。 可是倘若不能让马克认了杀人罪,却只让他认这一桩小小的意图伤人案——那前面他们所有人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 汤燕卿看她面上一脸茫然,这才“噗”地吐了嘴里的吸管。 想他竟然用吸管喝了满满一杯的咖啡,看得人家咖啡店的柜台和侍者都是醉了……他也顾不得觉得尴尬,赶紧走过去问时年。 “怎么了?” 时年摇头:“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帮到安检。” 汤燕卿也回眸望向门外:“她走的时候心情很糟,你说什么了?” 时年便将之前的谈话扼要转述给汤燕卿。 汤燕卿便拖起她的手:“跟我回警局。说来就是巧,我也正叫关椋在查林奇家族的背景。” 时年便眼睛一亮:“好,我们一起去!” . 时年跟汤燕卿回到警局,关椋和贾天子果然都在加班。 不意,汤燕衣竟然也在。 ------- 谢谢彩的20花、15007275749的红包767533943的鲜花 4张:事儿妈 2张:13435192621、苏吉儿 1张:lwbgw、vivianliuya、white__rabbit、hangbin、wdbbjshm、lyss1986、 ☆、129.129忍不住暗暗地争夺他的目光(第一更) 时年便不由得看了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歪头,坦然地盯着她的眼睛:“林奇家族的背景没有准确的数据库,我们只能做交叉比对。而交叉比对的前提是,大家能够想到足够过的关联线索。这是一个群策群力的活儿,小衣的直觉很不错。” 时年知道汤燕衣是汤明翔和素昔刘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更何况在警校里成绩出色,也曾通过了联邦调查局的选拔特训……她便也抛开小我的私心杂念,毅然点头。 几个人都坐下来,每个人面前至少一台电脑。 汤燕卿将两条衣袖都撸到手肘以上去,身子前倾,绷出紧致有力的肌肉线条,沉声下令:“开始。躏” 五个人一同在网路上所有的数据库中一同搜索关键字“林奇”。 关椋先道:“在本城的‘林奇’户籍记录就超过200个,他们无论男女,都拥有专业知识背景,财务状况良好,每一年的纳税记录都完整、漂亮。崾” 贾天子接下:“这200个林奇,从户籍记录上,以及医疗记录比对可以得出,其中有175个的遗传信息来自欧陆相同的祖先,也就是说他们到达M洲时候仍有可能都属于同一个家族。但是从血缘的亲疏远近上来区分,当中的63个属于五代以内的亲缘,可以被认定直到一百年内还是同一个家族。” 汤燕衣随之道:“查寻他们所有的通讯方式、社交网站的记录,可以查寻到其中的31个在两年之内有过交流和来往。从通话内容,以及网路上载的合照情形,可以确定他们是同一家族成员。这31人中,5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有12个,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有9个。18~50岁的成年人有10人,其中6男4女,都属于精英人群。” 时年听得目瞪口呆。这些资料她也曾在网路上尝试查询过,却查不到,现在明白怕是他们用的警方内部的网路,可以进到许多部门的数据库中才能检索到这样多的信息。 汤燕卿自己也同样在键盘上十指翻飞,却没说话。少顷却转过头来望时年:“你呢?你想到什么了?” 时年尴尬地红了脸:“我用的是公众网络,什么都查不到。” “谁说的。即便是公众网络,‘林奇’之下也能发现许多拥有的东西。” 他冲她眨眼,长长的睫毛在显示屏的幽光里垂下、又扬起,仿佛是被放慢了的镜头,叫她无法回避那睫毛惑人的长度,忍不住心下微跳。 汤燕衣便也转头望过来,目光清冷,在显示屏的荧光之下显出几分嘲讽:“嫂子你也好歹是记者,就算没有我们警方的内部网络,可是你也一定有属于记者的独特嗅觉。即便是公众网络,记者也一定能筛选出有用的线索,不然还怎么当记者呢?” 汤燕衣的语气里明显加入了敌意。 贾天子冲关椋眨了个眼,两人便也都停下了手,扭头朝他们三人这一边望过来。 汤燕卿却也没从中拦阻,反倒向后让了让,叫汤燕衣的视线跟时年的直接撞上。他甚至还微微扬眉,面带笑意:“小衣说得对。你就说说吧。” 原本不想说来的……怕班门弄斧,被他们笑话。可是汤燕卿这模样,反倒叫她无可躲闪。 时年便呼口气,悄然握拳:“好吧,那我就说。说到林奇这个姓……我先想到了著名的导演,有‘鬼才导演’之称的大卫林奇。” 她转头去望贾天子:“贾sir,能否麻烦你放宽比对范围,看看大卫林奇是否也符合你的比对标准。” 贾天子愣了愣,却也随即转身回到键盘上:“好,我现在就比对。” 汤燕衣却笑了下:“大卫林奇也可能是目前知名度最高的一个林奇了,你能想到他,也不足为奇。相信所有会用搜索引擎的网友也都能检索到他。” 时年心下黯然一下。汤燕衣没全说错,事实的确如此。 汤燕卿却微微挑了挑长眉:“大卫林奇……嗯,这个发现不错。还有其他的么?继续说。” 实则在前面三位准确的数字面前,时年这突然拐到电影导演上去,已经有点跑题之嫌了;可是汤燕卿却还叫她继续说……可是接下来这个发现,就更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便蹙眉拒绝:“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听你们说。” “说吧。”汤燕卿却坚持,目光温暖地落下来:“我们今天是要一起来做交叉比对,就是需要脑力激荡,从被刻意掩盖了的、看似平静的数据库里挖出波涛汹涌的真相来。” 时年深吸口气:“好,那我继续说:林奇,lynch,这个词汇的本意也有‘以私刑处死的’含义。” 好像……跑题更远了哦。 汤燕卿却随即眯起了眼睛。 “时年,说你的结论。” 时年深吸一口气:“几位sir检索的假设前提是:林奇是他们的真实姓氏,据以查寻他们在这个姓氏之下的行为历史;而我与各位阿sir相反,我的假设前提是 :也许就连林奇这个姓氏都不是原本的姓氏,也许是他们来到本国之后才改用的;或者说几位前面所提到的林奇里实则有真的姓这个姓氏的,也有不是原本这个姓氏的。” 时年望一眼汤燕卿,想要从他的眼里寻找力量。 如她所期,汤燕卿的眼睛里有灿烂的光芒。他紧紧盯住她,眨也不眨。那光芒温柔而明亮,叫她感受到温暖和鼓励。 她便垂下头去,心下更加平静。 “我在我的假设前提之下,试图寻找他们想用林奇作为姓氏的原因。常规来说,他们选择林奇作为姓氏的话,一定是这个词汇本身,或者拥有这个姓氏的人所拥有的某些特质,是他们所喜欢,甚至是梦想要拥有的。” 汤燕卿点头,含笑接下去:“大卫林奇拥有独特的风格,他电影创造出奇诡、阴郁的环境,充满了弗洛伊德式的心理分析;他在恐怖与悬疑之中用黑色幽默的手法来进行诠释,独树一帜。” 时年咬住唇,眼睛亮晶晶地盯住他:“很符合我们要找的罪犯,是不是?” 关椋也突然砰地一拍桌子:“而无论是周光涵的死、肖恩的死,甚至追溯到恐吓娃娃身上的血红唇印,也都可以当成是一种‘私刑’的方式!” 贾天子便也缓缓点头,跟汤燕卿默默无声地对了个眼神儿,挑了挑眉。 这一切小细节,汤燕衣都看见了。她便忍不住冷笑一声:“我们都在查林奇这个家族的背景,可是你随随便便就认为林奇只是个假姓,你轻轻巧巧就把我们的努力全都给抹杀了。” 汤燕衣说的没错,他们之前所做的是在“是”的条件下进行的推理与检索;而她则是在“否”的前提下来做的推断。他们之间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彼此是难免矛盾和抵触的。 时年便也坦率点头:“是的,我所做的也只是一个推理,并没有切实的证据。或者说只是一个直觉,尚无事实支撑。对不起,你们可以不用受我影响。” . 两个美女之间的暗暗斗气儿,贾天子和关椋都不好说什么。可是反观汤燕卿却并未因此有半点困扰,只是垂眸托着下巴想了想,便公事公办地说:“好,我们暂时都回到同一个方向来。时年你先放下‘否’前提之下的推理,也一同跟我们进行‘是’的对比检索。” 他是在支持汤燕衣,否定她么? 她忍不住偏首瞄了瞄他的神色,却被他面上的肃然震慑住。此时的汤燕卿不再是那个站在雨幕里咬着“烟坚强”的调皮大男孩儿,也不是康川大学行为分析课上儒雅高冷的教授……眼前的他,神色严谨、双眸晶亮,别有一种思索之美。 时年便悄然叹息一声,轻轻咬了咬唇:“好。” 汤燕卿招呼几个人回到电脑前,“继续。” . 平面的线索,平行的数字,一条一条罗列出来。 接下来的工作是要找出这些线索之间的联系条件。看哪一条能跟马克的直系亲属印证得上,借此来辨析出符合马克家族的背景资料。 汤燕衣道:“从现有的资料看,马克家最早投入的是纺织行业。想要投入纺织业,需要雄厚财力的同时,也必须有相关的行业经验,不会完全不懂行的人贸然投入。所以检索欧洲当时的纺织业发达的城市,检索他们从事纺织业的家族,比照海关的入境记录,看有没有发现。” 汤燕衣一边说,关椋那边已经十指翻飞开始了查找和比对,待得汤燕衣话音落下,关椋已是一声低呼:“入境本国的纺织业巨头里,没有姓林奇的。” - 【早晨第二更~】 ☆、130.130他们之间,果然有特殊的关系(第二更) “什么?!” 其实是几个人一起在做“是”前提之下的检索,并不是汤燕衣一个人的意见,可是贾天子和关椋还没说什么,她就先惊呼了出来。目光从时年面上掠过,一脸的不甘。 “这么说,马克家果然连林奇这个姓也是假的?!” 贾天子也耸了耸肩:“看来时年对了。我们得放弃‘是’的检索,改变到‘否’的方向上去。” 看似情势倒向了时年一边,时年却只悄然望着汤燕卿躏。 他的长眉却蹙在一起,并未急着说话。 时年便深吸口气,站直了:“不,先别这么轻易放弃。贾sir,关sir,madam汤,还有一种可能——马克家自己还是姓林奇的,可是他们家族自身原本却并不是做纺织行业的。他们对于纺织业的行业来自外人的带入。崾” 关椋随即眼睛一亮:“对啊,也可能是嫁进林奇家的媳妇本人出自纺织家族。” 贾天子缓缓点头:“也可以是女婿。” 时年再加上一句:“或者也可以不是姻亲关系,还可以是生意伙伴。” 汤燕衣听到这里也微微惊讶,忍不住定睛望了时年一眼。 时年便也迎上她的目光:“不管怎么样,‘是’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我们的主线还是要沿着‘是’的前提来寻找。除非再也没有线索可挖,再转到‘否’。” 汤燕衣错开目光,坐回去只望着显示屏:“分得清主次就好。” 几个人又开始一起检索,关椋果然还是最快,听他欢呼一声:“找到了!19世纪中期,嫁入林奇家族的一个女子果然有着欧陆纺织巨头的家族背景。” 贾天子便也盯着显示屏会心一笑:“而且那么巧,这个女子的父亲就是当时林奇家族的生意伙伴。” 时年便也开心一笑:“如此说来,倒是二合一的缘故。” 汤燕衣皱眉:“可是却还是不能因此而确定林奇家族是否为贵族家庭。或者那个家族的女子是贵族出身?现有的资料依旧还是无法确认。” 时间在几个人的脑力激荡中过得飞快,每当有一个人提出一跳可能的交叉线索,几个人便一同检索,一同判断正确与否。 天渐渐地亮了,大家忙碌了一.夜,却还是回到了远点——即便找到了林奇家涉足纺织业的缘故,可是跟他们是否为贵族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找不到这个因果关系,又如何将马克与那四个“百年”联系到一起去? 一直只专注于倾听和统领的汤燕卿,这一刻终于发话:“既然困在这个逻辑的泥沼里,就别硬挣,索性先抛开眼前的这个条件,直接跳到另外一个假设前提。” 汤燕卿侧眸望时年:“四个‘百年’的条件是你发现的,那就由你再抛出一个假设前提来。” 时年想了想:“Ok。19世纪或者更早以前的资料难查,但是安检说过,近百年的资料还是能查得到——那就请各位检索一下,康川大学的原始投资人里,有没有姓林奇的;或者说有没有与林奇是姻亲的?” 关椋、贾天子和汤燕衣都立即开始十指翻飞,迅速开始查询。 汤燕卿却停下手来,再度挑高长眉望向时年。 “怎么想到的?” 时年的脸颊微微热了热:“校史展览馆里有一幅巨大的油画,应该描摹的就是当初原始投资人们开会决定建立康川大学的情景。画面居中的是一个穿着宫廷装束的人,我想他应该是个来自欧陆的传统贵族。” “Yes!”又是关椋拔得头筹:“虽然那十三个原始投资人里没有人姓林奇,但是却有一个人曾经与林奇家族联姻过。” 时年的心都跳的急迫了起来:“是不是居中那个?” 关椋回头过来,轻轻点头:“没错。就是他。” “他是谁?”时年不自觉地,声音都在轻颤。 关椋回答:“约翰·佛德。欧陆佛德郡的伯爵。一战前后为了躲避战火,带着大笔财富来到M国。” 时年不由得轻声复述那个姓氏:“佛德……” 汤燕卿也眯起眼来:“你想到什么了?” 时年深吸口气:“康川大学的校董会理事长,皇甫华章。他的英文姓氏就是佛德。” 贾天子也是一愣:“如此说来,皇甫华章跟马克可能是亲缘比较近的表亲?!” 汤燕衣也眯起眼来:“可是皇甫华章却为了救一个交流生,亲手打伤了自己的表亲,甚至有可能因此而送表亲上了法庭。这可真是大义灭亲,哦?” 贾天子一拍桌子:“我就说一定要找这个皇甫华章当面聊聊,可惜他不肯见,就连刘清田律师的面子也不肯给。而咱们从正常的法律途径,又没有合适的借口传唤他来。” 汤燕卿目光极快地从时年面上滑过,蹙眉截断:“够了。” 时年一怔:“贾sir你是说,你们联系不上 他么?” “没错。”关椋一摊手:“我们警方竟然连他的电.话号码都没有记录。” 时年垂下头去,从钱夹里摸出一张小纸条来:“我有。” .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关椋扬声一笑,便从座位上跳起来,蹦过来抓走时年手上的小纸条。 “太好了!” 说罢纳闷儿地望时年:“你怎么会有?” 汤燕衣的目光也狐疑投过来。 时年便蹙眉:“机缘巧合吧。希望能帮上你们。” 贾天子却叹了口气,按住关椋:“没用。他摆明了态度,不想与我们见面,也不想透露更多的信息,咱们就是找到他电.话号码,他一样可以拒绝。” 关椋不甘心地望向时年来:“可是既然时年能拿到他的手机号码,那是不是说时年能帮咱们说服他?” 还没等时年自己表态,汤燕卿忽地猛然站起来,身子跟桌子撞得砰地一声。 “雀儿,我再说一遍:够了!” 关椋吓了一大跳,愣怔地讷讷道:“我,怎么啦?” 贾天子赶紧按住关椋,低低道:“别将时年拉进来。办案是咱们的事。” 关椋还是有一点不甘心:“可是时年这次不是跟咱们警方合作的嘛……再说,也都不是外人。” 汤燕卿一双冷眼如杀人的剑光一般扫过来:“还说?!” 时年也被吓了一跳,非常不适应汤燕卿竟然为了她跟关椋剑拔弩张。而汤燕衣的眼神里融入了更多的怀疑。 时年便连忙上前扯住汤燕卿的手臂:“汤sir,没关系的。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话,我愿意试试。” 汤燕卿目光森冷地扫过来:“你也闭嘴!” 他冷冷环视屋里几个人:“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永远不要再提起!” 屋里那四个人都惊愕得面面相觑,汤燕卿心下烦躁,便抬腿出了房间,径直走到走廊尽头去。 . 大少爷又发脾气了,屋里的四个人虽然不觉意外,却也都有些不知所措。 时年便也起身,垂下头去道:“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便赶紧碎步小跑而出,立在门口左顾右盼,终于在长长的走廊尽头看见了他的背影。 明明那么高大颀长的男子,身影却在这一刻缩小成小小的一个黑点,看上去那么孤单,那么弱小。 左边心口,没来由地悄然一疼。 时年便深吸口气,悄然走过去。 走廊尽头是一扇窗,窗外是一点一点正在亮起来的天色。靛蓝、幽蓝、浅蓝,一层层漂浅了的蓝色,交织浮荡。 他就背对着她的方向,右边肩头斜倚在墙壁上,望着窗外的晨光,又点燃了一根烟。 时年吸一口气,无声走过去,“汤sir,难道警局是不用禁止烟火的么?” 他转过来,皱眉盯着她:“又想看我出糗?让你失望了。” 时年皱了皱鼻子:“干嘛这么冲?我又没得罪你。” 他面上还是没缓和下来,却将烟从嘴里扯出来,扔在脚下踩灭了:“还说没得罪我?我说了那么多遍不许你们再说了,可是你还跟他们一起说。” “可是我也没说错什么。”她两手插在裤袋里,仰头看他:“警方办案也是为了民众,每个民众也有义务协助警方办案,不是么?” “再说皇甫华章是康川大学的校董会理事长,他又曾经救过我。我既然有这个机缘可以见到他,那自然应该帮帮警方的忙。” 他烦躁地耙过头发;“总之,我不准你去见他!” ☆、131.131一不小心,又拐到那脸红心跳的话题上(2更1) 时年扭头望他。 不知是不是这个时候,人的心情也容易被窗外那一层一层漂浅了的蓝色所感染,便也会跟着松弛和舒展下来?总觉此时望向他去,心会不自禁地软下来。 她转回头去,却伸手向他:“汤sir,借一根烟。” 汤燕卿一怔:“你要抽烟?” “哦。”她侧眸望他:“不行么?躏” 汤燕卿皱了皱眉:“那你等着。小衣那可能有女士香烟。” “不用,我抽男人的就好。崾” 汤燕卿略微犹豫,还是将香烟掏出来,抽出两支,递给她一支。 时年便就贴着墙壁坐下来,背靠着墙。累了一个晚上,脚有些浮肿,卡在鞋子里非常不舒服,便索性将两只鞋也都扒下来,一左一右摆在身侧。 他凝视着她,便打开火机,两只手护着火苗,在她面前蹲下来,小心地帮她点烟。 她接过烟,稔熟地将烟凑近唇角,歪歪地吸了一口,然后轻启唇瓣,轻合牙关吐了口烟雾。 他便忍不住笑了:“哟呵,老烟枪啊?” 她笑起来,将腿盘上坐着,没拿烟的左手拢着脚踝。 “真没想到,我竟然将Prof.T也给骗过了。” 他便眯起眼来,再凝视一眼,继而目光落在她夹烟的指缝处,便笑起来:“可不,我也被你骗了。姿势是老烟枪的姿势,却不是属于你的,你是模仿自别人。之所以连我都能骗过,是因为你模仿这个姿势已经熟练到信手拈来,因为你实在是对这个姿势太过熟悉。” 时年便呛了一下,泄了其实不大会抽烟的底。索性将发圈也扯下来,任凭长发从左右垂下来,遮住她面颊。 他便聪明地明白,此处不该说话。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肩并着肩,也直接坐在地下,背靠着白墙。 不过不是如她一般地盘腿坐着,而是支起右腿,拿着烟的右手平伸,撑在膝头。 有一点慵懒,一点落拓,一点不羁。 他们这么并肩坐着,都没说话,而是陪伴着彼此,安安静静地抽了几口烟。 她才一甩头发,转头来望他:“……我是想起我爸。” 他耸肩微笑。 自然是她爸。否则她生命中那么熟悉的男性,还能是谁呢? 她盯着烟头的那一点红火,努力微笑:“我爸抽烟,抽得很凶,尤其是遇见疑难的案子的时候就抽得更凶。有时候一晚上起来,地上都是烟头,整个屋子里烟雾弥漫……” 她说着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要是那时候家里也能安喷淋设备就好了,我妈就会有法子管住我爸了。” 他这才回头来望着她侧脸:“你曾经长久地观察过你爸爸抽烟,而且模仿过。” “是啊。”时年深吸口气,用力微笑:“因为那时候我还小,特别希望我爸能放下工作陪我玩儿。我就站在门口,希望我爸一扭头看见我了,就知道我想干嘛了。可惜,往往是我的腿都站麻了,我爸还在想他的案子,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根本就没注意到我的存在。而我呢,也只能那么长时间地看见我爸抽烟这么一个唯一的动作。” “后来,”她鼻子堵了一下,声音随之闷了起来:“后来我爸不在了。我也真是个糟糕的女儿,来M国走得急,竟然连我爸的照片都没带过来,于是想我爸的时候,我就总会不自觉地学他抽烟的动作……咳,真想不到我想起我爸的时候,脑海里最清晰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幕。” 汤燕卿便也笑开。 当警察的,因为时常昼夜颠倒,甚至连续上百个小时不眠不休,又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来跟罪犯斗智斗勇,所以几乎每个探员都有一两样精神的依赖品。最常见的就是烟草,他自己也是如此,甚至连汤燕衣也会抽女士香烟;而贾天子是依赖咖啡,关椋则是依赖满网络地去抓“肉鸡”。 有的时候细想想,警察的日子真不是人能过的。所以原本他很抗拒入职警界,可是后来当了警察之后,反倒深深爱上这一行,爱上这份儿不是人能遭的罪。 “你想你爸了?”他伸手到下巴上捋了捋:“难道说我是我长得有点像他?” 话说到这儿,实则他心里之前的那股子郁闷和恐惧,已然一点点地散了。在她面前,他不能那样任性地发脾气,更不能露出恐惧来……他得叫她安心才行。 “呸,你少占我便宜!” 时年大笑,伸手打他。 打完了,却还是垂下头去,微笑了下:“不是你长得像我爸,而是那会儿跟我说话的态度,让我想起了我爸。” 时年垂首望着地面。大理石地面迎着天花上的灯,光影朦胧,轻轻笼罩起来,恍若一个又一个梦的涟漪。 “我爸也会那么对我那么紧张,也会那样地对我说不许做什么……还有你也知道的那件事,上初中的时候的那件,我爸竟然还一本正经地穿着警服到楼下去堵 人家,跟人家聊了那么久,也不怕人家说是警察叔叔欺负人。” 她一脸的笑,可是眼里还是一点一点拢起了哀伤。 “我有那样的爸爸,我妈有那样的丈夫,我和我妈也都曾想过会一生平安无虞……可是,我爸却也总有保护不了我的那一天。一切,总归要我自己强大起来才行。” 她说完,缓缓转头来,正色望向汤燕卿:“谢谢你汤sir,谢谢你时刻为了我的安危着想,谢谢你每当危险袭来的时候总想将我护在你的身后。可是汤sir,就像我不可能永远当我爸羽翼下的小姑娘一样,我也不可能永远依赖有警方的24小时保护。我得自己走出来,我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其实当时年提到她爸的时候,汤燕卿已经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 他喜欢她的勇敢,喜欢她身为警察的女儿所天生的那种嫉恶如仇的无畏和明亮……只是,他舍不得。 他便垂下头去:“皇甫华章,也许不像你想象得那样简单。” “我知道。”她目光明净地向他望来:“你忘了我也是警察的女儿,我也从我爸那里继承了警察的基因,我也会基本的推理方法么?” 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角:“我的直觉也不会太差。就因为知道他没那么简单,所以我才更想要走近他,亲眼去看看他的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她认真凝望他的眼睛。 “四个百年:百年大学、百年校舍、百年珍珠、百年油画……其中除了百年珍珠之外,另外三个倒都与他直接相关。于是这样的人,我怎么能轻易就放过了?” 汤燕卿却眯起眼来:“可是你刚刚说到‘百年珍珠’的时候,你分明眼神躲开了我一下。这就证明你是在对我有所隐瞒,而那隐瞒是跟那珍珠有关的——怎么,你觉得那百年珍珠跟他也能有所牵连?” 时年笑起来:“讨厌,跟你这样的人面对面地说话,究竟还能不能愉快地撒谎了?” “快说。”他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鼻尖儿。 突来的亲昵,让她有些不自在,急忙向后蹭了蹭。 “嗯……我研究了一下那米珠的用途。在东方虽然更多是用于首饰,可是在西方呢,却也有不同的用法。” 汤燕卿凑过来:“比如?” 时年的脸便一红:“比如,女子的Bra……就在中间往往会用一朵珠花点缀,那珠花上就是用的米珠。” Bra,咳,bra,真是一个让她无法在他面前坦率地说起的话题。可是就是这么该死地,就是绕不开了。 她只觉他的目光忽地就烧着了一般,灼烫地落在她面上。 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她深吸口气,将后脑都贴在墙壁上,轻轻闭上眼,避开他的凝视。 “而那么巧,我们又说到林奇家族与纺织业的关系。作为本城时尚品牌的大鳄,他们的产品线里不可能没有高档bra……所以我推测,怕是米珠与马克和皇甫华章,也未必没有牵连。” . 极力平静地说完这段话,她便已挣扎地攥紧了指尖来。 因为她清晰地感知到,他那一双灼烫的目光,全都放肆地落在她穿着bra的对应部位,霸道地流连辗转,寸寸不放。 他仿佛在用眼睛……品尝她。 ----------------------------- 【早晨第二更~】 ☆、132.132心的天平,悄然,早已倾斜(2更2) 一种微妙的情绪,伴着着一点一点澄清起来的天光,珠白掺着微蓝,环绕着他们氤氲飘动。 时年有些无法呼吸,脊背也挺直地靠住墙壁,两手在身侧悄然攥紧裤线…… 她快要抵抗不住他的目光,更抵抗不住他目光之中汩汩而来的温柔和渴望。 那温柔宛若水一样柔软缠.绵,可是那渴望却如火一样炽热崾。 水与火交织而来,几乎将她的神智一点一点全都缴械。 她心下惊慌地问自己: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对他,明明知道这样不可以,可就是毫无抵抗的能力? 幸好走廊上传来高跟鞋的脚步声,随之一声轻呼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那份异样的磁场。 “小哥?你们在做什么?躏” 时年这才硬生生别开头去,深吸一口气,然后将香烟熄灭。 汤燕衣已经走了过来,疑虑的目光更多地落在时年的面上:“你不是说你上洗手间么,怎么跟我小哥在一起?” 时年尴尬地举了举香烟:“跟他要根烟抽罢了。” 汤燕卿眯起眼来,转头盯住汤燕衣,很不开心方才的奇妙一刻又都被她冲散,便轻哼一声:“我跟谁在一起,难道还要跟你报备么?” 汤燕衣一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就我们两个女生,我看她说上洗手间半天没回来,我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她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罢了。” 时年摇摇头,从手腕上撸下发圈来,将头发重新绑成丸子头发髻,“谢谢你。我没事。” 汤燕卿缓缓起身,两手插在裤袋:“小衣,你我现在都是大人了。就算是妹妹,也不能时刻都跟着哥哥。以后我跟谁在一起,我不希望你总用那样一副惊讶,甚至是叱责的口吻来跟我说话。” “可是小哥,你明知道她是……!”汤燕衣咬住唇,可是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向远妻子”这个身份来,只能懊恼地一跺脚,忍下了,别开头去。 时年黯然垂首,故意打了个呵欠:“我有些困了,想先回去了。你们兄妹聊,我不打扰了,再见。” 汤燕卿却随即回眸,朝向时年的背影:“等我。一起走。” “小哥!”汤燕衣大失所望。 汤燕卿微微耸起肩膀,回头弯下了腰去盯着汤燕衣的眼睛:“小衣,别再跟我做无聊的事。记住,我永远不可能是个好脾气的哥哥,别惹我。” . 沈宛陪着丈夫一直在忙竞选的事,好容易得了两天空暇,也没休息,又来妇女会参加活动。 作为本城有头有脸的女性代表,霍淡如也是妇女会的会员,两人又碰上。 沈宛永远都是主动上前打招呼,总是曲尽欢心地与霍淡如说话。 不管怎么样,尽管身边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是霍淡如和汤明羿性格不合闹崩了在先,沈宛是后来才走进汤明羿生活的……可是不管怎么说,沈宛和霍淡如终究曾经是要好的朋友,她心里对霍淡如总是隐有亏欠。 今天是大家一起到救助站,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做饭的日子。这些女性精英们首先要放下自己的社会地位,褪下昂贵的裙装,卸掉精致的妆容和收拾,先到各个菜市场和食品超市募集食材。 菜市场的摊贩会将稍有一点萎靡的蔬菜送给他们,而食品超市则会将临近保质期的调料、罐头送给他们。 沈宛和霍淡如共同负责一辆大推车。两人都戴着妇女会统一的奶酪黄色大围裙,穿着塑胶靴,像是最普通的家庭主妇一样忙碌。先满脸堆笑地劝说人家送出食材,然后还要回到救助站将那些蔬菜和水果腐烂的部分亲手削掉。然后切菜、炒菜,搭配主食和副食,全然是最普通的主妇模样。 沈宛一边忙,一边声息柔软地跟霍淡如搭话:“淡如,不知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呀?工作顺利吗?” 霍淡如是个急脾气,时常因工作也惹得肝火旺,所以沈宛每次见了面,都要小心地问她工作的事,帮她开解。 霍淡如瞄了沈宛一眼,缓缓道:“最近……主要是在忙向景盛儿子和媳妇的事。” “哦?”沈宛闻言便不由得停了手上的活计,尽量不着痕迹地问:“难道他们也去找你做婚姻咨询了?” “是啊。他们已经做了法定分居了——已经事实上离婚了。不过向远很照顾时年,不想让时年因为离婚而失去在M国的身份,以及医疗福利保障。尤其是时年母亲的健康状况不容乐观。” 沈宛没说话。 霍淡如想起向远和时年之间的情形便叹了口气:“向远那孩子也算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倒真是个长情的孩子,知道自己错了,几乎用尽了一切力量去挽救婚姻。一个律师,竟然不介意我替他催眠,帮他回忆他记忆里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 沈宛垂下头去:“那他们的婚姻状况可好一些了?淡如你是这方面的高手,经你调理的婚姻,我相信都会有所改善。” 霍淡如黯然摇摇头:“只可惜向远那孩子尽量挽回,可是明显时年却是去意已定。向远用尽了心,可是她一心只想着早早离开。” 沈宛的头便垂得更低:“按说对于时年来说,这么急匆匆跟向远离婚,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一来是绿卡可能会遭到移民局的质疑,二来她的医疗等福利都将失去;三来,她母亲的治疗费更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我也这样觉得,所以就更觉得是时年并非出于本意的选择,也许是受到外力的影像。”霍淡如说到这里,忍不住目光从沈宛面上转过。 沈宛便忍不住一皱眉:“淡如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时年在外头有人了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霍淡如便也皱了皱眉:“……小宛,燕卿的年纪也不小了。他小时候爱说爱闹倒也不打紧,可是到了这个年纪,是该本本分分找个人、认认真真谈一场以婚姻为目的的恋爱了。” 沈宛一怔抬头。 . 这天下班,时年接到了向远的电.话,说希望时年能陪他一起出席一个聚会。 仿佛很担心时年会拒绝,向远的语气里完全是放低了姿态,带着低低的恳求。 “……不是特别严肃的场合,你放心。只是类似家族聚会的场合,大家都会很放松。实在是规定家庭成员都要出席。时间,可不可以拜托你这一次。” 时年举着手机立在傍晚的微风里,忍不住想起从前向远从来都不带她出席社交场合。开始是因为她怕生,接下来是因为她无法顺利掌握英文口语,再后来……是因为所有人都已经渐渐习惯了那个陪在向远身边、充当女伴角色的人是罗莎。 她曾经真的很希望他能对她发出这样的邀请……可是现在,这个邀请当真来了,她的心下却再难找到如愿以偿的快慰。 她有些迟疑:“阿远……我虽然与你一起进行婚姻咨询,但是不等于我们还能够回到从前的关系。阿远,无论从法律上,还是事实上,我都已经不再是你的家人。” “不如你去邀请罗莎,好不好?” 向远在手机里失望地低低喘息,半晌才说:“……时间,算我求求你。我真的无颜单独去见那些世交——你也知道我这人从小在一群孩子里便被期望很高,如果被他们知道我的婚姻这么失败的话,我真的,抬不起头来。” 霍淡如的话又在耳边回旋:如果这个时候你强行离开向远的话,时年,你会彻底毁了他…… 时年轻轻闭上眼,眼前又是那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眉眼宛若工笔细细描绘而出的男子。他言行举止全都完美优雅,他对自己的每一个细节都几乎到了苛求的地步……她看见他在爸浑身鲜血的病床前,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说“时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时年和师母一生一世。 时年听见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 . 康川大学外,时年穿了一件灰蓝色的雪纺小礼服裙,立在渐渐暗下来的黄昏里,等着向远来接。 今晚汤燕卿有事,说要回警局去,她跟关椋一顿拜托,这才叫关椋帮她保密。 一想到他若知道她又跟向远一同出去了,又不定要怎么不高兴。 夜风徐来,撩动雪纺的裙摆,柔柔贴着小腿回旋,宛若轻柔的水波。 时年忍不住悄然叹了口气。 这般忐忑不安的心情——怎么觉着汤燕卿才是老公,反倒向远成了那个不该出现的第三个人? - 【该见的人,总得见了~明天见。】 谢谢cxlwwp的鲜花、晓梦的鲜花 4张:彤 3张:15007275749+红包、vanish00000、cristal_2014、yoksun70、 2张:似是而非 1张:bettydunne、soso678、上善冰心、水格加伊、 ☆、133.133误入豪门深处(第一更) 时年在专心等着向远开车来,目光便也专注地在搜寻蓝色的宝马,而没有注意一辆黑色的Double-R用极慢的速度缓缓驶来。 车里的人眯起眼望向前方,风挡玻璃宛若一个画框,将漫天的晚霞框进来作为画面的背景,而前景的焦点是那个侧身立在风里的女子。 她穿灰蓝色的雪纺小礼服,长发微卷,垂落腰际。 那袭小礼服的颜色便像是这层层涌上来的夜色,可是当裙摆随风裹着她玲珑的曲线飘动的时候,却又像极了天边的流云。 这样的她,飘逸灵动,顾盼生姿崾。 实则这衣裳的颜色略有些暗了,可是她却十分大胆地选配了灰粉色的高跟鞋与同色的手袋搭配,便将一身装束的底色全都调亮,更加凸显出她气质中甜美的那一面来。整个人看去,既完美地融于夜色,又轻盈甜美地从夜色中浮凸而出,令人忍不住地悄然心跳。 满天彩霞,仿佛只为衬托她的美丽躏。 他便忍不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已经吩咐了叫司机用最低限速尽量慢地驶过她,可是车速纵然再慢,又能慢成牛车么?所以车子还是无可挽留地缓缓从她面前滑过。 有那么一瞬,她飘扬而起的裙摆都滑过了车身,就在他身畔的车门上。 他与她曾经近得只隔着一层钢板,可是——不过转瞬,车子便带着他,走得远了。 他只能回过头去,从车后窗玻璃再留恋地望着她的身影。 可惜曾经那么地近在咫尺,她却也未曾留意他与她的错身而过,她依旧扬首望向距离她较远的车道,认真在车河里寻找宝蓝色宝马的影子。 坐在车副驾驶位的黑衣男子夏佐(此名原意为:猎人)又如往常一样,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更什么都不会向主人问起。 却没想到,今天的主人非但改变了一向端正的坐姿,而为了多看那个女孩子一眼而刻意扭头回望良久;更没想到,主人在重新端坐之后,忽地轻声开口。 “她好美。是不是?” 夏佐有些犹豫,不知该出声还是不出声,最后只从座位上歪过半边身子来,没有敢看主人的眼睛,只是简洁地点了点头。 只因为——主人也许只是在自言自语,并不需要他的回应。 . 在发现了路边的她后,主人便忽地吩咐司机转到最靠近路边的车道来。 夏佐原本有些担心,低声提醒道:“先生,她已经见过我们的车子超过三次了,所以这样贸然出现在她眼前,她会认出来。” 彼时主人只是自信地微微扬起下颌:“最近的距离未必就是视野最佳的焦点。你瞧她的视线高抛很远,更留意距离她较远的车道,便反倒不会更多留意最挨近她的车道。” “中国人管这叫‘灯下黑’。” 果然,他们的车子几乎就贴着她的身边开过去,她也竟然并未过多留意。 . 向远的车子终于到了,时年上车,撞上向远惊艳的目光。 尤其是今晚看见时年穿的灰蓝色,以及高跟鞋和手袋的灰粉色,正好与他身上最爱的银灰色西装相得益彰,他的心下便更是止不住的欢喜。 时年略有些尴尬,向远便倾身过来帮她系安全带。 时年连忙避开,“我自己来。” 她系好自己的安全带,避开向远略有失望的眼神,尴尬地将手里的一个礼物盒举了举:“听你说今晚的主角是位姐姐,而且是古董家具猎人,所以我给她选了一个中东风格手工银制手镯。不知道她能不能喜欢。” 向远开心一笑:“我相信你的眼光,她一定会喜欢。” 车子直接开上山,穿过一排尖顶的白色住宅群之后,远远地望见一座粉墙乌瓦的中式建筑。浓郁的古老气质,在这片他乡的国土上显得格外醒目,叫时年惊讶得忍不住低声叫出来:“天,看那古宅子!” 恍惚之间仿佛回了祖国,又回到那片熟悉的天地之间,又能呼吸到那熟悉的空气。 向远微笑起来:“几乎每个见了这片宅子的人,尤其是华人,都一定会忍不住尖叫。” 车子停在宅院外,向远先下车,绕到副驾驶,开门扶时年下车。自然地向时年弯起手臂。时年便也垂下首去,将手臂伸进了他的臂弯。 此时夜色幽蓝,远处山坳漾起山下城市里的灯火,细细碎碎,宛若璀璨的星河。而那座恬然宁静的古宅,就坐落在那片星光里,幻光起舞,宛若走进神话里的大宅。 门口有中年男子恭立迎宾。 吸引住时年的是那男子即便上身微微鞠躬,可是两条腿却依旧并得笔直;而脚上还穿着一双及膝的马靴。从这身做派便能看出当过兵的经历。 向远忙远远走上去,反倒恭恭敬敬与那人说话:“薛叔,怎么好意思叫您迎出来。” 那人慈祥微笑:“这是家里的老规矩,应该 的。” 说罢目光向时年望来,含笑微微点头:“这就是时年吧?向远你真是好福气。” 时年便也循着向远方才的称呼,恭恭敬敬鞠躬:“薛叔您好。初次见面,晚辈给您行礼了。” 那男子连忙拦住:“千万别,千万别。实则我方才直呼向远和你的名字,已是这新时代的改变了。要是过去,我得叫你们向少爷、向少奶奶的。” 时年心下不由得微微一颤,心说:这是谁家呀,怎么这么大的规矩? 宾客陆陆续续地来,果然都不是一个人来的,或者是一家,或者是夫妻/情侣两人。 向远遇见来人都寒暄两句,便挽着时年进了那宅子。 觑着向远寒暄完了,她才终于寻着机会问:“你还没告诉我,这是谁家呀?” . 向远还没来得及说话,远处便一声笑,走来一个穿了麻纱改良式禅意长裙的女子。个子中等的女子,浑身上下都透着清澈通透之感,立在灯影里柔软地微笑,一双眼却有着能洞悉人心的锐利。 “阿远,你终于来啦?” 向远便安慰地拍了拍时年的手,握着她的手走上前去迎着那女子:“燕声姐。这一走半年,欢迎你回来。” 时年便不由得皱眉——yan-sheng,那个yan可是燕子的燕? 没想到那个女子却更早地将目光落在时年面上:“这位就是弟妹吧?”她主动朝时年伸过手来:“时年你好,我是汤燕声。” . 时年心下忽悠一晃,险些接不住汤燕声递过来的手。 如果说乍听见的那个yan,还未必就敢确定是“燕”,此时又加上了一个“汤”,她如何还能不明白她这是懵懂之间踏进了谁家的宅院! 怪不得无论从宅院本身,还是迎客的礼数,都是这样大的做派! 可是就算再惊讶,此时也已经置身其间,想要回头逃走已经不现实;更不能现在就当面质问向远。她只能深吸口气,叫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伸手握住汤燕声的手:“大姐你好。之前不知道是要来见大姐,我便草率地选了一个小礼物,也不知道大姐是否能喜欢。” 她连忙将礼物盒送上。汤燕声含笑接过,当面打开了盒子,拿出那只古雅精致的手镯,便是一声轻叹:“好漂亮。我喜欢。”说着便直接套在了手腕上。 时年这才悄然舒了口气。 院子里的灯光并不明亮,汤燕声借着从古老的窗棂内透出来的氤氲灯光凝视着时年。 “我知道你的性子喜欢安静,不爱吵闹,所以这四年来还是第一次到我家来。不过你今天别怪阿远,实则是我强烈要求他一定要带你来的。” “哦?”时年也是微微惊讶:“不知大姐为何要见我?” “是这样的,”汤燕声立在灯影里柔软地微笑:“因为生意的缘故,我这些年主要行走在亚洲那些古老的国度,比如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当地的古老文化叫我流连忘返,可是他们的一些陈规陋习却也叫我难过。于是就是那么巧,我在网上看见了《深喉》的在线版,读到了你发表的有关童妻的文章。” “时年,你让我心生敬意,巧合知道原来你就是阿远的妻子,于是我决定回来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认识你。这便刚确定归程,在机场就给阿远打了电.话,必须叫他带你来。” --------------------- 【早上第二更~】 ☆、134.134他好像,生气了(第二更) 不管之前向远为何语焉不详,也忘了自己刚踏进汤家时的心慌和一点点的——自惭形秽,可是此时听见了汤燕声的话,时年还是缓缓放松了下来。觉得今晚,不虚此行。 难得有这样家世极好的女子,行走古老国度是为生意之外,并没有忽视到当地的民情。眼前的汤家长孙女,尊贵之外,原来别有一颗柔软的心。 尽管只是第一次见面,时年却也喜欢上了这位姐姐崾。 时年便含笑道:“大姐真是过奖了,这是每一个媒体人都应当做的。大姐既然有实地在当地行走的经验,定然比我们闭门造车的视野更开阔,了解的资料更详细。如果有机会还希望能向大姐细细讨教。” 汤燕声便笑了:“当然好啊,求之不得。阿远知道我的店,等你得空了,一定要让他带你去坐坐。我带回来很好的茶,我们一起坐下来喝喝茶,说说话。” 陆续又有宾客过来,都是与汤燕声打招呼。时年便也明白,今晚的主角就是汤燕声。今晚这个聚会的主题,也是为她一走半年之后归来的一场接风洗尘。 时年拉向远的手走到一边,沉了一口气:“阿远,我很喜欢燕声姐,可是这不意味着你就有理由瞒着不说是要带我来汤家。”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做。阿远,如果你能事先与我说明情形,我想虽然我心下会有所迟疑,不过还是会跟你一起来的。” 向远凝视时年:“汤家跟其他任何家,有什么区别么?为什么如果是其他家的话,我就算没有提前说,你也肯跟我一起来;反之就因为来了之后才发现是汤家,你却会这么不高兴?躏” 时年轻轻闭上眼睛…… “阿远,你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我的心意么?其实你真的还是不必如此,你还是可以当面直接问我。” 向远深深吸气:“Ok,又是我错了。时间我真诚地跟你道歉:对不起。我没有提前跟你说是汤家,是怕你会有心理负担。因为汤家规矩多,座上宾客又都非富即贵,所以我担心你会不想来。” “可是方才燕声姐说的你也听到了,她十分爱重你,所以叫我必须要将你带来……我都事先告诉了你,主角是一位姐姐,而且是做古董猎人的;我只是没有说是汤家而已。时间,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时年抬眼凝视向远的眼眸:“真的只是这样?” 向远伸三根手指:“我发誓,好不好?” 时年便垂首轻笑:“算了。其实我现在身处其间,才觉得以前或许是想的太多了。来了就来了,又能如何呢,真没什么好怕的。” 向远面上便也涌起喜色:“你不怪我了,是不是?” 时年歪头望向他:“其实将我的担心都推给你也并不公平。是我自己的事,我得自己来面对。” 终究……曾经还是担心自己与汤燕卿之间得情愫被汤家人知道,担心汤家人会因此而看不起自己。虽然与向远已经办理了法律的手续,已经事实上不存在了婚姻的义务,但是总归她是曾经嫁过人的,而且还是汤家的世交。 不过这些事情已经不由怕与不怕来左右了。她既然已经来了,既然已经不能再当做生活中没有汤燕卿这个人……那她就得面对汤家人的目光。 就算人家会有轻视,甚至会有责难,她也都得抬头迎接。 向远却不知这一瞬间时年的心念,只以为时年是真的原谅他了,便欢喜地伸手挽住时年的手,想要带她去见这满院子的世交。 时年却抽回了手。 向远一怔:“为什么?” 时年摇头:“对不起,我不想撒谎。我们法定分居,就是已经结束了婚姻义务,我不想假扮恩爱。” 向远心下惊怒交织:“……是不是因为燕卿?!” 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时年捉紧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气:“阿远,你该明白,是因为你我自己。就算现在没有汤sir的出现,我也一样会与你分居,一样会要求离婚。” 向远眯起眼来:“这么说,你是默认了?你跟燕卿之间果然……?!” “阿远?” 一声招呼传来,向远只得硬生生将后面的半句话咽下去,抬眸望向来人,勉强一笑:“弦声,你也来了。” 手端酒杯远远招摇走来的男子,正是汤燕卿的发小儿,骆弦声。 作为世交家族的一辈孩子,骆弦声是汤燕卿的发小儿,其实跟向远也算是发小儿。只不过骆弦声的性子跟汤燕卿更投脾气,与向远是两个路子。 这么走到眼前来,便也不见外,目光上下打量了时年一番,便笑了:“原来是弟妹。四年前你们的婚礼,我去了。” 向远便只能暂时压住自己的心情,给时年介绍:“这是‘星空网’投资人,骆弦声。” 身为记者,时年自然也听过“星空网”的名头,对眼前这个人不知是该心存敬意,还是该避之则吉。可是人家已经递过 手来,便也只好伸过手去。 本以为是握握手,没想到骆弦声的手极快,捉住时年的小手,随即便翻转过手腕来,将时年手背抬高,他便落下唇去,想来个吻手礼。 虽然吻手礼也算是社交场合的礼节,不算失礼,可是这么突然就来了,时年惊得还是后颈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正想着要如何逃开,却没想到骆弦声的嘴唇自己停在了半空,半天没能成功落下来。 发觉有异,时年连忙抬眼望过去。 夜色幽深,灯影如梦,只简单穿一件立领盘扣麻纱衬衫的男子,颀长地立在星空下。 目光幽幽向她兜来,手却拎着骆弦声的后领。 时年便屏住呼吸,有一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向远也望去,便是微微蹙眉:“燕卿。” 骆弦声这也才明白过来后头是谁,便扭头瞪眼:“卿倌儿,拜托有点待客之道嘿。在弟妹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 汤燕卿耳际充斥着骆弦声的嬉笑,目光却只浮浮荡荡落在时年面上。 语声慵懒却疏离地回应骆弦声:“你先松手,那我就也松手。” 骆弦声哑然失笑:“为什么呀?”说着打趣道:“要是阿远这么要求,我还有情可原。” “那算了,咱们俩就一起都别松手。”汤燕卿便冷笑一声,不自觉地勾起一脸的邪气儿,转眸去寻找汤燕声的身影,作势呼喊:“大姐?” 骆弦声登时便烫手似的扔了时年的手,回身连忙一把捂住汤燕卿的嘴:“你不害我就今晚浑身不舒服,是不是?你大姐刚回来,你就想惹她生气?” 汤燕卿摊手:“我没惹我大姐生气。” 骆弦声竟然极其罕见地红了红脸,尴尬地回眸瞟了时年一眼,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啊弟妹。”说着又伸出拳去与向远对了对拳,用哥们儿的手势,表达了一下无声的歉意。 向远含笑接受了,目光却防备地望着汤燕卿。 汤燕卿眯起眼,却对骆弦声说:“今晚我大姐邀请的客人都不是形单影只地来。可是你却违反了我大姐的要求,一个人单着就来了,我原本为了救你,想勉为其难跟你凑成一对儿来着。咱们俩合体,也算能算个男主人,能一起帮我大姐撑撑场子,招待招待客人。” “可是你瞧,人家向远哥来了这么半天,手上还是空的,你这半个男主人都没给送杯酒过来,我看你是不想继续当这半个男主人了。不如我跟我大姐说一声,把你给撤了吧。” 骆弦声登时急了:“别呀。我这就拿酒去。” 汤燕卿冲骆弦声眨了眨眼,骆弦声一怔,不过却也只好遂了汤燕卿的心意,伸手将向远拉向长桌那边去了。 如雾夜色里,只剩下汤燕卿和时年两个人,四目相对。 看他一副不想主动说话的模样,时年只得先深吸口气,微微垂了垂眸:“汤sir,你不是说今晚要回警局么?” “嗯,回了。办完了事,才赶回来的。”汤燕卿眯起眼来,看红灯雾影里的她,今晚妩媚又清丽,却是挎着向远的手臂一路走来,巧笑倩兮站在向远身边。 彼时他在楼上,意兴阑珊地看院子里的宾朋,正在想如何早些跟大姐解释了好脱身回去学校陪她……却不成想,一抬眼之间竟然看见她随着向远走了进来! 那一刻他真想借用某个男明星的口头禅,下去捉住向远去吼一声:“来吧,打一架吧!” - 谢谢蓝的大把月票、晶晶的10花 3张:顽皮的秘密 2张:jf731、ranka、小咪阿宝、凤凰1229、xerny 1张:jyq_echo、木子鸽子、 ☆、135.135拥着她,迎向母亲的眼光(2更1) 他说话的样子,尽管是在用力压着脾气,尽量与她放温柔了嗓音,但是他骨子里的桀骜,却还是像一根一根无形的针一样,穿透皮肤耸立出来。透骨嶙峋,藏都藏不住崾。 时年便娇俏抬首:“你在生气。是在生刚才那位骆先生的气,还是在生我的气?” 汤燕卿的目光只落在她面上,未曾有片刻转移到骆弦声那边去。 时年便点头:“我知道啦,你是在生我的气。” 她便悄然将目光向四周约略扫视一眼,便上前立在他面前,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道:“要跟我打一架才能解恨么?” . 九月秋凉浸染夜色,远远近近衣香鬓影,他们两人置身人群之中,却又因夜色的遮挡而能拥有这样小小的一方相对独立的天地。至少这一刹那,她是与向远相隔开的,是独独只属于他的。 汤燕卿盯着她那双调皮地闪烁着灼灼光华的眼睛,听见自己心底仿佛有一根弦,悄然地断裂了,在阳光里漾起微尘。 “哼哼,”他的心情也不知怎么就突然这么松弛下来,一点一点地被周遭的愉悦气氛感染,唇角便也忍不住缓缓勾了起来。 “打架。就凭你?” 时年妙目黑白分明地瞪他:“哦,汤sir,瞧不起我哦?是因为你是警察,便自诩武力值惊人么?躏” “还是说你身为行为分析学的教授,又与康川大学,联合出版过多本专著,所以你自信在这方面我也无法与你匹敌呢?” 看她在他面前露出小小狡黠的笑容,他便心下悄然痒了起来,却是说不出的舒服:“难道不是么?” “是,学生我也自然承认,在这两方面都对教授你甘拜下风。只可惜我没说要跟你比这些呀。” 她高高地仰起脸来,毫不遮掩地将自己的表情都展现在他面前。 “不如我们比……洗衣服吧。手洗的。看谁能洗得又快又干净!” “噗——”汤燕卿毫无防备,直接笑喷出来,后退两步,身子却向前倾,人忍不住伸手扶住时年的两条手臂:“这也行?” “为什么不行?教授你准备未战先认输么?” 对此她可有百分之一万的胜算。谁让他是个大男人,更是个吃穿住行都有人伺候惯了的大少爷呢?在康川大学的时候,虽然他在这方面很小心地回避着她,可是就凭他那微微洁癖的小样儿,床单被罩都要每天都洗,所以她怎么也都难以避免发现他又偷偷地带着脏衣服去了每层楼公用的洗衣间,直接用洗衣机解决。 内.衣裤什么的,如果实在不想用公用的洗衣机解决,就干脆每天再买回新的来……由此,她还怎么能不知道这位大少爷压根儿就不会洗衣服呢? 汤燕卿捉着她的手臂,笑到不能自持。两人宛若一个小小的拥抱,尽管彼此脚尖的距离有点远。可是他望向她的目光灼热,而她迎着他凝视的神情也那么勇敢,那么自然…… 于是陪着公公和丈夫从楼上走下来的沈宛,一路沿着楼梯走下来,便居高临下将这一幕全都收入了眼底。 一听是汤家的长辈下楼来了,一众宾客忙都停了寒暄,共同转身朝向楼梯的方向鼓起掌来,目光含着敬重和爱戴。 汤家老爷子汤东升含笑朝众人挥手:“其实今晚的主角是燕声,邀请到的也都是咱们汤家世交家的孩子们。你们跟燕声或者是同龄,或者干脆就是从小一起玩儿大的,你们之间的情谊甚至超过你们对我这个老头子的情谊。” 大家都笑,骆弦声带头起哄:“谁是老头子?汤爷爷好像才25岁哦!” 汤东升愉快大笑:“好小子,待会儿陪我跑到山底再跑回来哈!” 骆弦声登时吓得散了脚,赶紧抱拳求饶。 大家又是大笑,都说不该叫“汤爷爷”,而该叫“骆爷爷”,分明骆弦声才是那个上了年纪的好不好。 汤东升笑够了,才回到正题:“其实今晚上按说我跟你们汤三叔、三婶是不该出现的,只让你们同辈的孩子说说笑笑就最好了,也省得我们出现叫你们觉着拘束。” 汤东升说着伸手朝向自己的长孙女,汤燕声便含笑走上前与祖父拉住手。 汤东升道:“只是燕声的父母现在没在国内,去欧洲出访了。所以今天老头子我和你们汤三叔、三婶就得代表她的父母,向大家今天能来,道声谢;也作为家长,将我的孙女儿托付给大家。” 汤东升和宾客们的焦点都在汤燕声身上,可是沈宛却还是忍不住又将目光投向儿子去。尤其是立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儿。 不能否认,那个女孩儿是真的美丽出色,便是在今晚这些世交家的女孩儿群里也是十分出挑的那一个。她一身的配色凸显出她的甜美气质,可是那一身的灰蓝色却明明是更加独立与冷静的颜色。 更叫人亮眼的事她眼中的平静光芒,叫人觉得她的眼睛格外黑白分明。能拥有这样目光的女孩子,沈宛知道她一定拥有正 义明亮的心。 单从外表上来看,沈宛还是给了高分的。更何况儿子方才的肢体语言已经道尽了一切。 全场的人,他却只能看得见她;纵然从小便生得一身的傲骨,他却肯为了眼前的那个她而弯腰。还有他面上身上藏都藏不住的欢喜——那种欢喜纵然是她这个母亲,自问仿佛也从未有能力给过他。 沈宛心下便只能悄然一叹,暗暗祈祷这个女孩儿不要是向家的儿媳妇时年。 只要不是时年,沈宛知道自己可以完全不在乎这个女孩儿的家世背景,而愿意敞开心扉接纳她。只要儿子喜欢。 . 汤家三位长辈的出场,也叫时年心下小小震动。 原本在门外见到那样重视规矩的薛如可,她曾经很担心汤家的长辈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做派。可是眼前所见的却是:汤老爷子风趣、汤明羿魅力无匹,而那个立在汤明羿身畔的妇人则娇小可爱。 仿佛这世上对于长辈能够想象得到的优点,全都在汤家长辈身上找到注脚了。时年也开始有一点点明白,为何即便是向家那样性子的人也这样喜欢围绕在汤家身边——也许不仅因为汤家的身份和地位可以为他们各自带来资源好处,可能更因为汤家人的魅力是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的,会叫身周的人不自觉地靠拢过去,心甘情愿地被吸引。 只是,时年也没有忽略掉那个妇人不时抛来的目光。而那目光并不是母亲在看着儿子,而是分明是带着考量和忧虑而落在她身上的。 她便忍不住皱眉,微微垂下头去,避开沈宛的打量。 汤燕卿便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非但没有因为母亲的目光而闪开,反倒更加向时年靠近一步,伸手环住时年的肩膀,微微傲然地向母亲扬眸回望过去。 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风趣的汤老爷子吸引去……沈宛心下低低骂了一声:“混小子,你真是欠揍了!” . 汤家三位长辈简单致辞完毕,便都很识趣地退回楼上,将场地留给晚辈们自由happy。 沈宛悄声嘱咐负责今晚餐饮的汤家二孙女汤燕余,让她去不动声色地叫汤燕卿上楼来。 汤燕余穿厨师的白衣,戴着高高的白帽,手里托着银盘,盘里整齐码放精致的小点心,穿过人丛走到汤燕卿身边。先客气地银盘送到时年面前,请她挑选点心。女人总是对精致的小甜品没有抗拒的能力,时年便也躬身仔细地去选择,汤燕余趁机朝汤燕卿使了个眼色。 汤燕卿高高地挑起了眉,横食指在脖子边,做了个威胁的动作。 汤燕余也毫不含糊地冲他做了个吊死鬼长长伸出舌头来的鬼脸,然后深表同情地耸了耸肩。 等时年挑选好,兄妹之间已经玩儿完了鬼脸游戏,汤燕余又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端起银盘,身影笔直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汤燕卿瞧着她那副当真认真吃点心的模样,只能轻声叹息:“怎么,还真饿了?” “是哦。”时年满足地咽着点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为了能穿这条裙子而没有小肚子,我晚上没敢吃晚饭。” 汤燕卿只能翻了个白眼儿:“等着。” 他说要她等什么? 汤燕卿忍住叹息:“我上楼去一下,很快就下来。” ------------------- 【早上第二更~】 ☆、136.136一圈又一圈,都是暗潮涌动(2更2) 汤燕卿说完,朝骆弦声使了个眼色,将时年托付给骆弦声,他自己这才转身上楼去。 骆弦声便懂事地过来陪时年说话,还帮时年取了一杯红酒。 时年下意识去寻找向远的身影,见他正跟人说话,暂时还没有发现她落了单,她这才悄然地松了口气。 不知怎地,今晚在见了沈宛那样的目光之后,她有一点点希望能在这个院子里尽量少地跟向远独处崾。 . 汤燕卿上楼,进母亲的书房。刚一进门,沈宛便迎上来,狠狠拍了他肩膀一记。 汤燕卿捂着肩膀做受伤状,低声惨呼:“亲妈……你要打死你儿子了!” 沈宛掐着小腰,伸手捏住他手臂——其实是个子太娇小了,否则若能够着儿子的耳朵的话,她会很愿意拎着儿子的耳朵的躏。 “小汤sir我问你,那个女孩子是谁?你要是敢跟我撒谎,我今儿就真的先打死你。” 汤家有两位警sir,汤家二伯汤明翔是“大汤sir”,汤燕卿就是“小汤sir”。可是母亲跟别人平时这么叫的笑谑不同,母亲一旦这么叫的时候,就是要板起脸来跟他说严肃的事儿的时候。 汤燕卿便没敢怠慢,觑着母亲的神色,忽地道:“您猜!” “滚蛋!”沈宛真是拿这个儿子没办法,不管多少的着急,当着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便什么火都没办法正常地发出来。 沈宛只能叹了口气:“我只问你,她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年?” . 汤燕卿便咯咯一笑:“哟,没想到她都成了咱们家的名人了,连您都能认出来了。” 他虽然还在笑,可是眼中却涌起冷意来:“谁告诉您的,小衣吧?或者还是干脆是您主动向小衣打听的?” 儿子这样的冷意真是叫沈宛心下有点感伤。为了那么个女孩子,他都对她这个亲妈用这样防备的态度了。 沈宛便又拍了他另外一边肩膀一下:“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小汤sir,你小心我直接把你打进小汤山!” 因为当年*的缘故,小汤山医院也在海外华人世界里知名度极高。于是多年来沈宛一直用小汤山来威胁小汤sir。 汤燕卿却目光继续薄凉下去:“母与子的规矩,儿子自然是懂规矩的。不过前提肯定是母慈子孝,如果妈妈你也要跟我用郭正梅的价值观和腔调说话的话,就算您是我妈,可是儿子也只会用更难听的语调跟您说话!” 27岁了,他还竟然“清纯”地都没让老妈为了他在女孩子这样的事情上操过心,于是也不知道老妈是否会跟所有的那些婆媳剧里设定的一样,不管曾经是多么优秀的女人,只要一上了年纪,一有了儿媳妇,就都变成神经病一样。 如果自己的母亲也不能免俗,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的婆婆的话……那他不会给自己爱的人机会跟母亲吵起来,他会自己先跟母亲吵翻了天。 在他看来,这世上所有的婆媳矛盾真正的症结不在与那两个女人,而在于那两个女人当中夹着的那个男人太无能、太逃避矛盾,太没出息。 便不由得又想起向远。不管怎么样,向远也是敢为了时年跟郭正梅当面吵的,就从这一点上来看,他还是对向远保有一点好感的。 儿子的态度叫沈宛有一点点心酸,她便哼了一声:“就算你用这样的语气想要吓退我,可是我也还是要跟你说:臭儿子,这天下的女人多了,妈妈不计较你找回个什么样儿的来,举凡什么黑的白的棕的,我也都能接受。可是唯独真的不能是这个时年。” “卿卿啊,她是你向伯伯的儿媳妇。现在你向伯伯正在帮你爸爸竞选,而且你向远哥哥也为了挽救这段婚姻拼尽了努力……你就是再喜欢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这么做,否则那叫向家,叫外人怎么看咱们汤家,怎么看你,又怎么看你爸爸!” 母亲的顾虑,家族的利益,汤燕卿也不是不考虑。尤其是父亲现在的竞选正在关键阶段,他不能只为了自己就真的做任性到没人性的败家子儿。 他垂下头去:“可是妈妈,如果她和向远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了呢?如果,她和向远之间所谓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向远在欺骗她呢?或者说向家的挽留,根本不是出于纯粹的感情考虑的话……您说儿子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限制在那样的泥沼里,苦苦挣扎么?” “你说什么?”沈宛也是重重一愣。 . 时年倒没想到自己跟骆弦声的交谈还能如此甚欢。 身为记者,时年也听娱乐版的同事爆过许多“星空网”的料。说“星空网”表面上是一个在线的模特儿、演员的推荐平台,实则却是高级的yin媒。那些自诩为平面模特儿、小演员的美女们,凭着一水儿统一模子下来的锥子脸、大眼睛,除了能接到一点小广告、杂志内页的散活之外,主要的都是做外围的生意。 于是身为“星空网”投资人的骆弦 声,在记者们的口中风评便有些负分。都说这就是个纨绔公子哥儿,仗着家里有钱,办这么个网站,只图自己能尽享美女资源。 这样的话听得太多了,时年实则对这个骆弦声好似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是今晚这个场合撞上了,却发觉这个人说话虽是风趣幽默,但却不是那种云山雾罩的类型。他的风趣多来自独辟蹊径的犀利观点,评论总是一针见血,叫人忍不住发笑。 身畔却有一道冷气压袭来。 时年还没回头,倒是骆弦声先打招呼:“嗨,madam,下班了?” 时年回头一看,一身警服的汤燕衣已经到了身边,正用一副讽刺的神情上下打量着她。 骆弦声去给汤燕衣取饮料,时年便叹了口气:“原本还想对汤小姐的敬业表达钦佩之情,可是看汤小姐的神情,我还是省了吧。不如汤小姐直接说明白,我又哪儿惹汤小姐不顺眼了。” 汤燕衣便冷笑:“原来你不光跟我小哥能笑得这么开心,对着骆公子也一样能笑得这么花枝乱颤。” 时年皱眉。汤燕衣这是暗讽她水性杨花么? 时年便深吸口气:“其实我不光对他们两个笑得花枝乱颤,我对许多男人都能笑成这样。比如对憨豆先生,比如对小沈阳,我真是笑得情不自禁。” 汤燕衣没想到被反揶揄回来,也是一时无法防备,便只能懊恼低斥:“你!” 时年平静地回望着汤燕衣的眼睛:“其实对人笑挺好的,总好过冷若冰霜,更好过鸡蛋里挑骨头。汤小姐你什么时候面对我的时候,也能由衷地笑一笑,那该有多好啊。” “好个牙尖嘴利的!”汤燕衣本来以为这是自己的主场,这个时年来到汤家纵该自惭形秽,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这副模样。 “那就谢谢唐小姐的夸奖了。”时年淡然接受:“身为记者,牙尖嘴利是最基本的职业要求。” 远处正在大门处迎接新来宾客的汤燕声也远远地瞧见了一身警服的汤燕衣。 因为汤燕衣终究不是汤家的亲生孙女,所以汤燕声作为大姐,对这个二妹还是十分照顾的,便引着新来的宾客,一边寒暄,一边朝汤燕衣和时年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在聊什么呢?”汤燕声从后面拥住汤燕衣的肩膀:“瞧瞧我们madam汤多英姿飒爽,果然是二叔的女儿。” 时年便自动住了口,只朝汤燕声微笑。 却蓦地只觉汤燕声身畔头来一道锐利的目光。那光芒清冷尖利,可是落在她面上却灼伤了皮肤。 时年皱眉,转头望过去。 夜色幽暗,那人站在暗影处,或许是因为个子太高,所以面容都被暗影遮住,只能看清他的装束。 颇为正式的黑色西装,即便是在夜色里也能看得出那近乎奢靡的用料和做工。 时年心下便不由得微微一跳。 不知怎地,即便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也直觉那人正在暗影里,目光里含着微笑,专注凝视着她。 仿佛是感受到了时年的目光,汤燕声便连忙介绍:“哦,真是失礼,忘了给大家介绍我的新朋友,同时也是我们汤家的远亲——皇甫华章先生。” 当那个名字终于汤燕声口中吐出,回旋在空气里的时候,那个身着黑色西装的颀长男子从暗影中缓缓走了出来。面容融进灯影里,目光炯炯,只落在时年的面上。 ☆、137.137世界这样小,我们谁都跑不掉(第一更) 时年惊讶得张大眼睛,刚想叫“理事长”,皇甫华章却笑着走过来,跟时年碰了下杯:“嗨,时记者。叫我威廉,或者皇甫华章就好。” 时年心下小小一跳,为了他的善解人意崾。 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是他也同样知道她不想叫外人知道时年=Nana,于是在发现了她想要脱口而出“理事长”的时候,上前帮她掩掉这个称呼。 若叫这一圈儿人听见“理事长”的称呼,便会有人猜到她冒充学生了。 时年感念地点头,又主动跟他碰了下杯:“皇甫先生,没想到竟然是您。晚上好。” 汤燕声惊讶望过来:“哦?皇甫跟时年,你们早就认识?”她扬眉朝两人微笑:“我以为皇甫你一直是个低调到神秘的人,而时年也是个喜欢安静的姑娘,你们这样的两个人是怎样有的交集呢,我都忍不住好奇。” “呃……”皇甫华章略略沉吟,目光却落在汤燕衣身上。 汤燕衣身上还穿着警服,于是时年明白,皇甫华章一定是想到汤燕衣会知道他们之间的那次相救的关系了。 时年便忙上前解释:“大姐,是这样的,我终究是做记者这个行当的,于是也曾经好奇过佛德集团的那位身份低调神秘的掌舵人的故事,所以曾经试着联系佛德先生……没想到就是这位皇甫先生。” “原来是这样。”这果然是最好的一个理由,汤燕声便也含笑接受躏。 皇甫华章的目光还留在汤燕衣的一身警服上,却轻轻歪头在时年耳边低低耳语:“原来你已经调查过我的背景了?佛德集团掌舵人……这个身份,我好像没告诉过你。” 时年脸红过耳,也有点后悔自己一不小心竟然泄了底。倘若皇甫华章真的是叫她怀疑的人,她这不是等于告诉了皇甫华章,她和警方已经在调查他的资料了么? 她便连忙遮掩:“……皇甫先生您别见怪。您知道的,我是记者,总难免有这个职业病。”她抬眼望去,想要看清他眼底的神色:“谁叫您行事总是这样低调,我之前想找您的电.话号码都找不到,所以便设法想知道您的身份。” 他眼中却是全然的平静,只含着淡淡的微笑,全然看不出什么来。 “别担心,我没有任何的不高兴。甚至相反,我很高兴你能对我好奇。” 他说着,目光浅浅滑过她的手袋。她不自觉地将手袋捏紧,他便知道他给过她的手机号码的纸条此时还在她的手袋里。 他便笑得更加愉快:“不过你以后不必这样辛苦,因为我已经向你敞开了通向我的门。我的手机号码,你忘了么?那是我的私人电.话,你有问题想问我的话,随时可以拨打那个号码。” 时年的脸便又红了起来:“那怎么好意思呢。” 他的话虽然明明是善意的,可是让她听起来却有些不由自主的心惊肉跳。 她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可是直觉就是给了她这样的信号,让她无从去追查根由。 不知是不是皇甫华章的目光在汤燕衣的警服上停留得久了一些,或者是汤燕衣十分好奇时年跟皇甫华章之间的互动,于是汤燕衣虽然在跟大姐说话,可是目光却也同样毫不客气地落在皇甫华章身上。 “大姐,你说他是咱们家的远亲,这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个男人,你是从哪里认识的?” 汤燕声便微笑:“这些事或者也是缘分吧。我这次回亚洲,也到过几个战火冲突的地区,十分惋惜那些被困在战火里的文化遗产。结果让我惊讶的是,原来有机构正在低调地做着从战火里挽救那些文化遗产。” 汤燕声便朝皇甫华章努了努嘴:“几经周折我才打听到,原来那些‘战地拯救公司’也都是他出资的。拯救回来的文物,他请专家重新修补之后,全都交给给联合国教科文卫组织托管,或者等该国战火平息下来之后,重新无偿送还给该国。” “是么?”汤燕衣眯起眼睛来。 汤燕声刚刚回来,并不明白汤燕衣为何对皇甫华章这般心存怀疑,便尽力解释道:“我有一次也被困在双方交火的城市里,没来得及撤出去,是他的雇员救了我,我在回撤的直升机里见到了他。” “该怎么说呢……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我觉得他身上的气质跟咱们家的男人有点相似,尤其是思考和说话时候的感觉,像极了燕犀和燕卿。于是闲聊时候说起各自家族的故事。原来他家里不止他母亲是华人,还有好几代的女主人都是华人。” 汤燕声想起当时的情形,还是忍不住会心微笑:“小衣你们年纪小,对于家里的故事知道得不那么详细,可是因为我是做这一行的,又是你们的大姐,所以对祖上的故事知道得多一些。大约一百年前,我们家出过一位特立独行的前卫姑奶奶。” “那时候咱们家那位督军老祖宗刚刚就任海陆空大元帅之职,也就是当时事实上的国家元首……那位姑奶奶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他原本想将她嫁给国务总理的公子,结果那位 姑奶奶竟然爱上了一位前去采访的M国记者,竟然跟着那位记者私奔了,趁着兵荒马乱跑到了M国来。” 汤燕衣也不由得惊讶:“大姐,你该不是说那个M国记者就是他佛德家族的长辈,而我们的姑奶奶就是嫁进佛德家了吧?” 汤燕声愉快点头:“我跟他都想到了一块去,所以还一起查过各自的家谱,果然对上了。” 百年前的兵荒马乱,百年前勇敢的为爱出走,造成了那位汤家女儿的下落不明。也曾以为早已天人永隔,却没想到原来远隔重洋,却也还是有一天亲人竟然在异国他乡聚首。 “只可惜都过去一百年了,咱们两家之间的血缘已经被十代人稀释掉了,如今是很远的远亲了。不过却也神奇,这样远的亲戚了,而且他还是混血,却还是能在神态和气质上与咱们家人这么相像。这或许就是遗传基因的神奇力量。”汤燕声现在想来还是不由得唏嘘。 “是么?那还真是太巧了。”汤燕衣不由得勾起嘴唇。 如果汤家跟皇甫家是远房的姻亲,而皇甫家跟马克家也是同样的关系……那汤家、皇甫家、马克家还真是搅合到一块儿去了。谁能想到就因为一桩普通的校园伤人案,竟然能将几大家族的历史给联系到一起去。 或许这个世界还真是小,真的是这个地球上任何人之间也不过隔着六个人。 . 汤燕卿拿着个小餐盒下楼来,目光自然先投向那一小圈人去。只是灯影幽暗,皇甫华章又仿佛巧合地站在了灯影暗处,于是汤燕卿最初第一眼并没有看见他的存在。 汤燕卿的目光都先被骆弦声给吸引了去。 那么一小圈人站在一起聊得热闹,可是骆弦声却站在圈外,站在一个那一圈人都不会发现的视线死角里,遥遥地望向那边。自己一口接一口地喝酒,染了一肩一身的落寞。 显然他看着他们,却不想叫他们发现他。 汤燕卿叹口气走过来:“用不用我友情赞助你一条小手绢儿,好叫你咬着?” “别闹。”骆弦声却兴趣索然,并不想开玩笑。 汤燕卿便跟他并肩站在一处,尽量从他的视角去打量那边。 骆弦声黯然垂首:“方才燕声带了一个新客人进来,我都没见过。可是看样子燕声跟他关系很是亲密。我想也许她这一走半年,途中终于遇上了能叫她满意的人。” 汤燕卿便明白了,同情地转头望向骆弦声。 骆弦声今年28岁,汤燕声却32岁了。所以大姐叫“大声”,骆弦声却叫“小声”。 也许四岁的差距对于现代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骆弦声自己也不在意,可是大姐却怎么都迈不过这个坎儿。大姐永远都坚持说,小声从小就像是自家的弟弟,永远都只能是弟弟。 于是这些年骆弦声披挂着弟弟的身份,眼睁睁看着汤燕声谈了一场又一场“年龄合适”的恋爱;而他自己也一年比一年越发地荒唐下去,甚至都被外界传说成了最大的“网路yin媒”。 这就像是一柄双刃剑,终究让他跟大姐越距越远。 汤燕卿转了转手里的酒杯:“你的意思是,那个新来的男人,年纪跟我大姐相当?” 骆弦声便无限寂寞地笑:“是。十分相当。成熟稳重,举止优雅,是我骆弦声永远都学不会的。” 汤燕卿便也极力向那个身影望过去,待得发现了那个人就站在时年旁边,便是一皱眉:“我过去看看。” - 【早上还有五千字~】 ☆、138.138我们三个人共享一个秘密(第二更) 汤燕卿走过去,却比向远晚了一步。 因为站立位置的不同,向远比汤燕卿更早发现了皇甫华章的出现,而且就站在时年身边。 汤燕卿刚走过去,正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个灯光暗影里的男人,却听见向远一声低呼,将一切谜底揭开。 “皇甫先生,您怎么也来了?” 汤燕卿便指尖一紧,狠狠扣住了餐盒的提梁。 汤燕声闻声也朝向远转过来,忍不住笑:“哟,今晚上可真是熟人大聚会,怪不得时年认得皇甫呢,原来阿远你也跟皇甫是旧相识。躏” 向远则防备地盯着皇甫华章和时年。 那天在路边,皇甫华章直接让夏佐将时年带上车……那种恐惧他如何能忘得了? 向远笑不出来,只是一径走到皇甫华章面前,伸手去与他握手,并不忘了抬头深深望进皇甫华章的眼睛去:“怎么会这么巧?” . 看见向远一脸防备地走过来,时年夹在中间,便越发觉得尴尬。 她明白向远一定是又想到了那天的事,或许向远已经在误会她跟皇甫华章的关系。 向远一边向皇甫华章伸出手去,同时另一只手已经将时年扯过去,按在身边。 这样防备的举动,自是都落进皇甫华章眼底。皇甫华章便只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仿佛大人在欣赏着小孩子的那些小把戏,缓缓伸手,恩赐一般也回握住了向远的手。 “不巧,我今晚本来就是故意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明目张胆地全都落在时年面上。 今晚他在车里见到了立在路边的风里、以漫天彩霞为背景的时年;今晚他的车子又一次近距离地滑过她身边,甚至擦过她的裙摆……可是她竟然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尽管是他计算好了她视线的角度,想要利用“灯下黑”不被她发现的,可是说来也是奇怪,当她真的没有发现之后,他反倒觉得心下怅然,久久难纾。 于是他直接吩咐司机开车上山,就在汤家所在这座山的山顶,独自立在夜幕之中垂首望向汤家的方向。良久之后,忽然转身回到车上,吩咐:“去汤家。这一场盛会,我也该现身道贺。” 夏佐被吓了一跳:“先生?!” 彼时他终于心臆舒畅下来,原来他一直都想出现的,是不是?他便缓缓地回答夏佐:“我跟汤燕声好歹也是朋友,跟汤家总算也有百年前的一点亲缘不是?这一点人情,该走动。” . 身为律师,向远对皇甫华章的字眼果然极为敏.感,便忍不住眯起眼来:“今晚能请动皇甫先生的,是谁?” 时年便皱眉。 皇甫华章依旧平平淡淡地微笑:“向律师最近在上庭么?怎么这时候说话的语气好像还是在质询证人?只可惜这里不是法庭,我也不是你质询的对方证人。” 汤燕声发觉不对劲,赶紧上前解释:“阿远,皇甫是我的客人。” 汤燕衣看戏一般,抱着手肘跟着解释:“向远哥,说来真巧,皇甫先生是大姐的新朋友,同时还是咱们汤家的远亲呢。”语气中有些掩不住的嘲弄。 “哦?”向远果然也吃了一惊。 皇甫华章的目光再度朝汤燕衣拢过来,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汤燕衣的警服,继而缓缓微笑:“燕声,这位不是汤家人吧?” 汤燕声越发觉得不对劲,可是苦于不知道情由,又不能不发声,便只能笑笑解释:“都怪我,忘了给你介绍。这也是我们汤家人,我二妹汤燕衣。” 皇甫华章却惊讶地挑了挑眉:“哦?那真是失礼了。怪我眼拙,怎么都没从二小姐身上看见汤家的气质呢~” 在场的人无不暗暗变色。汤燕衣则是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了。 汤燕衣不是汤家的血脉,只是收养的女儿,这从来都是汤燕衣最碰不得的软肋,却没想到此时被这么个看似低调的皇甫华章给直接毫不留情地掀开! 这一刻就连时年都忍不住有些同情汤燕衣。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她的姓氏,或者就为了她身上这身警服……时年便一笑,偏首望皇甫华章:“皇甫先生看不出来,也有情可原。谁叫今晚灯光这么黯淡呢。皇甫先生又是初来乍到,看走眼也是有的。” 这话里也是藏了一点锋芒的了,皇甫华章便眯眼朝时年望过来。却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轻轻耸了耸肩。 可是反倒因为他这样的宽容,倒叫向远面色更差。 向远的手指紧紧扣着时年的手腕,指尖几乎扣进肉里去。时年觉着有点疼。 就算是上次被皇甫华章目睹了他们的争吵,并且皇甫华章将她带走……如果只是因为这个理由,仿佛向远也没有必要面对皇甫华章的时候这样紧张吧? 或者因为皇甫华章的身份,也许阿远的律所跟他有业务上的往来,所以阿远才不开罪他么? 这一小圈人之间的 气氛有些暗潮汹涌,这时候汤燕卿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谁也没理,甚至眼睛都没抬,直接站在时年身边,柔声说:“给你煮了点粥,过来吃。” 仿佛那一圈人的事儿,半点都与他不相干,他只直接拨开向远那捏得登紧的手指,轻巧将时年带到一边去。 时年也惊了一下,被他拖着走,忍不住回首去望那一圈人。 果然,大家也都一副反应不过来的神情。 汤燕卿却仿佛浑然不知,将她带到餐桌边,将餐盒打开,又将勺子准备好,递进她手里:“我刚熬的,温度刚刚好,趁热吃。嗯哼,我虽然不会洗衣服,煮粥的功夫还不算差。至少,比你做饭好吃。” 那一圈人的目光还都追过来,汤燕卿却好像自动穿越到了另外一个平行世界,一点都不甩那边。时年便也只好垂下头去,背朝那边,小心吃粥。 简单的白米粥,里头打了咸蛋黄。又香又糯,咸蛋黄也是恰到好处,不油不腻、不腥不咸。 他就一抬长腿坐在餐桌边儿上,垂眸只认真地看着她吃粥,低声含笑问:“好吃吧?比你的手艺好了那么一点点吧?” 仿佛在他眼里就只有她,仿佛他心上的事儿也只有让她吃粥……其余的人,其余的事,他一概不放在眼里,更不入心。 粥有一点小热,时年便一边吹一边悄声问:“刚刚阿远攥得登紧,你怎么就能那么轻松给挑开了呢。” 他便笑起来,有一点小得意:“他那是蛮力,实则最好撬。只需一点庖丁解牛式的小技巧。” 时年讶了讶……脑海里又有混沌的片段莫名涌起,仿佛在那场黑暗的梦里,便曾经有个淘气的家伙,自己竟然能挣脱绑住他的绳子,将手松了出来,缓缓抚上她的长发…… 心便又跳得急了,她赶紧甩甩头,专心吃粥。 那两个人……就这么将他们所有人都甩下了,抛开了;或者说不止他们这一圈人,甚至是整个汤家所有人。 更何况,这个地点是汤家啊! 那两个人,他只静静地凝视她,而她则是乖巧地垂首吃粥,两人短暂地交谈过后便都宁静下来。便将那幅小小的画面营造得更玄妙,更让人忍不住悄然地叹息。 汤燕衣有些受不了,却当着这么多人不好发作,便低低跟汤燕声打了声招呼,说要上楼换衣裳。 皇甫华章则是高深莫测地高高抬起了头,眯眼看了一会儿,继而转身去,只似笑非笑地盯住向远。 汤燕声也只好赶紧打圆场,想要请皇甫华章和向远到那边去再换一种酒。皇甫华章淡然应允,向远却道了声“抱歉”,便抬步朝汤燕卿和时年这边走过来。 向远用力压制心中不快,尽量心平气和问:“燕卿,这是做什么?我的妻子我可以照顾,你交给我就行了。” 汤燕卿依旧坐在长桌上,居高临下眯眼望着向远:“向远哥,你一路开车载她过来,路上怎么也不会少于30分钟。那你可曾发现了她为了今晚这场聚会,为了穿下这条裙子,连晚饭都没吃么?” “如果你早发现了,自然就没我的机会去给她亲手煮粥。” 向远也微微一愣,垂首问时年:“……你没吃晚饭?怎么不告诉我?” 时年也有些尴尬,赶紧冲汤燕卿说:“是我自己没说的。再说这也都是女人的通病,谁穿礼服裙都不想露出小肚子。” 她又出言护着向远……汤燕卿便忍不住冲她呲了呲犬齿,却没说什么,只转头盯着向远:“她为什么会不吃饭,又为什么不告诉你,这些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我得亲眼盯着她把这些粥都吃光,别叫她傻兮兮地站在夜风里喝红酒。“ “向远哥,如果你真的爱惜她,也请别再为了那些所谓的理由聒噪,你叫她先安安静静地把这些粥吃完了,暖了身子再说。如果你觉着我这样你看着不顺眼,那也没关系,我家里的摔角馆就在里面呢,咱们随时可以进去打一架。” 他说着傲然扬了扬下巴:“当然前提是,你敢跟我打的话。” “燕卿!”向远又被狠狠击到了痛处,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汤燕卿微微抬眸,望向远处的夜色,那个高挑颀长的男子正与大姐相谈甚欢。他缓缓道:“向远,你听着,等她吃完了粥,你就马上去向我大姐告辞。我爷爷和我爸妈那你就不用去了,我替你去说,你直接带着时年先离开。” 他说着从长桌上跳下来,“直接送她回康川大学,别再试图打别的什么主意。我想不用我再提醒你,你们现在已经处于法定分居状态,她已经对你不再有任何义务了。” 这样的汤燕卿,叫人虽然有些不愤,却是不容抗拒。 向远便也回头又看了皇甫华章一眼,毅然点头:“好,就这么办。” . 汤燕卿这样的严肃,也难得向远这样地配合,虽然总觉这里头有古怪,却说不出古怪的所以然来。时年便也点 头,答应离开。 向远先去向汤燕声告辞,时年趁机走到汤燕卿面前,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想放弃今晚的机会,想跟皇甫华章聊案子的事吧?” 汤燕卿微微躬身,让自己的眼睛与她的眼睛距离更近:“嗯哼,我今晚要找他单挑。” 时年微笑起来:“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的呼吸忽地一乱,忍不住在她耳边呢喃:“……你是说,我对你么?” “汤sir!”时年面颊大热,忍不住小小跺脚。 他便愉快地笑起来:“安心地回去睡觉,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她便也点了头,悄然抬眸望他:“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 向远和时年走了,向远走之前还特地向汤燕声告辞,这话便也自然落进皇甫华章的耳朵去。 汤燕卿目送向远和时年的背影离开,这才举步走向汤燕声和皇甫华章,痞痞地一笑:“大姐,这位是谁呀?该不会是你的新男友吧。怎么,这么快就带回来见家长啊?” 汤燕声面色大红,急忙伸手拍了他手臂一下:“燕卿,胡说什么呢?这位是皇甫华章,是我的新朋友,也是咱们汤家的远亲。” 汤燕声便将这远亲的来龙去脉又复述了一遍,汤燕卿听得高高挑眉:“乱世佳人的本子啊。” 汤燕声便也笑起来:“别说,倒也贴切。” 汤燕卿便朝皇甫华章举杯:“那我该叫你什么呢?——大表哥?” 皇甫华章悠然一笑:“我知道这个称谓在中国,刚刚变成一个贬义词。所以还是算了,汤sir叫我威廉就好。” “不好。”汤燕卿邪邪地笑:“一说威廉,我就只想到英伦的王太孙。要我用称呼王子的称呼来称呼你,我怕你觉着别扭,我自己也别扭。” 今晚这气氛,奇了……汤燕声心下只能再度叹息,着实参不透为何这一圈人都对皇甫华章露出莫名的敌意。身为主人,她只能打圆场:“其实这么叫也没错,皇甫也继承了佛德家族的伯爵勋衔。” “伯爵?我喜欢。”汤燕卿笑得邪气儿潋滟:“德古拉伯爵么?” 汤燕声被呛住,只好跟皇甫华章解释:“燕卿虽然现在入了警界,可是从小在家就嬉笑惯了,你别见怪。” “怎么会呢,”皇甫华章自在地笑:“这样的性格反倒叫我十分欣赏。” 夜深了,陆续又有宾客来向汤燕声告别。汤燕声送出去,皇甫华章便摇着酒杯缓步走到汤燕卿身边来,低声说:“如果我不欣赏你的话,又怎么会批准你来康川大学任职客座教授呢?燕卿,你该不会不知道,康川大学所有的人事聘用,总得要我签字才能生效。毕竟每个教授的薪水,还要我来支付的。” 酒香从酒杯里缓缓飘散出来,潋滟在夜色里。 “燕卿,这个秘密只有你、我、时年三个人知道。我们三个人一起分享一个秘密的感觉,真是好极了。你说是不是?” “谁说不是呢?” 汤燕卿微微眯了眯眼,便也举起酒杯来与皇甫华章轻轻碰了碰杯:“茫茫人海,远隔重洋,我们三个能这样聚在一起,真是缘分。” . 车子里,向远和时年有些各怀心事。 时年小心地望着向远:“可以告诉我,你跟皇甫华章之间有什么关联么?难道他跟你或者爸爸,有生意上的往来?” 虽然已经法定分居,可是时年提到向景盛,还是礼貌地用“爸爸”来称呼。 向远身子微微一僵,手指握住方向盘,指节有些发白。 时年忍不住皱眉——这个问题有什么叫向远为难的么? 果然,向远盯着前方,钝声说:“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么?” 时年只能叹了口气:“算了,当我没问。” - 【两更八千字完毕,明天见】 5张:微风 4张:cathy 2张:cxlwwp+鲜花 1张:78qianhua、sunfumei0713 彤的红包+鲜花、410679947的鲜花 ☆、139.139情之一字,最易言不由衷(2更1) 皇甫华章和汤燕卿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外人看起来,便也只觉再正常不过,毕竟是远亲;汤家自家人也会觉得很合理,毕竟这两个人也算是康川大学的同事。 只有两个人自己才明白,那些笑意殷殷的言谈里,多少听似普通的用词里,却是含了多少的深意。 这个时候了,宾客都要陆续散去,门口却还有人刚刚出现。汤燕卿回眸望了呃一眼便笑了,抬手招呼。 门口是两个人:汤燕犀、安澄躏。 安澄便朝汤燕卿走过来。 今晚虽然是欢迎汤燕声回来,但是凭她跟汤燕声的感情,不需要这些俗套;汤燕声也明白她现在正在忙着案子,便叫她不必过来了,说哪天她亲自过去看安澄崾。 结果安澄却收到了汤燕卿发来的短信,短信里就一句话:“想见皇甫华章的话,就快来happy。 安澄一看这个眼睛都蓝了,便丢开了手里的一切,跟汤燕犀一起过来。 汤燕卿扬眸一笑:“安澄,过来。给你介绍我们家新认的远亲:皇甫华章;也就是威廉?佛德。” 安澄目光如剑,直接刺向皇甫华章去:“皇甫先生。踏破铁鞋,却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你。” 汤燕卿“善良”一笑:“大表哥,给你介绍:安澄,助理检察官。” 说完了他便功成身退,含笑挥手:“你们二位聊,我就不打扰了。” 将皇甫华章丢给了安澄,汤燕卿勾起唇角,抬步走向夜色里去。 就算皇甫华章能在他面前滴水不漏,他却也不相信皇甫华章抵抗得住车轮战术。他先歇歇,让安澄再战一轮。 汤燕犀穿过夜色走过来,截住汤燕卿:“少爷,你虽然是在帮安澄的忙,可是别以为我瞧不出,你现在是拿安澄当枪使。” 汤燕卿嘻嘻一笑,攀着汤燕犀的肩头:“那关键也是要看安澄乐不乐意。哥你说怎么办呢,我就是有魅力能叫安澄为了我而心甘情愿……你要不要跟我学学?” 汤燕犀面上神色未变,只突然暗中出拳,擂向汤燕卿的肋骨。 汤燕卿夸张地笑,兄弟两个笑闹成一团。 . 安澄紧紧盯住皇甫华章:“皇甫先生你既然救下Nana,便足以证明您是心怀正义的人士。况且作为佛德集团的主席、康川大学的理事长,您如果能出庭作证,也能为这两个机构赢得十分正面的形象,何乐不为呢?” 皇甫华章淡淡含笑:“没想到安检是这样美丽的女子,失敬。” 安澄却不买账:“在我说公事的时候,即便对方是在夸奖我的相貌,可是若目的是将话题带偏,那就同样是不尊重我。” 安澄的犀利叫皇甫华章微微尴尬地耸肩:“我明白无论是地检,还是警方,都在设法联络我,想让我作为控方证人出庭。身为守法公民,这件事我愿意尽量配合,所以我委托律师出具了书面的口供,并且亲笔签名。相信这份书面文件可以作为呈堂证供。” “至于我自己么……”他摇了摇手里的酒杯,打量安澄那明亮到近乎犀利的美丽:“安检难道现在还没有警方的进度快么?警方都已经查知我跟嫌犯马克的关系,怎么安检却还不知道么?” 安澄便一皱眉。 ……方才那一瞬,皇甫华章是在“礼貌地”奚落她么? 安澄便一皱眉:“你跟马克,有关系?” “嗯哼,”皇甫华章淡淡地哼了一声,缓缓抬首喝酒,姿势优雅到了骨头里。 放下杯子才盯着安澄的眼睛道:“我跟马克是表亲。我想这样的关系,我应该还是适用于法庭回避制度的吧。” 安澄也是惊讶,却随即摇头:“虽然可以适用回避制度,但是你们之间并无关键利益关系,只要你愿意在法庭上宣誓,你的证言还是可以被法庭和陪审团接受。” “哦,”皇甫华章清淡摇头,“可是对不起,我有公民的义务,却也有维护家族利益的义务。我已经出具了书面的证言,便有权回避出庭作证了。” “难道没有转圜余地么?”安澄也是寸步不退。 皇甫华章想了想:“并非没有。谁让马克和Nana同时还都是我康川大学的学生呢?身为康川大学的理事长,我不希望学校的任何一个学生受到伤害。” 安澄便微微眯起眼。 . 瞄着远处的安澄与皇甫华章,汤燕卿还是走到骆弦声身边,揽住他肩头:“今晚你是最幸运先生。那个人不是我大姐的男朋友,也不可能成为我大姐的考虑人选,因为他是我们家的远亲。” 今晚皇甫华章的出现,对于他们这一圈人来说都算不上个好消息,却唯独对骆弦声没有负面的影响。 骆弦声惊喜地挑起长眉:“真的?” 汤燕卿跟他对了对拳头:“真的。” 骆弦声含笑点头,鼓起勇气朝汤燕声走过去 。 宾客渐渐少了,汤燕声也终于不用应酬,独自站在长桌前端起酒杯,缓缓享用一杯红酒。 她的身影印在夜色里,被远处的灯光幽幽地照亮,虽然风骨依旧,却点点地透出了丝丝缕缕的孤单。 骆弦声听见自己心下悄然的叹息,便收敛了形色,朝着她的身影走向前去。 已经到了身边,他刚想轻唤他的名字。却忽地身旁的树影背后猛地窜出来两个人。一个是还戴着厨师高帽的汤燕余,而另一个是刚从夜校放学回来的汤燕翦,两人嘻嘻哈哈拦住骆弦声的去路。 尤其是燕翦,青春逼人的小姑娘,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紧了骆弦声,菱唇微翘:“小僧,这是要到哪里去呀?上回说好了要陪我们去坐那辆‘尖叫过山车’,怎么久等也不来,难道是故意失约?” 两个小妮子收拾骆弦声的嬉笑声随着夜风传到了汤燕声那里。汤燕声转眸望过去,隔着两个小妮子瞧见了骆弦声的眼,还有他脸上无奈泛起的笑。 只是那笑在汤燕声这里没看清无奈,只看清了戏谑。 汤燕声便收回目光,径自走开了。 那一瞬骆弦声真的想要忍不住发脾气,即便是汤家的两个女孩儿,他也真的想朝她们怒吼,叫她们消失! 只有一步之遥,只有一步之遥他就可以走到燕声身边去了,可是这两个小姑奶奶却偏偏不早不晚地横叉出现……为什么?! 燕余终究大一点,看清了骆弦声眼底隐约浮生而起的懊恼,便轻轻扯了扯燕翦:“小僧好像不高兴了哦。” 燕翦却依旧眼睛亮晶晶地盯紧了骆弦声:“他现在才生气么?我可早就生气了呢。那间主题公园已经开园三个月了,也就是说某人答应了陪我们去坐第一班的过山车,已是整整抛在脑后三个月了!” 汤燕翦是汤家最小的孙女儿,大学还没有毕业,却还趁着晚上攻读第二学位。22岁的小姑娘长得就像个活脱脱的洋娃娃,苹果脸吹弹可破,上面总是挂着可爱的红晕。汤燕卿平素最喜欢欺负这个小妹妹,可是燕翦也只叫汤燕卿欺负,对别人可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儿。 便比如骆弦声。从小到大,堂堂骆弦声在汤家反倒是被这个最小的妹妹欺负得最狠。只要他来汤家,便只会看见燕翦宛若翩然的小燕子一样,撵着他满汤家地跑。总归到最后,骆弦声总是败在燕翦的撒娇攻势之下,就连“小僧”这样的外号都生生扛下来多年。 不过也许是燕余和燕翦这两个小妮子当局者迷,汤燕声身为大姐却渐渐地刻意闪身事外,与骆弦声拉开了距离。 不经意之间,年幼时候的懵懂无知,不懂得拉开异性之间的适当距离,终究造成了他与汤燕声越距越远。 等他渐渐明白,汤燕声不是不能跟年纪争,不是放不开四岁年纪差距的这个坎儿,她只是不能跟自己的妹妹争的时候……一切却早已错过了合适的转圜余地。 于是他渐渐地不敢再来汤家,不敢再面对燕翦那双娃娃般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他苦恼地皱了下眉:“……对不起燕翦,我要先过去跟大声说句话。” “说什么?”燕翦嘟起了嘴:“好吧我替你说就是。” 说着回首朝向汤燕声的方向,喊:“大姐!” 汤燕声只好停步,望过来:“嗯?” 燕翦娇憨一笑:“小僧好像还没来得及跟大姐说:欢迎回来。我替他说喽!” 汤燕声努力一笑:“嗯,收到了。谢谢你们——俩。” - 【早上还有五千字~】 ☆、140.140进退之间,感情总让人有小小挣扎(2更2) 华堂律师事务所。 向远的律所。 向远窝在大班椅里,盯着玻璃门上的贴字,有些走神。 他记得刚结婚那会儿,第一次带时年来律所。她怯生生地环顾周遭,那些精致到每一根线条的装修和家具叫她有些不自在。尽管这间公司是自己老公的,她却还是明显地束手束脚,不敢坐不敢碰的。 ——那个时候即便已经成了法律上的夫妻关系,可是其实他们之间的生疏感还并没有消除。表面上看起来是她对装修格调的不适应,事实上也是表现出她对他的距离感躏。 他便尽量帮她自在下来,带着她一间一间办公室地走,给她介绍公司里的每一个人。 后来她却独独对玻璃门上的贴字感兴趣——也许因为这贴字是中文的崾。 她便问他为什么取了这个名字,是想说这间公司装修高雅,是为“华堂”么? 彼时他笑着说:“当然不是。好的律所不在于装修格调,在乎打赢官司的能力。之所以叫华堂,是因为我们主要的客户都是华人,同时我们华人都喜欢堂堂正正,于是取这两个意思合并在一起,就是华堂。” 彼时时年第一次在这间办公室里露出真诚的笑意,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她的目光中充满了仰视和骄傲:“阿远,我真喜欢这个名字。” 想到这里,向远忍不住深深叹息一声。 真的怀念两人那时的时光,他真的好后悔,怎么会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秘书打进来内线电.话,向远听了也是一愣:“你说是谁来了?” . 向远赶紧重整精神,迎出去。马克的父亲、林奇先生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向远微笑。 “真不好意思向律师,我来得仓促,没来得及预约,给你添麻烦了。” 向远忙躬身握手:“林奇先生您太客气了。快请进来说话。” 两人进了办公室,林奇却没坐下,反倒郑重地对向远鞠躬:“我这才知道犬子险些伤害到的Nana竟然就是向律师的妻子,这才明白向律师怎么会辞去我林奇家律师的职务。我今天来是特地替犬子向向律师伉俪诚恳致歉的。” 向远完全没想到情势会忽然变成这样,便也尴尬地连忙同样躬身:“林奇先生言重了。实则我那天打了马克,心下也十分后悔,正想着等双方心情都平复一些,再登门致歉。” “不管怎么样,我身为法律工作者,不应该动手。” 林奇连忙说:“怎么能这么说。向律师所做的一切是为人丈夫的人之常情。不瞒向律师,今天犬子之所以没跟我一同来,就是因为我亲自将他打了一顿,禁足在房间里,不准他再出门。” 向远惊讶不已:“林奇先生,这怎么好意思……” 秘书送进来咖啡,两人这才落座。 林奇诚恳地说:“我今天来,实则是想亡羊补牢,希望向律师能继续帮马克打这场官司。” 失去林奇家这样大的客服,向远也曾十分肉疼,没想到今天林奇先生亲自来重新邀请。向远很想答应下来,却还是迟疑着摇了头。 眼前又是时年:四年前要捉住他手指,才敢走出家门的时年;四年后坚强独立到时常用失望和质疑的目光凝视着他的时年……他便轻轻闭了闭眼睛。 不,他不可以再做让她失望的事。 再错一次,可能就要一生都错过了。 他便忍住不舍,毅然拒绝:“对不起林奇先生,多谢厚爱。因我妻子就是受害人,我便应该回避,不能担任辩方律师。” 林奇此来的目的,向远也并非猜不到。只要他还想继续担任马克的辩护律师的话,也就是说他得设法说服时年不出庭作证……现在别说他对时年已经失去了这样的影响力,况且他对这件事的态度还极有可能决定了他和时年那命悬一线的婚姻。他不敢再造次。 林奇略有失望,却也并不意外。灰白头发的精瘦男子,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说道:“也难怪向律师会这样做,我们完全都理解,完全的歉意。” “只是我们实在是欣赏祥律师的能力,也更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我们的歉意——不知向律师看这样行不行,你不直接担任马克的辩护律师,但是可以作为律师团的顾问。也就是说你还是我林奇家族的常任律师,只不过因为此案需要回避,才暂时退出本案的辩护。” “我们同时也还是希望向律师能将原来的辩护方案继续执行下去。心理医师的选聘,还希望由向律师你这方面多多帮忙。” 林奇先生这样低下了姿态来,几乎只要他能答应,他们便一切条件都可以接受。这样的优厚条件,让向远一时难以抗拒。 只是他又不能不想到时年…… 他便踌躇了下:“林奇先生,很感谢您今天特地拨冗过来。只是此事……请容我考虑。” 林奇便也知趣地起身,与向远握手告辞。 向远克制地没有亲自送出去,他想强化自己身为受害人丈夫的身份。 林奇下楼,立在电梯门口等电梯。正好罗莎也走出律所,同样站在电梯旁。 林奇的形象气度叫人无法忽视,罗莎知道这是个有身份的人物,便客气地跟林奇点了个头。林奇便也报以一笑:“这位小姐也是来华堂做法律咨询的么?” 罗莎微笑:“不,我是在华堂里工作。” 林奇扬眉:“原来是位美女律师。” 被这样有身份的人物夸赞,罗莎也忍不住面上有光,便谦辞:“您过奖了。不过我不是律师,我是华堂的财务合伙人,主意帮公司处理财务上的工作。” 林奇便更惊艳,主动伸手过来:“原来这样年轻美丽的小姐,竟然已经是华堂的合伙人。后生可畏,佩服,佩服。” 电梯来了,两人一路寒暄着一同下楼。罗莎便也拿到了林奇的名片,知道了他就是国内,乃至全球的服装业大鳄,心下十分震动。 现在各个律所之间争夺重要客户的明争暗斗很激烈,虽然跟向远吵了几架,可是罗莎无论从向远的角度着想,还是为了自己的投资回报,便都想为律所留住这样一位重量级的客户。 只是林奇言谈之间很是失意,虽然没明说是什么事,也叫罗莎心下很是不安,频频问是否什么地方出了误会,身为华堂的合伙人,她很愿意从中将误会解开。 两人边说已是边走到了大厦的大门口。林奇便道:“这里也不方便说话,不知罗莎小姐你是否有空。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罗莎小姐喝杯咖啡,咱们再具体聊。” 罗莎自然应允,短信给秘书取消原本的一切工作安排。 . 时年走进“中古”,立在门口左右打量。 “中古”店如其名,装潢古色古香,拥有清晰的亚洲古典风格,却不是某一单一风格,而是整个亚洲风格的混搭。 比如店门是斗拱飞檐的中式,飞檐旁却用了泰国式的金色尖顶。门廊是南亚风格,走进去却是直通向日式风格小巧雅致的园林。而园林中随处可见的佛相,也是综合了汉传、藏传,甚至是融和了印度教原始造像的风格。 站在店门口,就像是经历了一场亚洲古代历史的快穿,叫时年只觉目不暇接,奇妙无比。 她弯腰望向里面:“你好,请问有人吗?” 随即一声又高冷又娇嗲的声音传来:“看我看我看我,看我啊!” 时年怔了一下,分辨了一下方向,才上头朝上头瞧去。却见是头顶的天花板上吊着一个鸟笼,说话的竟是上头一只白羽红嘴的大鹦鹉! 那鹦鹉见时年终于准确地找见了它,便傲娇地一边叨着羽毛,一边扎撒着翅膀,高冷地问:“我帅吗?” 时年笑得腿都软了,只能认真地点头:“帅,特别帅。” 那鹦鹉才满意了,朝里头努了努嘴:“真乖。那就进7吧。” 人家可时髦了,都不说“进去”发的是“进7”的音,跟个傲娇的老太监似的。 时年忍着笑,一路走进去。一边走一边笑:这是汤燕声的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这一辈名字里都有个“燕”,所以干脆连店小二都不用人类,而用个跟他们家男生一样傲娇的鸟类了。 一路向里走,穿过了南亚风格堂皇富丽的彩玻璃走廊,这才终于看见了一个人类,而非鸟类了。 一个白净俊秀的小男生躬身相迎:“欢迎。” 走进那扇大门,才远远瞧见汤燕声。她正在尝试这将一个佛头,与店里原有的一个佛身对起来试试看。仰头瞧见是时年进来,便将佛头端端正正放回原本的檀木架子,然后郑重地合十之后,才转身走过来,冲时年介绍那男生:“他叫小楷。” 时年便又是忍俊不已。 小楷,这名儿取得可真不错。 汤燕声对时年的反应也不意外,便说:“我们这儿还有个女生,叫簪花。他们俩合一块儿正好是‘簪花小楷’。平时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他们两个替我观点。不过不巧,簪花今儿轮休,只有小楷在。” 时年笑着指指门口:“不止他们两个吧,还有门口的那个……” “哦,你说它呀。”汤燕声正儿八经地点头:“门口的那只是个公的,不过我为了让这店里阴阳平衡,就给它取了个女名,叫——玉环。” 时年直接笑喷出来。 实在没想到汤家的大姐在表面的端庄之下,事实上却是个如此有趣的人,她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汤燕声老神在在地扭头望来:“难道不觉得玉环实在是个最配它的名字么?” 时年一想便也含笑点头。 可不,又白又胖,是白玉的圆儿,就是玉环了呗。只是不知道大唐贵妃杨玉环若是听见自己跟个鹦鹉同名,还是个公的,会作何感想。 两人终于在矮桌前坐下,桌上铺着富丽的印式桌布, 身边散着的也都是印式的座垫、靠垫。 时年便直陈来意:“今天来,其实是想请大姐看一颗米珠。” 知道这次汤燕卿去了南亚地区,且对该地区的文化颇有研究;而妮莎又正好是印裔,燕舞坊如今也坐落在印裔聚居区里……于是时年想知道这颗米珠有没有可能跟燕舞坊有关。 汤燕卿将米珠接过来,放在放大镜下面仔细观察,“坦率说,虽然南亚也使用米珠,可是他们传统里更喜欢用的还是黄金。” “哦,没关系。”时年将珍珠收回来。 就算暂时无法从米珠上来尝试寻找周光涵之死与童妻案的直接关联,但是以后还有机会,且米珠还是能与马克家联系在一起。 汤燕声却盯着时年,缓缓说:“其实邀请你今天过来呢……我也是想请你见个人。” 时年挑眼:“谁呢?” . 咖啡店,一片宁谧。 自从罗莎和林奇走进来之后,店中再没进来其他的客人。 罗莎知道这间店不会是生意冷清,而是因为林奇先生的到来,店家配合着清了场,只为让他们方便谈话。 林奇便将之前与向远之间的事情说了。 “我此来是怀着对向律师极大的歉意和诚意而来,以为向律师一定会接受我的诚意,却没想到……”林奇遗憾地叹息,摊手:“看样子向律师真的是十分十分爱他的妻子,能为了他的妻子而一再推辞我的邀请。看来我们只能再去其他律所碰碰运气了。” 罗莎心里一沉。 林奇家哪里还用到其他律所去“碰碰运气”?罗莎心想,说不定此时各大律所在得知了向远拒绝林奇之后,已经蜂拥而来,正准备半路将林奇劫到自家手里呢! 更何况……向远之所拒绝这么好的客户的原因,居然是为了时年。 罗莎忍不住笑里带了苦涩,却还要尽力为了律所而争取:“林奇先生,我想这里面也许还有误会。况且您也说了,向律师并不是直接拒绝了您,他说需要再想想,那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林奇先生您看不如这样,今天我既然有幸与您遇上,那我就有责任帮您和向律师再做沟通。您放心,我好歹也是华堂的合伙人,我有权为了华堂的利益而要求向律师重新作出选择。” 林奇面上漾出惊喜:“真的?只是我担心向律师实在是爱妻太甚,连罗莎小姐你的意思也不会在乎。” 这话……便听得罗莎心里更加黯然。 她甚至忍不住想,也许凭林奇先生的身份,他可能都知道了她跟向远的关系。毕竟在许多商务场合,都是她作为女伴陪着向远一起出席,也曾经很多次被不明就里的人当成是向远的女朋友或者妻子……于是林奇先生这话,便多少有些奚落的意思。 她便抱起手肘来,自信一笑:“林奇先生,我既然敢跟您这么说,就一定是有把握的。向律师远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在意他妻子。林奇先生还不知道吧,他们已经法定分居了,也就是说已经事实上离婚了。如果他还那么在意他妻子,又何至于会走到这步。” “当真?”林奇便也忍不住面上浮起喜色:“那就太好了。一切都拜托罗莎小姐,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 中古。 汤燕声起身进了里间,带出一个人来。 时年一见,便惊得赶紧起身。 竟然是沈宛。 汤燕声走向门口去,带着小楷出去,顺手将门带上。 时年有些手足无措:“汤太太,怎么是您?您也是来燕声姐的店里来逛街的么?真是好巧。” 沈宛静静一笑:“不是巧合,我是特地到燕声这儿来等你。时年,我想跟你聊聊。” - 【客户端投月票的话,大家升级一下版本号就能一变三啦。不过已经投完的亲们也别桑心哦,乃们的心意其实都是一样一样滴,某苏都谢谢啦~】 ☆、141.141沈宛vs.时年:初次见面(第一更) 眼前的情形着实叫时年意外。 实则那晚在汤家,时年是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的。毕竟是在汤家,且她看出了沈宛的目光里隐约的不快,要是人家沈宛那天晚上单独找到她吗,想要跟她说点什么,她是不能闪躲的。可是真的没想到那天晚上沈宛并未单独见她,却反倒在今天这样一个完全想不到的场合见到。 时年有点紧张,可是却也并非完全没有头绪。 这样的情形之下,沈宛来单独堵她,又能说些什么呢?或许就像那些小说和电视剧里固有的桥段一样,或者就如同她真实生活里的婆婆郭正梅一样,是来警告她离汤燕卿远一点;或者干脆就是来当面指着她的鼻子,告诉她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不配与他儿子在一起。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反倒不怕了躏。 时年心放平静下去,目光也沉静下来:“好,您有话请直说吧。” 听向远说过,沈宛跟郭正梅的私交也很好,彼此还都是牌搭子。那么脾气秉性也一定十分相投吧崾? 沈宛却只静静观察着她的神色,无声地微笑起来:“时年,能告诉我是什么帮你从最初的惊慌,变成后来的沉静么?” 时间略有惊讶,便也坦率一笑:“晚辈是想,反正今天也躲不开您了,索性跟您开门见山。您想说的话,晚辈大致也能猜到一些,心下反倒不紧张了。” 沈宛亲自给时年倒茶:“你以为我想跟你说什么呀?” 时年深吸口气,然后吐出去,拿定了主意:“您是想警告我吧?其实您不必开口了,我觉得您的这番话还是最好回去跟您儿子说比较好。如果他能更在意您的感受而同意您的想法的话,那我也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那就让他继续给您当听话的好儿子,我就不打扰了。” 男人自然应该孝顺母亲,但是从男人决定要爱一个女人的那一天起,男人与母亲就已经分属不同的家庭了。男人在孝顺母亲的同时,更多的共同利益是应该与伴侣在一处的,也就是应该与伴侣站在一起来面对母亲,共同承担母亲那边抛过来的所有好的坏的;而不是瞬间退化回了小婴儿,全然罔顾伴侣的存在。 时年这话说得已经很直白,她做好准备迎接沈宛的不满。 孰料沈宛却惊讶地微微挑了挑眉,接下来也没有拍桌子指鼻子,而是含笑点头。 “如果卿卿也是那样的男人,我这个当妈的也会拍桌子骂他‘孬种’。” . 时年听了很是惊讶:“真的?” 沈宛向时年招了招手,时年迟疑地靠近桌面,沈宛自己则主动横过大半个桌面来,神秘兮兮与时年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当年也曾对卿卿爸爸说过类似的话哦。当年卿卿爸爸刚跟犀犀妈妈离婚,可是因为前面的儿媳妇是婆婆亲自选的,婆婆又是蛮传统的人,就非常不能接受我。我跟卿卿爸爸谈恋爱的时候她就反对;甚至婚礼的时候,她都不肯喝我倒的媳妇茶。” “等我进门之后,她第一时间将犀犀给带走,说是怕我这个后妈伤害了她的孙子……” 时年悄然吸气,忍不住低低道:“没毛病吧?” 沈宛响亮地笑开:“对对对,就是这个,我当时真的想什么都不管了,当面认认真真问我婆婆一句这样的话。” 沈宛虽然笑得好大声,可是她眼底还是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可以想见当年的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那时候有多难以承受。 沈宛朝时年耸了耸肩:“就是那个时候,我对卿卿爸爸说的这样的话。我当时也是好灰心,因为我又没做错什么,我只是不是婆婆亲自挑选的那个儿媳妇而已;我只是后来走进老公的感情生活,可是我又没有破坏过他们的婚姻。开始就因为我跟犀犀妈妈曾经是闺蜜,所以我婆婆就总觉得我是狐狸精,认定是我先勾.引老公,才会造成老公跟前妻的离婚。” “我觉得如果他再明明看得见我的痛苦,却又要披着所谓的孝道的外衣,不敢在他母亲面前维护我的话,那我就真的不跟他过了。就算我沈宛这辈子瞎了眼,看错了一个男人。” “那,后来呢?”时年的心也不由得跟着提起来。 沈宛便笑起来,时年自己也尴尬地笑了——是啊,现在就是“后来”了,如果汤明羿没有将这件事处理好,怎么还会有后来的汤燕卿,怎么还会有现在沈宛的依旧陪伴在汤明羿身边? 沈宛却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后来他就将我带到他母亲面前去,跟他母亲说,我是他爱的人,请母亲也爱我。如果母亲还是不能接受的话,那他只能断绝了与母亲的关系,从此带着我远远离开,再也不回汤家的门。” 时年忍不住小小欢呼:“好帅呀!” 沈宛也脸红起来,目光盈盈,仿佛又是含情的少女:“是哦,我也觉得好帅哦。那一瞬间忽然就觉得,从前被婆婆委屈的那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 “后来我也主动不介意婆婆的脾气了,反正我是跟老公过一辈子的,又不是跟 婆婆过一辈子。” 时年悄然竖起大拇指:“您做得对。” 沈宛悄然笑开,手撑着腮帮含笑望向时年:“怎么样,是不是现在觉得没有那么抗拒我了?” 时年一怔,回过神来已是面颊发热。 人与人之间拉近关系、改善观感的最好办法,就是迅速与对方找到同一立场。沈宛原来深谙此道。 是啊,怎么忘了,沈宛看似娇小玲珑,却是名声在外的成功女商人呢。在沈宛面前,她自己真的只剩下小孩子气。 时年不好意思地也端起茶壶来给沈宛再满上一杯茶:“您润润喉。” 沈宛笑起来:“我方才啰唣这么多,实则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来做那些婆婆们最爱干的事儿来的。我今天来的目的,实则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 “讲故事?”时年又有点接不住这个大招儿。 沈宛见状便笑起来:“放心,不是睡前故事。其实作为妈妈,我从前都没给犀犀和卿卿讲过睡前故事。犀犀是觉得那些故事太幼稚,不屑听;卿卿则是干脆给我讲,直到把我都给讲睡着在他的床.上,可是他自己还瞪着一双小眼睛,全无睡意。” 时年几乎能想象到汤燕卿那一幕口若悬河的模样,便忍不住笑起来:“是哦,汤sir真的很健谈。” 沈宛忽然挑眸望来:“其实咱们汤sir是真的很善于讲睡前故事哦。念念,你听没听过?” 沈宛忽然用了“念念”,时年梗了一下。 沈宛便笑起来:“也是汤sir告诉我的哎。我个人更喜欢这个昵称,所以可不可以允许我从今往后都这么叫你?” 时年鼻尖忽然有点酸。来到M国后,“念念”是唯有妈才叫的;向远是叫“时间”,公公和婆婆都是十分正式地喊“时年”。此时乍然听见一位女性长辈主动这样喊她,她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便忍不住想起从前在祖国的时光,想起那段平淡却和睦的生活,想起……爸。 “好。”她垂下眼帘。 沈宛微笑:“你还没回答我呢,听没听过汤sir讲睡前故事呀?” 时年想了想,却还是摇头:“您……误会了。我跟汤sir之间,并没有……虽然跟向远已经是法定分居的事实离婚状态,可是在没有完全结束那段关系之前,我是不会跟任何异性……” 依时年想来,沈宛怕是用这样的方式委婉地问她是否跟汤燕卿已经有了事实上的亲密。 沈宛抿嘴微笑:“念念你误会了,我不是在暗示那个。” “况且你们已经法定分居,你现在的事实情感状态跟单身一样,就算跟人有了事实上的亲密也是你的权利。” 沈宛手托腮帮,认真地盯着时年:“我真的只是说睡前故事哦。你真的没听过他讲睡前故事么?你确定?” 时年心下微微讶然:今儿怎么就跟“故事”干上了?难道沈宛要讲给她听的故事,就是睡前故事么? 时年摇头:“是真的没有。” 沈宛蹙了蹙眉:“那……给我说说,你听到过的最动人的睡前故事来自于谁呀?嗯,排除你的爸爸和妈妈,我是说你长大后遇见的人。” ---------------------- 【早上第二更~】 ☆、142.142她知道,他难以抗拒(第二更) 沈宛的问题问住了时年,让她即便是面对着沈宛,也忍不住有些走神。 她听过的最动人的睡前故事? 她“听过”的最动人的睡前故事,是来自一个人。只不过那些故事都不是用耳朵听见的,而是被那个人用修长的指尖,一个字一个字写在她掌心的。她要极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去慢慢将那些内容连缀起来,才能“听懂”那些故事。 听人讲故事,口播大致一分钟300个字左右,可是用指尖一笔一画认真写下那些字,却需要差不多10分钟的时间。也就是说她那时候“听睡前故事”的速度,要放慢到常人的十分之一…… 也正因为“听故事”的速度放慢了10倍,于是才让她那些难熬的时间变得加快了速度,让那永远分不清日夜的黑暗也变得有了一丝盼头崾。 那样缓慢而艰难的“听”,是她这一生中仅有的,也许这一辈子至死都不会忘记。 可是此时……她却没办法讲给沈宛听躏。 她便歪歪头,垂首笑笑:“不好意思,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沈宛认真地凝视着时年的眼睛:“……我可以说我有点失望么?我觉得,卿卿一定给你讲过睡前故事了。念念,你怎么可以忘记。” 时年震惊地望着沈宛。 客观来说,她应该听不懂沈宛在说什么;可是就是好奇怪,她却怎么就是觉得好像听懂了沈宛的话? 可是倘若去细细追寻,却又当真没有办法从沈宛的话中找到清晰的逻辑关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见时年一脸的惊诧和茫然,沈宛也只能悄然叹了口气。想起了儿子那晚与她讲说起这一切时,面上掩不住的黯然神伤。 儿子难过,她就也感同身受,她忍不住说“傻小子,那就告诉她”;儿子却黯然一笑:“不,我宁愿她就这么忘了。忘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我重新追她一回。反正,当初我也不算正常地走完了追求的步骤,现在的一切也都是曾经亏欠她的。” 可是儿子虽然能想得开,她这个当母亲的却心疼得要命,真的恨不能现在就将一切都掀开,替儿子都讲说明白。 可是时年面上是这样惊愕的神情……她便也只能都忍下。 沈宛便笑笑:“嗯,那好吧,我就也不难为你了。念念,我们再说另外一个故事。” 时年心下悄然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跟沈宛见面的主题是“故事会”,沈宛想要承担的角色不是“恶婆婆”,而是“故事大王”。 时年便只能微笑点头:“好,您说。” 沈宛拿过自己的手袋,从里面拿出一套书,整齐码放在桌子上。 时年眼尖,也更是因为那太过熟悉的装帧设计,便惊讶问:“《天龙八部》?” 沈宛微笑:“因为公司的缘故,曾经有机会见到查良镛先生。我说最喜欢他的《天龙八部》,查先生就将他自己的一套藏书赠送给我,亲笔签名留念。” 时年忍不住艳羡:“哇。” 谈到金庸小说,宿舍里的女生大多数最喜欢《神雕侠女》,其次就是《鹿鼎记》。前者喜欢杨过与小龙女的爱情,后者则欣赏韦小宝的游戏人间。可是她最喜欢的却还是《天龙八部》,因为这部书里的格局最大,人生观最丰富,人性的剖析和展现也最淋漓尽致。 沈宛沉静而笑:“只是我当中有一段不是很敢苟同。就是虚竹和西夏公主在黑暗中相爱的那一段……天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想想那是黑暗里啊,完全看不见对方的相貌,怎么就会那么贸然地喜欢上对方?” 时年便皱眉:“您虽然没有经历过,或者您身边的人也没有经历过,却不等于这个世上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更何况小说里的那两个人物也好幸运,他们虽然看不见彼此,却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就算不依凭相貌,却也可以凭借声音找到对方。” 却不像她,不但没见过那个人的相貌,就连那个人的声音也没有听见过。甚至就连那些宛若梦境一般的片段记忆,她也不敢肯定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自己创伤后应激综合征的反应,只是臆想出来的。 沈宛静静凝望时年面上的迷惘,然后尽量不着痕迹地问:“如此说来……念念,你相信这样的事情是真的会存在?” “我信!” 时年毫不犹豫地回答,甚至为了强调自己的信任而悄然攥紧了拳,拳头按在桌面上。 沈宛便笑了:“既然这样相信……念念,莫非你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事?” 沈宛又是这般若有似无地贴近了她的心门……时年深吸一口气,本.能竖起防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我相信。” “哦。”沈宛只能退回一步,垂首轻轻皱眉。 两人各自陷入自己的心事,场面一时冷场。还是沈宛先恢复过来,微笑:“初次见面,我作为长辈也没带什么合适的见面礼。方才见你似乎十分喜欢查 先生所赠送的这套签名藏书……不如借花献佛,就送给你了。念念,你一定要收下。” “这怎么好意思?” 虽然明白以汤家的身份,也许并不缺这样一套签名藏书,但是这文化本身是无价的。若是喜欢,便觉得它珍贵无比。 沈宛含笑点头:“不必不好意思。念念,我既然带来了,就是特地为你而带来,就是为了送给你的。你若叫我再拎回去,那才是真的叫我失望了。” 话已至此,时年便只能收下。认真立身,向沈宛鞠躬致谢。 沈宛便也起身告别:“今天说了这么多话,我想也差不多了。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念念,下次再见。” 沈宛言行利落,说完了便走了,毫不拖泥带水。时年送到门口,目送沈宛的背影。 那个娇小的妇人,行走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步伐迈得坚定而稳妥。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抬头望回来。 “时年,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老公的前妻、也就是犀犀的妈妈,正是为你和向远作婚姻咨询的霍淡如。” 时年惊讶得微微张口,全然没想到。 “好了,我今天想说的话终于都说完了。这回真的走了,再见。”说罢上车,绝尘而去。 从车后窗回望还站在门口恭送的时年,沈宛轻轻叹了口气。 实则今天想说的话,还没真的都说完。实则她本来还想给时年讲一讲四年前,汤燕卿从中国寻根之旅回来后,那段时间的消沉和悲怆。 只是……今天说的这些已经够时年消化良久,时年若无法消化现有的这些,便自然也无法明白儿子四年前那一段的生不如死。于是她只能作罢,只能留时间给时年。 身在迷雾中的人,你若强行将她直接拉到出口,那不是帮她,反倒可能会害了她,让她会以为那出口本身也还是迷雾中的一个转弯,她可能不会从直接从出口走出迷雾,反倒会转身走回迷雾中去。 . 目送沈宛远去,时年忍不住又将沈宛与她说过的话重新回想了一遍。那些话似乎都是些与她不沾边儿的,可是她却又分明仿佛听懂了几分深意。 以沈宛为人,不会特地跑到汤燕声的店里来,只为跟她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更不会平白无故送给女生一套武侠小说当做初次的见面礼。 这些,也许其实都与她切身相关。只不过她自己暂时还没参透。 不过没关系,沈宛年长她那么多时光,而她只需要再多一点点时间,自信便能将沈宛的话一点一点想明白。 不过至少有一件事她现在已深有体会:果然儿子性格的不同,往往因为母亲的不同。 . 警局。 汤燕衣抱着手臂走进关椋的电脑室。 关椋吓了一跳,连忙摘下耳机,跟汤燕衣干干地笑了声:“嘿,你怎么来了?” 汤家这位大小姐不光是汤燕卿的妹妹,也更是本州警政厅的首长。从这个层面说,汤燕衣几乎就是本州警政系统的公主。 这位大小姐平常对人总是一脸的严肃,尤其是对关椋这个从巡警升上来的新人并没有太多笑容。今儿竟然主动踏足他的一亩三分地,叫关椋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汤燕衣淡淡地点了点头,走到关椋身边,将手里的咖啡杯放在他面前的电脑桌上:“清咖。你如果不喜欢的话,自己加糖加奶。” 女孩子能直接喝清咖的不多,汤燕衣却是如此,关椋急忙说:“能喝惯,能喝惯。我喝着喝着就习惯了。” 汤燕衣却没理睬关椋话中的笑谑,只盯着他眼前的那几块显示屏。 原来汤燕卿给关椋配备的是三块并列的显示屏,等到终于帮关椋申请下一间小小的储藏室改成的电脑室之后,关椋面前的显示屏便迅速加到六块,直到现在的九块。每块显示屏上的内容都不尽相同,乍然看上去,那叫一个热闹。 汤燕衣眯眼扫了一眼,便也淡淡道:“你在查佛德集团。” 关椋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汤燕衣挨个指着那几块显示屏:“左1是佛德集团近年的新闻画面,左2是佛德集团参与投资或者持股的企业或者项目;左3是历年来曾经代表佛德集团出现在媒体画面中的人;” “中1是佛德集团近几年来的股价走势图……” 关椋高高翘起大拇指:“九块显示屏,每一块都是相对独立的内容,你竟然只看了这么一眼,就从中找出了联系,一语道破。真不愧是汤家的二小姐。” “嗯哼。”汤燕衣极浅极淡地笑了笑。 凡是强调她是“汤家二小姐”的,无疑都是最有眼力见儿的,这本就是她最爱听的话。反倒是那晚碰上的那个皇甫华章,竟然说她没有汤家人的气质,真是让她无法忍耐! 想到皇甫华章,汤燕衣便直奔主题:“关椋把你查到的佛德集团的资料都帮我拷一份 。” 关椋张大嘴巴:“这不合适吧。这些汤sir还都没看过,况且都只是散碎的线索,大家还没进行过交叉比对。” “反正我现在就要,你给不给?”汤燕衣有些不高兴了。 关椋便皱眉:“至少给我个理由。” 汤燕衣轻轻闭上眼睛,眼前又是皇甫华章上下打量她的那种目光。满含轻蔑和厌恶……她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更从来没有得罪过他,不知道他对她的轻蔑和厌恶从何而来。 她梗着一口气上楼换衣裳的时候,才在镜子里盯住自己的一身警服。 难不成,皇甫华章彼时眼中的轻蔑和厌憎不是朝向她,而是朝向她身上的警服? 紧接着汤燕卿曾经说过的话,跃进她的脑海。 杀害肖恩的凶手,特地还在肖恩的左心口冷静而残忍地刺下许多刀。彼时肖恩的脖子已经被拧断,几分钟之后就会呼吸停止;可是他却还多余地刺下这么多刀。 汤燕卿当时说,这是凶手对于警察不屑和憎恶。 怎么会这么巧? 趁着小哥和旁人还没留意到这一点,她决定自己先捋着这条线索去查查看。 以她汤燕衣的天赋和后天的专业训练,她在本案中的地位便绝不应该轻于那个时年。她会好好查这条线索,到时候一定让小哥和他们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 . 下班了,忙碌了整天的华堂律师事务所归于一片宁静。 向远的办公室却还亮着灯。 时年不在身边,那个家就空洞洞、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家的温度。向远不愿意回去。 况且这几日脑海中一直都在纠结林奇先生的提议,挣扎在是否接受对方抛过来的橄榄枝。 一时狠狠提醒自己:向远你疯了?明明知道时年不会高兴的,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一时却又安慰自己:林奇先生都说了,他并不必直接参与本案的具体辩护,只是在幕后做些帮忙的工作,为的还是将来能继续担任林奇家族的常任律师工作。 这个客户是多少人跪着求都求不来的,他无论是为了律所沫还是为了他自己,甚至是为了时年……便都不应该轻易放弃这个客户。 毕竟只有他的事业成功,只有他能赚到更多的钱,才能叫他和时年将来的生活更稳定、更富足,不是么? 可是两种念头却谁都不能打败另一种,叫他脑袋都快要被两种念头的争夺爆裂了。于是他想趁着公司安静下来,让自己也冷静冷静。 秘书下班走了,房门上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向远蹙眉,以为秘书还没走,便不耐烦地回应:“没事了,你下班就好。我自己再呆一会儿就走。” 房门轻开,一道倩影踩着高跟鞋,袅娜而入。 向远便眯起眼,望向来人,便是有些不快:“你怎么来了?我都警告过你了,我们之间结束了。除了公事之外,你别再来找我。” 门口娉婷而立的女子,正是罗莎。 向远的话叫罗莎听起来寒心,却也反倒更刺激出她的不甘。她便一步一步摇曳着缓缓走向向远的办公桌而来。 “如果我来,就是为了公事呢?你还有什么说辞?” 罗莎一边走着,一边解开身上职业套裙的扣子。一颗一颗,向远的喉结便不由得跟着一下一下地颤动。 等走到了向远的办公桌前,罗莎的衣裳也已经全都解开,露出里面黑色的雷丝紧身衣。 薄而镂空,里面全无遮挡。 向远的目光控制不住地沿着罗莎的曲线游动,当目光最后滑过她同色的吊袜带而停留在那两条带子勾勒而起的三角地带的时候……他拍在桌面上的手,终于忍不住聚拢成了拳。 罗莎明白,他忍不住了。 - 谢谢蓝费心找回来的月票~多看看书的闪钻+鲜花、15007275749的红包 15张:彩 12张:小葡萄 9张:沐汐1990 6张:木子鸽子+鲜花、xerny 3张:大硕安安、emailzynew、shmilu2000、赤脚天堂、xrzwsq 1张:星光点点愁、qinpu_1020、400vs200、水格加伊、rikuyy ☆、143.143挣扎,要还是不要(2更1) 罗莎满意地索性绕过办公桌,走到向远眼前去,抬起脚尖坐在桌沿儿上。 她身子的奥秘,全都若隐若现地敞开。 若是往常,向远早已控制不住扑上来了。 向远与她在一起,有时候不是出于性的需要,是他在工作上遇到了重压之后,他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宣泄压力。那么此时,他挣扎在林奇的提议里,便自然是这样需要宣泄的时候。她算准了,他抗拒不了。 可是今晚,向远叫她意外地竟然控制住了自己,猛地起身,连退几步,逃开两人之间的磁场崾。 虽然那骤然的起身有些狼狈,好悬将大班椅撞倒,可是他竟然真的在抗拒。 向远深吸口气:“罗莎,请你现在给我消失!躏” 罗莎心下也是黯然,却控制住自己,没发脾气,反倒柔软地微笑:“我是真的来跟你说公事的,我没骗你。阿远,算我错了,我改,你回来,咱们继续说公事。” 向远眯起眼来,指着她衣裳里的雷丝紧身衣:“你就是想穿成这样跟我谈公事?” 罗莎柔柔地叹息:“阿远,我还曾经不着寸缕地跟你谈公事呢;甚至,我们也曾在开会的间隙,利用休息的10分钟间隙在洗手间里边做边谈公事。这算什么?” 罗莎的话像一颗一颗灼热的炮弹,不断轰炸着向远脑海中竖起的防备。 向远深深吸气:“……那样的事情,已经都过去了。你要是想跟我谈公事,你便自重一点,把你的衣裳穿好!” 罗莎忧伤地望住他:“阿远,你这样的反应其实让我好高兴,你知道么?因为,如果你真的已经对我没有兴趣了,你就压根儿不会在意我穿着什么出现在你眼前。或者说,就算我不着寸缕,你也能专心于公事,不屑于看我一眼。” “可是你现在却这样在意我的穿着,就证明我今晚穿这样来,还是让你动了心的。阿远,你想要我,你想如同曾经那样,激烈地与我做。” 罗莎从桌上滑下来,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向他。她太知道自己曲线的魅力,她太知道他最喜欢看她那一段圆弧,于是她带着忧伤的眼神,却摇曳起最惑人的姿态,一步一步向他迫近。 向远大口大口地喘息,已是退到了墙边。在他膝弯与墙壁之间,只剩下一张阔大的沙发。 罗莎的视线便留恋地落在那张沙发上。 便是在那张沙发上,她和向远也曾激烈地做过。那是一次她帮律所又拉到一单大生意,对方曾经在中国有权有势,后来来了M国,却不懂法。那个人谈生意很是爽快,律师的佣金也不锱铢必较,只是有一个毛病——在会议室里一双眼睛只直勾勾落在罗莎面上,无数次借故去摸罗莎的手,或者偷瞄罗莎的“事业线”,还趁着双方握手的时候非要单独跟罗莎拥抱,最后罗莎送他等电梯他还故意罗莎的P股。 甚至,他还将自己的名片偷偷塞进罗莎的“事业线”里,说想单独再跟罗莎聊聊投资理财的生意…… 为了律所,为了向远,罗莎全都忍了。等终于谈完了,进了向远的办公室,她才忍不住难过起来。因为整个过程里向远面上竟然不动声色,除了偶然能看到一丝丝的不满之外,他竟然没有半点地回护过她。 她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落了泪,嗔怪向远。 就在那一刻,向远忽然龙精虎猛,将她推到沙发上,直接扯开了长裤…… 那晚,他凶悍异常,而她也从他的反应上体会到了他的醋劲,体会到了他并非对她没有半点的在乎。于是那场回忆对她来说弥足珍贵。 而今天,他却为了躲避她,直接退到了那沙发旁边去,却仍旧不肯就范。 向远的腿弯触到了沙发,他也知道自己已然乌鲁可退,他的黑瞳里便闪烁起异样的火花。闪烁之中,燃起怒意:“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你这样出现在我办公室里,即便是要与我谈公事,我也可以控告你利用职务之便对我进行搔扰!” 罗莎听完,听见自己的心“咚”地沉了下去。 他果然是认认真真想要推开她啊,为了推开她,他连这样的说辞都能忍心说出来了。此时她在向远的心里,难道连最后的一点温情都不值得了么? 罗莎便忍不住笑,笑声却格外悲怆:“好啊,如果你觉得控告我是个好办法,那你就去告。你是律师,我辩不过你,我也只能说些真话。将从前我跟你在这办公室里的何处做过,又是何时的事,一件一件告诉法官好了。” 向远果然面色一白,额角亮晶晶地滚落了汗珠下来。 见他这般,罗莎也是心痛如绞。曾经对他的恨和怨,一点点地便散去了。 她和他与时年之间的事,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她自己也是掺了太多心机在里头。 向远最初与她在一起便约法三章,如果不是她不甘心,也许她跟他不会闹到今天的地步;如果不是她不断将他跟向远私会的事情发给时年,那个金丝鸟笼里的鸟儿一般的时年, 便也不会渐渐翅膀硬了,跟他提出离婚。 如果不是时年的提出离婚,如果不是走到了如今已然法定分居的悬崖绝路上来,他也许不会对她这样狠心。 罗莎便收回思绪,黯然摇了摇头:“阿远,算都是我错,好不好?我不再为难你,我也不再非想要挤走时年而霸占你的婚姻……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好不好?”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她对向远原来从始至终都有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决绝。便比如当年第一次与他见面,便毅然舍弃了自己著名金融公司的高薪职位,转来跟他共同支撑那个小小的律所; 而如今,为了能挽回他,她更是能放下女人所有的自尊和矜持,只为了让他还能跟她在一起…… 这样决绝的勇气叫她自己每每想来都觉得害怕。如果这都不是爱,那她自己也真的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这样的心情。 即便委屈,即便不堪,可是她也都认了,好不好? 人生没有回头路,她既然已经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个距离,她便不可能走回去,不可能再去过没有他的生活了。 她都将自己降低到了这样卑微的尘埃里,他是不是能回心转意? 她便走上来,贴近他的身子。 她动情地说:“阿远,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她缓缓流下眼泪来,她也听见了向远左心激烈的跳动。她相信他也一定会为为了她的诚意而感动…… 却未曾想,向远忽地双臂用力,将她狠狠推开! 她毫无防备,被那力道推得连连倒退数步,高跟鞋绊在地毯上,整个人狼狈地跌倒在地! 她不敢置信地惊呼:“阿远!” 向远十分狼狈,眼中有近乎狼一般的渴望,可是他竟然还是硬生生地立在原地,仿佛脚跟下头钉了钢钉。 他狠狠地盯着她:“罗莎,够了!请你今晚就打离职信,明天就离开公司!” . 这个夜晚,向景盛又循着旧例去了一趟“深谷”,将许心箴新一个月的费用交上。 今晚的许心箴难得地安静,没有用医生再打针,便自己静静地睡着了。 他便也在旁边的沙发上坐着,直到刘太示意,说许心箴睡着了,“不好意思请向先生也回去休息吧”的时候,他才起身离开了深谷。 开车沿着森林公路走出“深谷”,他只觉这里可真的好安静,宁谧得宛若世外桃源。他有时候甚至愿意坐在这里看着许心箴,即便她不搭理他,只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也好过他要回家去面对郭正梅。 再往前一点,车子就将驶出森林公路,回到灯火喧嚣的城市。就在这时,幽暗的山林深处却无声地走出一个人来。 一身黑衣黑裤,就迎头站在向景盛车行的前路上。 当车灯远光照见那人,向景盛这才发现那人的存在,惊恐得狠踩一脚刹车。车胎与路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最后在仅距离那黑衣男子不到一米处才勉强刹住。 而那黑衣的男子竟然动也未曾动过,仿佛一点都不担心会被车子撞到。 车子虽然刹住,向景盛却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抬眼借着车灯光向那男人看过去,那人便也转头回来,朝向向景盛的车灯,仿佛为了方便向景盛看清他的面容。 灯光彼处,便是在黑夜里,那人却也戴着一副深黑的墨镜。 - 【早上第二更】 ☆、144.144不听话的惩罚(2更2) 那人不急不慌地绕过灯柱,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也不看向向景盛,只看向前方。 “向先生如今是在‘深谷’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啊。就连我都忍不住好奇,向先生这样做的原因。” 向景盛心下惊跳,连忙辩解:“夏佐,你误会了!我一个月才来一趟,是来送治疗费和生活费。不管怎么样,出于亲家的关系,我也总不能送完了钱就走,好歹也得坐坐,至少也得跟护工说说话。” 来人原来是皇甫华章身边的那个夏佐崾。 夏佐仿佛觉得有趣,便无声笑起来。指尖一圈一圈悠然转着手腕上的金属手镯:“是么?” 分明是不以为然。 向景盛便又是一皱眉,急忙道:“你今天特地到这里来见我,难道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这件事总归是我的私事,就算是先生也不会这样干涉吧?” 夏佐依旧看都没看向向景盛,目光依旧直直望向前方,“你不用这样隐晦地说话。真是不巧,先生今天叫我来,还是要继续干涉你的私事——向远到底什么时候肯离婚啊?先生可跟她说过了,会过问此事,可是你们却还拖着不办,难道是要先生在她面前失信么?躏” 又来了! 向景盛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平和地微笑:“只是我是真的不明白,先生何必这么在意犬子的这一桩婚事呢?不管离婚还是不离婚,我向家总归会忠心侍奉先生就是,不离婚也一点都影响不到先生的利益的。” 向景盛瞄着夏佐那宛若钢铁雕塑一般毫无表情的侧脸:“夏佐,凭我们这些年的交情……你能不能与我透露一点,先生为什么对犬子婚姻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我跟你这么多年的交情?”夏佐忽地尖利一笑:“我怎么不记得存在过啊。老向,我跟你这些年的交集,也都仅仅是出于先生的吩咐罢了,你可千万别自己贴上来。” 仿佛被人直接扇了个大嘴巴,向景盛的脸难堪得滚烫。想他向景盛以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有多年未曾有人敢用这样的态度与他说话。 夏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便哼了一声:“今时今日?可惜人这一生不会只有今时今日。纵然今时今日再风光,也总有彼时的走投无路、狼狈落魄。而彼时能救老向你全家于危难的,不是你现在的老板汤明羿,而只有先生。老向,人若忘本,那就该天诛地灭。” . 向景盛如遭雷劈,心中的一腔豪情便也登时都灭了。 他虽然多年追随在汤明羿身边,可是他却也有自己的生意。尤其他这样做投资理财行业的,所有的资产有时候就只是一串数字。一点风吹草动,便可能这一辈子所有的辛苦都白费了,而且还要连累到妻儿,甚至是子孙后代。 且他也曾有过自己的自尊,不想永远在汤明羿身边做寄生的菟丝子一般的生活,他也想自己完全独立……于是今生最大的一场投资失败,让他倾家荡产,甚至险些吞弹自杀。 那个时候没人向他伸出援手,他也更没脸回去找人家汤明羿。却有一个人悄然无声地替他将所有的债务都背了过去,更替他摆平了追债公司的折磨,让他这一生只有那个人一个债主。 且那个人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不必担心,这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那个人绝对不会将向景盛犯下那么大的错误、欠下那么大一笔债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 那个人说他会叫向景盛继续当他衣冠楚楚的投资“金手指”,继续当妻儿眼中成功完美的丈夫和父亲。 向景盛这一生所有的卑微,只需在那一个人面前展现就够了。 那个人,就是皇甫华章。而那一年,皇甫华章刚满20岁。 . “先生的大恩大德……我向景盛自然不敢一刻忘怀。先生吩咐的事情,这些年我老向也都尽力一件一件去办。只是唯有这一件事,还希望先生能多多海涵。只因为这是犬子的感情,犬子十分认真。现在为了挽回这段婚姻,犬子可以说是拼尽了努力,还望先生……在此事上理解。” 夏佐清冷一笑:“也就是说,老向你准备在这件事上违背先生的意愿喽?所以这件事先生吩咐了你这样久,你还拖着不办。” “至于你说什么婚姻咨询,先生也说是你走了一步好棋,而非你的儿子。因为先生看得太明白,那样老道的招数不是你儿子能想得出来的,必定是你从中指点。” “只是……老向啊,你这步棋却是走在先生吩咐你之后。所以你说你走这步棋究竟是在帮你的儿子,还是根本是在向先生叫板呢?” 向景盛登时满脸苍白:“先生是误会了,真的是误会了!” “是不是误会,先生自有决断。” 夏佐一边转着那手镯,终于朝向景盛转头望来:“先生说,路是你自己选的,那路尽头等着你的是什么,也只有你自己来承担。” 向景盛大惊:“先生做了什么?” 夏佐幽幽一笑:“别 怕,先生说了,只是小小惩罚。只要你们知错能改,那便算不得什么。” . 华堂。 罗莎在震惊过后,寒心地爬起来,失望地盯着向远。 “我是真的来跟你谈公事。你还说什么要我写离职信,还说要我离开公司?哈,阿远,你难道忘了公司现在的经济情况怎么样!成为林奇家族的律师,为马克辩护,几乎成了公司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是你还是说放弃就放弃了。” “倘若华堂只是你一个人的,那么ok,你想怎么祸害自己的钱没人管得了你;可惜华堂却是我们几个合伙人共同拥有的。你接什么案子不接什么案子,在公司存亡的关头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如果你还不迷途知返,我明天会联合所有合伙人召开合伙人会议,投票之后强令你执行。” “如果你还罔顾合伙人的决议,那么该离开公司的就不是我罗莎,而是你!” 向远大惊:“你说什么?!” 纵然华堂拥有几位合伙人,可是从华堂草创,到一直走到今天,无疑向远付出的汗水最多。华堂是他的命,是他向远这辈子事业心的依托,他怎么能失去华堂? 罗莎的眸光却点点地冷了下来:“今天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无论公事还是私事。剩下的就请你自己想明白吧。明早的合伙人会议,希望你准时出席,不要逃避。” . 向景盛一口气开回家,到了家门口才伏在方向盘上,长出一口气。 这时手机响起来,向远在手机里失魂落魄地说:“爸,可不可以周转些钱来借我用一用?” 向景盛听出向远语气不对:“怎么了?” 向远黯然道:“近一年来,律所的重要客户不断流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有的明明合作得很愉快的,可是合约到期之后便不肯再续约。公司周转出了问题,更要命的是马克的案子我不能接了……合伙人明天开会,可能会让我失去华堂。” 向景盛的耳朵便嗡了一声,终于明白夏佐所说的“先生小小的惩罚”是说什么了! 向景盛更没想到,惩罚来得这样快,这样让他防不胜防! 向景盛小心地提一口气:“阿远你听我说,公司的钱……现在也有审计公司掌控着进出,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向远也是一愣:“怎么会这样?爸,那我难道就会从此失去华堂了吗?爸,您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办法当然不是没有,向景盛如何不明白那个解决的办法是什么。 他便黯然闭上眼睛:“……阿远啊,如果让你在时年和华堂之间选择一个的话,你会选哪个?” 向远重重一怔:“爸爸,为什么这么说?” 向景盛深深吸一口气:“阿远,如果你要选的是华堂,那就跟时年离婚吧。” . 时年洗好了澡,披散开头发坐在床.上读沈宛赠送的那套《天龙八部》。 可是看得却不专心,脑海里一个劲儿转着方才从淋浴间出来时,正坐在客厅里跟钟馗下国际象棋的汤燕卿忽地抬首朝她望来。 钟馗背对着她的方向,也发现了汤燕卿眼神儿不对,便也跟着一同望来。便笑着吹了声口哨。 时年满脸红透,赶紧钻进了自己房间。 那一刻刚洗完澡,脸上除了热水带来的温热之外,没有一点妆扮,亏得他还用那样的目光盯着她。 真是的,害得她脸红心跳。 这时候手机忽然响起来,向远在电.话里悲怆地说:“时间,我想见你,就现在。你下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 谢谢蓝的大红包、彩的红包串、15012--535151的红包、15007--5749的红包、5454517的鲜花 15张:只爱一点点 6张:甜甜圈儿、q_1yt14278 4张:xqxyq 3张:ruirui0310、zhengqy、依旧的、cmeisme、唯有天空似海洋 ☆、145.145离婚(第一更) 这若是往常,时年可能不会答应。毕竟这里是康川大学,若两人在校园里起了争执也不好。 可是今晚……她听出向远语气之中的消沉。 “好,你等我。”她便答应了,连忙下地换衣裳。 因是刚刚洗完澡,来不及穿得太正式,也来不及重新略作妆扮,便只抽了一套运动服,将还未干透的长发挽到头顶,用发圈固定。 出了房门,却见汤燕卿和钟馗的棋局竟然还没下完,客厅里不仅他们两个,还吸引了其他宿舍的人来观战餐。 她不想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尽量靠边儿走向大门。听见杰森正在含笑钦佩地说:“瞧,钟馗的废了那么多心思在棋盘布局,可是T教授根本就没盯着棋盘,教授只盯着钟馗的脸……从钟馗的微表情变化上,教授就知道提起那颗子是提对了。” 大家都觉得神奇,纷纷低声惊呼斛。 时年心下暗赞杰森“干得漂亮”,客观上帮她引开了众人的注意力,叫她能顺利地溜出507去。 . 夜晚的康川大学幽静宁和。 秋风远远地从人工湖上来,带来微微的凉意,以及水汽的润泽。 秋风却也吹落了渐黄的叶片,一朵一朵坠落在大草坪上,宛若暗夜里悄然绽放的花朵。 向远就立在这样的水凉夜风里,头顶、肩上也缀着几片叶子。 这么走过去,看着他身姿颀长印在灯影里,看着他宽阔而平整的肩头扛着那落叶,看着他紧窄的腰线在地面上投出的剪影,时年仍然不能不承认,向远真的是好看的男子。 如果跳出她与他这四年的婚姻关系,如果能有机会全然以这样客观的视角去看他,反倒会察觉出他更多的好。 “嘿,我来了。”她裹了裹运动服上衣,向他走过去。 她跟他之间是一场没有经过恋爱便直接走进婚姻的过程,她也曾忍不住想,若他们也曾经历过一场校园恋爱的话,该会在何样的场景看见彼此。 而眼前所见,仿佛正是冥冥之中给她的想象补上了这个缺。 . 向远静静地望着从宿舍楼里姗姗而来的时年。 这个女子曾经是他的妻子,四年共度,可是他却仿佛此时才真正发现了她的美。 此时走到他眼前来的这个女子,目光平静坚毅,不再有从前的瑟缩和恐惧;而四年的时光也将一个略显青涩的小姑娘,淬炼成了珠光莹润的成熟女子。25岁,正是一个女人开启了自己的女人味,走向自信优雅的魅力之途的开始。 他有机会站在这个起点,看见她美丽的开始;却……也许没有机会看见她一步一步坚定优雅地走下去。 他努力微笑,伸手朝向她。 他在奢望一个拥抱。不过就算没有也没有关系,他伸出的手也可以代表了此时的心意。 ——他一直都在努力朝向她,可是却不知怎地,反倒越走越远。 . 时年走过来,两手插在运动服上衣的口袋里,悄然避开了他的手。只仰首看他:“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着急的事么?” 向远只能黯然收回自己的手臂,悄然叹息。 自然是有着急的事——华堂,皇甫华章。 还有父亲殷殷地叮咛:“想要脱开这个困局,只有一个人办得到,那就是时年。你可以不必离婚,你也可以不必失去华堂,只要你能说服时年,叫她去帮你跟皇甫华章求情。” “皇甫华章十分在意她的意见,如果她肯帮你求情,哪怕只是打一个电.话,却也有可能改变皇甫华章的心意。” “向远啊,这世上也许没人能撼动皇甫华章的心,却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时年啊。” 这些思绪在他脑海中纠缠成束,反复缠绕,每一个依着他从前的性子都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可是他最终说出来的却是:“没事,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 今晚的向远,有一点点地奇怪。 仿佛他已经不是两人关系开始僵持的那两年里的向远,而是从前刚刚结婚、还在蜜月期时候的那个他。 言笑柔软,眉眼宛然。 她便抱歉地笑:“楼上的宿舍是套房,是好多人大家住在一起的,所以不好意思,不能带你上去看看。” 向远理解地点头:“没关系,我只是这样看看你就好了。” 时年便又向前迈了一步,抬眼细细去看他的眉眼。 “阿远,其实你是有事了。虽然我们已经法定分居,可是我们还是彼此可以依靠的人。你有什么事,说给我听听好不好?兴许我能帮得上你的忙。” 来了M国这么多年,一切事都是他在帮她做。给妈寻找合适的疗养院,与疗养院沟通所有的细节,选聘合适的护工……所有的所有,都是他替她完成。虽然曾经也抗拒过他的一手包办,可是此时回 想起来,却又如何心下没有半点的感念? 如果没有他,她现在和妈也许还在国内生活在恐惧之中,永远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会找上她们。以她自己的能力,也许根本都没有能力保护妈,更没办法给妈以今天这样好的照顾。 向远凝望着她的眼睛,看她黑白分明的妙眸里点点拢起的盈盈水色,心下不由得有些不确定。 她是因为他,而浮起的泪花么? 还是他又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她伤心了? 他可真糟糕,他真是枉为律师,怎么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总是做错了事? 他略有紧张地将掌心在裤缝上蹭了蹭,继而小心地说:“时间,我真的没有事。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看见了,心里就安定了。” . “真的?” 时年打量着他,心下却也暗暗提点自己,兴许真的是自己过敏了呢。 “真的。” 向远避开时年的目光,四顾环望整个校园。 他的目光还是没能躲开宿舍楼一楼的校警办公室,忍不住皱了皱眉:“肖恩,就是死在那里?” 时年也黯然叹了口气,回头望去,点头:“是啊。” 那里此时重又恢复了灯火通明,又有新的校警全副武装地执守。宿舍楼里的同学们也都恢复了正常的学习和生活,现在都不会有人特地向那间办公室多看过去一眼——人心最善遗忘,可是至少在这样的悲怆往事上,善于遗忘却是一件棒棒哒的本事。 向远眯起眼来:“……那时候,你也被吓坏了吧?” 时年微笑:“有一点,但是没有‘吓坏’那么严重。那时候我想的更多的倒不是自己究竟有多害怕,而是一门心思只想协助警方赶紧揪出凶手。” 向远眼中闪烁起赞赏:“真勇敢。” 时年面颊有些热。虽然结婚四年,他这样的带着近乎仰望的赞扬却是稀罕。 “阿远你过奖了。我是记者,而且我是警员的女儿,我必须站出来。” . 两人这么站着干干地说话,来来往往的师生便也有好奇地看过来的。 不管时年愿不愿意,Nana还是因为这一连串的校园命案而成为校园里不大不小的明星。 向远看出时年的尴尬来,便回头望大门外:“我来的时候好像看见那边有一间商店在卖手工现制的冰淇淋。请我吃一个好不好?” 时年大方点头:“好啊。要请就请两个,一个怎么够吃?”便走还边竖大拇指:“别看你第一次来,就这么有眼光。那家的冰淇淋真的超级好吃的。有时候我要是没胃口,或者吃不下餐厅的饭了,就会跑来买冰淇淋吃。吃两个,肚子就饱了。” 看着她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校园的生活,向远不由得神往地微笑。此时此刻,路灯光在她面上眼中闪烁,她整个人都因为快乐和满足而亮晶晶的,再不是从前在他身边的那个黯然委屈的她。 秋风徐来,他心里的那个结便也奇妙地就那么解开了。 两人坐在一起吃冰淇淋,男生对冰淇淋的热爱远远比不上女生,所以他只吃了一个半就吃不动了。反观时年,两个迅速干掉,然后眼珠子便不由自主地落进他剩下的那半个里。 他忍不住笑起来:“想要?” 时年也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我要是吃东西剩下这么多的话,一定被我妈念很久。” 他忍不住大笑:“哦,原来‘念念’是这个念。” “才不是!”时年一张脸红透,目光亮晶晶地盯住他。 向远知道自己的那颗心重又跳得急迫,他仿佛又找回了初恋时候的感觉。 可是他却缓缓垂下头去,没有将那半个冰淇淋给时年,反倒只淡淡地说: “时间,离婚吧。” - 【早上第二更~】 ☆、146.146这也许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第二更) “嗯?” 时年咬着一次性的塑料小勺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两人现在已经是事实离婚的状态,虽然离婚已经是她坚定不移的目标——可是这话却是从向远嘴里说出来,而且还说得这样突然,叫她真的有点来不及防备。 她甚至都做好了准备,即便他现在不答应的话,那么按照本州法律规定,两人事实分居达到两年,法庭便可以判离。 持久战的战术她都想好了,怎么想到向远反倒来了个“突袭”,结果非但没让她觉得开心,反倒越发肯定今晚的情形有些古怪斛? 她将小勺子从嘴里拔出来,丢进杯子去,转过来正色盯住向远。 “阿远,今晚你究竟碰到了什么事?你今晚做事的路数,不符合你一向的性子。离婚虽然是我要求的,不过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就答应了你。餐” 时年这是情急之下说了实话,向远听得只能黯然垂首,一脸的苦笑。 “时间你说错了,今晚的路数实则还是我一向的性子。” 他闭了闭眼,悄然握紧了雪糕杯:“你之所以觉着奇怪,也只是因为我没告诉你情由——时间,华堂遇见了严重的财务危机,资金周转不灵。如果我今晚还不能想出办法力挽狂澜,明天一早合伙人就会开会,我可能就会失去华堂。” 他垂首苦笑,却没提到罗莎。 “所以为马克辩护,就成了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间,我不能失去这个客户的。可是你是我妻子,你又是受害人,出于律师回避制度,我就不能担任马克的律师……权衡之下,对不起,我只能选择跟你离婚。” 他停顿了良久,才沉重抬眸,怆然望住时年:“我一向都是这么自私的人,你忘了?在你和我的事业与利益面前,我选择的永远都是放弃你。这一次,我还是没能高贵一把。” 时年的心便也一缩,连忙垂下头去。 没错,从前向远做事的路数正是这样的……只是这次向远竟然会主动承认出来,那便反倒更有些奇怪了。 虽然从客观来说,的确只有与她结束了婚姻关系,他才能够不受律师回避制度的约束,才可以为马克辩护……可是这个取舍他早就做过了,而那个三人聚首的晚上,他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挥拳打向马克。 虽然这四年来,向远无数次叫她伤了心,失了望……可是却不该是今晚这个情形。 时年便吸了吸鼻子:“真的只是因为这样么?” “是啊。”他掩住内心的悲怆,尽量用不在乎的语气回应她:“除了离婚,我找不到其他办法来解决目前的困局。再说,这不也正是你一直在闹着想要的么?又何必还有什么迟疑?” 他说着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撞在信封里、且折叠得板板正正的文件,搁板在时年面前:“《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字,你现在签字,我可以联系相熟的法官,今晚加个塞儿,明天一早就生效了。” 他故作潇洒地拍了拍手:“签字吧。签完了,咱们两个就都解脱了。” . 时年接过离婚协议,拆开信封,垂眸细看那些条款。 其实只要能离婚,她不介意净身出户,原本她在M国的一切也都是他给的,她自己甚至连嫁妆都没有。 她之所以细读条款,还是想要借此看清向远的心。 今晚的向远实在太不对劲,他给她的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果然,白纸黑字里最能看清事实。时年边抬头:“既然是你律所财务上遇见问题,既然是咱们终于不欢而散……以你身为律师的资质,你完全可以尽量保护你自己的利益,尤其是经济上的。可是你又何必将房子留给我?” 向远被捉住把柄,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便故意阴沉地笑:“留下房子给你,你该不会真当我是好心呢吧?别忘了这里是M国,房子不止是一笔财产,更是一笔巨大的负担——房产税对你来说就是很严峻的考验哦。” “至于我自己,乐得逃开这笔房产税,回我父母家去住免费的房子,还能陪陪我爸妈,让他们开心开心。” “是这样哦,”时年垂眸苦笑了下。 她跟叶禾做过一篇稿子,一位大富豪位于本城的价值两百万美金的豪宅竟然起火。媒体、公众和警方都认定了一定是有人纵火,于是如临大敌。结果后来还是那位富豪自己解释开误会:原来是这座房子他已经很少来住了,却要依法每年都承担高昂的房产税。多年积累下来,房产税的金额甚至都要超过房屋售出的价格。于是那位富豪也真土豪,干脆自己一把火将豪宅给烧了,还能给带来的美女图一乐呵,当成一大篝火堆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向远这样说自然也是合情合理的。她暂时找不到怀疑的证据,便也只能这样接受。 灯光柔暖,软软罩在她发上。发若丝缎,映出明净的光晕。 向远放纵自己,再放肆地凝视她一会儿。因为今晚结束之后 ,他将从此失去这样的机会。以后纵然看她,也只敢悄悄地,而再不能以丈夫的身份。 他深吸口气,忍住心内的苦涩,柔声提醒:“时间不早了,签字吧。我还得在午夜之前将离婚协议去交给相熟的法官;另外还得在今晚再去郑重拜访马克家,将他们重新拉回我的客户名单,也好明天早晨面对合伙人的质询。” 时年霍地抬头,认真盯着向远的眼睛:“你确定?” 向远努力点头:“我确定。” 时年便向他伸手,“借我签字笔。” “时年”两个字,都是简单的笔画,写下来一点都不难,可是时年却一笔一画地写了良久,写完了还端详了半晌,继而才将离婚协议捧给向远。 这一瞬间,店里白色的灯光落在白色的纸张上,倒映起白色的光晕,直接刺进他的眼睛里……鼻子便莫名地有些酸了。 他强忍住,努力微笑:“好了时年,我们都该move-on。” 我们都该走进人生的下一段,只是……从此身边,不再有你。 四年相伴,这也许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 尖锐的疼痛迅速在心区蔓延,他甚至失态到来不及将文件重新折好,更来不及妥帖地塞回信封,便有些狼狈地抓着协议书,仓惶地抬步推门而去。 外面的天地那么大,外面的夜色那么浓,扑面向他而来的却不是自由的风,更不是心灵的舒缓——反倒是空空荡荡的孤寂。 对不起时老师,我没能履行当年给您的承诺。 对不起时年……你给我的那四年最宝贵的时间,却被我一念又一念地蹉跎,最终挽留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从指缝溜走,宛若流水、细沙。 . 终于签完了离婚协议书,时年却找不见曾经以为的轻松。向远狼狈而去,她没敢去望他的背影,只垂眸盯着他剩下的那半个冰淇淋。 冰淇淋最禁不起时间,这一会儿的工夫早已融化成了水,白白的,像是大白流下的眼泪。 等到向远的身影不见了,她才连忙溜下高脚椅,追出店门去,想要寻找向远的身影……可是夜色如幕,遮蔽天地,哪里还能找的见。 一片陌生的怅惘忽地从心底涌起,就像这一片悄然降落的夜幕,将她的心情全都染黑。 今晚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不肯告诉她? 而她就这么签署了离婚协议,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眼前又不由得映出爸的脸。 那些日子她在外市上大学,并不在家中,是跟爸通话的时候,瞧出爸眉飞色舞地跟她说,收了一个好弟子的。 虽说那弟子自己并不是当警察的,却也是跟律法这个行当密切相关,爸说最难得是那个年轻人很有天分,且勤奋肯学。 看爸那么高兴,她自然也陪着一起高兴。爸还说等她放假回去,一定介绍他们认识。 结果等她终于回家见到了向远,见到了爸……却紧接下来便发生了那场噩梦。 爸曾经那么欣赏的年轻人,爸曾经将她和妈那么郑重托付给的人……四年过来,她却终究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与他今生作别。 很伤感,真的好难过。 - 谢谢jupiter的红包 6张:土豆圈圈、天堂的鬼、zhouy_1 3张:1524··29656+闪钻+鲜花、slyzheng、jhgszhjhb 1张:13758783999、070306、Jennywang7135789、hjmd99 ☆、147.147一转角,总是撞见他(2更1) 向远就那么匆匆地走了,她跟向远的婚姻就这样突然地戛然而止。 也许换做其他的女子,只会长出一口气,觉得解脱。甚至因为丈夫的劈腿,还会生出:“你若安好,就是晴天霹雳”的恶念。 可是此时此景,时年却无法这样简单地便释怀了。 向远之前说得语焉不详,可是她却还是敏锐地捕捉住一个关键点:合伙人会议。 . 时年垂首慢慢地穿过大草坪,行过黄叶飘落的大树,一步一步走回宿舍楼斛。 当宿舍楼的灯光穿过大门落在她面上,照亮了她的眼睛,她眯起眼来深吸口气,望向面前这条狭窄的长长走廊。而走廊尽头,就是校警办公室。 曾经,肖恩就是坐在那里,透过那扇朝向这边的玻璃窗,悄然无声地打量着她。 而她闭着眼走过长廊的举动,全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而他彼时对她说出的判断,也极为符合行为分析的范畴。 那时候她不觉得太惊讶,毕竟M国的校警也都是正规警员,不是普通的保安,他们经历过警校的专业培训,拥有犯罪学、犯罪心理学等的专业知识。 可是此时想来,她心中却不由得生出另外一种直觉:会不会肖恩的死,也许没有那么简单呢? 时年甩了甩头,转过长廊走向楼梯。 暂时抛开肖恩,回首去想向远的事。略作犹豫,她还是掏出手机来调出了罗莎的号码。 . 曾经的四年里,尤其是最后的那两年,这个号码几乎成了她的又一个噩梦。每当看到这个号码来电,或者发来的照片,都会叫她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因为她知道,那个号码给她发来的内容一定都是罗莎跟向远之间的暧.昧短信,甚至是——chuang照。 她也曾提醒过自己,不要再去看,否则就是中了罗莎的圈套;可是这样的东西却像是一条毒蛇,咬住了她的中枢神经,让她罹患了强迫症——明明知道不该去看,可是每当看到那个号码发来的东西,还是会控制不去地去打开看。 每一次,她自己冲着空空的四壁绝望地落泪,或者朝着屏幕愤怒尖叫的时候,她都知道罗莎一定是含笑享受着这一切。 彼时的她自己也永远不会想到,她今晚还是会调出这个梦魇一般的号码,打下这个电.话。 . 电.话响了好几声,迟迟没有被接起来。 时年也明白,女人之间争夺男人的战斗,其实都是一把双刃剑。也许这把双刃剑没什么机会将那真正惹事儿的男人给砍伤,却要将这两个女人自己都给伤得体无完肤。两个女人,无论胜败,谁都无法幸免。 ——她曾经有多惧怕罗莎的这个号码发来的东西,今天的罗莎就也有多惧怕她的号码的响起。 如此一来,便曾经的一切都释然而去。 别急,这世上的人和事,迟早迟晚都有报应。 电.话终于接起来,罗莎迟疑却也不耐烦地问:“有事么?” “有。”时年深吸口气:“罗莎我先告诉你一件事:大约一刻钟之前,我刚与阿远签署了离婚协议。阿远正在赶去相熟法官家的途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早上班时间,我们的协议就会生效。” 罗莎显然一怔:“真的?” “真的。” 时年站在楼梯口,前后无人,她靠在墙壁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身为一个妻子,终于要自己将丈夫和婚姻拱手让给那个与自己斗了四年的女人……这种感觉真的不爽。 “罗莎,你一定很高兴吧?那就借着你的高兴劲儿,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罗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便愣生生地问:“什么事?” 时年眼前又是向远那黯然的目光,是他明明还在微笑,却突然说起“时间,我们离婚吧”时候的情景。 时年轻轻道:“你是华堂的投资合伙人。明早的合伙人会议上若有人针对他,请你千万帮他。” 时年说完,也不想等罗莎的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 康川大学通往市区的路上,时间已近午夜,于是只有向远的宝蓝色宝马一辆车子。 向远在车里双手紧握住方向盘,紧紧盯着前方的道路,想叫自己专心驾驶,不再分心去想离婚的事。 可是当橘黄色的街灯光还是宛若一场秋雨一般,铺天盖地地砸向他的风挡玻璃,他的颊边还是忍不住也湿了。 离婚协议在西装左边的内袋里,边角硬硬地硌着他的心口,仿佛是他的心在一刺一刺地疼。 父亲打过电.话来,他小心挂上蓝牙耳机。 向景盛急切问:“怎么样,时年有没有答应帮你向皇甫华章求情?” 向远心脏宛若再被击中一拳,双手紧紧地攥住方向盘,颊边的泪痕未干,他却咬着牙轻轻地笑了 :“爸爸,我不会叫时年去找他的。我宁肯跟时年离婚,宁肯放了时年离开,也不会叫他得逞的!” “什么?!”向景盛闻言大惊:“你跟时年离婚了?” “没错,我们都已签署了离婚协议,明早就会生效。皇甫华章,他能控制得住我们向家人,可是时年现在已经不再是向家人了,他便控制不了她了!” 向景盛一闭眼:“向远,你好糊涂!明明还有更好的转圜办法,你又何必这么破釜沉舟!” 向远轻轻地闭了闭眼:“爸,我答应过时老师,要照顾她一生一世,要保护她不受伤害的。过去的四年我做的不好,可是我不希望我永远都做不好。这一次,我终于做到了。” . 给罗莎打完了电.话,时年的心情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她索性将额头抵在楼梯间的墙壁上,想要借着墙壁的凉,让她自己的脑袋降下温度来。 那种很糟糕的直觉,一直在脑海中盘绕不去。向远突然提出离婚,华堂的财务危机背后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就像爸出事之前,几乎两三年之内,爸就一直都在碰见解决不了的案子,一桩又一桩,不断冲击着爸的头脑,将爸的冷静一块一块地掰碎。 彼时她在上大学,不能跟爸朝夕相处,爸也从来都不将工作上不开心的事讲给她听。那些内情还是妈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零敲碎打地说给她听的。 那时候爸就快要退休了,一辈子破案无数,在市局里被人一向敬称为“时老师”、“神探”的爸便也很想给自己的从警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希望在退休的时候将自己手里的案子全部解决掉,不留下一桩悬案。 这样迫切的心,偏遇上那几年层出不穷的诡谲案件,仿佛就是故意给爸找茬儿来的。爸遭遇了从警以来自信心的最大打击。连续三年,没解决掉的悬案数量竟然比他从前二十年里积累下的还要多! 周围的同事,甚至是领导们,都开始委婉地劝他,说他终究年纪大了,精力和脑力都不比从前,所以破不了案子就破不了吧。到后来就连爸自己都开始忍不住否定自己,常常整夜整夜地对着自己以前立功受奖的照片发呆。 连续三年的精神打击之下,爸其实早已经从里面开始衰朽了。于是在真正的危险来临之前,他一向的警醒退化了,就连办案时候一向的冷静与睿智也受到了影响。 四年艰难的破茧重生,她借由不断地反思四年前的事,渐渐地学会,当一个突然事件猝然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不是只看眼前的局面,而要学会逆向去搜集这一突然事件发生发展的脉络,从中寻找更为全面的答案。 华堂的财务危机,她最直接的推断是罗莎从中搞鬼。罗莎想用这样的方式逼宫,让向远离婚。那好,她现在向罗莎主动认输,也该能成全罗莎想要扬眉吐气、想要成为胜利者的心了吧? 惟愿随着这一桩婚姻的了结,他们三个人的心都能平静下来。放下怨怼,向远前行。 . 终于走上了5楼。时间很晚了,走廊的灯全都调暗,变成若有似无的暗光灯。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转过拐角,却没防备正有一个人影靠在墙壁上,就等在墙角拐弯处。 时年好悬直接撞上去,惊得险些尖叫。 暗影里一点红光闪烁,照亮一双魅惑的眼。 眼睑菲薄,眼角上挑。眉带桃花。 宛若琴弦一般的嗓音,染着烟草的醇香幽幽飘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 - 【早上第二更】 ☆、148.148不坑男教授的女学生,不是好记者(2更2) 听见是汤燕卿的嗓音,时年才按住心口,将额头撞了撞墙:“天,你吓死我了!” “怕什么?” 他慵懒地靠着墙壁,双手抱着手臂,一条腿支撑着体重,另一条腿则自在地放松叠在另一条腿上。 一身的纨绔公子哥儿的模样,吊儿郎当餐。 “难不成是心里有鬼?赶紧坦白,刚刚跟向远说了什么,这么不敢回来面对我,嗯?” 时年实则是因为想到了爸去世之前那三年遭遇的连串诡谲案件,于是冷不丁在黑暗里撞见了人,便不由得紧张,才不是跟向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无论是爸从前遭遇的事情,还是跟向远签字离婚的事,她都并不想对汤燕卿说。 尽管能想到,汤燕卿听说了离婚的消息一定会很高兴……可是若一个女人刚刚离婚,便兴高采烈地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她新的交往对象——这样的事儿,她还真办不出来斛。 更何况这个婚离得,她自己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便摇了摇头:“教授想多了。我累了,想回去睡觉。” . 她的态度明摆着是想将他推远,不让他探知到她的内心世界。 他便皱眉:“Nana同学,我今晚已经很用力地尊重你的私隐权,所以你下楼去见前任,我也忍住了没有跟下去。我给了你们一个小时的单独相处时间,我可算是仁至义尽。就算自己在房间里抓心挠肝,在一片原本胜局之中,结果连输十三盘,被自己的学生围着笑了一个小时……如果我这样还换不来你一句坦诚相告的话,Nana,你真的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哦?” 时年也是一愣,抬眸向他望去。眼睛适应了幽暗,终于看见了他眼底的意思狼狈。 她便忍不住笑起来,调皮求证:“教授真的连输了13盘?” “嗯哼,你还敢偷着笑?” 他用身影挡住走廊里的光,伸手捏住她手腕:“还不都是你害的,谁都允许笑,就你不行!” 可是他越是这么说,她反倒越是控制不住。目光在幽暗的灯影里闪烁如天上的星星:“……杰森他们真的围着你笑了一个小时?他们难道行为分析课的成绩都不要了么,敢这么得罪教授你?” “哼,你倒是提醒我了。”他眼瞳便也黑亮黑亮地压下来,就悬垂在她面前一寸的高度:“本来我想我是客座教授,考试什么的就放大家一马吧。考试今天Nana同学既然提醒了我,那我到时候可要好好教训一下今天那些笑得面部神经抽筋的学生们。” “我到时候一定还不会忘了跟大家说一句:大家全都挂科,都要感谢Nana同学,要不是她及时的提醒,身为教授的我还真给忘了。” 他这家伙……简直是明目张胆地耍无赖哦? 更何况是在大学这个情境之内,又是挂着教授的身份对着身为学生的她! 时年忍俊不已,抬头盯着他:“好呀,教授便这么办吧。期末的时候我会盯着教授的,教授要是没这么办,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喽!” 说来也真是克星,明明之前那么心意消沉,却被他这么插科打诨的笑话便将心内的阴翳都给驱散了。 “嗯哼,”他叼着香烟,恼得呲了呲牙:“还学会反将我一军了。孺子可教。” 时年高高仰着下颌:“是教授自己说的,跟人家下棋呀什么的。虽然国际象棋我不会玩儿,不过中国象棋的道道,学生我还是多少明白的。” 夜色包绕,走廊里灯光幽静,两人四目相对,便都是情不自禁相视而笑。 真好。 . 都这个时间了,整个学校都安静了下来,两人便也不方便多聊,便一前一后回了507。 时年躺回被窝里去,却了无睡意。 手机嗡地一响,是他发来短讯。 “你今晚虽然后来对我笑了,可是你的心情明明不好。你的眼角和唇角都向下垂,你该知道这是明白的【悲伤】。乖学生,告诉教授啦,什么事都让教授帮你解决。不然教授今晚睡不着的说。” 赖皮…… 时年想了想,还是深吸口气,按下:“今晚,阿远主动向我提出离婚。” 手机安静了好半晌,时年都忍不住怀疑方才那条短讯是不是遇上了网路故障,所以没发过去,他没看见。 就在她都要忍不住重发的时候,手机终于又振动起来。 “那你,答应离婚了么?” 时年轻叹口气:“答应了。只是,开心不起来。”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舍不得他?” 时年盯着屏幕,忍不住照着屏幕左右开弓。这个家伙,就知道他一定会想歪。 她没直接回答,反问回去:“为什么觉得我是留恋他呢?” 手机那端,汤燕卿看着她发来的质询,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四年前与她同甘共苦的那个人,始终还都是向远啊。 他垂下头去反复按了几回键盘,然后才最后发了这么一条:“我猜的。” 时年看到之后,只能翻了个白眼儿,回复:“身为行为分析专家,却给学生这么无厘头的答案,好意思么?” 他盯着屏幕,仿佛能想象到她小小俏皮的模样,便咬住手指微笑,然后敲下:“只可惜在你面前,我智商为0。” 看到这条回复,时年抱着手机,在黑暗里傻笑了良久。 然后才慢慢地按下:“太好了,那是不是说,我期末可以拿到满分啊?” . 这样的夜色里,正是夜生活最丰富多彩的时候。 一间位于市郊的普通酒吧里,粉红色的霓虹灯将酒吧里的气氛引到了迷离之境。许多从事蓝领工作的男人到这里来买醉、泡.妞。就在这样一片迷乱的气氛里,酒吧最角落里却坐着一个穿中式香云纱衬衫的男子。 他静静地品着一杯红酒,冷静地望着那一片红尘里的人,一身清冷的气质分明与周遭格格不入,可是他却偏偏是这里的常客。 夏佐在周遭巡视了一圈,悄然走向角落来,在背对着人群的卡座上坐下来,身形被高高的椅背完美地遮住。 夏佐向左后方八点处使了使眼色:“先生,她又来了。” 身着香云纱衬衫的男子,正是皇甫华章。 皇甫华章听了夏佐的报告之后,只是淡淡一笑。刻意改换过发型和装束的汤燕衣……他早就看见了。 只不过她的到来对他并无任何的影响,所以他也由得她,他依旧自在地品他的红酒,欣赏那一片迷离光影之下的红尘人间。 他之所以会成为这间格调不高的酒吧的常客,就是看中这里都是蓝领阶层的消遣场所,没有与他相同层次的人会出现,所以他的身份才不会被任何人看破。在这样嘈杂混乱的环境里,他反倒才更自由。 至于手里的红酒质量好坏,那都不要紧。反正每次他来,都只会喝自己存在柜台里的那瓶酒。 . 瞧见夏佐又向角落里走过去,汤燕衣小心地悄然盯着。 她对面已经坐了一个壮汉,仿佛是卡车司机的模样。在这壮汉面前,高个子利落的汤燕衣也显得娇小玲珑。那壮汉就是被汤燕衣这种娇小玲珑的东方美丽所吸引,才主动凑过来,给汤燕衣买了一杯劣质的红酒,呲着大黄牙想要钓汤燕衣上钩。 汤燕衣不用观察他也知道,他现在满心思想的都是今晚如何将这个娇小的东方黑发美女压入身子下,如何颠倒。 汤燕衣在桌下悄然翘了翘高跟鞋。 她今晚一定会用自己的高跟鞋尖,好好招呼一下壮汉的小兄弟,倒要看那小兄弟是否跟他本人一样壮实。 跟那壮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她利用族裔的优势,故意装作听不懂他的引逗,然后抽出目光远远地去观察皇甫华章。 她已经悄悄跟踪了他一段时日,摸到了他每隔几天总有一天要到这里来的习惯,于是每次都变换了不同的发型和服装来。 她倒要看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时交接的又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属于蓝领阶层的酒吧,他都能屈尊前来。那是不是说他能在这里结识许多有犯罪前科,甚至是混帮派的那些人? 倘若是的话,只要被她捉住一条证据,她就能顺藤而上,摸出他的底细来。 . 皇甫华章轻轻看一眼夏佐:“汤家的警花跟着咱们这么多天,真寂寞。该出点事了。如果总不出事,这世上还需要警察干嘛呢?” - 【明天争取加更~】 谢谢如下亲们: 15张:my800823 3张:晓月清风、Xueronghua_2007 2张:lblk121 15007275749的红包、唯有天空似海洋的鲜花 ☆、149.149谁也想不到,竟是她出了事(三更一) 皇甫华章说完起身,径自朝向外区去。夏佐也急忙跟着起身,戴上手套,掏出左心口的口袋里的白色手帕将酒瓶仔细擦干净,然后将酒杯包在手帕里带走。 酒吧里的侍者懂规矩地走过来,用纯白餐巾垫着将酒瓶拿回柜台继续储存。夏佐这才从容不迫地跟上皇甫华章去。 此时皇甫华章已经走到了门口,立在门口的夜色里,身上被酒吧招牌上闪耀的粉红霓虹灯照亮餐。 汤燕衣紧张地同时盯着他们两个人,既要揣度皇甫华章下一步要去做的事,同时还要小心观察夏佐的一连串动作。两边分神之下,便顾不上对面还在没话找话腻歪的壮汉。 夏佐朝门口走来,汤燕衣瞄着他,悄然伸手抓住手袋,想要悄然跟上去。 夏佐穿过嘈杂人群走过来,说巧不巧正是从汤燕衣和那壮汉的桌边走过。酒吧里人太多,夏佐走到这边仿佛一个趔趄,胳膊撞了那壮汉一下。 那壮汉仗着块头大,拧眉立目地转头,不高兴地叫:“嘿!看着点儿!” 夏佐连忙抬手示意:“对不住了老兄。”头微微一偏,目光自然地向汤燕衣卷过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朝汤燕衣傲慢地挑了挑眉。 汤燕衣便一皱眉斛。 说时迟那时快,夏佐已然傲然一笑,抬步而去。 汤燕衣盯着夏佐的背影,走出玻璃大门,与皇甫华章的合在一处。这么看过去,一样的瘦高,一样的孤傲。 汤燕衣便抓了手袋,起身朝那壮汉歉意一笑:“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壮汉之前一直在设法跟汤燕衣搭讪,可是汤燕衣则一直不理不睬,他就揣了一肚子的不高兴,方才又被夏佐撞了一下,这便火气都压不住了。眼见这个吊了他一晚上胃口的东方小妞这么就要走了,到底一点甜头都没给他,他便火了。 汤燕衣刚站起伸来,他便伸手过来一把扯住汤燕衣的手臂:“哎?这么说走就走了?” 汤燕衣用力挣扎,奈何那壮汉膂力惊人,她一时难以挣脱。急着去望门外,只见有车子的大灯光扫过来,将皇甫华章和夏佐的身影都拢在刺眼的白光里。不知是不是有意,夏佐仿佛转身朝门内望来。他在夜色里依然戴着墨镜,这么看过来不能确定是在看哪里,可是汤燕衣直觉,他就是在瞥向她的方向。 而那个皇甫华章,则依旧站得笔直,可是肩头却放松地轻垂吓,显露出一种特别的倨傲之意,仿佛这个世界,以及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值得他回眸一望。 车灯转过,车子就停在他们两人面前,两人便要上车。 汤燕衣咬牙盯住眼前的壮汉,低低喝斥,“放手!” 壮汉腆着脸笑起来:“你叫我放,我就放么?想让我放也行,先跟我走。待得还清了你今晚欠我的酒钱,我自然就放你走。” 这样的异国他乡,孤身一人的东方女孩儿,在任何男人眼里都是待宰的小绵羊,所以壮汉今晚吃定她了。 汤燕衣轻蔑一笑:“不放?那就不好意思了。” 她手腕陡然一转,反关节一把抓住壮汉的手腕,接着上步朝前,手臂猛转,愣是将那铁塔似的壮汉扛上了肩头,一个过肩摔,将他重重砸在桌上! 哗啦的一声,酒瓶就被撒了满地,全都碎了。那壮汉的脊背砸碎了桌面,然后重重摔落在地面上,良久爬不起来。 周遭一群强壮的M国汉子都被震慑住,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娇小东方女孩儿。 汤燕衣轻哼一声,伸手拍了拍肩头的尘灰,从手袋掏出足够的现金来拍在桌上:“给你治伤,补补你的脸皮。” 然后再走到吧台前,将砸碎的酒瓶酒杯以及桌子钱都赔付了,继而傲然扬眸,踩着10寸的细高跟鞋走出大门去。 立在门口,却早已找不见了皇甫华章和夏佐的身影。她活动了活动腕关节,轻轻眯起眼睛。 只给她使了这么小的一个绊子,就以为能吓住她了?还是那个神秘的男人根本觉得对付她都不值得他用更深奥的法子? “皇甫华章,我不会放过你。”她悄然攥紧了手指,“你等着。” . 翌日。 华堂。 向远黑着眼圈,早早来了会议室等着几位合伙人的到来。 他昨晚连夜已经见到了林奇先生,又重新获得了为马克担任辩护律师的资格。今早他手握胜券,想要提前争取每位合伙人。 这次会议非但他不会失去对华堂的控制权,他甚至想反将一军,利用这次会议的机会,将罗莎扫地出门。 过去的情分不是没有,他之所以与罗莎纠.缠了这么多年,也有心软的缘故。 可是他却永远也忘不了昨晚,罗莎在最后一次求.欢失败之后,竟然用合伙人会议来要挟他,要让他失去华堂——华堂是他的命根子,罗莎原本最应该清楚。甚至他当初设法结识罗莎,也都是为了华堂 ,可是她却要联合其他合伙人想要让他失去华堂! 感情归感情,威胁归威胁。他可以接受罗莎跟他吵,跟他闹,或者打他几下什么的都没关系……却不该做出这样让他心寒的事。 身为律师,这些年学会最多的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合伙人陆续到来,向远抓住机会跟每个人都聊了几分钟,将自己手上已经抓到的好牌摊给合伙人们看。 终究合伙人们当初投资华堂,也都是看中向远这个人,罗莎反倒是后来的,且不是律师。更何况,他们说要召开这个会议,也是担心向远会只为了维护自己的婚姻,而罔顾律所的生意与合伙人的利益,所以才想用开会的方式敦促向远重做选择罢了。既然向远已经就范,那他们也乐得与他重修旧好。 所以到了预定的开会时间,在座的5个高级合伙人、12个普通合伙人里,已经超过7成答应了待会儿开会的时候会投票给向远。 向远放心下来,正襟危坐,等着罗莎的到来。 今天让他有点意外。罗莎做事也是谨慎周全的人,可是怎么今天这样重要的会议,她竟然还当真放心这么晚才到,放心将会前这么长的时间都交给他一个人。 开会时间到了,罗莎还是没来。 5分钟过去,依旧没有动静。 10分钟了,安静依旧。 15分钟……所有合伙人都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向远亲自走出去,去找罗莎的秘书。罗莎的秘书也是极为惊讶地说,老板今天没有请假,也没有其他的外事安排,甚至……手机也打不通。 向远便一眯眼,亲自掏手机去拨罗莎的号码。 果然里面传出来的永远是无法接通。 向远面色不由得有些变,他不断尝试重复拨打,一边走回会议室,通知大家说让大家暂时都去忙自己的吧。等他找到罗莎,再跟大家重新敲定开会的时间。 大家散去,他抓起车钥匙径自下楼去。 驱车直奔罗莎的住处。 车刚行到半路,便看见路边围着一大群人。有人在焦急地打电.话,而不远处救护车闪着警示灯正风驰电掣地开来。 向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车子靠边停车的,他只知道自己解下安全带,都没顾上关车门,便奔向了马路的另外一边去。穿过马路的刹那,他的手和脚都是冰冷的。 他拨开围观的人群,便看见路面上的一大滩血。 而罗莎,穿着她最爱的宝蓝色职业套裙,就仰面躺在血泊中,不省人事。 . 深喉。 时年带着叶禾、小麦正在讨论新的选题,却见汤燕卿忽然接了个电.话,一边听一边有意无意地朝她瞥来一眼。 时年便将手上的几个备选题目先交给叶禾和小麦,她走过去:“怎么了?与我有关的?” 汤燕卿放下手机:“发生了一起车祸。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车祸,只不过那个受伤的人与你有些关联?” 时年便一紧:“谁?” 汤燕卿清泉样的眸光落下来:“罗莎。” . 没想到一起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交通事故,却吸引了《黑幕》的熊洁大张旗鼓地来采访。 时年带着叶禾赶到急救中心时,正看见罗莎正缠着向远,问个没完没了。 时年和叶禾对视一眼,叶禾便按住时年的手:“头儿,你不方便过去,让我来。” - 【今天三更,早上第二更】 ☆、150.15他们俩,终究要渐行渐远了么(三更二) 叶禾奔上去,一把扯开《黑幕》的记者,横身挡在向远和熊洁之间,伸开双臂,宛若老母鸡一样护住向远。 “干嘛,干嘛呀?向律师已经答应了我们做独家专访,你们还来缠着他?熊大记者,不能这么不懂行规吧?” 叶禾来了,时年便也到了,熊洁没搭理叶禾,便扬眸去找时年餐。 叶禾趁机赶紧回头嘱咐向远:“姐夫你别发傻呀。忘了你是律师了?你怎么不维护自己的利益啊!” “他是律师又怎么了?难道单凭红口白牙就能逃脱杀人嫌疑么?” 熊洁的语锋忽地直接刺过来:“他现在惊慌失措,就更证明他心里有鬼!” 叶禾不明就里,听得有点迷糊,回头悄然问向远:“姐夫,怎么回事?” . 时年问了护士,便直奔急救室。罗莎还在里面抢救,院方隔绝一切人的探望斛。 汤燕卿已经先一步到了,正在与负责办案的警员低低交谈。 见时年过来,汤燕卿将时年拉到一旁。 时年指指里面:“她怎么样?” 汤燕卿也微微蹙眉:“暂时还没脱离危险。” 时年心下便也有些感伤。 斗了四年的两人,终于一切恩怨都于昨晚那张协议签订而宣告结束。属于罗莎的好日子终于来了,她却出了这样严重的车祸。 时年目光掠过那办案警员,又回首透过走廊上的大玻璃窗看向依然僵持着的向远和熊洁……她便垂下头去:“该不会不是普通的车祸吧?” 如果只是一件普通的车祸,又何至于会惊动熊洁大驾,要这么全副紧张地来采访? 汤燕卿点头:“她的手机里恰好有秘书打来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办案警员便打回去,得知她今天一早要去参加由她召集的合伙人会议。会议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剥夺向远对律所的主要决策权。” 时年的心便不由得一沉。 倘若证明了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车祸的话,那么向远将因为利害关系而成为第一嫌疑人。 走廊里,熊洁也是仰头冷笑:“这样一桩曾经同甘共苦的伙伴,为了感情而反目成仇的故事,正是读者们最好奇的。我又怎么会错过这样好的题材?” 更何况,这可是时年的丈夫和三儿之间的恩怨情仇啊,她真是要爱死这个选题了。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可是这么瞧着熊洁那副嘴脸,时年也能想到她在得意些什么。 她便朝办案警员走过去:“Sir,向远的谋杀怀疑并不成立。” 办案警员瞄了汤燕卿一眼。作为本州最年轻的受勋华人警探,整个警界没人不认得他的。 汤燕卿便也走过来。 实则时年想要说的话,他自己也明白;只是办案警员不明就里,他便问时年:“为什么?” 时年盯了他一眼,也明白他是帮她搭架子,让她将话说出来。 “因为……昨晚我跟向远刚刚签署了离婚协议,罗莎和律所的合伙人对他的指责理由便自动失效。他与罗莎之间的矛盾也因此而冰释,所以他不可能再去设计谋杀罗莎。” 办案警员却面无表情,“只可惜,我们警方的看法却与女士你不同。只是出于办案的保密需要,我不便告诉你原因。” 警员说完便走开了,时年回眸祈求地望向汤燕卿。 汤燕卿明白她的想法,却只能摇头:“我必须要尊重同事的办案权。他是另外一组的,我指挥不了他。” . 办案警员走出去,熊洁便急忙迎上来,热切地问了许多问题,不过那办案警员却没回答什么,只是跟向远说话,看样子是想要将向远带回警局去。 时年便迎上去,伸手扶住向远:“没事的,我愿意为你作证。” 向远黯然点头:“没想到昨晚我们才……” 时年知道他是要说离婚的事,可是熊洁就在身边,时年便急忙拉了拉向远:“没事的,你去吧,待会儿我会叫你华堂的同事去帮你。” 向远这才跟着警员走了,时年迎上熊洁的目光。 熊洁便笑着走上来:“时年,作为嫌犯的妻子、伤者的情敌,你现在是高兴呢,还是紧张呢?” 时年淡然一笑:“熊洁你现在是以一个记者的身份对我进行正式的采访呢,还是出于见不得光的小人心性儿,想要探听八卦呢?” 熊洁被刺得脸一红:“当然是工作。” 时年抬手指向叶禾:“叶禾,我的助手,你也认识。想采访我,出于同行的关爱,我不拒绝。只是你需要提前跟我助手做一个预约。至于我什么时候有时间接受你的访问,请你耐心等候我助手的电.话。” 叶禾也立即听懂了,上前毫不客气地盯着熊洁:“熊洁你放心,等我想起来该通知你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熊洁闻言冷笑:“那就 不必了。既然时年你这么忙,那我更喜欢从其它管道得来的消息。相信由旁人来讲述你们之间的三角关系,那故事一定会更多花边,更好听。” 立在一旁的汤燕卿终于忍不住轻声一笑,上前隔着墨镜仔细打量了熊洁一眼。 熊洁吓了一跳,忙问:“这位阿sir有事么?” 汤燕卿含笑摇头:“没有,只是莫名觉得你说话的腔调眼熟。” “什么意思?” 熊洁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被整个茄州媒体界追寻了许久的汤燕卿,于是语气很有些不客气。 汤燕卿好脾气地一笑:“本案的伤者,罗莎,我从前在私人场合也曾见过一两次。恕我直言,她曾经说话的腔调跟你十分相像。都是一副下巴翘到了天上的欠揍模样。” 熊洁吓了一跳:“阿sir你说什么?” 汤燕卿轻哼:“现在她躺在哪儿呢,熊记者你不会不知道。所以我们警方呢,要郑重提醒你一下,以后说话留点口德,做事更要给自己留下一点余地。你该知道的,记者真的是一个高危职业的说。别下回我再见你面的时候,你也跟她一样,都躺在急救室里,生死难料。” “阿sir!” 熊洁没想到这位轮廓俊美得宛若超级男模的阿sir,竟然说出这么阴且毫无遮掩的话来! 叶禾立时举起拳来:“汤sir,帅爆了!” 时年也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微笑,伸手扯住他手腕,低声喝止:“够了。” 熊洁却敏锐地捕捉到叶禾脱口而出的那个称呼,且经且疑地朝汤燕卿望过来。 “汤sir?哪个汤sir?” 时年也没想到叶禾这么一句就给说漏了,忍不住朝叶禾瞪了瞪眼。叶禾这才想起汤燕卿是个多么低调、多么一直都在躲避媒体的人,这便也知道自己犯错了,远远朝时年和汤燕卿抱拳,示意抱歉。 可是刚刚汤sir真的帅爆了嘛,有本事把熊洁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她叶禾和头儿都办不到,可是汤sir轻而易举就做到了,她怎么能控制得住欢呼的心情呢? 熊洁的直觉也真的够敏锐:“本州的‘汤sir’,有两位。看阿sir你的年纪,难不成你就是——汤燕卿?!” 汤燕卿便也高抬起下巴,抖着肩膀,傲然一笑:“我记得你还曾经揶揄过时年,说一直等着看她写我的专访呢。熊洁你放心,她一定会写的,到时候一定提醒你去看。” “而且我也跟你保证,她拿到的绝对是我的超级独家访问。除了她之外,我不会再接受任何媒体、任何记者的专访。” 汤燕卿说着向熊洁走近两步,低低附在熊洁耳边含笑道:“至于你呢,连跟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 时年懒得跟熊洁斗嘴,她惦记着向远。她便忙拉着汤燕卿和叶禾连忙离去,路上致电华堂的合伙人之一、向远的好友路昭,一并到警局去帮向远。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急救中心的时候,罗莎便醒了过来。 急救中心根据她手机里的通话记录,便致电给了她的秘书张琳。 张琳飞奔赶来,握着罗莎的手便落了泪:“老板你总算没事。你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向律师就早早单独找了每一个合伙人谈话,一直在商量如何在合伙人会议上针对你,还说要将你赶出华堂。” 罗莎一呆:“真的?!” ------------------------- 【稍候还有第三更。】 ☆、151.16一直都在努力,成为你喜欢的那个人(三更三) 警局。 华堂的合伙人、向远的好友路昭陪向远录口供,时年央求汤燕卿,想去看看罗莎的车子。 贾天子点头:“你们放心去吧。这边我盯着,如果有情况,我会与你们及时联系。” 时年拍拍贾天子:“拜托。” 车祸现场拉起黄色的警戒线,鉴证科的警员还在仔细检查斛。 一个肩膀上扛着与汤燕卿相同警衔肩章的警长正在指挥手下详细记录。那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的样子,身子有些发福,叉腰站着的时候,脊背有些略向前驼。从外表上看是个行动不怎么敏捷的中年人,还有嗜酒的可能,可是眯眼投来的目光却是老鹰一般锐利,仿佛能一下子就叨住人的心脏。 时年心下暗赞了一声:好强的气势餐。 瞧见汤燕卿来了,那人没有打招呼,反倒防备地眯起了眼睛。 时年便低声问汤燕卿:“竞争对手?” 汤燕卿耸肩一笑:“算是吧。” 说罢也不避讳,径自将时年带到那人面前,给时年介绍:“老乔。我的前辈,我刚进警局的时候,就是他带我。” “局里传统刑侦办案法的代表,时常看不惯我的行为分析,觉得什么犯罪心理啊、微表情分析啊,都是小孩子炫技的花活,就算能破了案也都是侥幸。” 汤燕卿毫不避讳说着,说完还拍着老乔的肩膀,跟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老乔,我说的没错吧?” 面对一位陌生的女士,被这小孩儿张嘴闭嘴就都给说出来了,老乔有点尴尬,便白了汤燕卿一眼:“如果你不是汤明翔的侄儿,警监会允许你这么胡来么?至于你能办成的那些案子,还不是警监将警局里的资源都有限配置给了你!” 老乔的怨气很大呀,由此可以想见汤燕卿刚入警的那会儿,日子一定不好过。时年便忍不住悄然回眸,关切地望了他一眼。 汤燕卿回望过来,却仍旧一副歪着肩膀站不直的叫儿郎当样儿,摆明了并不是很在乎。时年这才悄然舒了口气。 看老乔发泄差不多了,汤燕卿没忘了补上一刀:“老乔,你抱怨的这些我都理解;我也承认我沾了汤家子孙的光。可是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呀。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呢——”他伸手将老乔的肩膀搂过来,哥俩好似的亲亲热热地说:“在我们东方呢,有个学说叫‘投胎学’,我就是投胎学的成功代表。老乔你不如现在也收拾收拾就去世,然后重新投个好胎,最好投个比我更好的家世,到时候你耀武扬威地回来找我,那你就不抱怨了。” 这人! 时年听着心下都不由得咬牙,急忙悄悄拉拉他衣袖:“汤sir,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罗莎的车子?” 汤燕卿含笑松开老乔的肩膀,回身拉住时年的手臂:“好,走走,我们现在就去。” 老乔果然气得肝儿都颤了,叉腰立在原地瞪着汤燕卿的背影,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时年低声埋怨汤燕卿:“看样子他极可能嗜酒,血压便会成问题。你还这么气他,难道想让人家爆血管么?” 她也看不惯警局内部论资排辈的那些所谓的规矩,可是老乔毕竟是警察,且是资格老的警察,她忍不住想要维护。 汤燕卿便笑了,停下脚步来正色望住时年:“我是气他,可是我如果说我是真心尊敬他的,你信不信?” 时年想了想,坦率摇头:“不信。” “噗……”汤燕卿被她的坦率给呛着,挑眉笑着摇了摇头:“好吧,我自己这么说其实也多少有点自我怀疑。我对他的感情,应该还是该用两分法:我尊敬他身为警员的敬业、专注,可是我不喜欢他仗恃着老资格的墨守成规,而且明里暗里总想打压我用行为分析来进行办案。” 时年这才点头:“这么说还差不多。这回我信了。” . 罗莎的车子曾经被汤燕卿撞过一次,所以汤燕卿本来该对罗莎的车子很是熟悉。可是今儿停在路上的车子却并不是那辆大红的米亚达,而是换成了宝蓝色。 汤燕卿一看就笑了,吹了声口哨。走过去拍拍米亚达的P股,找见了曾经撞击的旧痕。 他要撞车就得撞出水平来,留下“永久伤害”,于是他是照准了米亚达后部圆润弧线的最凸起部分撞过去的——这个部位的撞击,用工具很难找回原本的弧线来,如果非要完美的话,需要找手艺极棒的技师,用手工来敲钣金。 这样手艺的师傅,劳斯莱斯厂家就有,不过当真要找这样的技师来手工敲钣金的话,等那段弧线找完美了,要支付的工时费也要超过车子本身的价值了。 他既安着这个坏心眼儿,于是仔细一瞄就找着了那个没办法完美复原的凹痕。 显然罗莎送去修车,同时便也将喷漆颜色换了,换成了跟向远、时年一样的宝蓝色。 他用手摸着那凹痕,什么也没说,只歪头去瞧时年。 这缘故,时年心下便也 都明白,忍不住小小地叹息。 不过所幸,昨晚随着那一纸协议书,那一切都过去了。如果罗莎今早没有遭遇车祸的话,那今天原本该是她们新生活的美好开始。 汤燕卿便没说什么,而是转头去找鉴证科的同事,问车子的情形。 鉴证科的同事说:“我们会同交通局的同事一起查勘现场,以及车子本身的机械状况。基本排除车子机械故障的可能,也就是说排除人为动过手脚的怀疑;交通局同事也同时给出结论:说路面的轮胎划痕、油渍等痕迹也都说明车子本身并没有机械性失控的迹象。” 汤燕卿微微眯起眼睛:“也就是说伤者出了事故的原因,更可能是出在她主观操控的失误,或者是精神上的溜号?” 鉴证科同事给予了肯定答复:“至少从目前的痕迹物证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的。” “这倒也可以排除阿远的嫌疑了。”时年略感欣慰。 汤燕卿偏首望过来:“听你这语气,难道之前也曾真的以为向远有嫌疑?” 时年被问的一怔,第一意识想要否认,却还是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垂下了头:“是,我潜意识里是有一点点这样的怀疑的。因为我明白华堂对于阿远的重要,也担心罗莎是故意用这个向阿远逼宫,阿远若一气之下是有可能做出失去理智的行为。” “再说昨晚他找我来签字离婚都是很晚的事情了,也许他在之前也曾动过别的心思……” 时年深深垂首:“我错了,对不起。” 四年婚姻带来的阴影,还不会这么快经过一.夜便全都忘记,所以她对向远还是带了一点点先入为主的成见。 “不会是向远。”汤燕卿则仰起头,眯眼望向湛湛青空:“因为罗莎也不会是真心地想要害他。既然罗莎不会赶尽杀绝,向远一向爱惜羽毛,又怎么贸然做下谋杀的事情来。” “对哦!”时年一震,回首去望罗莎的车子:“罗莎将车子都换成了与阿远的宝马、我的MINI一模一样的宝蓝色,从中可见她地阿远的执着;就连她现在还穿在身上的套裙,都是宝蓝色。她如果想真的操控合伙人会议赶走阿远,她怎么还会这么穿呢?” 时年轻轻闭上眼睛:“再说我昨晚给她亲自打了电.话,所以她今早上穿这件套裙,只会是去修正原本的想法,她不但不会再针对阿远,反倒会在合伙人会议上帮阿远一同熬过难关。” “没错。”汤燕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颜色的选择,也会透露出人的微妙心理。这本身也许不是典型的刑侦证据,却有可能更贴近事实,因为所有真正的秘密都是藏在人的心里面。” 时年点头。 “我说你们两个够了吧?” 老乔一脸不满地叉腰站在两人面前:“这是我们组的案子,我们自然会用我们的方式去侦察,不用你们两个外人说三道四。” 老乔说着目光特地从时年面上划过:“尤其,还有一个非专业人士。” 时年倒也没生气,吐了吐舌。 老乔还意犹未尽,又盯住汤燕卿:“尤其别跟我用你们那些行为分析啊、犯罪心理学的虚无缥缈的东西跟我分析案情。在我眼里,你们就是神棍,就靠算命先生似的‘两头堵’的方式吹吹呼呼,没一点切实的证据。” 汤燕卿也冲时年做了个鬼脸,示意:瞧见了吧,他就是一直跟我这么说话的。 时年便笑了,冲他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再跟人家挑刺儿。 这世上的刑侦学总归有不同的道路,有的喜欢传统刑侦,有的更看重物证鉴识,有的则从犯罪心理学的范畴入手。实则不管是哪一种,总归都是朝向犯罪的真相,属于殊途同归。 况且单纯从某一种刑侦手段来说,其自身都是不完全,都是有缺陷的。便比如汤燕卿擅长的行为分析,以及微表情分析等一系列的新方法,因为是全新的尝试,在刑侦界还并未得到广泛的认可,而其也受自身短时间发展的限制,即便是高手,准确率也就只有70%左右;更遑论那些打着犯罪心理的旗号,其实根本没有多少天分和理论祭奠的年轻人,就更容易给这种办案方法招黑。 曾经这样的事情在爸的身上也发生过。那时候她还小,声里有一桩省厅督办的连环杀人案。专案组鏖战了半个月没有排查到有价值的线索,仅有半个陷在泥里的脚印。 就在大家都一筹莫展之际,爸凭着那半个脚印说出了罪犯的体貌特征,具体道他左脚六指、扁平足等细节特征。 当时局里的老领导们都说爸这是“一拍脑袋闹革命”,都说不能这么凭空想象。爸因此也挨了训。结果一年后案子告破,罪犯的体貌特征简直与爸描述得一模一样…… 可是即便如此,局里那些传统刑侦学出身的警员们还是不肯相信爸,觉得爸是撞了大运了。 那种孤独感,爸曾经经历过,汤燕卿也正在经历着,而她自己方才也迎面撞上。 她便悄然伸手,捏了捏汤燕 卿的手指:“不管谁不信你,我都信。” 他的面上登时阳光普照,那些用吊儿郎当武装起来的不在乎,也一根一根地都舒缓开,变成了平和、宁静。 他便反了手腕,反捉住她:“那就够了。” 至于其他人,至于除了她之外的这个世界,又与他何关? 因为他这样一步一步走来,入警、四年来出生入死,还要在其他人休闲的时间里近乎煎熬地训练自己的直觉和洞察力……也都是为了她啊。 曾经他在黑暗里,在她掌心悄悄地问:“喜欢什么样的男朋友?” 她轻轻一笑,毫不犹豫地说:“警察。” . 时年回眸向他微笑。 就在回眸的刹那,光影明灭,她忽地眯眼盯住了罗莎的车子。 见她面色微变,汤燕卿忙问:“怎了?” 时年深吸一口气:“我想我找到了罗莎出车后的原因了。” - 【三更万字完毕,明天见。】 谢谢蓝、jupiter、15007275749的红包~ ☆、152.152小丑的笑脸(2更1) 时年带汤燕卿走向罗莎的车子。老乔闻声也跟了过来。 三人走到车边,时年便俯身钻进驾驶室里去,望向风挡玻璃。 汤燕卿和老乔也都跟着一起望过去,老乔咕哝了一声:“什么都没有啊。” 时年征求老乔的意见:“我想把车子移动一点位置,您看行吗?” 老乔眯眼望她:“你想移到哪里?斛” 时年回眸望刚才她站过的位置:“大致就是那个点的附近。只是可能还要具体调整一下。” 汤燕卿闻言微微一怔,原地退后一步,俯仰观察,左顾右盼一下,随即便笑了。迈开长腿走回来,伸手轻轻拍了拍时年的肩餐。 时年回眸望他,看见他点头一笑。 时年便也笑了。他是在赞同她的想法呢,她的心便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老乔还是打量时年,仿佛有些不愿意被她支使。她又不是警方的人,现在这辆车又是关键的物证,凭什么她说叫动就动,况且还没有个确定的地点啊。 汤燕卿便含笑凑了过去:“乔前辈,让她试试吧。就算我求您了。” 老乔继续拿乔:“你说了也不行。我再说一遍,这是我们组的案子,我们有自己的办法,凭什么听你们摆布啊。”老乔说着一指时年:“再说,她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汤燕卿忍着,没说时年是记者。 坦白说警员在办案的时候是挺讨厌记者的,有时候记者会很碍事,将警方的线索提前公布,或者故意写些夸大其词的文字,形成相当的误导。 汤燕卿就挨在老乔身边顾左右而言他:“您知道我为什么总管您叫老乔吗?我给您讲个故事哈,您看过我们中国的武侠电影吧,知道金庸吧?金庸笔下就有个义薄云天的盖世英雄,就姓乔,江湖人都尊称一声‘乔帮主’。” “在我心里,老乔你就是我心里的乔帮主。” 老乔白了汤燕卿一眼:“就凭你跟我说这话,我就反倒觉着这事儿更不应该答应。” 汤燕卿大笑:“好好,我都收回。您就答应吧,拜托了。” 从前汤燕卿一向是桀骜的小子,在老乔眼里总觉着这小子仗着是汤家的子孙不将他给放在眼里。过去这四年里,这小子何曾与他这么低三下四说过话;每每见面不横着膀子直接撞过去都算不错了! 老乔便叹了口气:“行,看在你小子今儿这么懂礼貌的份儿上。” 老乔亲自过去问了鉴证科的同事,是否可以挪动物证车辆了。恰好鉴证科和交通局方面的警员已经结束了现场勘查的工作,便点头同意。 汤燕卿又上前拜托了在场所有警员同事,一起将车推向时年指向的位置。 时年面色紧肃,坐进驾驶座看了一下,顾不上客气又招呼大家:“往左一点。” “再往右30厘米” “……再向后15读角。” 都是看在汤燕卿的面上,诸位阿sir才听从一个非专业人员的指挥,十几个人推着这个大家伙,前后左右几厘米、十几厘米地移动。 终于时年一声欢呼:“好了!汤sir你快来看!” 大家都给吓了一跳,便也都拥过来看。反倒是汤燕卿并未太过惊讶,从容不迫地凑过去。 小小的驾驶室,十几个人自然挤不进,于是站在外围的警员便压根儿什么都没瞧见,忍不住嘟囔:“到底什么呀?故弄玄虚的。” 只有两三个能跟时年挤到几乎相同观察点的警员才低低惊呼出来:“我的天啊!” 而汤燕卿则一副了然的微笑,并未露出任何惊讶的神情。 老乔也有些忍不住好奇,狐疑盯着时年:“到底怎么了?” 时年便下车,将驾驶位让出来,请老乔坐进去。 老乔不明就里,便也坐进去。坐好了之后,正想歪头出来问时年。就在冷不丁一抬头的当儿——阳光从对面的房顶忽然倾天而下,照在面前的风挡玻璃上。一片强光闪过,老乔下意识地眯眼。待得强光闪过,老乔重新睁开眼,便也是惊得一声低呼:“My-God!” 从老乔的视角望过去,只见之前还一片透明、视野良好的风挡玻璃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彩色的小丑头! 小丑十字星形状的暗色眼睛,尖尖的白色下巴,配着血红的嘴。原本能给人带来快乐的小丑脸,这一刻莫名地从风挡玻璃上浮凸出来,叫人只觉寒毛都根根立起! 老乔急忙从车子里钻出来,惊愕瞪住时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余的鉴证科警员也都赶紧钻过来看,挨个坐在驾驶位上,找到了方才的角度。可是只可惜阳光的位置也不断在变换,几分钟过后,阳光的位置发生了偏倚之后,风挡玻璃上的小丑脸便也自动消失了。 老乔不解,鉴证科的同事却在最初的惊讶之后,立即动手开始检测风挡玻璃上的物质。 时年盯着老乔, 十分理解他的震惊:“乔sir,首先得说这个不是来自行为分析,是我误打误撞。刚刚我们三个站在这边说话,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物证车辆。那时候正好角度和光线都合适,我就看见风挡玻璃上五光十色的一片。只不过当时并没能看出是一张小丑的脸。” “试想伤者本来正在好好地开着车,目视前方,注意路况;或者也有小小的溜号,因为要分神去想待会儿公司要召开的合伙人会议。就在这个时候,也许是小小打了一下方向之后,就冷不丁看见面前出现一张巨大恐怖的小丑脸——她怎么可能不吓坏了。出车祸便也是顺理成章。” 老乔不由得点头:“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汤燕卿一直手插裤袋轻松地站在一边听着时年的讲述,此时才勾起唇角接话,抬手指了指天空:“阳光。” “随着时间的不同,阳光的角度也会随之变化,在车子行驶到适当的角度,便会因为阳光的变化而出现画面。” 鉴证科的警员也走上前来:“乔sir,我们在风挡玻璃上找到了透明的胶质成分。因为它是透明、无色无味的,之前我们便没有留意到。” 鉴证警员用玻璃棒沾了一点那种物质,举到老乔眼前:“这种胶质能造成阳光的散射。如果阳光正好转到了合适的角度和高度,白光会散射成彩光,宛如雨后的彩虹一般,骤然在玻璃上出现彩色的影像。” 汤燕卿点头补充:“不止这种胶质本身,如果阳光的角度和高度都合适,风挡玻璃的弧面,以及风挡玻璃上贴的太阳膜,也都会一定程度上造成阳光的散射。与这种胶质合在一处,可能造成二次,甚至三次的反复散射、折射,构成多彩的小丑脸图像。” “这么复杂的手段!”老乔都吓了一跳,急忙询问:“可找到指纹?” 鉴证科的警员只能遗憾摇头:“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指纹、脚印,甚至是毛发和皮屑。足见这个人是有备而来。” 汤燕卿慵懒点头,伸手搭在老乔肩上:“老乔,多此一问了。试想能熟练利用光线的散射和折射角度,从容地画下小丑脸的嫌犯,该是何等的智商。那样高智商的人,又怎么会愚蠢到留下痕迹或者DNA线索给警方呢?” 老乔也忍不住抬手擦了擦汗:“这个罗莎究竟是得罪了什么样的人啊!太诡异了!我得去跟她谈谈。” 鉴证科的警员和老乔都走了,时年抬眸静静望住汤燕卿。 “你怎么看?” 汤燕卿垂首看腕表,然后从车祸现场向后倒退回罗莎家,一边走一遍用手机上的app粗略记录距离和角度的数值。 测了一圈,他走回来,目光凝肃。 “你先说说。” 时年深吸口气:“首先从那小丑脸本身,可见嫌犯对于物理学、材料学的功底之深厚。还有小丑脸的构图,比例严谨,线条流畅,可见勾画的时候一气呵成,极有自信,且笔法熟练。” 汤燕卿含笑补充:“他在绘画方面的造诣,也许要更深厚一些。这体现在他对色彩的苛求,甚至迷恋上。” “你瞧掌握阳光在胶质物质里的散射本身已经是个玄奥的事情,就像彩虹,只是光带的平均分配;可是小丑画呢,却是黑眼、白脸、红嘴,每一个部位的颜色都不失真,且色块的过渡流畅自然……这是他利用胶质、玻璃弧面、太阳膜之间的反复散射和折射才能达成。这般费心费力,可见他不能接受胡乱的调色,可见他对色彩的迷恋。” - 【上午第二更】 ☆、153.153无可救药爱着她(2更2) “甚至可以说是将风挡玻璃当成了他专用的调色盘,以阳光为颜料,完全酣畅淋漓地自由勾画,乐在其中。” 时年闭上眼睛,将自己想象成嫌犯,想象那人那一刻面上的神色。 “那一刻他一定是在微笑,仿佛都忘了画下这样一幅画是要去害人的,他那时只在享受作画本身的快乐。甚至……”时年说到这里一皱眉睁开了眼睛,没有继续说下去。 汤燕卿便偏首过来:“怎么突然停住了?餐” 时年摇头:“我可能是想多了。” “说。我不笑你就是。”他纵容地鼓励着她。 时年皱了皱眉:“也许是我变~态了,我总是觉得嫌犯作画乐在其中的另外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希望他的观众会喜欢,会称赞他的高超画艺。于是他那时候的微笑都是因为想象着那个观众才起的。” “他仿佛都能想到,他这幅画的观众会是谁。而他画下这张画,甚至就是为了展现给其中的一个特别的观众看的……他很期待那个人的惊讶。斛” 说完她用力甩了甩头。 作为这幅画的观众之一,她只希望她自己不是那个嫌犯期待的那个人。 真是好古怪的直觉。 汤燕卿便眯起眼来,深深凝望她的神色,却没出声。 能看见这幅画的观众,除了受害者罗莎本人之外,只可能都是相关的办案警员。这群人里只有一个人的身份是例外的,那就是她。 如果要用排除法来推测嫌犯别有青眼的那个观众,那首先的可能就是她。 ——那个人在罗莎的风挡玻璃上画下一幅画,一幅逗乐的小丑的脸,用以撞伤了罗莎,却要为了给时年看,为了取悦她么? 汤燕卿尽管没说话,可是时年却还是敏锐感觉到了,抬眼瞪他:“公平交易,你也不许藏着话不跟我说。说啊,你想什么呢?” 汤燕卿却耍赖一笑:“真的要我说?听了不生气?” “嗯。”时年点头答应。 汤燕卿便一点点收敛了笑容,黑瞳幽深,隔着墨镜盯着时年的眼睛:“这四年来,有没有我不认识的男人,曾经对你表示过好感,或者追求过你?” 时年一愣,随即伸脚踢了他小腿一记:“你说什么呢!这四年里,我是向远的妻子,我怎么会跟其他男人有那样的关系?!” 他夸张地弯腰去揉腿:“你看你看,都说了让你听了别生气,你怎么说话不算啊。” “算了,不跟你说了!”时年一跺脚,便不理他了。 他算是安全地暂时藏住了心里的那一层担心。 . 时年自己懊恼了一阵,也想到了那四年曾经时常在独自一人时于凌晨接到的那些电.话。电.话没有来电显示,也没有人说话。 曾经那些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会直觉想到是四年前的那个人追来了……她便会被拉回到四年前的噩梦里,只能将自己裹在被窝里,努力想着爸,才能克服。 可是这件事……还是不跟汤燕卿说了吧。 反正那样的电.话也不可能是他想要问的秘密追求者什么的。 这世上应该没有男人蠢到要用那样吓人的方式来追求人吧?那是自毁的节奏才是。 . 时年便收回心神,盯着他手里的手机:“你刚刚在测什么?” 汤燕卿隔着墨镜,却仍能感觉到他目光炯炯盯着她。 “嫌犯竟然能计算好这条路上阳光的角度和高度,便证明他曾经在这条路上实地勘察过。我在计算他最常出现的位置,那就说不定他曾经在这个位置附近的地点停留过。或者是短期租房,或者是在路边的咖啡座小坐,总之,从中会找到他的线索。” “对哦!”说回案子,时年便重新振奋起来:“之所以能对光线那么熟悉,便不可能是一朝一日观察的结果。只要那人连续多日在这条路线上出现过的话,那就一定会遇见路人,就一定有人会对他留有印象。只要咱们耐心排查,就有可能将他从人海里给揪出来!” 汤燕卿含笑望来:“越来越专业了。” 说着拨手机,“皇上,去给老乔组里的潘妮使使美人计,把老乔跟罗莎的谈话内容套出来。” 时年听见这谈话内容也是醉了,忍俊不已。 汤燕卿接下来又给关椋下任务:“老乔跟罗莎谈话,凭他的传统刑侦学,一定是从利害关系人的角度入手。所以稍后皇上会拿到罗莎自己列出的利害关系人名单。你交叉比对那张名单上的人,看里头有没有物理学、绘画特长的人;还有交叉比对他们最近一个星期的所有app的定位信息,寻找有在车祸现场附近出现过的人。” 汤燕卿交代完了,却见时年立在路边出神。 他走过去,忍不住伸手拥住了她。 时年吓了一跳,连忙左右看看,拍掉他的手:“喂,你现在穿着警服呢!拜 托你,要尊重这身警服。” 他吐了吐舌:“好,那今晚上我换了便装之后再抱。” 时年脸红过耳:“哎你这家伙,谁答应给你抱了?” 他挑眉望她:“不想给我抱,又何必让我看见你那么聪明可爱的模样?你明知道我一看见你那小模样,就非忍不住抱抱不可。” “你……”时年真是没辙:“霸王逻辑!” 他笑起来,忍不住凑在她耳边:“霸王真正的逻辑,只是硬上弓……难道你是提醒我,该对你,呃……” “哎你!” 时年浑身燃火,跳起来打他:“别胡说八道!” 他抱着手肘扬眉而笑:“刚刚谁教训我,说要尊重警服来着?怎么还有人当街跳起来打身穿警服的officer呢?” 时年被自己的话绊住,只能停下来瞪他,双颊绯红。 看见她这样,他便愉快起来。什么小丑脸,只要能看得见她的脸,他便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 . 向远录完口供,由路昭代理办完了手续,离开警局。 他略作犹豫,还是去了急救中心。 罗莎已被转进病房。他走进病房的时候,罗莎正面朝里,仿佛在睡着。 向远站在病床边大约一米的地方站了站,还是后退走向门外,到护士站去问怎么没有人陪护她。 护士翻了一下档案,说已经通知了罗莎父母。他们正从外州赶过来,应该今晚就能到了。 向远这才放心,询问罗莎伤情,以及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护士说罗莎已经解除了生命危险,身上的伤静养,便会渐渐康复的。只是她受到了比较严重的惊吓,这个可能要后期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来做疏导。 至于什么时候睡的,护士便笑:“没睡呀。我五分钟前刚去给她打过针,还听她自己说了无睡意呢。” 向远便听懂了,忍不住皱眉。向护士道谢之后回到罗莎的病房。 在沙发上坐下,轻声说:“我知道你没睡,你只是不想见我。不过没关系,我坐坐就走。罗莎,这次不管谁对谁错,可是你终究出了车祸,便还是该由我说一声对不起。” 罗莎依旧面朝里躺着,面上满是落寞的苦笑。 “阿远,只是一声对不起么?你该明白,我始终在等你的一句话是:‘嫁给我’。你从前不肯说,是因为时年;那现在呢,你跟她都离婚了,你却还不肯跟我说那句话么?” 向远闻言便是皱眉:“我记得我没告诉过你这个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是时间告诉你的?” 罗莎闭上眼苦涩地笑:“是啊,是她告诉我的。她是用这个消息拜托我,让我在合伙人会议上不要再为难你,她求我帮你……她都以为我们两个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不是么?怎么,原来我们所有人都猜错了么?” 向远轻轻闭上眼睛。 “罗莎我不想骗你,我爱的人不是你,所以我们之间不会有婚姻。” 罗莎死死咬住手指:“你不爱我?你从前是因为时年,才会说你不爱我;可是现在你跟时年已经离婚了,你身边又并没有其他女人,那你爱的又是谁?” 话问出口,实则罗莎心底也已经浮起了答案。 她再感觉不到浑身的疼。原本麻药过了劲儿,她现在应该全身都疼才是——这是因为,心里更疼啊。 “阿远,你别告诉我你现在爱着的人,还是时年!还是那个刚刚跟你离婚,刚刚成为你的过去式的时年!” 向远也轻轻闭眼,怆然一笑:“是的。我爱的人,依旧还是她。” ☆、154.154我们算不算正在交往中?(第一更) “滚!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罗莎用尽全力嘶吼:“向远,算我罗莎瞎了眼睛,这辈子爱错了人,押错了局!” 向远也只能黯然叹息,起身,凝望她的背影。 “罗莎,既然给不了你想要的,我知道就算坚持留下来,也只会给你增添烦恼。好,那我就先离开。“ “你受了伤,我没什么能为你做的,但是我至少可以向你保证一点:关于你在华堂的去留,我不会再使任何手段。一切都等你伤愈之后回归再说。如果你想走,我会将你手里的投资连带收益清算清楚;而如果你还想留下来,那我自然也举双手赞成。斛” 如果说早晨在会议室里等待合伙人会议的时候,他的心里对罗莎还是充满了怨恨,可是当他驱车而来,看见她穿着一袭宝蓝色套裙躺在血泊之中的时候……他忽地就觉得早晨那一切的防备都过敏了。 她喜欢大红色,她不喜欢过于冷静的宝蓝色,所以她原本开的车子都是大红色。可是后来因为他喜欢宝蓝色,她便一点一点地改了她自己的喜好,不但将大红的米亚达喷成宝蓝色,就连她今早穿的套裙也选了宝蓝色餐。 这样无言表达的心情,他又岂会不明白? 只可惜,她想要的,他是真的给不了她。 . 向远走了,病房里静了下来。 罗莎竖起耳朵,用力去听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的回响。点点地远了,点点地融入走廊里的过客脚步声里,再也辨认不出。 罗莎消沉下来,将面颊埋进被窝。 寂寞宛若海浪铺天盖地而来,便连阳光照进窗棂,与房间中的空气相撞,也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回响。 她控制不住自己,抬眼去望向窗子,只见阳光散开成七彩,五光十色地沿着玻璃蔓延开。那些光彩聚合、散开,倏然便仿佛变成了一张小丑的脸,趴在窗子上,向房间里的她窥探。 罗莎汗毛孔都立起来,她死死捉紧被角,惊声尖叫—— “妈妈,救命啊。莎莎不要小丑爬进屋子里来!” . 时年和汤燕卿赶到罗莎病房的时候,看见的是医生和护士忙进忙出,一脸的严肃。 时年忙拦住医生问:“她怎么了?” 医生摘下口罩,叹口气说:“她的精神上受了很严重的刺激。我不知道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不过刚刚她昏倒之前大声尖叫,喊‘妈妈我怕’,还有什么‘小丑要爬进窗子里来了’……” 时年和汤燕卿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似的震动。 是震动,却不是意外。 那个人果然不是偶然地在风挡玻璃上选择画下小丑的脸,原来果然有一个小丑在罗莎的心底。 . 医生和护士还在密切关注罗莎的情形,时年和汤燕卿不被允许进病房,两人便在走廊上的长椅坐下来。 时年扯掉头上的发圈,将长发散下来,手指穿进去用力抓了几下。 然后才将头发重新又绑好,回眸来望他:“你小时候最怕的是什么?” 汤燕卿笑起来:“怕我爸。他不打我,却会叫我背法律书,每一本都有砖头那么厚,简直是我的梦魇。” 时年挑眉,却果断摇头:“不对。以你的聪明,就算叫你背法律书,对你来说也不算太大的难题。” “呕吼……”他被拆穿,狼狈地笑起来:“好吧我说实话。叫我背也就罢了,我早晚能给背下来就是了;只是比较头疼的是,我还有个能对法律书几乎过目不忘的哥,我刚想偷个懒,他已经背得行云流水了。让我在我爸面前,好没面子哎。” “呵……”时年终于能放松一笑:“怪不得你死也不肯继承汤大律师的衣钵去当律师,反倒当了警察。谁叫汤律师在这方面比你牛了二里地呢!” 他懊恼地咬了咬牙:“还说?” 从小有那么个优秀的哥,对任何孩子来说都是梦魇。他死皮赖脸地熬过去了,长大了可不想再提。要不是看她方才那一刻有些黯然,他才打死也不说呢。 他见她笑了,才缓缓问:“那你呢?小时候最怕什么?” 她却望了他一眼,摇摇头,不肯说。 他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能猜着。你——怕鬼吧?或者怕大灰狼?或者怕中国那些长辈们时常讲出来吓唬小孩乖乖睡觉的那些故事里的怪物。” “切,你也太小看我了!”时年瞪他:“我才不怕那些故事里的鬼怪,因为我知道它们根本都是假的!” 她白了他一眼:“……我什么都不怕。” 他翻白眼儿:“别这么急着否认哦。否认得越快,反倒越有可能是【说谎】。” 怎么又忘了眼前这位吊儿郎当、直翻白眼儿的sir还是位行为分析专家来着? 时年只能悄然叹了口气,转开头去:“我最怕的是……有一天我爸忽然一走就再 也没回来。” . 她话音轻落,时间便也随之静止。 他歪头只能呆呆地看着她,一向能言善辩的他,这一刻竟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安慰她。 那曾经是她最怕的事,却还是有一天,那件事变成了现实。于是她那一刻只会责怪自己,仿佛自己从前不去想,这件事便不会发生。她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将爸的死归咎在自己头上。 这样的恐惧,也许只有身为警察的家属才能懂得。普通的公民每日享受惯了平安幸福的生活,便会习惯地将这一切都当成天经地义,却不知道在阳光背后,在和平背后,是多少警员用兢兢业业的工作,甚至是鲜血和生命在守护着这看似平淡的每一天。 他便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指尖都握进掌心里,努力微笑着问:“那你还喜欢警察?还想嫁给警察?难道你不怕同样的事情还会发生?” 她还在伤感里,却也猛地回头,朝着他吐口水“呸呸呸,你说什么呢!快点跟我一起呸,说坏的不灵好的灵。” 他摇头而笑,“好啦,我不怕。” 她这才寻思过味儿来,忍不住伸手搡了他一拳:“谁说我喜欢的警察是你了?谁说担心的是你了?哎你这人怎么这么会自己对号入座呢?” 他便眯起眼来:“那你倒是说说,你身边这么英俊这么勇敢这么出色的警员,除了我,还有谁?” 时年面色一红,本想拉出贾天子和关椋垫背,不过一想他当初对人关椋那酸劲儿,她还是作罢了。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当然有了,黑猫警长!” 他被呛着,“哎我拜托你找一人类跟我比行不行啊?” 她背着身,不肯搭理他。 他便伸出食指,轻轻捅了捅她肋骨:“……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出事的。” 时年这才又红透了脸,回首来瞪他:“你怎么还跟我说?我不关心好不好?” 他得意地翻了个白眼儿:“撒谎的孩子被狼吃。” 她鼓着脸瞪着他,缓缓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警察?我记得我好像没跟你谈到过这个话题。” . 他心底陡然一惊。 是啊,那是在黑暗时候的事,他怎么方才没留意,直接都给说出来了? 他便暗暗掐了自己一下,小心翼翼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缓缓道:“那又有什么难呢?你知道的,这世上的女孩儿都会有些恋父情结,就像说父女两个是前世的恋人啊;所以女孩儿在择偶的时候,是一定会下意识在男友身上寻找父亲的影子和优点的啊。” “而你呢,那么爱和尊敬你的父亲;而你父亲最清晰的标签就是警员的身份……所以不用猜也知道啦。” 时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在他说完之后还盯了好几秒钟,然后才错开目光,呼了一口气:“算你说得有道理。饶了你了。” . 她是个心眼儿细致的小姑娘,可是做起事来干净利落,又颇有女汉子的气势。这样的她就又叫他心里出现了那种毛毛的感觉。仿佛旱地上,一棵一棵,悄悄地拱出地面的小草。虽然幼小,虽然羞涩,可是势不可挡,用脚碾都碾不回去。 他便大口大口地深呼吸三次,继而屏住呼吸,偏首过去都在她耳边。 “咱们既然都聊得这么深.入了……那我可不可以再确认一下:我们两个,现在算不算是在正式交往中啊?” ---------- 【上午第二更~】 ☆、155.155也许我不够爱你(第二更) 从前这个话题不可说,因为她与向远的名义婚姻还没有最终了结。可是现在,这个障碍已经不存在了呀。 他便欢欢喜喜,满怀期待地等着她的答案。 她一定会说“是的”,一定会的,对不对? 他怎么严密地守着她,她身边哪里还有其他男人的机会呢?所以他胜券在握的,他不用紧张的…… 时年被他问得一怔,面颊不知怎地微微有些发白,却避开了他的眼睛餐。 敏锐如他,怎么会看不出她神色之间的闪烁? “你说呀!”他砰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斛。 正好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向两人点了个头:“Sir你们可以进去了。可是她刚刚平静下来,拜托你们别让她太过激动。” 时年连忙起身,郑重点头:“谢谢你医生。我们会小心。” 时年便径直抬步走进罗莎的病房里去。 这么一瞬的工夫,汤燕卿呆呆站着,只觉那些医生和护士,以及他们推着的各种车轮,都是从他心上轰隆隆地碾压过。他站在原地都想忘了自己是谁,都想什么都不管了,径直冲进去将她给拎出来,好好地问个明白。 幸好身上的警服犹在,他深深吸气,想起她在路边妙目清澈,对他说:“要尊重警服哦!” 他便再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后也跟着走进病房。 没关系,反正她就在这里,哪儿都跑不了。就算她现在还想逃避,他却也会继续紧密盯人。总归,他再也不放开她的手,再也不会让她缺席在他以后的生命。 . 时年走进病房,悄然走到罗莎面前,小心地轻唤:“罗莎,是我,时年。我来看你。” 罗莎疲惫地睁开眼睛,两人四目相对,时年一瞬间从罗莎眼睛里看见爱恨纠结,瞬间转过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去。 同样都是女人,实则时年心下也不好受。 她自己还好,早一步认清了自己的心,于是当那纸协议签订之后,她便已经成功地抽身而退。 ——当然,还得感谢身边已经悄然多了一个人。 她瞄了随后走进来的汤燕卿一眼,不意外瞧见他一脸的挫伤,就像是被抢走了奥特曼的小男孩儿。 她转回目光,轻声说:“罗莎你别紧张,我今天来不是来说咱们之间的私事。那件事正如我电.话里跟你说的,我已经跟阿远离婚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聊聊车祸的事。” 罗莎目光一转,又看见了汤燕卿。曾经被汤燕卿在向家人面前用力踩的记忆永远无法忘记,她便有些咬牙切齿。 汤燕卿只好耸了耸肩,走过来站在另一边,轻哼了一声说:“大不了回头我去找一劳斯莱斯家的技师,手工把你那P股敲回来,保证曲线比你原来的还完美。费用我出,行了吧?” 汤燕卿跟罗莎之间的这段过结,时年并不清楚,于是冷不丁听来还吓了一跳。尤其是汤燕卿说什么人家的P股、弧线啊什么的,她便急忙起身,低声呵斥:“汤sir,你别又胡说八道!” 这是什么时候啊,人家罗莎刚逃离生命危险,还这么气人家?人性本善哪儿去了? 罗莎却听懂了,且修车的时候也跟修车厂打听过了相关的价钱,知道是一笔超过她车子本身价值的巨款……听见汤燕卿愿意掏钱,她便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那么下巴翘到天上去的汤家少爷,原来也有这样服软的一天。惊讶啊。 她那表情……汤燕卿自然都读懂了,有些尴尬,有些不甘,却也无奈地报以三声冷笑。 如果不是怕在时年面前丢人,他才不会跟罗莎服软的好不好。 时年盯着两人的神色:“你们两个,究竟怎么回事?” 为了调节气氛,时年还故意又加了一句:“难不成你们两个之间——有私~情了吧?” “我去——”汤燕卿一副立马撞墙的神色。罗莎也忙喊:“时年,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气我的?” 气氛终于轻松下来些了,时年悄然舒了口气,便趁机赶紧坐回罗莎身边。 “……能给我讲讲,小丑的故事么?” 罗莎便面色陡然又是一变。 看她的样子,她还是没有准备好来面对这件事。时年也只好起身,按钮召唤护士,然后安慰罗莎:“好了我不强迫你。你好好休息,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她说着尝试握了握罗莎的手。曾经彼此敌对的两个女人,手握在一起时候,只觉陌生而又尴尬。可是时年还是坚持住了,没有立即松开:“罗莎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问小丑的故事不是为了猎奇,更不是我要用你的故事来写稿子卖钱。我跟汤sir都希望能帮你抓到害你的凶手。” 罗莎目光一黯。虽然还有恐惧,却显然有一点能够承受了。 时年便告辞,在耳边作电.话状:“等你做好了准备,打给我哦。我这次,会很期待你 的电.话。” . 终于出了医院,觑着左右无人,汤燕卿一把捉住时年的手腕,将她拖上车子。然后将车门落锁,霸道地手肘撑住她车座靠背,向她俯身逼视。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啊。你别以为躲着就能逃得过去!” 她眼底涌起为难,微微地蹙起眉头。 他的一腔激愤便不觉又软了一半。他咬咬牙:“好吧好吧,我不会跟你发脾气,我保证。我只是要一个答案,不论是什么,我都努力平心静气地接受。然后咱们再想办法去解决问题,好不好?” 他的心意,宛若窗外脉脉投入的阳光,叫她无法不心暖。 他原本是那个性子的人呢,明明前面生了气,却还能这么跟她说话…… 她便垂下头去,十根手指绞在一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其实你跟我之间的状态……应该可以说是正在交往中了。可是我心上还有个坎儿过不去,所以我不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你。” “还有什么坎儿?”他心下焦急如火:“你跟向远离婚,那晚上我就看出你并没有预期中的高兴。怎么了,难道失去方知珍贵,所以你后悔跟向远离婚了?” 时年盯着眼前这个满脸苦恼的家伙,只能叹气:“说什么呢!教授,忘了你的微表情分析法了?你好歹读读我的表情啊,我是那个意思吗?” 去它的微表情分析,去它的……所有心理学理论。在爱情这件事儿上,没特么理论百试百灵。女人心海底针,他猜不透,他认怂,行了吧? 他默不作声,可是眼珠儿里却分明一股一股的火苗在往上窜;而他那两道斜飞的长眉却下意识地微微一动一动…… 时年便垂下头去:“你在心里偷偷骂我呢吧?你有种当我面骂出来呀,心里偷偷骂人算什么好汉?” . 汤燕卿尴尬地一捂脸,脑门儿直接垂向方向盘去,实实惠惠撞得“咚”的一声。 没面子死了,没脸见人了。 时年悄然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想跟你说明白,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甚至……我自己有时候也会恍惚,担心自己其实也只是做了一场梦,弄错了梦境和现实。” “嗯?”他听着这话仿佛有些明白了,便连忙抬起头来,热切地盯住她。 “你说,什么我都听。就算你是梦话,我也听得懂。” 时年便深深吸一口气:“……我呢,好像在四年前遇见过一个人。可是我不知为什么仿佛从来没看过他的脸,也没听过他的声音。我从前以为那是向远,所以毫不犹豫嫁给了他。可是后来才知道错了。” 时年垂下头去,攥紧指尖:“我想先找到他。我想我是——更爱他的。” 想到那个人,她勇敢地抬头面对汤燕卿:“虽然我不否认我现在也喜欢汤sir你,但是……汤sir你却还没办法取代那个人。” “汤sir的出现太过意外,叫我全无防备。汤sir出现的时候,我还在将向远当成那个人;以为对那个人的梦想终于可以幻灭,于是开始接受了汤sir你的靠近……可是现在已经证明向远不是那个人了,所以我在确认对你的感情之前,我必须先找到他,先确定我对他的感情。” 时年这样说,心下也不好受,便偏过头去:“如果汤sir无法接受,那趁着现在我们两个人交往的时间还短,就请汤sir收回对我的心吧。这段时间来……我很感谢汤sir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对不起,我不能再次错过他。” - 【汤sir,自杀不?~】 谢谢彩的大红包~ ☆、156.156四年前的自己,来,单挑(2更1) 时年认真地说出心里的真情实感。这样的话其实她从前即便是面对向远,也没有说得这样真切过。实则对于那次噩梦,她直到今天还心有余悸,不想再提起;更何况那梦里的人,虚幻得仿佛都不是真实的存在。 可是今天面对他,她还是都说出来了。 可能还是因为——是真的喜欢他啊。甚至隐隐然有一种直觉,将眼前的他当成了梦里那个人的替代品。因为他身上有梦里那个人相同的正直、善良,小小的傲娇,还有——调皮餐。 仿佛她对那个人所有的感觉,在眼前的他身上都能找到相应的对照点。所以她才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他,无法抗拒他从一开始就对她近乎执念的靠近。 可是她却真的担心,自己只是将他当成了是梦里那个人的影子,所以继续下去的话,也只会对他不公平。 她自己这番话也说得很不容易,说完了自己心下也并不好受,便深深垂首,不敢看他的眼睛。 车子却在抖动。 她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错觉。抬头望向前方,透过风挡玻璃将外面的景物当做参照物,才确定车子真的是在抖动。 其实车子会动什么的,早已不是什么新闻,比如车.震啊;可是车子却用这种小幅度频率抖动却有点诡异斛。 她定了定神,随即感觉造成车子抖动的原因来自身旁。 是他在抖动! 时年惊讶地转头望他,看见趴在方向盘上,双肩剧烈地抖动;而且不仅双肩,他的两条长腿也在以同样的频率抖动…… 时年心下便是一惊。 他难道在哭吗? 时年不忍,连忙伸手碰了碰他的肩头:“对不起……” 他却狼狈地抬起头来,五官扭曲,嗓音喑哑地说:“不好意思,我,我去下卫生间。” “哦?”有点不对盘哦。 他五官抖动得更厉害:“……抱歉抱歉,我,内急。” 他说完便开了车门下车奔进急救中心去,问了护士,便直奔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 一口气进了洗手间,他长眉耸动地盯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可是警惕心却还在,他便悄然无声地迈步走进厕间,听了听动静,仿佛没有人在。他又沿着每个厕间的门前走了两步,弯腰从门下的空当去看,也没有人脚。 他这才忍不住了奔回镜子前,朝着镜子看着自己扭曲的五官迅速回复原位,聚成一个大大的笑脸。 这些弧度和线条看起来,还真有点像罗莎风挡玻璃上的那个小丑的笑脸。 他在笑,没错,一直强忍着,不是哭了,而是狂笑。 一场虚惊,却也只能自己偷着乐。 傻瓜似的笑了一会儿,他掬水扑了扑脸。抽面纸擦手,却还是忍不住盯住镜子里自己帅爆的容颜,高高挑眉,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哼了一声。 “怎么,知道她喜欢的是你,你就美成这样?我可警告你,不要太过分。” 再换上严肃的表情,双手拄着盥洗台,将脸凑近镜子,仿佛逼视镜子那边的自己:“喂,四年前的你,千万不要骄傲。因为我最知道从前的你是个什么底细。那时候的你算个什么呀?纨绔子弟,你自己也称你自己是人渣啦,你怎么跟现在的我来比呀?” 他说着重新站直,捋了捋发丝,将它们高高地都推到额际线上去,露出自己完美得宛若雕琢而出的五官:“而现在的我呢,是警察哦,还是出了好几本书的康川大学的客座教授哦。正义,向上,专业,认真……无论哪一点拎出来,都超过你八条街哎。” 他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一只眼:“她既然连四年前的你都能死心塌地爱上,那她就更会爱死了现在的这个我。四年前的小汤汤……啵,吻别。” 他终于跟“四年前的自己”单挑完了,心情愉快地两手叉进裤袋,吹着口哨走了出去。 . 汤燕卿走后良久,里头一间厕间的门才微微动了一下。一双男士的手工尖头黑色皮鞋从马桶上迈了下来,站在地面上。随即一道黑色颀长的身影走出了厕间,未做停留,直接走出了洗手间。 . 很晚了,时年在写稿子,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时年略作犹豫,便接听起来。 对方是一个有了些年纪的女士,这个声音时年却没听过。 对方连忙自我介绍:“时年你好,我是罗莎的妈妈。” 时年也微微一怔:“哦,您好。不知您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罗莎的母亲叹了口气:“莎莎说你问她小丑的事,她自己当年很小,很多前情后果都记不清了,所以让我跟你聊聊。” 便是从罗莎母亲的语气里,时年也感觉到一丝紧张。她便捏紧了手机:“好,您讲。” 罗莎的母亲便开始讲述: “在我们 的那个小城,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国际小丑节。那天来自世界各地的小丑都会云集在我们那个小城的大街小巷。他们画好了脸,穿着小丑的衣裳,在路边自由地进行他们的表演。或者是小孩子变魔术,或者是售卖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儿,还有合唱团……小丑节是我们那个小城每年一度最为盛大的节日,已经连续举办了许多年,从我们小时候起就有。它曾经成为了几代人小时候最美好的回忆。” 时年直觉地帮她说出转着:“可是对于罗莎呢?” “可是对于罗莎……”罗妈妈哽咽起来,有些说不下去。 时年轻轻道:“对不起……” 罗妈妈深吸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本来从前那许多年,小丑节都是好好的。可是不知是不是时代变了,所以人心也跟着变了。时年,你知道小丑的装扮的,而且我们那个小城的市民都十分喜欢小丑们,所以就有居心不良的人看准了这个机会,也扮成小丑出现在我们那里。他们趁着夜色盗窃、做各种各样的坏事。可是他们却可以凭借他们的打扮,让人抓不住他们的相貌特征。” 时年的心一紧。 罗妈妈又深吸了几口气,才能继续接下来的讲述:“那天晚上我和丈夫本来答应要带罗莎到剧场去看小丑舞台剧的表演。可是我丈夫突然加班,而我……而我也没能在下班的时间完成工作,不得不在办公室里多留一会儿,以完成工作。所以我们当晚没能去成剧场。“ “就在那个晚上,有盗贼化妆成小丑爬进了我家的窗户……” “天!”时年也惊得捂住了嘴。 怪不得罗莎在病房里会哭喊“小丑要爬进窗户了”、“妈妈我怕”。 可是直觉不允许时年也沉湎在同情里,她连忙问:“那个小丑只偷窃了你家里的财物么?罗莎呢,她没事吧?” 手机那端,罗妈妈终于情绪失控,呜呜哭了起来。 “莎莎很勇敢,想要用爸爸的棒球棒将小丑打跑。那小丑受了惊,于是……于是把莎莎也给带走了。他掐晕了莎莎,然后将莎莎装进小丑的道具布袋,背着莎莎大摇大摆地走过城市的街道,却没人知道我的莎莎被他劫走了。” 罗妈妈哭得声息阻滞:“对不起,后来的事情我实在不想再说了。” 时年只觉额头的血管一根一根都在蹦,却还是尽量冷静地问:“我只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后来是怎么找到罗莎的?” 罗妈妈哽咽不停:“一年后的小丑节,我们家门前忽然来了一个小小的小丑,大笑的小丑脸上却画了一串眼泪,就站在我家门前不走。” “那时候事发都已经过去了一年,警方也没有任何消息,我们以为罗莎已经……所以对任何的小丑,我们都喜欢不起来,我还想把那个小丑给撵走。可是那个小丑忽然说:‘夫人这是哪里?我觉着这里好熟悉。’” 时年的心也紧跟着激烈的跳动起来。 罗妈妈的哭声虽然依旧,可是情绪却一点一点平缓了下来:“那声音,尽管时隔一年,我也不会忘记!我捉住她,将她带进洗手间,帮她洗掉了脸上的油彩,才发现——竟然就是我的莎莎,回来了!” 时年已经隐有所感,却还是惊在原地。 “那她,有没有说她这一年来都去了哪里,是被谁带走的?” “没有。”罗妈妈抽噎着:“她受了惊吓,已经无法回忆那一年里的事。我和我丈夫也是后来用了整整三年时间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才帮我女儿忘了这段过往。她现在只知道会莫名其妙地害怕小丑,却已经不知道曾经发生的这件事情了。” - 【早晨第二更】 ☆、157.157喜欢你,需要理由么?(2更2) 时年控制不住奔出房间去敲汤燕卿的门。 房门迟了一会儿才打开,站在门口的汤燕卿明显不是睡衣睡态。 他眸光清澈,发丝齐整。显然他是用刚刚那几分钟的延迟,竟然还给自己捯饬了一下。 时年轻轻摇头:“教授,我有事情请教。”然后低声补充:“你不用这么隆重的,我说几句话就走。” 如果不是电.话里一时说不明白,她就不过来敲门了斛。 汤燕卿瞄了一眼玛丽娜和钟馗的房间,将她让进来,关上了门。 “好不容易等到你这第一次主动晚上来敲我的门,我怎么能不隆重欢迎一下呢?餐” 尽管M国校园的宿舍里头,男女大防并不是那么严格,但是从前因为还隔着婚姻,所以时年十分注意,并不主动在夜晚去敲他的门。 时年走进去,疏离地瞟了他一眼:“教授别误会,我真的是为了公事过来的。” 今天在急救中心外与他摊牌,看他奔进急救中心的洗手间去,她还以为他流泪了……她在车里无比自责,心下也是难过,正想下车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却没想到几分钟后看着他手叉裤袋,悠闲地迈着长腿走回来,边走还边轻轻地吹着歌儿! 她当时便傻了,心里非但没能因此而轻松下来,反倒更加难过。 原来他根本就什么都不在乎的,原来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是啊,他是什么出身的子弟,他身边怎么会缺少女伴?换女人对他来说跟换衣裳差不多,每个女人在他身边停留的时间本来就不会多。而她不过是因为24小时保护这件事才能在他身边稍微久了那么一点。 也许他早就腻了,只不过因为公事的关系不好意思直说罢了。 所以由她摊牌之后,他反倒解脱了,轻松了,自由了! 时年心下说不出的懊丧,便靠在座位上装睡,回来的整整一路上都再没理他。 . 梗着这一点没办法说清楚的小别扭,她便连珠炮似的将罗妈妈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刻意解释:“我用电.话怕与你说不明白,这才想当面说一下比较好。好了我说完了,教授拜拜。” 她说着伸手去开门,手却还没碰到门锁,就被汤燕卿给拉了回来。 她想要挣脱,他却不让她挣脱,两人挣扎之间便踉跄地撞上墙壁去。 时年背贴着墙壁,狼狈地抬眼瞪他:“你又要怎么样?我说完了,你还不让我走?” 汤燕卿盯着她的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妙目,在灯影之下宛若琉璃一般地晶璨、剔透,叫人挪不开目光。 他深吸口气:“可是我不能放你生气着离开。你这一路都在生我的气,你当我看不出来么?” “我没有。”时年别开头,尽量将脸侧向一边,不让他观察到。 他的手放柔了力道,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嘿,别这么紧张,放松下来。” “我没紧张。”时年倔强地否认。 “撒谎。”他另只手捏住她下颌,将她扳过来直视她的眼睛:“告诉我你在紧张什么,那我就放开你。” 时年咬住唇:“……我是因为罗莎的故事而紧张。那样诡异的案件,让人紧张,这又有什么奇怪么?” “又撒谎。” 她就近在眼前,尽管顽固,却事实上柔弱得无力反抗他……他想对她做坏事,哪怕只能得逞小小的一件也好。 比如,一个吻。 他的指尖便忍不住从她下颌攀上来,揉住她的樱唇。 “你如果只是对罗莎的故事感到紧张,你又干嘛不敢看我的眼睛?那就说明此时此刻真正能叫你紧张的人,不是故事里的小丑,而是——我。” 指尖之下,她的樱唇比樱花还要柔软,比樱桃还要细滑……他的目光便落在上头,再挪不开。 心跳加速,整个房间登时升温,他深吸口气:“你是怕我,跟上次一样,用同样的姿势,吻你。” “教授!……唔!” 时年刚喊完,还没等说出警告,他便已经将她的手举高,固定在墙壁上。另一手揽住了她的腰,狠狠向她碾下了唇来。 时年想要挣扎,可是身子却被他反倒更紧地按在了他的身子上,每一个扭动都带来更糟糕的触感……而她想要喊,却只要微微一张口,他便趁机探得更深。 周遭的空气化作灼灼气浪将她熏蒸。她渐渐地再找不回抵抗的力量,甚至神智也都随着飘散而去,碎成渣渣。 终于,他在她快要窒息晕倒的最后一刻放开了她。空气扑面而来,她虚弱地撑住了墙。 他得意却还是意犹未尽地盯着她,眼神霸道而炽烈。 时年伸手去狠劲蹭嘴,另一手按住咽喉,大口大口喘气。 “教、教授,请你给我解释!” 他盯着她,一点一点勾起唇角,露出他唇里藏得完美的 一颗小小虎牙:“解释什么?我想吻你,还需要解释么?” “可是我今天都跟你说得很明白,我更爱那个人,我没有那么爱你!”他的霸王逻辑再度成功将时年气疯。 “我又没反对,”他笑得更是欠揍,手肘撑住墙壁,垂首来望她的眼睛:“可是他现在在哪里?你倒是叫他出来呀?你既然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是否真的存在,更不知他在天涯何处,那你身边就只能有我。” 他深深凝注她的眼睛:“我答应你,等你找到他,我就主动让位给他。只是在你找到他之前,我绝不向后退却半步。” “你!”时年自己都分不清这一瞬间心底涌起的情绪究竟是欢喜还是愤怒,她鼓着腮帮,脸还是红了:“你这人强词夺理!” 他眯起眼来,带了一丝专注,却更多地还是邪佞:“那你就快一点找到他……你期待,我何尝不同样期待?” 他靠得太近,他的气息全都霸道地铺在她身上,钻进她鼻息。 时年心下越发慌乱,连忙一把抓住门把手:“你让我走!” 她真的恼了,他便一笑,松开了手。 时年攥住门锁就要开门,他这才悠悠地说了一句:“难道不想听听我对罗莎故事的看法么?’ . 像是一句咒语,时年攥住门锁的手登时定住无法动弹。她回眸瞪着他,心下有不甘,却也有更多的热切。 他笑起来,竖起三根手指来:“我发誓接下来只说公事,决不再‘欺负’你了。” 时年深深吸气,告诉自己,就算是为了罗莎。 她对罗莎的感觉,从最初的厌恶、憎恨、敌对,到渐渐地释怀。而到刚刚听完罗莎小时候的故事之后,她便已经悄然开始疼惜这个女子。 罗莎是华人,可是她的性子是典型的M国人性子,热烈张扬,做事甚至自信到有些跋扈,可是却着实无法想象这样的人心里却曾经藏着那样“丢失的一年”,藏着那个印着小丑标签的可怕故事。 她既然有缘第一个发现了风挡玻璃上的小丑,既然有缘听见了罗妈妈的讲述,那她就责无旁贷。 她深吸口气:“你说。” 汤燕卿定定凝视她的眼睛:“罗莎的车祸原本看起来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但是偶然的背后却有一步连着一步的陷阱。” “陷阱1:如果那晚向远没有主动来找你离婚,那么罗莎的车祸就会将向远直接牵连进去。向远可能会既失去了华堂,又陷入谋杀指控——可是向远主动找你离婚了,所以第一个陷阱有惊无险通过;” “陷阱2:如果不是你巧合发现了风挡玻璃上的光线散射现象,你就不会发现小丑的笑脸,那么罗莎的车祸就很可能只被当做一个孤立的案件。只涉及她和向远之间的情感纠葛,却与咱们在办的案子——童妻、康川大学系列案件都没有关系。可是你却心有灵犀地发现了小丑笑脸,所以第二个陷阱也顺利通关;” “接下来就是陷阱3:小丑的笑脸一般被认为是欢乐的象征,尤其小孩子们都喜欢,所以留在风挡玻璃上的小丑笑脸可能被粗心地当成一个恶作剧,就跟小孩子们在车子上的涂鸦差不多,却很少有人能想到小丑的笑脸实则代表了内心的恐惧——所以我们又通过了第四关。” 时年眯起眼来:“你的意思该不是说,就连罗莎的车祸、小丑的笑脸难道也与咱们正在办的案件相关?” - 谢谢515454517的闪钻+2花、15007275749的红包 6张:avknck+24花 3张:旅行商人 2张:1343533753 1张:顾晓晨、临风飘影 ☆、158.158这世上怎么会有凭空消失的记忆(第一更) “才想明白么?”他一说起案子来,就又是清隽冷毅的模样,不再是之前缠着她索吻的赖皮。 “人物是罗莎,与你相关;时间点是合伙人会议之前,还是与你关联;情绪上你也已体会到了那个人画下小丑脸时想要的传情达意……人物、时间、情绪,已经三点相关,便足以认定罗莎的车祸不是孤立事件,而是关联事件。” 时年盯着他:“你想说什么?你是说是与我关联,那就是说那小丑笑脸是在画给我看?” 汤燕卿也只能悄然叹了口气:“至少目下看起来,是的。” 时年双手撑住额角,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儿餐。 “可是,为什么?” “只有通关之后,找到真凶,才能从他嘴里知道为什么。这个为什么是打到BOSS的Bonus。斛” 时年深吸口气:“好,那我争取尽快通关。” 她冷静下来,眼眸在灯光之下亮若晨星:“咱们暂时抛开我,回到案件的关联来。你说罗莎的案子跟咱们之前的办的案子也有关联,难道是说……” 她皱眉,有些不忍心说下去。 难道是说罗莎那一年的失踪,就如妮莎一样,成为过童妻? “没什么不可能。”汤燕卿隐住一声叹息:“关椋已经调取了罗莎小时候的照片。”他说着打开手机相册,调出照片:“你看,小时候的罗莎完全符合童妻的标准。” 时年捉过手机细看。果然,小时候的罗莎同样有着又黑又亮的头发,眼神清澈而羞涩,皮肤柔软细致,像是个来自东方的瓷娃娃。 “混蛋!”时年忍不住低声咒骂。 “是人渣。”他偏头望向她,目光深沉冷肃:“说他们是混蛋,都太便宜了他们。” 时年起身:“我明天一早去找罗妈妈谈谈。争取能说服她敞开心扉,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我们,如果能证明罗莎真的有那样的经历,就更可以并案侦查了。” 汤燕卿缓缓点头。 时年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迟疑地向他望来。 “你说人的记忆真的可以被人为地抹去么?罗莎不记得一年前的事,罗妈妈说是带着罗莎看了整整三年的心理医生。” 她终于问到这个关键点了。 汤燕卿犀犀凝视她的神色,缓缓说:“不,人的记忆不会被抹去。这世上但凡发生过的,总会留下印迹。” “罗莎所谓‘忘了’那一年的事情,不过是通过心理治疗法进行的心理引导。比方说她潜意识里希望那些都是一场噩梦,不是真实发生的,那么心理医师就会利用她这样的潜意识来因势利导,让她渐渐将真实的事情真的当成是一场噩梦,是从来就不曾存在过的。” “可是反过来说,如果她潜意识里坚定不移地认定那就是一场真实发生的事情,她能够正视那段回忆,那么无论多么高手的心理医师,也无法让那段记忆消失掉。” 时年深深吸气:“类似于催眠?” “没错。” 时年点头:“霍淡如说过,罹患PTSD的患者也会选择性遗忘一些事情。道理与希望是噩梦一样,都是一种对于现实的逃避,对不对?” 汤燕卿深深凝望她的眼睛:“对。” 时年的手指捉紧门把手,握紧再松开。这是典型的【迟疑不定】。 她抬头望他:“而我梦里那个人,他之所以虚幻,就是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他是否真的存在。或者说——我自己的潜意识里是在逃避他的?” 汤燕卿深深吸气:“是的。在你那么喜欢他的同时,你其实也在潜意识里逃避他,甚至希望他不是真实存在的。” “为什么会这样?” 她抬头无助地凝望着他,面色有些苍白。 他垂下头,努力地微笑,尽力屏蔽左边肋骨一角的抽痛。 “因为那个人与你的噩梦直接关联,想到他你自然就会想起那件事。你的潜意识里希望那段往事只是噩梦,不是真的;可是那个人的存在却让你没办法安全地逃进虚幻的假象里去。所以你主观在想念他,甚至爱着他;可是你客观的潜意识里却是想逃开他。” 她面色更苍白了些:“再具体一点。” 汤燕卿深深吸气:“因为他曾经……伤害过你。而你潜意识里也担心,那个人实则就是绑架了你的人。” 时年机械一笑,举臂摇手:“教授我困了。拜拜。” 他深深凝望她,没有说话,只能看着她逃也一般地打开门,然后仓惶地奔回她的房间。 他深深地闭上眼睛,举拳砸向墙壁。 . 这个夜晚注定黑暗而又漫长。 汤燕卿双手叠在脑后躺着,久等睡意不来。 四年前的往事,时年不想提,他自己也不想追溯。那些对于他来说的荒唐岁月,那些自不量力的焦躁不安……如果不是他,也许一切不 会以那样的形态展开。 于是这四年来,如果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逃不开那段往事,他也会强制自己只从那一场熊熊大火之后醒来的时候开始回溯。 那时候他睁开眼,看见一片雪白,看见金色透明的阳光,他以为自己已经在天堂。可是医生的听诊器破坏了他的想象——天堂里的人,谁还会煞风景地戴着听诊器呢? 当现实重新回到他脑海,他震惊地迟滞了一下。 ——什么?他怎么回到M国了? 他连忙上网查询中国的新闻,找到了云城关于那个案件的报道——绑架、大火,孤立的建筑物……他确定他找到的那条报道就是他刚刚经历过的那场噩梦,对照报道里的时间,以及现在的时间,他才知道他整整已经昏迷了两个月! 两个月,两个月啊,足够太多的事件改变、线索湮灭、人心更改。 他发了疯一样,不顾医生的阻拦,买了机票就飞回中国去。找到云城市公安局,询问那个警察父女的下落。 警官挑眼望他的神情,他直到此时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种从内而外的冷漠,冻得他身子一抖。 “死了,都死了。老时是死在抢救的手术台上,而他女儿则是在大火里就已经死了。” 他当时便只觉天都塌了,他一把抓住那警员的衣领:“你再说一遍?你说谁死了?” 那警员也被他的气势吓到,调出户籍档案来给他看:“我没骗你,你自己看!他们都死了,户籍都已经消了。” “你撒谎,我不信!”他一拳朝那警员挥过去,想打碎那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 她怎么会死呢?他明明对她说了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好好地,等着他去找她。她怎么会死呢? . 后来是中方通知了他的二伯汤明翔,汤明翔放下公务亲自到中国将他接了回去。 二伯说,那是个中国警员的女儿,警方一定不会弄错的。既然她的户籍信息都注销了,那这个人便已经不在人世。 二伯郑重地开解他,说那场大火里死了好几个人,后来经过了DNA比对已经确认了就是那个女孩儿。二伯说,虽然难以接受,可是这就是刑事案件的残酷事实。每个人都希望不是真实发生的,可是刑事犯罪却就是每天都真实地发生在每个人的身边。 他在飞机上终于疲惫地向二伯抬起头来,只反反复复地问一句话:“我不是应该在中国么?我怎么会回到M国去的?我如果还在中国,我就不会失去她。” 二伯也心疼得落下泪来,拍着他说:“燕卿啊,你那时候受了重伤。中国警方得知了你是我的侄儿,便第一时间联系了我。当时我实在不放心中国当地的医疗设施,便包租了直升机将你带回M国。” “那时候什么都没有你的安危要紧……燕卿,对不起。” . 回到M国后,他过了两个月行尸走肉的日子。后来终于有一天醒来,自己静静起身,静静地在电脑上敲下了想要加入警界的申请信。 那个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黑暗里,在他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朋友的时候,他的小姑娘含羞带怯地笑,轻轻地说:“……警察。” 她不在了,他却还要按着她梦想的模样活下去。 为了她,活下去。 中国警方公布的那个犯罪嫌疑人他也看见了,是从前屡屡被时浩然抓获的一个惯犯,跟时浩然结了仇,公然叫嚣,说只要他不死,从牢里出来一定弄死时浩然。 他只看了一眼,便关了那网页。 不是那个人。 ------------------------- 【上午第二更~~】 ☆、159.159总有一种遥遥守望,不言悔(第二更) 那个真正害死了时浩然父女的凶手,虽然他也没有看见过,可是他就是直觉不是网页上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模样的男子。那个男子虽然前科累累,但是犯下的多数是伤害等简单直接的罪行,完全不涉及头脑的缜密,所以绝不可能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真正的罪犯极有可能还逍遥法外,说不定此时此刻也正在看着那新闻网页,正在得意地笑餐。 之后,他心如死灰地加入警校,经历了几个月地狱般的训练。他从警校毕业之后,参加的第一件私人事务就是向远的婚礼。 因为记着从小的情分,也因母亲心疼他这一段时间的蜕变,于是希望带他去热闹的场合散散心,说不然他都快冷凝成根铁柱子了,都不会笑了。 他也不想叫母亲担心,便跟着一同来参加婚礼。在大堂没看见新郎新娘,他故意上楼去找向远的休息室,想给他个surprise,却没成想向远没在自己的休息室。 他便笑了,径直走进隔壁的套间。 不消说,隔壁的房间一定是新娘休息室。而新郎不在自己休息室的原因,一定是他跑到新娘的休息室去了。 他淘气,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结果发现新娘的休息室里也没有人。他巡视四周,一直走进步入式的衣帽间门口……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叫他立时冰冻。 那声音,竟然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他也没见过她的容貌,可是他却不会忘记她的声音斛! 这世上会有声音相似的人,可是嗓音的声波其实也是一种独一无二的生理痕迹,只消你用心去听,便在相似里也能分辨出细微的不同。更何况那段时间里,他只能听得见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对他来说仿佛代表了他的整个世界、占据了他全部的想象,所以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他以为她死了,可是原来她还活着;她只是在中国“死亡”,却远渡重洋来到了M国。 可是他终于重新与她邂逅,却是在她跟他童年玩伴向远的婚礼上;而且是她正在跟向远亲热的时候! ——于是那一刻的他,竟然从未有过的落荒而逃。 他接受不了上天竟然这样地惩罚他,难道就是因为他曾经那许多年的荒唐不羁么?如果早知是这样的惩罚,他情愿是老天拿走他的性命,而别让他活下来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 于是后来的四年,他刻意地逃避,决绝地远离。家里人谈到向家,任何的字眼他都主动屏蔽,避如蛇蝎。 也曾偶有几次实在躲不开了的撞见,他远远凝视着她,看她含羞地站在向远身畔,像一朵刚刚绽放的茉莉花。她抬眸凝视着向远的目光,写满了真诚的爱恋,她是死心塌地地爱着向远。 他的心都碎了…… 他小心地从她面前走过,或者与她擦肩而过,甚至有次伸手扶住了她,避免她被自己的高跟鞋绊倒,情急之下说“小心”。她却都只是全然疏离陌生地看他一眼,对他只有客气,没有半点想起。 他便绝望地知道,他跟她的世界终究从此错开。就像两条直线在交点之后,只会越距越远。 她在中国“死了”,是因为她想要彻底抹去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吧? 那他就真的不该再打扰她,而是静静地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再也不出现,是不是? 汤燕卿翻了个身。 尽管那都是数年前的事了,现在早已苦尽甘来,可是他每每回想起从前的心境,还是会忍不住将枕头狠狠地捂住脸。 再也不要了。 天,再也不要了。 . 警局。 关椋还在紧张地做交叉比对,贾天子坐在一旁也盯着屏幕。 虽然通过警用技术手段还是轻松地取得了交叉对比结果,不过关椋还是忍不住哼了声:“喵的,这帮人还个顶个都是谨慎的。你瞧他们将手机APP里的自动定位功能都取消了,连手机的定位也关闭。要知道APP里的定位功能都是预设打开的,一般用户都留意不到,更不用说还要特别关闭了。” 贾天子勾了勾唇角:“倒也不奇怪。能画出小丑脸的,怎么会连这一点谨慎都没有。” 汤燕衣走进来:“可是就因为这个细节,反倒应该将那些人的嫌疑都排除。” “既然是能画出小丑笑脸的智商,怎么会不明白,仅凭关闭APP和手机的定位功能是不可能叫自己完全隐身的,非民用手段里还是有办法进行定位。” 关椋回眸来,朝汤燕衣竖起大拇指。 汤燕衣坐过来,将小丑的照片调出来仔细地看。 “罗莎被带走的案件发生在十几年前,小丑的图案这么多年都没在罗莎身边出现,怎么会这么巧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呢?由此可见这个画下小丑的人要不自己就是劫持犯,要么就是深知此案内情的人。” 贾天子也点头:“我跟小城警察局当年办案的警员通过电.话,对方说这个案子 有点奇怪,一直没能侦破。原本以为是化妆成小丑的入室抢劫,遇到罗莎反抗才会将罗莎带走——可是事实上罗莎家没有丢失任何财物,而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指纹和脚印。” 汤燕衣眯起眼来:“那么说那个人就是有备而来,不是为了钱财,只是为了罗莎?” 关椋却摇头:“可是罗莎妈妈分明说当晚他们是有安排的,要去看小丑舞台剧,是临时改变了主意,才让罗莎留在家里的。所以小丑不可能是预谋而来。” 汤燕衣轻轻闭上眼睛:“小丑的笑脸忽然出现的原因,我想可能是这样的:如果能找到在罗莎车祸的嫌犯,就能破解当年她被绑架的悬案。当年的警察无能为力,相同的考题今天又出现在了我们这些警察的面前——也许是有人想要看看,经过十几年,我们警察究竟有没有长进?究竟能不能将当年的案子破了。” 关椋一怔:“小衣你的意思是,小丑笑脸再度出现的目的是,挑战警察?” 贾天子却眯起眼来:“可是当年罗莎被偷走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汤燕衣盯着他们两个没说话。 她心里实则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想到了皇甫华章。 也许是关椋说的那句“挑战警察”,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皇甫华章对她身穿警服的那种轻蔑的目光。 可是——皇甫华章想要吓唬罗莎做什么?罗莎跟他又能搭得上什么关系呢? 汤燕衣伸手捅了捅关椋:“帮我个忙,查查罗莎被偷走的那一年,皇甫华章在做什么。” . 这些日子来,因为康川大学系列杀人案的热度告一段落,《深喉》的关注度有所下滑;与之形成反差的是,《黑幕》则因为熊洁撰写的关于罗莎车祸案件的报道而一片形势大好。 虽然熊洁拿不到小丑笑脸这样关键的警方线索,但是凭她添油加醋撰写出来的三角虐の爱,《黑幕》也迎合了许多女读者的窥探之心,于是销量连连上升。 男主是腹黑大律师,女主是新锐女记者,女配是金融女强人……啧啧,纠结四年的爱恨情仇,其间经历过女配逼宫、渣男回头、三人撕B、女主觉醒这样一系列的小言老梗,又套上了刑事犯罪的外衣,于是看得读者是两眼狗血,一腔吐槽,痛快淋漓。 媒体上的热度,夏佐自然了解,他只是没想到就连先生今早桌上也摆了一份《黑幕》,而且朝上的版面正是熊洁的那篇稿子。 夏佐很是有些意外。一向清冷自持的先生,什么时候也对这种怒撒狗血的报道感兴趣了? 皇甫华章对着指尖,抬头淡淡瞟了夏佐一眼:“真的很奇怪么?” 夏佐审慎选择了一下措词,肃然说:“中度奇怪。” “哦。”皇甫华章竟然也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我只是想知道,女人为什么会很喜欢看这样的文章。” 夏佐皱了下眉:“可是先生……她看到,跟其他女性读者看到的感觉,不会是相同的。” 他扬眉望向夏佐,随即便错开,皱了皱眉。 “是啊,我怎么忘了,她哪里有这种置身事外的阅读快.感。首先她身为其中女主,其次还是商业对手,她看完只会心情沉重。” 夏佐又皱眉,几乎能想象到先生接下来又要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皇甫华章将那份《黑幕》拿起来直接点着,化成灰后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转过椅背去,轻轻淡淡说:“告诉他们,这种稿子以后别做了。除非他们希望以后我再也不看《黑幕》。” - 谢谢如下亲们: 12张:LA草草 6张:Lily039 2张:雨文书 微风的红包、15243629656的鲜花 ☆、160.160只有与你共度的每分每秒才最重要(2更1) 时年特地又开车去了隔壁小镇“瀑泉”,找到了那间最大的华人超市。她满满地买了一大篮的中国食材,排队到柜台去结账。 这间最大的中国超市却是开在相对宁静的小镇里,可是饶是如此,这里还是汇集了许多的华人顾客,或者是同样来自东亚的族裔。时年明白,他们是宁愿驱车数十、甚至数公里从周围的市镇开过来,只为能买到地道的来自中国的食材。 只因为,“中国胃”最难改。 她记得当初刚做社区的志愿者记者的时候,曾经采访过社区居民对于华人邻居的看法。那位老夫人十分客气,含笑不语,可是她明白越是这样的,实则心里越是隐忍了许多话要说。 她坚持不懈地去采访那位老夫人,终于让那老夫人敞开了心扉。老夫人含笑问她:“姑娘,你也是从中国来的,实则你比我更清楚你们华人在M国的生活现实,不是么?你瞧他们,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即便生活在我们这个社区里,可是他们吃的中餐,说的中文,交朋友仅限于华人圈里,就连逛街也只去唐人街,永远不关心本地的选举、不投票……嘿,那我真的不明白,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来了?如果不能成功融入当地的社区和文化,那他们就永远都只是孤独的移民,你说是不是?餐” 时年无言以对。 于是她从那之后开始很注意,开始主动地从饮食上去接受当地的习俗,然后开始敞开心扉克服心理障碍去大胆使用英语口语斛。 所以瀑泉小镇的这个最大的华人超市,她实则这四年多来,加上这次也只来过两次。 “小姐,到你了。” 时年走了一会儿神的当儿,收款员已经在含笑招呼她。她赶紧歉意笑笑,走上前来结账。 说来也是巧,竟然又是站在上回来给郭正梅买燕窝的时候站的那个收款台。时年不由得歪了歪头,又想起了曾经在这里遇见过的那个高个子的男人……他与她说话,说仿佛在哪儿见过她。她红了脸,然后举起手露出婚戒。 当时因为外头的阳光刺眼,也因为这问话太像典型的搭讪,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也没高高仰头去看清那男子的容貌。 只是……不知为什么,时年眯起眼来,想起那个男人在她身边握着钱包的手指。 苍白,修长。 而那钱包……极棒的头层小牛皮,柔软细腻,有漂亮而又内敛的光泽;针脚整齐而不僵硬,可见是手工的上线。更关键的是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品牌标识,优雅而低调。 那种感觉,太过熟悉。 “小姐请问你现金还是刷卡?”收款员又在提醒。 时年连忙回神,急忙递上信用卡。 提着食材走出华人超市,时年还是摇了摇头。也许还是过敏了吧。 . 时年没好意思将食材拎回康川大学去。宿舍里虽然有厨房,却不适合中餐,到时候那满屋子的油烟就没处散去。她想了想,还是给向远发了个短信,说如果家那边他如果暂时不用的话,她想暂用一下。 向远收到短信时,盯着手机看了半晌,心被高高地抛起,又重重地跌下。 他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马克和林奇先生,然后深吸口气,给时年回复:“别忘了《离婚协议》里头已经说得很明白,那房子是属于你的。你想什么时候去都没问题,想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老天,他这一刻有多想抛下马克父子,就这么驱车直接赶回去。哪怕就是为了再看一眼她在家中的模样,便也什么都值得了。 向远发完短信,将手机揣进口袋,便轻轻闭了闭眼睛。 林奇先生便笑了:“向律师有私事要忙么?那我跟犬子先告辞吧。” 向远连忙抱歉道:“没事。其实刚刚是我不好意思,在工作的时候不该带着私人手机的。” . 时年回到她与向远曾经的家,见门廊地板上却是干干净净,并未积灰。时年便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 可见,向远还没有搬走。 她拎食材进厨房,赶紧动手忙碌。 门铃响,她赶紧擦手来开门。从对讲器里就瞧见汤燕卿一脸严峻地站在门口,她只能悄然叹了口气,开了门。 他隔着墨镜,眯眼打量她:“你不是说今天都会在学校里上课、泡图书馆么?还说不用耽误我工作,也不用贾天子和关椋陪着你。原来你就是到这儿来上课和泡图书馆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向远这房子里还有大学教授、图书馆啊?” 他一脸的不高兴,时年又岂能不明白,只能叹了口气:“谁说这房子里没有大学教授了?我眼前站着的这位又高又帅的,难道不是康川大学的客座教授么?” “至于图书馆……我可以带你去看看阿远的藏书室,里头的法律书籍多到让人眼晕。” 听出她终于肯乖乖吹捧他一下了,他这才哼了一声,抖了抖肩膀,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来。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就那么电光石火的瞬间,他还能好整以暇凑在她耳边说了声:“这还差不多。饶了你了。” 他进来果然也先看了一眼地板,时年便连忙说:“呃,我刚擦了地。” 他两手叉在裤袋,显然刚刚的高兴劲儿又散没了。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用不用我再上楼瞧瞧向远的房间?” 时年只能举手投降:“好吧,阿远还没搬走。可是我回来不是跟他私会的,我是回来用厨房。” 他便转头去望厨房:“你用厨房做什么?制作食品级的毒药么?” 时年被他气着了,忍不住伸脚踩了他脚尖儿一下:“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么?” 径自转身回了厨房,不想理他了。 将买来的鱼小心地刮了鳞,接下来准备切花刀。可是说实在的,处理鱼一向是她的软肋,因为生的鱼肉摸起来——像橡皮一样。而且那苍白失血的颜色,让她总是想到“尸体”。 当然,躺在砧板上的鱼本身,可不就是一具尸体么。 看她操着菜刀,拎着鱼尾,比量来比量去的模样,汤燕卿实在忍不住了,将嘴里咬着的一根胡萝卜放下,走过来挽起袖子。 “我真担心你用菜刀比量的不是鱼,还是你自己那‘唯五’的珍贵手指头。” 说着话已经将鱼接了过去,自如地同时接管了她的菜刀。 她不服气地吐了吐舌,其实心下也是悄然松了口气。 说真的,她也真的担心打那么多道花刀下去,她真的会照量到她自己手指头上去。 “你会?”她盯着他的侧脸。 他扭头盯她一眼,目光清锐:“把你那根问号捋直,变成直线。下头的顿点儿留着。” 那就是“?”变成了“!”喽。时年冲他做了个鬼脸。 回头才瞧见被他啃了一半的胡萝卜,便急了:“哎你这人!我一共就买了一根胡萝卜,配菜用的,你怎么给啃了一半了?你上辈子是兔子变的么?” 他忽地凑过来,他身上微凉、带着烟草醇厚的气息喷到她颈子上,痒痒的‘ “你是想说我是play-boy那只兔,还是流芒兔的那只兔啊?” “噗……”时年好悬喷到他脸上。 哦吼,原来某人还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花花公子,就是流芒哦。 看她笑得难以自已,他才悄然舒了口气,也笑起来。 四年前的事是她的噩梦,也是他心上最痛的那块疮疤,他这四年近乎苦行僧一般的修行,就是为了能赢得这样的今天——这样的,能看见她自由地在他面前展颜而笑的模样。 他与其还要担心四年前,他不如更珍惜眼前,珍惜现在能与她快乐共度的每一分每一秒。 这样想来,心情便豁然开朗。 心情好,手法就更是高妙到一个更高的层次,时年目瞪口呆地看他手指修长,稳定地操控刀刃,在橡皮一样的鱼身上划出近乎完美比例的花刀。每一对斜线之间的距离几乎都是完全的相等,而每一刀的深度也几乎相同…… 时年摇头笑:“这刀法堪比外科医生了。” 他挑眉望来:“我学过啊。” “你怎么什么都学?”时年也是一愣。 他垂眸淡淡一笑:“想当一个好警察,想能成功捉拿到各种各样的罪犯,我就要学习他们各自的专业技能,甚至学着用他们的思维方式来思考。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人群中将他们认出来,进而绳之以法。” - 【上午第二更】 ☆、161.161我和她中间,已经容不下第三个人(2更2) 时年举着还带着牙印儿的那半根胡萝卜,就那么停在半空,若有所思地走了神。 他扭头瞅了她一眼,便顺势又凌空咬了一口胡萝卜。 这才把时年给惊醒回来,懊恼跺脚:“哎你怎么还吃!” 他便眯眼望向她:“你不爱吃胡萝卜。” “哦,”她瞪他:“因为你看出我只买一根。餐” 他便愉快地笑起来:“刚刚溜号又想到什么了?” 时年将胡萝卜垂下去,用刀将他咬出牙印儿的断面给切掉,然后将胡萝卜切丝斛。 她边切边缓缓地说:“我想到了肖恩。从他的死法可见,那凶手就正是有医科背景的,否则无法那么正确找到第四颈椎,也无法判断出呼吸括约肌僵直到死亡之间的时间差。他还能在那几分钟的时间差里从容地用刀叉进肖恩的心脏,足见他信心十足。” 他转头来,无声凝视着她。 她便也回眸来接住他的目光:“你为了他们而不惜改变你自己,你让自己更像他们靠近……汤sir,知道么,这一刻你叫我肃然起敬。” 他便笑了,扔了鱼和刀,走过来避过沾了鱼腥的手,用手臂将她拥进怀里。下颌抵在她发顶,柔声说:“我真喜欢叫你肃然起敬。” “切!”她连忙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怀抱,面色微红:“快点做饭啦。” . 向远今天跟马克父子聊得不是很顺畅,他便也提前结束了交谈,寻了个由头驱车赶回家去。 车子刚驶进房子门前的那条路,远远就看见了门口停着的警车。 他便一皱眉,不由得放松了踏在油门上的那只脚。 车子以零速滑行的速度向家门前靠近,他回眸望向房子的窗子。里面果然不是时年一个人,还有一个——那挺拔修长的轮廓,一眼就知道是汤燕卿。而且不是时年站在灶台前忙碌,反倒是汤燕卿在主厨。而时年在旁打着下手,像一只活泼的小燕子,围绕着汤燕卿飞来飞去。 而他不时侧眸来望她,有一次不顾灶台里的火熊熊燃烧着,竟然忽地歪头过来,在她唇上偷了一个吻…… 向远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停下来,否则躲不过汤燕卿那双锐利的眼,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就是一脚踩住了刹车。 凝望那窗棂圈起的画框里,仿佛汤燕卿才是男主人,而她是他的妻。两人相处的柔情蜜意全都流淌在“画面”之上,毫无遮掩,让观者毫不费力就能浓浓地感受到。 向远呆呆地望着他们。 他自己曾经才是当仁不让的画中人,而此时,怎么会沦为了看画的人? 厨房内浓情蜜意,可是汤燕卿还是正歪头与时年说话,却忽地抬眸朝窗外看了过来。目光如冰霜冷箭,直直刺过来。 向远一震,已是躲不开了。只能尴尬地举手挥了挥,算是招呼。 时年见状也扭头望出来,见到是向远,微微尴尬,便连忙擦了手,开门跑到门外来:“阿远?你怎么回来了?” 向远立在车子旁,灰蓝色的西装挺括修身,显得他风采如玉。他努力朝她微笑:“这边你有些日子没回来了,我也不知道你要用到的东西缺不缺什么,这才回来看看,希望恁帮得上忙。” 说着话,汤燕卿也从房间里闪身走了出来,就正大光明地站在时年身边。 向远便尴尬笑笑:“没想到燕卿也来了。看样子,不需要我帮忙了。” 面对这样的场面,时年有些大脑当机,她只能说:“阿远,谢谢你。” 正在不知所措间,立在身畔的汤燕卿忽然伸手当着向远的面,握住了她的手。 时年下意识地甩手,却怎么能摔开,他将指尖都穿进她手指间去,十指相握。然后慵懒地抬头朝向远微笑:“向远哥,我做了松鼠鲤鱼,不如你也进来一起尝尝。” 向远万分尴尬,只能笑笑:“那么有难度的菜,原来你也会做?燕卿,你何时悄悄学会了这么多?” 汤燕卿也毫不客气,清淡一笑说:“我就用向远哥当参照物,拣着你不会的、不擅长的,我就都学学、勤加苦练一番罢了。” 这话说得…… 时年都忍不住用指甲尖儿抠了他掌心一下,他便夸张地歪了半边身子喊疼,求饶地说:“这还有外人呢,待会儿等向远哥走了,随便你掐。” “哎呀,你!”时年真快被他气晕了。 向远万般惆怅,却也只能化作一声苦笑:“好了时间,既然你们这边没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律所还有事,那我先走一步了。” 时年只能点头,再说谢谢。 向远坐进车子里,启动车子,汤燕卿立在门阶上忽地高高扬起下颌:“向远哥,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搬走?” 向远又是一僵,尴尬地望出来。 时年连忙阻止汤燕卿,“阿远没关系的,这房子反正我也不住,你慢慢整理就 好。” 这里是向远买的房子,里头有向远那么多的法律书籍,更何况——还有向远这多年来的记忆。虽然法律上是将房子留给她了,那她怎么好意思心甘情愿地就接受了,然后毫不留情将人家向远扫地出门? 曾经是有恩怨,可是随着婚姻关系的结束,那些怨便也都结束了。她现在只想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视角,心平气和地对待向远。 即便是普通的朋友,也该给人家留下一点时间整理。汤燕卿这个家伙,真是当惯了傲娇大少爷。 向远这才点头微笑:“好。我那些法律书整理起来有些麻烦,不过我会尽快,整理完了给你电.话。” 目送向远走远了,时年才愤愤甩开了汤燕卿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人,别跟着胡闹!” 他叹了一口气,便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跟她贴成连体人一起走进房门去,撒着娇赖在她肩上:“人家……吃醋嘛。” 这么大人了,还当自己是树袋熊么?况且他188,她才165哎,怎么扛得动他?时年便用力推他:“哎你好重哎,别压着我。” 他听闻这话,瞳仁忽地就幽深下来了。身子一转便将她挤在墙壁上。身子紧紧贴着她,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急切奔流起来的血液。 他炽烈地凝视她:“现在就嫌我重了?小傻瓜,你承受得住我的……我怎么能不压着你?我要——压着你一辈子。” 他的身子在剧烈地起着变化,越来越嚣张…… 时年快被他烤化,急忙伸手一指厨房:“鱼,鱼凉了,该不好吃了!” “可是你好吃。”他碾压着她,目光渐渐迷离。 时年一声惊呼,伸脚跺了他脚尖儿一下,趁着他呼痛,连忙跑开。 有惊无险之下,她忍不住笑出一串银铃。他只能懊恼地原地坐在地上,分开了腿,深深吸气。狼狈地朝着她苦笑。 . 他终于能站起身,并上腿了,正想走到厨房去,却见时年拎着保温饭盒走了出来,而且走向大门去。 他愣了:“不吃鱼么?” 时年回眸瞪他:“谁说是给你吃的了?” 他继续跟上来絮絮叨叨问:“我不吃没事,那你也不吃么?” 时年继续糗他:“谁说是做给我自己吃的了?” 他登时就抓狂了:“那你早说呀,早知道不是做给你吃的,我干嘛动手啊?” 时年穿好了鞋回眸笑他:“让你日行一善不行么?” . 半个小时后,时年提着保温饭盒走进了罗莎的病房,将饭盒放在了床头柜上。 罗莎的父母忙起身招呼,时年这才看清了罗妈妈。是成熟而优雅的夫人,只是比同龄的沈宛、霍淡如,甚至郭正梅,都要苍老一些,头发全都白了,略有些干枯。 时年心下不由得难过。明白这一定是当年丢失了女儿之后,罗妈妈曾心力交瘁。时年便由衷向罗妈妈鞠躬:“伯母您好,晚辈就是与您通过电.话的时年。” 罗爸爸是个清瘦的男子,个子不高,但是眼神也很锐利。看上去是典型的理工科出身,应该是从事华人在M国最多从事的技术职位。 彼此倾谈,果然罗爸爸在退休前是工程师,罗妈妈是教师。 也许是因为父母来了,罗莎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还自己打开了保温饭盒盖,看见里面撅嘴翘屯的松鼠鲤鱼,便惊呼起来:“时年,这你做的?” 时年吐了吐舌:“我哪儿有这么好的手艺。我做出来的肯定是平趴在盘子里的。” 罗莎面上便倏然一红,“那……难道是阿远?” 时年心下也只能叹息,上前来拍了拍罗莎的手:“是汤sir做的。汤sir说从前多有得罪,这回想给你好好露两手。” 汤燕卿瞪眼呲牙,时年便也瞪回去呲回去。 汤燕卿只能窝囊地收了,没敢吱声。 说了一会儿话,时年借故将罗妈妈请出了病房。两人在走廊里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来。 时年诚恳地说:“因缘巧合,罗莎这次车祸与当年的事情隐有关联。我知道您一定不想回首当年,可是……为了抓到那个人,也为了能给现在的罗莎更安全的环境,请您再将当年的事,详细与我说一遍,好么?” ☆、162.162孤单的小孩(第一更) 罗妈妈有些尴尬。 时年敏锐发现,的确是——尴尬,而不是恐慌。 “对不起时记者,当年的事我真的不想再多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时年便笑了:“伯母,恕晚辈直言:1,您方才称呼晚辈为‘时记者’,显然您已经知道了晚辈的职业,而且您十分介意。” “这晚辈理解,因为记者现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不那么受欢迎,因为您担心我刺探您的私隐,然后写进稿子里卖钱。斛” 罗妈妈一怔,随即皱眉:“对不起,我也希望是偏见,只是我真的对记者难免心存防备。” 时年一笑点头:“我明白。只是我也答应您,我一定会尊重你们的私隐权;人物也一定会用化名。餐” 罗妈妈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时年又道:“2、您方才神色里更多的是顾虑,而不是恐慌。可见多年过来,您虽然对当年的事也还心有余悸,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您现在更关心的是会经由掀开过去的故事,而撕开您早已尘封了的秘密。” 罗妈妈睁大眼睛。 时年垂下头去:“伯母,恕晚辈直言:一个每年一度最盛大节日的晚上,爸爸和妈妈都答应带孩子去看小丑舞台剧的晚上,一个孩子的心里会有多么期盼?而那对父母怎么会都那巧,为了工作同时跟孩子失约?这其中,必有缘故。” 罗妈妈狠狠一惊:“你连这都能猜到?” 时年浅浅一笑:“因为我也是一个爸爸工作非常忙的小孩儿。虽然我爸工作很忙,有时候一年半载也没办法单独陪我出去玩儿一次。但是我爸只要是主动答应我的,那他一定会想办法实现。” “伯母,华人父母可能会为了工作而暂时顾不上孩子,但是华人父母也都是重视承诺的父母,既然两个人都曾郑重答应过孩子,我想除非有极特别的缘故才会造成父母的同时失约。” 罗妈妈听得眼睫轻颤,缓缓垂下头去,她深深吸气:“时年,你可不可以不要问了?” “我知道会很困难,”时年伸手轻轻握住罗妈妈的手:“可是我想您就算再为难,也总比要罗莎自己来回忆那段往事要来得轻松些。她这次的车祸既然已经关联到了当年的事,那么警方就一定会要罗莎的口供的,到时候由她来讲述的话,她可能会更痛苦。” “这世上任何一个母亲,都不舍得自己的女儿再去承受这样的痛苦,您说是不是?” 罗妈妈难过得落下泪来,却还是极快滴抹干了眼泪,毅然点了头。 “好,我说。那年我跟丈夫在感情上出了些问题……我们一度想到过要离婚。可是因为罗莎,我们两个都只能一忍再忍。那天本来说得好好的,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看小丑舞台剧,我想那也许是一次弥合我们家庭关系的好机会。可是没想到下班之前,我丈夫还是打来了电.话,说临时有事,又要加班。” 罗妈妈含泪抬眸望向时年:“你知道一个女人的直觉的。我丈夫他很爱我们的女儿,他既然郑重答应了女儿的事,他很少会这样草率地违约。所以我觉得他一定是是在撒谎,他一定是希望我带罗莎单独去看舞台剧,这样他就有机会跟他公司里那个女人出去约会……” “我发了疯,顾不上女儿,打电.话告诉女儿,说我也要加班。然后我就偷偷开车去了我丈夫的公司……” “可是怎么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耽搁,等我们两个回到家里,我们的女儿已经不见了!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我一定不会那么做……天啊,罗莎是我的命,我怎么会做出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 时年也难过地轻轻闭上了眼睛。 罗妈妈还是掩去了那晚的真相细节,没有具体说罗爸爸究竟是不是真的有了外.遇。可是其实那真的都不重要了,跟罗莎那一年的失踪和遭遇比起来,那也许真的不值一提。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在一起。女儿的失踪也许反倒给了他们夫妻岌岌可危的婚姻以重新聚合的机会。他们为了同样的目标,为了找回共同的女儿,他们的心重新靠近,重新聚合在了一起。 时年点头:“既然您和伯父都不能回家,你们二位除了打电.话告诉罗莎一声之外,有没有拜托人照顾她?以她那时候的年纪来算,家里应该已经没有保姆了吧?” 罗妈妈点头:“她那年十二岁,已经可以照顾自己。那时候我们在这里没有亲戚,所以我只能电.话给我的邻居,也是华裔的王太太,帮我留意一下罗莎的动静,别让她看电视和玩电脑太晚。” “十二岁……”时年算了下,“那就应该是十五年前左右。” “是啊,”罗妈妈伤感地笑了笑:“正好是千禧年前后,所以那一年的小丑节也是最盛大的一次。来自全世界的小丑,简直比我们那小城的居民还要多。” . 警局,关椋走到汤燕衣座位旁,拍了她椅背一下,向她勾手。 汤燕衣会意起身,跟着关椋走 进他的电脑室。 关上门,汤燕衣便紧张又兴奋地问:“查到了?” 关椋神秘一笑:“只要允许我用非常规的法子,那我就没什么查不到。” 那晚汤燕衣莫名因小丑笑脸联想到了皇甫华章,便叫关椋给她查罗莎当年的案子发生前后,皇甫华章都在做什么。 可是佛德家的资料真是连续百年来都是讳莫如深,从正常的渠道去查,关椋竟然也没能查到什么。 汤燕衣十分失望,关椋便低低跟汤燕衣打了个商量:“公主,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知道的话,我不是没有办法。我可以黑进一些不公开的数据库去找找……只是这是不合法的。你是警政厅长的千金,我可不想连累你。” 汤燕衣当时就一声冷哼:“滚蛋!你想做这事儿,如果没有我的身份罩着,你的警服都得被扒了。查吧,到时候出了问题,我跟你一起扛!” 利用警局的网络,在浩如烟海的网路世界里能延伸到多远,一直都是关椋十分技痒的事。这一得着汤燕衣的同意,他立即开动。即便这样,也是查了几十个小时才查到一些结果,可见那些资料被隐藏之深。 关椋坐下,十指翻飞,随即他眼前的九块显示屏上就分别出现了各类的不同资料。 关椋指着其中一块:“十五年前,佛德集团和佛德家族都遭遇了一次重大的危机。那一年刚满20岁的皇甫华章临危受命,成为佛德集团主席,一手将佛德集团和家族从倾塌的危机中挽救回来。” 关椋抬眼静静凝视汤燕衣:“那一年,也是皇甫华章作为佛德家族继承人,第一次以威廉?佛德的名字出现在佛德家族相关的资料当中。” “哦?”汤燕衣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关椋轻叹口气:“也就是说,20岁之前的皇甫华章只是皇甫华章,却不是威廉?佛德。” 汤燕衣一眯眼:“你该不会暗示我,他的身份是假的吧?” “No,”关椋的十根手指仿佛停不下来,不敲键盘的时候,仿佛就为了保持那灵活度,便将一支笔放在手指间,十根手指轮番不停地将那支笔转过来转过去,看得人眼花缭乱:“我的意思仅仅是:威廉?佛德这个人,在十五年前并不存在;十五年前的皇甫华章只是皇甫华章。” 汤燕衣盯着那支转得飞快的笔,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将那笔抢过来,扬手凌空一抛,准确地扔到三米开外的笔筒里去。 关椋点赞地打了个口哨。 汤燕衣也没搭理他的口哨,只是凝神说出自己的推断。 “他是私生子?或者说他从前并不被佛德家族接受,所以连拥有佛德家族姓氏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因缘巧合,因为佛德集团和佛德家族都遭遇了重大危机,或者是没有合适的继承人,或者是其他的继承人都没有能力力挽狂澜,所以他才被从茫茫人海里捞出来,临危受命,才因而终于获得了迟到的家族姓氏?” 关椋打了个大大的响指:“不愧是汤家的二公主!” 汤燕衣咬唇一笑,“皇甫华章今年35岁,该不会是他20岁以前都只跟他身为华人的母亲一直生活在中国。那一年才来到M国吧?” - 【上午第二更】 谢谢蓝的大红包,彤的红包,irenelauyy的10花、chuoyy的花 12张:yulingzll 6张:xhqgwj 3张:xj0905 1张:地球上的土星人、drj0920、非少邪、 ☆、163.163这颗心,总是情有不甘(第二更) 关椋再度赞赏地吹了声口哨,调出当年的海关出入境记录,其中正好有“皇甫华章”的名字。 “虽然他那年并不是第一次来M国——你看他实则过去的20年里都有多次往返M国与中国之间的记录;但是无疑他那年的入境记录是个里程碑,那之后他离开M国的频率便大大地减少了。” “也就是说可以证明从那一年起,他正式定居M国,他的身份正式得到了佛德家族的承认。” “是,”关椋手指噼里啪啦,忽地回眸冲汤燕衣眨眼:“如果我黑进跨国的户籍系统,出了问题的话你还跟我一起扛么?” 汤燕衣登时明白了关椋的想法,这次没飒爽,反倒上前拍了他一下:“打住。餐” 关椋有点意外,也有点遗憾。 汤燕衣只能叹气:“我知道你是想查皇甫华章母亲的资料,所以你想直接黑进中国的户籍系统里去。我告诉你这可是大事儿,别玩儿!斛” 关椋此时像个心痒难挠的孩子:“我又不是CIA雇员,我只是想借用一下那个人的资料。” “别乱来,交给我吧。”汤燕衣瞪了关椋一眼,拨私人手机:“是,是的,麻烦您了,多谢。” “你找谁?”关椋好奇。 汤燕衣瞪了关椋一眼:“既然我们是正常办案需要,只需找人家中国警方说明情由,以后等案件可以公开,再补一份公函过去就好了嘛。” 关椋扁了扁嘴:“我可没有您老爹那样一位身为华人,却是M国警界高官的长辈啊。我可谁都不认识。” 汤燕衣也不理他,只找了台电脑收电邮。不久电邮发过来,里面一张女子的照片缓缓打开……汤燕衣和关椋头碰头挤在显示屏前看,都不由得惊艳地“啊”了一声。 照片里的女子,穿一件中式改良的旗袍裙,立在水岸边。一把乌黑的长发只编成一根辫子垂在身后,没有任何多余的妆扮,可是单凭那恬静秀丽的容颜,便活脱脱水边凌波而立的莲花。 “我想起来了,”关椋打了个响指:“十分像年轻时候的林徽因。” 汤燕衣则微微挑了挑眉:“徐志摩因《再别康桥》而经久不衰,咱们这儿那么巧就有个康川。” 而且喵的,那么巧,康川大学的理事长就是皇甫华章!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将这一切看似毫不相关的人物和事件给捏在了一块儿。 关椋知道汤燕衣这么忽然跑题,一准儿是又想到汤燕卿跟时年一起在康川大学的事儿了,他小心地观察了汤燕衣一眼,没敢贸然接话。 汤燕衣眯起眼来:“男人都喜欢水莲花一样娇羞的女孩儿,是不是?只要是华人男子,就算来了M国也是改不了。” 关椋又小心地观察了一眼,缓缓接话:“……其实也不一定。也分人。” 汤燕衣向他抬眼望来:“那你觉得我小哥那样的,会更喜欢什么样的?” 关椋做了难……汤sir那样个性强烈的,一般来说更喜欢娇羞一点的女孩儿,因为性格互补,彼此都能被对方的独特所吸引。 关椋只能尴尬地笑笑:“汤sir的心,小衣你这样当妹妹的都不敢说摸透了,是不是?那我跟汤sir才认识多久,就更不敢隋随便乱猜了。” . 时年结束了跟罗妈妈的谈话,便立即联系当年那座小城的警局,问罗家邻居王太太的下落和联系方式。 王太太已经搬走了许多年,可是一听时年问的是罗莎的事,还是忍不住叹息。 “其实这件事我也多年自责……罗太太将罗莎拜托给我,可是我没能尽到心,只是听见隔壁没有电视的喧哗声了,就以为罗莎已经睡了。” 时年点头:“王太太,给我讲讲当年的罗莎。” 十五年前的罗莎,在照片里羞涩地微笑,与今时今日的罗莎,根本就不像一个人。 王太太便又是叠声叹息:“……那几年罗先生和罗太太的感情出了一点问题,两人虽然都非常爱罗莎,可是你知道的,咱们华人有时候会忘了顾及孩子的感受,于是经常听见他们两个当着罗莎争吵。” “有时候我走到走廊里,就看见罗莎自己站在走廊里掉眼泪。我于心不忍,便有时候将罗莎带到我家里去,跟我的小孩一起玩,等听见隔壁安静下来了,再送她回去。” 时年也听得心下万般惆怅。 可以想象到,当面对父母毫无遮掩的无休无止的争吵时,那年才十二岁的罗莎该有多无助,多绝望。她也曾徒劳地上前去劝解过,希望爸妈能停下争吵,能注意到她……可是无数次的失败之后,她只能学会了一个人默默地隐忍,默默地伤心落泪。 有时候躲进自己的房间都无济于事,客厅里还是不断传来争吵声,那声音穿透墙壁,穿透耳鼓,宛若魔音入耳,怎么都逃不开。 她便只能走出家门,走到走廊里去偷偷哭泣。 她实则有多希望争吵中的父母忽然发现 她不见了,不在家里了,然后两人就再顾不得争吵,而是赶紧穿了外套和鞋子追出家门来……然后就能看见孤单站在走廊里的她,接下来一家人重归于好。 可是就连她这样的希冀,也一次一次地落空。她被邻居好心的王太太带回王家,可是她的父母竟然根本就忘了她在家中的消失,直等到吵累了,等王太太将她送回去的时候,才意识到她之前不在…… 在那个家里,在那一对口口声声号称爱她如生命的父母眼里,她其实只是等于一缕透明的空气,在与不在都没有意义。 时年忽地心下一动,只觉当年那案情的陈述,有哪里不对劲。 ——罗莎妈妈原本说过小丑是爬进窗户盗窃的吧?可是从警方的记录来看,事实上那小丑在“打晕”了罗莎之后,只带走了罗莎,对于罗家的任何财物都没有带走过。 时年眯起眼来,眼前出现的是截然反差的两种画面:一幅是小丑的笑脸,在孩子们的心里代表了快乐;而另外一幅则是空空荡荡的家,父母再度言而无信,将小丑舞台剧的欢笑换成了又是她一个人孤孤单单…… 如果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去选,她更宁愿要哪一个? ……可是,这还只能是推测,而且是无法当面跟罗莎求证的推测。 即便再想知道真相,她也不忍心去向罗莎追问。那太残酷,她没有资格资格。 不过幸好这世上还另外有一个人也许曾经触及过罗莎当年的真实心境——就是当年罗莎看过了三年的那位心理医生。 只是这位心理医生只有罗莎一家三口才知道,而罗莎妈妈心有戒备,并不愿意透露。 . 挣扎了几天,骆弦声还是将车子停在了汤燕声的店“中古”门口。 立在那古雅的门口,骆弦声从玻璃窗里看见自己那辆大红的“拉法拉利”,只觉脸都直接红到耳朵根儿了。 跟汤燕声的店比起来,他那辆车子简直“幼稚、搔包、别扭”到了极点。 那六个字是汤燕卿送给他的。虽然他心里觉着燕卿比他还更适合拉法,可是燕卿根本就不屑。 越看那橱窗里的车子越别扭,他真是后悔今天开着这辆车子过来。想要开走,却舍不得这样过门而不入。他只能懊恼地耙了耙头发,便有些紧张地走了进去。 “玉环”当关,万夫莫开。 这规矩好歹骆弦声还懂,于是推门的同时就谄笑:“嘿,世界第一帅!” 玉环果然十分受用,站在金漆鸟笼架上舒展了舒展玉白的双翅:“哈喽,二帅!” 虽说“二”了,可是骆弦声还是觉着反正能趁机将燕卿给压到后头去,他就算输给一鹦鹉,他心里也能平衡了。 今儿还是小楷当班,见面便轻轻淡淡地笑:“您来啦。” 骆弦声小心地问:“你们板娘今儿有客没?” 小楷表示同情:“有。是位先生。” 骆弦声便急忙往里走,只见茶座里,隔着长条原木桌,汤燕声正面上带着恬淡玄奥的微笑,与对坐的一个男子静静相对。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是偶尔有人动一动桌上的禅修沙盘,用小小的竹木,将沙盘的图案变幻成另外一番禅意模样。 那份气定神闲,那份无须言语的境界,是骆弦声怎么也修为不到的。 他便从背后紧紧盯住了那个修长笔直的背影。 他认出来了,又是那晚的“大表哥”——皇甫华章。 ☆、164.164时间缘法,无非心动(2更1) 骆弦声盯着皇甫华章的背影,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大声继承了汤家人的冷静和独立,喜欢公私分明。纵然这些年也交往了不少世家子弟,可是却极少将他们带到店里来,尤其是在营业时间。她说过,若被客人看见她跟自己的男友在店里腻歪,那整个店的格调就全都毁了。 可是她将皇甫华章带来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皇甫华章的背上,可是皇甫华章仿佛半点都未曾察觉,依旧坐得笔直,倒是闭着眼睛的汤燕声先睁眼发现,微微皱了皱眉。 “小声,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哈,你说我怎么了?”骆弦声手里转着钥匙圈,蛮不在乎地笑斛。 汤燕声蹙眉起身,将禅修沙盘收起,桌上的香也灭了,走上前来看看他:“人都有气,你站在这里就是一股酸气、怨气。我们在禅修冥想,气是平静而透明的,你的气便侵扰了过来。” 骆弦声心下便更是苦涩。大声说的这些,他听得懂,只是永远做不到。或许也就因为他们两人之间“气”不同,于是注定无法接近,只能错过吧? 骆弦声满嘴的苦涩:“可是我记得你说过冥想的时候只喜欢一个人呆着,不像被人打扰。” 就因为这个,他被她无数次从房间里、从店里给请出去。他真的没想做什么,他只是想静静地陪在她身边,无论她做什么都好,他都保证一声不发,只静静地坐着看着她就行。可是——她却还是不假辞色,一次次将他扫地出门。他的自尊心,被那一次又一次的清扫,终于碎成了渣渣。于是他自己整个人,就也变得更渣了。 “我是不喜欢被人打扰,但是不排斥有相同‘气’的朋友一同禅修和冥想。” 汤燕声知道小声这是不高兴什么呢,于是指着皇甫华章:“皇甫跟我一类人,我们的气不会互相干扰,反倒会给对方带来更多的领悟。” 大声说她跟皇甫华章是一类人……呵呵,是啊,他们都那么沉静淡然,神态和气质都是如此,哪儿像他啊。就跟他开的那辆“拉法”一样,幼稚、搔包、别扭。 皇甫华章这才不慌不忙转身来,目光对上骆弦声的,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骆先生,你好。”最平淡的招呼,多一个字都不肯。 骆弦声苦笑了声:“大表哥,幸会。” 骆弦声在自己找不到合适的武器的时候,索性直接照搬燕卿的。果然,皇甫华章听见“大表哥”便皱了皱眉,不复之前的淡然不迫。 骆弦声心下这才好过了些。 汤燕声邀请道:“皇甫,到沙发上坐吧,我去煮茶。” 皇甫华章这才离了冥想用的蒲团,走向沙发。行走之间,目光若有似无向窗外瞥了一眼,便笑:“骆先生的‘拉法’很是拉风。香车美人,好享受。” 汤燕声便循声望出去。 骆弦声心下则是咯噔一声。 皇甫华章说完方才那句话,径自走到沙发边坐下,没再望向窗外;而汤燕声和骆弦声的目光则一起穿过玻璃,落在了那辆大红“拉法”副驾驶车窗探出来的美女,看她借着外倒车镜在补妆。 骆弦声心下狠狠咒骂。这个朱迪,明明警告过她,坐在车里一动也不要动,她怎么还探出头来了! 汤燕声收回目光,淡淡一笑:“好年轻,好漂亮。不过看起来很清纯,不是你从前的口味。怎么,你口味变淡了?” 骆弦声绝望地闭眼:“大声你听我说,你误会了。他是公司刚刚签的一个小模特,资质很好,我刚带她去见了几个厂商,看有没有机会做代言。正巧经过而已。” 汤燕声淡然点头一笑:“嗯,香车美人,正巧经过我的店门口,进来跟我打声招呼就走。小声,那你去忙吧,工作要紧。我待会儿煮的是白茶,不合你口味,就不留你了。” 骆先生挣扎了一下:“大声你误会我,我说正巧路过,不是说正巧路过你的店。我是特地来的。我说正巧路过,只是说正巧带着她路过罢了。” 汤燕声平静地望着他:“实则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小声,你不必这样费心向我解释。虽然我是大姐,可是燕翦也是成年人了,我不至于将这件事告诉她。” “大声,我更不是那个意思!”骆弦声几乎抓狂。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这样,越解释越说不清。 他便将一腔邪火都忍不住发到皇甫华章那里。方才如果不是皇甫华章多那么一句嘴,大声也许不至于这样。 他苦笑着指向皇甫华章:“那你又是什么意思呢?你说过他是你的远亲,你跟他不可能有什么的!” 皇甫华章放下手里的书卷,抬头望过来,淡然一笑:“骆先生又提到我了么?呵,100年前的亲戚了,早已不存在法律上规定的禁制。就算我跟燕声之间发生些什么,谁又管得着呢?” “你!”骆弦声咬牙。 “小声够了。”汤燕声望过来:“皇甫是我的客人,今天本来也是 说好了一起禅修。平静已经都被你打乱,你还是去忙你的事吧。” 手机响起来,又是秘书在催约好的商业合作。骆弦声只好深吸口气,转身而去。 皇甫华章缓缓翘起长腿,悠闲目送骆弦声的背影离去,抬眼向汤燕声微笑:“他喜欢你。只可惜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完全不适合你。” 汤燕声面上尴尬了下,垂首倒茶:“你误会了,他跟我小妹燕翦才是一对。我从小只将他看做弟弟。” 皇甫华章接过茶杯,浅浅一笑:“那还不错。” 两人无声饮茶,饮过一盏,汤燕声才抬眸:“皇甫,我很好奇你最近为何会心神不宁,想要到我这边来冥想?” 皇甫华章缓缓抬头:“为什么这样说?” 汤燕声摊摊手:“你佛德集团的生意高歌猛进,你自己又一向是性子清淡的人,便是生死都至于度外。还记得我们那年在阿富汗,周围都是炮火和惨叫,如同人间地狱。所有人都以为逃不出去了,可是你坐在火光的暗影里,也依旧还是平静微笑。甚至还伸手掸了掸肩上的微尘。那一瞬间真是妙极了,让我对你心生敬仰。” 皇甫华章微微歪了歪头,并不因为汤燕声的夸赞而微笑,面上依旧淡淡的。他伸手提起龙文堂的铁壶,将热汤淋上紫砂壶,帮汤燕声温着壶。 略作沉思,才缓缓说:“……燕声,你觉得一个连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的男人,忽地心神不宁,该是什么缘故?” 汤燕声不由得微微张大嘴巴:“恕我直言,你该不是爱上哪个姑娘了吧?” 皇甫愉快地微笑,轻轻耸了耸肩:“为什么这么惊讶?燕声,这表情不适合你。” 汤燕声垂首恬静微笑:“是因为我也很惊讶。以你的年纪,早已不该是情窦初开的模样。况且以你的人才和家世,该有多少女孩子趋之如骛。” 皇甫微微扬了扬眉,“可是你真的错了。燕声,我一向对女人没有多大兴趣。尤其是冲着我的外表和家世而主动贴上来的女人,我更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汤燕声笑起来:“倒与我们家燕卿颇有相似。我那最爱的弟弟,现在都27岁了,可是我仿佛从未见他正经恋爱过。汤家的子弟,27岁了还没有初恋,很难以想象,是不是?” “其实年纪不是问题,多少年也都没有关系。”皇甫华章微微抬头:“只是一直都在等待那个值得等待的人罢了。如果她没来,便多少年都值得继续荒废下去。” 汤燕声只能悄然叹息:“真不知道能碰上你们两个极品的那个女子,会是一双怎样的美人呢。” 一双? 皇甫华章忖着这个字眼儿,淡淡微笑,未置一词。 他忽地抬头指着对面墙上的一幅竖轴横幅的墨宝,浅淡道:“那幅字割爱给我吧。” 汤燕声回眸。是两个字,她求于东瀛一个古老却破落里的家族。这幅字只有两个字“心动”。是他们家族的老家长数百年前求一位古刹的老住持给写的。 客观说书法本身没有太多精彩,但是意蕴在高僧的修为本身。 心动——这世上一切的因缘,无论善恶,无非都是因心念之动而起吧。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 【上午第二更】 ☆、165.165天网恢恢,疏而不漏(2更2) 汤燕声便赞了声:“好眼光。原本那是非卖品,是我自己特别喜欢的。可既然是皇甫你第一次来我这里,又是第一眼的缘分,那我只能忍痛。” 皇甫华章带着卷轴离去,没急着到门口就上车,而是自己沿着红砖的步道走了几十米。 夏佐看出先生有心事,遂嘱咐司机开车缓缓跟着,并不打破先生的冥想。 皇甫华章走着,思绪忍不住转回到2000年的那场电影餐。 那年终于决定了要离开母亲到M国来,他心情有些迷惘,便独自一个人走进茫茫的人海。他没去安静的山林,或是适合敞开心怀的海边,他去了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将自己融入最密集的人群,让尘世最喧嚣的人声都灌进耳鼓,才能叫他的心反倒安静下来。 他甚至还随着人群,漫无目的走进影院看了一场电影。随便点了一场马上开场的电影,不问名字,不问阵容。 直到开场才发现周围多数都是情侣,银幕亮起才看见那场电影的名字叫——《心动》斛。 金城武、梁咏琪、莫文蔚。几乎梦幻的阵容。 可是比起这三个演员来,让他能继续坐在影院里看完整场电影的原因是本片的导演张艾嘉。 才华横溢、经历过最悲惨的经历,却依旧人淡如菊。这样的女子让她欣赏。 只是那一年的他却尚且参不透“心动”二字的意境。电影拍得很美,可是终究受制于时间,受制于剧本,受制于电影工业对于市场的妥协,所以他没能从那电影本身里找到更多的心动。只是那种心情,叫他记到今天。 心动…… 也算有缘,让他在终于明白了心动的此时,又得到了高僧数百年前的墨宝。 他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唇角浅浅挂上微笑。 一直紧张望着先生的夏佐,也被那神秘的微笑惊住,不由得皱起眉头。 . 霍淡如办公室。 霍淡如正给马克催眠。 林奇亲自签字同意,和向远一起等在外面的休息区。 马克的讲述让霍淡如微微皱眉,却还是保持语气的平静,并无半点波澜:“再告诉我一遍:你是谁?” 马克眼皮急速颤动,唇角微微挑起,勾起狂狷的笑:“我是……那个人。” “那,马克呢?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马克的人?”霍淡如又问。 马克继续狂狷地笑,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马克?是谁呀?我为什么一定要认识马克?” . 催眠结束,林奇先带着马克离开。 霍淡如将向远叫进办公室,伸手抚了抚眉心:“你担心的情况没错,他是将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他对此的执念很深,深到已经完全移情进了另外那个身份,而完全放弃了他自己。” 虽然是期望中的答案,可是向远还是有点惊讶。坦白说带马克来的时候,他心下还有小小的担心,怕马克的表现会被霍淡如看穿。 在他看来,马克说什么希望自己是另外一个人,都只是托辞罢了;而他想用这个方式来给马克脱罪,也只是律师们打擦边球的常规伎俩而已。 却没想到是真的,霍淡如这样专业的心理医师都表现出对马克情形的担忧。 向远便忍不住问:“怎么会这样?” “英雄情结。”霍淡如望过来:“他一定极为崇拜那个人,崇拜到无数次将自己想象成是那个人,甚至可以放弃他的本我。” 向远深吸口气:“……霍阿姨,您上次对我的催眠,也说过我有一定的移情的情况,您也用过‘英雄情结’这个词。那是不是说我跟马克的感受相似?” “不,虽然可以用相同的词汇来概括,但是事实上同样英雄情结下头的具体情况却是千差万别的。阿远,你跟马克的情形相差极远。简单来说,你虽然在长期的压迫性环境之下,想将自己想象成另外一个人,但是你并没有放弃本我;可是马克不同,他可以为了成为那个人,放弃本我。” 向远期待地望住霍淡如:“如此说来,您会愿意出庭帮我作证?” 霍淡如终是点头:“阿远,霍阿姨欠你一个人情。本来希望能帮你挽救婚姻,却没想到你们还是离婚了。这次就算阿姨还你一个人情。” 向远走出霍淡如的办公室,立在路边,如释重负地微微一笑。 有了这张王牌,他对这个官司的把握便大大上升。 他也忍不住点燃一根烟,缓缓地吞吐。 只是有一件事不期然浮现在他脑海里:马克说他杀了肖恩,是为了给周光涵报仇。而他伤害时年的原因,也是因为周光涵,马克说只要是那个人喜欢的女孩儿,那么他马克也要喜欢。 那么马克想要成为的人,逻辑上来说就应该是周光涵。 可是从现有的资料来看,周光涵又有什么值得马克去崇拜,甚至崇拜到要放弃 本我?难道是说周光涵家世好?呵,拜托,马克家族的背景比周光涵的家族半点不差好吧。 不过这已经不是他该考虑的事。庭上辩护,他只需要证明马克杀人的那一刻是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将自己想象成另外一个人,让陪审团和法官不判他谋杀就够了。 . 警局。 汤燕卿眯眼看着关椋调出罗莎居住社区外围的监控录像画面。 关椋解释道:“罗莎交给老乔的那份利害关系人的名单里,所有人的手机定位我都查过了,并没有在这段时间出现在罗莎所经过这条道路上的。所以我就调取了相关的监控录像。” 汤燕卿凝视着那个距离遥远的画面,微微蹙眉:“该不会是恰好那个路段的监控探头损坏,或者存档记录清空,所以让你不得不调取这么远的录像画面吧?” 关椋无奈地耸了耸肩:“如果是那样倒也还好,至少可以让我们间接知道这事情跟嫌犯间接相关。可是真正的事实是:该社区的居民极度反感社区周围安装监控探头。于是社区百姓代表联名写信给市议会的议员,闹了很久,终于争取将该社区的监控探头取消。” 时年从外面进来,端进来四杯咖啡,分别递给汤燕卿、关椋和贾天子。 三人各自道谢,品尝咖啡。时年趁机细看画面,却质疑:“可是不对啊。就算社区居民提出抗辩,但是监控探头是城市治安的总体需要,当个体与公共利益发生碰撞,个体利益应该服从公共利益才对。就算有议员帮忙,可是法官还是可以驳回。” 汤燕卿便放下咖啡杯:“那就是说,居民一定找到了监控探头涉嫌违法的证据,而这证据是得到法官支持的。” 贾天子便也随即问:“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关椋手指翻飞,调出相关时间轴后也吹了声口哨:“不会这么巧吧?就是在罗莎车祸前一个月。” 汤燕卿眯眼朝时年望过来:“谈到对监控探头的担心,或者违法证据,你会直接想到什么?” 时年便也一拍掌:“关sir,查那个时间点前后网上的视频网站,看是否有该社区的走.光视频!” 关椋快速搜索,几分钟后便是一声欢呼:“果然有!不过已经被视频网站下架或者屏蔽,我是从他根目录里掏出来的。瞧,有女生换衣服,有夫妻亲热……哦卖糕的,更糟糕的是还有许多未成年人的洗浴画面。” “Ok,”时年打了个响指:“成人那些还好说,法官可能支持可能不支持;但是只要涉及到未成年人的画面,法官一定全力反对。” 关椋由衷赞了一声:“高人。” 贾天子则忍不住质疑:“治安监控的安装,警方都是聘请了专业公司来执行。所有安装角度都经过了严格的调试,怎么会出现这么多这么大的纰漏?” 关椋耸肩一笑:“这世上的机器都是人造出来的,那就只要是机器就能被人控制。想要黑进那些探头的控制程序,真的没什么太大的难度。” “你说是人为?”贾天子睁大眼睛。 时年的心也跟着抽紧:“于是现在的链条是这样:有人在一个月前黑了探头程序,利用违法视频得到议员和法官的支持,从而拆掉了该社区的探头——然后一个月后发生罗莎的车祸。” 贾天子和关椋都点头。汤燕卿却没说话,只盯着那个外围的画面。 “小鸟,你在外围的画面里发现名单里的人了么?” “没有。”关椋忽地狡黠一笑:“可是我发现了这个人。汤sir,时年,我想你们对他会很感兴趣。” ☆、167 “是谁?”时年和汤燕卿异口同声问。 这时候房门一开,汤燕衣走了进来。 瞧见时年连这间电脑房都能随便进来,便忍不住“呵呵”了一声:“我以为关椋这边的资料都是属于警方秘密级别的,却原来不用经过长官批准,就已经全都向媒体记者开放了?那以后咱们警方跟媒体真的是一家人了,记者没有爆不出的料,而咱们警方办案一点秘密都没有了。” 时年有些尴尬:“汤小姐你别误会。我进来只想帮忙破案,没想过要擅自暴露警方的秘密。这当中的界限,我会严格遵守的。” 汤燕卿则疏离地盯了汤燕衣一眼:“多亏我亲爱的妹妹提醒,我跟她之间总这么隔着媒体和警方的界限也不好,反倒生分了。斛” 他转向时年:“我看你不如这样,直接写一封申请信给警局,当兼职警员。以你的直觉和洞察力,以及在这一连串案子中的表现,你已经比正职的警员表现得还好。我到时候找老乔联袂给你做推荐,局长一定会批准的。” 他说着目光嘲弄滑过汤燕衣的脸去:“就算二伯是警政厅长,可是对于时年这样的人才也绝不会拒绝。小衣真不好意思,就连你是我二伯女儿的这个身份,也帮不上你的忙呢。餐” “小哥!”汤燕衣面上的神情叫人不敢多看。 时年自己也看不过去,轻轻扯了扯汤燕卿的衣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咱们先看完监控录像。” 关椋也一直扭头望着局势,很想帮忙,只是自知没什么立场插话。见时年率先说合,他便也连忙将桌上的咖啡杯捉起来,起身递到汤燕衣手里去:“喝咖啡吧。正好也说到你感兴趣的部分。” “哦?”汤燕衣这才接过咖啡杯。 关椋便连忙坐回去,滑动鼠标找到一段时间里的录像画面,放大。然后指着屏幕里一道颀长的身影,回眸望着大家:“虽然画面的效果不是很好,那人的面容也没能拍得清晰。不过相信有心人都能从他的肢体特征里找出答案。” 汤燕衣先挤过来,啪地一拍掌:“皇甫华章!老娘终于逮着你了!” 时年和汤燕卿和对视一眼,汤燕卿立即点手叫贾天子:“联系他秘书,约时间面谈。告诉他如果他还是打官腔拒绝,那我只好带着手铐上门抓人。” 贾天子咧了咧嘴:“他好歹也还是你100年前的远房表亲,要不要这么严肃啊?” 汤燕衣则直接望过来:“你不打?那我打。” 见汤家两兄妹竟然这样矢志一同地不在乎远房亲戚的关系,贾天子便连忙转身去打电.话。 他们几个各自忙着,时年的目光却一直还都盯着监控画面。就在画面里那个颀长的身影即将走出画面的时候,他仿佛无意间一抬头,面容影绰绰隐在树影里,只露出嘴部的轮廓。 继而,朝着摄像头的方向,微微一笑。 那表情转瞬即逝,快得仿佛叫人不敢确定是微笑,也不能十分确定他是故意朝着摄像头的,毕竟摄像头与他的位置中间还有一段距离……可是时年却就是肯定,他就是在朝着摄像头微笑。 她低低抽了口气。另外几个人闻声也都望过来:“怎么了?” 时年滑动鼠标,将方才的画面倒回来。几个人便都瞧见了,汤燕卿蹙眉没有出声,汤燕衣则小小激动:“别得意,我一定会抓住你!” 汤燕衣的表现叫时年小小惊讶,她转头望过来:“汤小姐,你怎么会突然对皇甫华章这么激动?” 除了关椋之外,没人知道汤燕衣实则已经悄然盯了皇甫华章有一段日子了。 汤燕衣不客气地瞟向时年:“警方办案,还需要跟你一个记者报备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时年微微蹙眉:“我只是想提醒汤小姐小心些,这个人——深不可测。” “是么?”汤燕衣忍不住奚落:“可是我分明觉得他对你很特别啊,却落得你这样一句评语。啧,真叫人心寒。” 汤燕卿的目光便又刺过来,他抱起手臂:“从警员的立场来说,我支持小衣你相信自己的直觉,不放过一个有疑点的人。不过客观来说,小衣,尽管你已经是女警当中的超级女战士,可是你还不是他的对手。追查可以,不过你得善于审时度势,别干以卵击石的傻事。” 时年抬眼,悄然望了汤燕卿一眼,却没说话。 汤燕卿却立即回眸对上她的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来抵着她额角:“No,你给我收回去,想都不要想。” 贾天子和关椋对视一眼,然后四只眼睛一起望向汤燕卿。 汤燕卿端起咖啡杯缓缓啜了一口,抬眼盯着时年跟那两个说:“她又想让我同意,由她自己去拜访皇甫华章。我叫她想都不要想。” 在场的那三个人面色各异,时年十分尴尬,忍不住冲汤燕卿做了个鬼脸:“你说叫我不要想,我就不想吗?对不起汤sir,你还没有思想禁锢的本事,我刚刚已经想完了,你拦也晚 了。” 贾天子和关椋都垂首低低地笑。一向牙尖嘴利、所向披靡的汤sir,今天也只能哑口无言,他们觉得客观上自己的大仇也都得报了。 汤燕衣则越发听不下去,乓地将咖啡杯墩在桌面上。 “皇甫华章的线索一直都是我在跟,接下来自然还是由我来跟。警告你们,谁也别来干扰我!” 扔下这句话,汤燕衣便抬步径直出了门去,十厘米的鞋跟在地面上敲击出冷冷的回响。 . 出了电脑室,时年低声跟汤燕卿说:“汤小姐坚持跟皇甫华章,也许多少有跟我斗气的成分。你帮我劝劝她,我怕她吃亏。” 汤燕卿笑了,走上前来弯腰在她耳边,低低说:“嗯,真有当嫂子的样儿。不跟自家妹妹置气,反过来还为她悬心……我喜欢。” 时年满面通红:“哎,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什么嫂子啊,他往她身上乱贴什么标签?她分明是连跟他正式交往还没答应呢! 汤燕卿唇角不由得越扬越高。他可真喜欢看她这样又羞又恼、小小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便忍不住再多逗她,走上来又凑在她耳边,唇都触上了她的发梢,尖尖、痒痒的。 “嫂子可不是我让她叫的,是她自己叫的。我就觉着她叫得可真对,真好听。我觉着她既然都叫了,就别叫她白叫,我准备叫她继续叫下去。叫一辈子。” “哎,你这人!” 时年双颊红透,只能一跺脚跑开,不理他了。 人家汤燕衣叫的“嫂子”跟他什么关系啊?汤燕衣是就着向远的关系叫的,且当初也是故意气她的,怎么跑到他嘴里全都变成了对他好的事儿啦? 她跑出几步,才回眸糗他:“你向当佛么?” “啊?”他光顾着美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时年这才小小得意地驻足微笑:“不想当佛,干嘛总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这才听明白,大大笑开。 这个狡猾的小东西,她的话里实则有逻辑陷阱:若他说“是啊,是想当佛啊”,那就又等于自己说想出家当和尚了……他才不上当! 宁肯承认智商不足,也绝对不出家当和尚! . 康川大学校董会,皇甫华章的办公室。 夏佐无声地走进去,脚步声淹没在长绒地毯里。 先生又立在窗前,遥望校园前面的那一片大草坪,手里晃着一杯红酒,若有所思。 夏佐轻轻叹了口气。 从这个视角可以看见所有从大门走进来的学生。可是——那个人最近好忙,回到学校都是很晚了,这个时间纵然望断秋水,也瞧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夏佐走过去,目光落在先生办公桌上放着的一张纸条。 很旧了,折痕也很多,仿佛被揉过扔掉过。 上头是几行字: 嫌疑人1:燕舞坊,Father,Q先生;或者是他们背后的实际拥有者。 嫌疑人2:汤sir。 嫌疑人3:《黑幕》记者熊洁。 嫌疑人4:罗莎。 嫌疑人5:? 正是时年曾经给汤燕卿写出的那张嫌疑人名单。汤燕卿从笔迹学角度猜中过最后那个“?”代表的是向远。 一个人能给出这样的嫌疑人名单,就说明那个人心里对这些人心怀防备,也就是这些人曾经做过对她有威胁的事,让她觉得危险。 那么现在,向远离了婚,罗莎出了车祸…… 下一个,又该轮到谁? 【上午第二更】 ☆、167.167傲娇的男人,主动递来的手帕(第二更) 也许是夏佐盯着那张名单看的时间略微多了那么几秒,抬起头来时,皇甫华章已经从床边转回头来盯着他。 夏佐惊了一下,连忙说:“先生,警方再度来电.话确认,究竟是您接受面谈,还是到警局去回话。” 皇甫华章却并未在意这个问题,只垂眸望自己的袖扣:“这副袖扣太闪了,换一副哑光的来。” 夏佐微微一顿,便明白了先生的意思,连忙走去打电.话给管家,叫他立即送一幅适合室内白色灯光下的哑光袖扣到警局门前碰头。 安排妥当了,夏佐走回来复命,见桌面上那张嫌疑人名单已经不见了餐。 “先生,已经吩咐好了。”夏佐在门边微微躬身。 “那就走吧。”皇甫华章又对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黑色西装,这才朝外走去斛。 到了楼外,皇甫华章忽地停顿下来,微微一笑,伸手向夏佐:“手机。” 夏佐微微一怔,从公事包里掏出先生的手机来递过去。已经记不清有多久,先生没有亲自用过手机了。 纯黑VERTU在金色的阳光下闪耀起低调而炫目的光华,皇甫华章唇角含着微微笑意,一个一个按下号码的数字。 没错,他是一个一个按下的数字,而不是从通讯录里调出号码。夏佐知道先生的手机里没有任何设定好的联系人名录,先生每次需要联系谁的话,他只从自己的脑海里将那串数字直接调出来。 皇甫华章按下那串数字,便背转了身。 这是先生的习惯,是对人体自身下意识动作的自我约束。于是此时先生是背对着东方学系那栋宿舍楼的方向的。 先生是在努力克制着,不望向那个方向。 电.话响了几声才接起,皇甫华章的笑容扩大。他几乎可以想象到电.话那边的人看见这个号码时候的惊讶,还有几分钟略微的犹豫,可是却又担心被他察觉,于是还是赶紧抓起来接听了。 她敏锐,对危险有本.能的抗拒,可是却心有公义,所以即便本我产生了恐惧却还是会义不容辞地奔向前去。 矛盾却又闪亮的小姑娘,反倒,越是真实而可爱。 “理事长?请问您有事么?” 皇甫华章终于含笑扬起脸来,然后躬身坐进车子。他不会叫自己的笑脸在阳光下被外人看了去。 “嗯。我现在要去警局接受询问。你想不想一起去听听?” “啊?”时年狠狠地一愣。 这位不是怎么都不肯跟警方见面的么?昨晚贾天子打电.话给他的秘书,还又碰了软钉子。就连他的律师刘清田代为说合也不奏效,怎地今天一大早就忽然说要主动去警局面谈了? “理事长的意思是要我通知一下警方么?”分明昨晚还没有谈拢,今天汤燕卿他们未必会在警局。 “我的车子就在办公楼下,从你的宿舍楼小跑过来差不多5分钟。”皇甫华章含笑:“不好意思我的车子里从来不邀请不相关的人乘坐,只给你留一个位子。我等你5分钟,过时不候。” 不等时年说话,皇甫华章便轻勾嘴唇,将手机挂断。交还给了夏佐。夏佐接过来将通话记录删掉,然后妥帖地放回公文包。 5分钟,转瞬而已,先生也难得的心情愉悦,修长的手指轻轻瞧在膝头。 夏佐想起来,先生也有很久没弹过钢琴了。看先生手指轮换、长短不同的弹击动作,夏佐知道先生是在默默地弹奏一首乐曲。 4分42秒的时候,时年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视野里,她几乎是披头散发地朝这边狂奔。 夏佐有点受惊,回眸看先生。却见先生盯住前方,唇角笑意深浓。 难以想象…… 曾经先生被安排跟门当户对的小姐见面,只因为对方左右鬓角留出来的碎发不等量,先生便皱眉起身告辞,结束了那次见面。 先生是一个对细节都苛求到了骨子里的人,却能对着那个疯婆子似的披头散发跑来的女人……微笑? 一闪神的当儿,时年已经奔到了车边。立在车边微微躬身,可能也终于从车窗玻璃反光里瞧见了自己的“迎风飞扬”,微微有些小尴尬,不过却也只是洒脱地就着车窗,用手腕上的发圈将长发简单绾成包子头,便继续微笑招呼:“理事长早。我没迟到吧?” 皇甫华章隔着玻璃,直到看到她将自己整理好,才按下车窗,微微一笑:“没迟到,上来吧。” 夏佐心下又只能无声叹息。先生竟然给了她最大的尊重,等着她将自己收拾好才按下车窗,装作仿佛只看见了整理好了之后的完美状态。 时年坐进车子,因为跑得急,呼吸还没平稳下来,面颊还是有些红,额角还有细细碎碎的汗,像是小小的米珠,在她发丝之间莹莹闪烁。 皇甫华章从自己左边口袋里抽出丝帕递给时年。 时年微微一讶,却笑着婉拒:“谢谢理事长,不过,我自己有 带面纸。”她从背包里抽出面纸向皇甫华章晃了晃。 皇甫华章的手停顿在了半空,仿佛有些不知该怎么收回来。 夏佐也跟着紧张得一颗心都提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先生主动抽出手帕来给一个女人用,却竟然被拒。 气氛瞬间微妙,夏佐连忙示意司机开车。 车子平稳启动,转弯的时候,皇甫华章将手帕默默收了回去。却没放回西装口袋里,而是丢进了车座旁边的小小车载垃圾桶。 就连那垃圾桶都是纯黑鳄鱼皮,即便生命已逝,还带着曾有的峥嵘。 . 这诡异的气氛,时年自己也能体会到。她默默地将自己用完后濡湿了的面纸揉成团捏在掌心。 他生气了? 时年只能尴尬地找点话题:“不好意思让理事长您见笑了。我昨晚熬夜写了一个通宵的稿子,今早上您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刚起来。您只给我5分钟,我实在来不及好好地洗漱,只能简单清洁,也顾不上妆容,就赶紧跑来了。” “嗯。”说到这个奇妙的5分钟,皇甫华章终于放松了下来。 时年忽地忍不住想,难不成他是知道她早晨的情况,所以才故意规定出那个近乎苛刻的5分钟,就是想看她披头散发跑来的模样? 时年瞪着皇甫华章,自己的脸先忍不住红了——不会的,皇甫华章是个深沉成熟的35岁男人,他不会干出这样宛若毛头少年才会干出来的捉弄人的事儿。 要是换成在她面前总是“巨婴综合征”的“患者”汤燕卿警sir还差不多。 她便赶紧垂下头去,晃晃头,将自己这念头甩开。 他却轻轻笑了,笑声静静地流淌在车内小小的天地里。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转头望向她,缓缓问:“只给你5分钟……是我对女士失礼了,容我向你致歉。” “其实我自己没事,”时年抬眸望过来,面色微红,却是目光明亮坚定:“理事长别忘了,我是当记者的。记者没有严格划分的上下班时间,只要有新闻线索,我半夜睡着觉呢也得跳起来赶过去,头不梳脸不洗、甚至没刷牙就面对面采访的事情没少办过。” 时年认真道:“我是觉得对您失礼。您是一向完美庄重的人,让您看见我这模样,把您吓着了吧。” 皇甫华章又是一声轻笑:“时年,你以为我愿意对着一张用脂粉撑起的假脸、言行举止、甚至转眸与微笑的角度,都几乎是用尺子量出来的那种女人么?” 时年微微一怔。 他又转眸望来,狐狸一般修长、眼角微微上扬的眼睛里漾起一片明亮的笑意:“你这样……在我眼里,很完美。” . 时年走进警局的时候,还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她便赶紧先进茶水间,不见外地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多加了两颗方糖。 或许是早晨没吃饭,且5分钟冲刺跑造成的吧? 她端着咖啡杯走进单面镀膜玻璃后面的观察室,隔着大玻璃望向询问室。皇甫华章正对着她的方向,目光坚定而又温煦地直落在她面上。 ——尽管她确定那大玻璃是单面镀膜,所以从皇甫华章的视角看过来只是一面大镜子。可是他的目光却仿佛能穿透镜子,准确找到镜子背后、她的位置。 此时仿佛不是她在观察他,倒仿佛是他终于得到了机会,能这样近距离地、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她。 汤燕卿和贾天子还没赶回来,询问室房门一开,却是汤燕衣拿着记录本走了进来,与皇甫华章相对而坐。 - 谢谢彩的红包;xj0905、moganqiuzi、纤纤紫荷的月票。 ☆、168.168初次,面对面的交锋(3更1) 汤燕衣开门见山:“10月9日晚10点到凌晨2点之间,请问你在哪里?” 这个时间是鉴证组的警员根据胶质的凝集特性推断出来的小丑笑脸被绘下的大致时间。 皇甫华章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原来警方这么大费周章想见我,只为了问这样一个问题?呵,警方真的以为每个公民的时间都这么不值钱么?” “你什么意思?”汤燕衣将记录本向桌面一摔:“警方问你的问题,自然有警方的道理,你凭什么认为这个问题只是浪费你的时间?你的时间宝贵,难道警方破案的时间就不重要了么?” 玻璃后面,时年忍不住皱眉。 汤燕衣太感情用事了斛。 这时候的时年跟汤燕衣之间毕竟还隔着一些嫌隙,所以她还暂时不明白汤燕衣对皇甫华章的过度敏.感的原因。她不知道皇甫华章曾经只在汤燕衣面前表现出来的敌意:包括对于警服的蔑视,甚至对于汤燕衣并非汤家真正血脉的讽刺,都严重触及到了汤燕衣的心理底线。 当心理底线被触及,甚至被刺痛,情绪本身的反弹力就会很强烈。这种反弹力会成为两种力量:一种是糟糕的,可能会冲破人的理智防线,让人朝狂躁的方向一路狂奔下去;另一种则可能好的,它会让人的大脑迅速燃烧,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思路火花,帮助人迅速摆脱现有的限制,达到更高的思维高度。 此时的汤燕衣,可能更处于这两个状态的中间,向两个方向发展的可能同时具有。这也是最胶着,最让人难以忍受的阶段。 见汤燕衣压不住情绪,皇甫华章便勾唇轻笑,朝着镜子背后、时年站立的方向微微扬眉,专注望来。 他看着时年,然后才慵懒地对汤燕衣说话。 “小衣,好歹我也是汤家的远亲,你怎么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态度对我说话。” 时年心下轻叹:皇甫华章果然是高手,迅速抓住了汤燕衣的软肋。 再远房的亲戚,再公事公办,可也不至于不近人情。汤燕衣上来就横眉冷目,果然是先授人以柄。 汤燕衣冷哼了声,向后坐,抱起手臂:“皇甫先生,那你是在跟我攀亲戚么?真是对不起,我们汤家人一向公私分明。咱们先公事公办,录完了口供,再聊私话不迟。” 时年盯着汤燕衣摆出的肢体姿态,真想能进去提醒她一下。 ——汤燕衣现在的肢体语言摆明了是【防守】与【戒备】。 拜托,她是主审的警员,应该是主动方,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被动方呢?这是将主动权拱手让人了啊。 皇甫华章盯了时年的位置一会儿,果然转眸回去打量了汤燕衣一圈儿,面上便更加轻松愉悦起来。 “小衣,瞧你有多么强调‘我们汤家人’这个称谓。我很好奇,如果是燕卿或者燕声,他们也会动辄以‘我们汤家人’这样的称谓来急着给自己贴标签吗?” “你!”汤燕衣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甫华章笑了,冲着她轻轻摇头:“不,他们不会。因为没有任何人会质疑他们的身份,所以他们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地强调?也只有你,因为心里最清楚自己与他们的区别,说以才会言必称‘我们汤家人’。” “而你对我这个汤家的远亲,一见面就横眉立目,半点不近人情,这不叫公私分明,这叫怀恨在心。只因为我曾经再燕声的欢迎会上,无心说你的气质不像汤家人,所以你今天借着主场之利,公报私仇。” “我没有!”汤燕衣激动得一拍桌子站起来:“皇甫华章,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 皇甫华章扬眉而笑,目光又先从镜子上滑过,仿佛直接拂过时年的面颊。微微一个停顿,面上的笑由嘲弄瞬间变成了专注。 随即又滑开去,落回了汤燕衣面上,又恢复了嘲弄。 “Madam汤,既然你已经无礼地说出了‘胡说八道’这个词,那我倒要细细追问一下:究竟咱们两个谁在胡说八道。” 皇甫华章坐直,并未站起身来,但是身上的气势却陡然上涨,竟然轻易便压制住站立着的汤燕衣。 “10月9日晚10点到凌晨2点之间,Madam汤还要煞有介事将我叫到警局来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你不知道我在哪里么?这难道不是没事找事,难道不是无中生有?!” . 经过了前面的逻辑铺垫,情绪助推,皇甫华章果然在将主论点抛出的刹那,便尽数掌握了局面。 时年自己置身事外,都被惊出一身的汗,更何况身在其中的汤燕衣呢? 就在这时,观察室的门一开,汤燕卿走了进来。时年宛若见到救星一般,连忙一把捉住他的手,低低问:“你去哪里了?怎么才来?” 跟着进来的贾天子和关椋互视一眼,尴尬干咳了两声。时年这才看见他们俩也跟着进来,窘得满脸通红。 幸好窗户那边的情形剑 拔弩张,几人小小玩笑了一下,便都并肩立在时年身畔,一同望向那边。 . 镜子那边的汤燕衣并无察觉,只怔怔盯着皇甫华章。 “你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你在哪里?” 皇甫华章蔑然一笑:“粉红色的霓虹灯,对桌粗壮却吝啬得只肯给你买劣质红酒的货车司机……在那壮汉的眼里,你不是高贵的汤家二小姐,你更不是警方的探员;在他眼里你不过是软弱可欺的小姑娘,他十分有把握当晚将你控制在掌心。” 皇甫华章将那晚最能叫汤燕衣不开心的细节全都描述一遍,然后才缓缓说:“小衣,别告诉我你忘了那晚上你也同样在跟踪我。” 从时年的视角能看出来,汤燕衣的背影微微一晃。 皇甫华章紧紧盯住汤燕衣的眼睛,缓缓一笑:“Madam汤就是我最好的不在场证人,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还要让我来警局查问?” 他说完了缓缓起身,衬衫上的袖口在白色的灯光下显得优雅悦目,毫不刺眼,低调而华贵,更显得这个男人气度卓尔不凡。 “问完了么Madam汤?没有问题了的话,那我先走一步了。” . 汤燕衣大口大口吸气。 人在发脾气的时候,整个身子的器官都处于消极压抑状态,于是更容易代谢产生出更多的二氧化碳来。二氧化碳反过来会让人大脑处于相对缺氧状态,于是思维会越发僵化,容易钻牛角尖,便反倒越会推动自己的情绪失控。 这些早在上警校之前,爸就曾与她讲过的道理,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给她敲响了警钟。 她用大口大口呼吸的方式,迅速给自己补充氧气,也给自己造成时间停顿,让自己能冷静下来。 与此同时,镜子背面的观察室里,时年也忍不住问汤燕卿:“要不你过去帮帮她吧?” 汤燕卿紧紧盯着汤燕衣的背影,却缓缓摇了摇头:“别担心,她也不是普通的女警。她是我们汤家的超级女战士,她一定会自己克服这个障碍的。” 审讯也是一场斗心斗智的较量,倘若中间加入其他的警员,便会打乱原来的主审警员设计好的节奏,非但可能帮不上忙,反倒有可能给嫌疑人以更多的挣脱的漏洞和机会。 果然,就在时年都紧张得喘不上气来的时候,只见汤燕衣一直紧绷成一条直线的肩膀,忽然缓缓放松了下来。 随即她便坐了下来,身子前倾,姿态放松。 “真不好意思,皇甫先生。我还没问完。您既然来了,就是再忙,也不在乎再多回答两三个问题的哦?” 皇甫华章也微微意外,目光迅速往时年站立的方向滑过来,便也重又优雅地坐下:“好。请问吧。” 汤燕衣按下遥控器,墙角高架的电视机里播放出关椋截取的监控录像画面。 皇甫华章意兴阑珊地眯眼去看,汤燕衣则趁机紧紧盯住皇甫华章的面部及其肢体表现。 画面前后总共持续约3分钟的时间,足够出现几十个有效的微表情。可是让汤燕衣十分遗憾的是,皇甫华章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几乎相同的表情和姿态,即便在画面里看见了他自己,也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汤燕衣蹙眉将画面遥控定格:“皇甫先生,认识现在出现在画面里的那个人么?” - 【节日快乐~今天三更奉上,早上和上午还有两更。】 ☆、169.169无声较量,在她心中谁胜谁负(3更2) 皇甫华章竟也十分坦率:“是我。” 从背影看不见汤燕衣面上表情,但是时年和汤燕卿却都从她头部向左斜上方45°的微微一扬上,看出她现在一定是露出笑容。 汤燕衣随之问:“那请给我解释一下,你那天晚上在做什么?” 皇甫华章微微扬眉,眼睛里闪过迷惘和无辜:“可是我需要先知道,Madam汤为什么忽然问我这个。那录像的原始画面上应该有时间戳,可是Madam汤却抹去了不让我看,所以我一时真的就想不起具体是哪一天了。嗯,应该是很长时间以前了。” 皇甫华章的要求合情合理,汤燕衣只好解释:“这是在罗莎车祸附近的监控探头拍到的,时间大约在车祸案发前一个月,也就是9月9日前后那几天。斛” 皇甫华章双眉舒展,将手肘搁在桌上,朝汤燕衣微笑:“原来Madam汤还是想将我与罗莎的车祸联系在一起……只是Madam汤方才的解释,分明是向我故意模糊了焦点嘛。怎么,难道警方也想用这样的伎俩来误导嫌疑人,从而达到误打误撞的效果?” “我怎么模糊焦点了?”汤燕衣的脾气又有点儿起来了餐。 皇甫华章满意地微笑:“既然Madam汤也不喜欢模糊焦点,好,那么请明确回答我两个问题:其一,这个监控探头的位置距离罗莎的案发地点有多远;其二,你问的究竟是哪一天晚上,9月8日、9日、还是10日?” . 眼见汤燕衣这边的情势又急转直下,另外三个人还好,关椋却有些沉不住气了,扭头朝汤燕卿望过来。 “他这是想干什么?” 贾天子和时年也都望过来。 汤燕卿紧紧盯着皇甫华章,眼都不眨,语声简洁:“切住对手要害,细化目标,分离矛盾。” 时年便一眯眼。 关椋还丈二和尚:“什么意思?” 时年自然地接下去:“这世上凡事都最怕认真二字,于是任何事倘若较真儿下去,都会存在各种各样的漏洞。就像一根细细的头发,肉眼看上去油光水滑,可是若放在显微镜下头,还是会露出大大小小的孔洞。” “所以他的意思是要将小衣手中的证据直接震碎,从中找出孔洞来,反过来诘问,小衣的证据便站不住脚了。” 果然,汤燕衣只能咬牙回答:“监控是距离罗莎的车祸案发地点三个路口;时间是9月7日晚上!” 皇甫华章满意一笑,手指悬垂在桌面上,苍白而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击,宛若这不是警局的询问室,他眼前的也不是桌子,而是身在灯光炫目的舞台之上,他伸手弹奏一架古典钢琴。 曲目、基调、旋律,全场的情绪点,全都由他一手掌控。 他微笑着轻轻闭上眼睛,仿佛耳边已经有音乐响起,他仔细聆听,只分一部分的心思来与汤燕衣说话。 “距离案发地点三个路口,也就是说这中间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况且那个监控周围有本市著名的商业区、办公区,我在那边有生意,也有朋友,所以出现在那个监控画面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而9月7日……距离罗莎的车祸发生还有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小衣,你是希望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一个月就知道罗莎会发生车祸么?” 他说着勾起薄唇静静地笑,继而才重新睁开眼睛,却是望着镜子。目光只从时年面上约略滑过,然后便定在了汤燕卿的面上。 . 还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分明他不该看得见,可是他就是准确地找到了汤燕卿的位置。时年不由得紧张地朝汤燕卿望过来。 汤燕卿轻轻一叹:“别奇怪,忘了我给你们在课堂上讲过的座位选择?站立的相对位置,也是人的性格体现,是相对惯性的选择。比方说我跟你一起并肩而立的时候,我喜欢站在你右,因为你的左边脸更美丽,我愿意让你的美丽更多展现给其他人;可是我们如果在一起行走的话,我会愿意在你左边,因为我可以用右手方便地拥你入怀……” 道理时年是听懂了,因为在观察室内他们两个自然是并肩站立的。如果皇甫华章也早就发现了他们两个这个小习惯的话,只需将目光从她的位置向又挪一个人的距离,便能找到汤燕卿。 可是时年却没时间消化一下刚学会的知识,因为汤燕卿刚刚竟然当着贾天子和关椋的面,说什么拥她入怀…… 她垂首咳嗽起来,无法面对那两只立马投过来的目光。 汤燕卿自然察觉到了,偏首向右看了看那两只:“我说我拥她入怀,你们两个难道还意外吗?” 贾天子登时含笑不语,关椋赶紧一拨浪脑袋:“不意外,一点都不意外。” 时年皱眉,连忙低低喝止:“别闹了,快听正事。” 窗子那边,皇甫华章微微的停顿之后,便又是语带嘲讽。 “小衣,难道你们警方就用这么不确定的证据来圈定嫌 疑人,然后趾高气扬地问嫌疑人的口供么?能叫你们做事这样不严谨的原因,是你们太过自信,还是你们真的以为警方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以任意怀疑圈定任何无辜的人,然后浪费纳税人的钱,慢慢地一个一个审问,就能找出答案来呢?” 观察室里,汤燕卿扭头望关椋:“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去把小衣给拉出来。她要是还没完,你就死皮赖脸,她虽然脾气不好,可是脸皮薄,斗不过死皮赖脸的。” 关椋直接呛住:“头儿,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终究还是挂心汤燕衣,不忍看汤燕衣满盘落索,关椋还是赶紧出了观察室,进询问室将汤燕衣连哄带劝地给带了出来。 贾天子看了一眼询问室内一派气定神闲的皇甫华章,对汤燕卿说:“接下来还是我出面吧,送他先离开。” 汤燕卿竖了竖大拇指。 贾天子走进询问室,跟皇甫华章客气地说话,说感谢他今天拨冗,配合警方的工作。说今天暂时到这里,以后警方再有线索可能还要他帮忙云云。 皇甫华章便也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整理西装,目光在汤燕卿和时年的位置轻轻扫过。继而走到镜子边,隔着一层单面镀膜玻璃,就站在时年的眼前。 时年微微提气,忍着没退开,而是直直对上他的目光。 这一刻的氛围十分微妙。明明知道他看不见她,可是她就是深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凝视和自信。他终于缓缓扬起唇角,朝她温煦微笑:“我要回学校去,你要一起回去么?” 贾天子见状连忙过来,“皇甫先生是在问时年么?她有事已经先走了。” “是么?”皇甫华章也不坚持,微微点头:“那就算了。我先走了。” 说是这么说,目光却始终坚定地盯在时年面上,未曾闪转,从无犹疑。 直到他终于抬步开门而去,时年才悄然长出一口气。 这一场面对面的交锋,前线的汤燕衣铩羽而归,后方的她也几乎丢盔卸甲。 . 询问室和观察室都安静了下来,汤燕卿偏首来望她:“对于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时年轻叹一声:“实话实说,汤小姐有些冒失了。或者换个人会比较好,比如更善于调和矛盾的贾sir,当然更好的是你。” 他这才笑了。她说他是“更好的”呢。 “他的时机拿捏的太好,”他目光晶亮落在她面上:“仿佛已经知道我跟皇上和小鸟出去办事,他趁着这个时间点来警局。既然大家都没在,小衣又一直对他耿耿于怀,于是他算准了是小衣来给他录口供。” “他应约而来,给足了我们警方面子,却事实上什么有效的口供都没留下,反倒趁机将小衣戏弄一番。今天他是大胜而归,我都要替他鼓掌。” 时年皱眉:“没错,他真是厉害。” “有我厉害么?”他随即追问过来,腔调里已然含了酸味儿。 时年只能叹息。这人,真是的,这说正事儿呢。 他却不容她闪躲,伸手捉住了她小手:“快说,别想模糊焦点。” 时年只能轻声叹息:“你最厉害。瞧他那边再得意,用意和手段却也都被你在这边一一道破。” 他长眉轻扬,傲然地点头,目光却还是不肯放柔,一径桀骜地盯着她。 “既然知道他没我厉害,怎么还会上他的车,跟他一起来警局?难道不知道我会生气的么?” - 【稍后第三更~】 ☆、170.170这段情,光明与暗影(3更3) 时年知道,这个问题早晚跳不过。 若他彼时在警局,看见他们同车而来,他登时就会失却冷静。所以方才就算是他来询问皇甫华章,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情绪就能比小衣更稳定。 这个细节她还不至于考虑不到。所以…… 时年慧黠一笑:“我之所以上他的车,自然是知道你不在警局啊。如果你在的话,那我怎么会上他的车?我自己的薪水就算买不起劳斯莱斯,出租车的费用我还是付得起的。” 所以她也不过只是顺水推舟而已。皇甫华在找机会接近她,她何尝不想趁机也与皇甫华章多多相处,多一点可以观察他的机会? 汤燕卿听得又是笑,又是微微咬牙斛。 “如此说来,今天的大赢家不是我,也不是皇甫华章,反倒是你,嗯?” 时年展颜微笑,“难道不是么?” 窗子那边的灯光漫过来,照亮他们身边的幽暗,而她在他眼前笑靥如花,他目光乜斜,却满是宠溺……这样光线强度的微微转换,不知怎地,叫两人都有些微微喘息。 时年感觉到不妙,想转身逃去,却已经晚了。他仗着身高臂长,伸手便将她捞住,顺势转身将她压在玻璃窗上。 身边的幽暗与窗子对面漫过来的光线在挣扎缠斗,他双手托住她的面颊,目光也与她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他要吻她,她知道。 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急着落下唇来,他只是捧着她的面颊,深深地凝望她。在这若明若暗的光线里,在这略微狭窄的空间里,他的情绪却空前地高涨,他让她身子的每一寸都能感知他的膨胀。 他满溢而来的情感,充盈起每一根神经,灌满每一个细胞,然后汇集进血液,低吼着冲向全身每一个脏器。 那种嚣然而至的触感,让她在他身子下不自觉地颤抖。 无法抗拒; 更——不想抗拒。 她无法承受他火焰一般燃烧起来的目光,悄然闭上了眼睛。气息急促之下,她下意识樱唇微启。 本来只是为了帮助呼吸,可是她的情态在他眼中全然是——羞涩的邀请。 他一声低低嘶吼,双手托紧了她的面颊,深深吻了下去。 身子情不自禁在她身上,随着她的曲线,恣意滑动…… 尽管隔着衣料,尽管她的衣衫样式原本保守,可是她的每一寸曲线却都柔滑地与他贴合在一起,让他能顺利沿着她的玲珑恣意厮磨…… 如果说在图书馆那次还是意外,还是背向;而这一次他是全然嚣张的主动袭扰,更是全然的——正面。 时年全身止不住地颤抖,顿时无法呼吸,总要逃开他的唇瓣,想要多吸一点空气。可是他怎么可能放她逃开,于是不过半秒,他便又急切缠来。 一门之隔,外头就是警局里的人声鼎沸。而门内…… 是两团火焰纠结在一起,无法抑制地燃烧。 汤燕卿一手忍不住地向下滑去…… 时年低低啜泣:“别,求你。” . 旧日记忆,轰然而来。 曾经他每一次情不自禁的碰触,她都是这样泫然若泣,低低恳求。 他无法说话,便只能用加倍的温柔,帮她放松警惕,帮她——接纳他所有的疼惜。 那记忆,那记忆在这个时候来,只会将他更是逼疯。 他只有大口大口呼吸,骤然松开她,向后退开,靠在墙壁上。 “好了,好了……”他忍耐着自己的翻涌,凝眸望她:“我停下,你别哭,啊,乖。” 灯光从大玻璃窗漫过来,映在他面上,时年看见他双颊染红,双眼如醉。 时年心下也说不清是怎样的感触,她便连忙背转过身,用力擦干眼角。 方才那一刻,她几乎不想推开他,她几乎……也想做同样的事。 她这是怎么了?疯了么? 汤燕卿知道她在别扭,她还被困在记忆的迷宫里,于是他深吸几口气后便重新走上来,从后面轻轻去吻她的长发:“好了我的小姑娘。我不强迫你,我等你……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你一定会敞开心接纳我,相信我。” . 时年已经很小心了,可是两人走出观察室,回到办公室,汤燕衣一脸怒气坐在办公桌边,一抬眼还是登时眯起眼来:“你们两个,刚才干什么了?” 时年吓得赶紧将汤燕衣给扯到茶水间去,然后才辩解:“没干什么。” “胡说!” 汤燕衣指着时年:“你嘴唇肿了!你的衬衫衣领全都揉皱了!还有你的裙腰,也全都乱了!” 时年一闭眼。 汤燕衣气得登时眼圈儿红了起来,低低咒骂:“这里是警局!你竟然敢在警局里勾.引我小哥,你真不要脸!” . 汤燕卿从观 察室出来,赶紧进洗手间去整理一下长裤。 关椋见状跟了进去,坏坏地问:“……拥你入怀?” 汤燕卿又是满足,又是尴尬,却也坦率地没有否认:“学着点儿。” 等汤燕卿终于平复下来,沿着走廊走过来,便看见了时年和汤燕衣一起在茶水间里。 他眯眼无声地走过去,却听见时年语声平静,清清淡淡地说:“……你小哥,还用我勾.引么?汤小姐你未免将你小哥看得太高了。其实他真的在我面前一点自制力都没有,哪儿还用我勾.引啊。” 汤燕卿一口气把自己给呛住,站在门口就咳嗽起来。 两个女子惊讶抬眸,汤燕衣更是一脸的绝望。 时年倒是依旧淡淡的,只问他:“要不要给你也煮一杯咖啡。” 他走过来,垂首看她唇角沾了的一点咖啡渍,便垂首去伸出舌尖儿,粘了下来。柔声说:“……何必再煮一杯?我就要你嘴里的。” “你们!”汤燕衣恼得转身就走。 时年这才红起脸来:“刚刚……我也是跟她斗嘴,不好意思。” 他深深凝望她的红唇:“……那就,给我你嘴里的。” 咖啡醇香,丝滑入口……他将她按进墙角,迫着她喝下一口咖啡,然后——从她嘴里一点一点啜饮过来。 两人裹在咖啡浓香里,一起悄然颤抖。 . 两人又一同从茶水间里出来,汤燕卿已是忍不住要伸手拉住时年的手。现在哪怕能有一点的肢体碰触,也能叫他舒服一点。 却没想到一出门,迎面撞上警监。 时年连忙甩开汤燕卿的手,警监对时年说:“时记者,方便到我办公室来聊两句么?” 时年连忙点头:“好。” 汤燕卿瞧出时年微微有些紧张,便连忙凑上来笑眯眯问警监:“您有什么事啊?我也一起跟着进去不行么?” 警监却神情严肃:“燕卿你在外面等会儿。我接下来也要找你说话。” 好严肃啊……时年心下不由得想起初中时代的教导处主任。都是主抓学生风纪的,如果谁要是莫名被教导处主任找去问话,那就意味着大难临头了。 她也被找去过,因为那个男生。当时不管怎么解释,怎么说自己从没给过那个男生任何的机会,可是那教导处主任就是不信,就是一口咬定是她自己不检点,招风。 在那个年代里,在初中那样的环境里,她没办法辩解,也不能愤然摔门就走……更不愿意因为那样的事情被学校请家长。她只能咬牙不再辩解,任凭那个更年期的老女人一口一声地训斥。 她被允许走的时候,各个班级都在上课,整个校园里都静悄悄的。她不想回班级,不想面对全班同学的眼光,她就自己绕到了教学楼后面的篮球场上去,呆呆地坐了一堂课。直到下课铃响起来,整个世界又是一片欢腾,她才默默地垂首走回教室去。 几天之后就听说那个教导处主任在外校上学的儿子,因踢足球摔断了脚。那时候她也有一点点忍不住想:这或许就是报应。 . 时年走进警监的办公室。 警监有黑人血统,态度和蔼却目光锐利。 “时记者,很遗憾地不得不通知你,你的警员24小时保护的政策得中止了。从8月你收到疑似恐吓包裹,到现在已经超过了2个月的时间,其间并未再出现与恐吓包裹相关的人身威胁,所以继续保护下去只是浪费警局的人力物力,无法对纳税人交代。” 时年垂下头去:“我明白的。谢谢您局长,对这段时间来警方给予的保护,我深表感谢。” 警监点头:“其实这段时间来,我也都看在眼里,不仅仅是燕卿他们在保护你,你也帮了我们警方很多。所以我也要向你致谢。” 时年连忙婉拒:“这是一个公民应该尽的义务,您别客气。” 时年告辞而出,心下忍不住也生出怅然来。 汤燕卿迎上来:“怎么了?” “没事。”她微笑。 心底还是知道,就算那警方24小时保护的政策停止,他也还是会一样守护在她身边的呀。所以她不是害怕了,而只是有一些小小的意外。 警监正好也探身出来:“燕卿,轮到你了。” 汤燕卿点头,却还是垂首嘱咐她:“你在这里等我。” “还是不要了,”时年努力微笑:“这里毕竟是警局呀,我是个记者,总在你们这里自由出入的确不大好。我先走一步吧,也得回公司去一趟。” 警方保护的政策结束了,她就更没有理由还留在警局里不走了。 . 汤燕卿走进警监办公室,有些不高兴:“头儿,什么意思啊?” 警监深深凝视汤燕卿一眼:“我刚刚通知了时记者,警方保护早已超乎标准,该结束了。” 汤燕卿忍不住冷笑一声:“可是您明知道,不是警方单方面保护她,她也为我们警方办案做了许多事。“ 警监目光严肃:“可是不包括她可以与你发展成情侣关系。燕卿,警局的规定你也明白,警员与保护的证人之间是严格禁止有情感和身.体的接触的。一旦发生,立即终结保护。” 汤燕卿将手里的笔啪地丢出去:“燕衣来打小报告?” 警监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燕卿,我们都有眼睛,我们都看得出你凝视时记者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不对。” “那又怎么了?我跟她都是单身,我们是否相爱那是我们的权利。” “说的没错,我也相信你们两个人的操守,可是可惜外人未必这样看。”警监一边翻找东西,一边说:“毕竟时年的分居和离婚,都是发生在受你保护的这两个月内,所以旁观者有理由怀疑,是你的出现才造成她婚姻状况出现问题。” 警监说完将找到的一本周刊递给汤燕卿:“你看吧,周刊都出来了。” 汤燕卿翻看,竟然是打着他名头的文章,叫《揭秘本州最年轻的受勋华人警探》。一看那作者,汤燕卿就是一皱眉。 熊洁。 熊洁从未有机会采访他,于是她文章里的东西都来自间接资料。熊洁以她一向写情感入手的习惯,紧抓住他的感情生活不放。字里行间都是“华人第一公子27岁却无正式承认女友,感情生活成谜”之类的论调。 ☆、171.171绯闻女主角(第一更) 实则这篇文章如果只是怎么针对他个人,他也大可将周刊直接丢到一边,看都懒得看。 可是文章却紧接着果然直接写到了他与时年的关系。说“近来汤sir的感情生活出现了疑似女主角:某媒体记者S。两人经常被目睹出双入对,时常四目相对,蜜意浓情。” “据知情人说,女主角S说巧不巧还是汤sir世交玩伴X先生的妻子。就在最近两个月间S女士与X先生情海生波,一对邻居眼里的模范夫妻,突然办理了法定离婚手续,继而迅速离婚。” “更有趣的是,日前《黑幕》日报曾经报道过的诡异遭遇车祸的法律咨询公司女合伙人L,正是从前S女士与X先生婚姻中的第三人。而这次L女士车祸也正由汤sir所在警局负责调查侦办……对此我们不由得生出一点担心:直到现在该车祸还没有破案,甚至连个重磅的嫌疑人还未曾捕获,这其中是否有不为外人道的黑幕?就像那句话,如果警sir们既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的话,此案会不会就此成为悬案,空浪费纳税人的钱,却永远没有破案的那一天?” 这论调已经直接将罗莎车祸的嫌疑指向了汤燕卿凡。 汤燕卿冷笑一声:“她怎么臆测我个人,这个没关系,可是将警局与警员的职业操守都连带进来,那她真是自己找死。” 警监提醒:“燕卿,慎言。‘找死’这个词儿你当着我说说就也罢了,如果对外千万别这么说。謦” . 与此同时,同样一本《黑幕》周刊也摆在了沈宛的面前。 是汤燕衣带来的。 沈宛看完也是一皱眉。 实则这么多年汤家不是没遭遇过这样的事情,当年她跟汤明羿的婚姻也曾闹得满城风雨。而且有些媒体也的确是谁的账也不买的那种,就算凭着汤家的地位和声望也谈不拢的。可是从前的那些报道与这一次的情形又有不同。 这一次正是赶在汤明羿的竞选期间,现在正是争取成为本阵营内部唯一州长候选人的重要拉票时期,任何有关汤家风吹草动的文章都可能会影响到汤明羿的选战。 尤其汤家最重要的资本是身为律政家族所积累起来的正义形象,而汤燕卿作为警员,却有可能知法犯法,甚至利用执法权来做违法的事,那对于人心的微妙影响将十分巨大。 沈宛看出字里行间有质疑汤燕卿是罗莎车祸母后黑手的意思,便是一声冷笑:“卿卿绝不可能办这样的事。” 汤燕衣歪头:“三婶,为什么不能呢?别说媒体和公众,就连我这个当妹妹和同事的,也有一点相信了。” “为什么?”沈宛眯眼望汤燕衣。 “因为罗莎跟时年积怨很深,曾经的四年里时年一直被罗莎压着欺负。以小哥的脾气,如果时年跟小哥诉苦,小哥肯定会替时年出头的。” 沈宛却皱眉:“不会。时年不是那么不识大体的女生。她就算受了苦,也不会想要向人诉苦,更不会依靠别人来解决。” 汤燕衣一怔:“三婶,您怎么对她那么有信心?” 沈宛深深凝望汤燕衣一眼,这个她也当成自家侄女儿亲自看着长大的女孩儿,她便开诚布公:“小衣,我见过时年了。相信你三婶的眼睛也很毒的,我不会看错时年。” 宛若晴天霹雳,炸得汤燕衣腾地站了起来。 “三婶那您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您就这么同意了小哥跟时年交往吧?” 沈宛真的明白汤燕衣的心情,她只好捉住汤燕衣的手,轻轻地拍:“小衣啊,从前三婶也不答应,是因为那时候时年还是向远的妻子。顾着向家的面子,顾着这么多年咱们跟向家的情分,我不能答应。可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时年跟向远已经离婚了。” “再说这是你小哥自己的终身大事,他自己肯选谁才重要,我这个当妈妈的意见只能是给他参考。” 汤燕衣失望地踉跄两步,将手从沈宛手里抽回来:“三婶,您怎么能这样呢!” 沈宛静静抬眼望着汤燕衣:“小衣,那你希望三婶怎样呢?也跟电视剧里那些恶婆婆一样,将时年打跑了,那你小哥就能乖乖回来了么?不,他从来不是那样的男生,你难道不知道么?” 汤燕衣闭上眼睛,“可是三婶,现在是三叔竞选的关键时期啊。时年会毁了三叔的竞选,你看周刊里已经在影射小哥破坏时年和向远的婚姻了!向伯伯还是三叔竞选团队里的财务顾问,这样的内讧,对于三叔的竞选来说,是会致命的!” . 汤燕衣失望地奔出房间。顾峻跟着走了进来。 作为汤明羿的幕僚长、竞选经理,他的话沈宛也十分尊重。 顾峻将一份同样的周刊摆在沈宛面前,“小宛,我相信燕卿这孩子的为人,我也知道你的为人,那现在只有我来当这个恶人。我希望为了明羿的大业,燕卿跟时年的这份感情暂时先放一放,至少要冷处理,不能再出现在公众面前。” 沈宛却摇头:“我丈夫的竞选是大事,可是我儿子的幸福同样也是大事,我不能顾此失彼。” “那我们呢?”顾峻苦笑:“我们整个竞选团队,还有竞选办公室里所有的志愿者们,以及那么多捐款人……明羿的竞选事业不是明羿一个人的事,更是我们这千万人共同的利益。我们现在已经在一条船上,不能被这一点风浪就翻了船。” 顾峻正色凝望沈宛:“燕卿是明羿的孩子,他有责任为了明羿,为了整个团队的人,暂时牺牲一下他个人的利益。明年2月就是阵营内部的投票决定日,这中间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燕卿应该不至于这点时间都忍不了。等到2月投票结果出来后,他就可以继续去谈自己的恋爱。” 沈宛深吸口气:“这件事还是交给我吧,我来跟时年谈。” . 时年回到公司,本来想跟叶禾、小麦好好亲热亲热。这些日子来因为警方24小时保护的缘故,她们都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能一起小团队去采访,以及一起逛街找好吃的馆子吃饭了。 可是今天公司的气氛却着实有些诡异。从大门一直到走进办公室,所有迎面相遇的同事,看她的眼光都有些讪讪的。 别人倒也罢了,就连叶禾和小麦见了她第一眼,都有些目光闪烁。 时年捉住叶禾,“怎么回事?” 叶禾努力乐呵着望她背后:“哎?汤sir呢?汤sir有事的话,也该有贾sir和关sir啊。反正都是制服、大长腿,有了他们三个当中的哪一个,咱们在办公室也都可以养眼了不是?” “警方保护结束了,以后在办公室你不会看见他们三个了。” 叶禾便一怔:“怎么会这么巧?该不会也是因为熊洁的那篇稿子吧?!” “什么稿子?”时年便是一愣。 深喉和黑幕现在都是作立体化经营,日报、周刊、月刊、网站、移动媒体都同时做。时年做的是日报,于是对《黑幕》的周刊了解得没有那么紧密,所以没看着熊洁的那篇稿子。 她只知道前些日子熊洁在黑幕的日报上写罗莎车祸的稿子莫名其妙就停了,又是虎头蛇尾,为此还开心过几天。没想到熊洁又换到周刊去发稿了。 叶禾便将周刊拿来给时年看,时年看完也气得面色有些白。 熊洁怎么拿捏她,不要紧;可是熊洁这分明是为了损她,将汤燕卿也拉下了水。 时年环视办公室一眼,低声问叶禾:“大家的态度也有些怪……难不成他们也都相信了?” 叶禾咬着笔,羞愧地说:“头儿,别说他们,我也信了啊。不然你跟姐夫为什么好端端地就离婚了?还有汤sir在办公室里看你的眼神、以及你们两个相处时候的情态,一看就知道你们之间已经不对劲了啊。” 时年一把抓起手机,转身走进楼梯走廊,按下熊洁的号码。 熊洁接听,充满得意:“时年,是看着我那篇稿子了吧?哈,没想到吧,我抢先写了他的稿子,而且很畅销呢。” 时年一声冷笑:“熊洁,你还要不要脸!那些稿子你全都是将间接材料汇集整理,加上你自己的臆想,你还有没有一点身为媒体人的职业操守?” -------------------- 【早上第二更】 ☆、172.172念念不忘,念念怎么可以忘了?(第二更) “间接材料汇集整理,怎么了?” 熊洁也毫不客气:“你难道忘了么,对于间接材料的汇集整理、以及再挖掘,本来就是媒体人最常用的方法之一啊。” “你也记着那个字眼是‘再挖掘’,那就得在事实基础上进行的深度剖析和解读。可是你的是什么,你的是捕风捉影,胡编乱造!”时年气得浑身微微有些颤抖。 走廊里回声嗡嗡,她只能死死扣住自己的手肘,用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熊洁听见了,便笑的更大声:“真可惜,究竟是不是捕风捉影、胡编乱造,也不是你说了算的。读者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现在他们都相信了,就连你身边的人也都相信了,所以你才坐不住了吧?时年,你也不能不承认,我进行的推理是合乎逻辑的,只有事实真相才是最令人心惊胆寒的!” 时年深深吸气:“熊洁,你我之间有积怨,你怎么写我,我都认了。可是你不该将汤sir也牵连进来,更不能影射汤家和警局的荣誉。你这样做实在太过分了!謦” “过分?”熊洁扬声笑:“你说我过分,我就过分么?如果真的觉得我过分,那就来告我啊。是警方来告我,还是汤家来告我,我都欢迎。对了,汤家自己不是就有两个大律师么,那让他们直接入禀法庭好了,我熊洁等着。” “此外,我再告诉你,我写这篇稿子不只是冲着你去,我也是冲着汤燕卿去的。他那天警告我的话,我都记着。他不是说我连跟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么,那好,我就不跟他说话了。没有他的专访,我倒要让他看看,我能不成抢先写出揭秘他的文章来!” 两人不欢而散,时年靠着墙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头。 恰逢此时,沈宛打过电.话来,说想跟时年一起吃个午饭。 时年答应下来,回办公室将工作简单交代了下,便出门去。 走进约定好的餐厅,时年实则心下已经对沈宛要对她说的话有了心理准备。汤明羿的竞选团队里,有一批公关人员就是负责每天搜集所有媒体上所有与汤明羿有关的文章的搜索和处理。他们一定早就看见了熊洁的文章。 果然当沈宛歉然地说出:“时年,可不可以请你暂时委屈一下,跟燕卿的感情冷处理一下?“ 时年便笑了,“伯母,实则您也是误会了,我跟汤sir根本没有在正式交往啊。从前与他相处,大半的缘由还是警方的24小时保护,可是今天警局已经正式通知我结束保护了。” 沈宛咬住唇,静静望向时年。 良久才说:“时年,对不起我可能又伤到你的自尊了。可是我还是想说,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意思。我不是要拆散你们两个,只是希望你们两个能低调处理,暂时不要公开出双入对。可是你们还是可以私下里在一起,我不会反对的。” 时年垂首,努力笑了一下,摇摇头。 “伯母您也误会了,其实上次咱们见面已经讲话说得很明白了。我大致已经知道您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我不会误解您的意思。伯母,我说的话也都是肺腑之言。” 时年垂下头去,手指已经在桌布之下攥得登紧。 “其一,我跟汤sir的关系的确还没有走到正式确定关系的地步。虽然我不否认我真的很喜欢他,十分受他的吸引……但是我也跟他说过,我希望能暂时停下来,我想去找一个人。等找到那个人之后,我确定好我的心了,我再给他答复。” “再者,我自己也的确觉得现在这个时机很不好。毕竟我自己刚离婚,汤伯父又是在选战的关键时段,我的出现会给大家都带来麻烦。我不能当自私的人,我应该为大局考量。” “而且这次熊洁的稿件,主要还是因为跟我有私怨。她那个人也是倔脾气,一旦决定了就会锲而不舍,死缠烂打,会给警方和汤家带来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 “既然还存在这些问题,我想暂时冷处理一下也好。等我整理好这些,到时候再跟汤sir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好。” 沈宛伸臂,横过桌面去握住时年的手。 “时年我还是想让你不要忘了,我非常喜欢你。如果你整理完了之后还是决定跟卿卿在一起,我举双手欢迎。” “好啊,”时年努力微笑,“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像是被大人扶着走路的小孩子。刚来M国的时候是有向远,后来紧接着便遇见了汤sir。现在我也想试着一个人完全独立地生活一段时间,就当给自己放一段时间的假。” . 结束午餐,时年立在路边,含笑目送沈宛的车子开走。她收回目光,努力微笑。仰头看湛蓝的天。 从现在起,真的是一个人了。 眼角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瞥向身后……曾经,总是有个人影悄然立在身后,如影随形。 从现在开始,要适应没有他的生活了呢。 她努力地笑,大方地在眼角都笑出皱纹来。 心里默默 提醒自己:时年,请你只记住下列形容词——自由、舒畅、独立。其余的,就当完全没有感受到吧。 . 面前一辆黑头大车子无声停下。 这里不是能停车的地方,后头便堵了一长溜的车子。但是也许是前面这车子威仪太重,于是后面的车子竟然没有一个敢按喇叭催促的。 时年见状一愣。正是皇甫华章的车子。 后座车窗无声滑下,露出皇甫华章线条优雅的面孔:“上来。” 时年连忙摆手:“不必了。我回公司,前面就有公车。” 皇甫华章盯了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径直坐回去。只是车窗不升起,也不吩咐开车。黑色的劳斯莱斯就像一个巨大的阴影,死死定在路面上不动,后面的车子越堵越多。 时年惊了,难道他的意思是,若她不上车,他就不开走? 时年尴尬躬身:“理事长,后面排了好多车子。” 皇甫华章面上的笑容尽数敛去,只淡淡瞟了她一眼:“让它们排着好了,与你无关,你不用管。” 时年深深吸气,只好拉开车门坐进去。 坐下的瞬间,仿佛瞥见他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他随即语声轻松地吩咐:“开车。” 时年气串两肋,忍不住瞪着他的侧脸:“理事长这是怎么了?身为康川大学的理事长、佛德集团主席,这个车牌号恐怕许多人都认识,明天若被媒体报道出来,该有多少人说理事长任性!” “叫他们说去好了。”他两手撑在手掌的水晶骷髅头顶,约略偏首,带一点薄薄的笑意瞥着她:“我这人低调严谨了35年,难得任性一次,谁拦得住?”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便如上次他故意限时5分钟,仿佛就是故意看她素颜散发而来的模样,像个淘气的毛头少年;而此时,又是。 时年轻咬嘴唇:“理事长,对不起我想问一声:为什么?” 不必细说什么为什么,她相信以他的智商,一听就懂。 也省得说得太明白,反倒连自己也尴尬了。 皇甫华章闻言下颌微微上扬,眯起眼睛:“为什么?在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的心里其实已经知道是为什么。” 他偏首过来,凝望她的眼睛:“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你说是不是?” 时年迷惘一怔:“理事长,您在说什么?”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该是说一件时间悠长了的往事,一段沉淀在岁月的河流里依旧不肯舍弃的心情,历久弥新。 可是她跟眼前这个男子之间,从相识到今天不过短短的两个月。谈何念念不忘,又怎会有任何回响? “你不是听不懂,你只是都忘了。”他轻轻一笑:“都说‘念念不忘’,你就是念念,怎么那么容易就都忘了? . 警局。 看出汤燕衣不高兴,关椋只能继续默默地搜寻皇甫华章的任何资料,只想博汤燕衣一笑。 他忽地被一条来自中国的讯息惊住,连忙起身去叫汤燕衣:“小衣你来,你瞧我发现了什么?!” 汤燕衣赶过来,一看显示屏上的消息,也惊讶得张大了嘴。 “怎么会这样?” - 谢谢如下亲们: 蓝的大红包,彩的大红包,1500775749的闪钻+红包鲜花、zhengqy的红包、微风的花 6张:hrr282018057 4张:wusuping34 3张:可爱良良、7480多多 2张:zhongshan121 1张:吕晋+5花、wangjuefang、125125lili、xj0905 ☆、173.173照片里,那个苍白又孤傲的少年(2更1) 汤燕衣惊得跌坐在椅子上,睁大眼睛紧紧盯着显示屏上那个苍白消瘦的小男生。 他穿洁白的衬衫,整齐严谨得将领口的扣子都扣上。衣领的每一条线都是笔直的,一丝不苟。 他下头穿同样白色的西装短裤,裤腰上有黑色的西装背带将衬衫和短裤联系在一起。 他的小腿上穿着那个年代的小男生并不多见的及膝白色长棉袜,长袜下配锃亮的黑色小皮鞋。 天生就是优雅周正的小绅士。与他现在的气质和形象颇为吻合。 只是……支撑着他身子的却不是他自己的双腿,而是夹在手臂下的一副拐杖謦。 接下来的照片分别是他在复健室内做器械时的画面。他的额头全是汗,头发都是汗湿的,可是他面上并无表情——或者说面无表情本身也是一个表情,是一种超乎他本身年纪的冷静与坚忍。 最后还有一张,是透过窗帘缝拍摄到的。照片中的小男生忽地抬头向镜头所在的方向望过来。从那抬头的姿势、视线抬起的角度,可以看出几乎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将看见拍摄者的镜头。可是快门抢先按动,小男生的视角还没有完全对上来,所以照片的定格瞬间,他还没有看见拍摄者。 可是即便如此,照片还是留下了绝大悬念,看得人寒毛都要树立起来——因为悬念是,就在快门定格之后的几分之一秒之后,画面里的小男生究竟有没有发现拍摄者? “他是皇甫华章?他怎么会是这样子的?”汤燕衣有些无法相信眼睛看见的这些。 照片里的小男生的确是皇甫华章无疑,那即便小小年纪便一派清冷的面色和神情,即便与今天依旧是如出一辙。 只是,他怎么那么消瘦又苍白?与他现在的苍白还不一样,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 关椋又调出几个几间医疗机构的就诊记录,有内地的,也有香港的;有公立的医院,也有私立的专项诊所。那些或者机器列印,或者手写的诊疗记录里,都有同样一个字眼“小儿麻痹后遗症”。 汤燕衣惊讶得张大嘴巴:“他竟然是患过小儿麻痹的,而且看样子复健了许多年,年纪很大了还不能走路?” 关椋凝视着汤燕衣的震惊,心里有些小小的满足感。当初他乍一看见这些资料的时候,他自己也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汤燕衣对皇甫华章的疑心很重,她甚至将康川大学的案子都与皇甫华章联系在了一起。可是因为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所以她藏在心里没说过。为了叫他帮她查找相关线索,她的疑心也只对他说过。 所以可以说这个在抽丝剥茧之下一点一点掀开面纱的皇甫华章,是他和汤燕衣两个人单独拥有的秘密。 他便悄然笑起:“怎么样,这些资料够劲爆吧?”他转椅子过去凝视她:“够不够……让你笑一笑?” 汤燕衣惊讶侧眸盯他一眼,随即蹙眉别开脸去。面颊有些红,眼神却依旧清凉而锐利。 关椋心下黯然叹了口气,收敛了微笑,转回去继续盯着显示屏。 也许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帮她多多找到皇甫华章的线索,帮她解开心里这个疙瘩。至于其他的,现在凭他在她心中的分量,还不到时机。 “皇甫华章具体的患病时间已经查不到,那时候中国内地的医院还没有全部普及电脑,所以有些东西还都只是手写的,还没有录入到机器中来。不过凭小儿麻痹症的主要发病时间,可以推断皇甫华章也应该是在1~6岁之间发病。这个发病时间听起来年纪很小,仿佛对人的一生产生不了太大影响,可是如果仔细分析,发病时间却有可能对他的性格养成产生巨大的影响。’ “1~6岁,我们可以划分成两个时间段,以3岁作为一个界点。若是3岁以前发病,可能会影响到他的生理发育,比如正常的站立、行走机能;而若是3~5岁之间发病,则可能影响到他社.会性格的养成。因为这个时间段正好是一个人开始接受幼儿园、学龄前教育,乃至上小学的时间。如果他发病在这个时期,很可能错过当中的一个,甚至是全部的教育机会。” 关椋又十指翻飞查皇甫华章在各个教育阶段的学籍,当画面一个一个打开,他便也深深叹了口气:“小衣,你能想到么,他竟然没上过幼儿园、学前班,甚至整个小学!” “大学期间也曾有长达一年半的休学时间……这样支离破碎的教育经历,他竟然也在27岁那年拿到了两个硕士学位和一个博士学位!我的天啊,就算正常的受教育,27岁也才能拿到一个硕士学位而已,那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汤燕衣没有被那三个学位吓到,只是眯起眼问道:“你是说他有可能13岁以前的时光里,因为小儿麻痹后遗症的困扰,而都是一个人在家里度过的。没有上过学,也没有过同学,没有过跟同龄朋友交往的经验?” 关椋点头:“好像是的。” 汤燕衣起身,凝视之前那几张照片里的小男生。身上每一根线条都笔直优雅的 男孩子,却有超乎年纪的隐忍和平静。他那紧抿的嘴唇,几乎没有一点表情的神色,都向人透露出一种孤傲和决绝,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可是反过来,那其实也是一种孤独的写照。他是因为没有机会走入人群,没有机会结交同龄的孩子,所以他才变得那么早熟,才会有那样拒人千里的表情。 汤燕衣缓缓点头:“是的,一定就是这样的。” 好难想象,一个在幼儿期、儿童期,甚至青春早期一直孤单生活在孤单世界里的小男生,他的内心该有多么寂寞和绝望。 汤燕衣轻轻闭上眼睛,试着想象自己就是年少时候的皇甫华章,孤单地坐在窗子里,透过窗子看见其他的同龄孩子在蓝天之下自由地奔跑,热烈地欢叫。而他被自己的腿,也许还被自己的骄傲永远困在大盒子似的房子里,与外面的世界永远隔开一扇窗。 “那是不是说,他从前不被佛德家族接受,不仅是因为他是私生子的缘故,也有大半是因为他本身是这样的情况?” “一定是的,”关椋也忍不住叹息:“任何家族都不希望自己的继承人是这样的情形吧。更何况是佛德家族那么一个拥有贵族背景的家族,他们不容许一个无法正常站立和行走的小男孩儿来代言自己家族的骄傲。” 汤燕衣没说话,只是将那照片再度放大,只盯住那少年冷漠而锐利的眼睛。 “关椋,如果你是那时候的皇甫华章的话,你的心境会是怎么样的?你会因为无法战胜的疾病而认命么?” 关椋想了想:“也许开始都是不肯认命的吧,可是毕竟他还是个孩子,那个年代小儿麻痹后遗症在那个年代无法查清病因,所以不认命又怎能怎么样呢?” 汤燕衣却摇头:“如果是我的话,我非但不会认命,我还会抗争。我甚至会因此而更加憎恨那个不肯承认我、接纳我的家族。因为如果不是他们,我也就不会出生在这个世上,不会遭受这样的痛苦;所以那个家族没有资格抛弃我、无视我。我今天所受的所有痛苦,都是他们带给我的。若我有机会,一定会将这种痛苦也叫他们亲身尝尝。” 关椋惊讶地望向汤燕衣,睁大眼睛。 汤燕衣转头望他,清冷一转:“吓着你了吧?可是我汤燕衣就是这样性子的人,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生。” 汤燕衣说罢径自转身走出了电脑室。 . 时年跟着皇甫华章走进他的家。 建在山上的城堡,依旧带着欧洲中世纪的气质,叫人走入其间仿佛穿越了时光长河,回到了那个属于贵族和骑士的年代。 实则来之前,时年也曾经想象过佛德家族的模样,也大体能想到那种与身份相称的豪华和高贵。可是当真亲眼看见的时候,还真着实是吓了一跳。 门口两个身穿笔挺制服的男子躬身,一左一右打开大门。皇甫华章忽然停住脚步,半侧身向她回望过来:“还好么?” 时年尴尬一笑:“还好。” 皇甫华章绅士地向她递过臂弯来,时年连忙跨上半步去,伸手跨进他臂弯里。有了他的支撑,之前那种脚底下没根儿的感觉减轻多了,终于脚踏在地面上,而不是踩在云里雾里。 他微笑偏首望她:“怎么做到的?” 时年眨眼一笑,指着那两个开门的男子:“我就当他们两个是酒店的门童,就当你的城堡只是欧洲中世纪主题的酒店就好了。” 皇甫华章颇有些没想到,高高地挑起眉:“那我呢,你觉得我该是什么角色?” - 【早上第二更~】 ☆、174.174晨雾里,花架下,蓦然回首中的你(2更2) 时年想了想,莞尔轻笑:“大堂经理吧。” 这一刻天高云淡,阳光如金,一向不苟言笑的皇甫华章竟然禁不住站在自家大门口仰头笑出声来。 “还好,是大堂经理。其实刚刚有那么一刻,我还担心你会将我设定成拎行李箱的礼宾呢。” 这样一来,时年那颗高高悬起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眼前那扇通往神秘古堡的大门,也仿佛不再那么不敢走进了。 两人走进大门的刹那,那两个男子齐齐躬身:“先生。” 他却笑了,挑眉望时年一眼,然后左右吩咐:“今天……叫我大堂经理。謦” 时年也没防备,“噗”地一声笑出来,皇甫华章自己便也随之轻笑出声,手肘微微用力,带着时年一步便迈进门去。 时年来到M国的时间不长,而且那四年的婚姻里走出家门的机会也并不多;而从前在中国的时候,也没出国去玩儿过,所以对于欧美的古老建筑并没有太多的见识。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也仅仅见过康川大学、燕舞坊这两座百年的西式古建筑的缘故,便觉得眼前这座古堡的整体风格跟康川大学和燕舞坊极为相似。建筑样式、结构,甚至木料的使用都觉得十分熟悉,只是这里的装修和装饰更为不计工本、更华丽耀眼。 大厅里挑高的天棚上,甚至四壁都是华丽的瓷砖镶嵌成的笔画。有宗教的主题,更多的是宫廷的画风与内涵,全都是色彩浓丽、线条丰.满,极富视觉冲击力与极强的装饰效果。 时年忍不住上手摸了摸那些瓷砖表面,只觉那釉色较之一般的瓷器更为润泽鲜丽。 皇甫华章明白她在疑惑什么,便轻轻点头:“你猜的没错,这釉料里是掺入了宝石。是在模仿中国瓷器里最贵的汝瓷技法。汝瓷的釉料里就是加入了玛瑙,才会产生那么润如玉、透如冰的效果。” 时年只能暗暗啧舌。 什么帝王啊,伯爵啊,那个世界果然不是她一个平民百姓敢想的。 . 皇甫华章将她带进书房,请她落座,稍等。 随后他走进里面那扇柚木大门,几分钟后取出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缓步走回来,立在时年面前。先是细细望住她的眼睛,然后才将手里的牛皮纸袋递给她。 时年的心被提了起来。 他曾对她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说她不是听不懂他的话,她只是都忘了。 这些真意若隐若现的话,叫她迷惘。与其迷惘,她想不如直面现实,便鼓起勇气随他来到他的家。 不管是什么,她都选择直面相对。 这个牛皮纸袋一看就有了些年头,但是比年头更要紧的是它的式样。这式样分明是中国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常用的那种公文袋,正面还用红色的脚板印着汉字的“档案袋”三个字。 曾经的那个年代里,爸带回家研究的案件资料也用这样的牛皮纸袋装着,用以分门别类。每次一看见爸带着这种袋子回来,就知道爸当晚又要通宵达旦,她便自觉地收起所有念想,不让爸陪她打羽毛球,不让爸陪她去散步,甚至有不会的题也不再去烦爸了。 想起往事,叫她忍不住轻轻吸了吸鼻子,不知怎的,没敢直接接过那袋子来,只是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是什么?” 他垂眸望她:“打开看看。” 时年深吸口气,将牛皮纸袋接过来,绕开背面的白色棉线,伸手向内——抽出来,却是厚厚的一叠照片! 当那叠照片出现在眼前,时年便惊得瞪圆了眼睛,合不拢嘴。 ——照片里,竟然都是她! 不是相同的某一天,她的穿着也变幻成四季不同;唯一相同的是拍摄的角度,以及她露出的左面那半张脸。 而那个时段,她也都记得。那是从初中到高中的六年时间! 时年惊得腾地站起身来,惊讶问皇甫华章:“理事长,您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最先跃入时年脑海的是怀疑:“难道您派人调查过我?那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竟然是那么多年前,而且竟然坚持同角度拍摄了整整六年?!” 面对时年的惊异,皇甫华章静静垂眸望着她面上的苍白,还有她身子不自知的轻颤,轻轻叹了口气。 “答案都在这一叠照片里。现在你是记者,也曾帮警方破过案,你有自己的观察和推理能力。” 他伸手轻轻点了点时年的额头。 时年一下竟没避开。 他微微弯腰,与她视线平齐:“我不打算告诉你答案,我要你自己回想起来。” . 时年只觉呼吸急促,就像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颈子,叫她无法呼吸到足够的氧气。 她努力大口呼吸,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她坐回沙发上去,索性将牛皮纸袋里所有的照片都倒出来,摊开在巨大的茶几上。按着年份 将那些照片排成时间链。 这样做了划分之后,她便观察出了一点不同:初中三年的照片比较多,同一季节的也比较集中;后来高中三年的就明显见少,而且最后一年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冬装,一张则直接跨越到了夏天。 时年便皱眉,忍不住喃喃自语:“由此可见那个拍摄者在初中三年可能长时间出现在那个拍摄的角度;而后三年,偶尔才到那里去。” “而拍摄的地点,我想想……”时年闭上眼睛,想起中学周围的地势环境。 照片里那定格在窗棂中的墙头一片鲜艳的虚影,给了她提示。 她便一拍掌:“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学校附近有一片老房子。因为那片地方曾经是使馆区,所以那边的房子有欧式也有日式。因为那片房子很漂亮,所以有时候我会特地绕个远,提前一站地下公车,从那条小巷子穿过那片老房子走到学校。” 时年指着照片上那片对焦有些模糊的玫红色艳影:“每到夏天,那片老房子的院墙上都会开满这样颜色的花。我后来才知道,那就是野玫瑰。” 皇甫华章终于勾起唇角,含笑点头。 却仍不插话,将整个房间安静地只留给她一个人回忆。 时年再仔细辨认那个拍摄的角度,忽地轻叫:“哦,我想起来了!这应该是小巷拐角的一座尖顶的三层白色小洋楼,院墙也同样是白色的,与周围的老房子略有一点不同。我跟同学还开玩笑说那是‘小白宫’,也曾经好奇过里面住着什么样的人。” 说到这里,皇甫华章终于忍不住叉了一句话:“那你还记得里面住着一个什么样的人么?” 时年目光一闪:“记得,我怎么能忘记呢?” 因为好奇,或许也因为那片充满浓郁异国特色的老房子能引发那个年纪少女的无穷浪漫想象,于是她还真的曾经拜托过那片老社区的居委会大妈,问那里面住着什么样的人。 大妈带着红胳膊箍,一本正经却又满含唏嘘地跟她说:“……里面住着的那个年轻人哦,好可怜的。虽然家里非富即贵,却不能走路,每天只能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 大妈说她也一共只见过那个年轻人几面。都只见他穿着白衣裳,坐在院子里的花架下,孤单地望着院子外。可是一旦发现有人走过来,他便会立即消失…… 听完大妈的讲述,那年的她也觉得心底一疼,忍不住心生恻隐。 从此,每当她再路过那栋白色小楼,便会朝着窗口望去一眼,看能不能看见大妈讲述的那个孤单的白衣男子。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她也会善意地向那窗口送去一个微笑。 直到那一年的野玫瑰盛放,她才第一次看见了那个白衣的男子。 那是一个早晨,晨雾还没散尽。初中生上学的时间都早于工薪族上班的时间,所以她从那条小巷子里走过的时候,巷子前后还没有别人。 当她走到那栋小白楼的前面,恰是晨雾一点点散开,将小白楼从雾气里浮凸出来。就在那片白色的晨雾、白色的小楼的映衬之下,墙上的那一蓬野玫瑰便显得更加鲜艳耀眼。 她忍不住驻足观望,然后不经意一抬眼,看见与小楼一同从雾气里浮凸而出的,竟然还有一个白衣的少年。 她不知道那个男子的年岁,只是从她的视角看起来他清瘦苍白,仿佛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他孤单地坐在开满玫红色野蔷薇的花架下头,一个人悄然无声地望着院墙外的世界。 ☆、175.175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一缕阳光(三更一) 不期然,就这么撞见了。 虽然隔着葳蕤花影,隔着缥缈的晨雾,她还是看不清他的相貌。却也足够看出他的气质清逸出尘。 少女的羞涩让她红了脸,可是她还是大方地冲他打了个招呼:“早。您家院墙上的野玫瑰,真好看!” 可是那个一身白衣,坐在花影雾霭之中的男子却一言未发,甚至仿佛连眼珠都没曾转过一转。 红的花影,白的衣衫,黑的头发……标致地坐在那里,完美得像一尊没有没有生命的玉雕。或者——有点像电影里的吸血鬼,睥睨人世。 时年只能讪讪地退开,挥了挥手离去謦。 能住在这一片老房子里的,都是当时那个城市里的上层,除了高官就是大商人的。所以那个人也许就是这样高不可攀的类型吧?可能人家很不喜欢被她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丫头窥探吧? 时年心下觉得别扭,此后便有好长一段时间刻意避开那条巷子,很久都没曾从那里走过。 后来也是机缘巧合,是她坐的那辆公车在前一站地抛锚了。而穿过那条巷子的路比走大路要近,她才为了抄近路而再度走进那片小巷子。 又走到那栋小白楼前,她忍不住带了一点小小的紧张,防备地打量了一下院子里的花架下……那天竟然没有人啊。 她心下小小雀跃了一下,然后才抬头去如同从前一般细细打量那漂亮的建筑。就在此时,小楼的大门竟然无声地开了,等到她终于发现,竟然瞧见那个白衣男子又那么冷冷地坐在了花架下! 她吓得像个兔子似的赶紧扭头就跑。 一着急还连书包都掉了,稀里哗啦地洒了一地。她只好忍住头皮发麻,回来蹲在门前又稀里哗啦狼狈地回来将地上洒落的东西都捡回来,整理好,然后再稀里哗啦地跑远。 再后来……就是冬天了,放寒假了,花儿都凋零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那个男生开始对她穷追不舍,让她疲于奔命,她便也有许久没再去那个地方。 等到第二年春天来了,她再走到那边的时候,却发现小白楼里已经没有了人。院子里一向洁净的地面上落满了前一年秋冬季的落叶,无人打扫。 那个人搬走了么?她心下忍不住好奇。 是为了什么搬走的呢?这么漂亮的房子,为什么不一直住下去呢? 还有,那个人搬走了,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呢? 那个白衣的人就这样时隐时现,而她的心也随之起起伏伏了好几年。不过总是没能真正看清那人的相貌,也无从知晓那人的身份。 . 时年想到这里才轻轻叹了口气:“那个人对我来说,是一个谜。” 说到这里,时年不由得皱眉:“理事长的意思该不会是,这些照片都是那个人拍的吧?” 她惊讶抬眸望向皇甫华章去,却见皇甫华章没有摇头。 “还真的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甫华章终于移动脚步,到茶几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他凝视着她,声音放柔:“因为他发现,当他习惯了每天都看见一个女孩子出现,习惯了每天都由一个女孩子的笑脸帮他开启新的一天的时候……那个女孩儿却突然不出现了。” “他等了许多天,却怎么都再等不来;他就决定,如果下次还能再看见她,就一定要帮她拍下来,以备以后她再不出现的时候,可以拿出照片来看。” 时年听得怔住:“何必要这样?” 他微微耸肩:“谁让你不请自来硬是闯进了那个人的世界;可是当他适应了你的存在,你却又忽然不来了?那种感觉,不曾拥有过也就罢了,可是一旦拥有过,就永远都无法放弃。” 时年的心忍不住微微轻颤。 这样的表述,以她现在的年纪体会起来,那情感简直可以被称为是一种心动了。 她便忍不住皱眉:“……理事长,您该不会是想说,那个人拍摄我的用意,是——有点喜欢我?” 他轻轻一叹,没急着说话。静静地等那声轻叹在大大的房间里散尽了,才出声。 “何止是有点?呵,你是他的世界里唯一的一缕阳光。” . 随着这样的语声,他的目光温柔地投落过来。时年连忙垂下头去。 眼前这样的皇甫华章,简直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皇甫华章,叫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轻轻地攥了攥拳头:“可是那时候我还很小。初中,13岁~15岁之间;就算到了高中也还不满18岁。” “说的没错,”他目光依旧落在他面上,却微微扬起了下颌,呈现出一点点清傲的疏离:“所以他才只能克制自己的心,只能在窗子里远远地偷偷看着你。就算那天在晨雾里不小心与你撞见,他也不能露出一丝半点的情感来,只能冷冰冰地看着你。然后,让你尴尬地落荒而逃。” “……因为,他比你大 了整整十岁;因为他是个只能坐在轮椅上,无法站立和行走的废人。也因为,他怕他如果跟你说话,你就会喊他‘叔叔’。” 时年又是一惊。 十岁,十岁! 时年捂住嘴,愣愣看着他:“那个人那样微妙的心态,理事长你怎么会知道?” 他定定望来,整个过程里眼睛连眨都没有眨过一下:“时年,你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时年两手攥紧了纸袋,“那个人,难道就是您?!” . 一向那么清傲高贵的男子,这一刻却不敢再对上时年的眼睛。他两手撑在手杖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叹息一般地说:“这一刻,我真的有点不想承认……因为这会叫我自己,十分狼狈。我这一生仿佛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狼狈的时刻。” “时年,我怕被你鄙视。对你而言,当年那么‘苍老’的我,那么残疾的我,那么冷漠的我……我真的不想承认,宁愿我只是你现在认识的这个人,至少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至少我已经可以正常行走,至少我已经有勇气主动与你说话。” 时年啼笑皆非,怔怔望向他:“怎么会这样?” 他终于重新睁开眼睛,颧骨上竟然罕见地拢起了一团粉红:“我也同样许多次地问过我自己,甚至问过上天:怎么会这样?” 时年尴尬地起身:“理事长,谢谢你今天与我分享这么多故事。我想我需要消化一下。这些照片,我可以带走么?” 见她要走,他面上的神色便一点一点冷了下去。他颧骨上的粉红也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他又是清冷高贵的威廉·佛德,他笔直坐在沙发上朝她扬起了脸,目光也变得清冷下来。 “不可以。虽说你是照片中的人,可是这些照片是我这一生中最珍贵的记忆,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抢走它。” “倘若你觉得我这样是侵.犯了你的肖像权,你可以向法庭提起告诉。总归,这是我的,我绝不放手。” 时年尴尬得咬住嘴唇。 是可以不用太过计较,可是一想到自己少女时代得照片却留在这个陌生的男子手上……那种感觉,真的有点奇怪。 她便重又坐下:“理事长说笑了,我才不去打官司。因为就算打了,我也打不过您不是?不如——“她妙目一转,“不如,咱们剪刀石头布?” 皇甫华章一个没想到,长眉高高扬起,随即“嗤”的一声笑出来。 再抬眼望向她去,目光里已然又是潋滟成一片温柔的海。 “你呀,总是叫我这么全无防备。” 又是叹,又是苦笑。可是那腔调里竟然是满满的——宠溺。 时年紧张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情:“那不如这样,我们就把这些照片重新再洗印一套来。原件我带走,将洗印完的副本留给您,好不好?” “不好。”他抬眸望来:“我要原件。” 时年只得再退一步:“您再这么霸道,我真的要叫您‘大叔’了?” 皇甫华章唇角便是一抿。 时年垂首一笑:“好,那我不叫。条件是——至少您在每一年的照片里,给我一张原版,行不行?这也是我的人生呢,好不好吗?” 她姿容娇俏,不自觉地用撒娇的语气在与他缠磨……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新鲜而又熟悉,让他如在梦里。 心便不自觉地软下来,终于勉强点头:“好吧。” - 【今天三更,早上第二更】 ☆、176.176十三岁,正是少女初长成(三更二) 时年告辞,皇甫华章亲自送出门去。 时年小心捏着包包,里头装着6张照片原件、还有另外20几张的翻印版。 皇甫华章原本要亲自送时年回公司,却被时年婉拒:“您的车子……实在是太过惹眼,您的心意我心领了。” 皇甫华章偏头看了夏佐一眼,夏佐便有眼色地致电出租车公司。不久一辆就近的出租车便驶来。 时年坐进去浅浅微笑:“理事长,谢谢您的照片。再见。” 皇甫华章含笑,却没说话,反而伸手向时年謦。 时年未解其意,以为要握手告别,却没想到皇甫华章直接托住她的小手,便轻轻吻在了手背上。 嘴唇一触即放,极为克制、守礼。可是却还是足够让时年感受到他嘴唇的微凉,以及唇上的纹理。 时年一怔,想赶紧收回手,却没成功。他捉着她的小手,目光深深望过来,接下来——却悄然,借着握手的姿势,伸出指尖在她掌心写下了两个字。 再, 见。 那样的不动声色,那样的就算有人站在身边也未必会留意到。因为他的眼睛根本是在望着她的,手指都是借着她手掌的弧度包在她的掌心里,悄然写下那两个字的! 不知怎地,时年只觉整颗心都跳了起来,十分激烈。 这样在掌心写字的方式,这样修长微凉的手指,这样一笔一划工整书写的耐心与优雅……她好熟悉! 她惊愕抬头,张开嘴想要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皇甫华章对她的惊讶并不意外,却也没有急于回答,只是将她的手指弯曲回去,将她的小手包绕成拳,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别急,所有的往事,你都会自己想起来的。我的小姑娘,没有人比你更聪明。” “我的小姑娘”…… 时年的心跳得更快。这种熟悉感,这种即便是梦中已然无法忘怀的熟悉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躬身凝视她的眼睛:“我的手机号、我的家门,都随时向你敞开。你若遇到任何想不通的难题,记着,不管什么时间都可以找我。” . 车子启动,时年从车后窗向后望去。 斜阳如金,将那高高的古堡照耀得宛若童话中的城堡,外墙和窗子上都像贴上了金箔,在碧空之下光芒闪耀。而就在那城堡的门前,傲然凝立着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他一直立在那里,专注地目送她离开。 司机从后视镜特特看了时年一眼,忍不住说:“我作这一行十几年了,主要都是在这一片打转。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到这座房子前面来载客。小姐,你很特别哟。” “是么?”时年也只能尴尬笑笑作罢。 . 时年回程的路上,用Nana的手机卡给系办老师打了个电.话,说要搬出去住。虽则学校有规定,头一年进康川大学的学生都要在校内宿舍住满一年,第二年开始才可以在外住宿。可是因为时年的注册信息只是交换生,于是还是得到了校方的体谅。 时年再打电.话给向远,问她是否可以用两个人原来的那个家。如果向远还没搬走的话,她再另外想办法。 向远马上说:“没问题,你今晚就回去住吧。我今晚就回我父母的家。” “谢谢你,阿远。” 向远柔声一笑:“你说什么呢?那本就是留给你的房子,你谢什么谢?” 一想到这么直接就搬离校园了,她的心下也不由得黯然,于是急忙说:“好,那我待会儿就直接回去了。我先挂断了。” “时间!”向远却忽然叫了她一声。 “嗯?”时年便没按下去挂断键。 向远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问:“……你跟燕卿,出问题了么?” 时年轻轻闭了下眼睛。 看来她语气里的黯然,还是被向远听出来了。 她尴尬一笑:“没事。突然想要搬回来住的原因,是康川大学那边的案子告一段落了,我跟警方的合作也就暂告结束,所以我得回归现实生活了。” 向远听着,却捉住手机,怅然地望向办公室外黯淡下来的天空。 她为了康川大学的案件搬出家门的时候,她还是他的妻,他们之间还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而等她终于要搬回来的时候,她与他早已切断了瓜葛。 手机里良久的沉默,时年轻轻唤了一声:“阿远?” 她以为他那边信号不好,掉线了呢。 向远马上回神,“我在呢。” “哦,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时间!”向远低呼,“我还有一件事……我想说的是,法庭的排期出来了,下周就要开庭。你知道的,我还是马克的辩护律师,所以到时候我们可能会在法庭上见面……” 这件事此时听来,时年反倒释然了。 “没关 系的阿远,我明白的。为了挽回华堂,你别无选择。就算法庭上相见,我们也都是各自依据法理来陈述就是。马克是否有罪,又该判什么样的刑罚,就都交给法官和陪审员来决定。” 向远这才轻轻舒了口气:“好,那我就放心了。时间,再见。照顾好你自己。” . 夜幕低垂,时年换了休闲的衣裤,坐在沙发上,对着茶几上的照片出神。 许多奇异的思路不断涌上脑海,再悄然沉寂下去。她没有做刻意的捕捉和记录,也没有对它们的沉寂觉得遗憾。 今天的事情给了她很大的刺.激,一切的到来让她有些猝不及防。这样的情形下涌起的许多思路看似灵光乍现,却细想下来只觉有失荒谬。 想了大半晌,她只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数字:13。 这个在西方文化里很不吉利的数字,竟然这么不期然成为她对今天这个事件唯一能具体记录下来的感觉。 ——《最后的晚餐》,画面中13个门徒。 ——她初中那年,第一次走进那片老房子的小巷,是13岁。 ——罗莎被小丑带走,次年被放回来。被放回来的那一年,罗莎也刚好13岁。 ——还有妮莎!妮莎仿佛说过,她被狠心的父母卖给那个老男人,被老男人以收养的名义带到M国来的时候,也是13岁。 可是眼前这几个13,也许只是一个巧合。因为13岁往往是一个女孩儿由女童开始青春期发育的界点年纪,所以许多跟女孩儿有关的事情都发生在这一年。并没有办法证明这几个事件是有联系的。 时年想得口干舌燥,头也有些疼了。明明已经是晚上,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不想吃饭。 想了想,还是光着脚走到厨房去,探身子进冰箱,从最角落里刨出来一袋压成真空的泡椒鸡拐。 她窝回沙发上,打开袋子,没有去拣鸡拐,反倒索性拈了一根泡椒放在嘴里咬着。 今晚能对抗此时这种闷得心尖儿直疼的感觉的,也就只有这泡椒了。 泡椒发酵都发透了,咬进嘴里在辣味之外,更有一种发酵之后的酸爽。可是那种酸却并不能抑制辣,反倒成为两种同样刺.激的味道一齐在口腔里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她登时就眼泪鼻水一齐流下来,赶紧四处掀垫子去找面纸。 她喜欢吃这泡椒鸡拐,从前却只吃鸡拐,不敢吃泡椒的。今天这第一回品尝,就刻骨铭心了。 正在鼻水一把泪一把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时年以为是向远来了,也许是来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径直打开了门。却没想到,门口昏黄的灯影里,立着一身笔挺警服的汤燕卿。 . 时年愣了一下,忘了自己嘴里还咬着泡椒,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该从为什么搬出学校说起呢,还是该从跟沈宛见面说起,抑或是跟皇甫华章去了他家说起? 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只知道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的心口好堵,鼻子也不通了。 仿佛有说不清的委屈轰然涌上心头,想找个人掉眼泪;却又分明知道,不至于。 . 汤燕卿凝视着这样的她,目光上下逡巡,半晌才终于先开了口。 “怎么,看见我就哭成这样?” 时年这才如梦方醒,连忙将嘴里的泡椒扯出来,吸着鼻子用手背抹眼泪:“汤sir你误会了。我才不是见着你哭的,是吃泡椒给辣的。” 说着向后让,将他请进屋来。 - 【稍后第三更】 ☆、177.177不敢说分手(三更三) 将他让进门内,这才瞧见他随身拎了一个大大的旅行袋来。 走进来打开,时年才发现是自己留在康川大学的那些衣裳和用品。 时年便鼻头一红,垂下眼睛去:“谢谢你啊汤sir。” 实则也想过要去取这些物件儿,可是今晚忽然有点不敢面对汤燕卿,担心在宿舍里撞见……不过好在她当初就是带着临时去康川大学暂住的心情,所以只随便带了几件衣服过去。大部分的衣服和用品还是留在家里的,所以回来之后不愁没东西用。 可是话虽如此,见到这些东西,还是知道有些想念了。 那些随便买来的临时用的睡裙、床单,却因为有他,而让她对那些衣物用品产生了深浓的依恋謦。 . 他已经轻车熟路地自己径直走进客厅去,站在了茶几旁,眯眼望着桌面上摊开的照片。 时年惊得险些跳起来,赶紧跑过去将照片收拾好,统统装回纸袋里去,下意识全都背在身后。 汤燕卿眯眼看她,“哪来的照片?” 她瞪大眼睛望抵挡回去:“当然是我自己的啦!我的老照片儿,今晚上想怀旧,不行么?” 汤燕卿眯起眼来盯着她:“当着我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撒谎……睡美人,是觉得我最近太温柔了么?” 时年心下一晃,忙偏过头去:“我撒谎做什么?我方才类似撒谎的微表情,只是因为我的害羞和窘迫罢了。毕竟这都是我好多年前的老照片了,我可没准备好被你看见,我觉得很丑。” 他眯眼盯着她:“给我看看。” “不给。”她严词拒绝。 他轻轻咬了咬唇:“……你今天,不对劲。” 时年深吸口气:“没不对劲。” 他凝视她,然后绕过茶几,坐回沙发上。高高叠起长腿。 “我妈妈给我打电.话了,把跟你午饭的事情告诉我了。她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可是眼前的情形,你还是生气了。” 他望着她,目光笃定,毫无犹疑。 “我没生气。”时年在背后攥紧了纸袋,迎上他的目光:“我没有误会你母亲对我说的话,可是我也跟她老人家说得很明白:汤sir,我们真的是没有正式在交往,不是么?” “我想这个契机来得也好,叫咱们能各自向后退一步,拉开一点距离,重新想清楚这一切。” 他手指按在膝头,微微清冷地抬起眸子来,有些压不住火气:“想清楚什么?我不需要再拉开距离,不需要再想清楚。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什么,我不答应你这么做。” 时年摇头:“可是我需要啊。汤sir,我没有怀疑你对我的诚意,我也不否认我对你也开始投入感情,我很感谢也很享受你给我的陪伴……可是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是不是开始得有些莫名其妙,然后进度又太快了?” “我们只是因为机缘巧合,从冤家转而成为合作伙伴,所以我们是不是把那种迅速转化的感情错认成了爱情?” 汤燕卿轻轻闭上眼睛,忍不住呲起牙齿。 ——对她来说太快了,因为她不知道四年前他们之间曾一起经历过什么! 他深深吸气,“快一点也没关系,我说了我愿意等你。等你自己慢慢扫清心里的迷惘,等你一步一步跟上我的脚步。” 时年却摇头:“可是我跟你说过,我想先确认究竟有没有梦里那个人。汤sir,我不能在身边有你的状态之下去寻找那个人,那我的心将不纯粹;我也不能一边寻找那个人,一边却叫你为我等待,那对你也不公平。” 她深深吸气:“我想也正好趁着这个契机回到单身的状态,先去办好那件事。所以汤sir,对不起,请你给我一段时间。就正好趁着这个契机,三、四个月,好不好?” 他紧紧咬住了唇,别开目光看向窗外。待得再度抬眸望向她的时候,眼圈儿竟然隐约有些红了。 他一字一声说:“三、四个月。如果你让我三、四个月的时间见不到你,这么长的时间,你让我怎么活?你说!” . 时年心下也是跟着一疼。 她也只能努力微笑:“汤sir,其实想想你我刚认识多久?也就刚刚三个多月吧?三个多月前,汤燕卿对我而言,只是一个不断追寻的名字。三四个月其实过得很快的,就一眨眼,咻地就过来了。” “咻地就过来了?”他凝着她,一脸的苦笑:“那是跟你在一起,几乎24小时都在一起,所以才能咻地一下就过来了。可是你说的却是要让我一个人再过三、四个月,那又怎么可能咻一下过得来?” 时年心上也像被一块细细的砂纸,一点一点地打磨,却还是得努力挂着微笑:“那就,办案呗。警局里大家总是嚷着人手不够,经费有限,所以总有案子没能及时办完。” “再说你手上还有马克的案子、小丑笑脸 的案子啊。只要你专心办案,时间也同样会过得好快的。” 她说得那么合情合理,那么天经地义…… 可是他越看,心底的怒气却越是汹涌得无法压制! 他猛地伸手,冷不丁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捉到他身边,黑眸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怎么就那么善于帮我找理由来推开我,嗯?你明明知道,只要你肯说一声,我会直接回家告诉我爸,让他的团队都滚得远点儿,谁也没资格耽误我爱着你这个女人!” 他的手指攥紧:“谁都拦不住,不论是我爸,还是我妈。我不会为了狗P的什么家族利益就放弃你,你明不明白?” . “我都明白的。”时年心下也是愀然疼痛:“可就是因为我明白,所以我才要答应了伯母。汤sir,我不能让你因为我的缘故而伤害了你的家人,因为他们没有做错是过什么。” “反过来说,如果你的母亲不是这样通情达理的好长辈,而是那种颐气指使逼我离开的,那我反倒不会叫她称心如意。” “可是就因为你的母亲是这样好的母亲,上次我也亲眼见到了你父亲的和蔼可亲,我是真的从心里喜欢他们两位。所以我才会心甘情愿地答应下来。” 她反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再说一遍,我现在说‘暂停‘,不是因为你的家人,也不是因为你。只是因为我,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想要请求你的理解,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有的时候……她觉得他在她面前是个小孩子哎,要她去哄着他,宠着他才行。 他这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执拗地摇头,甚至当真孩子气地撅起了嘴。 “还是不行!” 她只能无奈地笑:“那我白说了这么多了?你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么?” 他哀怨地望住她:“我害怕。” “哦?” 超级警探汤燕卿警官,也有害怕的事情么? “我怕你会真的离开我。我怕你这距离一旦拉开,就会一直拉一直拉,然后就彻底拉远了,你就再也不回来了。” 她只能无奈地笑:“可是爱情总该两厢情愿不是么?如果咱们两个之间真的连三、四个月的考验都禁受不住,那将来即便在一起也不能长久。” 她轻叹了一口气,认真望他的眼睛:“你明白么,我跟阿远的那段婚姻,我没的选;可是因为经历了那一段,我这次就要更加倍审慎。汤sir,我总归还是个尊重华人传统的女人哎,我离过一次婚了,我不希望第二次婚姻还会出问题,所以如果咱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经受不住考验的问题,我情愿它们早早地就反馈出来。” “哼,”他咬牙切齿:“你就那么对我没信心?” 她再认真地望着他:“……就给我这一点时间,让我去廓清我心里的疑问,好不好?” . 眼前的她,再不是从前那个身在恐惧里的小姑娘;眼前的她,是成熟独立,拥有自己思维方式的女记者。 他深深吸气,凝着她眼底的认真,只能点了头。 “好,不过我们说好了,就这三四个月。等我爸那边的初选结果揭晓,你就要回到我身边来。” 时年含笑伸出手去:“成交!” “还有……”他忧伤地盯着她的眼睛:“你也要偶尔回康川大学来上课。至少能让我在课堂上,好好看看你。” 一股巨大的悲怆就这么毫无遮拦地迎面而来,时年连忙垂下头去。 却是认真地点头:“好,我答应你。我虽然从学校搬出来了,但是我还很舍不得学生这个身份。还是从前那句话,我还是很喜欢听你的课,我会继续当你的学生。” . 马克的案子开庭,吸引了各方面的关注。 首先因为马克的身份:纺织时尚巨头林奇家族的继承人、曾经的大学高材生,完美得仿佛没有缺点的男孩子,却突然蒙上这样的污点,戏剧感十足。 其次,案发地在康川大学这座著名的百年学府之内。 第三,这次地方检察官竟然采用了双案合并的策略,也就是将马克的伤害指控、谋杀指控合二为一。这个做法也有别于其他检察官会瞄准重罪、放过轻罪的法庭策略。 开庭当日,安澄早早到了办公室,叫秘书简不必帮她准备早饭,只来杯鲜榨柠檬水。 简听了没立即执行,只敲门掐腰站在门口:“对不起老板,恕难从命。你今天就算再紧张也不能空着肚子喝柠檬水。如果一定要喝,请吃完我放在你桌上的早饭;如果不吃的话,柠檬水也没有。” 安澄一瞪眼:“谁说我今天紧张了?我不紧张,我一定赢!” 简挑眉望了望桌上的早餐:“既然心情这么好,那就吃了它再说。” 安澄瞪着那盒汉堡,忽地冷笑一声:“对不住了那不合我胃口 。要是猪肉大葱馅儿的包子,我早就吃了。” 简也不含糊:“你确定你真的想含着一嘴的大葱味儿上庭?” “那就不用你管了,我吃完了刷牙不行么?”安澄跟简较劲儿。 “行。”简当机掏手机打电.话:“Yancy,是,我实在来不及出去买,拜托你……” 安澄瞪眼,简却已经说完了。气得安澄将腰后的靠垫抽出来,直接砸过来。 简不慌不忙,当靠垫飞过来的时候,她正好关上了门。靠垫只砸到门板上,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简站在门口悠然自得地问:“今天戴哪顶假发,想好了么?” 安澄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萝莉款。” . 十几分钟后,汤燕犀便拎着纸袋走进了地检办公室。 简直接带着他开门进安澄的办公室。安澄正在换衣裳,吓得低呼一声,抬头埋怨道:“简,你是怎么给人当秘书的?我在换衣服,你忘了么?” 简不以为然地耸耸肩:“Yancy又不是外人。你又何必这么害羞呢?” 汤燕犀则盯住安澄一身上下的装扮,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目瞪口呆。 ☆、178.178律师心计1 办公室里光影氤氲,一向高贵冷艳的安澄今天却穿着式样接近于校服的白衬衫、蓝色短裙。头上戴着清汤挂面的黑色长直发。 面上更是洗尽铅华,连口红都没涂。 这样的安澄冷不丁从朝阳光雾里抬眸望来,目光纯净到几乎透明,一洗她从前周身上下的棱角,一种柔软和脆弱无声浮起,直冲进汤燕犀的心房。 这样的安澄,对他来说也是全新的。 不像30岁的安澄,像是16岁时候还在高中时代的她。 仿若时光倒流,眼前的世界迅速后退,沧海桑田,返璞归真謦。 从前律师界有同行开玩笑,说安澄可惜了这个名字,她这个人一点都不清透,反倒腹黑得比男人还严重。他们都说她是只黑寡妇蜘蛛,永远看不清底细,还随时都会张口咬人。就算生得冷艳,也只是为了吸引对手被她的美丽所吸引,可是到法庭上对峙起来,她才不管是谁,照样狠狠一口咬下去。 那些人说着还都回头看他,然后同情地笑:“燕犀跟她对战过这么多回,一定深有体会。” 而此时面对的却是这样全新的她,让他心下莫名升起一种渴望,真的想现在就打电.话给那些说过她是“黑寡妇”的律师同行们,叫他们都来看看眼前这样的她。 澄澈如水,灵动如水,莫过于她。 . 尽管汤燕犀已经很小心克制,可是他眼底的震惊还是没逃过安澄的眼睛。 安澄皱了下眉:“我是为了案子,你不用这副表情。” 赶紧整理完服装,她一眼瞄着他手里的纸袋,便上前捉过来,先掏了一个包子来咬着,咕哝着道:“谢了。” 说着用另外的那只手掏钱夹,拎出一张纸币放进汤燕犀手里:“包子钱。” 一串动作一气呵成,是她一向的冷艳疏离。 汤燕犀只能苦笑:“我不是送餐的小弟,所以这点钱还是免了。” 她一边迅速地干掉包子,一边丝毫不减冷艳本色,冷冷睨着他。 “汤律师不必强调自己的身价了,我当然明白包子钱后头再加两个零都比不上你特地跑过来所费的时间。” 说着话,四个包子已经干掉了,她极其自然地将指尖送进唇里。 “可是对不起不是我叫你来的,这个计时费你跟我要不着。是简打电.话给你,这份人情你跟她去讨。” 说罢看也没看汤燕犀,径直从抽屉里拿了一次性的牙刷进洗手间刷牙。五分钟后收拾停当,走到电梯前等电梯下楼。 简赶紧也收拾好公事包跟上来,汤燕犀也只能轻叹口气,疾步跟了上来。 电梯滑下来,电梯门打开,汤燕犀忙上前一步伸手撑住电梯门。安澄漠然盯了他一眼,走进去;简笑着说“谢了”。汤燕犀最后一个才走进去,与安澄并肩而立。 安澄却不客气地盯着他:“汤律师这是什么意思?地检办公室可请不起汤律师来当我的次席。” 汤燕犀耸耸肩:“我没那么高身价。我现在做的是完全免费的法律援助律师。” 安澄依旧毫不客气:“那汤律师还是过于博爱了。首先我安澄还没有廉价到需要接受不收费的法律援助;再说我的收入水平高于最低收入线,所以按照本州法律,我也不可以享受不收费的法律援助。” 电梯落地,安澄走出电梯门,冷漠扬眸:“就同行到此吧。汤律师请自便,拜拜~” . 坐上车子,简同情地望一眼立在路边的汤燕犀。 简忍不住瞟了安澄一眼:“不觉得对他太过分了么?“ “什么过分?”安澄也不客气地瞟回来:“如果说有人过分,那也是你呢。你是跟了我多年的秘书,我什么习惯你不知道么?我上庭的日子,最讨厌私心杂念的打扰。可是你今天这是在做什么?自作主张让他有机会到我的办公室来,看见我今天的打扮,在我出庭之前扰乱了我的心……简,拜托你专业一点,好么?” “我不想在跟嫌犯和辩方律师斗智斗勇的时候,还得为我自己秘书的智商操心。还要时时刻刻担心我的阵营里会出纰漏。” 简只能无奈耸肩:“我今天叫他来,也是因为你今天的案子很棘手。澄,你自从接手这个案子之后,每天都加班。” 安澄转眼来正色望她:“所以你担心我这个案子自己打不下来,就需要他的帮忙了么?简,你是想告诉我,在你心里,他是赢过我去的?” 简只能一肚子的话都咽下去,不敢再说了。 . 到了地方法院,安澄先进准备室里见了时年。 安澄在从平板电脑里调出法官、以及陪审员的图片来,让时年熟悉他们的脸。 “别紧张,我们提前已经做了准备。就像我教你的那样去做,你会做得很好的。现在再看看他们的脸,你还会觉得他们是初次谋面的陌生人 么?排除陌生感之后,你再面对他们就会自如多了。” 时年是安澄手里最关键的证人之一,于是开庭之前安澄亲自训练了时年在法庭上的应对:如何面对法官的询问,如何回答辩方律师的质询,如何面对在场的观众,等等。 时年深吸口气,微笑:“安检放心吧。别说你已经帮我做了这么多功课,即便我前面没看过法官和陪审团的照片,我也一样能应对他们。别忘了我是记者,我能跟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自如交谈。” 安澄轻轻舒了口气:“那就太好了。” 时年凝视安澄,也感觉到安澄今天略有些心浮气躁。时年便轻轻握住安澄的手:“安检,尽力而为就好。而且我相信你今天一定能赢。” “为什么?”安澄转头问。 时年笑着指了指安澄今天的装束。 “坦白说,我在看见安检这一身装束之前,我心下也有些不托底;可是当看见你这一身装束而来,我就知道,咱们有胜算了。” 安澄微微一眯眼:“你明白我今天为什么要这么打扮?” 时年微笑点头:“没错,我明白。” 当第一眼看见安澄这么走进来的时候,时年开始也被吓了一跳,不过随即就明白过来。她由衷地说:“真的安检,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女检察官,也是最特别的女律师。你在法庭上的智慧,无人可比。” 安澄便也终于笑起来:“不敢当。我只是不想放弃任何法律范畴之内允许利用的手段,尽量撕下嫌犯的伪装,同时狠狠踹那些不分黑白的辩方律师的P股一脚。” 时年含笑点头:今天的辩方律师是向远呢。到时候安澄如果真的踢向远的P股的话,她要不要上前拉架? . 同样的时间,向远带着马克也走进了辩方的准备室。 马克依旧一副气定神闲,仿佛今天被指控的嫌犯不是他,他只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他笔直地坐下,一双眼睛里涌起明亮的蓝色波光,薄唇微抿,唇角上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 仿佛今天的一切都很可笑,无论是这个法庭,还是向远面上的那片紧张。 马克这副神情叫向远心下很有些不爽。今天的官司关系到华堂的收入,关系到他向远的正式转型,甚至关系到——他的婚姻。 为了今天的这场官司,他连一直舍不得放下的婚姻都割舍了。他只有赢,决不能输。 向远便又帮马克再核对了一遍应对措施,同样是如何来回答法官提问,如何应对检控官的质询,如何控制在场观众的情绪等。 马克高高叠起长腿,对向远的紧张显得意兴阑珊。可是却在向远提到现场会有观众和媒体的时候,眼睛里忽然闪过期盼的光芒,颧骨上也隆起两团粉红。 “你是说,他也可能看着我的表现,是不是?” 向远盯着这样的马克,一脸的无奈。不过好在马克这样的状态也正好是他今天制定好的法庭策略。 向远便点了下头,敷衍回答:“嗯,所有关注这个案件的人,今天应该都会看到你在法庭上的表现。所以,加油吧。” 马克明显兴奋了起来,再不是置身事外的疏离,而是全身都散发出奇异的热度来。他高高扬起了眉,唇角舒展上扬. “我一定会的。我要让他看见,我跟他一样好。” ----------------------- 【法庭上的较量开始~早上第二更】 ☆、179.179律师心计2 上庭。 安澄带着时年一起走进法庭。旁听座位上已经座无虚席,更有不少前来拍摄的媒体。 两人的目光分别扫过过道两旁,各自发现了汤燕犀、汤燕卿兄弟俩。 时年微笑点头,她知道汤燕卿一定会来;安澄则对汤燕犀的到来,很是不耐地皱了皱眉。 与之对应,汤燕卿微微抬高下巴,小小傲然地朝时年扬了扬眉。态度虽然一向的傲娇,可是那目光里分明是满满的鼓励。且从时年走进法庭大门的时候便一直落在她身上,一路目送她走向前去謦。 汤燕犀则没有弟弟这么幸运,再度遭遇安澄的冷眼,虽然不意外,可总归心情有些沉重。更要命的是,身边坐着的弟弟立即毫不心软地对他“哈哈”了两声。 在控方坐席坐下,安澄伸手拍拍时年:“就当媒体不存在,别紧张。凡” 时年报以平静微笑:“安检你忘了,我自己就是记者。放心,我不紧张。” . 开庭。 案情陈述结束,进.入交叉质证阶段。 安澄首先请时年出庭。 法庭上不能容忍谎言的存在,于是时年第一次正式公开承认自己的身份,说明自己不是Nana,而是《深喉》的记者时年。 这身份一揭开,下头的旁听席就是一片大哗。 律师的本.能叫向远不能立即抓住机会,起身提问。 一步一步走向证人席,向远迎着时年的目光,这才开始犹豫起来。 抓住对方证人露出的软肋,是律师在庭上的生存本.能;可是那一瞬间他却忘了自己要盘问的证人,是时年呢。 四年夫妻,他的神色瞒不过时年,时年清楚地看见了他的犹豫和愧疚。 时年便也明白,他此时的这点心绪,也可能成为她用来对抗他的盾牌。 一切不过电光石火之间,两人的心境却已然悄然转过千百回。 向远终于站定在证人席前,手扶着栏杆,凝视时年的眼睛:“控方证人,相信你也听见了旁听席上大家惊讶的抽气声。作为辩方律师,我跟他们有相同的感慨:原本以为是无辜的女大学生受到同学伤害,我心里也一样是满满的同情;可是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们都错了,受害的不是无辜的女大学生,而是能用笔当成刀的女记者。” “由此我们未免有理由怀疑,马克不是无缘无故与你起了冲突,而是你首先欺骗在先,当马克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后,因为顿感受骗,或者是私隐受到了侵.犯,才会被激怒。” 安澄皱眉,忙起身:“反对!这是辩方律师自行臆测。” 向远反唇相讥:“法官大人,方才您也听见了旁听席上的抽气声。还有法官大人您自己,以及在座的陪审员们,难道你们没有与我一样生出这样的疑问?” 法官缓缓点头:“反对无效。请控方证人回答辩方律师的提问。” 时年轻轻咬唇,凝视住向远的眼睛:“首先我身为记者到康川大学去,不是为了欺骗谁,或者挖谁的私隐,我是为了康川大学一连串的学生命案去的。此为公义,不为私利。” “其次……” 向远却打断了时年的解释:“对不起,控方证人,我没有问你到康川大学做什么去了。请你直接回到我的问题:是不是因为我的当事人发现了你的记者身份,他才因被骗而对你发了脾气?请你只直接回答我:Yes,还是No。” 时年深吸口气,只能回答:“是。” “哦……”旁听席上又是一片低低惊呼。 眼见开局不利,时年自责地紧紧攥住了手指。本来还很有自信,以为上庭之后能将马克的伤害指控直接坐实,却没想到在这样司法制度下的专业律师面前,她连完整陈述的机会都不会有,只能对着律师设计好的质询说“是”或者“否”。 她歉意地遥望安澄一眼。安澄朝她点点头,以示安慰。 向远走到陪审席面前,凝望每一个陪审员:“首先我不想诋毁记者这个职业,记者是无冕之王,多少社会的真实都是由他们揭露而出。可以说在捍卫正义,保障民众的知情权方面,他们甚至做得比警方还要多。” “可是我们却又不能不留意到,随着时代的发展,记者们无冕之王的头衔上也开始越来越多地拢上一些阴影。比如记者利用采访权对于受访对象私隐的践踏,比方说记者们为了追求新闻效应的无所不用其极、无孔不入,都让我们对记者这个职业开始生起防备。尤其是出身名门望族,或者自身拥有媒体追逐的资源的那些人,对记者就更是本.能地心存戒备。” 向远一指马克:“我的当事人正是如此。自身为名门林奇家族的继承人,同时又正在大学里安静地学习,行事一向低调,不喜欢被媒体追逐。所以当他听说自己一直喜欢的女生原来是记者,原来与他过往甚密有可能是为了刺探他身上的新闻资源的时候……我的当事人,血气方刚的大小 伙子,是当真有可能发脾气的。就如同你们在座的每一位血性男儿,你们说是不是?” 陪审团里的几位男陪审员便都笑了,显然已经被向远说服。 向远趁机引导:“所以伤害的事实是发生了,可并不是我当事人的蓄意所为,更与所为的谋杀指控毫无关联。” 他说着瞥了一眼安澄,向法官鞠躬:“庭上,我暂时问完了。” . 安澄起身盘问。 安澄立在时年面前,用平静的目光安慰时年,叫时年平静下来。 安澄问:“方才辩方律师说了,被告对你的伤害是因为发现了你是记者,他一时义愤之下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么证人请你告诉我,在你们的交谈过程里,你发现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情绪失控的?或者说,是说到了什么内容的时候,他开始发怒,从而导致了后来的攻击行为?” 安澄问得好,时年心下稍稍安定。 “我不会忘记的:事实与方才辩方律师所说的稍有出入。关键点不在于他发现了我是记者,而是他在向我亲口承认了是他杀死肖恩之后,发现了我在偷偷录下他的口供时,他才发怒,才上来卡住我的脖子的!” 安澄满意一笑,不多发挥,只将矛头重新集中,便含笑退回座位:“庭上,我也暂时问到这里。” . 微妙之间,陪审团的成员面色表情各有变化。 汤燕犀急忙问汤燕卿:“怎么样?” 汤燕卿紧紧盯着那十二个陪审员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时年刚公布身份的时候,是十二个一边倒,都对时年表现出了不满和怀疑;不过安澄盘问过后,已经有五个改变了立场,被成功引导到了谋杀指控的深层次原因里去。” 汤燕犀微微皱眉。 虽然局面略有改观,可是5对7,还是并不乐观。 . 接下来,马克出庭。 安澄起来提问,向远则小心地观察着马克的神色。 让向远十分不安的是:马克在证人席上,迎面望向朝他走去的安澄的时候,原本慵懒淡然的眼睛里,忽地涌起一股古怪的狂热! 向远看见的,安澄自然也看见了。 同样,坐回旁听席的时年也看见了。 隔着过道,她忍不住向汤燕卿望去。 汤燕卿也是紧紧盯住庭上人的表情。他一双眼睛要同时观察1个法官、12哥陪审员,外加2个律师、1个证人……他的负担有多大,不言而喻。 可是他还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歪头准确地接住她的视线,微微挑了挑眉。 时年歪歪头,比量了一下安澄的服饰。汤燕卿挑眉,随即清傲一笑,迅速点了下头。 时年便坐回去,心下宛如小鹿乱撞,却也放下心来。 整个旁听席上,也许只有她和他明白,安澄这样穿代表着什么。 ——童妻。 在马克的案件里,对于时年来说,也许马克是否伤害到她,甚至马克是否认罪杀害肖恩,都不是那么的重要。时年真正想从马克这一案中挖出来的是康川大学的这一系列命案,究竟是独立的,还是如她的设想,是与童妻案有着因果的关联。 周光涵、S女王、肖恩的死,辣妹子的失踪,是否实则都是童妻案的灭口余波。 - 【大家:某苏不是学法律的,且这是英美法系,所以某苏虽然做了许多功课,查了许多法律条文和案例,且区别开各州不同的判例,但还是可能也会出现一些纰漏。如果读者里有专业的人士,大家请多包涵撒。明天见~】 谢谢:蓝的大红包、zhengqy的红包;irenelauyy的闪钻、15007275749的闪钻+红包 3张:好多鱼、 2张:luomin0579 1张:lylsh93、1343533753、莺迟、 ☆、180.180各显神通,以牙还牙(2更1) 安澄走到证人坐席前,凭栏而立,楚楚可怜地凝视马克。 她的气质倏然改变,不再是法庭上被称为毒蜘蛛的那个随时可能咬对手一口的安澄。 马克眼中的狂热闪转,让她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多年身为律师,她习惯了对对方证人先声夺人,甚至咄咄逼人,死死抓住盘问的话语权;可是这一次她忍住了,只是目光盈盈地凝视马克,没有急着说话。 否则一旦原来的气质出来了,那她今天变装所营造出来的幻象便会随之破灭了凡。 一看安澄这副模样,向远心下便是轰然一声,他情知不妙,立即起身:“反对!检控官是没有问题盘问我的证人了么?那请我的证人离开。” 法官也盯着安澄,有点摸不着头脑謦。 “控方,请你抓紧时间提问。如果没有问题,将请进下一位证人。” 安澄并未受到印象,转眸去回望法官,依旧是那样楚楚可怜的眼神:“庭上,遵命。” 她又柔弱地转过来,目光柔柔缠住马克:“马克,你瞧,法官大人和你的律师都好严肃呢。我如果再不能让你说话,他们就要让我失去与你说话的权利。” 马克黑蓝色的眼睛里转过许多种缠绕在一起的情绪,不过显然他更加放松,更加地对形势游刃有余。他偏首瞟了一眼法官,又抬起下颌遥望了一眼向远,悄然无声地一笑:“你可真是个小可怜儿。跟他们比起来,你真是太弱小了,只能被他们欺负。” “所以你要帮我。” 安澄睫毛一颤,微微垂首,藏住自己眼中的锋芒:“你是因为发现了时年在偷偷给你录音,所以你才会对她痛下杀手的。那你当时究竟说了什么,才那么不想让时年录下来?” 马克盯住安澄,眯起了眼睛。 向远随即起身:“反对!检控官在you导我方证人承认‘痛下杀手’的指控。我这里有必要向庭上和陪审团再重申一遍,我的当事人是因为个人的隐.私受到了记者的侵.犯,一时愤怒之下才会做出上述举动。” 安澄缓缓回眸,目光扫向向远时又恢复了一向的锐利。 “所以我才要知道究竟马克是说了什么怕被时年录下来,也好确定时年究竟有没有侵.犯到了他的隐.私。倘若真的是说到了什么隐.私,那我自然会明白如何界定,而不是听辩方律师这么说,我就这么信了。” 安澄说着朝陪审团嫣然一笑:“要是马克说的不是隐.私,而是犯罪的口供呢?辩方律师这么紧张,是不是心里早就明白证人的这句回答是对他极为不利的呢?” 法官便也点头:“证人,请你回答检控官的提问。” 马克抿紧了嘴唇。 安澄向他寂然一笑:“看,你方才还说我太柔弱,要被法官和你的律师欺负;可是你眼下跟我是一样的处境了。尤其是你的律师,他连你该不该说话都要管。马克,你原来跟我是一样柔弱无助的呢,是么?” 马克的眼睛里便闪过一片迷雾,傲然地抬起下颌来,远远朝向远望过来。 向远坐在辩护席上,急得双手按住桌子,身子前倾。 安澄今天这手段,让他猝不及防。 马克原本就对他有些不服气,更因为时年的缘故,他挥拳打过马克,马克还因此被他父亲禁足在家,两人心下实则已经结下了心结。 安澄用她扮出的“柔弱”瓦解了马克的心理防线,进而趁机挑动马克内心对他的不满,于是马克极有可能说出对他们这一方极为不利的话来! 果然,马克漠然盯了向远片刻,便轻哼了一声:“谁说我要听他的?” 安澄心下小小欢呼:YES! 面上还得继续柔弱:“那你告诉我啊,当时你在说什么?” 马克高高扬起下颌,睥睨着一脸灰色的向远,一字一句缓缓说:“……我在告诉她,我杀了肖恩。” “我杀了肖恩,替周报了仇了。” 安澄心下又是一片无声的欢呼…… 她却继续用柔软的眼神凝注马克,羞涩地竖起大拇指:“你真勇敢。” 说罢转身走开,朝法官含笑躬身:“我暂时没有问题了。” . 午间休庭,向远将马克带回休息室,便忍不住发了脾气:“马克,你怎么回事!庭前我与你说的那么明白,绝对不能说你杀了肖恩,无论对方怎么问,你都不能这么说。你怎么全都忘了?!” 法庭情势急转直下,可是马克却仿佛觉得这事与自己无关,只带着一脸的奚落盯着向远,同情地摇头:“向律师,该怎么帮我脱罪,是你的工作,不是么?我的家族付给你那么多钱,不就是要让你做到其他律师做不到的事?如果你在庭上打不过检控官,那是你的问题,我却没有义务什么都听你的,连说话都要受你管控。” 向远恼得捂住额头:“马克,你上了检控官的当。她在利用你的情绪 ,她看透了你的心理!” “是么?那好极了。”马克依旧置身事外一般疏离地笑:“那你也跟她一样,也看透控方证人的心理好了。尤其是时年,你不是很爱她么?她不是你的妻子么?我听说你们四年的婚姻里,你可曾经是她的上帝,曾经能将她牢牢控制在手心的啊。” “怎么,难道现在就不能了?” 马克说着冷笑:“一个在女人面前失去了控制权的男人,呵呵,真是个废物。” 路昭走进来,盯了马克一眼,将向远带到一边:“看样子咱们指望不上他自己了。索性暂时抛开他,省得他反倒给咱们造成不利。” 向远深吸口气:“好,下午直接请霍淡如出庭。” . 下午恢复开庭,向远向法庭请求让专家证人出庭。 当看见走进来的专家证人竟然是霍淡如时,安澄、汤燕犀和汤燕卿都愣了。 不过安澄愣怔只有一瞬,随即恢复了冷静,目光随着霍淡如移动,直到霍淡如在证人席宣誓,然后坐下来。 她唇角忍不住噙了一抹冷笑,微微回头去望坐在旁听席上的汤燕犀。当汤燕犀的目光歉然地对上来,她无声地哼了一下,遽尔转回了头去。 汤燕犀登时一颗心便沉到了底,无助地瞥了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低低道了一声:“欧欧,看样子我老哥也遇见没法子解决的难题了。” 汤燕犀皱眉:“怎么会这么巧?” “不巧。”汤燕卿便笑了:“汤律师,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可是法庭上笑傲多年的常胜将军,怎么会忘了这法庭上,时时处处都只有心计,没有巧合。” 汤燕犀便眯起眼来:“你是说这是向远故意制定的策略,就是为了扰乱安澄的?” “奏效了,不是么?”汤燕卿挑眉拍了拍兄长的手:“现在再担心也迟了,不如拭目以待。” . 霍淡如见检控官是安澄,且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旁听席上的儿子,也略有些惊讶。 不过年纪和阅历让她没受太大的影响,依旧稳坐,只朝安澄点点头,算作示意。 向远率先起身走过来。 “霍医师,请问我的当事人是不是你的患者?” “是。”霍淡如从容作答。 “那请您谈谈您对我当事人的看法。比如他为什么在您的催眠之下,会将自己错认成另外一个人;反倒都不记得自己的本来身份了?” 霍淡如点头:“关于马克的情形我在治疗过程中也进行过相当深入的了解。包括他被控伤害女大学生,以及伤害发生前后他所说过的话。” 霍淡如示意,法庭允许播放幻灯片。幻灯片里正是马克当日面对时年时主要说过的几句话。向远手握激光遥控笔,先点指马克说过的关于喜欢时年的那些话。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录音不能单独作为呈堂证供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它是间接证据,存在后期加工的可能,可能会造成听者对于录音本身的片面理解。所以控方一直死死抓住不放的、所谓我的当事人在录音里承认了杀人的口供,其实也不该片面来看,而是应该联系上下文。” “便比如这一句:‘我曾经就在想,我跟他那么志趣相投,于是他喜欢的女孩子,也应该符合我的审美。果然,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你了。’……霍医师,麻烦您从您的专业角度帮我们解读一下,这句话是否是正常的?” - 【早上第二更】 ☆、181.181据理力争之下,只能法不容情么?(2更2) 霍淡如点头:“这句话的逻辑关系是这样的:因为他喜欢你,所以我觉得我也是喜欢上你了……这里其实已经发生了心理学上的‘移情现象’。程度虽然还不严重,但是已经是十分典型的了。” “那么这一句呢?——‘肖恩害了周,所以他真该死!我已经杀了他了,我为周报了仇了。’” 霍淡如依旧端坐如仪:“这句话如果孤立来看,的确可以作为一种认罪的表示;但是正如我们前面那句话里已经透露出他发生了心理学上的移情现象,那么这句话就不能作为他清醒独立之下的坦白。” “那应该如何来理解?” 霍淡如道:“或者可以理解成一位演员,进到了角色之中去之后念出的台词。那话虽然是马克说出口的,却不是‘马克本人’说的话,只是他代表他想要成为的那个人来说的话。凡” “从他表述的前后关联来看,那个人就应该是马克多次提到的周光涵。” “因为肖恩害死了周光涵,而马克觉得自己化作了周光涵,报了仇。謦” 向远勾起唇角:“也就是说马克的上述这句话是不能当真的,更不能作为呈堂证供来使用。” 霍淡如点头:“是的。” 向远笑了,又翻页道下面一句话,是时年在录音笔被摔坏之前最后问马克的一句关键问题:“你再说一遍,是你杀了肖恩,是不是?” 向远用激光笔圈着那句话,走到陪审团面前:“各位陪审员,大家不如试着将这句话在各位心中默念一遍,是不是品出了话里再明显不过的引导之意?我的当事人,是另一起命案的死者周光涵的生前好友,两人志趣相投,在课堂上的座位都选在邻座,所以周光涵的死给了我当事人很大的心灵创伤,让我当事人发生了心理学上的移情效应。” “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周光涵,去爱周光涵爱着的女孩儿;他希望自己能变成周光涵,能直接揪出那个凶手,然后报了大仇。所以他才会在不稳定的心理状态之下说出控方所认为的那些所谓的‘认罪口供’来。” “可是即便是情绪不稳定的情形之下,就在身为记者的时年反复的引导之下,他还是并没有再度承认他就是杀死肖恩的凶手。由此可见他上面的那句所谓的认罪,也只是他在移情作用之下,在幻想世界里所说出的一个愿望罢了。” “没有谋杀,没有认罪,只有在挚友遽然遇害离世之后的心灵创伤,只有迟迟无法走出悲伤而导致的移情……是的,即便还有在骤然发现记者录音才会控制不住情绪造成的伤害行为,可是性质却是截然不同的。” “作为我当事人的律师,我愿意代表我的当事人承认心理状态不稳之下的伤害,并且愿意承担时年所有的医疗及后续的赔偿费用;但是,也请法官和各位陪审员明白,我的当事人没有所谓的认罪,更没有直接证据证实我当事人真的杀害了肖恩。我替现在依旧没有从挚友离世的创伤中走出来的当事人,谢谢大家。” 向远说完后,法庭上是长久的沉默。 汤燕卿转头望自己兄长:“站在律师同行的角度,觉得他说得怎么样?” “很不错,”汤燕卿长眉紧皱,却也还是客观地评价:“心理学毕竟是抽象的学科,法官和陪审员的教育背景参差不齐,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得懂。所以最聪明的办法自然是请一位专家证人来。” “以我妈妈的专业资历,她的话就代表了相当的权威,所以经过她确认的证词,陪审员们首先便相信了大半;” “接下来向远又打出了情感牌,那些挚友遽然离世造成的心灵创伤,那些迟迟走不出的背痛……都会引发陪审员的巨大同情。毕竟每个人都曾经或多或少经历过这样的情形,所以陪审员对马克会因同情而产生巨大的宽容。” “接下来向远又代表当事人对时年真诚道歉,还会积极赔偿相关费用……这样完全尊重法律、尊重法庭的态度,就又会将马克在伤害案上的负面形象尽数抹去。” 汤燕卿都皱眉:“如此说来,马克将因此逍遥法外?” 汤燕犀审慎道:“除非这时候控方再出现一位重量级的证人。分量至少不能低于辩方的专家证人。” . 法庭上的情形对于控方极为不利,时年在下面也十分着急,可惜干着急却帮不上安澄的忙。 轮到安澄盘问证人。 安澄起身,仿佛无意地扭头望了时年一眼,然后才将身上的衬衫和裙子整理好,这才走向霍淡如。 时年收到安澄的目光,心下便是霍地一动。 无言灵犀,她明白了安澄的意思。 本案还有一个关键点证人迟迟无法说服,而安澄也曾为了这个证人几次三番地与她谈过。只是她几次都给拒绝了。 可是现在法庭形势发生了不利的反转,现在也许只剩下那一个人的出现,才能帮控方挽回颓势。 时年便毅然起身,按住手机,走向门外去。 . 庭内,安澄整理好衣裙走向霍淡如。她先向霍淡如恭恭敬敬鞠了个躬,然后毫不客气地向法官寒声道:“庭上,我要质疑辩方证人的身份合法性。我觉得霍淡如医师不宜作为证人出现在法庭上,尤其不能作为辩方证人来与我抗辩。” 法官也十分不解:“为什么?” 霍淡如之前一直姿态专业而优雅,并未因个人的身份而有任何的慌乱。可是这一刻她也没想到安澄会这样说,便忍不住微微有点急。 “澄澄!” 可是安澄看都没看向她,依旧面色冰冷地说:“因为她正在与我的父亲交往中,已然谈婚论嫁。而我作为我父亲的女儿,一直对他们的感情怀有迟疑,尤其对他们说想要结婚很有冷意。” 安澄高高扬起下颌:“所以我有理由质疑,今天霍淡如女士忽然出现在法庭上作为辩方证人,与我作对,是有意为之。若这样的证人都能帮到被告,那法律的公平何在,法庭的庄严又何在?!” . 法庭登时一片大哗。 又因为在场许多媒体在,很多媒体人都认得霍淡如,也知道杜松林的名头,于是纷纷扛起长枪短炮只对准了两个女人,恨不能将她们面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摄入镜头。 汤燕犀坐不住了,想要起身,却被汤燕卿死死扯住。 “哥,你现在站起来能做什么?咆哮法庭么?” 汤燕犀垂首望弟弟:“难道你让我这样眼睁睁看着她们两个伤了感情?” 本来与安澄之间便已经隔了千山万水,如果母亲与安澄再在法庭上这样公然闹翻,那以后……也许就再也没有了以后。 母亲是骄傲的女人,安澄同样是,两个骄傲的女人这样地对峙起来,那将来还怎么可能和睦相处? 汤燕卿依旧坐得笔直,两条长腿叠起,目光定定望着那两个女人。 “至少从法庭策略来说,安澄没做错。现在专家证人是辩方最大的王牌,安澄如果能成功地质疑了证人的身份,进而取消证人的作证的话,那咱们就赢了。” 汤燕犀却轻轻摇头。 “话虽如此,可是倘若法庭取消了我妈妈证人的身份和证言,那就等于以法律的名义质疑了我妈妈的专业度与职业心。一个心理医师、一个婚姻咨询师,如果专业度和职业心受到公开质疑的话,那她的事业就毁了。” . 庭上,法官也惊愕地追问霍淡如:“辩方证人,检控官所说的,是否属实?” 霍淡如高高扬眸望向安澄,她的身子紧紧绷直。 在媒体的一片闪光灯之中,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法官大人,检控官说的情况,不属实。” 什么? 所有人,包括安澄都是一片惊讶。 霍淡如深深吸气,竭力保持冷静,“我跟安检察官的父亲杜松林是曾经交往过,也曾经谈婚论嫁过。不过都已经是‘曾经’,我现在跟安检察官没有任何的私人关系了!” 这话说完,就连安澄自己也向后倒退了两步。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的,霍淡如没有跟父亲分手。可是却因为眼前的困境,也许还有她的言行,叫霍淡如突然做出了这个决定。 父亲的幸福与案子之间,她该如何选择? - 谢谢如下亲: 12张:事儿妈 5张:hongxiu070425 ☆、182.182他来了(第一更) 法庭上不容戏言,话既然已经出口,便没有了收回的余地。 法官正色望住霍淡如:“辩方证人,请问你所言是否属实?” 霍淡如点头:“属实。” 安澄怒目而视:“你撒谎!你跟我爸根本就没有分手。前天晚上你们还一起出去看演出!” 庭上又是一片低低惊呼凡。 霍淡如漠然转头望向安澄,目光里撤去温度:“检控官,我今天原本只是因为自己的专业背景,所以被聘做专家证人出庭作证。我原本以为我只需要出庭作证,帮助聘请我的人说完我专业之下该说的证言就完了。正常官司里我只是一个过客,一个配角龙套,从未想过我会一不小心成了法庭上的主角。” “这有点讽刺,也太超乎我的预期。在我看来感情总归是个人的私事,不该影响到今天本案的进程,可是既然此时情势已经由不得我选择,那我只能对庭上,对大家说声抱歉。謦” 霍淡如说完,才又转向安澄,目光清淡。 “澄澄,虽然你是你爸的女儿,但是你有你的工作。成年子女与父母之间,终究已经是相对独立的个体,所以你爸跟我的感情问题,我本人作为当事人,自然比你这个旁观者更为清楚。” “所以我说我们已经分手了,就是已经分手了,这是我跟你爸爸之间的事,好像还轮不到你来质疑。” “至于你说前天晚上我刚跟你爸爸一起看过一场演出……嗯,也没有错。不过澄澄你别忘了,我在跟你爸发展成情侣之前,我们还是多年的老友。所以就算我们分手了,我们也只是退回到老友的身份,以老友的身份一起去看一场戏,难道有什么过分的么?” …… 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想到今天法庭上的主角竟然不是两位律师,更不是被告和受伤害的时年,而成为了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 法官也颇感头疼,只能敲了敲法槌:“你们都是华裔,眼前的情形倒让我想起中国的一句俗语: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如这样,你们二位稍安勿躁,暂时休庭,由本庭亲自致电给检察官的父亲,问清事实。” 法官宣布暂时休庭,安澄这才悄然舒了口气。 惟愿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时间,能让时年足够说服皇甫华章,能让皇甫华章尽速赶来。 . 法庭外,时年焦急地拨通皇甫华章的电.话,却迟迟暂时无法接通。 法庭里乱了,不断有媒体奔来。时年心下更是急得火上房,她明白,这是安澄牺牲了自家的私事,在尽力为她争取时间。 时年不断拨打,手机终于豁然传出了接通了的信号,可是皇甫华章却没有接听。 时年急死了,抱着手机祈祷着:“拜托,接电.话啊,拜托。” 手机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终于还是要失望了么? 原来这个手机号,就算拥有了,却关键时刻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时年忍不住低低嘟哝:“这是什么手机啊?是谁说过这支手机会24小时向我敞开?原来说话不算话。” 时年焦急之下,便下意识转身望向法庭那边。 却不知道一道颀长的身影已经无声出现在了她身旁,宛若一笔水墨画就的影子盖住她的头脸。 “是谁说我会说话不算话?” . 冷不防听见这嗓音,时年着实吓了一大跳,猛然回首望来,目光落进一双狭长薄睑的眼瞳里去。 眼前的男子微微有些虚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还在不断嗡嗡地蜂鸣着。 “理事长?!你怎么来了?”时年惊讶得有点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打他的手机,本来还做好准备要在电.话劝说他一番,以为今天如果能将他说服,只要能将他加入控方证人的名单,那就已经是胜利。都不指望他今天能临时赶来,却怎么能想到,电.话还没打通的,他本人竟然这样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了眼前?! 他挑眉望向她:“别发愣了。还不快去通知安检察官,赶紧跟法庭申请,加入新的证人?” 时年惊讶得张大嘴巴:“您真的肯?” 他摇头笑起来:“嗯。快去吧。” 时年大喜过望,欢呼着转身就往回跑。都忘了手机还没挂断。 皇甫华章眯眼望着她欢喜奔去的背影,感受着自己口袋里手机还在不停地振动蜂鸣,不由得无奈地挑眉微笑。 她忘了挂断,他却舍不得挂断。 两人距离开这么远,却还有这无形信号的振动和维系,让他觉得幸福。 . 此时暂时休庭,安澄等人都走出了法庭大门,站在了走廊里。 安澄看见汤燕犀迎上霍淡如去,母子俩激烈地说着什么,四只眼睛都不由得穿过人群,朝她望过来。她蹙眉垂首,避了开去。 她焦急地在走廊里踱步, 等待时年的消息。 “嘿,女朋友,后悔了么?” 安澄一听这欠揍的动静,就知道是谁来了。她将目光从鞋尖儿下的大理石地面上重新挑起来,迎向汤燕卿的一脸坏笑。 “你是来幸灾乐祸的?”安澄毫不客气反击回去:“别忘了这个法庭上,同样还有你、向远、时年的三角,明天的媒体一样不会放过你们三个。” “汤sir,我是为了你着想,才没将你也列入控方证人名单,没要求你出庭作证。我这可是对你仁至义尽,可是你如果反过来嘲笑我的话,我会跟你们警监提出要求的。警方配合检方作证可是天经地义,由不得你不答应。” 汤燕卿笑起来,他知道安澄说的可不是威胁。熊洁那篇文章的热度依旧还在,虽然文中用了化名,可是稍微有点触角的媒体人也能从今儿法庭上找到延伸的点来。 汤燕卿靠在墙上,翘起鞋尖:“那就谢谢啦。” “嗯哼,”安澄便也并肩靠了过来,转头盯着他:“不管怎么样,这个时候你过来陪我,那就算咱们没白认识一场。” 这个时候,汤燕犀和母亲在一起,安澄要独自面对那么多异样的目光,那滋味儿也并不好受。也许今天庭审结束之后,她的声名在黑蜘蛛上又要多几项,比如什么为了官司赢,什么都能不顾之类的。 有了汤燕卿的陪伴,安澄果然平静多了。她低低跟他说:“真想现在跟你一起抽根烟。” 汤燕卿笑了:“忍忍。你现在可是穿的几乎是高中校服,这么着抽烟多奇怪。” 安澄冲他做了个鬼脸:“少来,你高中的时候早就抽烟了。” 汤燕卿低低地笑起来,良久才歪头望她:“真的,今天庭上说的那些话……不后悔么?” “不。”安澄摇了摇头:“身为检察官,我上庭便不是为了我自己。为了将嫌犯绳之以法,为了给受害者一个交待,我什么都豁得出去。” 她转头望汤燕卿:“你跟我一样明白,马克就是有罪的。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有罪的嫌犯借着任何证人的证言逃脱法律的制裁。就算她是霍淡如,只要她是给嫌犯做伪证,那我也一样不会客气。更何况她本来就是在撒谎,她宁肯说她跟我爸分属了,也要坚持给马克作伪证,那我就更不后悔了。” “我支持你。”汤燕卿朝安澄伸出拳头去:“司法面前,没有私情。如果有一天我汤家人犯了罪,我也照样亲手将他们抓进牢去。” 安澄微微一怔,终于含笑也伸出拳头来,与他相击:“彼此彼此。嘿小子,谢了。”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 两人循声望去,见时年一脸绯红地跑过来,捉住安澄的手臂,便是双眸晶亮地低低欢呼:“安检,皇甫华章来了;不仅来了,而且他什么都没用我劝说,便主动要求出庭作证!” “真的?”安澄也是惊喜过望。 时年用力点头:“安检,赶紧去跟法官申请加一个证人名单。” 两个女人都兴奋得一脸绯红,一旁被忽视了的汤燕卿却眯起眼来,目光都落在了时年的面上。 该死的女人,竟然对皇甫华章的到来高兴成这样! 竟然,光顾着分享皇甫华章到来的喜讯,完全看都没看站在一旁的他一眼! 真是要气死人了! . 法庭里,电.话彼端,杜松林也正在经历一场天人交战。 左手是霍淡如,右手是女儿,他该如何回答? -- 【早上第二更~】 ☆、183.183决不认输(第二更) 同样作为丈夫和父亲,法官也很能体谅杜松林的处境。何况杜松林是本城名医,声誉卓著,所以法官便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杜松林作答。 法官当年自己脚上长了骨刺,站立和走路都疼得钻心。按着西医的治疗手段只能开刀,以他的年纪,骨头动刀之后恢复起来也不容易。他万般无奈之下,便经朋友的介绍到了杜松林的诊所去。 杜松林身在M国,取得了M国本国医学院的博士学位,拥有了职业资格;可是他的家学渊源却还是中医,所以他索性将中西医疗法接合起来凡。 后来杜松林用中医疗法,未曾开刀,甚至没口服什么汤药,只用膏药贴敷就治好了法官脚上的骨刺,令法官大觉不可思议。于是多年来也成为了杜松林诊所的忠实客户。 正在此时,门上有人敲响。 法警上前开门查看,见竟然是安澄。 安澄歪头见法官正举着电.话,心便放了下来,含笑道:“法官大人,您不用跟我父亲核对了,我收回前言,不质疑霍淡如的证人身份和证言了。” “哦?”法官也意外,不过心下却也跟着一松,便连忙冲着电.话那边说:“哦,那麻烦你了杜医师,既然检控收回前言,我方才的问题就也没有意义了。再见杜医师,下次我这条老寒腿还要麻烦你帮我好好调理调理。” 杜松林也大喜过望,连忙说:“没问题,没问题。謦” 法官长出口气挂断了电.话,转头望安澄:“检控官,你收回前言的话,是否意味着准备认输?” “当然不是。”安澄耀眼一笑:“是因为我方又找到了重量级的证人。法官大人,我申请新证人出庭作证。” 法官叫文书来给安澄办理证人手续,见安澄报出的名字竟然是威廉·佛德,将法官也惊了一跳,连声问:“这个威廉·佛德,难道就是佛德集团的那个佛德?” 安澄得意一笑:“自然是。不然怎么敢说是重量级的证人呢。” 这些年佛德集团的新闻无数,可是掌门人威廉·佛德本人永远只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甚至媒体在近几年间再未成功拍到过威廉·佛德的照片,或者也有人说,不是拍不到,而是就算拍到了也不敢刊登出来,都早早被他的公关人员给将图片撤掉了。 低调、神秘,是外界对他的一致印象。 却哪儿能想到这位神秘人物,今天竟然肯主动现身在法庭之上,且是公开出庭作证! 办完了手续,法官和安澄仪器朝外走,法官都忍不住跟安澄说了声:“安检,能请得动这尊神,你真是好大的面子。” 安澄一笑否认:“不是我的面子大。要是我去邀请,他也不会给我面子。” 不消说,自然是时年的面子大。 对于为什么会如此,安澄心下也是颇为好奇。而且几次在与皇甫华章的接触中,对方总是暗示并非一定不会出庭作证,只要是时年能够从中说和……安澄忍不住猜想,时年跟这个皇甫华章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才会叫一个多年低调的神秘大人物竟然同意为了她而走到人前呢? . 安澄走进法官办公室的同时,汤燕卿也迈开长腿,借着身高的优势,挡住了时年的去路。 居高临下盯着她的眼睛:“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表现出对另外一个男人这么大的兴趣。” 虽说他是压低了声音说的话,可是走廊上毕竟人多眼杂,媒体众多。 时年便以目光警告他,然后轻轻哼了声:“当着汤sir的面,又怎样?汤sir难道忘了,辩方律师还是我前夫呢!为了成功在指证凶手,我可不管谁是谁!” 汤燕卿愤愤咬牙:“切,就他会出庭作证么?我也能,我现在就把我自己加证人名单上去。” 时年忍不住叹气:“上去说什么呀?说你们警方在肖恩的死亡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有效的直接物证?那又要用什么去指证马克?” 汤燕卿被问得长眉直颤。 “汤sir别闹了好么?皇甫华章却不一样,他作为现场的目击证人,他的证词就有可能直接将马克定罪!” 说罢推开他的手,便招呼着简,向门外去迎接皇甫华章。 只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简洁与他解释:“得趁着这一点时间赶紧帮他做功课,没时间斗嘴了,行吗?” 目送她忙而不乱的背影,汤燕卿也只能止步耸肩:“嗬,好义正词严的口气。我又败给你了,我认。” 不过对皇甫华章,他可不认输。 马克,不是他想要的。 . 霍淡如结束作证,先行离去。 汤燕犀有些疲惫地走到弟弟身边,也留意到了时年和简将皇甫华章带进来,直接请进了控方的休息室,随即将房门上锁。 汤燕犀便也忍不住惊讶:“他竟然肯来作证,该不会真的是时年给请来的吧?” 说 着,忍不住同情地看着弟弟。 汤燕卿哼了一声,歪头看兄长:“跟霍阿姨吵起来了?” “算不得吵,我只是奇怪我妈为什么会跟向远和马克走得那么近。”汤燕犀盯了汤燕卿一眼,后面的话没有直说。 汤燕卿便点了点头:“我也同样有这个疑问。这些年,向景盛和杜松林同样跟霍阿姨走得很近;杜松林现在是霍阿姨的交往对象,向景盛的关系也远不到哪儿去。” 最初的不解,稍微深思一下便能从中看出是向景盛从中施加了影响,不然霍淡如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汤燕犀也是点头:“刚跟爸分手的那几年,我妈的心理上也背负了很重的担子。那几年多亏向景盛和杜松林依旧顾念着老友的情分,陪我妈走过来。我妈是要强的女人,其实也是重情的,所以倘若是向景盛提出的请托,我妈无法拒绝。” 汤燕卿起来,伸手搭住兄长的肩头:“……听见霍阿姨跟杜伯伯交往的事,也吓了一跳吧?” 汤燕犀深深叹了口气:“也怪我后知后觉,的确是没有发现我妈跟杜伯伯之间的情愫。” 霍淡如虽然与汤明羿离婚多年,但是当年的那口气一直还梗在心里,于是她跟杜松林的关系便始终都不想叫汤家人知道。她的心结,杜松林自然也心知肚明,于是两人一向配合着在众人面前演戏,除了被安澄知道,被向景盛这样的老油条发现了之外,年轻一辈的孩子们当真还没有往这边想的。 汤燕犀虽然是霍淡如的儿子,可是实际上却是沈宛抚养长大的,与母亲之间反倒有些客气,所以竟然也后知后觉了。 不过……却也终于由此知道,安澄为何会对他那样冷淡。 从前以为是安澄好胜,总是记着从前两人法庭相斗的那些仇,所以与他敌对呢;此时才明白,安澄是悄然独自咽下了这份苦涩…… 汤燕卿却得意一乐:“我早发现了。只是不好直接告诉你。” “你早发现了?”汤燕犀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 汤燕卿眯起眼来,想起那天带时年去杜松林的诊所。晚上再回去,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杜松林还没走。而那个房间里分明多了女人的香水味儿,且通向休息室的搁架上,多了一个女人的手包。 从手包的颜色和款式上可以推测那个女人的年纪、审美、甚至是职业背景。再交叉对比杜松林身边具有相应特征的女性,他便不难猜到那就是霍淡如。 汤燕犀听完了,只能是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少爷啊,是不是就等着今天呢,看我一脸狼狈、两眼惊讶?少爷,我认输,承认又被你玩儿了一道,行了不?” 汤燕卿便也笑起来:“承让。” 继而凑到兄长耳边:“别愁眉苦脸了,安澄不是故意的,她布下的不过是个逻辑陷阱。就算逼得霍阿姨说跟杜伯伯都是过去式了,但是也不等于两人不能在一起了——‘曾经’分手,以后再复合,谁管得着?就是法庭也没办法。” 汤燕犀也这才想明白,终于释然而笑:“嗯哼,怪不得你们两个互称是对方的男朋友、女朋友,你们两个倒还真心有灵犀。” 汤燕卿却耸肩:“可是我‘名’无灵犀。所以灵犀神马的,还是留给老哥你吧。我心有所念,就够了。” - 【皇甫华章在庭上会如何说?明天见~】 谢谢如下亲们的月票: 6张:水水、13435192621+红包、 2张:密诺顿省 ☆、184.184他仿佛是主宰整个法庭的王(2更1) 恢复开庭。 当皇甫华章作为控方证人,刚一走进法庭的时候,时年便明显能感知到马克的情绪变了。 之前作为被告,跟向远坐在一起的马克,整个庭审都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无论控辩双方在庭上的局势几番变换,他面上的神情却始终未变。仿佛他不是被告,而只是个看客,对罪与罚都不关心。 可是这一刻,当回头看见法庭的大门打开,皇甫华章站在门口起,他面上的从容和有趣便都消失不见。他那双泛着黑蓝色的眼睛紧紧盯住皇甫华章,目光随着他一路朝前走,一直穿过坐席过道,走到了证人席前。立定转身,从容而优雅地向庭上和陪审团微微躬身,继而嗓音清朗地宣誓,继而悠然坐下。 整个过程,马克都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皇甫华章,仿佛连他一丝动作都不想落下謦。 由此可见,至少皇甫华章的出现已经给了马克极重的影响,甚至比安澄故意穿上类似校服的裙装更奏效。 而到场的媒体更是顿时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所有的摄像摄影设备全都对准了皇甫华章,反倒没人去格外注意马克的反应凡。 今天这场庭审也真是奇了,虽然马克本身的身份已经足够勾动媒体目光,且案发地点在康川大学也足够叫人瞩目,可是今天庭审的焦点却一再被转移,被告马克自己反倒成了一个配角。 皇甫华章坐下,也意识到了马克急切追来的视线,便微微一抬眸,目光落向马克去。可是目光只是相撞片刻便随即错开。云淡风轻得,仿佛马克根本就不入他的眼。 对此,旁人不觉得怎样,可是马克却有些坐不住了,两手微颤着按住椅子扶手,仿佛想要站起来。 向远发觉了不对劲,回头轻声警告:“你这是怎么了?平静!” 实则向远自己看见竟然是皇甫华章亲自出庭作证,也吓了一跳。这个将他向家命运随便捏在掌心的神秘人物,今天竟然这么出现在法庭上。一想到稍后他要亲自上前去盘问皇甫华章,向远心下竟然生起了不确定和惧意。 皇甫华章刚一出庭,一句话没说,只是一路走过去,坐下来,目光飘起来,就让辩方的他和马克同时乱了阵脚……这种感觉太糟糕,仿佛不战而降。 向远和马克惊愕之下,肢体动作实则已经透露了太多心绪,汤燕卿虽然看不清他们面上的神色,可是却也看见了他们的肢体语言。垂首跟汤燕犀低声说:“能找来皇甫华章,这个官司就已经赢了。” 汤燕犀也微微惊讶:“这么早就下结论,未免为时过早吧?少爷,就算你是行为分析专家,可是法庭上的情形瞬息万变,没人敢这么早下结论。” 汤燕卿眯眼勾了勾唇:“赌什么?” 汤燕犀也不示弱:“我有什么,你好像比我还清楚。那就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汤燕卿想了想,含笑偏首过去,带着淘气的眼神:“如果我赢了,让霍阿姨做东,请人吃顿好的。” 汤燕犀微微眯了眯眼,心下便也大致明白了。却故意装糊涂:“请谁呀?你么?我好像没听说过你什么时候对我妈的厨艺产生过任何的兴趣啊。” 汤燕卿耸耸肩:“我就免了吧,省得霍阿姨看见我上火;安澄也免了,将来她们娘俩之间的事儿,你们三个再慢慢解决。” “我说的是时年。若我说中了,叫霍阿姨请她吃顿好的。” 汤燕犀心下也是微微一荡,明白了弟弟的心。便也点头:“好,如果我真的输了,这件事就交给我。我保证让我妈好好请时年吃一顿。” 汤燕犀虽如此说,却也还是高高扬起下颌:“不过你先赢了再说。” 汤燕卿轻哼了一声:“瞧着吧,开始了。大表哥不会叫咱们失望的。” . 安澄上前盘问:“佛德先生请描述一下当日你在康川大学校外公路上,以手杖击打被告马克,救下时年的经过。” 皇甫华章点了点头,依旧一派悠然自得,完全没有被法庭上的紧张气氛所影响,反倒用自己的个人气质压住了法庭上的气氛,叫法庭上的气氛全都跟着他而发生了转变。 他朝安澄点头,优雅一笑,用带着英伦腔的口语,慢条斯理地将那天的情形讲述了一遍。完全客观的视角,与前面时年等人的描述内容相差不多,但是却给听者的印象程度截然不同。 安澄倒也不意外,她点了下头,便直刺要害:“佛德先生,我这里有两份文件,请你过目。” 安澄说着将两份文件同时呈送给法官,经法官允许,被投影在屏幕上。 安澄用遥控激光笔先圈着第一份文件:“这一份是被告马克在被你的手杖击打之后的医师检验报告。报告里面写明被告被你打在后颈处,造成了休克;虽然被告身子情形并无大碍,很快清醒过来。但是无疑,你的方法准确有效地制止了他的伤害行为,避免了受害者遭受更严重的伤害。” 皇甫华章点了下头:“我这人 做事喜欢把握分寸,恰到好处,不过不失。” 安澄忙跟道:“您这样一个善于克制的人,却对马克采取了将他打成休克的手段,由此可见他的伤害程度实则比较严重,否则您也不会出手如此之重,是不是?” 这样一个喜欢分寸的人,能一出手便能将人直接打成休克,足见出手之重。 皇甫华章倒也坦率一笑,“没错。我之所以要这样做的原因,相信检控官能从第二份文件里找到答案。” 安澄也微微有些惊讶。 他出庭前,时年和简是帮他做过一定准备,不过因为时间紧急,而且这两份文件已经作为呈堂证供,交由法庭文书代为监管,所以皇甫华章事先并未有机会看见两份文件的原件才是。他又如何能知道第二份文件里头会有什么内容? 安澄的惊讶都落入皇甫华章眼中,他也不意外,只悠然一笑:“因为时年当时也晕厥了,救护车来,并没能在现场就救醒她,我很不放心,于是驱车跟随救护车去了急救中心。我到达急救中心后,就她的情形咨询过医生,所以从医生那里得知了她的情况。” 皇甫华章说着淡淡扬眉,抬手指着大屏幕上呈现出来的第二份文件,含笑朝安澄点头:“请安检将第二份文件放大,将时年当时情形的描述文字放大。” 安澄原本也正想这么做,便默契地放大文件,找到相应字眼,用激光遥控笔圈起。 皇甫华章满意地点头一笑:“安检、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各位相信都看见了医师报告上的描述:时年当时因颈椎被压迫,造成呼吸括约肌的迟钝型放松,也就是说她的呼吸已经受到了影响,她随时有可能因为呼吸括约肌的彻底松弛而窒息死亡。” “当时我就是因为已经发现了时年的情形不对,所以情急之下才下重手,一击直接将被告打成休克,以腾出时间来帮时年争取医治的时间,以免被告还有任何反抗的可能,耽误这宝贵的抢救时间。一般这样情形的发生到窒息死亡,间隔只有5分钟;就算有救护车的情形之下,挽救生命的时间也只有8~15分钟,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钟都是宝贵的,不敢浪费。” 庭上所有人,包括安澄也都长出一口气,不由得点头,心下暗赞皇甫华章的处理得当。 如果不是他这样手头极准的人,那真的有可能被不必要的打斗占去宝贵的抢救时间,会让时年丧命。可是这世界上能有这么准的手头的人一共也没有多少个,应该说还是时年运气真是好。 旁听席上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皇甫华章的准头上,可是安澄却听得出,皇甫华章实则已经成功地悄然将重点显露在了她面前。 这个出庭证人都不需要她这个检控官的引导,就能自行找到最关键的症结所在;甚至是这个证人反过来在引导着她这个检控官。 这种感觉在她这多年的职业生涯中也是绝无仅有。 既然眼前都铺垫好了,她也乐得直接点入正题。 “佛德先生,实不相瞒,在你出庭作证之前,实则辩方已经尽力将被告对时年的伤害描述成了极低的程度。仿佛那次伤害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愿意赔偿相关医疗费用。” “情形看起来好像也真的是那样的,毕竟时年现在就好好地坐在大家眼前。她没有任何外伤,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仿佛也就只是晕厥了那么一下,醒来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可是正如佛德先生您方才所说,时年非但是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而且倘若不是佛德先生及时赶到,那时年说不定已经丧命!” - 【早晨第二更~】 ☆、185.185究竟是不是杀人犯(2更2) “没错。” 皇甫华章也眯眼扬起头来,目光越过安澄,冷冷飘向坐在辩方坐席上的马克:“这世上不是所有眼睛看得见的伤害才叫伤害,被告的手法绝不是普通的伤害,虽然没有留下眼睛可见的伤痕和后遗症,可是若当时我再晚到半步,她却可能当成就死于非命!” “所以被告施加给时年的,那不是普通的伤害,他那是谋杀!” 陪审员和旁听席上登时一片搔动。 向远见势不妙,连忙起身:“反对!謦” 安澄回眸奚落地笑:“辩方律师,请问你反对什么?方才这话也不是我说出的,是证人说的。怎么你身为辩方律师,连我证人作证所说的话也要反对了不成?” 法官也是哑然失笑:“反对无效。提醒辩方律师,看清楚是谁在发言在提出反对为好。凡” 向远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犯了程序上的错误,登时满面通红。 不过在法庭上没有因脸皮薄而自行退却的律师,于是他坚持:“可是法官大人,控方对我当事人在时年一案上提出的指控是伤害,而不是谋杀。现在控方证人却在为不存在的谋杀指控作证,这难道不该提出反对么?” 法官想了想,便也点头:“检控官,请你注意自己的指控罪名。虽然是两桩罪名同时存在,但却是针对不同的受害者和案件。” 安澄便也躬身:“是,我接下来会注意区别。” 安澄说完向皇甫华章悄然使了个眼色。 其实都是微妙之间,需要彼此熟识才能心领神会。可是皇甫华章却竟然仿佛看懂了,勾起薄唇,朝安澄含笑点了点头。 安澄道:“好我们不在伤害案的指控上来说谋杀,我本人作为控方,不再说被告曾经试图谋杀时年;那我们就回到可以说谋杀的指控上来——另一桩案子,另一个受害者,康川大学的校警肖恩。也就是在被告曾经在时年面前承认过的他杀死的那个人。” 向远立即再度起身:“反对!方才我们都已经说明了,马克在说那句话的时候是发生了心理学上的移情效应,并非是他本人想要说的话,不能由此来指证我的当事人就是杀害肖恩的凶手!” 安澄冷笑一声,反唇相讥:“这是辩方的专家证人说的话,可是现在我方已经邀请了新的证人,提出了新的证言。在法官阁下和各位陪审员确认之前,辩方凭什么就直接拿你方专家证人的话来不准我方证人作证?” 法官便也认可安澄的话:“辩方先别急着反对,先听听控方证人如何说也好。” 法官当了这么多年的法官,自然是在庭上最知道该听什么关键的。方才皇甫华章证言里的一些具体字眼也早就落在了法官的耳朵里。 皇甫华章坐在证人席上,朝法官微微躬了躬身,优雅得仿佛欧洲中世纪的贵族。 法官便也点头回礼:“控方证人,可以继续回答检控官的提问。” 安澄满意一笑,继续问道:“……佛德先生您之所以担心被告会导致时年丧命的原因,是什么呢?” 皇甫华章缓缓收敛了笑容:“正是因为检控官前面提到的那起命案:我康川大学的校警肖恩被杀死在他的工作岗位——宿舍的校警办公室里。据警方的法医报告,校警肖恩的死因也正是高位颈椎损伤,导致的呼吸括约肌松弛,继而造成了肖恩的窒息死亡。也就是俗称的被拧断了脖子。” “这是完全相同的杀人方式!作为康川大学校董会的理事长,我本人来不及救护死去的校警,却决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自己学校的学生再死于同样的杀人手段之下!” . 完全相同的杀人手法……陪审员登时交头接耳起来。 安澄见状乘胜追击,走到陪审团坐席前陈词道:“正如各位陪审员方才看到的诊疗记录,以及听到的我方证人的证言,足见被告是一个多么心机深沉、且出手凶狠毒辣的人!没错,伤害案中的受害者时年,是没有丧命,也没有大家眼睛看得见的伤痕,可是大家可以根据校警肖恩的死来想象得到,时年在被被告掐住脖子的刹那所经历的是怎样惊魂的一刻。那一刻,呼吸就要停止,生命即将远去,她却无力反抗那个身高力量都在她之上的异性,她只能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各位陪审员,大家请闭上眼睛,你们便会想象得到时年当时的情形……那样的痛苦,又岂是一场普通的伤害?那种生死一线之间的绝望,也许未来许多年里还会不断在梦里重现,会给她的心灵造成多么大的创伤?” “高位颈椎损伤,这是多么专业的杀人手法。第四颈椎,这又是多么难以准确找到的位置。倘若被告不是蓄意想要谋夺时年的性命,那他又怎么会冷静且准确地施行了这样的手法?能这样冷静而准确地用这样隐蔽而专业的手法杀人的被告,还怎么可能是什么将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心理学意义上的病患?” 安澄说着回身一指马克:“他不是病患,他是冷血杀手!” < p>向远大惊失色,登时起身:“反对!检控官任意臆测……” 安澄根本就不给向远说完抗议的机会,她立在陪审团坐席前,向前倾身,拢住所有陪审员的注意力,完全不给他们机会分神去听向远的话。 “他不但如他自己对时年所承认的那样,冷血而残忍地杀害了校警肖恩;他更想用相同的冷血的手段也杀害时年。只不过时年的运气比肖恩好了一点,她能巧遇正好经过犯罪现场的佛德先生,被佛德先生及时救下,并且分秒必争地送往了急救中心,这才帮她挽救回一条命来。可是她的幸运并不可以反过来被辩方利用,成为了为冷血的被告脱罪的理由!” “没有被被告杀死,而是能幸运地活下来,难道是时年的错?难道是佛德先生路见不平的错?凭什么这些善良和正义却要被罪恶的一方所利用?还要披上所谓的心理学的伪装外衣?” “法官阁下,各位陪审员,那个坐在你们面前的被告,是两桩谋杀案的凶手,倘若这次被他用诡计逃脱了,他以后会用相同的隐秘手法再去伤害更多的人!这个人究竟是应该继续留在我们本该安静幸福的生活里,随时潜伏着出来伤人;还是该用法律的绳索将他束缚起来?这个决定权在你们各位的手中,我代表死者肖恩、伤者时年,拜托你们仔细想清楚!” 陪审团的成员显然都受到了安澄的影响,面上表情都发生了清晰的变化。 汤燕卿忙垂首,将12个人的表情变化一个一个都记录在了小本子上。 汤燕犀也紧张地凑过来看,一看数据的变化,面上便也是一喜。 8比4了,比之前的5:7,显然已经握住了更多的胜算。 . 安澄满意地回到座位,将盘问权转给了向远。 向远也明白,这也许是自己最后的翻盘机会。他缓缓起身,系好西装的扣子,边走边想对策,缓缓走到皇甫华章面前来。 “佛德先生,首先请允许我表达我个人对您的敬意。因为您的地位和声誉,您的出庭本身便对法官阁下和各位陪审员的心理形成了想当大的冲击。我本人对您的出庭也表示尊敬,可是我却不能不提醒您一声——您只是伤害案的目击证人,也就是说您只有资格对伤害案提出证词。Ok,伤害案我的当事人已经认罪了,并且授权我表达了歉意,以及愿意积极做赔偿的心情。至于校警肖恩的命案,您当真就无权置喙了。” . 向远无疑也是高手,他用了故意放缓的语速、可以平缓低沉的语调,将方才被安澄搅热了的法庭气氛,一点一点地拉低了回来。而陪审员们方才的情绪冲动,也因之而一点点回落,又回到了客观冷静思考的情形中。 汤燕卿垂首修改数据。之前的8:4,又回落到了7:5。虽然有优势,但是不足以决定庭审结果。 若是谋杀罪名成立,需要12名陪审员的一致认可才行。 . 面对向远,皇甫华章依旧是自己的做派,不慌不忙,悠然自得。 他十指并拢,指尖相对,似笑非笑地望住向远。 “真不好意思,向律师,我不得不当众反驳你的话。你错了,我不仅是伤害案的目击证人;我本人也与肖恩的命案深有牵连。甚至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我也是那场命案的目击证人。” ☆、186.186表演很精彩,却不入小爷的眼(第一更) 向远一怔:“你说什么?” 实则不光向远,就连安澄,以及旁听席上的时年和汤燕卿也同样是一怔。 皇甫华章自己却更加轻松自在,微微含笑。 向远的一脸惊愕,是他说了这么多话的Bonus。 “实不相瞒,本人是今天才临时决定出庭作证的。之前检控官和警方也联系过我多次,我却都回绝了。”他的目光径直越过近在眼前的向远,飘向人群,落在旁听席里的时年面上謦。 “我不出庭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我本人个性低调,多年一直不喜欢在媒体前抛头露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不想因为私人身份而影响了法庭的公义——因为我与被告有亲戚关系。” “哦?”法庭上又都是一愣凡。 法官也有些迟疑:“本州法律有规定亲属的规避原则,那么控方证人是如何通过身份审核的?”法官这话是问向法庭文书的,这样的身份审核应该在证人出庭之前就完成。 文书急忙起身解释:“虽然佛德先生与本案被告的家族之间曾经有联姻,但是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证人与被告之间的亲属关系已经超过了三代,并不违背本州的相关规定。” 法官便向皇甫华章点头:“控方证人可以继续作证。” 皇甫华章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手杖,向法官微微颔首。 却忍不住抿嘴一笑:“本案倒也有趣,仿佛所有关键的角色之间都是有着各种亲属关系的。听说之前出庭的辩方证人是检控官父亲的女友,而本人与被告有远亲,更有趣的是辩方律师实则还与受害者时年曾是夫妻……本人与辩方证人霍女士还好说,毕竟都是间接的关系,可是辩方律师跟受害人之间的却是直接的关系。” “幸好庭上明鉴,并不排除我作证的资格,否则本人真的要忍不住问问庭上,身为受害人的前夫,怎么可以身为辩方律师出庭?” 整个庭上又是一片惊呼。 这世上离了婚之后还能和平共处的夫妻毕竟不多,更多的是怨偶,离婚之后顿成仇敌。 再联想向远之前的所有辩护词,那些为了保护马克而针对时年的,便都有了公报私仇的意味。 向远紧紧盯住皇甫华章的眼睛,尽管背对着旁听席站着,也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宛若利箭一般朝他的脊梁骨射过来。 他深吸口气,朝法官的陪审团尽量平静地一笑:“控方证人没说错,我与时年曾经是夫妻。但是我们在本案进.入诉讼阶段便已经离婚。按照本州法律,这并不影响我作为辩方律师出现在法庭上。” 法官也点头:“陪审团,可以忽略掉辩方律师曾与被害人是夫妻的关系。他们曾经的关系不影响本案的定罪和量刑。” 皇甫华章也并不在意,目光依旧只静静落在时年面上:“向律师所为自然合法,只是——若是本人,如果当真曾经真挚地爱过一个女人,有人敢伤害她的话,我一定绝不放过那个凶手。” “更别说要为那个凶手辩护,还要为了辩护而当庭与那个女人对质。曾经身为她丈夫的时候,没能够及时保护她;在她受了伤害之后,还要帮着被告在法庭上进一步伤害她……向律师,我真佩服你能这样大义灭亲。” . 皇甫华章的话音轻落,庭上就又是一片交头接耳。 向远面色登时苍白,十指紧紧抓住证人席作为的围栏,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法与情,永远是一对矛盾体,看似冲突,却从来都是如影随形。在法庭上也是如此,有时候能打赢官司不是法律意义上的证据有多确凿,人证物证有多强大有力,反而是情感占了主导地位。毕竟人心都是肉长,而决定整个庭审结局的是12位凡人陪审员。 此时此刻,他自己的身份虽然没有违法,但是显然输了感情,皇甫华章这样一针见血地指刺而出,法庭上的人心向背就将受到巨大的影响。可以想象,这几句话之间,他可能又已经失去了几个陪审员的支持。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在庭上,他没有输给安澄,却有可能输在一个证人的手下。这对于一个律师来说,真可说巨大的羞辱。 可是事已至此,他没办法让时光倒流,他只能尽量挽回颓势。 他便一笑:“佛德先生您何尝不也是如此?虽然您与我当事人的亲戚关系并不违反法律规定,可是你们毕竟还是亲戚关系。我当事人家族产业里还有佛德先生您的不少股份,您也是林奇集团的大股东。所以您今天这样出庭公然指证我的当事人,何尝就不是大义灭亲?让我一时不由得猜想,是什么导致亲戚反目成仇?会不会是经济利益?佛德先生的突然决定出庭作证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 法庭上又是一片嘁嘁喳喳。 安澄忙起身:“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无端猜测和中伤我的证人!” 法官点头:“反对有效。辩方律师,请你注意言辞。” 向远忙高举双手,做投降状:“好,好。我收回方才的话。佛德先生,我们回到之前的话题:你为什么说你也是肖恩被杀案的目击证人?” 皇甫华章不慌不忙:“原因有二:其一我本人是康川大学校董会的理事长,对康川大学的一切事物拥有过问权;其二就是本人刚刚向法庭揭开的、本人与被告的亲戚身份。” 皇甫华章目光缓缓转向马克:“因为这层亲戚关系,我本人比较关心这个表亲在校期间的学习和生活,所以经常与之进行视频通话。在肖恩的凶案发生的那个晚上,本人正与被告进行视频通话。” 向远便是狠狠一眯眼。 肖恩凶案发生之后,相关的学生都经历了警方的排查,马克也被问过案发当时在哪里。马克正是用这段与皇甫华章的通话作为不在场证据,警方与皇甫华章取得联系后,皇甫华章也认可了,所以马克的不在场证据得以确立,从而让他排除传统刑侦意义上的嫌疑。 那么此时皇甫华章直接从这个不在场证据开始说起,倘若推翻了之前的证据,那么马克的排除嫌疑也自然不复存在。 向远便一声冷笑:“那晚佛德先生本来就是与我当事人视频通话了,这一点佛德先生您自己也与警方承认过。怎么,难道现在佛德先生想要推翻前言,这岂不是要向在座的所有人当面承认,您是曾经向警方撒了谎,做了伪证,妨碍了司法公正?!” 身在庭上的律师,有人形容过就该像是随时着出血点的蚊子,只要有一点鲜血的味道,便要狠狠叮上去,让对手鲜血淋漓。 虽然之前出于劣势,可是向远这一反扑还是奏效了。陪审团和法官都惊愕望向皇甫华章,等着他的回答。 皇甫华章却依旧从容自在,只微微挑了挑眉。挑眉的同时,唇角一个微微向下的神色,被汤燕卿敏锐地捕捉到。 汤燕卿转头望向隔着过道坐在那边的时年,两个人同时看见对方用唇语说了一个词:【轻蔑】。 ——华府华章对向远露出了轻蔑的神情。 同时说出这个词,两人四目相望,便不由得都笑了。 时年先错开目光,脊背靠回座椅靠背去,借助身边的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可是他却并未收回目光,也未曾改变姿势,依旧向前倾身,歪头向她望来。 仿佛这法庭上紧张的气氛全然未曾影响到他半分,什么输赢都与他无关。在这个法庭上,在这些人群里,对于他而言最要紧的事情只是能歪头看见她,对她赞许地微笑。 他这样,时年便更不自在起来,羞涩悄然爬上面颊,掌心微微出汗。 身边的“挡箭牌”仿佛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转头去望望他那边,随即又回头来看看她。 时年真是尴尬死了,连忙伸出一个拳头来晃了晃。这是警告他,叫他别再做叫她害羞的事了。 他都瞧见了,却仍旧还是故意更倾身朝她这边又望了一眼,这才优哉游哉地坐直了回去,放她逃生。 舞台上的表演不可谓不精彩,几位主角不可谓不魅力惊人,只可惜却无法全然吸引到他这位台下看客的注意力。他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如何卖力地表演,他只是去看他心中最美的那道风景。 与别人都无关。 - 【早上第二更~】 ☆、187.187胜负已分(第二更) 庭上的气氛已经达到了白热化,所有人都在等着皇甫华章的自证清白。 可是身为主角的皇甫华章却仿佛忘了自己的台词,只眯眼望向台下人群中那一点不和.谐的音符。 ——时年和汤燕卿溜号,两人之间那小小的互动在一片齐整的人丛中,突兀到刺眼。 皇甫华章苍白修长的手指便不自禁悄然握紧了手杖。 向远迟迟等不到皇甫华章的回答,心下便忍不住有一点小小的雀跃,自以为皇甫华章是被他切中了要害,无言以对。 他便乘胜追击:“佛德先生?佛德先生?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无法自证清白?謦” 皇甫华章不得不调回目光来望向他。 目光交错之际,向远便隐约看见皇甫华章的神色陡然一变。一改之前的从容自在,在目光划过他的瞬间,皇甫华章的眼中闪过一串锐利入刀刃的寒光! 向远没有防备,心下便也陡然生寒。 他是背对旁听席而立,并不知道旁听席上发生了什么,于是他想不明白皇甫华章这突然变化的原因何在。 皇甫华章盯着向远,便是一声冷笑:“你想要我自证清白?好,那你听着:当晚我是与被告进行视频通话,通话的时间从晚6点,一直持续到将近晚10点。所以在警方询问我在晚上7~8点前后在做什么的时候,我告诉了警方我是在与被告进行视频通话。这本身没有错误,你们可以从我电脑里视频软件的时间记录里来验证。” “但是视频通话的过程中,被告中途说有事,离开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而那个时间段,也恰好与警方提出的肖恩的死亡时间重合。事后我询问被告他去做什么了,被告只告诉我说他肚子不舒服,去卫生间了,所以我才不疑有他。可是此时想来,被告完全可能利用那半个小时下楼杀人,然后若无其事回来继续与我通话!” 向远听完只是夸张一笑:“原来控方证人说的‘目击证人’只是说的视频通话意义上的‘目击’啊!真不好意思,这不是法律界定意义上的目击,因为你没有看见是我的当事人杀害了肖恩。你甚至都无法证明我的当事人是真的离开过他宿舍的套房,更无法证明我的当事人下楼、见过肖恩!” 法官和陪审团成员也有的与向远一样,微微摇头。 皇甫华章清寂一笑:“向律师太心急了,没听我说完话就下结论。这仿佛不是一个资深律师应该具备的素质。” 向远的笑便僵在了脸上,他眯眼:“控方证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方才说的很清楚,我说自己是目击证人,是基于我的两个身份。我方才只说了一个,还没说另一个——我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康川大学校董会理事长,我本人对康川大学一切事物都有权质问。” 他目光轻扬,遥望马克:“被告不在场证明还有一点:那就是当晚案发宿舍楼的楼道监控设备出了故障,所以并没有拍摄到案发时间前后都有谁曾经出现在校警办公室过。” 向远摊手一笑:“这是康川大学内部的问题,与我当事人何干?是之前的大雷雨之夜造成你康川大学的大面积短路,而你康川大学因是百年老校舍,电路的铺设有许多问题,才会出现大雷雨之夜的电路大面积损坏。而为了保护古老的建筑墙体,你们在校园内架设的监控设备的定位又不合理,存在许多的视野死角,甚至有监控无法覆盖的区域,所以当晚没有相关的监控又有什么奇怪。跟我的当事人更无半点关系。” 那个大雷雨的夜晚……时年忍不住皱眉。 就是那个晚上,S被杰克活活掐死在周光涵的房间里。 没想到那晚的大雷雨造成的停电,不光害得S丧命,更会接下来直接影响到了肖恩命案的侦办。 真不知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老天那晚睁错了眼,叫正义沉睡,却叫罪恶借机横行。 . 皇甫华章闻言傲然一笑,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 而造成这一变化的,是因他目光悄然横扫,发现时年又被他的言谈吸引了注意力,再度全神贯注地紧紧凝视着他。 心情便瞬间变好了,离奇得全然超乎他自己的控制力。 他微微扬眸,望向向远的目光便更多了丝不想掩饰的轻蔑。 “向律师说的没错,当晚的监控设备失灵的确不能归咎给被告,反倒更应该归咎校方,甚至归咎于我本人。我本人也有一个长处,那就是知错就改。所以当晚发生命案之后,我亲自督促校园相关技术人员尽全力修复当晚的监控记录。我本人甚至花巨资邀请了这方面的专家来一同协助。” “这件事做来不容易,耗费了不少时日,所以直到近日才得到最终的结果。而作为康川大学校董会理事长,本人自然是第一个有权查看的人。所以我看见了那晚真实的一切,我于此时恳请庭上允许我公开这部分摄像记录!” 竟然有录像! 竟然有录像!! 所有人 都惊了。 经过考虑,法官最终同意呈上视频资料。 画面还略有一点点不稳定,可是却足以看出就在案发时间,正是马克走进了校警办公室去。 摄像头的位置是有一点点问题,所以只能看见校警办公室门口,影绰绰能隐约透过校警办公室朝向走廊的窗户看见一点点室内的情形。于是就在马克走进校警办公室之后,隐约能看见室内剧烈的晃动,仿佛是两个人厮打在了一起。 过了十几分钟,便看见马克走出了校警办公室。他下意识抬头望向监控的位置,不过也许是因为早知道摄像头的电路因为雷雨曾经短路损伤过,所以他一点都没在乎,反倒朝摄像头傲慢地扬了扬眉,然后便扬长而去。 镜头里影像一晃,隐约能看见马克的手上颜色变深,仿佛是染满了血迹…… 庭上所有人都低低惊叫出声。 向远如遭雷击,瞪着视频画面,迟迟无法回神。 皇甫华章轻挑唇角:“向律师,现在还质疑我是肖恩一案的目击证人么?” 陪审团的成员面上顿时起了巨大的变化,这变化是能起到决定性意义的。向远知道大势已去。 控方坐席上,马克忽地起身,朝着皇甫华章惊声尖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你为什么要毁了我?!” 法警迅速出动,上前控制住马克,以免他做出过激举动。 可是坐在证人席上的皇甫华章却丝毫不为所动,只缓缓起身,目光刺开乱成一团的人群,冷冷落在马克面上。 “为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你竟然胆敢伤害她。” “这个世上,倘若有人胆敢伤害她,不管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也不管跟我是什么关系,我都绝不会原谅!” . 这样掷地有声的话,这样近乎当众表白的言辞,让庭上所有人,尤其是媒体记者们几乎疯狂! 而在一片惊呼声中,所有人都顾不上法官大人敲响法槌,警告大家都安静下来,而是都将目光、将镜头对准了人群当中的时年。 时年则在众人瞩目里,惊讶地扬眸向皇甫华章望过来。 皇甫华章却依旧淡然从容,转眸含笑迎上她的目光,笃定点头。 最后是法警出动维持秩序,并且法官大人恨恨宣布要给在场不守秩序的媒体罚款和判刑,大家这才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各自坐回了座位。 法官大人这才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得以一敲法槌,宣布暂时休庭。等待陪审团合议的最终结果。 . 休庭的时间,皇甫华章出门就被媒体死死围住。 记者们的问题铺天盖地而来,却实则都是同一个主题:“佛德先生,请问您最后对被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向时年表白么?” 皇甫华章依旧不慌不忙,可是难得那张始终优雅的俊颜之上涌起了两团粉红。 他淡淡微笑,不置可否,只说:“……你们说呢?” 媒体的注意力大半都被皇甫华章吸引走了,所以时年得以躲在人群后面。她远远站在楼梯上望过来。 皇甫华章便感知到了她的目光,抬眼望过去,朝她微笑。 却正在此时,汤燕卿无声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站在一起,轻轻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傲然迎上他的目光。 - 【明天见~】 谢谢如下亲们: 6张:zhangrong90 3张:qq_14732151972、ringpei 1张:13167589 zhongshan121、15007275749的鲜花 ☆、188.188爱你,是一种宿命(2更1) 恢复开庭。 法官问首席陪审员:“陪审团已经有了结果么?” 整个庭上的目光都聚拢到了那位首席陪审员身上去。控辩双方更是都屏住了呼吸,在短短几分钟的等待里,心脏快要爆裂出来。 首席陪审员是位身材瘦高的老先生,头发已然全白,银色的发丝全都向后梳拢,整齐到一丝不苟。 他身上穿英伦款式的法兰绒衬衫,左右手肘处有麂皮装饰。腿头穿卡其色长裤,长裤整齐地束缚住衬衫。皮带稍有些旧了,表皮的颜色都有些磨损褪色,可是带扣的五金件儿依旧擦得锃亮,整齐得一丝不苟謦。 这样的老先生让人直觉想到拥有专业知识背景和技能的工作岗位,比如大学教授、医生、作家、画家。这样的人也许不苟言笑,却很容易在群体之中成为首领,拥有特别的权威。所以看见是这样的一位老先生作为首席陪审员,大家心下也都颇为信服。 老先生站起来,朝法官微微躬身:“法官阁下,我们已经有了一致的裁决。凡” 虽然还没又说出最后的结果,但是这句话已经够旁听席又是一阵低低的惊呼掠过。 涉及谋杀等重罪指控,需要12名陪审员达成一致。不管控辩双方律师之前在庭上吵得多热闹,倘若不能够全部争取12名陪审员的一致意见,那前面的努力也都白费。而今天的陪审团能够这么快便达成了一致意见,下头有经验丰富的旁听者便已然猜到了结果。 向远闻言也是猛地一闭眼,十指绞在一处。 片刻的停顿过后,首席陪审员简洁清晰地回答:“……我们一致裁定:被告伤害及谋杀罪名——成立!” . 话音一落,控方坐席上的安澄、简便都欢腾起身,跑向旁听席,与时年抱在了一起。 安澄错开目光去寻找皇甫华章:“哎?佛德先生呢?” 时年含笑道:“他先回去了。他给我发了短信,叫我代为转达恭喜。他说我们一定会赢。” 安澄稍有遗憾:“今天多亏了佛德先生,我真想当面向他道谢。” 时年也只能微笑:“或者以后还是有机会见面的。毕竟,他的性子一向如此。” 时年说着,目光越过安澄的肩膀,不经意望向辩方坐席那边。 之前马克因为发狂而被法警带下去了,没有再回到法庭上来。所以此时辩方坐席上只有向远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着望过来。 在法庭上的一片热闹里,在控方获胜的庆祝欢腾里,他就那么孤单单一个人。 时年心下也是不忍,悄然提醒安澄:“……辩方律师在等着和你握手。” 安澄忙收住笑容,深吸口气,转身走向向远,与向远握手。 向远神色憔悴,尴尬地勉强笑笑:“安检,恭喜啊。” 安澄也收敛住任何的欢喜,给予对手尊重:“向律师你今天的表现也很了不起。说真的,看见霍淡如出庭的那一刹那,我真被你打懵了,险些手足无措。” 两人客气地说完了话,便各奔东西。 安澄也早看见了站在旁听席上默默望来的汤燕犀。 周遭无数递过来的话筒和录音笔,她都没看见,只是抬步走向汤燕犀的方向。 而向远收拾好公事包,朝门外走去,不期然看见时年依旧凝立在过道边儿上,同样也没理会媒体。 她在等他。 向远心下一热,走上前去,眼睛不知怎地发酸发胀。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终于走到了她面前,他只能深深吸气,对她说:“对不起。” 时年摇头:“若你还是我丈夫,我一定会怪你,甚至现在会扬手扇你也说不定。可是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夫妻了,你做的只是你的职业本分,你没做错什么。” 向远只觉自己的眼眶更热,他唯有深深吸气,才能控制住那不断蔓延的热。 他轻轻微笑:“谢谢你。今天我第一次感觉到输了官司却很欣慰。” 时年认真点头:“不管别人怎么看你,阿远,我比他们都更了解你。”她与他握手,上前一步低声道:“你在我眼中永远是出色的律师。阿远,你今天在庭上未尽全力。” 这一刻,向远的眼睛终于被水雾迷蒙。 所有人都没看出来,只要她看出来了就好。 他低低说:“如果我不当马克的辩护律师,以林奇家族的财力依旧可以聘请来更强大的律师团,到时候局面我就更没办法控制。时间……我当马克的辩护律师,是为了挽救华堂,同时何尝不是为了能更好地控制局面……抱歉我从前没能保护住你,我只想用我力所能及的方式帮得上你。” 时年垂首:“我都明白。阿远,别再自责。” 两人这样近距离低低地说话,有媒体已经嗅出了味道,便连忙从安澄那边撤过来,想窥知这边两人在说什么。 两人都察觉到了 ,向远便先松开了时年的手,退后一步。两人客套地点头告别,向远狠了狠心,掉头离去。 他能为她做的,已经就到如此;他能留在她身边的时间,也只可以有这么短短一点。 . 安澄看似朝汤燕犀走了过去,却是停在了汤燕卿面前。上前一步,踮起脚尖,与汤燕卿拥抱。 “男朋友,谢谢你……” 今天庭上最出风头的是皇甫华章,但是真正能左右整个庭审结局的只是陪审团。汤燕卿没对证人的证言有太多评价,只是替她死死盯着那12个陪审员的肢体语言和面部微表情。他及时地将陪审团每一个形势的变化及时写成字条传递给秘书简,让安澄能够第一时间知晓,以调整接下来的法庭策略。 如果说今天的庭审是一场舞台演出,所有人都被剧情和演技吸引,看的是热闹;场上场下却唯独是这个人看的是门道,完全略去浮华,只盯准最关键的要害。 汤燕卿也热情地回拥了安澄,笑笑道:“真想感谢我的话,待会儿就对我老哥和颜悦色一点儿。女朋友,虽然你今天是赢家,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给你泼冷水: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你来的,一半是为了我老哥。所以你不用谢我,谢我老哥才是正经。” 安澄悄然翻了个白眼儿,手指在他手臂内侧偷偷拧了一下:“说句不煞风景的话,能死啊?” 汤燕卿低低地笑,在她耳边同样回敬:“……你在我老哥面前,说句不煞风景的话,就能死么?” 两人同时推开对方,又笑又恨地对视两秒钟,各自转头奔向另外一边。 汤燕卿自然是奔着时年的方向去,安澄则只好避无可避地对上了汤燕犀的眼睛。 她想了想,还是主动伸手过去。汤燕犀叹了口气,却还是稳稳接住。 她给弟弟的是翘起脚尖儿的大大拥抱,给他的则只是这么勉为其难的握手。 可是,总比没有强。 不然以她一向的性子,还什么握手啊,看都不看转身径直就走了,会直接将他当做不存在的。 “恭喜。”汤燕犀由衷道,细细感受她的手在他掌心的清凉无汗。 她不似时年那样的女生,她的手甚至并无女人的柔软弹滑,而是骨节毕现,很有力道。就像她的性子,她为人处事上的宁折不弯。 可是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女生呢,他自己也没有办法。 也许这也是受了母亲的影响吧?都说男生喜欢上的女孩子,会有自己母亲的影子。所以看见母亲和她在庭上当面对质,争得四目之中都是寒光毕现,他虽然担心,可是心下却忍不住升起宿命感——这就是命,她身上的强势气质与他的母亲实在如出一辙。 其实她跟时年若站在一起,十分有当年母亲和宛姨并肩而立的感觉。 时年的甜美、和气、小小的俏皮都像极了宛姨;而安澄则处处都隐约能看见他母亲的影子。 而他和燕卿两兄弟,都是父亲的儿子,却一个喜欢柔软慧黠的时年,一个则喜欢冷艳入骨的安澄。 这岂不是又一种宿命。 . 汤燕卿跟安澄说话而晚了一步,他找到时年的时候,时年已经先一步走出了法庭,躲开了想要追访她的媒体。 她自己就是媒体人,跟那些媒体都是同行,许多还都认识,她自己自然不好太拒绝对方的采访;于是见缝插针,她赶紧脚底抹油。 汤燕卿找到她的时候,她是逆流而动,跑上了二楼处阳台去,躲在一盆绿植的背后。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想要蒙她的眼睛,却隔着绿植听见她在低低地讲电话。 “……理事长,我们赢了。谢谢你。” - 【早上第二更~】 ☆、189.189滚蛋,姐不稀罕陪你玩儿(2更2) 汤燕卿便不由得停住脚步,眯起了眼睛。 绿植那边的时年却不知道汤燕卿已经近在身边,她握着手机小心地一边观察楼下的动静,一边跟皇甫华章说话。 之前休庭的时候发生的那一幕实在有些尴尬。 彼时她立在楼梯上,悄然凝望被媒体包围住的皇甫华章。 她明白,以皇甫华章的身份,他完全可以叫出手下来帮他挡开记者。比如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既像助手,又像保镖的夏佐就十分吓人。再加上他本人一向的性子,站在原地只需满脸急冻,也能让媒体知难而退。可是他却都没这么做,反而在看见她抢先冲出法庭大门之后,是缓步走出,面上和颜悦色——他是用自己吸引了媒体,给她当了人.体盾牌,让她能顺利逃开。 她心下对他不无感念,所以才远远看着他在人群中熟练地用社交技巧回应媒体謦。 他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他只含笑说“你们说呢”。 这种回答的方式虽然引人遐想,却是面对媒体时候最聪明的方法。而以他的身份和个性,稍微专业一点的媒体便不敢随便去写,以免为自己引来官非。 就在这个时候,汤燕卿忽然幽灵一样无声出现,与她并肩立在楼梯上。就在皇甫华章立在人群里,含笑朝她藏身处抬眼望来的刹那,身旁幽灵似的汤燕卿却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那一刻全无防备,只能呆呆看着皇甫华章的目光袭来,而她的肩头则被死死扣住。 那一刻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真希望自己当时没有存在于当场。 皇甫华章的目光在她面上肩上停了一会儿,随即转开。 接下来对媒体再不是笑意吟吟,而是板起面孔。虽然语气还算客气,说:“不好意思本人还有工作,需要赶回公司去。以后有机会再与各位聊天。”可是面上却冷若寒霜,迈开长腿坚定推开众人的包围,森然而去。 媒体纵然还设法围追堵截,那么多人,却都没能再阻住他的脚步,更再没人有幸得到他的哪怕一个字的回答。 他就那么离开了,迅即得就像他突然的到来。 时年心下也有些不舒服,便一侧身,卸开了汤燕卿的手臂,转眸瞪他:“干嘛?还嫌这里媒体不够多?就不怕被拍到么?” 他讪讪地收回了手,叉进裤袋,傲然扬起下颌:“拍就拍喽。反正我天生美貌,就算没化妆也敢直面媒体镜头。” 时年本来心下不舒服来着,却没想到他竟然冷不丁回以这么一句话,真是忍不住给他气乐了。 这本来都是明星的台词,都说不化妆的时候不准人拍照的,结果台词被他给抢去了。 她便忍不住瞪他:“当你自己是明星吗?” 他又桀骜地扭头来盯住她:“那你倒是说说,你喜欢的哪个男明星比我帅?” 真拿他没辙……方才心中还一片别扭来着,这会儿反倒都找不见了。可是她也不想让他太得意,便认真点头:“就二师兄啊,都比你帅一点的说。” 他也有些闪了腰,作势要掐她,幸好法庭重新开庭,她才咬住嘴唇忍住笑,汇入人群一起进了法庭,躲开了他的报复。 . 回到法庭,手机调成静音。 手机的安静与庭上的热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强烈得叫她有些良心不安。 她便在首席陪审员宣布了裁决意见之后,在一片轰然而起的欢腾里垂下头去给皇甫华章发了一条短信,说谢谢。 皇甫华章随即回过来,回复的速度快得惊人,叫她有一种错觉,仿佛他就一直在等她的这条短信;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回复的内容,只等她发声,他便立即按下回复键。 他回复了两条短信。 他在地一条短信里说:“我们当然会赢。替我恭喜安检。” 第二条里说:“你与我之间,‘谢谢’永远是多余的字眼。念,保护你是我应该做的事。” 她看完,愣住。 愣住在法庭的一片欢腾里。 她意外么?虽然惊呆,可是说实话,却并不意外。 然后她看见安澄和简都起身朝她跑过来。她便也只好起身接住安澄。 她将第一条短信的内容与安澄分享,却将第二条的内容悄然地藏在自己的心底。 之后开溜,逆流逃上二楼,左思右想总不能当做这两条短信没收到,便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表示感谢。 . 皇甫华章在手机那边笑开,笑声里仿佛漾着些无奈:“我都说了,在你我之间‘谢谢’是多余的字眼。” 时年却悄然吸一口气:“不,理事长,我坚持。” 皇甫华章只能悄然扶了扶额:“……那,我只好接受。” 时年咬了咬唇:“不过请您不要称呼我‘念’。” “哦?” 皇甫华章面上的笑容一点一 点收了回去,他眯起眼睛来:“为什么?” 时年屏住呼吸:“因为‘念念’是我的小名,从前只有我爸妈才会叫。而现在……对不起我有点不习惯被陌生人这样称呼。” 皇甫华章的手忍不住悄然攥起。 她不允许他叫,可是……汤燕卿分明这样叫过。 可是他只能忍住,继而尽力平和地轻笑一声:“可是我不是陌生人。” 他这么说也有道理……若算上当年在那片老房子里的相遇,算到今天真的已经相识十几年了。 “……可是当年的那种相识,算不上真正的认识吧?理事长,我想‘认识’应该是一个双方交互的过程。可是那些照片,却只是您单方面对我的记忆,从我的角度来说,您依旧还是陌生人。” 皇甫华章轻轻地笑了:“念,你是在拒绝我么?” “其实我不知道您在表达什么,所以也不存在我拒绝吧。”时年悄然蹙眉,垂下头去。 换了是皇甫华章深吸一口气:“……也怪我说的含糊。好,我明确说:念,我已经在追求你。” 时年一个愣怔,还没等说话,手机已经给人劈手夺走,高高举起在半空。 时年忍不住惊呼,仰头撞见汤燕卿那高高扬起的眼梢,清泉样的眸子里薄含怒意。 188的高个子,高举着手臂,时年纵然蹦起来都够不着。 手机那边皇甫华章听出了不对劲,急急问:“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时年冲汤燕卿瞪眼睛,警告他别出声,然后继续蹦起来想要抢回手机去。 可是汤燕卿却平伸出左手,按住她头顶,轻易便阻止了她的蹦跳,将她死死安在平地再跳不起来。继而悠闲自得地将举在半空的右手收回来,将她的手机按在了他的耳边。 傲然一笑,缓缓道:“……大表哥,真对不住,你来晚了一步。这个女人我早已预定下了,我不准备再给她逃跑的机会,我更不会将她再让给别人。” . 时年一听就惊了,冲他用唇语道:“你-有-病-啊?” 他轻哼一声,却是笑出来,垂首眯眼盯着她,也一字一缓道:“你-才-知-道-啊?” 继而冲着手机说:“大表哥,相思成病,你也懂得哦?” 时年瞅准了机会,趁着他不备,一把扯回手机来,急促地冲皇甫华章说:“对不起理事长,我先挂了,以后再说。” 就在时年赶紧去挂断电.话的时候,皇甫华章忽然极快地补上一句话来:“燕卿,追求不同于婚姻,不分先来后到。我不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改变我的心意。” “再说,若真的细究先来后到,燕卿,你晚了我太多年。她13岁那一年,我已经决定要从此对其他女人关上心门,专心等她长大。” 汤燕卿果然面色一变。 时年受够了,连忙向手机再说一句:“理事长白白~”然后坚决挂断。 这种情形好奇怪,她自己刚从向远和汤燕卿之间解脱出来,怎么又忽然陷入皇甫华章和汤燕卿的三角关系里去了? 她不喜欢这种你争我夺,她只想找一个人,一辈子好好地相爱。 她便揣起手机,回眸瞪他一眼,然后转身抬步就走。 方才的游戏好玩儿么?他觉着好玩儿,那就让他自己去玩儿好了,姐姐她可不奉陪了! . 她生气了,走起路来都仿佛是撂着蹶子的。 他只能叹口气,大步追上去。也不敢直接扯住她的手肘,不然有可能要当众被扇……于是只能将两手叉在裤袋里,故作潇洒,实则有点窝囊地跟着走。 “哎,真生气啦?” - 【明天争取加更吧~真觉得咱们卿倌儿在庭审过程中灭有存在感?乃们真的确定咩?O(∩_∩)O~】 谢谢如下亲们: 9张:amay2002 4张:hgfq603 3张:irenelauyy、Czhpyzh、13342869837 2张:vincent05、caifen、133202ghhh、 1张:jiaying9595、13146462272 ☆、190.190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三更一) 当突然被两个出色的男人同时宣告追求,谁也推拒不开的时候,时年选择的办法是谁都不理,两个都远着。 她将两个人的手机号都设为黑名单拒接,然后安下心来工作。 因为马克的案件,她自己也不小心成为了名人,被诸多媒体各种提及。倘若她自己再学不会乱中取静,在一片噪杂里保持自己安静的心,那她就真没法活了。 叶禾也明白她的处境,自动帮她过滤一切有关马克案件的报道。所有阅读同行报章的工作,叶禾全都一力承担下来,只让时年安心写稿凡。 只是叶禾看了几天也发觉了有一点不对劲,忍不住跟时年嘀咕:“怎么没见熊洁的文章?” 时年一怔,随即会意。 是啊,这样一个汇集了她前夫向远,绯闻对象汤燕卿,再加上法庭上横空出世的皇甫华章的庭审,熊洁怎么会不添油加醋大写一番,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叶禾见时年也在发愣,便忍不住凑过来低低道:“……是不是汤家施加了影响?謦” 时年便也蹙眉,不能不承认叶禾的猜测自有道理:熊洁的文章不仅仅是在揣度她和汤燕卿的关系,更是影射到了汤明羿的选举。这自然是汤家和汤明羿的竞选团队所绝对不愿意看见的。 “也许有可能,不过我没听汤sir说起过。不用管她,她写什么文章、不写什么文章,咱们都不理她就是。” 叶禾便也放心一笑:“就是!” 时年又接了几个电.话,都是同行邀请采访的,她都小心地解释了然后婉拒。 接完电.话,她还是决定出去。自己的手机可以设黑名单,可以拒听,可是办公室的座机总没办法不接听,这样再耗费口舌下去,她真的不用干别的了。 跟叶禾打了招呼,时年离开公司,驱车去看罗莎。 罗莎的恢复很快,当时车祸后看似很严重,但实则都是硬伤,治疗和复原都相对容易些。时年走进去的时候,罗莎已经可以坐起来,正兴致勃勃地看报纸。 时年进去扫了一眼,就知道罗莎看的是有关她的报道,便忍不住做了个鬼脸:“干嘛,你关注这个案子的焦点不在阿远那,反倒转到我身上了?别告诉我,你其实是暗恋着我呢。” 罗莎也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儿:“真不好意思,姐姐我对女人不感兴趣。尤其是你,就算你把自己整成男人,我也没兴趣。” 时年便忍不住笑了。 虽然两人见面说话还是这么唇枪舌剑的,但是无疑心底却是轻松的,所以便也觉着能这么说话,不用藏着掖着,挺自在的。 罗妈妈见两人这个说话的场面,有些担心。时年便上前轻轻拍了拍罗妈妈的手臂:“阿姨您放心,我不会欺负病人的。我给您替班,您上街去逛逛吧。” 罗莎也毫不示弱:“切,就算我受了伤,她也不是我对手。妈你不知道,当年她只有被我气得直哭的份儿,而且不敢公然哭,还得躲起来哭……” 时年和罗妈妈同时朝她望去,尤其是罗妈妈。罗莎这才讪讪地住了嘴,也觉自己有点过分,别开头说了声:“对不起。” 罗妈妈歉然朝时年望过来。 时年认真掂对了自己的心情,却没找见本以为会有的难过。于是便也释然一笑,安抚地望向罗妈妈:“都过去了,我跟她现在已经没仇了。您放心去逛逛吧。” . 罗妈妈走了,时年走过来,径直绕过床,站在罗莎面前。 “你既然有种说刚才那番话,又何必要转过头来,不敢面对我?说够了么,没说够的话,那就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我今儿让你一遭儿都说够了,说够了以后就别再说出来丢人现眼了。” 罗莎面上倏地一红,瞪圆了眼珠子:“你说谁丢人现眼?” 时年抱起手臂,“你说呢?那些话说出来真的能让你自己心里头痛快么?如果你心里真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趾高气扬,那你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怎么不敢面对你妈妈?” 罗莎霍地抬眸:“那话现在听起来是有些丢人,但是我没什么不敢说!因为我不是三儿,我是认识阿远在你之前!” 时年也不客气:“要玩儿这个文字游戏么?那也简单,用不用我把阿远从小的初恋都搬出来,数数你是位次上的第几啊?那说不定还没有三儿这么靠前呢。” “你!” 罗莎绝望地发现,自从时年跟向远分居之后,她竟然一日一日地越发说不过时年了。 眼前的时年仿佛是正式进.入了记者的角色,充分显露出记者伶牙俐齿的职业素质来。再不是从前经常被她嘲笑,说连个恰当的英文词汇都找不到的那个时年了。 时年是怎么发生这样变化的呢?她只觉迷惘。便忍不住问出来:“你这伶牙俐齿是跟谁学的?你还是从前的那个笨嘴拙腮的时年么?” 时年也被她问得一愣,自己回想一下,好像最近已经 有一段时间再没发生过对词汇拿捏的困难了。就算在法庭上面对双方律师的时候,她也能够从容应对,没再发生过从前面对向远大片英文的时候那种无力承受的迷茫。 可是个中缘由,她自己一时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歪了歪头:“……也许,是因为我跟阿远离婚了,你我之间的仇恨再也没有意义了的缘故吧。” 这样说来,罗莎自己也觉气馁。 是啊,人家都离婚了,向远却还是不肯要她。现在她再跟时年吵,还有什么意思呢? . 时年也觉唏嘘,便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罗莎,咱们吵了这么多年,各自也都流了不少眼泪,伤过许多的心。现在就算了吧,饶了对方也饶了自己。咱们别吵了,好好说说话吧。” 时年说完了便自在地拿了个苹果,动手帮罗莎削着,果皮完整地打着旋儿下落,中间未曾割断过。由此可见她是真的平静了下来。 罗莎看得有一点傻,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还来看我,还给我做饭,还来帮我妈替班来陪我?” 时年妥帖地将果皮收好,将削好的苹果递给罗莎。 “谁让你父母都不在本城,阿远又不方便来陪你,我是你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孽缘也是缘,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伤了不管。” 罗莎咬牙:“你还不是想从我嘴里套话,想把我的事写出来卖钱!” 时年便也没否认:“我是记者,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我也不跟你否认。可是你也要弄清楚,我是记者却不是警探,所以你没有义务回答我的提问的。你爱说就说,不爱说就不说,我没权强迫你的。就算你不说,我该来还是来,这不矛盾。” 罗莎又哑口无言,恨恨地垂下头去使劲咬着苹果。 两人之间静默下来,有一点小小的尴尬。 时年便起身帮她收拾那一叠报纸杂志。无法不留意,她还是故意将焦点在向远身上的相关报道都压在最下头了。 她明明还是放不下向远,可是因为向远再度拒绝,所以她便也生了气,想让所有人都以为她不再在意向远了。 可是事实上,压得越深的,反倒才是越在乎的。 时年便柔声说:“阿远的官司输了,估计林奇家族一定会解雇阿远……罗莎,这样一来华堂就随时还可能有危机。如果连你也不帮阿远了,那他就真可能被夺走华堂。” 罗莎咬牙望来:“你还知道!他为什么会输了官司,他一定是对你旧情难忘,所以根本就没尽全力!” 两个曾经是情敌的女人,彼此之间的气场总是有冲突的,瞧,这不说着说着又要掐起来? 时年便退了一步,故意吐舌一笑:“是就是,那又怎么了?这也是他欠我的——当年他跟我爸发誓说要一生一世保护我,像我爸似的那么保护我……谁让他没做到。” 她说完凝视罗莎的眼睛:“好了罗莎,方才的只当是笑话,你别当真。我跟阿远真的是已经结束了,你看我对你的态度你就该明白,我是真的已经全然放下他了。” 说完了心下还是不无伤感。为了爸,为了爸临终时候的那个托付;也更为了,那个真正在黑暗中陪伴过她的人。 如今跟向远的婚姻已经了结,可是那个人又在哪里? 罗莎见时年沉默下来,便忍不住盯着时年看。时年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什么?” - 【今天三更。早晨第二更。】 ☆、191.191我们都是有故事的小女孩儿(三更二) 罗莎摆摆手:“算了,我不想让你问我的事,那我也不问你的事了。” 时年望着罗莎,心里隐约能想到罗莎想要问的是什么事。 每个人心底都有隐秘,都有不愿意被人刺探的过往,罗莎如此,她自己也是如此。 从这个层面来说,她也明白罗莎对她抗拒的原因。那个小丑、曾经被小丑带走的一年,那都是罗莎绝不愿意再提起的往事。可是她还在执著地等着罗莎说出来,而且为此尝试所有的努力。 可是这种努力,对于想要保护住秘密的罗莎来说,便意味着无形却沉重的压力凡。 而能对抗这种压力的最好的方式,便是与罗莎找到完全相同的立场,以同样的角色来面对完全相同的压力。 时年便垂下头来,两只手不自觉地握紧,“罗莎你问吧。我允许你问。謦” 罗莎紧紧盯着时年,“……当年你和你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远他又是怎么卷进去的?” 时年犹豫了一下,在想这个问题该从何说起。 罗莎也有些尴尬,赶紧解释:“你懂的,我不是要刺探你的私隐,只是因为你的这段往事与我自己和阿远都相关。就是那件事发生之后,阿远将你从中国带来,而我也因为你的出现而失去了阿远。所以我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时年努力微笑了下:“我明白。我既然让你问了,就是想要回答你;我有点迟疑的原因,是我那件事之后也受了刺激,患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有些记忆不是很完整,所以我不知道该从何对你说起。” 罗莎点头,心中第一次对时年生出同情。便宽慰道:“没关系,你怎么讲都行。以你能接受的方式,说你能确定的内容。” 时年点头,觉得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契机。自己总归也要重新去整理这段往事,才能找到记忆里的那个人。择日不如撞日,这般开个头也好。 今天的阳光很好,金色的光线穿进窗子,在房间里拢起浅金色的光雾。光雾之中有细细轻尘无风自舞,像是自省的舞者,固守着内心的平静,只舞给自己看。 “……我爸是警察,多年办案,抓获许多罪犯,也因此得罪下不少人,许多人扬言绝不会放过我爸,等从牢里出来一定会找我爸算账,会弄死我爸,弄死我们全家。” “那年我爸就要退休了,工作更加努力,想在退休的时候将手里所有的案子都处理完,不留一点遗憾地离开工作岗位。却没想到遇见的案子开始越来越棘手。仿佛有人故意与他作对,故意让他无法达成心愿。那段时间我爸情绪大受打击,开始自问是不是老了,头脑再也没有年轻时的敏锐,所以才会好几件案子都一点头绪都没有。” 罗莎也听得惊讶,忍不住插话:“该不会是你爸那些仇人真的来找你爸的麻烦来了吧?” 时年点头苦笑:“我爸也那样认为。可是我爸是缜密的人,他给自己所有办过的案子、抓获过的罪犯,都做过详细的记录,编成档案。我爸说他记得那些每一个案件,对每一个罪犯的手法都了如指掌,而那时候出现的案件,虽然似乎也有一点曾经那些案件的影子,但是分明不是同人所为。” “我爸说,怕是出现了强劲的对手,故意布下迷局,拿他曾经办过的案子做幌子,模仿曾经背我爸抓获的罪犯的手法,就是为了迷惑外人,然后挑战我爸。” 罗莎也紧张得张大了嘴。 “后来就真的出事了。那天我跟我妈上街,走在路上忽然一辆车子停在我们身边。我觉得不对劲,将我妈推开,然后我自己被几个人拉上了车子……” “你被绑了?!”罗莎惊呼。 “是。”时年摇头苦笑:“我上车就被他们捂住口鼻,晕了过去。我被带到过几个地方,中间也听见过他们仿佛有内讧,我尝试过自救,但是后来都失败了。最后我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光线,听不见声音,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时年在讲述的过程中,不甘认输,努力地还在微笑。可是当真回想起那时候的绝望,还是让她笑得好辛苦。 “你能明白那种感觉么?就像是玩密室逃脱的游戏。那里就是一个完美的密室,没有任何线索,没有任何工具,甚至都不知道是白天黑夜,更不知道被关了多少天。时间在那个密室里也是一个被抽离了的概念,变得毫无意义。” “天……”罗莎低低惊呼:“被关在那样的地方,人会疯的。” 时年苦笑:“没错,我觉得我当时已经疯了。孤单、绝望、困顿,也许都没那么可怕。可是让我真的害怕的是,竟然都没有人可以说话。那时候我只能抓着墙壁喊哑了嗓子,我说‘我不跑,我也不反抗了,求求你至少找个人跟我说说话。哪怕听我说说话就行!’” 病房里静静的,时年的讲述都显得那么伶仃,罗莎能感知到那种感觉,忍不住咬住衣袖,死死盯住时年。 ——因为,她自己也曾有过与时年相似的经历。 相似的孤单和绝望,相似的渐渐忘了时间为何物。 . 时年讲到这里却忽然停顿了下来,几番尝试继续讲述,却还是都搁浅。 时年抱歉地望向罗莎:“对不起,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讲了。我那时候的精神状态你也能想象到,所以我不知道接下来的那些记忆是真的,还是只是我在绝望之下的一种臆想。” 罗莎蜷缩起双腿来,两手抱住膝盖:“没关系,你说给我听就好。” “……接下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祈求真的被上天听见,所以黑暗里真的来了一个人。我虽然看不见那个人的脸,也听不见他的声音,甚至他身上的气息也被频繁的洗浴给冲洗掉,被用最大众的洗发水和沐浴液的味道遮盖掉,可是那个人的存在却让我在黑暗里终于能够平静下来。甚至,能一点一点地适应了黑暗,不再想要发疯。” 时年尴尬地望向罗莎:“……很不可思议是不是?这世上怎么会有不说话、甚至没有体味的人?我怎么想也想不通,所以我觉得我极可能是在低端的孤单和绝望之中,在自己的脑海里给自己臆造了这么个本不存在的人。” 罗莎却眼底划过迷惘,但是却未质疑时年。 时年便也察觉出一些苗头来,忍不住问:“罗莎……难道你相信我所说的?” 罗莎将头抵在膝头,张着空茫的眼睛望向时年:“……小丑。” 时年的心腾地便燃烧起来,却不敢惊动了罗莎,只能小心翼翼地问:“你遇见过小丑?” 罗莎疲惫地闭上眼睛,宛若梦呓般地低低说:“我也有过如你那样的时候。就在我要绝望的时候,来了一个小丑。他给我送来书和画笔,还有CD机。” “我比你幸运一点,因为我能看见光,能看见他是个小丑。可是他也一样不说话,他的脸上又是小丑的模样,所以我不知道他真实相貌是什么样的,我甚至都不能确定他是男是女。我只记得,在那段最绝望最害怕的时间,他是唯一能给我带来快乐的人;他是我那段时间里最想见到的人。” . 时年的思维也跟着停滞住,惊讶地望着罗莎。 现在的罗莎不再是那个金融女强人的罗莎,也不是那个大刀长枪地跟她抢向远的那个罗莎。眼前的这个罗莎眼帘轻垂,睫毛轻轻颤动,仿佛退回了时光隧道,重新变成了那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 时年将声音更加放轻放柔,仿佛怕打扰了她的梦——尽管明知道她现在不该是睡着了的,可是她呈现出来的状态却就像是在梦中。 “罗莎,你的意思是,你被小丑带走之后,他还时常出现在你面前,可是他却始终都是小丑的形貌?” “嗯。”罗莎抱着膝头,如梦如幻地轻轻笑了笑:“那个晚上我爸妈原本是答应带我去看小丑舞台剧的。可是他们都失约了,谁都没有回来,就将我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了家里。这时候忽然有人敲门,我以为是爸妈回来了,我便欢欢喜喜冲过去开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个小丑。” “他说他就是舞台剧里的那个小丑。他说我的爸妈会向我失约,可是他却不会。他来带我走,不会将我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家里。” - 【稍后第三更】 ☆、192.192本该在黑暗里的男子,竟站在阳光下向她微笑(三更三) 时年的心紧张得都快跳出来。验证推断的时机,竟然这样不期而遇! 真希望……现在汤燕卿也能在这里。 只是她也明白,倘若汤燕卿在这里的话,罗莎也许就什么都不会说出来了。 他代表着警方,而警方的询问往往是带着权力的重压,所以并不是任何人都愿意向警方敞开心扉,尤其是非罪犯的普通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世上许多事件的真相是记者可以揭开,而警方却办不到的;因为在这样的事件当中,那些当事人更愿意与平等地位的记者来敞开心扉,而不是对着居高临下的警sir们。这便也正是时年当初当不成警察,却愿意选择当记者的原因——在同样追查真相的路途中,她也能用她独有的能力去办到警sir们都办不到的事。 她控制着,尽量轻柔地问:“如此说来,不是那个小丑将你掳走的,而是你自愿跟他走的?謦” “那么温柔的小丑,怎么会是他掳走我的呢?”罗莎梦幻般地微笑:“他只是对我说‘孤单的小孩跟我走’,我便自己走上去握住了他递过来的手……” 时年忙问:“他的手……是什么样的?你看不见他的脸,却握住了他的手啊。” 罗莎眼睫毛颤了颤:“手指修长,指尖很凉。掌心干燥而又有力。皮肤很软,骨肉均匀。” 时年微微吸气。 时过经年,罗莎却原来对小丑的手仍是记忆犹新。 罗莎能用这么细致而又鲜活的言辞去形容这只手,足见她对这只手、这个人的记忆不是恐惧,反倒更是喜欢、依赖、追随。 “可是警方却说,小丑是从窗子爬进来的呀。怎么你却说他是礼貌地敲了门,在你打开门之后才出现在你面前的?” “没有啊,”罗莎摇头:“我也不知道警方为什么会这么说。可能他们认为小丑是小偷或者强盗吧?小偷和强盗都要做出些粗野的举动来,才符合身份。可是我的小丑才不是那样的,他是绅士,由始至终他都没为难过我,始终优雅温柔地与我说话。” 罗莎的讲述很平静,那个她讲述中的小丑也褪去了恐怖的色彩,还原成了仿佛带着梦幻色彩的优雅骑士。在小女孩儿被父母忽视的夜晚,在孤单的夜色里,温柔微笑着牵住小女孩儿的手,带她离开充满了吵闹和忽视的家。 时年悄然吸气:“……那你,为什么要跟他走?” 罗莎闭着眼苦笑了一下:“如果我走了,我爸妈就会明白我有多重要,对不对?他们就不会再忽视我,就不会再违背对我的承诺,就不会……再在我面前无休无止地争吵了,对不对?” “他们带我来到这个人世间,不是他们只给我这条生命就够了,他们得让我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拥有爸妈两个人的爱,对不对?‘ 罗莎的话,以一个大人的视角听起来,会有一点孩子气的小任性。可是那一年的罗莎毕竟也只有十二岁,而且她的想法代表了多少被家庭忽略的小孩的心声?也许我们每个人的心底,都曾经或多或少地有过这样一点想法;我们每个人,也都曾经在某时某地,当过彷徨无助的、孤单的小孩。 . 可是话说到这里却有些不对劲了。 本来以为风挡玻璃上画了小丑,是因为罗莎恐惧小丑;可是现在听起来,罗莎不但不是怕小丑,而且恰恰相反,她还是喜欢甚至崇拜着小丑的! 还有一点,彼时她也听见过罗莎曾经在刚到医院的时候,惊栗地呼喊过,说小丑就要从窗子爬进来了……可是怎么当年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究竟是罗莎也发生了与她相似的情形,所以分辨不清事实与臆想,还是说她和汤燕卿之前的推断都是错了? 可是现在最可贵的是罗莎竟然能向她敞开了心扉,时年便不能错过这个良机,抓紧时间继续向下问。 “那……那一年里,小丑有没有强迫你做过什么不喜欢的事?” 她与汤燕卿曾经推测,是不是罗莎也曾经当过童妻。 罗莎却愕然地睁眼看她:“我的小丑怎么会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我不知道你是在指什么,不过我什么都没经历过。” “那么那一年里你都在做什么?” “做什么?我方才都告诉你了,我画画、听音乐、读书啊。那一年我学到了许多知识,甚至还影响到我后来的择业观。我学到的许多经济和金融的初级概念,也是在那一年里学来的。” 时年愣了。难道说罗莎非但没有遭遇过童妻的经历,反倒只是安静优雅地画画、听音乐和读书? 难道小丑将罗莎带走,真的只是想帮她从不快乐的家里逃走?真的只是想给她平静的幸福? “那你后来怎么会在一年后忽然回到家呢?还有你的脸上还画着眼泪,且都不认识自己的家和母亲了?” 罗莎蹙眉,仿佛有些困难地回想了下。 “那是因为……一年之后,又是我家 乡的小丑节了啊。我也想跟他一样,当一个扫除悲伤、只带给孩子们快乐的小丑,所以我就要求他帮我画上小丑的彩妆。脸上的眼泪——呃,是我忘不了自己曾经是个孤单的小孩吧。” “至于我怎么会不记得我自己的家和我妈?……我真的不知道了哎。可是其实说不记得了,也不公平,因为我分明还是觉得家里的房子好眼熟,才会走上前去敲门;也是觉得我妈眼熟,才会跟着她走进了家门,走回了家。” 时年心下疑窦重重,忍不住问:“那你临回家之前,小丑曾经对你做过什么特殊的事么?比方说,有没有带你去见过心理医师之类的?” 如果小丑带走罗莎,却不是为了伤害她;一年后送她回家,也是罗莎一定程度上自主的决定,那么她对家和母亲的记忆模糊现象,也许是小丑故意为之。是为了抹掉罗莎曾经的部分记忆,让罗莎无法再带领警方去找他,或者再回到她曾呆过的地方。 无疑,那是小丑自保的方式。 而就像霍淡如曾经说过的那样,这样的目的达成是需要经由有经验的心理医师来做到的。 罗莎却坚定摇头:“没有,我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医生。那段时间我也每天都是做相同的事:画画、读书、听音乐。没有任何特别的。”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警局里,结束了工作的警员们纷纷下班离去。三三两两,说说笑笑,都带着疲惫之后的愉悦。 贾天子和关椋约好了去打球,问汤燕卿来不来。汤燕卿哼了声“有美眉么?” 贾天子和关椋对视了一眼。贾天子无奈地答:“当然有美眉。只可惜……没你想要的那个。” 汤燕卿翻了翻眼皮:“那还问我去不去?”便背转了过去,自顾摸出手机来。 贾天子和关椋了解地相对耸肩,两人默默转身,勾肩搭背而去。 汤燕卿又打了一遍手机,然后盯着手机里无奈地又挑高了眉。 还是打不进她的手机去,她还在生他的气。 那天她生气的小模样又在他眼前展开。 她是真的不高兴了,面颊气得通红,认真地盯着他:“汤sir,我当初嫁给向远,就是一个完全被动的决定。结果它带给我四年宛若梦游的婚姻,让我不堪回首,所以我不想再在我的感情生活里再遇到同样完全被动的情形发生。” “我的感情、我的伴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希望是再由他人安排好了,由不得我拒绝。我只想主动地去选一个我爱的人,然后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过完我的余生就够了。我不想攀龙附凤,我也不梦想有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所以我根本就不希望我的另一半是你这样bling-bling的身份,或者是理事长那样神秘莫测的背景!” “所以也拜托你们两位,不要那么自信地将我争来抢去,仿佛我的意见一点都不重要,只要你们说一声喜欢我,我就会无条件地接受!” 她眸子里吐着火焰般恨恨盯着他:“我的感情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要你们来帮我决定,OK?你们两个狂妄的雄性动物,从今天起,都离我远点儿!我才不管你们的身价有多高,我一点都不稀罕,明白?!” 那一刻,他被她骂得哑口无言。 她摇头后退,完全是防备的姿态。 “汤sir,实则细细想来,你出现在我身边,直到一直走到今天,你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强加哎!我不否认你对我好,我也不否认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可是我不希望再被动一次,我希望这一次我的感情由我自己来定。所以请你收回那副我已经非你莫属的笃定,请你退后,在我不想理你、不想接你电.话的时候,不要再强行闯到我眼前来,Ok?” . 她说得对,他也知道自己太心急了。 就像她一遍一遍地强调,对于她来说,他还是陌生人。太快的情感推进步调,只会让她反倒心生抗拒。 他便只能忍住,没换个号码给她打电.话,也放了她几天的自由,不非要到她面前去刷存在感。 可是这样一来,他却忽然觉得闲得发慌,仿佛头顶上都要长出一蓬一蓬的荒草来了。 他便起身回了家。 家里还是热闹,一家人其乐融融,他哄着祖父和燕余、燕翦两个妹妹一起吃完了饭,便寂寞地抬步上了楼。 关上房门,调出移动硬盘里的视频资料,将灯关了,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里看。 同步了电脑的智能电视上展开的是马克案的庭审现场。 他略去前后不相干的画面,将进度定格在皇甫华章的部分,放了慢速,叠起长腿,抓住本子,眯起眼来细细地看。 画面被拉成一帧一帧的定格,他每一格都不肯放过。 这是等待了太久的机会,皇甫华章终于肯走出暗影,终于肯坐在聚光灯下,形神兼备地表演给他看。 他便朝巨大画面里的皇甫华章勾 了勾唇角,喃喃道:“大表哥,我已等候多时……你既然终于来了,我便绝不会辜负你这一场华丽登场。” . 翌日,时年趁着学生们都上课的时间,回了一趟康川大学。 这个时间图书馆里的人很少,偌大的古老建筑里,只有高大的书架排排林立,安静又肃然。 时年抱了一大摞的有关心理学的书籍到座位上,然后抓过一张纸来,在纸上先将自己的思路重新捋了一遍。 思路是可以重新排开,可是每一条思绪的尽头却未必都通向确定的答案。她盯着纸上交叉纵横的几条线,忍不住烦恼地接连画了几个大大的问号。 身边忽然停住一个人,身姿优雅笔挺地立在浅金色的光雾里,垂首向她望来,声若琴弦。 “在苦恼什么?不如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得上你。” 时年惊讶抬头,望着这个本来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理事长,怎么会是您?” - 【庭审是一个节点,sir与皇甫实则完成了一次角色互换。越来越多面化的两个人会出现在时年和大家的面前。明天见~】 谢谢如下亲们: 9张:如果月球、Hhhua、 3张:xmy2、lula945 2张:miaosj、gonglin201010、hanglv412 1张:wpj022、manystars 天空似海洋的鲜花 ☆、193.193只为遇见你(2更1) 眼前的优雅男子是皇甫华章,却又不再是从前的皇甫华章。 眼前的男子,不再穿黑色的西装,而是换上了休闲版的白衬衫。下头也不再是一贯笔挺的长裤和手工制造的皮鞋,而是换上了丹宁色的休闲长裤,脚上也只穿着帆布鞋。 而那一贯修剪到一丝不苟的发丝,这一刻也以自然的姿态半垂下来,隐约遮住他的耳廓上缘。 尽管穿得这样休闲,可是却未曾因为衣服款式的改变而削减他身上一贯的优雅和从容气度。这派休闲,只是让他褪掉了从前的森然,更增加了亲和的魅力。叫人不再害怕,开始靠近。 阳光仿佛终于能落在他的肩头,于是愉快地尽情闪耀着,在他的白衬衫上慷慨地笼罩起一片光雾来,将那明亮的光芒全都折射进他的眼底去,让他的眼睛宛若黑色的钻石一般熠熠生辉。 还有他微笑的的嘴唇、整齐的牙齿,全都因为光芒的降临而光彩夺目,叫人无法直视謦。 ……这哪里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皇甫华章? 迎着她的目光,皇甫华章虽然从容依旧,却还是面上微微有些泛红。 他掌心撑着桌面,微微垂下头去,攥手成拳抵住嘴唇,尴尬地轻咳了声:“我这样……有没有很奇怪?不好意思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穿,觉得有一点皇帝新衣的状况。” 时年诧异之下,忍不住微笑起来,凑近他低声说:“理事长,请你转头看向3点钟方向。” “嗯?”他有些不解,下意识依言回头望去。 那边坐着一个女生,金发碧眼,美得动人心魄,正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紧紧盯住他不放。 时年笑起来:“从您跟我说话到现在,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所以您尽可以放心,您这样打扮非但没有任何的不妥,而且——简直帅爆了。” “哦?真的么?” 他的目光却未曾在那位观众面上多做停留,随即回转来只垂眸望向时年:“……你这话,是站在她的视角上说;还是,代表你自己?” 时年心下忍不住暗叹:就算是换了衣裳,可依旧还是骨子里改不了的敏.感和傲娇呢。 时年便笑着指自己:“当然是代表我自己。” 他这才长眉微扬,仿佛悄然松了一口气,自行在她身边坐下,垂眸望向她画了一堆线索的纸:“给我说说,你在画什么。” 时年有些小紧张,将纸赶紧抽进自己掌心:“没事,我工作的问题。我自己解决吧,不好意思麻烦理事长您。” 他挑了挑眉,仰头望她,看她捏着纸条有想走的意思,便蹙眉指了指长凳:“坐下。” 虽然换了这么休闲的装束,虽然也能在阳光下微笑,可是这忽然板起面孔来说出的话,还是极有震慑力。 时年便不自觉地坐下了。 他目光轻曼地斜掠过来:“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是理事长。所以你换一个称呼。” 时年心下也是小小的省悟——是啊,虽然贵为康川大学的理事长,可是学生们却没有几个见过他。他就算来学校也只是窝在他那神秘的办公室里,从不曾走进校园生活来吧。 更何况,是穿成这样。 时年心下忍不住有些小小的心酸,便点头答应:“那叫您佛德先生?皇甫先生?” 他无奈地又转头睨着她:“你觉得这两个称呼跟叫理事长有什么区别?” “是哦,不好意思。”时年吐了吐舌。 “那叫您什么好呢?”时年也为难。 他自己仿佛也怔忡了一下,正在犹豫间,时年忽地一声小小欢呼:“我想到了!我听见您的司机和助手都叫您‘先生’,那我也这么叫吧。” 皇甫华章摊摊手:“暂时这样吧。” 他说着,静静坐在阳光里向她微笑。这一刻的他优雅清贵,却又亲和无害,这么近地坐在她身边,满面笑意。时年忍不住想起当年在那片晨雾花影里看见的他,也是一身的白衣,却是清冷得拒人千里的模样;而后来再见到的他,留在她视野里和心底的印象都被他身上那大片的黑给占满……时年垂下头去,忍不住问:“今天您怎么会忽然想这么打扮?” 他又笑了,笑容更扩大些,然后上下指了指她:“你在学校很喜欢这么穿。坦白说我从前不太喜欢女孩子将自己打扮得太随性,可是我觉得你这样穿很好。我就也想试试看这样的着装风格。” 他说着仿佛又有些脸红,便偏开头去,仰头看建筑古老的穹顶:“而且,仿佛这么穿跟这里的气质才更相符。” “对对对,”时年也轻轻一拍掌:“您现在的气质就像是一位大学教授,跟这里再相配不过了。” 从前黑衣的他……呃,适合去演吸血鬼电影。 可是说到大学教授,她又忍不住走了一下神。那个家伙也是如假包换的大学客座教授呢,只是——就算他戴上平光眼镜、穿平和的针织衫和卡其裤,却还是在课堂上藏 不住咄咄耀眼的气质,距离儒雅总有那么一点距离。 “想什么呢?” 她连忙回神,抬眼,正撞见他偏首投来的目光。虽则平和,却隐有波澜。 她便连忙一笑:“我在想,您说从来都没来过这里的图书馆,可是今天怎么会忽然出现了呢?如果大家知道您就是神秘的理事长大人,会不会都当场尖叫起来?” “嘘,”他在唇边竖起食指,朝她淘气眨眼:“千万别告诉他们。因为我今天来这里与他们都无关,”他的黑瞳调上来与她对上。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遇见你。” . 时间仿佛悄然静止下来,静止在这百年学府巨大的图书馆里。在校园悠久的历史与墨香沉淀的书籍之间,时间仿佛也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吧?就算是一个人的一生那么长的时间,与这学府和藏书比起来,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时年愣愣望住皇甫华章,随即一笑:“先生说笑了。” 他随即眯起眼睛,面上笑容尽褪:“你不接受我?” 时年咬了咬唇:“我去见您,需要事先电.话预约;您来见我,为何不能提前电.话?” 皇甫华章面色微变,眸光紧紧锁住她。不过却也只有一瞬,他随即就笑了:“果然是比我还骄傲。” 如果不是她,也许换了这个世上任何一个女人,这会儿也只会受宠若惊地殷勤与他攀谈。只有她,还敢叫他电.话预约;没预约还当场就不高兴了。 他将他的手机掏出来搁在桌上,随即抱起手肘:“你自己看,我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却都没有打通。” 时年瞅了一眼,却不买账:“不好意思您的手机太贵。这支要60多万,我可不会操作。” 皇甫华章恼怒地一把抓起手机,恨不能当场摔碎在地上! 时年却依旧清清灵灵地望着他,“……况且既然是我暂时不想接您的电.话,就是我不想见您。那您不请自来,对我不算惊喜,倒是将我的意见不当回事。” . 皇甫华章紧紧扣住手机,闭上眼睛。 自从他20岁当上佛德集团主席至今,已经有多少年没人敢与他说一个不字了?可是眼前的这个小女人……真叫他牙根痒痒,却无可奈何。 他睁开眼,将手机放回口袋,却反倒平静了下来,盯着她无奈地笑。 “好,是我错了,对不起。只是我很想见你,而且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还是见到你了。你没有法术现在从我眼前消失,也来不及避开我了……所以就请你暂时忍耐一下吧。” 时年抱起手臂来:“我已经忍耐完了,方才也陪您说过不少的话了。我的礼貌已经周全,所以现在我要走了。再见。” 她说着抱起桌上的书本,起身就要走。 皇甫华章闭了闭眼,急忙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好了,我……向你道歉。我知道你为什么跟我耍脾气,是因为那天我突然向你告白,让你措手不及了。那天我忘了自己的年纪和身份,竟然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跟燕卿在电.话里吵架,争夺你……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错了。” 时年咬住嘴唇,有一点点不知如何应对。 那样从来都高高在上的男子,那个仿佛从来都隐身黑暗的男子,今天竟然白衣而来,站在阳光里向她微笑,更这样向她垂下高贵的头,对她说对不起…… 此时此刻,她该说“算了”,还是“滚蛋”? - 【今天继续加更吧,八千字,早上还有五千。】 ☆、194.194我会陪你完成你所有的心愿(2更2) 时年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无疑无论单独说“算了”还是“滚蛋”都不太合适。她苦笑了下:“算了,还是我自己滚蛋吧。” 她抱起借阅的书籍:“不好意思先生,我是真的还有要紧的工作,时间很紧,先走一步了。” 图书馆的桌椅都是古老的长条桌和长条椅,皇甫华章不慌不忙微微侧身,便将过道堵住了,让时年没办法离开。 时年哑然失笑:“先生这是做什么?” 他好整以暇地目光一瞄她手上厚厚的一摞书:“既然时间很紧,却还要看这么多书?你倒说说你准备用多少时间来看这些书?凡” 他说着目光淡然从书脊上扫过:“还都是心理学的专业书。念,你又不是学这个专业的,这些书你根本看不懂。” 时年腾地脸红起来謦。 盯着他,她有些尴尬地说:“我打算……今晚看完它们。我知道是专业的心理学书籍,我也知道刚看肯定看不懂,不过今晚先走马观花看看,以后沉下心来再细看。” 皇甫华章笑了:“今晚就算走马观花地看,你也看不完。如果是为了写稿,用它们当参考书的话,我算你还是算了。如果要看这些书,你今晚不会有时间写稿。” 时年咬住唇,有些进退维谷。 他便又笑了,伸手扯住她袖口:“坐下,我帮你。” 时年惊讶:“您怎么帮我?难道您的专业是心理学?” “不是,”他按住她坐下来:“可是康川大学图书馆里的书,我都看过。你想找哪方面的资料可以直接问我,我至少可以大致上帮你复述出书上的内容,不必你漫无目的地去翻整本厚厚的书。” 时年睁大眼睛:“……这图书馆里所有的书,您都看过?而且,都能复述?” 皇甫华章面上却并无任何得色,反倒悄然涌起淡淡的怆然。 “我腿的情形你也知道了,所以从小到大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坐着阅读。来到这里后,因为身份的关系,我有图书馆所有藏书的目录,我可以任意浏览,所以就按着字母的排序,一本一本地看下来喽。”他说着摇摇头:“对我来说,时间曾经是巨大的空洞,能帮我填补那个空洞的,唯有大量的阅读。不管有用还是没用,反正看过就在脑海里存下来了。” 他抬眼向她望来,眼底的落寞渐渐拢成光芒,热烈地投向她:“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帮得上你的忙,我忽然觉得原来曾经的一切都没有白费。” 时年忍不住想起警局里,关椋面前的那九块大大的屏幕。关椋可以在网络世界里自由穿梭,可是能同时调出来的资料不过就是那九块显示屏;而眼前坐着的这个可能是个人.体资料库,对于资料的调用几乎可以是无穷无尽的。尤其康川大学的图书馆历史悠久,许多书籍都是古老的,是在现代科技打造的网络世界里无法找到的,便更是填补了关椋那边的不足。 尤其是依旧存在她脑海中的“四个百年”的线索,关椋的寻找力有难及,可是说不定皇甫华章却能帮到她。 她便平静下来,向皇甫华章点头:“不收费的哦?不然我可付不起您的身价。” 皇甫华章愉快地笑起来:“我要收取的费用,你付得起——只要你答应我,别再跟我生气了。” 时年便也颔首浅笑:“好。” 时年将之前收起来的纸条又取出来,在桌面上摊开。 “我在采访罗莎的车祸。我画下的这几根线条都是有关这个案件的线索,画下问号的都是我想不通、又暂时没办法从当事人和警方那里得到答案的。而这些则都是属于心理学范畴的问题,所以我来查心理学方面的专业书籍。” 皇甫华章眯眼看了看,然后指向其中一根线条:“给我说说这根,你有什么不明白?” 这根线条的情形是这样的:“灵光乍现——三年——心理医师”。 时年便将罗莎的情形大致讲了一遍:“……罗妈妈说罗莎回来后,还经常在夜里哭泣,叫过小丑。为了帮女儿走出梦魇,他们夫妇曾带着罗莎看了三年的心理医师。在心理医生的治疗之下,才让罗莎渐渐淡忘了那一年的经历。” “我曾以为当年的真相现在也许只有那个心理医师才知道,罗莎自己应该已经忘记了的;却没想到我跟她聊天儿,说着说着她竟然自己将当年的事情又说出来了。” 她迷惘地转头望皇甫华章:“这很不对劲,是不是?那一年的过往明明被心理医生用了三年给安上了一把锁,按说必须找到钥匙才能开启,可是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说出来了?那岂不是说那个心理医生真的很普通?” 皇甫华章认真地听着,手肘撑着桌面,修长的指尖抵着额角。 他听完点头,“我想想你这一摞书里,哪本书里提到过相关情形。” 他微微凝神闭眼,随即睁开眼睛,一指倒数第二本:“那里有。” 时年翻开了书——可是都是拗口的专业英语词汇,有的还是 古老的用法,她看不懂。 皇甫华章便伸手将书从她掌中抽出去,垂首静静看了一会儿,继而合上书。 “我也不是学心理学专业的,但是我尝试着说说我的看法,你权且一听:首先你先与她敞开心扉,讲述了你自己曾经的经历。你也说了,那是相似的过往,这就有一点像是心理医师的手法,将她引入了适合的情境,让她与你产生情感共鸣和移情。在那一瞬间她信赖你,愿意敞开心扉,所以被压制住在潜意识里的记忆有可能会复苏;” “其次,我在猜测她的心理医师在通过什么作为‘锁’来压制她曾经的记忆。你说她母亲说她害怕小丑,那我想她的心理医师就从这个入手,压制她对于小丑的记忆,就会连带着将所有与小丑相关的记忆都被封存进潜意识里,仿佛忘了。但是记忆只可以被封存,不可能被真正抹去,所以一旦出现合适的触发事件和或者触发标记,那她的记忆就会慢慢苏醒。” “我想这苏醒也许就是从她风挡玻璃上的小丑开始的——时隔多年她又看见了小丑,负责潜意识的大脑皮层就会异常地被调动起来,补偿性地活跃,促使记忆的复苏。” 他指尖撑着长眉:“所以你虽然不是学心理学的,更不是心理医师,可是你误打误撞地给她营造了合适的客观环境,并且引导她想起了从前。” 时年惊讶得捂住嘴:“真的是我做到的?” 他含笑摊手:“你已经听见了她的讲述,不是么?” “可是她的讲述与罗妈妈的说法有所不同……”时年很有些迷惘。 他一笑:“出现了偏差的更有可能是她母亲。因为大人总有大人的成见,当年女儿失踪,她会认定是被坏人掳走,然后根据‘坏人’的身份定位,就会出现相应的主观臆测,比如说罗莎是恐惧小丑的,以及小丑曾经掐晕了罗莎等。” 时年也缓缓点头:“是哦,被唤醒的记忆来自潜意识,人是没有办法自行修改潜意识的,所以罗莎自己的描述更有可能是真的。” 她垂眸望向白纸上的另外一根线条:“我原本以为有人故意画下小丑,是为了恐吓罗莎,所以造成了罗莎的车祸;而如果小丑没有伤害过罗莎的话,那么那个画下小丑的人又是带着什么心理呢?” 皇甫华章也垂首深思,忽地说:“能给我描述一下罗莎的车子么?” 时年点头:“是米亚达,曾经发生过碰撞。原来是红色的,后来送进车厂修车的时候,顺便换成了宝蓝色的喷漆。” 皇甫华章缓缓勾起唇角:“……跟我去个地方。” . 时年一怔:“去哪?” 皇甫华章什么都没说,一把捉住时年的手腕,带她走向外去。 时年低呼:“我的书,还有背包!” “别担心,”他只含笑坚定地带着她向外去。 时年边走边回头,果然见夏佐像个幽灵似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她桌上的物品,然后悄然无声地拎在手里跟了上来。 时年跟皇甫华章坐进车子里,夏佐也到了身边,躬身守礼地将物品妥帖地送还到时年手上。 长这么大,时年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种有专业仆人伺候的感觉。她却还是吐了吐舌,朝夏佐认真说“谢谢”。 车子启动,时年低声问:“我们要去哪里?” 皇甫华章向她伸手:“手机借我。” “昂?”时年一愣。心说他那有60多万的VERTU,怎么还会跟她借手机? 他耸肩:“我的手机不上网。” 时年便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他娴熟地上网查地图,然后锁定几个地点,吩咐司机。待得到了,时年才发现是修车厂。皇甫华章只让夏佐下去询问。 修车厂的人见门外停的是黑色的劳斯莱斯,都有些惊愕,仿佛像夏佐解释本厂不修劳斯莱斯。时年只隐约听夏佐问该修车厂能不能喷宝马的蓝色漆。便又有工人一脸惊恐婉转地望住夏佐,认真问真的是要把门外这辆黑色劳斯莱斯喷成宝马的蓝色漆面么?真的不是开玩笑的么? 时年便也忍不住微笑,可是心下却已经明白了皇甫华章的用意,不能不暗叹皇甫华章好厉害。 ——罗莎将车漆改换颜色,为的只是与向远一致,而向远开的是宝蓝色的宝马,所以罗莎选用的车漆必定也是指名要的宝马的蓝色漆,要一模一样的。 于是夏佐这样去问喷漆的问题,便能找到罗莎当日修车的厂子,且比直接问该厂是否修过米亚达,来得更隐蔽和稳妥,不至于打草惊蛇。 时年深吸口气转头望皇甫华章:“我怎么没想到要从修车厂入手?” 罗莎的车子进过修车厂,那么有机会接触过她车子的自然还有修车厂的工人。而且要那样从容地在风挡玻璃上画出小丑的笑脸,必须要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安全。所以车子停在路边的时候,实则没人有这样的机会,至少没 办法做到长久作画而不被任何路人发现。 皇甫华章淡淡一笑:“没什么的,毕竟你是女人。女人往往都对修车厂没什么兴趣,所以当你联想的时候,往往也会忽略掉这样的地点。而我们男人就不同了。” 他偏头望过来:“只是遗憾,警方那么多男探员,怎么竟然也会忽略了修车厂。” . 如此这般询问了几个修车厂,终于圈定了其中的三间可以喷宝马的蓝色漆。皇甫华章在地图上将三个车厂的位置标出来,便伸手指向其中一间:是这间叫‘彩虹’的。” 时年也凑过去看地图,便也点头。 三间车厂,一间远在市郊,另一间则完全不在罗莎的工作和生活半径之内。而这间叫“彩虹”的,恰好在罗莎家和华堂之间连线的途中。从人的习惯思维模式来说,首选一定是这家。 劳斯莱斯掉头驶回“彩虹”,时年赞叹皇甫华章思维缜密的同时,忍不住淘气一笑:“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我直接打电.话问罗莎在哪里修的车好了。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她不至于不告诉我。” 此言一出,车子里忽地一静。 夏佐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回头去看,可是还是忍不住担心先生,便还是接着车子转弯的机会,悄然转头去看。 果然先生的面色有些尴尬,嘴唇抿紧。 夏佐也只能悄然叹息。 先生为这个女人悄然做了这么多,结果被她一句话便将这一切都抹杀了。 . 实则夏佐投来的那一眼,时年自然看见了。 她尴尬笑笑,转头望皇甫华章紧绷的侧脸:“不过还是要多谢您。您的时间那么宝贵,却还陪我做这样的事,真是抱歉。” 皇甫华章凝眸望过来:“做记者,尤其是你这种做刑案追踪的记者,本身都是高危性的职业。从前你有警方的24小时保护,倒也罢了。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陪你一起去寻找真相。” 他面上还挂着之前的尴尬,可是双瞳却黑亮得惊人,灼灼落在她面上。那是她无法忽略的认真。 “先生……您的时间那么宝贵,怎么能叫您陪我去做事?” 他轻笑:“一个经营有道的公司的健康运转,不是依靠领头人一个人的力量。靠的是一个科学的经营管理机制,靠的是一套班子各司其职。所以我本人并不具体去负责公司的运营,我有大把的时间空闲下来。我与你说过,从前那些时间都用来阅读,而现在——那些时间终于找到了它们应该托付给的人。” 他侧身凝望住她:“我说我要追求你,不是只向你索求你的爱情。我要给你我全部的时间,我要陪伴你,保护你,协助你。你想要寻找的真相,就是我想要奉献在你面前的礼物。” 时年怔住,心中一时乱云飞过,无从整理。 他却一笑握住她的手腕:“走,我们去找那个画小丑的人。” . 夏佐想要先下车去打前站,却被皇甫华章喝止。 他亲自下车,绕过来给时年打开门,然后握住时年的手腕,目光不疾不徐落在一脸担心的夏佐的脸上。 “现在是我们两个人的时间。我不需要你保护,我可以保护她。” 夏佐虽然不放心,也只能坐在车内。 时年跟随皇甫华章走进车厂,这一路走着她才发现他的腿略微有一点点的不稳。她忙低声问:“先生你的腿……” 他望过来,高高的个子正好帮她挡住刺眼的阳光:“没关系,那天跑了几步有些疲惫。再养几天就没事了。” 时年心下一动:“您哪天跑的?” 以他的性子,何曾会为了何人何事要跑起来? - 【两更八千字完毕,明天见】 谢谢蓝的大红包、15007275749的红包 7张:南洛莎 6张:white__rabbit、添馨妈妈、甜心小七、紫花花、 3张:fengling107、wangjibo9377、萧歆妤、雨秋妮妮、恋春520、 2张:夏天冰棒、hmgzhy 1张:wuwangyueyue、石军、angie2000、妖女yl、juliachang、wawa8080 ☆、195.195我疼,只让你知道(第一更) 时年问出口,实则自己也已经有了答案。 微微愣怔,她抬头望住他的眼睛:“莫非是……庭审那天?” 她想起那天她焦急地站在法庭外头打他的手机,就在将要绝望的时候,他忽然宛若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她面前。一向优雅稳重的男子,那一刻鬓发之间仿佛有晶亮的细碎汗珠,而他握住她的手,掌心也有温濡的汗。 他便点头微笑,仿佛有些不好意思。 “那天,恰好马克的那段视频刚修复出来。负责修复的是我特别聘请来的专家,是这个行业的权威。我亲自陪同着他在操作室里,所以为了表达对他的尊重,而将手机调成了拒听。”他目光黑亮地向她殷切望来:“那天害你着急了,对不起。” 原来是这样,不是他故意不听她电.话。时年释然而笑,轻轻摇头謦。 “从操作室出来,我调整手机,采发现拦截的记录里有你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因为我知道那天是开庭日,我知道你找我的目的,所以我便带了刚修复出来的视频资料,急匆匆赶到法庭。” “开庭日,法庭正门口的路边不准停车;而且正门口等候的媒体也太多,我就让司机将车子停在法庭背面的路上。我知道你在等我,我也怕你着急,所以就也不顾上这两条废物的腿,一路跑过去……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没辜负你的一场期待。” 时年有些鼻子发酸,忍不住垂首去看他的腿。 他可真是骄傲的人,纵然腿从小得过那样的病症,可是在她面前永远站得笔直,完全看不出来有一点后遗症的迹象。甚至他的手杖也只握在手里,走路的时候并不用以支撑,害得她彼时在医院里第一眼看见这手杖,还以为这是个怪人,没事儿手里拎着条手杖做什么…… “先生,那您的腿,现在疼么?” 皇甫华章笑了,得她这样一声,得她面上自然流露的疼惜,他便觉一切都值得了。 他垂首,歪头看她:“疼。” 时年有一点点意外,忍不住抬头看他。 他是那种从来喜怒都不形于色的人,又是骄傲到骨子里的男子,所以她以为他会告诉她“不疼”;却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坦率地承认了。 看见她眼中的惊讶,他有些狼狈地避开她的目光,尴尬一笑。 这样近的距离看过去,才发现他的睫毛竟然是这样柔软,这样长。让时年忍不住想起网上正在流传的一个长睫毛宝宝的照片,让她都想勾起手指去刮一下。 就在时年刹那的迷惘间,他忽地抬眼迎上她的目光:“……嗯哼,你猜对了。我从前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过我疼。无论是医生,是助手,甚至是——家人,我都没有承认过。” 时年心下一跳,慌忙垂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先生……谢谢您。” “没事。”他笑起来:“知道么,我从前疼得厉害了,用什么来鼓励我自己?” 时年歪头去看他。 他的个子不矮于汤燕卿,更因为他的气质比汤燕卿还要高卓一点,于是从时年的这个角度望过去,便只能看见他高高扬起的下颌线条。优雅纤薄,没有一点赘肉,线条完美得像是只有漫画里才会走出来的清贵模样。他高高地扬起这样的下颌,微微抬眼望向天际,诉说着他即便是悲伤却也都是高贵的悲伤。 “我便告诉自己,是在为了一个人去走向刀山火海。我能走过刀山火海去,能忍住这疼,就能终于走到她身边。” 他说完,缓缓垂下头,向她望来。 时年又一慌,忙垂下头去,却是慧黠一笑:“您又逗我呢。这病是小时候就落下的,也就是说疼都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的,那时候您刚几岁啊,就能生出这么浪漫的想法。” 他扬了扬眉:“小的时候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在脑海中有一个假想,可是却也知道那个人早晚有一天会出现在我面前。” “而后来……我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他的目光清凉明净,在此时耀眼的阳光下恍若拢起薄薄的雾,笼罩在她身周。仿佛将她带回了当年,带回了那一条弥漫着花香晨雾的小巷。 时年忙深吸一口气:“如果您不愿意用手杖的话,那让我扶着您吧。” 她伸手到他臂弯,帮他分担了部分的体重。 他便笑了,无比舒心。 “嗯,那我们去解开你心中的小丑之谜吧。” 她扶着他向前走,他则用掌心轻轻地盖住了她扶在他手肘处的小手。 . 走进修车厂的车间,几十个工人都在开放式的大车间里忙碌着。有的在洗车,有的在修车。 皇甫华章目光扫过那些人,拍着时年的手低缓嘱咐: “我们要找的是一个25岁左右的年轻人。他虽然也会穿跟其他工人一样的工作服,可是他的衣服却会是最独特的——因为别人的工作服上难免会沾染污渍和油渍,可 是他的一定整洁如新,甚至还被熨烫得平整,一丝不苟。” “他不是修车的,他应该是负责洗车,或者是贴太阳膜的。他身上有很浓的书卷气,个子不低于175,身材纤长。” “尤其他的手腕十分稳定,这样的人工作起来,即便是从事的最普通的体力劳动,比如洗车和贴太阳膜,可是从侧面看起来也会优雅的宛若画家在作画,或者是乐队指挥在挥舞他的指挥棒……” 时年听得十分仔细,目光却快速地在人群中逡巡,当皇甫华章的话音落下,她也已经将车间里现有的那几十个工人看了个遍。 却没有符合皇甫华章“画像”中的人。 她蹙眉,抽回手来低低说:“先生在这里稍等,我走近去看看。” 她绕着几十个人走了个来回,不放过那些被车体遮挡住的身影……却还是没有。 难道是皇甫华章推测错了? 可是她自己心下也是分明十分赞同皇甫华章的推测的,也十分相信嫌疑人就应该是这样一个人。可是为什么没有? 看她走来走去,一个工头模样的人问:“小姐是来修车么?还是这里的哪辆车是你的?” 时年尴尬摇头:“不好意思我是来找个人。” 时年再环顾左右:“请问你们今天所有的员工都来上班了么?没有休班和轮班的么?" “有几个,”工头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时年:“你究竟是找谁?” 皇甫华章缓缓走上来,站在了时年身边,轻轻伸手拍着她肩头。 说也神奇,时年的心便安定了下来。不再质疑之前的推测,也不再担心工头会做出什么来。 时年便将推测出的那个人的特征大致描述了一下,皇甫华章等她说完,微笑着补充一句:“是个东亚面孔,更有可能是华人。” 那工头这才恍然大悟:“哦,你找王川啊。真不巧,就在大约十分钟前,他刚被警方带走去问话。” . “什么?” 时年惊讶,与皇甫华章对视一眼。 “不好意思能问问,那个王川为什么会被警方带走问话么?”时年忙问。 工头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来的那位sir实在太酷了,根本就不回答我的提问。按说王川不可能做什么违法的事,他向来安分守己的。” 时年心下悄然一动:“你说那个阿sir很酷?” 工头耸肩:“可不,你瞧这车间里光线多暗,那阿sir进来还戴着墨镜。而且二话不说直接走进人群,毫不犹豫地就按住了王川。我们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王川就被戴上手铐了。” 时年不知怎地,忽地觉得脸上有些臊得慌,亏心似的抬眼看了一眼工头,又望了一眼皇甫华章。 果然,皇甫华章的嘴也紧抿了起来。 十分钟之前……也就是说,恰好在他们第一次来这间车厂问是否能喷蓝色的宝马车漆,到这又掉头回转来之间。 他们如果能上一次来就确定是这里,或者这次回转来能加速一点的话,就也许能比警方更早地找到王川。 . 出了修车厂,时年向皇甫华章躬身:“谢谢您陪我一路找来。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皇甫华章眯起眼:“你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走,难不成是要去警局?” ------------- 【see?某人的存在感,咔咔~早上第二更】 ☆、196.196伦家就是有点小傲娇而已嘛……(第二更) “是。” 时年在阳光里扬起头来,坦然向皇甫华章微笑。 不消说,工头嘴里描述的那个酷到有些跩的警探,自然非汤燕卿莫属。 说实话方才有一瞬间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通知汤燕卿来。就算身边有皇甫华章,可是他们两个都不是警察,就算能找到嫌疑人王川,又能做什么?就算她是记者,可以采访王川,可是他们又有什么权力将嫌疑人绳之以法?当听说汤燕卿来过了,而且早他们一步将王川带回警局问话,她没有遗憾,反而如释重负。 “先生,我要跟过去试试看能不能采访到王川。小丑的谜题也困扰我很久了,答案就在眼前,我不能让它溜走。謦” 她的面上不自知地漾起耀眼的光彩,皇甫华章凝视着她,真希望她这面上的光彩是来自接近真相的期待,而不是——要见到汤燕卿的缘故。 他忍不住蹙眉,真想伸手扯住她;心下是翻涌不息的自责和遗憾:为什么第一次来到“彩虹”的时候没有与她确定就是这里凡? “不如,我陪你一起去。正好我本人也对王川的口供十分好奇,不如也去确认一下我们有没有推理错了人。” 他微笑,不想让她看出他的计较。他是35岁的男子,比汤燕卿和她都更大,所以在她面前应该比汤燕卿更加豁达才行。 时年却摇头:“不必了,您今天已经帮了我许多忙。再说去警局的话也不会再有危险。”她含笑指指门口的黑色大头劳斯莱斯,“再说如果您和那部车子也出现在警局门口的话,目标会太大了。” 眼前的这个人和这辆车子,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引发一场小小的轰动。而记者的工作,有时候需要越低调、越灵活越好。 时年告诉自己,不让他去是为了工作需要,才不是不想叫他和汤燕卿见面。 主意打定,她挥手告别:“先生再见。” 她叫了辆出租车,上车就走了。皇甫华章这才缓缓从修车厂门口走回车子变。不长的距离,可是却走得十分辛苦。有几步,已是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体重,身子歪向一边。 即便如此,他还是固执地不肯用手杖协助,坚持只迈动双腿。 夏佐从车子里看见了,急忙打开车门奔下来,上前扶住他,低低惊呼:“先生,您不要紧吧?” 方才目送先生跟时年一起走向修车厂大门的时候,先生的步伐那么轻快,简直可以用“健步如常”来形容;可是怎么的等时年走了,先生便这样了? 可是面对夏佐的担忧,皇甫华章没有感到欣慰,反倒发了脾气,甚至双臂将夏佐推到一边去,寒声说:“我不是说过了么,这是属于我和她的时间,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打扰!” 夏佐一愣,随即便垂下头去。他明白先生这不是真的在跟他发脾气,先生的怒火是因旁人而起。 他只能深吸口气,轻声劝:“先生,上车吧。她已经走远了。” 皇甫华章坐进车子,虽然面上已经看似平静下来,可是夏佐和司机都能从先生紧绷的坐姿上看得出,先生依旧余怒未消。 司机小心地启动车子,车子滑过十字路口,路边有一个报刊亭。挂在醒目位置的还是那天熊洁的那篇稿子,皇甫华章转头望过去,双眼眯紧。 夏佐从后视镜里看见先生的神色,便也转头妄想了车窗外去。 . 时年进警局,警局上下都认识她了。从前她来,大家都打个招呼,可是今天却被拦在门外。 “对不起时记者,这里是警局,记者真的不方便随便往里走。如果你有采访的需要,请首先联络警局的新闻官。” 时年也有些尴尬,尽力解释:“我不是来采访,我是来找一个嫌疑人。汤sir是不是刚带了个嫌疑人回来?” 那警员耸了耸肩,倒也没否认:“没错,现在正在讯问室里。” 时年忙双手合十:“拜托拜托,让我看一眼,就一眼。” 警员公事公办地拒绝。 时年没办法,只好走到门口去打汤燕卿的手机。 手机竟然没人接。 时年心下懊恼,想也知道汤燕卿一定是开始问口供,所以才没带着手机一起。 正自懊恼,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我没看错吧?这位站在警局门口的睡美人,是谁呀?” 嗓音慵懒,带着一股欠揍的得意;却用了中文,叫那位拦住门的警员听不懂。 这声音穿进耳鼓的刹那,时年只觉又惊又喜,又——尴尬。于是头皮都跟着一阵发麻,却也只能尴尬地回身抬眼去望他。尴尬地抬手挥了挥:“嗨,汤sir。” 他端了杯外卖的咖啡,一身笔挺警服从门外的阳光里走上台阶来。与她还差一级台阶,却已经高出她去了。 时年敏.感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外卖咖啡,忍不住问:“汤sir你还没开始给王川问口供么?” 指了指门口那位拦路的警员:“他都说你已经进了审问室。而且,我打你的手机,你也没接。” 他晃了晃头,目光慵懒却意态疏离:“嗯,原本应该已经开始了,我忽然很想喝咖啡,就出来买一杯喽。” 他才不会告诉她,他这是故意在门外等她。 时年忍不住耸肩:“……警局里有现成的咖啡机。而且贾sir煮咖啡的手艺堪比专业。你又何必要特地出来买一杯?” 他翻了个白眼儿:“他煮的再好喝,我也喝腻了。我就想买一杯对面那间店里的咖啡,不行么?” 时年被问住了,只能点头:“当然行。” 他仿佛满意了,便不再说话,连目光都从她面上收回来,然后迈开长腿,直接略过了他们中间隔着的那一级台阶,直接就迈上平台来,然后径直走向大门。 不理她了! “汤sir!”时年也不知自己怎地忽然一慌,连忙在后头喊他。 他走到门边停下来,清清淡淡回眸望她:“跟我还有话想说?” 时年深吸口气:“说完咖啡,还没说你为什么没接我电.话。” 他仿佛有些没回过神来,愣愣地望住她:“……呃,不是你说在你消气之前,让我不要给你打电.话,不要出现在你面前的么?” 原来是这个! 时年也懊恼地咬牙,自己都忘了说过的话,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咬咬唇:“不是的,这次是为了公事。我想采访,想知道王川都说什么了。” 他歪歪头看了看门口那警员:“他没告诉过你,记者要来采访的话,需要走怎样的程序么?” 时年真的被气着了,红着脸瞪住他,说不出话来。 虽然都是傍晚了,明明深秋的阳光已经不再刺眼,可是她就是觉着那阳光还是落进她的眼底,扎着她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担心她会当着他的面掉下眼泪来。 不是受不了被拒绝,她当记者的日子也不短了,各种冷漠的拒绝、不耐的白眼,甚至是毫不客气的嘲弄,她都经过了不少,可是都没至于想要掉眼泪。 ——这一刻,也许只因为面对的人是他啊。 与他认识这么久,他从来不是这样对她的! 可是想到这里,她自己却也忍不住皱眉——不对,他从年原本也是这样对她的。在他们相识之初,在她追着他想要采访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当日她都没怎么样,可是今天怎么会这么难过,甚至想要掉眼泪? 她急忙扭过头去,狠狠吸了一口气,转回头盯着他:“好,当我前面什么都没说过。汤sir自便,我在门外等着王川好了!” 他眯起眼望她。小姑娘——明明鼻尖儿都红了,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却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又是这样不服输的模样。 他就只能叹气。 他没想要别的呀,就想要她一句软语的温存,哄哄他,说都是她不接电.话错了,说“我们和好吧”……那他就什么都装不住了。 可是……他却好像玩儿过了。 . 时年吼完了,转身抓住包包就冲下楼梯。 混蛋,她也要进对面的那家咖啡店里去,她坐着一直等王川出来……或者就算王川今晚出不来了,可她等贾天子,或者等关椋,反正就不问他就是了! 就在时年大步奔下台阶的刹那,甩到身后的手忽地被一把扯住。 - 谢谢蓝的大红包+月票、sdi的588、木子鸽子的两个188+鲜花、晓梦的红包 15张:咪.咪 12张:上善冰心 9张:q_1yt14278、15216725861 6张:15216725861 4张:康乃馨126 3张:millo、晓月清风17、爱做梦的鸟、 2张:似是而非啊、15007275749+鲜花 1张:顾晓晨ADDLE+鲜花、星光点点愁、hhff99fanny ☆、197.197小丑在笑,也是在嘲弄(2更1) 手腕被拉住,时年懊恼回望:“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无奈地长眉轻扬,眼中扬起羞涩:“我投降。” 时年倒有些适应不.良,扭头瞪着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是挺强硬的家伙么,怎么说投降就投降了?还能不能愉快地吵架了? 时年便别开目光,不去看他:“汤sir这是要做什么?” 他只能伸伸叹口气:“……其实我就是想让你也尝尝,我打不通你手机,又不能冲到你眼前去的感受。真的,我都要疯了。我想让你也感受一下,以后就别这么罚我了。咱们换种别的罚法,什么我都认就是。謦” 他无奈地摇头望过来:“可是我发现,你的反应比我还强烈。你看我,生气也只窝在心里,而你都要气哭了。” 时年也觉尴尬,面上忍不住红起来,却还不肯服软:“才不是!我着急是因为想知道王川的口供。这是为了公事,才不是什么与你赌气。” 她咬住嘴唇白他一眼:“王川是我跟先生先找到的,我觉着他是属于我的,我应该比你先跟他说话。也就是说,先揭开小丑秘密的人,应该是我!” 他懊恼地咬了咬唇。谈到公事,她又如从前追着他采访时候一样寸步不让,让他都忍不住牙根痒痒。 他哼了一声,“谁说人是你们先找到的?” “时间!”时年瞪回去:“修车厂的工头说的明白,是我们先到一步;只不过是后来我们又离开了,人后你才到的。” 汤燕卿又向时年呲了呲牙:“你推理出来的,还是皇甫华章?” 时年愣了一下,有一点尴尬,却不能不承认:“是他。我起初没想到修车厂这条线,所以……可是他说到修车厂的时候,王川的侧写,我心里也已经有了,跟先生的侧写内容不谋而合。” 他便没作声,只是盯住她的眼睛。 她蹙了下眉,便避开他的目光。 他眯眼看向她:“犯罪心理侧写是一门专业门槛比较高的学科,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得出。我能做得出是因为我是警察,而你则是警察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可是他也能,你半点都不觉得惊讶么?” 时年略去心下的悄然一动,扬眉淡淡一笑:“我不惊讶,因为我知道答案。康川大学的心理学学科建制全面,尤其是在东方学系还特别开设了东方社会心理学,还聘请了您这样一位专业警员作为客座教授,足见康川大学有研究犯罪心理学的客观基础。” “而与之相应,康川大学图书馆里的藏书,关于犯罪心理学的门类也一定十分齐全。而先生作为大学的理事长,曾经广泛阅读过图书馆里的几乎所有藏书。有了专业书籍,再加上一颗聪明的头脑,无师自通也是说得通的。” “是么?”他傲然哼了声:“那你下次可以问问他,看没看我的那几本书。” 就连这样的细节也不忘了小小傲娇一下……时年便哼了声:“好啊。” 整个说话的过程,汤燕卿都未曾松开她的手。两人终于达成了小小的一致,他这才哼了一声,将另一只手里的咖啡杯搁进时年手里,然后继续拖着她向警局大门里走。 时年愕了下,盯住他的背影。身高臂长的男子,拖着她走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这咖啡……” “嗯哼,”他走到门口伸手推门,才顺势回头望了她一眼:“给你买的。” 时年微微一怔。 从前来警局,大家都说贾天子的咖啡煮得好,于是贾天子也自负地给她端来他煮的咖啡。可是许是警员们都是办案的时候需要用咖啡来提神,所以贾天子煮的都是曼特宁,且是清咖,顶多因为她是女士而加一块方糖而已。她不好意思拒绝,可是每次喝的时候会有小小的皱眉。 被他拖着走,正好不用担心迷路,也不用担心有人迎面撞上来,她便悄然用牙齿叼开咖啡杯盖去看。 原来是意式,奶油香滑,泡沫丰富,适合女孩子将咖啡当成甜品。 看门的那位警员还是公事公办地伸手拦住:“汤sir,不好意思,时记者没有经过新闻官的允许采访……” 汤燕卿外头看那警员一眼:“可是,嫌疑人是她抓到的。如果不让她进,是不是要我也把那嫌疑人放了?” 一瞧这大少爷摆出这副脾气来,那警员只好认命后退一步,让开通路。 汤燕卿回头去瞄她,却见她实则根本就没在意拦路这事儿,而正如小猫儿似的刚啜了一口咖啡,唇上沾了一片奶油泡沫。冷不丁撞上他颇为严肃的目光,有一点无辜地抬眼望来。 他心下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那么用力地揉了一下,便将所有坚硬的棱角都给揉得软了。 他无声叹息,便躬身去问:“好喝么?” 她满意地一笑,趁机从他掌心抽回手来,两只手一起捧住咖啡,用力点头:“糖和奶油的比例都刚刚好。” 他也只能无奈地扬眉:“快喝,进审问室前喝光扔掉,别让皇上瞧见,省得他玻璃心。” . 时年便依言大口大口地喝,也顾不上奶油泡沫沾了嘴角。因为喝得太用力,那泡沫干脆都沾上了她的鼻尖。 他只能无奈地看着她摇头,躬身过来,替她尽量挡住旁人的目光。 终于喝完,时年满足地拍了拍肚子:“晚饭都不用吃了。” 扔掉杯子,也不顾上仔细用面纸擦嘴,直接用手背汉子似的一抹,便率先冲向审讯室,边跑边低声欢呼:“王川,我来啦!” 汤燕卿只能在背后无奈地翻白眼儿。她只顾着王川,竟然连跟他说声好听的都没。 . 审讯室里,隔着单层镀膜玻璃,时年盯着那边的那个清秀的男子。 一切果如皇甫华章侧写的模样:清秀纤长的男子,25岁左右的年纪。鼻梁上卡着一副眼镜,还带着一点校园里的书卷气,足证刚离开校园不久,由此也可印证他的年纪。 他身上穿着修车厂统一的工作服,却果然熨烫得线条挺括,尤其是衣领的线条,简直让人觉得这不是一件工作服,而应该正式的西装。 汤燕卿盯着王川:“说说吧,你为什么要在罗莎车子的风挡玻璃上画小丑的笑脸?她因此出了车祸,你应该听说了。” 王川清傲地望过来:“阿sir请问你凭什么说是我画的小丑笑脸?你有人证么,还是有物证?” 贾天子盯了王川一眼,垂首淡漠地照着手上的一张纸在念:“王川,毕业于C大。C大是著名的理工类大学,你的数学、物理成绩在全班都是拔尖的。身为理工男的你,对于绘画也有极好的天赋……” 这些都极为符合警方在发现了小丑笑脸后,对于嫌犯的身份侧写。 王川却耸肩,“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并非只有我一个。就连C大都能找出几十个这样的人来,你们凭什么就说是我画的?阿sir,警方办案只要靠真凭实据的。只凭你们的身份侧写就怀疑到我,真是笑话。” 汤燕卿和贾天子依旧面无表情,贾天子常规询问了王川在罗莎发生车祸前后一两天都在哪里。王川也同样对答如流,而且经过贾天子的电.话询问,确定了他不在场证据的成立。 王川面上的笑更加得意,他睨着汤燕卿:“就算我是修车工,就算那段时间罗莎的车曾经由我负责,可是阿sir拜托你们动动脑子,我为什么要在她的风挡玻璃上画画呢?” 隔着玻璃窗,时年也盯着王川面上的得意。 理工男的性格特征是严谨,所以双方最初的对话,他的回答逻辑缜密,用词准确,几乎是滴水不漏。可是此时他有些得意,得意便会破坏了严谨,就像排列密实的篱笆墙中间会渐渐露出缝隙来。 果然,直等到此时汤燕卿才说话,他将亲自手写的笔录掉了个个儿,转向王川那边:“谢谢你的时间。看看这份笔录,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你签名。” 王川盯着汤燕卿,面上的笑容点点扩大:“我签完名之后,就可以走了?” 汤燕卿耸肩:“自然。” 时年心下一紧,连忙掏出包包里的原子笔,抓了张便笺写下一个“王”字,拜托门口的警员送进去给汤燕卿。 可是玻璃那边,王川已经潇洒地签完了名,将笔录往汤燕卿面前一掼,便得意地笑着起身,走向了门口去。 而汤燕卿看都没看向王川,只垂首认真看向笔录。仿佛任由王川离开。 这时警员才将时年的字条递进审讯室,汤燕卿接过时年的字条,便霍地扬眉转身朝向时年灿烂一笑。 . 王川得意地走向警局大门,一路傲然地扫视过各自忙碌的警员们,像是官员在检阅。 待得拉开了大门,正要走出去,后头忽然传来慵懒的呼唤。 “王川,还想走么?” - 【早上第二更】 ☆、198.198那种渴望,很深,很痛(2更2) 王川一怔,停住脚步,回头望来。 “我为什么不能走?” 汤燕卿使了个眼色,贾天子和关椋便一左一右悄然上前,控制住了王川。 汤燕卿沿着走廊朝王川一步一步走过来,边走边掂着手里的那张笔录:“你刚问我,你为什么要在罗莎风挡玻璃上画小丑……一个人的作恶动机,只埋藏在那个人自己的心底,你以为我们无法看穿你的心,就自然找不到的你作案动机。你以为你赢定了。” “可是你错了,我已经看穿了你的内心,我知道了你的作案动机——王川,你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你心底对罗莎充满着强烈的yu望!凡” 王川面色遽然一变,可是却一副不肯服输的强硬。 “哈,笑话。你哪里看出我对罗莎有什么yu望?谁能证明?我王川在修车厂里从来未对罗莎做出任何过分的言行,这一切我的工友们都能证明!謦” “你的工友会被你伪装出来的假象迷惑,可是你自己的笔迹却泄露了你内心的秘密!” 汤燕卿迈开长腿,近乎慵懒地走到王川面前,将他方才自己的签名指给王川。 “这一串的字母,每一个都是棱角分明,只有一个字母除外。就是你的姓氏‘Wang’的这个w。你手写的w,线条圆.润,显然不符合你客观的书写笔迹,而是反应了你的主观的心态变化。” 汤燕卿将那签名拿给旁边聚拢来的警员看,“你看这个w的形状,你会想到什么?” 那警员微微脸红了下:“像是P股。而且是性.感的女人的P股。” 汤燕卿打了个响指:“宾果!正是这样!” 他走到王川眼前,与他面对面的站立,脚尖顶住了脚尖:“王川,这个w泄露的正是你对于女性的渴望,尤其是性.感的女性。可惜你是个拘谨的理工男,从小都是专注于学业上,跟任何一个华人家庭的教育一样,除了学习便什么都可以舍弃;等你进了大学想要正式开始学习社交的时候,你才骤然发现你并不知道如何去与人交往。” “尤其你所在的C大是理工类大学,周遭的同学里女生不多,华人女生就更不多;而就算有那么几个,也跟你一样拘谨,同样没办法帮你跟她们搭话和交往。” “可是这种限制非但没有让你对女性的yu望降低,反倒让你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后来,你毕业了。本以为凭借着大学里优异的成绩,一定能找到一个很好的工作。可惜,你不善于与人交往的软肋再一次限制了你,所以你没能够进一个正常的公司去工作,而是进了修车厂成为了一名工人……这样的职位在华人的传统视角里简直就是一种贬低,是对你从前学业上所有的成绩的全盘否定。” “这时候你对女性的渴望便与自尊受到贬抑的痛苦交织在了一起。你不想屈就于这样的现实,所以你每天上班都打扮得整整齐齐,就连工作服也熨烫得笔挺,没有一点油渍和污点,你就是想告诉自己和所有人,你跟那些工人不一样。” “可是你再为自己营造这样与众不同的错觉,你在客户的眼里依旧还是一个修车厂的工人,跟别人并没有任何的不同。你可以忍受这样看不起你的客户是男人,却无法忍受她们是女人,尤其是漂亮性.感,完全符合你渴望里的那种女人——比如,罗莎。” “罗莎很漂亮,很强势,也很懂得在男人面前如何来展现自己的女性风姿……”汤燕卿说到这里,忍不住轻哼了声。彼时他撞了罗莎的车,罗莎当下车后发现是他这样的人撞了车之后,便下意识在他面前频频撩动鬓发。那就是一个太明白的肢体语言,是邀请异性的欣赏。 “她也许无意间给了你错误的暗示,比方说故意在你面前撩动长发,或者语声温柔,再或者是让你看见了她曲线的美丽。所以你会以为她是在鼓励你对她有所表示。而当你做了一点点的尝试,却立即遭到了她的嘲笑或者呵斥。于是那你对她痛恨在心,那痛恨里有你受伤的自尊,也有多年无法纾解的对于女人的渴望。” “报复是你本.能的想法,你想用这种方式打掉她脸上的骄傲。而你知道她曾经被小丑带走过的过往,你以为她最怕小丑,所以你利用给她修车、重贴太阳膜的机会,运用你自己的物理学知识与绘画的技巧,在她风挡玻璃上画下了小丑的笑脸。” . 王川一脸的无法置信,冲着汤燕卿只能困兽一般嘶吼:“你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 汤燕卿摇摇头,贾天子亲自带着两个警员,将王川押了下去。 关椋也有些回不过神来,走到汤燕卿身边低低道:“神了。单凭一个签名,你就能把他的内心世界全都看穿了。” 汤燕卿扬眉朝关椋扬了扬下颌:“还想验证么?不如我命题,你写几个汉字出来,我就能说穿你的心。” 关椋一眯眼:“你想让我写什么?写我自己的名字么?” 汤燕卿似笑非笑地耸肩:“总一个玩儿法有什么意思呢,这回咱们换换 。你不用写自己的名字,你就写我的名字。” 关椋一怔:“写你的名字?” 这时候正好汤燕衣从外面进来,关椋下意识转头去看,脸便不由得有些赧红。 时年在后面观察半天了,见状含笑走上前来拉住关椋:“关sir别上当,汤sir是诳你呢。你要真写,那你就输了。” 关椋自己还是有点没想过来,汤燕卿转头朝时年哼了声:“他自己都迫不及待,你还拦着他?真不好玩儿。” 汤燕衣本就看着时年突然又出现在警局里有些碍眼,随即又瞧见关椋这模样,便低声问立在旁边看热闹的警员。那警员将汤燕卿的话转述了,汤燕衣也一听就懂了,气红了脸上前冷冷瞪住汤燕卿:“小哥!你还能再无聊一点么?!” 汤燕衣说完甩头就走了,关椋不由得目光追出去老远。汤燕卿便垂首咳嗽,关椋这才转回头来,面上终于红透了。 他急忙岔开话题:“刚刚有一点我尤其没看明白——汤sir你为什么说王川是早就知道罗莎被小丑带走过的?” 汤燕卿歪头望了时年一眼,明亮一笑,将时年之前递给她的字条扬起来朝关椋晃晃。 “因为,王川姓王啊~” . 时年这才放心一笑,知道自己也许帮上忙了;就算汤燕卿也许自己也想出来了,至少证明她的思维没有被他落下太远。 至少,比关椋强。 关椋果然还一副木呆呆的模样:“王川姓王,这不废话么?可是这跟他知道小丑的往事,有什么关系啊?” 汤燕衣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冷冷瞪关椋一眼:“就你这记性,怎么忘了当年罗莎在小城的资料还是你调出来的!罗家的邻居,你难道忘了姓什么?” 关椋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当时说是帮忙照顾的人是邻居王太太。王太太,就证明那家是姓王的!” 一个疑点想通了,关椋登时自己也是融会贯通,便立在原地被接连接踵而至的灵感敲中。 “这么说来,王川就是王太太的儿子?所以他知道罗莎的过往?” “那他自然也是早就认识罗莎的,而罗莎则有可能没认出他来。毕竟罗莎后来就搬走了,还经历了三年的心理治疗,所以根本不记得邻居家那个木讷的小男孩儿……” “那王川对罗莎的yu望究竟是从何时而起的呢?是在修车厂重逢之后偶然生发的,还是说不定当年就是一段青梅竹马的故事,只不过郎有情,妾无意?” “……还有啊,既然当年照顾罗莎的就是王太太,那会不会那王太太自身也有嫌疑——说不定那王太太早认识那个小丑,就是跟小丑内应外合的呢?所以小丑才会知道罗莎爸妈失约舞台剧的的情况;也所以案发之后警方查不到任何的线索……” 关椋如同被拔掉了塞子的葫芦,咕嘟嘟一股脑说出无数个推测来。汤燕卿却只是偏头朝时年一笑,两人四目相投,便都转身走向了关椋的电脑室去,留关椋自己在原地继续不停地咕哝。 不是关椋的推测不合理;恰恰相反,关椋的推测都是合情合理的。 他们两个人不留下细听的原因,是他们两个早都想到了这些,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上电脑查线索。 电脑室里静静的,没开大灯,只有九块显示屏荧荧的光。 汤燕卿关严了门,咔哒一声落下了锁。 时年一愣,转头望过来。 - 【一个小注明:时年不是言情文的小白女主,她是推理文的女主。她本身是警察的女儿、是追寻真相为己任的记者,是拥有行为分析天分的女子,所以她的言行是有她自己的用意的哟~明天见。】 谢谢如下亲们: 9张:韩晶晶、木子鸽子 3张:密诺顿省、zhengqy、顽皮的秘密、棒棒我爱、天空似海洋 2张:drj0920 1张:manystars+鲜花、xian9819、zxm4713、1021198239、qin0805、流年 ☆、199.199与你在一起,美妙不可思议(第一更) 房间幽暗,没开大灯,只有九块显示屏上的微光闪烁。幽幽暗暗,若有似无。 “你干嘛?”时年防备地盯他一眼。 两人溜进关椋的一亩三分地来找材料,关门是要的;可是好像用不着将门反锁上吧? 她自己问出来了,脸也自然跟着红了崾。 “嘁……”他便笑了,两手叉在裤袋里,迈开长腿走过来。眸光如泉,慵懒凝着她:“你在怕什么?” 关椋的电脑室里,显示屏虽然蛮多,可是地方却不大。从门口到电脑桌边的距离,凭他那长腿,几步就跨过来了。 她面上的羞赧还来不及褪去,他已经站在了她面前,深吸了一口气,垂首深深凝望她的眼睛。 “你紧张,其实也是因为你想到了我接下来会做什么……躏” . “汤sir你别闹!” 时年大惊,急忙闪躲开。手扶着桌面,身子紧贴着桌沿儿溜开去。 他仗着身高腿长,两步便又赶回她面前,将她挤在两条呈直角对接起来的电脑桌之间,躬身向下,目光向她压紧。 时年伸伸手隔在两人中间,低声求:“别闹。求你。” 他深吸口气:“求我?晚了。小傻瓜,从你给我写下那张字条,提醒我‘王’这个姓氏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会对你这样……谁让你又叩动了我的心门?怎么能怪我呢,嗯?” 他的长腿向前挤来,修长有力的腿贴上她的腿。 她退无可退,只能感受着他的体温透过布料,嚣张而来,将她的身子恍如也轰然地点燃。 她尽力不去感受,大口吸气以平复下早已咚咚跳乱了的心跳声,不想叫他听见。 狭小房间内的温度陡然上扬,她只觉口干舌燥。努力润了润喉,她勉力解释:“我写那个‘王’字,也只是想帮你办案而已。什么叩响你心门啊,我真没那个意思!” “就算你没那个意思,可是我还是中招了,你说该怎么办呢?” 他伸手撩起她的长发,凑到鼻息间细细地吸入她发间香气,又忍不住落下唇去流连地吻着那柔软卷曲的发梢。 . 发丝末梢是角质化蛋白,本该是没有知觉的,可是这一刻她却仿佛整个身子都物化成了那一根发丝,被他珍惜地捧在掌心,任他唇齿流连。 时年深深吸气,无路可退之下,只能闭上眼睛,为两人之间竖起最后的屏障。 可是——分明,只是发丝被他吻着,她自己也敏.感得脚尖都勾起…… 空气在这一刻也撕下了平静温和的面具,也变成了诡谲而灼烫,在两人之间掀起一串又一串的乱流。时而真空,叫她窒息;时而氧气粒子蜂拥而来,叫她呼吸又急又烈。 呼吸节奏的剧烈变化便叫她的身子剧烈起伏,而他又距离得太近——于是那些涌起的曲线便不自觉地触碰到了他的身子…… 男性的身子登时便灼烫了起来。 他从她发间抬起头来,目光撞上她;原本清泉样的眸子登时便是火花飞溅,目光不再是清泉,而是化作了滚烫的熔岩。 她惊慌地别开头,脑袋里一片火焰轰然而起,忙乱之中胡乱地想找个话题分散开他的注意力。她清了清喉咙,“……话说你是怎么注意到‘w’这个字母的异常的。毕竟他的签名里只出现了一个‘w’,就算做笔迹分析的话,样本数也嫌太少。” 他笑了,附在她耳边:“想分散我的注意力,嗯?可是我的睡美人,我只能告诉你,你选了这个话题只是弄巧成拙,因为——它非但不能将我的注意力从你身上转移走,反倒会让我更加渴望你。” 时年登时满面通红,低呼起来:“这个话题怎么了?” 他笑,宛若薄醉:“你能想到王川为什么会将‘w’写成女人P股的形状么?小傻瓜,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原因,因为那是我引导她的。” “哦?”时年未解其意。 他笑起来,掌心按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朝着她的身子悄然地挪过来。 “因为,我撞击罗莎车子的时候,正好是撞在车子的P股上。而米亚达的后部弧线设计得十分圆润,就像女人翘起的tun部……我撞击的部位正好是弧线的中心点……你懂的,那种凹痕在王川这样长期压抑的人的眼里,就像男人强力地贯入女人后部……” “他看见了罗莎车子的那副样子,又见了娇艳美丽的罗莎,他自然便会产生那样的联想……他也想对罗莎做那样的事,他也想狠狠地从后面贯穿了罗莎啊……所以他在签名的时候,便会不自觉地将‘w’写成那样的形状。” 他的身子已经几乎全都贴住了她的身子,而他修长的也已经成功地悄然挪到了她的背后。 他在她耳边温柔又沙哑地呢喃:“长期压抑的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宣泄的机会的。尽管只是一个字母,因为字母本身的特殊形状,也会让他不自 觉地宣泄一下自己脑海中的幻想。” . 时年深深地吸气,周身已经被他的气息完全包围住,拢成小小的世界,与周遭的天地隔绝开来。 他缓缓歪头,面颊几乎相贴,目光一点一点对上她的。 “而我……也想起了图书馆那次。我的睡美人,我也曾经有机会从后面……与你那样亲近。” 那次……紧密如林的书架,书本之间却形成自然的空隙,让那空间显得既私密却又危险。在那一刻她的神经几乎都是一根一根绷紧的——那样的紧张之下,身子竟然离奇地敏锐,便将他的每一个动作几乎都刻印在了身子深处。 他的反应,每一个进退,她竟然——都全都感受过,全都没忘记。 陡然而来的回忆,让此刻的感触再加一倍。与那次相比,此时这个环境无疑更密闭,更安全…… 时年便惊慌一颤。 难道这一次,这一次,他还会做得比上一次更加过分么? 那她自己该怎么办?抗拒,逃跑,还是哭喊反抗? 抑或是——宛如上次一样,默然承受,可是心下却有古怪的悄然欢喜? . 本是身子下意识向后退,可是并不知到他的手早已守株待兔般等在了她的身后,于是她的圆翘向后一退,便正好落入了他的掌心……yz 他登时一声伸吟,双手都闪电般将她两瓣全都捏住,紧紧,将她的身子拥入怀里,与他毫无缝隙地贴在了一起…… 凹凸之间,隔着布料,他竟然放肆地—— 耸动。 . 时年知道自己该喝止,或者可以扬手甩他一个耳光。 可是说也奇怪,这一刻大脑急促缺氧,视觉模糊的刹那,身子却是异常地灵敏。却不是灵敏地逃脱开,而是灵敏地——感受到他的每一丝颤动;灵敏地,迅速酥软了下去。 她竟然推不开他。该死的,她竟然攒不起力气去推开他…… 她的身子更是离奇地欣欣然轻颤,紧贴着他,承受着他的每一次耸动。 ——尽管是隔着布料的。 她逃不开,甚至连一厘米都退不远,只能依从他、跟随他…… . 感受到她的配合,他便更加亢奋不已。 双手灼烫地将她按向她,近乎疯狂地颤动。 小小的室内,幽幽的暗光,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独处——这一切,让他无法不想起曾经的一切。 他的小姑娘,含羞带怯,却又勇敢地伏在他怀里。 眼睛的看不见,让他忍不住对她做很坏很坏的事——可是那些坏坏的举动之下,他的心里却充满了那么多那么多不可思议的柔情。 他从来都没想到过,原来他对一个女孩子,竟然会有这么多难以名状的感情。 他的身子越来越灼烫,他忍不住附在她耳边祈求地低吟:“……快点答应跟我交往。不然我真担心自己有一天被自己的同事逮捕,罪名是——强.行侵.犯。” 时年急促地喘息,却也还是咬牙低低警告:“你敢!” 他沙哑地贴着她呢喃:“我都这样了……你看我还有什么不敢?” 时年又是羞又是忍不住笑,在他耳边回敬他:“我家里有一把很大的花钳,我用它来修理院子里的野玫瑰。不管多扎刺的野玫瑰,也会被喀嚓剪断。” 他高高地挑起眉来,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唇角却愉快地高高扬起。 “你在威胁我么?” 时年小脸绯红,像极了最娇艳的野玫瑰。 “不,我是在邀请你。汤sir,想来体验吗?” - 【早上第二更】 ☆、200.200不想让你知道:喜欢你(第二更) 门外,关椋还被困在汤燕卿的谜题里,四处找人去问。 ——汤燕卿成功地用一个小小的计谋便将他隔在门外,然后“燕占椋巢”,暂时偷走了本属于他的小小密闭空间。 汤燕衣懊恼回到办公桌边看似忙碌了一会儿,忽地抬头找不见了汤燕卿和时年,她便是一皱眉。 起身走向外来,迎面又躲不开了关椋。 关椋便迎上来,冲她抱拳:“小衣小衣,江湖救急。你小哥刚刚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让我写他的名字,就能猜中我的心意?我的心意跟他的名字又有什么关系?拜托拜托,你们都是汤家人,你一定比谁都更明白他的心意。崾” 汤燕衣瞪着关椋,深深为他的智商捉急。这事儿她本不想管,毕竟于她也是麻烦,可是无疑关椋最后的那句话给了她一定的好感——她也真的想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小哥的心啊。 她便哼了一声:“你跟我进来!躏” 若要揭秘,身边就不能有第三个人。 关椋便也欢欢喜喜跟着进了办公室,有其他的警员也好奇的想要跟着进来,都被关椋给关在了门外。 关椋喜滋滋凑过去:“小衣,你说吧。” 汤燕衣目光如冰,抬眼盯住他:“发誓,这话我说你听,绝不说给第三个人。” “这么严重?”关椋做了个惊恐的表情:“我还以为触及到的是我的内心世界,我自己比较紧张才对。没想到小衣你比我还紧张……我真高兴,嘿嘿。” 汤燕衣抱起手臂,眸色更冷:“你说够了没?关椋,拜托你别想歪了,我对你的内心世界不感兴趣。我之所以让你发誓,也只是因为这个推理会涉及到我本人。” “也就是说我本人一点都不想跟你的内心世界联系在一起,这是你的自尊,也更是我的尊严,所以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听见。” 关椋心下一沉,便也只能点头:“Ok,我发誓。小衣你别这么严肃,我好害怕的说。” 汤燕衣不耐地皱眉:“说笑够了没?或者你先出去笑一阵,等笑够了再回来说正经事。” 关椋忙将嘴闭严,用力点头示意“说够了”。 汤燕衣轻叹口气,从笔筒里抓了一根原子笔,凌空抛给关椋。关椋接住了,汤燕衣一指桌面的白纸:“写我小哥的名字。” 关椋不解其意,便也在汤燕衣清冷目光的注视下,垂首去写。 汤、燕、卿……一笔一划认真地写。写到“汤燕”两个字的时候,关椋忍不住忽地抬头望向了汤燕衣。 汤燕衣毫不意外,抱着手臂冷笑:“瞧见了?现在就是key-point!我小哥叫汤燕卿,而我叫汤燕衣,我们名字前面的两个字是完全相同的;而因为你心里有我,所以你在写下‘汤燕’两个字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想到我,冥冥之中觉得是在写我的名字,所以你在写完前两个字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停顿一下,如你现在一样看我一眼。” “甚至就算我不在的话,你还是会表现出潜意识来——你的前两个字的笔画就会比第三个字的笔画更为柔滑,下笔更为认真。所以你的心事在我小哥那样的行为专家眼里,简直就跟透明的一样!” . 关椋重重一惊,如遭雷劈。 他的震惊并不只是来自推理的谜底,更是来自——原来汤燕衣知道他心里有她! 此时的情境便一下子微妙了起来,他一个大男生满面通红,可是她却满脸满眼的冰冷;没有女孩子的羞涩,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关椋想起汤燕卿曾经说过,在人前抱起手臂是防卫的姿态,表达的是【防备】和【拒绝】。 不必汤燕衣亲口说出来,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态度。 他直气身子,将原子笔妥帖地放回笔筒,尴尬笑了下:“小衣,真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对我并没有同样的心情,可是——我不会后悔,也不想收回这份心情。”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无论从家世,还是事业上的表现,甚至个性……我都无法与你比肩。只是感情这事儿真是个古怪的事儿,是不是,谁也说不清为什么,更没办法把控。” “可是我至少能跟你保证:我不会给你增添困扰,不会强迫你接受。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永远都不表露出来,就算汤sir能看出来,我也打死都不承认。” 他努力地笑:“其实你知道么,如果不是今天的阴差阳错,我也曾经想过永远都不说出来的……我没想给你造成困扰,我只想将这份感情当成我自己的就好了。” 他将那张纸抓在手里,尴尬地揉起来:“没想到今天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情形……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如果我能聪明一点,如果我能学会汤sir的哪怕一点皮毛,我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了,我就不会这么傻傻地跟每个人去问。” 他想到时年对他的提醒,他只能苦笑着摇头:“时年都听出来了,而且让我别上当,可是 我还是自己一头扎进来,就活该自己撞个头破血流。” 汤燕衣调过目光来,清冷地落在他面上。 “好了,别继续抒情了,行吗?没想到玩儿电脑的技术男都这么多愁善感啊,是不是平素只鼓捣电脑,太宅了,所以都变成娘娘腔了?有时间还是多跟我小哥和贾天子出去打打球吧,多晒晒太阳补补钙,就不这么感情丰富了。” 她说完冷冷转身走向办公室门去。猛地拉开门,门外头好几个老乔那组的好悬没直接跌进来。她一声冷笑:“那么想听?进来听!” 那几个警员都有些不好意思。她忍不住环视一眼:“怪不得本该你们组负责的小丑案,最终还是被我小哥破的。你们组的人真是闲大了!” 汤燕衣这话一出,那几个警员就都有些不乐意了。 警局里的警员们分成几个小组,汤燕卿的小组跟老乔的小组本就是竞争对手,彼此之间谁也看不顺谁的。 “汤小姐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承认汤sir很了不起,但是这件案子不是我们破不了,而是汤sir踩过界!” 汤燕衣闻声冷笑。她正好一肚子的邪火没地方撒,这几个人非但不识相躲开,还故意望她枪口上撞,那就别怪她! “踩过界?身在警界,破案才是王道,及时抓获罪犯才是每个警员最应该做的。至于什么‘界’,又是谁画的?难道为了所谓的‘界’,让能者空闲,庸人浪费纳税人的钱而迟迟破不了案?” 那几个警员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虽说心里不服气,可是也说不出什么。 最后只能悻悻而去:“行,你是汤家人,你爸是警政厅长,我们小警员惹不起,行了吧?!” . 罗莎的车祸案告一段落,时年回公司写稿。 稿子不难写,她只是心下十分遗憾车祸与当年罗莎被掳走的案件竟然没有直接的关系。若按原本的直觉,她本来以为是当年的小丑再度出现,能借着车祸案将当年的案子也顺带破了。可是既然王川只是利用当年的事情做个由头罢了,那么当年的案子便又这么重新归于了沉寂。 将稿子发给boss,她歪头吩咐叶禾:“把这几天熊洁的稿子都给我看下。” 叶禾尴尬摊手:“没有。” “没有?”时年从座位上站起来:“什么叫没有?” 叶禾不知道头儿怎么忽然这么严肃,便也小心解释:“就是这些天没见到她的稿子,任何门类的稿子都没有。” 时年便一眯眼:“难道她换笔名了?” 叶禾眨眨眼:“那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时年自己却果断摇头:“不对,那不是她的性格。再说她之前影射我的那篇稿子余温未褪,她正在享受她的成功,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换了笔名呢。说不通。” 叶禾就笑:“头儿,你管她干嘛?要是我的话,恨不得她再也不出现了才好呢。再说还能是什么事儿啊,也就顶多是她病了,或者也跟罗莎似的临时出了车祸什么的呗。她那样的人,过不了两天,早晚还得出来蹦跶。” 时年没说话,起身出门。到外头买了一支预付费的一次性手机,打给《黑幕》,找熊洁。 对方说熊洁没在办公室。 时年便追问:“她是出去采访了么?还是请假了?” 对方有点迟疑,半晌才说:“……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总之有几天没来上班了。” - 【周末愉快~】 谢谢1524369656的闪钻+鲜花、1500727749的红包+鲜花、1521672861的红包~ 15张:衹愛一點點 12张:彤 6张:jf731 3张:smice77+红包、依旧、大麦娘、大硕安安、irisning 2张:cmeisme ☆、201.1名单上的第三人(2更1) 深秋午后的阳光,强烈依旧,却显得无力。时年裹紧外套,立在路边有些茫然。 不对,熊洁一定是出事了! . 郊外,山林依旧苍翠。林荫中星罗棋布着一些独立的小木屋。这多是城市里的中产阶级用于夏日避暑度假的。到了这个季节,这片房子便大多数闲置了下来崾。 实则这个时候,这些小屋外的景色也是优美如画,金色落叶随风飘舞,天空湛蓝清透,远山层林尽染宛若油画。 一座房门紧锁的小木屋内,一个女人被绑在椅背上,嘴被堵住,就正在这样望向窗外。 窗格宛若画框,外面的景色便宛如被固定在画框之内的油画,色彩饱满而又丰富,透露出的情感大胆而执著。 可是那个女人却没有任何欣赏的兴致,她发丝蓬乱,两眼恐惧,眼角泪痕未干,口红狼狈地都印在堵住嘴的白布上躏。 她用力震动椅子,让它与地板磕碰发出声响,她希望这样的撞击声能传到门外,能被过路人听见。 可惜,山林宁谧,从早晨到此时竟然一个人都未曾经过。 她最终绝望,痛苦地流下满脸的泪。 天,她为什么遭受到这样的事情? 这个女人便是多日未曾上班的熊洁。 这里是什么地方,又是谁带她来的,她全都不知道。 她只记得那晚上,她正在写稿。翌日就是马克案的开庭,她将公事包都收拾好了,只等明天一早赴法庭。马克的案子牵涉到时年、向远和汤燕卿三个人,她能想到那场面会有多热烈,她相信自己一定能采集到许多素材,她为此开心不已。 兴奋之下她睡不着,便写稿写到很晚,她记得她终于关了笔电的时候,目光瞥过屏幕下角的系统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她还是睡意全无,便走进浴室去,放水想要泡个澡,好让自己兴奋的神经放松下来。 她也是个追求情调的人,她放好水之后还在浴缸旁放了促进睡眠的薰衣草精油香薰,然后才褪掉衣裳迈进浴缸里。sk 泡浴真的起了效,或许是薰衣草香薰的功劳,她躺在浴缸里不多时便昏昏欲睡。 她记得她沉入睡眠的时候,唇角都是含着微笑的。可是等她醒来,却愕然发现是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手脚被长绳分别固定在了床头和床脚。她身上甚至还穿上了衣服,而且衣服穿得十分整齐,每一个扣子、每一根带子都妥帖地系好。甚至她身上的衣裳颜色和款式还都是搭配好的,完全不像是被人临时草草穿戴上的。 她惊慌地转头四望,发现与床平行是一个大衣柜,衣柜的门上是一块大镜子。她望向镜子,便是一声尖叫! ——透过镜子才能看见,原来她的脸上也都被画了淡妆! 这样的衣裳和淡妆的搭配,优雅整齐得仿佛她是出来赴一场约会,而不是被绑架! . 她知道自己是被绑架了,可是无论她怎么喊,那个绑架她的人却从来都不出现。她不知道那个人是为了什么而绑架她。 做了这么多年的记者,她也采访过许多起单身女人被绑架的案件,案犯一般都有自己的诉求,或者是图财,或者图色,当然也有变.态杀手的特别目的的绑架……她便在绝望中静静地等,等对方来实施他的目的,不管那个人究竟想要什么,只要让她能看见他,至少她还有趁机逃脱的可能,或者能与谈判的机会。 可是她的希望落空了,自从她在这个房间里清醒过来,就从未曾见过那个人的脸。 她饥渴、绝望又疲惫,精神在第三或者第四天的时候开始崩溃。 她好像实在熬不住而睡着了,接着再醒来,却已经被绑在了椅子上! 那个人来过了,可是却是掐在她昏睡的时候出现,让她还是根本就无法看见他! 而被绑在椅子上的她,身子的饥饿感没有了,她知道这不符合生理常规,于是最直接的推测是被注射了营养液。 那个绑架她的人,像是一个幽灵,趁着她失去防备的时候出现,给她注射营养液,让她不至于死去,可就是不出现在她面前,不给她一句明白话! 这样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更无从去凭借自己的专业优势摆脱困境,她真是要疯了! 现在心下唯一的念头是:不管那绑匪想要什么,那就都来拿吧。只要他拿够了能放她走就行。书香门第整理 又等了一天,还是没有熊洁的稿子和任何消息,时年有些急了,抓出手机来想要报警。 想了想却还是忍住,指尖从汤燕卿的号码上掠过,转而拨通了皇甫华章的号码。 却是关机。 时年便抓起包包,跟叶禾打了个招呼,起身走出了公司。 从前她开的车子是向远给买的Mini,离婚的时候未做具体分割,向远是还想留给她用。 < p>从前跟向远在一起,她也算得上是锦衣华服,彼时穿着名牌套装,开着Mini去“唐朝”,还被汤燕犀的秘书给误会过来着。其实若是以她自己的性子,她并不喜欢那样的穿着,她宁愿只是针织衫、牛仔裤配运动鞋。从前是要陪衬向远的律师身份,也要符合他的审美,如今离婚了,终于可以回到自我。 她便将那辆Mini卖了,将卖车的钱首先想要打回向远的账户。电.话与向远沟通,却被向远严词拒绝。她想了想便打进了唐朝的账户,算作是给妮莎两个女儿的生活费。不仅这一笔,她决定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里都固定转账过去一笔钱。 虽然这笔钱不能代替妮莎,可是她希望这样能多少告慰一点妮莎的在天之灵。 她又买了辆四手的小甲壳虫,虽然有点旧,但是胜在性价比高,且在城市里跑跑问题不大。 她便开着四手的小甲壳虫从容上路,直开上山,到了皇甫华章的城堡。 仆人向内通禀,少顷夏佐迎出来。见了时年,面上却一派冷淡。 时年深吸口气:“从您的面色看起来,难道先生是不想见我?” 夏佐面色便更显阴沉:“如果先生真的不想见你,那就好了。我也不用还特地迎出来。” 时年面颊一热:“您的意思是,先生肯见我?” 夏佐目光森然:“可是我要警告你,如果这次还叫先生那么失望和伤心,那就希望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先生面前!” 他走近,欺近时年:“你知道么,你出现之前,先生心静如水,虽然没有太多快乐,可是至少感受不到悲伤;可是现在先生的整颗心却全都乱了。他每天从睁开眼便是一如若有所思的模样,一向懒得带在身上的手机也都尽量放在目光可及的近旁,每当手机响起都会泄露出满脸的期待……可是若发现只是不相干的人,便会双倍地失望,直到天色渐暮。” 夏佐深深吸气:“你如果对先生没有相同的心意,就请你不要搅乱先生的平静!” 时年愕然:“对不起,我本无意打扰先生。更不知道先生会这样……” 夏佐凝眸望来,这个角度看上去,他的眸子是深绿色的,像是丛林中的蛇。 “你想见先生的话,请你先向我保证:别辜负他,更别——伤害他。” . 时年凝眸望住夏佐,却毅然转身。 “对不起,我今天是来看望先生的,我不是来做什么交换,更不是来做什么承诺。尤其是,跟先生之外的人来说这样的事。如果夏佐你非要这样才能让我进去的话,那你赢了,我走。我不喜欢这样平白无故受人限制,更不喜欢有人越俎代庖。” 时年说完头也没回,毅然背向城堡,坚定地走向路边自己的四手甲壳虫。 绿色的甲壳虫,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像是一顶绿色的钢盔。很酷,很强硬,很不肯轻易妥协。 时年的反应让夏佐也有些出乎意料,于是看着时年这么一路走开去,开始还想过着不过是女人的手腕,惺惺作态罢了;直到看见时年头也不回坐进了车子,直接系好了安全带,就打火启车,这才紧紧皱起长眉来。 四手的车子打火有一点小小的问题,时年打了几下却也还是搞定了,她便准备驶离。 却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忽然从大门口飞奔而至,平伸双手立在了车前。 她一脚油门,好悬直接便撞了上去! - 【早上第二更~】 ☆、202.2这次选我,还是他?(2更2) 时年吓得赶紧一脚踩下刹车去,车胎摩擦在路面上,发出长长一声尖叫才终于停了下来。 与挡在车前的皇甫华章只差一只手的距离。 时年解下安全带从车子里下来,腿都软了,撑着车门才勉力站住。 “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皇甫华章依旧穿回了他那一身黑色的西装,朝着时年微笑:“我帮你测试一下你这‘新车’的刹车距离。崾” 时年深吸口气:“一点都不好玩儿,所以拜托先生你别再玩儿了,行吗?” 皇甫华章走上前来,高高的个子立在她身边,凝着她的眼睛,竟像个大孩子似的认真点头:“好,我听你的话。躏” 时年心下一软,轻轻闭了闭眼,扶住车门问:“……先生的腿,这么飞奔过来,要不要紧?” “要紧。” 他尴尬地笑,也伸手扶住了车门,撑住自己的身形。 “我是从窗子里看见你突然转身要走,可是我多年的教育不容许我在楼上放声大喊,我便也顾不得了我的腿,便这么奔下来。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这双腿还能跑这么快,这么稳。我本来以为我这辈子都不能这么跑了的。” 他撑住车门,认真垂首看她:“别走。” 时年垂首盯紧他的腿,忍不住难过,便认真点头:“先生,实则我欠你一声道歉。上次在‘彩虹’,我急着想去看王川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案犯,所以也忘了扶着您走回车子,就自顾打了车走了。等车子转过街角,我看见夏佐上前去搀扶您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时年深深垂下头去:“我上次的行为,一定叫您失望了。” 他轻轻笑起来,笑声轻柔和缓,一减他从前的高傲:“我不否认,当日是有一点小小的发脾气。可是你知道么,我是男人,而且是死要面子的那种男人,所以从小到大都绝对不容许被人搀扶的。宁肯跌倒,宁肯要自己狼狈地爬起来,也绝对不肯依赖旁人。” 他深深垂眸望来:“尤其是在你面前。我永不希望自己用那副不良于行的姿态面对你,所以你急着走开,对我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 他说着抬眸去望僵立在一旁的夏佐。 “你别怪夏佐。他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外人只看得见我的清高孤傲,却看不见我复健时候的疼痛,可是我那样一面却都落在他眼底。他是忠心的仆人,是尽职的保镖和助手,他维护我、协助我,同时也心疼我。所以他有时候难免情急之下为了保护我而说一些重话,甚至做出些过分的事来……我都替他向你道歉。” 他垂首紧望住她的眼睛:“别生气了,好么?” 时年便垂下头去,轻轻点头:“好。” 皇甫华章开心微笑,伸手拖住时年手腕:“走,我们进去吧。” . 时年随着皇甫华章走进那座奢贵得有些嚣张得城堡里去,没人留意停在远远路边的一辆车子里,汤燕衣正举着长焦镜头,将两人的情形都摄入了镜头。 这段时间她不间断地追踪皇甫华章,找到了他的住址。 只是并未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却没想到今天撞见了他与时年如此亲密。 . 皇甫华章没领着时年进客厅,而是直接将他带上了楼。 二楼有他私人的会客厅。规模没有一楼的客厅大,却更私密,更舒适。 夏佐亲自为两人上茶,是传统的中国茶,没有加糖加奶,让时年喝得舒服。 他缓缓啜了一口茶,才抬眸望向她:“你来得急,该是找我有事。说吧,是什么困扰了你?” 时年便将茶杯放下,两手捧着凑在膝头:“……我想拜托先生帮我找个人。我担心那个人失踪了。” “哦?”皇甫华章眯眼望向时年:“谁?” “《黑幕》的记者:熊洁。” 皇甫华章扬了扬眉:“你的同行。这么紧张,怎么,是你闺中密友?” “不是,”时年尴尬笑笑:“甚至正相反,是竞争对手,是对头。” “那怎么还想找她?失踪了岂不是更好?”他微微扬起下颌,目光里又悄然拢起仿如天生的傲然。 时年要了摇头:“可能人生在世,有时候需要在对手的身上去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吧。所以她忽然失踪,我反倒可能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 皇甫华章伸手去拿茶杯,神态更加怡然轻松,叠起长腿又啜了口茶才道:“失踪人口……我记得警局有专门的小组负责此类案件,所以你应该去报警。” 时年忍下悄然叹息,摇头道:“不宜报警。首先我不是她的亲属,其次不是她的同事,所以我连报警的资格都没有。其次现在也还说不清她具体失踪了多长时间,如果不满48小时的话,警方也不能受理。” 皇甫华章淡淡垂眸,修长的指尖轻轻敲着杯沿:“那你跟她的同事们 确定过没有,说不定她是出差或者采访去了。” 时年点头:“确认过了,而他们也有这个说法,说熊洁的确是曾经许多次外出采访而多日未出现在办公室的情形。所以他们没报警……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 她目光盈盈,忧色重重地望过来:“先生,我就是担心她出事了。” 皇甫华章坐得笔直,优雅垂眸望向手中的骨瓷茶杯:“你这么说,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理由。你至少得让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上次的那篇稿子。”时年便将熊洁上次影射她和汤燕卿的关系,从而引起了汤明羿竞选团队注意的事情简要复述了一遍。 皇甫华章面上依旧看不出任何的神情变化,他甚至没抬眸来望时年,只是依旧望着手里的茶杯。阳光从大窗子里漫进来,落在白透莹润的骨瓷差距上面,漾起一片清光,倒映在了他的面上。 他垂首的模样,便更多了几分标致动人的味道。 “就算你与她非亲非故,就算未必失踪满了48小时,你也依旧还是可以报警啊。就算失踪人口组不受理,你也还有燕卿。”他说着终于抬头望过来:“那天你不是正好去过警局,见过燕卿么?又何必要跑来找我?” . 时年深吸一口气:“您也说了,这样的案件归失踪人口组负责,他是重案组的,不直接负责这类案件。除非确定是连环杀手,或者是变.态心理的绑架犯带走了熊洁,才会归他来处理。” “不是这个原因,”他轻笑了下:“念,你得让我明白你的心,我才好权衡如何去帮你。” 时年腾地起身,“那算了,不打扰先生了。先生好好休息吧,我告辞。” “坐下。”他凝着她,不容抗拒地柔声命令。 时年一顿,却攥紧了包包,一副不肯妥协的模样。 他依旧优雅地端着茶杯,左手托碟,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细细的、造型优雅的杯把儿。人跟茶杯浑然融为一体,这样的男子,便连选一套茶具,都全然附和他的气质和审美,半点违和都没有。 知道时年在悄然打量他,他便也没调上目光来,而是轻垂眼帘缓缓说:“你之所以来找我,没有选择报警和告诉燕卿的缘故,就是你担心熊洁的失踪与燕卿父亲的竞选团队有关。你也说了,她上次的那篇稿子得罪了汤明羿的竞选团队。说白了那篇文章影射了你、向远和燕卿,实则都不要紧,毕竟你跟向远毕竟已经离婚了的;可是那稿子对汤明羿的竞选却会产生现实而严重的影响。” 时年梗住。 皇甫华章终于缓缓抬起眸子来:“念,你很担心是汤明羿,或者是他的团队劫走了熊洁,是不是?” . 汤燕衣回到警局,进了关椋的电脑室。将拍摄的照片导入电脑,借助关椋那九块显示屏一起查看。 汤燕卿跟贾天子、关椋也正好一起走进来,迎面便撞见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图像。 汤燕卿便一眯眼。 照片里近景和远景都有,其它的倒也罢了,只是皇甫华章平伸双臂站在车前;以及他和十年都立在车门边,两人都手扶着车门,而他却垂首只凝望着时年的眼睛的几幅画面叫汤燕卿目光迭闪而过。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皇甫华章握住时年的手,牵着她走回城堡的背影上…… . 谢谢如下亲们: 6张;flz2014 5张:xclovegg 3张:沐汐1990、vanish00000 1张:gyj187、Bellaba、 15007275749d的红包 ☆、203.3飞鸟的孤单(第一更) 贾天子和关椋都咳嗽了声,赶紧上前堵枪眼。 关椋走到汤燕衣身旁,挡着显示屏,故意夸张抱怨:“小衣!我的电脑正在下载资料,你怎么给我暂停了,就为了导这么几张照片!拜托办公室里其他电脑都能办这些事的吧!” 贾天子则凑在汤燕卿耳边劝解:“这些照片也没什么的啊。对于时年来说,皇甫华章是学校的理事长,是救命恩人,常来常往才是正常。” 都说有图有真相,这图已经拍得这么清楚明白了,可是贾天子和关椋那两个人还在帮时年打圆场! 尤其是关椋! 汤燕衣便狠狠瞪了关椋一眼,一声冷笑:“时年果然最善于左右逢源。从前在向远和小哥你之间如鱼得水,如今向远出局了,她就又替补了一个更高阶的皇甫华章进来。可是既然他们两个关系这么亲密,又何必上次在大姐的欢迎会上,在咱家庭院里却表现得好像跟他一点都不熟?她又想隐瞒什么?还是说,她当时真的跟他不熟,可是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迅速打的火热?霰” 连关椋都忍不住一把按住汤燕衣的肩:“小衣你够了!” . 汤燕卿目光盯在汤燕衣面上几分钟,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出了电脑室。 贾天子跟关椋使了个眼色,连忙跟了出去。 两人沿着走廊朝前走。 贾天子忍不住问:“……实则上次庭审,我就已经觉得不对劲。皇甫华章那样一个人,竟然肯为了时年而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作证。马克还是他亲戚,更要紧的是还是林奇集团的大股东,他说他不肯帮马克都是因为马克伤害了时年。燕卿,该不会是我曾经错过了什么吧?” 汤燕卿手插裤袋,傲然地伸展颈子,眯起眼睛。 “嗯,因为他们两个早就认识。皇甫华章认识时年那年,时年才十三岁;后来皇甫华章淡出时年的生活,时年也不过刚刚十九岁。皇甫华章说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开始喜欢她,为了她而关上心门,拒绝其他任何女人,只专心等着她长大。” 贾天子也是一惊,转眸望向汤燕卿,目光里除了惊讶之外,渐渐堆积起了重量。 汤燕卿便站住,回望过来:“你有话。说吧。” 贾天子皱了皱眉:“这样的言辞,女人听起来会觉得浪漫和感动。可是你我不是女人,我们是警员,所以他的行为在我眼里非但没有任何动人,反倒让我觉得有问题——我觉得他有恋.童的的可能。” 汤燕卿高高扬起下颌,眯眼凝视贾天子。 贾天子点头:“没错,继续推想下去就会想到妮莎,想到周光涵的死,想到那直到现在还若隐若现的童妻案。” 汤燕卿垂下头去:“我明白。” 贾天子盯着汤燕卿:“案发的密集地在康川大学,而康川大学是皇甫华章的王国,他就是那个世界里至高无上的王。对于康川大学的一切,包括硬件软件,他全都了若指掌。而学生和校警无疑出在那个王国的最底层,他若想除掉他们,简直易如反掌;而且他完全有能力、有资源、有人脉,帮他将那些命案布置成他想要展现出来的样子。” 汤燕卿淡淡轻哼:“没错。你应该也发现了,无论是周光涵、肖恩、马克,甚至是王川,全都是苍白修长的男子,做事注重细节,有相当高的智商,做事周密。” 贾天子听着也一眯眼:“简直是某种程度上翻版的皇甫华章。” . 电脑室内。 汤燕卿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门砰地关严的声音,就像一记巴掌扇在汤燕衣面上。 她紧紧地闭上眼,身子向后仰去。 关椋心下也是难过,只能轻声说:“对不起……” 汤燕衣疲惫地睁开眼睛,盯着关椋冷笑:“果然人心不能依靠,今天你就忙不迭地帮时年,帮我小哥,你恨不能也跟他们一样,把我踩在脚下才开心!” 关椋心下也觉抱歉:“我应该向着你的,可是……” 汤燕衣将手上的鼠标啪地摔在桌面上:“够了!你以为我对你失望,是因为仗着你喜欢我,才会叫你倾向于我?关椋,果然你根本就不懂我……我对你失望是因为你根本就没分清公与私!我小哥和贾天子误会我拍摄这些照片是为了抹黑时年,那倒也罢了;可是暗暗帮了我这么久的你,怎么也会不知道!” “我不是狗仔,我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去跟踪时年,以获得不利于她的照片来抹黑她。我真正在追查的人是皇甫华章,任何与皇甫华章有来往的人都不会逃过我的眼睛。既然她近来频频与皇甫华章见面,且举止亲密,那我就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她。” “至于你还质问我为什么到你的电脑室来导出那些照片,以为我是故意给我小哥看见——你竟然不明白我这么做是为了保密,是为了不让任何人知道我在偷偷查皇甫华章罢了?!” “你该明白,即便这里是警局,可是对于你们这样的顶尖黑客 高手来说,这里的电脑也根本就不安全;整个警局里,也唯有你这个专业黑客的电脑加密程度才是最高的。以皇甫华章的势力,如果他想,他就能监控到外面的每一台电脑,我只有在这里来导出和整理他的相关资料,才能确保不会叫他知道我的调查进程。” 皇甫华章现在已经知道她在调查她,所以他一定想知道她都掌握了他什么资料,以及她对他的调查已经进行到了哪一个阶段。而这些不必从她口中知道,只要能找到她用的电脑,查看电脑里的内容,一切便都不是秘密。所以她直觉,皇甫华章一定已经在网路上对她进行着追踪和监控。 关椋闻言却是愣了愣:“你知道我是黑客了?” 他的身份隐藏得还不错,就算汤燕卿发现了端倪,可是汤燕卿也从未明白说过,也只以为他是个电脑高手而已。 汤燕衣耸肩一笑:“就算我不是你们那个世界里的人,可是好歹我是汤明翔和素昔刘的女儿。而且我警校最后一年,就被FBI优先征召,我赴FBI受过训,因此大体知道你们那个世界的规矩:你们每个顶尖黑客都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印戳’,有的是一行永远不变的代码;有的是解码的独特方式。你们在每一次震惊世界的大事件之后不留下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却还是会忍不住留下那枚‘印戳’,以此来标记自己的成就,也是让后来的黑客同行即便黑进来,却也会看到你们留下的标记而自动离开。就像动物界的法则,若果他们不离开,就相当于向你们发出公开的挑战。” 汤燕衣眯眼望过来:“FBI的训练课程里,网络技术课上有一课就是专门识别全球五十大黑客的专属印戳。这五十个人有的已经成了你们那个世界的庙堂传奇,功成身退,成功隐身于人海,再也不出现;有的更是干脆被FBI、国土安全局、国务院等聘为雇员——既然打不败你们,那就将你们化为己用。” “那五十个人的印戳里,我对一个印戳印象尤其深刻,那印戳用的是编码隐语,破解出来的对应字母排列组合后就是:say-yes;而这个印戳还时常跟着另外一串字符串,破译出来是only-lonely。” “来自欧美民族的学员不解其意,很不好意思我却知道。这两串字符都让我想到一个东亚歌手&诗人。Say-yes是他的音乐代表专辑,而Only-lonely则是他的诗集。” 她说着挑起下颌,目光落在关椋的面上:“那个歌手兼诗人的艺名叫做飞鸟凉——关椋,椋为飞鸟,椋音为‘凉’。千万别告诉我,这不是你。” . 关椋笑了,只能垂首摇摇头:“竟然还是被Ma‘am你给发现了,我在考虑我是不是该向警方正式自首一次?” 汤燕衣眯眼,上前毫不客气猛然捉住他手腕,将他手臂扭到身后,将他重重压在桌面上。 “说,你为什么会申请成为警员?你是不是谁授意你打入警局内部?” 关椋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汤燕衣不费吹灰之力制住,尴尬却还是忍不住笑,迭声求饶:“Ma‘am饶命,你放开我,我都招。” 汤燕衣退后一步,松开了手。 关椋揉着手肘含笑向她望来,那目光里闪耀气更加耀眼的光芒。 - 【早晨第二更。】 ☆、204.4走近我,我会敞开全部的自己给你看(第二更) 黑客都是潜行于隐秘世界里的人,一个“黑”字道尽了他们的特质。他们的身份隐秘,甚至不能叫自己身边的亲人知晓。可是他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是被警员给揭开了真实身份——尤其这个警员竟然是她。 在黑客的世界里,若果被揭开了真实身份,尤其是被警方,那一定程度就等于是彻底的失败。 可是这一刻他自己竟然没有任何的悲愤和遗憾,反倒是满心的欢喜。 ——因为,揭开了他面具的人,是她啊询。 尤其由此也可证明,在她私人的时间里,她并非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否则她怎么会将从前在FBI受训时得到的资料跟现实生活中的他联系起来? 尤其此事是在刚刚被她严词拒绝了之后……让他隐隐明白,那扇通向她的门并未完全关死。还留下一条小小的门缝,尽管可能缝隙很小很小,但是他依旧能透过那条窄窄的门缝,看见有光照在他的前路。 因为这样的狂喜,他眼底便不自觉聚拢起耀眼的光华。 “……你方才也说了,最顶尖的黑客高手除了已经退出江湖之外,其余的都被政.府各个机构设法征召聘用了。于是在我的世界里,也有同行以此来自我标榜——仿佛只有被政.府聘用的,才是最顶尖的高手。可是我却一直没被找到过,所以就从来没收到过任何的征召。我觉得好寂寞,也想证明自己,于是考了警校,自己成为了一名巡警,算是自己给了自己证明。霰” “小衣我向你保证,我只是出于这么一点点的虚荣心,我不是被谁派进来,更不是什么卧底警局。” 汤燕衣听完也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原来就为了这个……有够无聊。” 汤燕衣嘴上虽然说无聊,可是心下却也明白:始终没有被政.府找到,侧面证明了他的了不起。政.府机构曾经收编了那么多号称顶尖高手的黑客,却没能找到他,由此可见他的技术和隐藏的手段更是在那些所谓的高手之上。 “我会为你保守你的秘密,不过你也得向我保证,我跟你要的有关皇甫华章的资料,不经我允许的话,你不许给别人。就算是我小哥,也不可以。” 关椋也只能点头:“好,我保证。” 汤燕衣将皇甫华章与时年的照片整理好了归档。她已经为皇甫华章建立起了一份专门的档案,她在将搜集到的信息一点一点补充进去。她相信,就算他现在还隐身在迷雾里,可是只要这份档案一点一点补充完整,到时候他的真面目就会从迷雾背后缓缓展现出来。 她指指电脑椅:“坐。帮我查佛德集团在他执掌之后是否做过与警方起过冲突的事情。不一定是他们违法,也许是警方办案的疏忽,比方说冤枉了他们,或者借助警方的身份限制过他们。” 关椋便深吸口气坐下:“好。” 汤燕衣想了想:“嗯,不止是佛德集团吧。还有他的母亲……查查他母亲以及他外公的家族是否与警方也有过任何形式的矛盾。” 皇甫华章对于警服的蔑视,应该事发又因。而以他自身的健康情形,应该没什么机会跟警方发生过冲突,那么由此推论,他对警方的不满便应该来自父母双方的家族的经历,才会让他这样地感同身受。 . 皇甫华章的城堡。 听见皇甫华章说出了她不报警的原因,且将此原因直接引到了汤明羿的竞选上去。时年便惊讶地挑眉:“……先生,果然我什么都瞒不住您。汤sir是行为分析专家,可是我看您也丝毫不差。” 他微微挑了挑眉:“你是在潜意识里对我和他进行比较么?” 时年垂首微笑:“没有。我只是敬佩您的无所不知。毕竟行为分析的门槛很高,不是任何人都能掌握。” 皇甫华章目光落在骨瓷茶杯上,略作沉吟:“……你知道的,燕卿所出版的那几本专著,在康川大学的图书馆里也有藏本。他是汤家的子孙,而我又跟汤家连亲带故,且是我亲自同意将他聘入康川大学,所以我对他的专著自然是优先阅读。由此长了见识,也受到了他的影响,就连思维方式也不自觉地用了他的方法。” 时年点头微笑:“现实生活里的汤sir傲娇又不靠谱,可是学术研究领域里的Prof.T却是严谨而专业。比之在现实生活里与他相处,还是看他的书更好。” 皇甫华章便轻轻挑了挑眉:“怎么,有一点不适应现实生活里的他?他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舒服?” “是。”时年红了红脸:“可能还是性格不同吧。他对我很好,只是……我有一点不适应他的节奏。”她抬眸静静向他望来:“我的性子更喜欢安静。相比于欢腾和急促,我更适应平静和隽永。” 皇甫华章笑了,终于释然抬起头来,目光全都落在了时年面上。 “好,熊洁的事情交给我。我会亲自带领手下去办这件事。” 时年眸光清澈闪亮:“先生真的肯帮我?太好了!其实我也担心自己的担忧是多 余的,一旦人家不是失踪了,只是出门暂时失联的话,那我就闹了大乌龙。” “没关系。”他目光平静隽永地飘落下来,轻柔拢住她的面颊:“我说过的,只要是你想要做的事,我都会陪你去完成。” “那会不会给先生添麻烦?”时年随则开心微笑,可是眸光里还是飘起歉然。 他笑起来:“嗯哼,你是在担心我的腿,是怀疑我拖着这样两条腿怎么方便去帮你做这样的事。” 时年连忙更正:“是担心您的腿,不过不是怀疑您的能力。燕声姐说的话我可不会忘了,在阿富汗,在那些战火纷飞的地区,您一样身临其地,还救过燕声姐的命。” 他便点头微笑:“念,我这个人虽然天性孤僻,且自视甚高;但是我却从来都不是孤胆英雄,我更相信团队的力量。就像我与你解释过我公司的运转法则一样,我更喜欢team-work,许多事不需要我亲力亲为去做,我只需要制定好策略,然后将手下人分派到最合适的位置上,监督他们具体执行就够了。” 时年微微惊讶:“公司的团队我明白,可是您的意思是说,就算是帮我找熊洁这样的事,您手下也会有一支相应的团队么?” 他没急着回答,只目光澄澈地落在她面上,微微勾起红唇。 时年自己便红了脸:“天,是我太笨了,怎么会没想到——您既然有能力自由出没在战火纷飞的地区,还能在敌对双方的对峙之下抢救出濒危的文物来,就证明您手下拥有一支能力和设备甚至要高于敌对双方的团队。” 他赞许地点头,目光轻柔望来:“你明白的,世界各国每一年都有一些十分优秀的特种兵退役。凭他们的身手,如果只靠政.府拨给的那点津贴过活是十分捉襟见肘的;而且经历管了波澜起伏的生活,骤然回到平淡的凡人生活里,对他们来说更是一种折磨,于是我聘请他们,叫他们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他放下茶杯,修长地起身,缓缓走过来,却是单膝跪在了时年面前,将她手中的茶杯拿开,放在桌子上。然后将她的小手妥帖地搁进他的掌心,包覆住。 “你放心,只要你想要做的事我都会陪你去完成,我不仅有这样的心,更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从现在开始请你放心将你自己所有的心事都交给我,无论是欢喜的还是悲伤的,也无论是美妙的梦想,还是曾经折磨过你的噩梦。美好的,我会帮你尽快带到你身边,而噩梦……我会帮你将它们一个一个的都抹掉。” 时年怔怔望着眼前这个优雅高贵的男人,不敢想象他竟然这样跪倒在她面前。 她连忙说:“先生您快起来!您的腿……” 他笑了,轻轻摇头:“不要紧。至少它们对我来说,永远比不上你的重要。” 时年深深吸气,终于缓缓点头:“谢谢您。” 皇甫华章垂首微笑,将自己的手盖在时年的手上:“找到熊洁之后,就正式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时年深深吸气,有点挣扎:“……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么?毕竟您对我来说,还是刚刚认识的人。让我再多了解您一点。” “好。”他笑起来:“我会向你敞开全部的我。” “在这世上,你将是第一个看见我全部的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 谢谢蓝的大红包; 9张:13333672755 6张:ranka 3张:采桑子0202 1张:whiterose1、chenjin_821015、gyj187 ☆、205.5寻找一个人,也绝不放过另一个(2更1) 周末,时年去“深谷”看望母亲。 已是初冬,深谷所在山谷周边的群山,全都戴上了白色雪帽。“深谷”的空气更显清冽。 走进母亲的病房,刘太含笑打过招呼,道:“向先生才走。” 时年怔了怔:“向远还经常来?” 刘太也愣了一下:“哦,小向先生也经常来。不过刚刚离开的是老向先生。” 向景盛霰? 时年便一皱眉。 向远对她还有感情,她都明白,所以若是向远还会利用休息日来看妈,她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向远对母亲的感情不仅因为她,还有当初对爸的承诺。可是照刘太的说法,方才离开的人却是向景盛。 实则对于向景盛这个前度公公,时年心下是颇为忌惮的。也许是因为向景盛是多年从事财务工作的人,跟郭正梅一样都是不苟言笑的人,从前每当她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紧张。 “他来,做什么了?”时年不动声色问。 刘太毕竟是外人,就算这几年一直照顾母亲,跟她们亲如一家人,但是有些情绪还是不方便叫刘太查知。 刘太道:“老向先生还是来给你妈妈交住院费用的。交完了费用之后,就进来坐坐。你妈妈还是不太认他,也不跟他说话,不过他也不太计较,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我跟你妈妈说话。” 时年微微皱了皱眉:“只是坐着听你们说话?” 刘太点头微笑:“是啊,老向先生真是好人,就算你跟向远离婚了,他还是一样地来,一样地关心。” 时年连忙跟刘太示意,刘太也自觉失言,可是现在想收回前言也已经晚了。果然许心箴忽地抬头望过来:“离婚?谁跟谁要离婚?” 时年含笑走过去,抽出湿纸巾来帮妈擦了擦嘴:“妈我做的糖葫芦好不好吃?” 天凉了,她便买了些红果来做冰糖葫芦,网上的法子都是现成的,做起来也不麻烦。 许心箴却没被轻易唬弄过去,依旧正正盯着她:“谁离婚了?” 有那么一瞬间,时年甚至是觉得妈没有病。当然这都是一厢情愿,便如最初知道妈病了的时候,她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一样。她便笑:“没有谁啊,说电视剧呢。我跟刘太说,昨晚追的一档连续剧里的女主离婚了。” “哦。”许心箴这才又垂下头去,专心地去吃她的糖葫芦。 这样看上去,妈不像是母亲,倒更像是一个小孩子。需要付出很多很多的耐心去照顾和关爱。 时年垂下头去,“妈,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既然已经离婚了,既然向远给她留下了那么大的房子,她也许该带妈回家了,不该再将妈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刘太愕了愕。 时年忙道:“不是要解雇您,就算我接我妈回家,也会继续聘请您。” 刘太却摇摇头:“时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以你现在的经济状况,想要负担‘深谷’的费用会很捉襟见肘。不过既然老向先生还一如往常来交费,你就可以暂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时年苦笑:“怎么能不担心呢?从前他是我的公公,他帮我,我可以接受。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没有这层关系了,而且‘深谷’这边的费用还不菲,我就不能再接受向家的资助。” 刘太抬眼望过来,仿佛有些欲言又止。 时年便问:“您有话就说吧。” 刘太伸手帮许心箴将嘴边粘着的一块红果摘掉:“……也许是我错觉,我总觉得老向先生经常来这里,倒未必是为了你和向远。他来的时候几乎从来不谈你和向远的话题,就是坐下来,看着你妈,听听我们说话。” 时年一怔:“您……误会了吧?” 刘太便也急忙收回前言,红着脸道歉:“对不起啊时年,我想是我想多了。” . 时年出了病房,站在长长的走廊上给向远打电.话。 刘太方才的话挥之不去,却让她觉得极为不舒服。 “……阿远,请叫向伯父停止吧。你们的心意我深为感谢,只是我们已经离婚了,怎么还能叫你家继续帮我负担这么重的费用。尤其你华堂这边还需要熬过财务危机,我怎么好意思再用你家的钱。” 向远耐心听完,然后说:“时间你说什么呢?就算你我离婚了,妈却还是我的师母。我答应过时老师,要照顾你们一生一世。华堂就算再有财务危机,拿出这样一笔钱来还不算问题。更何况这笔钱是我爸帮我,不用我从华堂支出。等我熬过这段,我还给我爸就是。” 这么说,向远是知道向景盛在支出这笔费用的?这样听来,时年心下才稍微安定一点。 可是随即还是忍不住皱眉——向远还在叫“妈”。 “阿远,不能再叫你破费。我想接我妈回家住。来M国四年多了,我也该亲自照顾我妈。” 向远听了便是 一急:“时间,你别乱来!如果是因为费用的问题,我说过我可以帮你。妈还处在治疗阶段,如果你接回家去,谁来帮她进行后续的治疗?难道你不希望妈能够摆脱梦魇,重新好起来?” 这话说得时年也是心酸。 她当然希望妈好起来,她当然希望在这陌生的国度里,她身边还有妈可以依靠。 可是她还是吸了吸鼻子,努力含笑问:“阿远,四年多了,你觉得我妈她还能醒过来么?” 向远在电.话那段也是沉默不语。 窗外冷风吹进来,吹得时年鼻尖儿发酸,她努力含笑说:“自从我爸走了,我妈的心就也跟着走了。我爸再也回不来,我妈的心就也不会再回来了……有时候我反倒觉得这样挺好的。倘若我妈还能醒过来的话,却发现这个世上再没有了我爸,她会受不了的。” 向远在电.话彼端紧紧闭上眼睛,轻轻说:“时间,对不起。”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那个造成了这一切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他……我一定会亲手抓住他。”时年攥紧手机,轻声却坚定地说。 向远心下便也是一惊,急忙说:“时间你别乱来!这件事还是交给警方去处理!” “警方么?”时年怆然一笑:“可是中国警方那边已经结案了,凶手也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这个案子已经盖棺定论。” 向远深深吸气:“或者,还有燕卿。” 时年笑着摇摇头:“阿远你糊涂了。那是中国警方的案子,我交给M国警方做什么。他们没有管辖权的。” . 向远还是不放心她,说了许多劝说的话。她也不想让向远跟着这样担心,便含笑应下了。 可是向远的话却不能改变她的心意。 她是爸的女儿,她不能就让爸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她不能叫妈这样地生不如死。 挂断了向远的电.话,她去找妈的主治医生恳谈了一回。 医生也并不赞成她将妈接回家中,说虽然深谷的费用很高昂,但是他向她保证深谷的医疗条件一定会让她的付出定有回报。 医生将最近的诊疗记录拿给时年看:“……虽然从常规的记录来看,你妈妈的情况并没有显著的改善,但是却有许多细节上,你妈妈的表现几乎是跟常人一模一样的。也就是说你妈妈的治疗还是见了一定的效果,若遇到合适的触发条件,她也许突然就醒过来了也说不定。” 时年狠狠一怔,不敢置信地望住医生:“您说真的?” 医生点头:“因为你妈妈的情况不属于生理状况的病变,她是心理上应激状态造成的。突然的大喜大悲,会让人的心理走进岔路;但是却也可能在出现了相似的条件的时候,突然重新走回到正确的路上来。” . 向家。 向远挂断了电.话,便敲门走进父亲的书房。 向景盛正在练习毛笔字,便停下笔:“有事么?” 向远深深吸气:“爸爸,谢谢您。时年母亲的医疗费用,没想到您还帮我记着。那笔钱不是个小数目,我本来不想给家里增添负担的。等我忙过这段,一定设法将这笔钱补上。” 向景盛微微皱了皱眉:“哦,没什么的。以时年的薪水暂时还负担不起深谷的费用,而你打输了马克的官司,华堂的财务状况也受到牵连……我们家好歹还有自己的财务公司,这点钱我还拿得出。” “景盛,你说你拿钱给谁?” 郭正梅端着一碗水果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 【早晨第二更~】 ☆、206.6天黑黑,躲猫猫(2更2) 向家父子同时一皱眉。 向远便先抢先一步,拥住了母亲的肩头:“妈妈,是我。华堂那边有点小小周转问题,我想跟爸爸筹措点钱用。” 郭正梅转头瞪着儿子:“你还肯跟我承认华堂财务有问题了啊?你不用瞒我,我看得出,这一切又是因为那个时年!” 新闻报道她也一直都在跟进,原以为儿子那场官司赢定了的,却没想到还是输了。 霰. 郭正梅的态度叫向远也有些意外。没想到离婚了,母亲还是这么不依不饶,向远便有些不耐:“妈妈,够了!” “为什么够了?询” 郭正梅十分不高兴,儿子直到现在还在护着时年,而宁肯跟她吵架:“我早就说过那个时年是个不祥的人,娶她进门是咱们向家的灾难!瞧,她折腾了四年,骗走了阿远你的房子,然后叫你净身出户!” 向远无法再听下去,大步走向门口,立在门口回头:“妈妈,房子是我自己给她的,净身出户也是我自己决定的。你如果再因为这个而错怪她,那我只能从家里搬出去!” 向远摔门而出,郭正梅一呆。 都离婚了,她以为儿子能清醒过来了,可是哪儿想到儿子还为了护着时年而跟她发脾气! 向景盛漠然盯她一眼:“如果不是因为你,也许时年不会那么坚定地离开。现在看着儿子形单影只,你开心了?” 就连丈夫也在埋怨自己,郭正梅便更压不住了火气。 “我方才是问你呢,你怎么不回答?你那笔钱到底是给谁的?!你以为你一直回避,我就不知道了?你是不是又是拿去给时年那个疯子妈?向景盛我问你,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为什么对时年那个疯子妈比对我都上心?你是不是跟她有什么,啊?!” 向景盛勃然大怒,眼瞳深黑:“郭正梅,你给我出去!” 郭正梅冷笑:“怎么,被我说穿了,老羞成怒了么?向景盛,我早就觉得你对那个许心箴态度不对劲!从前她是儿子的岳母,就算咱们该负担她的医疗费,可是阿远去交费就行了,何至于要你这个亲家公亲自每个月都去?现在更露骨,儿子都离婚了,你却还是巴巴地要去。向景盛,你有没有种跟我说清楚,你跟这个许心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景盛,我知道你早就不爱我了。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会看上这么个疯子。向景盛,你的口味未免太重了!” 向景盛没说话,直接抓起写了一半的宣纸,照郭正梅脸上狠狠掷了过去。 “郭正梅,你一直讥讽许心箴是疯子。可是我告诉你,在她的沉静面前,你才更像是个疯子。你是个把我和儿子都给逼疯了的疯子!” 向景盛说完,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任凭郭正梅怎么喊,也不再回头。 . 三天过去,时年始终小心关注媒体动向,都并未有与熊洁相关的消息。警方发现的几具尸体里面也没有她的。 没有消息,其实就是好消息。 皇甫华章给她打来电.话,说手下正在查熊洁所有的联系方式里曾经留下的只言片语,然后顺着她关注的新闻线索去捋她可能去的方向。 时年不由得担心:“她的手机通话记录只有运营商那边才有记录,而除非是警方办案才能调取。您能查到么?” 皇甫华章在电.话里低低地笑:“你放心就是。” 时年忍不住问:“……莫非先生手下有厉害的黑客,能直接黑进运营商的服务器?” 皇甫华章但笑不语,只说“你放心就是”。 时年放下电.话,心中又默默地比较了一回。汤燕卿手下有贾天子和关椋,看来皇甫华章手下同样不弱,连网络高手都延揽麾下。 . 夜色深浓,熊洁家所居住的社区也都安静了下来。周遭邻居家的窗口也都熄灭了灯光。 一道娇小的身影快速地接近熊洁的房子,站在门廊边四处张望了下,然后手脚敏捷地接近大门。 正是时年。 街灯光幽幽地明,她奔上门廊,迅速从鬓发间捋下一枚发卡来,借着幽幽的灯光,将发卡掰直了捅进门锁眼儿里去。 锁簧发出动听的咔嗒声,她满意地一笑,悄无声息走进门去。 悄然独自走进黑暗,她手上已经事先戴上了手套,脚上也穿了鞋套,便连头发都用运动服的帽子严严实实遮盖起来,务求不留下痕迹。 她并不惧怕黑暗,即便不借助光源,她也能在黑暗中行走自如。她无声走进一楼的客厅和厨房,借助窗外投进来的街灯光搜寻熊洁在失踪之前留下的任何可用的痕迹。 她缓缓移动,搜寻完了一楼,又上了二楼。 打开卧室的门,却冷不丁里头冲出来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与她的脚相撞,然后“嗷”地一声飞奔而去。事出突然,她也吓得来不及捂住嘴,低低叫了一声。 就在这时,二楼走廊尽头的窗子忽然极轻极轻地“咔哒”一声,一道黑影映着外头的路灯光印上窗棂,无声地打开了窗子。 是小偷么?还是带走了熊洁的人? 时年惊得不敢动,脊背忙平贴在墙面上,缓缓向下滑去,伏在地面上。不敢贸然起身飞奔下楼,只能伏在地上悄悄移动,希望那个人对黑暗没有她这样熟稔,能让她暂时安全地隐身在黑暗里。 . 窗子无声地打开,又无声地关严。 一道颀长的黑影被窗子里透进来的街灯光投影在走廊的墙壁上,斜斜一道,越来越逼近她藏身的位置。 时年小心地屏住呼吸,悄然向后,缩进门后。 只要那黑影不借助光源的话,就不会发现她。她捂住口鼻,小心从门缝儿里看向外头,静静等待那个人从她身边走过。 如她所期望,那个黑影果然没有借助光源,没开灯,也没有手电筒,只是独自从容地行走在黑暗里。 那个人转过转角,眼看就要径直路过门边……却突然,那人忽地停住了脚步,猛地朝她隐身的门后望了过来! 时年惊得心跳都停了,手便悄悄握紧了口袋里的防狼电棒,做好准备做奋力一击。 可是那个人却没急着走过来,反倒悠闲地靠在了门对面的墙上,从身姿来看十分放松,甚至伸手进口袋开始摸索什么东西。悉悉索索的纸张摩擦声过后,随即空气中飘来清甜的烟草香气。虽则那香气淡淡的,可是在黑暗里因为视觉的受限,于是嗅觉会异样地灵敏起来,所以还是能识别出来。 这气息……时年便皱了皱眉。难道这人干活儿前还要先吸一根烟? 那味道好熟悉。 可是那人却没有点燃香烟,只是仿佛将香烟凑在鼻息间嗅了嗅。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仿佛不急不慌,只是在打发时间。 . 时年紧紧捂着自己的口鼻,已经快要窒息。她没想到遇见的还是这样一个难缠的家伙。她在心底不由得祈祷:“要偷赶紧偷,要走赶快走……不然姐要憋死了!” 大脑缺氧,意识慢了一步。她朝天翻了个白眼的当,再回眸却冷不丁瞧见那个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无声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啊——” 她惊得低呼,才发了一个单音,嘴就又被捂住。 只不过这次是换了那个人的手,而不是她自己的。 她惊得头发根都立起来,抬手就要将防狼电棒伸过去。手腕却一紧,原来是被那人一把掐住。 电光石火之间,那人忽地轻声笑起来:“嘘……小笨蛋,还没认出是我?” .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触觉,熟悉的气味。 时年喉头咕噜一声,才顺下一口气去。 她大口大口呼吸:“怎么是你?!” 他轻笑:“怎么不能是我?” 时年懊恼地在黑暗中瞪着他:“你有搜查令么?没有的话,就算是警探也不能随便进公民的家!” 他笑起来:“我没搜查令,可是我要保护公民的人身财产安全……我发现有人撬锁溜进公民的家里来,我便跟进来捉贼啊。” “你说谁是贼?”时年听懂了。 他便轻笑:“如果不是你的话,那你跑到人家熊洁家里做什么来了?尤其,还是撬锁进来的。” 时年便深吸口气:“……我来拜访她。想给她个surprise,你管的着么?” - 谢谢如下亲们: 12张:yoksun70 6张:可爱良良 3张:wdl329 1张:manystars+鲜花、wyydingding0528、cerc0303 15007275749的鲜花 ☆、207.7潜行黑暗,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第一更) 汤燕卿哑然失笑,便也不再拌嘴,只在黑暗里含笑静静望着她。 时年有些不自在,推开他,从门后走出来。 房子里空荡荡的,叫人跟着一起觉着心慌。 两人走到走廊里,汤燕卿又划燃火柴,想要点燃香烟。火光瞬间照亮两人的脸,四眸相撞的刹那,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灼热的光华。 时年急忙调开目光,抢先一步将火柴给吹熄了询。 “烟草有气味,会留下的。再说你抽的烟又不是市面上能买得到的,就更成了你的身份标签,落在有心人的鼻子里,就会认出你来了。” 他轻声一笑,在黑暗里目光灼灼如星,紧紧盯住她霰。 “你担心谁会认出我来?” 时年一愕,情知说走了嘴,便连忙退开:“至少我能分辨出来;还有贾天子、关椋和小衣他们也都能。总之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完全隐身的人。” 他便将烟盒放回了口袋,两手插在裤袋里,眯眼望她:“你既然连我的烟草都能分辨出来……那你进来这么半天了,一定大有所获。说说看,找见什么了?” 时年有些狼狈:“什么也没找见!” 熊洁的房子里出乎意料地整洁,任何由感官可以直接分辨出来的痕迹都没留下。看样子除非借助警方的专业仪器,否则什么都发现不了。 汤燕卿眯起眼来:“别急。什么都没找见——这本身也是一种发现。” “嗯?” 时年一怔,回眸望向他。夜色虽浓,他的眼睛却晶亮闪耀,虽然含着笑谑,却更多的是鼓励和温暖。 她的心便一动:“你的意思是,没有任何直接的痕迹,那就说可能是有人来特地打扫和整理过。” “也就是说,倘若房间里留有正常的痕迹,那就是熊洁未必有事;反倒是因为过度整洁,有人为刻意打扫过的迹象,那反倒证明她真的出事了?!” “没错。”他赞许点头:“除了这些,你还是另有发现的。只不过被你忽略掉了。现在闭上眼睛,让自己放松下来,你就会想起来。” 在黑暗里,他的嗓音仿佛有魔力,低沉悠扬,性.感得叫人脚尖不由得勾起。 时年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自己身子深处那股忽然涌起的热流是何故,赶紧屏息凝神,闭上眼睛,专心去回想方才。 “我想起来了,那活物!” 她兴奋地轻轻挥了挥手臂:“刚刚吓死我了,不知是什么。现在想来应该是猫。只有猫在发现有生人出现的时候,将自己隐藏起来;如果是狗的话,它发现我肯定早叫起来了。” “好女孩儿,”他笑,慵懒走上来,伸手摸了摸她面颊:“就算他们能将这房间里的痕迹都打扫干净,却忘了猫也能‘说话’。” 他的掌心贴在她面上,流连不去,轻轻摩挲。 时年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思路却异常活跃起来:“没错!他们就算来打扫过整个房子,却未必顾得上喂猫。只要将猫带去给有经验的兽医检测,从它胃容物的消化程度,以及它的健康状况就能推测出它的主人已经几天没有回来过了。” 黑暗里,他轻轻地笑了。那笑声里也还有淡淡的叹息。 他又走近一步:“……那你呢,你已经从我身边离开了几天,几天没有回来过了?” 他的掌心渐渐热了起来,摩挲着她的颈侧:“而我,又有多少那天没有吻过你了,嗯?” . 黑暗原本是该叫人紧张的,可是说也奇怪,有时候黑暗反倒是最佳的催.情剂。他只是这样的动作,说着这样的话,她的身子便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燃烧了起来。 她想退开,却无路可退。 走廊这样狭窄而悠长,她的背就贴在墙壁上,而他截住了她所有可以逃走的方向。 她大口大口喘息,努力想让这情形降温下来,便转移开话题:“你也发现熊洁不见了?” 他笑起来,在黑暗里长眉轻扬:“我没发现她不见了,我只是发现你不见了。” “嗯?”她愕了一下,不过随即还是意会过来:“你该不会是在我家外头监视我!” 他哼了一声,“我只想知道你鬼鬼祟祟地一个人出来是做什么去了,还是去见什么人。” 她冲他咬了咬牙:“要你管?” 他却不想深谈这个问题,随即别开目光,在黑暗里环视周遭:“还发现什么了?” “……还有,我还发现这房子里的安保系统没有启动,或者是已经被破坏掉了。” 他没有急着吻下来,可是身子却先一步贴了上来。他的手抚在她颈侧,仿佛耐心地帮她放松,连他的嗓音都是柔缓安慰的:“说说,怎么发现的?” 他的体温嚣张地包绕而来,他的手则沿着她的神经耐心滑动,她觉着自己的身子和意识都已经被他控制在了指掌。 她只能闭上 眼睛,作为最后的防御。 “因我要撬锁进来,担心撬锁会引动安保系统报警,所以事先做了点实验。” “嗯哼,我知道。你先当了一天报童,将报纸丢到她门廊下来;第二天又扮作推销员,挨门挨户地敲门;而今晚早些时候,你又来玩儿遥控飞机,故意让飞机飞到二楼的窗口来,让机翼扫到窗棂……你都是在测试这房子的安保系统会不会被触发。确定了没事之后,你才敢来撬门。” 时年又惊讶又尴尬:“……你,都知道了?” “嗯哼……”他的语气虽然跩,可是红唇早已忍不住勾了起来。 她那些法子虽然有一点点小蠢萌,不像他们警方的查访那么雷厉风行,不过也确实有效。她具体执行的时候,他实则就在路边的车子里,小心替她把风。等她走了之后,他还留下仔细观察过邻居的反应,确定并没有人怀疑她。于是他今晚这才放心地放她进来,而没有上前阻止。 想到她那三天的模样,像个努力的小企鹅,他就忍不住笑。指尖自由得再划过她的唇:“记者采访的手段,都像你这么可爱么,嗯?” .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唇不由得张开,随着他的指尖轻轻翕动。 他说她——可爱? 她悄悄抽气:“没人觉得我们可爱。许多人还觉得记者不计手段挖新闻,很讨厌。” 他低低地笑,垂下头来:“……不包括我。我就是觉得,好可爱。” 他的手终于轻轻握住了她的颈子,体重也全都压了下来,将她碾在墙上。 唇还没落下来,他修长有力的腿却先挤进了她的腿中间儿…… 她张口想要低低惊呼,却还没呼出声,他的唇便落了下来。 . 他耐心地描画着她菱唇的线条,悠缓地品尝她檀口内的鲜甜。 她觉得自己化身成一支蛋筒冰淇淋,被他好整以暇地吐弄、轻舐…… 她忍不住曼哦出声,头脑昏乱着,低低哀求:“……求你,别。这是熊洁的家,别这样。” 他浑身灼烫,颤抖地碾压着她。 “我不管是哪里……或者,你是在邀请我去你的卧室。” 时年知道自己溃不成军,她也知道她自己在黑暗里奇异地全都敞开了自己的身子;她更知道……他今晚想要的不止是一个吻。 她忍不住低低哽咽:“……求你,现在还不能。我现在需要单身,我不能接受你。” . 他微微一颤,却没退开,张口咬住了她的耳。 “别告诉我,你想留着单身的状态,是为了给皇甫华章机会;别告诉我,你已经给了他承诺。” 她紧紧闭上眼,耳边环绕着皇甫华章轻柔的请求:“……找到熊洁后,就跟我在一起吧。” 她是成熟的女人,她当然明白“在一起”的全部含义。 也许……在某些情形之下,她没得选。 或许也唯有那样,才能让皇甫华章放下防备,才能看清全部的他。 她闭上眼睛,找回理智,轻轻推拒汤燕卿。 “汤sir,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这样。” . 果然,果然…… 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心内宛若一蓬火焰呼啦啦迎风燃烧开! “不能跟我这样,是意味着你想跟皇甫华章这样,嗯?你不答应跟我交往,你想留着单身的状态好走到他身边去,好让他接受你,嗯?” - 【早上第二更~】 ☆、208.8他真是……坏透了(第二更) 他咬紧牙关,在她耳边沙哑呢喃。 “真可惜,我的睡美人,这件事从来不由得你来叫停。你说不更跟我这样,我却偏要跟你这样。而且不止现在,我要这一辈子都跟你这样……无论你嘴上怎么说,也不管你将来要跟皇甫华章怎样,我都不会放开你,我都不允许你——对我说不!” 他戾气爆开,手便加了力道,不再只是温柔地抚着她的颈侧,而是毫不犹豫地迅疾滑下,从她的领口伸入! . 今晚的她穿得好严实,运动服的拉链一直拉到下颌,整个身子几乎密不透风。 当他强行伸指而入,这密密实实的穿法便强化了那种私密感,强化了他强行突入的主宰感霰。 他灼热地在她颈侧呼吸,手放肆地开始了那梦境里的探险。 那是他独享的仙境。 时隔四年,他又再度轻车熟路而入,攀上小山,滑下山谷,寻到他梦寐以求的——樱桃园。 他一遍一遍枝头采撷,流连不休。 时年无法抗拒,更无法漠视身子的反应。 她在他指尖之下辗转,却又不自觉地迎合…… 他沙哑地在她耳边呢喃:“……你一直都喜欢的,小傻瓜。” 宣告一声,他便毫不犹豫毅然落下了唇去…… . 在黑暗的怂恿之下,那些曾经的时光,无声却又汹涌袭来。 他无法忘记自己是如何在黑暗里,由眼前的小姑娘开始,开启了自己对女人的探索。 彼时她是青涩的,他也同样是笨拙的。 并非从前没有机会碰女人,只是他从小就是眼高过顶。遇见过美丽的女孩子,却多数只有xiong而没有脑;遇见有脑的,又往往心机太过。身边的女孩子被他撵走了不知有多少,那帮子世家子弟的朋友都担心他是不是弯的。他那时在黑暗里才明白,也许曾经所有的眼高过顶,曾经所有的不愿对付,都只为了等待她的出现。 那些痛苦难熬的困禁时光,那漫长到仿佛无涯的绝望,那些他有口却无法说话的艰难,那些他曾经自诩的推理天分都被对手狠狠敲碎的痛楚……全都幸亏有她。 彼时他的咽喉被制住,让他无法发声,在黑暗里他与她之间的交流方式只能剩下最原始的方式。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满足于在她掌心写字,不记得他们之间那么交流了多久之后,他终于在伸手抱住了她。 他吻了她,他开始与她有更亲密的接触……他想更加亲近她,他想更深地走进她的内心世界去。 他想——让她也能感知到他的模样,他想让她记住他。 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决定了这辈子不再放开她,要将她变成他自己一个人的。 可是却没想到,后来还是阴差阳错与她擦肩而过。再相见,她仿佛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她成了向远的妻…… 他明白她的性情大变,由勇敢明亮的女孩子变成只敢牵着向远的手才敢走出家门的模样,都是因为曾经那场噩梦的刺.激;尤其是为那场噩梦做结的,竟然是她父亲的去世,与她母亲的发疯…… 所以那时候就算再想,他也不能走到她面前,不能再掀开当年的那场噩梦。 他绝望地等了四年,将四年中所有的时光都用在破案上,仅余的一点闲暇他用于科研和写作。他让自己变成一个陀螺,一个没时间停下来去思念她的陀螺…… 终于熬过了那段时光,终于等到她一点点恢复了她原来的模样,终于等到她跟向远离了婚,他以为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回到她身旁……可是她怎么能决定再走向另一个人的身旁? 他心痛又心醉,狂热地吞噬着她。 指尖更不满足于这样的探索,毅然伸下了她的腰际—— 他想也许这样之后,她就不会再离开他,就不会再走向皇甫华章了吧? 他能感知到她在他怀中簌簌地颤抖,她的腿尽量闭紧,想要躲开他的侵袭——可是当他耐心地不断坚持之下,她终究还是无法抵抗…… 指尖终于穿入,他悠长悠长地吟哦出声。 对他自己来说是满足,而对于时年来说则是——无法抗拒的性.感。 她也身子向后倾,只能娇弱地捉紧他的手臂,她整个绵软地贴在他身上,完全躲不开他的手指…… 天啊,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怎么会如此——妙不可言? 可是就在此时,时年的裤袋里、紧贴着他手腕的部位忽然嗡嗡震鸣了起来。 是她的手机。 她便一震,登时从迷蒙里猛醒过来。她伸手去抓手机,一只手撑住额头,目光迷离地去看那个号码。 他也看见了,他伸手去夺:“不准接。不管是谁,该死的,都叫他现在就去死!” 时年看见那个号码却一颤。 他便眯起眼来:“是皇甫 华章?” 她便扭动起来,想要让他抽回手去。 他如何受得了,便一声嘶吼:“不许接!” 她却还是接听了……背转过身去,额头抵住墙壁,捂住话筒,低低柔柔地说:“喂?先生……” . 黑暗里好静啊,静得尽管隔着听筒,他也能听见皇甫华章的声音。 那个一向孤高傲慢的男子,那个一直用黑色来遮掩自己的男人,这一刻在听筒那边,竟然是无尽温柔地呢喃。 “念,你在哪里?做什么呢?睡了么?”他轻轻地笑:“听你的声音,真的好像是闭着眼睛呢,在梦呓么?” 那温柔惹恼了他,他看见自己心底浮起小小的恶魔。他便上前从面掐紧了她的腰。手指再度悍然前伸,进而——加快了速度。 她娇弱地在他指尖颤抖,又惊又羞,又恼又惧,忍不住小小地啜泣出声。 皇甫华章登时便发觉了不对劲,忙问:“你怎么了?怎么好像在哽咽?” 时年整个身子都连忙贴在了墙壁上,用力躲避他的手;却怎么都躲不开…… 她想要尖叫,又控制不住身子里异样汹涌而来的潮水,她只能死死闭住眼睛:“没事的先生……我做梦了,噩梦。没关系的,我哭两声就好了。” 皇甫华章沉声道:“我现在就过去陪你。” “先生不要!”时年终于忍不住一声尖叫:“……我是说,没事了。先生休息吧,我也睡了。” 皇甫华章深深吸气:“念,你在家么?” 时年大脑早已缺氧而乱了,只能用力点头:“当然啊。我不在家,又能去哪里?”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好,那你睡吧。” 皇甫华章的语气让时年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的头脑略微冷静下来一点:“先生,这么晚你给我打电.话,该不会是发现了熊洁的踪迹吧?” 皇甫华章终于笑了:“嗯。有消息了。明天我带你去看。” “太好了!”时年也终于全数冷静了下来,不理睬继续努力不休的汤燕卿,含笑冲着手机说:“我就知道您一定能帮我找到她。先生我们明天见……晚安。” 皇甫华章也只能说“晚安”,便收了电.话。 眯眼看向时年家那黑洞洞的窗口。 她方才向他撒了谎。她根本就不在家! . 时年收了手机,冷静下来的她也有了力气将汤燕卿的手臂抡开。 “你够了么?汤sir,前半段我不怪你;可是刚刚……你在强迫我!” 他眯起眼睛,懊恼地向后退开去,背靠着墙壁。 天杀的,他的身子快要爆炸,可是方才那几分钟之间,她竟然只顾着跟皇甫华章说话,身子就那么直接冷了下来。就算他的指尖还一直在努力,可是那一瞬她竟然没了反应! ……他那一瞬间觉得自己不是大活人,倒是有点像女用的抚慰~棒! 好尴尬,尴尬到不能不退开。 时年撵开了他,自己也还是重又红了脸,连忙垂下头去整理衣裳。 真是……羞死人了。 终于整理完了,抬头再狠狠瞪他。 却在黑暗里隐约瞧见他双眸灼灼如暗黑色的星子,就当着她的面,将他方才的那根手指——送到他自己的唇边,轻轻一舐…… 轰! 时年只觉自己的理智一下子炸了,碎成片片。 她尴尬地赶紧转身就跑。 汤燕卿大混蛋! 坏透了,他真是,坏透了! - 【没有满垒打的原因是,这个地点不适合哈~最近几天内地点就适合了,你们懂的~明天见。】 6张:沐汐1990 3张:xhqgwj、wumi111、 1张:hhxxhh11 15007275749的红包+鲜花,13520038337的鲜花 ☆、209.9良辰美景,如梦(2更1) 翌日。 时年都没上班去,跟叶禾打了个招呼,说要出去采访。 交代完了,时年就直奔皇甫华章的城堡。 出乎意料,皇甫华章的城堡安静得仿佛岁月静好,人间没有半点疾苦。仆人们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大厅里更没有她以为的站满了他整装待发的手下。 ——原来他对于解救熊洁出来,并没有半点如她一般的急迫霰。 她便吞回自己原本的急切,缓下脚步,走进城堡,向统一穿着白衣黑裤的仆人微微躬身:“您好,请问先生在么?” 城堡里的所有人,包括上次看到的那两个负责应门的,都清一水儿是瘦高颀长的男子,眉眼宁静,仿佛从来没有情绪波动,甚至都不会说话。如果不是他们在工作,冷不丁看过去,还以为是杜莎夫人的蜡像陈列询。 实则从前在时年眼中,夏佐也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上次他跟她发了一顿脾气后,反倒显得他像个活人了。 仆人点头:“先生刚起身。这个时候正在进早餐。” 时年点头:“不知道我是否方便上楼去见他?” 那仆人毫不客气:“不方便。对不起女士,早餐时间是先生难得的放松时间,无论有什么事都不宜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 时年尴尬地点头:“好。那我方便到一楼的客厅等候先生吗?” 仆人这才疏淡点头:“请吧。” . 时年走进一楼的客厅坐下,负责一楼的仆人走到楼梯间轻轻拍了拍悬挂的铜铃。铜铃声音短促而清脆,二楼的仆人便得了知会。 二楼的仆人端着刚刚用电熨斗熨烫平整的报纸,放在托盘里,单手托着走进小起居室,将楼下来客的消息通禀被了皇甫华章。 此时皇甫华章正穿着纯白的睡衣长袍坐在与他卧室连通的小起居室里。面前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以及一份仆人已经亲自用熨斗熨烫平整了的报纸。 窗外的阳光很好,天幕湛蓝,城堡的每一扇窗都自成一幅画面,美得叫人心醉。 这样好的早晨,这样美好而宁静的一切,却没能叫皇甫华章开心。他没有胃口,连展开报纸的兴趣都没有。 听说她来了,就在楼下,是被仆人们尽职地拦住了……他便呆呆坐在椅子上,面上虽然无波无澜,可是心下却一片纷扰。 他想亲自下楼去接她上来,或者至少可以让仆人请她上来。可是他又有些不甘心,脑海里还都是昨晚,他自己傻傻地立在她家门外的小街上,周身被夜色浸透,却还要努力含笑软语,耳边听着的却是她生硬的谎言。 尤其——她那如痛如欢的吟哦更是叫他心慌意乱,再度想将那支68万的VERTU砸了! 可是他又能怪谁呢?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用情太深,怪他自己忍不住趁着夜色跑到她家门外去,想着可以借熊洁的事情见她一面。那样的话,那漫长幽深的夜便不再那么难熬了。 可是她并不知道他去了,他又能怪她什么呢? 他就这么呆呆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仆人知道桌上的食物都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食用温度,无法再成为主人的餐点,只能成为一份垃圾。 夏佐也看见了先生这样的模样。 夏佐甚至都想不起来,上一次看见先生这样看似平静、实则失魂落魄是多久以前的事。 当年,老主人故去,他没有这样过;听闻夫人的噩耗,他也没这样过。 曾经就连他也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事会让先生失去从容和冷静……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 实则客观来说,昨晚发生的也不算什么大事,以先生一向的性子,本该轻如尘埃,拂袖而过才是。可是先生却就是这么诡异地失却了冷静。 夏佐便也只能轻轻一叹,自己走上前去,轻声说:“小姐她来了有一会儿了。看看时间,往常这个时候先生应该已经用完了早餐、看完了报纸。所以还是请小姐上楼来吧,若再久等,就是咱们失礼了。” 便是“小姐”这个称呼,都是被先生几番思索和纠正过的。最初他只是称呼“时记者”,后来叫“时小姐”。先生那天特地盯了他一眼,说:“连名带姓地叫,太生分了,是称呼外人的叫法。以后改了吧。” 夏佐一时无措,只能问:“先生说该怎么叫?” 先生转眸望向窗外湛蓝高天,眯起眼来宁静一笑:“既然她叫我‘先生’,你就叫她‘小姐’吧。不具名姓了,听着亲切,且‘先生小姐’正是一对。” . 皇甫华章这才回神,抬眼静静望了他一眼,缓缓说:“是啊,下头人都告诉她我是在用早餐。这已经过了早餐的时间,我若还拖着不见,她就会知道我不高兴了。” 他苦笑了下,“夏佐,我方才很想让她知道我不高兴了;可是我却还是觉得,我不该让她知道我不高兴。” 先生这样的左右斟酌,叫 夏佐都忍不住皱起了眉,躬身缓缓道:“先生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没有人能猜到先生究竟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不说旁人,就连属下都是一样。” 夏佐委婉的话叫皇甫华章淡淡笑了下:“是啊,我都明白。可是她不是你们,她是我等了十二年的小姑娘。” 他歪头望向窗外,手肘抵在扶手上,指尖撑住额头:“夏佐,人生能有多少个十二年?更何况是我人生中最好的那个十二年。” 夏佐垂下头去。 他明白,所以对于先生来说,时年是与所有人都不同的。那时候面对着她的那个男子,不是后来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威廉·佛德,而只是一个身穿白衣、坐在花雾下的普通男子。 没有身份,没有姓名,甚至只能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 可是她却坚持每天走到他的窗下,都向他露出最最真挚的微笑,甚至都不确定他是否就在窗内。 从小生活在孤单和遗弃里的先生,明明那么骄傲,却不能不屈从于那个人心炎凉的外部世界。所有人对他或者是嫌弃,或者是敬畏,却从未有人向他展开过毫无心机的、近乎透明的微笑。唯有他的小姑娘,唯有那个他最开始从不屑,到下意识里每日期待的小姑娘。 夏佐便点头:“先生您先更衣,属下这就下楼去亲自请小姐上来。” “不必了。” 皇甫华章这才仿佛长舒一口气,也仿佛是自己跟自己的挣扎,终于由夏佐帮他做了一个了断。便欣欣然起身。那姿态,那动作的速度,哪里还是沉稳的35岁男人,而仿佛是轻快无比的20岁大男孩儿。 “都叫她等了这么久,怎么能叫她还上楼来继续等我更衣呢?还是我换好衣服直接下去。” 说着便脚步轻快地直接走进衣帽间去,却还是把着门,垂首悄悄问贴身仆人:“今天还是不穿正装的好,否则显得太老气……正装之外,你看我穿点什么好呢?不要太随便,也不能太严肃。” 这般看去。便是背影都满身轻松和欢喜。 望着这样的先生,夏佐也只能悄然叹息。 . “叮当……” 位于一楼客厅门外楼梯间悬垂的一枚铜铃轻轻响了一声,一楼的仆人会意,无声走进客厅立在时年身侧,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嗓音清晰明白地说:“先生五分钟后下楼来,请小姐准备一下。” 时年忍不住微笑:“我该准备什么?” 关于这样的铜铃,还是她看英剧的时候看见过,没想到皇甫华章的城堡里,在这个年代了还保存着欧陆贵族的传统习惯。 时年笑着起身,走到门边跟仆人并立:“我是不是应该站在这里,躬身等候先生下楼来?” 仆人略有点点尴尬,却还是郑重点头:“不必躬身,只要肃立在楼梯口等候就可以了。” 时年忍不住伸手掩住口,微笑。真以为时光穿越,她一不小心又成了穿着曳地长裙的中世纪牧羊姑娘,不小心闯进伯爵的城堡,然后仰起头来呆呆望着那宛若天神一般俊美威严的伯爵大人从楼梯上款款步行而下,就这样高贵又霸道地闯进了她的眼,也闯进了她的心…… 她自己都忍不住摇头:太入戏了,得退半步。 楼梯轻响,皇甫华章穿浅棕色美利奴羊毛的长款西装外套,脖子上系了一条同色系经典格子款的围巾,缓缓走下来。格子间那细细的红色将他的眉眼都映亮。 - 【早上第二更】 ☆、210.10只怕心上留伤痕(2更2) 脚步轻快地下楼,抬眼就撞见她盯着虚空里不知哪一点在傻笑,他便忍不住用小羊皮的手套轻轻拍了她额头一记。 “傻笑什么呢?” 时年连忙回神,红了脸颊:“先生早。打扰您早餐了,胃口还好么?” 他走下最后几级台阶,与她一同立在平地上。尽管如此却依旧因为身高的优势而居高临下睨着她:“不好。” 时年便吐了吐舌:“都是我来得太早了,对不起。询” “不是。” 他高高地扬起下颌,天然带着倨傲的气质:“不是你来早了,而是今天的早餐实在难以下咽。霰” 二楼送到楼梯口的仆人无辜地连连躬身认错。 时年也微微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心情就这么忽然地重新高昂了起来。他扬眸望过去轻哼了一声:“我忽然改主意了。那份早餐留着吧,我晚上回来热了再吃。不该浪费粮食不是么?” . 几个人步伐如风,出门上车。 夏佐垂首拨手机,语声严肃地通知:“先生半个小时后到,你们做好准备。” 气氛便陡然紧张了起来,时年捉紧包带,转头去望皇甫华章:“……熊洁有危险么?” 皇甫华章眸光轻转,向她飘落下来:“还活着。” 时年顿时松了一口气,便识相地不再说话,任凭劳斯莱斯无声地滑行向前去。 倒是皇甫华章仿佛方才的好心情还没散去,手撑住手掌,偏首来悄然凝望着她:“之前你在走神……是在看那铜铃。” 时年笑了笑:“嗯。用铜铃做楼上楼下的仆人之间的通讯工具,我还是在英剧里见过的,以为那是电.话发明之前的老玩意儿,没想到您家还有活生生的。” 他愉快地点头微笑:“那是你还没上二楼,没见过我的早餐桌。在那里你还会看到我二楼的仆人用电熨斗熨烫报纸,将报纸熨得整整齐齐才拿给我看。” 时年惊讶地张大嘴巴。 “我就知道当年清宫里慈禧皇太后上厕所用的手纸,都要裁剪得整整齐齐,还要叫宫女用面颊去摸索,确定柔软不割肉之后才能拿给老佛爷用……” “嗯哼,”他淡淡应了一声:“贵族的规矩,不管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总要用这样仪式化的规矩,来区分普通人和贵族,以此来标榜自己的血统和身份的高贵。” 时年听得微微惊讶,转头望向他。 “在我眼里,先生就是天生的贵族,气质优雅,言行雍容……可是听先生的语气,仿佛也并不喜欢这些贵族家庭的规矩?” 他哼了一声:“我骨子里的是我自己的,而那个家庭里的都是欧陆传下来的规矩,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时年心下微微一讶。 不过她还是岔开了话题:“用熨斗熨报纸……是要做什么呀?报纸有必要熨出棱角,那么方方正正的么?” 他目光便放远:“那只是一方面。更主要是因为从前的报纸都是油墨印刷,而欧陆的贵族是穿着洁白的衬衫,用着珍贵的真丝餐巾,自然不愿被油墨污染到,所以需要仆人提前用熨斗将油墨熨干,这样就不会染到袖口和餐巾上了。” 时年笑起来:“可是现在的报纸早就不用油墨了。” 他也耸了耸肩:“是啊,就连报纸人们都看得少了。现在电子终端上的消息更新更快,纸媒的生存越来越困难。” 时年便眨了眨眼:“是哦,所以我们这些当记者的,生存压力也跟着越来越大。我还算好的,熊洁这不都遭遇了危险。” 他掌心按住手杖,忽地不做声,转头来认真凝望着她的侧脸。 时年便转眸迎上去:“先生,怎么了?” 他轻轻摇头:“你不用担心。我绝不会让你出事,也不会让《深喉》倒闭。” 时年笑起来:“借您吉言。” .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到了山间别墅区。 夏佐下车,先没有拉开车门,而是他独自先走进了那所白色的木屋里去。随即几个人影身手敏捷地从时年视野中一晃而过,消失在周遭树影里。 时年定睛细看,怎奈车子跟房子还有一定距离,且那几个人身法太快。她全然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特征,只隐约看见是四个人,里头从身形轮廓判断,还有一个女人。 “那就是先生手下神秘的团队?”时年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是不是跟神盾局特工一样酷?” 皇甫华章竟然难得地呵呵笑出声来:“他们没有特异功能。” 夏佐走回来拉开车门。皇甫华章先走出去,夏佐压低声音跟皇甫华章说了几个字,仿佛是在汇报;皇甫华章短促点头,然后回身亲自伸手屏着车门,接时年下车。 已是冬日,山林间黄叶如金,可是山间传来的风还是寒气迫人。 时年急忙拢紧了大衣,有 些紧张地望向那小木屋:“熊洁就在里面?” 夏佐点头,没多说什么。 时年略有迟疑:“……我们是否应该通知警方?” 皇甫华章便目光一冷,清高地立在冬日的风里,周身也随之扬起凉意。 夏佐望过来,也森冷地眯了眯眼睛:“有人报过警么?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要通知警方来?难道小街是想将咱们的劳动果实拱手让给警员,让他们兵不血刃地给自己请上一功么?” 时年也有些歉意:“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这个社会终归有规则,惩治罪恶是警方的职责。通知他们的话,可以让他们帮忙追查是谁将熊洁带到这个地方。” “先看看人再说吧。”皇甫华章裹紧长外套,眯眼望过来:“总归熊洁才是当事人,她比我们更有决定的权利。” 说罢,皇甫华章迈开长腿,率先走向房子去。 “先生说得对,还是看熊洁自己的意思。”时年便也赶紧追上去。 . 三人一同走进房门,迎面坐着的那个女人变霍然撞入时年眼帘。 时年猛地怔住。 那个窝在沙发里,两眼深陷、头发蓬乱、浑身慌乱地颤抖的女人——还是她从前认得的熊洁么? 从前的熊洁永远是明艳犀利,跑新闻也都穿修身剪裁的职业套裙,踩十寸高的高跟鞋。 当年时年刚入行的时候就见识过,在一宗突发新闻现场,有警员当街追嫌犯。她带着的摄像师腿脚有些慢,被挡在人群后头。熊洁急了,伸手一把夺过摄像机,将大块头的摄像机扛上她有些瘦弱的肩头,然后将一步裙的裙摆左右撕开,踩着十寸高的高跟鞋就冲了上去…… 曾经在《深喉》入职竞争,以及后来的职场竞争里,她虽说吃过熊洁的不少苦头。可若是单纯从同行的角度,她还是很佩服熊洁的职业精神的。 却哪里想到,她竟然变成了眼前这副样子…… 时年忍不住轻轻哽咽一声,便冲上前去,蹲在了熊洁的膝边。 “熊洁?你还好么?是我,我来了。” . 几日不见,熊洁仿佛老去了十岁。目光干枯无光,只机械地闻声转过来,垂首望着时年。 “你……是谁呀?” 时年惊得一把捉住熊洁的手:“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我是时年,我是你的对头时年啊!你不是最不待见我,最喜欢骂我的么?你看看我,哪怕你再骂我一声也行啊!” 熊洁却麻木地望着她,然后摇摇头:“十年?十年很长的。我在这里过了十年了吗?” 时年吓着了,急忙翻看熊洁身上。 熊洁身上并无明显伤痕,只有手腕脚踝处留有绑缚过的痕迹。因为挣扎过,所以绳子跟皮肤摩擦而破了皮,流了血,却也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分明还是好好的啊,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时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她想起了妈,想起了妈在听说爸再也走不出手术室时,突然就也变成了宛如熊洁一般的模样! 妈再不认得她,还笑笑地拉着她的手,说叫他给爸打个电.话,说今晚蒸一点糖梨膏好不好,说爸这些日子办案抽烟抽得好凶,一直在咳…… 眼前熊洁和母亲的影像交.叠在了一起,时年忍不住扳住熊洁的肩头,用力摇晃:“熊洁你醒醒,醒醒啊!我是时年,你最讨厌的时年。你醒过来继续跟我吵架,继续写文章骂我啊……你醒醒,只要你醒来我就原谅你,再也不恨你了,好不好?” - 【明天争取加更哈~推理小说的妙处就在于线索一条条摊开之后,面对同样的线索,可能大家却还是会走向不同的方向~~慢慢来,别急哈。】 9张:八百地藏 4张:我本无缘 3张:好多鱼、15852834750、xhqgwj 1张:张铭君+鲜花、地球上的土星人 ☆、第211章 四年前,欠你一生(第一更) 可是熊洁没有回应,依旧木愣愣地抬头望着时年,仿佛反倒是她看不明白时年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模样。 这一刻她们两个人应当是在两个世界里吧,各自看着对方,都觉不明白。 做一个不算恰当的比喻,就像是人在动物园里看动物。人觉得是自己看观赏动物,是动物娱乐了自己;可是从动物的视角看过来,何尝不也是一群傻乎乎的人类跑来主动请它观赏?人类还做出各种自以为聪明的可笑动作来,娱乐了它们。 “念,够了!” 皇甫华章走上前来握住时年的肩膀,将她向后带开询。 时年含泪望过去:“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她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皇甫华章一把将时年拥入怀中,用手臂的力量将她紧紧箍住:“好了,好了……平静下来,不然你自己的情绪也会跟着失控。她是受了惊吓导致的,或者还有几天的孤独打击之下,才会这样。霰” 时年悄然落下泪来,在他怀中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也是类似于创伤后应急综合征,是不是?” 皇甫华章点头:“类似。” 他的怀抱让她心安,她抹掉眼泪扬起脸来:“我要救她。” “你怎么救?”皇甫华章眯起眼来。 “总之,先生将她交给我吧。” 时年不准自己再哭,红着鼻尖儿走回去,用手指当梳子,帮熊洁将蓬乱的头发梳理好。 . 也许是见到来人,也许是知道自己终于挣脱了危险,熊洁纵然还没能认出时年,可是却终于放松和平静了下来。梳着梳着头,她就歪倒,睡着了。 再凶的女人,睡着了也都像是个小孩子;越是强势的,那一刻就越像受了委屈。 时年不忍心叫醒熊洁,只谨慎望向门外:“……绑匪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吧?” “不会。”皇甫华章目光静静迎过来:“我既然带你过来,就是确保这里不会再出现危险。而且方才你看到的那几个手下并未完全离去。他们散在这树林里,依旧在保护着我们的安全。” 时年这便长舒一口气,在地毯上坐下来,伸手轻轻拍着熊洁。 她这样温柔的模样,像是个母亲在护着受了委屈的孩子,皇甫华章看得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心底柔软得溃不成军。 时年感受到他目光的重量,便抬头向他微微一笑:“先生,我替她谢谢你。” 皇甫华章轻轻眯了眯眼,转身走到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缓缓道:“……你方才称我为‘你’,而不再是‘您’。用这个方式来感谢我?” 时年自己也未曾留意,听他这样一说,便歪头寻思了一回,随即垂首莞尔一笑。 “这样感谢,是不是太轻了?实则不是故意的,只是从前都是在仰望着您,所以也就跟着夏佐和您家里的仆人,一起敬称‘您’;可是现在觉得跟您的距离有些近了,偶尔可以平视,不用再仰视,所以大脑就直接自行选择了称谓吧。” 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又叫‘您’了,改回去。” 时年垂首低低地笑:“好,‘你’。” 皇甫华章的目光放远,落在熊洁身上去。 这个女人的生死与他都没有关系,就算前一刻亲眼目睹她的精神崩溃,对于他来说心底也并无太大的波澜。可是此时看着她跟时年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看着时年能那么温柔那么耐心地拍着她……便也觉得熊洁这个女人在他眼底有了一点点存在的价值。 他将指尖抵在额角,带了点微微的倨傲,问:“你跟她之间的过结,我也多少听说了一点。救她算是大义,又何必这么温柔地拍着她睡觉?”说到此处,他也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下:“……你,像个小母亲似的。” 时年红了脸,望向他的目光有些闪烁。 她只是本.能地去想照顾熊洁,下意识用了最原始的法子罢了,没想过那么多,更没想到这样的情态落在他眼里会拥有了何样的意味。 他便叹息着柔软地笑:“念,你将来会是个好母亲。我敢确认。” “是么?”时年只好脸红着又垂下头去,只扭身去瞧着在睡梦里都忍不住皱眉的熊洁:“该怎么说呢,我也挺恨她的,尤其她写了上一篇文章之后。她怎么跟我斗,我从来就不怕她;只是我很讨厌她利用我去影射别人,让其他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可是这一刻,她却又不是她了,她在我眼里成了我自己。” 她抬眸望向他:“曾经的我自己。” 她说着,努力地微笑一下:“……曾经,我也多么希望能在那样的绝望里,也会有人如母亲一样温柔地陪伴着我,照顾着我。” 单人沙发和双人沙发之间铺着凤尾花图案的绚丽地毯,上头是一张大约一米见方的茶几。他与她的距离就这样一步之遥,可是却又被这分明的线条给区隔在两个世界里。 他十指相对,眯起眼睛望着她,“你想起来了 ?” 她自己也觉得尴尬,笑着摇了摇头:“都是我的陈年过往,而且是远隔重洋的事情了,怎么又翻出来说给先生听了。不好意思,先生忘了吧。” “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他倏然起身,颀长的身影一步便跨过了茶几的阻隔,单膝跪在地毯上,一把捉住她的手腕,直直盯住她的眼睛。 时年悄然吸气:“……掌心写字。还有,温暖的陪伴。”她闭上眼,用力捕捉那些细碎的片段:“也有人曾拍着我睡觉;在我哭泣流泪的时候,有人拥我入怀。” “别的呢?” 冬日山间的阳光格外清冽,透明一般地从窗子漫进来,包绕住她的周身。她身在光明中央,面上微光流转。 他紧紧地盯着她,目光划过她五官,最后定定落在她紧闭的双眸上。 他的手不自觉地加了力,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 时年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别的还是连缀不起来,只是越来越确定黑暗里的确是有那个人。”她秀眉微蹙,摇头,再摇头:“他在我掌心写字……他一遍一遍地告诉我,别怕,他说他不会伤害我,他会保护我。” 她睁开眼来,眼底已然晶晶有泪。 “先生,你为什么也曾经在我掌心写字?” 皇甫华章悠长地舒了一口气,长眸锁紧她的眼睛。 “你心底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时年轻颤,一把回握住他的手臂:“当年我的经历,先生也知道,是不是?先生你都知道什么,你都告诉我,好不好?” 却换了皇甫华章闭上眼睛:“……我怕你会怪我。” “什么意思?”时年怔住:“那是我的经历,跟我爸的职业有关,我为什么要怪您?” 皇甫华章不在乎那地毯的脏污,便坐下来,长腿弯起。 “……我二十岁来M国继承佛德集团,为了帮公司度过难关,也为了得到家族的认可,我前三年拼得太凶,几乎不眠不休。小时候腿的毛病本来已经复健得很好了,像是痊愈了一样,结果在那三年里又出了问题。当时西医的法子就是手术,甚至有的医生给出了‘考虑截肢’的方案,我当然不能接受,便回到中国去寻找中医调理。” 他悄然抬眸,目光潋滟起花雾一般的温柔:“为了隐瞒身份,我住在不是我名下的产业里,隐居在那样一片幽静的小巷里。也就是那一年,也就是在那里,我与你邂逅。” 他微笑,睫毛长长地轻颤:“在经历了那三年地狱一般的拼搏,以及腿的复发的噩梦,我却遇见了你……我觉得这是天意,是上天在给我奖赏,补偿我所付出的一切。” 时年点头:“可是那是我十三岁左右的事情,而我被绑架则是发生在四年前我二十一岁的时候。两者相隔了八年,先生你为何从那么早以前开始讲起?” 他目光温柔垂落:“八年?你觉得很长么?不长,对于一个决定了用一生的时间来等候的人来说,八年不过是几个瞬间。” “更何况,念,你算错了时间啊。两者相隔没有八年,而不过是短短的三年。因为我与你邂逅在你十三岁的时候,可是我对你的关注却是绵延了整整六年。还记得那些照片么,那是其后六年的记录。” “我明白了!”时年一拍额头:“先生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是我高考前后,而我被绑架是发生在大四那年,这中间只隔着三年而已。” 皇甫华章点头:“我喜欢的不止是十三岁时候的你,我等待的是长大以后的你。所以其后的六年,我每年都要回中国去看中医,复健我的腿;只要我回到中国去,就一定会去那条小巷里等着你。看你一年一年地长大,一年一年地越发是我期盼中的模样。” 时年垂下头去,连颈子都热了起来。 之前听他说从她十三岁那年开始喜欢她,她还有些别扭;此时听来才一点点放松下来,原来他对她的关注是其后一直持续了六年——而若是恋.童的男人,便如同洛丽塔的故事里一样,当女孩子成年之后,便会失去了兴趣。可是他却真的是在耐心地等候了六年,等候她长大。 她的羞涩便是最好的奖赏,他知道她听懂了他的心意。他便忍不住捉紧了她的手腕,好想拥她入怀。 “你高考过后,我M国这边的事情越来越多,再加上那条巷子拆迁,我便在其后的三年再没回到过中国,也再没见过你。” “我原本计算着日子,等着你大学毕业。到时候我不介意用些小手段,比方说将招聘名额直接下到你们大学去,让你来M国工作,让你来到我身边……” 原来他还用过这样的心意?时年也是微微惊讶。以佛德集团这样的国际大集团的身份,若当年真的给了这样一个名额到她的大学去,她也许真的抗拒不了。 皇甫华章不好意思地微笑:“……还想过其他的办法。比方说康川大学,我可以用一个研修的学位去吸引你 ,你也会来。” 时年脸便又红了起来,垂下头去尴尬地承认了。 他笑,却又叹息:“也许就是我太自信了,以为这一切能这样决定下来,与你的相聚就在眼前,不用急于一时……于是就在那年,我收到了一条视频邮件,里头是你的影像。我才知道,是我的对手绑架了你。” . 窗外掠过一股山风,摇动树叶,一阵黄叶急雨,沙沙地飘下。 时年抬眼盯住皇甫华章,有些回不过神来。 “先生您说什么?我被绑架是因为您的缘故?可是怎么会这样?明明是被我爸抓过的罪犯出狱之后要报复我爸的啊!” “表面上是这样没错,不过还有内情。而且两件事情本身也是二位一体,并不矛盾。” 眼前的时年一脸茫然,像是走进了迷雾的小姑娘,仿佛又是当年从晨雾花影里怯生生走进他窗格的模样。 他便心下一疼,伸开长臂将她抱过来,将她安置在他膝上,拢住她的头,轻拍安慰。 “那件事的主谋是我的对头,他们多年来一直在寻找我的软肋,可是却一次次无功而返。他们在我本人身上找不到任何可以下手的机会,便转移了目标……他们去查我母亲的家族,便也许是因之而查到了你。” “可是他们也聪明,怕跨境办事会受到中国警方的打击,所以他们找了中国的小混混,就正好找到了那个扬言要报复你父亲的释放犯的头上。那个犯人刚出狱不久,正需要赚钱,于是他们给了他这样的一笔大生意,让那个人无法拒绝。” 时年仿佛又被四年前的时光拽了回去,完全注意不到自己已经坐在了他膝上,被他拥在怀中。她满脑子里回想的都是当年的往事,所有来自现实的只有他的娓娓讲述。 她目光直愣愣盯着空气中的虚无,缓缓点头:“我懂了,动手的是我爸的仇人,他是想借此来报复我爸;可是实际上却是先生的仇人在后头怂恿。他们也怕我发现实情,所以全程都将我困在黑暗里,让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皇甫华章闭上眼睛,紧紧拥住怀中小小的她:“当我看见视频里,是你正在因为绝望而拍门、挠墙,听见你哭喊,说你不逃了,也再不抗拒了,只求能有个人听你说说话……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的小姑娘,我心底最最不能被碰触的美好,竟然被他们折磨成了那个样子!” 时年想起来,自己的确是曾经那样过。那一刻她担心自己已经疯了。 “他们说要我去,要我用自己去换下你。”他伸手轻轻抚着她的面颊,指尖无声地表述着爱惜。 他深深吸气,心口起伏:“虽然我知道我不能屈服,我所有的手下也都求我不要意气用事,可是我还是放下了一切,躲开我手下的封锁阻拦,易容换了假护照买了机票独自飞回国内。我不做停留,直接去找到了他们……“ 时年听到这里,身子便是一震,猛地从噩梦里清醒过来,转头惊愕地望住他:“你怎么可以为我那么冒险?!” 他笑了,伸手捧住她面颊:“怎么不可以?为了你,我没什么不可以!” 时年这才感知到他的指尖,身子便是微微一颤。 却没躲开。 她定定望着他的眼睛:“后来呢?” 他的掌心原本微凉,因为她的接受而缓缓燠热了起来。他控制不住地向她靠近。 “后来,我跟他们谈了条件,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我只分阶段地答应他们的目的。我唯一的俄条件是,让我跟你在一起。他们忌惮你的父亲是中国的警察,而且是声誉卓著的神探,所以不敢让我将实情泄露给你,他们就与我谈了条件,不准我说话,更不准我告诉你实情,否则他们会……伤害你。” 越来越近了,距离四年前的谜底已经近在咫尺! 也许是紧张,也许是太过期盼,也许是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又让她恐惧……总之,这一刻的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情绪,只是周身控制不住地一直在抖,颤抖。 他也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便缓了一口气,伸手又紧紧将她抱进怀里,将她的头贴在她心口,掌心划过她的发丝,像是哄着一个惊恐的孩子。 “……没错,我的念,那个在黑暗里陪着你,在你掌心写字,拥抱着你哄你睡觉的人,就是我。” “我对你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告诉你我会保护你,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一股巨大的悲怆,从心底宛若火山爆发一般轰然涌起,奔上心头。 她一把抱紧了皇甫华章,大声地哭喊了出来:“先生!你怎么才来呀,你怎么才告诉我呀?!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为什么……” 如果先生早一点来,是不是那一切就都不会发生?爸不会为了救她而死,妈也不会因为禁受不住打击而病了…… 那她更不会有那四年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没有与向远之间不该存在的婚姻。 她也会如同这世上每一个被父母疼爱着长大的女孩子一样,安安静静念完她的大学,然后找一个相亲相爱的男子,平淡却幸福地过着自己的人生。 而不是要这样远渡重洋,不要这样担惊受怕,不要这样悔不当初,更不要这样被蒙在鼓里啊! 皇甫华章眼底也涌起了水意,他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落下唇去吻她的发顶。 “是我错了,这一切都怪我。如果我能再强大一点,如果我能早就想到那件事会牵连到你……如果我从前不那么自负,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他扳着她那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儿,让她对上他的目光。 “我知道我欠了你什么:我欠了你父母,欠了你爱情,欠了你婚姻,欠了你……一生。” “就都让我补偿给你,好么?念,我会你的父母一样疼爱你,我会如初恋一般热烈专一地爱你,我会给你盛大的婚礼,我会——这一生永远陪着你,为你生,为你而死,好么?” . 时年哭了许久,累得在他怀中睡着。 皇甫华章脱下自己的羊毛外套盖在她身上,然后竖起手指朝夏佐示意,继而悄然起身,不想吵醒她的梦。 夏佐想上前来接过时年去,却被他高高地扬起长眉拒绝。 夏佐只有赶紧跑到车边去,打开了车门。 皇甫华章因为腿的缘故,稍微有一点迟滞,却还是轻松从容地将沉睡中的小小的她抱出木屋去,抱进了车子。 车子行驶的整个过程里,他都一直将她抱在怀中,从未放下过。 夏佐担心皇甫华章的腿,忍不住回眸望过去,想要提醒。却见先生紧紧抱着时年,歪着头将面颊贴着她的发顶,也含笑闭上了眼睛…… 夏佐怔住。此刻的先生,仿若彻底冲出了那冷硬的外壳。 或者说是——重生。 - 【今天一万五,早上还有九千。】 ☆、第212章 三个男孩,谁是恶魔?(第二更) 时年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才发现竟然还是在皇甫华章的城堡里。 窗外,彩霞满天。 一片片宛若火焰般的霞光,在湛蓝的天幕上铺展开,绵延直到天边。 眼前还是梦里,还是爸的笑脸。爸抚着她的头发,对她温柔却坚定地说:“警察的职业不仅象征着威严,更多时候是意味着牺牲。这个世上有正义也有邪恶,有时候为了维护正义,需要警察牺牲自己的生命。念念,你是警察的女儿,不要伤心。” “醒了?” 耳畔传来皇甫华章关切的嗓音,还带了一丝沙哑。时年忙转头望去,原来他就一直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霰。 古老的四柱大床,四边垂下牙白幔帐,用丝带拴在柱子上。 她努力笑了下,鼻子有些堵:“好像公主的床哦。我小时候曾经梦想过这样的大床,那时候中国还很少见卖这样款式大床的,所以只是在电影电视上才能看到。” 他长眉轻扬:“现在,它归你了。” 时年一讶,忙摆手道:“不必。太大了,连这门都出不去。应该是在这房间就地做出来的吧。” 他轻笑:“不是要你搬走,是说要你搬过来住。” 时年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里是他的卧室,这大床也是他的卧榻。所以他的意思根本是……邀请她同居。 他目光在她面上静静驻足。 她娇羞地红了脸,可是那羞涩之下也还是有悄然划过的慌乱。 他便无声叹了口气,只问:“要不要喝水?听你说话的时候,嗓音有些哑,许是我将暖气调得太足了。” 时年点头:“想要一点热茶。” 皇甫华章没有吩咐仆人去做,而是亲自走去烧了水,泡了茶后端回来。 时年已经利用方才几分钟的空当,调整好了心绪。 “熊洁呢?” “先送她回家。请了医生去陪着她。你说过要我将她交给你,所以我就没送往医院。等你恢复过来再决定,看是要将她送往哪家医院吧。” 时年点头,垂首去喝茶,温暖的茶让她的身子随之放松下来。 她的指尖下意识在茶杯上轻轻敲了敲。 皇甫华章这次没坐回椅子上,而是坐在了窗边。 目光掠来,垂首抿了一口茶说:“你有话,说吧。” 他将茶杯妥帖地放在瓷碟里,抬眼静静看她:“我觉得掀开了四年前那段相依为命的我们,应该已经无话不谈。” 时年扯了扯唇角,点头:“既然你肯说,那我就问了:当年绑架我的人究竟是谁?” 他们不仅是他的对头,也更是夺去了爸的性命的凶手! 她绝不会让他们继续逍遥法外,她恨不能现在就将他们绳之以法,以告慰爸的在天之灵。 她努力敛住心下的急迫,尽量平静地说:“难以想象,会有什么人会与先生你为敌;而且为了能打击到你,竟会无所不用其极。那恨竟然这么强烈。” . 他面容依旧平静无波,目光落在她面上,“你猜猜。” 时年皱眉:“商业对手?因为佛德集团的强大,难免在商场上树敌。” “呵,”皇甫华章轻轻摇头:“商场上我是有树敌。可是现代社会有现代社会的法则,商业对手我自然会有商业手段打击,再说还有法律。” 时年咬了咬唇,抬眼望着他,欲言又止。 他点头,眼中虽然平静,却已然涌起温暖的鼓励。 “说吧,我的推理美人。你是时浩然的女儿,你有来自你父亲的遗传。” 时年深吸口气:“……难道是佛德家族的人?也就是说,原本应该是您的亲人?” 他说过,他20岁以前都是在中国,他时候他的腿时好时坏,于是也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甚至没有正规地上过学。可是他却在20岁的时候突然来到M国,成为了佛德集团的主席。 单就那个年纪,就简直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而他的到来自然会触及到佛德家族其他一些人的利益,豪门恩怨激化的结果,就会让原本血脉相连的亲人,变成这世上最势不两立的仇敌。 他清淡一笑,错开了目光。也抬眼去看窗外的漫天红霞。 在他眼里那不是燃烧着的火焰,而是没有温度的已经凝固了的血。 他轻轻点了点头:“说得对。我知道你会推理出来的。” 虽然猜到了答案,可是时年心下没有释然,反倒揪紧了起来。 “先生,我方便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他点头,目光点点清冷下来:“我是个私生子,父亲和母亲的结合是个意外。” 他目光放远,穿过窗子,飘向寂寂远空:“我父亲当时已经有了家庭,他到中国是去召开一个商界领袖 的高层论坛。彼时彼时大会安排了随身翻译,但是我父亲因为家族传统的关系,使用的词汇还有不少欧陆宫廷的古老用法,那个随身的翻译实在是翻译不明白。大会情急之下请来了一位老翻译家的女儿……” “你一定想到了,我母亲就是那个临时找来的翻译。”他歪头望来:“当时我父亲得知我母亲有了孩子,便答应一定会离婚。可是佛德集团历来掌门人的婚姻都是家族间的联姻,彼此是有利益交换的。贸然离婚的话,我父亲不但会失去近半的财产,更会突然引致公司股价的大幅下挫。无论是为了家族利益,还是为了维护股东的利益,我父亲的要求都受到了来自方方面面的阻挠。阻力大到甚至超过我父亲原本的预料,我父亲与他的妻子无奈只能陷入了旷日持久的谈判。” 他述说着自己身世的故事,面色依旧平静,可是目光里还是涌起幽幽的感伤。 他修长的手指想要平稳搁在椅子扶手上,可是指尖还是下意识向下弯曲,扣住扶手。 这是【无法掩饰的痛楚】,时年看得出来。 “于是我父亲违背了誓言,到我母亲临盆,竟然还没能顺利离婚。”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咽喉两侧薄薄的两片翼骨高高凸起来。 “我外公是老翻译家,思想和行事都很老派,无法忍受自己独生女儿竟然跟一个有妇之夫有了首尾,而且还有了孩子,且有了孩子还无法顺利结婚……我外公一气之下,要求我母亲不准将孩子出生的消息告诉给我父亲。” “孩子出生之后,我外公便将我母亲和孩子转移走,送到外地的亲戚家里,以此割断我母亲与我父亲的所有联系。” 中国这么大,只要将母子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城里,便能轻松逃过几年去。纵然佛德集团手眼通天,毕竟也是远在异国;而且为了离婚,他的父亲也身处焦头烂额之中,又如何能冷静下来细细梳理中国版图上那么多的城市,以及皇甫外公家那么些枝枝蔓蔓的亲戚? “我母亲从有了孩子,到孩子降生,十月怀胎本就充满了悒郁;后来还被我外公不理解,甚至送到外地去,切断了与M国的所有联系……我母亲就得了产后抑郁症,病得很厉害。” 时年惊了一跳,忍不住伸手过来,轻轻握住他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 从前那只手,虽然修长苍白,但是却永远让时年联想到权势。 他就是用这只手紧紧握着那根手杖,将那水晶骷髅头攥在掌心;他也是用这只手操控着佛德集团的命脉,在商场上呼风唤雨。 而曾经在千钧一发之际,果断将马克击倒,将她救下的,还是这只手。 此时这只手,冰凉,微微颤抖。 . . 他垂眸望过来,眼中涌起惊喜和欣慰。 “念,你明白的,当母亲罹患产后抑郁症,最受伤害的其实刚刚出世的孩子。母亲的情绪失控,外公家族的厌弃,都叫孩子处在绝境里。就算有护士代为哺喂奶粉,但是孩子却收获不到来自亲人的任何情感交流。肚子可以吃饱,情感却永远饥饿。” “婴儿期也许还好,毕竟还小;等到这个孩子渐渐长大,情感上的饥饿就会变得越来越严重。”他怆然地苦笑:“更何况,这个孩子还在三岁的时候就发生了小儿麻痹症……你瞧,他真的是一个被上天遗弃的孩子,你说是不是?” 他的讲述将时年带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她虽然不是当事人,却能感同身受,能清晰地看得见那事件当中每一个人的处境。 自然都是大人的错,可是大人们却也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为难和挣扎。也许他们本身都不是坏人,也都不想造成那样的后果,可是阴差阳错,误会就是这样越积越深,伤害陪着幼小的孩子一起越长越大。 他怆然地笑:“我是见不得人的孩子,我也是没有腿能走得出门的孩子,我被藏起来,虽然衣食无缺,却从小就没上过学,没有同龄的伙伴。那些寂寞无涯的时光里,我除了咬着牙拼命地忍受复健的痛苦,剩下的便只有无休无止地阅读。” “虽然没有正式上过学,却也仰赖外公家族深厚的家学渊源。我学到的知识甚至比正常上学的孩子还多,可是那些书籍和知识却无法填补我心里对于正常情感的渴望。” 时年用力点头,眼睛已是酸了。 “……后来,佛德集团遭遇重大危机,我父亲妻子的孩子没能力力挽狂澜,而我父亲则坚持由我来继承他的股份,所以我被从中国接到M国来。是父系遗传的商业头脑,母系学到的丰厚学识同时帮助了我,让我在西方的商业环境下,却借助东方的哲学思想来施展所学。在所有人终日惶惶里,我却能独独找到心灵的平静。是这心灵的平静让我临危不乱,用了整整三年终于帮佛德集团熬过了危机。” 他说到这里,又是停顿下来,然后抬眼望向时年。 时年明白,他已经说了足够多,接下来的那个答案已经摆在了她面前。 只 需她自己伸手,掀起。 时年垂下头去,摇头冷笑:“先生,请问你有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请将他们的名字都告诉我!” 皇甫华章起身,走到办公桌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相框。 他自己先垂首看了片刻。 这一刻窗外彩霞如血,血色霞光落满他寂寥双肩。他自己稳定了片刻,才走回来递给时年看。 时年心下轻轻一跳,忙伸手接过来。 照片中有三个男孩子并肩而立,朝向镜头。可是其中的两个却是亲密地站在一起,勾肩搭背,笑对镜头;而他们身边则孤单地站着一个男孩子,一脸的清冷,纵然眼睛也同样望向镜头,却是满身的疏离。 这样看上去仿佛真正在合影的知识那两个孩子,而旁边的那个则是偶然闯进画面来的不速之客。 三个男孩子外形极为相像,都是修长高挑,皮肤苍白。只是他们之间却也有明显的差别:那两个勾肩搭背站在一起的男孩子有更加清晰的M国人特征;而旁边站着的男孩儿,纵然眼瞳也呈现出蓝色,但是明显更多的是东方人的特征。 时年忍不住指着那两个男孩儿:“可是他们也不是100%欧美人的模样。” 至少从外型上看,三个男孩子倒是有七八分的相似。 - 【稍后还有五千字。】 ☆、第213章 不许说“不”(第三更) 他的目光落下来,“你忘了,我曾说过佛德家族百年前曾与汤家的一位小姐有过联姻。所以佛德家族的遗传因子里已经早就融入了中国的血统。” 时年抬眼仔细盯住皇甫华章的眼睛:“都说中国人与M国人的混血儿,从遗传学上能直接出现蓝眼的几率很低。” 他点头:“可是佛德家族是来自欧陆的家族,上几代不光有过中国的血统,也融入国欧洲世家的血统。几代的混血下来,出现蓝眼的几率就大大增加。” 他说到这里,有些傲然地耸了耸肩:“也许要感谢这双眼睛,让佛德家族认为我的血统还是比较纯正的,这才让我终于被他们接受。而倘若我要是黑眼睛,说不定他们又会质疑我母亲,以为我是我母亲跟别的男人的孩子。” 时年蹙眉,垂首去细看那两个男孩子询。 “如此说来,他们就是你的兄弟?” 时年深深吸气,霍地抬头:“先生你告诉我,四年前的主使者究竟是其中的哪个?霰” . 皇甫华章的目光落下去,忍不住流露出了淡淡的轻蔑。 “他们一个比我大一岁,一个比我小七岁。比我大的叫乔治·佛德,比我小的叫詹姆士·佛德。” 时年忍不住咬紧牙关,垂首死死盯着那两张同样漂亮的脸:“这么说起来,四年前,乔治三十二岁,詹姆士二十四岁。两个的年纪都拥有做出那件事的能力。那么四年前的幕后人究竟是乔治,还是詹姆士,或者是他们两个人都是?!” 皇甫华章却轻轻摇了摇头:“念,我给你的答案就到此为止。其余的,我不会再继续告诉你。” “为什么?!” 时间急了,噌地跪起来:“先生你是想包庇你的兄弟么?” “不是。”皇甫华章冷冷摇头:“我从未当他们是我的兄弟。血脉上的相同基因,并不能延伸到感情去。” “更何况,他们胆敢伤害到了你。所有敢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先生为什么不告诉我?”时年紧紧盯住皇甫华章,“我找了他们整整四年。四年啊!” 皇甫华章抬眸,目光清淡却又笃定地掠来。 “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会忍不住去找他们报仇。那无疑是以卵击石,我不会叫你去冒险。” “可是我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逍遥法外?!” “不会,我向你发誓。”他伸手过来盖住她的手,“这件事交给我,我替你完成。” 时年一声哽咽。 他伸手轻轻拥住她:“一切都因我而起,便由我亲手了结。念,相信我,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 当他们两个终于结束这段谈话的时候,天幕上如火如血一般的彩霞,也正好全都褪去了色彩和热度。 整个天空拉下黑幕,将天地遮盖住。 时年疲惫起身,向皇甫华章告辞。 这一天的经历,比过去四年还要漫长。 她累了,她想回去好好沉睡一场。 皇甫华章不放心,要亲自送她离开。时年却拒绝:“我想静静。而且,我想去看看我妈。” 皇甫华章微微犹豫了一下:“或者我该去见见伯母。” “不要!”时年连忙摆手。 他敏.感地皱起长眉:“为什么?” 她只能歉意摇头:“我妈受过惊吓,所以她最不喜欢看见穿黑西装的男人。” 皇甫华章皱眉,转头去望向自己的衣帽间。那长长一列的黑西装,无言地矗立在幽暗里。 他深吸口气,垂首认真看她:“我改。我今晚就将这些黑西装全都收起来,我换穿其他的颜色。就比如今天的浅棕色外套,是不是也还好?” 他这样说叫时年心下更觉抱歉,便忙摆手:“先生千万别这样说。以先生的身份,的确许多场合需要这样隆重的正装。怎么能让先生为了我妈,突然就改了自己这多年的审美和着装习惯呢。” 他蹙眉望来:“你还是不想让我去见。” 他从来都是敏锐的人,时年自然知道瞒不过他,便只能努力撑开微笑:“以后总有机会的,好么?” 他很不喜欢她这样的模棱两可,可是看她明明心力交瘁,却要努力撑开笑脸来哄慰他,他也只能深沉叹了口气。 “好吧。看在你今天已经很累了的面上……我叫夏佐送你过去。” 说着伸手竖在时年唇边,用目光阻止她再抗拒:“我会记得吩咐他只开车到大门口,不准进去,也不准下车,尽一切可能不惊扰到伯母。你看这样可以了么?” 她便垂首微笑,说“好”。 他牵着她的手,亲自送她下楼。 沿途的仆人见了,都微微惊讶,继而郑重地深深鞠躬,呼唤:“先生,小姐。” 夏佐发动好车子等着,他牵着她的手 送她上车。 待得关车门之前,他忽然躬身过来,双手撑在她左右身侧,垂眸深深凝视她。 “我说过的,救出熊洁之后,就跟我正式交往。” 他的黑瞳浸透了夜色,染满了星光。看似平静,实则却是波影潋滟。 时年紧张得深吸一口气:“先生,今天我……” 他垂眸深深凝注她娇俏红唇。 她因为哭泣而让那小小的红唇更加鲜红柔软,惹得他挪不开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担心他马上就要俯身吻下来。 不过幸好他深吸一口气,抬起了身子,却是伸手竖在她唇前,仿若施咒一般沙哑而迷人地呢喃。 “……我知道你今天累坏了,不想再说这件事。好,我等。” “只是,我只等到明天傍晚,你下班的时间。”他修长微凉的手指在她唇上缓缓摩擦而过:“不许说‘不’。” 她心跳骤停。 他却偏开头去,含笑吩咐:“夏佐,开车。” . 夏佐果然如皇甫华章承诺的那样,只驱车将时年送到“深谷”,便什么话都没说,掉头而去。 时年打了个呵欠,睁开眼。向夏佐道谢,然后下车,立在山间清冽的夜风里,目送黑色的大车子融入同样漆黑的夜色,渐渐只剩下了两盏尾灯。 她攥紧包带,深深吸了口气。 她上车便说困了,靠在靠背上睡着了,甚至来不及向夏佐说要去的地点。可是夏佐竟这样轻车熟路将她送来了深谷,而且路上对路线毫无犹豫。 由此可见夏佐必定早已来过这里。 虽然这里是对外开放的疗养院,夏佐知道也不过分。她只是希望夏佐不是早就知道她妈妈住在这里。 以皇甫华章的手眼通天,就算知道她妈妈住在这里,好像也不足为奇。 . 时年走进许心箴的病房,没说什么,只是抱着妈,小女孩儿似的撒着娇说想要睡一觉。 刘太对时年这个时候来,表示惊讶。时年靠在妈怀里,瞌睡地闭上眼睛:“……今天就是太累了,想在我妈怀里睡一觉。” 深谷是专业的精神科疗养病院,对内有严格的管理制度。就算是病患的至亲,也不准随便留宿。 时年知道这个制度,只是闭着眼撒娇:“刘太你别为难,我知道院里的制度。我就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啊。” 刘太到了这个年纪,也都是通达人情世故的人,知道这孩子今儿这么赖着,一定是遇见了最最为难的事儿了。便答应了一声,起身走出门外去,将房间留给了母女二人。 这四年走过来,刘太也是蛮心疼时年。这个女孩子从四年前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一点点长大,变成了坚强明媚的记者,这当中要走多场多远的心路历程,她都能想到。 可是就算是在曾经那四年里最难的时候,这个孩子来深谷,也从来不在她妈妈眼前掉眼泪。每次来了反倒都像个小妈妈似的,忙前忙后地照顾着她妈妈。 她是将她妈妈当成女儿看的,用全部的呵护和爱去照顾;她却仿佛忘了她自己才是那个女儿,才是那个遇见了困难,想要扑进妈妈怀里的小女孩儿…… 今天她肯来跟她妈妈这样撒一回娇,刘太觉得难得,也觉得——有些欣慰。 那孩子自己支撑了四年,撑过了所有的苦,也是时候该扑进妈妈怀里,让自己宣泄一回的时候了。 . 刘太走出去,走廊里没了动静,时年便睁开了眼睛。 清醒得毫无睡意。 她坐正了,握住母亲的手。 “妈,我终于知道了,当年带走我的人是赵勇;可是办下那件事的人却不止是赵勇。赵勇已经死了,得了报应,但是那些主谋的人还逍遥法外。妈你放心,我会一个一个找到他们,将他们绳之以法。” . 熬到了晚十点,已经是“深谷”最后的访客离开时间,时年不得不离开。 她没自己开车来,这个时间公车也都停了。 她站在门口,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想要请对方派一辆出租车过来。 “深谷”地处幽静的山谷,夜晚山路也不好走,出租车公司很是有些犹豫。 她只能好脾气地多多拜托,说愿意付双倍的车费。 对方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她小小地欢呼,正要说谢谢,冷不防斜下里伸出一只手,将她的手机凌空抽走。 她一惊,忙转头去望。 门廊上的灯光昏黄投下,在山谷间冬日的风里投入一抹暖意。 而身材修长的男子立在这晕暖的灯光下,举着她的手机,轻盈流利地说:“不用派车过来了。方才麻烦你了。” 说完挂断,才将手机妥帖地交回她掌心。 她说不清心下是什么滋味,只能立 在灯影下瞪他:“怎么又是你?!” 他此时褪去警服,只穿高领的宝蓝色大毛衣外套,慵懒而有型,身上毛茸茸的触感又给了她温暖的感觉。 他眯眼望过来:“怎么又是我?不是我的话,你还希望是谁?总不能还是我大表哥。” “你今天跟他呆了一整天,你不厌,说不定他还腻了呢。所以这个时候他才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时年结舌。 “你,知道我一整天都跟他在一起?” 他目光含了一点怨毒,毫不客气剜过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根本连猜都不用的好伐?” . 她垂下头去。 长发被风吹乱。 “汤sir,他帮我找到熊洁了。熊洁没事,只是精神上受了些刺激,找心理医生疏导一下,应该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他收起邪气,眯眼凝着她。 “嗯,找到就好。” 时年两只手握在一起,抬眼望向他。不知怎地,有些心慌,也有些怯怯。 “……还有,我也找到我想找的那个人了。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记忆里若隐若现的那个人,在黑暗里陪伴过我,在我掌心写过字的那个人。” . 曾经犹豫过,是否要这样直截了当告诉他。以为他会大发雷霆。 这是在“深谷”,是需要安静的疗养院。而且妈就在不远的病房里。倘若他真的闹起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善后才好。 可是说也奇怪,当他突然这么出现在她眼前,那句话就这么自动浮上喉咙,张口便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本以为,这句话将难以启齿。 便也同样地出乎意料,他竟然没有发脾气,而只是站直了身子眯起眼来,凝望她良久。 便哼了一声退开:“谁呀?别告诉我,就是我那亲爱的大表哥。” 他满口的讥讽。 她忍不住皱眉:“世界好小,是么?” 他眯眼望过来:“你信……就是他么?” “为什么不信?”她惊讶抬头,盯住他的眼睛:“他不仅知道在我掌心写字的事,更知道四年前那件事全部的来龙去脉。我为什么不信?” 他眯眼紧紧盯住她的眼睛。 原来皇甫华章不仅说了掌心写字的事,还说了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果然是皇甫华章,又是棋高一着。 否则倘若只是说掌心写字,他汤燕卿也不是没有做过;可是皇甫华章却又说了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来给他自己佐证。那自然就由不得她不信。 夜风倏来,寒意倍增。 “所以呢?” 时年伸手抱紧自己:“所以……汤sir,对不起。正如我曾经对你说过的,我既然找到了那个人,就只能对你说抱歉。” 他紧紧盯着她,紧抿嘴唇。 她的掌心摩挲着自己的双臂,仿佛想要借助这样的摩擦来带给自己一点热量,用以逃避山间夜晚的冷风。 也为了逃避,他那叫她颤抖的眼神。 她便转身朝外走去:“对不起汤sir,我累了,先走一步。晚安。” . 仿佛逃也一般,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边走边掏出手机来拨打方才那出租车公司的号码。 可是不知对方是否下班了,还是暂时没人值守在电话旁,她努力了许久,却始终无人接听。 她不由得苦笑。 难道今晚上要这么走出山谷去么? 倒也无妨,可是试试。如果实在走到大门外,没机会遇到车子的话,就再回转来。总归“深谷”的规定再严格,也不好意思叫她一个孤身女子独自走出山谷去,若真的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们也得负责不是。 她便走得更加坚定,头也不回。 . 走出大门,身后还是有两道车灯光追过来。 光柱穿过她的身子,照亮她的前路。 她轻轻闭眼,还是没回头。 车子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渐至与她平行。 车窗落下,他好整以暇扶着方向盘,眯眼向她望过来。 “……上车。” 她立住,却摇头:“这不是警车,是你私人的车。汤sir你也没穿警服,你现在不是上班时间。所以你不用管我的,再见。” 他停下车子,打开车门跳下来,伸手捉住她手腕:“你错了。你是警察的女儿,你就该明白,这世上的警察从宣誓成为警员的那天起,责任就已经永远地扛在了肩上,便没有明确的上班与下班时间。就算我没有穿警服,可是警徽却随身佩戴,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市民独自走进夜色里。” 时年也倔强地咬牙:“可是市民有权利选择是否接受警员的帮助。如果我不需要的话, 警员也无权强迫我接受,不是么?” 他恨恨地瞪住她,再也不说话,而是索性躬身,将她扛上了肩头! “汤sir——” 她还没喊完,他就直接开门,将她扛进了车后座。然后关门,回到座位上落了锁。 她坐起来,难过地拍着车座靠背:“汤sir,我很感谢你让我搭车。可是……真的对不起。” 他从后视镜里看她。 明明难过得都要哭了,还非要撑起强硬的表情。 以为这样就能吓怕他,就可以赶走他了么? 他盯着镜子,等着她的目光对上来。当四目终于在镜子里撞在一起,他才轻轻勾起唇角。 “坐稳。” 说罢迅即启车,猛地一脚踩下油门去。 车子风驰电掣在夜色里奔驰,城市的灯光在夜色里迅速向后退去。 眼看两边的风景渐渐陌生,她便急了,“汤sir,你要带我去哪里?” . 此时,警局的电脑室里也还是荧光幽幽。 关椋眼前的显示屏打开了几张图片。 照片里是两个人,不同时间的各种照片。 汤燕衣丢下手中的文档便奔过来,紧紧盯住那两个人。 “长得跟皇甫华章真的好像。” 关椋指着其中年纪稍长的那个:“乔治·佛德。现任佛德集团亚洲分公司总裁。” 又指向另外那个稍年轻的:“詹姆士·佛德。现负责佛德集团在欧洲的业务。” 汤燕衣紧盯住屏幕:“如此说来,皇甫华章对他的两个异母兄弟还算仁慈。亚洲和欧洲毕竟都是重要的分公司。” 关椋扭头望来:“再重要的分公司也只是分公司,可是他们俩分明想要的是全球主席的位子。所以无论是亚洲还是欧洲,其实不过都是皇甫华章对于两个战败的兄弟的放逐。” 汤燕衣挑起秀眉:“这两个佛德,会这么乖么?” 关椋一耸肩:“被私生子抢走了本来属于自己的位子……小衣,你会甘心么?” - 【还是要强调一下:这是推理小说,女主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有与生俱来的、也有职业的责任,不可能只是沉湎于虐女配、争风吃醋的小情小爱里,她该有更宽广的心,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谢谢滨湖前城的闪钻、15007275749的红包+鲜花 3张:leewk、15852834750 1张:cmeisme、lylsh93、 ☆、第214章 爱了就会疼(2更1) 汤燕衣陷入沉思。 关椋忽地又盯紧了屏幕。他十指噼噼啪啪快速敲响键盘,随即他眼前的几块显示屏上同时展开了几个窗口,却鼠标转来转去最终都归结于了沉寂。 关椋长眉紧锁。到后来干脆一摔鼠标,骂了声s打头的字。 “怎么了?” 汤燕衣忙起身过去,也看向关椋正盯着的那块屏幕霰。 只有关椋面前的屏幕上有一则帖子,可是关椋再搜寻同样的关键字的时候却遭遇了阻碍,不是相关的帖子已经删除,就是该网站的网址跳转向乱七八糟的域名去了。 汤燕衣没理那些提示出现错误的显示屏,只死死盯着那唯一打开的网帖询。 帖子的内容没头没尾,像是一则童话的节选,又像是哪个少女心的一段自说自话。所以也没什么点击,也没几个回帖;仅有的几个回帖,一个表示说没看懂,一个表示说“有病吧”。 帖子里说的是一位伯爵爱上了一个异国女子,爱得神魂颠倒,不顾一切。为了那个女人,将自己的王国都弃之不顾,甚至想要跟那个女人私奔。可是没想到那个女人却亲手杀了伯爵,变成了一个黑寡妇。 汤燕衣便也一眯眼:“这么一则帖子,有什么值得你这么激动的?” 单纯从帖子内容,真的看不出什么来。 关椋兴奋得搓手,“难道没看到皇甫华章的影子?”他说着将网帖放大,圈出发帖的时间以及网络地址。 那个时间戳,关椋已经用技术手段验证过了,该网站显示出来的时间与真实的时间是同步的。 汤燕衣眯眼看着那个久远了的年份:“2000年,有什么特别么?” 关椋两眼涌起明亮的热切:“2000年,也就是15年前;皇甫华章现年35岁,15年前他20岁。“ “你是想说,这个帖子发出的时间,正是皇甫华章来到M国继承了佛德集团的时间前后?”汤燕衣心下也是跟着一跳。 “没错!”关椋伸手指着这个看似有些荒诞的网帖:“看这两个词:伯爵、异国女人。你难道没想到什么?” 汤燕衣啪地一拍桌子:“他们家还保留着伯爵头衔,而他母亲也正好是个异国女人!” 思路瞬间大开,汤燕衣不用关椋再提示,便自行看懂了这个网帖里可能藏有的影射含义。 “……难道是皇甫华章的母亲,杀了他父亲?!” 关椋又十指翻飞调出皇甫华章母亲的资料,“资料显示皇甫惜安产后便罹患了严重的产后抑郁,之后多年时好时坏。而这一切都是皇甫华章的父亲逸凡造成的。所以不排除皇甫惜安后来见到他之后,抑郁症发作,动手。” 此前就算是凭着关椋的本事,查寻皇甫惜安的资料也很困难。彼时皇甫华章的外公有意藏起女儿和外孙,不让伊凡·佛德找到,于是她们母子是用了化名入院生产,以及在小城的亲戚家度过了最初的三年的。而中国又那么大,想要查那一年出生的男孩子,电脑给出的数据都能吓死人。 不过幸好皇甫华章有他自己的骄傲,他在有了威廉·佛德的名字之后,依旧保留了自己的中文名——而皇甫这个姓氏就是来自于母亲。况且皇甫这个复姓纵然在中国也是相对比较少的姓氏。凭借这个线索再对浩如烟海的信息进行交叉比对之后,皇甫惜安的名字便渐渐地浮出了水面。 那一刻,就连汤燕衣也不由得张了张嘴。 惜安,这个名字所透露出来的心意是这样的明白,可是那个如静风水莲一般美丽古典的女子,这一生却没能过过几天真正安稳的日子。那段情对她来说不是美丽的故事,而成了一场噩梦,一段情劫。 . 推理到了这里,汤燕衣却还是摇头。 “不,也许这个推理站不住脚。2000年是一个巧合的年份而已,这故事本身也是漫无边际。用它做推理条件太不严谨。” 关椋明白,这是汤燕衣不愿相信皇甫惜安是杀死伊凡·佛德的凶手。 伊凡·佛德的英文名叫“伊凡”,可是他在中国的时候却是用了一个中文名“逸凡”。而这个习惯是发生在邂逅了皇甫惜安之后,不难确定这个中文名是兰心蕙质的皇甫惜安给他取的。在她心里,逸凡是一个超凡出尘的男子。由此可见两个人是真心相爱过的呀,怎么会以那样残酷的形式作结? 关椋垂下头去。 警局的同事不少私下里对汤燕衣颇有微词的。就连时年和贾天子,甚至汤燕卿也并非不是如此。可是他却看得见汤燕衣那一颗藏在跋扈外壳之下的、柔软的心。 她只是太急于去保护,太急于去证明,太急于去争取一些对她来说昙花一现的东西,所以她只能急急忙忙竖起这样一层冷硬的外壳。 别人看不见她的柔软,是因为被她的冷硬伤到过,所以没有耐心再去探查;可是他不同,他最近这段时间因为悄悄帮她查皇甫华章的资料,所以与她独处的时间 超过所有人,而他更有耐心去细细研读她外壳之下的心。 关椋收起心事,指向那几块提示删除或者跳转错误的显示屏:“如果只是一则普通的不知所云的网帖,那为什么同样网络地址、前后相连时间发在其他网站上的帖子却全都被清除了?这种做法绝不是网站的自主行为,而是典型的网络公关行动。是有人有组织、有针对做了这件事。” 汤燕衣眯起眼来,也不由点头:“就像整个佛德集团所有关键人物的资料,在网上都搜索不到一样。这做事的手法,果然如出一辙。” 网上别说有关皇甫华章的私人资料,就是他那两个异母兄弟乔治和詹姆士的资料也都查不到。关椋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放弃了M国本土的消息来源,转而去查亚洲和欧洲的信息库,才终于挖出那两个被放逐的人出来。 汤燕衣坐下来,在白纸上重新勾勒皇甫华章的人际关系图,最后笔尖还是落在了皇甫惜安的名字上。 “……后来,她怎么了?” 关椋反复在茫茫网络里搜寻,非但公共网络里没有相关的信息,甚至在地方警局的系统里也没能查到明确的记录。最终,在他们两个都想放弃的时候,关椋下意识黑进了FBI的数据库去——有时候地方警局无法解决的复杂案件、或者牵连重大的命案,一般会由联邦探员介入——就连关椋也没想到,最终竟然是在FBI的资料库里查到了这样一条相关的信息。 关椋打开页面之后,手指都有些颤抖,惊愣地呼唤汤燕衣去看。 汤燕衣一看也怔住。 ——FBI曾以一级谋杀罪名,向中国警方提出过协助缉拿皇甫惜安的请求;并且在皇甫惜安被找到之后,请求将皇甫惜安引渡回M国受审。 汤燕衣只觉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冲上了头顶去! “这么说来,皇甫华章痛恨警员的缘由就找到了,对不对?” 关椋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从出生到懂事,父亲对他没有意义;他从小相依为命的只有母亲。在父亲和母亲之间选择,他宁愿是舍弃父亲而保护母亲,所以就算是他母亲杀死了他父亲,他也会认为母亲无罪,而父亲该死。可是M国和中国的警方却联手俘获了他母亲,并让他母亲伏法,他自然会对两国执法者恨之入骨。” “这么说,那帖子里说的竟然是真的?!”汤燕衣抱紧了手臂,心下沉重。 查到这样重要的线索,可以印证她对皇甫华章的诸多怀疑,可是这条线索却与她的愿望背道而驰。 “……可是我还是不愿相信真的是皇甫惜安杀了逸凡。我想这当中会不会存在警方办案的错误,导致了皇甫惜安被不公平地对待。况且,以皇甫惜安的精神状况来说,她罹患了产后抑郁症,那她的量刑是该酌情减轻,甚至不予刑事追究的才对。” 关椋也赞同:“很有可能。我也相信以皇甫华章的智商,他不会无缘无故就痛恨警方,极有可能就是警方在办案的过程中,或者是哪些地方出了错,要么就是过程中伤害到了他的母亲。” 汤燕衣拢紧手臂,只觉夜色里的寒冷沾染上来。 “那……皇甫惜安是否已经不在人世?” 关椋垂下头去:“她没等到行刑,选择了自杀。” - 【早上第二更】 ☆、第215章 竟然被他带回,那个房间(2更2) 汤燕衣一个踉跄。 关椋又敲开了一个页面……他看了也是忍不住摇头。 “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一根头发打成的花结。那花结的形状是一朵水莲花……” 虽然FBI的报告里没有明确解释那朵水莲花的含义,汤燕衣和关椋这两个华裔却都如何能不明白? 便如同当初第一眼看见皇甫惜安的照片时,两个人都想到了“水莲花一般的女孩”,于是那朵水莲花何尝不是当年与逸凡初遇的时候,他送给她的赞美霰? 汤燕衣闭上眼,久久无法回神。 “为什么这消息没有过媒体的任何报道?询” 关椋便又一番查询,将查到的结果给她看:“因为彼时佛德集团的处境特殊,佛德集团担心有人利用此事攻击新任主席、操纵股价,因此申请了不公开审理,并且向法庭申请禁制令,不准媒体报道相关的任何信息。” 汤燕衣只觉额角直蹦:“倘若能证实皇甫惜安是被冤枉的,而凶手另有其人;或者两国任何一方警方在办案的过程里的确是有错误的话,如果我是皇甫华章,对着母亲最后一手握莲花而死的画面,也一定会恨死了穿警服的人。” 关椋也不知为何,心下忽地掠过隐隐担忧去,便忍不住轻声呼唤:“小衣……” 身为警员,不是不可以同情罪犯,但是法不容情,警员首先必须要维护法律的公正,相信警方执法的公正……然后在这个大前提之下才可以去反思具体细节的失误。 小衣原本是与皇甫华章黑白相对的,可是这一刻却对皇甫华章产生了深刻的同情——这是身为警员所不应该的。 汤燕衣却起身走向了门外:“夜深了,下班吧。” . 汤燕卿的宝蓝色路虎在路上疾驰。城市的夜景在两边车窗疾掠而过,路灯被拖成旖旎的光线,悠扬飘荡,一直伸展向未知的远方。 时年无法喝止汤燕卿,只能担心地望向两边窗外。 窗外的景色之前脱离了她熟悉的生活半径,让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正置身何处;可是车子又前行了一段,到了风景优美的海边度假村,她便又重新找回了记忆。 循着记忆,汤燕卿也果然是将车子开进了她回忆里的那个地方。 车子停下,她便忍不住惊呼起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正是四年前她与向远举行婚礼的地方。 四年前,她自己就像个木头人,对于婚礼的一切细节都无法置喙。一应事体都由前度婆婆郭正梅一手安排,就连她礼服的设计师、捧花的式样,全都是婆婆敲定的。 彼时的她对这个国度、这个城市全然陌生。对于强势的婆婆的决定不敢说一个不字。浑浑噩噩,也不知道那礼服和捧花究竟是不是自己喜欢的模样。反正就连整个婚礼的上百位来宾,对她来说也全都是陌生,一个都不认得,一句话也说不上。 那是她的婚礼,而她才仿佛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看客,从那场隆重的仪式里找不到半点存在感,仿佛其实根本都与自己无关。 所以结婚的四年里,她竟然一次都没想过再重回这里,从没想过要在这里追寻一下婚礼时的甜蜜回忆。 可是今晚,汤燕卿干嘛将她强拉到这儿来呀?! . 他却不由分说,跳下车去,拉开车门,伸手向她,绅士地等着她下车。 她却攥住车座,死死瞪着他:“到底为什么来这儿?” 他立在夜空之下,头顶漫天繁星,垂眸向她笃定又慵懒地望来:“下车。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心下莫名地慌乱,不知为何,反正就是心慌成了一团。隐隐觉得他必定有他深刻的用意,只是她却还没做好准备去接受他的那番用意。 她便也执拗了起来,死死抓住椅背,就是不肯下车。 “你不说的话,我就不下车!” 他垂眸向她盯过来。从这个视角望过去,远处是深蓝的海水,翻涌起纯白的泡沫;而海岸边的纯白建筑,层层的彩灯交相辉映,璀璨成梦。 他的身子向她压下来,她便惊得伸脚去蹬:“你敢再扛着我,我就踢残废了你!” 星光、灯影,同时在翻涌的海浪声中淘气地眨了个眼。 他果然不再废话,直接伸手将她从后车座上扯了过去,再度毫不费力地将她扛在了肩膀上! . 这个季节海滩已经过了旅游的旺季,整个度假村都是一片安静。他扛着她一路走来,途中竟然也没遇见什么人。这片天地,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她一路低呼,一路踢蹬,他都由得她,没捂她的嘴也没按住她的腿,只是在走到酒店大门口的时候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记:“待会儿我订房间的时候,乖一点。” 订房间?他说要带她订房间??? 时年惊了,在他肩头更是用力手刨脚蹬 :“谁要跟你订房间?你放我下来,混蛋!” 他长眉舒展,俊美容颜在夜色里露出潋滟的邪气,又伸手拍了她一记:“就五分钟。订好了房间,随便你怎么叫、怎么闹。” 说着便迈开长腿,轻松地扛着她走进大厅。 柜台前的服务员都被这姿势吓了一跳。 汤燕卿走到柜台前,冲那愣住的套装丽人眨眼一笑。男子俊美邪佞的魅力扑面而去,让那美丽的女子也不由得呆了呆。 汤燕卿冲那丽人神秘微笑:“……今晚我是加勒比海盗,而她,是被我俘获的书香门第家的大小姐。我们今晚的主题是:邪恶凌驾闺秀。” 那丽人听了便也只能点头微笑。情侣之间的玩儿法,总要这么新奇有趣才好。 汤燕卿朝那丽人魅惑地眨眼倾身过来:“……我只要那间房。亲爱的,你一定会帮我的,是不是?” 那丽人深吸口气。虽然已经不是旅游旺季,可是那间房却是整个度假村最好的房间,所以还是早被预订。 汤燕卿一双桃花眼蕴满电光,长睫微眯,深深凝望那套装丽人,嗓音沙哑地缓缓说:“……你明白的,只有完美的房间,才能带来完美的一切。亲爱的,你跟我是一样的人,都是要求完美的,不是么?” 那女子终于无力招架,毅然将那间房的房卡给了汤燕卿。 汤燕卿顺手握住那女子的手,凑到嘴边行了一个隆重的吻手礼。 那女子一脸的红云,双眼波光潋滟,汤燕卿却毫无留恋,径直转身扛稳了时年,大步流星奔向电梯去。 这一路,时年完全丧失了反抗的权利,任凭她怎么踢蹬,怎么低喊,却都不能阻止他坚定的步伐。 . 终于进了那房间,他直接走到床边,将她放倒在上面。 时年失去重心,躺倒下来,抬头看见天花板上灯幕亮起,宛若星空,便惊得又是低低一声尖叫。 这间房不是别的房间,正是她与向远婚礼前夜,她单身最后一晚的那个房间! 按着这边的规矩,婚礼前夜准新郎和准新娘不能同居,更何况婚礼里没有一个属于她娘家的宾客,所以那个晚上她是独自度过的那个夜晚。 那晚,门外到处都是笑语喧哗,都是向远的同学和朋友去向远的房间跟他做最后的单身派对。向远也有几次都走到了门边,想带她一起去热闹,却都被他的朋友给拽走了。都说这是单身的最后一个晚上,如果带着新娘一起,那就失去了单身派对的意义。 于是隔着一道门,她只能听着外面的笑语喧哗,而门内,只有她自己守着一室的寂寞。 那种孤单,便是向远这个人,便是这近在咫尺的婚姻,都无法填补。 也许就是由那种再度体味到的、宛如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单,让她重新回到了曾经被绑架的黑暗和绝望中去,于是便是在那晚的梦中,是她第一次在异国的土地上梦到了那片黑暗。以及那个在黑暗里曾经陪在她身边,无声却温暖的存在。 只可惜彼时她刚经历过那场被绑架的噩梦,她那时候的精神情况是最脆弱的,所以她全然只当那就是一场梦,完完全全的虚无梦境罢了。 她自己也没想到,那个即将成为向远妻子的最后一个单身的夜晚,却是那场不期降临的梦、是那个若真若幻的梦里人,陪她度过最后那个夜晚的孤单,让她含笑入梦。 - 谢谢蓝的大红包~ ☆、第216章 卿心不悔,念你如初 “你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 时年一骨碌爬起来,想要逃开。 他却好整以暇在床边坐下来,伸开手腕,解开腕表,摘下来,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将表带捋平放好。 这才抬眼看她。 她已经跑到了卧室门边。只隔着客厅,就是入户的大门霰。 他的淡然平静倒叫她觉得诧异,于是在卧室门口忍不住驻足回头看他。 标致的男子,坐在柔软的灯光里,身上只穿简单的套头款针织衫,配修身剪裁的黑色长裤,脚上是一双没有任何品牌特征的巴洛克款尖头休闲皮鞋,周身上下没有任何的“名牌”来装点,可是骨子里天成的贵气却氤氲流转,无法忽略询。 他平静的目光像是夜色里深不可测的海水,表面上越是平静,反倒叫人更容易想象到睡眠中之下的深邃。 他仿佛毫不意外她的停步回首,没急,亦未动怒,只是平静地拍了拍身边的床榻。 “回来。” 她所有的慌不择路,所有的张牙舞爪,都在这一刻变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闭了闭眼:“我为什么要回去?” 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最初的他傲娇得像个下巴翘到天上去的王子,眼高过顶,睥睨众生。为了拒绝她的采访,他轻易就能说出“你不配”这样的话来。 可是后来渐渐地,他变了,变成一个淘气的大男孩儿,向她撒娇、耍赖、胡搅蛮缠。仿佛他是换成了另一个人。他性格里那高冷的一面,只留在案情分析的时候。 在她眼前,他将他自己割开,分成“职业时间”和“私人时间”。这种分割是他为了她而做出的改变,她全都看得懂。 可是此时,他却又将他自己回归到了两种时间合一的情态里去,独处也没再撒娇耍赖,而是这样一副严肃的神情。 就又像极了在康川大学时候的Prof.T。 这样的他不怒自威,权威天成。 她有一点不自觉地想要屈服,想去遵从他的要求。 可是她却也知道,不可以。 眼前等待她的是深不见底的大海,她若一步踏入,便再没机会全身而退。 . 汤燕卿抬眼看着立在门边的时年。她的挣扎全都体现在了肢体语言上,许许多多的小细节已向他出卖了她。 他扬起脸来,目光平静。 “因为你想要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个房间。”他再度拍拍身边:“坐过来,我认真说给你听。” . 如果他还是平素轻松随意的模样,她想她也许不会走回来,她更可能夺门而去。可是他此时的神色却这样沉静,这样认真,让她反倒无法迈得开脚步。 她深吸口气,还是走回来。 没按着他划定的游戏规则,而是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就坐在床脚的位置,与他相对,却拉开更远的距离。 他了然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伸手进裤袋,将警徽取了出来,就摆在他的身侧——方才他拍着,要她坐过去的位置。 灯光落在警徽上,漾起宁静却坚定的光芒。时年的心便随之更是一稳。 越发相信,他现在不是要对她做那些欺负她的事,他是真的郑重其事想要与她交谈。 她便点头:“你说。我听着。” . 他抬眼静静凝视她容颜。 “……因为我对你犯下的错,就是从这里开始。” 时年心下便是一颤。 “汤sir你说什么?你对我犯下什么错?又与这间房何干?” 他坐得笔直,目光坚定望来,毫无躲闪。 “这间房是你跟向远结婚前最后一晚所住的房间,如果我能早一点找到你,在你婚礼前夜就走进这间房来,就不会有第二天你跟向远的婚姻,也自然不会有你接下来四年的不愉快。” 他微微蹙眉,清泉样的眼底涌起淡淡的忧伤。 “所以后来你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时年心下也随之感伤,却还是沉静垂首,淡淡摇头。 “不,那又与汤sir你何干呢?嫁给向远,是我爸的希望,也是我自己的决定。就算后来的日子并不快乐,我也不想怨天尤人,我知道其中也有我自己的问题。” 他摇头,依旧认真而冷静地凝望着她。 “还是我的错。” “就算我没能在婚礼前一晚找到你,至少我在婚礼当天还是找到你了。如果我能更勇敢一点,我就应该不顾一切带你走,不让你与向远举行完这个婚礼。” 他说到这里难过地垂下眼帘去,看了看自己的手。 当日的他,这只手竟然那么无力。 “我那天走进来……不应该就那么落荒而逃了。” 那天就算听见她跟向 远在亲热又怎样,在这个世界上他是最应该明白她的人,他应该再那一刻战胜自己的心魔,勇敢地走进去推开向远,然后牵住她的手,带她走。 就算她可能不认得他,就算她会惊叫,就算向远是他的发小,就算他的父母和家人都在楼下,就算那天到场的那些非富即贵的来宾都是认得他的……他也不应该在那一刻狼狈而去,他还是应该带她走! 他再抬眼,眼底已经浅浅有泪。 “都怪我不够勇敢。所以活该你不肯答应爱我,活该你宁肯选择走向皇甫华章身边。” . 时年盯着眼前的汤燕卿,有些意外。 眼前的他竟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他的眼中闪动着叫她陌生的泪花。 她有些手足无措,搓着手,只能安慰他:“……汤sir,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当年你我还是陌生人,你凭什么要带我走,而且是在我的婚礼上?” “再说就算你在我婚礼前夜赶来,或者是在婚礼当天想要抢走我——我又怎么会跟你走?” 他望过来,目光盈然。 “不,依旧还是我的错。如果我努力过,我们在那个时候就不会是陌生人;如果我能再勇敢一点,你就会听懂我的话,就会跟我走。” 时年愣怔,随后却是摇头苦笑。 “汤sir你究竟在说什么?” 他伸开长臂过来,在她能闪开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目光盈然而又坚定,真挚望住她的眼睛。 “我是想说,我带你回到这个房间,就是想回到你与向远婚礼前的那个晚上。我犯下的错是从这里开始,我希望能从这里弥补起。” 他说着站起身来,便在她面前单膝跪倒。 他仰头深深凝望她:“今晚,让我爱你。” . 她惊得噌地站起来,用力想要挣脱开他的手,却没能做到,反倒将椅子碰倒在地,撞出“砰”的一声。 她惊慌地垂眸望他:“汤sir你别闹,真的。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不是不能接受身子的欢愉……只是,我已经找到了我想找的那个人。” 他站起身来,手腕一转,不知何时另只手竟将他随身携带的手铐掏了出来,然后手法如电,在她惊讶里,已经将两人的手铐在了一起! 钥匙拔下,银亮地在她眼前晃过,然后便拖着她走到窗边,朝窗外的大海奋力抛了出去! 窗子打开,外头的海涛声轰鸣着传进窗内,宛若不知名的兽,张开大口将那小小的银亮一口吞没! “汤sir!” 她急了,盯着那没有了影踪的钥匙,急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朝她躬身垂眸,目光紧紧缠绕:“就算你找到了,又怎样?现在你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所以无论你找到的是谁,我也都不答应!” “在你恢复记忆之前,你就只准留在我身边。就算你不答应,我锁也要锁住你,缠也要缠紧你,铐也要铐住你!” “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时年焦急甩手,可是回答她的只有手铐上金属链子彼此相撞的声音。 “我是答应过你,”他紧紧盯住她的眼睛,不准她逃开:“但是前提是你自行想起了所有的事。那我就允许你跟你完全想起来的那个人在一起,我绝不拦着;可是在那之前,我绝不放手!” 这是他早为她设计好的一个逻辑陷阱,他耐心地看守着不让她自行逃开去。 如果不是早有设计,当初她提出先找梦里的人,找不到才跟他在一起的要求,他就绝不会同意。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恢复记忆?” 时年跟他硬顶。 他勾起唇角,邪佞又自负:“你在挑战你的教授么?你想证明自己记忆没有问题,那你就给我复述当时的细节。巨细靡遗,你能么?” “我!”她咬住唇,抬头瞪他:“我能!” 他眯起眼来:“想撒谎?想撒谎的话,也要看看你面对的人是谁。别忘了我是行为分析专家,是你的教授,你在我面前什么谎话能逃得过?” 她死死咬住唇,自知逃不过。 她只能尴尬地硬生生错开目光去:“……可是不公平,失去那部分记忆也不是我想要的,我自己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全都苏醒回来。如果真的永远都恢复不了呢?” 他扬起下巴,骄傲地露出线条完美的颈子:“那你就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不管是谁,我也绝不将你让给他!” “你不讲理!”她攥起拳头向他挥舞。 他淡定垂眸:“在这件事上,我就是不讲理。你能拿我怎么样?” 两人又是这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斗嘴,让他忍不住想起她刚出现在他面前的情形,便忍不住唇角上扬:“难道你要到警局投诉我?随便。” “我会……”她岂甘示弱,却一时也想不到该怎么来回击,情急之下 只能低喊:“我会告你!” 告他,这话她从前也说过,就是他在暗巷里给她搜身之后。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那个晚上,他的周身登时又热了起来…… 这副手铐,依旧还是当日的手铐。只是当日,他要多么拼命地压抑,才能忍住没有深深地碰她。 他忍不住垂下头去,将邪气儿全都撒开了,凑在她耳边说:“好啊,你去告。只可惜在我解开手铐之前,你跑不掉,也告不了。在你能逃走之前,你得先让我做完我想要做的事。” “那是,上回铐住你,就没做完的事……手铐表示,它也很想你。” 这样的家伙…… 说理说不过,想逃又逃不开。 她该怎么办? 他却已不容她犹豫,伸臂将她抱起。像是抱着小小的孩子,坚定走去。 . 主灯熄灭,天棚之上星光闪烁。 两只铐在一起的手,由他主导,一并扶在头顶铁栏上。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迅速褪掉自己的套头毛衣…… 这个时候她才仿佛彻底明白,他今晚怎么会穿了一件没有一个扣子的套头毛衣,且是宽松款,单手轻松就能褪掉。 只是最后还是挂在两人铐着的手上,他低低一声笑骂,也不管,便都缠在铁栏上。 他便这样地垂眸向她看下来,看她愣怔,然后迅速羞红了的脸。 他悠长而疼痛地笑,用鼻尖拱了拱她的鼻尖:“还喜欢……你看到的么?” 她低呼一声连忙闭上眼:“我什么都没看!” “撒谎……”他笑起来,又去拱她鼻尖儿:“你喜欢的。瞧你脸都红了,不敢再看。” 她不敢睁眼,也不敢再看。 可是他却没这么容易放过她,捉住她自由的那只小手,向下,按在他裤腰上。 他沙哑坏笑,凑在她耳边:“我今晚也选了不用腰带的休闲款长裤。我的睡美人,帮我解开。只有一个纽扣、一条拉链。很容易的。” 他的手捉紧她的小手,按着她一点点进行。 他的牙齿早已迫不及待地落下,一颗一颗去咬她衬衫的纽扣。小小的珍珠纽本就光滑,被他灵巧挑弄着,便一颗一颗顺从地从扣眼里滑出…… 她慌乱到不能自持,身子下意识拱起。 他坏笑,趁势引领她的手指,终于挑开了他裤子上的纽扣,然后划开拉链…… 他将他自己,送入她掌心。 那小小的掌心,紧得让他颤抖成了一团。 她整个人都乱了,体温迅速攻上头去。理智被烤焦,只剩下焦灼的呼吸和细细碎碎的曼声。 他急迫之下都解不开了她的裙腰……便放肆,直接伸手进去,扯碎碍事的布料。 他沉降而来,她紧紧攥住铁栏,惊慌地想要后退。 灼热而巨大的触感,兵临城下,让她想要尖叫! 她忍不住自惭形秽,低低啜泣。 “……我是结过婚的女人!” “没有。”他耐心地摇动身子,让她适应他的存在,凑在她耳边动情却又霸道地否认:“你没有……我说了,今晚的你还是曾经的你,没有跟向远成婚。你完美如初。” “可是不是这样的……” 她如在油锅里,浑身汗湿,光滑得更加无法逃脱。铁栏上的手更是被手铐紧紧锁着,怎么都逃不开。 她含泪轻喃:“可是你说过,你没有过女朋友,你还是,还是……” “哦~”他轻轻嘶气:“你是怀疑我没有经验,不懂如何取悦你么?” 他咬在她耳边,悠扬呢喃:“……放心,我绰绰有余。” 有余? 这个混蛋,他说他什么有余?他在自夸——尺寸么? 她用力收紧身子,尽量抵御他已经耐心开始的征伐。 “我是说,我……我不是初次;而你……” 他沙哑地笑,缓慢却强势地一点一点攻入城门,耐心地一点一点征服阵地。 那宛若丝绸般光滑的触感,让他只觉扑身而入银月潋滟的温泉。柔浪细细,涛声阵阵……一股一股,将他吞没。 他终究按捺不住,发起第一回凶猛冲锋。 万马奔腾般的节奏里,他凶狂在她耳边低喊:“……我的初次,是你的。你感受到了么?小傻瓜,都给你!” 时年禁不住低低哭泣了起来。 这样凶猛的节奏,她是初次承受——可是她却又离奇地,那么熟悉。 她身子深处那层层随之汹涌起来的感受,那些灵魂基底狂烈的欢喜,她怎么会这么熟悉? 也许不是这样的方式,也许……是更柔软的舌,更细致的指尖,可是带给她的欢愉却是这般如出一辙。她只能被吞没在狂喜里,颠倒,哭泣。 在漫天的花火骤然亮起的刹那,他霸道地埋进深处,不肯撤开一丝一毫。 最契合的悸动里,他在她耳边悄声说:“我坏,所以我事先做了防备,你别怕。” 他做了什么防备? 她当时已经无力去分辨,只知道他是真真实实地在深处悸动,没有一点阻隔。 直到半个小时候,他将她抱进浴缸,两人相对而坐的刹那……她才知道那防备是什么。 是新型的液体。 他坏坏地缠着她帮他涂,触感宛若浴液。 还没等涂抹好,他就已经喘息着抱着她坐了上来…… 中途再撤开,让她继续帮他涂抹,他再同样地半途而废……如此这般,她竟不得不帮他涂了许多次,而他——也终于在最后一次涂完之后,再也忍耐不住,又一次释尽在最深之处。 那一晚,她的手,因为他而灼烫整夜。 . 整夜,窗内和窗外,都是涛声不息。 终于在海天交界之处漾出柔亮的晨光时,他们才跟海涛一起平静了下去。 她累得立时便沉入了梦乡。 从未曾这样累过,从不敢想象,一个号称初次的男人,竟然这么能折腾。 只是刚沉入梦乡,神智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时候,感觉到他竟然又从背后……滑入。 两人的手整夜铐在一起,他竟然还能灵活地转动身子,又是正面,又能转到背面去……这个坏蛋。 她实在太累,累得无法有一点回应。 他则全程主宰,却不再激烈,只是柔情而绵长地融合。 中途,他抬头向她看来,凑在她睡着的耳边,柔缓低喃。 “……小傻瓜,这是你我的初次——面对面看得见的初次。” “而真正的初次……我这么坏,在曾经的黑暗里,我早就夺走。” “你的记忆忘了没关系,就让我们重新开始。睡美人,今晚就是我们的初次,你记住这个就够了。” 他轻轻吻住她的发,柔声说:“睡吧我的睡美人。” 他不会强行唤醒她的梦,他只会设法自己走回她的梦里去,在那黑暗的梦里,握住她的手。 - 【今天是两更合在一起了。明天见~】 谢谢微风的大把月票 16张:彩+红包 6张:荣沈公子 2张:雨文书 ☆、第217章 从现在起,我是你男人(2更1) 天亮才睡,醒来都已快到中午。 时年醒来还以为时间尚早,下意识歪头去看挂钟,见到指针指向的数字,才吓得赶紧坐了起来。 被子里一片光滑,有个滑溜溜的家伙又从被子里滑到了她身上去。用无声的方式,向她诉说爱意。 她便又是一片颤抖,赶紧扒住他的头,将他挪开。 继而慌乱下地,寻找衣裳。 穿戴好了才晃晃手腕。此时才想起来昨晚手腕是被铐住的呀霰! 什么时候打开的? 背后传来他得意的低沉笑声。她情知有异,转头去瞪他,见他正笑眯眯将一枚钥匙挑在指尖朝她摇晃。小小的钥匙上还拴了一条银链,在金色的阳光里银光潋滟。 “你骗我?你昨晚扔的不是手铐的钥匙?”她恼了。 他含笑径直下地,想要向她走来。时年指着他腰部,惊慌低呼转过身去:“你先穿上衣裳!” 他垂首看了看自己,含笑逗她:“这不怪我,是他看见你了自动变成这样的。这是他跟你打招呼。” “你闭嘴!” 他轻声地笑,随手抓起被单裹在腰上,走到她身后,伸手扶住她肩头,凑近她面颊:“害羞了,我的小姑娘?” 时年自己刚起身,便是跟他近距离说话都会不好意思,毕竟还没洗漱。可是他就在她面颊边,却是口气清新,周身都带着阳光的气息。时年不解,扭头去盯着他。 他便也明白了,含笑捉起她的小手放在他下颌上:“喏,胡子都刮完了。” 时年面色又是大红。便也明白了,此时已是中午,他肯定是早早醒来,洗漱完毕了,然后才好整以暇等着她自己醒过来。也就是说人家光鲜明亮地欣赏她发丝蓬乱,也许眼角还有眼屎,唇角还有口水什么的狼狈睡相! 她咬住唇,不敢张大嘴说话,“我就问你一件事。” 他忍俊不已,故意逗她:“……没有眼屎,也没淌口水。” 他果然都明白……她紧闭双眼摇头:“我有没有打呼噜?” “哦,这个么,”他认真想了想:“……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那么早醒来去洗脸刷牙刮胡子?” “我打了?” 时年尴尬垂首,真希望地面裂开一条大缝,让她能钻进去。 昨晚实在太累,累到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睡相,真是的…… 他见她信了,才得意大笑起来,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面颊蹭着她的面颊:“小傻瓜,骗你的。” 他将她的下颌扭向后头来,认真看她的眼睛,“跟我在一起,你一向睡得都很好。” 他的话,意有所指。 时年便垂下头去:“那松开我,我要去洗漱了。” 他黯然叹息,不满意地将她转过身来,“干嘛那么急?怕自己有口气?那我检查一下。” 说着两手托住她面颊,便落下唇来…… “唔~!”时年羞愤难当,却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他将接下来的话语都吞进了嘴里。 他全无保留,在她唇内涤荡而过。 两人身子不自觉地绞在一起,他暂且围着的被单禁受不住这样的缠磨,不知何时悄然无声滑落到脚下。 他顾不上,也乐得如此,磨蹭着将她的裙摆再推起来…… 那下面,原本昨晚都给撕坏了,他就又想…… 时年慌乱地连忙推开,红着脸冲他大叫:“汤燕卿,你想死吗?” 昨晚那么多次了,他还来?! 他笑起来,虽然要叉着腰,微微躬身,可是面上还是开心得眉飞色舞。 时年恼得别开头去。虽然就当他看成大卫雕像好了,反正他骨肉匀称,也宛如雕像一般完美;可是那该打马赛克的部分,还是有点超乎人家大卫的size。 她懊恼瞪他一眼,赶紧钻进洗手间去。 . 开了水龙头,急忙掬了冷水拍在脸上。此时才知道,原来双颊早已热得好像着起火来。 那个混蛋,色胚,登徒子! 已是冬天,水喉里的冷水已有了些刺骨的寒意,可是却还不能迅速消除她面颊上的热。她快速掬了好几捧水,才终于平静下来。 可是这时候门又开了,她猛地一抬头,从镜子里看见他又站在了她身后。 她惊得忘了关水喉,水声哗哗,她红着脸想要去推他出去。 疯了,还来的话,那今天她就又出不去这个门了。 . 她的心理活动都写在肢体上,他忍不住地微笑,长眉轻扬,身心是这样说不出的舒畅。想逗她,想宠她,想糗她,想——将她囚禁起来,让她再也走不出这扇门,今生剩余的所有时间都只能跟他在一起,让他继续做尽昨晚那样的坏事。 于是他还是忍不住又将她困在了他的怀抱和盥洗台之间,深深垂下头 去,深深吻她。 一边吻,才将手里的一个袋子塞进了她掌心。 她捉住,不知是什么,勉力逃开他的肆虐,偏头望去——、 脸便又彻底红了起来。 是小裤裤和长袜。 昨晚都被他撕坏了,她穿衣的时候尴尬得要命,正琢磨着稍后要怎么出去在半路买了换上。没想到,他都帮她买来了。 如此想来便能明白,他为何会早早地醒来洗漱,原来是为了去给她买这个…… 心里无法控制地暖了起来,她咬唇偷偷去看尺码。 她的小动作都落在他眼底,他笑起来,在她耳边坏坏地说:“……你全身上下,没有哪里的尺码我不知道的。” 她羞愤不已,却怎么也推不开他,只能半推半就又被他按着亲了一会儿。他得寸进尺,在她耳边嘀咕:“……趁着还没穿上新的,就再利用一回那旧的。” “你!”她知道不能再纵着他,连忙将他向外推。 他却还是按住了她,亲手撕开小包装,将那小裤裤取出来,抱她坐在盥洗台上,单膝跪倒,亲自帮她将小裤裤穿上。 她羞得只能转开头去闭上眼,可是心下却也还是忍不住为了他这细小的举动而感动得心软。 他含笑,呼吸又变得深沉,却还是郑重地只帮她穿好,没再做别的举动。 然后将她抱下来,将她放回地上,扶着她在站好。在她耳边柔声说:“……我怎么撕坏的,我一定亲手替你穿好。所以如果昨晚我有粗鲁让你疼的话,也请你恕罪。” 时年又是一阵羞涩,只觉有些眩晕。 不敢看他,目光不经意落在袋子上,袋子上还有度假村的标识,她面部血管里的血液几乎可以沸腾起来:“你该不会就是在这里买来的吧?” “哦,就是的啊。” “你要死了……”她真是要哭了。他在这里去买,人家酒店的服务员就会知道她是小裤裤和长袜都被撕坏的了;况且昨晚她还是被他扛进来的,人家前后一对照,就知道昨晚他们两个干什么了。 他被关在了外头,含笑倚着门框,语声轻快:“让他们知道不好么?我怎么这么愿意让他们都能猜到呢?喂,别害羞,他们都会羡慕我们的。” . 时年终于整理好了自己,出来,他也重新穿戴整齐。 这样看过去,本就俊美得耀眼的男子,这一刻更是动人心魄。 她连忙垂下头去,不敢多看,急急说:“我今天还有要紧的事要做。时间已经不早了,先走一步。” “嗯。”他迈开长腿走上来,自然地握住她的小手,十指交握,领着她向外去。 时年有些慌乱:“或者,你再休息一下,我自己先走就好。” “不好。”他一边抽门卡,一边歪头向她看过来:“经过了昨晚,我绝不让你再一个人走。” 时年心下一乱,忙避开他目光。 他潇洒转身,拉着她一起走向电梯。 到了电梯口,又停步向她郑重望来:“喂,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我从现在起,已经是你男人。” 她张了张口。 “她的男人”,这个说法竟然比“丈夫”来得更加熨帖,更加让人无法招架。 他便含笑弯腰,又在她唇边偷了个嘴儿:“我的女人,一起走。” . 到柜台退房,果然昨晚那位套装丽人有些目光闪烁。必定是想到了那份小裤裤和长袜昨晚的经历…… 时年羞得抬不起头。 他却一脸的餍足,慵懒地伸臂将她抱进怀中,紧紧箍住,笑给那丽人看。 办完了手续,他却还不肯走,又递了一张黑金卡给那丽人:“那间房我办长租。有人租了也没关系,退订金,付双倍违约金,金额从这张卡里扣。” - 【早晨第二更~】 ☆、第218章 铐我一生交给你(2更2) 那丽人惊了:“先生那金额不菲。” 时年也吓了一跳。 他悠然点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按我吩咐做就是。” 那丽人很是有些犹豫,给上层打了个电.话,然后歉意地说,因为那间房是他们度假村的招牌,所以不办理长租。 汤燕卿扬了扬眉,霸道一笑:“把我入住的身份信息发给你的上司,请他再做考虑后致电给我。就说这房间我志在必得,其他免谈。霰” 说罢搂紧时年,便走向外去。 时年担心地拍他:“你这是何必?人家会说你仗势欺人。询” 他下巴微抬:“这件事上,我就是要欺人了。” 她心下也悄然涌满了甜蜜,只能轻轻摇头:“……其实,不必这样的。” “要。”他握紧了她的手,垂眸认真凝望她的眼睛:“这间房我们也许不一定再来,但是我却绝不再让别人碰。你说我洁癖也好,霸道也罢,总归我这次一定要这样做。” 时年还想劝说,却被他伸手竖在她唇边:“嘘……不许再说‘不’。” 这样的语气……时年不由得皱眉,她想起皇甫华章也用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说法。 一晚流连,此时已是中午,距离他给她的最后时限,还只剩下几个小时。 . 有些黯然地坐上他的车子,他没急着开车,手肘抵在方向盘上,转头望她。 “怎么了?”她是突然就走了神的,他看得出来。 时年垂首:“我要去看熊洁。” 他点点头,伸手拉过她的手。掌心随即被搁进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她摊开掌心,却见正是那枚银亮的小钥匙,上面还拴着同样银亮的链子。 他凝眸望住她:“昨晚扔掉的当然是手铐的钥匙,我岂能骗你;不过这把是备用钥匙,是上次留给你的那个。我回头拴了链子留起来,今早正好派上用场。” “从现在开始,我那副手铐只剩下这一把钥匙了,就在你掌心。” 她微微惊讶,抬眸望向他。 他笑起来,目光潮湿氤氲,“我把我自己铐起来了交给你……我的睡美人,我这一生都将当独属于你的囚徒,此生不逃、不悔。” 时年惊得无以复加,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将那钥匙抽出来,将她戴在了她颈上。系好搭扣,然后垂首去吻在那钥匙上。唇落下去的瞬间,黑瞳却扬起来,目光也同样将她紧紧锁住。 他给了她钥匙,可是这一刻她分明觉得,他明明是将她紧紧锁住,无路可逃。 . 时年回到公司,跟老板谈完了工作出来,叶禾便贼眉鼠眼凑过来,抽着鼻子闻味儿。 时年窘得连忙拍了她一下:“狗啊?” 叶禾低低笑:“头儿,你怎么浑身都是雌性荷尔蒙的味道哎,简直是无声地强烈宣告:我昨晚刚爱爱过,激烈地爱爱过哦!” 时年真是要晕倒了,伸手急忙一把捂住叶禾的嘴:“我的小姑奶奶,别胡说八道!” 稍后两人出了公司,一同去熊洁家。 叶禾坐在出租车里还在打量时年:“跟姐夫复合了?” 时年心虚地躲开她目光,只是摇头:“我们已经结束了。” 叶禾便睁大了眼睛:“……那跟汤sir,对不对?!” 时年惊得扭头瞪住叶禾。这个助手啊,有时候就是个小迷糊,有时候却简直是个神婆! 叶禾见状便扁了扁嘴:“……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旁观者清,头儿,从我第一眼看见你们的时候,他的眼珠子就从来都只是落在你身上的,不戴墨镜的时候就是一副‘饿了很久’的表情。如今你跟姐夫彻底分开了,他还不赶紧吃个饱?” 时年尴尬地望了司机一眼,赶紧伸手捂住了叶禾的嘴。 叶禾忧伤地叹了口气:“头儿,你抢走了我的男神。” 时年心下也是一虚,低头道歉:“……对不起。” 叶禾登时又坏笑起来:“瞧,还是不打自招了吧?!” 时年这才知道上当,转头瞪她:“好啊你这丫头,还知道给我挖坑儿了!” 叶禾收起笑谑,认真按住时年的手:“头儿,虽然我男神没了,不过好在是你,我还是高兴。头儿,恭喜你。” 时年鼻子狠狠一酸,伸手抱住叶禾。 她不敢跟别人承认,甚至不敢跟自己承认,可是经过了昨晚之后,她却真的,好高兴。 . 时年和叶禾到了熊洁的家,时年向皇甫华章请来的医生道谢,又亲自送他到了门外。一路小心地询问熊洁的情况,尤其是昨晚的,又谦恭请教了照顾熊洁该注意哪些细节。 医生走远了,时年悄然按下口袋里录音笔的录音键。 医生所说的话,她全都悄然录音。 回到熊洁家,叶禾悄悄将时年拉到一边说,“头儿你看她家里,都找不到摆在明面上的家人合影。我刚也翻了她手机,通讯录里面并没有任何一个用直系亲戚身份标注的名字。” 时年点头:“我也发现了。” 叶禾也有点犹豫:“咱们联系不上她的直系亲属,那是不是应该将她交给警方?” 时年想了想:“我会请关sir帮忙查查她的亲属联系方式。至于她这段时间,我想亲自照顾她。” 叶禾有些不解:“头儿,为什么呀?她以前那么对你,你何必管她?” 时年抬眼望叶禾一眼:“她让我想到罗莎。” “哦?”叶禾一愣:“什么意思?” 时年轻轻摇头:“暂时我自己也还说不清,可就是一个十分强烈的直觉。也许从她这儿,能帮我找到有关罗莎小丑案的缺口。” “那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办?” “我会帮她找心理医生。” 时年说完走回熊洁身边去,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细语说:“熊洁,我们已经回到家了,你别怕。” . 叶禾虽然不解时年的想法,却还是义气地要跟时年一起留下来照顾熊洁。 时年起身去给汤燕犀打了个电话,问汤燕犀能否帮忙跟霍淡如加塞做一个急诊的预约,说想带一个朋友过去做伤害后的心理疏导。 汤燕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语声里含着歉意:“实则我也很想代我妈妈给你道个歉。时年,我妈妈为马克出庭作证,她不是针对你。” 时年微笑:“汤律师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霍医师只是尽她身为专家的本分,她没做错什么。如果我心有芥蒂的话,就也不会脑海中第一个浮现起霍医师的名字了。” 汤燕犀这才松了口气,含笑道:“实则我跟燕卿在法庭上还打了个赌,如果是控方赢了的话,燕卿要求我劝服我妈妈请你和安澄吃个饭。” “那怎么好意思?”时年连忙推却:“汤律师你别听汤sir的,别放在心上。” 汤燕犀却意味深长地笑:“……时年,我也很盼望这顿饭。” 时年听着便一停,随即眼珠转了转,忍不住笑了:“那恭敬不如从命。汤律师,请允许我来联系安检吧。” 汤燕犀在彼端释怀微笑。这个时年,果然聪明剔透,怨不得弟弟情有独钟。 “好,就这么定了,多谢你。” 时年含笑:“吃饭咱们不急,急诊预约还请汤律师你帮帮忙,最好就在今明两天。你知道的,创伤后的心理疏导越快越好。” 汤燕犀也是雷厉风行,暂时挂断电话,立即联系母亲。 这么多年汤燕犀在沈宛身边长大,对霍淡如这个母亲反倒有些客套,更别说这些年求过她什么。一听不过是介绍个病人来,即便是时年的朋友,霍淡如还是立即答应了下来,将本来约好的病人推掉了,就安排在今晚。 当时年得了确定的答复,心下也是一松。 今晚要带着熊洁去看医生,便可以暂时不必面对皇甫华章的追问。 . 时年和叶禾带熊洁抵达霍淡如的办公室。 法庭之后再相见,霍淡如有些尴尬。时年倒是抢先上前躬身施礼:“霍医师,今天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多谢您拨冗帮忙。” 霍淡如也有点惊讶于时年的大方,便点头:“别客气。你是向家和汤家两方面的朋友,那自然就也是我的晚辈。” 时年连忙说:“那我叫您霍阿姨好不好?您会不会怪晚辈唐突?” 时年俏生生立在灯影里,竟然是一脸娇憨,再不是从前跟向远来一起做婚姻咨询时候的紧张。 霍淡如也意外地挑了挑眉:“你这孩子倒是有些转了性子了,该不会是记忆又恢复了一些吧?” - 谢谢如下亲们: 9张:15012555351 6张:2621+鲜花、 3张:旅行商人、cljtszy2012、 2张:吕晋+5花、Czhpyzh 1张:lylsh93、星光点点愁 蓝的大红包,vanish00000的闪钻、咪.咪的6花、15007275749的红包+鲜花、木子鸽子的红包、manystars的鲜花 ☆、第219章 罪恶的手段(第一更) 时年咬住唇,有些犹豫该怎么回答。 当着别人还好说,可是霍淡如本身就是专业心理医师,当着她的面说谎,就跟在汤燕卿面前说谎一样地不明智。 不过幸好今天还有叶禾在,叶禾虽然在照顾熊洁,可是听见“失忆”这个梗,还是立马转头过来:“谁失忆?” 时年向霍淡如歉意地笑,霍淡如便也略过去,走过去看熊洁。 “她怎么了?” 时年忙将情形介绍了一遍龊。 霍淡如眯起眼来:“是你发觉她不见了,也同样是你找到她的?” 毕竟不方便将皇甫华章介入的事告诉给霍淡如,于是时年在介绍熊洁的相关情况的时候有所保留。 时年点头:“是。” 霍淡如高高挑眉盯着她:“可是你在这中间却没选择报警。” 霍淡如的话说得很技巧,时年也听懂了:若是换了旁人,很有可能将熊洁的失踪怀疑到她身上来。这件事怎么听起来都有一种贼喊捉贼的意味,更何况她跟熊洁本就是对手,作案动机也十分充足。 时年深吸口气:“霍阿姨,不是我。” 霍淡如抱起手臂来,高高仰头睨着时年:“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让她少受创伤。如果可能的话,让她回忆起被绑架前后的经历。” 霍淡如眯眼望来:“这个我可以做到,但是我不接受你有话瞒着我。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帮你,那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霍淡如的敏锐叫叶禾也惊得睁大了眼睛,时年心下倒也是肃然起敬。略作犹豫:“不是晚辈故意瞒着您,而主要是这件事牵扯到其他人的私隐,在未得授权的情形下,我不方便向您直说。” 霍淡如摇头:“知道一个心理医师是如何能做到帮病人还原曾经失去的记忆吗?——信任,心理医师必须得到病人百分之百的信任。她现在的情形接近失语状态,她自己无法告诉我,那就只能听你客观讲述当时的情况,而如果你对我有隐瞒的话,那就跟她自己向我撒谎没有本质的区别,那我就做不到正确引导她走回记忆深处,就也帮不到你。” 时年脸颊滚烫,略作犹豫之后深深鞠躬:“对不起,是晚辈欠考虑了。只是请您听完之后也要帮忙保密。” 霍淡如清淡哼了一声:“时年,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们这一样有我们的行规:无论你是来做婚姻咨询,还是心理咨询,触及到的都将是客户最为私隐的部分。所以从我答应接诊,从你们走进我的大门成为我的客户开始,我们之间就等于已经事实上签订了一份保密协议。你们在我面前说过的任何私隐,都受这份保密协议的保护,我若不经你允许而泄露出去,那你就可以控告我。” . 坦白说,从最开始跟向远一起来霍淡如这里接受婚姻咨询,到霍淡如竟然上法庭为马克作证,这当中时年对霍淡如的印象有一点点的保留。况且霍淡如天生性子的缘故,她工作的时候虽然十分专业,但是言谈举止之中有一点点不自觉流露出的盛气凌人,这让时年会有所抗拒。 可是这一刻,时年对霍淡如的印象大有改观。 或者说她就是这样的人,她做从前的事也真的并非只是针对谁,而就是按着她自己的选择去做了。 这种性子有点像当下网络上流行的词儿——小公举。 与“傲娇”类似,却比“傲娇”来得真实。“傲娇”多少有一点矫情的意味,“小公举”则是人家自己是真的怎么想怎么做的,没有半分虚饰。 虽然霍淡如年纪大了,是长一辈的人,所以也许不算是“小”的公举,但是那颗公举的心却是不分年纪的。 这样想来,心里就舒服多了,时年于是微笑上前挽住霍淡如的手臂:“谢谢您。这样晚辈就放心了。霍阿姨您坐,我跟您都说实话。” 霍淡如有些不习惯,手臂下意识向往后扯,却没扯开。霍淡如蹙眉盯时年一眼,心下说:这个时年怎么跟沈宛似的,怎么甩都甩不开的? . 叶禾和霍淡如的秘书在外头陪着熊洁,时年和霍淡如在办公室内倾诉了实情。 霍淡如也皱了皱眉:“真没想到这个皇甫华章竟然有这样大的能量。” 马克一案,如果不是皇甫华章的突然出庭,霍淡如很可能就帮着辩方取得了胜利,于是霍淡如对这个皇甫华章也有些无法释怀。 时年心下了然,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霍淡如随即横暮望来:“既然这个皇甫华章这么有能量,那你怎么没让他帮忙找心理医生给熊洁诊治,反倒坚持带她到我这里来?”霍淡如目光从时年面上来回逡巡而过,继而缓缓却是笃定地说:“你不够信任他。” 时年真想擦冷汗。 跟心理医师说话就像是一场冒险之旅,让人时刻觉得自己是赤身露体、无所遁形的。 既然被说破,她便也点头承认:“您说得对。” 说罢从手包里掏出录音笔,里头录制的是皇甫华章找来的那位暂时照顾熊洁的医生的话,“您听一下,录音里的说法可有哪里不妥。” 录音静静流淌,从时年这样非专业的角度听起来并无太多问题,无非是叫熊洁多休息,不要多思。时年自己听不出端倪来,所以才悄然录音,带来给霍淡如听。 霍淡如仔细听完,便点了点头:“他的说法并无大碍,也是平静疗法为主……只是,他是‘堵’,不是‘疏’。也就是说他是让熊洁尽量少回忆,绕开伤害,不要再想起;而不是让她将恐惧表达出来,然后疏导向积极的方向。” 时年微微眯眼:“也就是说这个医生是在压抑熊洁,不让她想起来。” 霍淡如点头:“可以这么说。” “不过从专业的角度来说,也只是不同医生的不同手法,类似于不同的处方,这是医生的权责范围之内的,不能武断地说他的出发点是否是恶意的。” 时年将录音笔收回:“我明白了。接下来请您帮熊洁做积极的疏导疗法吧,我不希望将她继续困在那段恐怖的回忆里。” . 霍淡如和熊洁在房间里做疏导,叶禾和时年在外头的会客厅等候。 叶禾小心打量时年,见时年第N次垂眸望向手机,却还是没有接听。 出于对霍淡如的尊重,他们走进大门之后就都将手机调成了静音状态。时年这样的状态便证明她那边正不断有电话打进来,可是她却始终没有接听。 叶禾忍不住低声说:“霍医师的诊疗不会这么快结束的,头儿你先到外面接下电话吧,我在这儿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时年尴尬一笑,摇了摇头:“没事。” 那电话实则是皇甫华章打进来的。 叶禾瞧出头儿有些不想说,便懂事地换上另外一个话题去。 “头儿,你说熊洁会让你联想到罗莎,到底是为什么呢?罗莎当年被小丑带走,已经是15年前的事。而且虽然都是绑架,可是手法却是天差地别。” 时年试着给叶禾解释:“这世上的罪犯大体可以分为两类:有组织能力的、无组织能力的。无组织能力的属于冲动犯罪,比方说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犯罪完全是偶发的,没有事先的选择和计划;可是有组织能力的,却会有目的地挑选某一类型的受害人,在作案手法上也一定会体现出不同程度的相似来。” “尤其是更高智商的罪犯,他们拥有相当的反侦察、反心理侧写的能力,所以他们懂得去掩饰作案手法上的相似性,用以迷惑警方。但是禀性难移,在掩饰之下依旧还存在那些相似点,只要有高超的洞察力和侦查手段,那些被掩盖住的共性还是会一点点浮出水面。” 叶禾便也一眯眼:“所以头儿你的意思是说,就算罗莎和熊洁的失踪,在具体的细节上有许多的不同,但是你却还是看出了差异下面掩藏的共同点?” “嗯,就是这个意思。”时年垂下头去:“只是我的还是一种直觉,暂时没有证据,我需要去寻找证据。” 叶禾也紧张地提了一口气:“头儿你说那些共同点是什么?” 时年抬起眼睛,目光杳远。 “罪犯带走她们,都没有在身体上伤害过她们。她们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唯有心理上的创伤。” - 【早上第二更】 ☆、第220章 答应我(第二更) 实则四年前她自己被石勇抓走,她以为凭石勇对爸的痛恨,她一定会受到伤害。可是却没有,他们只是将她关在了黑暗里,没动她一根头发。 这不符合石勇的性格。 石勇是属于四肢发达的类型,多宗前科也都是暴力犯罪的类型,于是石勇在抓到她之后,首先应该至少打她一顿的件。 将人关在黑暗里这样的高阶手段,不是石勇能想得出来的。 昨日的罗莎、今日的熊洁,实则都让她回想起来了四年前的自己。 她们三个的经历,隐约之中竟有这样的相似。 . 不到一个小时,霍淡如开门走出来。 叶禾去接熊洁,时年忙起身迎上霍淡如龊。 “霍阿姨,熊洁怎么样?” 霍淡如点头:“她很坚强,虽然被吓坏了,意识上出现了应激障碍,但是她潜意识里并不逃避那段经历,所以能方便进行引导。我刚刚引导她说出了经历,再有几个星期的疗程,她就会好起来。” “太好了。”时年也觉欣慰。 从前是讨厌熊洁的强硬,可是这件事上却也正是她强硬的性子帮了她自己。 霍淡如带时年回办公室,将熊洁的录音播放给她听。 熊洁的讲述里并没有太多的特别,其中有三个细节格外引起时年的注意。 其一:熊洁在被带走的时候,嫌犯还曾给她换过衣裳,画过淡妆,而且绝不是草率从事,那衣裳、发型和妆容还都是搭配过的。 其二:她晚上被绑在床之上,白天则被移到椅子上,能看见窗外的风景。仿佛想要表达的还是一个人正常的生活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其三:嫌犯到来的时候,不是将她敲晕,而是耐心而准确地找在她疲惫或者饥渴而意识混沌的时候。可见那人耐心的强大,以及对生理知识判断的准确。 由此,时年心下得出了两个侧写点、一个矛盾点。 两个侧写点是:1、嫌犯是高智商,拥有相当高的知识背景,以及极强大的心理;2、稍显低阶的犯罪手段。 于是那个矛盾点也正是上述两个侧写点所构成的:既然是高智商的嫌犯,又怎么会采用这样低段位的犯罪手段?——既然绑了一个人,却什么都没做,只是让她晚上睡觉,白天起来看风景? 或者说,嫌犯反倒可能是为了绑架而绑架。他对受害人熊洁本身其实没有任何的诉求。 他那样矛盾的行为折射出来的可能是他对熊洁这个受害人的蔑视——熊洁身上根本就没有能力承载他的任何诉求,他甚至都不屑绑架她,只不过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呈现出来为了绑架而绑架的情态。 时年心下不由得疑窦更盛。 . 时年和叶禾送熊洁回去。 途中,熊洁一直很安静,一句话都没有说。 下了车,时年躬身去交车费,然后转回身来。 路灯昏黄地洒落在熊洁面上,她突然盯住时年,迟疑地叫了一声:“时年?” 时年和叶禾对视一眼,都抑制不住惊喜,冲上去抱住熊洁:“你想起来了?!” 熊洁蹙眉:“怎么是你们?难道这几天照顾我的,都是你们?” 时年耸耸肩:“我知道你会一时难以接受,不过接下来你最好还是再忍耐几天,让我们继续照顾你。” 熊洁却皱眉摇头:“不必了。” 时年叹息:“我试着联系过你的直系亲属,在他们还没来之前,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熊洁还是摇头:“不用了,我会联系我的助手来陪我。” 熊洁说罢就自己往回走,走到门廊下才迟疑地转身,“……不管怎么样,谢谢。” 时年便也点头:“好,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们都送你到家门口了,也不差这一点时间,总得亲眼看见你助手来了才能离开。你现在就打电话,她来了我就走。” 夜色有些深了,折腾了整个下午加上半个晚上,叶禾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时年便嘱咐叶禾先回去,她留下来等熊洁的助手。 随着冬意入深,夜晚的风越发凉了,叶禾又困又冷,吸着鼻子挽住时年的手臂:“没事儿,我陪你一起等吧。” 熊洁给助手打完电话,抬眼看了她们一眼:“……或者你们可以进来等。外面很冷,可以进来喝一杯热可可。” 叶禾立即欢呼了一声:“好啊。”便裹着时年向门口去。 夜色里,幽静的小街上传来一声车门关上的“砰”的一声。声音既不刺耳又不沉闷,而是恰到好处的笃定和优雅。 从车门关闭的动静,实则就能大体判断一辆车子的等级。 时年一听这动静便身子微微一僵,停住了脚步。跟叶禾说:“你先进去吧,我要打个电话。” 叶禾只好先进去了 。 夜色蔓延,无际无边。时年转身回来,看见几十米外的路边无声蹲踞的巨大黑色车子。有穿着黑色大衣的男子沿着小街缓步走来。 街灯光落在街面上,漾起幽幽的反光,他的身影便是落在这样幽幽反光的街面上。步伐徐缓而又笃定,不急不忙的优雅,透露出志在必得的信心。 那身影缓缓走到时年面前,身子的剪影从街面向上移动,滑上时年的脚面,渐至将她整个覆盖住。 他向她微笑:“我就知道在这里能等到你。” 时年深吸一口气:“先生。” 他笑笑点头:“我给你打了许多电话。” 时年不自觉地攥紧双拳:“对不起。之前是带熊洁去看心理医生,手机调成静音,没看见。” “哦,没关系。” 他背光站着,整张脸都隐在黑暗里,她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可是从他的声音里却听不出半点不高兴。他一如既往地耐心而优雅,对她宽容而宠溺。 “我知道你没接我的电.话,只是因为忙,绝不是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忘了也没关系,迟了几个小时也不成问题。念,我等了你十二年,与那十二年相比,这一点能算得什么。” 时年心下一悸,垂下头去。 “先生……真是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他目光温煦落下:“记住,你从未亏欠我什么;我喂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时年深深皱眉,无言以对。 皇甫华章轻轻一笑,抬眼望向熊洁亮起灯的窗口:“熊洁怎么样?” “还好。”时年忖了一下如是答。 皇甫华章淡淡点头:“那就好。如果不是你,她可没有这么幸运。” 时年霍地抬眼望他,却依旧还是看不清他黑色礼帽之下的脸。 皇甫华章从窗口调回目光来,“有话想说,嗯?” 时年深深吸口气:“先生,我是结过婚的女人……我配不上您。” 他笑了,仿佛她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说什么呢,这里是M国,又不是中国。我在意的是你的感情;你跟向远间那段阴差阳错的婚姻又不是你的错,我为什么要在意?” “可是我还是华人的思维,觉得您还是值得更好的。”时年心下也有感念。 他又轻轻笑起来,“什么叫更好的?傻丫头,这多年我眼里只看见过你一个女人,没有过第二个,根本没有比较,又何谈什么更好的?” 时年垂下头去:“可是我眼睛里却并非只看见过先生一个人。我知道这样说很欠揍,对您来说也不公平,可是这是实情,我不想撒谎。”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我不介意你实话实说,可是我介意你隐含的意思——莫非你是想告诉我,在你眼里有比我更重要的男人?你是想说向远,还是汤燕卿,嗯?!” 时年深吸口气:“先生,对不起……如果您还在等我的答复,那我的答复是:我不能答应您。” 暗夜里,披了一身黑衣、身姿颀长的男子向后倒退两步。迅速背转过身去,两手攥紧手杖,深深地呼吸。 他原本还好的双腿,这一刻忽然木窒了一般,让他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就连他的背影,都深刻展示出了他这一刻的痛楚。 时年不忍,却不可以上前去扶住他。 只能深深鞠躬:“对不起……” 片刻,他却也迅速平静了下来。回眸向她微笑:“你现在不答应我,没关系。我已经等了你十二年,不介意再等下去。你终究会答应我的!” - 谢谢如下亲们: 3张:云峰姐 2张:lylsh93、qinpu_1020 1张:diqidiqi、lizzy2008、qinpu_1020 ☆、第221章 我们的游戏还在继续(2更1) 《黑幕》采编中心。 熊洁的助手小鲵被艾利叫进办公室去。 艾利质问他们组最近究竟在干什么,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稿件来不说,连熊洁也多日没了人影。 艾利手底下好几个采编小组,稿子都是竞争上版面,熊洁自己在的时候都不敢保证每期都有稿子能上,这连续多日连影子都不见,她手下写出来的稿子就更没什么竞争力。 小鲵只好遮掩:“她正在采访。龊” 艾利说来也是叹气:“她上一期影射汤家的稿子,本来反响很好,她也风头正盛,不如抓紧这条线继续深挖,何必还要另外去做别的题材?现在正是选举热,挖候选人的背景,这是多好的料!” “小鲵你回头跟她联系,让她明天务必再交一篇与选战有关的稿件。如果交不出来的话,就不用回来上班了!件” 艾利一向为人严厉,唯稿件是举,认稿子不认人。小鲵一听也怕了,知道这份工作对于熊洁来说十分重要,犹豫之下只好向艾利说了实话。 艾利一听,先是一怔,随即却是眼光一亮! “你说熊洁被绑了,没见是什么人,也没人伤害她,只是禁锢她,而且堵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小鲵用力点头:“是。” 艾利兴奋地起身,推开椅子走到窗边去,思索了片刻,便一拍掌:“是汤明羿的手下干的!” “您怎么确定的?”小鲵也吓了一跳。 艾利一声冷笑:“绑架必有所图,或者图财,或者图色,可是熊洁两者都没失。那就证明嫌犯不是冲着熊洁本人来的,也许就是冲着她的职业而来的。咱们干记者这行的,难免说了实话得罪了人,所以就有人想要警告熊洁。你看她被绑了却没受到伤害,就足以证明嫌犯只是想吓住她;且堵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这一方面是绑架的需要,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一种隐喻?” 艾利盯住小鲵,“由此可见,嫌犯通过绑架想要传达的信息就是一句话:小心点,别再乱说话。” 小鲵也张大了眼睛:“如此说来,果然是汤明羿的可能最大!” 艾利眼珠一转,又是一声冷笑:“而且整个过程中没有警方的介入,这就更能印证了汤家的嫌疑。谁让汤家有警界高官,而且汤明羿的儿子汤燕卿就正是警探呢!” 艾利马上决定:“我现在就做主,把明天的头版留给你们组,你现在就去告诉熊洁,好好给我写出一篇漂亮的稿子来,明天头版就打响它!” 艾利说到这里也是兴奋不已。这一场绑架事件将原本处于旁观者角度的记者拉进事件中央,让熊洁成为了新闻当事人,那么她的稿子就将更加有身临其境之感,有更强的说服力。这样的资源是百年一遇,她定然会好好利用,争取做出一个保持数月热度的大题材来! 听艾利将明天的头版提前预支给了他们组,小鲵也是兴奋。可是兴奋之后却是黯然:“Boss,可是熊洁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让她写稿的话,还有点困难。” 艾利便眯眼望来:“等她恢复,要多久?一天、一个星期、还是要一个月、一年?我多少次告诉你们,新闻热度是有时限的,这稿子现在不出,难道等明年2月初选结束了再出?还是等7月尘埃落定了再出,你说?” 小鲵垂下头去:“我们也不想的……可是熊洁的状态……” 艾利抱着手臂,目光锐利刺过来:“她写不了,你写!” “我?”小鲵惊得目瞪口呆。 她是新人,刚毕业进了《黑幕》,只能从打杂一样的助手做起,还没资格独立写稿子、做选题。 艾利盯紧小鲵。小鲵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让艾利得意地笑:“身为新人,要在《黑幕》当三年的助手才能独当一面,这是99%的新人不可抗争的命运,却不是小鲵你的。你是那个1%的幸运儿,因为这样的好事儿就是凭空降到了你眼前。你若选了,写出来的稿子如果能够引起巨大反响,那我就直接让你继续写接下来的稿子,你就正式逃脱了新人的命运。可是如果你胆小,扶不起,那你就继续当你的新人,继续熬你剩下来的时间。” “不过我也要坦白告诉你,就算你肯熬接下来的时间,我还未必允许你继续你的平庸。因为我们《黑幕》从来不收庸才。身为新闻记者,必须有敏锐的嗅觉和把握机会的勇气和能力。这样好的机会摆在你眼前,你却还要推却的话,我有理由怀疑你日后的工作能力。” 小鲵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两拳攥紧,掌心都是汗。听艾利说完,终于毅然点头:“我写!” 艾利高高挑眉:“那就回去写,还坐着干什么?” 小鲵起身,面上还有挣扎:“可是这是熊洁的资源……我怎么能拿得到,而且以后熊洁怪我怎么办?” 艾利冷笑:“是她的资源,难道你就不能叫她说出来?这也算你的采访呢!” “至于她日后会怎么样……小鲵,我对此真的毫不关心。我 们是当记者的,我们只要新闻的时效性;记者之间都在拼速度,抢资源,你却还当这里是福利院,还要敬老爱幼么?笑话。” 小鲵面色果然一变。 艾利撑住桌面向她望来:“别忘了熊洁从前是怎么对你呼来喝去的。她可从没把你当成学生,她是将你当成潜在的对手的。这么久了她什么都没认真教过你,她只是支使你,利用你的体力和智力去成就她自己的稿件罢了。最终,稿件上别说你的署名,就连你的影子都不会出现。” 小鲵站在原地,终于闭紧了眼睛。 “Boss,我现在就回去写稿。第一次做这样重大的稿子,可能还会生涩,所以还要拜托您帮我把关。” 艾利满意一笑:“没问题。你放心大胆去写,写完直接发我邮箱,我亲自给你修改。” . 时年在公司忙到中午,没跟叶禾和小麦一同去吃午饭,而是单独出来,走进约好的餐厅。 关椋正坐在里面,朝时年招手。 时年赶紧走过去坐下:“关sir谢谢你能单独出来。” 关椋促狭地笑:“如果听说我单独跟你约会,汤sir一定会亲手杀了我。” 时年面颊涨红:“咱们不提他。” 关椋便更开心,盯着时年的神色:“你为什么不到警局去找我,而是单独约我出来呢?难道是怕在警局撞见汤sir,哦?” “……打住!”时年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 这个关椋也是狡猾狡猾滴,再这么刺探下去,就什么都明白了。 ——没错,经过了那一晚,她是真的不敢在警局面对汤燕卿。到时候她自己也不敢保证会不会羞得说不出话来,更担心那家伙在警局里又……所以这才单独约关椋出来。 关椋叼着吸管笑,也识相地不再多刺探了。反正……心下早知道早晚有这样一天,替他们高兴就是了。 时年用力平息脸红,说正事:“关sir,拜托你帮我查熊洁的背景资料,怎么样了?” 关椋便也严肃下来:“不算复杂,却也叫人唏嘘。她五岁双亲就离异,都嫌她累赘,不想照顾她。于是她从小就是辗转在各个亲属的家庭里长大的。你也明白的,被亲生父母都嫌弃的孩子,就算亲属帮忙,可是难免心下也是嫌弃的,在有的家庭逗留的时候,她甚至遭受过虐待,我查到的档案里还有社工介入的记录……她因此而看似极度独立,却实际上是极度缺乏安全感。” 时年心下也是一颤:“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熊洁的家里看不到一张亲人之间的合影。亲人对她来说非但不意味着亲情和温暖,反倒可能是最冷酷的漠视和伤害。 想到这里,时年心下一动:“又是一个孤单的小孩儿……” 关椋听了也是一愣:“你是说?” 时年点头,心下隐隐开朗:“没错,又找到了一条熊洁跟罗莎相似的地方!” . 午餐后,两人道别。 关椋看了时年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时年发现了,忙问:“关sir你有话说。” 关椋犹豫了下,还是将查到的皇甫惜安与伊凡·佛德的故事说了。 时年听了便也呆住,愣愣半晌:“怎么会这样?” 目送关椋离去,这段往事在时年心里又转过一圈,总觉似曾相识。仿佛曾经在何处早就听说过。 - 【早上第二更~】 ☆、第222章 都怪你,惹我生气(2更2) 小鲵的稿子见报,如所期,果然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就连已经有多日不曾选择《黑幕》的皇甫华章,也在这天的早餐时分,坐在餐桌旁看被熨烫的板板正正的《黑幕》。 那篇稿子看完,他放下报纸,拿起牙白的餐巾轻轻按了按唇角。 夏佐看见了,便无声走进来,执壶给先生倒了一杯牛奶。 皇甫华章点头:“这篇稿子写得真不错,倒看不出是个新人。件” 夏佐目光直视牛奶杯,状似无意地问:“先生觉得此人的笔力比之熊洁如何?” 皇甫华章点点头:“纵然底蕴不足,可是辛辣有余。这就够了。龊” 夏佐微微躬身,便执着壶走出去了。 两人的对话也随着牛奶馥郁的甜香气息,淡淡散去。 . 上班时间,熊洁终于回来上班。从外表上看起来还是从前那个精致而强势的职场丽人,疾步走进公司大门的时候,却还是收获了许多异样的目光——被绑架过的女记者,这本身就让人浮想联翩。 熊洁恼怒地直接冲进艾利的办公室,艾利正在跟熊洁小组的成员开会。以小鲵为首,却偏偏缺席了身为主笔的熊洁。 熊洁撞见这情景便笑了:“Boss,这是什么意思?您召集我的小组开会,难道不用通知我这个主笔么?” 她走进去,绕着小鲵走了一圈。小鲵面色登时苍白,想要站起来,却被熊洁冷笑着按住肩头。 “小鲵,你坐。别这么紧张,紧张什么呢?瞧瞧你现在坐在首席,哪里还是从前我手下那个窝窝囊囊的小助手,现在你地位不同了啊。连艾利都要亲自与你开会,都要你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上,真是可喜可贺啊。” 小鲵越听脸色越白,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岂敢继续坐下,急忙再想站起来,嗓音颤抖着尝试解释:“头儿,你听我说。” “我让你坐下,我没让你解释!”熊洁陡然厉声尖叫,挑高的音量在整个办公室里回荡,惊得她小组里的同事全都面如人色。 只有见惯了大场面的艾利依旧抱着手肘,带着近乎嘲讽的笑,盯着熊洁。 熊洁愤恨瞪住小鲵:“从前我说让你坐着,你就得坐着,根本就不敢站起来。怎么,今天果然不一样了哈?我说让你坐下,你就非想站起来。怎么着,挖走了我嘴里的资源,写成一篇稿子而已,你就以为自己翅膀硬了,能独当一面了,能把整个小组的人都挖走了?” 冷汗沿着小鲵的面颊滑下,她再不敢说话。 熊洁便冷笑着将目光转向艾利:“……不过一篇稿子而已,小鲵你还真以为你能取代我了,哈?真是自不量力!” 熊洁的目光转过来,艾利却也只是淡然耸了耸肩,傲然迎着熊洁的目光,摇了摇头:“熊洁你还真不用这么踩小鲵。我就觉得她这篇稿子写得非常好,笔力辛辣甚至超过熊洁你之上。” “熊洁你是有资历,也写过不少好稿子,可是你知道的,资历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你写着写着未免越写越圆滑,论点开始中庸化,缺乏新鲜感和辛辣度。我们《黑幕》要的就是直刺黑幕的辛辣度,中庸神马的都是鸡肋。” 熊洁一惊,“Boss您什么意思?您明知道,小鲵这篇稿子是抢了我的独家资源!” “怎么能这么说呢?”艾利抱臂冷笑:“这分明是小鲵采访得来的。你说是你的独家资源,可是你既然对一个记者开口都讲述出来了,那就是你接受了人家的采访,等于默认了人家写成稿子嘛。你如果不愿意看见人家稿子见报,那你之前为什么要说?” 熊洁几乎气疯:“我那不是接受她采访,我那是在跟她倾诉我的心事!” 艾利耸肩,目光上下打量熊洁,良久才缓缓说:“熊洁,你说这跟你接受采访,有本质的区别么?你自己也是记者,难道不明白对着另外一个记者倾诉,就等于是接受采访么?” “Boss,你!”熊洁目瞪口呆,心如死灰。 艾利看都不看熊洁,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翘腿坐下:“熊洁,看你的精神状态果然是还没有从被绑架的阴影里走出来。你这样的状态也实在不适合现在就回来上班,也不适合继续带领你的小组完成接下来的俄工作。我看这样吧,公司再给你半个月假,带薪的哟,你回去好好休息。” “艾利你这是什么意思?!” 熊洁愤然而起:“是先用这半个月的带薪假买了我的独家资源么?我被绑架,遭了那么多天的罪,原来只值这半个月的带薪假?” “还有,不让我回来上班,这又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已经好了,而且我完全可以如常采访和写稿,这全都没问题!你这样故意让我休假,岂不是要故意把我排除在这个选题之外,而且故意把我清除出我的小组?” 艾利抱着手臂听熊洁的怒吼,面上的神色依旧淡淡的:“熊洁,你果然还是聪明人,瞧你自己看得多透彻。实则我也不愿意 把话说得太透,毕竟你为公司也做过不少贡献,公司愿意让你带薪休假,等你彻底康复再回来上班。我话已至此,已是仁至义尽。” 艾利说着转眸看小鲵等人:“你们出去工作吧。还是按照我之前的安排,这个选题以小鲵为主笔,你们全都配合小鲵的工作。至于熊洁的个人情绪,我来负责化解就好,不要让她影响了你们的正常工作。她是受了刺激,需要安抚,可是公司的工作更要紧,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情况而停摆。” 小鲵和组员们便都站起身来,悄然打量熊洁一眼,黯然退出去。 熊洁盯住艾利,难掩失望:“公司是觉得我已经没有用处了,是不是?艾利你是故意架空我,想让我自己提出辞职,是不是?” 艾利抱着手臂夸张地笑:“熊洁你千万不要误会。咱们这么大的公司,怎么会不知道《劳工法》的规定呢?在你精神未复原的前提下,公司是不会开除你的,更不会用任何形式暗示你主动辞职。你尽管留下来,尽管安心享用公司提供的带薪假期,直到那你精神彻底康复。” “熊洁,你还想怎么样呢?难道公司和我本人对你不是仁至义尽?可是瞧瞧你啊,就像是个不知感恩的、任性的孩子,真拿你没办法。” 熊洁双手在身侧攥紧。 艾利的话像是坏掉了的古老卡带录音机,一遍一遍在相同的地方倒带。 “你就是个不知感恩的、任性的孩子……” “你就是个不知感恩的,任性的孩子!” 眼前的面容从艾利一个人变成三个、五个、十个……艾利的五官也在摇晃之中变成了她的父亲、母亲、祖父母、姑妈、舅舅…… 他们长着不同的脸,却都用同样鄙夷的表情,冲她说着同样的话~! “够了,不要再说了!” 熊洁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成年的女记者,还是曾经那个无依无靠的五岁小女孩儿。明明站在对面的都是至亲的亲人,可是他们却都那样地一脸嫌恶,说着那些让她伤心的话…… 为什么?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这一切明明是爸妈离婚才导致的,那凭什么他们不去责怪她的爸妈,反倒都仿佛责怪带了她的头上? 熊洁双手捂住耳朵,迷乱地尖叫起来:“不要说了,我叫你们都闭嘴!” 她伸手一把掀了艾利桌上的文件,抓起相框朝艾利砸了过去—— 她的整个世界都乱了,视野里一片摇晃,就像发生了大地震一样,所有的存在都是重影的。 后来——好像奔进来很多同事,还有公司的保安也来了;接下来还有急救中心的,还有医生…… 她被他们抬出艾利的办公室,她惊声尖叫:“放开我!我没事,我的精神没有出现问题。放开我,我叫你们放开我,啊——,啊——!” 背后,小鲵扶着被相框砸到额角的艾利,冷漠地站在艾利门口。艾利愤怒地低喃了声:“……疯子!” . 时年和叶禾得到消息的时候,熊洁已经离开了医院,回了家。 医生说给她打了针,她已经平静下来了,并且清醒地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 艾利和《黑幕》鉴于她是本公司的员工,也理解她的遭遇,于是免于追究责任。 时年和叶禾赶到熊洁住地,看见周遭的居民正在草坪上热热闹闹布置会场。还有小丑立在一旁,准备表演节目一般。 看见那小丑,时年心下便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 谢谢如下亲们: 12张:xerny 9张:zhengqy、cathy 2张:libixia317 1张:xiaoyudiangood、wusuping34、 15007275749亲的红包+鲜花 ☆、第223章 拜托,不要啊(第一更) 见时年驻足,叶禾忙问:“头儿,怎么啦?” 时年指向大草坪。 大草坪是这处社区共用的园地,像是一个街心公园。虽然已是冬日,草坪却还未全数枯黄。依旧绿油油的草丛间,点缀着金色的落叶,给草坪更增添了别样的情致。 草坪的周边有滑梯、跷跷板,可以想象得到是孩子们的乐园。 草坪中央搭着舞台的铁架子,上面缠满彩灯。此时彩灯已经点亮,五彩斑斓照亮夜色,也照着忙碌的人们的笑脸件。 就在那舞台的旁边,人群背后,正站着一个小丑。小丑肩头站着一只黑色的公鸡,他的手上则玩儿着一束类似魔术道具的那种假花。 舞台铁架上的彩灯投下五彩迷离的光,照亮小丑那同样五彩迷离的脸,仿佛是迷彩服的原理,让人纵然凝眸去看着他,却依旧觉得看不清他的脸,也记不住他面上的特征龊。 而他手中正在摆弄的假花艳红如血,在这幽深的夜色里,在五彩迷离的灯光的掩映下,看起来便更觉诡异阴森。像是从吸血鬼獠牙缝隙里流淌出来的那种诡异而又邪魅的血。 他肩上的那只黑色的公鸡则始终安安静静地站着,看上去就像一只假鸟。 仿佛感受到时年的注视,那小丑忽地转头朝时年望过来。画成黑色十字星的眼睛,难以描述里面流露出来的是什么神情。 仿佛孤单,仿佛寂寞; 仿佛安闲,仿佛促狭…… 仿佛紧张,又仿佛——得意。 随着他的转头过来,他肩上的那只黑色公鸡也忽地跟着一同转眸望过来——这次看出来,那不是只假鸟,而是活生生的。 于是问题便来了:一只活生生的公鸡是怎么做到安安稳稳站在小丑的肩头,跟假鸟似的一动不动的? . 叶禾也顺着时年的目光望过去,便笑了:“头儿你是被罗莎的经历给吓着了吧?不是每个小丑都邪恶的,这里是M国呀,小丑出现在各种聚会的场合,真是再普通不过了。就连孩子们的生日会、幼儿园的开学典礼,都会有小丑到场的。” 叶禾说着打量了一下周遭:“看样子今天的场合是社区居民的一次聚会吧,所以请个小丑来活跃一下气氛,真的是再自然不过了。” 时年也尴尬点头,错开了目光:“是哦,兴许是我想太多了。” 这一个迟疑之间,周围的居民已经越聚越多。一位五十岁上下的高大魁梧的男子,银发、红红的脸颊、大肚腩——之前一直站在人丛中央,笑声很大很爽朗——走过来向时年和叶禾派发传单,热情地注视她们:“你们不是本区的居民,是想搬过来的,还是来看望亲朋好友?” 时年尴尬笑笑:“哦,路过。” 这样的男子注定是社区领袖一类的角色,很有亲和力和号召力。 时年垂首望手里的传单,讶然发现原来竟然是助选传单,而他们所支持的候选人正是汤明羿! 叶禾也瞧见了,登时咯咯坏笑,用胳膊肘捅了捅时年,然后含笑向那社区领袖:“放心我们到时候一定给汤大律师投票。我们可都是铁粉哦!” 时年也十分不好意思,那男子便看出来了,有点不明就里,可是却依旧欣欣然地伸手:“嘿,欢迎你们。我叫张三。” “张三?”时年挑眉,叶禾直接笑喷出来。 张三耸肩:“因为我支持汤明羿,所以也给自己取了个中文名字。我问过中国的朋友,问什么名字在中国被最多人知道,他们说不是‘张三’,就是‘李四’。他们还说,你们有一位武林宗师的名字里也有‘张三’这两个字,所以我就选了名字。” 时年和叶禾忍俊不已,相视一笑。 时年便趁机问:“那小丑……待会儿有表演么?” 张三快乐地点头:“是的。小丑的表演会很精彩哦,待会儿你们一定要留下来看。” 时年惦记着熊洁,便也只点头一笑:“好,我们尽量。” 张三说了几句话,就又走开去招呼其他的来宾。 时年便也抓住叶禾,赶紧走向熊洁的家。 刚走到大草坪的边缘,就猛然见前方猛然闪过一片炫光,就像天际一道电闪而过似的。 还没会过意来,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轰然而至! 时年愣怔望向前方,只见炫光汇成一个巨大的火球,迅速吞噬了毗邻的五栋房屋。 而熊洁的家正在那五座房子之中…… . 强烈的炫光,巨大的爆炸声,就那么瞬间发生在眼前,叫人根本来不及思考。 随机大草坪上的人们开始惊呼、尖叫,有人便奔向那片火光。 时年愣怔了片刻,虽然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可是四肢却已经自动自发跑动了起来,奔向了熊洁的房子! 腿跑动开,耳朵仿佛也才跟着恢复过来。之前耳朵里只有巨大 的爆炸声和人们的惊呼尖叫声,这会儿终于听见了近距离的叶禾的呼喊:“头儿别去,危险!” 危险么?那是自然的。一声爆炸之后谁知道还有没有余震,可是她不能眼睁睁就看着这一切就放生在眼前而无动于衷! 本向前的脚步却还是被托住,竟然是张三。他焦急地向她嘶吼:“姑娘请你小心!还会发生余震,你不是专业人员,你也没有防护服和设备,你只能站在原地,不能向前去!” 仿佛是为了印证张三的话,接下来果然又是几声接连的爆炸声—— 时年无力挣脱张三,只能绝望地朝向熊洁的房子大喊:“熊洁!” . 天地之间一片残破。 火扑灭了,五座房子在大火之后只剩下黑黢黢的废墟,什么有价值的都没能抢救出来。 时年呆呆坐在路边,耳边还在嗡嗡余响,而眼前依旧是巨大的闪爆的刺眼火光。 周围的居民都赶来帮忙,有的将伤者扶上救护车,有的帮助受灾的房主到废墟上去寻找任何能保留下来的东西。 时年周身都湿透了,是消防员的水龙头喷的。她坐在冬夜里浑身瑟瑟发抖。是社区的居民送来了条毯子给她披在肩上。叶禾担心地在旁边不停呼唤她,仿佛生怕她也被闪爆给震傻了。 小麦也火速赶来,带着摄影师大山,两人迅速去采集现场的素材。 消防员给出的初步判断是:起火点在熊洁隔壁的房子里,房子里独居着一位老人家;起火原因则是燃气闪爆。初步认定是老人使用燃气不当,或者是忘记了关闭燃气阀门,又逢冬天,门窗不通风,于是造成燃气在室内的大量聚集,最后也许是手机信号,或者是电火花等造成闪爆。 时年揪紧身上的毯子,只紧紧盯住熊洁家的废墟。 果然,有两个消防员抬着一具裹在塑胶尸袋里的尸首走过来。 时年噌地站起来,走过去拦住。颤抖着手,拉开了拉链——已经烧得面目全非,时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捂住嘴哭了出来。 天……为什么会这样? 时年难过得站立不稳,身子随即被收入一具温暖的臂弯。 清逸的嗓音在这样残破的夜色里,依旧稳定、清晰:“请抬走吧,谢谢。” 时年无法回神,倒是身边的叶禾一声惊喜:“汤sir,你来了!” 时年这才怔怔回首,看清那再熟悉不过的容颜,这才扑了进去,放心落下泪来:“……熊洁死了。熊洁她为什么会死了?” .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灯光在幽幽地明着。就连加湿器都小心地不发出过多的声响,白色的水雾在空气中静静地散开。 时年在做梦,眼睑急速颤动。 她眼前依旧还是大火,是轰鸣的爆炸。 夜色如墨,天地沉寂,那一片世界里没有人声、没有车影,甚至没有现代社会再常见不过的街道和灯光。 什么都没有,可是就那么凭空地炸开巨大的光亮,轰鸣起震耳欲聋的声响。 她孤单地站在山坡上,捂住嘴发疯一般尖叫。 “不要——!” 不要啊,爸还在里面,还有那个要紧的人。 她还在这里近乎顽固地不肯离去,就是为了等着爸,等着那个人平安出来。 她一直在等,一直都在。从未曾走开。 所以,拜托,千万不要…… -------------------------- 【早上第二更~】 ☆、第224章 究竟是不是他?(第二更) 明明一切已经朝着有利于他们的形势发展了,不是么?明明爸跟她说过,一定会救出被困在那里的所有人,爸跟她保证说一定会救出那个对她来说十分十分重要的人……爸说让她放心地跟警员们先行撤离,爸说这里一切都有他,让她放心。 她以为终于可以在黑暗之外,在光明之中看见那个人的模样……她以为爸一定会履行对她的承诺的——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忽然发生了这样的大爆炸?件! 被困在黑暗里太久了,她的眼睛已经不适应光线,尤其是这样的巨大爆炸的刺眼光线,再加上急怒攻心,她便昏倒在了那片山坡上。 黑夜,像是谁巨大的黑色羽翼,悄然无声落下来,将她覆住。那火光冲天和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便被远远隔开,再也不会伤害到她。 可是她不想要这样的羽翼庇护,不想要啊!她宁愿被刺瞎了眼睛,也要睁开眼睛去看那爆炸的火光,以看清是否有爸和那个重要的人一起从火光中最终顺利逃生而出; 她宁肯被震聋了耳朵,也想去听那巨大的响声,借以分辨那爆炸声之中是否还夹杂着爸和那个人隐隐的呼唤。 她宁肯丢了性命……也不能让自己逃生,却将爸和那个人永远地留在大火里。 天,真的不能啊…… 泪沿着鼻翼滑下,溜进嘴里,又咸又涩。 她困难地蹙了蹙眉,终于睁开了眼睛—龊— 环视四周,她明白自己是在医院里,而不是又在那漆黑而绝望的山坡上。 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安全的、温暖的、光亮的。可是她并未因此而有更多的惊喜。如果让她选,她更宁愿能穿越回那个夜晚,宁愿找再度孤单而绝望地站在那个山坡上,只要能多看一眼那场爆炸、那团大火。 只要让她还有更近的机会,去找回当年的真相,她便什么都愿意! ……后来呢? 后来爸虽然受了重伤,可是爸还是回来了,带着向远。 可是她明明悲伤欲绝,因为她清楚地觉得还有一个人被困在里头,终究——没能出来啊! 她攥紧被角,被心底再度涌起的绝望疼得无法呼吸。 她要真相,她要一个明明白白、完完整整的当年,这个答案中国警方最终的结案报告没法给她,向远的讲述也没办法给她,她自己的记忆就更是支离破碎……而目下,也只剩下皇甫华章的讲述,她还没有细细去聆听。 今晚说巧不巧,又是一场爆炸,一团大火吞噬了所有,这与她四年前的经历那么相似;而在闪爆之前,又曾经出现过诡异的小丑,这又与罗莎的经历何其相似! 她知道自己指尖冰凉——她知道,这样的巧合,不该只是巧合。 . 房门轻响,汤燕卿攥着手机走了进来。 蹑手蹑脚走到她床边,垂眸望着她,却只是片刻,便轻轻叹息:“你醒了。” 时年悄然叹了口气,便睁开了眼睛。 望着他:“你出去做什么了?是不是法医那边已经出来结果了?” 汤燕卿点头:“虽然大火破坏了许多DNA,现场具体的DNA检测报告还需要几天时间,但是法医方面基本可以证实那具烧焦的尸体就是熊洁。” 时年用力闭上眼睛:“……他们说她只是邻居家闪爆的受牵连者。你信么?” 汤燕卿垂眸凝望她,傲然冷哼:“扯蛋!” 时年便一下子坐起来,也顾不得自己还头晕。 汤燕卿连忙奔过来扶住她。 时年抬眼望住他眼睛:“你说是谁想要杀了她?难道还是绑架的她的人么?” “如果不是的话,那又会是谁?近来与她结仇的还能有谁?” “可是如果就是绑架她的人的话,却也有些说不通——分明从绑架手法来看,那人似乎并不真的想伤害她;可是忽然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了夺去了她的性命了?” 汤燕卿长眉也是轻蹙,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却顾及这里是病房,于是只将香烟放在鼻子底下轻嗅而过。 “近来与她结仇的人,除了绑架她的人之外,还有很多啊。比方说你,比方说我,比方说我爸……” 他挑眸望来,目光幽深:“从警方办案的角度,我们都可能成为嫌疑人。” 时年的心便一跳。 是啊,这么巧旁边的大草坪上就正在进行着一场为汤明羿助选拉票的社区聚会,所以有理由怀疑参与者都是倾向汤明羿的,那么里边说不定就有哪个支持者性子偏激,索性就近叫熊洁永远地闭上了嘴。 “至于那个绑架她的嫌犯……就算那人之前没有在身体上伤害过她,也不等于那个罪犯不会‘进化’。前次的手下留情,也许只是怒火没有那么盛;而随后就发生了什么事,促使他的怒火大涨,让他的犯罪渴望得到‘进化’,让他干脆要了熊洁的命。” . 汤燕卿的语声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娓娓道来,可是时年还是觉得仿佛凌空一个霹雳,震得她两耳嗡嗡作响。 熊洁被释放——熊洁被杀死,这个过程之间突发的怒火…… 她如何能不想到皇甫华章?! 事情再向前推,整个事件可以形成这样的关系链:她请求皇甫华章帮她寻找熊洁——>皇甫华章要求若能找到熊洁,就让她答应与他交往——>找到了熊洁,熊洁并无大碍——>她却拒绝了皇甫华章——>那天就是在熊洁房子外的小街上,皇甫华章一身的悲痛——>接下来熊洁就死在了这一场意外的闪爆里…… 首尾贯通,至少从逻辑推理的层面已经能够前后印证。 可是证据呢?直接可以证明这条逻辑链条的证据呢? 指纹、DNA,还是目击证人的证言? 全、都、没、有! 时年攥紧双拳,闭紧眼睛。 这样的计划周详,这样的深不可测……而这个世上,能够走近他身边的人,只有一个。 汤燕卿不可以,因为他是汤明羿的儿子,稍有行差踏错,就会牵连到汤家;而且警方办案需要太多的循规蹈矩,而那些律法层面的繁文缛节,那个人都甚至比专业的律师更谙熟,更懂得如何运用。 而传统刑侦,比方说老麦,因为找不到直接的证据,所以他们就更拿那个人无计可施。 若想找到证据,若想印证推理层面的怀疑,便只有一个途径:走进他的内心,从那个一切发轫的地方,找到最初的原动机、原证据。 而这件事……也许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才能做到。 ——这个人自然就是她自己。 而她与他之间的关联,也并非牢不可破。他是这样敏感、多疑的人,她稍有违逆、背叛,他就立即会后退一步,将心门关严,将她远远关在外面。 只有她能按着他的要求,遵守他制定的规则朝他走去,他才能接纳她,才能允许她一步一步地走近他。 指尖冰凉,掌心都是汗。 她决定,这一切都要暂时瞒住汤燕卿。 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战实则早已开始,她感觉得到。他对汤燕卿的防备极深,倘若这件事有汤燕卿的一点主动介入,他就会立即关闭了通向她的那扇门。 在汤燕卿和他之间,只要汤燕卿出手,他就会明白她终究是选择了汤燕卿。那她就也终将彻底失去那唯一能走近他的机会。 她不能坐视良机消逝。 . “想什么呢?” 汤燕卿凝视她良久,终于忍不住截断她的思路。 她摇摇头:“还是在想熊洁……我明明距离她只剩下一步之遥,如果我中途不走神,不跟张三聊几句的话,也许我就来得及走进她家去。” 汤燕卿长眉便是一颤。 “如果你真的走进去了,那也许现在你也同样……!” 即便是设想一下这样的可能,也叫他肝胆欲裂! 时年便眯住眼睛:“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反过来推:也许就是有人想拖住我的脚步,不让我一同被炸死,所以才会安排了大草坪上的小丑,以及张三派发的传单?” “因为那个人知道我一看到小丑,尤其是有些诡异的小丑,是一定会被吸引住的;而且张三派发的传单还是关于你父亲的,我出于礼貌一定会跟着聊几句。” 汤燕卿赞赏点头:“说得好。我已经叫皇上和关椋请张三回警局问话。” ☆、第225章 他们,太过相似(第1更) 中国,上海。 佛德集团旗下的皇隰酒店。 汤燕衣坐在酒店大厅的咖啡座里,观察来往的住客。 少顷门外开来一辆金色的宾利开到酒店门口,从车上走下一个一身黑的男子来。修长的身子裹在黑色的衬衫和长裤里便更显得身姿修长。 那男子走进大门来,神情姿态全都带着一股倨傲,纵然与他对面而立,也觉拒人千里。 看见这个男子走进来,汤燕衣心下便是惊惊一跳龊! 这个倨傲步入大厅,宛若君临天下般的男子,正是皇甫华章的异母兄长、佛德集团亚洲区总裁乔治?佛德。 她此次来中国,就是来查访乔治。 想要揭开皇甫华章的真面目,也许从他这两个异母兄弟身上着手最合适。 皇甫华章的母亲是中国人,皇甫华章的相貌理应与他这两个异母兄弟的差别很大。但是佛德家族也有些特殊,他们在百年前就曾与汤家的姑娘通婚过,而且祖上说不定还有更久远的通婚记录,所以皇甫华章父亲身上实则也有中国血统,这样一来乔治和詹姆士这两个儿子便也拥有了东西方混血儿的特征。 关椋帮她搜索到的两人远拍的照片证实了这一点,乔治和詹姆士的相貌与皇甫华章竟有七八分的相似。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去面对一张与皇甫华章相似的脸。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真实的面貌竟然与皇甫华章相像到了这个地步! ——这么冷不丁望过去,简直宛若孪生! 没有理由啊,怎么会这样? 那人在门口约略站了站,目光睥睨滑过整个大厅之后,目光并未在任何人面上停留,而是直接走向电梯。 汤燕衣忙抓起桌上的咖啡杯,打横里朝乔治走了过去。 乔治腿长,步速很快;汤燕衣同样步履如飞,待得冲到乔治面前,忽地鞋跟一崴,整个人便朝乔治直摔了过去。手中那杯咖啡成抛物线,飞向乔治,咖啡完美地泼了乔治一身! “这位小姐,你未免也太不小心!” 乔治的随从走得慢了两步,等到奔上来的时候,咖啡已经闯完了祸。 “对不起……都是我脚上的这双鞋闯了祸。” 汤燕衣跌坐在地上,身穿藕荷色雪纺连衣裙,黑色长发宛若丝缎垂下,又长又直,更映衬得她的皮肤白如堆雪,吹弹可破。 一般这样的时候,面对这样一位美人儿,纵然是被泼了咖啡,男士也不好意思太过责备,更会先走上前来扶起她,咖啡什么的都是后话。 用这样的法子,汤燕衣希望能近距离看清乔治的面容,亲眼证实方才的观感。 可是出乎意料,乔治非但没有绅士地向前扶起她,甚至看都没仔细看她一眼,只是有些懊恼地垂首看向自己的衬衫,然后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手帕,只顾着擦拭衬衫,便傲然抬步,一言不发地直接走了! 就算没机会近距离看清他的相貌,但是这样的距离已经比之前坐在咖啡座里的距离近了许多,足够汤燕衣能进一步印证自己的怀疑。 只是……她有一点点无法接受乔治竟然将她视若无物,仿佛她竟然没有半点能力吸引他一般! 这怎么可能?! . 见这样一位东方公主般的女孩儿狼狈跌坐在地上,目光盯住乔治的背影,面上含着不甘、泫然欲泣的模样,那个之前呵斥她的助手颇有些抱歉。也盯了乔治一眼,便忙上前来伸手扶起汤燕衣。 “好在我老板没计较……小姐快起来吧,你的脚没事吧?” 同样高挑修长的年轻男子,黑发黑眼,仿佛有意大利的血统。 汤燕衣便灵机一动,扶着那男子的手站起到一半,脚踝便又是一歪,身子整个扑入了那男子的怀中。那男子连忙伸手扶住,软玉温香已然扑进臂弯。女子幽然的香气,静静袅袅飘入鼻息。 那男子便是微微一怔。 愣神之间,汤燕衣的唇不经意划过男子纯白的衬衫衣领,印下大红的唇印。 汤燕衣扶着他肩膀站稳了,仿佛才看见他衣领上的唇印,便又惊又羞,红了脸:“天,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那男子循声望过去,非但没恼,反倒勾唇笑起来:“原来是这么浪漫的纪念。没关系的,这真是我的荣幸。” 汤燕衣又羞又尴尬之下,双眼已经是盈盈如水,“那怎么好意思?我先用咖啡泼了先生你的老板,又用口红蹭到了先生你……就算前面那位先生不计较,可是我也不能容忍自己连犯两次错。” “真的没关系。”那男子微笑,目光紧紧凝注汤燕衣,一瞬不瞬。 “先生你真是好人。”汤燕衣伸手捉住那男子的衣袖:“先生无论如何也请给我留下一张名片。让我好歹有机会以后请先生喝杯咖啡。不然我今天真是不能原谅我自己。” 那人约略想了下,便也点头微笑,从公事包里掏 出名片来,递给汤燕衣:“虽说这点小事真的没什么,但是如果小姐有空能出来一起喝杯咖啡的话,我还是十十分乐意。” 汤燕衣垂首望,原来这男子的中文名字叫:李乐文。 李乐文的职务是佛德集团的总助。 汤燕衣便将那染着淡淡薰衣草清香名片攥在掌心,嫣然一笑:“谢谢你。今天我太狼狈,就不打扰你了,乐文你先去忙吧,我稍后会给你打电话。” 李乐文含笑点头,又垂眸关切地望了一眼她红肿了的脚踝问:“你的脚,真的没事么?或许我应该帮你叫救护车来。” 汤燕衣娇羞微笑:“您真和善。可是我只是这么一点小伤就兴师动众叫救护车来,好像有点太浪费资源了。乐文想必你也有耳闻吧,现在中国各大城市的救护车都是很难叫的。我没事,自己回去冰敷一下就好了。” 李乐文为难地望了一眼乔治背影消失的方向,又将目光落回汤燕衣那张极为精致美丽的面容上。 汤燕衣便笑了:“你跟老板一定还有公事,别为难了,你的心意我心领就是。你快去忙吧,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李乐文只好点头:“好,那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走了几步还回首望过来,做手势放在耳边:“记得给我打电话。” 谈燕衣娉婷而立,点头微笑:“好的,我一定打。” . 目送李乐文走进电梯去,汤燕衣才忙收起了笑容。 她顾不得自己脚踝的红肿,便急忙离开皇隰酒店。 回答自己租下的老房子改造成的酒店,汤燕衣立即跟关椋face-time。 两人连线,关椋立即对出现在视野里一身紫裙、长发如瀑的汤燕衣无法掩饰惊艳之色。 “果然是去度假,状态都不同了。嘿小衣,你虽然穿上警服、长发挽髻也很美;可是我可不可以说你这样更美哦?” 汤燕衣蹙眉,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只急忙说:“帮我查一下乔治的信用卡消费记录,看有没有过类似医疗美容的内容。” 关椋一怔:“你说你是最近状态不好,所以请假去中国度假的么?放假时间就别管什么资料了,专心放假,听话。” “让你帮我查,你就查,别管我放不放假的事。”汤燕衣却绷起脸来,“如果你不愿意帮我查就算了,我找别人帮忙。” 关椋只能悄然地叹息。 她说突然请假,他就知道不对劲。 “我怎么不帮你呢?”关椋盯住屏幕里的容颜,这才几天不见,竟已如此想念,“只是我非常不放心你……小衣,你想悄悄查那两兄弟也行。只是你得答应我,不要一个人冒险,若遇见任何问题都要向中国警方求助;而且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好不好?” 汤燕衣是汤明翔的女儿,想要找到个能帮她查乔治质料的警方技术人员,并不成问题。但是问题是能找到的技术人员却未必有关椋这样的水准。排名全球前十的黑客,不是每个警方的技术人员都能企及的。 “好,我答应你就是。快点查,我急着要知道。” 关椋开着face-time,同时启动了自己的机器,开始搜寻汤燕衣想要的资料。 因是跨国,搜寻起来有一定困难。关椋便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关心乔治有没有过医疗美容的消费记录?” ----------- 【早上第二更~~~】 ☆、第226章 第一个“百年”浮上水面(第2更) 汤燕衣明白,不能只叫关椋帮她查资料,而她什么都不告诉他。 她抬眼望向他:“我刚刚见到乔治了。” “你见着了?!”关椋也吓了一跳。 之前他查乔治的资料,网上的收获并不多,可见这个人在中国也是深居简出,就算汤燕衣去了中国,也未必有机会真的见着。没想到汤燕衣还是成功找见了他,可见这几天她在中国的用心努力。 汤燕衣简单点头:“我之前查不到他的住处,没有他买房和租房的记录,我就想他能住在哪里。件” “符合他居无定所要求的,就只剩下酒店。可是现在中国各大酒店对于住客的身份核查也十分严格,不可能不记录他的入住信息。而以他的家庭背景来看,他又一定对居住条件有极高的要求,不可能随随便便住在一些不入流的小酒店。” “这几个条件交叉之下,我便想到了他佛德集团自家旗下的酒店。皇隰是其中档次最高的国际酒店,他一定是在里面给自己留了房间,而且自家酒店总归可以不必登记入住资料。所以我这几天就在皇隰酒店里坐等,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叫我给等到了。龊” 自然更要紧的是她知道他们兄弟的相貌,所以便能一眼就认出来。否则以其他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人的话,还是未必能一眼就知道那个走进来的就是乔治?佛德。 “可是他们毕竟是异母的,而且皇甫华章的母亲是中国人,所以他们兄弟之间相貌的相像至多有六七分就也差不多了,可是我却亲眼看见乔治与皇甫华章外貌几乎相似到了九分……我怀疑乔治有可能照着皇甫华章的样子给他自己整形。” 汤燕衣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关椋却听得一片提心吊胆。 她虽然是优秀的女警,是汤明翔的女儿,可是她毕竟是在中国的土地上,而且是单枪匹马。这要是遇上任何一点危险,她连后援都没有! 他紧紧盯着她:“小衣,我很担心你,你知不知道?” 汤燕衣仓促点了下头:“我没事。” 关椋便也只好收摄心神,回头去望自己的电脑。 “很糟糕,乔治的信用卡记录里并无医疗整形的内容。想来这也许与在中国消费的模式,多用比较常见用现金有关……” 如果是用现金消费,从数据里便很难查到与乔治直接相关的证据。 汤燕衣咬住嘴唇:“查不到也没关系,总之我相信他们的相貌绝对没有理由阿么相似;而既然我亲眼看见他们这么相似了,那就唯有乔治故意整形的一种解释!” “可是乔治应该痛恨皇甫华章这个异母兄弟才对,他怎么会想要按着皇甫华章的相貌来整形?” 寻常听来是有些矛盾,但是倘若深入人的心理,便也不难理解。 汤燕衣垂下头去,避开关椋的凝视。 “痛恨一个人,本能的想法自然是希望对方再也不存在;可是如果对方是十分强大的对手,强大到无论你怎么做都无法战胜的时候,你就会从痛恨对谁,转向开始质疑自己、否定自己、痛恨自己。这样你就会忍不住开始希望自己成为那个人——这样一来,你就会成为那个强大的他,而不再当身为弱者的你自己。” “更何况乔治和皇甫华章至少有一半完全相同的血统,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天生就已经是半个对方。只要稍作面容上的调整,就能自然地成为对方。” 关椋惊讶地“啊”了一声。 汤燕衣瞟了关椋一眼:“难道你没有过恨之入骨、却拿他没有办法的那种对手?” 关椋耸肩:“至少在黑客的领域里,我没见过。” 汤燕衣垂下头去。关椋是个男生,那是他幸运;而女孩子从小到大,总会遇见这么几个。尤其是到了青春期之后,中学里的女生会不自觉地去尝试那个最痛恨的对手的发型、穿着、甚至妆容,就是为了证明一下,是否那个人更受欢迎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个人是这么打扮的。而她自己倘若也换成了这样的打扮,是不是就会比那个人更受十倍的欢迎? 她忍不住又想起时年,想起自己也会忍不住对着镜子做出时年那样的表情和动作来……心下既不甘心,却又期待地想,是不是这样之后,小哥就会多看她一眼? “而如果真的能证明乔治真的曾对照皇甫华章的相貌整容的话,那咱们手头的许多问题就也会另开局面——乔治那么恨皇甫华章,也会有可能故意作案,嫁祸于皇甫华章的。” 关椋也明白此事意义重大,便点头:“虽然现在从信用卡的消费记录里看不出什么来,但是我相信,只要他真的做过这件事,那他一定就会留下痕迹。你别急,再给我几天,我一定会想办法查到的!” . 汤燕衣下线,关椋面对没了倩影的pad,伤感地叹了口气。 电脑室房门轻响,关椋起身去开门,却见是时年站在门口。 这些天来为了熊洁的死,时年也跟着往警局跑。 关椋将时年请进来,给时年倒了杯咖啡:“张三那边有什么新的口供么?” 时年捧起咖啡,大口喝了两口:“还没有什么实质的。我现在心情也好矛盾,既希望他能多说出些来,可是同时却又希望他能少说些。” 关椋了解,便也伸出手去,将手里的咖啡杯跟时年碰了一下,两人一同吞咽苦涩。 张三毕竟是汤明羿的支持者,那天晚上的拉票聚会也是汤明羿的团队知情的,并且提供了部分宣传品。所以张三要是说得越多,就越可能将熊洁的死于汤明羿的团队拉上更多的关系。 可是反过来说,如果张三铁嘴钢牙什么都不说,那虽然能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汤明羿,却叫警方想要找到熊洁的真正死因难上加难。 在这个角度上来说,汤明羿和汤燕卿父子的利益是矛盾的。 时年将杯里的咖啡喝完,抬眼望向关椋:“我来找你,是想再听听皇甫惜安和逸凡的故事。关sir麻烦你再帮我讲细些。” 半个小时后,时年走出关椋的电脑室,站在走廊里问叶禾:“还记得当初我们去燕舞坊之前,你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么?” 叶禾眨了眨眼:“哪个故事?” 时年垂下头去,看见自己手里竟然还捏着方才哪个咖啡杯。明明咖啡已经喝光了,她竟然一直都没留意到,更没放下。 “就是关于燕舞坊的那座老房子的。你说过那座老房子曾经是属于一位老伯爵的,那老伯爵后来娶了一个异国女人。可是那个女人后来竟然杀了那老伯爵,卷走了老伯爵所有的钱,从此销声匿迹……那房子就也成了不祥之地,便被卖了。” 叶禾点头:“是讲过的。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传说的。” 时年静静抬眸:“我想我找到故事里老伯爵和黑寡妇的故事原型了。” “啊?谁呀?”叶禾惊讶得叫起来。 时年深吸口气:“你知道么你立了一大功。从前我一直想把燕舞坊和康川大学,联系起来,却始终没有太有价值的线索。可是现在,你帮我解决了。” 叶禾表示还迷糊:“那故事跟康川大学什么关系?” 汤燕卿又跟张三聊了一轮,从询问室走出来,瞧见她们两个在聊天,便信步走了过来。 时年背对着他的方向站着,说话说得太认真,便没有留意到他的到来。 他听见了她的话,便也忍不住眯起眼来。 叶禾是朝着他的方向,虽说好奇死了头儿说的话,可是瞧见汤sir这么一副严肃的神情,还是只好做了个鬼脸,自行告退:“头儿你跟汤sir先聊,等你们聊完了你在再来找我,咱们继续聊刚才的那个话题哈!” 时年见状便也赶紧回眸望去。 汤燕卿跟叶禾促狭眨了眨眼,便挪回目光来望向时年。 可是这一眼,便是褪去了笑谑,代之而起的是无言的肃然。 “说说吧,想到什么了?” 时年深吸口气:“……关于燕舞坊那座老房子的故事,老伯爵和黑寡妇的原型就是逸凡和皇甫惜安,也就是说燕舞坊曾经就是佛德家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两人曾经筑起过的爱巢。” “故事里说,黑寡妇杀了老伯爵后还卷走了老伯爵的全部财产,这就是在影射皇甫惜安的儿子以私生子的身份成为了佛德集团的继承人。” ☆、第227章 只是我们都有自己想做的事(第一更) 时年想起,自己彼时曾经对燕舞坊和康川大学宿舍的两条长廊颇为留意。两条长廊的形式和建筑风格十分相似,而且当初她第一次走进那栋古老的宿舍楼,闭上眼睛站在康川大学宿舍楼的长廊前,鼻子里闻到的是与燕舞坊的那条长廊几乎相同的气息。 也是拜当年所赐,长时间被关在黑暗里之后,鼻子的嗅觉就会格外灵敏,于是几乎能分得清空气中飘逸的老木头的独特气息——不同年份的木材含水量不同,产生的真菌也不同,所以真菌作用之下散发出来的味道也是不同。她那个时候就曾经觉得燕舞坊的老房子跟康川大学的老房子极有可能是选用了相同年份的木料,甚至用的工人也是同一批,所以处理的手法才会一致。 那时的直觉,今天终于借由这个故事找到了注脚件。 时年缓缓抬起头来:“既然如此,我担心皇甫华章与燕舞坊脱不开干系。” . 这样重要的线索终于衔接了起来,时年心下忍不住有小小的振奋,就像一直走在迷雾中的人,终于在层层迷雾里窥见了一丝光亮,照亮前路。于是忍不住抬头悄然望向他。 心下想,他也许同样会有小小的雀跃。 孰料汤燕卿却只是不动声色凝望她,没有什么高兴的表示,只是淡淡耸了耸肩:“原来皇甫惜安与伊凡的故事,你也知道了。可是由此就推论皇甫华章跟燕舞坊的有牵连,尚嫌武断。” “为什么?龊” 时年有一点意外,不明白他这次为何没有如同从前一样鼓励她,反倒直接否定了她。 “道理很简单,”汤燕卿两手插在裤袋,垂首望望自己鞋尖:“如果燕舞坊真的是他母亲曾经杀死他父亲的地方,那对他来说就是伤心地,对佛德集团来说也是个不愿再提起的阴影,所以无论是皇甫华章还是佛德集团,都一定会早早设法将那凶宅脱手转卖,怎么还会留着它,难道想给自己当做黑色的纪念品么?” 汤燕卿目光清淡,平静落在时年面上:“更何况燕舞坊做的是什么生意,你也知道。如果你是皇甫华章的话,你会不会将自己母亲住过的老房子当成做那种生意的场所?” 时年被问住,虽然很有些不甘心,却说不出话来。 汤燕卿凝视着她:“所以只做你记者能做的事吧,至于破案,尤其是命案,还是交给我们来做。” 时年霍地抬头:“你是在委婉提醒我,我的分析完全帮不上你们么?” 汤燕卿垂下眸去:“我是说术业有专攻。记者虽然也拥有追查真相的能力,可是记者却缺少警员专业团队,所以你最好还是放手,都交给我。” “可是我们的分析出现分歧了。”时年悄然攥起双拳,握在身侧:“你说让我收手,都交给你,那你是否还会按着我分析的方向去查?” 汤燕卿静静凝视她,看见了她眼中如夜空中星子一般闪烁而起的期待,却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会。” 时年便点头:“我明白了。汤sir自然一向最相信自己的直觉,我是你的学生,我理应让步。” “不是这个意思。”他仿佛也有些苦恼,抬手摘掉警帽,伸手耙向发丝:“我不是固执几年,更不是忽视你的观点……只是,这件事你交给我就好,我总归会给你一个明白的答案。” 时年一笑点头:“好。那你先忙,我走了。” . 目送时年的背影走出警局大门,贾天子抱着手臂缓缓走上来:“我的行为分析还是跟你学的,可是却连我都能看出来她只是假装应承,别告诉我你就没看出来。” 汤燕卿烦躁地又伸手耙了耙头发。 “我当然看出来了,可是我却必须跟她撒这个谎。” 贾天子了解点头:“我明白,你这样做的原因是不想她去走近皇甫华章。” “她太知道这个世上唯一能走近皇甫华章的只有她,除了她,你我都不行。”他长眉紧皱:“如果我赞同她的推断,她便会更勇敢地向皇甫华章走去;我只有给她泼冷水。” 贾天子却大摇其头:“可是她的性子你也该最了解不过,她是十分相信自己直觉的姑娘,这份自信也是来自她对她父亲的信任吧,她相信她父亲遗传给她的直觉不会出错。所以她会对合理的分析十分坚持,不会因为你的否定就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直觉。” “而且别忘了她父亲多年潜移默化的影响,她会视为破案而放弃个人的利益为己任,会为了维护正义而不惜自己。” “我明白。”汤燕卿锁住眉心:“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扬眸再度望向大门。大门外,伊人芳踪早已杳然。 这本是他跟她之间那一晚过后的见面,他却没来记得及向她倾诉自己的柔情和思念,反倒用毫不留情的否定将她给伤跑了…… 他懊恼地用脚掌碾了碾地面。 该怎样既能让她忠实地追随她自己的直觉,又能不让她涉足危险?< /p> . 时年离开警局,特地回了一趟康川大学。 她又站在那条长长的走廊的起点,闭上眼,让鼻子再去寻找答案。 虽然这条长廊上的气味千差万别,就在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会散发出属于自己的气味,而每一个走过走廊的师生也都会留下自己的气味,那些味道缠在一起,会给她的嗅觉带来困扰。 可是,这个世上最有力量的就是属于岁月的气息。那种特属于老房子的气息,纵然可能会被其他的气味削弱,但是却不会尽数掩盖。 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终于又找到了那种味道。她颔首微笑,她依旧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算汤燕卿给无情否定了,她还是相信。 这还要感谢爸,爸在世的时候,作为“刑警的自我修养”,对各种物品的气息都不放过,时常摸到什么就都凑到鼻尖去闻。而她在家的时候,爸也会带她一起去做这件事,所以她的鼻子才拥有了这样分辨气味的能力。 再睁开眼抬眸去望,校警办公室就在走廊的尽头。窗子里依旧坐着一个穿着整齐警服的校警,依旧透过那扇窗子向走廊这边望过来。 一如曾经的肖恩。 “Nana,怎么回来了也不上楼去?” 正在尝试着去模拟肖恩的心境,冷不防肩头被拍了一下。 时年回眸去望,见是钟馗,穿男生们都喜欢的格子衬衫,配卡其长裤,手肘下夹着书本,一副刚刚下课回来的模样。 时年尴尬一笑:“是,这就上楼去。钟馗好久不见,507就剩下你和玛丽娜了,有没有再来新的室友?” 钟馗耸耸肩:“咱们系都是研究东方学的,也都有点东方人的迷信。现在咱们507是仅次于周光涵房间的第二凶宅,谁还能愿意搬进来呢?” 时年也觉黯然:“那你和玛丽娜有没有想过另外申请一间宿舍,从507搬出来?” “那倒不必。”钟馗不在乎地耸肩:“或者也算因祸得福,我跟玛丽娜两个倒是清静。现在又快到期末了,正好能安安心心准备期末考试。” 这话听起来似乎倒也没有什么错,时年便颔首微笑。 钟馗上下打量时年:“倒是你有许久没回来上过课了。今天怎么忽然想起来回来却站在走廊上闭着眼若有所思呢?” 时年知道敷衍不过去,便说了一半的真话:“因为站在这儿,就会想起肖恩。所以……” 钟馗便也了解地叹息:“是哦。那段时间,我们都曾经经历过太多。” “最难得你和玛丽娜长情,还肯继续留在507。要不507就也会空了。”时年由衷地说。 钟馗点头一笑:“马克上庭的事我们也都一直在跟进关注,Nana,没想到理事长会为了你而出庭,正式走到公众眼前。” 钟馗淡淡一笑:“为了你,理事长多年来的神秘感全都毁了呢。” 这话说得叫时年也颇有些尴尬:“是,我欠理事长良多。” 钟馗点头笑笑:“我忍不住好奇,理事长既然能为了你做到这个地步;那假如有一天理事长也遭遇到这样的情形的时候,Nana你会愿意出庭为理事长作证么?” 时年便是一愣。 ---------------- 【第二更晚上哈,可能要晚10点左右~】 ☆、第228章 不见你?我管不住自己(第二更) 时年扬眉:“你怎么会这么问?理事长又怎么会被人告上法庭?” 钟馗耸了耸肩:“也说不定。况且我也只是做一个假设。” 时年垂下头去:“钟馗,你跟理事长很熟么?” 钟馗挑眉,随即含笑摇头:“怎么会。理事长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作为一个普通的学生,怎么会跟理事长熟悉?” 时年垂眸一笑:“可是你明明很关心理事长的样子。龊” 钟馗歪头想了想:“谁让我是康川大学的学生呢,对出资建造这所学校,而且多年来不间断投入的理事长,自然也会心生敬意。” “明白。”时年莞尔一笑:“这个问题我暂时无法回答你,因为这涉及到司法公正。况且我也始终认为,凭理事长的为人,该不会发生那样的情形的。件” “哦?”钟馗扬眉:“你这么信任理事长?” 时年想了想,含笑,却不语。 钟馗伸手拍拍时年:“竟然来了,就上去坐坐吧?” 时年想了想,便也点头:“好。” 走进507,时年便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 听见门响,一个俏丽的身影从厨房里蹦了出来,一脸的喜色,手里还握着锅铲扬脸含笑:“Surprise!” 时年一愣,跟在她身边的钟馗也是一愣。 就连那个冷不丁跳出来的人影,同样还是一愣。 . 时年细细打量面前那穿着围裙,长发松松挽起,流露出女子自然娇憨模样的女子,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玛丽娜?” 玛丽娜一向给时年的感觉一如她的出身,就是那种帮派出身的女孩儿,勇武有力,面色冷峻。可是眼前的玛丽娜简直就像是个居家的小女人,满脸满身的娇羞,哪里还有半点从前肃杀的模样? 玛丽娜看见走进来的竟然是时年,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随即放下手去,望着时年身后的钟馗。 “……我是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才没提前告诉你。可是你也没告诉我,Nana今天会回来!” 时年听出玛丽娜语气中隐隐的怨怼,忙道:“我今天实在是来得唐突。”尴尬回眸望向跟在身后进来的钟馗。 钟馗笑了声,赶紧跨步上前,站在时年和玛丽娜中间,先对时年说:“没事没事。507暂时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所以我们两个更是相依为命的感觉。我在期末的课程上能帮玛丽娜一点,玛丽娜就也偶尔帮我做顿饭作为答谢。” 他说着也站在时年的视角去望向玛丽娜:“……自从S走后,我们都才明白失去才知珍贵的道理,所以你瞧,玛丽娜现在也变得越来越柔情了。” “是啊。”时年也微笑点头。 钟馗再走到玛丽娜面前去,隔着他自己的身形,垂首跟玛丽娜说话。从时年的角度望过去,看不见他的脸,也无从去猜测他对着玛丽娜是什么神情。 那两人那么近距离地说话,且因她来得唐突,所以她便也不好意思细看他们,便偏开头去,径自走回从前她跟辣妹子的房间。 房间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让人心下只剩下唏嘘。 . 房门上有人轻轻敲响,时年拉开门,是钟馗走进来。 时年忙致歉:“我今天好像真的是来得不巧,不好意思啊。” “说什么呢,别那么见外。”钟馗含笑摇头:“你原本就是这个房间的住客,你回来是最正常不过的。” 想想从住进507以来,最初对她最友善的就是这个钟馗,时年心下便也不由感念。忍不住八卦一回:“你跟玛丽娜,该不会是在交往吧?” 钟馗面色一改,忙摆手:“Nana你千万别这么说。她是什么身份你也知道,我跟她不可能在一起。” 时年有些不解:“她生为帮派之女,这也不是她自己能够选择的。难道你和你的家庭会因为这个而嫌弃她不成?” “不是这样的,而且正好相反。”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隐约浮上眼角眉梢,钟馗将头别开去,只给时年大约45°角的侧面:“她生为帮派之女,她将来的婚姻也是注定的,不是帮派之间的家族联姻,就也会选择家族内的干将。我这样的普通学生,是不会入她兄长的眼的。” 钟馗文静和善,的确不是帮派所欣赏的那种骁勇的模样。 时年上前轻轻拍了拍钟馗的手肘:“可是我能感觉到玛丽娜对你的态度很不一般。同样都是女人,我知道她那眼角眉梢的柔情都代表了什么。如果真是两情相悦就别放弃,出身背景和家人的看法其实也许还都有转圜的余地。” 钟馗眉间难掩烦恼,却还是努力一笑:“咱们不说这个了。难得你来,正好她做好了饭,不如一起尝尝她的手艺。” 时年向外瞥了一眼,只见餐桌上摆上了碗碟,却没见玛丽娜的身影。时年便含笑婉拒:“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还有点事 ,就不打扰你们的晚餐了。钟馗我先走了,拜拜。” . 走出宿舍楼,之前的所见在脑海中盘旋缠绕。 立在宿舍大门口,忍不住又去望向肖恩死亡的那间校警办公室……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校警办公室的窗口。古老的建筑,都有高且狭长的窗口,石头砌成的窗框又厚又重,仿佛将窗内的世界与窗外的分隔成两个。 不知怎地,她有些脑洞大开,想起巴士底狱,也想起《铁面人》。那里面的古老监牢的窗口,与这扇古老的大窗也一定有着相似之处吧? 这般想来……时年心下便是一悸。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皇甫华章,想起了从前那条左右布满欧式老房子的小街,想到那栋小白楼的窗口,想起那个曾经孤单坐在窗内望向窗外的她的那个人。 窗口…… 这个时间窗口里亮着灯,明亮的灯光照亮夜色,原本是温暖的象征,却因为那里曾经死过肖恩,于是反倒叫时年觉得有些阴森。 就像整栋楼就是一头蹲伏的兽,那个窗户就像是那兽的眼睛,悄然无声地从背后凝视着她。 那种感觉叫她陡然觉得全身发寒,连忙裹紧大衣,将寒意驱走。 冬是越来越深了呢,这校园的夜晚也越来越叫她觉得寒毛孔全都张开,一丝一丝都灌进了冷风去,透骨彻寒。 . 她又站了站,克服自己心内涌起的奇异直觉,便垂首匆匆疾步而去。 却还没走几步,便听见随着夜风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 那呼唤的声音不高,而且轻易便被冬夜寒风吹散,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叫人容易错觉那不是真实的,而只是自己内心记忆的一声回响罢了。 就算心未曾动,可是毕竟有石块落水,便也终究荡起圈圈涟漪,余韵不绝。 她便停了步,不敢确定地回眸朝风声来处望去。 风吹落叶,飘飘洒洒,就在那寒风孤叶里直直立着一道身影。 穿黑衣,在这冬日的夜色里便更显得瘦且高,又直又孤寂。 风吹起他大衣的衣摆,顺便扬起他颈上的围巾,便将他的孤绝又拉出几分飘逸之色。 俊雅绝伦,却叫人莫名地觉得心下酸楚,再深深吸进一口夜色里的冷风,便连鼻子都跟着一起酸了。 时年急忙悄然吸了吸鼻子,又用手揉了揉鼻尖,才扬眸直望过去。 “先生,您怎么来了?” . 皇甫华章孤绝立在夜色冷风里,目光却温暖又柔软地投过来:“我这个人从出生道现在,生活的轨迹都被困在几点一线之间。从前在中国,是在家和复健诊所中间;后来到了M国,也只是在家和公司之间,偶然才来学校里开会,却也都是坐在办公室里不出门。” 他停顿片刻,再扬眸望来:“而我近来总是不能自控地出现在我并不曾出现过的地方,彻底打破了我多年的习惯。” 他再缓缓吸一口气:“……只因为,在这些地方才能遇见你。” 她从来到康川大学,到立在长廊起点良久,再到回宿舍盘桓了一阵,时间加起来已经不短。皇甫华章身为大学的理事长,得到了消息也不难。 时年深深吸口气:“先生,您来找我做什么呢?我都说了叫您伤心的话,我已经拒绝您了……您便不该再来,不该再理我。” 他轻轻挑眉:“说实话,你真的是伤到了我的骄傲。所以我也想如你所说的,不该再来找你,不该再理你。可是……我绝望地发现,我做不到啊。” “念,你说我该怎么办?” - 【明天第一更大约在上午8点左右哦~~】 6张:7480多多 3张:375788846、cljtszy2012、 2张:LA草草 1张:yyloh、diqidiqi、kay550602、yfyue771205 15007275749的红包+鲜花 ☆、第229章 只要你高兴,我就承认我的错(2更1) 时年难过地吸了吸鼻子:“先生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哪里好,值得先生一次又一次放下自己的骄傲。先生的骄傲就像雪山流云,从不为俗世红尘中的人和事乱心,先生应该保持自己的骄傲,不值得为了我这样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一再将自己降低到尘埃里。” 皇甫华章里在风里,身子孤绝直立。仿佛回答时年的话,又仿佛是顾左右而言他:“这世上的爱情,实则也都是自私之事。一个人爱上的,也许永远都是自己心中的一个幻影。纵然那个幻影披着真实的身份,却实则爱侣想要的都不过是那个人身上能满足自己幻想的某个方面。” 他目光如夜风一般飘落下来:“比如你,你说你不知道你自己好在哪里,可是在我眼里,你却是这天下唯一对我展现过最纯美笑颜的少女。你对我的笑,没有任何的蔑视,更没有半点心机,甚至在我故意对你摆出冷脸来,你依旧会在隔日继续向我微笑……人世间的一切纯良都只体现在你一个恩身上,所以在我眼里你是独一无二,你是无可替代。件” “你说你太普通,普通到不值得我一再为你降低到尘埃里;可是我却要说:你在我眼里就是不可替代,是最最珍贵的宝物,所以我只能看得见你,心里只能独独等着一个你。这世上的确是也许还有其他好女人,只是——与我无关罢了。” “你的好,也许不在你自己心里,可是它却清清楚楚地就刻印在我心里。经年不改,念念不忘。” 时年怔怔,心下无法不感动。 这尘世中的每个女孩儿,实则都是再普通不过,不是都有上天眷顾的绝世美貌,也不敢称自己“就算不是美女,也能优雅地当一个才女”;大多数的女孩儿就如身边的所有普通人一样,过着再平淡不过的生活。 纵然心里再认定自己总归是不同的,可是却也终究会在优秀的异性面前,忍不住担心自己太过普通,自己都会看不见自己好在哪里。 可是这样的时候却有一个优秀的异性会郑重地告诉你,你是如此与众不同,你在他眼中独一无二……这便有一种灰姑娘穿上水晶鞋的感觉龊。 你不是不美,你怎能不好,你只是被俗世的轻尘遮掩,叫你自己都看不见了自己的风华。可是这人世间终究会有一双慧眼,会一直凝望着你,等着你姗姗而来,一点一点出尘绝世。 时年垂下头去,“谢谢您。” 这个冬日的夜晚,终于在这一刻浮起了一层暖意。 皇甫华章便踩着草地上的落叶,沙沙地朝她走了过来。立在她面前,垂首深深望她:“……这么说,你终于肯原谅我了是不是?” 时年讶异,抬眼望他:“我没怪您啊,又何来原谅之说?反倒是我伤了您,我心里非常抱歉才是。” 皇甫华章却笑而摇头:“不是。念,我虽然不是燕卿那样的行文分析专家,可是我好歹也看过许多这方面的书。我看得懂你的抗拒,即便是现在,你与我相处、对话,实则言谈举止里还藏着勉强。” 时年震惊。 却也随之释然。 这样的皇甫华章才是真实自然的皇甫华章,如果他对她说他什么都看不出来,那她才会反而失望。 他就像神,高高立在半空俯看尘世里的芸芸众生。谁都逃不过他的眼,谁的一举一动都在他计算之中。 时年便垂下头去:“……先生,熊洁死了。那一场大火虽然是从她邻居家中起的,让她的死亡看起来只是受到波及。可是我不信。”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难道你是怀疑我烧死了熊洁?” 时年咬住唇,却还是毅然点头。 “因为当初先生说过,帮我找到熊洁的条件是让我答应跟先生交往。先生派出了王牌手下,几天便践行了对我的承诺,可是我却最终还是拒绝了先生。先生盛怒之下难免迁怒熊洁,所以……” 皇甫华章手握手掌的骷髅头,仰头望向暗寂的高天。漫天繁星,寒凉闪烁,像是一颗又一颗过于冷静的眼。 “念,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曾经在绝望挣扎之下,迁怒熊洁。” 时年心下愀然一紧。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痛快地就承认了。 他缓缓道:“坦白说,熊洁这样的角色,在我眼里连一点重量都没有。以我的性子,连提到她的兴趣都不会有。” “这样无足轻重高的小角色我都派出了手下的王牌去营救,可是救出她来,却没能实现我的愿望。就像杀鸡却用了牛刀,一想到她就让我懊恼。” “更何况,就是在她家门外,你对我说出拒绝……念,我不是圣人,在你的问题上,我只会是这个世上最小心眼的男人。我的骄傲受到从未有过的挫伤,严重到让我自己有些承受不住,可是我却不能向你宣泄出来,我得卑鄙地去找个能泄愤的人……我便自然联想到她。” 皇甫华章说到这里深深吸气:“……我这个小气鬼,就毁了她的工作。” 他抬眼, 竟像个做错了事的小男生,有些彷徨,有些怯怯地凝望住她:“我知道我很恶劣,可是当时我真的忍不住想要做些坏事,否则伤到的就只能是我自己。” “可是念,我跟你保证,她那样的小角色对于我而言无足轻重,所以我对她的惩戒也只是暂时夺走她在事业上的骄傲罢了,我还不至于要为了她而去谋划一场谋杀。” “那样一个小角色,我要了她的命做什么?就算有人想要将生命奉献给我,我还得掂量一下他们值不值得。” 时年呆住,大脑有些停摆。 熊洁的事业出现危机,她也早就发现了。 作为对手,她的稿子不再出现在版面上,代之的却是她手下署名的稿子,且题材还是她之前一直在关注的报道选战、揭短汤家的主题……都是媒体业内人,时年又如何猜不到熊洁那边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倾轧事件呢? 况且她身边还有叶禾这样的小八婆,小麦这样的小灵通,借助她们两个,不难得到黑幕那边的内部八卦消息,所以时年便也验证了自己的担心。 ——而此时,皇甫华章承认了这就是他的所为。她是既感欣慰,又觉迷茫。 欣慰的是终于能印证此事的幕后之人,迷茫的是她的推理只被印证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死死卡住——更要紧的是,究竟是谁烧死了熊洁?! . 夜风寒凉,时年心内也觉得冷,便觉寒意彻骨。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却还是觉得内外都是寒意不住袭来。 皇甫华章见状蹙眉,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朝她伸出的手,转而解下他的围巾,将它打开,做成披肩的模样,帮她围拢在身上,紧紧地裹住。 那围巾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柔软而轻薄的美利奴羊绒带给她层层暖意。 他没有直接拥抱她,他知道她不会答应,于是他只用这围巾裹着她,却也像是一个紧紧的拥抱。 他满意却又惆怅地叹息,深深垂眸望她:“我知道我错了。我答应你怪我。可是我不准你这么用不开心来惩罚你自己。” “念,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起来?是要我去自首,是我坑了她的事业么?如果是的话,你就点头,我明天一早就去《黑幕》,亲口向她的同事说明真相。” “或者这条新闻素材留给你们《深喉》,你派人来采访我,我授权你的同事来写这篇文章,掀开熊洁职场受挫的原因。” “可是这样一来,先生你的形象岂不坍塌了?”时年也觉十分意外。 他却扬眉,傲然一笑:“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能开心,我什么做不出来?” 时年终究还是摇头:“职场上的事……严格说来谈不上‘自首’,因为还没有哪一条法律明确禁止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蹙眉:“也就是说,即使我这么做了,也还是无法让你开心?” 他修长的手指紧紧箍住围巾,透过围巾,隐约传来他焦急的颤抖。 “那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 他无助地盯着她,忽然眼睛一亮:“我帮你找到害死熊洁的真凶,怎么样?” 时年悄然扬眸:“先生真的肯?” ---- 【第二更还是大约晚上10点哦~~有亲觉得最近皇甫戏份多于汤sir;早在庭审的部分已经告诉过大家了,两人是从庭审为转折点,不动声色完成了一次角色互换啊。皇甫就是正式走上前台来了,戏份本来就是要多呀~】 ☆、第230章 侧写乔治(2更2) 时年便应允下来。 皇甫华章能带到她面前来的凶手,究竟是谁。 皇甫华章高兴得微笑,立在冬夜寒风里却开心得像个孩子。 这样的皇甫华章对于时年来说是陌生的,时年相信他这样的模样对于他身边任何人来说都也同样都是陌生的。眼前的人是皇甫华章,却已经宛然不再是从前的皇甫华章。 从他的身上……隐约之间,甚至能看到汤燕卿的影子龊。 她便微笑起来:“我是派给先生一个为难的大差事,现在就连警方尚在一筹莫展之中,先生接下了,竟然还这么欢欢喜喜。” 他傲然耸肩,又将围巾紧了紧,仿佛将她更紧地箍进怀抱件。 “警方一筹莫展的,不等于我就没有办法。”他垂眸,深深凝望住时年的眼睛:“对我来说,找到杀死熊洁的凶手虽然有难度,但是不等于做不到;对我来说这世上最难的事,是赢得你的心。” 时年垂下头去:“先生这么说,只能叫我汗颜。” 他轻声笑起来。 夜风倏来,撩动她的鬓发。有几茎淘气地溜到她眼睛前。可是她的身子和手臂一样被困在他的围巾里,没办法抽出手来去撩开那淘气的发丝,于是她只能翘起唇角,吹气赶走那淘气的头发。 他见了便笑得更愉快,腾出一只手来,替她拨开淘气的碎发。 指尖拨动,有意无意间划过她的额头。那小小的碰触宛若一道电流,同时击中了他和她。 他微微一怔,紧接着便垂眸去看时年的眼睛……他是在等着她的答案。 时年深深吸气,悄然在身侧攥紧了指尖。却——没有避开他的碰触。 他便又笑了,在这冬夜的凉风里燃起层层的暖意,全都燠暖落在她的面上。 “你不必汗颜,我说你值得,你就值得。你只需平心静气接受我的心意就够了。” 时年乖巧垂首:“好,那我就等着先生的好消息。” . 上海。 汤燕衣与李乐文也迅速打得火热。 汤燕衣报了假名,假托的身份是大马华裔,是回中国寻根的。 在李乐文的眼里,汤燕衣是一个涉世未深,美丽却并无城府的女孩子。也有些小聪明,可是往往在对待事情的途中说些傻话,将她的智商和情商值都拉低。 这样的女子叫李乐文十分开心。 既美丽又无太多心机,让他只尽情享受她的美丽就够了,只需要花一点心思哄她开心即可,不必如天天对着他老板乔治那般叫人心累。 连续多日李乐文都邀请汤燕衣出去,或者是经典的吃饭+看电影,或者去看演出。每次相见,汤燕衣总会给他留下极放松的心情。 两人这两天的谈话里,是不是也都会围绕着乔治。毕竟两人的缘起也是因为乔治,而且汤燕衣说十分在意那天在那人身上泼了咖啡;再后来是聊李乐文的工作,帮李乐文排遣工作的压力。 李乐文的工作就是整天都陪伴在乔治身边,传达和执行乔治的命令,于是说到李乐文的工作,便自然都绕不开他的老板。 几天不动声色的了解之下,乔治已经在汤燕衣脑海中留下了一份画像: 1、乔治很聪明。也许是佛德家族的遗传基因的强大,他以长子的身份虽然没能成为佛德集团全球主席,而是退而求其次地接手了亚洲分公司的业务,但是他的业绩却增长很快。 原板的佛德集团的主战场还是在美洲和欧洲,亚洲是新兴市场,业绩不算最好。可是在乔治的努力之下,亚洲的市场营收已经超过了欧洲市场,直逼全球营收第一的宝座。 2、乔治有一个绕不开的心结,无论公事还是私事,只要是触及都这个心结,他就会发很大的脾气,而且就此连续多日喜怒不定。 3、乔治表面上对集团总部下达的命令都十分顺从,尽力照搬,可是私下里,他许多回悄然更改,或者是手艺李乐文等手下在执行的时候,只按照字面的含义去办,可事实上还都是听从他的吩咐。 4、乔治十分讨厌相貌古典的中国女子,有人想要介绍那样的姑娘给他认识,都被他毫不客气地讥讽走了。那天在皇隰国际酒店的大堂,乔治之所以地汤燕衣不理不睬,实则也是源于这个原因。 据此,汤燕衣心下已经对这个乔治有了初步的性格侧写。 1、乔治自视甚高,追求事业上的成就感。 此处也正与皇甫华章抵触,且正是皇甫华章阻碍了他登上更高的舞台,施展更大的报复。 所以—— 2、他还在痛恨皇甫华章。华府华章已经成为了他解不开的心结。 由此便也不难分析出他为何刻意整形成皇甫华章的模样。 3、乔治从未曾真正想要放弃过佛德集团。他在公事上阳奉阴违,是他想要体现自己身为佛德家长子的影响力,他甚至强迫 他亚洲区分公司的同事只认知他的存在,而学会漠视全球总裁的存在。 4、乔治同样痛恨皇甫惜安。可能来自两方面的原因:一是皇甫华章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继承人之位;二是皇甫惜安也曾夺走了伊凡,对于当时也还年幼的乔治来说,就是夺走了他的父爱。 她当晚就将这份性格侧写发给关椋看。 关椋看了也长眉微蹙:“这份侧写能得出什么结论?” 汤燕衣面色严峻:“能得出倘若皇甫华章做了违法之事,尤其是在亚洲的范围内,倘若现场还能找出目击证人,言之凿凿说看见了皇甫华章的话——那就有可能真凶不是皇甫华章,而是乔治。” 关椋便一眯眼:“那你这种怀疑的纵深时间可以延续多久?” 汤燕衣回答得也十分谨慎。 “我咨询了整形专家,据说这样照着另一个人的样本所做的整形是一件旷日持久的工程。面容和五官需要一点点调整,向目标形象靠拢;而且有的部位只整一次还不行,需要多次反复修整,才能达到高估肖似的效果。” 汤燕衣深吸一口气:“所以严格来说,我对乔治的怀疑纵深时间已经向前又提了数年。也即是说,乔治的整形可能是几年前就开始的了,而以他与皇甫华章的兄弟身份,即便他那个时候还不是完全肖似皇甫华章,但是至少轮廓已经可以达到模仿秀的效果……” 几年前…… 关椋忍不住眯起了眼。 时年的过往,他虽然知道得没有汤燕卿那么详尽,可是毕竟是汤燕卿的手下,于是从前一起打球之后,三人一起去酒吧大醉一场的那些夜晚,汤燕卿也曾多多少少提及过。 汤燕卿一直没放弃过那个案子,他说四年前的事情不能就因为中国警方抓到了一个顾勇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案了。不管是为了因公殉职的时浩然,或者是为了时浩然苦命的妻子……还有当年的时年,还有当年的他自己,他也一定会重新掀开四年前的真相,给所有涉事的人一个明白的交代。 为了四年前的案子,时年也跟她母亲一样性情大变。她母亲是疯了,她自己则记着要破案所以才死死抓住了自己的理智,没让自己也躲进疯症里去。可是她却因此而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也因为这一切,她才会跟向远过了四年阴差阳错的婚姻生活,导致那四年的时光都成了一场蹉跎。 汤燕卿趁着醉意讲述,最初他不明就里,就跟着傻傻地听;后来是更了解汤燕卿一点的贾天子跟他点破,说汤燕卿是在怀疑皇甫华章。 也正因为如此,汤燕衣要私下里暗查皇甫华章,他才答应了她去搜集皇甫华章的资料——总归,这些资料就算汤燕衣用不上,却兴许能帮得上汤燕卿。 身为拍档,他不擅长行为分析,甚至也不熟悉传统刑侦……但是他有他自己擅长的领域,他想利用自己的专长来帮上汤燕卿的忙。 而如果眼前汤燕衣的分析是正确的话,那是不是说“几年前”也包括了四年前;而汤燕卿对于皇甫华章的怀疑,是否也只是怀疑错了人? 乔治见将皇甫华章母子怀恨在心,那他一定会图谋报复。面貌上的相似,无疑便是他刻意为之的报复内容。 而燕舞坊既然曾经是皇甫惜安居住过的地方,皇甫华章怎么会将这个地方变成做那种生意的场所? 可是这件事如果挪到乔治身上,那就变得再正常不过。 乔治痛恨皇甫华章母子,自然希望所有脏的臭的都用在他们母子身上啊! - 【明天的更新还是在晚上十点左右哦~】 ☆、第231章 面对面 经过了几天的相处,李乐文与汤燕衣的关系层层递进。 这晚李乐文在上海一间著名的本帮菜馆定了位子,专门花了大价钱请那家的老板兼手艺传人亲自掌勺,为汤燕衣奉上一桌子浓油赤酱、醇厚鲜美的本帮菜。 为了配合气氛,两人都喝了一点小酒。 李乐文本是场面人,酒量自是不错,可是今晚喝了一半的酒量,酒意便有些上了头去,面色先酡红了起来。 这也许正是应了“酒不醉人人自醉”这句话。 汤燕衣身为女警,早就明白为了破案有时候不能不用一些非常手段的道理,于是酒量也是不错。可是看见李乐文面色酡红起来,便也按住了酒杯,迭声说“醉了,醉了”謦。 李乐文起身结账,身子略有摇晃。 听了他付账时候付出的那个数字,汤燕衣心下也小小地心有惭愧,便连忙上前扶住了李乐文。 李乐文顺势将汤燕衣搂住,将体重大半都压在了汤燕衣身上。 汤燕衣说先送李乐文回酒店去,可是李乐文却含醉磔磔地乐:“你真的想去我那里么?不后悔?” 汤燕衣含笑点头:“不后悔。” 乔治主宰皇隰国际酒店,李乐文作为他的助手,且也是在中国没有房子的外籍人士,于是自然也是跟乔治住在一起,就连房间也应该距离不远。倘若有机会走进李乐文的房间,便说不定也有机会更近距离窥视到乔治的更多信息 于是今晚就算明知道李乐文会有特别用意,她也乐意前往。 . 喝了一点小酒的汤燕衣,面颊绯红,眼神流动如波,唇红若樱,看得李乐文更是心痒难耐,于是便带汤燕衣回了自己下榻的地方。 果然就是皇隰国际饭店,果然就是顶层的套间,毗邻总统套间。 两人摇摇晃晃进了房间,李乐文垂眸凝着汤燕衣:“……你什么都好,既是有点太过矜持。你能与我热烈地谈一两个小时的工作,却不肯叫我碰一下你的小手。可是今晚你说主动要到我这里来,我真的是喜出望外……” 李乐文正说到动情之处,却话还没说完,后颈上就是毫无防备的一手刀。 李乐文软软倒下,汤燕衣伸手接住,面无表情将他搁在床之上。 身为乔治的助理,她不相信李乐文一点身手都没有。可是今晚酒不醉人人自醉,李乐文情动之下毫无防备,这才叫她这么顺利得手。 汤燕衣将李乐文的衣裳裤子都扒了,用力将床单和枕头都揉搓得凌乱些,然后才拉过被子给李乐文盖上。 这一刻即便面对的是李乐文赤着的身子,她也眸色无动,面上更无半点羞红。 整饬完毕,汤燕衣悄然走出房间。 一路走进来的时候,她借着李乐文身子的遮掩,早已暗中观察到了楼道里各处监控摄像头的位置。 这里毕竟是对外营业的酒店,就算为了安保的需要而布下监控网络,但是他们的布线却也只是形成常规的网络。以一个女警经受过的训练能够发现这些摄像头朝向的死角。 汤燕衣在脑海中谨慎计算了一下该楼层各个摄像头朝向所交织成的网路,然后便果断挪动脚步,朝着总统套房的方向走去。 途中不断闪身贴住墙壁,或者是下蹲闪挪,以期逃开摄像头的监控。 一切都算顺利,汤燕衣走到总统套间附近,背到死角,从自己包包里掏出客房服务人员的服装换上。 为了今晚的计划,她连续多日道皇隰酒店踩点儿,熟悉了客房服务的衣着和服务规范。 穿戴停当,她敲门。 没有回应。 她再敲门,职业口吻地说:“客房服务。” 依旧没有人应门。 看来,乔治此时不在。果然天随人愿,注定她不虚此行。 汤燕衣便耐心背转身去,将套印下来的李乐文的指纹模按在总统套房的指纹锁上。 原来用泼咖啡的方法,本希望能够套取到乔治的指纹,可是却没能成功;她便转而想,李乐文作为乔治的助理,他的指纹也一定存在房门锁的指纹库里,以便乔治的不时之需。 随着一阵悦耳的乐声,指纹锁终于顺利开启。汤燕衣忍不住小小欢呼,背向房门左右观察,随即戴上手套,无声开门,倒退进房中。 大致打量一眼,果然并未见乔治人影。 她便迅速走进洗手间,寻找乔治可以留下的DNA信息,或者是指纹。 可是……不知是否酒店的客房服务太过认真负责,她竟然连一根头发,或者镜子上杯子上的一枚指印都没能找到。 就连牙刷竟然都是新换上的,找不到用过的牙刷;梳子等也都是未开封、新更换的一次性用品。 她原本指望乔治这样的人一定有自己的品味追求,所以不会使用酒店的一次性洗漱用品,而会用自己的,那么牙刷、梳子、剃 须刀等私人用品上便都会留下极为有用的痕迹……可是,此时看来却成了事与愿违。 她只好离开洗手间,悄然走进乔治的书房去。 书架上摆满了书,不是酒店提供的那些看似丰富多彩,实则单调的那些书,而都是实用的经济类、文化类的书籍。每一本的书脊都是半旧了,足见这些书不是摆设,而是早被捧读过许多回。 汤燕衣微微眯起眼来。由此可见这个乔治果然都一直都在学习,从未曾放弃过充实自己,让自己强大。 他的执念,原来也如此深刻。 书架上没有太明显的可资利用的线索,她转头望向书桌。 桌上摆着笔记本电脑。 汤燕衣深吸口气,毅然走过去翻开电脑盖。 自然有密码。 汤燕衣尝试了几下,最后还是发短信给关椋,要关椋帮她“撞库”。 关椋没用几分钟便发来一串数字,汤燕衣输入,果然顺利通过! 等待的瞬间里,汤燕衣心随电转,将那串数字在脑海中过了一下,随即便也明白了过来——那串数字不是乔治的生日,也不是他其它可以查到的纪念性数字,而恰好是他母亲的生日。 念慈恩自然是身为子女应该做的,可是乔治这样做的缘由却显出一些偏执的意味来。 将母亲的密码设为自己笔记本电脑的开机密码,而且这台笔记本是放在工作所在地的酒店房间的书房里,就说明这台电脑是他办公时一定会用到的……用母亲的生日来当工作电脑的密码,便证明他依旧对身为长子却失去了佛德集团全球主席的位置耿耿于怀,对皇甫惜安母子带给他的身份和生活的改变没齿难忘。 说时迟那时快,电脑启动。 桌面异常干净,甚至叫人有些心悸。 大多数人使用电脑,都会在桌面上放上许多的图标,自认为都是非常要紧的,仿佛每日每时都要用到的,仿佛不放在桌面上就会完不成那种要紧似的。如此累积下去,桌面上都会堆了不少的图标,以致于多少电脑助手之类的软件都有一个“整理”桌面的功能,足见犯这样小小毛病的人该有多普遍。 在那样的普遍之下,若当真子撞见一个桌面上干净到只剩下一个图标的电脑,便反倒会让人觉得异类、不正常。 汤燕衣便怔住,深吸口气,转着鼠标从桌面上仅剩下的图标上划过,反倒有些举棋不定,该如何查找自己需要寻找的东西。 犹豫一瞬,她还是毅然决定点下了那个图标。 既然他桌面上干净到只剩下一个图标,那就说明那个图标有可能是极为重要的。 图标指向的文件弹开—— 汤燕衣带着紧张和兴奋,急切注视过去。 却被吓得猛然起身,向后连退了三步! 那文件弹开的窗口,竟然是一段监控画面。画面里分成九格,里面分别记录着她一路从李乐文的房间走到总统套房门口时候的主要行为举止! 而最中间的一格里,讶然就是她此时的即时情态! 有人在严密地监控着她,观察着她,看穿了她所有的小伎俩,耐心等待她走进他的掌心,那人便猛地倒转了手掌,将她当做一只蚊子一般直接拍在了桌面上! ——即将,粉身碎骨。 事情太过突然,汤燕衣也半点都没想到,她伸手按住心口,大口喘气,左右顾盼, 面上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刺,而发丝也惊栗地全都竖起。 她目光上下左右地惊疑旋转,寒声低喝:“谁?出来!” . 入户房门随即无声打开,随即门锁咔嗒一声静静地合上。 汤燕衣惊慌失措望过去—— 却见身姿修长的男子冷漠立在门口,目光浮上来,落在她面上,却并没有半点的惊讶,面上眼里都是一贯的清冷,仿佛她的不请自来对他而言没有半点的意外。 事已至此,再虚饰都已经没用。 汤燕衣便深吸一口气:“乔治,你既然早知道我要来追查你,你大可以直接坐在房间里等着我。我一开门的当儿,看见就坐在房间里的你,我会同样狼狈。你又何必如此装神弄鬼?!” 乔治默然盯着她:“从在酒店大堂里莫名其妙端着咖啡直奔向我,再到毫无技巧地装作摔倒,接着钓上李乐文,继而明知道他花了大价钱请你吃了今晚这一顿堪称奢贵的晚餐……你废了这么多心力,就为了走进我的房间,想要拿到我的DNA。” “费时费力,不过看样子你乐在其中。怎样,玩儿够了么?” . 被人捉了现行,汤燕衣顿感无地自容。 她真给爸丢人,给汤家丢人。 心下便莫名浮起皇甫华章曾经伤她至深的那句话,说她一点都没有汤家人的气质…… 她的指尖扣紧身后的椅子,压住心下的慌乱,高高仰头面对 乔治。 “那你呢?你竟然早就识破了我的伎俩,却还能耐心地陪我玩儿到现在。你的所作所为同样也是费时费力。那我就要问你一句同样的话:你玩儿够了么?” 乔治这才高高扬眉,那张像极了皇甫华章的脸上涌起一层惊喜。 “你很勇敢,也够聪明,这样的女人才算有些意思。” 他说完信步向桌边走过来,汤燕衣惊得连忙观察环境,以备一旦他扑过来捉她,她也能趁机逃脱的路线。 乔治走得缓慢而优雅,眼尾微扬的眸子好整以暇将她面上所有神情全都收入眼底。 距离还有四五步远,已经到了汤燕衣必须做出决定的生死线。 乔治忽然停步,修长的手指拂过昂贵的钻石袖口,傲慢一笑。 “不用想逃了,我方才已经将房门锁启动了紧急模式。也就是说只有我的指纹才能打开门,其他任何人的都不行。李乐文的指纹已经无法再帮得到你。” 他说着忽地勾起唇角,仿佛觉得什么事好笑。 他抚着袖口回眸打量自己的这间屋子:“这里对你来说就是一间密室。嗯哼,用总统套间来当密室逃脱的地点,这也算是一个经典的地图了。怎么样,想玩儿么?” 汤燕衣冷笑:“乔治先生,你太小看我了。” 她说着举起手机,“我已经预先设好了报警电话。现在给快捷按键按下去,警方就算听不见我的声,却也会收到我预存的求救短信。上海警方的接警应急反应速度是十分惊人的……难道你想试一试么?” 汤燕卿说着傲然眯起眼睛:“你说这里是一间密室,你的意思便是涉嫌非法拘禁。虽然我偷进你的房间是有错在先,可是我到时候自然有法子为自己辩白;那与我的错处比起来,你非法拘禁的罪名无疑要更严重得多。” 她是警员,纵然是M国的警员,纵然回来中国只是寻根的理由,可是身为警员一旦在异国他乡也发现了自己想要追踪的人,是没人能够抗拒得了这个机会的。所以到时候只需要向中国警方表明自己的身份,尽力为自己的动机做以解释,那么相信同样身为警员的中国警方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纵然有错,却也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更何况……她是汤明翔的女儿啊。汤明翔身为M国首位州级的警界首长,曾经一度也被中国的警方同仁所一致敬重。汤明翔曾经带着手下来访华,双方做过愉快的互动。所以相信中国警方也一定会看在爸的面上,不会对她怎么样。 乔治却满怀嘲讽地扬声冷笑。 “报警?这位天真的小姐,你难道梅听说过这个世上还有手持信号干扰器这种东西么?” 他说着傲然抽出手来,将掌心朝向汤燕衣,缓缓展开。 一个小型的电子发射器模样的黑方块就在他的掌心。 汤燕衣大惊,不过还是不甘心地用力看了一眼自己握在手里的手机—— 果然这一刻的信号强度显示为零! 汤燕衣手指紧握凳子,心下略有紧张却不慌乱。她扬起下颌,傲然迎上乔治的眼睛。 “你想怎样?难道真的想将我拘禁在你这间密室之中?” . 乔治悠闲一笑,走过来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自在地叠起长腿。 “你是女警。” “你不介意我拘禁了你,实话告诉你说,我也不介意真的就将你拘禁在这这里。我是这间酒店的老板,我可以抹去你所有曾经出现在这里过的监控录像。就连你之前跟李乐文去过的那间本帮菜馆,我也完全有能力能叫他们同样也删除有关你的任何视频资料,甚至是大脑里的记忆。” “我只是觉得聪明人不该办糊涂事,咱们俩这样针锋相对,盲目地将彼此都逼到绝路,又有什么积极意义呢?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你先说说看,警方为什么要暗中查我?我做了什么违法的事了么?” 汤燕衣又觉头皮一炸:“你凭什么说我是女警?” 她被他看穿了意图,拍下了监控录像,这还有情可原,可是她总归自信没有泄露过自己的警员身份才是啊! 乔治歪了歪头:“Ma‘am,我一直觉得你还算聪明,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他说着伸出修长的手指,清淡指了指电脑:“看中间那排第一个画面,那是你在我洗手间里取证的录像。看看你的专业手法,分明就是警校里学过的。我记得那门课好像叫‘痕迹学’吧?” “如果不是女警,你取我DNA做什么?又怎么会用警校里叫出来的方法来做?我乔治·佛德又岂是连这一点都瞧不出来的?” 汤燕衣登时耳鸣。 一个人的教育背景,有时候宛若与生俱来的遗传,会在人自己意识不到的时候就做出习以为常的举动来。 抬眼满意地凝视汤燕衣的面色,乔治满意一笑:“话已经说到此处,那我就 不妨再多说一句:实则痕迹学鉴证的理论之下,每个警员的取证手法还有所不同。而你的手法十分独特,让我忍不住想起了一个人。” 乔治说着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来。 汤燕衣一看之下,面上便是狠狠一惊! 那正是她父亲汤明翔的专著,就是讨论犯罪现场鉴证人员的取证手法的! 乔治目光不疾不徐罩在汤燕衣面上,毫不意外她面色的急剧变化。 他便淡淡一笑:“汤小姐,请坐。” . 汤燕衣如遭雷劈,只能跌坐下来,隔着书桌与乔治冷冷对峙。 乔治淡笑摇头:“汤小姐果然还是华人,做事就是喜欢这么一板一眼,明明眼前就有转圜的余地,却时常忘了叫自己转一个弯。” 汤燕衣扬眸望过去:“你到底想怎么样?” 乔治手指没有离开那对钻石绣口,修长的指尖始终插在袖口里,优雅而又傲慢。 “……说,为什么查我?这么大费周章地设法卧底、跨境取证、又在没有搜查令的前提下擅闯我的房间,私开我的电脑。如此决绝,便意味着重大的动机。” “我对此十分好奇。所以谈个交易,你告诉我你的调查动机,我就将今天的事情一笔勾销,不会向中国警方报警,也不会向你所在的警局提出抗议……更不会,因此而殃及你父亲的清誉。” 他转了转眼珠,傲慢轻笑:“你父亲快要退休了。以他在警界这些年的贡献,是完全可以做到完美离开的。你作为他的女儿,一定不希望影响到他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的,对不对?” 汤燕衣死死闭上眼睛。 乔治真的好狡猾,他直接抓住的就是她的软肋。 她不是真的汤家人,虽然爸妈都很爱她,可是她由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她对爸妈格外敬重,生怕在他们面前犯错而使得他们不再这么爱她。 爸马上就要完美退休,她继承爸而进了警界,自然不想拖累到爸…… 若被爸和警局的同事知道,她今天竟然跌得这样惨,那她也许在爸妈、在小哥、在汤家人心中的地位就完了。 这是她承受不起的后果。 她挣扎地吸气,终于毅然睁开眼,冷冷盯住乔治:“我是要查皇甫华章!” . 【两章一起发了。明天更新还是晚上~】 ☆、第232章 (2更1) “你要查皇甫华章?”乔治扬眉,目光里扬起深深笑意:“你要查他,我不管;可是你既然要查他,你却跑到中国来想法设法来查我做什么?” 汤燕衣盯着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深吸口气:“因为你可能是他最大的对手。” “当查他暂时查不到有价值的线索的时候,查你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乔治眯眼向她望过来,良久,忽地展颜大笑:“倒也有理。件” 笑过却停下来,又恢复到之前的冷漠。神态转换之间,目光却依旧定在她面上。 “你想透过我,查他什么?他那样的人,如何会被你们捉到把柄去。我倒担心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相信我的直觉。”汤燕衣也傲然扬起下巴:“就因为暂时抓不到他切实的把柄,我才要另辟蹊径从你身上查起。而且我相信,我一定能查实了他的罪证!” “这么自信?”乔治也忍不住微微扬眉龊。 最初的惊悸过后,汤燕衣已经一点点恢复了冷静,又是从前那个冷艳自信的汤燕衣。 “自然。你别忘了我是谁的女儿,我就算不是我爸妈的亲生,我也是从小被他们抚养长大,耳濡目染学会了他们的本事。” 汤燕衣说着转眸盯住乔治的眼睛。 “不瞒你说,我警校毕业后又进联调局受训,拿到了联调局的征召令,只不过后来被我自己拒绝了。联邦探员借助现代科技的物化手段太深,我不喜欢,我宁愿当一个更重视个人能力的地方警员。所以我当然有自信完成我的case。” 乔治挑眉:“很优秀,很难得,尤其是作为一个这么年轻的东方女人。” 汤燕衣没有回应乔治,不管乔治的话里是褒是贬。 她抬步便走向房门。 “好了。你想知道的,我也都告诉你了。现在你总该让我离开,没理由再强行留下我。” 汤燕衣路过乔治椅子边,话音还未落,手臂便被向后扯住。 乔治左手支着下颌,右手攥着她的手肘,头都未曾转过去,依旧保持着之前端正的坐姿,淡淡地说:“你是说完了,可是我却还没叫你离开。这个房间是我的地盘,所有的游戏规则都该由我划定。” 汤燕衣愤然甩手,无法甩脱。 汤燕衣便不再挣扎,反而手指顺着他手肘方向向上滑去,宛若灵蛇,倏然缠住他手臂。手指瞬间便扣住他手肘上的穴道,一转一扣,便将他手肘硬生生别到了后背上去! 手臂上的痛感倏然沿着神经奔涌而上,乔治一声低呼,却随即满意而笑。 “还不错,汤小姐已经向我证明了你自己的能力。” “有你这样的自身条件,加上你必胜的信心,再加上你家庭背景的助力,我现在愿意相信你能做到了。” 汤燕衣微微眯眼:“你在考验我?为了什么?” 乔治耸肩:“为了考查你究竟值不值得我与你联手。” 汤燕衣也有些意外:“你说你考虑与我联手?” “为什么不呢?”乔治摊手:“正如你所说,我可能会是皇甫华章最大的对手。既然我们都想扳倒他,敌人的敌人就应该是朋友,那我们两方何必不联手?” 汤燕衣便松了手,立住了细细打量他的神色。 他依旧坐得端正、笔直。依旧没有回眸打量她。 仿佛这一切都不在计划之外,而早都已经在他掌握之中。 面对他抛来的橄榄枝,汤燕衣却是冷淡一笑:“你错了,对于警方来说,你的身份不叫与我们联手,你只能考虑做控方证人,或者是污点证人。” 这两个称呼之间的差别,乔治还是能听得懂的。 联手是双方平等存在,互通有无;而做污点证人则是警方高、他自己低,他是仰人鼻息。 他轻轻笑了声:“汤小姐你可真骄傲。” 汤燕衣也毫不客气:“我不是代表我自己,我是代表警方。警方的尊严不容轻慢。” 乔治轻轻垂眸,目光紧盯着自己的指尖。 良久无声。 汤燕衣以为这桩交易要谈崩了,便愤愤抬步又朝外去。 一步步走向房门,乔治依旧没有出声。 汤燕衣心下不由得小小遗憾。 倘若能与乔治联手,无疑对破案有极大的好处,更何况这还是乔治亲口提出来的。 只是就因为这件事是乔治主动提出来的,她反倒更不能答应——乔治是皇甫华章的私敌,他想与警方联手,自然是为了获取警方的助力。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利大于弊,他甚至可以仗着警方的帮助而为所欲为。 她永远都记着爸的话:警力是公器,永远不可以成为报私仇的工具。不管当事人是谁,即便自身就是警员,或者是警员的家人也不可以。 走到了门边。她的心情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无所谓了,不联手就不联手好了。反正她相信乔治自己也不干净,与他联手也并不是一个万全之策。 她便利落伸手握住门锁,毅然想要开门就走。 就在这一刻,一直端坐没有回头的乔治却终于扭身回过了头来,目光无声地落在她背上。 “汤小姐,请留步。” . 汤燕衣的手已经握住了门锁,她几乎就要听见了锁簧咔嗒开启的动静,却在这一刻听见了乔治的声音。 她手指随即收力,心下随之一喜。 转身回眸,她朝他扬起下颌:“乔治,恭喜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乔治似笑非笑勾起薄唇:“做控方证人的优待条件是,控方会免除证人的罪责,是不是?” 汤燕衣刻意错开焦点:“这么说你是当真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了?” 乔治耸耸肩:“这个世上,除了新生儿,有谁做过的桩桩件件都是光明磊落,毫无瑕疵?汤小姐你是么?或者说你父亲?或者说你汤家所有的人?” “他们在世人眼里是律政家族,是正义的象征,难道他们就未曾做过非正义的事么?” 汤燕衣咬住嘴唇。 乔治便笑了:“我们既然做不成圣人,至少可以做一个对自己的过去光明磊落承认的人。所有我有污点,我需要在跟你们警方合作之前就要你们一个稳定的承诺:是不是只要我帮了你们,你们就不会追究我任何的过去?” 汤燕衣饶有兴味,“那你要先说说看,你都有哪些想要我们警方不再追究的事。到时候办案的过程里,我们也好避开,免得直接将你牵扯进来。” . 当晚。晚些时候。 汤燕衣将乔治的意思告知给了关椋。 隔着网络,远在大洋彼岸的关椋便是一声低低欢呼:“YES!” 小小的电脑里自然不止关椋一个人,小组里的三巨头自然都在。 贾天子静静一笑,抬眼望了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面上却并无任何虚浮的喜色,只是静静抽出一根香烟,却没在电脑室里点燃,只是横放在鼻端下呼吸了下烟草的味道。 关椋起身跟贾天子击了个掌:“那串密码,如果不是汤sir对乔治做出了准确的心理侧写,我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密码。按我的规矩,只是会从乔治留在各个网站上的密码查起,而他也是个谨慎的人,每次用的都是动态密码,很难查到规律。” 贾天子点头:“我现在想,兴许小衣也已经察觉了电脑背后燕卿的存在。她莫名请假回了中国,以燕卿的性子不可能这么久了都不闻不问。” 贾天子说着起身走向门外:“该庆祝一下,我这就去煮一壶上好的咖啡来。” 贾天子走出门外,关椋悄然抬眼望向汤燕卿:“……也许就是猜到了汤sir你在身后,所以小衣才会那么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就算明知道乔治不是一个普通的对手,她也敢单身赴险。” 汤燕卿面上依旧淡淡的,大部分的注意力仿佛还都在那根香烟上,只是抬眼瞭了关椋一眼。 “你是在试探我的心意么?” 关椋面色登时大红:“汤、汤汤sir,你别见怪我,其实我……” “其实你是想知道,小衣做这件事其实也正是用她自己的安危来赌一场,赌我会帮她,赌我会站在她身后,赌我会重新看见她的勇敢她的好……那我对她的态度又是怎么样的,对不对?” “你想知道,既然我真的如小衣所期,再一次带领你们来办乔治这件事,那好似不是等于无声回应了小衣的心意。” 关椋惭愧垂首:“……那,你会么?” ☆、第233章 (2更2) “也许会。” 汤燕卿说完将香烟重新放回烟盒,目光疏淡落寞。 关椋的心便一沉。 近来时年跟汤sir起了些小心结,他也并非全然不知。时年与皇甫华章越走越近,宁肯相信皇甫华章,让皇甫华章去寻找熊洁的下落、继而再让皇甫华章去帮她熊洁的命案……这对一向心气极高的汤燕卿自然是个打击。 汤sir说不定由此可能会跟时年渐行渐远,而这样的情形之下,汤sir重新将注意力转回一直恋慕着他的汤燕衣身上的可能也不是没有…龊… 这样想来,关椋便只觉心乱如麻。 他垂下头去,像个不甘心认输,却又面对着完全没有胜利把握的残局的孩子件。 “汤sir你好歹给我句准确的话,别跟我说‘也许’。” 汤燕卿淡淡瞥他一眼:“我也想跟人要一句准确的回答,可是又有谁会给我呢?如果真的想要稳定和准确,就别等着别人给你,你得自己去争去抢。” 说罢起身就走了。 关椋站在原地呆了半晌。 . 周末,时年去看望母亲。 到了“深谷”,她先去与院方沟通,想要说服院方以后只收她的钱,别再收向景盛的钱。没想到院方财务人员却有些大惊小怪望着她,含笑说:“你太见外了,以后无论是你的钱,还是向先生的钱,我们自然都不会收了。” 时年一惊:“为什么?” 还是院方一位高层亲自来解释,说原来深谷疗养院当年申请建立的时候,经过了许多波折。因为是主要针对精神科病人的疗养院,所以起初几个选址附近的居民都不同意让这样性质的疗养院入驻社区。 最终几经辗转,竟然是当时一位十分年轻的商人拿出了私人家族的一块地皮免费借给疗养院使用。没有确定期限,只要疗养院存在,地皮的借用合同就始终有效。 院方高层十分歉意地说:“……我们的疗养院毕竟也不是纯公益性质,我们是有盈余利润的,所以这些年我们也一直尝试想给那位先生一些报酬,可是那位先生却始终婉拒。” “这块地皮的使用转眼就是十几年,那位先生从来未曾向我们提出过任何的要求。直到近日,那位先生才提到了你母亲的名字。” “真是抱歉,也怪我们疏忽,竟然从来不知道你母亲竟然是那位先生十分敬重的长辈,我们还连收了四年多的疗养费……如今想来真是汗颜。” 时年深吸口气:“那位先生,该不是佛德集团的主席吧?” 高层含笑:“瞧,原来你心里早已有数,却这么多年从未曾说过。真是叫我们更加无地自容。” . 时年走进母亲的病房去,握着母亲的手,轻声问:“妈,跟我回家好不好?” “这四年我是向远的妻子,住着向远的房子,我都没办法接你回家去住。现在那房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可以接你回家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许心箴静静地听着,可是眼珠儿却还是望向另外一个方向,明白地心不在焉。 听完了便委屈地一摇头:“我为什么要跟你回你的家?我有我自己的家,这里就是我自己的家。我要留在我的家里,我才不去你的家!” 这里何曾是故乡,这里怎么会是家? 时年鼻尖儿一酸,急忙垂下头去。 刘太见了也是不忍,忙上前劝解:“时年啊,你是懂事的孩子,别误会你妈。她从来M国就是住在这里,这么久了,她只认得这里。” “我明白。”时年努力笑笑。 实则之前院方也说了,自从知道了皇甫华章的意思,他们也曾想过尽一点心意,将妈给搬到最好的病房去。可是当即妈就发作了,跪在地上,伸手死死抱住床腿,怎么也不肯走。院方无奈只得作罢,换了从饮食、用药等其它方面多用些心意。 刘太说得对,妈只认这里,不认得她的家;甚至即便还在“深谷”里,只是换到院内另外一个病房去,她都不肯的。 妈不会明白她想要带妈走的急切心情,而她只能作罢。 她便点头一笑:“是啊,您说得对。我也是太想她了,而且我的房子里那么空,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才忍不住这样想。” 刘太语重心长:“为了你妈着想,你还是不要再让她去重新适应完全陌生的环境。她的心理承受力很脆弱,勉强她只会让她崩溃。一旦情况又加重,那之前四年的努力就也都白费了。” . 时年走出“深谷”,忍不住抱紧了手臂。 皇甫华章,皇甫华章,他果然无处不在。而且他的每一次出现都有极为合理的缘由,便如这一次,院方提到他为何要捐这样大一块地给“深谷”的时候,他们提到了皇甫华章说到过的一个心结——皇甫华章说他也有一位至亲罹患了精神科的疾病。 那 时候他就想能给那位至亲寻找到一个世外桃源,让那个人可以逃开俗世的纷扰,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可是他彼时年纪小、能力弱,徒有这个想法,却根本就没能力实现。 后来他长大了,有了能力,又时机得宜,恰好遇见这样一件事。那块地又正好适合,于是便捐出来用罢了。 时年一听便明白了,皇甫华章说的是他母亲皇甫惜安。 所以这件事他的出现便是再合情合理不过,叫她想要怀疑都无法怀疑,纵然疑心难除却还是忍不住略有些替他心酸。 她抓出手机,调出皇甫华章的号码,想要发一个短信过去。 心中百转千回,想要问的事情很多,比如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比如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妈就住在这里的?究竟是才知道,还是早在四年前就知道了? 如果是后者,那他当初为什么没出手相助,而是等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 可是倘若这样问出来,得到的答案一定是他谈起有关他母亲的那些伤心的往事……触人心疤,怎么都是残忍。更何况,倘若提到了皇甫惜安,敏锐如他,便会知道她在暗中查他底细。 思来想去,将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最后只剩下两个字:“谢谢”。 短信发过去,她立在夜风里,长发被风吹乱。有些发丝便彼此缠绕在一起,打成了结。 剪不断,理却乱。 不如只传达最基本的谢意,至于别的,留给来日细细追查。 . 放回手机,她抬头望向自己的车子。 四手的小甲壳虫,虽说都四手了,可是买来的时候,卖家还是将卖相捯饬得看上去很完美。绿色的外壳圆润锃亮,在阳光灿烂的时候看过去就真的像一粒小青虫,叫她第一次看见了就觉着喜欢。 此时虽然是夜晚,可是借着灯光看过去还是觉得愉快。 却就在车旁长身玉立着一个男子。 修长的身子斜倚车门,正缓缓地吸着一根烟。夜色里一点红光明明灭灭,节奏宛若一颗心,怦通怦通地跳。 时年便深吸口气,疾步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 他的面色隐在夜色里,唯有那一点明明灭灭的红光才能堪堪照见一点他的面容。 ——落寞。 时年便不敢再看,急忙垂下头去:“把烟掐了。这里是医疗机构,州法律规定在医疗机构范围内都不许吸烟。” 他静静凝视她,缓缓一口一口将烟吸完,才从唇里扯出来,用手指凌空弹出去。小小的红光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弧线,准确落进垃圾箱里去。 手法很完美,姿势也好看,可是时年还是一声惊叫,连忙跑上前去。 “烟头还没熄灭你怎么就扔垃圾桶了,要是把垃圾都给点燃了可怎么办?!” 她急匆匆跑到垃圾箱边,一摸公事包,才发现里头没有能灭火的水,只有化妆水之类的化学水。那些水非但不能灭火,反倒弄不好会成了促燃剂。 她急了,也顾不上许多,便躬身蹲在垃圾箱旁边,冲里面吐口水。 口水一口口吐到烟头上去,锲而不舍之下,竟然也真的管用了。 她这才长舒一口气,欣慰微笑。 不过也知道自己这样干挺恶心,挺丢人的,便红着脸急忙回头瞟了他一眼,十分心虚。 却见他立在夜色里,看不清面容,却能看见他的身姿紧绷了起来。 他是生气了么? 是不是觉得她方才这动作——真是恶心了? 接下来是不是不耐烦转身就走了? ☆、第234章 无言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第一更) 时年的思绪尚未落定,那身姿修长的男子已经大步穿过夜色倏然到了眼前。伸手捏住她手肘,将她直接拖上了车! 车子虽然从MINI换成了甲壳虫,可是车子内部的空间还是一样狭小。 两个人一坐进来,尤其是他一坐进来,身子坐得那么笔直,腿那么长,便更加显得空间小得叫人心悸。 时年紧张地清了清嗓子:“你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双手便伸过来,捧住她下颌,唇便印了下来件。 . 车子里的空气骤然变得稀薄,她的呼吸跟着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大脑因为缺氧而跟着一片空白。面颊则一点点变得滚烫,神思不属,情不自禁被他蛊惑,小小丁香儿随着他一同辗转…龊… 他也呼吸不畅,在氧气用尽的时候,不得不暂时停下来吸入氧气。双手却还不肯放开她的面颊,额头跟上抵上她的额头,深深吸气,低低叹息。 “光顾着烟头那一点火,怎么都不留一点给我?烟头那么小小一点的火,可是我的火早就烧上了房顶……哪个大那个小?哪个轻哪个重,嗯?” 时年心下小小地酸胀,那酸胀层层上涌,袭上了眼眶。 她急忙用力抽了下鼻子,正想退开去跟他说话,可是他的唇却随即又压了下来…… 这一次,不再火烧火燎、势如破竹;这一次变得小心翼翼,变得悱恻绵绵。 倘若说第一次的凶猛刚烈,时年还可能有能力拒绝;可是这一回,她便连筋骨都跟着一并酥软了,浑身办单力气都再攒不起来,只能软软伏在他怀里,任他为所欲为。 他的唇…… 他灼烫的掌心; 他……灵蛇一般游弋的指尖。 ——全都,宛若毒药,明知该闪躲却无力抗拒。 最后车子还是由他驾驶回了她的家。他不等她拒绝,直接公主抱将她带下车。 不用她拿出门匙,他自行便毫不费力地开了门。几乎是一口气冲上二楼,近乎粗鲁踢开她卧室的房门。 两人冲进卧室的刹那……他也同样,冲进。 . 彻夜颠倒,他和她也一样颠倒。 她累极睡去,隐约里只感知得到他将汗淋淋的她抱进怀里,温柔吻上她的发顶。 她以为他又要不准她走近皇甫华章,于是她紧紧闭住了眼睛,让自己因为体力耗尽而迅速沉入梦乡。 可是出乎她意料,他却没有。 相拥而眠,直到天亮。 知道她还在装睡,他便轻车熟路起身,走进卫生间冲了个澡,顺手抓过一条浴巾围在腰间,便走到楼下去为她准备早餐。 时年便也趁机赶紧起身,准备要逃荒似的极快穿戴好了,走到楼梯间去偷偷望向一楼厨房的方向。 身子修长的年轻男子,腰间仅围着一条浴巾,可是那背影、那线条依旧俊美优雅得叫她心跳。 他连头都没回,姿态不变,只轻笑了声:“既然起来了,就赶紧下来吃饭。” 被捉住了,时年吐了吐舌,只好站直了身子抬步下楼。 坐在餐桌边,忍不住有些脸红。目光只盯着他递过来的餐盘,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却也没说什么,只坐下来跟她一起沉默用餐。 只是——他不像向远从前所做的那样,或者如这世间任何一对情侣或者夫妻所做的那样是两人隔着餐桌相对而坐。 而是,将椅子拖过来放在她身旁,与她肩挨着肩一起坐。 这样的姿势,就算两人都没说过,可是用餐的动作间,肩头不时摩擦过肩头,手肘总是挨着手肘,总归是不用说、又说不尽的亲密无间。 这样整夜颠倒、耗尽了体力的翌日清晨,也许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唯有这样亲密无间的静静陪伴才是最动人的语言。 两人默默吃完了饭,时年又有一点手足无措,便紧张地抓住自己的餐盘,等着他吃完,然后她好去洗盘子。 从前她跟向远就是如此,一个人做饭的话,另外那个人一定会默契地接手洗碗的工作。 他没抬眼,却伸出手来准确地按住了她的手腕:“盘子也交给我来洗。距离上班还有一点时间,你再上去多睡半个小时。” . 她讶住,急忙推辞,脸不自觉地又滚烫了起来。 “不要了,我已经睡饱了。” 他这才抬眼,长眉轻挑。 “睡饱了?我明明昨夜根本就没让你睡过。天亮到现在不过一个半小时,谁说这么短时间的睡眠能让人睡饱的?” 这个话题……咳咳! 时年便也不敢再坚持分工洗碗,赶紧从他掌下抽回手来,起身就跑向楼梯。 “呃好,那我就再睡半个小时。” . 罗莎终于出院。 她是“华堂”的财务合伙人,于是路昭等律所的合伙人,只要今天不用出庭的,便都一起来接她。 向远有心想要回避,却被路昭劝阻。路昭劝他说,好歹都还是同事,将来想要华堂渡过眼前的财务危机去,还少不得罗莎从中捭阖。 向远也没想到接到了时年的电话,邀请他一起去接罗莎出院。 向远有些惊讶:“你还要去接她出院?” 罗莎从前明里暗里做过的那些事,足够叫一个女人记恨一辈子。向远不敢想象时年真的能原谅罗莎。 时年再电话里淡淡一笑:“恨一个人,跟要冷漠无情地看着对方出事是两码事。阿远,熊洁死了;我现在唯有庆幸罗莎还活着。虽然出了车祸却并无大碍,这才是最重要的。” 向远也吓了一跳:“熊洁在偶发的火灾里丧生的报道,我在电视和报纸上也看到了,虽然也是唏嘘,却没觉得有什么古怪。可是怎么听你将她的死和罗莎的车祸联系在了一起?难道你认为,她们遭遇的不幸是有内在关联的?” “是。”时年轻轻地说:“虽然这其中的逻辑不容易挑出来,但是我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向远便深吸一口气:“时间,别撮合我跟她。” 时年轻轻叹息:“不是撮合,只是我担心她的安危。阿远,除了你,我还能将她的安危托付给谁?不是要你们怎么样,只是至少你们能守望相助。” 向远便也神色一凝:“我会的。” 挂断电话,向远却迟迟无法回神。 他的脑海里也浮现起一个人的身影。 皇甫华章。 . 律所的合伙人、时年等人在医院会合,一起接罗莎出院。 罗莎的父母却没有赶过来。罗妈妈打过电话来,说罗爸爸在中国上海忙着一个大工程,身为总工程师的他连一天都不能离开现场;罗妈妈也在上海陪着他,照料他的一日衣食,一时也脱不开身。 时年含笑应下:“没关系的,这里还有罗莎的同事们。我们一起接罗莎回家就好。” 时年挂断电话,还是忍不住望了罗莎一眼。 趁着路昭和那几个同事忙进忙出帮忙办手续的空当,罗莎凉凉盯了时年一眼。 “别用那么同情的目光看我。我早就无怨尤了……他们一向都是如此,只要自己工作一忙起来,就根本没时间管我。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不会请假来替我收尸。” “别胡说!”时年连忙拍了她一下:“说人的早晚也会说到自己身上。我就看着你的,等你将来当了母亲,我看你还当不当你的金融女强人,会不会为了孩子而怠慢了自己的工作。” 罗莎倔强地转过头去,沉默半晌,才缓缓说:“……我这辈子不结婚,也不生小孩。” 时年望住她,读懂了她眼底的刚强和绝望。 向远说跟她没有未来,那她就干脆不结婚也不生别人的小孩儿……她是用自己未来的幸福与向远作赌。 时年轻叹口气:“就怕等到真的要不了孩子的年纪忽然想要孩子,却要不了。” 她歪头盯着罗莎:“徐静蕾都冷冻卵子了,不如你也试试。省得到时候后悔。” 罗莎恼得抓起枕头向她砸过来:“闭上你的乌鸦嘴!你才用冷冻卵子呢!” 时年笑着躲开,一副笑谑。 可是心下却也是悄然的一坠。 她是可以打趣罗莎,可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暂时不敢想象未来? 总归要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才能考虑结婚和生子的事情。可是那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要是多遥远之后的事? ☆、第235章 小燕子,穿花衣(第二更) 路昭等人办完了手续回来,又张罗着问罗莎喜欢什么样的护士。 她的伤大体好了,可以不用继续住院,却也不等于她接下来不需要陪伴护士的照顾。 路昭提了几个人选却都被罗莎否了。她有些发脾气,迭声说不要不要,她自己照顾自己就好,她喜欢当孤家寡人。 她这样近乎任性地耍脾气,目光却一直不肯落向向远去。 在场的众人,还有谁不明白她这是为了什么在耍脾气? 路昭和时年便都不约而同瞟向向远龊。 向远深吸口气:“她不找就不找吧,我来照顾她。” 罗莎听了便是重重一震,不敢置信地转眸过来,死死盯住向远。 “你说什么?” 向远也有些狼狈,长眉紧蹙,垂首避开她的目光。 “你的车祸发生在咱们闹了矛盾之后,你除了车祸……我想我也总要负些责任。” 他说着环顾众人:“再说这一群人里只有我一个人没什么负担,不用额外照顾家人,所以不如就由我来照顾你好了。” 罗莎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那目光由之前的愤恨如火,终究又是粼粼清波。 路昭乐见其成地第一个鼓掌:“既然咱们向律师自动请缨,那自然是最好的安排。” 向远却将目光轻轻落在时年面上。 她说希望他和罗莎守望相助,她说不希望罗莎也如熊洁一样出了事……那他就做她希望的事。 小小的病房里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人,罗莎的目光虽然唯独不肯落向向远,客户四事实上她的心神一直都坠在向远那边,向远的一举一动她都悄然窥着。 于是她心下便更是黯然,捉紧被子转头望向另一边去,低低怒吼:“我不要出院,我也不要他照顾!叫医生来,告诉他我还伤着呢,我绝对不能出院!” 大家都有些为难,面面相觑。 向远看不过去,走上前一把从她手中扯掉被子:“医院的设施和条件再好,也终究还是医院!这里除了生老就是病死,你苦守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再说你现在对着的不止是我一个人,还有这么多人,你闹成这样让大家多不自在!” 向远虽生就谦谦君子的模样,可是一旦发起火来也是气势慑人。 大家都不敢说话了,罗莎就更是怔怔地盯着他,眼里还含着委屈的泪花,唇却终究还是紧紧抿住,再也没敢说出拒绝的话。 路昭充当和事老,亲自哄着那一对冤家。 出院的时候恰好医院的轮椅全都没有待命闲置的,向远便索性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再抗拒出院的罗莎这一刻也再挣扎不起来,只能软软窝在向远怀中,于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抱出病房,穿过长廊,抱出医院大门,送进车子。 这一路,她如置身美梦,不愿结束,不想醒来。 此时此刻,曾经身为向远前妻的时年不方便走得太近,边放慢脚步跟在后头,刻意与向远和罗莎拉开足够远的一段距离。 路昭先是充当和事佬,跟着忙前忙后;后来见时年在人群后面落了单,便将向远和罗莎交给了其他同事,也故意落后下来陪着时年。 一个团体之中,往往总有一个这样的角色,才能叫一个群体能够稳定地在一起,不分崩离析。 对于这样的人,时年心下总是佩服,此时对路昭也充满了感念。 “老路,你跟我还见什么外,别客气,你不用陪着我的。” 路昭是向远最好的朋友,是“华堂”初创时候的原始投资人,于是也时常去向远和时年曾经共同的家,于是跟时年也比其他的同事要熟些。私下里时年就叫他“老路”。 说是“老路”,其实并不老,跟向远曾经是大学里一个宿舍的兄弟。同岁。 只是老路略有一点少白头,如今又流行减少染发剂的使用,于是他就宁肯顶着一头白发而不染黑,看上去就比向远多了一点沧桑和成熟感。 实则向远跟她说过,千万别被老路老成持重的一头白发给吓着,其实当年在宿舍里,几个兄弟若喝了点小酒,荤段子最多的其实就是这个老路。于是律所里需要打感情牌的案子一般都直接交给老路,让他利用自己的模样去煽情、赢得信任去。 路昭却摇头:“弟妹,你千万别跟我逞强。亲眼看着向远抱着罗莎,你心底就算放下了,不怨恨了,可是却也还是不可能好受。” 时年想了想,便也索性点头:“是有一点。更要紧的是尴尬,毕竟前头走着的那几位都是律所的合伙人,跟我也都认识,我怕他们用那种担心的目光瞧着我。” 路昭认真望过来:“你跟阿远,真的不考虑复合么?” 时年讶然:“老路,你怎么还会问这个。我们结束就是结束了,或者说,开始本身就是个错误。” 路昭便有些黯然,“可是我看阿远却仿佛不是 这样想的,他直到现在还在等着你回头。方才他对罗莎的态度我也都看在眼里,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时年忍不住皱眉。 她知道路昭这也是好意,他们不明就里,只希望自己的朋友能破镜重圆。 时年垂下头去:“老路,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我和阿远今生夫妻缘浅,四年的时间已是足够。今生余下的时间,还是当朋友最舒服。” 路昭抬眸望了望前边,向远抱着罗莎大步流星已经走到了门外去。医院的长廊像是相机长焦的镜头,那两个人就在镜头尽头的视野里。阳光如金倾洒而下,纵然冬日萧瑟,却也觉得那样相拥而行的人带给了眼睛许多的温暖。 时年抬眸望过来:“老路,你不高兴了是么?” “没有。”路昭笑了笑:“我是向远的兄弟,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所以希望你们两个能和好如初。可是既然就像你说,夫妻缘浅,那强求倒也没有意思。” 时年盯着他的面容:“……如果你真的不是生我的气,那我就放心了。” 路昭点头一笑,便加快了脚步,跟时年打了个照顾,从长廊里跑步过去,替向远拉开了车门。 时年则忍不住想:路昭如果真的不是跟她生气,那他面上微表情中显出来的【愤怒】,又是因谁、因何而起? . 康川大学,皇甫华章的办公室。 自从向时年表明了心迹,皇甫华章越发常来康川大学的这间办公室,倒是少去佛德集团的办公室了。 这日他的电脑里收到了上百张照片。 背景都是中国上海。 照片里的人物主要是乔治和汤燕衣。 皇甫华章一张张浏览照片,面上脸上非但没有担心,反倒别是一种轻松淡然。 唯有他悄然勾起的唇角,显示了一抹轻蔑和嘲弄。 夏佐立在桌边也盯着屏幕,等候先生的吩咐。 看完了,皇甫华章方松开鼠标,淡淡而笑。 “乔治和汤燕衣这两个人合在一处倒也合适。果然是什么人找什么人,他们两个难怪在茫茫人海里,护对上彼此的眼。” 夏佐已是性子够清冷严肃的人,这一刻也忍不住无声一笑。 先生就是先生,纵然眼睛是蓝的,可是文化和观念依旧是来自中国的。所以先生方才想要表达的还是来自中文的俗语。 这类的俗语夏佐也学过不少,先生方才的话让他想起了这么:“王八看绿豆”。 夏佐便也忍不住悄然扯了扯唇角。 先生有多讨厌这两个人,由此可见一斑。 他便躬身:“先生的意思是……?” 皇甫华章叹了口气,又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皱痕满满的纸条,在桌面上平摊开。 他苍白又修长的手指按着字条,转眸望夏佐。 “这张纸条上,咱们做完了几个?还剩下几个?” 夏佐只躬身,没敢随便吱声儿。 名单上一共就那么几个人,谁死了谁伤了全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先生怎么可能心下没有数? 先生问他,不是冲他要答案,只是要用这样的方式也来悄然地提醒他。 夏佐便躬身回答:“向远离婚,濒临破产;罗莎车祸,噩梦连连;熊洁……则死了。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两个选项:燕舞坊、汤燕卿。” 皇甫华章无声一笑:“燕舞坊、汤燕卿。这昂个名字也真有缘,里头都有个‘燕’呢。叫我想起小时候在中国那首几乎人人都会唱的歌儿。” 他竟然一改素日严肃,轻轻哼起歌儿来。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皇甫唱完,稚气的一笑:“燕舞坊,说不定为了这首歌儿才有的这样的名字啊。” . ☆、第236章 凶手将现(2更1) 这日时年下班,跟叶禾、小麦说说笑笑往外走。 临到公司大门,叶禾正忍不住抱怨自己的房东,说房东太太虽然来M国许多年了,可是生活习惯还是中国时候的,比如洗完了衣服不用烘干机,说是怕费电,所以只能自然晾干。可是又不能晾晒在外头,房东太太因为这事儿已经被邻居投诉过许多回了,于是只能在房子里“内部循环”。房东和房客公用部分的客厅、甚至餐厅,几乎所有桌椅的靠背、扶手上都搭满了衣裤袜子,甚至Bra和小裤裤…… 叶禾忍不住苦恼:“别的倒也罢了,有一次我吃完饭才发现,我那张椅子靠背上晾的竟然是他那个都进了青春期的肥儿子的内库!我真是要疯了!” 时年和小麦都同情,却也忍不住笑。 小麦道:“那你还不赶紧搬出来?” 叶禾便上前搂住小麦的手臂:“那让我先上你那儿挤挤呗?现在合适的房子难找,我这当助理的薪水又低。等我什么时候跟小鲵一样幸运,从助手一步就跨越成了正式的记者,那我就能随我心意住上我想租的房子了。龊” 叶禾说者无心,小麦却面上一变,忙瞄了时年一眼,伸手掐住叶禾的手腕。 “小叶子,你瞎说什么呢?!” 因小鲵反水是《黑幕》的事,且小鲵反水反的是熊洁,所以叶禾便也没多想,直接都说了出来。却忘了小鲵反水的故事,本质上是助理反了自己的头儿,而叶禾自己跟时年也正是这样的关系。 叶禾寻思过味儿来也傻了,连忙捉住时年的手:“头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时年故意噘嘴:“这世上道歉就有用么?”说罢拍开叶禾的手,故意率先独自走了出去。 叶禾痛楚地望一眼小麦,“帮我啊!” 小麦扶了扶额:“姐姐,就你这智商,我能帮你到哪儿啊?” 叶禾跟小麦唧唧咕咕了几句,两人才终于结成同盟,一起走出大门,奔向时年。 却见时年正跟个人站在一起。 见她们两个奔上前去,身穿驼色羊绒大衣的男子蓦然回首,目光幽黑地投向她们两个:“是你们惹了你们头儿不开心?” 身姿修长的男子,虽然外面穿着的是大西装领及膝的驼色羊绒大衣,可是大衣领里露出来的还是墨黑色的高领毛衣。即便一个毛衣领的面积与整个大衣相比小的可怜,可是这一抹黑色还是鲜明地呼应了他眼底的幽深,看得叶禾和小麦同时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一股子寒凉从脚底升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又敬又畏。 她们都认得,这就是为了头儿而走出神秘,公然出庭作证的那个皇甫华章。 佛德集团的主席、康川大学校董会的理事长哎! . 时年看着这两个手下,就差没吓得抱到一起哆嗦了,便无奈叹息,急忙上前拦住皇甫华章。 “先生您误会了。我方才不高兴,实则是跟她们闹着玩儿,怒气是装出来的罢了。” 时年也没想到佯怒冲出公司大门外,迎头便撞见皇甫华章立在公司门口。 傍晚的斜阳落在他宽阔却又纤薄的肩上,漾起一片柔软的金色光晕,便更显得这个男子—— 身姿颀长,优雅雍贵。 做媒体的人都有一双相当毒的眼睛,不独看容貌,只看他全身这些完全看不出品牌特征,却每一件都剪裁考究的衣着,便也都能猜出这人身份的不一般来。 更何况皇甫华章手中还撑着那一根有些穿越时光之感的手杖,叫人直觉想起18世纪英国伦敦弥漫的雾气里,立在街头宛若剪影般的傲慢却优雅到了骨头里的贵族们。 便也有不少人回想起了那场轰动全城的庭审,想起了那个为了时年而走出迷雾的神秘贵族继承人。 众人走过时年身旁,用敬畏的目光望向他,却用艳羡和探寻的目光望向她。时年都感觉到了,也只能深深低下头去,耳鼓里灌进一声又一声的低低确认:“……威廉·佛德”,“原来这就是威廉·佛德,没想到这么帅。” 而他对这些鱼贯走过身边的人都仿若未见,他们发出的任何声响也都不入他的眼。 他只看着她,只看得见她的怒气冲冲。 他便没顾得她见到他之后的惊讶,只垂首静静地问:“是谁让你这么不开心?” 她没想到他这么在意,微微惊讶,急忙摇头。 他却眯起眼望向她身后的公司大楼:“你是刚从公司下班出来,那么得罪了你的人一定就在这栋大楼里,也就是说是你的同事。” . “你跟她们闹着玩儿?” 皇甫华章重复时年的话,面上的紧绷却并未松弛下来,目光深黑地从叶禾和小麦面上又划过一圈儿,这才收回了目光,转回去望住时年。 “闹着玩儿也总归会有闹着玩儿的缘由。你虽然没有真的生气,却还是有 事情值得让你装作发脾气——那件事便也总归让你有理由不高兴。” 叶禾和小麦互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还是叶禾都招了。 皇甫华章挑眉睨着叶禾:“你难道想跟小鲵看齐?她有什么好?就算提前由助理转为正式记者,就算能多赚一点薪水,可是你觉得她就活得很快活么?” 叶禾忙摇头:“不快活。” “小鲵不快活,熊洁其实也不快活,她们两个真是一对儿不快活。” “说得对。”皇甫华章才又转眸过来盯了叶禾一眼:“所以熊洁死了。” 叶禾赶紧厚着脸皮上前抱住时年的手臂:“可是我跟我们头儿可不一样,我们两个是一对快活的。” 皇甫华章扬了扬眉:“快活到一起去查燕舞坊,后来还一起去照顾熊洁。” 时年说不清为什么,心下有一点紧张,便也一把抱住叶禾,冲皇甫华章微笑:“是啊。如果没有她,我在燕舞坊也许早遭了暗算;还有熊洁,我自己也照顾不来。” 听了时年这话,皇甫华章长眉微扬,神态终于松弛下来。 时年心下便也跟着悄然松了一口气。 皇甫华章歪头疏淡瞥了叶禾一眼:“我跟你们头儿还有些事,就不耽误你们二位下班了。” 叶禾如蒙大赦,急忙一捉小麦的手:“那……佛德先生再见。” 两个小丫头快闪,不过眨了几下眼就已经没了踪影。 时年心下微叹,却也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的神色都落进皇甫华章眼底,他便终于将目光也从那两个女孩子背影消失的方向抽了回来。 看来她们果然都很好,而她之前是真的只是在闹着玩儿。 . 他便转身,目光回掠而来。 那姿态有一点倨傲,却也有一点——不敢说出的期待。 仿佛被她拒绝,却又仿佛明明该是满怀自信,可是却终究不敢说十分把握。 “熊洁的死,有了一点眉目。要不要去看看?” 时年登时大喜:“自然去!” 便朝他奔过去,跟在他身后,眼瞳中亮起晶灿的光芒。 他这才放下心来,心下悄然欢喜起来。 . 冬天的夜晚来得越来越早,方才还斜阳余晖如金,可是当黑色的劳斯莱斯开动,随着街道上华灯四起,夜色便也铺天盖地而来。 路边一辆车子里,汤燕卿眯紧眼睛,目睹了皇甫华章与时年在《深喉》办公楼前的纠缠,又目送她欣喜追上他,随着他上了他的车子,相携而去…… 这满街的灯光都亮起来,照亮街上的人来车往。却越发显得这个冬夜更冷,这个城市仿佛都空了。 . 时年没想到,皇甫华章的劳斯莱斯径直出城,竟然又开到了熊洁当初被绑架的那间空置的山间别墅去。 他们下车走进那间房子的时候,正是山月升过林梢,清辉洒满山林。 冬日越来越深,可是枝头依旧还有执着的残叶不肯随风而去。便将月光一片一片切碎,斑斑驳驳印在地下。 纵然天地有清光,却总因为清光之下必定有暗影,于是这人间便总是光明与黑暗相生相克、如影似形。 车子刚进山林的时候,夏佐便已做了联系。于是当车子停下,便早有人无声打开了房门。 身影窈窕,时年似曾相识,仿佛正是上次隐约见过的那几个人当中唯一的女子。 那女子向皇甫华章恭敬地鞠躬90°,皇甫华章却并未看她,只是将自己手上的小羊皮手套摘下来递给她拿着,语气疏淡说:“辛苦了。” ☆、第237章 嘘,闭上嘴(2更2) 因皇甫华章之前大致向时年介绍过他手下这个团队成员的身份,所以时年对这个女子格外好奇。说男人是退役的特种兵,虽然叫人惊叹,却也不觉得太稀罕;反倒是这个女子格外惹人遐想。 皇甫华章先走进去,时年随后,便忍不住借着皇甫华章身形的遮挡,在灯影明灭之间用力看了那女子一眼。 超级女战士之类的女子,她也见过汤燕衣。不管汤燕衣脾气如何,她虎口上的老茧都是明证;更何况汤燕衣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因为与汤燕卿有关。 那么眼前这个女子呢?是比汤燕衣更客观更冷静的“完全型超级女战士”,还是跟汤燕衣类似,也会有情有泪,也会在涉及到个人情感的时候暂时收起自己的战衣,露出最脆弱的自己件? 皇甫华章身高腿长,能将时年完美遮掩住。可是那个女子却还是敏锐地感知了时年的打量。待得皇甫华章迈步向前去,跟时年之间拉开了一点距离,时年就被曝露在了灯光之下。 时年打量的目光便无遮无拦,而那个女子也下意识垂首闪避,可是时年还是瞧见了那个女子的眼睛。 只可惜女子眼睛上佩戴着黑色的眼罩,纵然露出两只眼睛来,却因为模糊了眼周的特点,而使得她的相貌模糊难辨。 惊鸿一瞥之间,虽然没办法看清,却也能看得出是个东方女子龊。 . 不知是不是两个女子之间的气氛波及到了皇甫华章,他忽地停步转身望来。 “在做什么?还不跟上来?” “哦。” 时年纵然心有不甘,也只得赶紧收回目光,朝皇甫华章追上去。 他带她走进卧室。 就在那张熊洁曾经被绑住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此时坐着一个男子。虽然没有被绑住,可是嘴上却被贴了胶带,正满眼惊恐地朝他们望过来。 明明手松着,他却也终究没敢亲手撕下嘴上的胶带。 他身边各有一个黑衣男子,也跟之前那女子一样都戴着黑色的眼罩。露出的眼睛,眼瞳的颜色各异,其中有一个黑眼睛,另外一个却是绿色的眼睛。 皇甫华章只淡淡看了那个男子一眼,眼中淡淡无波。仿佛根本就没看见那男子两眼的恐惧,或者说这恐惧与他无关,他连看都没准备看。 他望向左右微微点头,不用说话,那两个手下便明白他的意思。当中绿眼睛的上前一把扯掉那男子嘴上的胶带。 “嗤啦”一声,那男子随即捂住嘴痛得哀嚎出来:“饶命!” 皇甫华章伸手捉住时年的手,两人一起坐在床边,与那男子面面相对。 皇甫华章修长的手指一直握着时年的手腕,没有放开的意思。 他叠起长腿,另一只空闲的手搁在膝头,指尖悠闲地轻轻敲着膝头。 “饶命?好啊。”他歪头向窗外望去:“其实这世上谁的命不是别人给的呢?就算是自己的生身父母,跟自己相比起来,他们也终究都会是别人。你说是不是?” 那男子嘴上的胶带被扯掉了,可是他却未曾因此而放松,反倒更加惊恐起来。 听见皇甫华章问,便立即捣蒜般点头:“是是是,您说什么是什么!” 皇甫华章轻轻地笑了。 笑声若伦敦清晨曾经的轻雾,幽深湿重地向那人裹了过去,让那人更不知所措。只能跟着一起傻乐,算是凑趣和讨好。 皇甫华章笑够了,受了笑声:“让我饶了你的命,也简单。只需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绑了熊洁,关到这里;又是什么人在背后指点你这么做。” 那男子面色大变。 这样的情景让时年很有些不舒服,便低低问皇甫华章:“他是谁?先生为何要这么对待他?” 皇甫华章清冷地勾了勾唇:“说来也巧,他就正是这间房子的业主。” 他转头看她:“上回我找到了熊洁,可是你说那案子还不算完,因为还没找到究竟是谁绑了她,将她关进这间房子里来。那我就派人去查这间房子的业主,喏,就是他。” “这人的背景有点意思,于是我便叫手下再查了查他曾经在中国的故事……说来就是有趣,没想到几度三万四绕下去,竟叫我发现了就是他绑了熊洁。” “为求稳妥,他来M国的时间终究也不长,他不知道能将熊洁带到哪里去能最安全,于是就直觉选定了自己的房子。”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支住额角:“你懂的,他就是对自己的房子最熟悉,最能掌握;而M国其他的地方他还并未能完全了解,于是他自己的房子便成了情急之下几乎唯一的选择。” 时年也是没想到:“……他真的是当初绑了熊洁的疑犯?” 皇甫华章耸了耸肩,却是抬眸盯着那男子:“这位小姐在问你话呢。好好说,若叫这位小姐听得满意了,我会重重有赏。” 那人一呆,忙转眸来看时年,紧接着竟然噗通 跪下了。 “小姐,这位小姐……一看你就是和善,你一定是个好人。小姐你帮我说说好话,让这位先生放了我吧。” 时年有些喘不上气来。 小时候她听把绘声绘色讲述过如何与嫌疑犯斗智斗勇,是如何用智慧掰开了嫌犯的嘴,让他们认罪的。 来M国后,她也曾经参与过许多回汤燕卿他们对嫌犯的讯问,隔着单层镀膜玻璃亲眼看见他们的唇枪舌剑。 却还从未曾经历过眼前这种的。 眼前这种,实则已经涉嫌违法,有私刑逼供的意味。 这与她身为警员女儿的观念有些抵触,她便忍不住低低对皇甫华章说:“先生,这样不合适。” 皇甫华章偏首向她望来:“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这世上的恶人会丑恶到超乎你的想象。便如你眼前这个人,他也瞧出了你对我而言的特别,于是他很会利用这个条件,想让你同情他,从而影响了我对他的裁决。” “作恶的人,就不配再有尊严。” . 时年悄然攥紧指尖,转眸去望那人。 “你想让我同情你,也行。我总归是个女人,又跟你同是华人,我也愿意同情你一回,愿意替你求情——只是有一个前提,你得一五一十说实话。我们问你什么你都照实了回答。” “你若做到了,让我看见你的诚意,那我就如你所愿,履行我对你的承诺。倘若相反,你是觉着我是个女人,心软、好骗,所以你就只想利用我而不肯说实话……那就对不起了,我纵然还会不忍心,可是我也会悉听这位先生的安排,我个人不置一词。” 时年的话叫那个人登时两眼涌起绝望。 在场的那两个男子,甚至门厅里的那个女子,也都转头向时年望过来。尽管目光只有一瞬,便极快调开,可是时年还是敏锐捕捉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便连皇甫华章也转过头来望住她,惊喜地挑起了长眉。 她红了脸,垂首低低说:“我这样,可还算有了一点点先生的风格?” 皇甫华章便又低低笑起来,伸手捉着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 “已经做得很好。” 时年红着脸抬眼盯住那男子:“还不说?你还要让我等多久?该不会是打算让我等到地老天荒,等到咱们这些人都化成了骨头渣子,然后你就可以再也不回答了,嗯?” . 那人终于再没有退路,只能黯然地平静下来。默默垂首,眼观鼻,鼻观口。 “没错,当初就是我绑架了那个女记者的!” 他认了,可是时年心中的疑窦却无法消除。 “你从前可认识熊洁?还是你们两个从前结过仇?” 那人摇头:“私人性质的话,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绑了她?还有,别人绑人一定有个利益诉求,那你究竟想要借着这场绑架,达到什么目的?”时年一想到熊洁的惨死,心下都有些兜不住气。 是事业上的对手,熊洁曾经干出的那些破事儿,她也根本就不打算饶了熊洁……可是却不等于,她能受得了亲眼看着熊洁被火海吞没,然后就剩下了一堆焦了的残骸! 那人咬着唇又轮流望向皇甫华章和时年。 良久才说:“……是因为她嘴欠。我要教训教训她,将她绑在这里不让她说话,让她给我闭上嘴,从此安静下来!” ☆、第238章 答案(第一更) 时年便是一眯眼。 “她究竟说过什么,竟然让你恨她到这个地步?绑架是重罪,你这样做究竟值得么?” 那人冷笑一声:“值不值得,我心里有数。” 时年眯眼盯着那人眼睛:“你叫什么?” 那人不肯出声,时年便望向那个看守着他的黑眼睛的男子,等着那人代为回答雠。 那人盯了时年一眼,又抬眼,目光越过时年,飘落向皇甫华章。 皇甫华章未有任何反应,依旧淡然垂眸看向自己手杖顶端的水晶骷髅头紧。 灯光昏暗,却也有幽光照到骷髅头上来。光线在水晶内部几番折射,散放出迷幻一般的光华。 夏佐见状便走上前来,凑在时年耳边:“他叫王冬。” 时年点头,便退步回身走到皇甫华章身边,压低声音:“王冬是绑架了熊洁人,所以您怀疑杀害熊洁的人也是她。” 皇甫华章之前的用词她留意到了,他说的是熊洁的案子有了点“眉目”,却没说是已经抓到了凶手。那么这个王冬在皇甫华章眼里也还只是嫌犯,并未坐实就是他干的。 皇甫华章点头:“他绑了熊洁,意在折磨她。可是她却被咱们救走了,这一定程度上折损了他的自尊,激怒了他。所以他有可能变本加厉,用更狠毒的手法来惩罚熊洁。” 时年便也点头。 “我也同意您的推测。我方才与他说话的时候,他目光犹疑,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显然没有尽说了真话;而且他说话的时候,头虽然向前倾,可是身子却分明都是向后,这就是另有隐瞒。” “以他现在的处境,就算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是没有完全都说了实话,那他隐瞒的必定就是十分要紧的事。先生,我相信他隐瞒的就是谋杀了熊洁的事实。” 皇甫华章点头,抬眼望夏佐:“让他开口。” 夏佐沉默点头,便朝王冬左右的两个男子示意。 “先生,请等等!” 时年忙上前拦住:“还是报警吧。让他开口认罪是警方的事,先生的手下若是私自刑讯,那先生的清誉便会受到连累!” “让他开口是警方的事?” 皇甫华章没说话,夏佐倒忍不住先是一声冷笑:“小姐太过相信警方了。如果警方真有能力让他开口,就不会直到现在还没破了熊洁的命案。最起码不至于将熊洁的死只定论为消防事故。” 此时的夏佐一身黑衣立在幽暗的灯影里,看上去果有几分皇甫华章的模样。 “小姐,熊洁对于先生和我们来说真的是一点价值都没有的。可是因为你在乎,所以先生才会亲自来管这件事。你可知道这几个替你完成心愿的人,是先生麾下多精锐的成员,他们本来有着至关重要的任务,却都因为小姐的一个心愿,而被先生整个地球各处召集回来。” “他们回来是执行任务,是完成先生的吩咐、是要直接完成小姐你的心愿的。他们回来不是替警方干活儿的,卖完了力便将人交给警方,让警方坐享其成,对不起小姐,这不是我们的风格。” “夏佐,闭嘴!”皇甫华章寒声冷叱。 夏佐便连忙收了声,向时年沉默鞠躬。 时年则垂下头去,惭愧不已。 “先生……还有夏佐,以及在场的各位,辛苦你们了。” “不必说对不起,只要让我们干完我们该干的事。”夏佐抬起头来,神色疏冷。 时年只能点头。 夏佐便朝那两个人使了个眼色。 皇甫华章站起身来,伸手握住时年的手腕:“让他们干活儿,咱们到外面客厅里坐坐。时间不会很长,我们很快就会得到答案。” 时年也只能黯然点头,随着皇甫华章离开卧室,走向了客厅去。 背后随即传来王冬的一声惨叫。 时年便是一颤。 皇甫华章偏首望来:“这个时候若是心软,不如就想想熊洁。她曾经被关在那间卧室里几天几夜。最残酷的是她还能坐在窗边看见外面的一切。当终于等到有人经过,她的心底一定燃起了求生的热望,她会拼尽一切努力去拍打窗子,会声嘶力竭地大喊。她以为她能获救了……她却不知道,她面对的那扇窗子的玻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虽然透明,却能隔音,甚至里面压着单层镀膜。她能看得见外面,外面的人却完全看不见她;无论她喊哑了喉咙,还是奋力拍打窗玻璃,都不会被外面人听见半点。” “获救的希望就这样一次一次地燃起,又一次一次被残忍熄灭。这对任何人的神经来说都会是近乎残忍的挑战。所以熊洁才会在获救之后发生过急性的PTSD。” 皇甫华章说着停步回眸,目光掠向卧室,眸色面色全都一片清冷。 “所以对于他那样的人,你又何必还有半点同情?他的惨叫,不会比熊洁更绝望,就当他是在偿还熊洁好了。” 时年深吸 口气,腿脚都麻了,却还是稳定住,静静微笑。 在皇甫华章的注目之中,平静地在沙发上坐下来,乖巧地笑。 “先生说得对,他都是罪有应得。” 皇甫华章这便也才坐下来,就在时年身旁,伸过手来轻轻将时年的手指握进掌心。 他另一只手支额,偏头望过来:“你的手好冷。” 时年没避开他的手,垂首赧然微笑:“其实,先生的手一样也冷啊。” “呵……”皇甫华章这便笑了:“虽然咱们手冷的缘故并不相同,不过我很喜欢听你这么说。这样听起来,仿佛你我就更是天生注定要在一起的人了,我喜欢。” . 两人忽地陷入无言。 时年下意识竖起耳朵,细听卧室那边传来的动静。而他则一直都是气定神闲地以手支额,偏首欣赏她的侧脸。 . 果然,不过一刻钟,卧室的房门轻轻打开,夏佐神色严肃地走了出来。 他走到皇甫华章身边,躬身,想要凑在皇甫华章耳边禀报。 华府华章却侧身闪开,高高挑眉,显出薄愠。 “这是做什么?答案是小姐想要的,就直接禀告给小姐知道。在我眼前,没有要刻意瞒着小姐的话。” 夏佐一脸尴尬,抬眼朝时年望过来。 时年连忙摆手:“先生千万别这么说!” 皇甫华章轻笑起来,伸手捏着她的手指,垂眸欣赏她笋尖儿似的指尖:“怎么不能这么说。就这么定了,他们不准有人违拗,你也不准拒绝。” 时年面上乍惊之后,便浮起两颊红云,只能低低垂首:“那谢谢先生。” 皇甫华章满意地扬声大笑。 夏佐只好绕过皇甫华章,走到时年身边来,躬身向时年禀报说:“王冬已经都招了。” “那天他回到这里来,发现熊洁不见了。他惊惶失措,不知道他自己是否已经暴露。他等了一天,警方却妹上门抓捕他;他心下越发没底,就溜到熊洁居住的社区去转悠,寻机与熊洁的邻居攀谈,想借此知道熊洁究竟知道了多少,又说出去了多少。” “他也是个谨慎的人,知道平白无故去与社区居民攀谈会引起怀疑。恰好那几日那个社区正在进行为某个州长候选人拉票的活动,他便假借该候选人的竞选办公室的志愿者身份,去居民家里与居民攀谈,征求他们的意见。” ”说来也巧,他在与熊洁邻居那位独居老太攀谈的时候,老太家里的煤气出了问题,老太没办法准备晚饭。他便自告奋勇,替那位独居老太修好了煤气……他就是利用那次的机会在煤气管道上做了手脚。” 时年闭上眼睛:“原来如此。可是我还是不明白,熊洁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他?” 夏佐略作停顿:“如他自己所说,不是熊洁得罪了他。他是……背后有人指使。” “谁?!”时年一惊,抬眸盯住夏佐。 . 汤家。 正值周末,汤燕余和汤燕翦都放假,早晨都会懒得起来。 汤燕声却要去店里。 她走过两个妹妹的房间,放轻了脚步,生怕高跟鞋敲在木地板上漾起回声,惊醒了两个小丫头的美梦。 却没想到刚走到汤燕翦窗边,就冷不丁听燕翦一声痛呼:“小声他竟敢又跟个小演员混到了一起!” 汤燕声便陡然一怔,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徽派的老房子,被汤老爷子整体搬迁到M国来之后,还是整旧如旧,于是那些经历了三百多年的老地板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喑哑的吱呀声。 窗内便听见了,窗格子哗啦推开,汤燕翦对上了汤燕声的眼。 - 【稍晚第二更~】 ☆、第239章 (第二更) 不知怎地,姐妹两个都有些尴尬。 汤燕声是大姐,自然主动化解,便笑了笑望窗内的两个妹妹:“会以为你们两个会睡懒觉,没想到起得这么早。” 汤燕余跟燕声自在地打招呼,“大姐这么早就要去店里么?店里有簪花和小楷两个,大姐可以早上也多睡一会儿。” 燕声含笑:“我周末早晨叫他们晚来两个小时。叫他们去谈恋爱。” “谈恋爱?”燕翦闻声也忍不住小女孩儿心性儿,一派好奇:“谁跟谁谈恋爱?” 汤燕余上前无奈地掐了燕翦的苹果脸一记:“大姐的话都听不明白?自然是簪花和小楷贪恋爱喽!雠” “啊?”燕翦也十分惊讶。 燕声含笑点头:“是暂时还没成。不过小楷的心意我看得出来,现在只是簪花还在犹豫。我就帮他们一把喽。好歹他们两个也是在我店里结缘,如果能修成正果,那自然是我所高兴见到的。” 汤燕余笑起来,推门出来一把抱住燕声:“大姐什么时候喜欢当红娘了?大姐既然现在多了这儿爱好,不如也早点给我们带回个大姐夫来好不?” 汤燕余说着将大姐拽进屋门,低声撒娇:“大姐要是还不谈恋爱的话,二姐、我和燕翦就也都不好意思谈恋爱呢。难道大姐希望咱们汤家一门四个剩女不成?” 汤燕声也是尴尬:“……我真不是个好榜样。你们两个可别跟我学。我这人喜欢修禅,也许便也对男女情爱的心性儿都跟着淡了。你们不同,你们都在红尘里打转,你们得寻得自己的俗世幸福。” 汤燕余听得心酸,很是扁嘴:“瞧大姐你说的!你只是做禅意店,又不是自己真的受戒参禅去了,大姐也一样还在红尘里。只有大姐先幸福了,妹妹们才有敢也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呀。” 对于大姐的心结,燕余彼时年纪虽然小,却并非全然不了解。 可是大姐是至亲,小妹又何尝不是至亲。况且年纪的缘故,燕翦跟燕余一起相伴长大,小姐妹之间说心里话的机会更多些;对大姐倒是更多了丝敬畏之心。所以燕余便也只能将那份明白埋藏在心底,就当做自己不知道。 于是这些年看大姐孑然一身,此时又听得大姐说这样的话,她的心下便很是觉得抱歉。 燕声轻轻揽了揽燕余:“你是极有天分的甜点师,你拥有寻找和搭配天然香料的独特能力,你能利用独特的天然香草配方做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甜点来。甜点就是属于爱情的,所以你一定会收获属于自己的甜蜜爱情。” 燕翦便红了脸,用手上攥着的报纸挡住了脸,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大姐,那我呢?你说我跟小声能不能在一起?” 汤燕声竭力平静地微笑。 不去问左侧肋骨上方的疼痛叫做什么。 “燕翦,小声从小就最宠你。他身边也许过尽千帆,但是他总归对你最是不同。” 在汤家人面前的骆弦声永远是挂了一脸微笑的好脾气,可是汤燕声却也在汤家之外、见过生意场合里的骆先生。 那时那处的骆先生是头脑冷静、目光敏锐的商人、投资人;是对待员工和旗下明星铁腕的老板。 她也无数回亲眼目睹过,那些跟骆弦声传过绯闻的女人,被骆先生不假辞色地训斥,甚至当街开了车门给推下去……他唯独对燕翦始终呵护有加,永远眉眼含笑。 燕翦又是害羞,又是开心地垂首而笑:“大姐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燕翦的小手垂下,她手中的报纸便也随之垂下。燕声下意识目光划过那篇配了大幅彩图的娱乐报道,看见了那个被骆弦声拥入怀中的女子。 她见过。 就是上次在她店外等着他的那个小女生。年轻、新鲜、漂亮。 这些年骆弦声虽然绯闻不断,但是做事还是很在乎分寸,每次去她店里都绝不会带着女伴同往。 上回的那个却是个例外。 虽然他竭力说不是那回事,只是带着那个新人去试镜之后顺路赶过来……可是彼时的她却仍旧无法相信他的说辞。 果然,这回竟然就连报纸都证明了她的直觉。 那一瞬的心痛,悄然又加了许多。 可是她却又不能叫燕翦看出来,便仿佛只是凝眸去看了一眼那报纸的名头。 “哦?是《深喉》旗下的娱乐版?是时年的公司啊。” . 终究还有上班这个最好的借口,于是她还是摆脱了两个妹妹。走出家门坐进车子,还是忍不住愣了会儿神。便忍不住拨手机去找时年。 “时年,我是想拜托你帮我核实一件事:你们公司娱乐周刊上刊登了骆先生跟旗下新人传绯闻的报道,不知那位记者是认真的,还是只是想炒作话题。” 跟时年虽然投缘,可是贸然问出这样的事,还是叫汤燕声有些不好意思。她有点担心,凭记者的直觉,时年会猜到她的心事 。 倒没想到时年洒脱应下,也没多问一句,反倒替她解围:“骆弦声我也见过,上次给声姐你接风的那个晚上。我明白世家子弟都不喜欢被爆出这样的消息来,尽管他从事的事这个行业。没问题的,我找个机会跟那位同事核实一下。” “更何况他跟声姐你和汤sir都是发小,你们拿他当自己家的兄弟一样。所以就算看在声姐和汤sir的面上,这点忙我也一定帮。” 汤燕声不由怔了怔:“你现下怎么还一口一个汤sir地叫燕卿?我以为你们……毕竟,我三婶都亲自见过你了啊。” 时年捉着手机,在另一端微微愣怔。 是啊,本以为阻力会来自汤家这个大家族,可是事实上沈宛这位母亲却反倒没有半点的为难过她。而现下的问题反倒更多地是来自她自己。 时年便垂首微笑,避开焦点去。 “我叫惯了,若是换了别的称呼,一时还叫不出来。” “这样啊,”汤燕声便也笑,“也是。从前家里人也叫二叔汤sir,叫二婶Madam刘。” 两个心内都各自藏着一点女人的小心事儿,于是都不敢多聊,便都默契告别,各自挂断了电话。 . 时年望着手机略出了会儿神,便坐回位子,用钥匙开了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取出了那个被她封进纸箱、以为不会再主动拿出来的那些东西。 被撕烂了裙子的人偶娃娃。 揉烂了的包装纸。 长长的包装彩带、粗糙的一次成型的花结。 这些东西都记录着她那次恐怖的回忆,曾经被警方带走作为物证,前些日子解除了物证监管,问她处理意见,若她不想收回,警方代为处理。 她却还是自行收回,锁进了抽屉里。 今天重新拿出来,她忍着厌恶和恐惧,将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那枚有些迷糊了的唇印上。 模糊想来是警方鉴证部门在取证的时候造成的,可是却也因为这纹理的磨损,叫她再一次失去了妮莎最后留给她的印迹。 ——汤燕卿说过,这唇印不是别人的,正是妮莎的。正是从这枚宛如指纹一般独一无二的唇纹形态上,汤燕卿推断出了妮莎已经不在人世。 时年轻轻闭上眼。 妮莎,你放心。燕舞坊的案子必破,杀害你的凶手必定会绳之以法;那些欺凌过你们这些小女孩儿的、道貌岸然的所谓大人物们,一个都不会落网! 为了你,为了你的女儿们,为了那些与你一样可怜的小女孩儿,我一定会拼尽我全力。 . 深吸口气,时年重新翻捡这些物件儿。 一件件看下来,便也一点点否定了自己最初的担心。 彼时的燕舞坊惊鸿一瞥,她只来得及对两个人留下印象:一个是Father,一个便是那位Q先生。 那样身姿修长的男子,那样考究的衣着,那样冰冷锐利的目光,那样修长而冷的指尖——在康川大学初见皇甫华章的一刻,她便无法不将这两个人给联系到了一起。 而在后来的侦察过程中,皇甫华章与燕舞坊的关系也一点点浮出了水面,她便更有理由将Q先生与皇甫华章想到了一处去。 可是现下当面对着眼前这些凌乱的物件儿,她却忍不住开始了动摇。 娃娃被撕破的裙子、还有那有些脸颊的包装纸、彩带……这些根本就不符合皇甫华章的性子! ☆、第240章 交给警方(2更1) 皇甫华章的性子,凡事最是力求优雅完美,每一个细节都计算到了化境。 如果妮莎的死跟Q先生脱不开干系,而Q先生就是皇甫华章的话,那么即便娃娃的裙子被撕烂,那他也一定会给那娃娃再裹上一条昂贵的披风;而那包装材料就更不可能选用这样低劣的材质,便是那朵包装用的结,她都相信皇甫华章会亲手挽成,力求完美。 而眼前的这一堆,根本不符合皇甫华章一贯做事的手法。 眼前的这一堆,从中可以侧写出嫌犯的性格特征。 闭上眼,时年眼前出现了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出身的男子,斯文消瘦,目光羞涩,平时看人都不会直视;也会穿戴“名牌”,不过都是山寨货。有一点多愁善感,可能中学和大学的时候还参加过学校的文学社团,会写一手小诗;质量未必高,却一定足够酸,所以能被请当情书枪手…紧… 当这个人的性格侧写一块一块地拼合成形之后,时年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的形象。 ——王冬雠。 时年甩甩头。 也许是她生活里这样的人并不多,也许是之前王冬的情状深深激到了她,所以王冬在她脑海中留下的印象太深所致吧? 心随念转,时年眼前又出现了那晚王冬的情形。 . 王冬招供之后,皇甫华章径自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去,将其余的事情都交给夏佐和那些手下去解决。 她不放心,走到门外却停下脚步,在昏黄的灯影里里抬头看他:“先生要怎么处置王冬?” 皇甫华章垂眸望过来:“你该不会是还希望我将他交给警方吧?” 她心里自然是这样想的。可是之前因为这个问题已经与他和夏佐争执过了几回,她知道得退一步。她便垂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再惹先生不快。” 山风倏来,吹动满山黄叶。沙沙,沙沙,像是孤单的人发出的悲伤的哽咽。 皇甫华章目光落在她面上,看得见她面上的驯顺之外,她眼中那仍然不肯熄灭的小小倔强。 他听见自己轻轻的叹息。虽然很轻,很快消散在了风里,可是他自己最明白这样的叹息代表了什么。 是不忍,是无奈,是——妥协。 若是换了别人,即便是当年20岁刚刚走入陌生的佛德家族、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也从不会对谁轻易妥协,更不会这样心软。 “好吧。” 他在自己后悔之前,迅速说出了这两个字。 “先生?”时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生竟然答应了?!” “嗯哼。”他傲然垂下眼帘,没看向她的脸,只看向自己握在掌心的水晶骷髅头:“既然你希望如此,那我就答应。” 他立在昏黄的灯影里,面部隐在灯光背后,看不清具体神色。 山风吹来,裹着山区特有的寒凉,拉拽起他大衣的下摆。显出一种落拓不羁、却又淡然伤感的姿态来。 时年深吸口气,小心地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 仰头,柔声说;“先生,谢谢你。” “不必。”他歪头看来:“我想做所有能让你开心的事。” 他停顿了一下,微微侧脸的缘故,于是他的眼睛便也曝露在了昏黄的灯影里。那目光深沉绵长。 “……之前我所以略作犹豫,不是我不想如你所愿,只是我要衡量整件事的利弊取舍。你要明白,我得保护我的手下。倘若将王冬交给了警方,警方必定还会对他重新进行审讯,他因此而可能尽数推翻前言,甚至可能反过来诬陷我的手下,比方说我们绑架他。” 时年便也点头:“我都明白。先生放心,我不会因此而误会先生的心意。” 她的话让他高高挑眉:“哦?这般说来,我的心意,你心下都是明白的了?” 时年垂下头去:“明白。” 他便笑了。难以想象那个一贯优雅到孤独、神秘到阴森的男子,这一刻竟然能立在昏黄的灯影里,笑得像个孩子。 时年却不敢看,只能硬生生别开头去。 “先生,我想先去见见王冬,行么?” . 再次见到王冬之前,她曾经以为也许即将出现在眼前的场景会如同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王冬之所以能那么快就招供了,一定是因为他受了刑。于是她可能看到的是王冬一脸一身的伤。 可是当她走进卧室里去,映入眼帘的却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王冬非但脸上身上没有半点的伤,他反倒只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睡相平静安详,仿佛还做了个好梦,唇角因之而轻轻挑起。 时年愣住,抬眼望向立在王冬身畔的夏佐:“怎么会这样?” 夏佐淡淡望来:“不然小姐希望会是什么样?鲜血淋漓?小姐如果当真这么想,那就还是不了解先生的性子。先生怎么会做那么 粗俗的事?” 时年红了脸:“……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睡着了。” 夏佐清傲地转过脸去:“又有什么奇怪呢?他也不是什么坚强勇敢的人,他的内心里其实十分胆小怕事。一时激愤之下绑了人,又杀了人,这其实早就超过了他的心理承受极限。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是极为沉重的负担,他今晚说出来反倒如释重负。心理上的压力解除了,他自然只想赶紧睡个好觉。” 时年点头,“好,我通知警方来带他走。” . 皇甫华章带着她,还有那几个手下隐身山间,等到警方来。 时年的心提到了咽喉。 为了避免皇甫华章多心,于是她不是通知汤燕卿,或者是贾天子、关椋过来,而是普通报警,由警方的指挥中心来协调出警。 警方的指挥中心与汤燕卿所在的警局是两个机构,对方不可能认得她的号码,也不会因此而通知汤燕卿;但是她还是担心来出警的人就是汤燕卿。 汤燕卿与她不同,她可以让皇甫华章放下防备;而汤燕卿只要一出现,那皇甫华章就会立刻起疑,那么前面的那些小心翼翼的努力就都有可能化为泡影。 当警车停下,里头走出一个凸肚的警探时,时年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不是汤燕卿,却也是老熟人,正是乔帮主。 警局里人人都知道老乔跟汤燕卿是死对头,他来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皇甫华章用小巧的纯黑望远镜也看清了警车内外的人。 他的望远镜是红外望远镜,功能不亚于特战军用的设备,所以即便隔着山间夜色,他也能轻易看清警车内外那几张脸。 老乔是警局里的老警探,在汤燕卿异军突起之前,警局每年的奖励名单里都有他的名字,媒体对此多有报道,所以皇甫华章想要认出老乔来一点都不难。 他便满意地放下望远镜,薄唇轻勾,回眸过来:“我们走吧?” 时年只能点头:“好。” . 时年收回思绪,将那些包装物收回去,便起身去娱乐部去找那位写了骆弦声稿子的记者约瑟。 时年进《深喉》的时间不算长,而且不是同一个部门,于是时年跟约瑟虽说也是见面会打招呼,公司一起联谊的时候也彼此敬过酒。可是终究不算有什么私交。 于是听时年说是来核实稿子的真实性,约瑟就有些不高兴。 “Hour,我知道你是社会部的明星。现在的娱乐新闻虽说造假附会博眼球的有很多,但是并非所有娱乐新闻都是这样的,更不是所有娱记都会如此降低自己的职业节操。” 时年皱眉;“约瑟,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就不该来向我求证。因为只有你怀疑的事情,你才会去求证,不是么?” 时年点头一笑:“约瑟,我之所以来问,也是为你着想,我也很担心你是受人蒙蔽,将这篇稿子当成真的。” 约瑟便一眯眼:“你说什么?” 记者跟记者之间,只能用事实说话。时年便道:“我跟汤家人好歹也算有一点私交。这个骆弦声我也亲眼看见过,我觉得他不是一个会跟自己旗下新人胡来的老板,更不是一个随便哪个女孩子都可以交往的男子。” “他是世家子弟,家教也十分严格。我很担心这篇稿子会有什么误会。比方说会不会是那个女孩子自己找人爆料给你,她也做出你想要的姿态来配合你的拍摄。所以这件事也许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女孩子利用了你。” ☆、第241章 得罪谁也别得罪律师(2更2) “谁说世家子弟就一定不会跟自己旗下的小明星谈恋爱?”约瑟冷哼一声:“用这个来做论据未免太可笑。” 时年只能无奈耸肩:“那我说那位骆弦声心中实则另有归属呢?” 约瑟是老牌娱记,早就盯着骆弦声多年。听见时年的话,他眼睛便一亮:“你是说骆弦声心有所属?是谁?是不是汤家的女孩儿?” 时年卖了个关子:“说不定哦。” 时年说着上前一步:“你现在这篇稿子弄不好会同时得罪了骆家和汤家两大家族哦。雠” 约瑟面色微变:“可是稿子已经发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晚。”时年凑近约瑟耳边:“他们都是大家族,他们也该自有自己的眼界。相比于一则无心之失的稿件,他们更在意的是如何借这件事来看清一个人。紧” “这个新人显然是骆弦声也落力去捧的,倘若真的是她在主动放料,那便证明这个人不再值得骆弦声去力捧。” 约瑟也听出了真味:“你的意思是叫我去做补充采访,借以证明那个女孩儿的企图和为人。将来就算骆弦声和骆家会因此而追究我,我也可以拿出这个答案来给他们,为我自己消弭了灾祸。” “正是这样。”时年抿嘴一笑:“反过来补充采访的内容说不定将来也能成为你一篇独家的稿子。” . 警局。 王冬招供的很快。 老乔带着手下,还以为得跟他打个持久战,没想到王冬就一天一件地将事情都招了。 第一晚招供的是他绑了熊洁; 接下来第二天招的是他在熊洁邻居家的煤气管道上做了手脚,就是意在杀了熊洁,省得熊洁恢复正常之后,会想起他的蛛丝马迹,将他招供出去; 第三天则是谈了他自己的一些经历和背景,由此引出他是如何与“那个人”相识的。 第四天,他终于招供了那个在背后指点他、买他下手的那个人。 连续几天的突审,所有的疲惫都在听见那个人的名字之后一扫而光。老乔甚至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砰地一拍桌子:“你给我再说一遍:指使你的人,是谁?” 王冬疲惫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眯起眼睛想要瞌睡。 “……乔治·佛德。嗯,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佛德家族的长孙。” . 老乔哪里肯让他睡,兴奋地绕过桌子,道王冬身边去一把拎起了王冬的衣领。 “你给我醒醒!你给我说,乔治为什么要你去惩罚熊洁?你给我撂清楚,我就让你去睡!” 王冬纵然神思迷蒙,却也还没忘最后的底线。 “……叫我的律师来。在我律师来之前,我是一个字都不会再说的。” 老乔便点头:“好,说你律师是谁,我这就联系他!” 王冬愣怔想了想。 他有过律师么?凭他的经济收入,他请得起私人律师么? 他便懊丧垂首:“我没有自己的律师。可是我知道,你们会给我派一个免费的援助律师来的。Sir,去给我找一个来吧。” . 虽说每个律所每一年都有承接固定数量法律援助的任务,但是每个律所执行起来难免会有阳奉阴违。只因为著名的大律师们寸时寸金,接下法律援助案件之后,便不能不将时间和精力挪出相当一部分在这宗免费的案件上来,经济上会产生巨大的成本。 于是老乔将此事报上去之后,还迟迟没有回音。老乔实在急于知道答案,便将此事直接转给了专门做法律援助的“唐朝”。 尽管“唐朝”的负责人汤燕犀是汤燕卿的哥哥,老乔轻易不会找汤家人出来一起办事,但是此事卡在节骨眼儿上,他便也只好找了汤燕犀。 汤燕犀接到案子之后很快赶过来,陪王冬一起面对老乔。 王冬这才大大打了几个呵欠,对老乔说:“……我老家是上海的,曾经在佛德集团的上海分公司工作过。后来我有机会来集团总部工作,家里人都高兴坏了,为了此事还请过客。可是没想到来了M国总部工作没几天,却被他们辞退了。我不甘心就这么回到中国去,就跟乔治联系上了,请求他从中斡旋。” 王冬抬起眼来,不再打哈欠,目光渐渐变得冷静。 “乔治就给我提供了另外一份工作——他叫我去燕舞坊去。” “可是说也奇怪,那个熊洁不知怎么盯上了燕舞坊,开始有意无意往燕舞坊的生意上去靠。我老板很讨厌熊洁,于是叫我设法去教训教训她。不用真的伤害她,只是绑了她,不叫她说话。吓她一下,让她以后知道不该再乱说话,就够了。” . 王冬后来的话说得老乔一头的雾水,汤燕犀却眯起眼来。 没想到熊洁的被绑和死亡竟然跟燕舞坊有关。 而老乔并不明白熊洁与燕舞坊的关联,汤燕犀却 是知道的。 ——熊洁跟时年在事业上别苗头,凡是时年想要报道的题材,熊洁也一定不会放过。时年曾经发表了有关童妻的稿件,虽然没有直接指名道谢说出燕舞坊的名字,可是以熊洁业内人的身份,也不难打探到。 于是熊洁便也会关注燕舞坊,窥探燕舞坊,这也是有可能的。 . 老乔从王冬口里得到了乔治的名字后,已是心满意足,出去写报告。 汤燕犀则盯着王冬:“我给你办保释手续,你稍等。” “为什么要保释我?”王冬的困意又上来了,像个瘾君子似的不停吸着鼻子:“绑架和谋杀都是重罪,保释金很贵的。我自己可没这个钱。” “我给你联系担保公司。”汤燕犀目光冷静慑人,威严莫名:“他们给你提供资金担保,到时候只要你能顺利出庭,就只需要花保释金的十分之一就够了。” “你不怕我跑了?”王冬继续吸着鼻子乐。 汤燕犀眸光依旧平静无波:“你敢跑就跑,担保公司的赏金猎人会全世界地追杀你。” 王冬吓得吐了吐舌:“那还是算了,我不想被保释!” “你确定?”汤燕犀眸光清冷,上下打量他:“看你这样斯文清秀、文文弱弱,倒是牢里那些大哥们最喜欢的。” 王冬吓得一个寒颤:“那我还是要保释!” . 半个小时后,汤燕犀开车带着王冬离开警局。 离开警局的视野范围,汤燕犀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将车子停下,回头盯着王冬。 “你的案子我是临时接手,目下所有的所知都仅限于你方才的口供。现在你最好向我再一五一十重新陈述一遍。你跟警方说的要详细解释给我听,你没跟警方讲的,你更要都告诉我,要更加详细地解释给我听。否则我帮不了你。” 王冬倒对此有些不甚上心:“汤律师,我知道你们M国的律师都是什么人。在你们眼里没有所谓的法律的公正,你们出发的前提都只是尽一切可能为自己的当事人脱罪。” “这话听起来仿佛是你们维护的是当事人的利益,可是实际上你们维护的是自己的收入——也就是说,在法律公正、当事人利益和金钱这三者当中,你们为了金钱可以抛弃前两者。” “所以我王冬根本就没指望过你这个不收费的援助律师真的能帮得上我。我之所以找你来,不过是那会儿面对那个死警察的权宜之计。你既然已经带我离开警局了,那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你打开车门让我下车,我没兴趣让你知道我的事。” 当律师这么多年,汤燕犀什么样的当事人都见过。王冬话还不至于让他失望。 他便清冷一乐:“你说得没错,我们律师就是非常在乎金钱的。我刚刚为了你而来,耽误了我那么多时间,你就该明白我绝不会甘心被耍,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王冬一愣,心不由得突突。 “你,你想干什么?别忘了,你是律师!” 汤燕犀清冷一乐;”没错,我就是律师。律师是什么,就是能将法律掐在指掌之间的人。说好了是律师,中国曾经也有一个词叫‘讼棍’,说的就是律师也能利用法律来做坏事。” “所以我能治你的法子真的不少。比方说我可以跟你学习,像你曾经绑架熊洁一样,也将你带到一个僻静的所在去。对外只说我身为律师要对你进行保护,另一方面我却可以向担保公司传出消息,说你跑路,那对方就会派出赏金猎人全球追杀你。” 汤燕犀说着垂首看了看自己修得完美的指甲:“作为你的律师,事实上我却是最能轻而易举宰了你的人。” ☆、第242章 (第一更) 夜色深浓,红灯如雾。 汤燕犀迈开长腿走上楼梯,却见弟弟正孤单一个人倚在栏杆旁,垂眸望向天井。四水归堂的天井,此时没有雨,却也有红灯影寂寂飘落。蓄满青石水池,恍若一池胭脂雾。 汤燕犀心下也不由得轻轻一叹。 爸跟宛姨又去做巡回拉票,祖父则出去旅行了。家里大姐忙着店里的生意,燕衣回了中国,燕翦和燕余也都有各自要忙的。明明这么一大家子的人呢,可是此时此刻却只有弟弟一个人凭栏垂眸。 听见楼梯响,汤燕卿回过眸来。暗双长眸在红灯雾里精芒一闪,像是个男版的小狐狸。 “汤大律师下班了?有失远迎。雠” 汤燕犀直接送给弟弟一个字儿:“滚。” 汤燕犀嘻嘻一乐:“别这么残忍嘛。身为长兄应该爱护幼弟。” “少说得那么可怜,分明是你在使唤我,分明是你把我当成小弟,哪儿把我当长兄啊?” 家里没有长辈在,汤燕犀跟弟弟说话就轻松自在多了,不用时时刻刻再端着。 兄弟俩仿佛又是当年那一对暗地里凡事较劲的小冤家,汤燕犀说话句句带刺,而汤燕卿则一律嘻嘻哈哈一带而过。 两人逗了一会儿,汤燕犀也走过来与弟弟并肩伏在栏杆上,望向天井去:“你说的没错,那个王冬果然是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哼~”汤燕卿傲然一笑,目光轻曼一挑,“他自然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绝对不说。” 汤燕犀转眸凝视弟弟:“你既然早就知道他什么都不会跟我说,那干嘛要嘱咐我接下这个case?你是嫌我太闲了,专安排这么一个当事人来给我添堵么?” 汤燕犀回眸一笑,眼角眉梢都被染上了红灯的光晕,宛若眼角眉梢点染了靡丽的胭脂。 “是呀,我就是这么想的。趁着爸和妈都不在家,我怎能不好好欺负哥哥一番呢?” “滚!”汤燕犀气得上前砸了弟弟肩膀一记。 两兄弟虽然态度笑谑,却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郑重之色,便都不闹了,收敛形色。 汤燕犀便将在警局时,王冬对乔帮主说的话都跟弟弟转述了一遍。 汤燕卿垂眸:“……燕舞坊,终于来了。” 汤燕犀眯眼望过去:“你明里暗里始终未曾放弃查燕舞坊,怎样,可以收网了么?” 汤燕卿微微耸肩:“也许可以。也许……路还长着。” “这算什么话?”汤燕犀转头瞪弟弟。 汤燕卿寂然一笑:“如果我只满足于找到燕舞坊所谓的负责人,那我很快就可以收网结案。可是倘若我要的是燕舞坊案背后更复杂的故事,那我还需结网静待,不能打草惊蛇。” . 暮光低垂,汤燕犀穿上黑色大燕尾服,掌心握着手杖,迈下车门。 他下车之前已经戴上了面具,目光扫过燕舞坊门前停住的那长长一队的车子。 都是没有私人牌照的。或者是已经摘掉,或者是小心遮掩了起来。车子本身也没有太过个性出挑的种类,而都是最简单的黑色奔驰、奥迪,总之都是全球销量极多的品牌型号,任何人都可能拥有,从中分辨不出任何的个人特征来。 门口迎客的Father赶紧迎上来:“7先生,欢迎。” 汤燕卿所佩的名牌是黑桃7。 汤燕卿淡淡耸了耸肩,也没说话,径直朝里走。 Father亲自陪着走过那条狭长的长廊,恭敬地一路说着:“7先生最近来得比较频……” 汤燕卿回眸冷冷盯了他一眼:“难道你希望我十年八年才来一回么?还是说你嫌我消费得少,让你们赚不到钱?” “不敢不敢!”Father连忙陪着笑脸:“其实我也是为7先生您的健康着想,呵呵。” 汤燕卿这才笑了:“这么说还差不多……不过这真不是你该操心的。” Father急忙躬身:“您说的是。那我就不多嘴了,祝您今晚上玩儿得愉快。” . 汤燕卿走进人群,与迎面走过的同样装束的宾客们点头致意。 即便是已经当了这里很久的客人,他却依旧还是无法准确掌握到这里的所有宾客真实身份。所有的“相熟”,也都是对大体身形或者编号的熟悉,便是凑在一起也都是聊这里的女孩儿以及风与月,没人会谈及真实身份,甚至会小心地不碰触到现实生活中的任何问题。 汤燕卿再习惯地在人群中又搜寻了一圈儿,果然依旧没有见那位Q先生出现。 自从时年出现在燕舞坊的那晚之后,Q先生也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没在燕舞坊出现过。 这样的时间线倒是也可与乔治的契合上。 所以倘若依王冬所说,乔治可能就是燕舞坊的决策人,或者就是那位“Q先生”,便仿佛也都说得通。 更何况从乔治的名字汉语音译的话,“乔”的拼音声母正是Q。 而乔治从十多年前失去了佛德集团的决策权后,被“发配”到亚洲市场去,眼中所见、身边围绕的便都是东方面孔的女孩儿。东方女孩儿的温婉柔弱,可能正好成为那个时候失意的他用来排遣寂寞、宣泄压力的工具……所以照此说来,乔治的确极有可能就是燕舞坊的主人、或者说就是那个Q先生。 时间差不多了,Father带着一脸的兴奋,用一贯仿佛旋舞般的身姿快速旋上楼梯,朝下面平伸双手,仿佛乐队指挥一般。 “各位,各位尊贵的来宾。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今晚又有新货到!” 不见来人,只有悬空的大屏幕上展开一幅一幅手绘的画像。 一个又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女孩儿怯生生地出现在画像之中,都是睁着惊恐而又茫然的眼,不知所措望向众人。 Father兴奋地说:“就像大家也都知道的,腼国发生战乱,这些可爱的小女孩儿都是受难于战火的。她们或者是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无家可归;有的是父母家人为了筹集逃走的路费而将她们卖掉的……总之她们都是需要得到保护的可怜的小女孩儿,请各位贵宾好好地保护她们,给予她们最大最多的安全感吧!” Father说话的过程中,汤燕卿透过面具悄然打量周遭宾客的反应。虽然每个人面上都戴着面具,可是他们的肢体还是在“说话”,汤燕卿仔细搜寻他们肢体语言中的信号,判断哪些人会对这些小女孩儿感兴趣。 在他眼中,眼前这些道貌岸然的那人分成三类:一类是摩拳擦掌,跃跃而动;另一类则是截然相反,仿佛对这些逃离战火的小女孩儿并不感兴趣。 还有一类则处于上述两类之间:既身子前倾,表示出了竞价的兴趣;同时脚跟却定在原地,并未有向前去的实际行动,由此可表明他们的兴趣并不坚定和持久。 他便耸肩一笑,向前走了一步。 身边一个同样高个子的男子偏首看向他,然后向他举了举杯:“怎么7兄今晚依旧想出价?” 那人左心口的标牌是方片9。 两个人挑选在同样的夜晚出现已经有几次了,于是也攀谈过几句。自然说的都不是真实世界里的话,只是说些闲话罢了。 汤燕卿便一笑:“是啊,为什么不呢?看那些小孩儿的眼睛多干净。” “方片9”却耸了耸肩:“7兄当真觉得那叫干净么?惊恐是有的,却未必干净。她们经过战火,见过太多的屠杀和死亡,所以她们的眼睛已经被战火和鲜血染脏了,不再是童真的干净。” “甚至,这样的小孩儿还会满怀仇恨。”他说着抬眼瞟着汤燕卿:“倘若咱们玩儿得约略用力了些,她们说不定还会毫不犹豫抓起手边所有可用的东西,照着咱们脑袋直接砸下来。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方片9盯着那笑小女孩儿,轻蔑地撇了撇嘴:“燕舞坊最近水准真是下降了,怎么弄来这么多的小怨灵。她们不是甜美的童妻,她们是从战火里走来索命的小鬼儿啊,跟她们玩儿简直就像被小鬼缠身,哪里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哦?”汤燕卿倒是轻慢一笑:“原来你不喜欢这个类型的啊。那我猜猜,你更喜欢的是甜美可人型,是心理上没受过创伤的……可是这样的小女孩儿怎么会来到这里,成为童妻呢?” ☆、第243章 (第二更) 面具后面的“方片9”仿佛扬了扬眉。 “虽然不容易,但是燕舞坊也能做到。燕舞坊就应该是能满足我们所有心愿的,否则我们为什么要来燕舞坊呢?倘若只是能寻找到这样水准的女孩儿,那其他的机构也能满足我们,这些年来我们又何必只对燕舞坊情有独钟?” 汤燕卿便一眯眼。 午夜时分,燕舞坊的气氛达到了巅峰。 竞价结束,仅有的几个小女孩儿已经被价高者得。Father正安排人给她们打扮,按着客人各自的喜好,然后就可以随机安排房间,将小女孩儿送去各自金主的身边雠。 燕舞坊的一切安排都围绕着“随机”二字,由此便可看出负责人的狡猾,让一切都是随机的,便叫任何人都抓不住稳定的规律去。 忽然只见有穿着黑衣、戴着毫无表情的白面具的工作人员走进来,凑在Father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什么。只见Father面色便是一变,横眉立目扭头又跟那工作人员确认了一回紧。 然后才转向众人,长长叹了口气说:“各位贵宾,真的是十分对不起。我想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把关不严,才使得条子有人混了进来卧底。咱们今晚的消息泄露了,条子正有人朝咱们这边来,所以今晚的生意没办法正常进行完毕。” “不过也请大家放心,燕舞坊从来都是不会叫大家失望的,现在请各位贵宾先行离去,稍后我们会设法将各位贵宾竞拍成功的‘货物’通过秘密渠道送到各位的身边去。请大家耐心等待几天,多谢。” 一听竟然有警方就要来了,在场的众人也是一片搔动。 一部分人有些乱了阵脚,立时便转身向外去;而另外一部分则依旧岿然不动,气定神闲地仿佛并不担心警方即将到来。 汤燕卿也走到了燕舞坊大门外,Father亲自送行。凑在汤燕卿耳边说:“7先生最近暂时不要来了。既然被警方盯上,咱们的生意要暂时收一收。避过这段风头,我会再与大家用密语邮件联系。7先生请留意邮件就好。” 汤燕卿点头,轻哼一笑,用小牛皮的手套轻轻拂过Father的脸:“原来你们燕舞坊也怕警方,竟然都要暂行停业了。” Father笑了笑:“不是怕,是彼此给面子罢了。警方有警方的面子,咱们暂时自行停业就是给足了他们面子;那他们就也不敢蹬鼻子上脸,不给咱们面子。” 汤燕卿一声冷笑,便也下阶而去。 坐上自己的车子,扮作司机的贾天子转眸望过来:“怎么气着了?今晚救了这些小女孩儿,你该高兴才是。” 汤燕卿摇头:“救下这些小女孩儿却也要付出代价,那就是必定打草惊蛇。” 他的目光穿过夜色也幽幽的灯光盯着那立在门口含笑躬身送迎的Father:“你觉得他的肢体动作像什么?” 贾天子眯了眯眼:“你没说的话,我还没有细细留意;不过现在我看他倒像是个小丑。” “如果画上彩妆,戴上假发,再穿上花花绿绿的衣裳和尖头皮鞋,他的言行举止就是个活脱脱的小丑。” 汤燕卿欣慰垂眸:“没错。可是小丑刚刚说他要暂停演出了,原因是给警方面子。” 贾天子都忍不住“呸”了一声:“真觉得自己粉墨登场,就成了大人物了?” 汤燕卿点头:“小丑就是小丑,不能一直笑,早晚会流下眼泪来。” 回望一眼灯火阑珊处,Father的言行举止依旧从容如故,没有半点的慌乱。 “咱们走。我想今晚会有收获。” 汤燕卿自从成为了“黑桃7”,在燕舞坊内部拿不到宾客身份的情形之下,他也曾设法想在外面跟踪宾客。哪怕有一个成功的,他就能打开更多的突破口。 可是即便这个离开的程序,燕舞坊也是坚决贯彻了“随机”二字。 所有的宾客离开都是有相应次序的,而这个次序又是每次都变,比方说有时候是各个数字的黑桃先走,有的时候则是将JQK等带人物的花色先走。而且每个批次走的门都不一样,而且各自之间还都有不定的时间间隔,让汤燕卿都没办法摸准了规律去具体确定跟踪的目标和离开的时间。 可是今晚警方的突然出现,便会打乱了燕舞坊里的固有节奏。 至少来宾的撤退没办法再那么有条不紊,就像鱼群洄游,他只需站在河道窄口处等着,便总会捞到一两条大鱼。 他吩咐贾天子将车子开到了一个必经的十字路口去。将车子熄火,隐进高墙暗影,不发一声。 . 等了半晌竟然也不见有人过来,贾天子有些心急。 便转头四处去打量,忽地朝后座的汤燕卿望来:“这一片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汤燕卿“嗯哼”了一声,不做解释。 贾天子用力细想,便忍不住笑了:“我想起来了。你跟时年第一次起冲突, 就是在这片街区。我当时开车来接你,七拐八绕就是在前面那个路口才接到你。” 贾天子从后视镜打量汤燕卿的神色。 “……那是,你跟时年的缘起吧?” “不是。” 虽然不是时候,但是这个时候说起与她有关的事,总归能叫他心情舒畅些。 他修长的手指撑了撑眉角:“我认识她更早,四年前。” 贾天子张了张嘴:“可是看样子她分明不知道。” 汤燕卿黯然摇了摇头:“四年前我做过很坏的事,十分对不起她。所以我不敢让她知道。” 贾天子转眸:“……那能告诉我么?我发誓我保证不说。” 汤燕卿瞪他一眼:“过去的四年,我谁都没告诉过,就藏在自己心里。后来……我妈有点误会她,以为她原本是向远的妻子,是个朝秦暮楚的女人,所以我就将实情告诉了我妈。” “四年了,四年来那是我第一次说出那段往事……皇上,我可连我爸和我哥都没告诉过。如果你觉得你可以跟我妈媲美,那我还说不定能告诉你。” 贾天子便有些噎住,只能无奈地乐:“那算了。我跟谁媲美,也不敢跟伯母媲美。” 汤燕卿便抿住薄唇,不再说话。 果然幽静的夜色里,远远地传来车子经过的声响。 贾天子便也不再说话,屏息凝神握紧了方向盘,盯着夜色包绕的街道。 几分钟后果然有一辆黑色的奥迪开了过来。从暗处望过去,路灯隐约照亮车内两人的脸。前面是司机,跟贾天子一样都戴着白色的、没有表情的面具;而坐在后座上的主角也跟汤燕卿一样,戴着华贵的宫廷式面具。 汤燕卿戴的是银白色的,没有其它颜色的花饰,华贵优雅。而那辆车子里的人则是戴着五颜六色的面具,除了面具金属部分五颜六色之外,装饰的羽毛同样是五颜六色的。 汤燕卿便微微挑了挑眉。 待得车子驶过去大约5分钟,汤燕卿才吩咐贾天子开车跟上去。 5分钟,能确保两辆车子拉开了相当的距离,让前面的车子发现不到后面的他们。 可是道理相同,前面发现不了他们,而他们实则也是在视野里失去了前面车子的踪影。 贾天子便有些迷茫:“都看不见了,还怎么跟踪?” 汤燕卿抱着手肘,面孔隐在幽暗里:“前方向左,第二个路口向右,大约200米后再向右。” 贾天子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汤燕卿勾起薄唇,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角:“这一片所有的地图都在我脑海里。从方才咱们相遇的那个地方开车过去,会一共有八条小巷可选。其中五条宽度不够车子通过,就只剩下三条路可走。” “三条路中的第一条通向州际高速,这个时间了他们不会朝那边走;第二条则是通向教堂——你懂的,他今晚在燕舞坊做了这样的事,是无颜去教堂的。而他们那样的人,也早已经没有了向主忏悔的诚意,所以必定也不是去那边。于是最后剩下的那条路就是他的必经之路,咱们追随过去就好。” 贾天子也只能苦笑着摇头。 什么玄奥的推理被汤燕卿这么一解释都变得这么简单,可是他自己却总是想不到。 就像汤燕卿说:推理从不是什么玄奥之事,不过是多观察、多思考,然后由人之常情生发而出的逻辑串连下来罢了。没有空中镂刻,更没有不可思议。 可是这说法本身,就充满了太多的神奇啊。 两人驱车一路追赶,当终于在一个僻静的别墅区找到那辆车子的时候,汤燕卿并未有惊喜,反倒满眼的惊讶和失望。 ☆、第244章 想不到竟是他(2更1) “怎么了?” 贾天子也发现了不对劲,抬眸望向那从车子里走出的男子。 夜色吞涌而来,迅即将那个人包绕住。 他这一路绕了许多弯路而来,想不到有人竟然能跟踪而至,于是走下车来刹那便抬手掀开了面具。 夜色很暗,灯光明灭不定。冬风打着旋儿呼啸着吹来,实则从这样的距离还是看不清那人的面容雠。 可是汤燕卿的神色十分不对劲,分明是仿佛已经想到了什么。 贾天子抬眼望向后视镜,看汤燕卿的神色紧。 “需要夜用望远镜么?” 汤燕卿垂下头去,望着自己在夜色里显得苍白而修长的手指。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 贾天子一怔,旋即回头,手搭住靠背盯住汤燕卿。 “……可以让我知道么?” 该是什么样的人,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不用看面容,只凭那么个隐在夜色里的背影就能分辨得出是谁的? 那必定得是极为亲近的人,亲近到熟悉那个人肢体动作的所有小习惯。 或者说汤燕卿也早已经对这个人心存了怀疑,今晚跟踪而来,只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 汤燕卿黯然垂首:“是骆弦声。” “啊?!” 饶是贾天子,也吓得险些原地蹦起来。 骆弦声和汤燕卿的关系,贾天子自然也早就知道。 曾经贾天子特别喜欢骆弦声旗下的一个女明星,汤燕卿还开玩笑说要通过骆弦声将那个女明星介绍给贾天子呢。可是怎么能想到骆弦声竟然也是燕舞坊的客人! 震惊之余,贾天子不无忧虑。 “你们两个是发小,你们对彼此都太过熟悉。你隔着这则么远都能认出是他,那他会不会也早发现了你?” . 汤燕卿当然也早权衡过这个可能性,修长的指尖撑住额角,略作踌躇,却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会。” 燕舞坊的客人因都穿着燕舞坊提供的完全相同款式的黑色燕尾服、戴着除了颜色之外也都相同的面具,所以客人彼此之间并不认识。而且客人们也并非每天都会莅临,且需要预约,所以纵然是同为燕舞坊的会员,有的可能一年到头也碰不到面。 汤燕卿认出了骆弦声,早在燕舞坊的时候便避免被骆弦声看到,所以他相信骆弦声还没机会认出是他。 贾天子很能明白汤燕卿此时的心情,他迟疑了一下:“其实客观来说,真正犯下重罪的是燕舞坊的所有者和经营者,燕舞坊的客人虽然也涉嫌伤害未成年人,但是罪责终究要轻一些。” “而倘若能证明他即便是燕舞坊的客人,却没有参与过竞价拍卖,或者说就算参与了竞价也没有成功的话,那问题也不算是太大。” 汤燕卿垂下头去:“可是如果他是燕舞坊的客人,我大姐就绝对再没有可能接受他。就算是我,也绝对会拦着我大姐;甚至我跟他多年的交情,也会到此为止。” 贾天子凝着汤燕卿:“也许另外还有隐情,我们先别急着下定论,再查查看。” 汤燕卿缓缓点头,可是目光却停留在那间别墅上良久。 . 乔治被解送回国,负责押解的正是汤燕衣。 老乔亲自带人赶往机场接人,看见汤燕衣和乔治“手拉手”步下舷梯的瞬间,老乔等人都是长舒了一口气。 汤燕衣竟然能单枪匹马将乔治安全押解回来,这是立了一大功。可是因为汤燕衣是汤燕卿的妹妹,且汤燕衣从前也曾地老乔他们组的工作颇有些微词,于是老乔的手下对汤燕衣也有些不冷不热。 王冬的案子是老乔的,乔治又是王冬交待出来的,于是汤燕衣将乔治安全押解回国,这本算是帮了老乔一个大忙。老乔看自己手下那一个一个的神情,便低声骂了一句:“都别不识好歹。如果不是恰巧她就在上海,那道上海去协同中国警方、押解乔治回来的任务就得落到你们头上。你们一个一个给我自己掂量清楚,你们是不是有这个能力将他押回来。” 那几个手下面面相觑,便都吐了吐舌。 老乔赶紧亲自走上前去,伸手握住汤燕衣的手:“燕衣,辛苦了。” 说着伸手向汤燕衣用衣服遮盖着的两人拉着的手去。 衣服下面盖着的实则是手铐铐住的两人的手。汤燕衣便也会意,悄然打开了手铐,将自己的手解放出来,转而换成了老乔的手。 老乔这才抬头凝视乔治。 老乔的个子也不矮,只是这些年有些驼背了。反观乔治依旧站得又高又直。纵然是被押解回国的嫌犯,可是面上依旧淡然从容,没有半点的狼狈,反倒带着一股近乎悲悯的眼神凝着老乔。 老乔便冷冷一笑:“佛德先生,幸会。只要佛德先生配合我们警方调查,不隐瞒不歪曲 ,我保证我们也一定会不让佛德先生为难的。” 乔治微微扬了扬眸:“只是配合警方调查的话,又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将我押解回来?我看倒是阿sir你心里已经坐实了对我的怀疑。说什么不让我为难,我看得明白,如果我不让你们如意,你们是必定让我为难的。” 他说罢也不在乎老乔的反应,只是伸直了修长的脖颈,微闭双眼,朝着这片天空下的故国深深吸了一口气。 “嗯,真好,我又回来了。” “或者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也应该感谢sir你,感谢警方。我被发配到中国已经十几年了,没总部的命令都不准回来。而今天,你们终于帮我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理由回来,我想就算是我那位亲爱的弟弟也不能提出异议吧。” 老乔一眯眼,目光狐疑地从汤燕衣面上转过。 汤燕衣则一直冷冷的,看也不看老乔的手下,对他们不冷不热伸过来的手直接无视而过。 走到一旁回眸望过来:“乔帮主,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我先回家休息了。具体的报告你们来写,我没有什么好写的。” 老乔只好赔笑:“好好好,人和报告都交给我就好。燕衣你回去好好休息,这一路辛苦了。” . 实则早在十几个小时之前,皇甫华章就已经收到了乔治被汤燕衣押解回国的消息。 消息具体到了航班号、起飞和降落的时间地点、机舱和座位号。 皇甫华章凝望着这一串文字,浅浅勾了勾唇。 抬眸望夏佐:“汤燕衣还算能干,竟然单枪匹马就能将我尊贵的兄长给押解回来。我记得我这位长兄可是脾气很烈的,当年咱们将他送上去中国的飞机,他还反抗得十分激烈来着。” 夏佐也偏首望回来:“果然好奇怪。” 皇甫华章勾唇微笑:“由此可见,这一次他回来得心甘情愿,毫无抗拒。他可能还会因之窃喜,以为终于能堂而皇之回来,不用再在乎我的命令。可是他在中国呆了十年,却还是没能参透高深的中国文化,他不明白中国有一句成语叫‘调虎离山’。” 夏佐便也笑了:“表面上看起来是他得了机会回来,可事实上这却还是先生的一步棋罢了。他中了招,却还在自以为是。” 皇甫华章点头微笑:“去告诉李乐文,他辛苦了。这出戏里他的演技最好。该给他的我一定都会给他,告诉他只需耐心等待。” . 乔治回来后,翌日老乔便联系了时年。 从接警指挥中心,老乔查到了报警号码,从而查到了时年。 接到电话的时候,皇甫华章正在“深谷”。 冬日越发深了,他的腿也跟着越发不舒服。以他现在的身份很难再如当年那般自如地离开M国回到中国去看中医。他便索性将那位为自己医治的中医也接到了M国来。 原本以他付出的酬劳,那位医生尽可以只服侍他一个人,可是那位中医师却是家学渊源,从继承家学成为中医师的那天起,便立誓要悬壶济世,所以中医师不肯将一身所学只奉献给一个人。 皇甫华章便将那位中医师介绍到了深谷。深谷疗养院里除了精神科之外,还有许多受困于多年老症的患者。他们的旧毛病,在西医的范畴里找不到合适的办法,却让这位老中医有了用武之地。 皇甫华章今天就是来复诊。既然是来深谷,便带上时年一起来探望许心箴。 ☆、第245章 你的,就是我的(2更2) 其时,皇甫华章正坐在活动室的钢琴前,为一众病患弹奏。 许心箴也坐在人群之中,听着悠扬的钢琴声,平静而又陶醉。 一曲弹罢,纵然是精神上有些疾患的人们却也都由衷地鼓起掌来。 皇甫华章含笑致意,回眸望向时年:“音乐对于精神和心理上的疾病来说,也许是最神奇的良药。” 时年也不能不点头,含笑道:“看他们刚刚那一刻都不吵不闹,而是陶醉在了音乐的世界里。那一瞬真让我有些恍惚,忍不住当他们都是还没有病了的时候。紧” 时年扶着皇甫华章起身。 “更何况他们一定想不到为他们弹奏的人竟然是您。恐怕您的亲友当中也没有几个人有幸欣赏过您的弹奏吧?没想到他们今天却能拥有这样的荣幸。雠” 皇甫华章却摇头微笑:“不,是我该感谢他们,是我在享受有他们的陪伴。这世上也许只有他们只纯粹地听我弹琴,不在乎我是谁,更对我没有半点的猜忌和算计。” 两人说着话,缓步走到许心箴身旁去。 刘太对着皇甫华章就更是又惊又喜,一个劲儿地点头:“皇甫先生弹得可真好。时年她妈妈一直在跟着轻轻哼。” 时年也微微惊讶,蹲下来扶住妈膝头,仰头看她:“妈,你听得懂这么复杂的西洋钢琴曲?” 说实话,她自己也听不大懂。虽然能感受到那乐曲中的恬静美好,却不知道乐曲的名字,也不知道作曲家是谁。 许心箴歪头望来:“我刚刚又写了一首诗,觉得用这首曲子做背景音乐最好。”她径直抬眼望皇甫华章:“那你多为我弹几次,好么?” 时年只好扶了扶额。 她知道妈爱写诗,可是妈在跟爸生活了多年之后,这个毛病都渐渐改了。身为一个警员的妻子,真的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沉醉在诗歌的世界里去。可是自从病了之后,妈就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自我去,就又开始爱写诗。 可是皇甫华章又是谁呢,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帮妈作钢琴伴奏? 皇甫华章却温煦微笑,一口答应了下来:“好。您要我弹多少遍,我都愿意。” “先生,您别当真!”时年连忙拦住:“我妈不知道您的身份才会这么说。您哪里有这样多闲时间?” “没事,我愿意。”他歪头过来:“别为你母亲的病感到抱歉。别忘了我母亲也曾罹患过类似的病症,可是当我想孝养她的时候,她却已经不在人世。” 皇甫华章凝视许心箴,满眼流露出自然的柔情:“我是将她老人家当成自己的母亲的。所以不管她说希望我做什么,我都会做。” 时年心下也是微微一酸。 她是想起了皇甫惜安,那位明明水莲花一般美丽,却命运多舛的女子。 手机便是这一刻响起。 时年听了老乔的话,面色微微一变。放下手机便向皇甫华章辞行:“我有点要紧的事要先走。” 皇甫华章长眸静静望来:“什么事这么急?” 时年蹙眉:“呃,是工作的事。" 他长眉微挑:“你在说谎。” 时年只得垂下头去:“我报警让警方带走王冬。现在办案的阿sir想要让我去警局协助调查。” 皇甫华章简单点了个头,便自然捉住时年的手腕朝外去:“我陪你去。” 那再自然不过的牵手,叫刘太看得目瞪口呆。许心箴虽然还在自己的世界里,跟现实之间有一点点时间差,不过却也还是在两人走到了门口去的时候,终于转眸回来望见。 刘太忍不住低声嘀咕:“哎哟,看样子这位是时年的新男友?可是上回时年带来的那个年轻人,又是谁啊?” 许心箴的目光有些茫然无焦,只是虚无缥缈地笑:“上回的那个,是个孩子啊。初中的时候追过我们念念的,却被他爸爸给吓跑了。眼前这个,倒是成熟稳重了些。” 刘太便望过来:“心箴,难道你更看好这个,不看好上次来的年轻人啦?” . 上了车子,时年便紧张拒绝。 “先生,去警局还是我一个人去的好。以您的身份去了警局,回头媒体们还不知道会写成什么样子。” 他歪头过来,静静盯了她几秒钟,忽地一笑:“媒体?念,你自己就是记者。” 时年闭了闭眼:“我是说我以外的其他记者。” “我不在乎。”他悠然扬眸:“再说,我倒要看看他们谁敢乱写。” 他的气定神闲,却也透出无比的自信。 时年知道他这说的是真的。 时年转开头去望向车窗外,咬住嘴唇。 他偏头过来盯着她的侧脸:“……你是担心我跟燕卿当面撞上。而你现在是跟我在一起。” 时年深吸口气,心却还是跳得乱了节奏。 他微微 一笑,眼中含住笑意:“可是王冬的案子不是燕卿办的,是另外一组的不是么?兴许我跟燕卿没机会碰面,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再说,”他伸手过来按住她的手背,安抚地轻拍:“再说那位乔sir要你来警局协助调查,对你实则也是有疑心的。毕竟当初你报警带走王冬的时候,我们谁都没在现场,他出于一个警员的职业敏感,会很怀疑你怎么知道王冬就是绑走熊洁的那个人。” “这样的怀疑不该叫你一个人面对。那时候本来就是我们共同在场的,我理应陪你一起面对。” 时年便转回头来,盯住他的眼。 “可是先生,倘若这样一来,警方就会知道您与熊洁绑架案和死亡案的关联。这对您来说是违背您一向的做事习惯的。” 他耸肩:“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早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我自己。何必还在乎什么从前的做事原则。” 他握紧她的手,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 “为了你,我再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习惯和原则。” . 到了警局,时年迟疑地走进大门,穿过长廊左顾右盼。 是想看看汤燕卿是否在局里。或者就算看见贾天子和关椋也行。 可是却都没见到这三个人,反倒迎面直接撞上了汤燕衣。 汤燕衣正捧着一箱档案往办公室走,抬眼撞见时年和皇甫华章,便也是小小一怔。 她先眯起眼来打量一眼皇甫华章,目光里含义复杂。有轻蔑,有憎恶;可是也有了一丝同情。 时年悄然盯住汤燕衣,将汤燕衣眼中的情绪全都收归眼底。 皇甫华章倒是淡然,目光云淡风轻从汤燕衣面上划过,与看见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汤燕衣的目光接着便落到了时年面上,微微挑起了眉:“你跟他走在一起,这又是什么意思?” 时年难掩尴尬。 倒是皇甫华章上前一步,立在两个女人之间,倾身回护时年,冲汤燕衣清冷一笑:“有什么奇怪么?反倒是我们不在一起的话,你才该奇怪。” “皇甫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汤燕衣也不客气。 皇甫华章清冷一笑:“Ma‘am汤这么聪明,怎么会听不懂呢?” “先生。” 时年很是皱眉,只觉眼前的情势越描越黑。 皇甫华章回身轻轻拍拍时年手臂:“没事的。” 回眸傲然轻睨汤燕衣:“有一件事我想我应该再次提醒你:从现在起对时年说话客气些,别再纵搬出你汤家二小姐的身份来自视甚高。你该明白,你汤家的身份在我面前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而她现在在我身边,便容不得你再在她面前扬起下巴。” “皇甫华章你放肆!”汤燕衣气得面色发白。 皇甫华章什么都没说,回手做主时年的手腕,清冷一笑便走过汤燕衣身边去,看都不再看她。 . 汤燕衣是汤明翔的女儿,算是本州警界里的公主。于是汤燕衣被皇甫华章在警局当众奚落的小插曲,便在警局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皇甫华章再领着时年走向老乔办公室,几乎整个警局便都肃目而望。 不过幸好直到走进老乔的办公室,也没遇见汤燕卿、贾天子和关椋。 进了老乔办公室,老乔也没想到皇甫华章会陪着时年一起来。寒暄几句过后,老乔想单独跟时年聊几句,说要具体问问报案当晚的细节。 皇甫华章却不买账,依旧稳坐座位上,长腿相叠:“乔sir想问什么,就当着我的面问吧。” ☆、第246章 指认Q先生(第一更) 老乔便笑了:“佛德先生,难道你是时年的律师么?” 皇甫华章也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她又不是你的嫌犯,她来警局是给乔sir你面子,是来协助你调。若她不来,你也没有任何权利强行叫她来。所以她与你说话又和比需要律师?” 老乔由此明白,皇甫华章虽然不是律师,可是他对于法律却是十分了解。 老乔便两手叉着腰轻哼一乐:“佛德先生说得很明白。既然如此,佛德先生就更应该明白,案件处理过程中有直系亲属回避的原则。不瞒佛德先生,现在本案的嫌疑人中加入了佛德先生的一位至亲,所以你应该对本案进行回避。” 皇甫华章淡淡一笑:“想来乔sir应该早听说过我为时年所出庭作证的那场官司。那场官司的被告就是我的表亲,我也同样坐在了控方证人的坐席上。” “虽说亲属有回避原则,但是这一细则在法庭实际判例里主要是存在与亲属为同方辩护的情况下。法庭是担心亲属有偏袒之心,所以有做伪证的可能;而我是站在嫌犯对立面上的,那我就不用回避。雠” 老乔无奈,最终只能点头。 . 老乔将皇甫华章和时年带到会议室,锁上了门。 时年不是嫌犯,自然不宜在讯问室聊。 会议室里没有那面大大的单面镀膜玻璃,叫时年和皇甫华章都放松了许多。 时年安静下来,盯着老乔,做准备回答老乔接下来的提问。 皇甫华章倒是更加轻松自在,叠着长腿而坐,手指轻敲膝头。目光沿会议室四周扫过,仿佛看风景的人。 老乔清了清嗓子,开始问时年的话。 果然不出皇甫华章所料,老乔循例问了时年关于当晚的一些情况之后,便话锋一转:“……只是当初时记者是如何知道王冬就是绑架熊洁的嫌犯,同时也是熊洁死因的嫌犯的呢?” 时年深吸一口气。 此时当然不能直接回答都是皇甫华章指印她知道的,她便略作思忖后回答:“我是记者,拥有独立调查权。熊洁是我的同行,也曾经是我的竞争对手。她不见了,可能她的同事和手下都还没有发现,我却反倒是第一个发现的……” 时年不知道,她从走进会议室之后,就已经出现在了汤燕卿的视野里。 . 汤燕卿刚从外面回来,一进警局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 从守门的同事那,他便瞧出对方目光闪烁,欲语还休的模样。及至穿过长廊走进办公室,便所有同事几乎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抬眼且惊且疑地望着他。 他便捉住了汤燕衣,细问是怎么了。 汤燕衣便将时年来了警局,且是被皇甫华章陪着一起来的事情说了。 汤燕卿蹙了蹙眉:“这又有什么奇怪的?乔治既然已经押解回国,老乔必定正式开始整个案子讯问。叫她来问问情况罢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小哥还这么信她! 汤燕衣心下一怒,便忍不住冷笑:“可是小哥,她却是被皇甫华章手拉手领进来的!局里上上下下都见过她在局里跟你在一起的吧,现在却被另外一个男人手拉手带进来,小哥你的脸还往哪儿搁?!” 汤燕卿便一眯眼,面色倏然一变。 贾天子和关椋看情形不对劲,连忙各自上前带开兄妹两个。贾天子扶着汤燕卿回办公室,关椋则哄着汤燕卿去档案室。 汤燕卿却不买账,直接推开贾天子的手,只问老乔手下,他们现在哪里。 这位大少爷如今又在发飙的边缘……众人都不敢得罪,老乔的手下便也据实相告。 他们没在讯问室,汤燕卿没办法观察,他便从档案室将拼命哄着汤燕衣的关椋给拎了起来,直接拎进了电脑室。 汤燕卿果断下令:“黑进会议室的监控,我倒要看看他们在说些什么。” 关椋略作犹豫,便也毅然点头。 虽说他是顶级黑客,但是黑客也不吃窝边草,所以他轻易不会黑进警局内部系统里。可是今儿为了汤燕卿,他豁出去了! 关椋简单地几串敲击,电脑屏幕上便一净。借着便仿佛镜面乍开,屏幕上出现了会议室的监控画面。 关椋又调试了几下声音,方才静静的画面终于传来了交谈的声音。 看见时年与皇甫华章并肩坐在老乔对面,时年一副认真作答的模样,而皇甫华章则悠闲坐在一旁,只偏首看着时年的侧脸……汤燕卿便攥紧了关椋的椅背。 贾天子上前按住汤燕卿手臂:“这是在局里,老乔在办案,燕卿你千万别激动。” 汤燕卿深吸口气,回眸朝贾天子抛了个媚眼儿:“我激动什么呀?我不激动。” 屏幕里,时年将事件原委都娓娓道来。她将熊洁事件中自己的这一部分做了详细描述,中间却略去了拜托皇甫华章寻找熊洁下落的内容。 老乔听了挑了挑眉:“你是说这些事情都是你独立调查出来的?我们警方这么多人都没捋顺的案情,你一个记者就搞得明明白白?” 时年听得出老乔语气中的不肯自信,便也淡然耸了耸肩:“只能说术业有专攻。警方往往是根据已经发生的警情进行调查取证、案件分析;而我们当记者的更看中直觉,在事件未发生之前已经先期投入准备。” 老乔挑眉:“你是又想跟我提犯罪心理那一套么?” 时年便也慨然扬眸,坦率回望老乔:“乔帮主的传统刑侦是‘治病救人’,而犯罪心理则是‘治未病’。两者可以共存,更可以互相协助,不是矛盾,不是势不两立。” 老乔冷笑一声:“时记者,你果然受了汤燕卿那小子的许多影响。当初你能发现罗莎车子风挡玻璃上的小丑笑脸,自己也说得明白,那不是犯罪心理推断出来的,而是现场勘察的传统方法……你今天怎么又跟我提那空中楼阁?” 皇甫华章仿佛也觉出了这个话题有趣般,便扬眉盯住老乔。 “请容我这个旁听者说几句:无论是传统刑侦还是犯罪心理,我都不了解但是我明白一个道理,就是无论什么断案手法,最终都要将自己的推理落实到人证和物证上来。乔sir我倒问你,你从嫌犯和相关的证人口中得到的口供,是与她所说的大相径庭,还是一一契合?” 老乔眯起眼盯住皇甫华章,紧抿唇角。 皇甫华章便笑了:“看乔sir的反应,也知道事实是后者。那就证明她所说的都不是虚言,也就是说她对犯罪心理的推断是正确的。乔sir的传统刑侦是败在了她的推理之下。” 他含笑挑眸来轻睨老乔,满是薄幸模样。 “倘若乔sir不肯承认,那我倒是建议乔sir不要再问她的话。乔sir自己想知道的,自己去用传统刑侦手法查出来就是了,不必借助她的推理和分析。” . 老乔一张脸涨得紫红,两手叉腰盯住皇甫华章,却说不出话来反击。 隔着电脑屏幕,贾天子也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至少在对抗老乔,保护时年的方面,皇甫华章跟咱们汤sir倒是一致的。” 关椋听得额头直冒冷汗,赶紧冲贾天子使眼色。贾天子却没有躲闪,转眸盯住汤燕卿:“我怎么越看皇甫华章越眼熟?他越来越有咱们汤sir年少轻狂、口无遮拦的意味了。” 汤燕卿翻了个白眼儿:“有那么夸张么?就算是他学我,也只能学到皮毛而已,哪儿可能学去我的精髓?” 贾天子跟关椋对视了一眼。 无言之中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个叫他们自己也跟着心惊的事实:尽管汤燕卿自己否认,可是凭着他们两个都是汤燕卿最亲近的同事,都会觉得皇甫华章与汤燕卿非常相似了,那么在其他人的眼里,比如时年……那是不是就会觉得他们两个更为相像了? . 会议室里,老乔红头胀脸,有些恼羞成怒地带时年去认人。 隔着单层镀膜玻璃,对面惨白的灯光下立着6个几乎一样消瘦和颀长的男子。穿相同式样的黑色燕尾服,面上戴着威尼斯宫廷式样的面具。 时年走到玻璃前看见那几个人,心便被倏然捏紧。 她攥住自己的指尖,感知到指尖冰凉。 老乔说:“告诉我,当中的哪个是你曾经在燕舞坊见过的Q先生?” ---------------- ☆、第247章 互不相让(第二更) 单层镀膜玻璃那边灯光惨白,照亮六个人的身形;而玻璃这边一片幽暗。 努力回忆对Q先生最初的记忆,时年便仿佛置身在幽暗的海潮中的孤岛上。四周暗色的潮水漫卷而来,敲上她的脚面,一点点打湿了她的裤脚…… 时年紧盯住那六个人,抬起手深吸口气。 她转眸去望皇甫华章。 皇甫华章伸手放在她肩头:“别怕,我就在这里陪你。没有人敢伤害你。” 时年点头,轻轻闭上眼睛,手臂评审指向玻璃那边的一个人:“就是3号。雠” 老乔闻言登时一喜,叫人将那六个人全都带下去,然后将时年和皇甫华章请回了会议室。 时年像是又再经历了一回噩梦,走回会议室后面色有些苍白,鼻尖儿上已是微微见了汗。 这样的她柔柔望住老乔,凄楚地问:“我指的对么?那天我被吓坏了,又因为隔着面具看不见那个人的容貌,所以我也不敢肯定我会不会认错人。” “刚刚如果我真的弄错了呢?那会不会冤枉了好人,而叫真正的坏人逃过了法律制裁?” 老乔略微思忖了一下。 “现在还在办案过程中,所以我暂时不便对你透露那个人的真实身份。不过我能告诉你的是:人在最恐惧的一刻,其实所有的自保本能都会被调动起来。就又像是变回了原本的那只丛林中的兽,时刻耸起自保的脊骨。” 时年便苍白着脸,虚弱一笑:“您的比喻真生动,我想我听懂了。” “那就好。” 老乔方才之前虽然有点被时年和皇甫华章给气着了,但是他是老警,属于那种脾气有点坏,却是非感极为分明的。此时看见时年苍白凄楚的小脸儿,便也只剩安慰。 “回去什么都别想了,剩下的交给我们警方来办。总归那个混蛋到了我手里,我就绝不会叫他有机会逃了。” 老乔送到走廊,便兴冲冲回去继续审讯。 长廊里静静无人,只透过大玻璃门看见各个办公室里警员们忙碌的身影。 时年驻足,抬头凝望皇甫华章的眼睛:“先生,你说我刚才指认出来的是不是乔治?他是你的兄长,你对他的肢体动作自然比我熟悉多了;我真怕认错了。” 皇甫华章伸手捉住她的小手,他修长的指尖探进她的小小的掌心去,从里头探知冷汗濡湿。 他便轻轻一叹,将她小手都包在掌心里:“相信你自己,你不会认错人的。” 时年便一喜:“真的是乔治?!天,太好了。” 他便也凝着她微笑。 两人执手相看,本来是温馨满满的场景。却偏有人出来煞风景,两人都感觉到一股冷风从走廊上呼啦啦地席卷而来,闪躲不开。 两人便都同时转头,朝长廊另一端望了过去。 一道颀长的身形悄然无声地立在了那里。 墨色笔挺的警服,银色潋滟的警徽和肩章,将那本就修长有力的身形更是勾勒到了完美地步。宽肩、细腰、长腿的男子,却抱着手臂慵懒地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一双清泉样的长眸更是漾满了清冷和奚落,毫不留情地一遍遍刮过他们两个的脸。 皇甫华章微微皱眉,时年却惊慌地失声喊了出来:“汤sir!你,你回来了?” 他耸肩轻笑:“见了我是不是跟见了鬼一样?” 他说着松开手臂,迈开长腿朝他们走过来。看都没看皇甫华章,一双泉眸只盯着时年的脸。 立在她面前,他188的身高太容易居高临下。 他伸手点指时年心口。 “……不过那个鬼可不是我,而是你心里的贪念。时年,你扪心自问,我对你不够好么?我对你不够认真么?我自从认识了你之后,对你还不够温柔,不够专一么?” “你敢说不么?” 时年惊住,抬眼盯住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皇甫华章看不过去,上前一把将汤燕卿的手臂撑开。 “燕卿,你这是做什么?!这件事你要怨就怨我,无论想向我怎么报复,我都等着你。你却别想再叫她为难!” 汤燕卿的手臂被架开,他却仍旧看都没看皇甫华章。 他的目光只深深盯着她,盯着她……目光里由戾色四起,到点点哀凉。 他用力眨了眨眼,仿佛想要眨掉自己的脆弱和难过,努力再撑起那股子戾气和邪佞来。 “……你不敢说不,因为你心里明白我都是怎么对你的!” 他说着调整情绪,缓缓却傲慢地扬起下巴来,只用眼角余光斜睨着她。 “时年,就凭你的身份,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一个算不得艳惊四座的女人,一个——看似柔弱,实则脾气拧得要死的女人!我汤燕卿怎么偏偏就看上了你?” “时年,你给我拍拍良心,掂量掂量你自己,你究竟有什么好,怎么敢 招惹了我之后,又想抛下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啊?!” . 汤燕卿这一闹起来,警局里的同事们便都纷纷起身望过来。 贾天子和关椋急忙从中压伏,将开向走廊的门全都关严。 汤燕衣则睁着一双寒凉的眼,无声走出来,并肩里在汤燕卿身边,同样鄙夷地盯着时年和皇甫华章两个。 时年便更是无地自容,只能徒劳地攥紧双手,深深垂下头去。 “汤sir你说的都对。你太好,而我不配。所以我从始至终都说得明白,我跟你还没有开始正式交往,所以咱们谁对彼此都别认真。咱们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那就谁对谁都没有约束力,所以咱们就也别上演这样的戏码,行么?” 如他所说,她此时也觉得自己真的是表面看起来柔弱,开始一旦拧起来,就谁都拦不住。 她看似处在被动的一方,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可是她却缓缓挑眸死死盯住了他,蓦地低喊:“……尤其是在你工作的警局!汤sir,你是汤家的少爷,你有家世背景可以依靠,不怕因为今天的事而丢了工作。可是我不同!我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我不想在警局这样陪你丢人!请你适可而止,不要再摆出那么一副可笑的面孔,说出那么可笑的话来!” “你说什么?”汤燕卿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当真故意挖了挖耳朵,弯腰垂眸去看她的眼睛:“你给我再说一遍。” 时年便霍地抬头,与他视线平齐。 “那好,汤sir你就给我听好了:我时年现在是自由人,我喜欢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对你没有承诺,更没有法律的约束。我从始至终更从没有拜托你汤sir要怎么对我好,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做的,是你的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原本我还不想这样撕破脸,可是你在警局就这么闹开,汤sir你太不给我留面子。”她眼中浮起水汽,别开头去深深吸了口气:“……因为警局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我不想在警局里发脾气,我不想在警局里吵架。” 她闭上眼睛,眼角有清泪滑下。 “我会觉得,我爸就在这里,就在这上空看着我。所以我愿意协助警方做我所有能做的事,尽我最大的能力。只是我不想在警局里跟你这样!" “所以汤sir,你我就到此为止吧。你无法懂我,我也不是你值得温柔相待的人……我们原本就不合适,遇见就更是个意外。不过幸好我们还都来得及叫停,那就停止在这吧。” “从此你我路归路桥归桥。你还是你的汤sir,不过你已不再是我的谁。” 时年说完,深深垂下头去,伸手攥住皇甫华章的手腕,低低道:“先生,带我走。” 皇甫华章便反握住她的小手,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将她护在怀里。 目光清冷盯住汤燕卿:“她的话你都听见了。汤sir,你是执法人员,就更应该懂得尊重公民的基本权利。我希望你从此不要再打扰她。” “倘若我听说你不听我的劝告的话,我会向警局警政部门投诉你。或者直接入禀公堂申请禁制令。” 两个同样高个子的男人,目光在时年头顶上凌空相撞。都冷得像冰,可是那厚厚的冰层下面,却也同样燃烧着熊熊的黑色火焰。 皇甫华章目光兜过左右办公室里的警员,揽着时年走到汤燕卿身边:“……法不容情,就算咱们是亲戚,在对待她的问题上,我也绝不会手软。” - 【绣姐现在不让在章节尾巴留话,得等“题外话”功能好用了之后补上给大家的感谢哈~明天见。】 ☆、第248章 光明与黑暗,我们各有选择(2更1) 汤燕卿也毫不示弱,同样紧紧盯住皇甫华章。 同样都用满眼的冰冷来藏住盛怒,可是薄薄的红唇却微微勾起,绽放成一朵阴森却又迷人的微笑。 他伸手按住时年另一只手,十指紧扣。 “大表哥,你是在向我宣战么?” 汤燕衣也冷冷瞟着皇甫华章:“或者说,是在向我们这身警服宣战?” 汤家两兄妹都身着警服,这样并肩而立,自有一股无法忽视的气势。便如他们身上的警服,墨色和银白截然分明雠。 皇甫华章目光略过汤燕卿去,却只盯着汤燕衣。 仿佛汤燕衣的话比汤燕卿更有趣,更能吸引他的兴趣。 他上前一步立在汤燕衣面前,居高临下垂眸盯住她的眼睛:“汤二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汤燕衣终究是女子,虽然在女子里已经算是高挑的,可是在皇甫华章面前还是吃了点亏。 她纵然仰头直盯着他,却也在气势上还是矮了一头。 “我在说什么,难道你听不懂么?皇甫先生,那我心照不宣就好。” 皇甫华章笑了,不再说话,只目光落在汤燕衣面上上下逡巡。 汤燕卿见状跨前一步,捉住汤燕衣的手腕将汤燕衣拉到身后护住。仰头直视皇甫华章的眼睛:“大表哥刚刚送给我一句话,说让我离时年远点儿;那我现在也将这句话原样奉还:大表哥,以后也离小衣远点儿。她是我汤家人,这是感情上的,不仅仅是血缘上的。所以大表哥识时务的话,也不要再用血缘的关系来打击她。” “我们汤家都不在乎所谓的血缘,我们都能将小衣当成自己真正的亲人,就更不劳大表哥这个外人说三道四了。” . 被汤燕卿抓住手腕护在身后,汤燕衣开心到酸了鼻尖儿。 这是时年出现之后,他在时年面前第一次选择护住了她…… 以皇甫华章的为人,她明白她说出他挑战警服之后,皇甫华章对她将有多痛恨。可是她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皇甫华章在小哥的面前那么得意洋洋。 没错,汤家的背景再高,可是放在皇甫华章面前也不算高到哪里去;而小哥的年纪和阅历又终究比不上皇甫华章——皇甫华章20岁就能孤身一人摆平佛德家族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能够用三年就将濒临困境的佛德集团拉回正轨来……而小哥终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这些年汤家所有人都顺着他哄着他,让他长到27岁也没受过什么大的挫折,没真正经历过什么真正的磨难,所以她便不顾一切冲口而出,只为护住小哥的面子,不让皇甫华章太得意。 而小哥接下来说的话也让她喜出望外,便觉得自己方才豁出一切去都是值得了。 这一刻长廊上只剩下她和小哥。她只看得见他,只能感受到他的回护,只能听得见他说不许任何人因为血缘而轻慢了她…… 她吸鼻子,忍不住伸手捉住了汤燕卿的手。 .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皇甫华章的眼。 他清声冷笑:“……既然你们‘兄妹”感情这么好,那此时此地任何人留在这里便都是多余了,无论是我还是时年。” 他便回眸来望时年。 两个高个子的男子,各自在背后护住一个女子,这情态已经不必再用语言描述太多。 时年躲在皇甫华章背后,想不看,却仍旧还是忍不住去看向那一对警服笔挺的璧人。 她面上便一层一层落满了黯然,连那双黑白清涟的眸子也都灰暗了下去。 她深深垂首,轻轻捉住皇甫华章的手腕。 “先生我们走吧,行么?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我好累。” 皇甫华章伸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将她小小的颤抖都攥进掌心去。 “好,我们走。其他的所有人,任何事,都再与我们无关。” 汤燕卿霍地猛醒,上前又要去追。汤燕衣则死命拽住,哀哀地轻呼:“小哥!这是警局,闹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就让他们走吧!” 哀哀抬头,手死死地攥住:“她方才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小哥你既然伤心了,便也该对她绝了这个念头了。否则你自己的脸往哪儿搁,咱们汤家的脸又要往哪儿搁?” . 审讯室。 老乔对着乔治。 老乔笑了:“Q先生,幸会。” 乔治便眯起了眼:“乔sir想说什么?” 老乔嘿嘿一笑:“佛德先生是贵族出身,原本还应该是佛德家族的继承人,所以佛德先生也一定还留有贵族的荣誉。说话抵赖什么的就免了吧,一来它们在我老乔面前不好用,在手它们也有损于佛德先生的贵族荣誉啊。” 乔治便叠起长腿,傲慢地睨着老乔。 “乔sir说话这么痛快,我也喜欢。既然如此,那我就也向你承认:不错,我就是Q先生。” 乔治满意点头:“佛德先生表面上去了中国这么久,外人都以为佛德先生向弟弟彻底投降。却原来那不过是表面的权宜之计,佛德先生还是经常能回到M国来,只不顾是戴上了面具,不再是乔治,而是摇身一变成了Q先生。” “Q先生控制着燕舞坊,便也是控制着城中许多政要权贵和富商巨头们的软肋。利用燕舞坊的生意,你能将他们都牢牢捏在掌心,等到时机成熟,你就可威胁他们帮你达到你想要的目的。” “毕竟与未成年少女发生关系,这在世界各国都是重罪。刑责之外更是声名俱毁,那么那些政要权贵的仕途便也走到了头,而富商巨贾的公司股价也会大幅下挫……佛德先生你燕舞坊的生意,着实是伏线千里啊。” 乔治没否认,只是超然地笑。 “乔sir讲的故事真好听,连我也被吸引了。” “谁给你讲故事?!”老乔啪地一拍桌子:“乔治,你既然已经忍了你就是Q先生,那你何必还跟我打这个哑谜?!你我都明白,我说的不是故事,而是现实!” 乔治同情地瞟老乔一眼:“乔sir是传统刑侦的代表,喜欢用犯罪现场直接的人证和物证来推断案情,最不喜欢犯罪心理那一套。那方才乔sir说的这一番话,请问直接证据何在?” “我方才跟乔sir承认的,也只是我就是Q先生而已。至于其他的,都是乔sir你臆测出来的,与我方才所说的毫无因果关联。” 老乔一声冷笑:“果然前面无关痛痒的问题上可以坦率,但是一到关键问题上就立即顾左右而言他。乔治,你可真叫我失望。” 老乔叹息着耸了耸肩:“我只是个局外人,都忍不住对你失望了。便也难怪当初佛德家族和佛德集团也会对你失望。” 乔治闻言大怒,双拳砸在桌面上,腾地起身:“你说什么?” 老乔摊了摊手:“我说错什么了么?难道你的家族、还有你家族公司的股东们没有对你失望么?如果没有的话,以你佛德家族长子、正统继承人的身份,又怎么会被发配到遥远的亚洲去,十年来不准擅自回到M国来?” 乔治狠狠盯着老乔,之前的冷静和超然点点崩碎。 老乔淡然一笑。多年的老警,纵然对新生事物总难免持怀疑态度,但是面对嫌犯的经验和办法却更老道,太知道如何击垮嫌犯的心理防线,激出潜藏的答案来。 乔治咬紧牙关恨恨道:“你懂什么?别以为你是个老警,就对一切都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我告诉你我们家族、我们公司的事,是你这个只能破几个小案子的警员所无法了解的!” “还有,不是他们对我失望,而是皇甫华章他用尽了诡计。我当年轻估了他,这才上了他的当,做出叫我的家族不喜欢的事情来而已!” 隔着单层镀膜玻璃,汤燕卿环抱手臂,静静凝立。 完全不见了之前跟皇甫华章吵架时候的急躁。 此时的他躲在黑暗之中,像是舞台下唯一的看客,将舞台灯光之下所有的表演都收归眼底,心底早已了然有了答案。 这个世上没有人喜欢永远置身黑暗之中的独舞。太孤单,太寂寞,太无人喝彩。 而一旦将他们请上舞台、放在灯光之下,他们便会控制不住地自然开始当众表演。 这就是潜藏在人心底的表演欲,概莫能外。 而他自己则选择转身幕后,独自走进黑暗。 【第二更在晚上~】 ☆、第249章 还是不能不见你(2更2) 监狱。 探视室。 杰克被押进,看守将他的手铐所在桌面下的横栏上,便收了钥匙走出了门去。 杰克茫然地等待着。 今天不是常规的探视日,而他更没有勾选任何申请来探视他的人雠。 他自己的罪行是很让家人丢脸的,所以他也拒绝家人来看他。他宁愿就是父母没有生养过他一场。 他的刑责跟马克的案子不一样,他是自己直接在警局审问的时候就自己签字认罪了。于是负责他案子的检察官选择不必开庭审理,由地方检察官办公室与法官合议之后直接定了刑期紧。 这样与警方和检察官配合的犯人,在监狱里也受到了相当的优待。他在狱中可以当图书管理员的助手,因此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书,优先带回自己的牢房中阅读。 他自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段宁心向学的美好时光,他只需好好用功读书就够了,再不必眼里心里纵生死放不下那个美丽到了嚣张的女孩子。不必再傻傻地等在走廊窗户旁,只为看一眼她从学校大草坪上走过;却是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记住得最多的只是她栗金色的长发与火红的发带的交相辉映…… 说不想,可是这一再度想起那心驰神迷的情景时,他便又忍不住呆住了。 如何能想象,那样一个倾心爱慕了那么久的女孩子,竟然就死在自己的手上? 他刚被捕的时候还曾经有一段的心意坚定,觉得自己终于做了一件可以扬眉吐气的很酷的事;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那颗近乎癫狂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回到了原位,他便越来越无法接受那个现实,越来越无法原谅自己。 心绪万千之中,探视室的门轻轻一响,一个人走了进来。 杰克猛然回神,望过去,便是一怔。 “Prof.T?怎么是你?” . 走进来的正是汤燕卿。 为了让杰克能放下心防,汤燕卿此时没穿警服,依旧还是穿在康川大学讲课的时候穿的那套休闲的西装。 只是因为季节变了,于是在外头又添了件羊毛呢的外套。风格和色系都是依旧,带着大学教授的潇洒不羁。 汤燕卿在桌子对面坐下来,认真看着杰克。 杰克瘦了,脸上微微的婴儿肥早已不见踪影。从前微长的发丝按着监狱的规矩剪断,露出他面目轮廓的线条来。这样看过去便再也不是那个眼神羞涩、冷不丁看上去像是个女孩儿的杰克。 现在的杰克白皙修长,目光冷静而隐忍。 ……仿佛也成了某一类人的模样。 想到这里,汤燕卿不觉轻轻挑了挑眉。 “杰克,近来好么?” 杰克笑了,垂下头去:“也好,也不好。”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汤燕卿便点头:“是啊,人失去自由坐牢,哪里有什么好的;可是坐牢却可以洗脱自己的罪孽,让心变得平静下来,这便也是好。” 杰克抬起头来静静凝视汤燕卿:“果然是T教授,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他苦笑了下:“实则当初我去报您的行为分析课,只是因为S她也报了,我就想能在一个教室里静静地多看她几眼……可是到现在这个时候,来看我的师生也只有您一个。” 汤燕卿摇摇头,心下也是恻恻:“我来得也是不早。杰克,我没有更早地来看你,只是因为那时候你的心还在黑暗的亢奋状态里,我与你说什么都是白说;可是现在来看你,我却看出来你已经平静下来了。现在是可以好好聊聊的时候了。” 杰克眸光一闪:“聊什么?” 汤燕卿稳稳坐好,凝神细细观察杰克一言一行。 “聊聊507,聊聊S究竟因何而死。” 杰克便是一震:“T教授您什么意思?” 汤燕卿迎着杰克的目光,缓缓点头:“没错,S是你杀的,可是却不是被你一个人杀的。你已经认罪伏法,愿意为了S而赎罪;可是却依旧有人装作无辜,逍遥法外。” “是谁?!” 杰克腾地想要站起,却忘了此时自己是牢犯,手被手铐锁在桌面下的横梁上。这一猛然起身,手铐便与金属横梁摩擦撞击出刺耳的声响。 ——那声音也仿佛是他激烈心跳的铿锵回声。 汤燕卿仔细观察杰克。 在发怒的时候,第一时间拍案而起,毫不犹豫,这便证明杰克的惊讶和震怒是真实的。 汤燕卿便点头,示意杰克坐回去:“你别激动。今天我来找你谈这个问题,不是由我来告诉你答案,而是由你来给我答案。” “我?”杰克拘谨坐回去,有些愣怔:“我怎么会知道?如果我真的知道的话,我又怎么会放过他们?” 汤燕卿叠起长腿,伸出修长的手指竖在唇前:“嘘……杰克,不要起这样的恶念。这也曾是我的担心,所以在你 认罪之后被关进来,我才没有早早地来找你谈。” “他们是同样作恶,但是轮不到你来惩罚他们,还有法律,还有警方、检察官和法官、陪审员呢。” 杰克抿起唇角,垂下头去:“那我至少要知道,那些人是谁!” 汤燕卿却放缓了语速,用近似于柔缓隐约的语速和语调缓缓说:“跟我聊聊你眼中的507、你眼中的室友。他们每一个人在你眼里都是什么模样,你心里对他们都是什么态度。” 汤燕卿没有告诉杰克的是,现在的507早已空了,只剩下了钟馗和玛丽娜两个人。 曾经的热闹,曾经的身影穿梭,早已仅能从回忆里找寻。 . 康川大学。 学期末尾,行为分析课的期末考试完毕。 汤燕卿给出的考题是三个真实案例,让学生们根据案情描述自行做出分析,给出结论。 考试的过程中,学生们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作答。汤燕卿坐在自己的作为上,坐在那圆弧的中心,目光则静静地只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时年。 揭开身份之后,时年后期便不怎么来上课了。但是她毕竟是曾经正式办理过入学手续,而没有去办相应的退学手续,所以从档案的字面上来说她依旧还是康川大学的学生。 尤其近来神秘的理事长频频现身,而只要理事长出现的场合,他身边一定有她玲珑的身影作陪,于是大家就都知道了她与理事长的关系。 出于这一层考虑,系办还是在考试时间确定了之后,将日期通知给了时年。至于具体来不来考试,那都是时年自己的自由。 时年还是来了。 彼时汤燕卿依旧来得最晚,是踩点儿走进教室,却刚走进教室门便一眼撞上了她的目光。那一向从容优雅到有些清傲的年轻教授,竟然便愣怔在门口,呼吸停顿,呆呆盯住她数分钟,完全忘了自己今天是来干什么来了。 所有学生便也都惊愣抬眼盯着教授。 学生的人数终究巨多,那么多目光一起投来的压力唤醒了汤燕卿。他长眉匆匆一皱,便赶紧转身抬步走上讲台。 发卷、开考,终于能走下来静静地凝视那在心底抹不掉的容颜。 . 显然他的凝视也给她带来了困扰。以她的敏锐,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凝视着她。 况且就算他不是这样放肆地凝视她,只要他和她同时出现在一个空间里,两人的存在感也足以叫对方心头悸动。 她虽然始终深深垂着头,看似一直都是自认真思索题目,谨慎作答,可是他看得出她秀眉不时皱起,眼睑轻颤。手中的笔更是不时停下,深深吸气。 他的心下便升起酸酸甜甜的味道。很悲伤,很难过,却也很享受当下,很喜欢看她如此地受他影响。 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这种感觉揉碎了他的心,却也叫他体尝到了从未感受过的、爱情的滋味。 他便深深吸气,缓缓微笑。 因为是她,所以即便是如此,也是心甘。 . 考试结束,学生们陆续离去。起身之后都循例向汤燕卿躬身:“谢谢教授。” 时年垂着头依旧在躲避他的目光,侧身想要快步离开。 他从容地迈开长腿,依次走过学生的座位,收起学生们留在桌面上的考卷。最后才走到时年座位前,却也是不早不晚恰好拦住她的去路。 时年尽力收摄心神,可是这样近地面对着他,还是乱了马脚。 她只得清清嗓子,也向他躬身:“谢谢教授。” 说完了便绕开座位想要离去。 他的目光却清清静静落下来,语声平缓,却不容抗拒。 “Nana同学,你留堂。” ☆、第250章 只想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第一更) 学生们陆续都走出去,最后走的是玛丽娜和钟馗。 玛丽娜先行一步,走到门外去回头。 钟馗则是含笑站在座位上望着时年,没有急着离去。 或许也正是因为玛丽娜发现钟馗没有跟上来,所以才在门口停步的。也许依她自己的意思,她是不想留下来的。 汤燕卿便抬眸盯住钟馗:“考试已经结束了。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钟馗急忙微笑解释:“教授您误会了。我不是因为考试的事,而是看见Nana回来了。从前都是507的室友,留下来等着跟她打招呼。雠” 汤燕卿毫不客气:“打招呼?好,那现在就打。” 他说着话,目光自然滑向门外等候的玛丽娜。 果然,那一向桀骜的女生面上露出不耐烦。 时年便也连忙转向钟馗,抬手挥挥:“嘿,钟馗。近来还好么?” 时年说着还故意促狭地冲钟馗眨眨眼,伸手暗自指了指门外的玛丽娜:“……都好吧?” 钟馗尴尬笑笑,指了指门外:“不如我在外面等你。等你和T教授说完了话,咱们再细聊。” 钟馗的神色明明是欲言又止。 时年明白,钟馗是在暗示想跟她聊聊他跟玛丽娜之间的事。 原本也是这个道理,女人在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都有当红娘的隐约愿望。时年自己也是,也希望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所以上次回到507,就对钟馗和玛丽娜的关系表现出了深挚的关心。 所以按照常规来说,钟馗用这件事当引子是当真有理由引动时年的。 可惜今天在场的不止时年,还有一个汤燕卿。 汤燕卿眼珠儿轻慢一转:“你不必等了。我留她的堂,还有许多话说。” 钟馗宽厚一笑:“没关系,教授跟Nana尽管说话,我多等一会儿没关系,反正后面也没有课了。” 汤燕卿眼底漾起一片白翳,连黑眼珠儿都快看不见了。 “那你就等吧。” 门外的玛丽娜看不下去了,走回来立在门边,冷冷地叫:“你到底还走不走啊?你有时间等她,我可没时间再等你了!” 时年便促狭一笑,冲钟馗打了个手势:“你先去吧,我跟教授说完话,回头给你打电话。” 钟馗也只好尴尬笑笑,告辞而去。走到门边去想要拖住玛丽娜的手肘,玛丽娜却不高兴地甩开了钟馗的手。钟馗虽然还有心回头看过来,却终究还是疾步追上玛丽娜,两人并肩而去。 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时年和汤燕卿不由自主都挑眸望了对方一眼。 这一眼虽然无言,却分明已是转过万语千言。 . 教室里空了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便陡然再度微妙了起来,时年纵然万千小心,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呼吸急促了起来。 这是冬天,她的面颊还是潮红起来,鼻尖已是微微见了汗。 她只好求饶:“教授……您叫我留堂,有事么?麻烦您快点说,我稍后还有事。” 他冷冷抬眼:“急着去见理事长大人么?” 毕竟是在康川大学校园内,他的身份也还是本校的客座教授,于是汤燕卿还能客气地尊称一句“理事长大人”。 这么挑刺儿的话…… 时年便咬了要唇,挑眸瞪他一眼:“你管呢?” 汤燕卿攥紧了拳头,长眉扬起。 时年却懒得看他,抬起眼睛漫无目的打量这古老的教室:“……这么古老的房子,却能用上这么现代化的教学设备。这其中理事长定然是花费了诸多的心血。” 她目光兜了个圈子,落回他面上。 “马克一案的庭审,理事长出庭作证帮助安检取胜的关键还是那份修复导出的监控视频。理事长说庭审那天早晨是整个校园的监控录像系统重新修复和升级成功的日子。” 汤燕卿便眯起眼来。 时年莞尔一笑,盯着手中的试卷:“教授叫我留堂,难道是想看看我的考卷么?那教授就请上眼吧,看学生我答得是否惨不忍睹。” 他眯眼盯着她娇俏平静的笑颜,便也伸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试卷。 语声依旧傲然:“嗯哼,我倒真没想到你还竟然能来参加考试。” 时年环起手臂,柔软却坚定地抬起了下颌。 “教授的意思是说,因为那天在警局教授对我说过那些话,办过那样的事,于是我就该胆子小得躲起来,从此再不敢见教授的面,是不是?” “可是真可惜,我不是那么胆小的人。警局是警局,康川大学是康川大学;汤sir是汤sir,T教授是T教授。人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角色,就像一个人的性格也会有许多的侧面,我早就学会看人不只看一时一面。” “所以,就算那天汤sir在警局那样对待过我 ,也不会影响我来参加考试。终究是上过这一门课,考试的成绩是给我自己的一份交待,跟教授你无关。” 汤燕卿懊恼地呲了呲牙:“……而我留你的原因也与此类似:虽然你我一刀两断,可是你终究还算是我的学生。我的手下不能出弱兵,而你又太久没来上过课,我真的很担心你考得太难看,回头会给我丢人。” “所以留你下来,先看看你的考卷;如果实在太惨,我也好及时给你补补课,回头申请补考机会才行。” 时年便也愤愤咬牙:“好,那就请教授看吧!我既然来参加考试,那就还有起码的自信:我才不会拖大家的后腿!” . 汤燕卿又淡淡盯了她一眼,便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修长而坐,不再搭理她,而是将心神都放在了考卷上。 时年这才深吸一口气,终于也可以“以眼还眼”,可以如他方才对她一样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 天生清贵的男子,端坐椅上,肩膀和脊背挺得笔直,淡然垂眸。 那认真的神态,叫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他阅读极快,没容她偷看他多久,他便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凌空与她相撞。 时年便一惊,想调开目光去,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被他捉了个正着。 他长眉微微一抖。 “……嗯哼,我倒要表扬你。这么久没来上课,天分也不算顶好,试卷竟然也能答得中规中矩。虽远远谈不上优秀,不过勉强及格还是可以。” 时年悄然攥紧指尖,真想大大含一口盐汽水,然后任性地“噗……”出去。 她深深吸气,努力微笑:“是么?那就好。60分万岁。” 汤燕卿将试卷倒扣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在纸面上有意无意地轻轻滑动,仿佛百无聊赖:“说说吧,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理事长大人帮了你,在你没来上课的这段时间里还给你补了课不成?” 他的语声自然满是奚落,可是时年却认真点头:“没错,就是理事长帮我补课。” 汤燕卿便忍不住一声亮笑:“我好歹是从警四年的受勋警探,我有资格成为行为分析专家,可以著书立说。理事长呢?他就算是康川大学的理事长,可是他一来没有这样的专业背景,二来也没有我这样的职业经历,他凭什么能代替我给你补课,还竟然能让你没有落下?” 他这话说得还是傲气满满,可是那傲慢之下还是流露出了沮丧。 没想到别人能跟自己一样优秀,所以吃瘪了嘛! 时年便忍不住小小得意,灿烂而笑:“理事长纵然没有你的专业背景和职业经历,可是理事长睿智好学,他早就将你的那几本专著全都看过了,甚至可说是过目成诵。” “而且不止你那几本,康川大学著名的百年图书馆里所有关于心理学、犯罪心理学的书籍,他也全都看过了,而且有的看过不止一遍!” “所以我敢说,理事长大人犯罪心理学、行为分析的方面,至少从理论知识的层面,丝毫都不亚于教授你!有他在,我怎么会被挡在这样一张纸卷的合格线之外?” 汤燕卿面色越来也冷,手指下意识将时年的试卷一点一点团入掌心。 时年盯着他的手,仿佛十分担心自己试卷的命运,便忍不住低声提醒:“教授……我的试卷!” 汤燕卿深吸口气,松开手指,将试卷释放回桌面。然后霍地起身,抬步就走。 时年担心地追上去:“教授,您的试卷!” 那么多同学的试卷,就还那么摊在桌子上呢,他怎么就都扔下不管了? ☆、第251章 一室波光(第二更) 他仿佛没听见她的话,或者是压根儿再不会将她的话给放在心上,所以自顾迈开长腿离去,不停步不回头,也不再看她一眼。 时年颓然地立在教室门口,伸手扶住门框。 深深垂下头去,盯着自己的鞋尖紧。 以他的性子,真的可能上来脾气之后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什么学生的试卷,反正他也只是玩票性质地当个客座教授罢了,他是真的敢全都扔下直接撂挑子走人的。 他可以这么任性,她却不可以。 因为他发脾气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只好蹲下来,将他疾步行走带起的风所吹落在地的试卷全都捡起来,连同她自己的全都归拢齐了,犹豫地望向汤燕卿背影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只得认命地追上去。 . 时年没猜错,汤燕卿拂袖而去,不是离开了学校,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雠。 她小心敲门,以为说不定大少爷还会盛怒之下不给她开门。却没想到只敲了一下,办公室的大门就打开了,她险些马失前蹄直接跌进门内去。 扶着墙壁勉强站稳,坦言却见他站在三步之外,环抱手臂,右拳撑着下巴,袖手旁观她的狼狈。 时年恼得呲了呲牙。 上前将手里的一叠试卷全都泄愤似的砸在他怀里,愤愤说:“教授说走就走了,难道相让大家都白考了这一场么?我知道教授是生我的气,那我把试卷给教授送回来了,教授就别因为我的缘故迁怒大家了,行吗?!” 时年一股脑说完,还没等换一口气。那立在三步之外的男子忽地就跨到了眼前,将她推到门板上…… 他扬手丢了那一叠试卷,试卷纷纷扬扬如雪花飘落。 而他的身子也随之覆在她身上,他的唇也准确地吞噬了她的唇。 她喘不上气来,只得拼命从他口中索取。 他便也慷慨给她,唇舌全都任她缠绕,只用身子碾紧了她,修长的指尖穿进她指缝里去,将她稳稳固定在门板上,让她无路可逃。 她大脑缺氧,无法思考。她觉得自己那近乎痴缠的索取,只是为了他口中抱箍的空气罢了……不是其他的,真的不是。 可是她却无法解释自己身子自然而然的变化。 因为他身子的变化,她便也同时产生了因应的变化。 他越发强硬,她就越见柔软。 他越见侵略,她就反倒越是包容…… 他几声低低嘶吼,碾压着她,便想突进。 她可怜地只能要到几分之一的空气,他是故意不肯全部给她,所以她就没有办法攒起全身的力气去说不。 昏沉、缺氧;激动,难耐。 他猛然一把抱她入怀。 沙发上,他变成了真正的沙发,迎她入座…… . 玻璃幕墙之外,就是康川大学景色最为优美的人工湖。纵然是冬日,湖畔草木芜黄,但是湖光粼粼依旧映入墙来,映射到墙面上、天花板上。整个房间便盈盈荡荡,仿佛他们两人置身湖水之中,随波起伏,绵绵不休。 终于,她累到在他怀里。 他按紧了她,用自己的体温来暖着她,迎接她从叠次巅峰之上平静退下。 长发汗湿成水藻,之前挽成的平滑发髻早已不知所踪。她累得睁不开眼,耳边便是他汩汩的心跳。 她摇头轻叹:“教授,你太能欺负人。” 他笑了,伸手抓过格子毛毯来围住两个人的腰,帮忙保暖。 他伏在她耳边,目光放远,穿过玻璃幕墙,望向那波光灵动的来处,仿佛顾左右而言他:“即便是冬天,湖上的游船也不见少。依旧有许多的游客慕名而来。为了给游客保暖,船夫就为他们准备了这样的格子毛毯,帮游客们围在身上、盖在腿上,给他们取暖。” 时年心便怦然一跳。 他的话她听懂了:他也给她围上了这样一条毯子来保暖,是因为她与他也一样身在船上呀…… . 疾风骤雨初歇,时年困倦,却也不敢久留,急忙退开去,四处去寻镜子梳妆。 一时找不见,她便只能掏出自己的手机,调出自拍的画面,权当镜子用。 他恋恋难舍,看她一只手拿手机,一只手盘头实在辛苦,便自然接过她的长发。手指当梳,灵巧地穿过她的发丝,继而手腕扭转,帮她挽成发髻。 她不敢看他,红着脸垂下头去。 “今天只是特例,教授以后别在校园里对我这样……” 他挑眉:“我可管不住我自己。只要你出现在这里,我不保证我下次还会对你如此。” 说罢伸手抬起她下颌,强令她转头回望着他。 他深深、深深地看她,几乎想要将她吞噬一般。 继而深深吸气,却是松开了手:“……去吧。” 时年心下一晃,眼底已是模糊。 以他的性子,她宁愿他跟她发脾气,继续与她说阴阳怪气的话,而不是这样明明带着满眼的不舍,嘴上却慨然对她说“去吧。” 她走到门边,忽然停住,回眸望来:“T教授看过《喜羊羊》么?” 汤燕卿耸了耸肩:“嗯哼,原本没什么兴趣,不过听说几年前中国曾流行过一句话叫‘嫁人当嫁灰太狼’,所以我就特地找来看了几集。” 时年颔首一笑:“灰太狼在每集的结尾都会说一句话,说完了那一集就结束了。现在倒是适合说那句台词,宣告咱们这集演完了。” 说罢毅然拉开了房门,就此走去。 汤燕卿盯着那重新关严的房门,高高挑起眉尖,目光久久不离。 . 回到深谷,皇甫华章如约正在陪伴许心箴。一遍一遍给许心箴弹钢琴,配合许心箴写诗,念诗。 时年看得不忍,便悄悄用手机录下音来,然后示意皇甫华章,叫他装相偷懒即可。 皇甫华章忍不住大笑,一把捏住时年的手腕,低低道:“你当真以为她老人家暂时病了,便连你这一点小把戏都看不透了么?没用的,她看得见我的表现,她非要看见我现场弹奏不可。而且别看她没一直盯着我瞧,可是倘若我手指头按错了一个琴键,她都能立马抬头向我看过来。” 时年忍不住吐了吐舌:“就先生还有这么多耐心哄着,即便是换了我自己,可能也没这么耐心。” 刘太极有眼色,见皇甫华章只想跟时年说话,便哄着许心箴休息,到院子里去晒太阳散步去了。 时年和皇甫华章便都含笑目送,直到看着许心箴的背影融入窗外的阳光,两人才都收回目光来,相视一笑。 时年笑过却还是伤感地抽了抽鼻子。 皇甫华章忙问:“怎么了?” 时年指着母亲的背影:“这么看过去才发现,原来我妈的背都有些佝偻了……” 四年过来,妈老了。实则妈还不到迅速衰老下去的年纪,可是自从爸走后,妈便也仿佛瞬间跨过了那道门槛,怎么都拉不回来了。 皇甫华章垂下头去,安抚地轻轻拍着时年的手。 “别难过,我会陪你一起好好孝顺她老人家。” 时年含笑却摇头:“那怎么敢当。” 皇甫华章抬头静静凝望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以为我是在暗示你什么……虽然我的确是有这个意思,不过你也不用困扰。因为就算你暂时还不能接受我的那份心意,我也一样还会跟你一起孝顺她老人家。” “我与你说过了,她老人家让我想起我的母亲。就算不是为了你的缘故,我也愿意对她老人家尽我的心意。” 时年认真点头:“谢谢。” 皇甫华章垂眸盯着她的小手:“今天的考试,还顺利么?” 时年苦笑:“考试本身没什么的,不过他的态度……他的性子你也知道的,他怎么可能让我顺顺当当考完就走了。” 皇甫华章依旧垂首看着她的小手,并未抬眼看她的脸。 “他怎么为难你了?我好歹还是学校的理事长,如果他做得太过分,我还是可以过问一下的。” 时年叹了口气:“倒也没什么严重的,不过他故意留我的堂,非说我考得不够好,怕我给他丢人。” 时年屏住呼吸,悄然打量他的神色。 “好在我争气,也要仰赖先生这段时间帮我补课,所以我没考砸,甚至就连他也不能不承认我及格是没问题的。” 皇甫华章便也满意微笑:“那就好。” 终于,他缓缓抬头望来:“……除了留堂之外,他没再做其它为难你的事么?” ☆、第252章 还是一个人,守着一扇窗(2更1) “其它的就也再没什么了,”时年盯着皇甫华章的神色,小心应对:“终究那是学校,是先生您执掌的康川大学,他也总得顾忌着身份,不敢胡来的。” 皇甫华章便点头:“那我就放心了。紧” 目光却依旧还是锁着她:“原本担心你在警局里跟他闹翻,他会借这次考试的机会拿捏你。既然没有,那反倒是我小看他了。原也是我担心多余了,毕竟他终究是汤家的子孙,气度还是有的;而且他也还拿这份客座教授的职业当回事,在意自己在学校中的言行,倒也不枉我看重他一场。” 这个话题时年不想多谈。对着皇甫华章这样的人,有时候多说一个字、甚至即便只是多了一个表情,也会泄露心里的秘密。 时年便笑道:“我妈最近好黏你,占用了先生不少时间,现在趁着她在院子里散步,咱们赶紧逃跑吧?” 皇甫华章忍不住微笑:“没那么夸张。我也是认真地乐在其中。” 时年只好伸手捉住皇甫华章的手臂:“先生,快走吧!” . 两人坐上车子,夏佐向后侧眸望过来。 他回头的角度极有分寸,不超过40°角。这个角度既能叫先生清楚地看到他回眸,而他又不会因此而看见先生和小姐在做什么雠。 见夏佐回头过来,皇甫华章便偏首去望时年:“我今天都听你的,你说带我去哪里?” 时年吐了吐舌。 “先生你误会啦,我带你走,不是要带你去哪里呀。我是要先送先生回去,我还得回公司上班呀。” 果然,皇甫华章失望地收回目光,微微抬起下颌,透过前风挡玻璃看向远方。 “……原来,不是约会。” 时年垂下头去。 “以先生的身份,如何敢有‘约会’二字?先生可以去哪里呢?先生又能喜欢到何处去呢?” 她鼓起勇气去看他的眼睛:“先生就像高山白雪,而我不过是个无知的小姑娘。我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理解,先生可能很久之前便已经都经历过了,以我的阅历是怎么也找不到能取悦到先生的去处和花样的。” 时年的坦诚倒也叫皇甫华章微微挑眉。 他垂下蓝眸,定定打量她的眼睛。 那里面的小小惶惑,甚至小小自卑都坦白而真诚。 他便笑了:“你把我想的太高大上了。其实这个世界也有太多的精彩,是我所从来没机会领略过的。甚至有些看似我不屑的事物,也不是我不喜欢,只不过是我自己没有能力享有罢了,可是我这个人面子重,不愿承认,于是便装作自己不屑。” “哦?”时年抬眼望来。 这是皇甫华章在与她敞开心扉。 他点头赧然一笑:“你忘了么,我从小就是一个生活在人群之外的孩子。所有小男孩在孩童期、青春期所经历过的再正常不过的,我都没经历过。那些年少轻狂的时光,对于我来说,就只是窗口倒映进来的电影,我看得见却走不近。” 时年便一拍掌:“我先送先生回家,然后去公司把公事做完。先生利用下午的时间在家里休息,或者忙自己的公事,等我下班。下班之后我带先生去一个地方!” 皇甫华章晶芒流转的眸子里登时闪过无法遮掩的喜色。 “……真的是,约会吧?” 时年歪头想了想:“那也总要到时候看先生是否喜欢。开心了,才算得上是约会;如果不喜欢呢,那自然就不该叫约会。或者改名叫‘试验’。” “呵……”他伸拳堵住唇,垂首低低笑起。 虽然这低笑的模样依旧藏不住周身的傲然,可是那笑却有了一点点年轻小伙子一般的促狭。 这个冰山、或者阴影一般的男子,周身上下终于一丝一丝地多了人间烟火气,纵然还是叫人猜不透,但是已经越来越像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了。 想到这里,时年却不知该悲该喜。 皇甫华章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应该是因为她。 . 时年下午回了公司,却怎么都打不起精神来写稿。只给小麦和叶禾交代了接下来的工作方向,自己便到资料室去,寻了个背人的角落假寐一刻。 太累了,之前在汤燕卿的办公室真是给他折腾得筋疲力竭。 他根本就是个刚尝到甜头的大孩子,每一次都非要倾尽了全力,将最后一滴精力都用干了为止。 虽然今天的那几回都是她在上面,也都是他在用力,可是那样的颠荡还是耗尽了她的体力。更何况每一次淋漓尽致的巅峰也总让女人假死虚脱一回。 想睡,可是神思一转到那事儿上去,便又睡不着了。 她的身子随着回忆止不住地又热了起来,热到鼻尖儿上都微微起了细细的汗。 难以启齿,她终究还是个结婚四年的女人呢,可是直到跟他在一起才学会了食髓知味。每一次 的颠倒,都让她回味难平。 ……于是就连自己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期盼下一次。 就算今天是个临时的意外,可是她竟然也无法拒绝,甚至在他突入之前,她自己依然——濡透。 不能再想下去了,真该死。 她深深吸气,环抱住自己,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资料室里的宁静还是压迫而来。人就是这样奇怪,越是安静的环境,越说想要专心干一件事,实则越是容易神思飞驰,拉都拉不回来。 她只得闭上眼,眼前便都是之前的那一幕一幕。 ——她垂首,看见男子年轻而俊美的面上漾起的桃红。那桃红,是因她而起。于是她便忍不住再收紧…… ——她情动,终是忍不住双手滑上他的腰侧。男子的肌理紧致幼滑,又肌肉贲张,她双手便掐紧了他那紧窄魂消的腰线,用力辗转…… 身子快要沸腾起来。 她急忙一把抓住手机。 好想他,好想他,好想…… 很想打个电话,哪怕能发一个短信也好。 可是不能,不敢。 却在此时,仿佛福至心灵,手机突地一跳。 她急忙划开屏幕,竟然是TALK跳出一跳对话框。 她自己跟自己说:“想你。” 两个字,却让她心下热潮翻涌,铺天盖地,再也压抑不住。 天,她知道是他发来的。此时此刻她真想奔上去抱住TALK的技术总监MUA上一个大的,只因为他始终坚持没有修复TALK里自己跟自己说话的这个BUG! TALK的用户曾有在网上抱怨过这个BUG,说TALK应该是“交谈”,而不是“自言自语”,为什么不修复这个自己跟自己说话也可以发出、收到的BUG。可是那位技术宅男则发文回应,说现代社会人们社交的机会多了,无论是现实中的还是虚拟的手段,人们看似拥有了更多的朋友,朋友圈儿里热闹不已。看起来,人们似乎不会再赶到孤单和寂寞了。 可惜事实却不是如此,而是恰恰相反。人们过多将时间和精力投入到这样所谓热闹的交往中去,可是却反而会感觉更加地孤独。 所以TALK坚持留下“自言自语”的功能,就是要让人们即便置身在人群之中,可是当那无处可逃的孤独感还是无可救药袭来的时候,人们至少还可以自言自语一下。 时年盯着那两个字,心里的燥热终于平息了下来。 原来刚刚那一瞬的心烦气躁,是——孤单了啊。 她指尖反复在屏幕上逡巡而过,良久终于将那两个字以“复制”的形式又重新发了一遍。 不是另外敲进去的,只是复制。所以看上去更像是技术上的BUG,而不是她在回应他吧,是不是? . 稍早前。 皇甫华章目送时年离开,满眼的温柔,满脸的微笑。 待得时年的四手甲壳虫走得不见了踪影,夏佐回眸悄然望一眼先生,想要问先生接下来的安排。却见先生面色不知何时早已陡然变过。 那份苍白,那份冷漠,又是从前的先生。 便连夏佐心下也是一凛,思忖着没敢出声。 先生则也是一言未发,径自转身,抬步便走进了古堡。直接进影音室,却不是用那专业级别的设备来放映电影,而是切入了康川大学的监控录影系统。 眼前的巨大液晶屏幕迅速切分成小小的方块画面,这么看过去像是一扇窗,一个方格一个方格仿佛都是窗棂里透入的人间情态。 而先生独自坐在屏幕前,依旧还像是从前那个孤单一个人守着一扇窗看向外面的孩子。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253章 别将我一个人留在黑暗里,好么?(2更2) 屏幕上切开的九个方格,实则不过都是关于一个人。 她走过大草坪。冬风卷起落叶,绕着她身周`旋舞。她原本面上神色还略有紧张,也许是因为接下来要见到那个人,也许是因为要考试……可是当看见落叶绕着身周起舞,她便眨眼而笑,暂时将紧张都抛到脑后,置身旋叶中心,忍不住也跟着风舞落叶旋了一个圈儿。裙形收腰大摆的红色格子毛呢大衣便也在风中旋转成一朵花儿。 可是无论那风吹落叶的姿态天然曼妙,还是她的大衣鲜丽动人,却都比不上她面上的笑靥。 初时的惊喜,接下来的坦然微笑,继而的随之共舞……她的微笑自然清透,毫无遮掩,美好得叫人忍不住随之微笑。 于是,看见那个方格得画面的时候,先生也在微笑。 这一刻,夏佐忽然有一点明白了先生当年面对着时年的心情雠。 以先生的性子,很难想象他竟然只因为守着窗子看向外面的时候,会因为一个十三岁稚嫩的小女孩儿不谙世事的微笑所打动,竟然就能心甘情愿等了六年,等她长大。以至于到如今因为她而做了这么多傻事,甚至是濒临悬崖的危险之极的事。 只因为,以先生的洞察力,当年的他守着那扇窗,太容易看清窗外的世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那时候围绕着他的是亲情的缺失、亲族的冷漠,上天的不公……能扑进他那扇窗,入得他的眼的唯一的真诚和美好,只是来自于那个小姑娘。 . 可是接下来先生的微笑便泯然不见,他修长的手指转而轻轻握紧了沙发扶手。 夏佐顺着先生的目光望过去,明白先生看见的是她抱着书包走进走廊的画面。 她努力平静,让自己的目光平直,下颌微微上扬;可是她的肩胛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始终无法放平,而是几次下意识地耸起。 先生教过他,那是【无法压抑的紧张】。 可是这个画面里,并不曾出现汤燕卿的讯息,所以先生扣紧沙发扶手、显示出紧张的原因不是视野里出现了对手,而是——为她而紧张。 这是感同身受。 夏佐都不忍多看,收回目光,轻轻垂下眼睑。 . 大屏幕上的画面还分别有这样几幅:行为分析学教室里、东方学系宿舍楼门口和走廊、5楼走廊、507宿舍门口。 每一个关节点,都依旧还是因为她。 先生屏息凝神将教室中的画面反复看了几回。那画面戛然而止在汤燕卿的拂袖而去,时年深深犹豫之下还是跟随而去。 可是至少从考试以及考试之后留堂的过程中看起来,一切还算平静无波。 可是先生却有些失却从容,烦躁地将九宫格的画面关掉,只留下一幅画面。 放大,在凹面的巨大液晶显示屏上大到仿佛不是录像画面,而是就在眼前。是另外一个并行的空间,抬步就可迈过去。 那是汤燕卿的办公室。 画面里,汤燕卿打开门接过时年砸过来的试卷,抬手都扬了。那些试卷在空中仿佛雪片纷纷扬扬,角度正好模糊掉了监控探头的焦点。而接下来汤燕卿有些烦躁地绕着办公室走了几圈,然后便坐回到办公桌前生了会儿闷气,却也自行控制下去,接着看起试卷来。 画面便像静止了一般,只是拍摄到汤燕卿静静地阅卷批卷,直到日暮西斜。 放大的画面,于是画面上的时间戳也跟着放大,夏佐也忍不住跟着眯眼细看那个时间。 没问题,就是接上汤燕卿和时年相继离开教室的时间,中间有几分钟的时差,也正好是他们从教室走回办公室的过程时间。依汤燕卿的腿长、步伐长度,以及素常习惯的步速来计算,正好对应;再计算时年的腿长、步速,考虑到她可能一路小跑尾随而至,所以这个时间差也没有问题。 可是先生却就是死死盯着画面,仿佛有些不肯相信。 夏佐有些担心,怕先生是想多了,钻进了牛角尖儿。 “情敌”一词对于先生来说也是陌生的啊,先生这些年是有敌人,不过无论是乔治还是詹姆士,抑或是佛德集团在商场上遭遇的那些对手,都不过只是一时的势均力敌罢了。先生很快就战胜了他们,甚至算好了那些人家将来的下场。唯独对这个汤燕卿,先生仿佛总是有些不能释怀,总是处于一种焦虑的状态。 明明那个汤燕卿年纪和阅历上都无法与先生比拟,先生只需冷静下来,用一贯的气定神闲去应对就好了。可是先生身边多了个时年,所以先生便忍不住地心浮气躁。这样一来,本来对汤燕卿很有胜算,可是如今却总是觉得放心不下。 情敌……便是从前的向远,先生也从来就没放在心里过。可是眼前这个汤燕卿,看样子才是先生唯一认定的“情敌”。 情场上的敌对,先生也是第一次经历啊。 . 皇甫华章看了良久,终于还是转过头来。蓝瞳 在幽暗里却比真正的黑瞳看着还要深黑。 “你瞧瞧,可有什么不对么?” 夏佐又将时间戳的字体仔细看了几回,再看画面推进的流畅度和汤燕卿言行动作的逻辑合理性……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像是剪接过的。先生担心这是被动过手脚的?” 皇甫华章点头。 夏佐便劝慰:“先生别想太多了。这套升级的监控系统,先生是花了大价钱请了全球最为顶尖的‘明镜’公司做的。他们的技术人员连联调局和中情局的技术人员都比不上。” 皇甫华章靠回靠背,叠起长腿,双眼轻合。 “夏佐,你恋爱过么?” 夏佐脸便一红:“先生怎么这么问?属下现在跟随先生,哪里有时间去做那事?” 皇甫华章却笑了:“我当年在越南的孤儿院里遇见你,想要带你走的时候,你分明有割舍不下。” 夏佐面色大红:“……孤儿院的弟弟妹妹都受欺负,只有我能保护他们。我若走了,他们就又会受人欺负。” 皇甫华章轻轻摇头:“可是能保护弟弟妹妹的,却不是只有你一个。你走的那天,那个冲上来的女孩子将你打了个半死。” 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不敢想起的人。 夏佐闭了闭眼睛:“先生……都过去了。” 皇甫华章点点头:“男人就是男人,总有不甘心被女孩儿挑战的时候。所以如果你是画面里的汤燕卿,当看见她追来送试卷……你会轻易放开她,然后还能冷静坐下来看试卷么?” 他蓝色眼瞳闪过炽烈的光,“我会强要了她……征服她,让她看见我的心意。汤燕卿的性子也是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做?” 夏佐吓了一跳:“先生?!” 皇甫华章面色惨白下来,眼中的光却是越发炽烈:“……我此时在我自己的脑海里,就是汤燕卿;我已经在强要她。所以我眼前这幅画面不对劲!” 夏佐心下一肃,急忙躬身:“属下这就去查!” . 夏佐的身影离去,皇甫华章闭眼靠进宽大柔软的皮沙发里去。 脑海中的想象停不下来,他快被想要拥有她的渴望逼疯! 他的小姑娘,黑暗里依旧柔软清甜的小女孩儿,即便在那么绝望的境地之下,依旧还勇敢地伸手向他摸索来。 虽然不认得他是谁,却还用坚定的语气告诉他:“你别怕,警方一定不会让坏人得逞太久的。相信我,因为我就是警员的女儿。我爸和警方一定在想办法,他们很快就回来救出我们去。现在即便我看不见你,你也说不出话,可是没关系。我会保护你,陪着你。”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光明。心里有光明,就不会再怕眼前的黑暗。” 他捉紧扶手,深深吸气。 ……你就是我的光明,你说过的。你说你会保护我,陪伴我,你说不会将我一个人丢在黑暗里——你都说过的。 所以我要紧紧抓住你,绝不放开你。 绝不。 . 时年下班赶到古堡,皇甫华章已经恢复了常态。 时年觑着夏佐没在,便忍不住跟眼神又飘向周围的几个佣人去。 皇甫华章瞧见了,便笑着低声问:“你有什么背人的悄悄话想要单独说给我听么?” ☆、第254章 我已订下大红的窗帘(第一更) 时年点头微笑:“嗯。” 皇甫华章便将佣人都遣走。 偌大的房间空了下来,古老的色彩和气息扑面而来。此时此地,只有他们两个人。 皇甫华章心下一紧,手指忍不住捉紧了手杖。 以他的性子,最讨厌对什么不能娴熟拥有。那些他不能娴熟拥有的,他便宁肯不要……可是眼前的却是男女情事雠。 他没拥有过。 说来也是可笑,35岁了,竟然还没真正有过紧。 对这件事他青涩而紧张,可是他不想放弃,他想要。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主动,改为被动。 他便坐下来,伸手召唤她;“来,想说什么到我耳边来说。” 时年便忍不住轻笑:“方才是因为有人,才需要跟先生说悄悄话。现在先生都遣散了他们了,便不需要附耳过来。” 他扬眉,立即拍小茶几上的铜铃。佣人们立时又都出现在周遭。 时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眸中含着促狭笑意,又是抬手唤她:“附耳过来。” 皇甫华章家里的佣人都是训练有素,即便就站在近旁,可是没有一个抬头看来,或者面上露出表情来的。身为佣人,在主人的家中就应该是有生命的工具,在主人做私人之事的时候,佣人要将自己当成一个花瓶或者一株绿植才行。 皇甫华章在佣人的簇拥之下依旧能安之若素,时年却终究有些不适应。纵然佣人们都是垂首敛眉,一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模样,可是时年还是紧张。 便只好绕过茶几去俯身凑在他耳边:“……先生,方不方便改变一下你素日的穿着习惯呀?” 他扬眉:“你是说,你带我出门约会,我不能穿我往常穿的那些衣服。” 他没用问句,用的是陈述句。 时年便点头。 皇甫华章霍地扬起眸子来,清宁如潭的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炽烈的光芒。他却极力忍住,将那光芒逼成柔和。 “你要亲自给我搭配么?——我的意思是说,穿衣的风格体现的是一个人的思维定式,衣服可以千变万化,但是服装的样式和搭配的方式却是相对固定的。你既然希望我从穿衣风格上换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我自己怕是做不到的,总归由你来做才跟适合。” 时年便笑了:“好呀。” 时年说着下意识回眸望向他那宽大的衣帽间,悄然攥紧了指尖。 在她背后,他终于能恣意展颜微笑,悄然放下心来。 指尖撑着眉梢,含笑轻哼了声:“怕什么,就按着你的性子任意选就是了。那房间虽然不小,衣裳虽然也不少,但是我的性子一直这样‘古板’,所以选的衣裳其实都差不多,你自动除以个倍数就是了。那样一来,那屋子里的衣裳就也没剩下多少,你选起来就没什么难度了。” 他的话叫她忍不住莞尔。 “先生这句话我爱听。” 说罢便也不犹豫,径自走进去。伺候皇甫华章衣着的佣人森木忍不住抬眸望进去,当看见时年用好不专业的手法将他熨烫得线条笔挺、挂得整整齐齐的衣裳像进菜市场买黄瓜似的翻翻拣拣的模样……他的心便很痛啊。 反观先生,却安然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唇角高高扬起。 森木便忍不住有些愣怔:一向对秩序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的先生,这一刻面对着旁人乱摆他最贴身的衣物,竟然表现得如此开心!!! 衣帽间外的风起云涌,时年没顾上,她只顾着手里的衣裳。可是翻拣了一圈儿竟然也没能选到让她十分满意的单品。 ——只是因为皇甫华章所有的衣物都太过高贵,适合商务和社交场合,就几乎没有适合休闲场合的。仅有的几件休闲款式,还都是高尔夫,或者马术的用具,在日常生活里穿出来也有点怪。 时年无奈,最后选了件相对休闲一点的衬衫,配羊毛开衫。大衣里面选了件颜色最亲和的驼色大衣。 幸好这几年风尚流行驼色,驼色可以彰显羊毛的品质,而驼色本身又温暖亲和,不至于太严谨。 将衣服拿出来给皇甫华章,却撞上他略带调皮的目光。 他的目光是落在那件大衣上。 时年便忽地恍然,是啊,上次他因她抱怨说他都是一身黑衣的时候,便换了这件驼色大衣。彼时还配了条B家的经典格子围巾,围巾的主色调也是驼色系,里头有细细的红色条纹,正好在大面积的驼色之中增加了一丝跳跃,将大衣本身全都提亮。 没想到她自己选来选去,竟然也还只是与他的审美一致。所以他的调皮和欣喜这样溢于言表。 时年便也只能报以微笑,“上次先生的那条围巾也很好。” 他歪头看她:“好在哪里?你喜欢那个牌子?” 时年笑了:“不,我喜欢里面那一抹红色。” “红?” 皇甫华章忽地扬头想了想,回头蓦地对那佣人森木说:“上回听你说我新订的一批窗帘样品已经送到了。我记得里头有一件大红真丝织锦的。” 森木张了张嘴,也只能点头:“是的。” 订了那批小样,森木实则也被吓了一跳来着。先生这一批订的布品竟然都是鲜亮的颜色,什么大红、玫红、湖蓝、粉紫……森木当时险些以为先生是出现短暂的色盲了,才会选出那么些他从来不用的颜色来。 皇甫华章开心地勾唇一笑:“嗯,那现在去取那匹料子,裁出一条围巾来。马上给我送来。” 森木吓着了,瞪圆了眼睛站在原地半晌,不肯奉命去办。 皇甫华章盯了他一眼:“还不去?” 森木一着急也跟着结巴了,迭声说:“先先生,那料子是窗帘。您难道想披披着一条窗帘出门去?!” 时年也惊了,急忙说:“先生!我说配红色好看,不过是一说,没有红色配黑色也是可以的,您千万别为了这个就用窗帘啊!” 也难为皇甫华章,他从前的生活里可能无法想象衣物里还要保有红色的单品,于是此时便只能去打窗帘的主意。 他却笑了,微笑凝视她:“没关系,这也是风雅。” 他点到即止,目光却盯着她。时年随即一转念,便也心领神会,拍掌道:“是呢,就用那窗帘了!” 森木见小姐也这么说了,先生又一副开心不已的模样,知道拦不住了,便只好点头:“先生小姐稍等,我这就去。” 他是手头极棒的裁缝,裁一条围巾出来,简单锁个边,对他而言没有难度。 房间里就又静了下来,门内又只剩下时年和皇甫华章两个人。 他依旧从容地坐着,眯起长眸,唇角含笑凝视着她。 时年便有些手足无措,急忙背过身去,装作欣赏他房间内的陈设。 ——他为什么会订大红的窗帘,她不想问出口。 她不问,他便也不说。 这种什么都不必说出口,却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感觉,本就是他最适应的气场。 对于他来说,要紧的不是他说,而是她明白。 少顷森木将那窗帘裁成的围巾叠得板板正正,用托盘送了上来。 他含笑起身,伸手接过来抖开,便围在颈子上。回眸向时年:“你喜欢么?” 他不问“好看么”,只问“你喜欢么”。 这世上“好看么”没有固定的答案,一百个人就有至少一百个看法。可是“好看么”却是一个人心中能够确定的答案。总归喜欢的,就一定是好看的。 时年细看那大红的围巾。红到灼烫,红到耀眼的真丝织锦,上头繁复地织了连绵不到头的变形简洁的龙凤纹。初看飘逸如云,细看才能辨认出是龙凤相缠…… 她轻轻闭了闭眼,缓缓道:“喜欢。” 他便轻轻笑出了声,如释重负,伸手捉住她的手,回头冲森木说:“告诉他们,这个花样定了。让他们赶工。别说什么要几十个人三年才织得出来,叫他们去全球搜罗技人,所费的工本都加进售价里,我来负担就是。一年,我只给他们一年,多一天我都不肯等。” 森木看了时年一眼,便躬身退去。 两人走出古堡大门,时年瞟了一眼司机已经开过来做好了准备的劳斯莱斯,忍不住左顾右盼:“夏佐呢?他不是一向跟先生如影随形的么?”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255章 为了你,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第二更) 皇甫华章点头一笑:“嗯,是有很多年了。他一直跟随在我身边,如影随形。”他说着偏头看她一眼:“可是从前的那些年里没有你,所以他才能如此。现在你来了,他就不方便时时刻刻与我如影随形。” 身穿驼色羊毛大衣的男子,因为颈子上那条大红的围巾而映得眸色浅了些,不再是冷静的蓝,反而在灯光下现出潋滟的紫来。 他向她弯下了腰来,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紧。 “……从现在开始,我要与你如影随形。” 他的唇虽然没真的贴上她的耳廓,可是耳廓却是太过敏‘感的部位,于是他唇内呵气袭上,也叫她浑身不由自主地又麻且痒。她便忍不住小小打了个激灵,急忙向后退开一步。 男女之间的化学反应,真的是一件太过奇妙的事。 皇甫华章看她小兔子一样慌忙逃开的模样,不恼,反而愉快地微笑。 她感受到了,那就好。纵然她用羞涩来当盾牌,对热烈的话从来都避而不谈,可是她却也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为男性的渴望。 男性的渴望,永远不会仅止于精神上的恋慕,而一定是要身子上的强烈拥有雠。 对于他来说,曾经对性也不是那么的好奇。那种热汗淋漓,弄到一身黏腻的“体液交换”,对他而言真的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可是这一刻,他想要。 他想要为了她而流汗,想要因为她而让自己周身灼热燃烧,想要将他自己的汗与她的汗交织在一起,想要——与她在最深处,做那最热烈的体液交换。 想到这里,他笑了。因为那最终的极致的体液交换,将意味着一个孩子。 一个他与她的结晶,是他们二人生命的延续。 曾经他痛恨子孙繁衍,认为自己便是不受欢迎的生命。他觉得他这样的孩子是被上天遗弃的,便也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可是,他现在想要一个他与她的孩子。 那样的话,他跟她就会永远在一起了。纵然生命有限,时光易改,可是他和她的生命却会合在一起,穿越时光,永远延续下去。 他便笑了,掌心微微出了细微的汗。 . 此刻的气氛又有一些微妙,时年便连忙逃开,先一步奔下台阶去,立在劳斯莱斯车边回眸望来。 “先生,车子……也得换。” 她有点小小紧张:“我承认我那车子很小,又是个四手的;我自己的车技也不算好,不过最起码的安全还是能保证的。所以……”她在灯光里朝他扬起脸来。那张年轻的脸上扬起珠玉一般柔和却令人迷醉的光华:“先生请上我的车吧。” 皇甫华章立在高阶之上,整个人披覆着金色的灯光,修长如神。 他眯眼向她望来,仿佛身在云端,睥睨众生。 他的司机却先急了,从劳斯莱斯里走下来,先礼貌地冲时年鞠了一躬,然后又向皇甫华章道:“先生,小姐的心情我也明白。可是先生这么多年来出门从不随意选车。这辆车一向是先生出行的保证,所以先生还是继续坐这辆车吧。” 司机的话自然另有深意:这辆车从表面看起来与其他的劳斯莱斯没有什么分别,可是内里是经过改造的,加装了防弹钢板和玻璃,而且关键时刻汽车引擎可以达到堪与飞机级别比拟的瞬时加速……可是反观时年那辆甲壳虫,还是四手的,如何能保证得了先生的安全? 时年何等聪明,便也明白了司机的话。她便惊慌一笑,尴尬摆手:“先生,那算了。算我自不量力,胡乱说话。” 他从高处凝视着她,将她所有的神色全都收归眼底。 等她话音落地,便凝着她,轻轻一笑,缓步步下台阶来,又用手里的小羊皮手套照着她脑门儿轻轻拍了一记。 “说什么呢?我连衣裳都换了,车子自然也要换。你那小虫子虽然破,不过却很酷。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象过,坐在里头会是个什么感觉,会不会我得缩着脖子才行。” 时年惊喜而笑:“先生太夸张了!怎么会呢!” 他便笑了,摊开手掌伸手向她:“带我走吧。” 她略一犹豫,抬眼去看向他。 这一刻他依旧沐浴在夜色之中,他身后的背景依旧是那古老森然的古堡,可是……他的目光已经全都变了。 不再是那个阴沉的、适合演吸血鬼伯爵的男子。 眼前的他虽然还没失去克制,可是眼底已经绽放出温暖的光芒,那是人间烟火色,那是——只有情之一字才能做出的改变。 她小心地抽气,咬了咬唇,还是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好,今晚跟我走吧。”她在灯火里回眸,笑靥娇美如花:“灰姑娘坐上的虽然是南瓜马车,可是南瓜也被魔法变成宫廷马车一般的豪华。可是我今晚却要真正的伯爵大人坐上真正的简陋的南瓜马车哦。我们是要反着来的。” 他笑起来,反握住她的 手,将她最后那一点的犹豫全都抹杀在他自己的掌心。 他含笑跟着她的脚步:“反正我又不是女的,我干嘛要当灰姑娘?如果你要比喻,可以用‘王子与贫儿’啊。” 时年含笑挑眉:“好,那就请吧,我的贫穷贵公子阁下。” . 时年的甲壳虫启车依旧费劲,终于踹了油门好几回才终于开走了。 司机、森木,以及城堡里所有的佣人都忍不住追出大门来,立在门口盯着那勉强开走的甲壳虫,一个一个都只能无声叹息。 先生变了,不再是从前的先生。 可是先生从前的模样才能确保他的战无不胜……可是此时的先生则为了这个女人开始一样一样解开自己的盔甲,抛下自己原本锋利的武器——那这样的先生就会如同阿喀琉斯一样,露出自己的脚踵。 这个道理先生自己不会不懂,只是……他明知危险,却还是为了这个女人而走得义无反顾。 就像先生年少时,曾经那个少年与窗外的世界、窗外的她,隔着一扇窗。窗子很薄,看似容易突破,只需要他用力就可以撞破玻璃冲向外面,冲到她身旁。 可是窗子却也可以是伤人的啊,以身躯强冲而出,就会被锋利的碎玻璃割到鲜血淋漓,甚至——若是分寸拿捏到位,便有可能是致命的伤害。 从前先生踯躅未前,可是现在,先生却终于还是决定要去冲向那扇窗。 而窗外的那片风景,那个她,是否值得? 玻璃是透明的,可是玻璃也最会创造出幻象来。所以倘若窗外的那些美好都是一场虚幻,先生这样做还值不值得? . 车子开远,时年还在小心从后视镜里打量城堡,看是否会有人跟上来。 反倒是皇甫华章坐得又直又稳,未曾回眸看过哪怕一眼。 看她有些分神,才伸手过来轻轻盖在她握着方向盘的小手。 她的手好凉,他不意外。 他轻笑:“别去管他们了。他们跟了我多年,便也自动代位成了我的老妈子,总担心我不会照顾自己。他们忘了,我长大了,没有手杖也能自己走得很稳。现在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不是他们。” 时年心下微微一颤,忍不住转眼来看他。 “先生,值得么?” 他笑了:“连问的必要都没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既然做了,就绝无后悔。” 他也转头过来迎上她的目光:“遇见你之前的23年,对我来说一片荒芜,活着跟死了都并无分别;认识你之后,到等待你来到我身边的12年,时光漫长却也迅速。说它漫长,是因为要等待,等你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说它迅速,是因为我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做完所有的事,以便你走到我身边来之后,我就可以放下那些俗物,只专心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他凝神对着她的目光:“……就算说我是为你而活,也不夸张。所以为了你,没有什么放不下,也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他伸手轻轻撩开她额上发丝:“只要有你,就什么都值得。” 时年喉头一梗,险些一把方向盘打不过来,直接撞到山石上去。 他朗声大笑,却不是惊慌,而是宠溺。手腕只从容一转,便带着她将方向盘轻松打了回来。 时年吓坏了,急忙一脚踩了刹车。盯着黑洞洞的山崖,险些落泪。 他轻轻叹息,伸手将她收入怀里,轻轻拍着她头顶。 “我说过,有我在的时候,什么事都不用害怕。有我在,嘘,没事了。” ☆、第256章 奔驰的木马,让你忘了伤(2更1) 皇甫华章说得动情,时年却没停留在他怀里哭泣。而是迅即抹了把眼睛,便推开他的手臂坐直了起来。 “我也没事了。刚刚是吓了一跳,不过也算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得好好练练弯道技术了。”她歪歪头,展开笑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皇甫华章眯起眼凝望她的笑颜。 她推开了他的拥抱…… 这是她的矜持,他不讨厌矜持,可是他却伤感于她对他肢体之间那种明确的抗拒紧。 他便转开眸去:“倒也不都怪你的弯道技术,更多的是你的车子太老旧了。四手的车子,内部部件的性能已经都不敢保证。且车贩为了让车子能顺利脱手,将钱都花在了外壳的整修上,那就更没什么钱去更换内部的部件。这样的车子在弯道上不失控才怪。” 时年含笑点头:“不管是车技还是车子本身,其实也都是我的问题。今晚本来说好了要让先生开心,可是却还是发生了这样扫兴的事,都是我的错。先生,忘了方才的事好不好?我们朝前走,咱们出门为的是终点,不是途中这点小小的波折。先生说是不是?雠” 她宛若小女孩儿一般,捉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晃。 皇甫华章垂眸凝视着她。 倒也奇异,心上那个缺仿佛当真被她弥合上了。 他便垂首含笑:“好。” 时年随即握拳举过头顶:“那伯爵阁下,坐稳了,我们的翠绿小南瓜又要继续行驶喽!” 夜色倾城,穿过夜色望过去,夜色里灯火汇聚的地方,真的像是童话里的璀璨国度。 时年停了车,皇甫华章仰头望着眼前的灯火璀璨,不由得哑然失笑。 偏头望她:“你竟然带我来嘉年华?” 时年歪头看向他:“这里是小孩子的国度。就算来到门外的你我还是大人,可是只要走进那扇充气城堡的大门去,我们就也会变回成小孩子了。” 皇甫华章修长伫立,面上虽然没什么,可是心内已然潮涌万千。 没有小孩子不爱嘉年华,可是他小时候却永远都没有机会去。 在中国,嘉年华对应的是游乐场,他在康复医院的时候无数回听同去就诊的小孩子眉飞色舞提及那个神奇的国度。那些男孩子喜欢的凌霄飞车、海盗船,还是女孩子喜欢的旋转木马、摩天轮,几乎都磨穿了他的耳朵。 有一回一个不怕他脸上冰冻的小男生还凑过来跟他搭话,问他坐没坐过凌霄飞车,问他有没有吓得闭上眼睛。 问完了,那孩子才被发现得晚了一步的家长给拉走。走廊寂寂,声音回拢,那家长训斥孩子的声音还是传回了他耳边。 那家长说:“……你怎么那么不懂事,问什么他坐没坐过凌霄飞车啊?他是个小麻痹,他走不了的,他怎么能去坐凌霄飞车?!” 那家长的出发点也许是善意,可是这样的话落进他的耳朵里还是深深地刺痛了他。他宁愿被那个无知的孩子当成普通人来询问,而以他的智商也完全能够猜想出乘坐凌霄飞车的感觉,他可以编出来给那个孩子听的……那样的话,他不会伤害自尊,而且说不定两个男孩儿之间还可以多说几句话……这是这一切却被那个大人所谓的善意全都给毁了。 嘉年华,游乐场,从此留给他的是更深更痛的阴影,他再也不准身边有人提起。 可是今晚,他却站在了那个神奇国度的入口。 . 时年歪头看他,伸直手臂在他眼前摇晃。 “嘿,这位先生,为什么要犹豫?有时间犹豫,不如暂时什么都不想,直接迈进去瞧瞧喽。倘若不喜欢,随时还可以退回来呀,没人会拦阻的。” 时年说着便主动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嘉年华的五彩灯光全都落在她面上,一片晶丽夺目。 他便也无法不被她的神色所打动,深吸口气,终于点头。 “走喽!” 时年一声欢呼,握住他的手,一步跨过那个门槛,将他带进了那个曾经憧憬,后来却将自己禁锢于门外的那个神奇的国度。 她之前说得可真对,就算是在门外的时候还是个大人,可是跨进门来之后就会都变回小孩子——他自己是不是还不知道,可是这话已经在她身上应验了。眼前的她不再是25岁的女记者,而仿佛又是12年前那个纯净美丽的小姑娘。 眸光璀璨,笑靥如花。那份属于生命和尘世的热烈和真挚扑面而来,让他无法被那些光怪陆离的游乐设施所吸引,而只能全神贯注凝视着她。 时年像个小地主,掐着腰朝四周一挥手:“先生有没有发现喜欢的?只要喜欢,我们就去玩!” 说着还猫儿似的得意眨眼,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这个月的薪水都带来了,尽情玩儿!” 他便忍不住笑起来。 她颧骨上便有些红,冲他瞪眼:“你是在笑话我?哦吼,我知道我这点薪水跟你比不了的,可是 今晚我做东哦,所以你今晚所有的花销就都得由我来买单!”夜色里,她的小小身子里爆裂出隐藏的霸气来。她伸手点指他腰侧:“你呢,就算再有钱,今晚也没机会花钱的!” 他的笑容便不自觉地再度扩大。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还能笑开成这样大的弧度。 见到有新客人来到,嘉年华的工作人员,那些化装成各种离奇古怪装束的便都聚拢过来,向他们介绍哪项游乐项目最好玩,向他们推销自己手里的小玩意儿。 那些奇形怪状的人里头,无法避免地便有三两个小丑。 小丑走过来讨好女士,递给时年一朵红玫瑰。 时年笑着接过,皇甫华章却抢先一步轻轻将她带到身侧。 时年回眸娇笑:“别担心,没事的。” 果然那红玫瑰呼啦一变,却是变成了一只白鸽,就在他们眼前拍动着翅膀,映着五光十色的灯光,振翅飞上夜空去。 时年大笑鼓掌,还拿出手机来跟皇甫华章自拍合照。皇甫华章面上表情略有些僵,却还是珍惜这与时年合照的机会,于是便也露出了微微的笑颜。 闪光灯闪耀而过,方才的瞬间便被定格下来。 时年将手机收起来,他却郑重地握住了她的手:“照片传给我一份,我要洗印出来。” 时年挑眉,继而会意微笑:“……先生已经收集了我那么多的照片,还要呀?” 他垂眸凝视过来,目光里蕴满了重量:“永远不嫌多。你不明白,那些见不到你的日子……我得用那些平面的照片堆叠起来,才能想象出立体的你。” 人心肉长,时年心下也无法不愀然悸动。 她便垂眸点头:“好。” 传好了照片,皇甫华章的心情终于重新飞扬了起来。他立在夜色里,忍不住眉眼轻扬,含笑握紧她的手:“既来之则安之。说说,你喜欢哪个,我陪你去。” 时年却连忙摆手:“先生,今晚的主角是你,我是要陪你玩的。怎么能换成你来陪我呢?” 皇甫华章长眉微微一耸,忍不住背过身来,避开众人,低声附到时年耳畔:“……我只对你一个人承认:其实我也有点小紧张。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每一项都不知道该怎么玩。我说先陪你去玩,也有一点我自己的小私心,因为那样一来能帮我开始学习那些项目究竟都是什么。我需要一点时间……来让我自己适应。” 时年扬眸望来。 眼前的皇甫华章,这样的他……竟然已经尝试着向她承认自己的内心。 时年便点头微笑:“好!先生我要玩儿旋转木马,摩天轮。你知道的,那都是女孩子最喜欢的,无论小时候还是长大了。” 有多少多少的爱情小说、电影里都无数次无数次闪回过旋转木马和摩天轮的画面? 他挑了挑眉,便也含笑点头:“我们走。” 坐上旋转木马,时年特地选了一个做成南瓜的车厢,拉着他坐进去,笑靥如花:“先生看,这才是如假包换的南瓜马车!” 他个子太高,腿太长,坐进车厢里有些委屈。可是他却也那么委屈地坐着,任她大笑。 旋转木马开动,灯光和音乐随着一起旋转。木马转轴上贴满的镜面倒影出旁边围观的人脸,那些五官也都在旋转中变化、扭曲、伸展。若以木马为参照物,那么旋转的就不是他们,而是外面的那个世界。 时年便转眸来望住皇甫华章的侧脸。 他眼中的世界,会不会也正是如此? ☆、第257章 骑上白马当王子,下了白马当小丑(2更2) 木马上的世界在旋转,便也同样看不清木马外的人脸。 围观欢笑着、拍照着的人群背后,两个小丑立在一旁休息。 其中红头发的一个正是那个送红玫瑰给时年的,另外一个蓝头发的则是他的助手。 红毛儿的小丑看似在休息,可是眼睛却分明还直勾勾盯着旋转木马,盯着那南瓜车厢里的时年。 不过木马是旋转的呀,那南瓜车厢在视野中仅仅一瞬,便消失在了背面的角度里去。所以纵然这么死死盯着,能看见的也只是一半的过程。那蓝毛儿从旁觑着,十分理解拍档的心情,便忍不住咕哝了一声:“放心吧,转过去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抱不上也亲不上的。”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就彻底捅了马蜂窝雠。 红毛儿扭头过来,眼神能冻得死人。 蓝毛儿只好投降:“对不起汤sir……我保证从现在开始,自己用胶带封了嘴,不说话了。” 红毛儿正是汤燕卿,蓝毛儿则是关椋。 汤燕卿也没说话,径直走到道具袋子里翻了翻,翻找出一顶绿色的假发,回头就把关椋脑袋上原本扣着的蓝色假发给摘了,将绿色的给他扣上去。 好大的火气! 关椋没敢在沉默中爆发,只好在沉默中继续沉默…… 汤燕卿给关椋扣完了绿帽子,便也噗嗤儿笑了。 见汤燕卿终于心情好了起来,关椋便又忍不住问:“汤sir既然不放心时年,要进来保护她,其实有很多大型人偶可以掩护身份,又何必要扮成小丑呢?” 汤燕卿轻哼一笑:“就因为这嘉年华里的大型人偶太多了,让人目不暇接,所以就连我也不敢保证她会看向谁,不看向谁。可是只要咱们扮成小丑,那她就一定会多看一眼。” 关椋只能挑眉,心下暗笑:这醋吃的,连多看一眼都要争了。 “所以汤sir才要送上一枝红玫瑰去,表达爱意咯?”关椋双拳堵在下巴颏儿底下,卖萌地眨眼。 汤燕卿挑眸睨了他一眼:“吉祥物,恭喜你答对了。” 说着话,木马又转了过来,重入视野。 关椋陪汤燕卿一起盯着那南瓜的车厢。 时年一定是浑然不知他们就在她身旁,所以她此时只若有所思地盯着皇甫华章的侧脸看。虽然是若有所思,可是那转瞬即逝的一眼,冷不丁看过去仿佛也是她在痴迷地凝视着他…… 关椋便赶紧想找话打岔。 没想到汤燕卿却笑了,轻轻摇了摇头。 关椋倒有点吓着了,连忙问:“汤sir——这从行为分析上来说,叫‘怒极反笑’么?” 汤燕卿白了他一眼:“这从禅理上叫: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事。” 关椋张了张嘴,骋目去望:“哪儿可笑了?” 汤燕卿眯起眼来:“……她不喜欢坐在车厢里的。如果是我,会带她坐在旁边那匹白马背上。迎着风,披着光才好。” 她从不是坐在南瓜马车里,等待着给王子改变命运的灰姑娘;她自己就是骑着白马勇往直前的王子,她会用自己的智慧之剑劈开眼前拦路的迷雾,将罪犯斩落马下。 关椋转头望向汤燕卿。夜色如纱,光影迷离,汤燕卿脸上更是被油菜填满,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可是即便此刻,也觉得他好动人呢。 汤燕卿偏头望过来,踹了关椋一脚:“哥是直的,别闹。” 关椋赶紧朝地上呸了两声:“弟我也是直的,闹什么闹。” . 坐上旋转木马,随光影旋转的光景虽然美好,可是时间有限。随着戛然一声,梦境便走到了终点。 木马上的所有人,不论大人还是孩子,都有一点怅然若失。离开木马的时候,都忍不住轻轻叹息。 时年微笑,抬手指着头顶同样燃着彩灯,在夜色半空缓缓旋转的摩天轮:“还有更大的,先生咱们走。” 摩天轮创造出来的梦境时间自然比旋转木马更长,摩天轮的视野也比旋转木马更为广阔。 两人居高临下,俯瞰夜色中的城市。 远处的大海在月色之下,银光粼粼,倒映在吊箱里,与摩天轮本身燃起的彩灯一起,映亮两人的脸。 摩天轮本身的彩灯选择的颜色都是鲜艳夺目的,可是大海上倒映而来的月色水光却是银白色,一扬一抑两种色系在他们面上交相辉映。 时年悄然凝视皇甫华章的侧脸。 随着那些光影变幻,他的面容也呈现出不同的情态——尽管他自己神色未曾改变过,一直都只是在平静微笑。 时年心下便又失神暗想:光明与黑暗,他更适合哪一个?而他自己选择的,又是哪个? 不过至少这样居高临下的姿态更适合他,他在这高高的半空之上俯瞰众生的样子更自在,比之之前窝在南瓜马车里更自如。 “看 够了么?” 他转眸过来,眼底有幻彩流光:“如果没有的话,就当我依旧不知道,你可以尽情地——看。” 时年面上大红,赶紧转开头去,呵呵一笑:“我是在观察先生有没有适应嘉年华的氛围。从旋转木马到摩天轮,先生从容自如多了,看来接下来不需要多久,先生就可以自如驾驭这些游乐项目。” 他喜欢她语气里对他的自信,便就势转而凝视着她。 “那你呢?或者说你们女人,为什么都喜欢这种旋转的游戏?你看无论是旋转木马,还是这个摩天轮,实则都是一个大圆圈,上面的人不过都是在绕着一个圆心转动罢了。” 时年哑然失笑:“先生是在看低我们女人,觉得我们玩儿的太简单了么?” 她抱起手臂,小小翘起菱唇:“厚,实则先生也错了!虽然旋转木马和摩天轮都是圆周运动,看似简单,可是这也是宇宙间的永远颠扑不破的真理,不是么?” “哈哈!”她的急智也叫他没想到,他便在半空之中忍不住朗声大笑。 他又定定凝视住她,眼中的光芒便更盛。 “你说的没错,天体之间的运行都是做如此的圆周运动。正因为如此,星体才不会在宇宙中孤单无依地四散混行,宇宙间也才会有自己的秩序。” “看,我们女人了不起吧,便是玩儿个嘉年华,都能遵循宇宙大规律。”时年娇俏微笑,像个淘气的猫儿。 皇甫华章便知道自己的心跳又乱了节拍。 从走进嘉年华的大门,到登上旋转木马,以至随着摩天轮升上半空……他就一直都想拖住她的手。 实则他并非没握过她的手,但是那些时候更多的是下意识的或者是趁着她惊慌的时候才能握住,而此时意义不同。 这算是她和他第一次单独的约会,于是他多想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起高高站在这云端之高,俯视脚下的红尘人间。 可是也许越是在乎这个时机,他心底反倒越是紧张,于是掌心都不自觉沁满了汗,反倒犹豫着不知该选个什么样的时机伸出去。 他短暂的静默,也让时年短暂地出神。 实则什么宇宙间的大规律啊,那都并不是女人心底的真实写照。其实皇甫华章方才的问题问得很好,从这个喜好的选择上,按照行为分析的理论,是可以反推出女人的共同心结的。 无论是旋转木马,还是摩天轮,这样看似简单、并无实质区别的圆周运动,可能都折射出女人心里一个相同的愿望。 ——从起点到终点,从终点又回到起点。 相识一场旋舞,松开一个人的手,中间再历尽波折,却终究还走回原来那个人的身边,重新握住那个人一直都在等待着的那只手。 ——所有情深,纵经流离,却都能善始善终。 时年便垂着首,悄然莞尔一笑。 方才那小丑将红玫瑰递到她掌心的时候,实则重点不在红玫瑰。就像这世上所有的魔术师实则表演的都是障眼法一样,小丑送上的是红玫瑰,红玫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而事实上那小丑真正送上的则是——指甲在她掌心轻轻的一挠。 不痛,却痒入了心髓。 让她依旧酥麻至此时。 于是纵然只与皇甫华章单独两人站在这半空之中,无处可逃,她却也不再害怕。 她甚至相信,就算她为了逃跑,现在从半空中凌空跳下,下头也一定会有人接住她,不让她伤到一丝一毫。 ---题外话---【明天见~】 ☆、第258章 说好了,不变(2更1) 摩天轮下,汤燕卿和关椋也在仰头凝望身在半空中的吊箱。 关椋忍不住咳嗽了下。 汤燕卿回眸盯住他,知道他那是有什么话想要冲口而出,结果没敢出。语言是可以挡住,可是气息却没办法拦阻,所以一口气急冲出喉咙,猝不及防,这便呛着了。 汤燕卿叹了口气:“有话就说。” 关椋按着嗓子,悄然盯住汤燕卿。 “话说,这是在半空呢,又是两个人独处的小型吊箱。整个摩天轮旋转一周怎么也要半个小时……所以这半个小时里,情形会有些不可控。雠” 汤燕卿便瞟了他一眼:“我知道。” 关椋便没敢多说,垂下头去,缓缓问:“我倒是好奇,汤sir怎么知道时年今晚要来嘉年华?” 汤燕卿歪头盯着他:“还记得我让你黑进一款APP的服务器,修改了它们服务器记录的程式么?” 说到关椋“专业”范畴内的,他便高高站直了,傲然抬高了下巴,不是小弟,变身大哥。 “Talk嘛,自然记得。他们原本就有‘自言自语’的bug,不过你让我修改记录程式,让自言自语的内容只被用户自己的模块记录,而从公司的根目录提取不到。” 汤燕卿点头一笑:“就是那个Talk。” 汤燕卿语焉不详,关椋听得一头雾水,可是汤燕卿却不肯再多说了。 汤燕卿自己扬眸望向半空,想起午后与时年在Talk上的“自言自语”。他喜欢“自言自语”这个词儿,他跟她本来就是一个人了嘛,当然就是自言自语。 彼时,在那灵犀微妙的一刻,他告诉她“想你”,她也同样复制回来。 他原本只希望那两个字能让她看见就够了,甚至没奢望她也能复制回来与他回应。当看见她发回来给他的那两个相同的字,他便傻傻地咬住手指,立在嗖嗖的冷风里,忘了自己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裳。 随即,她更换了Talk的头像。是琉璃灯影之下的摩天轮。 人在特殊心境之下做出的任何举动都不是随意的,都一定是折射出心理活动的。身为行为分析专家的他,立时便明白了她的深意。 反推她想要去游乐场的动机,便不难联想到皇甫华章,联想到他那个缺失了正常童年的成长过程。 他心下一默。 她的心,他已明白。 . 半空之上,皇甫华章终于伸出手来,握住时年的手。 时年身子约略一僵。 他是何等敏感的人,于是指尖便也先凉了下来。 也许一切都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吧,她会闪躲开,而他这样高高站在半空俯望见的人间繁华都是泡影。 他指尖的凉也传达到了她的手上。时年深深吸气,却没抽开。 她回眸望来,笑靥如花。 “先生怎么了,害怕了么?” 冬日夜风汩汩而来,吹动吊箱。吊箱便以一个极小的幅度在半空之中摆荡。 他便笑了,偏首凝紧她:“是啊,害怕了。” 害怕……她会抽开手; 害怕……今晚所有的快乐不过是一场泡影。 害怕……他对这人间温暖唯一的期冀却到头来都是一场错。 时年垂首微笑:“先生又自谦,也怪我问错了。我怎么忘了燕声姐曾经说过的,先生在南亚那些战火纷飞的国家和地区,曾经用直升飞机救过她,在最危急的时候亲自用吊索将她吊上飞机……那时候的高度和摇摆,又如何是眼前这小小的摩天轮所能比的。亏我还以为先生是害怕了,真是该打。” “呵……”他愉快地笑起来:“两回事,没有可比性的。况且燕声只是朋友,可是你……” 他深吸口气,攥紧她的小手。四周的灯火全都浮生起来,聚拢在吊箱周围,一时间光芒璀璨,宛若梦境。 “你却是我这一生唯一等待的人。” 时年这一次没有闪躲,而是抬眸认真迎向他的眼睛,点头微笑:“先生……我好像一直忘了跟你说一声谢谢。尽管曾经我也以此为苦,觉得你是那么高大的一个人,被你那样地等待,对我而言是巨大到承受不起的压力;可是现在,我好像担负得起了。” 皇甫华章微微扬眉。 时年转眸去望那璀璨灯海:“很荣幸曾经以那样的方式出现在先生的生命里,更荣幸能留给先生那样美好的记忆。”她转回头来,笑靥映满灯火:“我希望先生能永远记住那些光明与美好。” 任何人的心中,都会同时存在光明与黑暗。既然她在他的生命里曾经扮演过唯一的光明和美好,那她就不能松开他的手,否则他就会彻底回到不见天日的、永远的黑暗中去。 没人能预见到命运际会的方式,可是既然她和他曾经那样地遇见了,那她就应该继续承担起自己那份宛若天定的角色。 皇甫华章扬眉,定定凝望住她,缓缓微笑:“我会的。傻丫头,你难道以为我会忘了你么?这一生,永远不会的。” 再绝望再黑暗的时候,只要闭上眼,眼前就是她清纯透明的微笑,那串微光会彻底击退身周的黑暗,让他重新燃起希望。 而身在黑暗中太久了的他,所有的灵魂便一直都在寻找、在追随着那一束微光,想要走向她的方向,想要立在她的身旁。 “好。”时年便用了用力,紧紧回握住了他的手。 灵巧的手指在他掌心一弯一绕,便将两人的小指勾在了一起。 她慧黠笑着将两人的手抬高,举在眼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便也笑了,故意不去分辨她话中的意思,只盯着两人勾缠在一起的小指。 曾有传说,月下老人以红绳系上三生姻缘。那红绳,便也是系在男女二人的小指上呢。 他便含笑点头:“好,不变。” 手指放下,她纵然勇敢地抬头迎向他的目光,可是终究还是有些尴尬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他心下一角便有些疼:她哪里像是个结过婚四年的女人?她对待情事上分明还是这样的青涩。 由此可见那四年,她未曾真正体尝过爱情的快乐。 他便伸手,拥她入怀。 她这才有些惊了,在两人之间隔住手臂,低低惊呼:“先生!” 他深深吸气,拥住她在她耳边柔声说:“别怕……我说过的,我不会伤害你。” 尽管心下早已翻腾了许久,尽管……已是这样地想要拥有她,可是他当真将她拥入怀中之时,却只是——双手抬起她的下颌,印下唇去——却不是印在她因惊惧而颤抖的唇上,而是,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这一刻,天地和时间都停止了。时年觉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也都停止了。 担心之中,心下却忍不住涌起小小的颤抖。 原来他没有…… 随即神智回位,时年这才惊觉原来时空的“停止”不是错觉,是真的! 本来在缓缓转动的摩天轮不动了,就那么静止在了半空之中! 他们这边还好,那些只有十几岁的孩子的吊箱里便已经传来了惊慌的尖叫。 时年仰头去望皇甫华章。 他只是淡然地扬了扬眉,含笑道:“也许上天都想让我们单独多相处一刻。” 不过随即地面传来扩音器的高声引导:“因为系统故障,摩天轮暂停。不过大家请不要惊慌,我们的工作人员正在修理。请大家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那嗓音…… 时年便不由得朝下头看去。 地面上的关椋自然也听出来了,向汤燕卿瞪大了眼睛:“我说今天怎么皇上到了门口就不见了人影,就我跟汤sir来扮小丑,原来皇上早就埋伏进人家摩天轮的机房里去了?” 汤燕卿依旧抬头定定凝视着那静止在了空中的大圆盘,唇角轻勾。 “今晚咱们会打埋伏,可是你以为我那位大表哥就是吃素的,就不会打埋伏么?他永远都希望梦再长一点,能跟时年相处的时间再久一点……我自然要防备他这一招。” 关椋便也一讶:“汤sir的意思是,摩天轮中间突然停了,是皇甫华章在搞的鬼?” 汤燕卿抬手指天上:“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就正好在他们所在的吊箱升到最高点、视野最好的时候,摩天轮突然戛然停止?必定是计算过的。” 他外头朝关椋促狭一笑:“他会破坏,难道我就不会修好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自认是魔,却将我当成木呆呆的道了么?可惜,我汤燕卿从不循规蹈矩,我就是个坏种。”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259章 教我……(2更2) 摩天轮很快修好,时年和相邻吊箱里的乘客一同举臂高呼。 “喔,我们得救了!” 灯光落在她面上,照亮她那年轻的笑脸。所有的欢笑和喜悦都是真诚热烈的。 皇甫华章悄然扬了扬眉,抑住心底的失落。 纵然他筹划了这一场让时空为他们两人静止的戏码没有成功维持到最后,可是她此刻的笑容却是这样的真实热烈……便也,都值得了。 如此想来,他便也轻轻吁了一口气,唇角跟着轻轻扬起,融入她的欢笑里雠。 摩天轮安全落地,与众人一同走向出口。他天成的优雅俊逸吸引了许多女性的注意,还有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红着脸来跟时年问,他是不是哪位大明星。时年微笑摇头,低声跟他说:“人家一定把我当成了你的小助理。” 他便也愉快地扬眸微笑:“多少大明星,最后都情定自己身边那个看似黯淡的小助理,你不知道么?” 时年便吐了吐舌。 走到外面,他偏首看她:“方才有没有被吓到,接下来还玩么?” 方才走向外的人群里,便有不少女生拍着心口说后怕,说要回家了,不玩了。 时年却耸肩:“我也要同样问先生你呢。前面这两个项目算是我的引导,后头的就要先生你自己玩了。先生——敢玩么?” 她小小的挑衅,那里面却也有小小的期待、小小的鼓励,他看得出来。 他便笑了,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立在冬夜的风里,悠闲点头。 风吹起他大衣的下摆,撩动他的围巾,让高高瘦瘦的他呈现出飘然若仙的即视感。仿佛天地尽在掌握,凡事都不挂心。 此时的他是真正完全放松下来的他,他是真的可以从容应对这个他曾错失的国度了。 她便笑起来,伸手捉住他手腕,“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 扑进男生们的“领地”,时年带着皇甫华章去领略男生们都喜欢的电子游艺项目。投篮、击鼓、摩托车、赛车、射击…… 皇甫华章的表现也都令人惊艳。 他本就是弹钢琴的人,击鼓就更是最基本的节奏韵律感,他手到擒来。 投篮考验的是他的笔力以及对于力道收放的控制力,他也能连投几十颗球而都几乎是以相同的弧线空心落入篮筐中。 摩托车……起初时年都有一点点的犹豫,觉得以他的性子,怕是没有骑过摩托车,更别提游戏的设置是摩托车在公路弯道上狂奔了。可是却很惊讶,皇甫华章非但骑得很好,尤其是弯道技术,有几次身子几乎要从摩托车上平侧下来,与地面相贴。那柔韧度和判断力都叫人惊叹。 而最后的赛车和射击……时年倒不意外。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不失时机地欢呼叫好,却悄然将他赛车和射击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射击是最后一个项目,皇甫华章打完了却歪头来看她。 “看你这么认真看我射击,分明很喜欢。怎么,不来试试?” 时年红了脸急忙摆手:“还是不要了,我不会,怕出糗。” “不是,”他静静地凝视着她:“你有心结。” 时年知道瞒不过,便黯然一笑:“……我会想起我爸。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当年能再强大一点,比如会打枪的话,我那时候是不是就有可能救下我爸?” 努力地笑着,可是冬日冷风还是钻进鼻尖儿,鼻子还是酸了。 她抽了下鼻子,伸手抱紧自己。 他长眉一颤,放下枪,伸手将她的头揽在怀里。 “别再责怪自己。这世上哪个人会强大到什么事都能做到呢?就像现在的我在你的眼里也算强大,可是我当年一样保护不了我的母亲,一样要眼睁睁看着那些悲剧发生……” “先生。”时年抽着鼻子握住他的衣袖:“我一定要将真凶绳之以法,我不能让我爸、让那些无辜的人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明白。”他抚着她发顶,目光在霓虹灯影里明亮,又黯然。 就像灰姑娘的故事一样,所有的梦境都有走到终点的时候,12点的钟声敲响,曾经欢腾的场地终于回归了黑暗和岑寂。 时年的四手甲壳虫驶向皇甫华章的城堡,她送他回家。他坐在车上,手指一直摩挲在水晶骷髅头骨上,若有所思。 终于还是忍不住侧头来望住她:“……今晚这样晚了,不如留下来。城堡里的房间很多。” 时年微笑:“先生是担心我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么?先生又将我当成12年前的小姑娘,忘了我现在是记者了。为了采访,比这更晚的时间我都自己开车出去过。先生放心,没事的。” 他笑起来,垂下头去:“我知道我今晚太贪心,想要的是太多了。事实上我今晚握到了你的手,还吻过你,又由你陪着度过了这样一个美妙的夜晚……我获得的已经太多太多,我该知足。” 他轻叹一声,还是转眸过来:“……可是我还是想要更多,你说该怎么办呢?念,没有真正拥有你之前,我总是不能放心。” 时年双手握紧方向盘,心下也是激跳。 她努力提醒自己平静下来。 “先生,面对您这样的诚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我想,人类之所以千古传诵爱情的美好,就更多是在这种异性相吸的过程中吧?这个过程是两个人彼此观察的时机,也是爱情中最美的一段风景。如果没有这段过程,那人与动物就没有了区别;而倘若这段过程太短,又是对这段感情的不够认真。” 她平静微笑,转眸望回来:“先生用过12年等我长大,这份心意每每说起都叫我万分感动。可是先生现在怎么等不及了呢?” 皇甫华章笑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现在与从前又有不同。从前你是小孩子,我知道必须要等你长大,那个急不得;而现在——你是成熟的女人,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分一秒都会让我心猿意马。” 他眯眼痴痴凝望住她:“你不知道,你对我的吸引力有多大……我直到现在才明白,为何人类对男女之事如此热衷、不可自拔。” 他认真地盯住她的眼睛:“念,我想要你。” 时年心下一跳,却还是死死握稳了方向盘,不管别的,先将车子稳住。 平稳地靠边停车,她才轻叹一声嗔怪地望过来:“先生是在考验我车技么?难道想看看我这次会不会跟之前那次一样,又差一点翻落山崖?” 他扬眉,没想到她能这样快地调整好自己。 心下又是小小的激赏和骄傲,便掩盖住了那一点小小的黯然,歪了歪头,只给她微笑。 车子的空间本就狭窄,两人之间这样沉默下来,那尴尬便被无限倍数地扩大。 时年清了清嗓子:“先生……我也是成年人,我明白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交往该走向何样的阶段。我之前的惊慌失措,是因为我还没做好准备。还有,你知道的,在我心中,先生是宛若神祗一样的存在,所以先生的情感表达纵然我有一种,呃,受宠若惊。” “可是我终究是个慢热的人吧,在经历过跟向远那一段婚姻之后,我总希望自己下一段感情能再审慎一些,慢一点。所以……先生别怪我的退避。我只是,想多要一点时间。” 她不再一味躲避,而是能正视这个问题,而且肯与他交流。 皇甫华章静静听着,终于缓缓点头:“我明白。我也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所谓的神祗,我也是这尘世间最普通的男人。我对自己爱的女人充满了渴望,我想要跟她享受凡人情侣的鱼水之欢。” 尽管两人都一本正经着,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脸红。 “咳咳……先生,我脸红了!” 她背过头去,打开车窗,深吸了好几口冬夜凉风。 她这样真实又自然的反应,让皇甫华章低低地笑出声。任她背过头去,却还是捉住了她的手。 “别说你脸红了,我也一样脸红。念,在这方面我甚至比你还要青涩,我从未谈过恋爱,也从未与任何女人有过亲密接触……所以请你相信,在这件事上我实则比你更加慌乱。” 他揉着她的小手,心跳如鼓。 “那些事,我都只等着你一个,等着你来——教我。” ---题外话---【明天见~】 ☆、第260章 绝不放弃(2更1) 时年轻盈微笑。 “好啊。只是我也不是随便教人的,”她在夜色灯影里傲然抬起小小下颌,目光灵动:“先生真想拜我为师,就得真心诚意听我的。不仅一时一事,而是要诸时诸事。”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偷换概念。 皇甫华章笑起来,“你真想让我拜师?” 时年耸肩:“以先生的身份,还得要个郑重的拜师仪式才配得上。鱿” 皇甫华章笑起来,错开头去望向窗外的夜色倾城。 方才他话语中包含着的暧昧,竟然被她煞有介事的认真全都给冲散了。可是单从逻辑的层面却又搏不倒她瞬。 她聪慧灵黠,他早就知道。如今,她终于悄然向他展现出了棱角。 他笑过,回眸凝视着她:“念,你很聪明。” 时年垂首轻叹:“不聪明的人,如何有资格入得先生眼界?” “可是我有一点点受伤……你其实是用这样的方法拒绝了我。”皇甫华章唇角依旧挂着微笑,可是眼神还是潋滟出淡淡的哀伤。 时年歪头,挑眸望来:“先生睿智,自然明白得与失本是相随而来。先生想要那件事成就,又怎么会舍不得付出这样小小一点代价?换言之,既然先生不肯付出那样一点代价,我又为什么要答应先生?” 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 皇甫华章微微挑眉,第一次面对着她,有些无言以对。 她很坦白,不再是从前的防备和躲闪;反倒就是因为她这样的坦白,她这样的肯于走近他,反倒让他无力抵御。 对抗这样的她,那他也只能同样坦白。可是习惯了身处黑暗的他,想要彻底敞开自己真是太难。 他便笑笑,伸手包覆住她的小手,认真点头:“好,你容我想想。” “不是我不想让你开心,只是——你明白的,这些年我习惯了当那个操控局面的人,习惯了由我来发号施令。而现下情势陡转,你成了那个掌控局势的人,你在向我发号施令,我会有一点点的不适应。” 时年便笑了,娇俏点头:“好啊。” 仰头,认真迎上他的眼睛:“先生,不管要多久,我都希望你记着,我会等你。” . 燕舞坊的案子告结。 乔治出奇地与警方配合,问什么说什么,并且认下了妮莎的命案。 原因很简单,妮莎暗地里与记者时年交往,给燕舞坊引来了记者,将燕舞坊的秘密捅了出去。纵然媒体没有大张旗鼓曝出燕舞坊的名字来,但是单就那报道本身,就让燕舞坊的许多身份重要的大客户闻风而退,再也不肯踏足燕舞坊,因此而给燕舞坊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为了杀一儆百,妮莎必须得死。 在乔治的配合下,警方终于在当晚那条小巷铁丝网外荒地里找到了被埋葬的妮莎的尸骸。经过DNA比对,确认正是妮莎。 妮莎尸骸被挖掘出的那天,警监亲自下令特别准许时年到场。 妮莎尸骸出土,纵然皮肉已经有了腐烂,但是头发和指甲等相关组织还都完好,时年忍着恶心,上前细细辨认了,便哭倒在地。 回眸看见依旧一脸傲慢的苍白立在原地的乔治,时年发疯一样爬起来冲向他,左右开弓抽了他两个大嘴巴! 老乔和手下赶紧上前将时年拉开,时年恶狠狠盯住了乔治:“我会用我余生所有的时间来诅咒你下地狱!” 时年是倾尽了全力,乔治唇角被震裂,淌下一道鲜血来。鲜血与他苍白的面色形成鲜明的对照,这样看上去只觉触目惊心。 荒地上冬阳依旧刺眼,可是他那张脸仿佛永远改不了那来自地狱一般的苍白。他一双冰凉的眸子盯着时年,依旧傲慢而得意地笑:“你说让我下地狱?小姑娘,你错了。妮莎不是被我杀死的,是被你杀死的。如果你这个该死的记者不是为了挖掘爆料,那她就依旧还是那个安静驯顺的小姑娘,我们的燕舞坊也依旧还是安静地做着自己的生意,与人无碍。都是因为你,为了满足你的职业私欲,你怂恿了她,最终害死了她!” 时年哀痛之下,定定抬眼盯住他,语声凝噎。 乔治便傲慢一笑,扬起下颌:“燕舞坊的生意职业,妮莎所做的也是她自己的职业,你想要采访和写稿还是一个记者的职业……职业和职业之间,分什么高低正邪,凭什么你就要用你的职业,毁了妮莎和燕舞坊所有人的职业?!” 老乔都看不下去,上前用身子挡住手臂,一拳打在乔治的胃上。乔治登时疼得一弓腰。 老乔拎住了他的脖领子,森冷说:“惩治罪犯也是我们警员的职业!” 乔治被警方押回,老乔的手下上前问时年是否有事,需不需要送她回去。时年道谢说没事,自己稳当稳当就好了。 目送警方离去,前一秒还悲恸难忍的时年,缓缓站直了身子,用手背将面上的泪全都抹去。 她回眸望那处挖出一个大坑 的空地。 就隔着一道铁丝网,就在那晚她和汤燕卿“初见”的小巷里。 若是将时空做一个重叠,刨除从她被汤燕卿铐在铁丝网上和妮莎死亡之间的几个小时的时差,那么呈现出来的画面便可能是这样的:她就伏在那道铁丝网上,面对着那片荒地。而那荒地上悄无声息地埋葬了妮莎……本是她想保护的人,却被她自己眼睁睁看着埋入坟墓。 她明白,凶手选择这个埋尸的地点,脑海里转动着的何尝不也是这样的画面?!从犯罪心理上来说,那个人选择了这个地点来埋葬妮莎,一定程度上就是为了惩罚她! 时年深深吸气。 就凭这个埋尸的地点,她也绝不让那个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 时年邀请安澄一起吃午饭。 安澄坐下,却没放下那份傲骨,依旧抱着手臂端着肩膀,睨着侍者一道一道端上来的菜品。 都是她喜欢的。 安澄就乐了。她长得单薄,肩骨本就玲珑突出,这一笑就更显得不好惹。 “时年你做了不少的功课啊。别告诉我,你是从汤燕犀那问来的。如果真是从他那来的,我可告诉你,我一口都不吃!” 幸亏跟安澄相处有些日子了,否则冷不丁相识,还得被安澄着透着骨子的冷给吓着。 时年就笑:“安检心里的那几个按钮,我也是知道的。汤律师是绝对不能碰的那个,我哪儿敢碰啊。所以安检放心吧,这几道菜我实则是向杜医师问来的。” 安澄倒也扬眉:“你跟我问的?你也认识他?” 随即倒也明白了,抱着手臂哼了一声:“也是啊,你身边有燕七呢。只要你想认识的人,他哪个不巴巴地带着你去认识啊?” 时年垂首微笑:“实则我本人倒是真的跟杜医师有过一面之缘。” 曾经她被向远吓坏了的那次,就是到杜松林的诊所就医的。彼时杜松林说过几句破含深意的话,让她记忆犹新。 安澄这才放下心来,垂眸开始看那几道菜。 时年真的是用了功的,找的馆子是安澄平常最喜欢的,菜式也都是她的最爱,她有些食指大动。 不过还是搁下了筷子,盯住时年。 “……你今天该不会是又来游说我去吃某人做的菜吧?” 此事又是一场老官司了,还是在马克的庭审上,汤燕卿和汤燕犀打赌,说倘若辩方输了的话,要汤燕犀说服母亲请安澄和时年吃顿饭。时年也愿意帮汤燕犀的忙,于是就此事主动联络过安澄许多回,可惜安澄就是不开面儿,全都给否了。 时年便笑:“放心啦,不是。安检在电话里都差点把我骂到狗血喷头了,我哪儿还敢当面再让安检喷啊。” 安澄耸了耸肩:“那还差不多。” 这才终于肯捉起筷子。 筷子一动,便立时不是起初那个傲娇的她,只见风卷残云,右手筷子,左手也直接上了。这份“专心吃饭”的模样,叫时年很是叹为观止。 安澄左手扯了个鸡腿,右手筷子上还夹了块笋片,抬眼瞪时年:“看什么看?吃饭啊。” 时年撑了撑眼角:“秀色可餐,看比吃更爽。” 安澄翻了个白眼儿,也不理会时年的揶揄,继续专心吃饭。 终于吃到打嗝儿了才坐直,用湿巾擦净了手指,又是之前清冷高傲的模样。 抱着手臂耸起肩骨:“说吧,究竟什么事儿啊。费了这么多心思,既然不是替汤燕犀和霍淡如说话的,那又是为了什么?”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258 时年抬眸:“乔治的案子。” 汤燕卿说过,安澄是一个事业心极重的女检察官,她一般不会在开庭之前与不相关的人员讨论案情进度。所以要想跟她谈,就得选好时机,得选她高兴的时候。 譬如,她吃饱了,吃好了。 安澄挑了挑眉:“那案子还有什么好谈的?乔治在警局不是都认罪了么。” “安检也这样认为?”时年收起所有笑谑,摆出一脸严肃:“安检也觉得这案子就这样了,乔治就是真凶?鱿” 安澄盯着时年,忽地咯咯一串清笑。 “时年,你别逗我了。听说在掘尸现场,你当场抽了乔治两个大嘴巴。你不也是确认了他就是杀害妮莎的真凶么?瞬” 时年垂下眸去:“我演戏呢。” “如果真的将安检也都骗过了,那我真可以放心了。” 安澄便抱起手臂来:“你为什么要演戏?或者说,你既然怀疑乔治并不是真凶,你为什么不向警方说明实情,难道你要让我们冤枉了无辜的人?” 时年深深吸气:“虽然乔治不是我要找的人,可是他也并不无辜。” 安澄眯起眼睛:“究竟还有什么是你知道,而警方和我们还不知道的?” . 汤燕衣很晚才回到家。 汤家人都睡了,每个卧室的窗口都没有了灯光。偌大古宅,只剩下廊上幽幽的红灯。 汤燕衣一路走着,一路也都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踏上楼梯,转角,猛然听得一声:“小衣。” 汤燕衣惊了一跳,只觉头发根儿都立了起来。 回眸望去,只见墙角处的廊柱边,汤燕卿斜倚长柱,抱着手臂,乜斜向她望来。 她这才轻舒一口气,心底涌起淡淡的欢喜。 “小哥,还没睡?” “嗯,在等你。” 汤燕衣心底呼啦一热。 汤燕卿却先转身走向书房:“跟我来。” 老房子的木料都是小叶紫檀,即便是在这样的冬夜里,温度不高,可是在这书房里也有檀香与书香互相叠印,淡然清逸传入鼻息。 汤燕衣揣着宛若兔撞的心跳,含羞抬眸:“小哥,你想说什么?” 汤燕卿坐下,扬眸盯着她:“……你独自押解乔治回来,有功。但是我还是不信你一个人就能将他那么顺利押解回来。说说吧,乔治怎么肯这么乖乖束手就擒?” 汤燕衣心下惊惊一跳:“小哥你怀疑我的能力?况且在中国的时候,还有上海警方的配合,他怎么可能不束手就擒?” 汤燕卿眯起眼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几个对手,我比你研究得更早、更透,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纵然是有上海警方的配合,倘若乔治想,飞机起飞到了公海的时候,他依旧有办法从你手中脱逃。可是他非但没有,反倒百般配合,乖乖跟你回来受审。” 汤燕卿一顿,瞟了她一眼:“我不想低估你的能力,可是我也不想夸大你的能力——说说吧,你们两个私下里有什么交换?” 汤燕衣手指紧紧扣住桌沿儿,深深吸气。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小哥的眼睛。 她咬唇,别开头去:“好,我承认,我是跟乔治合作了。他答应我乖乖跟我回来受审,而我答应他,一定帮他扳倒皇甫华章!” 汤燕卿微微扬了扬眉,倒也不意外。 他轻哼了声:“我倒是没想到乔治为了扳倒皇甫华章,竟然连他自己都能搭上。” 汤燕衣点头:“起初我也没想到。可是他也说得明白,他跟皇甫华章斗了十几年,没有一次胜算。他渐渐明白单凭普通的策略,他依旧还是输,唯有玩儿最狠的,将自己都赔上,才能将皇甫华章拉下马来。” “他想怎么做?”汤燕卿眯眼盯住汤燕衣。 汤燕衣摇头:“具体的他也没有提前告诉我,只是说,就让皇甫华章继续以为自己胜利了吧。人一得意,便会露出马脚来;人只有在战无不胜之中,才会点点丧失了警惕和防备。” 汤燕卿听了,长眉高扬,半晌没说话。 汤燕衣有些担心:“小哥!你……生我的气了?” 汤燕卿却忽地扑哧儿笑了,“没有,我在想这个乔治。真别说,他说得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到果然不愧也是佛德家的子孙。” 汤燕衣眼睛一亮,忙坐过来:“小哥你的意思是,你也认同乔治?或者说你心里对皇甫华章也早有了防备?” 汤燕卿转眸凝视汤燕衣:“你说呢?” 汤燕衣便一喜,“太好了!小哥,我们又可以并肩作战!” . 燕舞坊的案子结了,老乔写了报告却迟迟没有上交。 茶水间,冤家路窄,汤燕卿和老乔又撞到一起。 从前的汤燕卿,即便是两人撞到了一起 ,也可以眼高过顶,完全就当没看见老乔,依旧按着自己的节奏办自己的事儿,傲慢得让老乔牙根儿痒痒。 可是今天,汤燕卿却主动跟老乔打了个招呼,盯着他下意识拎在手里走了一路的报告,促狭一笑:“怎么这么用功啊,连来倒杯咖啡都拎着报告过来。怎么着,是想连煮咖啡的几分钟都不想浪费,边等咖啡边写报告么?” 老乔这才意识到手里拎着那份报告,急忙叱道:“别胡说八道!” 汤燕卿手肘搭着桌沿儿,翘着脚后跟儿:“那就是你终于办结了一个案子,便恨不得局里上下都知道你神勇,于是拎着这结案报告满局里走,就是跟人显摆呢。” 老乔恨得眼睛都绿了:“汤燕卿,我说你小子一天不挑刺儿,你就浑身痒痒怎么着?” 咖啡咕嘟嘟煮好了,汤燕卿嘴欠完了,却先接过老乔手里的空杯子,替他先倒上一杯。 这么前倨后恭的模样,倒把老乔又给吓了一跳:“嘿!你小子这又是什么意思?你该不是偷偷往我杯子里吐口水了吧?” 汤燕卿叽叽咕咕地乐,端着咖啡杯凑过来跟老乔肩并肩站着,还故意拿肩头顶了顶老乔:“……你这模样就别怪我又行为分析:瞧你对这结案报告提不起又放不下的模样,分明结案了,却迟迟不愿意交上报告去,就证明你心里对这案子其实还不放心。你自己也很担心这案子结得太简单,怕是还有案情没挖干净。” 老乔手中的咖啡便一晃,险些泼出来污了报告。 他急忙将咖啡杯放下,直眉楞眼盯着汤燕卿:“你听谁说的?” 汤燕卿贼兮兮地笑,伸手指了指老乔的心口:“听那儿说的。” 老乔防备地瞪了他一眼,抓起咖啡杯走到一边桌椅区去坐下,垂首闷头喝咖啡。 汤燕卿笑眯眯凑过来:“不如说给我听听,我也说不定能帮你提提意见。” “滚蛋!”老乔立即防备地双手将报告按住。 汤燕卿摇头:“放心,我发誓这是纯私人的,我绝不会说出去跟警监邀功。甚至不会让你的手下知道。这个案子还是你们的,功劳也只是你们的,我不争不抢。” 老乔还是直眉楞眼的。 汤燕卿笑眯眯盯着他眼睛:“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想破了头也想不通的,我说不定却能帮你一语道破。老乔啊,所有人都知道乔治认罪了,警监可等着你的报告呢,你总这么拖着不交上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老乔这才深深吸气:“……没错,我也觉得这个案子好像结得太容易了。燕舞坊存在了十几年,秘密做了那么多大人物的生意,这其中的水很深。所以办这个案子我做好了长期的准备,却怎么也没想到办得这么顺利。” 老乔抬眼望汤燕卿一眼:“顺利得……叫我心慌。总觉得这当中有什么不对劲。” . 夜色深沉。 皇甫华章借着古老得台灯,看向手中那张还带着皱痕的纸条。 桌面上平铺的报纸上,有关于妮莎尸体被发现的报道。乔治认罪,因为他的身份,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皇甫华章抬笔将纸条上排位第一的选项:“燕舞坊,及背后掌控人”一项勾去。 纸条上,只剩下赫然的一个选项:汤sir。 夏佐无声走进来,躬身道:“公司和佛德家族也都传出话来,说没想到乔治竟然是这样的人。大家都庆幸15年前是选择了先生您作为家族和公司的掌舵人,若是当初选了乔治的话,那今天家族和公司的情形将难以设想。” 皇甫勾了勾唇:“佛德家的长子……那帮老头子终于下定决心将他从佛德家族里除名了么?” 夏佐含笑点头:“必然的。” “如果说当年先生战胜乔治,可是佛德家族里还有人觉得乔治的血统比先生更纯粹,所以还想对乔治有所维护的话,现在他们也不得不为了家族的声誉而痛下决心了。毕竟那是童妻的生意,是现代社会最无法接受的极大罪孽,他们也担不起这个恶名的。” 皇甫华章点头微笑:“15年,终于等到了。” 夏佐悄然错眼看了一眼那张纸条。 那赫然剩下的、唯一的名字,看似单薄,却意味着何样的重量,两个人心下都是明白。 夏佐微微沉吟:“……先生,那接下来,我们还要继续么?” ☆、第262章 舞衣背后(2更1) 警局。 夜色已深,老乔的办公室却还是灯火通明。 他手下都下班去了,他留下来加班。他给出的理由是要加班写报告。 所有人都走空了,汤燕卿才提着两份晚餐走进他办公室来。 两人将四面玻璃隔断都落下了百叶窗来鱿。 落完了,两人相视一笑,都有点尴尬。 老乔先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地中海”,清了清嗓子:“这要是让局里人看见咱们两个竟然在一起,还不都吓掉了眼镜。瞬” 汤燕卿便也耸肩:“或者他们以为咱们要做最后的了断。” 尴尬说出来就也散了,汤燕卿上前将白板擦净,将燕舞坊一案的线索一一都列在白板上。 写完了扭头冲老乔说:“我这边掌握的线索,我倾囊相授,都写在上头了。接下来,该你了。” 老乔横着汤燕卿,也忍不住一笑,“好小子,没想到啊。一没想到原来你对这个案子竟然早掌握了这么多线索;二没想到,这个案子既然落到我们组手里,你竟然真的能将你的线索倾囊相授,一点都不藏私。” 汤燕卿肩膀靠在白板上,缓缓抽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上。 “你以为我来当警员、破案,是为了功名利禄么?如果我是的话,早前那场授勋,我也不至于临场脱逃。” 老乔掐着腰:“那你为了什么?继承你们汤家的衣钵?” “嗤!”汤燕卿深深吸一口烟,向半空吐了个大大的眼圈儿:“汤家又不止我一根独苗,上头有我哥呢,轮不到我。” “我就是为了破案,为了能将人渣一个个绳之以法。既然燕舞坊的案子是你们组负责,我就只希望你们早日将真正的人渣一网打尽。不管你们组还是我们组,只要能破案,那我就无条件帮忙。” 老乔忍不住高高挑了挑眉,点头:“好小子,不愧是汤家的子孙。也许我老乔从前真的小看你了,以为你搞那些犯罪心理、行为分析的花活出来,都是故弄玄虚,只为争名夺利,不想扎实干活儿。” 汤燕犀点头一笑:“明白。” 老乔便也下笔如飞,将他们组掌握的线索和证据也列明在白板上。 两个组,两套破案的方法。现在两种方法构成的线索交叠在一起,互为补充,又互相印证。 汤燕卿眯起眼来望着上面交叉纵横的点和线,幽幽问:“老乔,你说这个案子咱们最想要的、也是最大的疑点在哪里?” “客户名单。”老乔眯起眼来:“这样的案子,我老乔想抓的不是一个罪犯,我更是要将那帮享用小女孩儿的人渣一网打尽。可是现在乔治却给不出这份名单,他说他身在中国,并不直接经营燕舞坊,所以具体的客户名单他也没有。” 汤燕卿点头:“他这么说也有道理。具体经营燕舞坊的是另外一个人,叫Father。” 老乔点头:“可是我带人去燕舞坊抓人的时候,这个人却已经先一步失踪了。这份名单就成了悬案。” 汤燕卿哼了一声:“事过巧合必有鬼。” 老乔便也眯起眼来:“你是说……他事先得了消息,咱们警方有内鬼通风报信?” “如果是那样,倒简单了。”汤燕卿手插裤袋,垂首去吸烟:“是有人推理走在咱们前头,知道咱们什么时候会做什么事,所以提前就做好了这样的安排。” “燕舞坊的生意暂时可以搁浅,乔治可以落网,可是只要那份名单还在他们手里,他们随时可以换个地方继续来做这生意。而且那些大人物的软肋依旧被他们牢牢掐在手里。” 老乔也是一愣:“这个人,是谁?” 汤燕卿深吸口气:“这个问题就可以用你们传统刑侦的方式来推理:乔治落网,谁会因此获利最大?” 老乔便一眯眼:“皇甫华章?!” 汤燕卿将最后一口烟吸进,将烟蒂按死在烟灰缸里:“还有一个人,詹姆士。” “乔治出事,警方一定会将怀疑第一个放在皇甫华章身上。如此一来,无论是乔治和皇甫华章其中折损了哪一个,或者干脆两个人都倒了,那么詹姆士自然可兵不血刃坐收渔翁之利。” 是乔治决绝的做法提醒了他:为了扳倒多年宿怨,乔治连自己都能搭上,那么詹姆士不过只是赔上一个哥哥罢了,代价自然更小。 老乔都忍不住失声惊呼:“不会吧?詹姆士和乔治可是一奶同胞!” 汤燕卿清冷而立,歪头冷笑:“老乔,你该去看看中国的一段历史:九龙夺嫡。都是亲生兄弟,当中也不乏一奶同胞。” 老乔咬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抓到Father。只要抓到他,便有可能拿到客户名单,甚至能从他嘴里知道他真正的老板是哪一个。”老乔说着立即走向办公桌:“我现在就发全境通告。” 全境通告也是嫌犯画像的一种,是客观的外貌描述:身高、五官特征、穿着、交通 工具等。 汤燕卿却摇头:“这份通告的作用不大,以Father为人,他一定会乔装改扮逃走。” “那依你看,你觉得该发一份怎样的全境通告?” 汤燕卿长眉轻挑:“我要做犯罪心理的推测了,你能接受么?” 老乔深吸口气:“好。只要能抓住他!” 汤燕卿抱起手臂:“加入这样几点:1、严查所有拥有小丑或者给小丑提供演出机会的机构和场所,将所有小丑的资料发给关椋进行信息比对;2、对本城所有音乐演出机构突然提出的出城或者出国的演出进行核查,将所有相关人员登记在案。” 老乔有些惊讶:“小丑?音乐家?” 汤燕卿却没回答老乔的惊愕,他自己说完,脑海中也似乎有什么忽地一动。 便转身捞起外套:“你发全境通告,我先有点事走了。白板上的资料擦干净,记住。” . 汤燕卿提着外套走出警局,外面的夜色便一下子都包围过来。 他立在台阶上迎着这无边无际的黑,又抽了支烟。 几分钟后才拿手机打给骆弦声。 骆弦声那边,永远传来纸醉金迷的动静。 骆弦声在电话里慵懒地笑:“燕卿?不是打错了吧?该不会今晚有时间找我们出来玩儿吧?” 汤燕卿轻笑一声:“干嘛呀,说得我跟苦行僧似的。我就算是为了案子冷落了哥儿几个,也不是说我从此就上岸了。” 骆弦声便打趣:“那就趁着鞋还湿着,赶紧再下海里玩儿吧。我们这儿美人鱼可多,再晚了就都被别人捞走了。” 汤燕卿咬着香烟走下台阶,走向自己的车子:“你们在哪儿呢?我现在就过去。” 骆弦声报了个地点,汤燕卿叹了口气:“又有个警情,嗯哼,小朋友的猫丢了。我顺路过去,先找个猫,估计半个小时能到。” 骆弦声在电话里大笑:“好啊,等着你啊抓猫英雄。” 汤燕卿挂断了电话,又打了个电话给警员高城,将地点也交代给了高城。 . 半个小时后,汤燕卿有些狼狈地赶到了“唐会”。毛衣上沾满了猫毛、还有细小的草棍儿、枯枝败叶。 一进房间大家就都笑了。 骆弦声捏着酒杯迎上来:“这哪儿是咱们卿倌儿去抓猫了,这分明是自己就是个淘气猫嘛。” 汤燕卿倒也不以为忤,索性摆了几个pose,任凭他们笑去。目光一扫,掠过房间里那几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姑娘。 个个都是肤白貌美,东西皆有,还有介于中间儿的混血宝贝。 汤燕卿便问:“……孟初雁,是哪位?” 骆弦声便一瞪眼,周遭乔慕风等兄弟也都笑喷。 汤燕卿问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回与骆弦声传绯闻,上了媒体,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个东亚女孩儿。 骆弦声上前扯住汤燕卿,低声叹口气:“别胡闹。他们闹也就罢了,你也跟着玩儿。我的心你怎么会不明白?我晚上带着她出来干什么?” “是么?”汤燕卿面上扬起邪佞的微笑,满不在乎的模样,可是心里却是微微一沉。 几分钟前他走进“唐会”,先给高城打了电话。果然,高城说他在接到汤燕卿电话5分钟之后就到了唐会门口,的确见到了那位汤燕卿发过来的照片里的女孩儿。高城扮成小粉丝,冲上去问她是不是孟初雁,然后希望能签名、合影。 高城说孟初雁身上有酒气,没同意合影和签名,却给了他一个拥抱。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263章 姑娘近(2更2) 孟初雁,英文名朱迪,原本是星空网上一个自荐的小野模。骆弦声根据自己经营星空网的模式,在看到她人气上涨之后,将她签入自己旗下,如今已是骆弦声亲自下令力捧的艺人。 她今晚明明来了,可是骆弦声却力称她没来瞬。 ——于是之前他问到孟初雁的时候,乔慕风那班发小才会那么发笑。 骆弦声有意隐瞒的目的,自然也就如骆弦声方才所说的,因为他是他,他是汤家人,是汤燕声的弟弟、汤燕翦的哥哥。所以骆弦声跟孟初雁之间任何的交集,都不方便叫他知道。 汤燕卿盯着骆弦声,便笑了。 “没来呀?那我真要失望了。 汤燕卿拢着袖口走到那一排姑娘面前,挨个儿故意凑过去闻了个香,目光却斜斜抛回来睨着骆弦声:“那么美,又正当红,我也等着排队认识呢。” 骆弦声只能轻声叹息,上前拖住汤燕卿手臂:“燕卿,你今晚不是来跟哥几个开心的,你是来跟我发脾气的。” “我闹出绯闻来,我就不怕你跟我发脾气。本来以为是新闻出来之后你就来找我,当时却没见你动静。哪儿能想到你后知后觉这么久才来跟我算账。” 汤燕卿笑,将手臂从他掌中抽回来:“谁跟你发脾气啊?小声,这么多年来你闹得上了报纸的绯闻又不是这一桩,我哪次找你发脾气了?你别多想,我这就是想见见孟初雁,觉着她好看。鱿” 汤燕卿的话也有道理,这些年他的确是没因为这回事闹过意气。骆弦声便不由得转了个念头,低声问:“难道你跟时年,闹矛盾了?” 汤燕卿又高又冷一声笑:“你说什么呐?时年是谁,我跟她闹什么矛盾?”他目光略下来,幽暗阴冷:“她又不是我的谁。从前她是向远的老婆,现在人家又跟皇甫华章走得那么近。我,算什么呀!” 如此,骆弦声心下便也有了答案。 多年的发小,燕七这时候发这样莫名其妙的脾气,归根结底就是受了情伤。 骆弦声却也有些意外:“……时年跟皇甫华章,可能么?” 汤燕卿一声冷笑:“哈!当年你对我大姐的心情,我也问过你‘可能吗”。这世上男女之间这档子事儿,都是越看似不可能,越八竿子打不着的,反倒越可能是真的。” 骆弦声便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尴尬地晃了晃酒杯。 汤燕卿凄楚一笑:“别告诉别人,我这次竟然输得这么惨。” “你放心。”骆弦声放下酒杯,伸开手臂拥抱住汤燕卿的肩头:“算了,哥再给你介绍好的。哥身边儿别的不多,就多姑娘。环肥燕瘦,东西合璧,什么样儿的都有。” 汤燕卿嘿嘿一笑:“我就要孟初雁。小声,你给是不给?” “怎么又来了?”骆弦声有些头疼:“除了她啊。她现在是事业上升期,不宜传绯闻。” 汤燕卿还来了执拗的劲儿:“不,我就要她。是你说的给我介绍姑娘,还任着我挑,那我就挑她了,别人谁也不要。” 燕七就是燕七,从小到大上来脾气就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谁也改变不了他。 骆弦声纵然一头的黑线,可是既然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便也耐不过汤燕卿的缠磨,答应打个电话去。 骆弦声出门去打电话,乔慕风凑过来,搭着汤燕卿的肩头:“燕卿,今晚这是怎么了?咱们哥几个从小就定下的规矩:兄弟的姑娘,再好咱也不争。孟初雁现在是小声的人,你怎么还争个没完了?” 汤燕卿佯作醉态,眯眼盯着乔慕风:“小乔你什么意思啊,难不成孟初雁跟小声还是真的?小声自己都说不是,他不是还跟我大姐和小妹没完没了呢么。我这不算跟他争啊。” 乔慕风皱眉:“……按理来说我也没当真。可是小声对这个孟初雁的态度——啧,该怎么说呢,是有一点不一样的。总归,燕卿啊你也听哥这一回,别闹到后头再兄弟之间为了个女人反目,就不值得了。” 汤燕卿撒娇摇头:“不管。反正今晚上,我非得见见孟初雁。以后是以后,说不定我今晚一见她,就烦她了呢。” 乔慕风也只好点头。 燕七也没说错,那种一眼就烦了的典故也没少上眼。便如今晚这些姑娘,姿色身段儿也都算一顶一的,可是燕卿就之前上前闻了个香,然后就再多一眼都没看过。这就又是“一眼烦”了。 趁着这个空当,有两个没眼色的姑娘却凑了上来。 这几个姑娘显然也是跟这个圈子一起玩儿过不少回,于是对汤燕卿即便没见过面,却也知道这个圈子里还有个他。 两个姑娘上来,一左一右坐在汤燕卿身边,便娇滴滴问起汤sir破案的故事,非要汤燕卿给讲讲。 乔慕风只好摊手,向旁退去,将地方留给汤燕卿。 两个姑娘本来一左一右都想贴在汤燕卿身上,怎奈汤燕卿的毛衣上四处都是“暗器”,姑娘们白莹莹的皮 肤怕被刮伤,这才克制下来,保持了距离。 在这样的安全距离之下,汤燕卿乐享美人恩,便也慷慨答应下来。 “我刚办结的是一桩美女剜眼案。受害的都是你们这样的美女,都是喜欢昼伏夜出的小野猫~” 两个姑娘报以娇笑,不依地想去粉拳砸他。只是粉拳到了近处,才想起他现在是个“刺猬”,只要娇嗔着作罢。 汤燕卿面上挂着笑,眸色却冷淡下来:“凶手习惯午夜狩猎,守在美女们所住的单元门内埋伏。当美女们凌晨结束了狂欢回到家,走进公寓楼便放下了警惕,身心是最为放松的时候。他突然在背后出现,美女们会受到最深的惊吓……趁此机会,他用匕首一刀割断颈动脉,一刀毙命。然后取走美女的眼球。” “啊!”两个姑娘吓得花容失色。 汤燕卿继续神色淡然讲述:“知道凶手为什么选用这样的作案手段么?因为那时候受害者身心最放松,再遇到最深的惊吓的时候,眼睛便会瞪得比其它任何时候都大,都圆。这样剜下来的眼睛,形状才最饱满,眼睛也才最漂亮。” 他说完朝两个姑娘举杯:“……喏,就跟你们的眼睛一样漂亮。” 两个姑娘登时一阵不适,互望了一眼,一起起身捂住嘴冲向了门外。 他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闲适地坐着,淡然晃了晃杯中红酒,优雅送到薄薄的红唇边,浅啜入口。 从某个角度看过去,他杯中的不是红酒,而该是一杯鲜血。他优雅饮下,毫不迟疑。 骆弦声收了线,从外面推门进来,看见的正是这样的一幕。 骆弦声也忍不住挑了挑眉,走过来拍汤燕卿肩膀:“小七,你太坏了。那两个姑娘出门就吐了。所有的美貌都毁了,现在就剩一身的狼狈。” 汤燕卿白了一眼:“是她们自己凑过来说要我讲破案的故事。求仁得仁喽,关我什么事。” 骆弦声也只能摇头:“你啊,就是最不会怜香惜玉的一个。” 汤燕卿只是笑笑,眼前浮现起康川大学的大草坪,金色的斜阳落在大树下。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去,拨开眼前那人儿额角的发丝……小心翼翼得,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薄瓷,是稀世的珍宝。 他笑完,挑眸去盯着骆弦声:“我的朱迪呢?” 骆弦声无奈叹气:“她刚睡下,病了。燕卿,今晚实在不行。不过我跟你保证,日后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汤燕卿翘起眼角,由下到上斜睨了骆弦声一眼:“你说的,不许反悔。” 少爷的脾气这是怎么都挡不住了,骆弦声只能点头:“好,我保证。” 汤燕卿这才哼了声,算是把刚刚那片儿给翻过去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骆弦声聊着他手下的演艺公司的事儿。 汤燕卿说:“一到年底你就特别忙,总是要带着艺人出国去巡演。是不是今晚上跟哥几个聚完了,你就该消失了?” 骆弦声也只能叹息:“说的是,幸好今晚你也来了,不然我还想明天抽空跟你单独聚聚。” 汤燕卿傲娇点头,垂下眼帘去:“这回都有哪儿的演出啊?” 骆弦声报了几个方向的。说旗下的艺人们都要趁着这个演出季出去赚一笔大的。 ---题外话---【明天争取加更吧。第一更的话还调整回凌晨~】 ☆、第264章 层层逼近(三更一) 说到这儿,骆弦声忽地偏头来瞧汤燕卿。 “少爷今晚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关心起我的公事来了?认识你这么多年,好像这是你头一回详详细细地问起来。” 汤燕卿撑开小性儿,别扭又傲娇地哼了一声:“瞧,心虚了不是?刚刚儿还跟我说,什么今晚上朱迪不来了,可是日后一定设法安排给我认识。我就知道你是涮我呐!” “瞧你明儿就开始圣诞-新年演出季了,她是你手底下现在上升势头最猛的,你岂能不给她安排密密麻麻的通告?你要带着她出门演出,哪儿还有什么机会安排我跟她认识啊。” “还怪我问?我要是不问,真是要等到半年之后去了!” 汤燕卿这么一说,骆弦声也笑了:“原来你是跟我打了这么个埋伏。也怪我,总是忘了你是警sir,是行为分析专家。鱿” 汤燕卿又万般傲娇地哼了一声:“我不管,你既然中了我的埋伏,就赶紧把孟初雁的所有通告都告诉我。” 说完了亲亲蜜蜜搂了搂骆弦声的肩:“觉不觉着,我名字里有‘燕’,她名字里有‘雁’,这就是注定的缘分,终究要凑成一对燕双飞。” 骆弦声闻言先是笑,随即眼底的光芒黯然下去。 “我名字里有‘声’,燕声名字里也有‘声’……我们是一模一样的‘声’,比你们的‘燕’和‘雁’还更精确。可是你看我现在跟燕声,又怎么样了?” 汤燕卿也只能静默下去,只能无声地盯着骆弦声,说不出话来。 “算了,”骆弦声摆了摆手:“不说这些,说点开心的吧。” . 幽暗的探视室,纵然是白天,纵然也有窗子,但是阳光却也仿佛永远照不亮这里。 乔治坐在桌边,抬头盯着那个开门走进来的男子。 “你,是谁?” 男子身材修长,穿剪裁出色的银灰色西装。君子谦谦,优雅清逸。 乔治冷笑,真是讨厌拥有这样气质的东方男子。 ——皇甫华章手下的,都是这样的一类人。他自己是那样,所以他手下延揽的关键角色也统统都是这样的。 那男子并不意外受到乔治的冷遇,便也不卑不亢地只取出一张名片来,按在桌面上,用修长的手指推过来送到乔治眼前。 乔治看都没看,依旧盯着他的脸。 “你是谁?是我那位亲爱的二弟派你来的么?来做什么,杀了我?还是让我生不如死?” 那男子面上纹丝未曾变,只语调平稳地自我介绍。 “我叫向远,华堂律师事务所的冠名合伙人。你的律师。” 乔治扬声冷笑:“我的律师?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给自己聘了你这样一位律师?” “以我乔治·佛德的身份,还不至于沦落到要接受法律援助的地步,所以无论地方检察官办公室还是警方都无权为我指定一位未经我意的律师!” 面对乔治的激动,向远却只是淡淡的:“我是你的家族替你聘请的律师。乔治,你不只代表你自己,你还是佛德集团的股东,是佛德家族的长孙。你的案子将牵连到佛德家族的百年声望,也会牵累到佛德集团的股价。所以这个案子由不得你自己任性,你的家族和公司希望我来帮你打赢这场官司。” “我的家族?我的公司?哈,我看是皇甫华章派你来的吧!”乔治小的一脸的刻薄,“如今公司和家族早已都在他一人掌控之下,他说向东,谁敢往西?” 向远耸耸肩:“总之我收到的邀请是以佛德家族和佛德集团的名义发出的,支付我律师费的也是佛德家族和佛德集团。至于这个名头背后是皇甫华章还是你们家族和公司的哪一位,我就管不着了。” 乔治一声冷笑:“你滚,我不要你替我辩护!” “真不好意思。”向远非但没走,反而缓缓坐下:“既然我不是乔治你亲自聘请的律师,所以你也没权解聘我。” 乔治哑然失笑:“可是你要替我辩护啊!” 向远耸耸肩:“我是要替你辩护,可是我要维护的却不是你个人的利益。或者说我是你‘关联利益’的代理律师,我帮你打这场官司,也只是为了维护你的关联利益方。只有你胜诉了,你的关联利益才能得到保护。” 乔治恼得咬牙切齿:“那我要给我自己选聘律师,我不需要你!” “随便你。”向远悠闲地摊摊手:“你当然有权为自己聘任一位律师,况且以你个人的财力也完全负担得起。但是我还是不能不提醒你一句:即便你为自己又聘任了一位律师,也不能排除我的存在。就像你本人的关联利益不能够完全剥离一样。” 向远轻蔑笑笑,身子向前,手肘抵在桌面上,更近距离地盯住乔治的眼睛。 “或者……你真的有壮士断腕的横心,肯自行剥离所有的关联利益。比如放弃你在佛德集团所有的股份,甚至放弃你身为佛的家族的法 律继承人的身份。如果你有这个魄力,那么你的关联利益就自然不存在了,而我这个代表关联利益的律师便也得从你的案子里消失。” 乔治听完就笑了,无声地笑。 他也如同向远一样,身子向前,手肘抵在桌面上,与向远拉近距离。 “呵呵,向远,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或者说,这才是他的真正用意,是不是?你们想让我自动放弃我所有的一切,让我自动退出战局,当一个完全的失败者。” 向远悠然一笑:“乔治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方才所说的,不过是因为你不喜欢我这个代表关联利益的律师的存在,我也只是在法律的范畴内,让你明白如何来规避我的存在罢了。” 向远笑得谦谦随和:“我们都明白,你不喜欢受到监视。而作为关联利益代表律师的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介入这个案子,就是来监视你的。你想跟警方说什么,又想与检察官做什么交易,都得有我在场。倘若判定你的口供或者交易的决定将会有损佛德家族和佛德集团的利益,我有权否决你的意见。” “混蛋!”乔治终于压抑不住火气,一拳砸在桌面上。 向远依旧不慌不忙:“看来今天你是不会跟我谈与案件相关的积极内容,那我先告辞。今天就当是你我之间的一次见面好了。作为见面礼,我这次见面不向你收律师费。够诚意了吧?” 向远说着清雅起身,面上依旧保持着疏离的微笑:“希望下次见面,你能跟我好好说说案子,做些对你真正有益的事。见面礼我只能送一次,下次我可要收谈话费了。” 他说着拎住公文包,优雅走向门口。 立在门口,停步回身望过来。 “恕我直言,这个时候与其有时间发脾气,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将官司想清楚。多给自己争取一点机会才是。” 乔治森然冷笑:“不劳你费心,你走啊!” 向远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按了门边的电铃。看守过来将门打开,向远悠闲走了出去。 . 探视室内,乔治恼得双拳砸向桌面。 他也算是冷静而优雅的人,从回过来到今天之前,也一直含着微笑面对一切。 可是今天,他却忍不住情绪失控了。 他将自己陷入囹圄,放弃自己的未来,就是为了将皇甫华章拉下马来。可是皇甫华章却怎么还能利用法律的空子,派了这么个傲慢又清冷的律师过来监视他! 什么叫他与警方交待什么,还是想与检察官做什么交易,也都得在那律师监视之下,还都须得到那律师的许可! 那跟让皇甫华章亲自坐在他身边监视他,还有什么分别? 看守冲他厉声呵斥:“安静!” 他绝望地望过去:“Sir,我要见汤燕衣警官。” . 汤燕衣闻讯赶来,听了情形也不由得一愣。 乔治盯着汤燕衣:“我要请律师。要请最好的。不但能够帮我打赢官司的,还得能克制住这个向远,不让他趁机捣乱的。” “我有十几年不在国内,这件事还要拜托你。你有没有什么相熟的好律师推荐?” 乔治说完了,自己也是一笑:“瞧我怎么忘了,你汤家就是著名的律政家族,家里不但有警sir,还有著名的大律师啊。燕衣,帮我引荐。” 汤燕衣也微微一怔,随即遗憾摇头:“我知道你指的是我三叔:汤明羿大律师。可是不巧,我三叔现在忙与州长竞选,他的律师工作都已经放下了。我们汤家还有一位律师,是二哥燕犀;但是二哥现在做的是法律援助律师,所以你的情形也不符合。” ---题外话---【早晨第二更~】 ☆、第265章 男人都想为王(三更二) 乔治盯着汤燕衣:“Ma‘am汤,不会是事到临头你就不想管我了吧?” “怎么会呢。”汤燕衣垂首细思:“虽然我三叔和二哥都不合适,不过本州深具名望的大律师又不止我三叔和二哥,另外还有人选的。” “譬如?”乔治心下又燃起了希望,可是也不由得有些审慎。 从在上海相遇,到后来两人同意结盟,他都是当中那个身为主导的,汤燕衣有被动和屈服的部分。可是眼前因为向远的出现,整个局面便发生了变化:他变成了被动,更多的主动权转到了汤燕衣那边去。 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现在也只能依靠汤燕衣。 汤燕衣略一思忖:“我三叔虽然不能亲自来替你辩护,但是我三叔还有自己的律所,还有合作了多年的老朋友。他们与我三叔一样声名卓著,手上握着无数的经典案例。鱿” 乔治眼珠转了转,苍白的面上重又涌起了些血色,“好啊,交给你了。” 汤燕衣走出看守所,立在门外给刘清田打电话。 刘清田听了便笑:“小衣,这个case我不能接。” “为什么?”汤燕衣有点失笑:“难道刘叔叔您还怕打不赢?” “不是那个关系,”刘清田在电话里微笑:“是因为你忘了我本人是皇甫华章的律师,这件案子与皇甫华章有内在的利益冲突,我就不方便再替乔治辩护。” 汤燕衣一想也是,心下很是遗憾。 她原本打给刘清田,看中的也正是刘清田是皇甫华章的律师这一点,她希望能从中得到有关皇甫华章的更多线索。 汤燕衣忍不住问了一句:“刘叔叔,假设有一天皇甫华章跟我们汤家也发生了利益冲突,您是还会继续为皇甫华章辩护,还是会走回我们汤家身边?” 刘清田也有些意外,却依旧保持着微笑:“小衣,你怎么做这样的假设?” “刘叔叔您别管我为什么做这样的假设,您就说说吧。” 刘清田挑了挑眉:“我是律师,你三叔也是律师。从成为律师的那一天起,我们心中就有了我们这一行所要遵从的法则。所以这样的问题也许小衣你会问,可是你三叔,甚至你祖父,都绝不会问起。” 刘清田挂断了电话,最后的尾音里让汤燕衣听出一点的不快。 她想了想,还是打给汤燕卿拿主意。 汤燕卿在电话里仿佛对这一切都不意外,声息清淡,隔着电话仿佛都能想象到他薄薄的红唇勾起唇角的模样。 永远的睥睨对手。 “刘叔叔说的没错,他就算现在答应了你,可是到时候庭上瞬息万变,一旦发生乔治的利益与皇甫华章冲突的情形,他到时候再撤下来,也许对咱们的影响更大。与其到时候那样,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接手。” 汤燕衣心下有些急,“那我该找谁?或者说我不该接乔治这个烂摊子,不该替他找律师?” “为什么不呢,你应该这样做,而且做得很好。”他的话里点点撇去了笑谑,认真下来:“你的策略没有错,乔治是一张好牌,争取跟他合作是对的。但是你们两个从前的合作是松散的,彼此都没有实在的利害关系,而且事实上是你被他所牵制,从他那里很难按着你的意图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现在需要依靠你。你为他找律师,将他的利益紧紧扣在自己手里,便不怕他再不肯与你说实话。小衣,现在情势开始对你有利,好好把握。” 这是汤燕卿在夸奖她,汤燕衣心下一热,已是忍不住喜上眉梢。 “小哥,既然刘叔叔不方便,你看我再找哪位律师妥帖些?” 汤燕卿轻轻一笑:“我爸开的可不是‘汤明羿律师事务所’,他经营的是‘汤程刘律师事务所’。” 汤燕衣也是聪慧,随即便听懂了:“对啊,三叔不方便,刘叔叔也不方便的话,还有程伯伯啊!” 汤程刘律师事务所,三位冠名合伙人,汤明羿和刘清田之外,另外那位是程向东。 “小哥我明白了,我现在就给程伯伯打电话!” . 向远提着公事包,面无表情走进家门,面无表情地换鞋上楼。 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子,这么远远看过去,竟像是一道印在楼梯上的青烟。 越发地没有了温度。 向景盛站在二楼平台上,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扬声叫:“向远,过来一下。” 父子两人进了书房,向景盛盯着向远:“这么晚了,又忙什么去了?” “有case。”向远神态淡漠。 向景盛书桌上压着报纸,上头有关于乔治案件的报道。他尽量平静地问:“你所说的case,跟乔治的案子没有关系吧?” 向远垂眸望过来:“爸爸现在都要过问我律所的具体经营了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向景盛 也是皱眉:“只是乔治这个案子,我担心是个大坑。皇甫华章绝不可能不施加自己的影响,他一定会趁机将乔治置于死地。所以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律师……” 向远哼了声:“嗯,就是我。” 向景盛也惊得腾地站起来:“向远!你怎么能接这个案子!” “我为什么不能接?”向远神色淡漠地对上父亲的目光:“当初连马克的案子我都接了,乔治的有什么不能接?” 向景盛深吸一口气:“是皇甫华章找了你?” 向远悠闲垂眸:“不是他本人,是佛德集团的人。不过我想这当中也没有什么分别。” 向景盛紧张起来:“向远啊,你既然看得出来,又为什么会答应?” “因为这是他给我的机会,不是么?”向远抬眸望住父亲:“爸你老了,许多事已经力不从心。他会开始考察下一辈。他主动向我伸出橄榄枝来,我没有理由不接着。” 向景盛心跳骤急:“你的意思是,你也想跟着他了?” “为什么不呢?”向远面色凄清:“从前我也不是没尝试过反抗他,可是结果只是我跌得好惨。不但失去了时间,华堂也险些倒闭,我的所谓优秀和骄傲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他给了我教训,却没有完全毁了我,我如何还能不明白他那就是在考验我?所以当机会来临,他又向我递出橄榄枝的时候,我就得明白情势,我就应该伸手抓住。” 向景盛轻轻闭上了眼睛。 时年跟皇甫华章越走越近的事,也早就塞满了他的耳朵。 他深吸口气问:“儿子啊……该不会是因为时年,你还不甘心吧?” 向远低低一笑:“爸你说什么呢。就算没有皇甫华章,也还有汤燕卿,时间的心早已走得远了。我既然失去了爱情,我就不能再失去事业。跟着皇甫华章我能有case接,能有机会让我自己在事业场上越走越高……已经失去了一样,我决不能再失去另一样。” . 星空帝国。 旭日初升,刚到上班的时间,汤燕卿便整理了整理西装,迈着优雅的步伐,款款走进了星空总部的大门。 星空帝国的生意涵盖了星空网、星空文化传媒、星空演艺经纪公司等全产品线的许多子公司。 浩瀚星空里,骆弦声是众星捧月,是所有大大小小的星星的命运主宰;是星空帝国的王。 这一面的骆弦声,是汤燕卿从前所懒得了解的。可是今日走进,从大楼里扑面而来的各种各样的骆弦声的照片,就都能感觉到这个世界里的骆弦声那巨大的存在感。 那是【霸道的掌控】,也是【炫耀的荣光】。 就像一个王国的君王,总要将自己的头像印上钱币,挂上国旗,用各种方式渗透进臣民的生活,让他们知道他的无处不在一样。 汤燕卿感受完了,轻轻笑了笑,掏出手机打骆弦声的电话。 “小声,我来了。” 骆弦声一听也吓了一跳:“啊?你怎么这么大清早到我公司来了?怎么,想好了转行,不当警探了,想来当明星?” “说不定哦。”汤燕卿笑意悠然:“不如你为我和孟初雁量身打造一个戏,说不定我就为了她决定转行了。” “燕卿,别闹了。”骆弦声边打电话边从办公室里迎了出来。 两人走到一起,骆弦声上下打量汤燕卿:“干嘛来啦?”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第266章 迷情(三更三) “事不宜迟,来见孟初雁啊。” 汤燕卿笑意邪邪:“既然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开始圣诞新年演出季了,那我要是今早上不到你公司来堵人,那就真的可能就见不着了。回头一忙就是几个月,可能等你们回来之后,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 骆弦声这个叹气,忍不住说:“燕卿,认识你20几年,没见你对那个姑娘这么猴急。朱迪是不错,但是好像也不值得你这么” 汤燕卿径直晃着膀子抬步越过他:“反正,我这回就是很急。” 骆弦声旋身望住汤燕卿的背影。 以他对汤燕卿的了解,这次汤燕卿的火急火燎有些不符道理;可是就因为这次的不符道理,反倒合乎他的性子鱿。 还都是因为,时年啊。 时年现在跟皇甫华章越走越近,遇见皇甫华章这样一个对手,任何男人都会心下没底,就连一向眼高过顶的燕七这一次也显然有些慌了神。 可是燕七一向是多么骄傲的人呢,否则也不会被人称作华人第一公子,所以他现在急于扳回局面。纵然挽不回时年的心,可是也至少在表面上得将脸面给圆过去。 将脸面圆过去的法子,自然是得赶紧找一个女伴,带着出现在人前,让人都知道他早就不在乎那个时年了,少爷是自己变心。 可是他已有四年不怎么近女色,身边没有现成的人选。于是他就这么借势盯住了孟初雁。 孟初雁好歹现下正是星运向上的时候,又是年轻貌美,带出去在场面上也不损他燕七的面子。 想到这里,骆弦声便也垂首无奈摇头而笑。 更何况,燕七这么死死抓住孟初雁不放,怕是还另外有一层缘由,他也看得明白。 就因为孟初雁跟他穿过绯闻,汤家因此就会伤了两个姐妹的心。燕七一向最是护着家人的,所以干脆自己出面将孟初雁揽上了身,这样就能叫那两个姐妹安下心来。 这个法子对于燕七来说,当真是一举数得。所以燕七才会这么紧咬不放,火急火燎。 骆弦声便含笑抬步跟上去,走到与汤燕卿平齐:“好好好,我知道你急。可是你再急也别没头苍蝇似的自己乱闯。我这办公大楼你可没来过几趟,总得让我安排安排,再带你去见她。” 地面上铺着昂贵的原纹大理石,气势氤氲,整条走廊如云龙游过。 走廊尽头的窗口透进来的阳光在地面上反光,幽幽落在汤燕卿面上眼底,漾起一片贼溜溜的黠光。 他盯着骆弦声,呲牙一笑:“你真以为你这儿是迷雾森林,我找不到我的公主?” 说罢径直转身,毫不犹豫地迈开长腿朝前而去,走到走廊尽头,站在了骆弦声专用的电梯前。 骆弦声这才微微惊讶,连忙追上来:“哎,燕卿。” 骆弦声走到电梯前,电梯也正好打开门,汤燕卿片刻都没犹豫,径自抬腿进去。 电梯选用观光电梯的形制,里头的玻璃幕墙却是用了单孔透的遮光材料,只有电梯里的人能看见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电梯里的人。 骆弦声无奈也进了电梯,忍不住问:“燕卿,你为什么上了我的电梯?” 汤燕卿笑了,双手插在裤袋,昂然俯视整个星空帝国。 “你的办公大楼对我来说是陌生,就像是一个迷宫游戏,我得抓住最关键的路线线索才能成功闯关。” “现代化的立体大楼,上下行的电梯无疑是关键的路线线索,可是电梯跟电梯之间却有差别。如果在员工和访客搭乘的普通电梯和你专用的电梯之间选择,我自然会选你的电梯。” “这样立体的迷宫,一定在建筑形式上做过许多刻意的安排。所以我猜这栋楼里一定有一些夹层的楼层是你的电梯才可以到达,而普通电梯无法到达的;甚至爬楼梯都没有在该夹层楼层开口的。” “孟初雁是现在你力捧的红人,你就得确保她平时排练时不受影响,不让狗仔有机会拍摄到她的照片,所以你一定会将她放在这个唯有你的专用电梯能直达的秘密楼层。所以只要坐上你的电梯,我就能到达那个楼层去。” 汤燕卿说得轻描淡写,眼角眉梢却也聚起小小的得意。骆弦声却听得面色微变。 汤燕卿不以为意,身在电梯里一边说话,还在一边透过玻璃幕墙去目测这架专用电梯的高度与对面普通电梯高度之间的差。 ——既然有夹层楼层,那么这架电梯停顿的高度,与普通电梯的停顿高度之间就一定有一个差值。找到那个差值,就找到了夹层楼层所在的位置。 汤燕卿观察了一会儿,回身毫不犹豫按下了电梯操控板上那个紧急呼叫铃的按钮。 电梯里没有如期响起警报铃声,反倒是戛然停下。电梯门开,通向了一个楼层。 汤燕卿扬声大笑:“小声,我发现了你的秘密了。” 纵然是骆弦声的专用电梯,可是平素却也可能有 贵客等人搭乘,所以电梯的操控板上也没有留下那秘密楼层的按键,单从按键上无法判定是哪个按钮。而事实上那个按键被设计成了紧急呼叫,这样便没人会轻易触动,便也没有机会阴差阳错到达那个楼层。 汤燕卿清亮扬声,已是背着手走下电梯而去。 骆弦声面上有些黯然,可是事到如此已经来不及拦阻,也只能跟在汤燕卿后头走出了电梯。 走廊狭长,与上下其他楼层的格局没什么不同。汤燕卿背着手,看似轻松,实则立起了耳朵,随着脚步静静听着左右房间里传出来的哪怕半点动静。 终于他立在了一扇大门前,却不急着推开门,而是手握门把,含笑回眸朝骆弦声促狭望来。 骆弦声便是一怔。 汤燕卿耸肩一笑:“本来我也是在赌,不确定这个房间是否就是我要找的。不过你脸上的表情给了我答案,这就是我要找的房间。” 说罢不等骆弦声反应,便已经一把推开了大门。 大门推开,里面是红木的地板和墙壁,像是古老的礼堂。 可是里面却没有孟初雁娇俏的身影,只有几十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分明是一支小乐队,正各拿着乐器,正在排练。 听见门响,便几十人连同智慧都一同抬眼向门口望过来。几十个人、百多只眼睛的压力一起袭来,汤燕卿登时红了脸。 他手还掐在门把手上,尴尬地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赶紧低头避过众人的目光,低头朝骆弦声望过来:“不是?” 骆弦声这才笑了,忍不住揶揄:“行为分析专家也栽了么?” 汤燕卿竖起手掌来隔开里面奔涌而来的目光,压低声音尴尬道:“既然不是,你之前也不该是那个表情啊。我都是被你那表情给骗了。” 骆弦声愉快地轻笑:“好歹我也是星空的老板,自己怎么也得有点演技。这总归是我的地盘,让你汤sir来了就如入无人之境,把我夹层楼层的秘密都给掀开了,我要是不最后留这一手,以后还不得几十年都被你笑死,翻不了身?” 骆弦声说着朝里头人点了个头:“诸位排练辛苦了。请继续,我们就不打扰了。” . 汤燕卿灰头土脸地关上了门,之前的一派得意都没了。 骆弦声更自如下来,拍拍他的肩:“好啦就别自己玩儿迷宫闯关的游戏了。虽然你的直觉和判断能力无与伦比,可是身边有我这样现成的导游不用的话,那也是资源的浪费。走吧,我带你去见朱迪。” 走在长廊里,骆弦声掏出手机来按了几下,仿佛在发短信。 汤燕卿歪眸望过来:“干嘛,还要通风报信?” 骆弦声无奈地笑:“不是通风报信,是要尊重所有专业人员的工作。就算我是老板,也不能任意打断艺术家们的工作。她现在在拍照,聘请的更是国际级的大镜。大镜的脾气你也有所耳闻吧,人家是一旦被打扰了,情绪没了,是真的要当场撂挑子走人的。所以我要带你过去,总要跟人家的助理先通气,看人家答不答应。” 有了先前的教训,汤燕卿这回乖多了。纵然也有些小小的桀骜,不过还是点了头。 稍后对方发回了回复,骆弦声扬了扬手机:“今天你运气好,大镜同意了。” 走进摄影棚,汤燕卿登时被里面炫目的灯光吸引。再扬眸望向那灯光中心,汤燕卿也忍不住低低惊呼:“妖精!” 灯光中心,孟初雁长裙曳地,长发在风中飞扬。轻盈灵动,仿佛童话王国里的公主。 骆弦声得意地低低一笑:“没错,就是妖精。她是华人,现在要打亚洲市场,扮成这样的形象最易被亚洲市场接受。” 汤燕卿转到电脑前,观看前面已经拍好的小片儿。孟初雁全都以东方漫画里的经典装束出现,仿佛一场高等级的cosplay。 美轮美奂,叫人目不暇接,却也所有的照片形象都有相同的一个基调——妖冶萝莉。 天真的眼神,却是妖冶的身材,魅惑的眼神。就是个小妖精,小***,勾魂摄魄,无法抗拒。 汤燕卿勾起唇角,轻轻一笑:“怎么办,我现在就爱上她了。小声,我今天怎么都不肯走了。” 骆弦声低低笑起来:“眼高过顶的燕七公子都这么被俘虏了,那亚洲市场的那些粉丝就一定俯首称臣。看样子我可以期待朱迪在亚洲市场的巨大成功。” 汤燕卿扬眉望来:“恭喜你又找到了一棵金光闪闪的小摇钱树。” 骆弦声大笑:“瞧你说的。” 汤燕卿耸了耸肩:“在商言商,有什么说不得。演艺公司这样大笔投入花在艺人身上,自然就是指望艺人一炮而红,为公司大把赚钱。”他用肩头挤了挤骆弦声:“做生意又不是搞慈善,是不是?” 骆弦声便也一笑:“我的眼光还不错吧?所以就算跟她传了绯闻,我很担心燕声……可是为了这宗生意,还是值得的。 燕卿,燕声那里,还希望你帮我多做解释。” 汤燕卿歪了歪头:“好说。不过你现在先介绍我跟朱迪认识。” 趁着拍摄换装的间隙,骆弦声带着汤燕卿走进孟初雁的更衣室。 说来也巧,孟初雁正好刚褪下之前那套紫色长裙,身上只穿着贴身的小裤裤,双臂拢在身前,等着助理拿来下一套长裙。 因为是老板亲临,门口的助理便也没拦着,结果房门直接打开,孟初雁想闪躲都来不及了。 房门开处,呈现在汤燕卿眼前的竟然是孟初雁娇软的身子半露,酥肤若隐若现。本就清灵娇美的少女,惊愕之下全身泛起迷人的桃红……她张大眼睛,又惊又羞,像是冲进迷雾丛林里迷了路的小鹿,等着有人搭救,成为她的主人。 汤燕卿的气息便浊重了,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助理这才如梦方醒,赶紧冲过来给孟初雁披上衣裳。 可是该看的,都已经看全了。 骆弦声也有些尴尬,急忙打圆场:“都是我的错。我进来忘了敲门。” ☆、第267章 收割少女心(2更1) 比之相貌,更叫人惊艳的其实是孟初雁的性子。 倘若换在别的年轻女偶像身上,这个时候怕早已抓狂尖叫,或者是各种矫情了。可是孟初雁没叫没闹,虽则也是满面红晕,却也只是淡淡地垂下头去,将衣裳赶紧拉紧,其余什么都没说。 听老板这样说了,她也只是按住衣襟,抬起眼来淡淡望过来。目光晶莹如璃。 “没关系。只是时机碰巧而已,不是谁的错。老板不必介怀了。” 骆弦声这才欣慰地舒了口气,抬眼瞟汤燕卿。 汤燕卿高高地站着,目光俯落过去,都凝注在孟初雁完美的脸上鱿。 孟初雁说话的几分钟里,汤燕卿连眼睛都没眨过。 听完孟初雁的话,汤燕卿理也没理骆弦声,便径自朝孟初雁走过去。一路走,目光一路专注凝注在她面上,随着距离的拉近而越来越炽烈。 孟初雁这才略有些慌乱,按住身上的衣裳,向后退了一步。 戴着美瞳的魔幻美眸小鹿一样朝汤燕卿望过来:“这位先生,你,要怎样?” 汤燕卿腿长,纵然她闪躲,他却也还是一步就跨了过去,欺到了她眼前。 她还没来得急闪躲,小手便被他捉住。惊愣之间,汤燕卿将她的小手送上了唇边,将吻未吻,目光却直勾勾锁紧了她的眼睛。 “你老板向你道歉,意思是说看见了不该看的。可是我不,我绝不会为了刚才那一刻道歉——因为我不是看见了不该看的,而是是看见了我梦寐以求的。嘿,朱迪,我只说感谢,不说道歉。” 声如琴弦,悠悠荡漾。 语声落,他的唇便也轻轻落下,吻在她的手背上。 之前能那样淡然不乱的孟初雁,这一刻却是心湖层层涟漪。 她惊讶地盯着眼前这个男子。他周身清贵之气,却又骨子里渗出一股子邪气儿。这样的男子偏还生就这样超模的比例,还有那样一张勾魂摄魄的脸…… 仿佛生来,就注定是来收割少女心的。 孟初雁竟攒不起力气抽回手来,脸儿也是红了,只能努力平静地凝视他:“这位先生,请问你是?” 男女之间的化学反应,强烈到来旁观者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骆弦声也只能佩服地笑。 这个燕七啊,只要他想,他在女人面前就是攻无不克。所以从前哥几个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就能满场子的姑娘都只汇聚到他身边,而能将他们几个全都冷落到一边的。 不过幸好从四年前他就转了性,对天下所有的姑娘都板起脸来,且再不出入夜场。 “朱迪,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号称华人第一公子的燕七公子汤燕卿。还有一个身份,他可是国内最年轻的受勋华人警探,你也可以叫他汤sir。” 孟初雁的脸这回腾地红了起来,再望过来时,目光已是氤氲着蒙上了一层轻雾。 “燕七公子,久仰。” 汤燕卿扬眉一笑:“别听你老板说那些没用的话。叫什么公子,什么sir啊。叫哥。” 骆弦声便忍不住捂住腮帮子:“哎哟哟,咱们燕七公子火力全开,连我都要抵抗不住了。” 汤燕卿也不理会他,径自捉着孟初雁的皓腕:“叫啊,叫哥。” 孟初雁如何抵抗得住,身子早已酥麻,只得垂下眼帘含羞带怯地叫了一声:“七哥哥。” . 到了年底,或许是受了圣诞和新年将至的欢乐气氛影响,人们的心情都格外欢腾,于是与此相应,好事也频频传来。 这个时候报道罪案的社会版不大受欢迎,而一向五彩缤纷的娱乐版开始重夺销量宝座。 娱乐版上接二连三报道出许多好事儿。 比如一向神秘的佛德集团主席威廉·佛德先生不但出现在了公众视野里,而且日渐高调地与同一个女伴同出同进。而这个女伴不是别人,正是他为之走入公众视野的那场官司里的受害人。 继被拍学生拍到两人在康川大学多次相偕而行之后,又被网友拍到两人携手共游嘉年华。灯光里神秘的威廉开心得像是个孩子,更无数次深情凝望女子侧脸…… 终于有记者忍不住就此事采访威廉先生,而他也破天荒地给予了回应。 记者兴奋不已:“那就是说佛德先生跟时年正在交往中,而且很快就会听见二位的喜讯吧?” 他含笑垂眸:“她是我这一生唯一在等待的人。我会为拥有她而不惜一切,也请大家帮我个忙,不要太多打扰她。拜托大家陪我一起守护这份感情,守护她。” 而另一队媒体也挖掘出了汤家的小公子与星途正冉冉上升的新性朱迪的绯闻。说朱迪亚洲登台,汤公子竟然放下了手里的案子,不远万里悄然前往,出现在了观众席里,手里还捧着大束的鲜花。 媒体自然是希望这样的新闻越多越好,可是时年却既是新闻当事人,又是媒体从业者,就算想捂 起耳朵闭目塞听,却也逃不开。整个办公室里充斥着的都是关于这两条重磅新闻的讨论,《深喉》娱乐版的记者恨不能都搬到她这边来上班,守着她办公桌等着她哪怕只言片语。 她是不想说,可是她却首先还是《深喉》的员工,自己的料不卖给自家人,难道要卖给竞争同行,让对手大卖特卖么?虽说李普曼没给她任何压力,可是她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对着娱记同事的眼神,也不好真的一个字都不说。 幸好还有叶禾和小麦在,她们帮她挡了不少驾。可是终究办公室里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逃避对她来说也不是个事儿。叶禾就劝她干脆拿个年假,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时年反倒笑了:“不用。” 这些天来看见头儿在风口浪尖里,叶禾只帮着她挡驾,就也忍着心里那个疑问。现在看头儿倒是出奇地冷静,叶禾就忍不住了。趁着小麦不在的工夫,捉住时年低低问:“……头儿你跟汤sir真的,分手了?头儿这是为什么呀,你们两个明明那么好。有什么说不开过不去的,你跟我说,我帮你去跟汤sir说呀。” 时年知道避不开这个话题,坐在那里也怔忡了一下,勉力笑笑:“我跟他也许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当初能走到一起也是磕磕绊绊。现在他也有了自己的新交往对象,对我来说也是解脱。” 叶禾黯然垂下头去:“头儿,我真希望不是真的。” 时年望着这个真心实意护着自己的女孩儿,缓缓说:“我那房子也空着,自己一个人住会寂寞。小叶子,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搬过来一起住吧。” 这个念头她自然早就有。只是前头一直卡在从前那个威胁上,怕会有人对她不利,潜入她家,那叶禾就也跟着一起危险。可是现在……既然跟皇甫华章在一起了,她反倒撤去了这层担心。 叶禾一听也有些开心,正巧小麦走回来,也问:“头儿你让小叶子搬过去跟你一起住?我也搬过去好不好?房租好商量!” 时年心下也是一暖:“好吧。房租免了。” 三个女人这才又开心地抱在了一起。 冬天了,能有朋友聚在一起取暖,便不觉得身边空了。 . 汤燕卿和孟初雁的绯闻愈演愈烈,在汤家自是引起轩然大波。 这个孟初雁原本是汤燕声、汤燕翦两姐妹心上不能言说的伤,可是谁能想到这才几天的工夫,她竟然又活活热热地跟汤燕卿恋上了? 汤燕声和汤燕翦心下便都有些微妙。 趁着夜色,汤燕翦犹豫之下还是来找大姐。汤燕声自然明白小妹的来意,便赶紧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床边,两姐妹又如同小时候一样,裹着同一条大棉被,亲亲热热地说话。 汤燕声是大姐,她的年纪和阅历不容得她跟自己的小妹争风吃醋,只能是她来开解小妹。她便促狭一笑:“瞧,都说你是白担心了一场。小声不是见一个爱一个人的人,更不会随便跟自己旗下艺人乱来。可是既然被狗仔拍到,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想捧新人,所以利用自己来给对方炒话题罢了。亏你还当真。” 汤燕翦面上一红,“大姐这么相信小声,就从来没信过么?” 这个问题实则暗藏锋芒,汤燕声知道自己也得小心应对。 想了想,含笑摇头:“我不是信他。其实我跟他之间,也有许多年没有单独来往过了。这些年他忙着自己的事业版图,我则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在南亚那边寻找老家具,那样的地区多不稳定,通讯信号都时断时续,所以跟他就更没什么机会联络。” “我只是,年纪大些吧,更看得懂这俗世的乱象,知道他们娱乐圈里炒作的手腕罢了。”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268章 男人的攻势(2更2) 汤燕声用应对合宜,汤燕翦便展颜而笑。 “倒是小哥,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跟这个孟初雁在一起了。不知道是不是小声的鬼点子。” 汤燕声闻言也有些惊讶:“哦?为什么你觉着是小声的主意?” 汤燕翦一笑:“小声啊,他一向是鬼精鬼灵的。从小到大看似他抢不过小哥的风头,但是他时不常能趁着小哥得意的时候,给小哥摆一道呢。” 汤燕翦妙目盈盈凝着大姐:“这回他也知道他跟孟初雁传出绯闻来,咱们一定饶不了他,他自己又不敢登门来解释,于是就圈了小哥呗。小哥是咱们家人,他把孟初雁介绍给了小哥,就等于向咱们都解释清楚了。” 汤燕声闻言也有些扬眉:“如此说来,燕卿跟孟初雁的绯闻未必是真的,倒是替小声解围?鱿” 自然不光是替小声解围,他也是为了她们姐妹俩吧。燕卿这个弟弟一向都是这样,看似戏谑人生,可是他内里却实则是最重情义的。家里任何一个人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他总会默不作声地偷偷去给扛了下来。 汤燕翦听了却笑:“我看小哥倒是认真的,只不过这里头有小声动心眼儿的影子罢了。” 汤燕翦的年纪还小,又正是满心满脑子都是骆弦声,在这样深陷爱河的女孩子眼里,小哥和情郎作比较的话,自然是情郎该更胜一筹。 汤燕声便只抿嘴含笑,不再与小妹争辩。 不过不管怎么样,小声跟孟初雁的绯闻是假的,两姐妹心下便也都能悄然舒一口气。两姐妹之间这些天微妙的距离感,也终于烟消云散去。 汤燕翦咬着菱唇,红着脸歪头看了大姐一眼:“……只是又换成二姐不开心了。” 汤燕衣对汤燕卿的感情,如今大家都长大了,便也都能看得懂。只不过这事儿也是有些不好挑开,于是大家也都跟着揣着明白说糊涂罢了。 汤燕声也蹙了蹙眉。她现下真正担心的不是燕衣,反倒是燕卿。 燕卿对时年的感情,她也是看得真真儿的。况且三婶都点头了的,可是这两只竟然还越走越远。 . 临近年底,处处都是欢乐的气氛。 时年走进“深谷”,却见刘太在收拾东西。时年一惊,忙上前去问:“这是怎么了?” 刘太扬眸一笑:“时年你别紧张。”说着冲院子里努努嘴。 时年顺着看过去,见皇甫华章正扶着许心箴在院子里散步。 时年微微一怔。 从前许心箴对外人总是充满了防备,便是在院子里散步这样的小事,也非要由刘太陪着才行。而今天她竟然已经可以离了刘太,只由皇甫华章一个人陪着,而且神态如此平和。 刘太也是欣慰地微笑:“不仅如此,皇甫先生还说服了你妈妈,让你妈妈答应圣诞假期到他家去过了。我这收拾东西就是为此准备。” 时年又是一怔,也没顾上再穿上大衣,就抬步走出门去。 妈竟然对皇甫华章的接受度这样高,难道说在妈心中,对皇甫华章更为满意? 她也曾听刘太闲聊的时候隐约说过,妈觉得皇甫华章成熟稳重,能保护她;而之前来过的那位年轻的先生,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太年轻了,总让妈想起那年那个高中生。 ——感情来得毫无缘由,不管她的感受,就知道打着爱的名义剃头挑子一头热,害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可是回头,不过是受了爸的两句警告,就立即偃旗息鼓,从此再也没胆出现在眼前过……这样所谓的爱情,所谓的年轻,实则既不是青春也不是爱,不过一场任性妄为,不负责任罢了。 时年的心便一阵激跳:倘若就连妈都希望她跟皇甫华章在一起……那她该怎么办? 推开门走到向妈,时年才感觉到身上的冷,才想起是忘了穿外套了。 阳光下,妈和皇甫华章都抬眸向她望来。 皇甫华章的笑容比阳光更温暖:“你来了。工作累不累?” 她搓着手臂勉力地笑:“不累。” 皇甫华章松开许心箴的手肘,便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走上前来完全不在意周遭病患和医护人员的眼光,径直将她裹在大衣里。 大衣还带着他的体温,熨帖着她。 她有些抗拒,“先生我没事的,大衣还是你穿着吧!” 他却按紧衣襟,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衣扣系紧。垂眸,眸光带着重量压下来:“怎么,担心我的身子弱,抵抗不了这一点寒风?” “我不是这个意思,”时年有些尴尬,想要退开,却逃不开他的腕力。身子给他借由大衣牢牢地困住。她便有些懊恼地脸红起来:“先生……” 那边的许心箴仿佛终于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回来了。她会比常人慢一点,但是好歹会有某几个时刻是看似健康的。她便低低呼了一声:“念念!怎么还先生先生地叫?改了吧。” 闻言,皇甫华章立在 风里垂眸向她微笑,她则尴尬无比。 许心箴撑着手杖走过来,看看两人的情态,满意地抿嘴笑笑:“新闻我也都看过了,我觉得很好。就别先生先生地叫了,我看叫名字吧。” “叫啊。”他不像是35岁的成熟男子,反倒像个得逞了的小男生,索性当着许心箴的面也不放开她,依旧借由大衣而将她紧紧困在掌中。 时年歪头再去看妈。 妈有时候总说这种看似清楚,可是实则却还糊涂着的话。她觉着不对劲,可是却又不忍心去将妈拉回现实…… 许心箴却向女儿温暖点头:“该换个称呼了。” 时年只能深深吸口气,抬起眼去迎上皇甫华章的目光:“……让我直呼你的名字,我有些张不开嘴。不如折中,叫‘皇甫’好不好?” 他眼中掠过一丝失望,却也随即点头微笑:“好啊。” 他许是满意了,才终于松开了手,她便赶紧走回母亲身边,扶住母亲的手肘往回走。一路走一路借以避开皇甫华章的目光,看似专注地跟母亲说话:“妈,我听刘太说你答应皇甫,要去他的城堡过新年?” 说起这个,许心箴像个孩子似的,眼中登时闪耀起明亮的光芒:“对呀。皇甫说他的城堡漂亮极了。” 时年悄然提一口气:“……这些年我也一直都跟妈提议,要接您回家去过节,可是您都拒绝了。为什么皇甫一提,您就答应了呢?” 许心箴歪头看向时年:“你是说,你的家也是住在城堡里么?” 时年只能摇头:“不是。” 许心箴便如同小姑娘一般羞涩地微笑:“所以啊,我为什么要去?可是皇甫家不一样,那是真正的城堡。” 问了跟没问一样,时年既失望又心疼。 妈终究还是病着,她就又回到了她自己少女时代一般,喜欢听音乐,喜欢作诗,原来也一样喜欢童话一般的城堡…… 许心箴按捺不住欢喜,走进门的时候捏了捏时年的手腕:“你也要搬来,陪我一起。” . 跟妈谈不明白,时年只好再跟皇甫华章谈。 两人离开深谷,坐在车上,时年认真说:“我真的很感谢你邀请我妈妈到你的家中过节……只是我担心我妈妈的情况会适应不了陌生的环境。” 从前医生也说过的,妈妈的病情会使得她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都充满了防备。倘若强行带她去了陌生的环境,见了陌生的人,她说不定会崩溃。非但无益于她的康复,反倒会让她的情况恶化。 皇甫华章点头微笑:“我明白的。伯母对于你来说有多重要,我又怎么会不小心翼翼呢?只是我想要过节了,不忍心将伯母再留在疗养院里;而且虽然出于保护的目的,是应该让她避免突然面临陌生的环境和陌生人,但是永远没有良性的刺激的话,她也可能永远无法突破自己的病情。” 他温柔地望住她:“你放心,我做了许多缓冲的措施:首先我告诉她,我要带她去的是一个城堡,童话里的城堡。这样她就以为还是在虚幻中,而不是现实中的陌生环境。” “接下来我每天都带一些家中的照片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介绍给她听,帮她事先降低陌生感。”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也首先早已认识了我很久,她很喜欢我,不当我是陌生人。” ---题外话---9张:晶晶; 6张:ranka、hrr282018057、13333672755; 3张:Lnshaow、jf731; 2张:vanish00000、小寒寒210+鲜花、浩dan520; 1张:dywxf+鲜花、15028890206、lj99510、lylsh93、qinpu_1020、rubywz; 15007275749的鲜花~ ☆、第269章 (2更1) 这个12月,汤燕卿和时年都各自忙碌着。投入全新的感情,都会让人暂时忘却其他的事。 时年陪着母亲走进皇甫华章的城堡的大门,远在亚洲的某地机场,一行人员正在通关。 高挑美貌的地勤安保服务小姐含笑迎着每一位旅客,检查证件、机检过行李之后,便会送上甜美的微笑放行。 机场大厅里已经在放起了欢快祥和的圣诞音乐,所有人的心情都因之而放松了下来。所以整支正在接受安检的队伍,步履和心情也同样都是松弛的。 他们已经在亚洲进行过了几场成功的演出,顺利通过了几个城市的检查,都没有半点问题。眼前的检查也这样顺利,几分钟后就会结束了瞬。 这样轻松愉悦的气氛一直随着队伍朝前一同行进着。轮到了一个满面含笑的男子站到了高挑美貌的女检查员面前。这个男子天生笑面,神态也比所有的队员更为轻松,临近安检口的时候他还特地去买了一杯咖啡,算准了时间,正好顺利安检完毕,他也能将咖啡喝完。 女安检员又露出招牌式的甜美无害的笑容:“先生请出示您的证件。鱿” 那男子将手上的咖啡交到左手,用右手去取证件。将证件递交给检查员的过程中,还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检查员一番。 美丽的女子总是惹人多看几眼呢。 美丽的女检查员仿佛也早已习惯了被人目光洗礼,于是没有半点的不自在,依旧尽职尽责地只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证件上,细细检查。 不过一两分钟,她便抬起眼来,美丽的眼睛重又望回眼前男子的脸上。 男子自信地伸出手来,以为美丽的检查员会将证件交还给他,然后说一声“谢谢,旅途愉快”;可是眼前的笑容美丽依旧,那女检查员说出的话却变成了:“不好意思先生,您的证件有一点小问题。请跟随我们的工作人员从这个通道离开,接受进一步的核实。” 之前所有轻松美好的气氛,到这里却是忽然戛然而止。 那男子面上还挂着笑容,那笑容却僵在面上。 “小姐你什么意思?我的证件哪里有问题?” 后面的团员也不由得惊讶望了过来。 女检查员和气美丽依旧,微微躬身:“不好意思先生,请跟随我们的工作人员从这个通道离开。具体事宜,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向您做出解释。” “这算什么?” 那男子将手中的咖啡“砰”地墩在案板上:“既然是你检查出有问题,那你就得当面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跟你们的工作人员离开?不妨告诉你,我们这是个乐团,我是指挥,我们明早还有重要的演出,我怎么能因为你们这么个语焉不详的说法就离开我的团员?倘若影响了明天的演出,你们负得起责任么?” 那女检查员的笑容依旧平和而美丽:“先生,具体的事情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对您进行解释,以及做出妥善的安排。请这边走吧。不要影响后面各位先生的正常检查和通关。” 那男子愤愤盯了女检查员一眼,再抬眸瞟向两个早已等在一旁的男子。 他也情知情势如此,已经容不得他抗拒。他便愤愤一提行李,转身走向那两个男子。 他倒要看看,这些中国人又能查到他什么! . 那两个男子同样身姿修长、目光内敛。虽然穿着的只是机场普通安保人员的服装,可是从那眼神便能猜出来,他们怕是警方的人。 指挥跟着那两个人走进了一间办公室,进了门便抗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说个明白吧!我是M国公民,绝对不接受你们的非法拘押。如果给不出合理的解释,我要致电我M国大使馆!” 看他这么激动,这么急着搬出演技来,其中一个修长的男子抿嘴一笑。 “Father,别来无恙。” . 空气仿佛突地凝滞,Father面上的骄横还在放着油光,却被这样一声称呼全都僵在了脸上。 他愣怔望向那男子:“你叫我什么?” 原本他一点都不紧张,因为那美丽的女检查员说的只是他的证件有一点小问题。可是他太清楚他的证件不可能出问题,因为那证件就是真的,而且已经顺利在中国的好几个城市都通过检查了,怎么可能忽然在这个城市就出了问题呢? 可是当他听见这一称呼,他才知道自己错了。不是证件的问题,而是有人认出了他那个隐秘的身份! 所有的强硬便都在这一刻风华成开片,哗啦啦落了一地。 他死死盯着那男子:“你,究竟是谁?” . 半个小时后,两个男子走出那间办公室,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 外面就是停机坪,冬风浩荡。 其中一个男子微笑道:“贾sir,接下来要我协助你办手续,把他带回M国审讯么?” 那个喊出Fat her的人,正是贾天子。 贾天子先望了一眼对方手里的烟盒。对方是下意识掏出烟盒来想要抽烟,然后才突然意识到对面的是位来自异国的同事,所以便忍住了没有直接抽出香烟来。 贾天子指了指:“给我一根。” 对方这才放松下来,开心地抽了香烟出来,并且打着了火儿。 “原来你们M国的同行也一样抽烟啊,本来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贾天子接过香烟来,却没点燃,只是放在鼻息下头。 “不,我不抽烟。只是我拍档是抽烟的。尤其是在打赢的时候,他是一定要抽烟的。可是现在他不在这儿,我想这烟草的味儿我还是替他闻闻吧。” 两人一个抽烟,一个闻着烟草的味儿,都抬眼望向停机坪,望着那些银色的大鸟。 对方的香烟抽完了,贾天子便也将鼻息上的香烟拿下去,揣进口袋里。 “不,暂时不带他回M国。先将他拘押在这边,这边的相应情况还要祈sir你多多帮忙。” 祈sir全名祈修齐,是中国的警员。 “没说的。”祈修齐眯眼望向远方:“……只要是与四年前的案子有关的,我这边一路绿灯。” 贾天子转眸望住眼前男子刚毅的侧脸:“四年前的案子……祈sir你也一直还没放下,是么?” 祈修齐笑了声:“怎么能放下?虽然结案了,凶手也仿佛被抓住了,案情前后的逻辑也能合得上……可是我如何能不知道,那里头还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我师父一辈子破奇案无数,怎么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这个案子里。” 贾天子默不作声,抬眸望向夜空。 来中国办案,汤燕卿只给了他一个名字,要他去找这个祁修文。 他跟汤燕卿问起祁修文的身份,汤燕卿只告诉他两点:其一,祁修文现在是青城市局的刑警队长;其二,祁修文是时浩然的徒弟。 不管贾天子自己愿不愿意,他也一点点被卷进了四年前的那场案子里来。从从前的隔岸观火,到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站在今日的视角,他不由得重新去审视汤燕卿。 四年前的事,汤燕卿与他说的不多,他无从去整体推断汤燕卿在整个案子里的角色;但是从汤燕卿能毫不迟疑给出祁修文这个名字来,就足见汤燕卿对四年前那个案子的了解度之深。 他望向夜空,心下无声说:“燕卿,你与四年前那个案子究竟关联有多深?我若继续挖下去,会不会牵连到你?” 四年前汤燕卿还不是汤sir,他还是他自己口中的那个人渣。 他那样眼高过顶的人,却在提到四年前的时候屡屡自弃地称他自己为人渣……由此可见,四年前他在那个案子里的角色,只怕不光彩。 祁修文望住贾天子,终于幽幽地问:“我师娘和师妹,他们……还好么?” 贾天子思忖了一下,也有一点犹豫该如何来界定时年母女现在的生活景况。还好,还是不好呢? 祁修文见状便急了:“她们究竟怎么了?” 贾天子便抬眸来,抚慰一笑:“别担心。我是说,她们母女刚到M国的时候也曾经历过一段不适应期。不过现在一切都在好起来。时年现在已经是知名记者,协助我们警方办了不少案。” 祁修文便微笑起来:“她从小就想当警察。她的直觉从小就很棒,师父留下的难题,许多都是她帮我解开的。”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270章 (2更2) 停顿了这一支烟的工夫,祈修齐独自走回办公室。 Father眼睛便一亮。 祈修齐却坐下,一脸的清冷,兼之嘲弄:“我联系了你的律师,只是你知道的,远隔重洋,你的律师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抽身过来陪你。而且他现在正有个案子在庭审,很是胶着,估计一个星期之内都过不来。” Father被捉,却什么都不肯说,坚持非要等他的律师过来。 听祈修齐这么说,他虽则有些失望,不过面上依旧带着狂妄的笑:“那就没办法了。这位阿sir,我们M国的法律你也知道的,在我的律师到来之前,我有权一个字都不说的。” 祈修齐笑了,眼前这个狂妄的嫌犯是真的触到了他的底线鱿。 他向前坐了坐,勾手叫Father。 Father看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一脸的笑意,便也不疑有他,顺势也向前去。 两人的脸凑近,祈修齐一脸的笑意,一字一顿地说:“你们M国的法律啊,我还真不知道。这儿是中国,办事就得按着我们中国的法律办。我是中国的警员,我真没兴趣去学你们M国的法律。所以你呀给我记住,在中国的土地上,在我的面前,别再耀武扬威地总跟我扯你们M国的那些犊子。” “扯犊子”这话有点高深,以Father的智商有点没领会得了。 他茫然地晃晃脑袋:“你说什么?” 祈修齐呲牙一笑:“我知道你们M国人是怎么看我们的司法制度的。对与错先另说,不过我可先告诉你,我们办案没时间陪你等着律师,更没时间陪你绕弯子。Father,我友情提醒你一句:在这块土地上你最好给我痛快地说了实话,方便别人也方便自己。” Father面色一白:“你,你们,想怎么样?” . 这个晚上,汤燕卿正在香港与骆弦声一同陪孟初雁登台。 孟初雁今晚有三首歌。 在香港这个多元化的国际城市,观众什么都见过,无论东方的西方的还是东西混搭的,都不容易一下子便夺取观众的眼球。 孟初雁是新人,唱功也并没有到开嗓惊艳的地步,于是为了能给观众留下印象便也花足了心思。 今晚登台的其他艺人也都在造型和灯光上做足了噱头,甚至有的连声光电的综合作用都做到了身上,便如蔡依林那种头上戴着数十条栩栩如生的蛇冠的造型都用上了。 孟初雁却是反行其道,没做任何夸张的造型,只是一身素服白裙,脚踏黑羽的燕子凌空飞至。 白与黑的极简搭配,反倒烘托出她天生的清丽夺人;加之华人对于燕子的喜爱,更无形中烘托出了她的中文名。 尤其伴随背景音乐而来的那一声青衣念白:“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更是道尽情境,引来无数掌声。 掌声响起,骆弦声便勾起了唇角,朝汤燕卿挑了挑眉:“成了!” 汤燕卿扬了扬眉,坐在幽暗里只清淡一笑:“不成才怪。” 他的反应这样平淡,骆弦声便也只当他是在端着。谁让这个最终亮相的主意也是他帮着出的呢。 骆弦声便笑,“好,今晚少不得让朱迪好好谢谢你。” 正说着话,骆弦声的手机响了起来。这是在演出现场,骆弦声不好意思接听,便发了短信过去。 随即短信发了回来,骆弦声一看,面色便是一白。 汤燕卿抱着手臂望过去:“怎么了?” 骆弦声犹豫了下,还是说了:“我旗下的一支小乐队遇上点麻烦,通关的时候指挥的证件据说是有点小问题,被暂时拘留了。” “哦?”汤燕卿纳闷儿地挑了挑长眉:“现在你的旗下可真是多元化发展,连小乐队都有机会出国演出赚钱。” 骆弦声哪儿有心情说这个,便沉吟着说:“燕卿,你跟中国警方熟不熟?看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汤燕卿挑眉望来:“一个乐队只有一个指挥么?我想好歹也会有个备用的吧?我现在只忙着孟初雁还忙不过来,其他的事先放放吧。” “小声,你是大老板,这点小事让手下去办就是了。你又何必亲自过问。再说那支乐队又不是你的摇钱树,你还是顾着孟初雁这边吧。” 骆弦声垂下头去:“……只是,有点奇怪。” 舞台上又是莺声出空谷,孟初雁的第二首歌开始了。汤燕卿凝神观赏,只在间隙悄然移了目光到眼角,瞥向身旁的骆弦声。 小声,这20年,我真的是错认了你一场么? . 虽然陪着母亲到皇甫华章的城堡过新年,时年心下有所犹豫。可是当融入其中,亲眼看见母亲所受到的礼遇,时年心下终究还是感动。 男生追女生,讨好伯母是必然的,但是这当中总有心计的部分;可是反观皇甫 华章这个原本是最最善于是用心计的人,却反倒在许心箴面前卸下了所有的心计。 该怎么形容他对待母亲时候的温柔和耐心呢? 那几乎……不是对待伯母,而是在对着一个小女孩儿,是在对着自己最最宠爱的小女儿。 都说人老了就会越长越回去,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于是对老人尽孝的极致,实则就是将老人当成自己的孩子宠着,呵护着吧? 而且这城堡里不仅是皇甫华章自己做到了,就连夏佐、森木等一众佣人竟然也都做到了。 没有人因为许心箴的病情而有半点的轻视,甚至也没有人因为许心箴是她的母亲而有半点的抵触。所有人都对妈露出了真诚的、善意的微笑。因为这些微笑,便使得这个年终岁尾的冬天,格外地温暖。 原本担心是一场心计,可是到头来收获的却是直抵心底的暖意。她意外,也因此而惭愧。 也许心计用到化境,便是没有心计,便是全然真诚。 许心箴初来兴奋,可是吃过晚饭之后也终于还是累得困了。夏佐亲自引着刘太,陪着许心箴一起走向给她们安排好的房间。 时年则留下来帮着一起收拾餐桌。 原本这自然是有佣人做的,可是今晚出乎意料,皇甫华章竟然亲自起身去收拾碗碟。时年便不能离去。 今晚为了哄妈开心,皇甫华章是真的准备了一场货真价实的烛光晚餐。整个餐厅全都没用任何一盏电灯,而是到处都点满了枝状的蜡烛。烛台也是如假包换的古董级别的银烛台,那潋滟的银光与烛光交相辉映,编织成一场幻梦。 与此对应,皇甫华章和佣人们也都换上了古老的衣装。他此时身上是牙白的衬衫,有掐紧的腰线,却有两只膨膨的衣袖。下面则是修身剪裁的麂皮长裤,小腿外侧串串流苏。只缺一把长剑,他就是中世纪的武士,随时可以跃上白马,带着城堡里的美人儿飞跃窗户而下。 时年悄然叹息,走上去从他手里接过餐具。 “我来吧。” 他偏头看她:“一起来。” 两人沉默地收拾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抬头望他:“……今晚,给所有人都放假了么?怎么要你来亲自收拾餐桌?” 他轻轻扬眉:“因为……今晚是家宴,我不想让别人动手。” 心下倏然又是一暖。 她点头微笑:“谢谢。” 餐具收拾完毕,她重新铺开干净的桌布。他则环绕着整个房间,挨个去吹熄蜡烛。 她将桌布的最后一个边角折齐,他也正好吹熄了最后一根蜡烛。 从“古代”回到现代,只有一盏电灯的距离。可是两人方才却都垂首自顾着忙,竟都忘了要去拉开电灯。 于是整个房间倏然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迷离的月色星光从窗口漫进来。 吹熄蜡烛本是为了返回现代,却不成想在最后一根蜡烛熄灭之后,他们两个彻底跌落回了远古。 因为曾有的经历,时年的眼睛实则很快便适应了黑暗。便是这样幽暗,她依旧能凭直觉“视物”。 可是她却动弹不得。 因为她眼睁睁看见,在这样倏然而至的黑暗里,那个修长优雅的男子也毫无慌乱地,迈着从容稳定的步伐,穿越黑暗,笔直向她走来。 黑暗的丛林里,他是主宰整个天地的猎手,而她只是避在林间的小鹿。 面对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她却无力奔逃。 也逃不掉。 ---题外话---15007275749的红包+鲜花; 9张:一叶现清秋; 6张:xhqgwj、ranka、hrr282018057; 3张:18998533054、Lnshaow; 2张:rubywz; 1张:manystars+鲜花、jinqiurong、15028890206、lj99510 ☆、第271章 吸血伯爵(2更1) 这样的黑暗里,任何人都会眼睛一时不适应。她若不是有过从前的那段经历,她恐怕也很难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视物。可是就在这样的黑暗里,皇甫华章却从容淡定而来,步履依旧是他一向的优雅不迫。 时年看见了,便立在原地,放弃了逃避。 只迎向他瞬。 而她这样微妙的反应,在这样的黑暗里,却也金属都落进了他的眼底。 他走到她面前,垂眸,在黑暗里四目都闪烁着奇异的光华,彼此相望。 他便笑了,伸手去抚她的面颊。 她闭上眼,没有闪避。 他掌心的纹理在她面颊上摩挲。那些细致的、凹凸的纹理,仿佛印着时光的痕迹,无声唤醒尘封的记忆。 深深吸气,再深深吸气。时年仰头在黑暗里去寻找他的眼睛:“先生,果然是你。鱿” 他笑起来,将手掌从她面颊拿下来,转而捉住她手腕,伸出指尖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是我。” 一股巨大的浪潮铺天盖地而来,时年难以具体分辨那究竟更多是喜悦,还是悲伤。 鼻尖儿随之酸了,她伸手去试着握住皇甫华章的手,轻颤:“先生……终于找到你。” 皇甫华章轻轻叹息,伸臂便将时年紧紧拥在怀里。 他的动作和姿态优雅依旧,可是这一回却加了重重的力道,将她紧紧锁在怀里。他的下颌也抵住她的发顶,上下左右将她重重包围。 “是我,是我。” 时年攥紧他的衣襟,悄然落下泪来。 “先生你怎么才来?那四年里,你都去了哪里啊?” 皇甫华章眼睛也湿了,“对不起,我来晚了。四年前我送你离开,地堡里就发生了大爆炸。我被震晕了,醒来已经是在M国,是我哦的手下们设法将我偷渡回来。你明白的,以我的身份,彼时不宜被中国警方知道。” “我彼时得了脑震荡,身上也有二度烧伤……我没办法说服医生离开医院去找你。而且我手下的团队也是护卫我心切,为了能让我暂时放弃回去找你的念头,他们给我打针,让我昏睡。” “等一切都好起来,已是两个多月后的事。我终于可以上网,才在中国的公安网上查到那件案子的后来……才知道你父亲竟然因公殉职。” 他深深吸气,“去查你的下落,开始怎么都查不到。我才意识到有可能是中国警方将你和伯母的身份信息隐藏起来……我不肯放弃,就叫我的手下全球去查。可是我却怎么都没想到原来你竟然来到了M国,就在我身边。” “可是当我终于再发现你的时候,你竟然已经是向远的妻子。我故意走过你身边,你竟然完全都不认得我了。我不甘心,也曾经悄然跟踪过你,比如在瀑泉镇那间华人超市,我为了能在结账的时候排在你身边,我甚至是胡乱抓了商品就去结账——有一次我抓的竟然是女士用的卫生用品——我笨拙地想与你搭讪,可是你却都没来得及抬头看向我的脸,就急匆匆举起你戴着婚戒的手,让我看你的婚戒,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 时年忍不住惊呼:“天,先生那竟然是你?我怎么都没想到!” 怪不得彼时他对她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他用那样隐晦的方式想要唤醒她的记忆,却被她认成是搭讪。 他狼狈地笑,“不仅如此,还有曾经的那四年。开始你跟向远感情看似很好,我即便出现在你身边你也不认识我,我也只能默默地远远地看着你;后来向远开始出问题,开始彻夜不归。我不放心你,只能在那些夜晚开车到你家门外去,就在那条街上陪着你。有时候实在想你了,就打个电话给你。只是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来介绍我自己……无奈,我只好一声不发,只听听你的声音。可是显然我的那些电话反倒吓坏了你,这便让我就更不敢轻易走到你眼前、走近你的生活,只能再退后一步,远远地等着你。” 时年心跳如鼓。 “原来,那些电话竟然都是你打来的?天,我真的以为是有人心怀恶意。”仰头深深凝望着他。眼睛已经越发适应了黑暗,即便在这样的黑暗里也能看得见他的神色:“先生,真是对不起……” 他拥紧了她:“怎么能轮到你来说对不起?要说,也该是我来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被卷进四年前那件案子里;而你的父亲也不会为了救你而因公殉职。这一切都是我亏欠你的,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够补偿你。” 时年垂下头去:“幸好我们终于能找见彼此。” 他的心便一荡。 她接受了,她全部都接受了…… 她柔软地就在怀抱里,他几番小心压制着的渴望便倏然越过堤防。 他浊重地喘了口气,低低垂下头去找准了她的唇。 他修长的身子将她轻易覆住,压在墙上。 他的姿态霸道,可是他却还是一如他平素的优雅,把握住了力道,没有将体重都 压在她身上。 时年的脊背贴紧墙壁,指尖刮过昂贵的壁纸上奢贵的纹理。 她挣扎在抗拒与不抗拒之间,电光石火之间脑海中翻涌过无数种推理的可能。 终究,她还是放弃了抵抗。弓起的手指放松,颓然贴紧壁纸,将掌心的纹理贴住壁纸的纹理。 缠成一朵花。 他的唇扫过来,他却还耐心地先吻过她的面颊和耳垂。 他贴在她耳边耐心地呢喃:“……今晚,我们又重新拥有了一个家。” 他双手左右贴住她的颈侧,耐心地游弋:“我从小就没有家。小时候生活的是外公的家,不是我的家。因为我的蓝眼睛,外公一见我就满脸的厌憎……现在生活的佛德家,同样不是我的家。我是生在夹缝里的人,各自只拥有他们肯承认的一半的血统,我从来都是不完整的。” “可是,念,现在不同了。尤其今晚,我们一起陪着伯母用晚餐。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念,是你真正给了我一个家。” 他的语声轻轻飘落,他的唇终于压了下来。 他的唇与她的贴在一处时,他身上那股清凉的古龙水清香铺天盖地落下,像是迷雾里的檀木,散发着叫人迷惑却又痴迷的香。 这一刻,时年的掌心死死贴住壁纸,深深地闭紧了眼睛。 他耐心地吻着她的唇,耐心地等待她的抗拒松弛下来。 她也将所有的挣扎都碾碎在掌心下,唇却保持着轻颤着的松弛。 他终于一声粗重喘息,全部地将她的唇掠夺…… . 黑暗里,喘息缠绕,如她掌心下的那些幽暗潋滟的花。 他一点点冲开他从前的优雅和从容,一点一点变得炽热而急切。 唇一遍一遍的碾轧,却终究再也不能满足他。他低低嘶吼着,修长的指尖穿进了她的领口…… 时年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喘息声里,听似也同样地意乱情迷。 她嘤咛着恳求:“先生……别。” 他身子向她碾压下来,激凸起灼热的渴望:“为什么呢,嗯?我的小姑娘,你忘了曾经的地堡里,我们早已如此亲密。乖,别怕。” 时年深深喘息,却是娇怯地微笑:“先生……此前还说自己全无经验,还要我来教你;原来是先生忘了曾经么?” 他略微惊讶,随即笑起:“嗯,也只跟你在一起过……我的小姑娘,别让我再忍耐。今晚不管是你教我也好,还是我来教你也罢,总归我们一定会完美。” 时年细细碎碎地喘息:“……先生,等,等我们订婚之后。好不好?” 她说着,潸然泪下,踮起脚尖将泪湿的面颊贴紧他,让他感知到她的悲伤。 “从前跟向远的那次婚姻,许多事我都来不及自己决定。我觉得这一生已经有了瑕疵,对不起爸妈。所以这一次我想……走回传统的路上,不再轻率交付我自己。先生,你肯等我,你愿意陪我么?” 皇甫华章身上激亢不已,面上却印满了她的泪。 那么凉,一点一点让他身上的火降下温度来。 他深深吸气,将手从她领口抽回来,将她的领口妥帖摆好。 却还是再低哑嘶吼了一声,将她重新压回墙壁上,再度深深吻了下来。 唇舌那强烈的掠夺,再不是从前那个优雅自制的皇甫华章。 他是狼,是潜行黑暗的吸血伯爵。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272章 公开恋情(2更2) 也许是昨晚拥有了完整的家的感觉太好,或者是因为时年说的“订婚之后再亲密”的话起了催化作用,或者是昨晚的亲昵给了他信心。翌日一早,皇甫华章便穿了郑重的燕尾大礼服,立在走廊里。 许心箴和时年起身,开门看见的便是这样隆重其事的皇甫华章。 浅金色的阳光透过牙白的纱帘筛进来,落在昂贵的猩红色过道地毯上,漾起一片梦一般的轻雾瞬。 时年愣怔:“皇甫,你这是?” 皇甫华章含笑向她点头,远远伸手过来。 她不知何故,怔怔走过去。他捉稳了她的手,朝呆住了的许心箴,忽而单膝跪倒。 “伯母,请求您将您珍贵的女儿交给晚辈。晚辈会终此一生,全心全意爱她。” 时年惊得无法呼吸。 许心箴也仿佛半天没反应过来,倒是刘太先呵呵地笑起来,在许心箴耳边柔声细语给解释:“这是皇甫先生在向时年求婚吧?鱿” 许心箴这才睁大了眼睛,定定望皇甫华章:“是……求婚么?” 皇甫华章含笑望住时年,“伯母,求婚是向念念。只是在向她求婚之前,我要先求得您的允准。因为这样珍贵的女儿,是您25年含辛茹苦抚养长大。只有先得到了您的允准和祝福,我才能继而求得她的首肯。” 许心箴的眼泪忽地就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簌地掉落了下来。 “妈……”时年心疼,连忙伸手去帮母亲擦眼泪。 许心箴惶惑地抬头,四处去望:“念念啊,你爸爸怎么还没下班回来。你看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皇甫都来向你求婚了,你爸他怎么也不能请一会儿假,早回来一会儿?” 这一句话,猝不及防地又深深扎进时年的心里。便连呼吸都那么疼。抬眼望去,阳光如雾,泪也成了雾。 许心箴急得双手搓在一起:“哎哟,你说这么大的事儿,他也不在身边,让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决定?如果我答应了,他要是再不满意,这可怎么办?” 刘太也心疼许心箴,揽住她的肩头:“心箴啊,时sir那么爱你,只要是你点头了的人,他又怎么会不同意呢?” 许心箴为难地盯着刘太:“都赖从前那个毛毛愣愣的傻小子,念念她爸就曾说过,以后念念谈恋爱了,那个人选总得他亲自来挑才行。若都是跟那愣小子似的,被她爸穿着警服训斥两句就给吓跑了的,他就一定不能点头。你瞧,念念她爸说得明白呀,我怎么能在他还没回来的时候,先自己就下了决定呢?” 许心箴的话将刘太也给难住。此时此刻,如何能叫阴阳两通? 皇甫华章却没急,依旧耐心跪倒在地,伸手握住许心箴的手。 “伯母,您别为难。我现在先征求您老的意见,回头我见了伯父,还会再征求他的意见。您放心,倘若伯父说不准晚辈跟念念在一起,那晚辈就一定遵从。晚辈绝不会让伯母和伯父意见相左,请伯母放心,好么?” 皇甫华章这么一说,连刘太都欣慰地直点头:眼前这位皇甫先生可真聪明啊,现在时爸爸都不在了,自然不会再说出反对的话来。 许心箴却终于如释重负,含笑点头说:“好。” 时年茫然望向母亲,心下有一刻的空白。 妈已经说“好”,她还能怎么说? 她只能愣愣看着皇甫华章近乎虔诚地单膝跪地,将额头贴在了妈的手背上。就像虔诚的教徒,将自己的全部信仰都这般托付。 皇甫华章这样大礼之后,起身,又伸开手臂将许心箴抱进怀里,温柔地说:“谢谢您……您和念念,终于给了我一个家。从此您就是我的家人,就是我的妈妈。我发誓,一生一世孝养您。” 就连立在一旁的刘太也忍不住直抹眼泪。 瞧时年还在发愣,刘太走过来悄悄扯了扯时年的衣袖:“……想想从前向家那位跋扈的太太是怎么对你妈妈的,再看看今天的皇甫先生。时年,我都你妈妈欣慰。” 在有些人眼里被弃如敝屣,在有些人眼里则被尊为至亲,这种落差,时年自然也明白。 于是当皇甫华章走过来,垂眸深深凝望她的时候,她心下也是柔软的。 皇甫华章微笑:“我知道今天一大早就求婚,也许吓着你了。念,不如我们先公开恋情;等你适应了在我身边的身份,我再正式求婚。” 他说着,俯下了身子在她耳边:“虽然晚一步求婚,可是戒指早就准备好了。念,昨晚……你该明白,我对你早已多么迫不及待。” 时年心脏巨跳,急忙向后退开一步,低低道:“妈和刘太还在呢。” 他笑着捉住她指尖:“好,我收敛。” 四人一起吃早餐。皇甫华章对待许心箴越发亲近,便是吐司被烤得略硬一点的边儿,他都掰下来先放进自己的餐盘,然后才将不软不硬恰到好处的心儿递给许心箴。 这些细节只有真情流 露才能做得这样自然,若只是故意讨好的则做不到这样的细致。时年端着咖啡杯悄然望着这一幕,心下也是百转千回。 早餐尾声的时候,夏佐无声走进来,伏在皇甫华章耳边。 皇甫华章笑了,向后退了退。 “都告诉过你了,以后有话当着小姐的面直说就行。我跟小姐是一家人,没有秘密。” 夏佐有些尴尬,随即向时年鞠躬:“对不起,是我还是有些没改过来习惯,请小姐原谅。” 时年点头微笑:“夏佐你客气了。这是你对先生的忠心耿耿,我只有敬佩,怎会多心。” 许心箴也笑眯眯从餐桌上取了个苹果递给夏佐,慈祥地说:“孩子还没吃早餐吧?来,吃吧。” 稍有点微妙的气氛,倒叫许心箴这种老顽童似的做法给化解了。夏佐两手接过苹果来,窘了个大红脸。 皇甫华章的目光便掠过那个老男孩儿,凝注时年,两人相视一笑。 夏佐平复下来才继续禀报:“……媒体记者已经到了。” 时年一愣。 皇甫华章走过来,躬身行了个绅士礼,伸手向时年。时年深吸一口气将手放进他掌心。 他便捉住,握紧,放进他的手肘,带着时年优雅下楼。 一楼客厅果然已经聚集满了媒体。时年毫不意外地看见了《深喉》的同事,也看见了《黑幕》取代了熊洁而上位的小鲵。 皇甫华章含笑环视众人:“今天请大家过来的目的是,向大家介绍我的女友:时年小姐。” 登时闪光灯亮成了一片,各种提问声纷至沓来。 时年在那一片光芒闪耀里,侧眸去望他。 皇甫华章含笑回望,柔声说:“我爱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 香港。 因为时差的缘故,汤燕卿护着孟初雁下车,避开媒体走进酒店的时候,已是灯火阑珊。 来采访的媒体,素质有参差不齐;来酒店门口等候偶像的粉丝,也什么人都有。 因为孟初雁天生的天真与妩媚于一身,所以有些无聊的周刊来只为趁机拍孟初雁的走光镜头;而有的猥琐男粉丝,用力冲开助理想往孟初雁身上贴,也只是想趁机实施咸猪手。 孟初雁的几个助理有些应接不暇,多亏汤燕卿在,一臂护着孟初雁,另一只手便左右开弓,狠狠扇了一个已经挤到近前来的猥琐中年男;更是趁乱,脚底下微微一个绊子,便将恶名昭著的某周刊狗仔绊倒在地,不偏不倚,对方的镜头摔碎在了地上。 而做着这些的他,面上依旧一脸的笑意。 自然,多是坏笑。 终于成功将孟初雁护送进了大门,交给骆弦声。汤燕卿这才松了松肩膀,却一扭头,就看见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一个娇小的妇人正双眼冰寒地盯着他。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脸上的坏笑便都绷不住,垮了下来。 骆弦声也远远瞧见了,赶紧凑过来低声道:“三婶好像表情不大对。我看我还是先不过去了,我送朱迪上楼,回头我再请三婶吃饭哈。” 汤燕卿也没急着过去,立在原地,目送星空的员工都消失在电梯里。这才深吸口气朝沈宛走过去。 十步之外先谄笑,走到近前忙拥抱。 “哎?这位绝世大美女是谁啊?我不是眼花了吧,怎么会在这儿见到?” 沈宛却毫不客气抡起手袋来将他的两只爪子给拍开:“汤燕卿,你给我少来这套!” ☆、第273章 真的不是伤了心?(2更1) 汤燕卿好说歹说,还是将沈宛哄回了房间。 沈宛进门,踢飞了高跟鞋,便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我来这儿怎么不行了?我是在陪你爸爸进行巡回演讲,可是你爸爸却也从来都没要求我要放弃个人的事业,只当他背后的女人。所以我说什么时候要暂时离开他的团队,就能离得开!更何况我的公司总部就在香港,我回来这里还用跟你报备么?” 老妈一发飙,燕七就没辙。 燕卿赶紧再上去抱住母亲撒娇:“好好好,又是儿子说错了话。” 沈宛掐腰喘了两口气,从手袋里掏出几份报纸和周刊都摔在儿子面前,“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鱿” 都是汤燕卿跟孟初雁的绯闻。照片里汤燕卿高大英俊,孟初雁小鸟依人,虽然照片都是在夜色里,却也能看得出两人亲昵的态度。尤其,汤燕卿对孟初雁的姿态满是回护。 “呃,”汤燕卿垂下头去:“她叫孟初雁,是小声旗下的艺人。” 沈宛一声冷笑:“燕七,你是汤家的孩子,你若想玩儿小明星,我这个当妈的也可以跟陶Z他妈厚脸皮,说你有这个资本!可是你从小到大何曾做过这样荒唐的事,又有哪个只靠脸蛋儿和演技的女孩子能入得了你的眼?你要是荒唐你早就荒唐了,不会等到27岁‘高龄’了才忽然开窍!” 沈宛平素娇小温柔,对儿子更是十足十的慈母,可是她终究也是商场上的女强人啊,真的发起飙来,骂人那叫一个字一个钉,连一向自诩脸皮够厚的汤燕卿也抬不起头来。 半晌只能咳嗽:“妈,您没陶Z他妈脸皮厚,你儿子我也不是都快50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年轻不懂事’。” “那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沈宛抱起手臂来,分明一副“今晚没那么轻易完事儿”的态度。 汤燕卿垂下头去,目光绕着房间四周绕过。随即抬头,厚颜一笑:“孟初雁是孟初雁,又不是别的小明星。我那些年都不屑小明星,也只是因为她们都不是她。儿子‘守身如玉’这么些年,说不定也就是等着她出现呢。” 沈宛今晚上也不准备继续扮演慈母的角色了,不等儿子说完,伸手就去拧儿子的耳朵:“还守身如玉?汤燕卿你连这话也说得出来,我这当娘的都替你寒碜!” 汤燕卿捂着耳朵哀叫:“哎呀我的亲妈呀,手下留情。要不儿子明天出门就得被人叫二师兄啦!我自己没事儿啊,别回头逻辑关系一牵连,您就也成了二师兄他妈了!” 沈宛只能松了手:“还不说实话?” 汤燕卿捂着耳朵,一副委屈相:“这就是实话。” 沈宛又掐腰盯了他半晌,然后又从手袋里又抓出一张报纸拍在他面前。 “你以为你跑到香港来了,我就猜不透你是因为什么才闹得这么荒唐的?汤燕七我告诉你,你瞒不过我!” 报纸摊在茶几上,套彩印刷的图片在灯光下格外艳丽夺目。 照片里是皇甫华章穿着正式的燕尾大礼服,含笑偏首望住身边的女子。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从眼神到肢体语言全都写满了浓情蜜意。 背景是他那座真正古董级的古堡,前景则是一片闪耀成星河的闪光灯。 配发的文字用了特大加重字号,是转述他与她的一句私语:“我爱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他握着她的手在媒体面前公开恋情,而她低低垂首含羞立在他身畔。虽然看不清面上神情,可是那肢体语言却是写满了娇羞——没有抗拒。 他便笑了,用力挑高唇角:“哟,大新闻啊。回头我也得发个短信给大表哥,恭喜他。好歹也算是咱们家的姻亲,礼数上不能缺了。” 这前后的瞬间,沈宛眼睛一眨没眨地盯着儿子,想将他所有的反应都收归眼底。可是她却发现,孩子真的是长大了,方才那一瞬间她虽然从他的眼中读出了寂寥,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失望。 沈宛心下便不由得代位伤感了,她叹气摇头:“礼数上不能缺?我就担心你这孩子是缺心眼儿了。汤燕七,你倒是跟妈妈说说,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了,你跟时年本来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说散就散了,而且人家现在已经跟皇甫华章公开恋情了呢?” 汤燕卿垂下头去,避开母亲的目光,只捉住母亲的手:“妈,这世上凡事总要讲缘分。也许我跟时年缘分还不到,所以就不能在一起。” 沈宛横着汤燕卿:“如此说来,你是跟孟初雁的缘分到了?” “是呗。”汤燕卿笑笑:“这世上所有的遇见,都自是有缘。既然缘分到了就也别躲开。” 沈宛定定看着儿子。 她不是老派的母亲,不会包办儿子的婚事。她之所以这么激动,不过是担心儿子的幸福。 从前看着儿子对时年的种种,她看得出来儿子是用了心。可是……儿子在眼前的模样,当真是没有如何伤心,那她倒也只能悄然松一口气了。 她便缓下语气来,捏住儿子的手腕:“不管你怎么说,我也知道你跟这孟初雁忽然在一起了不对劲。你长大了,自己的事有自己的考量,我知道你之所以这么做必定有你的道理。只是……妈妈不希望你跟孟初雁这么草率地在一起,实则是为了赌气,是为了做给时年和皇甫华章看。” 汤燕卿垂眸点头:“妈,儿子虽然从小荒唐,可是做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您放心就好,儿子绝不会乱来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沈宛也只好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还嘱咐:“山上也有咱家的房子,别总住酒店。酒店虽然什么都方便,但总归没有自己的房子住起来舒服。” 汤燕卿嗯啊答应着,将沈宛送到门口。却见一个素颜的小女生清凌凌地立在门口的绿植边,这么看过去就像是个高中女生。不施粉黛,身上也只穿着最简单的天鹅绒运动服和纯白的球鞋。等汤燕卿和沈宛说完了话才转过来,妙目盈盈望了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一怔,急忙上前关切地握住她手腕:“你怎么来了?” 这个洗尽铅华的小女生,竟然就是孟初雁。 她有些不好意思,面颊红了红,却还是勇敢地走到沈宛面前,鞠躬:“伯母您好。” 沈宛一时也没认出来,上下打量了一圈儿才迟疑地问:“你是……孟初雁?” 孟初雁水眸素面,反倒更显得清丽动人,我见犹怜。 “有些唐突,但是既然伯母驾临,晚辈怎么也该来给伯母鞠躬问安。” 沈宛上下打量着孟初雁,忍不住轻叹口气:“孩子你有心了。” 沈宛上车离去,汤燕卿跟孟初雁并肩里在阶上目送。 车子走远了,再看不清,汤燕卿歪头来看她:“怎么知道是我妈妈来了?” 孟初雁抬头静静望他一眼。褪去铅华的女孩子,这样看上去目光反倒更加直接和清透,叫汤燕卿也无法躲闪。 她道:“你以为我是来讨好你母亲的么?其实你真是想多了。只不过因为一路上你一直在护着我,既然你母亲来了,出于礼数我该上前问个好,仅此而已。” 汤燕卿扬了扬眉:“我有表现出什么不敬来么?” 孟初雁烦恼地摇了摇头:“算了,也许是我自己过敏。谁让我们都是艺人,在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眼里不就该是这样的绿茶或者心机么?” 汤燕卿耸耸肩:“是小声告诉你,我妈来了吧。” 沈宛之前只是站在大厅里,他也没远远地喊出来,所以孟初雁不可能认得。 孟初雁哼了一声:“骆先生不是故意跟我提起,只是在电梯里说‘三婶好像不高兴’,我顺着这句话去猜,也不难猜出那就是你母亲。”她扬起眉来正对汤燕卿的眼睛:“更何况你母亲自己也是名人,而且这几个月来也陪着你父亲在电视画面里出现过不止一次了。我认得,又有什么奇怪?” 汤燕卿眯眼盯着她的眼睛,继而缓缓一笑:“是啊,我们汤家的人和事,想要逃过大众的眼光,还真是难呢。” 这话听起来有点儿自负家世的意思了,孟初雁便只淡淡哼了一声,并不热衷,自行抬步先走回酒店大堂里去了。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274章 让你生?让你死?(2更2) 中国,青城。 青城不大,车牌在这个省里是E。 这个新兴的城市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对精神生活也开始有了更高的追求,所以大剧场里每年到圣诞-新年演出季也会从国外聘请来乐队,举办“新年音乐会”。今年聘请的便是骆弦声旗下的这支小乐队,这样与国际接轨的演出也登上了当地电视台。 电视上正在播放小乐队演奏的画面。资料画面里,乐队指挥还是Father;可是演出现场的乐队指挥则是换了人。 贾天子也不由得想,这样小小的阵容变化,可能观众们根本就不会注意吧。 房门敲响,是祈修齐鱿。 祈修齐进来便眨眼一笑:“撂了。” 贾天子也是喜出望外:“这么快就招了?我还以为他是块硬骨头,咱们得啃个几天。” 贾天子亲自去给祈修齐煮咖啡,在醇厚的咖啡香气里含笑问:“祈sir用了什么法子?” 祈修齐耸耸肩:“把他关进号里,正好他室友是个有特别嗜好的。像他这种白白嫩嫩、娘里娘气的,那老炮儿最喜欢了。” “噗……”贾天子也是笑喷了。 两国警方实则心照不宣,对于罪大恶极又难啃的嫌犯,都试过这样的法子。 两人捧着香浓的咖啡,贾天子道:“他既然撂了,我想尽快带他回M国受审。祈sir,这方面的相关手续还需要你帮忙。” 祈修齐却有些不放心:“这样重要的证人,你不如先放在我这里一段时间。等你们那边都安排好了,再让他回去。” 贾天子明白祈修齐的担心。凭他们面对的敌人,倘若Father回到M国去,对方绝对有能力聘请最好的律师,或者干脆直接将他灭口。留在中国,毕竟远隔重洋,对方也许鞭长莫及。 贾天子便笑了:“祈sir的好意我自然感谢。只是祈sir也有一个误区,觉着是我们M国的案子,那案犯就一定只是M国土著,所以对中国这边就没有办法,是么?” 祈修齐闻言也是一怔,觉得后脖颈有些发凉:“难道不是?” “一半是,一半不是。”贾天子眸光放冷:“纵然拿着M国公民的身份,可是他骨子里依旧可能是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他在M国能办的事,在中国一样办得到。” . 拘留所。 狱警换班时间。 此时一位医生也从里面走出来,走到铁门前的办公室窗口签字记录时间。 下班的老警先走了一步,接着班的是新来的年轻狱警,对这位医生有点脸生。 毕竟是新人,不光是对医生脸生,实则对这看守所里所有的脸都还有点陌生。 新狱警便跟那医生客气地点了点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是哪个老号儿又借故泡病号了吧? 医生身穿白袍,在看守所走廊里白色的灯光下越发显得身姿修长。他身上的白袍倒映出一片白光来,与他的金丝边眼镜彼此辉映,形成了荧光效应,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那片刺眼的白色荧光里,倒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 “有个在押的嫌犯受了点儿伤,鬼哭狼嚎的,还以为是受了什么重伤,就来检查检查。结果,没什么要紧的。” 那新狱警就有点好奇:“没什么要紧的,鬼哭狼嚎什么?” 医生仿佛淡淡笑了笑:“就是‘后门’里被叉了根筷子。” “噗……”狱警笑喷了。 两人找到了话题,医生给那狱警点了根烟,两人靠着墙壁一边抽烟一边闲聊。 医生问:“那个家伙听口音有点洋腔。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啊给收进来,还给跟那个老号儿关一起了。” 年轻的狱警自己也好奇,翻了翻记录:“没什么要紧的呀,就说证件上有点小问题,好像哪个钢印模糊,有涉嫌造假的嫌疑吧。按说这样的没必要跟那出了名的老号儿关一起去呀。” 医生也觉不可思议:“既然关那间号房里去了,就肯定还有别的事儿。他后来招出别的什么来没有?” 狱警摇了摇头:“没听说啊。就是证件那么点小事儿也犯不上正式提审的,所以我这边连提审记录都没有。估计是没别的事儿,关过48小时,查清楚了钢印的事儿就给放了。毕竟是外籍,别整出别的事儿来还麻烦。” 医生听完便也点了点头:“是这样啊,那就没事儿了。”说完将香烟踩在脚下,碾灭了:“你先忙,我下班了。” 医生修长的身影披着荧光,一路从看守所的长廊里消失而去。 . 这一前一后的事,贾天子不知首尾,新来的狱警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可是Father自己确实心知肚明。 跟中国的警察交了口供,随后那医生来给他检查,这两件事看似没有必然的关联,可是却微妙在前后的时机上。 倘若医生先来的,那他就就绝没机会交出那 份口供了; 而反过来,既然他交出了那份口供,就决不能叫那医生知道。 ——当那医生走进来给他检查,甚至不用听那医生多问什么,只凭他那修长森然的气质,他就已经知道这个医生实则是谁派来的人! 那个人派医生来,也还是不能确定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被中国警方拘押,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开了口,于是只是来探消息罢了。 虽然现下那医生也还是不知道,可是当翌日一早听说M国警方要将他押解回M国……他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如果还没给出那份口供,兴许他还有活下来的机会;而一旦回到M国,若是被警方公布了那份口供的话,那他就死定了。 只要那个人说要让他死,就不论是警方的特别证人保护,还是其它的什么手段,他都一样逃不掉的。 于是跟贾天子一起登上了飞机开始,他便各种不老实。贾天子觉出他不对劲,格外加了小心之外,却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了。 为了保证稳妥,贾天子还是趁着飞机起飞前的时间向青城警方发出了请求协助的信号。 祈修齐一听便知道这其中必有缘故,便致电分局领导主动请缨。虽然刑警队长的工作,局里也是一天都离不了,但是好在只是一趟押解,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就到了。分局领导看在是国际合作的面子上便答应了下来。 祈修齐登上飞机,跟贾天子对了对拳头,两人一左一右在Father的身旁坐了下来。 见是祈修齐亲自来陪同,贾天子心下稍定。 祈修齐示意空乘将机舱门帘拉上,整个头等舱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飞机起飞,贾天子才稍微松了口气,俯身绕过Father,朝祈修齐笑笑:“这次亲自陪我们走一趟,是因公,还是因私啊》” 本来只是一句简单的打趣,没想到祈修齐竟然一本正经地红了脸。 贾天子讶了讶,忽然有点后悔自己这么问出来,倒将实情给刺破了。这回去可怎么向汤燕卿交差。 祈修齐倒也坦率,咳嗽了声便道:“其实我也一直都放心不下师娘和师妹,只是公职身份没办法自由出国,不能去看她们。既然这次也算因公出差,正好可以去看看她们。看见她们都好,我才能放心。” 贾天子像个无心却犯下过失的孩子,听了便更是有些如坐针毡。等回去了汤燕卿若问起,这个中国的阿sir怎么有机会来M国看时年的……到时候他也只能承认是他请求的。 贾天子面上这神色,祈修齐是何等敏锐的人,便瞧出来了。 飞机平飞,空乘该来送饮料。只是头等舱的情形特殊,空乘便没敢进来打扰。祈修齐起身掀开门帘走出去,隔着帘子跟空乘低低耳语。空乘笑容甜美地推着饮料车走进来,一视同仁对着三人,并未因Father的情形而有任何的恐惧和歧视。 “三位先生,请问需要什么饮料。” 贾天子看了祈修齐一眼,祈修齐便也对Father说:“要吧。” Father要了橙汁,贾天子和祈修齐只要了水。 Father喝完就困倦了,头歪在靠背上昏睡过去。 贾天子朝祈修齐扬了扬眉,祈修齐放下水杯点头:“让他好好睡一觉,别惹事。” 贾天子便笑起来:“也对,省得一路上咱们还得提心吊胆。”索性再望过去:“他能睡,咱们两个却连眼皮都不能合。那聊聊天吧。” 祈修齐笑了:“贾sir脸上写的分明是:来八卦吧。” 贾天子出声轻笑:“……反正也被你看穿了。就聊聊你跟时年呗?” ---题外话---【明天加更~祈修齐好像前头有显示成“祁修文”的了,系统不让作者自己修改,大家海涵哈。“祈修齐”,用的是“齐家修身平天下”的意头,大家记着这个哈~】 谢谢蓝的红包,15007275749的鲜花; 3张:好多鱼、辛西娅、烟染倩兮; 1张:休闲看看、xdc1995918、 ☆、第275章 高空截杀(5更1) 祈修齐闻言扬了扬眉:“为什么?” “呃……”贾天子反倒被问住。身为警员,不论是哪个国家的,都一定有天生的警惕。也都怪他之前太刻意。他便尴尬笑笑:“我也有点困,不说点儿有意思的就该睡着了。” 祈修齐失笑,却摇了摇头:“看贾sir的样子好像对我师妹很好奇,也很熟悉。不如贾sir先给我讲讲是如何认识我师妹,以及为什么对我师妹这么好奇吧。” 贾天子心下悄然吐一口气:好嘛,祈修齐反客为主,开始对他进行拷问了。 从中国到M国,要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且这趟航班还要跨夜。如此漫漫难熬,两人便打开了话匣子鱿。 贾天子将如何认识时年,以及时年离婚前后的事情,拣不涉及案件隐秘的给祈修齐讲了。祈修齐捏着水杯,一路上都没顾得上喝一口水,只认真地听着。贾天子讲述的过程里,祈修齐几乎都没有出声打断过,中间间或点头微笑,黑瞳里绽放出耀眼的光华。 有这样的听众,按说贾天子应该讲得很高兴,可是……他反倒是越看祈修齐的反应,越心惊了呢瞬? 祈修齐这反应,这眼神儿,这走心的微笑……贾天子反正是更后悔自己将祈修齐带上飞机来了。 这一段旅程,他是主讲,讲得口干舌燥;再加上心下的不平静,就让他口干舌燥的感觉更严重,于是一路上总是忍不住喝水,再喝水。 他知道若是汤燕卿在这儿,一定会清傲地给他行为分析,说他这样高频率地不断地喝水实则是在掩盖自己的心虚。是因为丧失了对自己言行局面的控制,已经说出口的话收不回来了,才会这样惊慌失措。 飞机在午夜时分到达中转站的时候,他终于也讲完了,歪着头冲着祈修齐不托底地笑:“我都说完了,该你了。” 其实论押解犯人来说,是比较忌讳这样需要中途中转停靠的航班。因为这会增加了途中的变数,无法控制中途上下航班的旅客的身份。可是青城终究是小城,从它那边起飞的国际航班大多不是直达,需要中转。这样的客观情况也由不得他们挑选。 于是祈修齐没急着回应贾天子,倒是自己先放下水杯,警惕地起身先到帘外去看看。 好在这已经是午夜了,选择这个时间上飞机的人并不多。祈修齐在前后机舱绕了一圈,跟空乘聊了几句,问清是哪几个人新登机,而且查看了乘客的资料,并未发现异常,这才放心地走回头等舱。 都要进舱了,他下意识外头看了看负责头等舱的空乘,却发现已经不是之前那段航程的空乘了。 其实说起来空乘的身高、相貌、发髻、化妆、制服都几乎一模一样,冷不丁看过去都有脸盲症。况且之前祈修齐也只是跟那空乘说过一两句话,而且出于礼貌也没敢盯着人家仔细看,所以就算是以刑警的眼力,祈修齐也是要再前后又看了几眼,才能确定是换人了。 他手都已经掀开了舱门帘,却还是停住,将门帘又落下,两手插在口袋里,与那空乘搭话。 “之前那位空姐呢?该不会是到舱门口去接乘客了吧?” 空乘朝他职业地微笑:“不是的先生。她下班了。” “下班?”祈修齐便一蹙眉:“这是中转站。你们空乘也从中转站下班的?” 那空乘依旧职业地微笑:“是的先生。” 说话间飞机已经重又起飞。 祈修齐再设法跟空乘搭话,可是对方始终都是保持着这样职业的微笑,不多说一个字。祈修齐蹙眉,掀开门帘回到机舱。 Father已就睡着,就连贾天子也扛不过困倦睡着了。 祈修齐坐下来,将前后的思绪整理了一下,便突地一皱眉。 他急忙伸手绕过Father去拍贾天子。 虽然与这位来自M国的同行相处不过几天,可是祈修齐却也能看出对方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警员。而押送重要的证人,又是在这样的公共交通工具上,以贾天子的职业认知,就是再困也不应该在只有他自己和证人在一起的时候睡着了呀! 果然祈修齐拍了几下,贾天子还没醒转过来。祈修齐心下狠狠一惊,解开安全带绕到贾天子那边去,用力拍了几下,贾天子这才大梦方醒,睁开迷蒙的眼望着他:“祈sir,怎么了?” 看祈修齐目光严肃,贾天子便一个激灵坐直了:“难道,我方才睡着了?” 祈修齐没说话,只简洁点头,便连忙回到Father身边去。 给Father用的药量是他亲自掌控的,所以Father现在还在昏睡是正常的。可是祈修齐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在探了Father的鼻息、颈动脉的脉搏之后,还是翻开Father的眼皮查看。 贾天子见状知道不对劲,急忙也上手跟着一起查看。边看腕表来数Father的心跳。 忙活了一阵祈修齐和贾天子四目相撞,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愕。 祈修齐霍地起身掀帘走到空乘身边:“通知你们机长,飞机需要紧急降落。” 空乘一脸的惊愕:“……可是先生,飞机已到公海,附近没有合适的降落地点。现在只能等飞机抵达M国西海岸……” . 这样的夜晚,汤燕衣也跟关椋在忙碌着。 自从小哥跟孟初雁的绯闻传起来,汤燕衣便只觉自己时刻行走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不止是在局里,便是在家里,大家也都是在悄然中打量着她的反应。 就连爸妈,这些天也有些对她欲言又止。 她明白,是大家都知道她对小哥的心思,担心她得知小哥跟孟初雁的绯闻之后会有过激的反应。 她反倒沉静下来,对此什么反应都没有。 ……纵然心里压着千斤,她很委屈很想质问小哥究竟为什么,可是她却也都生生地忍了下来。 她索性坐下来埋头去查孟初雁的资料。 她想看看这个小明星究竟有什么是值得小哥这样忽然就沉了下去的。 可是她自己查了几天,竟然没有什么太有价值的收获。 原因也很简单,现在摆在台面上的艺人都没有太多的私生活,她们的生日、星座、喜好、社交网络账号……都是众人皆知的。所以她查到的这些都几乎是全体网民早已经知道的了。 可是与此相伴而生,明星们看似全都公开了自己的相关资料,却也实际上一定有“光明背后的阴影”。无论是明星自己,还是经纪公司,一定都会在艺人出道之前便将他们彻底洗底,将从前那些见不得光的黑历史都洗掉;或者将有些隐晦的事件用另外的方式来解读,文过饰非。汤燕衣知道孟初雁一定也是这样,可是那些被可以洗掉或者隐瞒的历史,却是她一时间从常规渠道所无法查到的了。 这样的时候,关椋的形象就格外高大起来。 于是在汤燕卿陪伴孟初雁去亚洲巡演、将绯闻越来越推到风口浪尖的这些天里,汤燕衣则干脆遁入关椋的电脑室,避开外面的世界,只跟关椋一起在埋头搜索。 对此关椋也还是悄然给汤燕卿打过电话沟通过一下。本来是想给汤燕卿做个提醒,别回头汤燕卿知道汤燕衣在查孟初雁再不高兴了。却不料想汤燕卿听了非但没不高兴,反倒扑哧儿一乐。 关椋那一刻吓了一跳,以为汤公子这是怒极反笑,于是急急忙忙替汤燕衣求情。 汤燕卿笑过却幽幽地说:“你别替小衣担心。我不会跟她生气,我反倒希望由她来查。雀儿你懂的,女人查情敌的时候会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侦探。在这方面咱们男人都得甘拜下风。” 关椋听着便觉着有些微妙,试探着问:“……听汤sir你的口吻,好像倒是期待小衣去查这位孟小姐?” 汤燕卿咯咯一乐,反问了一句“你说呢”,便挂断了电话。 关椋虽然没完全问出底细来,可是心下也是仿佛有光点儿一亮。于是汤燕衣接下来要查孟初雁的任何事,他全都全力配合。 房间里光芒幽暗,只有显示屏上的彩光叠印在汤燕衣的面上。 她起身抱住手臂:“……还是查不到她高中以前的资料?奇怪了,就算经纪公司洗底,也不至于把当初的资料全都毁了吧?” 关椋又查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汤燕衣坐下来,阖上眼帘片刻,忽地睁开眼。 “那就是我们都错了。那些资料不是被毁了,而是她根本就没有那些资料。” ---题外话---【今天5更,稍后第2更~】 ☆、第276章 没有过去的女孩儿(5更2) 关椋一怔:“人生在世,怎么会有人没有高中以前的资料?” 汤燕衣掠他一眼,却没解释,直接吩咐:“检索全境的儿童福利院,将孟初雁的照片交叉比对儿童福利院所有收入该年龄段的亚裔女孩儿的照片。” 关椋也豁然开朗:“对啊!”说着十指翻飞,迅速检索。 检索结果的窗口一个一个地在屏幕上打开,随之跳出一张张稚气的脸庞。 因为时过经年,还要将孟初雁今日的相貌与那些稚气的照片做仔细辨别。汤燕衣便扑到电脑前,紧盯着那些照片。 关椋一时闲了下来,便歪头去看她鱿。 汤燕衣聚精会神去对比那些照片,却还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来警告:“什么也别问!” 关椋只好叹口气又转回身去。 他知道汤燕衣不是汤家的血脉,是在素昔刘因公受伤确定了不能再生育之后领养来的。所以他想问的是:“你能这样快想到孟初雁没有资料是因为她可能是被领养的孩子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你想到了你自己?” 可是这话从来都是汤燕衣心中的一根刺,他不敢轻易问出来。汤燕衣的反应也是印证了他的担心。 其实……他真的很想知道汤燕衣的过去。他想告诉她,他真的不在乎她究竟是不是汤家人,他只想知道全部的她、真实的她。倘若童年的经历对她来说是一个疮疤,他也想看清楚,然后,帮她治好。 汤燕衣却在看完了所有的照片后,黯然抬眸:“没有。” . 关椋闻言也炸了:“怎么会没有?难道我们又错了?” 汤燕衣却摇头:“不,我们未必错了。只是她不是从正规的儿童福利院出来的,也许是私人的保育家庭曾经收留过她。十几年前,那些家庭往往没有正规合法的手续,他们所照顾的孩子得来的渠道有的也黑白都有。” 这答案虽然从推理上来说可以站得住脚,可是实际上跟没有答案也没有什么分别。 关椋凝视汤燕衣的眼睛:“那你还想继续查么?” “当然查。”汤燕衣毫不犹豫。 关椋垂下头去:“可是若继续查寻下去的话,咱们有可能无法可依。孟初雁既不是任何案件的嫌犯,又不是任何案件的受害人,所以我们身为警员就不能随便去查她的底细。更何况全国星罗棋布那么多的私人收养机构,我们想要去查,就必须得师出有名,甚至需要搜查令。可是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 汤燕衣心上也是灰蒙蒙一片。可是关椋的神色却吸引了她的目光。 关椋在说上面这一篇话的时候,虽说语气也是担忧的,可是他的眼睛分明平稳沉静。 汤燕衣便嗤了一声:“你心里早有主意了,赶紧说。” 关椋咬了咬唇:“……其实只是一个建议。” “说!”汤燕衣不耐地白了他一眼。 关椋搓了搓手:“我的意思是,有时候咱们警方不方便调查的事,有一类人却可以继续做。他们的身份比咱们更方便,而且他们比较不会遭到受访者太大的反感。” 汤燕衣冷笑一声:“你别告诉我是私家侦探。拜托你关sir,私家侦探许多做法是受到本州法律限制的。更何况,若将来被翻出是警员找私家侦探来协助办案,那警局以后就不用存在了,市民都去找私家侦探好了。” 关椋尴尬地笑:“小衣……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蠢么?” 汤燕衣咬住嘴唇,半晌,回过头去:“抱歉,算我没说。” 两个人之间冷却下来,汤燕衣死死盯着屏幕,再不回头来。 关椋悄然侧眸凝望着她的侧脸,只能悄然叹息一声,放开手中的鼠标和键盘,转着电脑椅重又凑到她身边。放柔了嗓音,挂上一脸的笑:“……小衣,其实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跟记者合作。” “记者?”汤燕衣的眼中也倏然闪烁起火花,却随即又熄灭下去,她警惕地盯住关椋:“你想说谁?该不会又是时年?!” 关椋尴尬地笑:“我就知道我说了你也不能答应,所以我才没敢说。” “可是小衣,现在时年已经是皇甫华章的女朋友了嘛……你对她还不能释怀么?” 汤燕衣深吸一口气:“你让我想想。” . 因着圣诞与新年的由头,“与汤家有关的女人们”也办了场聚餐。 说是与汤家有关的女人,这其中就包含两个群体:汤家的女人、曾经或者可能成为汤家女人的女人们。 汤家的女人包括汤家的四个女孩儿、沈宛和素昔刘两妯娌; 曾经或者可能成为汤家女人的女人们则包括:霍淡如、安澄、时年。 九个女人汇集到汤家在山间的别墅,避开工作和那些男人们,单独办了这场聚会。 攒这个局的实则是沈宛。从沈宛的层面来说,最不好邀请的自然是霍淡如 ,于是她是最先给霍淡如致电相邀。没想到霍淡如没有一口回绝,反倒沉吟了片刻,随即问她:“这个局算是我攒的,你给我当助手,行不行?如果你不介意让出主角的位置的话,那我就答应去;如果你怕我抢了你的风头,那就算了,你也不必算我这份了。” 霍淡如这么说,沈宛倒也一点都没意外。沈宛只笑问:“只是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这么干。” 这原也是霍淡如的一个心结,她答应了儿子要请安澄和时年吃饭,却一直还没办成。她自己有点担心要单独面对安澄时候的尴尬,便想着有沈宛这样的人在身旁,局面想来会更好控制一点。 沈宛听明白了原委便笑了,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霍淡如这般小心,为的是安澄;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时年? 女人啊,活到她们这个年纪、这个身份,实则已经没有什么真正为自己为难的了。所有的小心绸缪、不动声色,为的还不都是自己的孩子。 九个女人凑在一起,场面倒也融洽。胜在人多,再彼此不顺眼的,也都能各自找见其他人说话,不会只剩两个人面对面着尴尬。 霍淡如记着对儿子的承诺,于是今天主厨。 汤燕余本就是专业的甜点大厨师,便当仁不让也占据了另外半边厨房。 汤燕声和汤燕翦身为汤家的女儿,自然也要进厨房去帮忙。 沈宛和素昔刘两个中间人,便一边顾着帮厨房打下手,一边招待着客厅里的安澄和时年。 实则时年有些不好意思,也要进厨房帮忙的。她的厨艺虽然曾受汤燕卿打击,不过好歹摘菜洗碗什么的她还能干。只是安澄拉住了她,神色清冷地警告她:“人家都是汤家人,在厨房里一起忙活那叫天伦之乐。咱们两个算什么呀,跟人家汤家人凑什么热闹去?没的叫人家以为咱们都是心机女,等着攀附人家汤家,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安澄这样的凉薄,时年心下也是唏嘘。她明白安澄的心,便放下厨房那边的礼数,只专心陪着安澄在客厅里呆着。 若是连她都进厨房去了,那客厅里就只剩下安澄一个人了。 时年便笑:“就是,咱们就算客人吧。” 安澄便目光凉凉地瞟过来:“你跟那个皇甫华章还真在一起了?燕七怎么配不上你么?” 终究是从小的朋友,安澄虽然自己表现出来不吊汤家,可是心下还是维护汤燕卿的。 时年尴尬笑笑,索性反问:“怎么啦,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不行么?再说,汤律师怎么啦,难道就配不上安检你么?” 安澄没想到时年还敢跟她反问回来,有些尴尬地翻了个白眼儿:“无聊。” 时年倒笑了。跟安澄,她也摸索出独特的相处之道来。 九个女人里,冤家其实有好几对:霍淡如vs.沈宛、霍淡如vs.安澄;时年vs.汤燕衣;汤燕声vs.汤燕翦。只是因为安澄的性子,所以今天的局面看似最主要的矛盾只是安澄跟霍淡如之间的,于是时年跟汤燕衣见了面虽然个子也还有点尴尬,但是好歹面上的是过去了。 安澄的茶喝完了,时年起身去给她烧水,走到玄关还是撞见了汤燕衣。汤燕衣正从厨房里出来,手上还蘸着面粉,冷不丁撞见时年,面上也有些尴尬。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第277章 女人的战争(5更3) 倒是时年先打了个招呼:“嗨,Ma‘am汤也亲手准备了甜点么?那我们今天有口福了。” 汤燕衣则将双手背到身后,在牛仔裤上蹭了蹭,只淡淡应了声“哦”。 时年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便举了举手里空了的茶杯,示意要去倒茶,便走开了。 走开几步,才听见汤燕衣从后面忽然追上来的话:“……关于孟初雁,你手上有什么资料?” “哦?”时年一怔,停步回身。 “Ma‘am汤你怎么会这么问?鱿” 汤燕衣快步走到时年面前,压低声音:“别在我眼前装惊讶,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肯定早就暗中查过孟初雁的资料了!就算你跟皇甫华章已经公开在一起了,但是女人就是女人,在感情的事上都有强迫症,所以孟初雁的资料你肯定已经查过了。” 时年深吸口气,迎上汤燕衣的眼睛:“我查没查,好像也与你无关。你是警员,你如果想查尽可以自己去查,不用来问我。” 汤燕衣眯了眯眼睛:“有些事我们警方不方便查,你当记者的却可以。所以你手里应该有我没有的资料。” 时年便笑了:“那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汤燕衣深吸一口气:“从官方渠道追踪,查不到她高中以前的任何资料,我怀疑她曾有过被非法收养的经历。换言之,她有可能曾经是童妻一员。”汤燕衣紧紧盯住时年:“我的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你该听懂了吧?我现在向你要孟初雁的资料,也不是只为了私人的目的,还是为了查案!” 时年听到这里,悄然舒了一口气:“既然你与我开诚布公,那我也说句实话:实则我早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孟初雁的背景。甚至在汤sir和孟初雁闹出绯闻之前,我也已经开始注意到这个孟初雁。” 汤燕衣听到这里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 时年淡然一笑:“最早汤燕衣是跟骆弦声传绯闻,写那篇报道的就是我们《深喉》的资深娱记约瑟。因为骆弦声的缘故,我早对那篇稿子就产生了注意,由此开始调查孟初雁的背景……” 汤燕衣眼睛一亮:“你查到什么了?” 时年垂眸:“我得出的结论与你的相同,我也很担心她曾经就是童妻的一员。只是她的资质条件上佳,所以过了16岁之后虽然不再当童妻,却又以这样的形式继续为背后的主人赚钱。她的命运看似与妮莎不同,生活条件已经是天壤之别,但是事实上她依旧只是背后主人的工具,她仍然没能得回自由。” 汤燕衣悄然攥紧拳头:“人渣!” 时年抬眸:“别放过他。” 汤燕衣一把按住时年的手腕:“把你手上的资料跟我共享。” 时年想想,竟是毅然点头:“好。只是手上的这些还都是外围材料,我还需要继续补充采访。” 汤燕衣深吸口气:“你小心些。如果需要警方的帮忙,你随时联系我。” 时年笑了,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这算是我们两个合作的开始喽?” 汤燕衣烫了手一般松开:“不涉及个人因素,只是为了办案!” 或许是这二位一起在众人视野中消失得太久,沈宛不放心,从楼上找了下来,见了两人有点小小的紧张,连忙上来一手一个:“时年,小衣,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啊?” 时年明白沈宛的紧张,便淡然一笑:“八卦喽,没什么要紧的。” 汤燕衣也退后一步:“是啊,八卦。” 沈宛左右看着两人,有点哑然失笑,心说她们两个什么时候好到要一起聊八卦的地步了? 饭菜终于上桌,大家都向霍淡如和汤燕余这两位主厨道一声“辛苦了”,只有安澄抱着手肘坐在座位上,怎么也不开腔。 汤燕余自然不在意,毕竟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知道安澄的脾气;可是落在同样心高气傲的霍淡如这里,她便有些面上很是挂不住。 大家都伸了筷子,就安澄面前的筷子纹丝未动过。时年看不过,便开玩笑:“这些菜我看着都眼熟,好像是上回我请安检你吃过的吧?上次你可是风卷残云,把菜都吃光了才肯跟我聊天的。安检自己也说,上辈子是饿死鬼,这辈子见了合口的饭菜,总得先吃饱了才能安心干活儿……” 时年的用意昭然若揭,大家就也都跟着凑趣儿,纷纷揭发检举安澄小时候的吃相,用以帮时年佐证。 安澄的面上越发挂不住,便抓起筷子来,却只问汤燕余:“哪些是你做的?” 汤燕余被问得一愣:“甜点啊。我不会炒菜。” 安澄便筷子只伸向甜点去,炒菜一口都不动。 霍淡如脸上越发难看,终于“啪”地摔了餐巾,起身离去。 “你们吃吧,我吃饱了!” 局面闹到这个地步,几个同辈的不好说什么,汤燕声起身跟沈宛说:“三婶,我去陪陪霍阿姨。” 汤燕声是 大姐,当年霍淡如还是汤明羿妻子的时候,与汤燕声还有情分在。 餐桌上冷下场来,沈宛目送汤燕声和霍淡如的背影离去,便忍不住说:“安澄,你有些过分了。你霍阿姨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她的性子你也知道,她肯为你做到如此地步,你不该这么对她。” 安澄翻眼看过来:“三婶,你竟然替她说话?你忘了当初她曾经如何辱蔑你,总是明里暗里指斥你是三儿?三婶可以好了疮疤忘了疼,对不起,我却做不到!” 沈宛望了时年一眼,却是摇头一笑:“当年就算是这样的,安澄你也犯不着为三婶打抱不平啊。” 安澄抱着手臂耸起肩骨:“我没替三婶打抱不平,再说也用不着。三叔和燕七早把三婶护得妥妥的了,汤燕犀就更是对您比对她更亲近,她已经得了教训。” “我只是替我爸不值。看她现在分明是还对汤三叔耿耿于怀,不能放下,所以才直到今天还在时时处处跟三婶你抢风头。说句该掌嘴的话,您今天跟汤三叔闹别扭,她能今晚上就搬回汤三叔的床去。她既然还这么对汤三叔念念不忘,她跟我爸就不该交往!她拿我爸当什么?备胎啊!她孤单了寂寞了,让我爸来当她男朋友;可是她心里从没有一天真的爱过我爸,从没有一天放弃过汤三叔!” “安澄!”素昔刘也赶紧起身想要劝说。 餐厅的玻璃大门忽地哗啦被打开,霍淡如挥开汤燕声的手,惊愣站在门口,紧紧盯住安澄。 大家都惊了,各自想办法。 安澄却清冷一笑,仰头毫不躲闪地对上霍淡如。 “都听见了?听见了也好。想说什么?别犹豫,都说出来好了。” 霍淡如面色苍白,紧紧盯着安澄,嘴唇嗫嚅半晌,却只问出一句话:“……这话究竟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你爸也是这么想的?” 安澄冷冷一笑:“不仅是我和我爸,实则就这屋子里的人,谁不是这么想呢?霍阿姨,你对汤三叔的不离不弃,在座的各位谁看不出来?” 在座的那几位都是汤家人,谁也不好说什么。 时年一看,便起身,“安检,不好意思,我没看出来。” 安澄也没想到,气得一拍桌子:“时年,你哪边的?” 时年平静笑笑:“我哪边的都不是。实则我今天来参加这个聚会,是很不合适的,因为我跟汤sir已经……不是大家以为的那种关系了,所以今天本来不该有我的一席之地。” 时年望住安澄:“可是我今天还是来了,是为了安检你来的。因为我曾经答应过汤律师,而且我知道如果我不来的话,那你可能也不会来。所以你要非问我是哪边的话,我其实是你这边儿的。” 安澄咬住嘴唇:“你既然是我这边的,你怎么还向着她说话?” 时年叹口气:“反正今天在座的都是女人,我也不妨站在女人的视角说句话。我倒是觉得霍阿姨对汤伯伯念念不忘,不是因为她还不能忘情,她实则是卡在自尊心那道门槛上罢了。她只是不能接受,以她的优秀,为什么当年汤伯伯却舍了她而选了伯母。” 时年说着深吸口气:“真有点不好意思,在座的诸位里,只有霍阿姨跟我是离过婚的,所以我能体会到霍阿姨的心境。” ---题外话---【稍后第四更~】 ☆、第278章 该怎样才能只爱而不伤害(5更4) 说到这儿,时年怆然笑了下。 这等于是向汤家的女人们来掀开自己的不堪。 她尴尬向沈宛笑笑。 “我从前跟向远……最后的两年,感情早已由浓转淡,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曾经真的爱过他。可是尽管如此,我一样还是对情敌罗莎耿耿于怀,无法放下。一旦有关罗莎的任何消息,我还都会格外关心。这个毛病就连到了离婚之后实则还是改不了,她出车祸的案子,我还是投入了许多的感情和时间。” “所以我说霍阿姨跟我当初的情形类似,也就是二小姐方才说过的那句话:女人都会对感情这事儿有强迫症。反过来说如果霍阿姨还对汤伯伯不能忘情的话,那以她的性子就直接去追回汤伯伯好了,没必要跟汤伯伯的挚友、杜医师再在一起。” 安澄有些不甘,抱着手臂清冷地接道:“她有可能是故意跟我爸在一起,来气汤伯伯呢!鱿” 时年歪了歪头:“那也要看杜医师自己的想法。他如果是心甘情愿,那就外人谁都管不着。” “可是我不行!”安澄冷冷瞪了霍淡如一眼:“他是我爸,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当枪使!” 身为警局的新闻官,素昔刘也有些皱眉,俯身过来按住安澄的手:“澄澄,别忘了你的身份是助理地方检察官,你说的话需要合理合法。可是显然你刚刚说的这句话包含了太重的个人因素,有侵扰公民私人之权利之嫌。” 安澄则是钻进了死胡同,怎么都出不来了。“现在是私人场合,我也不是什么助理检察官,我首先是我爸的女儿!” 看情形安澄今儿这是卯足了劲儿非要闹开,不想息事宁人了。时年便也一拍桌子:“好,那咱们就问个清楚!” 她抓起手机来,拨了杜松林的号码,然后就递给安澄:“你现在自己跟杜医师问问看,他自己有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备胎,他又愿不愿意当这个备胎?” 安澄勃然变色,狠狠盯着时年:“你好大的胆子!” 沈宛和素昔刘看两人的情形,时年明显在气势上比安澄要柔软一些,便担心安澄将火气都冲着时年撒开。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准给一起动手,各自拉开一个。 时年却依旧平静地笑:“Madam刘、三婶,你们别紧张。” 她们两个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已经泄露了她们的打算。 汤燕声也心疼地上来拉住时年:“你今天已经做得够多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时年回眸朝大家一笑:“大家别被安检的坏脾气给骗了。她不是真的非要跟霍阿姨过不去,也不是非要给杜医师打抱不平……她为的是一个人。” 安澄陡然一惊,伸臂一把抓住时年的手腕:“你给我闭嘴!” 时年却摇头:“大家认识安检的年月比我还久,大家都知道她实则是什么脾气。如果她从当初就是今天这蛮不讲理的样儿,在做的各位就不会跟她成为世交,就不会喜欢她,今天也不会邀请她来。” “可是今天安检闹成这样儿,将餐桌上的气氛都给搅了,大家却还都容忍她,就正说明大家多年来是一直都喜欢她、了解她的。” “所以大家都知道,她今儿这脾气发的怪,而且就算是为了霍阿姨和杜医师的事儿,也不至于闹到这么不管不顾。” 时年这么一说,在座的都是聪明的女人,从沈宛、素昔刘、汤燕声,再到汤燕衣、汤燕翦都目露了然,抿嘴一笑,不说话了。 只有汤燕余因为也许从小都是做甜点的,性子上稍微傻白甜了那么一点,于是忍不住追问出来:“时年,你在说什么呢?” 时年便只朝她点头一笑:“算是行为分析。” “行为分析?我小哥的学术领域哦!”汤燕余也兴奋起来。 “嗯,”时年颧骨上涌起淡淡的粉红:“就是在康川大学,跟汤sir学的。” 她微微一顿,转眸望向安澄:“人都会发脾气,但是如果一个人超乎她平常的自律,莫名其妙发起很大的脾气来的话,那就不是普通的发脾气——她是在用脾气来掩盖心底的受伤和失落。” 汤燕余惊讶地望了望安澄:“可是澄姐她……怎么受伤和失落了?” 时年黯然一笑,伸手朝在座的大家指了一圈儿:“因为大家都是汤家人,就我跟安检是外人。而且我好歹还算跟汤sir有过一点交往的历史,而安检自己……则从来都跟那个汤家人保持着泾渭分明的距离。于是今天的喜庆气氛反倒会让心底的失落和空洞更扩大,让我们自己感觉被从你们这个群体里隔离开来,心下会不自觉地感觉到寂寥和孤单。” 说到这里,便连唯一没听懂的汤燕余也终于听懂了。 “……二哥哦?” 大家的目光都向安澄聚拢了过来,从之前的惊吓变成了了然,变成了疼惜。 安澄强势惯了,她不喜欢这样被动的局面,便啪地一推桌子站起身来:“时年,你多嘴!” 时年迎上安澄的目光:“安检,我一直都很钦佩你,钦佩你在法庭之上的勇敢和明亮。可是到了私人的事情上,你怎么会不那么勇敢了呢?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大家,你不希望霍阿姨跟杜医师在一起,是因为——倘若他们二位结婚了,你和汤律师就变成了兄妹,你很怕这种关系的确立呢?” 安澄怔怔盯住时年,却是踉跄一笑:“你说你看见的我是明亮和勇敢的?可是那只是我长大之后。可是霍淡如跟我爸的关系却已经有十几年了。那时候的我还只是个十几岁的中学生,我还无力去拦阻和左右什么。我除了推开他们所有人,我还能做什么,你说?” 时年心下也是一痛。 是啊,她也忽略这一点了。这一切开始的时候,安澄还只是个十几岁的青春期女孩子。也许刚对汤燕犀有了朦胧的感情,便早早就撞破了霍淡如和杜松林的关系。残酷的现实便会压抑那刚刚萌生的情苗,让她在惶然无措之下,选择最简单的方式——推开汤燕犀,也推开霍淡如。 虽然现在已经长大了,但是十几年早已习惯了的思维定式已经成型,再也摆脱不掉了。 时年点头,朝安澄微笑:“你可以的。比如就像现在一样,将你的心里话都说出来。” 时年温暖地转向大家:“瞧,大家都听见你的为难和恐惧了,可是他们没有人笑话你,更没有人因此而看低你。” 沈宛马上点头:“……是啊,傻孩子。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们大家谁会看不出来你跟犀犀的感情?犀犀十几年来从不肯谈恋爱,连相亲也都不去,为的又是谁?” 霍淡如则转眸惊愕地望一眼时年,最后将目光落回安澄面上来。 霍淡如没有想到,自己身为专业的心理医师,可是这一刻却是被时年那个年轻的孩子将一切都分析开。 她深吸口气,“澄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也请你不要小看我。是,我也许是个不靠谱的母亲,我的儿子还是在沈宛身边长大,现在对沈宛的感情比我这个亲妈还深……可是澄澄,你觉得我至于是那么自私的母亲,能为了自己的所谓幸福而不顾儿子的幸福么?” 霍淡如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这些年之所以对你爸爸若即若离,分明在一起了许久却不肯公开,更不肯接受他求婚的原因——就是因为你和燕犀,我就是不想为了自己而毁了你们两个的幸福!” “淡如!”沈宛伸手过去搭住霍淡如的手腕。 霍淡如却摇头:“澄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跟你爸爸,这一生永远都不会结婚。而且,我跟你保证,只要你承认了与燕犀的感情,只要你们决定要交往了,我就一定会彻底从你爸爸的生活里抽身而去。为此我可以离开本城,甚至离开M国。我现在就可以跟你发誓!” 安澄一怔,定定望住霍淡如,说不出话来。 时年的手机却在这一刻忽然响起来。她连忙去接听,却是警方打来的,问她是否认识一个叫祈修齐的中国人。 时年听语气不对:“认识的。请问,他怎么了?” 对方一派严肃:“他涉嫌谋杀。请你到警局来一下。” ---题外话---【稍后第五更~】 ☆、第279章 时间,默默等待(5更5) 时年冲到警局的时候,贾天子已经在门外等她。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贾天子带着时年一起往里走,一边扼要介绍。 时年便一愣,伸手扶住墙壁:“你是说Father死了?” 贾天子凝注时年,点了下头。 时年下意识回眸望向办公室、汤燕卿的位置:“那……他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没回来么?鱿” 贾天子心下也不是滋味:“……他四年没休过假了,就连周末也都在警局加班。所以四年的假累计起来,会很长。” 时年垂眸苦笑:“我明白了。” 走进隔离室,祈修齐一脸尴尬迎向时年。 “我这人也自诩挺聪明的,可是一遇见你,却总叫你看着我这么蠢的一面。” 贾天子没跟着进来,只在门口朝祈修齐点了个头,示意他在门口亲自守着,让他们两个放心说话。 时年坐下来,盯着祈修齐:“我也没想到咱们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祈修齐摊了摊手:“我在M国只认识你一个,没有其余的联系人。因为是警务失职的缘故,还要接受M国警方的隔离调查,所以就算大使馆那边也暂时不方便出面。师妹,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时年摇摇头:“别说这些。我爸不在了,我就应该照顾你。” 时年歪头看了看门外:“Father真是死在你手里?” 祈修齐也双手一抱头:“哪想到就那么巧。我是交代空姐,往他的橙汁里下了点药。毕竟这是长途押解,刚上飞机的时候嫌犯还有些异样,为免途中出事,用点安眠药也不为过。可是谁知道他竟然出事了。” 时年听到关窍:“那个空姐呢?找到她,就能帮你解释明白。” 祈修齐无奈地摊手:“是找到了,可是人家只承认就是按着我的要求向橙汁里倒了些粉末。至于里面是什么,人家并不知道。所以她的口供帮不了我,反倒只能证明下药的的确是我。” 当时的情形,贾天子也没在旁边,什么也没看见,所以爱莫能助。 所以现在的局面就变成了祈修齐下药给Father,所有的嫌疑便都集中在了祈修齐身上。 祈修齐尴尬地笑:“本来跟市局领导就报了两天假,我算着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到M国,然后剩下的一天去看看你和师娘,接下来就再十几个小时回国,时间也够了。没想到现在要被M国警方关押审查,回国的事也无限期搁置了。” 时年皱眉:“关键还是在那个空姐。我回头给郑局打个电话,让他们再设法审问那个空姐。” “只要她自己不招,就没有佐证。”祈修齐苦笑着摇头:“除非要上测谎。不过国内对测谎一直持审慎的态度。” “那就从这边想办法。”时年攥紧手指:“总归我不会让你出事。” 祈修齐静静打量时年。四年了,她已经褪去了青涩的模样,如今已是散发着成熟魅力的女子。 他忍不住目光放柔:“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怀疑么?从现有的线索来看,我的确是有很大的嫌疑。” 时年摇头:“不,不会是你。只不过你是在这个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这个恰当的点上。背后实则还是有人操控这一切,你是一不小心成了他的棋子。” 祈修齐眯起眼来:“是谁?” 时年定定盯着他的眼睛:“……也许是一个我们都不陌生的人。” 祈修齐便吓了一跳:“都不陌生?师妹,你该不会是说四年前的……?” 时年竖起手指来,示意噤声。 祈修齐点头,两人对视静默了一阵,祈修齐忽然笑了。 时年挑眉:“笑什么?” 祈修齐摇摇头:“其实我当时不离开机舱就好了。而我离开机舱的原因,一是为了查看中转站又上来那些乘客;还有,就是为了逃避贾sir的问题。” “什么问题?”时年问。 祈修齐面上有些红:“呃,他问我……我们曾经的事。” 时年便听懂了,垂首笑起来。 祈修齐面色也越来越红:“当年那么丢人的事,我怎么能叫M国的同行也知道呢。那真是丢人丢到M国了。” 警方内部的隔离审查不能保释,时年确定祈修齐状态还算稳定,便告辞出来。 贾天子亲自往外送,时年问:“当时贾sir你也睡着了,那你有没有事。” 贾天子摇头:“我跟祈sir当时喝的都是水,不像Father喝的是橙汁。橙汁有色有味,方便隐匿药物;水却不同。所以我怀疑我喝下的水里只有微量的药物。所幸这一路祈sir都若有所思,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所以他完全没事。” 时年停住脚步:“Father……我方便见见么?” 即便是要去停尸间面对法医,她也不怕。< /p> 贾天子却沉吟了片刻:“还在抢救。延后再说吧。” 时年又询问了是否可以聘请律师等事宜,便告辞。倒是贾天子又追上来问:“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今晚会跟燕卿电话沟通。时年……我知道我八卦,可是我总得先问问祈sir跟你的关系,不然燕卿问起来,我没办法交待。” 时年也有点脸红,忽地问:“贾sir是怎么找到我师兄的?他在青城任职,那里不是我的家乡,你该不知道他是我爸徒弟才对。” 贾天子知道瞒不住,只好点头:“呃,是燕卿告诉的。” 时年便一愣,随即勾了勾唇角,想笑却没笑出来:“如此说来,汤sir早就认识我师兄。那有关我师兄跟我的事情,他怕是也早就知道了。既然知道了,他也不会拷问你。” 时年说完就这么走了,贾天子惆怅地望着她背影。仿佛有些事情抓住了,可是转念一想却还没懂。 . 当晚贾天子跟汤燕卿通话。 两人将要紧的事情说完,汤燕卿大大表扬了贾天子一番:“皇上,演技不是盖的。” 贾天子不好意思了下:“祈sir的演技也很棒。甚至,是他独自撑起这出戏,我只是个配角。” 汤燕卿也轻轻笑了声:“不愧是时浩然的徒弟。” 贾天子也听说过,中国在十几年前的犯罪心理学几乎还是空白,所以当时浩然声名鹊起之后,公安系统内的许多小年轻都去跟他拜师。时浩然亲自带出来的徒弟不下百人,现在都在各地的公安战线上成为了骨干。 贾天子嗫嚅了一下,还是问:“……你是怎么认识祈修齐的?还有,祈修齐跟时年,究竟发生过什么,怎么他们两个一说到这件事就都红了脸?” 汤燕卿低低笑起来:“他就是当年追过时年的那个男生。” 贾天子也没想到,捉着手机真不知是该叹息还是微笑:“可是,怎么会是他啊?” 汤燕卿轻哼了一声:“否则时浩然那么多徒弟里,我干嘛就单单先记住了个他啊~” 这几天来一直悬着心,到这一刻才终于轻松下来一点,贾天子便忍不住笑:“可是当年他不是被时浩然给吓跑了么?” “嗯,是跑了啊。”汤燕卿语气便有些邪气儿飘散出来:“初中的时候是给吓跑了,不过隔了高中三年,人家考大学还是报考了刑警学院,毕业了之后扭头回来向时浩然拜师学艺,自己也穿上了警服。” “噗……”贾天子也没想到,笑喷出来:“如此说来也是位有恒心的主儿。” 汤燕卿在千里之外冷笑一声:“再有恒心也没用,他这回遇见的不再是时浩然,是我!” . 汤家。 汤明羿跟团队开完了会,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以为沈宛已经睡了,于是蹑手蹑脚走进房间。 却没想到妻子竟然坐在灯下微笑。 可是说是微笑,却明明还是一脸的怅然。 汤明羿便连忙坐过去,揽住妻子娇小的肩头:“都怪我最近太忙,让我的小宛只能独自躲在灯下惆怅。” 沈宛笑起来,轻轻拍了丈夫一下:“我才不是怨妇。我只是……嗯,在想一个孩子。” “燕卿么?”汤明羿故意板起脸来:“他最近的绯闻闹得又是不像话。等他回来,我得好好跟他谈谈。” “不是他,”沈宛歪了歪头:“是在想时年。” “今天我们女人聚会,澄澄发了脾气,就连我跟素昔都不敢轻易出声。可是偏偏是时年那个孩子,有理有据,还用了燕卿教给的行为分析法,愣是将澄澄说得哑口无言。” 汤明羿皱了皱眉:“可是那个孩子不是跟皇甫华章正式交往了么?” 沈宛回过眸来:“可是她的心,分明还在咱们汤家。她说的话,做的事,还都是在维护咱们汤家。” “这孩子柔中有刚,进退有度,我很喜欢。” ---题外话---【今天的五更里交代了许多重要的线索哟~~大家慧眼看出了多少内?明天见~】 谢谢蓝的大红包;彤、彩的1888;15007275749、晓梦的188;咪.咪的10花; 6张:上善冰心 3张:旅行商人、似是而非 2张:lylsh93 ☆、第280章 最美的梦(2更1) 时年回到皇甫华章的城堡,整个城堡已经安静了下来,显然大家都休息了。 时年蹑手蹑脚走进去,却见皇甫华章就坐在一楼的客厅里。映着角桌上一盏茶灯,膝头还摊着一本翻到了一半的书。 时年立住:“你还没睡?” 皇甫华章素日从不会单独坐在一楼的客厅里,除非是待客。一楼的客厅太过宽敞,也太过通透,他自己则喜欢安静、相对密闭的场所。 皇甫华章放下书,在琥珀色的灯影里站起身来,穿过古老的家具,径直走过来吻她瞬。 她僵硬着,没有躲开。 他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她的脸,随即再吻下去。直到时年一点点软化下来鱿。 他才喘息着抵住她的额头:“怎么了,我的小姑娘?” 时年垂下头去,轻轻哽咽了一声:“出事了。我爸生前的一个徒弟,我叫师兄的,本来是帮忙警方押解嫌犯,却没成想成了人家的替罪羊,说他涉嫌谋杀证人。现在被拘在M国隔离审查,不准回国。他在M国只有我一个认识的人,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皇甫华章抬眸望了一眼如影随形立在墙边的佣人,佣人们识趣地退开。 他便坐下,将时年抱在膝头,像是宠溺着小孩子。 “说给我听听,究竟怎么回事?” 时年将来龙去脉简明说了,难过地垂首:“在我看来案情并不复杂,但是复杂在飞机是跨境飞行,如果要取证就需要在两国之间进行。比如那个空姐,她没办法到M国来给修齐作证。” 时年抬起眼睛望住皇甫华章,眼睛里已经隐约含了泪,以及无法压抑的愤怒:“关键更要紧的是,他们押送的证人是燕舞坊的Father!那个混蛋,妮莎的死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他还没给妮莎偿命,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 她的悲痛在琥珀色的灯光里像是一片一片破碎的琉璃,晶莹璀璨却光华细碎,叫人心疼。 皇甫华章伸手替她擦泪:“可是他死了,也算为妮莎一命偿一命。” “不是这个道理!”时年含泪哀哀地盯住他:“我要的不是他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要他站上法庭的被告席,将妮莎的死说清楚,然后接受法律的审判。那个人渣,我要他耻辱地死在死刑注射台上,众目睽睽;我不要他这么简单地无声无息地死了。混蛋,我不甘心,我没办法向妮莎和她的女儿交待!” 皇甫华章紧紧拥着她,仿佛用自己的手臂给她力量。他凝望着她的眼睛:“你确定他死了?” 时年用力点头,泪珠纷纷而下:“……那个人好厉害,他既然在飞机上安排好了那个局,就一定是用了足量的药物,必定要使Father无力回天的。那个人做事一向极有分寸,他怎么可能计算错误,怎么可能失手!” 她泪眼迷蒙,浑身因为愤怒而轻颤:“四年前……我师兄也曾协助我爸办案。那个人这次不但借我师兄的手杀了Father这样重要的证人,更反过来用Father的死将我师兄也拉下水来。那个人究竟想要怎样,他是想将四年前所有有关的人全都毁了,让我再找不到真相,是么?” 皇甫华章也眯起眼来,蓝瞳幽深,染满了夜色:“可是听你的讲述,你师兄分明是临时上的飞机。所以那个人也许不是要直接加害你的师兄。” 时年垂泪冷笑:“没错,我师兄是临时上飞机。可是就算我师兄没有上飞机,那个人一样可以利用Father的死来嫁祸给贾sir。贾sir也是个好警探,他要是死了,这个案子也同样会受到影响。” “飞机上一共就三个人,那个人却是一箭三雕,让那三个人都成了他的猎物。” 皇甫华章伸手盖住时年的眼睛,帮她闭上眼睛。他将她的头搁在肩头,轻轻哄着她:“我知道了……可是事情不是现在就能马上解决的,你现在应该好好睡一觉,睡好了我们明天再一起想办法解决。” 时年却依旧在他掌心流泪:“先生,我睡不着。” “不,你能睡着。”他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着小孩子。 说也奇怪,他的体温与他平缓温柔的话语一同漫上来,像是温暖的泉水,将她包围,让她放松。 心放松了,眼皮便跟着开始打架,她不甘心地打了个呵欠,小小抗拒:“……我不想睡,我睡不着。” 他便落下唇去吻她,撬开她的牙关,细细密密、无尽耐心地与她缠吻。 时年只觉身子窒重,想要躲闪却躲不开。他用唇舌在她身子里挑起异样的火,让她灵魂深处一个激灵。 她便摇晃头,呢哝着抗拒:“……我想睡了。先生,别吵。” 说完这句话她就跌进了梦乡,乖顺地伏在他怀里,睡熟了。他挑眉叹息,有些不甘心却不能不挪开了唇舌。 垂眸凝视她柔软美好的睡颜,他又忍不住再落下唇去。 只是唇瓣蜻蜓点水,却是 让他的心下震颤不已。 . 睡到凌晨,时年便在幽暗里睁开了眼。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奢贵又古朴的四柱大床。 时年惊得霍地坐起来。 这大床是皇甫华章卧室里的! 她急忙垂首检视自己身上——幸好,还穿着衣裳,只是除去了外套。 她惊喘着茫然四顾,却其实并没有皇甫华章的身影。他没与她同床,也没在这个房间里。 她深吸口气,赤脚下地,走到窗边。 外套和公事包都在沙发上。她摸出手机来,立在窗边,迎向窗外青绿色的晨光。 闭上眼睛,思忖片刻,还是按下那个号码去。 这个时间了,她也不指望这个电话能够打通。可是电话铃声只响了两声,便迅即被接了起来。 向远的嗓音带着一点疲惫,却是果断地传过来:“时间,说话。” 时年蹙眉,还是有一点自责,手指迅速滑上挂断键。若是他明天问起,就说晚上将手机放在枕头下,不小心触动了这个号码吧。 可是比她的指尖更快,向远几乎是厉声地叫:“你敢挂断,我现在就过去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你在皇甫华章的城堡!” 时年闭了闭眼,只好放弃,深吸口气:“阿远,我需要一个律师。” 向远想都不想:“我接。” 时年蹙眉:“可是……” 原谅她,这一刻她还是有一点点的于心不忍。 “没有可是。”向远迅速回答:“明天早晨我到你公司找你。” . 放下手机,时年便睡不着了。 盯着那平静下去的手机,她抬眼望向窗外。 实则是最想给一个人打个电话的,可是此时身在这座城堡里,她便不能那么做。 虽然时间还早,天色刚亮,可是她却怎么都睡不着了。索性裹住外套,打开门,沿着古堡里幽深而又狭长的走廊,走回自己的房间。 打开门,却是一怔。 她的床上有人,竟然是皇甫华章。 修长优雅的男子恬静地睡在衾被里,像是在做一个悠长宁静的梦。他的唇角甚至缓缓勾起,仿佛在梦境里微笑。 时年愣愣地望着他,全然出乎意料。 这个城堡里那么多的房间,她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将卧室让给她,他自己却来了她的房间。 实则……这也不是她的房间,只能说是她在他这里临时的客房罢了。这房间本身还是属于他的。可是他选择了这里来安眠,却还是拥有特别的意义。 她犹豫是否要转身离开,别打扰他的梦,却在转身的刹那,手指被他捉住。 “……别走。” 时年深吸口气,对上他已经无声睁开的眼睛。即便刚从梦里醒来,他的眼睛也是清醒而又宁静,没带半点梦境里的迷惑。 她尴尬笑笑:“是不想打扰先生的美梦。” 他笑起来:“你就是我的美梦。刚刚,我正站在婚礼的礼坛上,回眸看着你穿过花影,姗姗向我走来。” 时年咬了咬唇:“就算是与我有关的梦,可是真实的我到来,还是打断了你的美梦。” “谁说的。”他温柔微笑:“瞧,你现在还是走到了我身边,让我握住了你的手。我最亲爱的小姑娘,你的到来才是让我美梦成真,否则再美的梦也只是梦。” 他坐起来,指尖穿进她指缝:“对于我来说,这一生最美的梦,只是你就这样真真实实地在我身边,不会消失。”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281章 我可以相信你么?(2更2) 时年点头微笑了下:“天亮了,我得去洗澡换衣裳,准备上班了。” 皇甫华章明白,这是时年委婉地请他离开她的房间。 他点头,默然起身。立在床边,将睡衣整理好:“好,你去忙。早晨我陪你一起去公司,你安排完工作的事,我们再一起商量怎么帮你师兄。” 时年窘住。 向远说早晨上班时间会到公司找她,可是皇甫华章竟然也说早晨陪她一起上班瞬? 时年皱眉,微微垂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明天上午还要开会,可能要一上午都离不开公司。先生还是在先忙自己的事吧,等我忙完了公事给先生电话。” 他凝视着她的神情,便幽幽叹了口气:“好。鱿” 修长的身影说完便走向门口去,一身纯白的睡衣穿过幽暗的灯影,悄然无声消失在门口。 时年轻叹一声,走进洗手间去。 . 沿着长廊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皇甫华章同样也赤着脚。 其实直到走出她的房门,他才意识到自己赤着脚。在她面前依旧要表现出一贯的从容不迫,却实则还是按捺不住心下的暗潮,竟然将拖鞋落在她的房间里。 这样沿着幽邃的长廊一路朝前走去,他闭上眼,回到梦里的画面。 他没有告诉她,那梦境接下来的内容。 他立在礼坛上回眸含笑凝望她独自走来……穿过花影,笑意盈然,却是她独自一个人。 没有父亲的引领,像是失去了保护的小小白鸽。美,却那么叫人心疼。 当她即将走到礼坛前,即将握住他递过去的手时,却从花影里突然钻出一个人来。那人全无不速之客的慌乱,反倒仿佛才应该是这场婚礼的主人。他坦然走向她去,捉住她的小手。 几乎是站在本该属于她父亲的位置上,代替她的父亲一般握住她的手;可是那姿态却分明不止是一个父亲。 他垂眸含笑望向她:“傻丫头你走错了。你该走向的不是那个人,”他指了指他,然后轻蔑地垂下眼帘,重新凝注她:“你该走向的,是我。你迷路了,不过没关系,我带你回去。” 天空忽然一片明净,飘下纷纷花雨,她竟然就跟着那个人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沐浴着那些花雨,走向那片光明。 而他自己,一身黑衣立在血红的玫瑰垒砌的礼坛上,无论怎么用力嘶喊,却也仿佛无法被她听见。而他想要冲下礼坛去,想要夺回她,可是那些血红的玫瑰却竖起尖刺来,刺痛了他的脚,让他无法奔跑。 就在他那么绝望的时候,就在他马上就要在梦境里嘶喊出来的时候。真实中,她来了。 他像是溺水的人,即将没顶的时候,却看到有人向他抛来的长绳。他毫不犹豫地捉住了她的手,然后睁开眼——噩梦远去,她真实地就在他眼前。 不用担心她弃他而去。 他没说谎,她在他身旁才是他最美的梦。 她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有多害怕她会有一天弃他而去。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也希望永远都不会让她有机会知道。 . 翌日一早,时年上班先跟李普曼碰面之后,便去娱乐部找约瑟。 回到办公室,叶禾便紧张地凑过来:“头儿……你最近总往娱乐部跑,该不会真的想调到那边去吧?” 时年微笑起来:“是啊,我是有这个想法的。你看我最近人逢喜事,就怎么也写不出苦大仇深的社会版了,不如转行进娱乐版,写些高兴的稿子。” 叶禾垂下头去:“头儿,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是一直在暗中查孟初雁。” 时年便笑了:“知道还瞎担心。” 叶禾抬起眼来:“如果是这样,那头儿你还是转到娱乐版比较稳妥。” 时年点头:“我是这么想的,今早也跟boss这么请示了。” 叶禾嘴拢成O型:“那我呢?头儿,你不会人逢喜事了,就把我也抛弃了吧?” 时年微笑:“怎么会。你、小麦、高山,永远都是我的手下,咱们一起走。” . 安排完了公事,时年走到窗边看向下面。向远的宝蓝色宝马已经静静停在楼下。天色湛蓝,与他的车子上下辉映,漾起清透的光。 时年轻叹一声,下楼去,走到他车边。 向远向她扬起目光。这一刻,竟然带着惊喜和羞涩。 不再是曾经那个叫她害怕的向远,而仿佛,又是曾经最初那两年的时候,对她温柔相待的那个谦谦君子。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茶室坐下来,时年将祈修齐的情形说了。时年垂眸去看猴魁在热水里伸展开。一时间平和的茶叶变幻出“刀枪云集,龙飞凤舞”的罡风来。时年幽幽地说:“祈修齐,阿远你还记得吧?” 当年爸收徒众多,祈修齐是爸的徒弟,后来的向远也是 。爸是爱才的人,总会向后来的徒弟展示自己前面收过的优秀的徒弟,更何况她家里也到处摆满了爸那些徒弟们立功受奖的照片,于是向远不可能不知道祈修齐。 向远也是微微一怔:“自然记得。老师说过,在收过的这么多徒弟里,修齐是被老师修理得最狠的一个。老师对其他的学生来说都是慈父,是鼓励为主,唯独对修齐总是横眉冷对,做得对了也要再挑毛病,极少真的夸奖过他。” 时年听到这里也觉得心下惭愧。 爸为什么那么对祈修齐,自然还是当年的旧事,爸是担心祈修齐还如当年一样不争气,一骂就跑。 向远说着却眸光悠然,静静微笑:“可是作为旁观者我却能看出老师有多喜欢修齐这个徒弟。修齐是他所有的徒弟里,唯一的一个让他提起的时候,满面动容的微笑的。” 时年“嗯”了一声:“修齐很用功,后来到青城市局去也立了许多功,给我爸长脸了。” 向远抬眼望过来:“我很惊讶,我要为之辩护的竟然是修齐。我有一点难以置信,修齐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 隔着茶香、水汽,时年盯住向远。 有那么一刻,她紧张到不敢呼吸。 向远何其敏锐。 时年便岔开话题:“阿远,听说你也担任了乔治的律师。” 向远尴尬笑了下:“准确说,不是乔治的个人律师。他的个人律师是程向东。我是他关联利益方的律师。” 时年垂下头去,盯住杯子里依旧缠斗不休的茶叶:“那就是说,是佛德家族聘请的你。” 向远面上的笑容都凝固,黯然点头:“没错,是皇甫华章的授意。” 时年抬起头,静静凝望他的眼睛:“阿远,这么说来我们都是先生身边的人喽。” 向远闭了闭眼:“……时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跟他在一起!” 实则昨晚的电话里,时年已经听出他隐忍的愤怒。 时年便又垂下头去,极轻极轻地问:“阿远,我可以相信你么?” 向远突地伸过手来,一把攥住时年的手腕。他的目光炽烈而迫切:“你觉得我会帮他伤害你么?” 时年极快地扫视周遭一眼,将手抽回来。 “阿远,修齐的案子只是警方内部的隔离审查,不用上庭的。你只要陪在他身边,帮他了解M国的法律,不让他在跨法系之间吃亏就行了。” 向远黯然收回手去,重又坐好,依旧还是那眉眼如画的谦谦君子。 “好,你放心。” 两人静静地喝茶,喝完了,时年起身告别。 向远也起身,目光宁静地落下来:“……妈也住在城堡里,她老人家还好么?” 时年想了想:“嗯,很好。” . 向远下班回到向家。循例,先到父亲的书房陪父亲说会儿话。父子俩一起静静地抽完一根古巴雪茄。 今天抽完了,向远微笑了下:“……M国与古巴冰冻这么多年的关系终于有了松动。以后爸爸再抽这哈瓦那雪茄,不用再通过走私了。” 向景盛望过来,静静看了儿子一眼,却没说话。 这些日子父亲仿佛更加阴郁,更沉默寡言了。 向远便别开了目光,仿佛跑题似的说了句:“我今天因为工作的缘故跟时间见了个面。她说我岳母在皇甫华章的城堡里,一切都好。” 向景盛这才霍地望过来,目光里有一些凌厉。 “你妈妈是不是又在你面前嚼了舌根?” 向远却摇摇头:“没有。爸爸,其实这么多年了,有些事儿子自己的眼睛也能看的清楚。” ---题外话---【咳咳,燕七公子吃醋是一定得吃滴~~醋性大发什么的最可爱了,不是咩?明天见】 谢谢cathy的1888~ 3张:millo、smice77、cmeisme 2张:604167781、雨文书、 1张:星光点点愁 ☆、第282章 永远消失了的人(三更一) 这一刻,向景盛盯住儿子,有些不敢呼吸。 也是在这一刻,他彻底明白儿子已经长大了。 他黯然垂下头去:“你从小就是优秀的孩子,你能看出来我也不意外。只是我不想你将我跟她之间的事想得太不堪,因为那一切都不是你妈妈口中所说的模样。” 向远凝望着父亲:“关于当年,您是否愿意跟儿子说说?实则四年前您将时浩然介绍给儿子,现在想来仿佛并不是一个巧合。” 向景盛背过身去,又抽出了一根雪茄瞬。 他是多年极有自制的人,每晚只抽一根雪茄,可是今晚他下意识又想依赖烟草。 向远看出来,却没提醒父亲。人总有六神无主、想要依靠外事外力的时候鱿。 不过向景盛终究还是个自律的人,火柴已经划燃了,却猛然意识到是第二根烟了,便连忙将火柴摇灭。 雪茄还在指间,却再没点燃。 他背着身子,声音幽幽:“……我是早就认识心箴,许多年以前已经认识了。甚至,早过你母亲。那时候她家在天津,我就是到天津南开大学游学的时候遇见的她。她爸爸是南开大学的教授,与许多国学大师都是莫逆之交。” 向远讶然,“怪不得我岳母很喜欢写诗。” 向景盛便也想起许心箴尽管病了,可是在疗养院里还没忘了写诗的事,忍不住微笑:“是啊,所以我也怎么都没想到她后来会嫁给一个警察。那时候中国的警察多是武夫,哪里能懂得她的那些细腻温雅的情感?” 向远深吸口气:“所以听说我想要回中国去学习中国的法律,爸爸就向我推荐了这个武夫,也是想让儿子近距离看看这个武夫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是么?” 向景盛长长叹息:“没错,我是存了这个私心。也所以当听说你说要娶时年,我才那么欢欢喜喜地答应。” 因为她是许心箴的女儿,她跟自己的儿子结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作是自己未了情缘的延续。 向远也忍不住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四年里,爸爸对我岳母的关照甚至比我这个女婿都多。” 向景盛却黯然垂眸,目光颓然落在桌面上:“可是她却已经不认得我了。甚至很多次见到我还会尖叫。” 向远听得也是心酸,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虽然我是妈妈的儿子,可是同样站在男人的立场,我明白您的感受。” 向景盛欣慰地也拍了拍儿子的手:“我不是要故意瞒着你,只是你妈妈那个人凡事都能说到最不堪的地步,我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向远轻笑了下:“我也很欣慰这件事只是您的私人情感,而不是您授意于皇甫华章。现在皇甫华章对我岳母也极为关注,我曾经担心过您在这方面成为过他的棋子。” 向景盛惊愕抬眸望向儿子,向远却两书叉进裤袋,转身默默离去。 . 会见室。 祈修齐自在地伸胳膊压腿,纵然穿着囚衣,身在这样压抑的小小斗室里,也依旧是一脸的轻松。 大门哗啦一响,他才急忙收敛神色,窝窝囊囊坐回桌边,摆出一张苦脸来。 大门打开,向远走了进来。 祈修齐抬头也愣住:“向远?怎么是你啊?” 说完自己也笑了:“咳,我就该想到,既然师妹说给我找律师,第一个还是该找你的。可是我以为你们两个既然离婚了,估计心里头还得有芥蒂,所以师妹该找别人,而你也不会接师妹的case才对。” 向远向看守点头示意,看守将门重新锁上,向远才坐下,目光清静地迎上祈修齐。 “修齐,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修齐,你怎么会做这么唐突的决定?” 祈修齐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贾天子不知道,M国的同行也都不知道。在这里真正了解他实力的也只有时年和向远。所以向远这样一说,祈修齐就也笑了。 “你看出来了,也好。四年前师父的案子不能就那么算了,可是在国内已经查不到什么,我就觉着那个人飞天遁地了一般,不知道究竟去哪儿了。师妹跟你来M国,联系就也断了。直到最近,尤其是贾sir到中国去追缉Father,才让我再度嗅到了当年的气息。我终于明白,当年的线索不是消失了,而是转移到了M国来。” 祈修齐的目光点点燃烧起来:“我早就想来M国,可是我是中国的警察,没机会轻易过来,更没机会长时间逗留查案。可是这次押解证人却给了我一个良机。所以我毫不犹豫就跟上了飞机来。向远,我要留下来,将四年前的案子彻底查清楚了再回去,告慰师父在天之灵。” 向远也只能叹口气:“你真是冒了太大的风险。你是中国的警察,你要明白你在M国的言行都要受到监控的,想要查案就更是难上加难。” 祈修齐微笑:“再难也比远隔重洋,什么都见不到强。” < p>向远垂下头去:“如此说来,你跟贾sir,甚至跟燕卿,都早有默契。” 祈修齐没轻易回答,只盯住向远。 “阿远,当年师父收了你这个徒弟,我们都曾经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你是律师,律师跟警察天生就是对头;再说律师跟警察学侦查手法,为的不就是能在法庭上更好地针对警察么。可是师父却力排众议留下你。” 向远轻轻阖上眼帘:“……不仅如此,最后他还是为了救我而死。” 祈修齐深深凝注向远:“你明白就好。” 向远睁开眼,对上祈修齐的眼睛:“所以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 Father死了,埋入公墓。 他也没什么亲人,这件事便由警方一力操持。 葬礼十分简单,一位神父主持,贾天子等几位警员将棺木放入地穴。 时年也来了,排在队伍最后走到墓坑旁,却是忍不住冷冷地用中文说:“算你走运!” 夜晚山风如海,两个身手矫捷的黑衣人无声地从墓碑林中穿行而过,走到Father墓边。 两人对视一眼,便默契地分工合作。一个人将周遭的监控摄像头破坏掉,另一个动手挖坟。 Father下了飞机便被送往医院,但是具体送往哪家医院却被警方严格保密。本城有大大小小上百家医疗机构,还没排查完,Father就已经下葬。现在想要确定他生死的唯一办法,就是挖坟开棺。 对这一幕,早已隐身在一旁的高城并不惊讶。他朝手下眨眼一笑:“汤sir说了,这就是个钓鱼的坑,只要咱们想抓线人,就到这儿来守着。他们一定会派人来,咱们守株待兔就好。” 而且汤sir还说过,他们来的肯定不止这一拨人,叫他们第一波收网之后也别放弃蹲坑守候,还得继续来,后头还会有更大的鱼落网。 待得那挖坟的挖得差不多了,高城方一挥手:“走吧,收鱼了。” . 审讯室,高城亲自来审今晚抓到的两条鱼。 汤sir说过,第一波落网的只是小虾米,所以不用惊动贾天子和关椋他们,只让普通的巡警来处理就好。至于审问的话,也不必说得那么明白。 高城就将本子啪地在桌上一拍,将对面那个身材修长、一脸阴沉的男子给吓了一跳。 高城这才满意地一笑,“发死人财,够缺德啊。” 他没说Father,更没直接问对方的真实意图,只说是墓园管理方发现了监控摄像头被损坏,担心有人盗墓,所以报警。他们这些巡警才出现。 对方听他从这个方向来说,便也悄然松了一口气,冷笑一声:“阿sir,不必费口舌了。被你抓住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以偷盗处理,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最小的损失。 高城便也满意地收工,第二天一早媒体便发布了消息,说墓地被盗。新闻配发图片是Father的墓穴,里面已是空了。 所以事情就变成了:墓地被盗,Father的墓穴被洗劫一空,连尸首都没了踪迹。 . 看到这则新闻,窗边,一道颀长的身影幽幽端起了咖啡杯。 这手段在中国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盗墓的其实什么都没盗到,却反倒被人家趁势说尸首因盗墓而丢失。从此生死与否,便成了一个永远的谜团。 ---题外话---【今天三更,稍后还有两更。】 ☆、第283孟初雁的真面目(三更二) 这则新闻,祈修齐是在“监房”里看见的。 说是监房,又不同于牢房和拘留所,因为他现在的性质只是警方内部的隔离审查,所以待遇相对要好。 祈修齐看完了叹了口气,回头拍了拍同号房的“难友”:“从此你就再也不在这人间了。” 那个人呆呆转过头来,讶然正是那“已经死了”的Father。 他黯然笑笑:“警方是很有办法,索性把我尸首消失的责任推到他们自己身上去。只是这是不管用的,那个人不会被骗过。” 祈修齐轻哼一乐:“这世上没有能完全骗过人去的法子,要的不过只是堵上他的嘴。就算他明知道你没死,又能怎么样?你现在对他来说已经彻底是断了线的风筝,他找不到你了,这才是最重要的。鲎” “你该明白,警方做了这么多事,为的只是想救你。而你,本来是罪不容恕、该死的人。” Father面色惨白,目光再也没有从前的意气风发,“我明白,从此我要想活下来只能依靠警方。” . 香港。 汤燕卿走过兰桂坊,目光从一间间酒吧玻璃窗向内望去。 不急不忙,推开一间门口挂着紫铜风铃的门走进去,好整以暇走到一个窈窕的背影后。 年轻的女孩子,做典型的夜店打扮。身上虽然是保暖的羊毛裙,可是后背全然敞开,故意露出黑色交叉的bra带子。 对于有些女人来说,这样穿露背装的时候只想用隐形的硅胶肩带;而对于有些女人来说,她们反倒要用更肩带来渲染。 他面前的这位无疑属于后者。 汤燕卿不慌不忙先将目光从上到下打量完,将她还早一般湿润蜿蜒的长发、窈窕有致的嫩背、圆浑翘然的臀、笔直白皙的长腿都收入眼底,然手——并未惊艳地吹口哨,只是淡淡耸了耸肩。 那女孩儿面前的女伴便看见了,跟那女孩儿使了个眼色。 那女孩儿转过来。 面上戴着猫女的眼罩,整个人果然像个夜色里狂野又邪恶的小野猫。 不光戴着眼罩,眼睛里还戴着魅惑紫的美瞳。可是当这双邪魅到不可思议的眼睛撞上汤燕卿的脸,却还是闪烁出惊恐的神情。 汤燕卿倒是淡然一笑:“嘿,我捉到你了。” 那女孩儿跟一起喝酒抽烟的伙伴们打了个招呼,不情不愿地走出酒吧大门。走到无人的小巷子里便懊恼地发作开:“汤sir,你什么意思?!” 外人一定从这装束里看不出来这个行走于夜色,衣着暴露、喝酒抽烟的小野猫,竟然是那个清纯美丽的少女偶像孟初雁。 汤燕卿好整以暇地笑,依旧漫不经心地双手插在裤袋:“我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我来香港都是为了你,你偷偷从酒店里溜出来,那我自然得一路跟着你。我这么在乎你,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办。” 这话说得一点真心真意都没有,孟初雁听得刺耳。她便懊恼地伸手猛地将他推远:“你少来!汤sir你缠着我这么久了,你究竟想要怎样?”她霍地又迈上前一步,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将粉软的脖颈凑上去:“想玩儿我,是么?那你就直说嘛。又何必装什么深情公子,何必要费那么多心思?只要你说,只要你肯开一个合适的价码,我就自己送上你床去。” “可是倘若你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情圣,当真了要跟我玩儿什么深情公子的游戏,那我倒劝你省省吧!你们男人,尤其是你们这些世家的公子,在外人眼里是怎么贴金高大我不管,可是在我孟初雁眼里却最是矫情虚伪的J人!” 汤燕卿眯起眼来。 孟初雁见状便笑得更加开心,将自己玲珑有致的身子主动贴上去:“来啊汤公子,来玩儿我。你想怎么玩儿,我都满足你。瞧这是暗巷,你想玩儿强抱的游戏是不是?好,来啊,你希望我叫得有多悲惨,我就能叫得有多悲惨。” 她这样主动投怀送抱,从年遇上的所有男人都主动扑上来。不管他们都是什么身份:谢了顶的老男人,还是平日衣冠楚楚的政客,抑或是一派斯文的艺术家……在她这年轻的身体面前,他们都撕下了自己的人皮,只是个雄性的畜生罢了。 眼前这个汤燕卿,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她带着近乎愉快的报复心,等着他也一样扑过来狠狠碾压她……却没想到,眼前桀骜的男子却只是伸出修长的食指来,顶住她额头,仿佛没用太大的力,却将她顶得不得不连连后退。 一条幽暗的小巷,他们终于被分开,两人各据一边。 孟初雁愣住:“你什么意思?” 他收回那根手指,又漫不经心地叉进裤袋,目光清凉地盯着她。 以她的经验,她太看得懂男人的目光。眼前的这个不是装的,而是真的那双眼中没有半点对她的渴望。 他甚至傲慢地转开头去,看都不看她:“暗巷里的游戏? 嘁,本公子早就玩儿过了。而本公子的玩伴,还轮不到朱迪你。” 他轻轻闭上眼,曾经暗巷里那副曼妙到不可思议的身子,在他眼前柔软摇曳。 他便笑了。 除了她,他对任何女人的身子都挑不起半点兴趣来。 . 孟初雁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男人,更没见男人对自己的美貌如此的不屑一顾。 她又羞又恼,“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来追我,向我大献殷勤,不是为了玩儿我,你难道还真的是爱上我了?” 他清笑耸肩,目光傲然地转过来:“爱上你?姑娘,你省省吧。” 孟初雁被他这种漫不经心的清傲要气疯了,她跺脚大喊:“那你到此想怎么样,你说啊?!” 在她眼里,这世上的男人来找她,对她大献殷勤,除了性,或者游戏之外,还能为了什么?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到啊! “来救你。” 暗夜里,他的声音像是巷外飘来的灯雾。明亮,却缥缈迷离,让她不敢相信。 “救我?”她死死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汤燕卿轻哼一声:“你方才的反应实则已经给了你我确切的答案:朱迪,你不是个快乐的小明星,你其实只是个披着明星光环的玩物。你从小到大见过了太多贪婪的男人,他们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你的身子。” 孟初雁倒退一步,身子紧紧贴在墙壁上。 冬夜的墙壁,潮湿而阴凉,像是蛇的皮肤。 “那关你什么事?我没报过警,就算你是阿sir,你也没权管我!” 汤燕卿怜悯地望着她:“朱迪,别说气话。你看你上下这一身小野猫的装束,还有你夜半三更偷偷从酒店里逃出来买醉的所作所为,这都是你潜意识里的反抗。你不想当那个受人控制的孟初雁,你恨极了那作为你商品包装的温柔可人,你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你不想再用自己的身子当做商品替人赚钱。” “所以你需要警方的帮助。就算你没报警,你的这些言行却已经说明了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孟初雁又是一个踉跄,却已经说不出话,默默地流下泪来。 “不行,你们帮不了我的。如果我跟你们合作,我就活不了了。他们一定会灭了我的口,我会死得很惨。” 汤燕卿点头:“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朱迪,你真的想就这样继续活下来么?永远做别人摆弄的玩偶,是能活命,可是你觉得那些时候你还是一个活人,还可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还可以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么?” 孟初雁愣住,良久,用力摇头。 “我不想。可是我没有办法!没有人能救我,世界这么大,我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汤燕卿伸出长臂,揽住她的头,将她带到臂弯里。 “来我这里。我们会帮你。” . 夜色深了,街上除了裹着风声疾驰过的车辆,再没有了行人。 她乖巧地贴在他怀里,任凭他带着她走回酒店的方向去。 这样看似亲密的姿势,只是为了方便他嘱咐她待会儿回到酒店该如何面对经纪人,如何面对骆弦声。 距离酒店越来越近,她紧张得双手冰凉。她用小手攥紧他的衣衫,低声问。 “汤sir,你说过你一定会保护我的,是不是?” 他垂眸望下来,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真诚和温柔:“我发誓。”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第284章 Father的秘密(三更三) 两人步入酒店大堂,就看见了星空旗下的人。待得回到房间,打开门,就见骆弦声亲自坐在孟初雁房间的沙发上。 孟初雁有些紧张,悄然攥紧了汤燕卿的手。汤燕卿回握住,轻轻拍拍,一脸的宠溺。 汤燕卿进门便笑,漫不经心地问:“哟,你们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孟初雁的经纪人一脸的严肃,“雁雁你怎么又犯了旧毛病,怎么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擅自离开酒店?褴” 汤燕卿闻言便笑了:“哟,这是酒店还是监牢啊?她有腿有脚,怎么就不能离开?” 骆弦声知道汤燕卿这么个笑法儿就是生气了,连忙起身按住那经纪人,打圆场道:“燕卿,你别误会。艺人当然不是囚犯,他们是有人身自由的。只是艺人的身份毕竟特殊,倘若他们不跟公司打招呼而独自走出门去,到了公共场合一旦被粉丝发现,那后果有时候不堪设想。艺人们有时候没办法独力对付那样的场合,是需要团队帮忙的。” “这样啊,”汤燕卿呲牙一乐:“可是她今晚又不是独自一个人,她身边还有我嘛。” 骆弦声也只能无奈地笑:“是啊,要是早知道是你陪在她身边,那我就不用担心这一场了。鲎” 汤燕卿撇撇嘴,傲娇地走过去用肩膀撞了骆弦声一下:“你都能发现小雁雁不在房间里,可是你竟然没发现我也不在房间里了……你让人家的小心脏还有些受伤了呢。” 这少爷又傲娇了,骆弦声只能无奈地笑,让手下都退出去。然后才促狭地问汤燕卿:“你拐着我们雁雁干嘛去了?” 汤燕卿登时笑起来:“成年男女,你说我们能干嘛去?” 骆弦声眯眼看了孟初雁一眼。她的穿着和眼神让他有些不高兴。 汤燕卿连忙都揽到自己身上来:“小声啊,你懂的,虽然你喜欢的是我大姐那样沉静如水的人;可是我呢,就喜欢夜里的小野猫。她这身装束不过是为了取悦我。” 骆弦声只好叹气:“你们出去约会不要紧,只是你们好歹给我发个短信,别让我担心你们的安全。” 汤燕卿伸手揽住孟初雁,两人亲昵地贴在一起。 “小声,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说。雁雁最近几天的通告我也看了,中间正好有两天的空当。我带雁雁回M国一趟。” 骆弦声一怔:“做什么?” 汤燕卿傲然地挑了挑眉:“还好意思说是我们汤家的世交么?怎么忘了,每年这个时候我爷爷总得搞个大趴,将所有世交家的孙男娣女都拢到一起乐呵啊?” 骆弦声张大了嘴巴:“天,瞧我竟然给忙忘了。不但你得回去,那我也自然得去。” 汤燕卿垂下眸子去,只望住孟初雁狂野神秘的小脸儿:“这个趴我带她一起去。” 骆弦声微微惊讶地挑眉,便也笑了:“真对咱们雁雁这么认真了啊?这么多年,你还没正式带女孩儿参加过这个趴。” 骆弦声顿了顿,盯了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明白,被骆弦声顿掉的那个人是时年。骆弦声是想说,即便是时年,他也没带到这个趴去。 汤燕卿轻哼一笑:“说人家的女朋友做什么,我这人永远珍惜眼前人。” 骆弦声便也释然微笑:“好啊。若是其他的场合,我可能还要帮雁雁推掉;可既然是汤爷爷每年一度的大趴,那我就不拦着了。” 骆弦声说完,识趣地离开。 孟初雁便也松了手,清冷退开。她也聪明,冷笑一声说:“汤sir不过是找个借口。实则是想带我回M国录口供。这是香港,我说什么都没有法律效力的。” 汤燕卿笑了,赞许点头:“聪明。” . 两天后,汤燕卿带着孟初雁回到了M国。 当晚孟初雁回家休息,汤燕卿则急匆匆回了警局。 会见室的大门打开,祈修齐和Father迎向走进来的汤燕卿。 Father对汤燕卿不陌生,目光相撞的刹那瑟缩了下;可是祈修齐却是眯起了眼睛。 立在单层镀膜玻璃后面的时年便紧紧盯住这一幕,心下悄然震动。 严格来说,祈修齐跟汤燕卿应该没见过面……而从祈修齐的神色来看,倘若见过,那便只是跟四年前的案件相关。 汤燕卿也同样盯住祈修齐,神色上却没太多震动,仿佛对一切早已都在掌握。 他只是淡然坐下来,目光从Father面上扫过,却随即极快地滑到玻璃上来,仿佛隔着那单层的镀膜都感知到了时年的存在。 时年深吸一口气,压住怦然心动。 她来这里的借口自然是来看师兄,可是她不知道汤燕卿今天会匆匆赶回来。同样,她相信汤燕卿也该事先并不知道她来了。 好在汤燕卿凌厉的一眼之后,扬了扬眉,便将目光滑了开去。他直盯着Father:“别来无恙~” Father一颤。眼前这位年轻的警探,他也与之打过几次交道。最早的一次,自然是时年和妮莎被关起来后,这个年轻的警探一身邪气地追来。为了时年和妮莎的下落,甚至不惜向他撂下狠话。 后来……Father皱皱眉,后来他自己就也说不清楚究竟还在哪里见过这位汤sir。可是这般的近距离四目相对,以他的眼力还是觉得眼熟,必定是后来又曾经在什么场合见过的,只是,他自己也有一点说不清楚了。 Father眼中掠过的迷惘,汤燕卿当然不奇怪。 Father只是不敢相信他曾经也作为燕舞坊的客户出现在他面前罢了。 Father也只能客气地回应了声:“汤sir。” 汤燕卿眯眼一笑:“现在Father处境如何,相信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所以我一直都在期待今天这次会面,期待Father给我们讲的故事。” Father黯然闭上眼睛。 “汤sir,我真的只是燕舞坊的小角色。虽然燕舞坊看似由我主持日常经营,但是我也不过是被摆在台面上的店小二罢了。” 汤燕卿转眸望向祈修齐,静静一笑:“师兄,你说他这是做什么呢?” 祈修齐也是一声冷笑:“扮无辜,想将所有罪责都推给幕后的那个人。他这么干也有道理,因为他自信这些事除了他和幕后的人之外,没人知道;可是他未免太自信,又忘了自己什么处境了。” Father登时满面苍白:“我,我真的没说谎。” 汤燕卿盯着Father:“你出生在虔诚的教徒家庭,你曾经对神笃信不移。那么以你如今对那些女孩儿所做的事,你说神会如何惩罚你?” Father闻言狠狠一怔,攥紧手指:“你查到我的资料了?” 直到现在,警方也依旧只知道他代号Father,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可是汤燕卿却淡淡一笑:“以为从前的一切资料尽数毁去,我就真的再也无法在茫茫人海里把你捞出来?” 他又瞄了镜子一眼,淡然垂下眼帘。 “Father,你出生与虔诚的教徒家庭,你曾经对神,以及神职人员充满了崇敬之心。所以当你的本来名姓被抹去,需要你选择一个词语来作为自己代号的时候,你选了‘Father’。” “可是你自己名为Father,却对那些女孩而做出罪恶的事,由此可见你的内心是矛盾的。也就是在最初对神的崇敬之后,你却渐渐改变了自己的信仰,甚至对神产生了怨怼。所以你用Father的名做罪恶的事,这其实也是你潜意识里对神的一种反抗和亵渎。” 汤燕卿说着微微一顿,继而怜悯地抬眼望过去:“我想,是你后来遭遇到了神职人员的性方面的侵犯吧?可是因为你当时年纪还小,无力反抗;而你的家庭又是虔诚的教徒,不会轻易相信神职人员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你只有自己忍耐下来,不敢告诉别人,也没办法保护自己。” Father的呼吸登时急促了起来,鼻翼翕张,颧骨上拢起一团红。 汤燕卿却依旧淡淡的,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定神闲。 “从你的外貌特征上能找到意大利后裔的基因,这便成为你选择Father作为自己代号的又一个原因。你既然有意大利的血统,年少的时候一定喜欢看《教父》,那些帮派称呼自己的首领也是Father。于是你又希望自己拥有那种邪恶的强大的力量,期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教父一样站在帮派的顶端。” “你带着这样的心态统治和管理着那些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儿。你首先用神父一般的表面的慈祥去麻痹和思想控制她们,让她们在情感上对你产生依赖感,让她们无论遇到什么开心和不开心都只能来找你倾诉,由此你便一点点断绝了她们离开的勇气,你让她们以为在这个国度,她们那样的人只有在你身边才能得到庇护和神的眷顾;” “可是同时,你又用帮派教父一般的手腕来严格控制和惩罚不听话的女孩子。妮莎便是典型的例证:如果有人敢不听话,或者敢将记者或者警方引到燕舞坊,那她面临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而且会是残忍的死法。” Father呼吸越来越急,颧骨上的红已经蔓延到了全脸。 汤燕卿依旧好整以暇,目光清淡如云下寒泉。 “你本人和你的家族都拥有极高的音乐天赋。通常这样的人与虔诚教徒的身份接合在一起,就会指向一个方向——唱诗团。由此可见你小时候是你所在教区教堂的唱诗团的成员,是领唱或者就是指挥。你是你们教区每个礼拜日教堂聚会时候的小明星,你为此自豪,也因此你才会成为那个神职人员的猎物。” “这天赋给你带来过痛苦,却也是你心中无法割舍的骄傲,所以后来即便主持燕舞坊,你却还是不肯放弃自己的音乐梦想。你便又给自己又伪造了一个可以行走在阳光之下的身份,你用那个身份成 为了音乐家、乐队指挥。” “可是也正因为你对于音乐的这份自豪和不舍,使得你在燕舞坊里的肢体动作也会下意识带出仿佛指挥乐队的特点来,让你的那个身份无所遁形。” 汤燕卿说到这里轻叹一声,淡然扬眉。 “虔诚的信徒家庭、意大利后裔、音乐天赋、小时候曾经是教区的小明星……用这些来做数据库的交叉比对检索,你的身份就不难被划定。Father,话说到这里,你是想主动交待,用口供来跟让我们警方帮你跟检察官求情,并且尽力去保护你;还是我们自己去查出你的最终身份,然后让你公开出庭之后,便不再管你死活了呢?” Father登时面无人色,死死瞪住汤燕卿。 “太恐怖了,这些你竟然都能知道。太恐怖了!” . 两个小时后,汤燕卿满意地将口供推过去给Father看。Father看完,黯然签字。 贾天子亲自进来将Father带出去,汤燕卿伸了个懒腰刚要起身,却被祈修齐按住了手腕。 “汤sir,我们好像在哪里曾经见过。” ---题外话---【谢谢蓝的红包,明天见~】 ☆、第285章 我知道,你在逃避(2更1) 汤燕卿挑眉含笑,目光从单层镀膜玻璃上滑过,最后落回祈修齐的面上:“师兄是优秀的刑警,见过还是没见过,自己心下必定有数。又何必要用这样的疑问句呢?要是换了我,我只会说‘我们见过’,或者‘我们没见过’,不会加那个问号。” 祈修齐眯起眼来。 汤燕卿耸肩轻笑:“况且我这么帅的一张脸,师兄若是见过一定会过目不忘,怎么还会问‘见过吗’呢?” 玻璃背后,时年都觉着两颊轰然一热,悄然望了望身旁的关椋,赶紧伸手扶了扶额。 祈修齐被噎住,死死盯着汤燕卿。 汤燕卿这话说得看似笑谑,实则却也是直指核心:师父说过,身为一个优秀的刑警,必须有“火眼金睛”。看过的人,你得一眼就记住他的特征,然后在茫茫人海里还能把他一把揪出来。没有这眼力的,就别当刑警。 汤燕卿耐心地俯下了身子来,双手撑着桌面垂眸望向祈修齐:“现在你告诉我,见过么?” 祈修齐轻咬牙关,闭上眼睛:“没见过!” 汤燕卿轻笑一声,倏然起身,转头走向门边:“天不早了,师兄还要担负贴身看守Father的任务,累了,早点休息吧。” 看到这里,时年的心也悄然一松,落回了原地。 没见过,太好了。 汤燕卿放松地走到门边,正想开门,孰料祈修齐忽地立起身来,双拳抵在桌面上鲎。 “我是没见过你这张脸,可是我还是见过你!” 时年刚刚落下的心,才稳当没超过两秒,便倏然地又提了起来。 祈修齐有些激动,双肩都耸了起来。他两眼灼灼地盯住汤燕卿:“我见过你的说话方式,我认得出你的推理思维。汤sir,我没说错吧?” 门边,汤燕卿也顿了一下,才转身回来。依旧是一身的清傲,却不见了之前的漫不经心。 “我说了,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也累了。人一累的时候,思路容易搭错线,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了明天我们再聊。” 他说完,目光还是扫向单层镀膜玻璃这边来。 祈修齐却不认同:“不,我现在的思路很清晰,而且我没有半点睡意。汤sir,我见过你,在网络上。” 时年看得出来,祈修齐尽力想要维持平静,可是实则他的肢体语言还是泄露了他的激动。 汤燕卿却仿佛没听见,垂下头去看自己的腕表:“真的不早了。我刚从香港回来,累了。师兄不休息,我可要先回去休息了。有事以后再聊,拜拜。” 汤燕卿说完便不管不顾地出了门,却刚站在长廊里想要缓一口气,便见旁边观察室的门打开,时年静静地立在门口看着他。 他蹙眉,她面上的神色让他预感不妙。 果然,还没等他说话,她先清清冽冽望过来:“教授,方才你在修齐面前垂下头去,虽然是扮作看表,实则你是在【逃避】。我知道教授不希望被人看出来,可是没办法,教授把我们教得太好。” 他深吸口气,扬起脸来:“嗯,你没看错。” 她走上前来,就在他眼前,扬起娇俏的脸,柔美却又坚持:“教授在逃避什么?逃避师兄的话,是么?教授不方便当面对师兄承认的事,那现在方不方便在之后咱们两个时候,只承认给我听?” 面对这样的时年,他无颜以对。 他垂眸凝注她,忽地径直上前,将她压在墙面上,唇便落下来,用力地吻她。 这是警局的长廊,左右都有监控。他的唇专注地碾压她的唇,他的手左右抬起来,准确指向监控的位置。监控后面的警员见了,摇头叹息着将那两个摄像头暂时关了。 多日不见面的两人,这一吻便是磁石一般的相撞。他虽是带着自己的小心眼儿,可是唇舌之间的致命吸引却来得那么鲜明而深刻,宛若明亮的闪电,瞬间击穿理智。 她知道他这个突然袭来的吻是为了什么,所以她在抗拒;可是当唇瓣贴合的那一瞬间,她便徒劳地忘了所有。 当她自己发现的时候,她已是不自觉点起了脚尖,双手主动缠住他的脖子。 他更是投入到忘了这是哪里,双手灼热地推着她的衣裳,想要的不只是一个吻…… 她一声低叫,急忙用足了力道推开他。他被迫退开两步,却两眼依旧带着渴望的氤氲,贪婪地凝视着她。 她又羞又急,做贼一般左右打量,生怕这时候审讯室里的祈修齐和观察室里的关椋会出来。 他则高高挑起长眉,伸舌尖轻点唇角,品尝她留下的最后一丝清甜。 嗓音沙哑,近乎呢哝:“他们不会这么没眼色的……” 是在安慰,却也让她更窘。不会没眼色的原因,也一定是先发现了他们在做什么,才会有眼色地不出来! 她恼得跺脚就走。 他轻叹一声,还是 跟了上来。 夜色深了,幽暗洞穿警局的长廊,将暗影印进来。 她和他就在这样幽幽静静的长廊里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轻易说话,心下却也是恬然的宁静。 走到大门口,她还是顿步回身。本是想狠狠盯住他,却还是在他的目光迎上来的刹那,有些红了脸。于是狠狠瞪的目的没达到,只能闪烁着避开:“我是想说,你别以为你刚刚得逞了,真的就让我忘了要继续追问。你刚才在逃避,我看得很清楚。我不会给你机会一直逃避下去,我要一个答案……汤sir,我想知道在曾经的那件事里,你究竟是以何样的身份参与过。” 她瞟他一眼:“就算你始终不肯明说,我也知道实则你什么都知道。那就说明你一定以何种形式参与过当年的事!我有权利知道,你别想瞒我!” 她说完了,缓了一口气:“我今天给你机会逃避,是因为我想你也许也同样需要时间来整理;但是我不会给你机会一直逃避下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抬眼就看见他的眼底隆起了阴云。 她心底便忍不住一凉。 今晚她已经放过他了,还答应了给他时间去整理,可是他怎么还能用这样的目光望向她? 可是随即她便发觉不对。他是面对着他,可是他眼底的阴云却不是因她而起,他是——望向门外。 她心下一抖,忙回身去望。心底便是一颤。 玻璃大门外,门阶之上,映着车子明晃晃的大灯,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明明门外灯柱那么刺眼,他却只是站在灯光旁的暗影里,所以他身上的衣裳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却也都在这样的夜色里被明晃晃的灯柱映成一片暗黑色。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时年头皮发麻地闭了闭眼。 也都怪她自己,刚刚一路走过长廊的时候,脚步虽然向前,实则眼睛和注意力却都在后脑勺上。而一向警醒的他,一路走来,也是将所有的目光都静静落在她的头顶……于是两个人四只眼,竟然都没能注意到门外。 她本该想到,他是会来接她的。 这么晚了,她又是独自来警局,他怎么可能不来呢? 她便收摄心神对他说:“汤sir就送到这儿吧,太客气了,请留步。我走了。” 随即转身边拉开玻璃大门走出去,迎向门外刺眼的灯柱,还有那立在幽暗里的人。用手挡住灯光,仿佛才看清他,便惊喜地笑:“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么?” 他这才向前一步,走进了灯影。这才看清,他身上的大衣不是黑色的,而是深紫色。极深的宝蓝与酒红融合之后的颜色,是最深的冷静与一点酒精的热烈混合而成的闷搔的热烈。 时年便笑了。 他也轻轻挑眉:“这就是我急着要来见你的缘故。嗯哼,刚买了这件新衣裳,是我从没尝试过的颜色,也不知道能不能见人。”他说着从容不迫接过她的小手,摘下自己的羊皮手套,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暖着:“答应过你再也不穿一身黑,所以选了新的颜色要让你先看见。” 时年垂眸,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这颜色,倒比之前那件稳妥的驼色更进步了。以他这样的性子,肯透露出哪怕一丁点儿的闷搔,都是难得。 而这难得,还都是为了她。 她便点头:“很好看,真的。先生也是衣架子,这衣裳先生穿过了,相信这个品牌的专属毛豆都不好意思再穿了。” 他抿嘴微笑,不语。 倒是她背后传来一道不冷不热的声线:“又说傻话。大表哥的衣裳,这世上怎么会找得到第二件?怎么可能还有品牌?怎么会还有毛豆有机会试穿呢?”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286章 只是,你是无可代替(2更2) 随着话音,汤燕卿从门内缓缓走过来,也融入灯影里。将原本灯光里的丽影双双,变成了三人。 他这话听起来是在艳羡皇甫华章的品位和高贵的,可是皇甫华章闻言却是微微一眯眼。 灯影里,他不得不结束对时年的专注凝视,转而分一寸目光来迎向汤燕卿。 他面上浮起一丝惊讶,仿佛才发现汤燕卿的存在褴。 “燕卿?原来你也在。几时回来的?记得分明还在亚洲。” 时年虽然不意外,可是听见这句话,还是眉间微微一蹙。 所有的媒体都在大肆报道他和孟初雁的新闻。只要有孟初雁的报道,就一定有他的身影。她现在暂时借调到娱乐部去,天天应对的都是与孟初雁有关的信息,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汤燕卿目光从她面上轻轻滑过,淡淡哼了一声:“世界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只要我想,随时都可抽身而退。鲎” 皇甫华章却懒得解读汤燕卿的话,只垂眸去看时年:“要是早知道燕卿也回来了,我应该陪你一起来的。汤sir今天在警局里没再跟你乱发脾气吧?” 时年点头:“没事。我是为了师兄来的,倒没在意别的人、别的事。” 皇甫华章微笑,伸手揽住时年的纤腰:“我从来都知道我的小姑娘事最坚强的。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伯母会等急了。” 时年垂下头去,乖巧地答:“好。” 两人相拥相伴一同走向车子。仿佛那灯影门阶之上,没有第三个人。 . 汤老爷子的邀请名单拟定,请帖由几个孙男娣女亲手用毛笔在洒金笺上用梅花小篆、簪花小楷分别书写。 自从孩子们都成年之后,汤老爷子就不再跟小时候似的看着他们练字,只是在每年几个特别的机会派他们差事动笔墨,比如这每年一次大趴的请柬,以及过年时候整个宅子里外所有的对联、斗方。 几个孩子都是人精,谁不明白老爷子这是不动声色地每年对他们进行“摸底考试”?所以谁也没敢真的扔了笔墨上的练习,写这些请柬的时候个个都端足了架子,不敢因为只是请柬而有一笔一划的疏忽。 写了不几张,汤燕卿、燕余和燕翦就放下笔,甩着手腕子说疼。反观人家燕声、燕犀和燕衣却仍旧气定神闲,端坐悬腕,一丝不乱。 这三个偷懒的,互相嫌弃地瞟了对方一眼。 燕翦先忍不住冲燕卿吐舌:“小哥,你端枪练射击,几个小时都不松手,怎么写两个字就写不下去了?看样子,果然是武夫啊,做不得文雅之事,毛笔千斤沉。” 燕翦说完又瞟燕余:“我说甜蜜大厨,你两只手端两个大烤盘的英勇哪儿去了?” 燕翦是小妹,又从小都是嘴皮子不让人,燕卿和燕余只是对视一眼。燕余自然是不能一般见识,燕卿却哼了一声,径直将手机掏出来调成自拍镜头,当镜子一般摆在桌上,然后将毛笔擎起来,平端成眉笔的模样,就着手机描眉。 七公子又当众耍宝了,就连依旧端正写字的燕声等人也都不由得分神望过来。大家先时还未解其意,不过两分钟过后便都看明白了。燕声和燕犀稳妥地只勾了勾唇角,燕衣则已经红了脸,燕余直接笑倒在地,燕翦竟然是最后一个才明白的,羞恼得抓起毛笔来扎燕卿。 燕卿大笑,绕着长桌跑开,边跑边逗小妹:“也不知道是谁啊,端着眉笔画一条眉毛就能端半个小时,怎么写字就写不动了呢?” 一众兄妹难得一场欢聚,都很开心。不过说笑归说笑,燕声和燕犀写着写着却都悄然望了对方一眼。 燕犀的反应,燕声倒也不奇怪,只点头淡淡笑了笑:“小声的?” 燕犀点头,望住燕声:“大姐,我这边还有一份……我想是不是应该由你来劝劝爷爷?” 汤燕声便也不动声色望了一眼名单,看完也是蹙眉。 他们两个实则都是悄悄说着话,燕卿和燕翦正闹得热闹,却没想到他跑到他们俩身后忽地停了脚步,垂眸望了过来。 燕犀再想藏着却来不及了,名单上的名字映入了燕卿的眼帘。 皇甫华章&女友时年。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下,燕翦冲上来终于捉住了小哥,可是喜气儿却在他这里戛然而止。燕翦也发觉不对劲,赶紧停下,转过来望小哥的眼睛。 燕声蹙眉:“这都是临时的名单,回头我再跟爷爷问一下。” 汤燕卿却随即散淡一笑,扬起长眉来:“干嘛呀,你们干嘛都这么看着我?这么高兴的事儿,我什么时候当过搅局的人了?” 面上虽然云淡风轻,可是十分钟后汤燕卿还是抹头走出了房门。独自站在三楼的天井边,眯眼看那廊檐下一圈儿的红灯。 汤燕衣跟了出来,走到他身边。 “爷爷真是年纪大了么,怎么会邀请他?” 汤燕卿转眸过来:“爷爷这么 做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皇甫华章是以咱们汤家远亲的身份出现的,又曾救过大姐的命,而且跟大姐的私交一直不错。以爷爷的为人,怎么会忽略掉这个人呢,否则礼数上怎么说得过去?” 汤燕衣轻轻一讶:“如此说来,你倒不怪爷爷?” 汤燕卿叹息着摇头:“怪爷爷?我疯了么?” 汤老爷子是汤家的大家长,年纪大了退休之后不再是从前*官的严肃,反倒有些老顽童的性子,开始游戏人间。认识的人都说老人家这是严谨了一辈子终于放松下来了,可是真正的汤家人谁不明白老人家那看似轻松随意的言行背后,哪一桩哪一件没有深意? 汤燕衣凝视着他。红灯雾影里的男子,侧脸更是如描如画,俊美到叫人心微微颤。 她鼓起勇气偏头望他:“小哥,放下她吧。她随皇甫华章出现在咱家的大趴上之后,就等于向咱家所有的世交都公布了他们的身份。社交圈有社交圈不成文的规矩,大家认定了他们的身份之后,你如果再跟她过从甚密,那就会引起非议,伤及汤家的声誉。” “从前她已经是向远的妻子了,向远跟咱们已经是一重世交;如今又是皇甫华章……她已经实在再不适合成为咱们汤家的媳妇儿。” 兔子不吃窝边草,名门世家最不能接受的便是这种世交只见交叉重叠的关系,那会有损世家的面子。 汤燕卿哼了一声:“所以你的建议是?” 汤燕衣深吸口气走上前来,将手放在汤燕卿手腕上:“我爱你。” 汤燕卿转回眸来,映着层层绯红灯影望着眼前的姑娘。 “小衣,我喜欢你。不过永远只能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跟燕余燕翦一样的。我不想说伤害你的话,也不想做伤害你的事,可是也请你帮我,以后别再说这傻话了。这世上爱而不得是一种痛苦,所以我可以为此而心疼你;可是聪明如你也该明白,得而不爱同样是一件无法忍耐的事。咱们两个别再彼此为难,听话。” 汤燕衣的泪唰地滑了下来:“可是,小哥……” 汤燕卿点头:“我从没怀疑过你对我的感情,我知道这多年你对我用情至深。可是,我不爱就是不爱。无论你再用情多深、坚持多久,也不会有结果的。你是聪明的姑娘,别撞上南墙还不知回头。赶紧掉头,去找一个你爱,也能爱你的好男生。” 汤燕衣绝望而无声地哭泣,绯红灯雾飘落下来,映得她的泪晶莹如血。 “可是,时年已经不爱你了,不是么?” 汤燕卿眯眼望下天井,看青石板上的金钱水眼:“就算她不爱我了,我却也已经有了别的女伴。小衣,我邀请了孟初雁。” . 向家夫妻、向远也都各自收到了请柬。 华堂。名师设计的灯光明亮而不刺眼地照着桌面上的洒金笺。 罗莎抱着手臂盯住向远:“又要我陪你演戏了么?阿远,你不累我都累了。既然没办法再爱上别的女人,那也麻烦你再去找一个别的假扮备胎吧,别找我。反正你也都不爱,身边的女伴是谁,又有什么分别呢?” 向远从文件上抬起眼来:“有分别。从前是你我一起伤害过时间,而时间又希望离婚后我们能真的在一起。你这样的角色,别的女人无法代替。” ---题外话---谢谢15007275749的红包+鲜花; 12张:yoksun70; 1张:心心相印 ☆、第287章 魔幻之夜1 罗莎难忍心酸,“也就是说你让我陪你出席,是做给时年看的。因为她希望我们在一起,你就做出来给她看,让她放心。” 向远抬眼瞟了罗莎一眼,没说话。 罗莎都无法继续看他这样的表情,只能垂下头去苦笑:“所以对于你来说,她永远是最重要的。我活该成为你的道具,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褴” 向远放下笔,目光清淡地掠过来:“人都该有良心。你从前让她流了多少眼泪,可是你出事之后她跟你计较过么?在你最无助最彷徨的时候,是她一直陪在你身边,坚持不懈想替你找出伤害你的人。她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连让她开心一下都做不到么?” 罗莎总有不甘,可是——无言以对。 罗莎走出向远的办公室,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绝望的空响。希望自己能摆出决绝的背影,可是走到走廊转角,她还是忍不住扶着墙壁停下来,回眸悄然望一眼向远。 可惜……隔着透明的玻璃大门,向远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安静地垂眸看向文件,纹丝未动,眼帘低垂。 竟是,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的心下便涌满了绝望,最后的那一点侥幸都没了鲎。 自从离婚,阿远他就像仿佛变了一个人。对她,该尽的义务他都尽,譬如在她出院之后、尚未完全康复的这段时间尽心尽力照顾她,住在她家的客房陪伴她度过心理上最脆弱的那段时间,夜晚只要她哭泣尖叫着喊小丑,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奔上来,在她需要的时候,将怀抱和肩膀借给她。 可是……仅此而已。 无论她如何用尽女人的手段,想要让他留下来,留在她的房间。他竟然再无所动。 最后的一次,她想起了他从前喜欢强迫的游戏,她做足了准备,趁着他奔上来保护她而没做防备,将他绑在了床榻上……她在上,用了强迫的玩具。她以为他会喜欢……可是他只是悲悯地望着她,目光宁静,说“罗莎辛苦你了,可惜我就算手脚被你绑上,我却也没有反应。” 那晚她发了疯,用手用口,拼命想要唤起他。 纯生理的缘故,他在她的不顾一切之下,也有片刻的昂扬,可是……当她坐下去,他却很快偃旗息鼓。 那一刻的绝望和挫败碾碎了她,她最后只能愤恨地哭泣。 她对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渴望,可是他……却已经不再渴望她。 那晚她将他赶出了她的家门,说从此再也不会做这样主动而卑微的事,说从此一刀两断,这一次说的是自己的心。 狠话永远说得最容易,她那晚说过了,方才也同样地说过,可是她自己却走到这走廊的拐角,还是忍不住回眸向他望去……女人啊,就是这么可悲的动物,永远口是心非,永理智永远掌控不了自己的心。 所以自己活该,换来他这样的头不抬眼不睁,全然的漠视。 她深吸口气,手从大理石的墙壁上滑下来,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路昭的办公室。 路昭跟向远是华堂的原始投资人,都是敬业的老板,只要向远还没下班,路昭一般也都会陪着,以备有任何重要的案子,需要一同讨论。 罗莎没敲门,径直推门走进去。路昭也在办公,听见动静惊讶地抬起头来。 罗莎径直走过去,面对面坐上他的腿。 她回手关了桌上的台灯,幽暗落下的刹那,她闭上眼睛。 “路昭,别告诉我你不想……你这次敢拒绝,那今生今世就再没有机会。” 一向平和逗笑的路昭,先前还有迟疑,却在听了她这句话之后,在黑暗里蓦地攥紧了她的腰肢。力道大到,仿佛能将她掐断。 随着那巨大的手劲,他也近乎凶狂地冲了进来。 那强烈的感觉,叫罗莎都忍不住皱眉闷哼了声。 疼…… . 大趴当晚,汤家名流云集。 只是这样的晚上,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人,也不管平素出门的排场有多大,今晚却都褪去了往日的光环。 没有人盛装礼服而来,院子外停下的车子也没有一辆过于扎眼的豪车。大多数都是最普通的黑头轿车,或者干脆是叫了出租车送进来。时年远远地看见了,这才放下心来。 不然她的坐骑,就有点太奇怪了。 说是坐骑,是真的坐骑——她跟皇甫华章是骑马来的。纯白的纯种马小脸长颈,腰身修长。最美的是马尾,尾毛散开在皎洁阅历里,飘渺如梦。 这匹马是皇甫华章马场里的,他带她去骑马,她对这匹白马一见钟情,却也没想到今晚本来是坐车过来,结果车子开到山下就停下。皇甫华章捉着她的手下车,就看见森木已经牵着白马立在了车边。 今晚是汤家的大趴,她能来可是心下都是忐忑不安的,就更不想再做任何的惊人之举,只想做最不起眼的打扮,到时候能躲进最不引 人注目的角落里,安安静静熬过这一晚就好了。可是这白马天生就是吸引眼球来的,她怎么敢真的骑马上山去? 她便小声地恳求:“山上风大,骑马没处可避风。先生我们还是开车上去吧。” 皇甫华章却笑,伸手揉了揉她被山风吹乱的微卷长发:“汤老爷子有自己的规矩。咱们这车不方便开上去,骑马却是最好的。” 他说着从后备箱里取出苏格兰格子的毛毯,厚厚裹在她身上:“不冷了。” 他这样地坚持,她便也不能忤逆。 在他面前,她要永远做那个甜美驯顺的小姑娘——他记忆里的小姑娘。 她便顺从地点头:“好。” 他亲自替她换装,在森木和夏佐用毯子围起的林间,他取来森木带来的骑马装。 纯黑的骑马装,每一根线条都跟身子的自然曲线贴合。她有一点小小的紧张,身前的扣子便怎么也扣不上。他笑着伸手过来。 夜色白马,仿佛幻化成魔漫的天地。眼前是吸血伯爵,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走到眼前,让人无力逃开。 时年急忙闭上眼睛,向后退开一步,逃开幻觉。 他却还是一伸臂便将她衣襟捉住,凑近她耳边,低低地笑:“我算准了你周身各处的曲线,只是算错了这一处。” 他的目光在她那处流连,极缓极缓地替她扣上衣扣。 时年屏住呼吸,生怕一吐气,自己的弧线便会贴上他的指尖。 他笑着享受这曼妙的一刻,一颗一颗缓缓扣好,才轻轻松开了她。宠溺地垂眸:“呼吸,我的小姑娘。” 时年赶紧连退几步,手按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吸气。 却不能让自己太落痕迹,于是红着脸问:“这衣裳,难道是专为我裁制的?” 他含笑点头,转头去目光掠过森木:“我有个好裁缝,你忘了?” 幸好这里是山下,是汤家宾客上山的必经之处。远远近近地开始有车灯和人声漫过来,皇甫华章才将骑马帽给她戴在头上,帮她将微卷的长发垂下肩头,抱着她上了白马。 . 一路上山,路上也遇见不少车子。 起初有的车子还想超过他们的白马去,有的出租车司机甚至还狂按喇叭。 可是等后来看清了马上坐着的人是皇甫华章之后,那些私家车便自动跟在马后面,以电瓶车的速度跟随;而那些出租车司机也被乘客警告,再也不敢按喇叭,甚至连刺眼的远光灯都关了。 原来这世上,忌惮皇甫华章的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时年便觉胃部又有些不舒服,忍不住低声说:“先生一向是低调的人,今晚这样是不是太过高调了?” 他笑了,借着毛毯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若是与你相关,每一件我都想高调。” 他说着也低低笑起来,凑近她耳边,“就像现在人们都喜欢在推特和脸书上秀恩爱一样。念,我也恨不得秀给全世界的人看,让他们都知道我终于美梦成真,拥你在身旁。” . 时年和皇甫华章下马,薛如可连忙上前接过马缰。 外人对皇甫华章骑马而来不解其意,薛如可看了这匹马却是一怔,忍不住问:“这匹马,该不会就是……?!” 皇甫华章眨眼一笑:“所以今晚汤老爷子的大趴,我要骑马而来。这是对汤家,对汤老爷子的最高敬意。”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288章 魔幻之夜2 “真的是那匹马?” 汤老爷子亲自迎出来,上下打量那匹马,爱惜地抚过马头马颈,满面的唏嘘。 宾客们也是好奇。今天到场的宾客不乏富贵,可是汤老爷子却都没亲自迎出来,却为了一匹马这样激动,让大家都纷纷好奇这匹马的来历。 时年也在思量。 汤老爷子既然亲自迎出来,汤家人便也都跟着一起出来。时年目光掠过众人,迎上汤燕卿鲎。 他今晚穿改良传统中式棉衣,盘扣高领,纯黑。从这样的距离看过去,没有半点的花饰。看似素淡到了极致,却反倒在这样的夜晚看上去面如白玉,身姿挺拔修长。 而在他身旁,立着同样穿了黑色改良式旗袍裙的孟初雁。她长发简单垂下,只在鬓边簪了传统式样的大红绒花。女孩子穿黑色本来会显得沉闷,于是她又格外加了传统绣花的脖套和暖袖,大红为底,红绿线的刺绣,配着她青丝鬓边的红绒花,这般站在红灯下,美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人褴。 时年在看向他们,他们两个也在看向她。 汤燕卿的视线与时年一样,隔着那么多人,却也只专注地只看得见彼此;孟初雁则要好奇一些,视线绕着时年打了个旋儿,便落到了皇甫华章和白马上。显然,比起时年来,皇甫华章本人和这匹马更精彩,对她的吸引力更大。 市长称赞了“好马”,又扬声问:“汤老爷子为何对这匹马这么激动?这匹马难道还有什么来历和故事?” 大家也都随声附和:“是啊,汤老说说吧。” 还没等汤老爷子发声,倒有一线嗓音先清亮地扬起。 “这是一个媒体无孔不入的时代,记者们无所不知。时大记者一定早就知道这匹马的来历,不如就由时大记者给我们说说吧。” 红灯下,黑衣玉面的男子一脸毫不掩饰的挑衅。 “燕卿!” 近旁的燕犀和燕声都连忙低低出声警告。 汤燕卿扭头望回去:“我说错什么了么?难道现在不是媒体无孔不入的年代,难道记者们不是无所不知?再说这马本来也是她带来的,她要是都说不出来历,那就是自找打脸了。” 宾客们都不动声色,可是心下却也都不由得叹息:汤家这位小公子从小就桀骜不驯,传言果然不虚;只可惜长大了,还是不改顽劣。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隔着人群撞上汤燕卿的目光。灯光虽然不耀眼,可是在场的宾客却也都看出了他面上露出不悦。一项优雅从容的男子,这一刻披着夜色,唇角勾起,含着傲然和怒意。 这样的皇甫华章,在人前是第一次展现。 皇甫华章正想代为回答,时年忽地伸手盖住了他的手背。方才一瞬的惊慌之后,她已是淡然微笑。 她歪头朝皇甫华章眨眨眼,低声劝慰:“没事的,我来回答。” 她将马鞭在掌心轻轻磕打,浅笑迎上众人的目光:“这匹马就是1920年代,汤家先祖在北京就任陆海军大元帅,正式行使国家元首职权时,所骑过的那匹白马的后裔。” 时年歪歪头:“因为那以后中国多年战乱,所以那匹马在中国已经没有了后裔;这一匹也许是那匹马在这世上唯一的一匹纯正的后裔。” 她说着目光滑过皇甫华章。所以他之前才会说骑这匹马来,是对汤家最高的礼敬;也因为如此,对市长都没亲自迎接的汤老爷子,却会亲自出来迎接这匹马。 皇甫华章也十分惊讶,目光落在时年面上,满是惊喜和宠溺。 她原本不知道的,他也没想告诉她;不想却被她自己猜到了。 而今晚这个场合,在场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呢?这几乎是云集了本城、本州,乃至全国的人精,他们都只惊讶这匹马所受待遇,却没有一个猜到这匹马的来历。可是她,他的小姑娘,却猜到了。 与皇甫华章一样,所有宾客也都恍然大悟,纷纷出言称赞,都说这位时记者真是了不起。 立在汤燕卿身边的孟初雁拢着暖袖,不由抬眼瞟了汤燕卿一眼:“你是在帮她炒知名度么?” 在场的都是什么身份的宾客,时年就算就职《深喉》,可是她又不是深喉的王牌记者李普曼,在场的这些人怎么会知道她是谁。可是凭借方才的问题,便会让在场的人都一下子知道了《深喉》有这么一位年轻又急智的美女记者。 汤燕卿这手腕旁人可能未必能一眼看破,可是身在娱乐圈,每天都要与炒作打交道的孟初雁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汤燕卿未置可否,只扬声又是一生轻笑:“时记者是跟大表哥一起骑着这匹马来的,想来大表哥一定早就将这匹马的来历告诉过她了,所以她能说出来也没什么奇怪。” 众人这才再度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对啊,怎么忘了这位时记者是佛德先生的女友了。佛德先生自然不会瞒着她。” 起初的惊艳随即平淡下去。时年自己倒不在意,皇甫华 章却眯起了眼睛,凌厉瞟向汤燕卿来。 汤燕卿也扬眉接住,一脸的桀骜不驯。 皇甫华章缓缓道:“不,汤sir说错了。我事先没有告诉过她,她能准确地说出来,都全靠她自己的聪明才智。” 宾客们又是惊讶。 汤燕卿又是亮声一笑:“那就奇怪了。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佛德先生却也不告诉自己的女朋友么?原来佛德先生对自己最亲密的女友也三缄其口,藏了许多秘密啊~” “这话就变成明明白白的挑拨离间了。燕七,原来你是个娘们儿。”耳边刺来清清凉凉的讥讽,汤燕卿只一笑,孟初雁倒是忍不住转头去看。 瘦高的女子,抱着手肘耸起肩骨,眼神和周身仿佛天生杀气,细瘦的气质便仿佛这个人就是一把刀的化身。 自然是安澄。 安澄原本对汤家的事儿能避则避,只不过拗不过汤老爷子,就算又找了不少借口,汤老爷子却只是幽幽一笑:“橙子,你不来,爷爷也不意外。只是他们都说你不来是不敢见你霍阿姨,可是爷爷我却知道,你是不敢见犀犀。”……所以,她只有来了。只是来了也不好奇门外发生了什么事儿,只窝在角落里喝酒罢了。是听说燕七公子又在门外开始放炮,好歹身为人家正牌女朋友也好几年了,这才走出来看看热闹,顺便刺激燕七一下。 汤燕卿没搭理安澄,依旧邪气儿地冲着皇甫华章笑:“如果连这事儿都瞒着,将来遇到更要紧的事儿,譬如外头藏着些女人,或者见不得光的,就更都不会告诉她了。我就担心这样藏着掖着的情侣,怎么能走得长久呢?相伴一生什么的,也只是痴人说梦吧。” 皇甫华章额角的青筋都汩汩直跳,众目睽睽之下他有些控制不住了自己的脾气。 汤老爷子也听不下去了,扭头吩咐薛如可:“这谁家孩子啊?嘴上怎么连个把门儿的都没有。小薛啊,去,带人一顿棍棒把他给我撵出去。干嘛呀这是,皇甫这孩子废了多少心思才给我送来这么大一礼,他其实是想要了还不好直接跟我说是吧,这酸的……” 薛如可这为难,明知道老爷子不是当真的,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不能不执行。 皇甫华章两眼的阴郁,并未拦着。 倒是时年忽地轻轻一笑,伸手挎住皇甫华章的臂弯,歪头跟汤老爷子软声相求:“老爷子您息怒。汤sir也故事故意的,俗话说童言无忌,皇甫先生是当哥哥的,自然不会一般计较。再说这也是汤sir的职业病吧。当警sir的,镇日都同罪犯打交道,眼里看的都是坏人,是人性的黑暗面,汤sir看多了难免也染黑了眼睛,于是看见谁都觉着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不怪汤sir,要怪也只能怪这职业病;汤sir是病人,希望大家别跟病人一般见识。” 这话是只说给汤老爷子听的,音量不高,声音也是甜美柔软。可是周遭大家都拢耳细听呢,所以也都大致给听见了。便有人一时没绷住,都给逗乐了。 安澄晃了晃酒杯,凑到汤燕卿耳边补上一刀:“该,真是活该。” 他扬眉朝她望过去,巧笑倩兮的小人儿,站在皇甫华章汤老爷子两*oss之间,却依旧不慌不乱,笑意盈盈。 他便脑袋一空,什么反击的话都想不出来了。只能悄然轻叹,寂然微笑。 ---题外话---谢谢微风的大把月票;晶晶的10花, 12张:13985403474、cathy; 9张:沐汐1990; 3张:jianghua1126; 1张;libixia317、1021198239 ☆、第289章 魔幻之夜3(2更1) 走进门去,环视周遭,时年发现今晚在场的宾客果然都是平易的打扮。没有奇装异服,也没有争奇斗艳,只是得体的装扮。 汤老爷子跟皇甫华章牵着马边走边说话,安澄仙儿似的飘过来,凑在时年身边:“白马的事,如果不是皇甫告诉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时年笑笑:“我妈妈是天津人,所以家里积攒了不少零零碎碎的老东西。也算因缘巧合,我见过汤家那位先祖就任陆海军大元帅时候发行的纪念银币,小时候也不懂,还当成袁大头来着。褴” “再说我当记者的,查新闻资料自然方便些。”她说着目光还是不自觉转向人群去,悄然寻找汤燕卿,“再说认识他之后,我也好奇他们汤家的历史,所以就查到了当年那位老爷子打进北京、就任元首时候国内外报纸刊发的新闻照片。那老爷子一身大元帅府,骑着白马进城,任何人看了都不会忘记。” “而接下来就是简单的推理:汤老爷子都不亲自来接市长,却为了一匹马而迎出来,且那么激动,就证明这匹马不仅是当年那匹白马的后裔,而且是极为难得的后裔。安检你看这徽派的古宅子,汤老爷子都能整体从国内平移过来,若是中国境内还有那匹白马的后裔,他早设法迁移过来了;可是从未听说汤家有这样的马,所以反推回去就不难想到这匹马可能是唯一的后裔。” 安澄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拍了时年肩头:“还说跟燕七没缘分了,可是这么会推理的你,气质根本就跟汤家这律政家族最契合不是?再说,你要是真的放下了,干嘛还查人家先祖的资料啊,还能在这么多贵宾面前信手拈来,倒比人家汤家自己的孩子知道得还通透呢。” 时年忍不住脸红,眼里却是警醒:“……安检的意思是,我太落痕迹了?” 安澄耸肩:“痕迹不痕迹的,我说不好,这也要看具体的受众。只是凡是知道你跟燕七从年情分的,却也一定会知道你跟他还是有些藕断丝连。” 时年蹙眉垂首:“我会收敛,尽量躲开他。鲎” 安澄也忍不住悄然叹息,喝了口酒,浮起笑容:“其实你难道还不明白,他方才耍小性儿不是要故意为难你,只是想将你郑重介绍给汤老爷子么?刚刚他是坏人做绝,而你是光芒闪耀,尤其是在汤老爷子面前儿,回答的还是汤家最光耀的那段历史……汤老爷子想对你不刮目相看都不行了。” 时年这才微微惊住,转眸,在人群中再去寻找他的身影。 是啊,倘若她是被正式带到汤老爷子面前介绍的话,她怕反倒会紧张得说不出话。可是方才只顾着跟他斗嘴,倒忘了汤老爷子就在眼前儿呢,她发挥除了她最好的状态,而这一切自然都落入了汤老爷子的眼。 她的目光飘过去,也正逢他在人群里恍若无意地回眸望来。 视线还没撞上,她便急忙垂下头来。而他也忽地扬了扬眉,愣怔一秒,便硬生生收回目光去。 再抬头望过去,他已经走远了,而他的手,轻轻扶在孟初雁的肩上。 . 因为骆弦声曾经跟孟初雁传出过绯闻的关系,汤燕翦今晚也十分“关照”孟初雁。从汤燕卿带着孟初雁出现,汤燕翦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孟初雁,无论孟初雁做什么,汤燕翦全都仔细观察,绝不放过。 孟初雁是当明星的,对于人的注视极为敏感,便发现了那个美得宛如漫画***一般的汤燕翦。孟初雁悄然问汤燕卿,才知道那是汤家最小的孙女。 两个人的年纪差不多,形象和气质也有些相像,都是外表甜美,带着一点精灵般的气质;可是内在却是坚定又果决的。可是两个人的命运……却是天差地别。一想到这里,孟初雁心下便缺了一块。同样的年纪,人家却是天之骄女,可是她呢,她自己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正在颓然,却有一个世家的男生带着羞涩走上来,红着脸问:“你是朱迪吧?能帮我签个名么?我是你的粉丝,脸书上你每条Po文都有评论过。” 孟初雁原本正在崩塌的自尊,被这个教养良好、眼神羞涩的粉丝迅速扶起,她巧笑倩兮,甜甜答:“当然好啊,谢谢你的支持。”签完名后还主动与之合影,让那男生的眼睛欢喜得光芒闪耀。 幸好,幸好,就算她的身世和命运都无法与汤燕翦相比,可是她现在的身份是明星,也能掩盖了那些光芒背后的不堪,甚至能盖过那个汤燕翦去。 想到这里,她便悄然望了身畔的汤燕卿一眼。 他就在她身边,可是她知道他盯她盯得不太紧,因为他自己一直在走神,看向别的方向、别的人。 可是却没成想,汤燕卿依旧望着远方,却回给她一声:“别告诉我你想临阵脱逃。朱迪,明星的光环能给你带来虚荣,可是它也同样只是你作为商品的包装。你在那些人手里,永远是要被撕掉这层包装的,当你没了这层光环的保护,你还剩下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孟初雁深吸口气,又怨又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那就好,”汤燕卿回眸看过来:“你今晚可以表现得与我亲密一些,你甚至可以吃醋撒娇。只是一点,别告诉我你想突然改了主意,我带你回M国来,不是给你机会左右摇摆的。” 孟初雁紧咬住唇:“汤sir你可真是个薄情的人。刚刚那么对那个女记者,现在又这么对我。你们这些臭男人,如果没有显赫的家世,你们还装什么?” 他哼了一声,抬眼看向今晚在场的贵宾:“你以为我喜欢这种虚伪的场合?我也懒得应付那些所谓的权贵,懒得听也懒得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家世出身我没办法选择,但是我可以选择自己的路,所以我一向都给自己定位是这个家里的坏种。” 孟初雁也同样哼了一声:“倘若有一天,你自己家里出了罪犯,我倒好奇你到时候会不会大义灭亲?” 他勾起唇角,在灯影里笑出一脸的邪气儿:“要打赌么?” “燕卿,朱迪。” 正说着话,骆弦声一脸的笑意走过来:“来迟了一步。在聊什么呢,怎么表情都有点不对呀?” 汤燕卿白了他一眼:“我看女人不是水做的,是醋做的。就因为我方才跟时年斗了几句嘴,她这就跟我不高兴了。怎么啦,我跟时年又没旧情复燃,至于她这么吃醋么?” 孟初雁也是好演员,便顺着说:“可是那会儿门外那么多宾客都看着了,你那时候只看见她,压根儿忘了你身边还有个我呢。燕七公子,好歹我孟初雁也是个小明星,你把我往哪儿摆啊!” 骆弦声理解地笑,上前一边揽住一个,极力当和事佬:“好了好了。今晚是高兴的事儿,你们俩就别闹意气了。” 说着转向汤燕卿:“你今天这么高调带我们朱迪过来,可向爷爷和三叔三婶他们介绍过了?哎,在这件事上我算是朱迪的娘家人,你可别委屈我们朱迪。我们朱迪可是少女偶像,这是第一次跟男伴一起正式现身的,明天一早媒体就得炒翻了天,你得给我们一个明确的定位啊。” 孟初雁自己倒是妙目一冷:“他们还能怎么炒,自然是说我攀龙附凤了?我没这个兴趣。” 汤燕卿也挑了挑眉:“今晚的场合,不邀请任何媒体。这方面的担心倒是不必。” 骆弦声笑了:“就算没有媒体人员到场,可是这是个自媒体的时代,现场每一位来宾都可能成为媒体爆料员。”他说着指指之前那位来要签名的男生:“比如他,说不定今晚回去就会将签名和合照po上脸书,到时候全世界都会知道我们朱迪出现在了汤家的年度大趴,跟汤家的公子双双对对。” 汤燕卿凝着骆弦声的眼睛,保持满面的微笑,便点头:“好。小声你看我怎么向我家人来介绍朱迪的好?女朋友么,还是未婚妻?” 孟初雁自己倒先恼了:“什么女朋友,还未婚妻!汤公子,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骆弦声蹙眉:“朱迪,怎么又耍小脾气?”说着朝汤燕卿眨眼一笑:“未婚妻有些早了,女朋友应该还是可以的。” 汤燕卿扬眉一笑:“好啊!”说着便伸手捉住孟初雁的手腕:“我带你去见人,走吧,女朋友。”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290章 魔幻之夜4(2更2) 汤燕卿带着孟初雁走向汤老爷子。 汤老爷子身边是白马,白马旁是皇甫华章。汤家人也都被汤老爷子叫到身边,讲这白马的故事。 汤燕卿走上前来,众人便都看过去。他一脸的严肃,让大家有些奇怪。 汤燕卿的目光一路只迎着白马旁的皇甫华章。原本皇甫华章也算不得是汤家至亲,身份也不是在场宾客里最显赫的,可是他凭借这匹白马,却成为了汤老爷子亲自招待的亲朋贵客,这样昂然立在汤家人的簇拥之下,周身上下也仿佛闪着光的。 汤燕卿一路走过来,到了汤老爷子面前,才将目光错开,朝汤老爷子躬身:“爷爷,孙子给您老介绍个人。鲎” 站在一旁的汤明羿和沈宛互视一眼。身为这小子的父母,这小子想干啥,他们夫妻俩已经猜到了。 沈宛也有些意外,朝丈夫摇头褴。 那边厢汤燕卿已经说了:“爷爷,这是孟初雁。我女朋友。” 沈宛忍不住走过来悄然掐住儿子的手腕,冲他狠狠眨了几下眼睛。 可是汤燕卿却没看向母亲,目光一直若即若离地望着皇甫华章的反应。 这一圈儿人里,只有皇甫华章一个非汤家人,他于是笑笑,“恭喜。” 汤老爷子则是慈祥地笑着去望孟初雁,笑呵呵地说:“好啊。初雁,这名字好,听来就跟咱们家有缘。” 汤老爷子说着还伸手过去接住孟初雁的手肘,“孩子,你别紧张。咱们汤家虽说人口多,可是没外头传的那么多排场。瞧你这孩子怎么吓成这样。是不是燕七这小子跟你说了什么?别搭理他,他嘴上就是经常没把门儿的。” 老爷子仿佛没看见,孟初雁的眼睛实则是望向皇甫华章。她面上的紧张,也仿佛正是因为走近皇甫华章才起的。 也是,皇甫华章这样的人,是容易叫人不自觉紧张的。 皇甫华章却也没在意,只转开头去找时年。 院子里人们都朝这个小圈子望过来,安澄便也带着时年走过来。汤燕卿介绍孟初雁的时候,安澄和时年正好走到这一圈人的背后。 时年都庆幸自己慢了这一步,能借着众人的背影挡住自己的神色,否则若是站在众人面前,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皇甫华章却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到来,他朝安澄客气点了个头,便伸手将时年裹进臂弯,带到灯光之下。他看都不看汤燕卿、孟初雁,只垂眸看时年,搓着她的手臂:“冷么?” 时年尴尬笑:“没有。刚跟安检喝了几口酒,已经暖了。” 他笑起来:“还吃了樱桃蛋糕。” 时年微微一讶,随即想到怕是唇角粘了蛋糕渣儿。她刚想伸手去擦,皇甫华章却当着众人的面落下了唇来,温柔地将她唇边的蛋糕吮走。 这一刻汤家人一半是在关注着孟初雁,可是另一半却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吻。 沈宛立时一把紧紧攥在丈夫的手腕上。用足了力气,汤明羿额角汗都下来了,却纹丝没动,面上依旧保持着微笑。 汤燕卿登时满眼的邪气儿,歪头瞪过来:“大表哥这是抢我风头。我跟这儿给家人介绍女朋友呢,大表哥急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秀什么恩爱啊?” 皇甫华章却是脸红一笑,搂着时年朝汤老爷子和汤家人抱歉地点头:“不好意思,只要她在我身边,我的眼里就只能看得见她……”说罢扬眉回望汤燕卿:“燕卿,无意冒犯,致歉致歉。” 倒是汤老爷子和蔼地笑:“无妨,无妨。都是自家亲戚,没那么多规矩。这是好事成双,我老头子看着高兴。” 汤燕衣再也看不下去,转头便走。素昔刘也悄然跟了上去。 燕声、燕余、燕翦互相看了一眼。燕声是大姐,出于礼数便先伸出手去,与孟初雁相握:“我是大姐燕声。” 燕余也介绍了,燕翦上前盯住孟初雁:“以前看新闻,看见你和小声的绯闻,我还以为你会是我的情敌。却没想到原来你是小哥的女朋友,有可能是将来的小嫂子。那咱们就化干戈为玉帛,欢迎你。” 燕翦说完,转头一眼就叨着站在他们身后的骆弦声:“小声,现在小哥跟朱迪公开了,你跟她的绯闻就也真相大白了。那你想什么时候才正式公开你的女朋友?” 骆弦声尴尬笑笑:“我女朋友?没有啊。” 忍着,再忍着,才没敢抬眼去看燕声。 “没有?”燕翦斩钉截铁:“那好,我今晚就也借着小哥的东风,跟家人宣布:我喜欢小声,喜欢很多年了。既然小声现在没有女朋友,我想当他的女朋友。大家给我加油吧,让他早点也跟小哥一样鼓起勇气接受。” 谁也没想到燕翦会忽然说开这事儿,大家都有点惊讶。骆弦声就更是有些手足无措。 燕翦大方走过去挎住他的手臂:“他说没有女朋友,大家都听见了的,所以我有权利来争取这个位置。”转头望向他:“ 小声,你跑不掉了。” 大家都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倒是汤老爷子先笑了:“没想到我们家最小的公主,原来骨子里是个小女王。好啊好啊,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所爱,爷爷我支持你。” 汤燕卿便也傲然扬了扬眉:“我说你们还是不是我亲人了,这是卯足了劲组团来跟我抢风头的哈?” 燕翦娇俏地瞪他一眼:“谁说咱们汤家的焦点必须永远都是你的。别跟我说重男轻女哈,从前我小就让着你了,以后可两说。” 燕翦说着还没忘了瞟一眼孟初雁:“以后你虽然可能是我的小嫂子,可是我也更可能先成了你的老板娘。” 安澄也忍不住笑了:“哎哟,今晚算是汤家跟星空的两度联姻,真是从此再不分彼此了。” 接下来却是皇甫华章的一声低低惊呼:“燕声?你还好么?” 大家都朝汤燕声望去,一向矜持自律的女子立在夜风里,面色一片苍白。 大家都望过来,燕声急忙努力挤出微笑:“我没事。可能有点被凉风吹着了。你们先聊,我去多披件衣裳。” 时年上前扶住,“燕声姐,我陪你去。” 燕声欣慰地拍了拍时年的手背:“好啊,谢谢你。” . 这样的时候,的确也只有时年才最适合陪汤燕声上楼去更衣。方才那一场真情表白里,她们两个人的处境和心态是相似的。 两个人便相依相伴一同走上楼去。古老的雕花窗格子里筛出的灯光柔黄落满她们两人的肩上。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古老的徽派建筑,通向内宅楼上的楼梯很窄,走起来必须全神贯注,小心翼翼。这便也省却了交谈,唯有低低的嘱咐“小心”就够了。 古老的徽派建筑,楼上的世界俗称“跑马楼”,是前后贯通的。这是一方曾经属于女眷们的神秘世界,外客不能上楼,隔着雕花的小窗口也看不见楼上的女子;可是女眷在楼上却可将楼下的来人看个清清楚楚。便是堂屋唱戏,女眷也可在雕花窗棂子的掩护下跟外客一同看戏。 这样的建筑样式,时年是喜欢的。生活在这样建筑样式里的女子,也比北方传统四合院民居里的更幸福,不用被彻底关在后院内宅里看不见外面的天地。在不失去女子世界的神秘感的前提下,能够最大限度地让女眷们探知男子世界里的一切。 可是联想到此时汤燕声的处境,她便更觉心疼。已经是女子随便下楼的年代,可是汤燕声却还是迟迟推不开眼前的那扇窗,遇到今晚这样的情形,便也窝在自己心里苦,却不能说。 时年还是忍不住轻声道:“声姐……其实这都是什么时代了,就算自家姐妹喜欢上同一个男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汤燕声皱眉:“燕卿这孩子,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呀?” 时年自知失言,赶紧吐了吐舌:“不是他说的……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汤燕声叹了口气:“虽然时代不同了,但是不管到了什么时代,自家姐妹争抢一个男人的新闻,放到任何家庭里都是丑闻。更何况是咱们汤家这样的家庭。我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让整个家族的清誉受累。再说,燕翦是真的喜欢小声。” 时年忍不住问:“那小声呢?他难道从来也没跟大姐表白过么?” ---题外话---【小声真正的善恶,咱们还得从这段三角恋里来挖~明天见。】 谢谢xrzwsq、bettydunne的月票~ ☆、第291章 魔幻之夜5(三更一) 感情总归是两厢情愿,可是华人的传统观念里总归希望男方更勇敢一点。燕声是大姐,必然要顾及家族声望和自己的妹妹,所以她不方便去争抢什么;可是倘若小声能够主动表达,那无疑就会给燕声更多的勇气和支持。 果然,燕声黯然垂首,怆然一笑。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时年便也后悔自己多嘴问出来。实则一切已经都明摆着,一定是小声从来就没跟大声清楚表白过,否则大声就不会这多年这样被动。大声虽然矜持自律,可并不是不够勇敢;倘若不够勇敢,她就不会自己走到枪林弹雨的南亚去抢救那些古老的家具了褴。 “大姐,对不起。”时年心下也不好受。 倒是汤燕声笑了笑,拍拍时年的手:“没关系的。其实我不怪小声,我也不希望你会怪他。试着站在他的立场上想一想,我也能明白他的为难。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彼此的感情都很深,他也是不想伤害燕翦的。燕翦年纪还小,小声是她对感情的唯一憧憬,倘若失败的话,她也许会承受不住。我却不一样,我是大姐,这多年什么都经历过了,没什么是我扛不住。” 时年也点头。况且华人的家族观念里千百年来就是这样教育的:姐姐要让着妹妹,姐姐什么都不可以跟妹妹抢,否则不管你有没有理,你也是错了。 “况且……”汤燕声皱了皱眉,扶住栏杆垂下头去:“我想也许小声自己心里也还是迷惑的。我跟燕翦是姐妹,我们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也有完全不同的地方。也许小声自己也还分不清,他究竟是对我感情多一些,还是更喜欢燕翦。所以我就更不能强迫他来做出选择……时年,你说对么?” 时年也是叹息,点头安慰燕声:“大姐你说得对。” 燕声拍拍时年:“我想回房间躺一躺。时年,谢谢你陪我上来。鲎” 时年赶紧点头:“大姐快去吧,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借用一下书房。大姐尽管休息,我看看书。”她说着慧黠一笑:“也躲躲清静。” 汤燕声便了然地点头,给她指书房的位置。只需绕过天井去,就在栏杆的对面。 时年扶送汤燕声进房间,她便走出来将房门轻手轻脚地关严。 她扶着栏杆走向书房的方向,边走边垂眸望天井下面的紫檀古宅。后宅又不同于前院,没有那么多人声扰攘,安静了许多。这么看过去,鱼鳞瓦上背阴的地方还印着一抹残雪,平添古典意境。 她看得有些出神,冷不防背后一扇房门忽地无声打开,一道黑影倏然伸臂捉住她的手,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将她强拽进了门! “谁?” 时年惊呼,可是只来得及刚刚开腔,整个人便被挤压在门上,唇被吻住。 她的眉尖微微颤抖了两下,便放弃了抵抗。 只因为这样的熟悉,即便是在全然的黑暗里,又如何不知道是谁? 房间里没点灯,却也氤氲着天然的紫檀香气。他的唇和舌仿佛也都被清凉澄澈的檀香染透了,丝丝缕缕全都送进她的唇里来。 他此时是全然强势的,不容她有半点的拒绝。他将她双臂都向上推去,控制在墙壁上。这样的姿势让他吻得更彻底,更嚣张。可是他要的哪里只肯是吻而已? 今晚她穿着骑马装走进他的视野,那紧贴着她曲线的剪裁,让他一眼之间已然沸腾。 她与他斗嘴的时候,更是下意识将马鞭敲在掌心,像是手握主宰权的女王,让他整个晚上一直都在幻想,他臣服在她膝下,任凭她用马鞭挑教的情景。 他紧贴着她,不用语言,他用自己身子的变化,将自己的渴望都告诉了她。 时年有些紧张,他却霸道地将她抱起,在黑暗里稳定走向床榻。 她也渴望,她看见他跟孟初雁在一起、听见他向祖父介绍孟初雁是他女朋友的时候,她也想任性地转头就逃走,再也不进汤家的门。所以这一刻她也渴望能拥有这样不需言语、不必伪装的坦诚相见。 房间里没点灯,可是外面廊檐下却挂着红灯。红色的灯雾远远近近地一点点渗透了进来,隐约照亮了他们四目之间。 她喘息,理智催动之下想要拒绝,他却已经不容分说,将她骑马裤只来得及褪到膝盖,便勾起她的腰,狂猛冲击…… 她甚至脚上还穿着马靴……他的动作太过狂烈,她的马靴不自知地敲打在雕花木床之上,打击出清脆的节奏。 黑暗里听觉超越视觉,变得如针尖儿一般的敏锐,于是这多重的节奏和声响更刺激了他,让他推进得更加猛烈而——绵长。 时间很紧,她一直都在紧张。凭皇甫华章的性子,她离开得略久一点,他一定会设法寻找。所以倘若他发现了他们竟然在……,那一切就全都糟了。 这样紧张之下,可是身子却反倒更加地敏锐,她竟然极快就被他推上了巅峰。 汗淋淋地滑开,想赶紧穿戴好了逃开。他却转身将她捧在上面。 动情 地伸手抚着她的面颊。 “我的女骑士……,你的坐骑准备好了。” 他的声音便是最好的催化剂,待他沙哑又丝滑地说完,她便浑身的骨头都酥了,腰肢自然扭转,已是开始了驱策。 …… 良久,他的表达直白而灼热,全都深沉直刺她的核心…… 她忍不住落泪,哽咽着咬住他。 最深的拥有,却必须随之最快的分别。 她来不及更好地整理自己,便急忙滚下来,整理衣裤,准备离开。 幸好外面还是冬日,她面上的绯红可以借由冬日的寒凉来降温。 只是她的长发沁了太多汗,蜷成自然的弧度,润泽宛若水藻。 她慌乱地赶紧用手指当做梳子,快速地梳理。 他则还躺在榻里,半天没起来。待得看见她慌乱的模样,这才赶紧起身,也顾不得整理自己,先替她将长发整理好。 指尖与她发丝厮磨,他便又是情动,忍不住捧着她又深深地吻了一会儿。直到她低声恳求:“我得走了。”他才放开。 时年急忙奔向房门,却还是在出门的刹那回眸看了一眼他。 红灯如雾,那男子华贵如玉。纵然衣衫不整,却也不见半点狼狈,只在华贵之上多添了一笔不羁而已。 时年心下又苦又甜,狠心出了门将房门带上。不敢再回头,急急地去寻楼梯。 可是汤家大宅里外数进,内宅里同样的小天井有一二十个,时年走着走着竟然迷了路。 终于转回前院,果然见皇甫华章已经立在大门口等着她。他的神态虽然依旧淡定从容,可是她分明看得见他蓝色的眼睛里翻起了波涛。 她深吸口气,走过去道歉:“先生在等我么?” 他垂眸盯着她,伸手过来抚她面颊,修长的手指撩开她汗湿的长发,指尖碰触到她的颈子…… 时年的心沉了下去。 他凑在她耳畔呢喃:“这是怎么了,脸好热,发丝都湿了,颈子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他摸着她的颈侧,凑近她深深吸嗅:“周身都在散发着愉悦的气息……我的小姑娘,没有我陪伴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嗯?” 时年闭上眼,小心地微笑:“先生可以准备笑话我了:我刚刚送了燕声姐上楼,陪着她说了会儿话,燕声姐睡着了之后,我想自己走回前院来,结果才发现后宅的天井一模一样的有十几个。我走着走着竟然迷路了,后来不得不找手机里的指北针app,不然这会儿还得在里面继续绕。” 她轻笑盈盈,娓娓讲述。因为说的本来也是实话,所以中音很足,中间也没有太多吞吞吐吐。 皇甫华章便松开手,抬起眼睛来对上她的眼睛。 她的面颊更红,眼睛却是晶晶闪亮:“我没想到原来这老宅子里面这样别有洞天。开始还沮丧,到后来反倒觉得很有趣,发现了许多从外面看不到的结构。”她说着捉住他的手:“先生你看,从这里看过去,觉得楼上的窗子很小,是不是会觉得楼上一定低矮?可是事实上却是错了,上面身份高轩宽敞,一点都不比一楼矮小。如此说来过去那些女子生活的世界,一点都不压抑。” 皇甫华章这才微笑:“那叫跑马楼,没想到,今晚把你给跑了。” ---题外话---【今天三更,稍后还有二更~】 ☆、第292章 魔幻之夜6(三更二) 时年咯咯地笑,伸手点指皇甫华章:“厚,先生果然是在笑话我了!” 皇甫华章垂下头去:“如此看来,你很喜欢这徽派的老房子。” 时年歪歪头:“是啊。我觉得比之北方的四合院来说,徽派的建筑对女性更宽容。” “可是我却不喜欢。”他垂下头去:“我外公家原来就是这样的徽派老房子。还有我外公的亲戚家……那些年我被藏在那些老房子里,只能坐在楼上不能走路也不能下楼,一日一日地觉得自己也跟那些老木头一样发了霉。” 因为刚刚沿着老房子走过一圈,纵然这座老房子被汤家精心打理过,做过相应的除霉等措施,可是老房子那种特有的气息还是萦绕不去。所以时年能够想象到皇甫华章所描述的这般情形褴。 她垂下头去:“对不起,勾起了先生的伤心事。” 他轻叹一声,垂下头来望住她的眼睛:“不过……房子是无辜的,你更是无辜的。所以,我也想买一幢徽派的老房子给你,好不好?鲎” 时年惊了:“先生不必的!好像那些老房子现在也不能随便买卖了吧,受法律限制和保护的。” “没关系,海外有很多。”他眨眼:“比如成龙就买了几十套,可是没有那么多地皮给他重建,就都堆在库房里。我跟他们买,反倒是帮他们大忙。” 时年便也恍然,想起新闻里报道过,成龙因为这些老房子还被骂得狗血淋头过。 见时年并未拒绝,皇甫华章开心地微笑起来:“这件事交给燕声就好。寻找老家具本就是她的经营范围,她认识许多手里有老房子的卖家。” 此时的汤燕声正在情伤里,给她一宗买卖让她忙起来,果然也是好办法。时年便莞尔颔首:“谢谢先生。” 他微笑,拍拍她的小手:“只要你喜欢,我愿意把整个世界都交到你手里。” “可是将老房子整体搬迁过来,再按照原来的组合方式重新搭建起来,耗时也费钱。我听说汤家这座老宅,用去了汤老爷子十三年的时光……” 他垂眸凝注下来:“十三年算什么,念,我们有一辈子。至于金钱?汤家能做到的,我自然也能做到,甚至至少是他们的十倍。” 话说到这儿,时年心下才咯噔一声。原来他还是生了气,还是动了与汤家一较高下的心。 . 时年正在犹豫如何劝解,却见一对男女相偕而来。男子宝蓝色的西装大衣在夜色红灯里,将那男子装点得更加修长挺拔;而他身畔的女子,穿宝蓝色毛呢套裙,鱼尾裙的设计完美地衬托出了女子的凹凸有致。 向远和罗莎。 向远含笑迎上来,“先生,小姐,让我好找。怎么没在前面叙话,去躲到这边清静的地方来了?” 罗莎一怔,忍不住问:“向远你叫时年什么?” 向远不以为然,只驯顺地望向皇甫华章:“叫小姐啊。先生吩咐过,手下人这么称呼。” 罗莎便忍不住冷笑:“可是她是你前妻。就算喊不出‘时间’来,好歹还可以叫‘时年’,怎么还能这么叫?” 这样的叫法明显是向远自降身段,是在仰视着时年的。罗莎对此有些不舒服。 向远便笑:“从前她是我前妻,但现在她是先生的人。我是先生的手下,在我心里便再也没有什么时间,只有敬称小姐。” 时年和罗莎都有一丝惊讶。只是时年忍住了,罗莎却直接问了出来:“你说你是皇甫先生的手下?” 向远淡淡一笑:“我是佛德集团聘请的律师,我自然是皇甫先生的手下。罗莎你好歹替华堂收过佛德集团的律师费,你怎么还这么大惊小怪?” 他们两人的口角,皇甫华章仿佛都没听见。他只垂眸望着时年,旁若无人地将指尖抚在时年的面颊上,爱惜地游弋。情到浓处,还落下唇来轻吻时年的唇角。时年害羞,想要推开。他却按紧了她的手,不让时年抗拒。 时年的目光飘向向远,随即只能攥起手指,忍耐了下来。 这何尝不是皇甫华章在考验向远? 向远果然没有丝毫在意,甚至正面观赏,眼中流露出羡慕,却没有嫉恨。待得两人一吻终于结束,向远还叹息着说:“真对不住小姐,那四年我让小姐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幸好还有先生,先生能将我当年留下的伤痕,全都替小姐抹去。” 时年尴尬地连忙退开。 皇甫华章盯着向远,缓缓微笑:“难得你有此心。不过你看她有多害羞,还是青涩的小姑娘啊。” 罗莎抱着手臂,冷笑一声转头就走:“算了,你们三个聊吧。我真没兴致听你们聊这些!” 向远扭头,森冷盯住罗莎背影,淡淡却清冷地说:“站住。” 罗莎有些不甘相信自己的耳朵,停步扭头望过来:“你说什么?阿远,你在给我下命令?你省省吧!你让我今晚陪你来,我给你面子,我来了;可是你如果想让我在这儿 听你们三个说这些,那抱歉,恕不奉陪!” 皇甫华章抬眼望向罗莎,唇角含笑,仿佛置身事外,只是袖手旁观。时年却有些紧张,也忍不住想要唤回罗莎。 具体说不清为什么,可就是不想让罗莎当着皇甫华章的面露出这样桀骜不驯的模样。 向远一声冷笑:“来与不来,其实从来由不得你。当日我也只是通知你,又不是请求你,别说的像是你在恩赐给我。” 罗莎眯起眼来:“向远,你特么说什么?” 向远指了指眼前:“我说让你站住,回来。” 罗莎冷笑:“你做梦!我罗莎想走,就算是你也拦不住!”罗莎气疯了,抬步就走,再不回头。 皇甫华章勾着唇角望着这一幕,向远回过头来,面上是恼羞成怒。他深吸口气:“先生放心,我会看住她。” 皇甫华章倒是一声轻笑:“向律师,那是你私人的事情,不必因是在我面前而不好意思。或者还是我跟时年不该出现在这里,倒惹得罗小姐不高兴了。还是我们先走吧,向律师自便。” . 被皇甫华章捉着小手走开,时年低低恳求:“虽然曾经的婚姻不快乐,可是都过去了,我没怪过向远和罗莎。所以先生,求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别为难他们。” 皇甫华章挑眉,惊讶地笑:“傻姑娘,我怎么会为难向远?我是在帮他。他的华堂受了马克案的影响,重要的客户更是走得差不多了,如果我再不给他这单生意,那华堂真的要倒闭了。” 他垂眸望来:“再说,我又何尝不明白你的心情?虽然过去的四年不快乐,可是你离婚之后并没对他说过一个不字,由此可见你还是并没有真的恨过他。况且,当年你和伯母危难之际,是他将你们带到M国来,尽心尽力帮你们躲过那几年最艰难的时光;而就算离婚之后,向景盛还在给伯母缴纳治疗费……就冲这两点,我也不能眼睁睁看向远的华堂倒了,我愿意为了你而帮他。” 这话全都在理儿上,倒叫时年无法拒绝。时年便垂眸微笑:“那谢谢先生。” 皇甫华章眯了眯眼:“只是这个罗莎还是有些桀骜不改。她当年让你流了那么多眼泪,现在看着你还不顺眼……真是不长教训!” 时年急忙抓住皇甫华章的手:“先生看《金星秀》么?我倒喜欢金星说过的一段话。她说人这一生就像在爬山,途中总难免遇见有人说三道四。他们说的时候你别停下,你继续卯足了力气向上攀。等你攀到山顶了,回头再看那群依旧在山腰飞短流长的人,你就只觉云淡风轻,一点都不重要了。” “这句话要是换成英文,可以用move-on来代替。也就是说时过境迁,心境也早就改变了。先生,我已经走过了那段婚姻,跟罗莎的恩仇也都随着那段婚姻结束了。我现在比她更幸福,我又何必还自己回去重找当初的不快乐呢?所以我都不跟她计较了,先生就也别为我抱不平了。” 她巧笑倩兮,抱住皇甫华章的手臂轻轻摇晃,就像一个小姑娘:“先生好不好么?我知道先生都是为我好,只是我不希望先生因为我的事而不开心。” 皇甫华章垂眸望住她:“你在替罗莎求情?”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第293章 魔幻之夜7(三更三) 时年小心地微笑:“我在替自己求情。她们没说错,女人对自己的情敌还会都有些强迫症,就算已经分开了,却还是忍不住想去知道情敌的近况。恨不得知道她跟自己的前任非但没好,反倒还掰了,让自己曾经因为她而遭过的那些罪都加倍让她受了。” “我对罗莎也有点这样的强迫症,不过幸好我自己发现得早,调整得快。再说后来她出了车祸,而且直到现在也没正式跟向远结婚,也算她已经受了报应。所以我已经将自己跟她之间的事整理好了,准备彻底都封存起来了。以后我跟她,就像这世上任何的两个普通人一样,没有爱也没有恨好了。褴” “可是倘若因为今晚的事我还要对她生恨的话,那我就又得将整理好的那个箱子又打开,还得背负着这段恩怨继续走上好远一段路……我不是为了她,我只是为了自己,我不想让自己再那么累。” 她说完,哀伤叹息抬头望他:“先生,可不可以吗?” 皇甫华章只能伸手揽住她的肩,爱惜地拢在怀中:“好。我的小姑娘,那些事都过去了,忘了吧。” . 这一幕,没人知道都落入了站在楼上窗棂背后的汤燕衣眼里。 汤燕卿在大门外当众与时年打情骂俏,后来又将孟初雁介绍给汤家人,一前一后都完全没在乎过她的感受。她终于忍受不了,转身跑回了楼上。 接下来的事,她便不巧全都撞上了。 她忍不住恨恨盯住时年的背影,怎么也不明白,就凭这么一个女人,她凭什么能刚跟小哥欢爱过,回头还能被皇甫华章这样小心地呵护?她讨厌时年,现在便连皇甫华章也一并更加讨厌了鲎! 凭什么,这样一个阴沉叵测的男人对这世上所有人所有事都那么了若指掌,却甘心情愿被时年那个女人骗! 今晚,这偌大的汤家大宅,她却仿佛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存在。没人在意她的悲欢,甚至就连她消失不见了,也没人会在乎。 她索性离开汤家,直奔看守所。 看守有些迟疑:“Madam,你看时间这样晚了,提审什么的实在不方便。若是他找律师,怕也来不了。” 汤燕衣冷冷道:“我现在不是以警员的身份,我只是私人身份的普通探视。” “那这要嫌犯本人同意,否则我们也不能强迫他来参与探视。” 汤燕衣沉住气:“好,你去问他到底要不要见我!” 一刻钟后,乔治苍白的脸上挂着微笑走进审讯室。因为汤燕衣的身份特殊,所以没让她进隔着玻璃的探视室,而是这间可以直接面对面的审讯室。 乔治被打开手铐,坐下,凝视着汤燕衣。等看守走出门去,才了然地微笑:“受委屈了是么,小衣?” 汤燕衣没作声,眯起眼来。 乔治点头微笑:“你受了委屈却想着来找我,由此可见我在你心中已经是拥有了很高的地位。小衣,对此我很高兴。” 汤燕衣无法忍耐,伸手一把抓住乔治的衣领:“说,燕舞坊背后真正的老板,是不是皇甫华章?你手里又究竟还攥着皇甫华章什么样的罪证,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都全盘托出来?是你说的要跟警方联手扳倒皇甫华章的不是么,可是你现在却什么关键的还都没有提供给警方过!” 乔治不慌不忙:“小衣,别急。告诉我燕舞坊的案子,你们已经查到了多少?” 汤燕衣眯眼盯住他:“这不是你该问的。警方没有义务将查案的进度告诉给你。” 乔治便笑了:“我已经在你们的监牢里,你还担心我的诚意么?我问,是想知道你们负责办案的警员究竟有没有跟他斗的能力,所以我要知道他们都已经查到了什么。如果没查到关键的,就证明那组警员都是饭桶,我说什么也都没用。” 汤燕衣咬牙:“办燕舞坊案子的,是老乔那组。这案子虽然不是我们组亲自经手,但是因为我跟你的关系,我们组也做了自己的努力。” 乔治耐心地笑:“好,那我不管老乔,我只关心你。燕衣,告诉我,你们这种查到了什么?我当然相信你啊,相信你一定会比老乔那组查到更关键的。你是这样优秀的女警,更何况是汤明翔的女儿,老乔做不到的,你一定都能做到。来,告诉我,让我知道我对你的相信,是对的。” 汤燕衣面上满是挣扎,乔治了然地点头:“小衣,我知道你十分为难。警方有警方的纪律,不能随便向嫌犯透露警方掌握的线索……可是你忘了,我不是与你对立的嫌犯,我是跟你合作的。可以叫做污点证人,或者是线人。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你就算告诉了我,对警方也不会有任何的损失。” “更何况,我还能根据你们的进度,看看我可以提供给你们什么线索,也好能帮你们尽快破案。” 汤燕衣又犹豫了下,终是点头:“好。我们抓住了Father。” 乔治也一愣:“活的?” 汤燕衣点头:“活的。”< /p> 乔治也是惊讶地一拍掌:“他怎么会叫你们抓住了活的Father?看来他退步了。这要是从前的他,绝对半点破绽都不会留给对手的!” 汤燕衣冷哼一声:“你太夸张了!” 乔治却摇头:“一定是他分心了,才会被你们抓到机会。我倒是十分好奇,能让他分心的原因是什么。哦……难不成又是他的小姑娘?” 汤燕衣实则早想到了,所以才更不屑乔治这么说,她啪地一拍桌子:“够了!你想要的我告诉你了,该你给我有用的了!” 乔治依旧面含浅笑,细细观察汤燕衣面上神情,继而才说:“可是你们就算抓了活的Father也没有用。他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也查不到他的过去。” 汤燕衣恼得咬牙:“你错了,我小哥不但不用查就直接说出了他的过去,而且也拿到了他的口供!” 乔治又是一挑眉:“你小哥?那位著名的燕七公子么?不用查就能直接说出Father的过去?这是什么,通灵,还是算命?” 汤燕衣不耐地一拍桌子:“我小哥是行为分析专家,他运用的是犯罪心理学的科学理论!” “哦~~”面对汤燕衣的激动,乔治也夸张地回应:“小衣,那我也知道你今天不快的症结所在了——也是因为你小哥。瞧咱们前面说到皇甫华章、Father的时候,你虽然也不高兴,可是情绪却没有这么大的波动。可是刚才说到你小哥,你的情绪却爆发了。” “不用你多管闲事!”汤燕衣恼火地起身,又一把捉住乔治的衣领:“回答我的话,别再跟我兜圈子!” 脖领子被揪住,乔治却依旧不慌不忙地笑:“那你总得告诉我,Father究竟都说了什么。” 警员和嫌犯之间,警员自然希望主动权永远在自己手里,没有警员喜欢被嫌犯牵着鼻子走。可是事已至此,她若不继续说,便从乔治那里什么都得不到。她愤愤道:“他承认了自己在燕舞坊的角色,承认了偷渡那些女孩儿、逼迫她们出卖自己的身子和卖药都是他干的;还有杀害妮莎,也是他亲自带人去干的。他还交出了部分宾客名单……” 汤燕衣说着瞟了他一眼:“因为他的口供,你的嫌疑就被洗清了。只是Father还活着这件事是对外保密的,所以我们暂时不能让你出狱。等将来一切真相大白,警方会放你出去,而且会对多关你的这些天给予一定的补偿。” “那倒算了,”乔治悠然摇头:“我不在乎你们关我多久,我在乎的只是你们有没有能力扳倒皇甫华章。” “出乎我的意料,你们干的还不错。比如竟然能抓到活的Father,并且能用行为分析的方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从而从他嘴里掏出口供来……只是你们距离扳倒那个人还有好长的一段路。” 汤燕衣一怔:“你说什么?” 乔治傲然摇了摇头:“虽然Father是活的,而且给了你们口供,可你们看他都供出了些什么啊——他只是将一切都承担下来,仿佛他才是燕舞坊的主人,而燕舞坊有关的一切犯罪都是他主使的。他的口供帮不到你们警方去查出背后那个人,反倒是将一切都与那个人摘开了联系,倒是替那个人免罪了。” 汤燕衣也是一惊! 这么细细捋下来,若以检察官或者法庭的视角再去审视,果然最后可能得出的正是这样一个结论。 就算所有者也会承担连带责任,但是毕竟具体的犯罪实施者不是他,他完全可以用一句“不知情”来为自己脱罪! 乔治盯着汤燕衣:“再给我说说,你们这段时间以来所办的所有与他相关的案件。” 汤燕衣心下也是疑窦丛生,便一件一件说来。从康川大学的马克案,皇甫华章作为目击证人说起,再将警方所怀疑与他有关的一系列案子都说了:罗莎车祸案、熊洁绑架案、熊洁爆炸案…… 乔治听完就笑了:“这些案子都结案了,都抓到凶手了。” 汤燕衣点头:“没错。” “也就是证明,所有这些案子都是你们警方白怀疑了,压根儿就与皇甫华章不相关,是不是?”乔治笑容更盛,眼角眉梢挂满了奚落。他的相貌本来跟皇甫华章就相像,这样一笑就仿佛是皇甫华章就坐在对面在奚落一样。 汤燕衣心下一片焦火,愤愤道:“是!” 乔治点头:“So,你瞧啊,这些案子里你们虽然什么都没得到,可是原本里面还是藏着一条重要的共同点的。小衣,你是这么优秀的女警,你一定能想到的,是不是?” 汤燕衣怔住,一时想不到。可是她也明白,自己现在因为还有怒气,所以脑子不静。她深吸气,闭上眼睛,提醒自己决不能给爸妈和汤家丢脸。 几分钟后,她忽地豁然一笑:“我想到了:办案过程里的都与他有关,到结案时的都无关——这本身就是一个共性。所以深挖下去,便极有可能是他自己派出替身来替他掩盖。可是欲盖弥彰,这反倒更说 明那一连串的案子其实还都是与他有关。” 乔治满意地笑:“小衣,我早说过,我对你有信心。” 汤燕衣心下又是激动,又是愤怒,“你也觉得我说的对?现在轮到你了,你手里有没有证据,给我!” 乔治又是欣慰,又是怆然地一笑:“我早说过,从前的他不肯留半点纰漏给对手,所以我只有怀疑而根本找不到半点证据。否则,我早就亲自告发了他,又何必要等到今天,宁愿自己身陷囹圄,用一切来换取与你们警方的合作呢?小衣,我也在等着你们警方的侦查,替我找到证据。” “原来你没有证据!”汤燕衣恼得一拍桌子站起:“那你对我们警方来说还有什么价值?” “怎么没有?”乔治依旧保持淡定微笑:“小衣,你忘了刚刚是谁引导你得出那个结论的?小衣,你性子急躁,又太想证明自己,所以你需要一个导师。我来帮你,不好么?” ---题外话---【谢谢蓝的红包;zhengqy、陆安卡的月票;mrjsplus的红包,15007275749的鲜花】 ☆、第294章 最闪亮的cp(2更1) 汤燕衣与乔治对话,却不知道隔着单层镀膜玻璃,关椋屏息而立。他静静地听着他们两个人的谈话,长眉攒起。 在这个电脑和网络几乎要主宰全世界的时代,看守所的来访记录也要登记入警方内部系统,就连汤燕衣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名字被关椋在全网系统内设置了“提醒”,只要她的名字在网络世界里出现,系统就会自动跳出红字和闹铃。 这是黑客的玩儿法,喜欢在黑暗里去关注自己在乎的那个人。今晚他发现她突然在这个时间出现在看守所,想要会见的是乔治的编号,这才急忙赶过来。 这个时间了,汤燕衣又是突然来的,所以她绝没想到关椋会随后赶到,更想不到自己与乔治之间的谈话大部分都落入了关椋的耳鼓褴。 这一刻,关椋痛恨自己的专长只是在网络世界,在汤燕卿小组里的身份也只是“资料分析员”,而不是跟汤sir和贾sir一样拥有与嫌犯直接斗智斗勇的机会。甚至就连巡警高城,自从最初汤sir给出主犯侧写的时候就因为拥有潜质而如了汤sir的眼,现在也已经一起协同作战。在这个战斗力爆表的小组里,他的角色反倒有点像书呆子。所以在这样面对面交战、需要观察和心理分析的一刻,他也没办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无法帮上汤燕衣。 他只是直觉担心,汤燕衣受情绪支配,怕是对乔治说得太多了。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她,但是希望至少自己能成为她的一条小尾巴、一个影子。在她可能会因为冲动而犯错的时候,由他来当一台现场录影机,至少还来得及在事后最快的时间将所有的情形都传达给汤sir。 他自己帮不上汤燕衣的,好歹汤sir应该能帮得上鲎。 . 汤家的大趴还是在一片喜庆和祥和的气氛里结束了。这要是往年,这个时候汤燕卿肯定会凑到汤老爷子耳边唱《难忘今宵》。汤老爷子用拐棍儿打他,他就嘻嘻哈哈哈地笑,说M国没有春晚,他都是拿这每年一度的大趴当春晚过的。 可是今晚儿……老爷子耳根子竟然一派清静。 孩子们玩闹得累了,都早早上楼去了,就汤明翔、素昔刘,汤明羿、沈宛一起帮着老爷子最后监督整理。 老爷子有点儿不适应,一个劲儿地歪头。汤明羿忙过去问:“爸爸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我现在就叫松林过来。” 汤明翔听了倒笑了:“你没看咱们家老爷子是耳朵边不得劲么?一定是缺了往年那个耳报神,倒叫老爷子不舒服了。” 汤老爷子呵呵地笑起来,“三儿啊,燕七那小子呢。今晚这么清静,我反倒觉着心底下不安稳。” 沈宛忙上前解释:“是警局有事,他临时走了。” 汤家都是律政界的人,都明白公事大于私事的道理。汤老爷子便也点点头:“我说小衣这孩子怎么也没影儿了呢。” 这话说得素昔刘心下又酸又甜。 燕衣不是汤家的血脉,实则心下最难过的还是素昔刘。是她将这个孩子带进汤家,她也最不希望燕衣因为血缘的关系被家人看轻,于是她付出了比对自己亲生孩子更多的感情,心下也更敏感。 可是老爷子却在一众孙男娣女里面,除了燕卿之外,第二个便说到燕衣,而且看样子是早就发现那孩子不见了的,足见老爷子还是重视燕衣这孩子的。她便连忙说:“是,她也是去忙了。” 汤老爷子含笑听着,眯着眼点了点头,迭声说“好,好”。 大家一起动手,收拾得差不多了,汤老爷子抬手一指汤明羿:“三儿啊,你送我上楼。” 大家就也都明白,老爷子这是有话想单独跟汤明羿说,便也都识趣地躬身相送。 汤明羿扶着老爷子上楼,老爷子问:“怎么样,今晚玩儿得还开心么?”语气殷殷,竟然还像是对着年少的孩子。 汤明羿微笑:“开心,谢谢爸爸。” 汤老爷子欣慰点头:“这大半年来你都在忙着竞选的事,我看得出你的紧张,所以一向都没问过你,以免给你增加紧张。借着今天大家都开心,也放松,我问问你:竞选准备得怎么样?” 汤明羿客观地说:“有机会,可是也有阻力。本州还没出现过华裔州长,我能够吸引亚裔选民和有色人种的选票,可是传统白人、尤其是商界的票不是很容易得。那些掌握着本州大部分话语权的白人商人对我持观望态度。所以现在的牌面是四六开,我四,对手六。” 汤老爷子点点头:“四,其实已经很高了。咱们自己虽然觉得它不够五,还心有遗憾;可是对手却会觉得它很高,只有将你再打压到更小的数字,他们才能安心。” 汤明羿也点头:“是这样。我和团队都明白,过完这个新年假期之后,真正的近身血战才要正式开始了。” 老爷子在幽夜灯影里忽然呲牙一笑:“多年的老例儿,从这个时候开始,选战就开始撕下斯文的面具,所有人都会开始不要脸了。从这个 时候开始,就得开始对对手人形人参攻击,从对方家庭里头挖料了。” 汤明羿蹙眉:“这也是儿子最讨厌的。十分担心会因为自己的竞选而影响到家人。” 汤老爷子眼底跳出几抹淘气的光芒:“幸好今晚上大家还都玩儿得挺开心。” 老父这般说话,汤明羿就也忍不住挑挑眉:“爸爸今晚开出的名单实则比往年都大,邀请的宾客是近年来最多的一次。” 老爷子便知道三儿子这是听懂了。 其实老人家几个儿子里头,三儿子的性子尤其不太像他,没他这么爱玩儿,反倒更像他妻子,沉静严谨,温煦里总藏着筋骨。不过好在三儿子的儿子,那个燕七啊,倒是更像他老人家一点。这也可能就是所谓的隔代遗传。 汤老爷子就又忍不住又呲牙一笑:“是啊,人多,凑在一起才玩儿得更开心嘛。” 汤明羿就更听懂了,却也只能暗叹口气摇摇头:“儿子本来担心影响到家族,爸爸反倒把所有人都引进家门来了。” 汤老爷子微笑:“都来了才好,来了才能都看清楚、听明白。” 走完了楼梯,站在平台上,老爷子又问:“今晚上这些孩子里头,你觉着最惹眼的是谁呀?别说又是你那燕七,今晚他除了在大门外闪耀了那么一下子,后来倒没什么趣儿了。” 汤明羿想了想:“那就得是白马了。” “哈哈!”汤老爷子扬声大笑:“不提白马,咱说人。我老头子倒是觉着,皇甫华章和时年这对cp最是耀眼。” 汤明羿还愣了一下:“Cp?” 老爷子傲娇地瞪了儿子一眼:“Cp都不懂?三儿,你out啦。” 汤明羿笑起来:“小宛也常说儿子是Out-man。据说是个炒鸡大英雄。” 实则对于“炒鸡”二字,汤明羿曾经也问过妻子,妻子义正词严告诉他,就是厨艺特别高的意思。 想起这些趣事,汤明羿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唇角轻挑。 老爷子走到房间门口,抬眼望过来:“三儿啊,那白马名义上是皇甫那孩子送给我的,可实际上是送给你的。我年纪大了骑不动,就交给你吧。别怠慢了,好草好料地照应着,我要你每周抽空亲自去照顾它。” 汤明羿扬了扬眉,随即恭恭敬敬躬身:“爸爸放心。儿子若是照顾不到的时候,也会交给燕卿。” 老爷子这才满意地推门进屋:“好啦,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 下楼去,整个大宅都已经安静了下来。汤明翔和素昔刘两口子也都先去休息了。只有沈宛立在楼梯口等着他。 汤明羿远远伸手握住沈宛的手,沈宛含笑依偎过来:“老爷子又单独传授你什么独门暗器了?” 汤明羿耸耸肩:“白马。” “白马?”沈宛也一时不解其意,深思了半晌:“什么意思?” 汤明羿道:“老爷子爸白马送给我,要我亲自照料。” 沈宛何等聪明,登时垂首细思:“皇甫华章?” 礼物本身没什么特别,那就一定是送礼的人有所特别,所以老爷子才会做这样的安排。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295章 白马の恨(2更2) 翌日一早,各大媒体报道的便都是汤家的这一场大趴。 虽然事实上没有一个媒体的记者被邀请出现在现场,可是各大媒体都想创造出一种“虽然我没被邀请,可是我依然还是什么都知道”的高冷范儿,以此来标榜自家对信息的掌握能力。 客观说,当晚汤家贵客云集,在场的每个人都可以作为报道视角,所以整场大趴能写出百十多个版本都不足怪。于是一时间各大媒体的报道精彩纷呈,颇有一种围绕同一个主题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意思。 身为媒体从业者,又几乎是唯一在现场的记者,时年竟然拒绝了为《深喉》写一篇最权威的报道,惹得娱乐部的主笔约瑟有些不快。不过幸亏约瑟这一阵子都在盯孟初雁,所以时年还是知错就改,私下里给约瑟透露了不少当晚有关孟初雁的情况。 比方说,有个世家的男孩儿当场双眼闪闪地走上前去,要了孟初雁的签名和合照,还自称是孟初雁的粉丝。 约瑟这才高兴了,拍拍时年的肩膀,赶紧上推特和脸书上去寻人。而那位小公子也着实上道,的确早早就将合照po上网。以约瑟挖掘新闻的能力,他绝对不止停留在po文正文,他将下面上百条的留言挨个看了个遍,从中也挖掘出了不少孟初雁的粉丝,以及对孟初雁有兴趣的人鲎。 从中约瑟筛选出来几条可资利用的素材线索: 其一:网名Xyou的网友留言:“软,甜。欺负起来一定很有趣。” 其二:接连一大串孟粉赞扬的留言之后,蹦出来一个头像为女性的评论:“就她还清纯?哈,天好黑,有人瞎了眼。” 其三:这是一个看不出是否孟粉,却显然是博主本人粉丝的留言:“……哥们儿你前后十几个女朋友,果然都有朱迪的影子。原来不是你花心,你爱的从来都只是一个她。” 叶禾眼尖,瞟见了约瑟整理出来的这些素材,也浑身一激灵,连声跟时年说:“我看到好几个方向的大戏。约瑟真不是盖的。” 时年捉着叶禾问清楚,从记者的视角明白这是几个方向的好稿子;可是从警方的角度,她不觉有些忧心忡忡。 何况……大趴过后,汤燕卿就陪着孟初雁又回到亚洲,去完成她接下来的巡演任务。 他终究,还是要陪在孟初雁的身旁啊。 . 接下来几天,媒体对这场大趴的热度还未褪尽。终于在一个星期之后,几乎就在这场关注的强弩之末,终于有一条报道狠狠地拎起了时年的心。 那场大趴里的主角是人,而且是那么多的人。于是各大媒体报道完了人,才在强弩之末聚焦到了非人类的白马。 也是巧,在一个商务场合该记者偶遇皇甫华章。鉴于皇甫华章近来越来越高调出现在众人视野,而且对媒体的态度越来越和蔼,于是那个记者就鼓起勇气捉住皇甫华章问了一句为何要送白马给汤家?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皇甫华章温煦回答,说他送的这匹马实则是当年汤家大帅骑着进北京,从而成为国家元首的那匹马的儿子的后代。因为汤大帅的女儿跟M国记者私奔到M国,后来联系上之后,汤大帅绷着脸不肯跟女儿和解,却还是送了一匹小马驹不远万里送到了M国。而那匹马的后代在中国因为后来多年的战乱,没有再保留下来,而当年那匹漂洋过海的小马驹的后代却有幸保留了下来。所以他才将白马作为礼物送给汤家。 这故事自然十分动人,念旧而且会泛起古老的沉香。可是那记者却也终究是敏锐的,便挑出一个疑点来。 记者认为汤家的后代虽然是后来在1940年代前后才迁来M国的,比那位汤小姐嫁入佛德家晚了20几年,但是汤家也在M国几十年了啊。皇甫华章若有心将这匹马送还给汤家以聊表心意,那之前许多年都有机会啊,为何偏偏赶在了今年呢? 那记者言之凿凿地说,皇甫华章特地选在这个时机,一定是别有用意的。 记者们个个都是人精,而且当面采访本来就不亚于一场斗智斗勇,所以当时的情势容不得皇甫华章闪避。皇甫华章便笑了,说“因为今年是汤明羿大律师参加州长选举啊。” 记者又追问:“汤明羿参加州长选举,跟这白马有什么关系呢?” 皇甫华章淡淡一笑:“虽然中国也很多年都没有皇帝了,但是华人的传统观念里依旧抹不去‘天地君亲师’的等级。当年的汤大帅是中国的国家元首,他的子孙换句话说堪称皇亲国戚,所以他们又怎么会甘于只做平民呢?所以你瞧,汤明羿大律师尽管在律法界已经有了极高的建树,可是他终究还是参加了州长选举,走上了通往权力之路。” “既然如此,那么送上当年汤大帅登顶中国的坐骑自然是最适合的礼物。希望这匹马能陪着汤大律师和汤家,重新走上当年汤家先祖的那一条直上青云的路,祝他一路顺风。” 那记者当即就一愣,可是隔着东西方的文化背景差异,再看皇甫华章一脸诚挚的笑意,便也按捺下了 心头的疑惑。 也许,这真的就是东方人的思维,是对于汤明羿接下来选战的诚挚支持和祝福吧? 那记者便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佛德先生会投票给汤大律师,还是另党的候选人?” 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佛德集团毕竟是超大财团,他的意见便会被认为代表了整个佛德家族和佛德集团,代表了佛德集团可能付出的助选资金的流向。而以佛德集团的财力,他们付出的助选资金就有可能影响到选战的最终胜负;而相对的,他所支持的候选人一定要代表他的利益,可以说是他放在政界的代言人。 这样重要的问题,皇甫华章自然不会随便说出口个,更不会轻易告诉任何一个记者,所以他选择但笑不语。夏佐不失时机上前隔开记者,护送皇甫华章顺利离去。 那记者也了不起,不顾一切继续追上去。皇甫华章视而不见,置若罔闻,那记者最后没办法了喊了一句:“佛德先生,我还写过您和时年小姐的稿子。你们当时公开恋情,我写了几千字的稿子支持你们!” 车门都已经打开,皇甫华章却闻言停下脚步,回头望来。 继而,微笑,朝那记者说:“……我现在还在观望,没有最后决定,所以暂时没办法告诉你。不过,若要真的左右为难的话,那你就当我会投我自己票好了。” 周遭围观的人便都笑了,皇甫华章回身特地跟那记者握了握手,给足了那记者面子,这才从容上车离去。 那记者便也忠诚地按着当时的情形,将稿子给写了出来。 时年看完便是眉头紧锁,忍不住低呼:“糟了。” . 从东方人的视角看过去,不会觉得皇甫华章这样做有什么不妥。毕竟汤明羿是在竞选州长,人家送代表直上青云的白马来,无非是你想什么我送你什么,祝你心想事成罢了。 可是在西方人的视角看过来,却有了很大的问题。 M国没有封建时年,没有过君主,人民要的是平等和自由,厌憎君主所代表的*和集权。而汤家先祖汤大帅所就任的国家元首是北洋时期,是军人政权的代表,这正是M国民众所不能接受的。 而汤家曾经那段历史,汤家人自己心里虽然深深铭记,可是对外却极少提及。可是这一切经由一匹白马重新揭开,且将汤明羿的参选与汤家曾有的军人政权元首的身份联系在一起,便会给选民造成不好的印象,觉得汤明羿有可能在当选之后走上*和集权的路,那选民还怎么可能愿意将手中的选票投给汤明羿?! 汤家的名望原本对于汤明羿来说是一大资源,可是现在却成了极大的负累。倘若竞选对手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那汤明羿未来的选战就将面临极大的风险! 时年下班回了城堡便收拾东西,交待刘太也帮许心箴收拾。 皇甫华章亲自来到她门口,沉沉望住她:“为什么?” 时年停下手,回眸望他,忍不住冷笑:“先生,我也想问你:为什么?!”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却平缓地问:“什么为什么?” 时年怆然而笑:“先生恨汤家,是么?因为我,对么?” ---题外话---【谢谢微风的闪钻,15007275749的红包,八百地藏、陆安卡的月票】 ☆、第296章 爱上你,就是我的错(2更1) 夜色幽蓝,城堡内外远远近近的灯火浮漾起来,飘进窗口,落在他肩上。 却怎么都照不亮他的脸。 静默,在两人之间无声潜行。 良久褴。 他才轻轻吸了口气:“原来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我以为我吃醋已经吃到了化境,连我自己都以为我是真的被骗过了,是真的吃醋,不伤心。” 没有质问,没有责怪,只有他清清凉凉的声音,努力掩盖着那一点藏在暗影里的脆弱。 她的心陡然一跳,抬眼看过去。 他走上前来,将面容投入灯光里:“我知道燕卿是个极有魅力的男人,任何女人都很难抗拒,所以即便你们分手了,你也会对他念念不忘。况且你们分手是他在警局提及的,你是被动接受,所以难免很长的一段时间对他难以忘情。鲎” 他深深吸气,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增加了痛楚。 “所以你即便跟我在一起了,你还是会背着我偷偷跟他相会。” 时年愣住。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她尴尬又恐惧,可是却不想放弃自己的坚持,她便盯住他的眼睛:“先生既然早看穿了我的谎言,那为什么不发作出来?骗了你的是我,你可以跟我吵,指责我!” 他垂眸凝视着她,怆然一笑:“可是如果我那么做了……我就会失去你了。你有你的骄傲,你一定会转身就走,再也不回来。” 她的喉头哽住。 之前因为狂怒,因为看穿了白马背后的恶意,让她控制不住想要跟他大吵一架。她都做好了准备,甚至冲动地想过大不了就此鱼死网破……却没想到,他回应她的却是这样近乎卑微的示弱。 这不是从前那个神秘、掌控一切的皇甫华章。 他在她面前,竟然肯纡尊降贵至此。 她也赌气地道:“我走就走好了。这个世界这么大,好的女孩子那么多,先生一定还能找到更好的,又何必要这样委屈自己?” “是啊,我也这么问我自己:为什么,非你不可。”他走上前来,卸去了全部的棱角,伸手去拨开她鬓边的碎发:“可是没有答案,我心里只有笃定的一句话:没有为什么,只是非你不可。” 时年微微震动,鼻尖一酸。 他伸臂将她圈进怀里:“爱情是什么?不过是一念之间,一念而起。可是谁叫我那一念之间,出现在我视野里的偏偏是你?是你让我一念而起,是你让我念念不忘。我想,这也就是上天的注定。” 睫尖儿还是湿了,她在他臂弯之间吸气:“可是做错事的是我,先生只管怪我,别牵连无辜。我不喜欢先生对我微笑点头之后,却转身去迁怒汤家。这不公平,也让我良心不安,更让我觉得先生腹黑而可怕。” 他深深叹息:“我错了,我道歉。给我机会改正,好么?” 他竟然这样回答?时年的心里反倒更难过。 “不,本来是我的错,是我……跟汤燕卿私会。先生对不起。” 他又笑了,笑声柔软:“嘘……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因为——爱上你,就一切都是我的错。” 鼻子倏然堵塞,时年视野模糊掉,她说不出话来继续反驳。 皇甫华章垂下头,将额头抵在她额上:“不走了,好么?” 她费了好的力,心内百转千回,做了许多中假设的联想。 她还是摇头:“不好。我和妈住进来,是来过新年假期。新年都过完了,我们应该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我妈总叨咕深谷的病友,而我的房子里还住着我的同事。” 他深吸口气抬起头来:“伯母我理解,她需要老朋友的陪伴。可是你,总归要跟我一起生活的。” 时年抬眼望他:“可是……太快了。我不能就这么住进来再也不搬出去,这不符合先生你的身份,也不符合我自己的观念。” 他眼中划过一丝桀骜,回手便拍墙上的铜铃。不超过两分钟,森木便出现在门口,躬身问:“先生有何吩咐?” 他扬起下颌:“收拾行李,我陪小姐一起搬回她的房子去!” “先生!”时年和森木同时惊呼。 森木深深鞠躬:“先生三思!” 他却依旧高高扬起下巴,不肯妥协。 时年只好轻叹一声,上前软语相求:“不如这样,我们想个办法折中:以后每个周三你到我家里去吃晚饭,而周末我到城堡里来陪你。其余的日子我们白天都忙自己的工作,晚上可以约好一起在外面吃晚餐。” 他痛苦而又执拗地垂下头来,抵住她额头:“……结婚吧。结婚之后你就不会再有这些顾虑。” 时年笑了,垂下头去:“先生我许过愿:得破了四年前的案子,替我爸抓到真凶之后,我才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四年前的事对于我们全家都是一个噩梦,我和我妈现在还在梦魇里,在梦魇里即便结婚了也没办法真正开心地笑出来,就像 我跟向远过去的四年一样……我不想让自己和我妈永远都困在那梦魇里走不出来。” 他深深凝眸:“所以你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解开那个案子才肯嫁给我,是么?” 时年深吸口气:“我当初对汤燕卿也是这样说的。” 皇甫华章站直了身子,眼底又漾起那熟悉的傲然:“可是他做不到。” 时年犹豫了下,还是点头:“是,他没做到。” 皇甫华章便笑了:“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帮你解开那个谜题,然后,名正言顺迎娶你当我的妻。” . 新年一过,警方大举出动,按着Father供述出来的客户名单约谈名单上的人。那些非富即贵的,每一个都披着华丽的外衣,可是提到燕舞坊,便都露出惊慌之色。媒体无孔不入,对此也进行了报道。虽然无论警方还是被约谈的人都不肯透露具体谈话的内容,但是媒体还是敏锐地罗列出几种可能,燕舞坊一案也被排列其中。 远在新加坡的汤燕卿看了报纸,只是扬了扬眉,看不出喜怒。 一见他这样的表情,孟初雁就觉得无名火起。 “汤sir,你让我跟你回M国,我回了;大趴当晚你借故回警局,我也配合你跟你一起去了,在警局给了你口供……你想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完了,你还想怎么样?你为什么还缠着我不放?” 汤燕卿坐在沙发上伸直长腿,朝她嫣然一笑:“因为,我舍不得你。” 孟初雁闹得抓起靠垫来砸向他:“臭男人,烦死人了!” 有了汤燕卿的贴身黏糊,孟初雁再没机会夜半偷偷溜出去过抽烟喝酒,她觉得自己要被圈疯了。 汤燕卿收起笑谑,目光宁静望住她:“我不是想烦你,我只是答应过你,会保护你。消息你也看见了,燕舞坊的案子正在加速办理,距离真相大白的一天不远了。在这之前请你忍耐,否则你会有生命危险。” 孟初雁却望着他笑:“真的么,距离真相大白的一天不远了?那究竟还要多久?一年,十年?汤sir我20岁了,从12岁被他们拐走到现在,从没有人能救我。我腻了,只想见缝插针,找到哪怕一个小时的机会也想自由一下。” 汤燕卿抬起眼来:“自由和生命,有时候你只能单选。” 孟初雁怆然一笑:“我选自由。至于生命……哈,不瞒你说,我12岁那年被一个老男人压住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汤sir,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孤魂野鬼,而真正的孟初雁,已经死在了12岁那年。” 汤燕卿心下也是一痛。这就是身为警员的责任感,只要这世界上还有罪恶,还有人被伤害,警员就都会自责是自己没有能护住他们。 可是他还藏住了难过,只故作恶寒地打了个寒颤:“呃,原来咱们现在是在拍鬼片啊。” 孟初雁不耐地起身走向洗手间:“我要洗澡了,请你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吧!” 孟初雁在浴室里磨蹭过了一个小时,回到房间的时候果然见汤燕卿已经离开了。她有些愣怔地坐在汤燕卿之前坐过的沙发上。 这几天过得宛若梦境。他在他家人面前郑重地介绍了她,说是他的女朋友。他又陪她回到亚洲来,从香港、大马,又到新加坡。一路上所有媒体都在拼命拍摄她和他在一起的照片。因为他,她的身价和话题又上升了许多。 这多年,她身边的权贵也不少,但是人人都图她的年轻美貌,而只有他是为了保护她。 可是……她再清楚不过,这只是梦啊。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297章 血色十字(2更2) 只要是梦,就一定会醒来。而梦境越美,醒来之后的失落和惆怅就越严重。所以她明白,想要让自己逃开梦醒之后的失落,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对梦境沉湎太深。 她便从汤燕卿坐过的沙发上站起身来。 手机恰好在这时候叮地一响,是脸书客户端的提示音褴。 她走过去划开屏幕,是一个男孩子发过来的大大的笑脸,说“嗨,还记得我么?” 她仔细看了一眼那个头像,正是在汤家大趴那晚带着腼腆的微笑上前来要她签名的世家子弟。 她便回了个点头的表情,也没说别的,便将手机扔在一边。 对方又接连发过几句话来,无非是问吃过饭没有,以及“表演很精彩”,“很累了么”等等。她都懒得回。 在她眼里,包括汤燕卿在内,所有的世家公子哥儿都是不知人间疾苦的物种。在他们眼里,也只能看见她表面的年轻貌美,看见她身上那些美丽的包装。他们不会明白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更对她的命运帮不到半点的忙。说白了,她只是他们闲的蛋疼才用来YY的对象罢了。 可是那孩子却执着,手机还在不停不停“叮”、“叮”地响鲎。 她烦了,抓过手机来想退出客户端。却见他最后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上面附着google地图的定位地址。 照片里是一间酒吧,有氤氲迷离的灯光,有安静的角落,最棒的是那角落就在一扇开向街面的大玻璃窗旁边。而桌上还放着一盆青涩的含羞草。这个地方有夜店的迷离,却也有夜店里少见的宁静和纯粹。她便挑了挑眉,回过去:“什么意思?” 那男生随即回过来:“恰好我也在新加坡,是追着你的演出来的。我知道你累了,不如出来喝一杯,静静坐在窗边望向外面发呆,好不好?” 网络时代,不管她愿不愿意,公司也要求她开了推特、脸书、IG,并且被经纪人看着要隔几天就要更新内容,以保持跟粉丝的互动。她有时候实在不知道该发什么,便会发照片。有一次在演出结束后更新的文字只有“好累”两个字,配发的图片就是一张类似格调的图片。 其实那次发的图片不是她自己拍的,甚至都不算是这世界上真实存在的,而只是一个偶像剧搭出来的景。她只是很喜欢那个景,就把剧照截下来了。 那条po文下头,有黑粉上窜下跳,说她是心机女,既然想宣传新剧就直接说嘛,干嘛这么犹抱琵琶半遮面?难道以为粉丝眼睛都瞎么,还看不出这张照片是什么? 她懒得解释,直接将那上窜下跳的拉黑。 却没想到,原来新加坡就有这样近似的地方,近在咫尺。 她犹豫了下,问:“你怎么知道?” 那男生发过来一个脸红的表情,然后说:“我知道当你累了,想要找一个这样的地方休息。所以我也一直在寻找,希望能在你疲惫的时候带你去。好幸运,终于找到了。” 床头柜上的座机响起来,孟初雁接起来,是汤燕卿。问她洗好澡了么,有没有不舒服。 她打着呵欠:“我没事。好困,不要吵我。” . 半个小时后她到了那间酒吧。 虽然也是夜店,店里的顾客也有穿招摇的夜店服饰的,可是整体的感觉都很宁静。也许都是因为这间酒吧的定位是音乐酒吧的缘故吧。 那个男生立在门口的灯影下,带着腼腆的微笑等着她。店门外挂着紫铜的风铃,垂在他头顶,被风吹动,发出好听的叮叮当当。她被那男孩儿面上宁静的微笑眩惑,却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那风铃。她想起杭州西湖畔的雷峰塔,凭栏遥望西湖,便可看见檐角悬下的铜铃。 那男生微笑着走上前,伸手:“我姓秦,双名嘉骏。” 孟初雁点头,记得那晚大趴有人叫过他“秦少”。 秦嘉骏开心地带着孟初雁走进酒吧,到了那个预留的座位。孟初雁看见现实的情形,忍不住又是蹙眉,这已经不止是跟她那照片相近的环境了,几乎是一模一样。 秦嘉骏羞涩微笑:“……被你看出来了。正是我按着那张照片做出来的。我就知道,总有一天我能在这里等到你,陪你喝一杯酒。” 孟初雁的心忍不住有些潮湿了。尽管她的理智依旧很清醒,她知道眼前这依旧是梦。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向秦嘉骏露出了微笑。 今晚连着两个美梦,那就让她小小沉溺一下吧。 . 天亮了。 汤燕卿如常起身到骆弦声和孟初雁门前敲门。三个房间都在同一个楼层,他跟骆弦声比邻,只是孟初雁讨厌被他天天黏着才特地选了本楼层跟他最远的一个房间。 骆弦声也如常走出来,跟汤燕卿问好。两人聊着今天的时政要闻,等孟初雁出来。 女人嘛,出门前总要多磨蹭半个小时,换装化妆什么的。他们两个也早就习惯了。 可是往日孟 初雁也会好歹先在门内知会一声,可是今天等过了一刻钟,里面还没有半点动静。 汤燕卿便长眉一蹙。骆弦声忙打圆场:“也许在卫生间没听见。” 汤燕卿却不做声,走到房门前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便转动门锁,然后向骆弦声伸手:“备用门卡!” 房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电视还开着,里面传出电视剧的动静。 骆弦声懊恼地一跺脚:“这个朱迪,真是积习难改,又溜出去玩了!” 汤燕卿前后看了几眼,伸手摸了摸床单和扔在一旁的浴巾和浴袍,然后沉声吩咐:“以经纪公司的名义致电本地警方,问昨晚到今早是否发生人身袭击案件,受害者有没有符合孟初雁相貌特征的!” 骆弦声吓了一跳:“你是说,她出事了?” 汤燕卿目光似刀:“打啊!” . 二十分钟后。音乐酒吧。 骆弦声、孟初雁的经纪人,还有汤燕卿一起到达。 汤燕卿亮出证件,当地警员过来握了握手。 音乐酒吧已经被警方警戒线围了起来,三人钻进去,走到那个卡座边。 孟初雁就坐在卡座上,伏在桌上。这样看过去,她只是睡着了,长发迤逦而下,柔软得像是光滑得丝缎。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三个人还是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仿佛她真的只是睡着了,而他们三个贸然走过去就会惊醒了她的梦。 是经纪人先走过去的,当走到近旁,看见她朝向里的脸,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雁雁,天啊,是谁这么狠心?!” 骆弦声下意识先看汤燕卿一眼,面色倏然苍白。 汤燕卿立在原地,两手叉在裤袋里。 骆弦声还是自己先走了过去,看完了孟初雁的脸,便黯然地凝立在桌边,仿佛木雕泥塑。 当地警员将经纪人和骆弦声带开,汤燕卿这才深吸一口气,从钱包夹层拿出薄薄的硅胶手套戴在手上,走过去看孟初雁。 那张轻灵美丽的脸上,这一次没再画小野猫似的烟熏妆,只是素素淡淡,像是他那次陪着母亲看见的模样。可是这样素淡美丽的脸上却被画了大大的十字。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只是那刀刃必定极薄极锋利,于是一横一竖两道刀痕周边,皮肤翻卷的程度并不严重。 也就是说这个血色十字没有完全破坏掉孟初雁的美貌,仿佛只是给她加上了一个装饰。 死亡的装饰。 汤燕卿深深吸气,手盖住孟初雁的眼睛。 这一刻,便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他,心头也是一阵慌悸。 他说过要保护她的,他昨晚还在嘱咐她乖一点,可是她今早就这样陈尸在他面前。 是他失职,竟然又要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从他的眼前消逝。 “汤sir,没事吧?”当地警员关切地问。 他摇摇头:“昨晚店里的监控录像都调取了么?” 警员遗憾地摇头:“店主是位艺术家,他不喜欢监视自己顾客的自由,所以店里根本就没有安装任何的监控设备。” 汤燕卿回头望向门外的街道:“外面的呢?” 警员还是摇头:“因为是圣诞、新年刚过,狂欢的时候有人非法燃放烟花,曾经烧坏了这片的监控供电线路。刚恢复上班,还没有全都修复。” ---题外话---【谢谢可爱良良的月票~】 ☆、第298章 请允许我弥补过失(2更1) 隔着时差,孟初雁死亡的消息从新加坡传回M国,正是时年下班的时间。 叶禾和小麦聚上来,三人商量着待会儿去超市买什么食材,回去好一起做着吃。 消息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传过来,时年挂断手机半晌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叶禾和小麦知道出事了,便低声问怎么了。 时年抓起外套和公事包朝外走,简洁吩咐:“叶禾今晚简单吃点儿,别折腾了。下班之前订明天最早飞新加坡的航班,两张。小麦在公司坐镇,手机24小时在线。我先走一步,晚饭不用等我。褴” 叶禾和小麦都是专业人士,虽然没被时年告知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她们也知道怎么来寻找信息的来源。她们两个默契地同时上网,搜索新加坡当地最新的新闻。 时年走到门外,掏出手机来鲎。 皇甫华章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佛德集团的办公室。他近来并不是经常来公司上班,凡是他亲自出现在公司办公室的时候,就是发生了大事的时候。 完全玻璃幕墙的办公室,仿佛悬空而设,360°无死角俯瞰整个中国城。凡是坐在这间办公室里的人,都会产生一种俯视尘寰、我为君上的错觉。 他握着手机微笑:“你今晚请我吃饭?呵,消息怎么可能传得这么快,你这么就知道我的决定了。不过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这样总归是要告诉我,你已经接受了我的道歉。” 时年反倒怔住:“先生在说什么?” 皇甫华章一怔:“你难道不是听说了我刚刚决定支持汤明羿竞选了么?” “什么?”时年当然没想到:“先生的意思是,佛德家族和佛德集团都支持汤大律师?” 皇甫华章满意却又惆怅地叹了口气:“原本我还在举棋不定,汤明羿的团队和对手的团队都在争取我的支持。可是因为我的不理智,让白马的事惹得你不开心。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尽力补偿,所以我决定全力支持汤明羿!” 冬日的斜阳原本没什么热度,可是这一刻却倾天而下,让时年只觉额头冒汗。 “先生这关系到佛德家族和佛德集团未来的发展,倘若选错了边,可能会有重大影响。先生你当真不必因为我……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他又笑起来:“又说傻话。我说过对我而言再没有任何事比你更重要。先告诉我,我这样做够不够弥补上一次的过失?” 时年只得垂首,“够。所以我更该请先生吃这顿晚饭。” 半个小时后,皇甫华章欣然赴约。 两人平心静气吃完这顿饭,席间皇甫华章吃得不多,却只是目光静静落在她面上,含笑凝视。 ——有点像个刚刚尽力取悦过家长的小孩子,心满意足,又隐有期待。 吃完了饭,侍者撤去餐盘,时年用餐巾抿嘴,皇甫华章点了点头:“你一直若有所思,忧心忡忡。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时年抬眸望来:“先生实则这顿饭是告别。明早我去新加坡采访。” “哦?”皇甫华章扬起眉来:“有什么要紧的case,要你这么急匆匆过去?” 时年望住皇甫华章的眼睛:“孟初雁死了。” 皇甫华章也微微扬了扬眉,却随即又是一片平静:“那你为何这么激动?” 时年抿了抿嘴:“她是汤燕卿介绍给家人的女朋友……我心里对她曾有过不舒服。所以听说她死了,我心里有些抱歉,所以我想亲自去做这个case。” 他垂眸下去,只看那些几乎透明的骨瓷在幽幽的灯影之下近乎遗世独立般地洁白着。 “燕卿……也在新加坡。” 时年深吸口气:“所以我要请先生吃饭,要跟先生报备。我是记者,追查新闻真相是我的职业,我不希望受到私人情感的掣肘。” 他将手肘抵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根根相对:“好,你去。” 时年这才嫣然笑开:“谢谢先生。” . 新加坡,当地警局。 警员方星纬在给秦嘉骏做笔录,汤燕卿立在单层覆膜玻璃背后凝神观察。 查到秦嘉骏,是孟初雁手机里的记录。 秦嘉骏今年不过20岁,刚上大学,周身还带着浓浓的稚气和书卷气,是典型的被世家养在温室里的模样。 可是也因此而显得缺少运动和阳光,俊秀的脸上有些苍白。发生了这样的事,一双眼睛就更是因为恐惧而茫然和空洞。 “没错我是朱迪的粉丝,我十分喜欢她。我跟着她来新加坡巡演,然后约她见面……可是我没有杀她!” 方星纬拿出机票和护照:“那如何解释你连夜飞回M国的举动?” “这有什么奇怪?”秦嘉骏有些激动:“我是M国公民,我来新加坡只是追星。见过面之后我心满意足,还留在新加坡做什么?”他左边唇角微微下垂:“S ir,新加坡好小的,我在这里多留一晚都没处可去,我为什么就不能当晚搭机回国?” “你是可以回国,可是这件事发生在朱迪死亡之后。两件事联系起来,你难道不觉得你连夜回国就显得有些不寻常了么?” 秦嘉骏哑然失笑:“Sir,我怎么会知道朱迪今晚会死?我回国的机票是早就定好的,跟她的死又有什么关联?” 汤燕卿透过耳麦跟方星纬说:“先问到这儿,让他静静。” 方星纬从审讯室出来,也有些急躁。刚过新年就发生了命案,且是备受瞩目的明星离奇遇害,让他的压力也有些大。 他迎着汤燕卿走过来,一脸的疑惑:“朱迪死了,作为朱迪今晚见过的最后的人,他的嫌疑最大。难道汤sir不这样认为?” 汤燕卿递上一根香烟,摇摇头:“他看似嫌疑最大,可是也因此反倒可能不是凶手。” 方星纬犹豫下,接过香烟,点燃。 新加坡的警局里也不许吸烟,可是真正办案的刑警都彼此理解对方:遇到难案的时候,他们都离不开烟草。 “为什么?”方星纬牙缝儿里向外喷着白烟。 “手机。”汤燕卿只淡淡答。 方星纬一时没听懂,眯眼盯着汤燕卿半晌,才忽地一跺脚:“对啊!如果是他杀人,他就不会将手机还留在孟初雁身上。他是用手机客户端跟孟初雁联系,他自己自然明白这是最要命的证据,所以他杀人之后一定会将手机也带走!” 汤燕卿点头. 可是片刻之后,方星纬又犹豫起来:“可是也可能是他杀人之后慌乱之下忘了手机。” 汤燕卿依旧淡淡的:“凶手丝毫都不慌乱:留在朱迪脸上的十字,切口平直,一丝不苟,那凶手甚至整个过程里手指都没抖过一下。凶手镇定自若,每一个动作都从容不不迫,他甚至来得及将现场的指纹和脚印都擦干净,他怎么可能会慌乱到忘了最重要的手机呢。” 方星纬瞪大了眼睛,也说不出话了。 使劲抽了几口烟:“这么说来,是凶手故意留下手机,想要故意嫁祸给秦嘉骏?” “很有可能。”汤燕卿在烟雾里抬起眼来,“以现代人的生活习惯,手机是最重要的物证线索,所以以凶手的冷静和从容,他就算不一定事先知道朱迪和秦嘉骏之前是用手机联络,却也一定在杀人之后先检视手机里的内容,以防有蛛丝马迹留下。那么他最后还是留下了手机,最可能的目的就是将嫌疑推在秦嘉骏的身上。” 方星纬有些失望。本来希望嫌疑最大的秦嘉骏就是凶手,这样这个案子就告破了。可是现在看起来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要放秦嘉骏离开?” “不急,”汤燕卿面上依旧淡淡地,可是反倒因为如此而更显得莫测高深:“先关满他48小时。让他的情绪继续发酵。” “让他的情绪发酵?”方星纬没听懂:“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就算秦嘉骏未必是凶手,而且很可能是被嫁祸的,可是他却还是能当我们的‘现场录影机’,能帮我们还原案件现场,给我们提供重要的线索。” 方星纬也一拍手:“是啊,尽管音乐酒吧里和街上都没有监控录影,可是他是当事人,就在现场,他一定曾经见过或者听见过有关的讯息。”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299章 还是想站在你身边(2更2) 这样说起来,方星纬心下就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既然如此,汤sir你方才为什么要拦住我问他的口供?多从他嘴里掏出来些当时的情形,我们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啊!” 汤燕卿却否决:“你方才的态度是将他当成犯罪嫌疑人的,他面对你的审问,只会本能地竖起防备。在逆反心理之下,他没办法冷静思考、完整回忆。真正有价值的线索都隐藏在细节里,我们得等他的抗拒情绪平息下去,否则问出来的口供价值也不大。” “方sir,在现场证据极少,且嫌犯是冷静的成熟型罪犯的时候,研究犯罪心理会帮你打开更多的门窗。可是想要得到嫌犯和证人的心理轨迹,首先要求警员自己心理强大,将每一场审问都当成一场斗志斗勇的较量才行。” 方星纬肃然起敬,悄然将香烟从唇边抽开,“受教。” 汤燕卿点头:“不必将他挪走,就让他继续留在审讯室里。审讯室的氛围会给他适当的压力,让他的回忆更有效率。鲎” 汤燕卿说完转身就走。这里是新加坡,他不能直接办案,只能以这样类似于顾问的形态,所以他要小心翼翼保持好自己的距离,不引起当地警方的反感才行。 倒是方星纬又追上来,“汤sir我还有一事不明:凶手在朱迪脸上留下十字,又代表什么?” 正说着话,忽然有清脆的声音从走廊尽头的大门处传来。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声音里能透露出行走者习惯的步速,甚至这声音落在敏锐的耳朵里,还能辨别出行走者习惯的受力点。而这些通常跟人的指纹一样,是每个人都不同的。 汤燕卿便只竖起了耳朵,没顾得上回答方星纬的问题。 方星纬一怔,“汤sir,怎么了?” 走廊上逆着光,一下子看不清那个来人的面容。可是那个人却先传过了声音来。 “谁说留下十字的,就一定是凶手了?” . 随着这清脆的嗓音,来人终于穿过了逆光的光雾,走到了两人目所可及的距离来。 她抱着手臂,扬眉望住汤燕卿,面上却没有笑容。 “这位是?”方星纬诧异。 对方这才转眸过来,主动伸手向方星纬,可是面上的清冷依旧未褪:“《深喉》记者时年。你就是方星纬方sir吧?相信《深喉》驻新加坡办事处已经与贵方打过招呼了。” 方星纬便也握住时年的手,微笑点头:“是,新闻官已经打过招呼了。” M国的明星死在新加坡,新加坡警方也有些尴尬,于是M国的著名媒体要求跟进,新警方出于更方面的考虑便也接受了。 此时的气氛忽地有一点微妙,时年只跟方星纬说话,也只跟方星纬握手。而且不知是不是方星纬忘了,竟然握住时年的手说话,半天了都忘了松开。 汤燕卿一直被无视,他也只能高高挑起眉毛,盯着那两个人依旧握在一起不肯撒开的手,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儿。 幸好方星纬捉着时年的手,说的却是公事:“时记者方才说留下十字的不一定是凶手,为什么?” 时年道:“因为从十字切口的平滑度,以及血液的凝集程度来看,十字更可能是孟初雁死后才划上去的。所以如果单从血十字来判断凶手的话,这个证据便不是很充分。” 汤燕卿一挑眉,终是忍不住插话:“你的意思是,飞机落地之后你没有第一时间到警局来,反倒先去见过法医?” 时年这才转眸过来看了他一眼:“从法医那里能见得到尸体,而且能得到更准确的数据,所以我为什么不先去见法医呢?” 方星纬便也竖起大拇指:“时记者是娱乐版的,却原来这么专业。” 汤燕卿咬唇,忽地道:“小方你左手竖大拇指,合适么?” 方星纬不是左势,而所有右势的人自然都习惯用右手挑大拇指。这从潜意识里来说,用惯用手挑起大拇指才是真诚的,反而用左手的话便有些诚意欠奉,甚至有可能是有讽刺之意的。 方星纬便登时有些尴尬,连忙说:“是该用右手。”说着这才松开了时年的手——他的右手之前都一直握着时年的手呢。 方星纬的脸造了个大红布,时年则也是不赞成地挑眉朝汤燕卿瞟了一眼。那一眼,自然是戳尽了他那点小心思。 汤燕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脸皮厚不怕戳的无赖相。 不过好在方星纬真是个敬业的警员,所以没太留意这点子尴尬,随即又转回案情:“可是如果划下十字的都不一定是凶手的话,那我们手里最重要的两条线索就都断了。这可怎么办?” “没断。”时年从公事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方星纬:“这是秦嘉骏社交网络里有关朱迪的po文下头的网友留言。我们提炼出其中的几条,相信能帮得上方sir。” 时年出示的正是当日约瑟提炼出来的那几个采访方向。 在“不正常事件”上,记者的嗅觉有时候甚至是超乎一般警员的。警员更重逻辑,可是记者却有更加丰富的想象力和演绎能力。 时年指着那张纸:“这些正是集合了秦嘉骏、手机所代表的社交网络这两点的延伸,方sir可以调查看看。” 方星纬有点为难:“这些留言不过是网上最常见的那些论调,而且留言者的年纪都不是很大。他们的态度也多数并不是认真的……这些能帮到我们么?” 汤燕卿倒是好奇宝宝似的凑过来,瞧见了便咂咂嘴。 “小方,这里头说不定就藏着血十字的答案。” 方星纬忍不住盯了汤燕卿一眼。仿佛从这位时记者出现之后,汤sir对他的称呼就变了。之前还是郑重其事的“方sir”,现在忽然变成了微微有一点俯视态度的“小方”。不过怎么说呢,“小方”也许是比“方sir”更亲近的叫法,也说不定汤sir这是表达亲近之意,那他就不好在乎了。 方星纬于是又敬业地继续说案情:“这些留言跟血十字,能有什么关系?” 汤燕卿悠闲地指着其中那条:“瞧,这位是在指责,说孟初雁不是表面上这么清纯。” 又指另一条:“这里说秦嘉骏交往过十几个女朋友,个个都有孟初雁的部分影子。” 时年便自然接过来:“十字会让人联想到宗教,血十字就更是近乎中世纪时对行为不检点的女人所判下的烙印红十字的刑罚。所以这有可能是认为孟初雁装清纯的动机体现。” “至于秦嘉骏的十几个前任女友……这就是情杀动机。说不定当中有哪个女孩儿不喜欢自己其实是孟初雁的替身,又不满秦嘉骏对孟初雁的执着,因爱生恨动了杀机。” 方星纬茅塞顿开:“对啊!我现在就安排人沿着这两个方向去查!” 方星纬说完便捧着那张纸兴冲冲地走了,幽幽长廊就剩下汤燕卿和时年两个人。 竟然有一点诡异的尴尬,两人面上谁都放松不下来。 汤燕卿便索性挂上一向最安全的痞痞模样:“时记者怎么会亲自来报道这个案子,忙得开么?” 他这话自然是意有所指,就是要说她要忙着应付皇甫华章才对。时年便也没客气:“死去的是汤sir的女朋友。汤sir对朱迪用情至深,陪着在亚洲巡演,可是怎么女朋友遇害了,汤sir却没有男朋友该有的悲痛,这也不对吧?” 汤燕卿愣了下,随即蹲下去,双手抱住头,嚎啕大哭。 时年扶了扶额。 可是也还得上前扶住了他,柔声劝解:“汤sir节哀。相信新加坡警方一定会抓到凶手。” 抬眸望过去,却看见他面上当真流下的泪。那写在眉眼之间的哀伤,却并不是假扮出来的。 时年心下忍不住一坠。 莫非,他对孟初雁并非只是演戏? 她便皱眉,松开了手,掏出手机去打骆弦声的号码:“……汤sir在警局哭成了泪人儿。骆总你有空的话,麻烦来接他一下吧。” 骆弦声很快赶过来,说正跟合作方商讨应急方案。 “朱迪这样突然出了事,她后头所有签好了合同的通告都办法完成。相关合作方利益受损……虽然我也十分难过,可是要先应付好这些公事。” 时年理解地点头:“我明白的。骆总也别太难过,注意身子。” 骆弦声一脸疲倦望过来:“只是没想到时年你亲自过来。是来陪燕卿么?” ---题外话---谢谢如下各位亲: 6张:hua660112; 1张:nhy3778+鲜花; 15007275749的鲜花 ☆、第300章 上来就撕(2更1) 时年仿如听见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手掐腰,一手扶着墙壁笑起来。 “骆总真风趣。拿我也当你们这些出身富贵的公子了么,可以为了私人的事就放下工作满世界飞?真可惜我不是,我得工作,现在是工作时间。我在工作时间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来工作的。” 骆弦声颇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失言了。” 时年又掐着腰笑:“骆总怎么还说笑?以骆总纵横商场这么多年的阅历,每一句话都是别有深意,怎么还可能失言?” 骆弦声说不出话来。时年便将手指在自己和汤燕卿之间划了一下:“骆总这样明白的人,就别总有意无意将我跟汤sir说到一起去。汤sir的女朋友刚刚离世,尸骨未寒;而我又已经有了交往中的男朋友……所以骆总方才的话说得十分不合时宜。褴” 骆弦声也被说得垂下头来:“对不起,我道歉。”却还是有些不甘心,“……我是燕卿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他的心我一向都明白,他是如何对你,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时年,我觉得你们还……” 骆弦声的话还没说完,时年便冷笑着打断他:“骆总自己心下怎么以为,请恕我没兴趣知道,所以请骆总留在自己心里就行了,不用向我说出来。总归我跟骆总没这么大缘分要‘心心相印’,我跟骆总从公从私也没这么大交情,所以骆总千万别将你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头上。鲎” 骆弦声被抢白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汤燕卿也抹了一把眼泪:“小声,我现在也只想先把朱迪的案子破了,没心情谈别的。” 骆弦声也只好讪讪点头:“我知道了。” 走到车边,骆弦声礼貌邀请时年坐他的车一起走。只是站在车门边,骆弦声犹豫了一下,仿佛在考虑他该坐在哪个位置。时年瞟了他一眼,却简单直接地拉门坐上了副驾驶座位,将后面的大座留给骆弦声和汤燕卿。 汤燕卿上了车便闭上眼,仿佛还沉浸在悲戚的情绪里。骆弦声出于礼貌,搜肠刮肚在考虑该跟时年说什么。 方才时年那一番疾风骤雨,将他也给吓住,轻易不敢说话了。 倒是时年从容地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和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公事公办地问:“请问朱迪出事的时间,骆总在做什么?” 骆弦声一怔:“时年你是在给我录口供么?” 时年扬了扬眉:“你是她老板,是陪同她来新加坡的成员之一,也是与她私人关系最密切的人之一。客观来说,骆总你也应该做出解释才对。” 骆弦声叹息一声:“我没干什么。那么晚了,我自然是在房间里休息。” 时年小小惊讶:“娱乐业的大亨们不是夜生活应该五彩缤纷才对?骆总怎么那么乖地在酒店睡觉?” 骆弦声一脸尴尬:“我个人不爱好那些五彩缤纷,宁肯安静休息。你如果不相信的话,酒店有监控视频,你可以设法调阅。” 时年也笑了:“我倒以为酒店业也有自己不成文的规矩:行政楼层以上的房间,如果客人提出要求,酒店是要关闭相关监控的。尤其是当出现演艺明星等公众人物时,为了保护客户的私隐,酒店也会这样处理。很不巧,朱迪就是明星,而你们居住的是酒店高级别的房间。” 骆弦声小心地吸一口气:“可是,我为什么要杀死我旗下正在蹿红,能给我赚钱的艺人?这几年为了包装和推介她,我花了大价钱;而且因为她的死亡,后面大把的演出合约无法履行,我因此也要承担巨额的违约金和诉讼费。我这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骆弦声的反驳有理有据,连汤燕卿都悄然睁开了眼睛,静静倾听。 可是时年随即反击:“金钱成不了骆总的挡箭牌。首先骆总家大业大,那些付出对骆总来说根本谈不上伤筋动骨;至于违约金,我也大致计算了朱迪前面已经完成的那些演出所获得的报酬,那些钱也不少了,足以应付后面的违约金,不至于叫骆总你另外拿出钱来的。” “至于动机,我们做媒体的也早听到过风声:朱迪被世界各地的网友拍到过,画着夸张的妆容出现在夜店里;其实狗仔们也一样拍到过。之所以还没有爆出来,也是因为她的妆容和服饰与往常差异太大,不好确认。由此可见她其实是个叛逆的小妞,对于这样不听话的艺人,老板们都会很生气吧?” 骆弦声绷起脸来,什么都没说,只是肃然盯住时年。 时年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所以除非骆总能给出更有力的解释,否则从推理层面,警方已经可以申请拘留骆总了。” 这时候一直半死不活似的汤燕卿,却悄然坐直了身子,歪头望向骆弦声:“许多人都说记者是地球上最讨人厌的物种。小声啊小声,你说你刚刚邀请他上车干什么?不如叫司机靠边停车,撵她下车!” 骆弦声倒只是垂首一笑:“不必。”再抬眸温煦望向时年:“之前邀请你上我的车,是因为私人的交情,所以方才的谈话我也只看作是 私人之间的闲谈,没当做过正式的采访。所以也希望你别把刚刚那段话作为采访,否则我是不会认可的。而且事关朱迪的人命案,你对我的引导可能会引向极为严重的猜疑,所以我也会保留法律诉讼的权利。” 汤燕卿耸肩:“砰……谈崩了。” 他漠然转向时年:“要我是你,我现在一定会有点眼色,自己要求下车去。” 时年也毫不客气地转头朝汤燕卿一笑:“怎么,原来在司法公正和发小的情意之间,汤sir也决定徇私枉法了么?” 汤燕卿却摊手:“你说错了。我虽然是警员,可却是M国的警员,这里是新加坡,我没有执法权。所以我在这里的身份只是受害人的亲友,而不是什么维护司法公正的officer。我现在的立场自然只跟我们小声在一起,侦查破案什么的是人家新加坡警方的权限。” 时年笑了,咬着牙点头:“原来汤sir也是这么一副嘴脸。” 骆弦声歪头看向窗外:“不好意思时年,我们的酒店到了。你住在哪间酒店?” 汤燕卿呲牙一笑:“我记得方才咱们时大记者说过,她可不是咱们这种出身的公子哥儿,她来新加坡也只是工作……所以呢,小声啊,你就别逗了。《深喉》给记者的差旅费能有多少,不够住咱们酒店的。人家是靠工薪生活的,你就别难为她了。” 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时年十分有扑上去撕了他的想法。 不过她忍住了,歪头看了一眼窗外:“哦,滨海湾金沙哦,造价到底是20亿英镑还是40亿?” 汤燕卿一副欠揍的表情盯着她冷笑:“怎么,找大表哥哦?你自己住不起,可是跟他在一起,可以让他给你花钱。” 时年按开门锁,伸脚踹开车门,昂然下车。然后走过来扶住后门,朝内冷笑:“祝你们在顶楼那没边儿的游泳池里直接掉下来!” . 时年走后,汤燕卿便也板起了脸,一直到下车走回酒店。 走进电梯,四面都是镜子,骆弦声小心觑着,忍不住问:“……怎么会闹到这么僵?” 汤燕卿深吸口气:“你别理她,她是冲我来的邪火,你是受牵连罢了。” 骆弦声也是皱眉:“原本……你那么爱她。” “爱?”汤燕卿扬声一笑:“小声你别逗我了!起初跟她也是不打不相识,为了采访的事儿跟她斗嘴玩儿,觉得挺有趣儿的。后来知道她是向远的老婆,嫂夫人嘛,小声你懂的,就觉得更想尝尝罢了。” “她有她的魅力,是我没碰过的类型,所以觉着新鲜。可是今天你也看见了,她那个记者的牙尖嘴利有时候有多么烦人。” “早腻了。女人没性格没意思,可是太牙尖嘴利了又过了。” 骆弦声皱眉:“本来以为你这次是认真了……毕竟,你之前四年一直都空窗,以为你终于等来了你喜欢的。” 汤燕卿扬了扬眉,倒也没否认:“是喜欢的,不过现在来说只是‘喜欢过’。况且人家现下攀上了高枝儿啊,有了皇甫华章,她就也再不是从前的她。我累了。”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301章 风铃动,叮铃,叮(2更2) 时年离开金沙酒店,去了案发的音乐酒吧。 叶禾早一步来了,正在周围走访。 做这群众走访的工作,最适合叶禾。她甜美亲和,有时候说话还能说出些仿佛不经大脑的,特别招人稀罕,一点都没有记者职业病的牙尖嘴利、故作深沉,所以能不叫受访对象反感。 时年到的时候,叶禾已经走访了一圈儿回来了。两人站在路当间儿,不方便这么对词儿,叶禾就左顾右盼准备找一间店进去坐坐。 这一条街前后都是小店,咖啡、茶室、酒吧。时年却一拉叶禾的手:“就进那家。” 时年说的是发生命案的音乐酒吧鲎。 为保障经营者的利益,警方取证完毕之后,就将警戒撤了,交还老板正常开业经营。 发生了命案,对酒吧的影响宛若一柄双刃剑:一方面有人会好奇命案,所以会特别进来消费;可是另外一方面还是有人会觉得不吉利,所以换到了别家。 时年和叶禾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的顾客大约有一半的样子。店门外围拢起许多鲜花,挂着孟初雁的海报,还有孟初雁最喜欢的各种各样紫色的物品。时年也觉黯然,便回头去也买了一束紫色的鸢尾,敬放在孟初雁恬静微笑的海报前。 两人走进店去,想要孟初雁原本坐过的位子。可是店家将那座位已经罩上了白布,上面放了告示牌,说这个座位从此不再招待任何来宾,敬请谅解。 店主被带回警局协助调查,店里只有两个工读生模样的年轻男孩儿。时年问这店里除了这个位子之外,其他地方也做过调整么? 工读生一愣,时年忙解释:“这个位子不让坐了,我担心其它地方也要调整,所以我想事先问清楚比较好。” 那工读生才一笑:“没有了。命案到现在也才40多个小时,老板又在警局,我们来不及做更多调整的。” 时年点了酒水,跟叶禾选了安静的座位,低头说话。 叶禾先小心打量时年的神色:“……头儿你不高兴啦?” 两人下了飞机直接去见法医,然后出来就各奔东西:时年去警局见汤燕卿,叶禾来酒吧现场走访。叶禾担心的就是头儿既然是去见汤sir了,怎么还反倒不高兴了? 时年也有点惊讶,伸手拍拍脸颊,心说:难道有那么明显么? 她摇头:“没有啊,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叶禾吐了吐舌:“可是头儿的样子分明是不高兴了啊……汤sir做什么啦?” 时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算了。反正金沙什么的,我是真的住不起。” 原来那样的人一旦摆起公子哥儿的嘴脸来,是真的很讨人厌。怪不得当初他就能那么轻轻巧巧说出“你不配”来。真实鼻孔朝天的混蛋! 叶禾瞄出苗头不对,便也只好忍住好奇心,转说公事。 叶禾说酒吧因为命案的事,谢绝拍照,而且现在看手机,店家根本连wifi也关了,就是怕有猎奇者拍照发到网上去,继续扩大影响。叶禾说完小猫儿似的笑:“不过我还是从远处拍了照了。” 说完将手机拿给时年看。 为了避免太引人注目,时年和叶禾都没带大相机。 叶禾办事也仔细,手机里存了这间酒吧的几十张照片,几乎各个角度的都有了。 时年问:“有案发当晚,以及一周前,一月前的么?” 叶禾傻了下,不过小妮子随即就抓过手机来,忍着肉疼,用自己的手机流量上网。几分钟后就笑弯了一双眼:“感谢神通广大的网友们,旅游博客里真是什么都有啊。”叶禾将手机交给时年,果然找到了案发当晚,新年假期时,以及一个月前、三个月前不同时间的照片。 一间店的门脸是本店的活招牌,有时候旅客也许记不住店名,却会记住设计独特的门脸设计。所以这间音乐酒吧的门脸也几乎没有过大的变化,只是因不同的季节而摆放不同的花卉,或者因商业的需要而悬挂不同的彩灯,或者活动主题的海报等装饰物。 案发之前因为是新年假期,所以照片中的门脸上悬挂着许多的金纸星星,也有中国传统样式的大红中国结、门神。那些都是喜庆的意味,发生了命案之后自然就都撤了下来。时年拿着照片走到门口,前后看了。 因为命案的缘故,警方、媒体和游客都对这间店太过关注,这也给工读生造成了很大的负担,所以看时年又在前后左右地看,便目光里都有些防备。 时年于是决定不公开自己的记者身份,只是微笑,指着照片:“我很喜欢这一串风铃。从照片上看不出材质,好像是古陶的吧?总之很有古拙之美。我想问问是你们店里有卖的么?” 工读生看了也有点惶惑:“风铃么?不是店里的商品,只是新年的装饰品罢了。用完都已经扔掉了。” . 两人喝完东西,结账离开酒吧。 坐上出租车,叶禾才问:“头 儿你怎么对一串风铃那么感兴趣?” 时年将那张案发当晚的图片翻出来给叶禾看:“你是网购达人,在各大电商的网站上见过这样的风铃么?” 叶禾用力想了想:“好像没有。” 时年点头:“虽然照片有些模糊,看不清具体材质,不过我还是觉得它不是普通的用料。” 时年说着拨电话回去给小麦,将图片发给小麦:“用你旅游博客的身份登录,去跟网友问有谁在新加坡一间音乐酒吧门口见过这串风铃的。就说你喜欢,求详细描述。” 网友的潜力是无穷的,不久小麦就收到了许多旅友的答复。有的虽然也说不清楚,不过还是发来了更清晰的图片给小麦看;也有高人,给小麦分析这种古朴造型的风铃可能会用到的几种材质:或碎玉,或木片,或青竹,或砗磲,或紫铜。 最后有一位言之凿凿:紫铜。 小麦将消息汇总,发给时年。 时年便更是笃定,对叶禾说:“这样一挂样式独特,有可能是手工打造的、紫铜的风铃,造价不菲,你觉得会有人只暂时作为店面的装饰,用过几天之后就随手丢弃了么?” 叶禾想想,却还是摇头:“也许因为回答问题的是工读生,他们不了解情况。” 时年点头:“有这个可能,可是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 回到酒店,虽然也是国际酒店,却也只是个三星。时年莫名地还是有点小懊恼,便先进去洗澡了。 作为天生带着媒婆+神助攻体质的叶禾,是怎么也忍不住还是拨了汤燕卿的号码,低声问汤燕卿是怎么惹头儿生气了,还通风报信说头儿是真的生气了,直到现在还没消气呢。 汤燕卿那边儿依旧怪怪地冷哼一声:“她要生气,我有什么办法?我又能做了什么呢,无非是说金沙酒店超出了你们公司的差旅费标准罢了。难道我说错了?” 叶禾听了便直接问:“那汤sir你就不能帮我们头儿订一间金沙的房间么?”随后讷讷说了声儿:“不用带着我的,就给我们头儿订一间就行。我就还在这间三星里住着,也挺好的。” 孰料汤燕卿却傲慢地哼了一声:“我给她订房间?啊哈,凭什么呀?” 叶禾也有点恼了。 正好这时候时年的手机响了起来,叶禾拎着手机到洗手间门口敲门:“头儿你手机。” 时年闭了闭眼,以为是汤燕卿打过来,便不想接,吩咐叶禾代接。 叶禾却没想到是皇甫华章打来的。对着这位高傲神秘的理事长,叶禾紧张得有些结巴。皇甫华章却温煦的笑:“你们头儿今天工作顺利么?开不开心?” 叶禾一时没忍住便招了:“头儿不开心,因为住不起金沙酒店……” . 夜色粼粼,尽管刚过完新年,可是新加坡近日的温度还是达到了27℃。许多从冬日国度而来的游客都聚拢到楼顶的“没边儿”泳池享受夏日的情调。 骆弦声跟汤燕卿也来了,只是汤燕卿来了也没下水,只是躺在浴椅上眯眼欣赏城市的夜色灯光。 骆弦声下水去游了一圈儿,上岸来关切地问:“你晚餐几乎没吃什么。不如叫点吃的过来。你要是喜欢这里,就坐在这儿吃也不错。” 就在此时,他们身边忽然有人跟秤砣似的噗通蹦到了水里,登时水花飞溅。汤燕卿刚张嘴想说话,结果就喷了一脸一嘴。 ---题外话---【大家暂时会有看不懂的地方,这是很正常的哈,毕竟咱们这是推理文,需要大家跟主角一起去动脑筋的呀,属于烧脑类。若能一眼就看穿的推理文……咳咳,那成啥了,对吧?别急,多看看留言区的留言,好多老厉害的亲看得十分明白,大家一起脑筋振荡哈~】 谢谢如下各位亲: 9张:1209104768; 2张:吕晋; 15007275749的鲜花 ☆、第302章 背后的眼睛(2更1) 实则浴椅与水面还有一段安全距离,设计者自然会留意到这样的细节,所以只要戏水者能正常入水就不会发生这样尴尬的喷溅事件。反过来说,既然还是喷溅了,就证明那戏水者自己的入水方式一定是有问题的,或者是故意的。 汤燕卿伸手一把抹掉脸上眼上的水,便有些恼了,眯眼望向水面,两眼的阴森褴。 这就是汤燕卿真正不高兴了的模样。不像他平时不认真时候的故作火冒三丈,而是反倒一声不出。 骆弦声瞧见了,心也跟着一紧,急忙起身喝问了一声:“这谁呀?怎么这么不小心?” 随着骆弦声的话,水面呼啦破开,里头站起来一个女子。头发都湿了,平贴在头脸上,将五官神色更加凸出。 “我啊,怎么啦?” 她还挺横的哈?骆弦声也有点被激怒了。 倒是汤燕卿的目光掠来,随即挑了挑眉,在骆弦声将要发作时伸手拦住了骆弦声。 ——这枚砸入水中的秤砣,正是叶禾。 叶禾便朝汤燕卿瞟过来,目光如火:“其实这金沙酒店,我们只是不稀罕住。房费又有多少钱,从网上预定的话,也就几百美金,核人民币两千块就能住到不错的楼层上去。只是我和我们头儿不稀罕住,只因为这间酒店最大的卖点不就是楼顶上这没边儿的泳池么?可是我们做媒体的早就知道这水里其实可埋汰了。想想啊,每天跟这么多人泡在这大池子里搓泥儿,景观再美也恶心人!鲎” 说着挑衅地盯汤燕卿一眼:“汤sir尝出矿物质味道来了吧?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矿物质水哟。” 汤燕卿登时反胃,好悬没呕出来。拼命忍了,又好气又好笑地瞟回去:“你不如直接说让我喝泥汤儿,别诬陷人家矿物质水好伐?” “叶禾!” 这边都交火了,时年才匆匆赶过来。她也就是进房间安顿一下的当儿,一扭头叶禾就没了,之前是听见叶禾嚷嚷要到楼顶泳池去,没想到她这么急着就来了。 这楼顶的没边儿泳池只对房客开放,所以所有的房客几乎都不会浪费这样的待遇,于是在这里跟汤燕卿和骆弦声狭路相逢也不意外。时年瞟了汤燕卿和骆弦声一眼,二话不说上前护住叶禾:“我知道今天可能对二位言语上有所得罪,二位好歹是大男人,又是世家公子,你们想反击也请只管来找我,凭什么两个人联起手来欺负我的小助理?” 画风突变,汤燕卿和骆弦声互视一眼,心下这个委屈。 骆弦声不方便说什么,汤燕卿便高高扬眉:“我们都知道时大记者牙尖嘴利,可是拜托也别强词夺理啊。刚才事发的时候,你又没在现场,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就下了断言?” 罗先生这才补充:“原来这位小姐是你的助理,恕我眼拙,不认得。不过燕卿说得对,真的不是我们在欺负你的助理,反倒是你的助理故意砸入水面溅了燕卿一头一脸的水。” 时年微有脸红,回头盯了叶禾一眼,回头却继续维护叶禾:“是么?那请问这泳池边几百人,我助理怎么就溅了汤公子一头一脸的水?” 汤燕卿一声冷哼:“你说呢?” 时年随即点头一笑:“因为只有汤sir不偏不倚选了这张椅子啊。话说回来,倘若汤sir没坐在这张椅子上,就算我助理砸进水里,顶多只会把水溅在这椅子上,伤不到汤sir半根寒毛。” 汤燕卿都气乐了:“所以你的逻辑是:因为我自己选了这张椅子,所以才会自己找喷了一身水,所以错在我,不在叶禾?” 时年挑起大拇指:“汤sir不愧是推理高手,说得真对。” 叶禾爬上来,跟时年击掌,“就是啊,错不在我,我还莫名被他们骂。头儿,纨绔子弟都这么仗势欺人的哦?” 骆弦声有些认真了,想要理论,却被汤燕卿拉住。汤燕卿脸上还挂着新鲜的“矿物质水”呲牙一笑:“小声,联络酒店安保,就说有非房客潜进泳池来,干扰了到了房客的利益。” 骆弦声一扬眉,走到一旁去打电话。叶禾想要理论,却被时年拦住。 汤燕卿盯着她们的姿态,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你在等着小声出丑?如此说来,你们已经住进金沙来了。呵,原来还是找了你的金主,想来我尊贵的大表哥一定给你们订了最贵的房间。” 叶禾扬了扬眉:“就是600多平方的那个房间哦。对了,我在里面都迷路来着,正想着要不要房间的管家给我当向导。” 汤燕卿就笑了:“30万一晚,对于大表哥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时年叹了口气:“若真的是要花那么多钱的,就算先生肯订给我,我也不会接受。” 叶禾用力点头:“就是的,这世上酒店多了,多少钱的都有,那还有什么特别?我们要住呢,就住不花钱的。不花钱还能住到600平的,那才是真正的赢家。” 说到这里骆弦声才面色有些尴尬地走回来,低声跟 汤燕卿解释:“酒店方说她们二位不但是房客,而且是今晚最尊贵的房客,可以无限制体验酒店里所有最高级别的服务。” 汤燕卿点了点头,自然没有什么意外,只起身将浴巾裹在腰间:“那就算了。我先去洗一下,回头挂着一身泥球,我怕被自己脏死。” 时年盯了他一眼。 . 十分钟后,时年也走向泳池附设的公共洗手间。 欧式的石材干挂,营造出金碧辉煌的天花和地面;其中的细节却是用了中式与和风的软装:雕花窗格、红纱宫灯、一角垂着流苏的擦手巾。中西合璧,充分体现出新加坡这个城市国家的特点。 时年洗完手,面对服务员含笑恭敬递上的擦手巾,犹豫着舍不得接过来擦手。那流苏垂坠的设计,让这擦手巾分明是一件艺术品,而不该当做擦手纸擦过即扔了。 身后伸过一只手来替她接过了,随即板正折起来,搁进口袋里,然后将自己的领带递过去:“既然舍不得,就用这个擦吧。” 时年抬起头来脸就红了。原来是汤燕卿已经换好了衣服,穿了牙白衬衫与丹宁长裤立在中式的红纱宫灯光影里。这般望过去,翩翩少年,眉目成画。 “不用,这样就行了。”她将手在空气里随便甩甩,自然风干。开玩笑啊,中国人谁还上完厕所洗完手不会这么纯天然无污染、外加纯绿色环保的干手法的? 再说,她是舍不得那堪称工艺品的擦手巾,难道她就舍得他那真丝纯手工的领带了么?拜托,那领带更贵10倍不止的好不好? 他倒也不拦着,等她手干了,才拍拍他自己的裤袋:“你喜欢的擦手巾在我这儿。” 时年伸手去要,他却仿佛没看见,径直转身就走出去了。 挑空大厅,玻璃幕顶,万千星光哗啦洒了下来。他的背影刻印入星芒璀璨。 时年压住心跳,赶紧追上去:“汤sir你又什么意思?报复我是吧?用擦手巾也来找我的麻烦,汤sir的心眼儿可真够了。” 他外头看她,“我有说不给你么?要真的想不给你,我刚刚就不会替你接过来。” 时年赌气伸出手去:“那你倒是给我啊!” 他依旧不说话,反正也是不给,只头顶着这样的万千星光垂眸望住她。 时年登时便只觉心虚气短,连忙别开头,赌气道:“算了,那就送给你了,我不要了!” 他抱起手臂:“又想逃?我还没让你走,你最好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时年叹息,悄然环视周遭。此处是休闲观景平台,有各种各样的食店和咖啡座,游客熙来攘往,在身边川流不息。 他难道坚持要在这何样开放的场合跟她说话么? 他竟然这样淡定,她反倒紧张。 他盯着她的神情,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然后缓缓说:“方才我起身离开,你盯了我一眼。那是什么表情,你有什么不予苟同的?” 他转身离开,原来还后脑勺长了眼睛,看见了她那么细节的神色? 时年一愣之间,大脑迅速运转,便也明白了。 所谓“没边儿”泳池,当然不是真的没边儿,边缘上是用了透明的挡板,利用了视错觉而已。所以在楼顶各处视线转折的角度上都有玻璃幕板,只要站在合适的角度,借助恰当的灯光,就能看见背后的人的表情。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303章 我们这样……安全么?(2更2) 时年迟疑了一下,却也还是说了:“……是,对你起身围住浴巾的做法。” 他扬眉:“哦?” 时年有些尴尬,垂下头去,“因为起身之后用浴巾围住腰际的,一般都是女人。可汤sir显然不是女人,而且根本就没下过水,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哑口无言,却反倒长眉畅然高扬,唇角随之勾起。 分明是十分欢喜褴。 时年悔得肠子泛青,咬住舌尖儿。 他却更是得意,反倒追问:“是啊,你说我为什么要那么多此一举?鲎” 字儿不在多,关键在“举”。 时年低声“呸”了一声,懊恼道:“算我没说!” 他悠长悠长地叹息:“你那一眼虽然也看我了,可是你分明不该挑开这个话题才对。说吧,究竟什么觉得不对劲?” 他还真的要在这么开放的场合说话? 不过……总是相信,凡是他决定的事,一定有他的理由。 她便深吸口气:“你对骆弦声的态度不对劲。” 他欣慰扬眉,却朝她微微垂下头去,反问:“怎么不对?” “他去打电话,你分明看穿了我拦着叶禾的动作,你猜到了我们已经是金沙的房客。所以你应该及时通知骆弦声,以免他出丑。可是你没有,反倒仿佛等着看他出丑。他是发小,你的态度未免古怪。” 一语道破。 汤燕卿就只能除了叹息,还是叹息了。不过那叹息却是无限的欣慰。 不过他还是试图遮掩:“我当时没有手机……所以没办法通知。” 时年讥诮:“如果你想,法子多的是。借手机,或者通知就在身旁的酒店管家,可是你什么都没做,只专注跟我和叶禾斗嘴。” 她盯住他:“骆弦声做过什么,让你对他起了疑心?是不是孟初雁的事?” 汤燕卿连忙将口袋里的擦手巾掏出来塞她手心儿,努力挤出微笑:“好了我输了,手巾还给你哈。” 时年劈手夺过手巾,眼睛却不放过他:“说!” 汤燕卿脸上尴尬更盛:“说来话长。” 时年再向前一步:“我去采访你!一个采访的时间,够说了么?” “啊?”汤燕卿一怔,“采访什么?” 时年柳眉倒竖:“采访什么?汤sir,朱迪死了,你甚至是排名比骆弦声更靠前的嫌疑人呢!” . 汤燕卿气哼哼走回房间,骆弦声已经早回来了,看了他的神色忙问:“怎么了?” 汤燕卿叹口气:“去个更衣室还被她给缠上了,非说要采访我,给我一个小时准备。” 骆弦声皱眉:“采访什么?” 汤燕卿目光落下来:“……她说朱迪死了,我的嫌疑比你还大。” 骆弦声面色也是一变:“她怀疑你?” “倒是没错,”汤燕卿懊恼地坐下来:“从办案的程序来说,的确应该从身边的利害关系人查起,我自然嫌疑最大。不仅她,警方同样是这样想的。” 骆弦声惊讶望住他:“可是你去警局不是协助警方办案么?” 汤燕卿摇头苦笑:“小声你太抬举我了。这里是新加坡,我这个M国的警员能来指手画脚么?警方叫我去协助调查,不过是客套的说法;实则一样是给我录口供罢了。” 骆弦声皱眉:“警方也录了你的口供?” 汤燕卿摊手:“现在连媒体也要盯上我了。这样因爱生恨的女人,利用职权要兴风作浪,真是好烦啊。” 骆弦声想了想:“不然我想想办法,你可以不接受她采访。” 汤燕卿摇头苦笑:“刚刚她警告过我了,说我如果不接受采访就是心里有鬼。那帮记者最会编故事,尤其凭她对我的恨,还不定编出什么来。” 骆弦声抱起手臂来:“那你还真答应了?” 汤燕卿眯了眯眼。抱臂的手势表达的是【拒绝】和【防备】。 汤燕卿桀骜地哼了声:“她想黑我,就让她黑。我倒看她能黑我到什么程度!” . 说给汤燕卿一个小时准备,实则半个小时后时年就下楼来了。 骆弦声忍不住说:“时记者真不必这么紧密盯人。” 时年回以强势微笑:“骆总是想教一个记者怎么工作么?怎么,骆总当过记者?” “可是你说了给我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准备。”骆弦声忍着薄愠。 时年咯咯一笑:“骆总又说笑。我说给他一个小时,何时说过也给尊驾一小时了?或者说是汤sir要接受我的采访,我可没说要采访骆总你啊。” 在车上他不是说过了么,那不算接受采访,她若报了,他也不认。那她不采他了,还不行么? 骆弦声听得懂这弦外之音,忍了忍:“你说给他一个小时,也 还没到。还有半个小时。” “没关系。”时年又送上嫣然一笑:“让他准备,我坐等就是。我保证,绝不提前打扰。” 走进房间,时年特地转了一圈儿。这也是酒店高等级的套房,200个平方,不过还是比她现在住的低了几个品级。看罢她莞尔一笑:“没想到原来汤公子和骆总也这么俭省。” 骆弦声脸上一阵红:“我们来新加坡是来工作,不是度假,所以给朱迪和燕卿订了这个等级的套房,够用就好。” 汤燕卿走出来,不明状况似的补了一刀:“我当然也想自己补600平的那个房间,不过酒店说那个房间暂时不接受订房。给钱也不行。” 骆弦声盯了汤燕卿一眼。这是豪华型酒店的一贯做法,最好的房间一般反倒要预留,以备有身份极为尊贵的客人突然要用这房间。以汤燕卿的身份都订不到,可是时年和叶禾却没花钱就住进去了……这个中微妙的胜负之分,细想起来叫人牙疼。 汤燕卿说完便事不关己地走到另外一个房间去了,骆弦声只好说:“俭省是华人的祖传至宝,我们俭省自然也是应该的。” 好在时年没继续纠缠,反倒回到公事:“只是不知道朱迪死后,骆总会做出这样的调整措施,会用谁来填补朱迪的空当呢?” 娱乐公司每个类型都会有相应的艺人。朱迪去了,这个类型却不能就此空白,要扶新人上位来填补才行。时年问得很专业,骆弦声倒不好回避。他点点头:“等回国之后,公司会开会研究决定。” 时年耸了耸肩:“是哦,现在骆总和汤sir一定都处于限制出境状态。” 骆弦声沉一口气:“配合调查而已,不是说我们一定有嫌疑。” 时年清浅一笑:“骆总还记得第一眼看见朱迪的时候么?她那时候几岁?又是如何惊艳了骆总,叫骆总念念难忘,于是签约下来,用心力捧的?” 骆弦声默不作声,面上的神色却严肃下来:“时记者你不是说不会采访我么?” 时年摊手:“闲聊罢了。朱迪死亡才50个小时而已,追溯与她有关的往事,也是在怀念她,不是么?” 骆弦声却轻哼一声:“我现在的心情还难以平复,任何与她有关的话题都会让我难过。对不起我先失陪了。” 骆弦声愤愤而去,房门砰地关上。汤燕卿闻声从里屋出来,望着房门轻叹了口气:“时记者,你惹我家小声伤心了啊,你太坏了。” 时年起身盯住他:“可是汤sir又一次‘见死不救’,明明知道我在欺负他,可是你就在身边,却袖手旁观。为什么?” 他盯住她,唇角微微勾起。 又何必要问?更何必回答? 她心下明白就够了。 时年心下酸酸甜甜地一颤:因为骆弦声得罪她了啊,所以他才听凭她向骆弦声戳刀,却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旦听见骆弦声反击,他才会适时出来给骆弦声补上一刀,然后又没事人似的转身走开。 时年别开头,忽地觉得这个房间真的太小了。才200个平方啊,就像2个平方似的,只觉天花和四壁都向他们两个人挤压过来,只凭她急促起来的呼吸就能将房间的温度催热。 真讨厌,她开始想念自己那600个平方的房间了。 他只叹息一声,伸手捉住她手肘,将她拖进怀抱,紧紧拥住。 缩小的不是房间,不是天地,只不过是两个人的心啊。心眼儿都那么小,不够装天地,只够装下一个人罢了。 她在他怀里轻轻闭上眼睛:“……这房间,安全么?” 他叹息:“理论来说不太安全,毕竟是酒店的公共房间,还是小声公司订的。” ☆、第304章 事实上,是我很坏(2更1) 时年便猛地一振臂,将他推开。迅速转身抱住手臂:“汤公子这又是什么意思?朱迪尸骨未寒,汤sir不甘寂寞便想回到我这个前任面前寻找安慰了么?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他也同样抱起手肘,眯眼望住她:“女人的脸,果然比翻书还快。” 时年冷笑:“还不是因为男人的情比一张纸还薄。” 汤燕卿双眼更深,走过来伸臂将时年重新带入怀里:“是么?那你为什么还要来采访我?” 时年用力挣扎:“朱迪的死颇有蹊跷,目下来说你的嫌疑最大!褴” 汤燕卿目光清冷,毫不费力将她手臂掰下来固定在她身侧,将她死死按在她怀里:“所以你按捺不住了,想要跳出来趁机黑我?” 时年手脚挣脱不得,却依旧高高扬起下颌:“我自觉没有混淆黑白的能力,我只是根据我采访的结果写稿罢了。究竟黑还是白,读者自有评判!鲎” 汤燕卿深吸口气,伸手捏住她的面颊:“到了我大表哥身边之后,翅膀变硬了是么?不过坦白说,你成了大表哥的女人之后,我对你反倒更有兴趣了呢。”他黑瞳里闪烁起魔幻的光芒:“从前你是向远的老婆,是嫂夫人,我喜欢;可是后来你离婚了,不是嫂夫人了,我心里总觉着好像少了一点什么。如今你又成了大表哥的女人,将来有可能成为大表嫂……啧,我怎么重新又发现了你对我致命的魅力了呢?” 时年心下也一跳,手臂虽然挣脱不得,却干脆抬起腿来踢上去—— 汤燕卿一声闷哼,竟没躲开。他疼得捂住腹部,松手向后退开。 时年抓起公事包,转身就逃。 他岂容她逃了,忍着疼痛抬步就追。 她尽力奔逃,奈何比不过他腿长,刚跑到门边便被他捉住。他也真狠心,一手攥住她长发,一手将她按在门板上。 他邪邪地笑,凑在她耳边:“欺负表嫂,是我梦寐以求。” 不用前奏,他的突入依旧顺畅无比,直达深处。 “混蛋!”她回头骂他。 他索性就势吻下来,扭着她的脖子。 上与下,同时突入最深。 时年在他的唇间嘶吼,而下面……用足了力,缠绕丝丝入扣。 她双腿发软,只有膝头紧紧贴住门板,也幸好他的强力给了她支撑。 待得他终于带她冲上天际……她才发觉自己早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体重,软软顺着门板滑落到了地面。 混蛋……他竟然玩儿“敌后攻势”! 他也细汗蒸腾,发丝鬓角,甚至长眉都被打湿。 他索性瘫在地摊上,歪头邪佞地看向她,将她极致之后的慵懒和妩媚都收入眼底,一丝都舍不得放过。 手头没有适合的武器,时年掰下高跟鞋向他扔过去。可惜周身酸软,力道有些弱,高跟鞋距离他那张帅得过分的脸还有一尺的地方就落了下来。他反倒伸手抓过去,爱惜地捉在掌心,微醉般望着她:“从前文人雅士都好脱美女莲鞋当做酒杯。”说着落下唇去,吻在那造型玲珑的高跟鞋上。 时年又羞又急,直喊“变太!” 时年手忙脚乱整理好衣物,爬过来想抢回高跟鞋去,却还是被他蛮横地拽住了长发,凑上来又对了个嘴儿,啧啧有声数分钟,方满眼醉意地松开了手。 时年却藏不住黯然,望向他的目光充满的忧心。 他说过的,不安全。 他这才笑了,轻轻摇了摇头:“你忘了,我说的是‘理论上’。事实上,我自不会叫你冒这样的险。” 时年怔怔望住他,几秒钟后才腾地抓起公事包朝他砸过去:“混蛋,既然没有危险,你还这么对我!” 完全是紧张到无法呼吸,完全是强烈的彼此吞噬,根本慢不下来,简直是一场强抱,每一回合都是疾风骤雨! 他慵懒地笑,捉住她的包带:“……因为,我坏。” 时年便也脸红起来。他坏……可是她也喜欢来着。那种只有两人之间的坏……多坏,她都不介意。 他还赖皮地躺在地摊上,眯眼欣赏她面上的羞红,指尖绕着她的发尾:“是不是怪我刚刚太快了?不如,我们再慢慢来一次?” 时年将另一只高跟鞋也掰下来,将鞋跟敲上他脑门儿:“你去死……” 还来一次?这一次她已经都身子和精神双重高度紧张,快瘫了都。 时年先起身,坐回窗边沙发上去,红着脸命令:“穿好裤子。” 他这才嘻嘻坏笑,将长裤拉回来,系好了。 时年一指隔着茶几的另一张椅子:“坐下,做访问。” 汤燕卿便也抬眼忘了一眼落地窗外。 对面鳞次栉比都是高楼,这房间为保证视野也几乎全部都是玻璃的墙壁。坐在窗边的话,只要借助一般倍数的望远镜就能看得清楚。 他便也收敛形色,乖 乖坐下来。 时年戴上黑框平光眼镜,知性而严谨,还有一种禁浴的美。 他便忍不住微笑。禁浴的女记者,刚刚才在他“身前”绽放出女子最极致的魅惑。 时年打开记事本,拔下笔帽,抬头瞟他一眼:“坏笑什么?” 他连忙收了笑,认真地答:“其实那晚把你铐在铁丝网上,我就想对你这样来着。忍了这么久,终于做到了。” 时年的笔尖在纸上划下一道窒重的笔画,低低警告:“你找死么?” 他笑着告饶:“我错了,嫂子饶命。” 时年真想抓狂,抬头来狠狠盯住他:“还玩儿?” 他这才平静下来,微笑点头:“好啦,我弟弟终于睡觉去啦。咱们好好说话吧。” . 时年悄然舒一口气,公事公办问:“你对小声的态度必定有因。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她跟他之间的游戏规则一向是,只要她猜到了,那他就坦言相告。 汤燕卿便轻叹一声:“小声也是燕舞坊的客人。” 汤燕卿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他亲眼印证了这个担心时的震动,于是他这一刻也担心时年会有些承受不了……却没想到时年只是点点头,说:“果然如此”。 汤燕卿就有些惊了,坐直了盯住她眼睛:“难道你早发现了?” 时年隔着黑框眼睛平淡回望:“嗯,我往这个方向设想过。” 汤燕卿觉得自己登时变身成好奇宝宝:“告诉我呗,怎么发现的?” “星空网。”时年依旧淡淡的:“我是做记者的,又是女人,早就看星空网不顺眼。就连叶禾都知道,媒体私下里都叫星空网是‘网络银媒’。星空网虽然号称是‘模特、演员的自荐平台’,但是网上挂着大照片的那些小美女,实则就是外围女,陪游、陪饭局,挥霍青春貌美,什么都干。” “孟初雁也正是从星空网上走出来的,所以我很早就开始关注星空网。”时年说着打开pad,点开星空网的首页:“这些女孩儿,其中有几个的气质有没有让你觉得眼熟?” 汤燕卿只看了一眼就是皱眉:那稚气未脱的面容、明亮羞涩的眼眸、柔软娇弱的唇…… 时年明白汤燕卿的感受,便将pad收起来:“骆弦声是你的发小,所以你面对起来有困难。我却不一样,我对他没有太多的私人情感,所以调查起来会更容易推进。所以在这个方向上,我想多做一点。” 只要她多做一点,他就可以少做一点,这样就可以让他少为难一点。 汤燕卿深深凝注她,这一刻好想拥她入怀。不是还要之前那么疾风骤雨,身子不必有什么亲密,只是让她在自己怀中,感受到她的存在,就好了。 时年却避开了他的目光,继续说:“从周光涵的案子,我就一直在考虑他们的经营方式。虽然有燕舞坊这样固定的场所,但是显然燕舞坊的客人都是高级别的,女孩儿们不可能在那个现场有卖药的机会。而周光涵与妮莎的交往方式,分明是在燕舞坊之外,而且在妮莎之前,周光涵还曾经交往过那么多的女孩儿,那他们之间就一定有一个交易的平台。” “相对于燕舞坊的神秘和客户身份严格审查,那么周光涵所面对的那个平台应该是相对低门槛、开放式的。在现在这个时代,无疑网络上会是最好的选择。” 时年说到这里抬起头来:“可是以关椋那样的高手,却都没在网上寻获这样的平台,我想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平台本身是披着合法的外衣的。” 汤燕卿眯起眼来:“你怀疑星空网就是这个平台。”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305章 生生世世,音声不息(2更2) “是。” 时年说着再点开网页上的美女硬照,随即便显示出该美女的名字、年龄、三围、爱好、特长、接单意向,以及最重要的价码和联系方式。 “看见了吧,就是这样公开而且方便,看中了照片的就可以私下自行联系。而按着网络法规,星空网只是提供一个平台,从中不收取任何费用,所以无论客户和上面的女孩儿私下里实际上是做了什么生意,星空网自身却是免责的。” “公开合法,而且十分巧妙,是不是?”时年望住汤燕卿。 汤燕卿眯眼盯住pad:“怎么想到的?鲎” “用一个商人的视角去想问题。”时年记得爸和汤燕卿在课堂上曾经都说过,如果遇到犯罪现场可以提取的线索极少、不足以分析案情的时候,便要转换视角,将自己想象成是嫌犯,用嫌犯的心理去看待和分析问题。 “只要是商人,便希望能将自己所有的成本都获取最大的利润,更何况是童妻这样一桩不仅犯罪,而且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生意,相信老板就更希望从每个女孩儿身上压榨出最大的利润来。褴” “可是从我们已知的情形来看,燕舞坊的女孩儿主要集中在12~16岁。一旦开始发育,不再符合某些人宗教上的标准,便会沦落成卖药女,如同妮莎一样。在那些女孩儿里,我想妮莎因为生育过,所以应该处于金字塔的最底层;而那些超过了16岁,没有生育过,依旧年轻貌美的女孩儿,那就还是可以继续通过其他的方式来替老板赚钱的。” 汤燕卿眸光一冷:“星空网。通过星空网自荐的方式,做外围。” “这是产业链的延伸,星空网是燕舞坊的延续。”时年也是叹息:“而孟初雁则一定是其中极为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才有可能从星空网上那么多自荐的女孩儿里脱颖而出,被骆弦声看中,签约进了他旗下,而且获得了力捧。” “只是这种所谓的出类拔萃,对于她自己来说却不是荣耀、不会庆幸,反倒是意味着更长时间的黑暗,更无力逃脱的命运。所以她成名之后,外表越是光鲜亮丽,越是更多粉丝说喜欢她,她反倒会觉得自己更悲哀,她自己更想逃避这种巨大的反差。” 时年抬起头来,忧心地望住汤燕卿:“……所以我怀疑骆弦声不仅是燕舞坊的客户,他更是这整盘生意的联合经营者。” 汤燕卿站起身来:“让我静静。” 他走进阳台去,独自站在倾天而下的阳光之下。天空很蓝,远处的水面同样一片碧蓝,青天碧水穿过阳台透明的幕墙在视野里合并起来,这样看过去便仿佛汤燕卿是悬在半空一般。 他在抽烟。 凡是遇见让他也为难的事,他总是要这样独自躲起来抽烟。 时年有些担心,便立在窗边紧紧盯住他。 一根烟抽完,汤燕卿走回来,目光有些阴沉。 “……你有点不喜欢小声。瞧你们这次在新加坡见面之后,你对他的态度就有点戗着。” 时年想想,却也点头:“是有点儿。其实无关我个人,毕竟我跟他没什么太多交集。我是……因为大声姐。” “为了大姐?”汤燕卿挑眉望过来:“什么意思?” 时年此时想来还在替大声心寒:“原来这些年,小声根本就没明确跟大声姐表白过。这样的男人,虽然他也有他处境的为难,但是毕竟他是男人啊,他应该更勇敢一点的。可是既然他一直都没能做到,我就觉得他有些左右摇摆。大声姐为了这样的男人蹉跎了所有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真的爱过……我都替大声姐不值。” 时年说完,心下忽地一动,忍不住抬眼瞟他:“你是觉得因为我对他有所成见,所以前面的分析是不客观的?” 汤燕卿轻轻点了下头。 时年便笑了:“那你自己也一样。他是你发小,你下意识想维护他,所以你宁肯怀疑我不够公正。” 两人心下都有些别扭,可是……刚刚才那么亲密过。 汤燕卿也有些抱歉,伸手去拉她的手:“对不起。” 时年却避开,“算了。” 她小心地望向窗外,缓缓说:“那我再帮你找一个论据吧,实则我刚刚的分析里也已经给你露出了一个破绽:倘若骆弦声是共同经营者的话,他就自然知道孟初雁真正的身份,所以他还签下孟初雁,甚至力捧的行为,是非常不明智的。” 汤燕卿眸光一闪。 时年犹豫了下,还是点头:“骆弦声有嫌疑,但是,我想也许没有那么深。甚或更可能,他是不一定知道孟初雁原本身份的。” 汤燕卿绕着房间走了两圈,“希望如此。” 暂时放下骆弦声的话题,时年坐回椅子,将之前找到的音乐酒吧的照片拿出来给汤燕卿看。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那串风灵有点奇怪。”时年指着前后几个时间段的照片:“你看案发之前几天,门口都没有那风铃。风铃 是案发前才挂上的,甚至可能就是案发当晚才挂的;可是案发之后风铃就消失不见了。” 汤燕卿仔细看过网友发过来的图片,便是扬眉一笑。 “同样的风铃,我也见过。”说着取出手机调出图片给时年看。 是香港,兰桂坊,一间酒吧的门口。 时年仔细看了,惊喜:“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汤燕卿道:“那晚孟初雁失踪,我就是在这间夜店找到她的。” 时年心下轰然一声:“孟初雁出现的夜店门口都挂着这串风铃……这不会只是个简单的巧合!” 汤燕卿点头:“你看这间店的门脸完全是纯西式的风格,门口却挂着这种传统中式的风铃,是不是有些不伦不类?” 时年便重重点头:“所以你发现了不对劲,才格外留意了这串风铃。” 汤燕卿收起手机,坐下,伸开长腿:“知道这样的风铃该叫什么吧?” 时年细想一下,点头:“它不该叫风铃,该叫‘铁马’。” 多赖外祖教书于南开,曾与多位国学大师私交甚厚,所以耳濡目染之间,时年也得过不少滋养。 汤燕卿满意微笑:“铁马做什么用?” 时年接道:“一是警示,二是调整风水,三是佛教上的意义。”她自己说到这里也忽地一拍腿:“可是那都是说挂在檐角之下的。民俗学上来说,铁马挂在门前,却是招魂之用!” 汤燕卿点头:“所以我想,当日在香港如果我不是早一步找到了孟初雁,她那晚也已经死在了香港。” . 时年的心狠狠地沉下去。 那风铃也许就是有人在标明孟初雁的所在位置,暗示召唤同伙来动手。 或者说那是一个信号,就像谍战电影里,间谍们接头的时候会在窗边摆一盆花,用此来通知同伙“此地安全”。 “如此说来,音乐酒吧的老板或者员工里,一定有他们的人;还有香港兰桂坊的那件夜店,也要详查!” 汤燕卿扬眉,终于隐约露出一点笑意:“已经在做了。” 两人独处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时年便深吸口气,收拾本子和笔,准备离开。 汤燕卿凝视着她,她收拾本子的小动作都用足了力气……她的不舍,全都写在她那些动作之间。 他悄然轻叹:“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当身披金甲的大英雄,我就应该尽早破案,不该让你也夹在里面,一起左右为难。” 她倒笑了,抬眼瞪他一眼:“我乐在其中。凭什么福尔摩斯、波洛、柯南、金田一,不论东西长幼,都是你们男的啊。” 她收拾好了,站起身来,眸光晶亮:“再说追寻真相,从来都是我们身为记者的职责。我是记者,我责无旁贷。” 他点头微笑,清泉样的眸子里是熏然的微光。 走到门口,她捉住门把手:“汤sir在新加坡虽然不能参与执法,但是相信你心里也有了一份嫌疑人名单。” 他也伸过手来扶住门把手,掌心盖在她手背上,深深凝注她。 “嗯。排名第一的嫌疑人,就是我自己喽。” 门打开,时年抽回手,扬手便甩在汤燕卿脸上:“汤sir请自重!”说罢绝然地,转身就走。 外祖讲过,“契经”有云,供“铃驿”于塔庙,可生生世世得好音声。于是她脑海中不断想到那两个名字里有“声”的人。 生生世世,音声不息。 ☆、第306章 排名第一的嫌疑人(2更1) 翌日,时年采访孟初雁命案的第一篇稿子便见了报。文中分析了案情、命案现场,最后将疑点矛头直指汤燕卿。 汤燕衣看了报道就炸了,将报纸恨恨摔在桌面上:“她有病啊?!” 警局的同事也忍不住面面相觑,都想起汤燕卿曾经就在警局走廊上冷笑着跟时年闹分手。 她是记者,也是一个因爱生恨的女人,果然找到机会开始反击了。 时年的稿子刊发出来,《黑幕》立即开会褴。 《深喉》和《黑幕》的关系,就像是麦当劳和肯德基、可口可乐跟百事可乐,虐恋情深了这么多年,《深喉》出了稿子,《黑幕》自然要赶紧跟上。 熊洁死后借机上位的小鲵自然还想让自己更上层楼,便主动请缨。艾利点头,却问小鲵打算从哪个角度切入鲎。 艾利说:“这次《深喉》抢了先机,先派时年去了新加坡,咱们现在派人去也已经晚了,一手的资源已经没了。现在必须要切出新角度来,才有希望夺回一杯羹来。” 小鲵盯着时年的稿子,“时年做的是常规方向,案情分析、现场报道、圈定嫌疑人。太平了。我会挖人物关系,让人成为刑事案件的主角。” 艾利鼓励地道:“说说看。” “自然是三角大戏。”小鲵心有成竹:“1、孟初雁曾经跟骆弦声也传过绯闻,紧接着汤燕卿介入。二男争一女,男方都是世家公子,还曾是发小,难免争风吃醋,因爱生恨;” “2、骆弦声和汤燕卿原本也都还有自己的前女友:比方说坊间传闻骆弦声跟汤家两位姐妹花都有暧昧,那二位汤小姐对孟初雁都多恨,不难想象;而汤燕卿呢,据说汤家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二小姐对这个小哥情有独钟,那位二小姐可是女警里的佼佼者,她要想动手杀了孟初雁,一点都不难。” “3、怎么都不能忽略掉我们可爱的时年小姐。她跟汤燕卿曾经那么亲密,如今竟然跳出来写稿子直指汤燕卿,这恨该有多深啊。更何况时小姐一向桃花不断,前有向远,后有威廉·佛德,这就又构成了几个三角……” 前两个艾利都听得微微含笑,最后一条却挑了挑眉。 “媒体做报道有自己的警戒线,除非是有了切实的证据,否则不要在臆测的层面招惹太多大人物。你写汤家,可以写汤燕卿,还有汤家那几位小姐,可是注意不要直接提到汤家长辈,尤其是正在选战中的汤明羿;同样的道理,你提到时年,却别提到威廉·佛德。” 小鲵便点头:“明白。” 小鲵做事也是飒爽,虽然赶不上早报,却也赶上了在网络平台的发布。《黑幕》对小鲵的稿子重磅力推,给了网站首页的大横幅位,稿子发出来便引发了网络的热议。 这一天之内,汤家的孙子辈:汤燕卿、汤燕声、汤燕翦、汤燕衣,霍然都成了新闻里的主角。本就声名煊赫的汤家,这一下子就更是被高高推到了风口浪尖。 汤明羿的竞选办公室一个下午就收到了数十家媒体的采访邀请,请汤明羿回应此事。 工作人员将这些媒体邀请汇总到竞选经理顾峻这里,清瘦严谨的男子忍不住一声冷笑:“战火果然烧到家人身上了,贴身肉搏开始了!” 工作人员急问:“现在我们如何应对?” 顾峻扬了扬眉:“去放料吧。汤家人身上有新闻,华莱士身上难道就没有么?以眼还眼罢了。” 华莱士是对方阵营共和党的州长候选人,是餐饮工业大亨,如今涉足多个领域,身家雄厚。 当晚社交网站上便出现了一条网贴,发布人是一位不起眼的高中生,谈及自己所在的高中又到了每年“掠夺师妹”的时候。帖子里说这是该校的传统,所有即将毕业的高年级男生都要在毕业离校之前尽可能多地夺走低年级师妹的第一次。如果有男生一个都没有斩获的话,就会被同学嘲笑;而那些“厉害”的男生则会展开竞赛,看谁能收获更多师妹的第一次。 这网帖看似与选战,与汤家毫无关联,可是在网络间迅速发酵了起来。更有网友直接点出了那间高中的名字,并且说最近那间高中还有女生家长报警,警方带走了几个男生。 其中……有一个男孩子说巧不巧正是姓华莱士的。 此时此刻,《深喉》和《黑幕》都在围绕孟初雁命案火力全开,其他中小媒体正在愁该写什么主题与两家巨头抗衡,这条新闻线索的曝出令那些媒体欣喜若狂。几乎网贴发布热度升起来的同时,许多媒体便已蜂拥到了“瀑泉”镇高中和当地警局去。于是猜测被很快证明,那个被逮捕的正是共和党州长候选人华莱士的儿子。 . 以选战为背景,汤家和华莱士两大家族携手为传媒界奉上了一场狂欢大餐,普通百姓自然照单全收,买报纸的时候索性将所有媒体的报纸都买上一份,凑成一叠,一道一道“菜”来享用。 皇甫华章的早餐桌上,也这样地垒起了厚厚一叠。 这是 仆人们的尽职和敏锐,可是皇甫华章却没那么多兴趣,他依旧每天只看《深喉》,只看时年的稿子。 时年也是个极有专注心的记者,纵然这一时之间热闹纷呈,可是她却依旧守着自己的初衷,只盯准汤燕卿一个人的嫌疑来写:她写孟初雁曾经对夜店的那些朋友抱怨过,说讨厌汤燕卿的死缠烂打,说她最讨厌这些世家公子;还说孟初雁曾经撞见过汤燕卿的母亲沈宛,可是沈宛在酒店大堂里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分明是嫌弃。 还有路人曾经目睹过,汤燕卿和孟初雁在巷子里厮打,孟初雁哭着低喊:“你强抱我……” 皇甫华章静静地看着,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没有太多的神情。 夏佐忍不住上前躬身道:“没想到小姐这次这样犀利。” 皇甫华章点点头:“碰触到她底限的事情,她一向都很犀利。” 夏佐便眯了眯眼睛:“那么这次是什么碰触到了她的底限?” “她的黑白观。”皇甫华章放下报纸,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咖啡,并未抬头:“她是警察的女儿,她理所当然将警员当做正义和光明的代名词,可是她这回却发现了汤燕卿的黑暗面,她对他的信任开始动摇,乃至瓦解。不管汤燕卿这个人有多好,只要他披着警服却做黑暗之事,她就再也无法接受他。” 夏佐点头,回想起先生彼时指尖划过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的情景。 那张名单上,只剩下汤燕卿一个人了啊。 夏佐忍不住说:“只是,汤燕卿这个人没那么好对付。” 皇甫华章将修长苍白的手指盖在报纸上,缓缓抬眼来望住夏佐:“你以为我要对付他么?何必呢?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便跟他一点交集都不会有。他好不好对付对我而言都没有半点意义,我想要的不过是她心里对他幻灭罢了。” “只要她放下了他,对于我来说,他就已经死了。” . 华堂律师事务所。 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如每日一样,员工们下班先走一步了,偌大的写字楼里还剩下三位老板:向远、路昭、罗莎。 罗莎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喝了一大杯酒,然后走进洗漱间将化妆镜掰过来,颓然看向自己的面容。 那么苍白。 她便用力拍了拍自己两颊,让脸颊上露出些红晕来。 看看时间,她只得将凌乱了的头发重新拢拢,然后走出自己办公室。 走廊里已经调成了夜晚的暗光,她走向路昭办公室的方向。可是……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她偷偷去看向远。 她缩在墙角,看了他长长的几分钟,可是玻璃门内的向远却全然不知,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她心下涌起黯然,只得转身走回了路昭那边的方向。 她再放不下,他却已经全都放下了,还能怎样? 走进路昭的办公室,路昭早已等着,她进门来他便关了灯。这一次是将她抵在窗上,将她的身子全都无情地挤压在玻璃上,对着下面那流光溢彩的街道。 待他闷哼着释放,她却半点感觉都没有。 路昭在她耳边呢喃着问:“宝贝儿,好么?” 她闭上眼睛,用力说:“很棒。”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第307章 情敌(2更2) “很棒?” 路昭突然笑了,恋人般地昵语:“既然很棒,你怎么没高朝,嗯?” 罗莎心下一跳,想要回头去看他,却被他伸手又按回窗上去。 罗莎吃痛,只好辩解:“谁说的?我到了。” 女人是可以伪装出来的鲎。 这之前跟路昭之间的每一次,她也都是这么装过来的,他不是也都没有发现过? “你到了?”路昭笑得依旧温煦:“你再说一遍。褴” 罗莎有些不耐,用力扭着身子想要挣脱开路昭,“我说我到了,到了!” 男人在这方面莫名其妙的自尊心,真是烦人! 路昭终于松开了她,向后退开一步。罗莎趁机站稳,收拾衣裙。却冷不防路昭一个耳光甩过来,狠狠摔在了罗莎脸上! 罗莎被打懵了,捂住脸高叫:“路昭,你竟然敢打我?” 一向温儒的男子,一直在律所里承担和事佬的角色,不仅帮向远摆平与其他合伙人和雇员之间的关系,更是在向远和罗莎吵架的时候居中调停,罗莎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路昭一双总是含笑的眸子里凶光毕露:“你真当我不知道么?从你第一晚跟我在一起,你就从来都没高朝过!是我不够棒么,还是你心里始终都只有向远,啊?” 罗莎不想跟他吵,深水推他,想要离开。路昭却狠狠攥住她手腕:“想走?行,咱们两个干脆一起去见向远,告诉他这些夜晚你留在我办公室里都跟我干了什么!” 路昭说着当真扯住罗莎的手,将她向外扯去。罗莎怕了,手撑住办公桌,死活也不肯向外去:“路昭你这样有意思么?你我都是成年人,跟阿远有什么关系!” 路昭冷笑着捏住罗莎的下颌:“是么?可是听听啊,你现在还在‘阿远’长‘阿远’短。” 罗莎闭上眼:“如果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委屈,那你就不要跟啊。” 路昭大怒,死死捏住罗莎下颌:“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跟我一起没办法高朝,可是跟向远在一起却可以?是不是你就喜欢他虐你,你就是一只犯J的母狗!” “路昭你够了!”罗莎拼命踢蹬。 路昭更加得意,冷笑道:“……没错,你就是一只犯J的母狗。因为你小时候被带走的经历,你就喜欢别人那么狠狠地对你,如果不够狠,你就根本高朝不起来!” 罗莎怔住,惊愣地对上路昭的眼睛:“你说什么?” . 向远准备下班。 这些日子来媒体大战,让每个律所都看到了更多的生意。他也在为此忙碌。 走到门口,他习惯地看一眼罗莎和路昭的办公室。这些日子已经成为惯例,只要他还没下班,罗莎和路昭就也还不走。他想打声招呼,便上前敲罗莎的门,没有人回应。门边下却还露出灯光。 向远蹙了蹙眉,还是走向路昭的办公室。 立在门边,却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动静。 虽然华堂的装修都是大师手笔,门板也做过隔音处理,可是因为夜色太静,还是隐约听见了。 罗莎在哭,撕心裂肺。 向远觉得不妥,便用力敲门:“师兄你在么?罗莎是不是在这里?” 听见门外传来的向远的叫声,罗莎登时紧张得不敢再出一点动静。路昭一把拎住罗莎的长发:“听见了么?是向远就在门外啊。兴奋起来了么?” 他拎着罗莎的长发,将她一把按在自己腰之下:“满足我!” 罗莎挣扎,他却按得更紧,冷笑:“敢拒绝,我现在就打开门,让向远看看你我在做什么!” 罗莎无声痛哭,绝望地张开口,含住…… 路昭坐在椅子上,满意地颤抖,然后冲着门喊:“我还有一个case,你先下班吧。罗莎早走了,怎么,她没跟你打招呼么?” . 《黑幕》将汤家的几个姐妹都牵连进来,关椋虽然都关心,但是无疑更关心的是汤燕衣。他真怕凭她的性子会直接冲到《黑幕》去找那写稿的记者理论。 可是关椋却没想到,汤燕衣除了看了时年写汤燕卿的稿子被气到了之外,她对有关自己的报道倒是没什么反应。这天到关椋的“秘密基地”里来,带来的却是小时候的照片,一张一张排在桌面上细看。 关椋凑过去,忍不住由衷赞叹:“小衣,你小时候好漂亮,跟刘亦菲小时候好相像。” 汤燕衣瞟了他一眼:“我没跟你显摆我小时候的照片,我在看大姐和小妹。你跟着乱激动什么?” 汤燕衣手里保存的大声和燕翦的照片,多数都是姐妹之间的合影,这才暴露了她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关椋便一挑眉:“你现在更关注的难道是她们两个,而不是你自己?” 汤燕衣一声冷笑:“我自己有什么好关注的?报纸上喜欢写是我杀人,就写好了。我这段时间 都在国内,没有过任何出入境的记录,所有怀疑都不攻自破。” 关椋也举手:“我也可以给你作证,每天我们都在一起工作,你没去过新加坡。” 汤燕衣却没理关椋这“忠犬”的表白,只将大声和燕翦的照片推到关椋眼前:“你是外人,视角更客观。帮我看看,她们两个的照片给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关椋眯眼去看:“天,她们两个长得好相似啊。尤其是小时候,你看大声姐小时候的照片,简直就是那个年龄的燕翦。” 关椋说着调出面部特征对照的软件,将两张照片扫描进去。网格线层层比对,给出结论:两人的相似度竟然高达近乎9成! 汤燕衣秀眉紧蹙。 关椋印证了她的一个担心:燕翦几乎就是小了十岁的大姐。 “为什么突然对她们小时候的照片感兴趣?”关椋有点疑惑。 “我在模拟小声的心理状态。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要一直摇摆在大姐和小妹之间,从没做过明确的选择和表白。” 关椋望住电脑软件里那具象化的两人酷似的面容,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巨大的疑惑。 “小衣你说有没有可能骆弦声原本是喜欢大姐的,可是当大姐年纪大了之后,他就情不自禁又喜欢上几乎是大姐翻版的燕翦?也就是说……他更喜欢年纪小的女孩儿?” 两个人四目相对,心下都浮起一个直觉。 年纪小的女孩儿……童妻?! . 汤家。 自从孙子辈都成了新闻主角,汤家上下倒是一派平静。老爷子亲自发话,说日子还得照常过,该干嘛干嘛,除了当事的几个孩子,谁也不准随便议论。 夜深人静,汤燕翦深吸口气,还是敲开了大姐的房门。 姐妹两人之间多年这桩避而不谈的心事,却被媒体这样霍然揭开,两人都不得不面对彼此,状况很是有些尴尬。 燕声笑笑:“这么晚了,小妹你找大姐有事么?” 燕翦咬住嘴唇点头:“大姐,也许是时候咱们姐妹两个说开了。咱们两个里,必定要有一个人先站出来否认,彻底了断这段感情。” 燕声垂下头去:“好,我来。” 燕翦已经在大趴那天向家人表白了态度,那么身为大姐,这件事理所当然该由她来做。 燕翦深吸口气,眼中还是含了泪:“大姐,我不想伤害你的。从小我爸妈就不在身边,几乎是大姐把我拉扯大。所以大姐我就想要你一句实话:你究竟爱不爱小声?你到底想不想要他?只要大姐告诉我,说你也跟我一样,这么多年从来都只能看见小声一个,没了小声就活不下去的话……那我明早就离开,回我爸妈身边去,再也不打扰大姐和小声。” 说到离开,努力紧绷着的小女生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大声凝望着这个堪比女儿的小妹,伸手将她揽过来,抱在怀里。 “傻丫头,你想多了。好,我承认,当年跟小声之间是有隐约的情愫。谁叫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个‘声’字,就总被长辈们凑在一起说。一来二去,就也入了心。” “可是这多年大姐我走南闯北,见过那么多人,经过那么多事,怎么会只将一个小声放在眼里心里呢。再说,如果大姐我真的那么爱小声,我就早跟他主动表白了……所以傻丫头你放心吧,我跟他之间顶多还有一点小时候的情愫罢了。” “真的?”燕翦泪眼盈盈,紧盯住大姐的眼睛:“大姐不要撒谎,就像小时候明明也喜欢吃鸡腿,却说怕胖,将鸡腿都留给了我。” ---题外话---谢谢如下亲们: 9张:1209104768; 6张:hua660112; 3张:luomin05、懿桐; 2张:秋风溢满楼; 1张:android用户357558057407542、416802327; 黎霜禪的鲜花、15007275749的红包+鲜花 ☆、308.308素衣清淡,愿伴枯荷(2更1) 翌日汤燕声便召开媒体见面会,地点就在她的“中古”。 簪花和小楷都有些不放心,问老板为什么不选在汤家,或者租一间酒店的会议厅来也好啊。还有,为什么不将燕翦也一起带来,两人一同来面对媒体呢? 实则最该出现在现场的人还有骆弦声,他是个男人他得有肩膀,可他还在新加坡,限制出境,没办法。 汤燕声听了便笑了:“我虽然是汤家的孙女,可是这是我的个人感情,跟汤家没关系,又何必拖累家族声望。至于燕翦……其实还是那句话,我要交割的只是我自己的感情,跟燕翦和小声实则都无关。” “再说媒体见面会选在咱们店,还能给咱们店做一次免费宣传,何乐不为?” 汤燕声让自己看起来冷静、放松,可是当站在一众蜂拥而至的媒体面前,迎向那些长枪短炮的摄影机的时候,她的脑海中还是忍不住盘旋起昨晚燕翦问过的她的那句话鲎。 “大姐不要撒谎,就像小时候明明也喜欢吃鸡腿,却说怕胖,将鸡腿都留给了我。” 到底是不是撒谎呢,汤燕声也问自己。 小时候燕翦最爱吃鸡腿,虽然以汤家的家境来说,鸡腿自然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儿。可是汤家家训犹在,汤老爷子也严格规束儿孙们不准做暴殄天物之事,所以家里晚饭每张桌子也只能上一只鸡,也只有两条鸡腿而已。 她自己当然也是喜欢吃鸡腿的,可是还是将鸡腿一条夹给燕翦,一条夹给燕卿,然后扯谎说自己不爱吃。 最开始自然是撒谎啊,可是谎话说得多了,便仿佛也成了真。如今她禅修,对鸡腿这些荤腥的东西果然用得少了,兴趣也淡薄了下去,仿佛当年的话都成了真。 心里的波澜便又重新归于平静,她淡泊微笑,迎向媒体。 “从始至终,我只将骆先生当做我的弟弟。不知道外面的风传由何而来,我个人对骆先生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记者有些不甘心,便追问:“那燕声姐为什么这么多年单身,不谈恋爱也不结婚?” 这个问题早在燕声意料,她偏首,从身畔砚石莲盆里取出一支干枯成墨色的莲蓬,静静抱在怀里,清静一笑:“我修禅,各位忘了?” . 消息随即传到新加坡,是汤燕卿亲自拿给骆弦声看。 新闻标题字号巨大:“汤燕声亲证对骆弦声绝无情愫。大声小声,原本无缘。” 配发的图片里,汤燕声身穿素色麻衫,手捧淡到极致的枯萎莲蓬,含笑凝立。 无欲亦无求。 骆弦声手指一抖,报纸如枯叶一般坠地。 汤燕卿紧紧盯住他的脸:“小声,开心了?大姐终于替你做出了选择,你的犹豫不决终于换来了大姐判了你死刑!” 骆先生双手空握成拳,颓然闭上眼睛。 “她怎么可以这么做?” 汤燕卿都忍不住冷笑:“大姐当然可以这么做!大姐等过你这么多年,将青春的大好年华都耗在了你身上,她对你已然仁至义尽!连我都嫌大姐这么做得太晚,她早就应该下这个决心了!” 骆弦声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要让大声蹉跎等待,我只是,只是在她面前永远不够自信。在我眼里她永远是独立冷静,就像这照片里的模样,见之忘俗。可是我自己呢,燕卿,我自己就是个在红尘里摸爬滚打的俗人。我经营娱乐业,这个圈子里还有太多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所以我不敢向她表白,我怕自己亵渎了她!” 他深吸气,努力想要让自己表达得清楚:“在她面前,我永远是个不懂事的小男生,我自惭形秽。所以我想还好有时间,让我自己再长大一点,用时光填满我跟她之间的距离,等我也能学会她这般超脱微笑的模样,我就终于可以鼓足勇气向她表白了。” 他痛苦地闭紧眼睛,双拳紧握:“有多少次我几乎张口就要表白了,可是……我怕被她拒绝。” 他的肢体动作写满了他的痛苦,汤燕卿细细审视,继而别开头去,也叹了口气。 “你的心情我也明白,我自己也曾有过。越是在乎却越迟疑,总担心自己还不够好不够强大,所以还没到表白的时机。可是,小声,现在大姐已经发声了。你如果现在还在犹豫,那你就不会再有机会。” 大姐的性子他了解,看着柔缓如水,沉静若莲,可是一旦下了决心,便刀山火海都敢往里闯,一去不回头。 骆弦声黯然点头:“我现在就见记者。” 有人敲门。 汤燕卿走过去打开门,伸进来的竟然是时年的头。 时年没搭理汤燕卿,只朝骆弦声招招手:“骆总,需要记者么?” 骆弦声和汤燕卿都吓了一跳,时年却径直掰开门缝,推开汤燕卿走了进来。 骆弦声难掩满脸的防备:“时年,你什么意思?” 时年也一举pad,页面正是那篇稿子的 电子版:“M国出了这样的消息,那么接下来最热点的就该是骆总你的回应。我近水楼台,所以看了稿子就守到你门口来了。这是记者的嗅觉,骆总是不是该为我的专业态度点赞?” 骆弦声长眉紧皱:“无可奉告!” 时年歪头:“多谢。其实‘无可奉告’本身也是一种回答,我现在就回去写稿了。四个字的回答,加上现场的气氛,就够我至少写一千字的稿子了!” 时年说完转身就走,骆弦声反倒惊诧,急忙上前扳住时年的肩头:“你站住!” 骆弦声在娱乐圈打拼这么多年,太了解有些记者胡编乱造、无中生有的本事,于是他怎么能放心时年扔下那么句话就走呢! “时年,你究竟想怎么样?” 时年抬头望住他,神色早已敛去笑谑:“我想怎样?我当然想第一时间听见骆总你的心声。我时年不仅是一个记者,我私下里跟大声姐也是朋友。我实话告诉你说,当日你跟孟初雁的绯闻传出来,大声姐第一时间联系了我,希望我跟同事说说情,尽量降低对你的负面影响;而且……她那时候是真的为那条新闻而难过。” “我看了消息就守在门外,其实倒真不是为了采访,我是想替大声姐第一时间问问你究竟怎么想的!骆总,你要是个男人,你就赶紧做出个回应。再晚了,你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 汤家,汤燕翦在学校里躲了一天,傍晚才回到家。 刚进门就被汤燕衣给逮住,攥着手臂给拽上楼,拎进了房间。 汤燕余随后也走了进来。 燕翦懊恼地摔臂:“你们要干嘛?” 汤燕余跟燕翦的感情最好,汤燕余的性子也相对最温和,所以也没办法说出什么来,却也是抱着手臂朝燕翦叹气。 倒是汤燕衣压不住了火气,手腕一抖将燕翦甩了个趔趄。 “汤燕翦,你那么做有意思么?” 汤燕衣生得本就清冷,这般当面质问,直接得像一把尖刀。 汤燕翦结舌:“什,什么啊。” 汤燕衣从前对她不是这样态度的,因为汤燕衣知道自己不是汤家的血脉,所以对她们多少有一点忍让。可是今天汤燕衣竟然也火了。 “汤燕翦你别装傻!如果不是你说了什么,大姐今天怎么会见媒体,全盘都否认了?” 燕翦咬了咬唇:“你们以为我就开心么?可是这件事迟早要做一个了断,对不对?我也问过大姐,如果大姐对小声的感情也跟我一样深,那我就退出,我就去找媒体来发这个声明好了。” “我没撒谎,我是真的很爱很爱小声,这么多年我眼里从来没装进别的男生过。再说现在咱们汤家在风口浪尖上,越晚回应就会越给媒体和外界瞎猜的机会,只有早早做出清晰的回应,才能将对汤家的伤害降到最低。” 燕翦说着瞟了两个姐姐一眼:“再说现在是三伯选战的紧张阶段,难道要让三伯也为咱们之间的事受了影响么?我知道我这么做可能会让大家伤心,可是难道继续这么拖延下去没个结果,大家就都不伤心了么?” 燕翦难过地转过头去,望向窗外。 “实则我跟大姐都不是关键,关键反倒是小声。我就是要逼他做出决定,别再让我们姐妹为此而伤了彼此的心了……”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09.309爱你已是30年(2更2) 有人敲门。 汤燕衣走过去拉开房门,是汤燕犀。 燕翦有些小小崩溃:“怎么,竟然把二哥也给惊动了。看来我真的是干了大逆不道的事,现在是不是全家人都想骂我?” 汤燕犀没说话,只将一份打印出来的网媒新闻递给她。 燕翦接过来看,刚看过标题,便蹲了下去鲎。 汤燕衣和汤燕余便也忙凑上去,看不清正文小字,却看清了那标题。 “骆弦声平生至爱一人,爱了她30年。褴” 汤燕衣便也跟汤燕余对了下眼神。骆弦声虽然没说得很直白,可是“30年”这个数字却足够说明了一切:燕翦今年才22岁。 燕翦蹲在地上,将自己的脸埋在臂弯里,不肯让哥哥姐姐看见。良久,她忽地丢了报道,起身便奔出了门去。 汤燕余担心地追上去:“燕翦!” 紫檀楼阁,红灯如雾,汤燕翦拼命忍着没有在哥哥姐姐面前流泪,却伸手阻止汤燕余:“你们谁也别跟着我。拜托你们有点智商,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还有,我难过也只会向小声去发火,不用你们管的!” 她用力控制情绪,可是小小的肩膀还是在光雾里伶仃地耸了起来:“我已经长大了,我不再是个小孩子,我不是时刻需要哥哥姐姐照顾的小妹妹……我其实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一句明白的话。不必怕我伤心,别直到最后才让我梦醒,难道不行吗?” 这份爱而不得,汤燕衣也感同身受。她也有些难过,想要跟上去。倒是燕犀伸手一边一个拦住了两个妹妹:“燕翦没说错,她长大了。这件事让她自己去处理就好。” 汤燕犀安排完了三个妹妹,又驱车到了“中古”。 燕声自己的生意风生水起,可是这些年却从未在外单独买房子,是因为所有的孙子辈都想陪在祖父膝下,陪祖父享天伦之乐。所以今晚这个特殊的时间,大姐还没回家的话,她晚上就除了自己的店之外,没处可去。 这样的夜晚,以燕声姐的性子,一定不会让簪花和小楷陪她的。而又是因为这样私人的事情,所以她也不会叫自己的朋友来作陪。汤燕犀便想至少自己可以来陪大姐喝喝酒,哪怕什么都不说,这么过完最难的一晚就好。 却没想到他还是晚了一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玉环”傲娇又调皮,汤家的人来了它逮谁都敢挑戏,唯独不敢跟汤燕犀造次。于是汤燕犀推门进来,充当*门铃的玉环也只扎撒了扎撒肩膀,没敢叫唤。 汤燕犀一直往里走,然后,就看见了皇甫华章。 蔺席蒲团,两人对桌而坐。桌上一瓶清酒,两只素杯。一盘木杆白沙,一支缥缈卧香。 两人谁都没说话,都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只是这样静静地互相陪伴,却在沉默良久之后,宛若心有灵犀般同时拈起酒杯,凌空碰杯。 看样子,隔着M国与新加坡的国界,燕声现在还不知道骆弦声已经发表了那样的告白,于是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忧伤里。 隔着那绿色镶嵌老式赛璐珞的玻璃门,汤燕犀停下脚步,隔着玻璃望着那两个人,没有走进去。 原来最寂寞、最不愿被外人发现的时候,燕声都没有寻找家人的陪伴,却可以接受皇甫华章走进她的私人领地。 或许燕声跟皇甫华章的交情,原比他们告诉大家的,或者大家自行想象的要深厚许多。 . 汤燕犀没离开,就坐在车里,停在中古店门外街角的位置。这个位置不会让出门的人一眼看见,而他却可以清楚地看见“中古”的门脸。 等了整晚,直到天亮才见皇甫华章走出来。 以皇甫华章一向出行的做派,除非曾经是单独跟时年在一起之外,他必定是有司机和夏佐的陪伴。可是这一晚为了燕声,他竟然也是一个人。 他想了想,还是给燕声拨了个电话,将骆弦声的隔空告白告知。 可是燕声听了也并未有太多的欢喜,只是疏淡地笑:“他爱一个人爱了30年么?燕犀,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我。就算燕翦只有22岁,可是这世上30岁以上的人又有多少,并不是我一个。” 燕犀攥着手机在晨光里垂下头来:“大姐,你不肯再给小声机会?” 燕声淡淡笑笑:“我已放下。” 燕声说完便挂断了电话,燕犀也只能黯然闭上眼睛。 小声,你用30年的光阴,却错过了你今生最美好的人。 . 汤燕犀将消息告知了汤燕卿。 隔着时差,M国是清晨,新加坡还是日光倾城的下午。平均27℃的温度让人一时间错认了季节,在冬天里却享受着夏天的温暖。可是燕犀的话,还是叫燕卿心下一冷。 为了小声。 也为了兄长所目睹的那一幕。 他缓了几分钟,才将大姐的回答 告知了骆弦声。骆弦声彼时正坐在楼顶那没边儿泳池旁,听完了愣怔了半晌,霍然起身便跳进了泳池。一个猛子扎得很远,从边儿上再看不见了影踪。 骆弦声的水性极好,曾经还想过要当水下摄影师,跟着一档真人秀节目去过人迹罕至的海域,在水下与鲨鱼同游。只是后来被骆家的家长发现了,派人把他抓回去,决不准他做那样危险的工作。 此时想来,小声当年那么做,也是为了能追上大姐的脚步吧?他也想跟大姐一样历险,成长为勇敢的人,然后再坦然地站到大姐面前,说出自己的心声。 小声还没动静。 汤燕卿心下一紧,也急忙起身,身如银鱼,穿入水中。 . 华堂律师事务所。 会议室,正在召开合伙人会议。 向远简洁道:“我不赞成接小华莱士的case。伤害女孩子的,这么大言不惭伤害女孩儿,真是人渣。” 小华莱士因为“掠夺学妹”的事儿被起诉,可是许多律所不愿接他的case。未成年少女的伤害是重罪,而且会激起民愤,替他辩护虽然能赚大笔钱,却容易引起民众反感。 合伙人们的意见也都有些倾向于向远。毕竟都为人父母,谁都可以想象那些受害女孩儿父母们的愤慨。 路昭却垂下头去,笑了笑道:“阿远,你这样顾忌也是对的,毕竟向叔叔是汤明羿的财务顾问,华莱士跟向家就站在对立面上,没理由让你的律所替对手辩护。” 这话听起来没错,只是向远还是觉着有些不对劲,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师兄,我的工作跟我爸是分立的,我不会为了我爸的缘故而损害华堂的利益。如果小华莱士犯下的不是这样严重的罪行,我不会反对替小华莱士辩护。” 路昭依旧垂首,目光没看向远。 “我只是觉得小华莱士虽然受到这样的指控,但是在法庭宣判之前,我们都没资格认定他就是有罪的。没错,是有十几个女孩子的家长提告,但是谁能保证他们说的就是真相?现在的高中生你也懂的,谁能保证那些女孩儿不是主动钓小华莱士,以至于资源跟他发生关系的?只不过事情闹起来之后,慑于家长的怪罪,她们才不得不说是被强迫的。” “小华莱士英俊多金,父亲还即将有机会成为州长,这样的男生在校园里必定是王子级别的风云人物……女孩儿们本来也都想征服他,以此来证明自己的魅力,不是么?” 他说到这里,转头瞟向坐在一旁的罗莎。 罗莎忍不住一颤,手指死死攥住裙摆。 路昭无声勾了勾嘴唇:“我们当律师的,不仅要让任何一个有罪的人伏法,也更要让任何一个无罪的人免于受到不公正裁决的伤害。小华莱士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确很容易给律所带来负面影响;可是反过来说,倘若我们能够证明他是无辜的,在迷雾之中还原公义真相,那就更能显示出我们华堂的能力,给我们带来更高的美誉。不是么?“ “再说……”路昭又嘲弄地笑了笑:“现在咱们华堂的财务状况是怎样,阿远你比我还清楚,现在还是咱们能随便对case挑三拣四的时候么?” 向远呼啦一推桌子起身:“师兄耽误你几分钟,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路昭便也起身,朝几个合伙人点点头:“大家先等等。” 罗莎则紧张得无法呼吸。 ---题外话---谢谢如下亲们: 6张:lel777 3张:lula945、jhgszhjhb 2张:Czhpyzh 1张:smart_luo2005+鲜花 ☆、310.310对不起,我曾对你说了谎(2更1) 向远和路昭一前一后走进向远的办公室,向远将门推严上锁。转身盯住路昭:“师兄今天是怎么回事?从前师兄永远站在我这边,无论我跟其他合伙人之间意见怎么相左,师兄也一定会支持我。” “再说律所的财务状况已经开始好转。没错我承认从前有一段时间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拖累了律所的经营状况,让大客户纷纷离巢而去。可是我现在已经在拼力改善,甚至接下我本不想接的case,只为了能为律所赚钱。” 相对于向远的激动,路昭倒是一直还淡淡的:“你说你不想接的case,说的是乔治的案子吧?” 向远盯着他,没说话褴。 路昭笑,有些嘲弄:“你是不想接受佛德集团的聘请,因为时年现在是威廉·佛德先生的女友;还是因为,你不想也跟你父亲一样,受先生的恩惠?” “你说什么?”向远狠狠一怔:“我爸受过皇甫华章的恩惠,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这是一个秘密,除了向家人和皇甫华章身边知近的人之外,没有外人知晓。 “路昭,难道你是皇甫华章的人?!鲎” 路昭笑了,凝注向远:“阿远,先生其实一直都很欣赏你,认定你比你父亲更值得栽培。先生看人的眼光放得很远,当年你才12岁,先生却已经认定你是可塑之才,才会出手帮了你父亲。” “什么?!”向远一颤。 “难道你忘了那个故事么?”路昭嘲弄地笑:“当年康熙皇帝择定雍正继位,据说就是因为看中了雍正有弘历这个好儿子。先生对你父子的态度,也是如此。” 向远深深吸气:“那他到底想怎么样?他不是已经公开支持汤明羿了么,为什么还要我来替小华莱士辩护?这是自相矛盾不是么?” 路昭想了想:“这是投资,摊薄风险罢了。选战从来都是一场豪赌,最大的胜率只有50%。所以凭先生的性子,怎么会做胜率这么低的投资呢?” 向远明白了:“所以他要明着支持汤明羿,暗中也卖华莱士的人情。这样双方无论谁会当选,他都是赢家!” 路昭笑了:“谁胜谁负又能怎么样呢,不过都是演给普通百姓看的一场真人秀。不管谁赢,先生都会稳坐幕后。说白了,那两个站在台前的人,不过是两颗棋子而已。” “你我也一样。”话说到这里,向远反倒平静了下来:“他既然十几年前就看中了我,所以我后来在大学里遇见你,与你成为莫逆之交,再到后来我们一起成立了华堂……这就都不是偶然了。” “你明白就好。”路昭点了点头:“这是先生的对你的栽培,而我也注定是你的助手。其实无论先生还是我,都想你能成功。” 向远闭上眼睛:“那时年呢?” 路昭想了想:“那是一个失误。也是你父亲不乖。” 向远心下陡然一惊:“先生现在将一切向我摊开,是不是我父亲因为时年的缘故,已经失去了先生的信任?先生想怎么处置我父亲?” 父亲的不乖,向远明白怕是因为许心箴的缘故。 路昭歪了歪头:“那要看你的表现了。阿远,只要你能替补上你父亲的空缺,那先生就什么都不会做。” 向远深深吸气:“我明白了。请替我转告先生,小华莱士的案子,我接。” 路昭扬了扬眉:“不必这么忍辱负重的模样。其实小华莱士的案子就算你不接,也还有我。先生的意思是,既然你自作主张承担了祈修齐的律师,那便将祈修齐的一言一行全都向先生第一时间报告吧。” 向远闻言一怔:“先生这么关注祈修齐是为什么?” 路昭想了想:“也许是为了时年。阿远你说不是么?” . 路昭和向远一同走回会议室,两人言笑晏晏,勾肩搭背地回来。在座的合伙人们也都欣慰,以为这一向莫逆的师兄弟解开了误会。可是罗莎却高兴不起来,心反倒高高提了起来。 会议结果,华堂接小华莱士的案子。向远主席,路昭次席。 合伙人们都说很久没见过他们师兄弟两个携手出击了,这次再度双剑合一,一定会将这极难打的case顺利拿下的。 罗莎却只觉胃疼,抱着腹部,勉强走回办公室去。 四顾彷徨,她几番犹豫之下,还是拨通了时年的号码。 真的怎么都想不到,原来在彷徨无助的时候,唯一能找的竟然是这位前情敌。 隔着时差,时年那边正是午夜。时年被吵醒,却毫不犹豫第一时间抓起了手机。听见是罗莎的嗓音,忍不住笑骂:“老.毛病又犯了么?还跟我玩儿午夜凶铃?” 时年说的是当年,罗莎没少了这么大半夜的作妖。 罗莎却没搭茬,仿佛自顾自问:“我问你,你觉着路昭怎么样?” 时年一怔:“路昭怎么了?” 罗莎干笑:“没怎么。问你就 说,你要是不说,我就挂了。” 时年心下微微一跳:“要我说实话么?我曾经在你出院那天,发现他有点不对劲。那天阿远抱着你出病房,路昭虽然忙前忙后,可是我看见他脸上一闪即逝的【愤怒】。罗莎你懂的,我说的是微表情,不是那种任何人都能看得见的明显的表情。” “你是想说他掩饰的很好。”罗莎也明白。 “没错。”时年吸口气:“我分析了一下他这【愤怒】的来源……我得出的结论是,我担心他可能对你有感情。” “对我有感情?”罗莎笑起来。路昭对她是有企图,可是那样的做法还能被称之为“感情”么? 时年越发觉得不对劲,小心地问:“告诉我,究竟怎么了?你潜意识里在需要我的帮助,可是也只有你都告诉我,我才知道怎么来帮你。” 罗莎凄凉地笑:“我跟路昭上了床了。时年,我这个J人,竟然特么跟路昭上了床了!” 时年脑仁儿也嗡地一声:“为什么?” “赌气,”罗莎揪着自己的头发:“跟你赌气,也跟阿远赌气。尤其是汤家大趴的那天晚上,阿远强迫我必须跟他一起去参加,这都是为了你,他想让你放心。我特么就觉着自己怎么可以在你面前这样一败涂地……我脑子就搭错线了,我也知道路昭对我有那么点意思,我一气之下就去找了路昭……” “罗莎,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时年的睡意也全都被搅散了,她扶着额头:“你现在就跟路昭彻底分开,然后跟阿远开诚布公谈一次,该道歉就道歉,该服软就服软。你们都是成年人,而且男未婚女未嫁,争取一切可能让阿远原谅你。” 罗莎凄凉地笑:“阿远能不能原谅我,我都已经不敢想;我现在更是没办法离开路昭……” “为什么?”时年眯起眼睛:“他威胁你?如果你敢离开他,他就把你们的关系告诉阿远?” 罗莎深深吸气:“……时年,对不起,我曾经骗过你。” 时年心思电转:“你骗过我什么?让我想想……难道是当年的案子,你被小丑带走的那一年?” “是!”罗莎声泪俱下:“我不是不记得了,我只是装作全都忘记,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被小丑带走,虽说是过了一段平静而美好的生活,不过那都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罢了……实则我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被他送给一个老头子当宠物!” “我是跟你说过,我每天就是画画、听音乐、读书,不过那都是白天;晚上,等我睡熟了,那个老头子就会悄然无声地潜入我的房间……我醒不过来,可是我能感觉到他的手,那么的苍老,皱纹都划疼了我的皮肤……可是他也许是太老了,不能做实质的,只是——摸我。” 时年心底翻涌起巨大的愤怒和厌恶:“什么样的老头子?罗莎你仔细想想他还有什么特征?一定要抓到这个老变太!” 罗莎无奈地低喊:“我都跟你说过了,我醒不过来……” 刚说到这里,罗莎那边的信号忽然戛然而止。 时年惊住,忙叫:“罗莎?罗莎你怎么了?” 可是没有回声。 时年急忙再拨打过去,能打通,却无人接听。 时年急忙再打向远的号码。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小华莱士的案子是个真实案例哟,就最近不久发生滴~】 ☆、311.311只要犯罪,就一定会留下痕迹(2更2) 时年的心开始剧烈地跳,罗莎对小丑的矛盾情绪终于有了解释! ——本来罗妈妈和医院都发现罗莎是恐惧小丑的,可是跟她谈的时候,她却又否认,还拼命想要说是怎么喜欢小丑,小丑如何对她好,如何没有伤害过她。 原来都是这样。 甚至由此可以确定,罗莎都不是偶然被卷进这一系列案件里,不是偶然出现在她和向远的生活里的吧?甚至也许是罗莎自己不知道,却已经懵懂之中成了棋盘上不可或缺的一枚棋子。 没有罗莎,她又怎么会一步步对向远幻灭,再走到离婚的地步? 向远那边终于接起了手机来,迭声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卫生间,没带手机。鲎” 时年顾不上这些,忙道:“阿远你在华堂,罗莎也在是么?你快去她办公室看看,她出了什么事?” 向远也吓了一跳:“她怎么了?” 时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给她打手机,能接通,却没人听。” “好,我去看看。”向远暂时挂断手机,时年等在空茫的黑暗里,心里默念:千万都要好好的,拜托…… 大约过了5分钟,向远才打回来,说罗莎没事。 时年觉得不对劲:“那让我跟她说话。” 向远犹豫了下,手机里随即才又传来罗莎的声音。却极不客气:“时年,我跟你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画风突变? 时年深吸一口气,只问:“你还好么?” 罗莎不客气道:“真无聊,我没时间跟你说这些。我要开会了,挂了!” 手机随即挂断,听筒里只剩下一片空茫。 时年皱眉,忙致电贾天子,叫他设法看着罗莎一点,另外查查路昭。 贾天子却回复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到燕卿房间去。” 时年心说:啥?这大半夜的她进他房间干嘛? 这个贾天子,就算也是汤燕卿的神助攻一枚,可也不能这么直白吧? . 时年看不见,罗莎的办公室里是站着三个人。自然是向远、罗莎和路昭。 罗莎自顾挂断了手机,向远和路昭都盯着她。 罗莎一扭身走回办公桌:“看什么?你们不是刚决定接小华莱士的案子么,难道不需要时间准备么,到我办公室里来大眼瞪小眼做什么?” 方才她与时年的话说到一半,路昭竟然就闯了进来。她无奈之下直接按断了手机。 不用问路昭是怎么有她办公室的钥匙,路昭也是律所的合伙人,保安那里自然有每间办公室的钥匙,他只需另配一把就是了。 路昭便盯住她,阴沉地问:“你刚才在给谁打电话?为什么看我进来就挂了,有什么怕我知道的么?” 罗莎压住心惊,嘴硬辩解:“当然是私事,女人家之间的事不用你们男人知道。” 两人正在争辩,房门又被敲响,是向远来了。 于是此时此刻毫无预警被凑在一起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之余,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微妙。 向远直言不讳:“你们在吵?” 路昭笑了声:“我刚想看看律所的财务报告,不巧正听见她打给时年。当年她也没少了欺负时年,我心下有些过意不去,就警告她别再打扰时年……所以,就吵起来了。” 他竟然还在这么说!他分明是想彻底毁了她在向远心中的形象!罗莎绝望地盯着路昭,摇头忍不住冷笑:“路昭你一向都很爱护时年,你是真的把时年当成你弟妹的哦?” 向远盯了罗莎一眼,冷冷道:“你以后别再这么无聊!现在冷落你的是我,你有不满冲我来,别去打扰时间!” 说罢径直攀住路昭的肩膀:“师兄我们走,她这人一发起疯来就这个德性,咱们少管她!” 那两个男人勾肩搭背地一起走了,房门随即关上。罗莎盯着那房门,绝望地只能一直笑,一直笑。 混蛋,这世上的男人都是混蛋! . 贾天子这些天也忙得马不停蹄。新加坡警方根据秦嘉骏的口供,派人到M国调查社交网络上的那些网友,以及秦嘉骏的十几位前女友。贾天子亲自陪同,配合调查。 高城也已经从香港归来,带回了兰桂坊那间酒吧的调查结果。 于是时年在犹豫了一刻钟,大半夜的终于穿戴整齐了走进汤燕卿的房间时,看见电脑屏幕上同时在线的贾天子和另外小组成员,这才明白贾天子方才那是什么意思。 时年脸这个红,心说刚刚自己那是在不好意思什么呢? 线上的贾天子、关椋、汤燕衣、高城、乔治都跟时年点了个头。时年则一眼看见了新加坡警方的方星洲,便也打招呼,倒是方星洲有点惊讶:“时记者也来参加咱们的会议么?” 汤燕卿伸手搭在时年座椅的靠背上,慵懒点头:“ 记者有什么呀,我还要给大家介绍一位嫌犯与会。” 方星洲登时吓得一挑眉:“嫌犯也要参加咱们的会议?” 屏幕中的一格也亮了起来,露出祈修齐的面容。 祈修齐显然是听见了方星洲的疑问,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只是M国的嫌犯,却是中国的警察。” 汤燕卿没给他们两个打嘴仗的机会,轻咳了一声:“现在有关椋做技术保障,大家不用担心网络传输不安全。这些天大家各自工作,都辛苦了。今天召集大家在一起,是时候该给出朱迪一案幕后凶手的侧写了。” 大家便也心头都是一肃。 高城先给出香港那边的调查结果:“……店门口的确是出现过一串紫铜的古式风铃,而且汤sir找到孟初雁之后的翌日一早,那风铃就消失不见了。” “酒吧的老板和服务生的身份背景并没有太大问题,从言谈举止上也看不出他们会跟孟初雁的死会有什么关联。” 方星洲就笑了:“如此说来,高sir除了查到一串风铃之外,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甚至我都不明白诸位为何那么在乎那串风铃。咱们又是拍魔幻电影,风铃纵不可能化身成人去杀人。” 高城瞟了方星洲一眼。其实方星洲的疑问,他当初也曾经有过。作为第一线的着装警察,他刚听说汤燕卿那一套犯罪心理学、行为分析的理论时,也是满怀狐疑。 风铃虽然出现在犯罪现场,可不是与案件直接相关的直接证据,费那么多心思在间接证据上,通过这样看似毫无关联的间接物证去推断案犯的犯罪心理……这在他曾经看来,也觉得是旁门左道,是疯了。 他便朝方星洲点了个头:“谢谢方sir提醒,请听我往下说:酒吧老板和店员的背景调查虽然没有问题,但是与新加坡案发的音乐酒吧做横向对比,就发现问题了。” 交叉比对是关椋的长项,他便将两幅图表发到屏幕上给大家看。 左右两张表格上分别列明了两间酒吧各自的经营特征、老板身份、店员身份。 高城道:“大家请看,实则两间酒吧有极高的相似度,老板都不是专职,各自还都有自己的职业,所以当晚都不在店中;店里的店员也都不是全职,而是小时计费的工读生,都是各个学校里成绩不错的好学生。” 新加坡老板是音乐家,香港的老板则是一位医生。 高城道:“可能大家会觉得这个世上的酒吧跟酒吧相似,是很正常的,毕竟经营范围都是差不多,经营模式也没有太新鲜的。可是老板和店员的身份也这样相似,就不是巧合了。所以我认为香港和新加坡这两家酒吧彼此是有必然联系的。很有可能就是同样的人建立的,或者说整体是按照某个人的审美所打造的。” 汤燕卿小组的人都深谙了汤燕卿行为分析的理论,都朝高城赞许地点头。方星洲却还是习惯传统刑侦,心下虽然一动,却还是有些如在雾里。 “老板虽然都是兼职,可是他们的工作又不同。再说现在全世界的酒吧,至少有一半都不是老板亲自经营的吧?这又有什么奇怪?” 高城不慌不忙:“做犯罪侧写,看职业看的不是表面。是医生还是音乐家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职业所透露出来的本质——音乐家和医生都是专业度极高的职业,并非任何人都能做得来。这两个行业的人都有极高的专业背景,代表他们的智力和行动力。” ---题外话---【明天争取给大家加更哈~现在可以说啦,“路昭”取名就是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咳咳】 谢谢蓝的红包、13435192621的月票~ ☆、312.312自杀(三更一) 高城说到这里稍顿:“当想到这一点时,我又回想起汤sir曾给康川大学系列案件主犯做过的侧写。” 彼时汤燕卿明确给出过侧写:该嫌犯拥有极高的专业背景,智商极高,行为极度冷静。 “由此我有一个直觉,仿佛我们又遇到了‘老朋友’。” 高城是团队里的后来者,现在能达到这个程度,汤燕卿已经满意地勾唇微笑:“说得好。” 方星洲还是疑惑:“诸位的意思,是两个酒吧的老板都有犯罪嫌疑?香港的我不知道,可是至少新加坡的老板我们警方严密地审问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汤燕卿依旧不慌不忙:“那就对了。鲎” 方星洲登时懵了:“怎么对了?” 汤燕衣忍不住哼了一声:“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们自然不会在自己店里作案。” 时年瞄了汤燕卿一眼,这才第一次发声,却是安抚方星洲:“方sir,你的质疑也没错。他们的嫌疑不在自己的店内,但是他们也都还有嫌疑,因为他们是交叉作案——也就是说新加坡的老板去了香港,而香港的老板来了新加坡。” “对啊,香港的老板是医生!”老乔也想通了,低呼起来:“朱迪脸上那个十字,切口平滑,毫不手软,而且很熟悉血液凝集时间,才不让血破坏了十字的没干……这些都足以证明,那个人拥有相当高的专业背景。所以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在香港医生的老板!” “说得好。”汤燕卿出言鼓励,却挑眉瞟了时年一眼:“方sir你查新加坡的入境记录,然后用身材特征检索比对该人,相信一定会有所获。” 方星洲立即打电话。 安排好后,他坐回电脑边,面容已是有些谨肃。 “那……那几个工读生呢?他们是不是帮凶?” “不是。”时年笃定作答:“我曾与工读生询问过风铃,他们的反应都十分平静,没有半点惊慌,那肢体动作不是装出来的。” 方星洲蹙眉:“那为什么两家酒吧都选择工读生,而且还都是好学生?” 汤燕卿就笑了,“在座咱们几个都不算好学生,不过小衣例外。那么就请我们家小衣妹妹说说。” 汤燕衣登时窘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咬咬牙忍下了:“好,我说。因为好学生都有清高的通病,实则他们的性子又与夜店格格不入。可是两间酒吧都开出了高薪,他们不得不为薪水折腰。但是他们在店里也只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实则与整个夜场还是保持距离的,所以就算他们看店,他们也绝不会过于留意客人的特征,以及客人们都在干什么——就像在学校里,好学生都会懒得看坏学生一样。” “怪不得。”方星洲也点头:“当时我们也挨个找了工读生们问话,可是他们面上却是冷漠的,就好像自己店里死了人跟他们没关似的。而且他们对当时殿内情形的描述也十分不完整。” 贾天子补充:“就因为这样,这两店才要故意聘用这样的店员,因为他们是最好的障眼法,在店里跟没在一样,不会发现他们藏在细节里的秘密。” 方星洲蹙眉:“贾sir,难道你还不说说么?” 贾天子点头:“没错,秦嘉骏的前任里的确有一个很有嫌疑:医科学生,而且就是新加坡人,她也有可能是划十字的人……只是,这个人的存在一样只是烟幕,不是她做的。只需查查她的课表,她的年级还没进到外科手术的实际操作阶段,对手术刀的掌握不可能那么老练纯熟。” 汤燕卿点头:“是有人想要将朱迪的死打扮成一场情杀。” 老乔粗线条一点,忍不住问:“为什么?” 汤燕卿便笑了:“打扮成情杀的目的,自然是要将疑点指向与朱迪有情的人:先有小声,后有我。由小声可以牵连到我大姐和小妹,由我又可以将小衣也牵连进来,进而引起时年的关注。” 关椋盯着汤燕衣,张了张嘴巴:“如此说来,朱迪案想要的不是朱迪的死,而是——想要将汤sir和骆总拖下水?” 汤燕卿只盯着贾天子。 贾天子扬扬眉,轻轻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说。 时年便盯着汤燕卿:这两只打什么哑谜? 汤燕卿瞧见了,笑笑,冲麦克风里说:“我去嘘嘘个。”说罢关了耳麦和摄像头,挑眸盯时年:“我没弯,别怕。” “滚!”时年忍不住伸脚踹他。 他不躲不闪,只是笑得一脸的坏气儿,伸手过来捏时年下颌,柔声哄:“香一个,哥就告诉你。” “滚,two。”时年羞红了脸。那还一显示屏的人头呢,就算知道他们看不见,却还是有被群众围观的赶脚。 可是这一时走了神,却还是被汤燕卿捉住,灼烫地香了一个。虽说浅尝辄止,可是舌尖还是蛮横地刺了刺她的檀口。 时年浑身轻颤,用力推开他:“别闹!” 他又捉着她小手用力揉了 揉:“……那晚我确认从燕舞坊里出来的是小声,给我开车的是皇上。我当时没跟皇上说实话,可是我担心皇上也还是看出来了。刚刚跟他就是确认这个的。” 时年身子被她揉得滚烫,脑筋却没打结,随即点头:“如此说你们两个都怀疑,除了你们两个之外,另外其实还是有人看到了那一幕,知道你们认出了那是小声……也就是说,甚至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让你们知道那是小声,然后借由朱迪一案,让你对小声的信任彻底瓦解。” 汤燕卿点头:“况且因为小声跟我家的关系,我对他不再信任之后就会导致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最后伤及的,是我们汤家。” 时年心下便咯噔了一声,不由得点头:“我同意。” 无数次交手就证明了那人目光之长远,布局之缜密,所以孟初雁的死如果只是杀人灭口,那这就太初级了,不符合那人的性子。 而如果他瞄准的是汤家,是让汤家孙子辈都受到伤害,那就说得通了。而孟初雁呢,她其实跟妮莎一样,都只是一个卑微的存在,一枚生死都微不足道的棋子。 死了就死了,没人遗憾,也没人在乎。 时年垂下头去,悄然落泪。是为那可怜的姑娘。 “所以你才故意去追孟初雁,你实则是想把小声给摘出来,本想借此降低事件对大声姐和燕翦的伤害……” 汤燕卿这才笑了,伸手拍拍她面颊:“反正我脸皮厚,不怕上报;再说……”他垂眸凝视她:“再说我有一个聪明剔透的女人,她不会看不懂我在做什么,所以不会真的跟我生气。” 时年只觉自己浑身都软了下去,低低垂着头,都不敢回望他的眼睛,只能蛮横地替他:“滚。” 这时两眼一抹黑的围观群众都不高兴了,尤其汤燕衣,砰砰直拍耳麦:“小哥你还没回来么?你那边发生什么事?” 祈修齐抱着手臂幽幽道:“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贾天子忍俊不已,接上一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关椋呆萌地叫了一声:“这么浪费水……真的好么?” 汤燕卿自诩脸皮厚,也受不了了,便开了摄像头和耳麦,含笑贫嘴:“滚……Four。” 汤燕衣虽然一脸的薄怒,可是好歹没发作出来,倒是祈修齐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他选择直接忽略汤燕卿,只问时年:“师妹,你去见过法医,除了谈血十字,法医是否给了你胃容物和死亡时间?” 时年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给了。她胃里有胶囊包装的白粉。” 祈修齐一声轻叹:“果然不出所料,她是自杀。” 方星洲却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法医报告自然是早就送到我们手里,可是我们却不相信她是自杀。汤sir你说说,她有什么理由自杀?” 彼时汤燕卿嘱咐他,如果想最后顺利破案,就将法医鉴定报告暂时隐瞒下来,不要被媒体获悉。 方星洲不明所以,可是汤燕卿小组这些知道童妻存在的警员们却都黯然垂下了头去。 以那样悲惨又屈辱的身份活着,每多活一天不过都是多遭受一天的痛苦罢了。所谓的星光熠熠,不过都是别人眼里的光景,这些其实又与孟初雁自己何关? 在方星洲眼里,朱迪没有理由自杀;可是在回归暗影之后,孟初雁却会宁愿选择彻底入梦。 ---题外话---【今天三更,稍后第二更】 ☆、313.313罪恶签名(三更二) 关椋悄然无声地上传了一些截图。都是散落在网络汪洋中的碎片:有几篇博文,也有微博,还有不同网络论坛的发帖,以及在别人网文下的留言和评论。 “这是汤sir叫我在全网搜罗到的孟初雁以小号发表的内容,大家可以看看。” 浏览过,大家都凝眉。所有的文字,所有的情绪都有一个主题:累。 艺人的工作自然累,但是明星的光环、娱乐圈的名利却也会给艺人们继续坚持的动力。而孟初雁的文字里看不到半点积极的意味,于是这种累直接指向的原因就是她是心累了,是对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感觉到了厌倦褴。 方星洲却还是摇头:“看看这些网文的时间,有的都是几年前。她厌世已经很久了,为什么要偏赶在这个时间,死在这个地方?” “因为秦嘉骏,也因为这个场景。”时年轻轻道:“方sir你看过她大号的po文,看过她有次发文说‘累了’,然后配发的那张图片。秦嘉骏自己也招供过,他正是将音乐酒吧的卡座布置成了图片中的模样。” “秦嘉骏是孟初雁的超级粉丝,他替我们还原了孟初雁发出这篇po文时候的情景,当时她只是抒发心情,没想到却引来了好事黑粉的围攻,说她矫情,说她分明是在宣传戏罢了……孟初雁当时的反应很激烈,虽然没有公开对撕,却直接拉黑了几十个人。那些人也不肯善罢甘休,立即拉朋友,或者自己再注册小号上来继续围攻……” “孟初雁那一刻本就疲惫,又被人群所伤害,尤其更是披着她粉丝外衣的人。她那一刻的疲惫和负面情绪一定是到达了顶点。鲎” 时年轻轻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了幽幽灯影之下,孟初雁独自盯着电脑,满心疲惫、两眼绝望的模样。她发下那张图片,本来想表达的就是自己潜意识里的一个愿望:她累了,她想找到一个像图片里的地方静静,休息一下,借以逃开那叫她绝望的命运,逃开那些操控着她自由的人。 可是这样朴素且单纯的心愿却被攻击成这样,她那一刻对这人世最后的留恋也都被乱刀斩断了。网页下堆积的污言秽语越来越多,便仿佛那些丑恶的面孔不断扭曲狰狞,她累了,再懒得拉黑。她便只盯着那张图片看,那么安静,那么美好,是她想要找到的栖息之地。 在这样的心理暗示之下,当她亲眼看见美梦成真的卡座,她的心便重又想起了曾经那一刻达到了极点的绝望和疲惫。她想坐下来休息,永远永远不用再醒来…… 祈修齐听罢便点头:“我师妹说得对,正是秦嘉骏的殷勤反倒触发了朱迪内心的那个点,让她决定自杀。而且秦嘉骏是她的超级粉丝,家世好,对她难得温柔相待,于是有这样的人陪伴着走完最后一段路,总比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上路的好……好歹,秦嘉骏比她从前的那些客人不知好了多少倍,他至少可以代表来自一个异性的纯情。” 贾天子也接道:“正如我们已经都知道的,血十字是她死亡之后划上去的,与她真正的死因其实已经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大家都是默然点头。 方星洲却有些激动:“可是这算什么?难道我们能就这样结案么?抓到的只是一个医生背景的香港酒吧老板,他的所作所为也不是谋杀,充其量是毁坏尸首。而引发了这么大关注的案子,原来只是自杀?” “虽然没有具体的凶手,但是这个案子背后依旧还是有‘那个人’。”汤燕卿不慌不忙地对起十根指尖:“就像康川大学系列案,以及后来的罗莎小丑案、熊洁爆炸案一样,似乎每一个案子最后都得到了具体的结论,但是我们却从中还是都看见了幕后一个人的身影。” “他操控着所有的一切:案件的进展、最后落网的凶手,甚至是庭审的走向。他就在那里,他甚至从来没有闪躲过,他甚至让我们感知到他的存在,只是让我们无法寻到一点切实有效的证据。” “就像躲猫猫的游戏,他是里面的高手,时刻站在我们面前说‘来呀来呀,我就在这里,来捉我呀’,可是我们却竟然就是捉不到他。他是艺高人胆大,同时也是在享受捉弄我们的乐趣。可以说在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里,它虽然是被追踪的老鼠,可是它却变身成了《汤姆和杰瑞”里面的杰瑞,是反客为主的。” 时年不知怎地轻咳了一声:“猫叫汤姆,虽是音译,也有个‘汤’。” 汤燕卿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歪着眼睛看她,不知该笑还是该尴尬。 时年却不理他,从侧面看过去,仿佛有些不高兴了。 汤燕卿这边冷场,方星洲却还是心有疑惑:“诸位M国的同事,我对你们在M国曾经办过的案子不了解,所以我也实在不明白应该如何来最后给朱迪案结案。你们懂的,我也需要写报告的。” 汤燕卿这才将目光从时年那收回去:“朱迪的案子不是孤立案件,她是连环杀手系列案件中的一环。” “那血十字呢,我又该怎么定性?我实在不能理解香港那酒吧老板来划下这个十字是什么意 思。” 汤燕卿目光幽凉,“那是连环杀手的‘签名’。” “签名?”方星洲吓了一大跳。 汤燕卿垂下眼帘:“就像作画之后要钤章,烧造瓷器也要留款识,这世上所有的连环杀手也都会在他们每一个‘作品’上留下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标记。这个标记可能出现在受害人身上,可能表现为现场的摆放,甚至也可能出现在罪案周边……这体现凶手个人的心理:审美、思维定式、世界观等。看似无形,却实则跟指纹一样,体现一个人独特的轨迹,可以用来辨识凶手。” 朱迪案说完,后面的话题就与方星洲无关了,于是关椋关闭了方星洲方向的连线。 接下来都是自家人,汤燕卿提醒大家:“说到‘签名”,大家想到了什么?” 汤燕衣抢先道:“所有刻意留下的痕迹都可能是签名。比方说S死亡时被摆成的姿态、肖恩办公室窗上的血手印……” 时年垂下头去:“还有我曾经收到的恐吓娃娃身上的唇印、罗莎车窗上的小丑。” 贾天子也是心下一动:“再往前推,还有周光涵手上被妮莎画下的印度手绘。” 大家都有顿悟,关椋却跟不上趟儿,有点着急:“每一件案子都有‘签名’,可是好像就熊洁的没有。也是啊,她被爆炸崩碎了,连DNA都被高温毁掉了,还能留下什么签名。” 时年却蹙了蹙眉:“我觉得……好像还是有的。只不过那是无形的。熊洁先遭绑架,后来才死去,所以即便爆炸里没留下签名,可是绑架案里却留下了的——她被封口,强行绑在窗前。” 时年说到这里,心下便是连串的颤动,她自然想到了一个人。 汤燕卿便打了个呵欠:“前面你们说的都是有形的签名,实则另外还有无形的签名。不过天都亮了,先说到这儿吧。至于‘无形的签名”就留给大家当作业,大家自己回去重新想一想前面那一系列案子的情况,想明白了咱们再聊。” 大家便都点头,关椋做好最后的技术把关,然后大家从线上消失而去。 . 显示屏暗寂下来,此刻只有窗外泄露进来的幽蓝晨光映在时年面上。 他歪头过来,伸手扯了扯她发梢:“说说呗?” 时年咬唇:“窗口、以及坐在那里不能动也不能发声的状态……我越来越觉得是皇甫华章。” 汤燕卿点头:“犯罪动机里有一条就是罪犯的作案方式,实则是他心理的映射。他自己曾经遭受过那样的痛苦,他就也想施加在受害人身上。” 时年深吸一口气:“可如果绑架熊洁的真的是他,依他的性子怎么会露这么一个破绽出来,让我能一下子就联想到时他呢?” “因为是你,”尽管自己心下也不愿承认,可是汤燕卿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向你敞开的,他有些事甚至想要让你知道。” “因为曾经坐在窗前,却坐着不能移动……他这样的过往只有你知道。那样的痛楚,是曾经隔着你们两个的最大障碍。这些往事M国的警员自然不会明白,所以他露出的这个破绽,也只是对你自己有效罢了,外人不会懂的。”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314.314别伤心,我心里的小孩(三更三) 汤燕卿的指尖柔柔绕着时年的发丝。 “你知道么,一个人独自背负着心里那么多事,外人可能觉得莫测高深,会很酷,可是事实上那个人自己心里却很苦。人都是社会动物,总想能与人交流,向人表达。而你是他心里认定的最亲近的人,所以他想要尝试着向你来倾诉。因为他自己也明白,只有向你真正敞开心扉,你才会真的走进他的世界里去,否则他跟你之间将永远隔着那层透明的窗户,他对你的倾诉再多,隔着那窗子,你也还是都听不见。” 时年却警惕地扬眸:“你其实是在说你自己吧?” 这么敏锐…… 汤燕卿狼狈地赶紧别开头去:“咳咳,谁说的,我说我大表哥呢。鲎” 时年倒笑了:“T教授,你有事一直都瞒着我,你当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呢?”汤燕卿装傻兼卖萌,攒起两拳凑在脸边摇啊摇:“你又担心我曾经有过许多女朋友么?没有啦,人家这么乖……褴” 时年垂下头去:“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注意到:你与我说话的时候,会习惯地将两手总叉在裤袋里。这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可能是觉得你耍酷;可是做行为分析的人如何不明白,那是一直都有所隐瞒的意思?” 汤燕卿说不出话来了。 身为行为分析专家,却被自己的女朋友兼学生这么戳穿,会顿时觉得自己应该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去跳楼才够范儿。 时年却不看她:“既然知道一个人背负着好累,那干嘛还继续瞒着我?你就告诉我不行么?你到底做过什么见不得人、不敢告诉我的事?我能帮你分析,也能帮你分担。除非……你早有老婆孩子了,怕被我发现。” 他只能高高翻了个白眼儿:“孩子在你肚子里呢!” 时年只好又踢他一脚:“你当我是鸣人,肚脐眼儿里还能封印着你繁衍出来的妖精啊?” 他这个无奈:“有这么说我们未来孩子的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时年登时脸红。 他哀怨地盯着她:“今天刚说完我是汤姆猫,又说咱们未来的孩子是九尾妖狐……我必须得问问,这物种是怎么变异的?” 时年真是被气乐了,那些话都是随口一说,没考虑过逻辑,却被他给捉住了。 看她笑了,他才放下心来,凑过来柔声问:“你刚刚说到汤姆的时候……分明是不高兴了。你那是当着大家的面儿故意糗我。我做错什么啦?” 原来他都知道。 时年深吸口气:“就是因为当着大家的面,我才不得不给你留着情面,所以没说。可是我憋着难受,难道还不能糗你一下么?” 那时候是说到孟初雁死因的时候…… 汤燕卿便深吸口气:“还是因为孟初雁,你心里对我有怨气。” 他既然都明白,时年便也点头:“不过我不是吃醋,我只是为孟初雁难过……孟初雁选择在这个时候自杀,的确是因为秦嘉骏触发了她曾经最厌世的那个点;可是我却觉得这里面也有你的缘故。” 汤燕卿长眉陡然一挑,很想为自己辩白,很想安抚她不让她担心,可是……从专业角度,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她说的对。 时年转开头去:“大趴那晚,你把她介绍给你家人。虽然她的反应也并不热烈,足见她知道你是在跟她演戏的,可是她那晚却也是真的很开心的。” 这就是女孩子们共同的心结吧,谁都希望自己有被一个男子正大光明带家人面前郑重介绍的一天。尤其以孟初雁自己的身份,她可能都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不可能正大光明地成为人家的女朋友和妻子,却没想到那个晚上……宛然一梦。 更何况,是汤家这样的家族,是汤燕卿这样的男子,是在那么多有身份的宾客面前。 以一个女孩儿的心……是会被撼动的,她那晚上也许就会悄然地当真对汤燕卿动了情。 再说之前那段时间,汤燕卿是真的在“追”她,用尽手段,紧密盯人,报章杂志也都那样报道。就算孟初雁自己明知是梦,可能也会有那么几个时刻,是奢望过让梦想成真的。 可是孟初雁终究是个清醒的女孩子,她越是知道自己开始动心,就越是明白这一切其实只能是梦。于是当机缘巧合之下,梦想中那个可以让她休息的场景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决定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就不用等来梦醒的一天,可以永远睡在梦里。 孟初雁的死与汤燕卿无关,但是汤燕卿却无疑从客观上加速了她这个计划的施行。 汤燕卿听完无言以对,垂下头去良久才说:“况且大趴那个晚上,她跟我到警局做了笔录。她那个时候就也明白,她不会有机会继续活在世上了。尽管我一直跟她保证,我说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她却一直都在说,她要跟我告别了。” “她说她这一生没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没办法保护自己,所 以她都说出来,她希望因此可以改变其他那些女孩儿的命运,可以让她们因为她的坦白而受到保护。” 时年落下泪来,“汤燕卿,你要亲手替孟初雁下葬。否则,我都不原谅你。” 他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好,我保证。” . 孟初雁的葬礼。 开始大家意见略有分歧,经纪人问过是否该将孟初雁带回M国安葬。倒是骆弦声说不用了,说既然是她自己选择了长眠在新加坡,况且这里还有她梦里的那个卡座,那就将她留在这里吧。 骆弦声说这句话的时候,时年抬眼用力望了骆弦声一眼。继而转头,对上汤燕卿的目光。 还要有亲朋来讲述孟初雁的生平事迹。可惜她没有亲朋,这个责任便由经纪人来承担。 经纪人还沉浸在哀伤里,时年便帮他来整理发言稿,有他口述,时年来撰写。 时年忽地问:“她的中文名孟初雁、英文名朱迪,都是你们为她取的么?” 关椋他们早就检索过,说孟初雁是个没有过去的女孩儿,所以这两个名字也不可能是她的本名,后来取的罢了。 经纪人却摇头:“不是。虽然娱乐圈是有由经纪公司给改名的规矩,可是她的名字本身就很好,况且她自己也坚持用这个,我们就没强求。” 时年心下一酸,便垂下头去。 孟初雁:孟——梦;初雁,也许是她小时候曾经见过的一只雁,又或者是她心中始终希望,天有鸿雁,终有归乡的一天吧? 而朱迪,则又让人联想到Jude……是个可怜的小孩儿…… 下葬。 汤燕卿、骆弦声、经纪人、方星洲四个人抬着棺材,沿着草坪走来,走向墓坑。 风也萧瑟,草坪寂寞。 随着脚步,汤燕卿轻轻哼唱起披头士的经典歌曲《Hey-Jude》。 嘿,朱迪,别难过。这是一首悲伤的歌儿,我们也会将它唱得快乐…… 时年泪湿衣襟。 这首传唱了几十年的经典歌曲,2012念伦敦奥运会更是全场大合唱,可是却少有人知道,它其实是写给一个孤单的小孩儿的罢了。 孟初雁,妮莎;还有曾经的罗莎……或者还有皇甫华章自己;或者说还有我们每一个人,某一时刻,也都曾经只是一个孤单的小孩罢了。 人会长大,会用知识、财富将自己武装得成熟而坚强,可是其实——那个孤单的小孩儿从未远去,她(他)一直都还在我们的心里,孤孤单单地望着那个空空荡荡的世界。 云中谁送锦书来?雁字回时,梦在故乡。 朱迪,好好睡吧……梦里的世界,再无忧伤。 . 回到M国,众人出了机场,各自走向自己的车子。 汤燕卿和骆弦声告别。 目送骆弦声的背影,时年忍不住轻声问:“他就真的没有问题了么?” 汤燕卿也眯起眼来,“不。他身上还有疑点,他还有事情瞒着我们所有人。” 虽然孟初雁的死看起来与他没有关系,但是却不能因此而抹杀他是燕舞坊客户,最重要的是星空网与童妻的关系,更何况还有Father曾经是他旗下乐团的指挥。 时年垂下头去,“有一件事,我可以说么?” 汤燕卿点头:“快说。” 时年深吸口气:“我曾经去过大声姐的店里……大姐也喜欢做手工吧?我曾见过一张画了一半的图纸,当时没注意,可是后来细想,倒好像正好是那串紫铜风铃。” 汤燕卿面色也是一变。 . 时年带着叶禾先回公司报到。 李普曼表达了嘉许,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小麦欢呼着冲上来:“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那案子看起来那么复杂,怎么这么快就破案啦?” 叶禾也挠了挠后脑勺:“我能说我就跟睡了一觉似的,然后醒了发现案子就破了么?” 时年也笑:“哪有那么夸张。” 叶禾嘻嘻笑:“还是人家新加坡警方办案有效率,果然是廉政国家。反观那位汤燕卿汤sir啊,还说什么受勋警探,还行为分析专家呢,跟人家比起来真是弱爆了!” 叶禾这气儿还没消呢。 小麦小心翼翼瞅着她:“你以前不是汤sir头号粉丝么?” 叶禾长吁短叹:“认错良人呀~不过幸好,咱们头儿没认错,早就不要他了!嗯哼,还是皇甫先生好!” 时年只能笑着摇头,抓紧将自己的工作忙完。 她打算晚上就先见见罗莎,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下班,三个人说说笑笑走到门口。 金阳斜下,照着直对着楼门的黑头大车。长轴的劳斯莱斯像一个小小城堡,高贵优雅地停在路边,接受 所有人的目光洗礼。 时年悄然提一口气。 倒是叶禾开心起来:“头儿,皇甫先生来啦!” 车门打开,皇甫华章亲自走下车来,含笑走过来。迎上叶禾那闪闪的眼睛,便笑了:“叶禾,新加坡通过话,谢谢你。” “哎呀,不客气!”叶禾脸都红了:“皇甫先生这么说就太见外了。” 皇甫华章见叶禾还对他的车子两眼的光芒,便伸手邀请:“不如让我司机送叶禾和小麦你们两个回去。” 叶禾登时激动,“那先生你和我们头儿呢?” 副驾驶有人坐,难道后面要塞四个人么? 皇甫华章微笑:“你们二位坐我的车走。我跟你们头儿可以单独走走。” 叶禾和小麦登时臣服在长轴劳斯莱斯的车轱辘底下,P颠儿地就过去了。 原地只剩下时年和皇甫华章两人。 时年有点局促,努力地笑:“先生……我刚回来,所以……” “所以还没来得及给我电话,告诉我你回来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很闲,有大把的时间关注着你的行踪。你回来了,不用你通知,我也知道了。” 他伸手轻抚她面颊:“就当我送给你的一个惊喜了。我的小姑娘,我好想你。” ☆、315.315一起住吧(2更1) 时年却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掌心。 “怎么了?”他原本就比所有人都更敏锐。 时年抬眸望向他的眼睛:“别后重逢是开心的事,我明白先生见到我是高兴的;可是对不起我现在真的开心不起来。又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先生,我又眼睁睁看着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儿最后被黄土掩埋。” 皇甫华章蹙眉:“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那与你无关,你无须为此而自责。” “可是围绕在我身边的死亡却太多了。”时年苦笑摇头:“从四年前我爸,到后来这一连串的死亡,虽然看似都与我无关,但是却分明都出现在我身边。” “你想说什么?”这一刻皇甫华章也觉心下一紧鲎。 时年笑了笑:“直觉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不是么?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直觉:那些人的死可能与我有关。” “为什么这么想?”皇甫华章面上依旧平静,可是他却知道自己的心无声地沉了下去,“就算从妮莎开始的后面的命案,都是发生你认识的人身上;可是你别忘了,还有个周光涵。你与他没有交集,他的死引发了后面一连串的命案,所以你是多心了,他们怎么会因为你而死。” “也不尽然。”时年抬起头来:“我虽然与周光涵没有直接的交集,但是我跟他中间有个妮莎。为了采访,我找上了妮莎;而妮莎跟周光涵的关系比较密切,所以就有人觉得连周光涵也不可以活下来了。” 时年望住他的眼睛:“仿佛有人想要切断我与童妻事件的任何接触,希望我永远都没机会知道事件的真相。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才不断有人因此而死去。” 皇甫华章笑了,转开眸子去看天空。 天空好蓝,清透得像是一块巨大的宝石,就像《泰坦尼克》里那颗海洋之心。 “你是说那个人是想警告你么?就像对熊洁一样,也让你闭嘴,不准你揭开真相?” 他颀长的身影印在碧空的背景里,越发显得孤绝而寂寞。 时年摇头:“不,是不一样的。熊洁是被威胁,而我……我直觉,反倒仿佛是被保护的。就像小孩子,不断被家长提醒不许干这个,不准干那个,看似是阻止甚至是恐吓,却实则是保护。” “是么?”他不知怎地忽地就放松了下来,方才那一刻的孤绝点点融化下去,转回眸来含笑凝望她。” 时年虽有犹豫,却还是坚定点头:“不断目睹死亡,却感受到的是罪犯对自己的保护……这种感觉很古怪,也很错位。所以就算隐约知道那个人也许对我不是恶意,可是我还是无法继续目睹死亡。如果有机会我只想向那个人大声喊:停止吧!以那些性命为代价的所谓保护,我不需要,更无法接受!” 她自己的个子实则不矮,可是在他的身高对比之下便总显得娇小。所以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习惯将她看成是他的小姑娘,有时候会忘了她自身已经是个多么敏锐而独立的记者。这一刻她双眸晶亮,平静之下蕴含的能量,让他也隐约心惊。 他便错开目光去:“不说那些了,我们走走,去吃晚餐怎么样?” 时年却摇头:“先生不好意思,我今晚还有点公事。早就约好了的。” “不能推么?”他深深凝望她。 她苦笑:“不能推。这次我真的怕因为我的耽搁,再让一个无辜的人丢了性命去。” 他挑眉:“这么严重?我能知道是谁,又是什么事么?说不定我能帮得上你。” 帮她么?时年苦笑,忍不住想起了熊洁。 他说他帮她找到熊洁,可是最后,熊洁还是惨死。 “不用了先生。”她努力微笑:“这是我自己的工作,我想独力完成。” . 时年自己去吃晚餐,刻意磨蹭了一个小时。 赶回自己家,罗莎已经到了,正等得不耐烦。好在有叶禾和小麦,两个人轮番找话题跟罗莎聊天。 看见时年终于开门进来,罗莎忍不住尖声地笑:“你还知道回来呀?你把我叫到你家来,可是你自己却这么晚才回来!” 时年瞪她一眼:“怎么啦,难道叶禾和小麦没告诉过你,我刚刚有约会么?我跟你怎么比啊,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你却是孤家寡人。” 罗莎果然中招,气得从沙发上拎起靠垫就想丢过去:“敢情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显摆你现在幸福着呢,哈?” 时年换好了拖鞋,给自己倒了杯水走过去:“是啊我就是在秀幸福,你要是不服,你就也加倍让自己也幸福起来,超过我去呀。” 罗莎心下无比挫折,干脆下地就要走。 走过时年身边儿,她故意不看时年,时年却一边喝水,一边自在地伸手,准确地扯住了她手臂:“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住下吧。” “昂?”罗莎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 时年将空杯子放下,目光清净:“我 叫你来我家见面,就是打算这么安排的。” 叶禾和小麦互相看了一眼,一起上前笑眯眯说:“我们两个先上去打扫房间哈。” 一楼就剩下她们两个。 罗莎这才有些软了下来,有点茫然地四顾,有点不敢接上时年的目光 “你到底什么意思?可怜我?”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再说我这边房子这么大,多一个人住进来也热闹。”时年促狭地歪过头来故意去找她的眼睛:“再说我这房子,你从前不是削尖了脑袋也想住进来?” “时年,你怎么那么无聊!”罗莎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时年这才笑着拉着她回到沙发坐下:“虽说现在女人都是女汉子,可是在真正面对坏人的时候,女人的体力还是吃亏。更何况你是自己一个人住,有什么突发状况也来不及照应。住进来,咱们四个还能凑一桌麻将。” 罗莎那强撑起来的强硬也垮了下来:“你的意思是……你也怀疑路昭有问题?” “Rosa,你自己的性子你知道,如果不是你真正感觉到了危险,你也不会下意识向我求救。” 罗莎垂下头去:“他现在在华堂开始针对阿远,我很担心他是因为我的缘故。” 时年歪头:“你觉得他对你的感情是真的,还是只是一种争夺?” 罗莎尴尬:“什么感情?你别胡说八道?” “别不好意思,”时年按住罗莎的手腕:“如果他是真的有感情,兴许你还能帮得上许多。” . 这第一个晚上,时年让罗莎跟她一起睡。 罗莎有点不习惯,一个劲儿要求说可以搬去书房。时年笑:“别闹,这还是我跟向远从前那张床。你早就想躺上来,还装什么呀?” 罗莎狠狠瞪时年一眼,果然中招,不走了。还故意问:“阿远躺哪边?”问完了便狠狠趴上去:“我现在是趴阿远身上!” 时年笑,心下也悄然叹息。从前怎么敢想,竟然有一天跟她睡在了一起,是真的将自己的床让了一半给她。 是真的全都放下了啊。 或者说时过境迁,她宁愿只记住向远的好,忘了曾经的不快。 就像网上流行的那句话“多谢你不娶之恩”,她也要感谢兜兜转转之下,向远的“不与白头偕老之恩”,否则哪里还能有汤燕卿的机会? 关了灯,两个人并肩躺着,都有点小尴尬,便都将被子拉到了下巴颏儿底下。 只有外面街灯隐约露一点朦胧的光进来。 时年轻声问:“可以试着再给我讲讲那一年的事么?” 明显地,床垫一颤。 时年伸手过去,钻进罗莎被窝里,轻轻拉住她的手。 “你别怕,还有我。我保证只要你还没做好准备的话,那我就绝不说出去。” 罗莎深深吸气:“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天电.话里,能跟你说的都说过了。白天就是读书、听音乐、画画,只有晚上……而且我还睡得很沉,根本醒不过来。” 时年轻轻点头:“可是你的经历很独特。你失踪那年12岁,回到家13岁。13岁的你也还没有长大,小丑怎么会放了你,让你回家?” 按着妮莎和孟初雁的例子,女孩儿一般到16岁前后长大了才会改做其它的工作,可是罗莎怎么会只有一年?而且还是被放回家去的……罗莎的经历有着独一性,发生的时间也最早,也许从中能透露出那个人最初的心态。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16.316那些美好,我从未曾拥有(2更2) 这样的事让罗莎自己来讲述,的确是为难。毕竟那一年的罗莎只有12岁,而且是在惊恐和不堪之中……时年便决定将主动权拿过来,引导她、陪着她一起重新再走一回当年。 时年问:“我记得那天在电话里,你隐约说过‘开始就是画画、读书、听音乐’,你用了‘开始’这个表达。那是不是说最初你并没有直接去送给那个老头子去? 在时年掌心里,罗莎的指尖冰凉。 “是的,”她瑟瑟地答:“开始一切都很阳光、平静和美好,所以我绝对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也因为这样,当后来发生那样的事之后,我反倒会加倍地恐惧,更加难以承受。褴” 时年心下悄然想,这可能是两种原因: 其一,小丑让罗莎在平静和美好的气氛里画画、读书、听音乐,这本身也是一种训练。待得训练好了,再送给那老头子。 其二,就有可能是小丑也许带走罗莎,真的并没有将她作为童妻的初衷。只是后来因缘巧合,让他最终还是动了这样的心思。 前一种很丑恶,后一种虽然也一样丑恶,但是却有了那么一丝丝情有可原的意味鲎。 时年再问:“你的讲述里一直在跟我强调一种描述:你说那老头子来的时候,你醒不过来。是你太困了,还是你在临睡之前服用了什么催眠的药物,还是一种什么其它的感觉?” 罗莎闭着眼睛迷惘地摇头:“我真不知道……不过不是我太困了,临睡前也没特别服用过什么。你懂的,自从我知道晚上有老头子来,我心里其实就是警醒的,所以我不可能那么困,也不可能是食物里有东西我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只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醒不过来……明明触觉很清晰,可就是醒不过来。” 时年心下悄然一动。 随即时年再放缓了语调,“那我们再进行到最艰难的部分——跟我再讲讲那个老头子。” “罗莎你听我说,我们回忆,不是为了再次品尝那些痛苦,我们是为了抓住他!将他给我们的痛苦都回敬给他,不让他再逍遥法外!” 罗莎之前的讲述虽然也紧张,但是还算平静,可是这一刻却无法平静下来。她有些想发脾气,潜意识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抗拒,或者说是想逃避。 “我都说了我醒不过来,你为什么还问我?我睁不开眼睛,我只能感受到他的手,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说到后来,罗莎已是泣不成声。 “我知道你醒不过来,我也知道你睁不开眼睛。可是你听我说,你还是可以‘看见’他的。就比方说,就算你醒不过来你却还是知道他是个老头子,是因为你能感知到他手上的皮肤……所以相信你自己,你一定能回忆起更多的细节来。” “辨识一个人的特征不仅仅局限在外貌上,还有许多其他细节的。让我帮你,好么?” 罗莎终究也是坚强的女子,哭了一会儿便抹掉了眼泪,毅然点头:“你要我怎么做?” “闭上眼睛,”时年轻柔吩咐:“我们从你印象最深刻的手来回想起。你说感受到他皮肤的苍老,那么除了这种触感之外,还有没有什么?比如他手上戴没戴戒指、手表、手串一类的饰物?” 罗莎一震,随即叫出来:“有!很大的一枚,在他大致无名指的位置上!每一次贴着我,都让我觉得好凉,像是毒舌的牙齿!” “还有么?”时年耐心引导:“人的手指形状也都是不一样的,而且还有人有特殊的情形。比方说六指、断指;手掌某个位置的老茧,又或者是伤疤。” 罗莎想了想:“那个人的小指,好像格外无力……还有,他的手就算按在我身上,也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他的手上或者身上,有没有什么气味?” 罗莎用力地想了想,然后略有迟疑地说:“……中药?” . 客房,叶禾和小麦也没睡着。 叶禾忍不住嘀咕:“反正我是挺讨厌罗莎的。当年她怎么坑咱们头儿的,就算头儿打掉牙齿和血吞,咱们却也都知道!真不明白,头儿把她弄进来一起住干嘛。头儿是大人有大量,可是咱们为什么还要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 小麦一笑:“头儿一向不是脑袋一热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有缘故。你难道梅想到熊洁么?” 叶禾怔了下:“你是说头儿想保护罗莎?” 小麦点头:“罗莎和熊洁有点像,都曾经是头儿的冤家。头儿虽然宽容大量,但是难免也会受到敌对情绪的影响,所以头儿尽管尽量去帮熊洁,可是后来熊洁还是死了;头儿这回一定发现罗莎也面临着什么危险吧,头儿不希望熊洁的悲剧重现,所以这一回头儿是全数放下了个人的计较。” 叶禾有点小苍白:“那是不是说罗莎会把危险也带进这房子来?” 小麦豪迈地挽起袖子,秀了秀肱二头肌:“别怕,还有我呢!” 叶禾登时就乐了:“对啊,汤 sir说过你的背景,你家里是开武馆的,你是打女哦!”说着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小麦:“不过还真看不出来哦。” 小麦咯咯一笑:“看不出来最好,等我出手,你就只能趴地上才能看出来了。” . 皇甫华章的城堡。 一片凝肃。 夏佐和森木陪在皇甫华章的房间里,其余的仆人全都噤若寒蝉,垂首立在走廊里,个个面上都是一片惊恐。 先生发了好大的脾气,将茶具全都砸了。 先生已经许多年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或者说先生从前就算是有脾气也都自己隐忍住,可是这一次却忍不住了。 虽然先生没说是因为什么,不过大家也都能猜到是因为小姐。 今天小姐从新加坡回来,先生提前三天让仆人们大扫除,还特地嘱咐厨房准备小姐喜欢的甜点……可是先生却是自己走回来的。 自己。 “走”回来。 先生的腿,竟然独自走山路回来,可以想见先生心中的绝望。 见先生砸完了茶具之后,终于冷静下来些,夏佐忍不住低声劝慰:“先生这是怎么了?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吩咐属下去办……” “你住口!”皇甫华章斜斜瞟过来:“你们想干什么?想替我除了谁?!” 夏佐皱眉:“先生误会了,我们自然不会对小姐怎么样。” 皇甫华章仰躺向后,闭上眼睛:“她从新加坡回来就不对劲,可见新加坡之行又让她发现了什么。她对孟初雁的死十分介意,我都不明白这样一件小事在你们手里怎么会办成这个样子!” 夏佐也是黯然:“先生训斥得对。她只是个小角色,属下以为处理她的事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却没想到……她却自杀了。” “以为她是小角色,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皇甫华章都忍不住笑起来:“可是你们怎么忘了,汤燕卿就陪在她身边啊!” 夏佐面上一白:“归根结底,是没想到孟初雁选择了自杀,让我们措手不及。” 听到这句话,皇甫华章才平静下来,挑起长眉望着窗外幽暗的灯火:“自杀也是一种勇气。也许,她比所有人都勇敢。” . 汤家。 汤燕犀上楼,敲门走进汤燕卿的房间。 “少爷在新加坡玩儿的开心么?” 汤燕卿哑然失笑:“我倒是听说哥玩儿躲猫猫的游戏,玩儿得不亦乐乎。” 汤燕犀“嗤”了一声坐下来:“反正也不用我去逮他,保释担保公司的赏金猎人看着他的行踪,比我还上心。” “如此说来,倒不用咱们再另外派人保护他的安全。”汤燕卿也佩服老哥这条高招。 汤燕犀盯着弟弟,还是将那天晚上在中古所见说了。 汤燕卿垂下头去:“我也有同样的疑问。在香港和新加坡都发现了大姐亲手设计的紫铜铁马。” 汤燕犀也颇为皱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伤害我们的姐妹,对他有什么好处?” 汤燕卿笑了,伸手拍拍兄长:“都说羡慕嫉妒恨,羡慕之后便是嫉妒,嫉妒之后就会是恨了。咱们父慈子孝,手足情深,可是这一切,他却从来都没有。” “他曾羡慕,最后却还是落脚成额恨。他都没拥有过的,凭什么眼睁睁看着我都拥有了?” ---题外话---谢谢如下各位: 3张:荣沈公子、午未小台; 2张:秋风溢满楼、18646738588; 1张:133202ghhh、mpzzb、jinrui7205、13906051679; 070306、15007275749的鲜花 ☆、317.317不要问我从哪里来(2更1) “中古”。 燕声正给素胎瓷器作画,却瞄见汤燕卿两手插着裤袋,悠闲地走了进来。手上还捏着一根玉环的毛——头顶的。 燕声就只好放下画笔,知道肃静不下去了:“你今天不用上班么?” 汤燕卿笑:“休假啊。刚从新加坡回来,累死宝宝了。” 燕声叹口气,“瞧你贼眉鼠眼的,到我这儿肯定不是度假来的。说吧,什么事?鲎” 汤燕卿笑嘻嘻地瞄了一眼簪花,又看上前摸了摸小楷那比女孩儿还好看的面颊:“这俩小孩儿越来越好看了哈。”说着凑上去跟簪花咬耳朵:“几点下班?七哥带你看电影去呀?” 簪花白了他一眼:“朱迪尸骨未寒,七公子就这么快又寂寞了啊?褴” 汤燕卿乐出一脸爆米花来,没生气,又走向小楷。小楷个男生却留一把乌黑亮丽的长发,穿黑色丝绸褂衫,侧面看着比女孩儿还细致。他又体重都扔在小楷的肩上,伸手刮小楷脸颊:“楷楷,那七哥带你玩儿去呗?” 小楷动都没动,依旧双手端着弯嘴铜茶壶,娴静而立:“七公子这样当着我们老板好男色,真的好么?” 燕声也看不下去了,吩咐簪花和小楷午休,让他们出去逛逛去,然后关了店门回来:“燕七,你别折腾我的人。你干什么,你直说。” 汤燕卿呲牙一乐:“没什么,就是觉着簪花和小楷出落得越发如花似玉了。前儿还听燕余她们说,大姐在支持他们谈恋爱。” “有什么不好么?你也说了,他们两个小孩儿长得都这么好看;而且他们青梅竹马,都是在我这店里长大的,难道不是绝配?” 汤燕卿坐下来,将刚刚小楷给他倒的茶抿了一口。 “……他们两个都是大姐从亚洲带回来的,一转眼都长大了,能谈恋爱了。” 话说到这里,汤燕声才微微扬了扬眉。 “原来你是想说这个。怎么啦,事到如今也不存在非法移民的问题了。” 这两个小孩儿都没有合法的身份,最初被燕声带回来的时候还要担心移民局的调查。幸亏汤家都是律政家族的,后来才帮这两个小孩儿解决了身份的问题。只是这个过程依旧旷日持久,办了几年,去过好几个听证会,汤老爷子也亲自写了好几封担保信,才将这件事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当初因为这件事,燕声亲自向汤家每一个人鞠躬致歉。她一向都是周全的人,更是孙子辈里的大姐,却因为这事儿给汤家险些惹出大麻烦。这件事也可能是汤燕声这么多年来,唯有做得堪称不计后果的事。 汤燕声笑着点头:“我就是好奇这两个小孩儿的来历……当年问大姐,那时候我也还是处于人渣的阶段,大姐不告诉我;那现在呢,大姐能告诉我了不?” 汤燕声垂下眼帘去,也静静喝茶,放下茶杯才缓缓说:“这是我跟他们两个的秘密,就算是汤家人,我也不会说出去。这是我对他们两个的保护和尊重。” 汤燕卿扬了扬眉:“那如果我是以警员的身份来问呢?” 燕声抬起眼来:“燕卿,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汤燕卿在大姐面前,第一次板起了面孔:“大姐在亚洲不仅收集古老的家具、美丽的小物件,原来也收集美丽的小孩儿。簪花和小楷到咱们家来,应该只有12岁左右吧?” 汤燕声的脸色苍白下去:“这件事已经有了最好的结局,你为什么还要旧事重提?” “因为我要知道到这两个孩子的来历。大姐,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他们,而且身为警员我有盘问的权力。我只是不明白大姐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我。是难以启齿,还是——大姐故意隐瞒?” 汤燕声深吸口气:“汤sir你有盘问的权力,可是作为合法公民,我也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如果你觉得我卷入了什么案件,请你拿出明白的案情来,然后联系我的律师。” 汤燕卿掏出手机来,调出风铃的照片,轻轻放在桌面上,推到汤燕声面前。 “大姐,觉得眼熟么?” 汤燕声瞟了一眼,微微眯眼:“是我设计的。原形来自建造法式的古书里的图样,这个式样现在已经极少见了。我想过要用古法仿造一批。怎么了?它们又跟簪花和小楷有什么关系?” “我见过。”汤燕卿垂下眼帘去:“就在孟初雁的命案现场。她死之前出现,她死后就消失了。” 汤燕声即便惊讶,都是克制的惊讶。她面上微微漾了漾,“可她不是自杀么?” 汤燕卿深吸口气:“大姐,我请求你现在将簪花和小楷的来历告诉我。如果大姐有嫌疑,我不希望是由我来亲自带大姐回警局……可是我同时也还是希望由我来带你走。” 汤燕声眯起眼来:“我说过要保护那两个孩子,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就算你是我弟弟,是我最爱的弟弟,我也不会告诉你。” “汤sir不好意思,如果你问完 了,请离开吧。我还得做生意。如果汤sir找到足够证据来拘捕我,那就到时候再说。” 玻璃窗上忽然被敲响。 两人转眸去看,却见是骆弦声在外头。店门之前是被汤燕声给关上了,以方便让汤燕卿说话,骆弦声进不来,这才在外面向里面张望。 见是他来,汤燕声有些皱眉。 汤燕卿反倒自顾走去给开了店门,两人尴尬笑了笑。 “原来你也在呀,”骆弦声有些讪讪地。 汤燕卿倒是依旧一派慵懒:“我大姐都说放下你了,你还来干嘛?” 骆弦声抬起眼来:“燕卿我想跟大声单独谈谈。” “够了!”汤燕声却冷冷斥来:“你们二位,我都没什么好谈的。请你们两个一起离开我的店,我要开店做生意了!” 骆弦声吓了一跳,满面苍白的望住汤燕卿:“你做过什么?” 汤燕卿摊手。 小声自然不买账,他一把捉住汤燕卿的手臂:“你大姐最喜欢你这个弟弟,从小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会与你发脾气,更不会用这样的口气跟你说话。一定是你做了让她生了大气、伤透了心的事。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她了?” 汤燕卿认真打量骆弦声。 还好,他对大姐的担心是真的,没有半点伪装。 汤燕卿便转身朝外走,抖了抖肩膀:“想知道么?那跟我来。” 也许是时候聊聊了。 . 探视室。 乔治走进来,便凝视着谈燕衣。 她又瘦了。 乔治含笑坐下来,等看守离开,才关切问:“小衣,你又有事需要我的引导了,是不是?” 汤燕衣垂下头去,手指攥紧:“没什么,只是有点心烦。没什么地方能去,就来看看你。我又给了你这么多天,就竟想到什么证据没有?” 乔治依旧不慌不忙:“是什么事情让你心烦?说给我听听。” 汤燕衣深吸口气:“新加坡,孟初雁的案子,想必你也知道了。” 因为Father的招供,事实上已经暂时免除了乔治身上的嫌疑。只是现在Father还活着的消息不能传出去,所以乔治还得暂时留在狱里。只是待遇已经改善,跟祈修齐和Father一样可以看电视,看报纸,接收外界的信息。 乔治点头:“案子不是已经破了么?她是自杀。你又何必为此心烦?” 汤燕衣蹙眉,乔治便笑了:“我猜猜……是因为汤燕卿汤sir的关系。你喜欢他,他又曾公开追求朱迪,所以你还是无法释怀。” 汤燕衣一声冷笑:“这次你倒说错了!若只是拿她当情敌,她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好介怀。” 乔治也挑眉:“如果不是这个,又是因为什么?” 汤燕衣又叹口气黯然趴回桌面去:“……因为我小哥的缘故,我很早就查过孟初雁的底细,发现她是个没有过去的女孩儿。由此我们断定她是被收养的,而且是被非法的私人收养机构所收容。” 乔治点点头:“这也不奇怪,M国这么大,有无数家私人的,甚至是非法的收养机构。他们或者自己利用孩子赚钱,或者从事中介,将那些孩子送给需要领养的家庭。” 他的话却仿佛还是没能说中汤燕衣的心事,她难过地摇摇头:“你不明白……我说的不是合法还是违法,我说的是,她死了,我非常非常非常地难过。”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18.318女汉子得有汉子的胸怀(2更2) “哦?”乔治细细打量汤燕衣的神色,随即也惊讶地挑了挑眉。 “朱迪死了,常理来说你应该高兴,可是你非但没有高兴,反倒是为了她而这么难过……如此说来,该是同病相怜吧!我怎么忘了,小衣你也是被领养的小女孩儿。” 汤燕衣这才抬头瞟了乔治一眼,眼中已是隐约有泪。 乔治便知,自己猜对了。 汤燕衣同样是被领养的小女孩儿,只不过因为汤明翔自己就是警政厅长,于是这个小女孩儿的来历早就被严密地抹去了。外界无从知道这个小女孩儿的来历,也不知道她曾经历过什么。可是这个小女孩儿天生聪慧,别人无从得知的过往,显然她自己还都记得。于是碰到有过相似命运的孟初雁的死去,才会触发她这样感同身受的悲伤。 物伤其类,何况是人鲎。 乔治轻轻点头:“所以小衣你才会这么恨皇甫华章。” 终于可以放心,这个印着汤家身份的女孩儿,是真的会对皇甫华章恨之入骨的。这份痛恨不仅仅来自对皇甫华章的第六感的怀疑,也更来自这个女孩儿自己特殊的身份。 自从Father交待了之后,乔治与汤燕衣见面的时候,手铐也不用戴了。乔治伸手过去盖住汤燕衣的手腕:“你放心,我一定帮你除掉皇甫华章。” 汤燕衣泪眼婆娑,抬眼望来:“其实我一直好奇,凭乔治你的智商,或者再加上你弟弟,还有你们婚生正统的身份,皇甫华章凭什么能打败你们,得到佛德家族的信任,从而攫取了佛德集团的。” 说到这个,一向都是乔治心里的硬伤。他蹙眉:“你早就应该知道了:当时公司遭遇严重危机,我和詹姆士都没办法救;而皇甫华章做到了。家族和公司里那些老家伙,一向只在乎自己的利益,皇甫华章能给他们赚钱,他们自然投票给他。” “可是他当时才20岁吧,又是腿有病,从中国刚到M国来,没有任何的资源,就凭他的头脑,也不至于能那么有效地就力挽狂澜。我想他当年一定用过非常的手段……” 这也同样是乔治心底多年的不平,于是忍不住冷笑:“肯定是有的!否则家族那些老头子,当年最是瞧不起他的,怎么就忽然都改变了主意,站到他那边去了?倒是我们兄弟两个正宗嫡传却被他们抛弃了!” 汤燕衣心下忍不住小小激动地跳跃了起来。 “能知道那时候佛德家族举足轻重的都是谁么?”汤燕衣说着从公事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佛德家族对外公布的合照,“你指给我看。” 乔治心下却涌起防范:“你问这个做什么?” 汤燕衣哼了一声:“当年的事怎么听起来都有猫腻,我想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采取了什么非法的手段。现在的他羽翼丰.满了,难以查到证据;可是当年的他却还是新来乍到,难免留下过马脚,我查不到现在的,就索性去查从前的事。只要查到证据,一样可以将他绳之以法,效果是一样的。” 汤燕衣说着自嘲道:“总之我就是条猎犬,会死死咬住了他,不抓住他绝不甘休!” 这话说得叫乔治十分受用,他便点了头:“实则从这合照里的排位你就应该能看出来,居中的几个就是佛德家族的老家伙们。” 汤燕衣小心地提一口气,拼命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她伸手指正中的那个老人:白金色的头发,笑得一脸温暖。双手自然叠放在膝头,手上有一枚显眼的戒指。 乔治对着这个老者明显露出不满,唇角向下:“哼,当然了。他是我们的叔公,在家族里绰号‘老佛爷’。在我们祖父去世之后,他接任佛德家族的族长。” 汤燕衣仔细地看那老人,忽地问:“觉得他的姿态有一点奇怪,好像受到什么病痛之苦。 乔治又被戳中痛点,哼了一声:“可不!他骑马的时候摔下过,大面积骨折过。年纪大了,行动便有些不良。我觉得一定是因为他在这一点上跟皇甫华章有些相似,所以这个老头子才会抛弃了我们兄弟两个,转而支持了皇甫华章!” 汤燕衣一直小心压抑着,待得乔治被看守带走,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才兴奋地起身,用力一挥手臂:“Yes!” . “原来是这样。” 咖啡厅,时年向汤燕衣挑起大拇指:“小衣你真棒。” 汤燕衣呲了呲牙:“你少来!我允许你叫我‘小衣’了么?” 时年歪头一笑:“那好,我不叫‘小衣’,叫‘大衣’好不?” 饶是汤燕衣,也被时年的伶牙俐齿给气得说不出话来:“时年,我有跟你熟到这么开玩笑的地步么?” “有啊,”时年拖着下颌,笑眯眯盯着她:“你也可以跟我开玩笑。” 汤燕衣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别开头去。 这一刻眼前这个既厚脸皮,又卖萌的时年,竟然像极了小哥…… 时年凝视汤燕衣,眼前便会 不自觉叠加起罗莎、熊洁的影子。她们都是对她不假辞色、甚至是充满愤恨的,可是她却知道,她们的张牙舞爪实则都是在掩藏内心的恐惧。 她们也有爱,只是从小的经历让她们没机会学会如何正确地去表达爱,所以她们在追求爱或者成就的路上,时常便走岔路,于是总是无法顺利得到心中所想。 而一旦受到挫折,她们也会下意识将对手看做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于是开始痛恨对手。 这不是真的恨,只是她们走弯了路。她自己不仅是个女人,更是个记者,倘若她对她们没有一颗包容之心,那她们就永远不会向她敞开心扉。 熊洁已经死了,已经够了。她会保护好罗莎,也会尽力与汤燕衣化解矛盾。 不管汤燕衣是不是汤家的血脉,可是她姓汤就够了,那她就永远都是汤燕卿的家人……他爱他的家人,她都懂。 时年便笑:“小衣你真棒,如果不是你,就算你小哥也没法从乔治口里掏出实话。乔治也是佛德家的人,虽然曾经败在皇甫华章手下,可是他的智商依旧毋庸置疑。甚至可以说,他是比Father更难对付的;可是他的身份却也决定了他是极为极为珍贵的证人,能叫他开口可能会是决定最后战局最重要的砝码。” “便比如老佛爷身份的确定,也只有小衣你才能获取到。如果不是佛德家族内部人,谁会了解这样的细节呢。” 汤燕衣端着手臂冷笑一声:“聪明人也永远有自己的软肋,那就是太自信。我要是再乔治面前扮精明,那就只会让他更生防备。我只有佯作精明,实际叫他许多回发现我的愚蠢,他才会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之后,开始对我放下戒心。只有如此,他才肯跟我说实话——他现在都以我的心理导师自居了,我有什么问他,他也都会自以为是作答。” 时年竖起大拇指:“好棒。” 汤燕衣白了时年一眼:“别以为只有你能为探求真相而潜伏在皇甫华章枕边,我是警察,我也一样可以为了破案而在乔治面前自降智商。你能做到的,我一样能做到,绝不会逊色于你!” 时年吐了吐舌:“我潜伏的事儿……你也看出来了?真厉害。” 汤燕衣招手唤侍者:“跟你说话真无聊,你再跟我这么卖萌,我就走了!” 时年含笑告饶:“好我不说了,我错了。小衣呀,你是怎么发现我潜伏的、是不是我哪儿做错了,容易引人怀疑?” 汤燕衣愤愤瞪着时年:“……你还跟我小哥上了床!大趴那晚,我都撞见了!” 时年的脸登时红透了,汤燕衣愤怒地别开头去:“我小哥不是随便的人,虽然他长了那么一副随便的样儿……你要真的是皇甫华章的女人了,他只会从此对你只成冰山,怎么还会犯J去跟你亲热。而且……是全程都在取悦你?!” 时年伸手捂住脸:“小衣你太坏了,还听墙角……” 说着偷偷裂开指缝,偷偷瞄着汤燕衣:“那小衣你会不会杀了我啊?还是待会儿我出了咖啡店,你就开车撞死我?” 汤燕衣看出时年是故意糗她,便用力平息情绪;“……我是恨你,绝对恨你。不过我也依旧觉得皇甫华章不是好人,你不该跟他在一起。所以我现在不会杀了你,只会拯救你——谁让我是警察,就算是你,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时年眼睛有些湿了,伸手过去:“所以,我们已经联手了,对不对?” ---题外话---【已经到层层揭开谜底的阶段喽~明天加更】 谢谢如下亲们: 9张:Hhhua; 6张:white_rabbit; 3张:李旭荣、hgfq603、carefor1314; 2张:1021198239、yyloh、 1张:hanglv412、gonglin201010、002457、 15007275749的红包、 ☆、319.319谁的情深,向不多言(三更一) 警局。 骆弦声走进来就扬起了眉:“你说要跟我聊聊,原来是带我回警局来聊?燕卿,你可以直接说带我回来录口供,不用那么委婉!” 汤燕卿眯起眼来:“你这么激动,难不成是紧张么?只有做过不法之事的,才会真的害怕进警局。” 骆弦声收声,上下打量汤燕卿:“那你今天带我回来,定然已是心有成竹。” 汤燕卿歪歪头:“恨我是么?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已经被我大姐判了‘死刑’,我现在所做的也许是最后能救你的机会。我大姐的性子你知道,你我两家都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也更清楚,所以无论是你还是我大姐有什么事,那你们就没有将来了。鲫” 这是汤燕卿第一次在骆弦声面前说得这样明白。 骆弦声紧紧盯住汤燕卿:“看样子,你都知道了?峻” 汤燕卿率先走向询问室,迈开长腿头也没回:“……我已经知道得足够多了。” 骆弦声望着汤燕卿的背影,最终深吸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 “先给我讲讲这个人。他是怎么进你的公司,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别跟我打官腔,我要实话。” 汤燕卿将Father演出中的照片按在桌面上,推到骆弦声眼前。 骆弦声深吸一口气:“他怎么了?只是我旗下一个小乐团的指挥。那个乐团又不是我旗下什么要紧的团体,所以这个团队我自己都没怎么留意过。” “看来你还是想跟我绕圈子。”汤燕卿对起指尖来:“如果这个团体不要紧,你何必把他们放进只有你的电梯能到达的夹层里?别跟我说是为了方便他们排练。你知道,我是不会信的。” 唐燕青说着又拿出Father的又一张照片,轻轻放在桌上。这一次没推到骆弦声眼前去,尚隔着一段距离。 这张照片是Father在燕舞坊里的模样,是曾经时年绑在裙下的摄录机拍摄下来的。虽然有点模糊,不过一见即知。 骆弦声的面色便苍白了下来。 汤燕卿盯着他的眼睛:“……我没有直接说出来,不是我不知道,只不过我是给你机会自己说出来。” 骆弦声盯住汤燕卿,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果然是你。我曾经觉得里面的黑桃7像你,不过我一直心存侥幸,希望那只是我看错了。” “你没看错,我也没看错。”汤燕卿紧紧盯着他:“告诉我,为什么要进燕舞坊?” 骆弦声深深吸气,两手握拳。那是【孤注一掷】。 “是又怎么样?这还有什么为什么?我跟其他的客人一样,都是喜欢小女孩儿,不行么?” “我知道我这么干犯了法,我承认,你正式逮捕我好了!” “你问Father?好,那我告诉你,就是因为我想进燕舞坊,所以才答应Father也也进了我的乐团,以此为交换。谁让他有时候也会厌倦了夜晚的角色,白天也还想过正常的生活呢?” “你还想知道什么?你都问出来,我现在就都告诉你好了!还有孟初雁,是不是?好,那我也告诉你……孟初雁最初是在星空网上自荐,后来是Father推荐给我,说她资质好,能推得出来。” 他竟然这么不顾一切,连珠炮似的一口气都都说出来。 汤燕卿反倒轻舒了一口气:“竟然这么不为自己辩解一句,就这么把自己全都推到台前来了?小声,你知道骆爷爷要知道了,真会当场被你气过去。” 骆弦声黯然垂下眼帘:“我全招,只求你一件事:暂时帮我瞒着我们家。还有媒体那边,也别叫他们多事。” 汤燕卿手肘搁在扶手上,指尖抵着额角,神态竟全不见了之前的严肃。 “你让我帮这个忙,我能帮;可是前提是,小声,你得跟我说实话呀。” “瞧你现在像个什么状态?英雄,视死如归……或者说难听了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自己想当死猪也就罢了,你把我也当成猪脑子啊。我会信你?” 骆弦声陡然一惊,抬头向他惊愕望过来:“你不信?你之前怀疑的不就是这个?否则你又何必千方百计进我公司的夹层,更要贴身跟在孟初雁身边?” 汤燕卿便也扬了扬眉:“你有多聪明,我也知道。我当初是这么怀疑的,可是你刚刚那一番‘认罪’却实则反倒是替你自己免除了之前的嫌疑。你不是要我要找的人,小声你虽然是我发小,但还真学不会我曾经那‘人渣’的样儿。” 汤燕卿说着凑向前来:“你是为了别人。” 骆弦声登时满面没了血色,比之前只受到汤燕卿指控还更紧张;“我没有!燕卿你别胡思乱想!” 骆先生这样的反应,反倒更坐实了汤燕卿的担心。 他叹了口气,坐回去,垂首只看自己的指尖。 “小声你知道么,我之前跟我大姐吵架也是为了这事儿。我其 实也有些打怵,不想亲自面对我大姐;所以你去了,我当时真是开心极了。我以为我终于可以不用直接我大姐,我问你就行了。” “可是看来我错了,你不跟我说实话,我什么也没得到。那我只好不跟你聊了,我回头再找我大姐聊吧。” 骆弦声双眼向外凸出:“燕卿,你找大声聊什么?你跟我聊,聊啊!你想聊什么,我都告诉你,还不行么?” “我信你的诚意,”汤燕卿目光微凉,却也带着深深的悲悯:“可是你没办法告诉我真相。因为那真相,你也不知道。因为那件事的原原本本,其实都与你无关。” 汤燕卿说着起身,整理整理袖口,就要往外走。 骆弦声两手紧紧扣住桌沿儿:“你做什么去?要去找大声?你站住,你别去打扰她!” 汤燕卿理都不理,径直走到门边。 骆弦声绝望地嘶吼:“……跟她无关。我的事跟她都无关啊!你为什么要去打扰她?” “你敢说与我大姐无关?”汤燕卿霍地转过身来,目光沉重地都砸向骆弦声:“瞧你刚才的表现,连烈士都想好要当了,连骆爷爷的健康也顾不上了!——这个世上,除了我大姐之外,你还肯为谁傻到这个地步?你还敢跟我说,与她无关?!” 骆弦声闭上眼睛,满脸绝望。 他对大声的感情……独独瞒不过燕卿。 汤燕卿深深吸气:“我知道你是在替我大姐隐瞒,我早就知道我大姐有瞒着我们的事情。我不是想怪大姐,我只是想帮她分担。无论是什么,我都想帮她。可是这个前提是,你们得让我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了前因后果才能知道该怎么做啊!” 骆弦声无法睁开眼睛,无法面对这样的汤燕卿。 他只能深吸着气问:“……你已经,知道了多少?” 汤燕卿别开头去:“簪花和小楷,这两个孩子不是大姐非法领养来的,我担心其实根本就是大姐自己从亚洲给偷运回来的。她在亚洲手机古董家具,抢救文物,装载那些东西需要有大型的包装箱。箱子夹缝里塞进几个小孩儿来没有问题,所以我担心大姐不止是簪花和小楷和这两个小孩儿,她也许还借此偷运过许多其他的小孩儿来!” M国境内那些非法的私人收养机构,他们的小孩儿是从哪里来的?同样,燕舞坊里的那些小女孩儿又是怎么进到M国来的?这当中必定有一个运输的方式,而且那运输方式一定还有冠冕堂皇的外衣,让人们不去怀疑,所以才会偷运的成功率极高。 大姐呢,她自己是汤家人,有汤家这个律政家族身份的保护,所以海关和机场的检察人员都会对她降低警惕;再者,她与皇甫华章曾联手抢救文物的事迹也被许多人熟知,就连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曾公开感谢过他们两个,于是她带回来的大箱子便会围绕上一层光圈。而且文物本身有的比较抗拒现代的射线检验,所以可以逃过许多现代的扫描设备,确保箱子里的孩子不被发现…… 汤燕卿说完,死死盯着骆弦声:“你也发现了,对不对?” “你对我大姐,比我还要关注。也许她言行里的小细节我没注意到的,你却比我更敏锐。就因为你发现了这些异常,你才开始怀疑,然后因此才走进燕舞坊去,就是想确定这一切,是不是?” ---题外话---【今天三更,稍后第二更~】 ☆、320.320佛曰:不可说(三更二) 询问室安静了下来,他跟燕卿请求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想独自一个人静一静。 他跟大声和之间……也许是相遇太早。 都是世交家的孩子,从小就玩儿在一起,除了姓氏不同,其余跟自家的兄弟姐妹没什么两样儿。他都具体已经记不起跟大声是如何的缘起,只是从两三岁开始记事的时候,他就已经“长在”汤家了。大家一起吃饭,一起玩儿,甚至晚上都一堆小孩儿一起睡。那时候还没什么性别意识,甚至都忘了你家我家,就觉得所有的孩子都是一家的,大家都是亲亲热热。 男生的心智比女生晚熟,所以小时候男孩儿话还说不全的时候,人家女孩儿已经可以变换着花样跟他斗嘴了。他那时候也是心气儿盛,就不喜欢嘴厉害的女生,自觉地只跟在大姐姐似的燕声身边。 燕声是大姐,从小就是耐心平和,永远帮他们吃喝拉撒,还要平息他们之间的各种战火。那样的燕声既身在小孩儿堆里,却又卓然于外,总是那么的温柔陷阱,总是那么的宁静优雅。他也不知道是更羡慕她身为大姐的权威感,还是那时候就被她的气质征服,所以就总有事没事凑在她身边峻。 那时候真的还太小啊,小到完全不明白那种仰慕和依恋会在未来的时光中渐渐发酵成什么。也只觉得就这么静静地守在她身边,她爱静,他也就不多言,只是这么安安静静地彼此相伴就好了。 后来,燕翦出生鲫。 这是汤家最小的女孩儿,生下来就像玉雕的小娃娃一样可爱,全家人自然也都宠着捧着。就连燕卿那样的小洁癖,也竟然肯为这个小妹妹换尿布,被尿湿了也没生气。 那时候的燕声就更像是个小妈妈一样,将帮忙照顾的责任都揽了下来。平时看着弟弟妹妹们玩儿,她怀里也都是抱着燕翦。 燕翦天生聪明伶俐,一岁多就简直舌灿莲花,说话清晰伶俐。小姑娘也聪明,知道不找燕犀和燕卿去斗嘴。一来燕犀天生的律师毒舌,话虽然不多,冷不丁蹦出一句来就让人直接被摔南墙上去,小丫头扛不起;燕卿那小子,就算不斗嘴,也总能蔫儿坏地报复回来,于是燕翦瞄准了他。 于是后来的情形变成不是大声抱着燕翦,就是他抱着燕翦。小时候都流行过家家,燕卿就带头管大声叫“小妈”,管他叫“小爸”,虽都是因为他们两个一起照顾燕翦来说的;可是换到另外一个角度,何尝不是说他跟大声的关系更亲密?于是他就非但没恼,反倒还喜滋滋的。 燕翦到了五六岁上,燕声那时候在上高中,课业开始紧张,于是燕翦就单独只黏着他一个了。那时候的燕翦是个小可人儿,时常亲密地抱着他的鼻子贴在他脸上,柔声蜜语地跟他说:“小声我好喜欢你呀。” 还用幼稚园小朋友们常见的说法说过:“我给你当新娘好不好?” 幼稚园小朋友的话,都只当成笑话罢了。他听了也只是一乐,从来就没往心里去过。他哪里能想到,那小妮子说得竟然是真心话。 他就更没想到,那时候的大声已经足够长大到能预感到将来的三角问题,于是开始与他保持距离,尽量不再单独让他跟她呆在一起。 后来他跟燕犀、燕卿也都长大了,都上了中学,来汤家便不那么勤了。只是他还时常在操场上踢着踢着足球,便蓦然惆怅地停下来,抬头看看那一片瓦蓝瓦蓝的天空,计算着又是几天没给燕声打电话了。 他恨不得天天打,哪怕她不说话,只是听她在那边无声地微笑,也让他觉得心里安静。 可是他却也知道她的性子,每次挂断之前她都大姐姐似的嘱咐他,叫他专心学业,别天天上学还揣着手机……于是他就不敢天天打,总得扳着手指头算着,三天了,才可以打。 再后来,大声上了大学。去了东海岸。 她去报到的那个晚上,他惆怅得整夜无法入睡。就因为听燕余和燕翦都说,大姐中学的莳绘都不谈恋爱,就等着上大学呢,这回终于可以等着看大姐也带回男朋友来了。 踌躇了许久,他才终于拨通了大声的手机,结结巴巴、词不达意地说了许多有的没的,直到大声都有些哑然失笑了,问他究竟想说什么呀。他才严重口吃着问燕声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大声仿佛害羞了,又仿佛闪避,半晌才说:“……你还小,说这个太早了。” 他便郁卒下去。他比她小,他也不想啊!可是这是他改变不了的事实,他每每想来也都想撞墙。 她的性子娴静淡然,可是实际上十分坚强独立,他都知道。与她比起来,他跟燕卿差不多,都是闹腾、调皮,有时候也莽撞冲动。这样的他在她眼里一定永远都只是个小兄弟,永远没有男人的成熟和担当吧? 这般想来,他便万丈雄心都成灰,自己都问自己:骆弦声,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也许配得上她的,应该是比她还要成熟淡然的男子,能让她心生安全感,能让她的心永远平静下去——便如后来出现的皇甫华章。 于是那句 话,他那个晚上便没敢说出来。 他那晚在外面坐了一个晚上,先是心灰,后来渐渐平静下来。他想既然生理的年纪他自己没办法控制,那他就让自己的心智更快地成熟起来。等到她发觉他成熟了,能与他平视甚至仰视的时候,他就可以说了。 于是从那个晚上开始,他开始发奋读书。在校园拿了一个又一个奖学金,然后自己创业,涉足网络投资,创办星空网,再到后来的星空娱乐帝国。 他在等,等他自己再成功一点,再成熟一点,他终究可以拉近与她的差距,他会在她眼里从弟弟变成男人,那他就可以说了。 可是这个世上许多事就是这样,一旦错过了说的机会,后头便会发生一连串出乎意料的阻隔,就再也难找回这样的机会。 他忘了,他在长大,燕翦同样在长大。而且燕翦是女孩子,跟大姐更方便地聊心事。于是那时候才刚上初中的燕翦已经开始跟大姐聊他,述说她对他朦胧却坚定的爱恋。 于是他发现,燕声在与他的通话里,态度越来越冷淡,越来越疏离。他不知道是怎么了,以为她是在大学里终究有了男朋友;或者说……在她眼里,他没有成熟,反倒更幼稚了? 于是他就更不敢“幼稚”地贸然表达。 时光就这样蹉跎下来,她寒暑假开始了旅行,去亚洲寻根,去非洲探险,有时候他的电话她都接不到;或者说有信号,她却不想接吧。 大学四年之后,她没毕业之前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事业方向。她说她在旅行的路上看到过那么多疮痍,原本灿烂的人类文明却被战火摧毁成断壁残垣,她心生责任。于是好不容易盼她大学毕业归来,可是事实上她在家呆的时间就更短,她将跟多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到了她的事业上去。时常不知何时走的,更不知何时归,更让他揪心的是会完全失去跟她的联系,一点都不知道她一个孤身女子在那战火之中是否安好。 那种绝望吞噬着他的心,他也唯有只要闲暇了就来汤家守着,期望得到她的哪怕一点消息。 可是后来……燕卿也出事了,虽然不知他具体遇见了什么,可是却将自己关进一个孤单的世界里去,也没时间搭理他了。他在汤家,也只有讪讪地跟燕余和燕翦两个小女生在一起说话。不然那楼阁那么空,汤家长辈各自有事业要忙,他自己傻傻坐着,岂不所有已的心事都泄露了? 于是就连燕余都误会了他那样频繁地跑到汤家来,是为了燕翦。 燕翦就更是开心,每次他来,都打扮得美美的,将她自己所有的心情都展示了出来。 ……他就越发百口莫辩。 就是那一年,他开始冒险,报名参加了一个真人秀,毅然去了无人的海岛,跟鲨鱼同游。 而自己旗下的影视制作机构,只要有关于亚洲战火地区有关的报道和影视制作的申请,他都一定批准,甚至非要亲自参与。 他只是想,能在那战火纷飞里,与她哪怕偶然相遇。 大学和后来的事业经历,让她开始越来越靠近修禅的意念,他也曾听她说过,口也会造业,有些话说了便是业障。 他明白,她用的是佛经里的话。 佛曰:不可说。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321.321别怕,还有我(三更三) 不可说…… 乍然想到这句话,会叫他心下郁卒、憋闷,想一拳打破了那层玻璃墙壁去。可是后来渐渐地,却越来越能明白大声的心。 在他和大声之间,他是可以任性的那个人。反正他就是他自己,说了就说了,大不了因此而伤害了燕翦,或者叫汤家人从此对他侧目,再大不了回家让自己爷爷给捶一顿罢了。 反正……哪个少年不荒唐?再说也不是他自己故意招惹燕翦的。 可是大声呢鲫? 他自己不是汤家人,他可以置身事外;可是大声却是汤家人,与燕翦血脉相连,是从小宛若小妈妈一样照顾着燕翦长大的大姐。他若贸然说了,让燕翦受了伤,以后要大声如何面对燕翦,如何面对家人? 所以长大之后的他,便也主动选择了不说峻。 不说不是永远不说,不说是需要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比如等待燕翦也真正长大起来,等她明白感情不是强求之事,等她也终于寻到了爱她的人……这个结也许也就迎刃而解了。否则以燕翦现在的年纪,正是最容易冲动犯错的时候,倘若将一切都说开了,燕翦激动之下出了什么问题,大声又该如何背负? 这样的等待里,这样近乎闭着眼睛走在黑暗里的摸索里,他却渐渐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 最早就是簪花和小楷。 他知道这两个孩子,甚至是比汤家所有人知道的更早。那次是大声的货从亚洲回来,在海港下船。他便偷偷地也跟了去,只想借故在海港与大声相遇什么的,结果去了竟发现,大声从刚歇柜的货物夹缝里,领出来一个小孩儿,紧接着又是一个小孩儿! 这两个孩子当时骨瘦如柴,满眼的惊恐,可是即便如此却也能看出他们相貌的美丽来,于是叫他一见难忘。 后来再见到这两个孩子,是两年多以后的事。大声将这两个孩子带回店里,说是她想要领养的孩。因为这两个孩子的非法身份,汤家险些被推到风口浪尖,幸好后来经过了许多的人努力,最终证明这两个孩子曾经呆过的那间收养机构是非法的,两个孩子在那边遭受过不公正的待遇,所以大声的行为带有了营救的意味,才渐渐获得了法庭的同情,最终在汤家人的帮助下给两个孩子拥有了合法的身份。 可是他却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的。大声不是从非法机构“营救”了这两个孩子,而是一开始就是她从亚洲将这两个孩子带回来。本质上来说,这跟偷渡人口没有什么区别。而且这两个孩子后来落到那样的非法收养机构去,怕也是大声给送过去的……这样想来,他便越想都越后怕。 后来他设法严密关注了大声的货柜到港的船运公司和港口,只要她的货物进来,他就悄然去看……于是发现了更多的小孩儿。 都是同样的满眼防备,衣衫褴褛;可却跟从前的簪花和小楷一样有着美丽动人的面容。 然后这些小孩儿就都被分散带走,从正规途径再也找不到她们的踪迹。 他越想越怕,也越想越不甘心。他不相信大声会是这样的人,他十分担心是有人在大声的货柜里做了手脚,在大声自己不知道的情形下偷运了这么多小孩儿进来。于是他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有一次终于有机会追踪着一个小女孩儿,跟在那辆带走小女孩儿的货柜车后。 货柜车在路上几次中转,小女孩儿从货柜车上了冷藏车,然后又换到快餐车,最后换到了食材配送车……最后开到了燕舞坊。 他自己当时也说不清为什么,一看到燕舞坊的名字,看见那个“燕”字,他自己的心里就狠狠地咯噔了一声。 他怕这正是将这生意与大声联系起来的一个特征。 燕,汤家这辈孩子的名字里,都是燕字辈。 他都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只觉仿佛这个世界都崩塌了。可是在那片废墟之下,他却依旧还有一个信念:不会的,大声不是那样的人。 尽管亲眼看见过,尽管簪花和小楷就是最活生生的例子,但是他还是相信那不该是大声做的事。 那当中,一定还有大声“不能说”的理由。大声做任何事,都一定有她的道理。 这样的事,他就更不能当面去向大声问个明白,他甚至也没办法叫燕卿帮他侦查,他最后决定还是自己来办。 他是娱乐公司的老板,对娱乐圈那点子腌臜污秽的事都明白,圈里那些专门掌握着外围生意的皮条客他也都认得。他设法与他们打交道,一点一点从他们嘴里摸出了燕舞坊的影踪。他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帮他们做成了不少生意,于是终于有机会被燕舞坊的熟人介绍进了燕舞坊,成了那里拥有扑克牌编号的客人。 后来想来,原本燕舞坊的生意也正好需要他这样身份的人,才好向后延展,于是他没遇到过太大的问题就混入了其中。只是那道门槛好进,想更进一步却难,除了认得Father这个人,其他的客人、燕舞坊产业链的来龙去脉,他没机会得到任何消息。 于是 他唯一能做的,自然是千方百计与Father拉近距离。 甚至,他旗下的那支小乐队,他都只是为了讨好Father,为了Father而建立的。而当Father推荐了孟初雁之后,他二话没说,重金打造,不惜工本。 所有这一切,都只为了能有机会一步一步地接近真相,一步一步地知道大声究竟是怎么回事。 却这一切还是被燕卿看透了,又因为燕舞坊的覆灭、孟初雁的死,而搁浅了,再也无法通向那最后的真相。 一个小时过去了。 原来这么多年的心路历程,那么多的百转千回,这么回首去整理,一个小时就能想完了。 他叫汤燕卿进来,平静地说:“汤sir,我签字认罪。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与其他人无关。” 汤燕卿眼睛都红了:“到头来,你还是只给我这样的答案?” 他微笑:“从头到尾,我想要的,从来都不过如此。” . 时年家。 四个女生做好了饭,正准备一起开吃。 叶禾手机响了。 作为“24小时不攥着手机会死党”的成员,叶禾马上扔了筷子去看手机。却在看了一眼之后,先挑眼瞭了一眼时年。 时年冲她做个鬼脸:“怕被我瞧出来,就上楼接去。” 现在叶禾、小麦和罗莎也都知道她会行为分析,所以一般有事儿都恨不能在她面前围起床单来,不让她看见面部和肢体表情。 叶禾便上了楼。 不大一会儿下来,竟然快哭了。 一脸的又是为难,又是害怕。 时年不得不问:“到底怎么了?” 叶禾期期艾艾坐下来:“头儿,我完了。是汤sir,他说约我出去聊聊。” 三个人都愣了。 叶禾登时垮下脸来:“完了,他一定又跟我记仇了,肯定要跟我算没边儿泳池那回的账!” 时年登时一颗米粒呛着,咳嗽得停不下来。 . 半个小时后,时年开车带叶禾到达了约定地点,本来已经不再咳了的她,一下车呛着冷风,竟然又继续开始咳嗽了。 叶禾更惨,远远看见汤燕卿,就开始打嗝了。 一见这二位女士,一个咳嗽一个打嗝地走过来,汤燕卿就不可救药地乐得趴在了贾天子身上。贾天子也不好意思笑,只能拼命忍着。 时年使劲儿深呼吸,走过来一拍桌子:“汤sir你什么意思?”然后才跟贾天子点了个头:“贾sir也来了。” 四个人里,一个咳嗽,一个打嗝,一个笑瘫,贾天子冷静地审时度势一下,觉着就剩下自己一个正常人了,于是正常地替笑瘫了的那位解释了一下:“他原本告诉我是来一次二对二的约会,没告诉我是在被时年你砸场子的。” 时年终于不咳嗽了,“谁跟他二对二约会啊?” 叶禾一听更愣了,盯着贾天子,脸就又红了。 本来当初汤sir跟贾天子一起到公司办案的时候,她就是同时对着四条大长腿一起流口水的,只不过汤sir更惹眼一些,她就忽略了贾天子。可是慢慢看下来,汤燕卿越发有点面目可憎,反倒是这位贾sir越看越好看了。 反正都怪那句二对二约会神马的,让她小鹿乱撞啦。可不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哟! 汤燕卿终于笑够了,认真地瞟着叶禾:“谢谢你,真的。我都十几个小时笑不出来了,结果一见你就笑了。” 他左右看了一下:“不然买包爆米花奖励你一下吧。皇上,爆米花桶太沉,人家小姑娘自己抱不动,去帮着抱一下呗?” 贾天子恨恨起身:“是不是还得我付账?” 汤燕卿绝艳一笑:“我们贾sir就是这么高富帅,真没办法。” 贾天子没辙,哄着叶禾去买爆米花了。可是就买一桶爆米花的时间怎么够汤燕卿和时年说话呢?既然爆米花都买了,贾天子只好又顺便带叶禾去买票看场电影。 时年无奈:“怎么了?” 他黯然下来,小孩儿似的委屈地噘嘴:“想借个肩膀,靠一下。” 时年虽说心疼,也还是忍不住白他一眼:“刚你不是趴在贾sir肩膀上半天了?干嘛还要借肩膀?” 他抬头幽幽望来:“……小声说要认罪。不让签字都不行,说我要是不逮捕他,他就自己去找地方检察官办公室自首。” 时年听了都皱眉:“见过想改过自新的,没见过这么积极主动的。这不是他的风格,后头一定另有隐情。”时年说到这里,心下都是一动:“难不成……他是为了替其他人遮掩?” 这世上能让一个人这样飞蛾扑火的,也只有那个最爱的罢了。所以那个名字已经涌到了舌尖儿,时年还是没有说出来。 其实,也不用说出来。 汤燕卿便点了头。 时年也有点傻了:“真的……是她?” 汤燕卿伸手过来:“我手冷,帮我暖暖。” 时年心下也痛,便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管它这里还是不是商场,管它这里会不会有熙来攘往的人群。 管它……这里会不会有皇甫华章的人在监视。 她这个时候什么都顾不上,她只想在他最孤单无助的时候,握住他的手。 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打圈:“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证明与大声姐有关,你会怎么办?你会亲自逮捕她么?” 他点头:“我会。” 时年再柔声问:“就算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你现在还是不知道怎么问她,是么?” 他苍凉地笑笑:“其实……我也挺没用的,是不是?” 时年拍拍他的手:“那就交给我,让我去问。” 他抬起头来。 她却轻轻地笑:“我都告诉过你喽,在这方面你们当警察的都比不上我们当记者的。我会比你问得更好。” 他手指收紧,将她小手反扣在掌心,紧紧攥住。 原来在他害怕的时候,她始终都挡在他前面。 一如曾经。 ☆、322.322逮捕我吧(3更1) 时年翌日在公司交待完了工作,就开车去了“中古”。 汤燕声见时年来,有些意外,却也仿佛早有心理准备。 时年也忍不住先细细打量了簪花和小楷这两个孩子。 汤燕声便叫两个小孩儿提前午休,自己去锁了店门,挂上午休的牌子,然后回来烹茶。 “你跟燕卿一样,言行都有伏笔。他上回来盯着簪花和小楷看个没完,你这次也是,所以我就知道你来得跟他是相同的缘由,而且是你替他来。” 时年便笑了:“什么都瞒不过大姐。鲫” 时年先坐下来喝茶,举目四望,忽地抬手指墙上:“大姐那边原来的一幅字呢?” 墙上挂久了卷轴,墙面就会留下印迹。现在那块地方实则也被填满了,但是因为纵横轴不同,尺幅也不一样,所以还露出从前那卷轴的印迹。 汤燕声看了一眼:“哦,原来的卖了。你忘了我这里是开店做生意,店里所有的陈设都是商品,遇见有眼缘、肯出价的,就卖了。” 时年却还是托着腮看那边:“原来是什么来着?” 汤燕声扬了扬眉:“是一幅东瀛高僧的字,写的是‘心动’两个字。” 时年抚掌:“对啊,想起来了。从前就觉着那幅字跟在大姐这里喝茶的意境特别般配。茶是静,心却是动,动静结合,却都无声,颇有妙境。”时年说着抿了一口茶:“不过可惜,怎么卖了啊。” 汤燕声抬眸望过来:“怎么,你原本有兴趣?” 时年点头一笑:“其实上次就喜欢,只是当时是面对着沈阿姨,紧张得不行,就反倒忘了这件事儿。大姐不如告诉我,那字是卖给谁了,我跟人家聊聊去,看抬一口价,对方肯不肯割爱。” 汤燕声微微蹙了蹙眉。 时年明白,这也是商人的规矩,不能随意泄露买家的身份,否则人家若是因此而受到打扰,那就是店家的不敬了。 时年垂眸微笑:“我知道这样问是坏了规矩,可是大姐一向讲缘。既然是我先看见那幅字,先起了眼缘,那若这么失去了,怎样都觉得遗憾。大姐比我更明白,人这一生虽然有许多事、许多人不得不失去,可是却有些事有些人,不该那么轻易便任凭因缘错过了,应该尽力去找回来的。” 汤燕声便又望了时年一眼。 然后才垂下头去喝茶:“或许你说得对,那幅字是当真与你有缘。所以就算你自己是错过了,却还是有你身边的人替你收回去了。那物件儿你现在虽然眼睛还看不见,却其实就在你身旁近处。” 汤燕声的话说得颇有禅意,时年微微挑眉,却也听懂了。 心下也是悄然的一跳:“大姐的意思莫非是那幅字被皇甫华章买走了?” 汤燕声放下茶杯:“不是买,是我送给他。”她说着幽幽抬眸:“这世上还有机会心动,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更何况是皇甫这样心如古井度年的人。” 时年便笑了:“可惜先生没对我说起,那幅字也不是送给我的。” “可是他买那幅字却也都是因你一念而起。”汤燕声轻轻笑笑:“若没有你,他看都不会看那幅字一眼。他与那幅字的缘,都是应在你身上。” 时年垂眸看茶叶在水中伸展腰身:“大姐对先生颇有回护之意。” 汤燕声倒也淡然:“同生共死过的人,自然会有这样的情分。就像战场上同一个战壕幸存下来的战友。” 时年歪头看回那面墙:“倒是想起一件事。原本没曾联系在一起过,现在忽然灵犀一动。” “哦?”汤燕声静待下文。 时年浅浅而笑:“这次孟初雁的案子,我也去新加坡采访。见到过一串风铃,紫铜的,想起外祖教过那叫铁马,若是在佛教里更有深奥的寓意。于是方才这一刻也不知怎的,就想起那个著名的典故,问风动、幡动,还是心动。实则无论风与幡,高僧听见的都只是檐角下的铜铃在动罢了。” 古时檐下风铃,首先是为了测风。风若起,尚未入人耳,风铃却会先作声,用以提醒。所以无论是风动还是幡动,用以判断的工具都只是檐下风铃罢了。 时年恬淡垂眸:“所以可以说,是铃动为缘起,心动为缘应。” 大声是这样的人,她便尝试用这样的方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声是红尘中的隐者,若是汤燕卿真用审讯犯人的方式来谈,那只会叫大声更紧关上心门。 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是每条路却都不同的。 汤燕声便也听懂了:“你也是想说,那风铃是一定与我有关系,而且你说得比燕卿还要有理,还要笃定。” 时年没否认,倒是促狭而笑:“其实我比他说得还延展——我说了,铃动是缘起,心动为缘应;虽然风铃和那幅字曾经都是属于大姐的,但是现在已经都不在大姐这里。风铃成了犯罪现场的信号,出现在香港和新加坡;那幅字却被先生带走了……” 汤燕 声眯起眼来:“所以,你想说什么?” 时年也是黯然,努力一笑:“万事有缘,所以我想这件事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所以最后不是应在大姐这里,反而是应在了先生那处。” 每个人的心灵感应程度是不一样的,就像小声和汤燕卿都将风铃和偷运孩子们的事情直接想到了大声这里,可是她却不是,她是直接想到了皇甫华章。 风铃和偷运孩子就算大声都做过,但是凭皇甫华章与大声的生死之交,他也完全可以参与其中,或者以资利用。 风铃的事倒还罢了,总归孟初雁是自杀,但是偷运孩子的事却必须要分辨个水落石出。 时年垂下眼帘,望杯中冉冉茶香:“所以我想,汤sir和骆先生都错了,真正主导偷运孩子的,是先生。” 如果她猜对了,如果大声肯站出来作证,那么这便是告倒皇甫华章的一条铁证! 汤燕声微微一怔,却摇头:“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可是偷运孩子的,的确是我。从法律层面来说,我是罪犯。” 时年也一惊:“不是先生利用了大姐的货运渠道而偷运的么?” 汤燕声叹息摇头:“怎么会。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且难得你的话饱含禅理,那我倒愿意与你说说。时年,其实你误会了皇甫。偷运孩子的事是与他有关,但是无论我还是他,我们都没想过要伤害孩子。” “哦?”时年心下也感觉迷茫:“那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保护孩子。”汤燕声回答得简洁而笃定:“这些年我在那些战火纷飞的地区寻找古董家具,他也在搜集和保护战火中的文物,我们以为做到这些就可以凭借我们的力量在战火之中保护下百年甚至千年的问明。可是渐渐地我们却发现,其实战火中最无助、被破坏得最严重,也原本是最可贵的,不是那些文物和古老的物件儿,而是——当地的孩子们啊。” 时年一愣,心下豁然开朗的同时,也是陡然一疼。 汤燕声轻轻闭上眼,可是时年还是在她眼角看到水痕:“我跟皇甫在信念上都慢慢发生了动摇。我们保存下那些文物和古老的物件儿,这本身是值得做的;但是只保护下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却要眼睁睁看着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在战火中死去,或者受到伤害么?” “时年我相信你能够理解,却也因为没有真实看过而无法与我们有相同震撼的那一刻:有的孩子,也许只有三四岁大,前一刻还无忧无虑地微笑着,下一刻一颗炮弹飞过来,她的家顷刻变成瓦砾,她的亲人变成了死尸……那一刻那孩子的眼睛由光芒晶亮就会瞬间变成绝望和空洞。就那一瞬间,那个孩子的童年已经结束了,她用这样的眼睛看未来,看世界,见到的奖永远是仇恨和恐惧。那个孩子……虽然还活着,其实已经毁了。” “所以我跟皇甫都无法再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我们便决定在运送货物的同时,尽我们所能也将那些孩子带回来。” 时年眼睛也有些湿了。她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是她真的能够明白。 汤燕声说完便平静了回去:“虽然从法律层面来说,M国没有义务照顾这些战火里的孤儿,我偷运他们回来也是犯罪。但是我还是坚持这样做。只要一天没有被揭露,我就一天不会袖手。我宁愿成为这样的罪犯,也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战火中的绝望。” 汤燕声说完放下茶杯:“通知燕卿,逮捕我吧。” ---题外话---【今天还是三更,稍后还有两更~】 ☆、323.323她走的那天,春雨蒙蒙(3更2) 汤燕声被带走的那天,下雨了。 汤燕声歪头看向一身笔挺警服的燕卿,看着亲自来带她走的、最亲最爱的那个弟弟,豁然微笑:“这是新年春天的第一场雨吧?真好。” 汤燕声没有提任何的要求,唯有一点,私下里恳求了弟弟:请从店里带她走,不要是从汤家。 她说她的行为虽然不后悔,可是却会给汤家造成不好的影响,有心人会指责汤家这是执法犯法,会严重影响到汤家人在律政界的前程。所以她就当自己不是汤家人了,她情愿自出门户。 本以为这样便不会惊动家人,于是汤燕声走出店门,即便立刻被媒体围上来,她也依然能坦然微笑。可是却没想到,那人群中竟然还是彪悍地冲进来一个小女生,她发了疯似的伸拳踢腿,愣是将挡道的许多彪悍的大汉都给挤开。 她冲上前来一把抱住大声,放声大哭:“大姐!鲫” 竟然是燕翦。 燕翦紧紧抱住大声:“大姐,我对不起你——” 汤燕声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燕翦来了,无法回抱,只是垂眸含泪望住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儿。 这个小东西,从小几乎是被她带大的,几乎是她小女儿一般的妹妹啊。 她努力忍住泪,平稳地微笑:“燕翦,你怎么来了?”她说着抬眼望向汤燕卿。 燕卿答应过的,事先不告诉家人。可是燕翦怎么还是来了? 汤燕卿也在努力压抑情绪,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摇摇头。 燕翦却是哭着说:“不是小哥告诉我的,是我自己有莫名的直觉。大姐我从小是被你带大的,我跟你有心灵感应。所以你从来没明确告诉我你跟小声的事,我却也还是能感应到;这一次同样是……小声被拘留在警局里,我就知道他这样做怕是跟大姐有关,于是我就担心大姐这边可能也要出事,我就每天都在对面的咖啡厅里看着,就希望一切都是我的瞎操心……可是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警车在前,媒体纷纷发疯似的来拍照,汤燕声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便深深吸一口气,柔声对燕翦说:“照顾好你自己,替我照顾好家人。还有……照顾好小声。” 燕翦闻言更是大哭:“大姐你说什么呢?” 汤燕声含泪一笑:“傻丫头,你忘了?我说过我已经放下他了……这次我入狱,可能几十年都出不来了,傻丫头,难道还让他在外面傻等么?我把他交给你,是我最放心的选择。” 燕翦哭得无法自已,却神智都乱了,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傻傻地拦着警车门,不让大姐上车。 最后是汤燕卿亲自将她扛起来,交给簪花和小楷,最后才用警车带走了汤燕声。 细雨蒙蒙里的街道,树隐吐绿,风也轻轻。一切都在无声中等待全新的生机,可是那辆车、那个人,却不会再调头回来。 . 走进警局,就连警员们都忍不住起身朝外张望。 这是汤家人逮捕汤家人,是他们都难以想象到的。 警监顾着汤明翔的脸面,亲自从办公室出来警告警员们。 汤燕声自己倒是淡然处之,一路上向行注目礼的警员们微笑。边走边外头与汤燕卿说:“我进来,小声就可以离开了吧?他虽然妨碍司法公正,但是也只是莽撞办些糊涂事。” 汤燕卿点头:“我知道。大姐来了,他的嫌疑自然就解除了。我们会放他离开。” 说着话,骆弦声果然从长廊尽头出现,贾天子亲自陪着朝外走。 长廊狭窄,两个方向的人是怎么都避不开的。 骆弦声走到汤燕声面前,眼睛便红了:“为什么?!” 汤燕声含笑相对:“这是我应该承担的。其实从第一天、第一单开始,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是要夹在对与错之间的。为了那‘对’,我这些年坚持着做了下来;因为那‘错’,我也始终等着这样被逮捕的一天。” “身为汤家人,那种等待对我来说是格外煎熬的,因为要眼睁睁明白家人都在执法,而我却多年来一直都在犯法,我很不好受。所以当今天终于到来,我反倒长舒一口气,觉得解脱。” 骆弦声却无法接受,他眼中狠狠含泪:“……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这件事是犯罪,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再说你这人一旦知道了,就一定会设法帮我,到时候我就也连累了你。”汤燕声依旧一脸的坦然平静。 骆弦声心里充满了痛楚,甚至是恨。可是他却不知道这恨是该投向何处去。该恨燕声的不肯直言相告么?还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抑或是痛恨世界的不公,以及无情的战火? 都没用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不了。 他顾不得什么形象,低低哭出声来:“……所以,你这些年才故意与我越走越远;当我想要表达,你都早早闪避开去,是不是?” 汤燕声笑了:“我早就明白我 自己在做什么,更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小声,我是汤家人啊,小时候背的不是唐诗、不是儿歌,背诵的都是法典,我早己知道这样的罪行面临的将是几十年的刑罚。所以我要你说什么呢?小声,你我之间的缘只限于小时候罢了。长大了,各自有自己面对的完全不同的世界,有截然想法的选择,那你我之间的缘自然就浅了,散了。何必强求?” 汤燕声扬眸紧紧凝视骆弦声,不眨眼,却努力微笑:“小声,放下吧。” 说罢歪头向汤燕卿:“汤sir,我们走吧。” 汤燕卿带着汤燕声走了,骆弦声拦不住,只能疼痛地朝她背影低喊:“大声!” 汤燕声却没回头,脚步更没有半点的停顿,就那么坚定走进了光雾,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 汤燕声的被捕,最直接受到波及的便是汤明羿的选战。 原本顾峻带领团队严阵以待,担心汤明羿的形象会受到负面影响。 媒体们蜂拥而至,想要就此事采访汤明羿。顾峻带领团队都劝说汤明羿暂时不要站出来回应。因为这个时候可能说什么都是错:若表达对汤燕声的心疼,会让人借机指责汤明羿违反身为律师的身份,也不能扛起州长的责任; 可是倘若他只一味站在公义的一边,责怪自己的侄女,则又会被指责没有人情。 顾峻等人给汤明羿商量好的回应口径是:暂时不便回应,等待司法认定。相信法庭会给出公正的裁决。 孰料汤明羿却当场否决,起身看向沈宛。 沈宛便毅然转身去给汤明羿取来了正装。 顾峻惊了:“明羿,你要做什么?” 沈宛坚定地帮丈夫穿衣,汤明羿淡然道:“燕声不是我的当事人,我不能用等待法庭裁决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对不起,我做不到。她是我的侄女,是我从小疼爱的孩子,我不能为了自己的选战就摆出这样冷血的态度。” 顾峻也有点急了:“可是你的选战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明羿,你不要冲动!” 倒是沈宛走过来,挎住顾峻的手臂,柔声细语地说:“阿峻,相信明羿吧。这么多年法庭明枪暗箭,三哥他知道在在这样的情形下找到最合适的方式。” 顾峻便也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明羿你至少要让我先知道你会怎么应对,我们需要提前做个商量。” 经过简短交流,团队都出去各司其职,联络媒体。办公室里只剩下汤明羿和沈宛两人。 汤明羿朝沈宛望过来:“你会不会也担心我莽撞?” 沈宛却摇头:“那晚老爷子将‘白马’交给了你,那汤家无论是任何人出了事,你就都有责任站出来。那晚老爷子、咱们汤家既然敢收那匹白马,咱们就能将它驾驭好。不然咱们怎么是汤家,当年骑白马进北京的老祖宗也要失望了。” 汤明羿便放心地笑了,将沈宛的小手包在掌心:“谢谢你。” 沈宛嗤他:“汤大律师先别演言情剧了,去吧,去演你的律政剧。别忘了,我是你的头号粉丝。” 层层闪光灯如星海闪耀而起,汤明羿整理了一下西装,淡定优雅,走向讲台。 从容凝立,目视众人:“身为律师,身为汤家的子孙,我汤明羿一直以维护法律公正为己任。发生今天的事,我感到震惊的同时,却也倍感肩头压力。” 记者们有些小小的不满,以为这又是要打官腔。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324.324点点,看清了曾经(3更3) 电视机里,汤明羿面对媒体。灯光灼灼,却都掩盖不住他眼底的光芒。 那份坚定和灿烂,仿若这世上最坚硬的钻石。 他说:“……可是我本人和我的家人也因此而更加明白:法律是公正的,但是法律却也是不尽公平的。” 媒体们一时大哗,这是汤明羿在攻击司法制度本身么? 顾峻等团队也都捏了一把汗,从镜头扫过的地方能看得见大家都神情冷峻峻。 汤明羿却依旧眉眼熠熠:“法律是人制定的,法律是反应了大多数人的愿望,体现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但是事无完美,有时候大多数人的利益也不能代表尽善尽美。具体到我侄女的这件事上,从法律层面来说,她做了法律规定不准做的事,所以她是违法的;可是从道义上来说,她做的是尽自己微薄之力去营救那些在战火中无辜的孩子。” “人们制定法律的初衷,执法里最最看重的便是人的生命,这是法律的基本精神。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说,燕声的作为并不违背法律。鲫” “可是隔住对与错的,是国界,是各个国家不同的利益。没错,战火是发生在那些国家,M国没有义务去承担那些孩子的安全与未来,这是本国法律和利益所决定的,所以带他们过来就是违反法律;可是如果站在生命角度本身呢?那些国家在战火里,没有秩序没有了政府,又有谁来负担这些孩子的平安与将来?这些时候她不将她带来她最信任、最有把握的本国,她又能怎么办?所以这时候法律代表的公正,虽然明确的对与错,却又不是公平的,有失公义的。” 汤明羿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起浓烈的感情:“身为律师,我知道在法庭上可以如何帮我的侄女辩护;但是身为一个州长候选人,我又必须站在政府和法律的层面来反对她的作为。可是作为我汤明羿自身,辩护和反对都不是我真正想做的;我希望我能做到的是,让自己拥有更多的话语权,能将自己多年的感受表达出来,更有能力来改变那些有失公平的现实。” “如果我成为州长,当我有权利来影响和改变司法机构,我会尽我的所能帮助维护公正的法律更走向公平,让所有善意、人性的举动不再这样与法律的片面规定相违背,让法律条文更加回归法律尊重生命、保护善意的基本精神。” 法与情,每个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两者的矛盾。究竟是法律无情,还是应该法律有情,这也是多少司法工作者一直在权衡的问题。只是这个问题一直讳莫如深,极少有人肯在公开场合谈论这个话题,以免稍有言辞不当便引火烧身。可是汤明羿却这样坦白地谈了,而且是在选战到了白热化的时候,而且是事关自家声誉的敏感问题上。 他的坦白、公开和专业,终于引发了在场观众和媒体由衷的掌声。 州长,一州长官。州法院*官、州检察长、州警政厅长都要由他来任命。汤明羿巧妙地利用这件事既阐明了自己的私人立场,同时又等于表述了未来在司法领域的施政方针。汤明羿为自己争取了双赢。 电视外,时年忍不住赞出声来:“真厉害!” 与汤明羿的坦白和公开相比,对手华莱士则一直对自己儿子涉案的事讳莫如深,始终躲避媒体的追问,显得小气而且猥琐。同样是家人涉案的局面,汤明羿又赢下一城。 霍淡如也不由得悄然叹了口气。 这些年对他的不能释怀,不是全然的不甘心,实则还是——被他吸引。 旁边的时年轻咳一声:“霍阿姨,不带走神儿的。” 被说破,霍淡如也红了脸,转眸瞪了时年一眼:“谁说我走神儿了,我就是看一眼。” 时年悄然微笑,走上前去握了握躺在躺椅上的罗莎:“你别紧张,没事的。” 虽有时年的安慰和陪伴,罗莎还是手脚冰凉:“我不喜欢被催眠。听说催眠之后,人会在无意识之下说出不想说的话,做出不想做的事。我觉得我被不尊重,我不喜欢。” 时年安抚:“不是催眠,你放心。只是心理分析法,让专业的心理医师带你重走一遍当年的心路。你的浅表意识还在,也就是说你还是清醒的,你可以自己随时叫停,不会被迫说不想说的话,做不想做的事。” “为什么……要这样做?”罗莎还是不放心。 时年握住她的手:“因为你说过,你醒不过来。可是事实上你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缺少知觉,还有许多你自己还没意识到的线索。我那天已经帮你想起了一点,但我不是专业的,相信霍阿姨,她一定会帮你想起更多。” 电视上的情形已经尘埃落定,霍淡如也终于放下心来,便走回来也握住罗莎另外一只手。 “记着,这次入睡,其实是为了更好地醒来。” 果然是专业的心理医师,这一句话就让罗莎豁然开朗。时年都忍不住挑大拇指。 时年到诊疗室外等候,霍淡如开始陪罗莎走回当年的记忆。 . 伴随着轻柔 徐缓的背景音乐,霍淡如声调平缓地问:“你在看书。阳光很好,都落在书上,映起一片白光。这白光照进你眼睛里去,让你有些累。于是你从书里回神,抬眼望向身边去。你是无意识的,所以你没有格外留意周围的环境,可是……你其实还是看见了旁边有人。” 罗莎身子便一震,却还是有些抗拒:“没有。那时候光很亮,周围很暗。而且那是阳光花房,周围都是花草。我什么都没看见。” 霍淡如不急不忙:“仔细看看那些花草背后。对,你看见了,告诉我,你看见了谁?” 罗莎眼睑急速抖动,她霍地睁开了眼睛:“一个老头子,有白金色的头发。他躲在花丛背后,灰蓝色的眼睛盯着我看,满是贪婪!” 霍淡如点头,重又握住她的手:“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告诉了我你看见了什么,可是其实你还听到了一些声音的。没错,尽管你身边放着轻柔的音乐,但是那些音乐也不足以掩盖所有的声音的。你听见了,告诉我,那是什么?” 罗莎闭着眼,仿佛在努力侧耳地倾听,良久才皱着眉回答:“争吵?好像是争吵。不过不是真的吵起来了,而是——意见不合。可是两个人都克制着,只是那种感觉听起来很像争执。” . 诊疗结束,时年将罗莎送走,跟霍淡如坐下来询问。 霍淡如看着自己的笔记:“当时具体的前情后果我不了解,所以我只能根据她的回忆来给你初步的判断。然后你再自行将我给你的判断嵌进前因后果里,捋出完整的链条吧。” 时年谦虚地笑:“霍阿姨,你觉得我有那个能力么?” 霍淡如白了她一眼:“我要是觉着你没有这个能力,我还会跟你说这个话么?时年,你作为非专业人士,却已经对心理学,尤其是犯罪心理学方面了解很多了。” 时年只好吐了吐舌:“霍阿姨,我说句实话啊,您现在说话的感觉跟安检可像了。她也是这样,虽然跟我很熟了,可是当面说话也一点情面都不带给的。” “打住!”霍淡如登时凌厉地瞪时年一眼:“不然你现在就请出去,我不给你做分析了。” 时年急忙告饶,正儿八经听霍淡如的专业意见。 霍淡如道:“首先我觉得罗莎最初的讲述没有错,她开始是生活在宽松的环境里的,每天就是听音乐、读书、画画儿。她的境遇是突然改变的,是因为那个白金发老头子的突然闯入。” “在那个人突然出现之后,她听见了争执。按照当时的情况,极有可能是带她走的小丑,与那个闯入的老头子之间的争执。两人意见不合,却还都极力克制,这与两者的教养有关,可能也反应了两人地位的不平等。” “然后……她那些晚上的噩梦才开始,也就是说那些事情是发生在老头子闯入、发生争吵之后。那些夜晚的到来,也许就是老头子闯入和争吵之后的结果,前后可能有符合逻辑的因果关联。” 时年沉默良久,缓缓道:“那事情就有可能是这样的:小丑最开始带走罗莎,也许并没有居心不良,是真的可怜她是个被忽视的孤单的小孩,于是按照她的愿望带她离开。小丑给她所有她希望的生活环境,看书、画画、听音乐。可是出乎小丑自己的意料,那个老头子意外闯入。老头子对罗莎产生了兴趣,于是向小丑提出了要求。” “小丑也许依旧还是不愿意的,可是后来因为地位的不平等,或者是有求于人,最后不得不放弃了罗莎……罗莎就这样成为了小丑贡献给老头子的玩物。” 霍淡如点头:“罗莎的醒不过来,一方面是她自己心理上自我保护的抗拒所造成;二来是相对比较初级的催眠手段,才会让罗莎虽然醒不过来,却分明还有知觉。” “或者也许是罗莎自己是强势的性子,那人的催眠才不完全奏效。” 时年垂下头去:“对于催眠,我了解得不多,可是我听说某一个人的催眠方法是相对固定的,而且是与众不同的。所以霍阿姨你们这样的专业人士,见过就会能认出来,是不是?” 霍淡如微微眯起眼睛:“我不一定能做到,因为我自己后来转行做了婚姻咨询,没继续研究心理学。可是杜松林能做到。” 时年点头:“霍阿姨还记得当初马克的情形么?他身上有没有催眠或者被催眠的迹象?还有,马克的表现跟罗莎的反应,是否有相似之处?” 霍淡如也一挑眉:“你怎么这么问?” . 警局,汤燕衣跟关椋窝在电脑室,盯住那老佛爷的资料在查。 跟皇甫华章一样,佛德家族所有人的资料在网络上都不好查,可见这个家族极为重视家族的私隐,所以早就聘请过相关的公关公司做过大扫除。 汤燕衣有些不甘心:“其他资料查不到的话,至少能查到他生卒年月吧?或者说就算出生的日期久远了,可能模糊;可是他什么时候死的,总能查到吧?” 关椋点头,十指翻飞,调出了老 佛爷的死亡时间。 汤燕衣盯着那个时间,只觉莫名一怔:“2001年?这个时间有些莫名地熟悉哎!喂你赶紧帮我想想,咱们之前什么事情提到过这个时间了?” 有人敲门。 汤燕衣开门见是时年,有点不耐烦:“我们这正忙呢,你来捣什么乱?” 时年直接踮脚尖,越过汤燕衣的肩膀看电脑屏幕,看到了那个时间。 时年便轻叹一口气:“2001年,被带走了一年的罗莎,被放回了家。” 汤燕衣瞪圆了眼睛,随即一拍手:“对啊!”继而挑眉盯时年:“你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 时年坐下来,不忌讳地端过汤燕衣的茶杯就喝了一口:“因为我刚刚想明白了一件事:罗莎为什么会被带走一年之后放回来,是因为那个老头子死了。” ☆、325.325不是每颗棋子都听话(第一更) 探视室。 乔治凝着汤燕衣,缓缓笑了:“小衣,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位老叔公产生兴趣了?” 汤燕衣面色苍白着:“……我好像见过他。” 乔治微微扬眉,“哦?”可是神色却分明没有那么惊讶。 汤燕衣双眼迷茫,避开乔治的目光:“上次也是偶然之下跟你聊到他,原本没什么,可是当晚回去就莫名梦见了他。我就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难道……是在我原来的寄养家庭么?鲫” 乔治倒笑了:“那也难怪。” “为什么?”汤燕衣面色更加苍白了下去峻。 乔治凝视着汤燕衣,许久,却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要说了,否则会伤害到你。” “没事,你说吧。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反倒会不停地想下去。” 乔治点头:“……好,那我就告诉你,不过希望你坚强些,毕竟都过去了:老佛爷年纪大了,就喜欢小孩子。你懂我的意思的。” 汤燕衣果然苍白了下去,尽管强作忍耐,最终也还是浑身轻轻颤抖了起来,趴在了桌上。 良久才抬起头来:“我好像记得他身上有中药的苦味……他的身子很不好么?” 乔治想了想:“我告诉过你,他从马上摔下来,骨折过。虽然治好了,但是年纪大了,复原得很慢,所以他听从皇甫华章的建议接受了中医和中药。他用中药不是为了治病,是为了养生的吧。除了这一点小问题之外,他身子没什么大碍,况且——他喜欢小孩子啊,据说你那会让他重回青春。” 汤燕衣小心地抬起头望来:“那他怎么会那么早就死了?2001年,皇甫华章正式执掌佛的集团一年之后就死了。” 乔治目光也陡然一闪:“你怀疑他的死有问题?” 汤燕衣点头:“一个掌握家族命运的老头子,既然能左右你们兄弟两个的命运,那皇甫华章的一言一行就更在他控制之下。试问他死亡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只要能证明他的死与皇甫华章有关,那我们就有办法打倒皇甫华章了,不是么?” 乔治却闭上眼:“可是老佛爷当时具体死亡的情形,我和詹姆士都不知道。那时候我们已经分别被流放到了亚洲和欧洲,那时候跟公司总部和家族的联系被严密地阻隔了。” 汤燕衣带着疑问回到了会议室。汤燕卿和小组成员,包括时年,都在等她。 汤燕衣将情形汇报,还是难掩遗憾:“以为乔治对老佛爷的死知道一些什么,可惜……” “其实已经很好了,”时年第一个出声安慰:“至少你帮我们确认了老佛爷的确是对小女孩儿感兴趣的,由此基本可以确定罗莎记忆里的那个老头子就是老佛爷。” “再参照2000年、2001年佛德家族和佛的集团的特殊经历,更能将小丑的身份引向皇甫华章去。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十分重大的突破,我们几乎第一次可以明确将案件的主犯直接代入为皇甫华章,来重新捋顺所有的推理环节了。” 时年说着含笑:“佛德家族对外一向讳莫如深,但是难得我们能有乔治这样一个关键的证人。而从乔治的嘴里得到实话,是只有小衣你能做到的。换了我们其他任何人,都只能无功而返。” 时年特地将对汤燕衣的肯定当众又说了一遍,也获得了大家的首肯。汤燕衣脸这才有点红,偏首悄然看了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却只支着下颌,歪头盯着时年。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在众人面前,凡是提到霍淡如的时候,都只说霍淡如这也好那也好。他当人渣的那些年桀骜不驯,还很为母亲觉得不值。倒是母亲认真跟他谈过一回,说“你以为妈妈是做戏给人看,口不应心么?如果你也这么以为,那你就不是妈亲生的儿子了。” 母亲说,人这一辈子啊所有的敌人都是自己的心里给自己竖起来的。你若是总觉得谁不顺眼,自己心里的这个敌人就越发强大,越有敌意;可是倘若自己都不拿那个人当成敌人,反倒会越来越多发现那个人其实在自己心里什么都不是,那自己心里的那个人的敌意就也越来越微不足道了。 母亲说,人总归是自己解放自己,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此时的时年,竟然已经越来越有他母亲的几分神采。 感知到小衣的目光向他扫来,汤燕卿才收回目光,淡淡一笑:“而且就算乔治不知道老佛爷的死因,可是他还是给我们指明了一个方向。他说老佛爷在皇甫华章的建议下用了中医和中药……大家懂的,中医和中药在M国人眼里,有时候跟巫术一样玄奥。” 汤燕衣便也懂了,目光掠过光芒去:“所以皇甫华章完全可以借助那个中医来除掉老佛爷?!” 时年深吸一口气:“好巧,那位中医我正好还认识。” 皇甫华章身边有一位替他调理身子多年的中医,家族渊源深厚,后来就被介绍进了深喉…… 汤燕卿点头微笑:“天网恢恢。” . 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忙得跟打仗一样。 安澄这边就更是卷宗成山,她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休息过了。 秘书简买了午饭送进来,看她埋首卷宗小山里、两团黑眼圈的模样,都忍不住心疼:“你看你,本来都这么多case了,可是怎么还不停接手新的案子?” 安澄忙起来就没好气儿,尤其是听见别人跟她废话的时候,便白了简一眼:“你懂什么?我当然没兴趣自虐,我陆续新接收过来的都是相关的案件。” 康川大学马克的案子审结之后,陆续出的罗莎小丑车祸案、熊洁绑架和杀人案、燕舞坊童妻案、孟初雁自杀案、汤燕声偷渡人口案……这一系列案子,外人看起来是各自独立,可是安澄却在它们背后都隐约看见了相同的人影。 所以尽管已经在超负荷工作,可是当拥有这样印迹的新案子不断出现,她还是咬牙都一一要了过来。 这是一个运转太快的世界,每天罪案发生的速度远远高于警方侦破的速度,更高于地方检察官办公室起诉的速度。一般的数字来说,地检办公室每年能上庭的案子能达到10%都很不错了。 安澄累得都直翻白眼:“真想去问问两位州长候选人,谁答应在上任之后把地检的预算调高10倍?那我就投谁的票!” 简也扬眉:“你的意思是,不一定投你未来公公的票喽?那你将来在汤家还怎么立足?” 安澄气死了,抓过靠垫砸过去:“什么未来公公?你给我出去!” 这什么秘书,不帮着工作,净跟着瞎捣乱! 这么忙的当口,手机还不识相地响起来。而且,还是那个最不想见的号码。 安澄头大,将没扔出去砸简的靠垫给捂到手机上,自欺欺人,以为听不见就不用管了。 可是手机铃声就跟那个看似温润,实则坚韧不拔的男人一样,你不听,他就不挂。 安澄被手机铃声吵晕了,只好无奈地丢了靠垫接起手机来,张口就训斥:“汤大律师你太闲了是么?拜托我可没有一个好老子给我开一间不用考虑赚钱的律所给我玩儿,我得给州政府打工,我得赶紧梳理完手里的case,没时间跟你闲聊,不行么?” 手机里静默了一秒,然后才传来汤燕犀微微受伤,却依旧不慌不忙的声音:“安检,你误会了,我不是找你闲聊。我是以熊洁爆炸案嫌疑人王冬代表律师的身份,想跟安检你谈交易的。” 安澄一怔:“交易?你叫他去死吧!杀了人还要谈交易?你让他先自己死一回,变鬼之后再来跟我谈交易!” 汤燕犀耐心听完,然后才又不慌不忙继续说:“安检怎么知道我的当事人一定杀过人?再说你叫他去死,死完了再来找你……请问这是安检想玩儿人鬼情未了的游戏么?” 安澄恼得低吼:“汤燕犀,我是让你去死啊!” 认真工作的心情,全都被搅乱了。安澄尽管十分不想屈服,可是反正坐在办公室里也找不到了工作状态,也只好勉为其难到了约定的地点。 一间简陋的汽车旅馆,临近州际公路。 走廊里一股潮湿的霉味儿,房间幽暗,墙纸上有不明来源的神色斑点。 安澄进门就忍不住捂住鼻子。 汤燕犀瞧见了,便不慌不忙解释:“没错,墙纸上的痕迹是陈旧的血迹。就在这个房间里,这张床,死过一个人。近距离射杀,血液喷溅得四处都是。” 那个坐在床边一脸苍白的王冬,就更加一脸苍白了。 汤燕犀却还雪上加霜,歪头盯着他:“你能猜到那个人是为什么而死吧?” 王冬浑身颤抖了起来。 汤燕犀的话他能听懂,汤燕犀说的是那个死者是跟他一样被赏金猎人看着的嫌犯,那个人跟他有一样的心思想要逃跑,结果赏金猎人恼了,索性了结了那个人的性命。 安澄盯汤燕犀一眼,知道他又在那儿一本正经地撒谎吓唬人呢,便自顾走过去,从汤燕犀西装左心口的口袋里抽出丝帕,垫在椅子上,这才坐下来。翘起长腿,将十寸长的细高跟朝向王冬。 “听说你想找我谈交易?呕吼,我还以为你直接跟赏金猎人谈比较好呢。你的命我又不稀罕,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王冬彻底瘫软下来,哆哆嗦嗦望过来:“……我没杀人!” 安澄正在犹豫要不要当着汤燕犀的面抽一根烟,听见王冬的话,便冷不丁抬头,冷冷地笑:“你说什么?你没杀人?你没杀人你早干什么去了?你当初跟警方说你杀了人,警方将卷宗都移交到我们地检办公室这么久了,我们做了一个月的筹备正打算上庭呢,你又说你没杀人了?” 汤燕犀也无辜地摊手:“你说你没杀人,那你进警局干什么去?你不进警局,我也就不会去保释你;我不保释你,就也不会帮你跟担保公司借钱,那赏金猎人 就也不会追着你不放……如果你现在说你没杀人,那就不用上庭了,那人家担保公司的保释金又该怎么办?” 王冬绝望地闭上眼睛:“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原来本来说只要我进警局,说了我该说的话,然后我就离开就好了。” 汤燕犀给补充:“不是‘离开’,是‘逃走’就好了。只是你没想到出现赏金猎人,会让你逃不掉。” 安澄不想让汤燕犀太得意,便翘着腿警告:“汤律师,请注意你的言辞。你现在好歹还是他的律师呢。” 汤燕犀瞅一眼安澄,也只能哑然失笑。 安澄果然反倒温柔下来,迈着摇曳的步伐起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王冬的肩头:“来,别紧张,慢慢说。虽说你的律师忘了自己的立场,检察官我还是不会忘了的。你说你没杀人,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王冬脸色一白:“那个女记者熊洁的死,与我无关,我没干过!他们也答应我,说没事的,说一定会把我安全接走,不会让我上庭,也不会让我判刑。” 汤燕犀叹口气:“他们只需要你进警局,然后将乔治咬进来罢了。” 王冬白着脸,黯然点头:“是。” ---题外话---【稍后还有4000字】 ☆、326.326先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第二更) 按照正常的工作流程,安澄将王冬的卷宗打回警方,交还给当时主办的老乔,让他们根据王冬的否认,补充侦查。 这对老乔这样的老警来说是个挺跌面子的事儿。老乔无奈之下就也重新联络时年。毕竟当时向警方举报王冬的,就是时年。 时年倒是欣欣然地来了,跟老乔进办公室。汤燕卿远远瞄着了,便手插裤袋跟过来峻。 老乔直眉楞眼盯着,“这是我的工作,你别妨碍。” 汤燕卿一副无赖相,伸手扬到半空点着时年头顶,“可惜,这个是我的人……你的工作重要,我的人更重要。” 时年放下公事包,回眸静静瞟了汤燕卿一眼:“谁说的?” 汤燕卿警告地呲牙:“当然是我说的。” 时年淡然坐下:“只要不是我自己说的,那任何人说的都不管用。” 连老乔都忍不住笑了,上前将汤燕卿往外推:“去,偷偷自己哭会儿去啊小孩儿。回头等你哭完了,我们也谈完了。鲫” 汤燕卿十分无奈,却还是被门缝儿给挤了出去。 时年莞尔,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老乔。 虽说时年什么都没说,老乔还是觉着不舒服,如芒在背,便急忙咳嗽了两声:“他终究是个小孩儿,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就是。我可没跟他化干戈为玉帛。” 时年认真点头:“哦,您真误会了,我其实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 老乔反倒造了个大红脸。 老乔咳嗽着赶紧转进正题,将检控方的意见说了。时年点头,“我知道了。” 老乔倒是一挑眉:“你不意外?” 时年摇头:“不意外。当初我自己心里也有疑问。可是那时候的时间不允许我来证明,于是不如先顺水推舟,看他们想干什么。现在明白了,王冬存在的意义就是咬进乔治来。” 时年歪了歪头:“……我怕当初甚至觉得,王冬这个人本来不该继续活下来的。如果不是我坚持要把他交给警方,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王冬这个人。” 王冬存在的意义是两个:其一是担下熊洁的绑架案和爆炸案;其二就是咬进乔治来,让乔治承担了燕舞坊Q先生的事,然后王冬就可以消失了。 她不会忘记当时她说要报警处理的时候,夏佐当着皇甫华章的面也跟她发了多大的脾气,看来当时夏佐原本的计划是执行私刑,除掉王冬的。 而后来,王冬被假释之后,相信夏佐还是有机会的吧。只是夏佐也没想到,汤燕犀用了“赏金猎人”这样的棋子,反倒让夏佐他们没办法除掉王冬。 皇甫华章的手下是从退役特种兵里面选拔来的,人家那些往往拥有特殊背景的担保公司所聘用的赏金猎人哪里都是菜鸟,也同样都是从退伍军人里面选拔出来的,所以两方人马实则旗鼓相当,这才让王冬一直活到现在。 汤燕犀不动声色,却根本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与汤燕犀的斗法里,时年不敢确定是不是皇甫华章自己落败;但是至少夏佐是败下阵来。 王冬能活到现在,就是对真正绑架和杀害熊洁的凶手的反证。 这样说来,就又有一条线索明确指向了皇甫华章。 时年垂下头去,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那晚尽力说服皇甫华章的情形。以皇甫华章的头脑,他原本可以不留下王冬这枚没用的棋子的,可是那晚站在山风里,他却凝着她,如山风一般叹息着说:“……既然你希望如此,我就答应你。” “我想做所有能让你开心的事。” 想到这里,时年的心也不由得微微一沉。 也许彼时,他就想到了这个结果的吧?可是终究,还是答应了她。 时年攥紧指尖,轻轻吸气:“乔sir,好好保护王冬这个证人。只要他跟供出来指使他认罪的人出来,那乔sir就是大功一件。” 老乔挑眉:“你是说……?” 时年点头:“我是说,真正的背后主使极有可能就是亲手替我抓住了王冬的那个人:皇甫华章。” . 老乔立即提审王冬。 多年的老警,面对嫌犯的时候,周身上下的气场都是慑人。 老乔砰地将本子朝桌面一摔,坐下直盯着王冬的眼睛。 “我听说你很喜欢谈交易?好,那咱们来谈谈。我告诉你,你自己跟检控官谈是没用的,不过倘若是我们警方替你跟监控和法官求情的话,你会更有资本一些。” 老乔说着坐回去,傲慢地看着自己的指甲:“你懂的,我们当警员的,薪水也微薄。我们也指望着破案的奖金呢。你说你当初都承认了熊洁的绑架案和爆炸案了,我们这边案子都结了,就等着拿奖金了;可是你说翻供就翻供,我们本来了结的案子又变成了无头案……你说,我怎么能给你机会翻供呢?” 王冬一哆嗦:“你是警察,你又想怎么样!” 老乔呲牙一乐。多年吸烟的染了黄渍的牙齿在灯影里显得格外恐怖:“……为了奖金,我也不能叫你翻供。除非——你另外给我真凶,让我能将案子继续了结了,否则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老乔说着故意朝王冬又呲牙一笑:“在我眼里,奖金是不能放弃的;而你……不过是个人渣,人间的垃圾而已。你说我会不会为了保住奖金,直接将你给……我丝毫都不会手软,我就当是为人间除害罢了。” 王冬登时吓得抖如筛糠。 半个小时后,老乔迈着魔鬼的舞步,得意洋洋走到汤燕卿办公室去,拍拍他肩膀:“小孩儿,我这边已经进行到可以直接邀请皇甫华章来喝茶了。你们那边呢?还在玩儿猜谜的游戏吗?” 汤燕卿也回以呲牙一笑:“找人家来聊聊,简单;但是不等于你聊了之后就能抓住人家的马脚。人家的脑袋有多厉害,老乔你知道的哦?我啊就怕你能找他聊聊,却也就只是聊聊,回头聊不了多久,你怎么请人家来的,就还得怎么将人家礼送出去。” 老乔果然没电了。 他当然知道皇甫华章是个多难对付的人,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问出什么来。 汤燕卿笑得更迷人:“老乔啊,用不用我帮忙呢?” . 时年开车去华堂,带着叶禾和小麦,再接上罗莎,四个人准备一起回家。 到了时间了,罗莎还没下来,手机也没接。 时年便嘱咐叶禾和小麦在车里等一下,她自己先上去看看。 华堂虽然是向远的律所,可是时年从前也没来过几次,这次走进来还是有点小小的尴尬。律所的工作人员正是下班的时间,与她迎面撞上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好。以前都叫“嫂子”,这回有的叫“时小姐”,有的就干脆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罢了。 问过秘书,才知道向远这些天都没在律所。他去“瀑泉”,为小华莱士的案子忙碌去了。 华堂里渐渐静了下来,该下班的都走了。时年便直接走向罗莎的办公室,站在门口敲门。 里面却没有回应。 时年很担心,就挂罗莎的手机,听见里面有铃声,却依旧没有罗莎的动静。 时年心下一颤,左右看了一眼,便从鬓边取下发卡,准备撬门进去。 沿着走廊,忽然传来脚步声。时年连忙停手,却见是路昭从走廊尽头走过来。 看见她,微微扬了扬眉:“时年?你怎么来了?” 时年努力平静微笑:“我来找罗莎。” 路昭高高扬眉,夸张地点头:“哦,对了,你们现在是住在一起,所以连下班都要一起走啊。” 时年忍住皱眉,微笑着答:“她自从出过车祸之后,就很少开车了。反正我也是自己开车,就顺路过来接她。” 路昭点点头,垂眸看向自己的鞋尖:“我就不明白,时年啊,你怎么会让她搬到你家里去住?你们两个从前的关系……叫人怎么都想不通的,是吧?” 问到关键处了。 时年深吸口气,小心回答:“其实,还是我将阿远全都放下了。从前是因为在乎阿远,所以两个人才成敌人;可是后来觉得其实我可能原来对阿远也不是那种爱情,所以跟罗莎就也解开心结了。” 路昭笑起来:“还是不符合常情。我相信你大人大量,可是不在乎她也只是漠视她就好了,也不至于让她住到你家里去啊。时年,你究竟想干什么?” 路昭朝时年走近一步,上下打量她:“你该不会是想保护她吧?” 时年深吸口气,索性扬眸迎上路昭的眼睛:“既然路师兄说到这里,那我就也承认好了:我是要保护她。” 路昭眯起眼来,“你怕谁会伤害她?” 时年悄然将手背向后去:“从前的小丑……” 路昭笑了:“那现在的谁?” 时年瞪回去:“我希望现在的那个不是路师兄你。” 路昭高高收回目光:“她都告诉你了?” 时年的手已经悄然撬开了门锁,忽然猛地一推门,将灯按亮。 只见罗莎被捆绑在沙发上,嘴里塞着领带,裙子从后方推到腰上…… 时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手便狠狠甩了路昭一个耳光:“你混蛋!” 路昭却也手疾眼快,一手捂住时年的嘴,没让她喊出来,然后将她向房间内一推,随即将办公室的门反锁上。 房间里罗莎含泪绝望地望向时年,说不出话来,却是用力摇头。 时年回身愤怒瞪向路昭:“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路昭冷笑:“这么对她怎么了?她就喜欢这样。时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跟阿远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喜欢玩儿这些花样的。” 时年闭上眼:“你住口!”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可是提起来还是有难以负荷之感。 路昭便笑了:“瞧,你明明恨她的,不是么?还说什么原谅了她,何必还要为难自己跟她一起住呢?你根本还在恨她……于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时年,你跟我是同一立场上的。” 时年截断他的话:“谁跟你一个立场上的?路昭,就凭现在这个场面,我就可以陪他上庭告你!” 时年说着走过去将罗莎身上的绳子解开,将她嘴里的领带掏出来。罗莎哇地哭出来,时年抱住她:“别哭,我带你去验伤!” 话音未落,时年只看见罗莎眼中闪过的一片惊恐。 时年急忙回头……却还未来得及看见,头上便是重重一击,她眼前一片黑暗。 耳边只有罗莎惊恐的哭声:“时年!” . 时年不知道的是,几乎就在她倒下的同时,办公室门忽然被人大力踹开! 原本坚固的门板,因为那人的力道太大,竟然碎成碎片。 一道黑衣身影,宛若幽灵一般无声袭入,手上的手杖凌厉举起,毫不留情径直砸向了路昭的脖颈! 路昭猝不及防,却也本能转身,当看清那个幽灵一样黑衣白脸森然立在面前的男子,也惊得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攥着自己的颈子,嘶哑低吼:“先生……您怎么会这样对我……?” ---题外话---谢谢a_1e2450v7jy的闪钻 9张:韩晶晶; 6张:bm9962、7480多多; 4张:LA草草; 3张:lula945、13520038337、13823188260; 1张:naoyan、13167589、cljtszy2012 ☆、327.327她用命换来的关键证据(2更1) 房间里,夜色与灯光彼此冲撞,明灭交错里映出皇甫华章的脸。 他伸手捏住路昭的脖子,森冷的笑容与手杖水晶骷髅头交相辉映。 “我怎么会这么对你?难道你不知道,她是不准你们动的人么?你既然敢这样对她,那你不必活下来了。” 皇甫华章手指用力,力道甚至不是很大,可是路昭还是听见自己的颈椎发出的咔咔的声响。 罗莎抱着时年,惊恐地望着这一幕峻。 时年勉力呼吸,低声嘱咐罗莎:“叫小麦,快……”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走廊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是叶禾和小麦冲到了门口。小麦一马当先冲了进来,时年攒起力气大喊:“小麦,别让路昭死了!鲫” 叶禾愣了一下先冲上来抱住皇甫华章手臂,柔声劝:“皇甫先生!您消消气,消消气,看您的手都在流血。” 小麦则两手拎住路昭,柔着劲儿带着他顺着皇甫华章的力道滑行,小步腾挪之间卸开了皇甫华章的力道,然后淡然扬臂向后撩,格在皇甫华章手臂穴道,迫使皇甫华章松了手。借力使力,小麦拎住路昭转了几个圈儿,像跳华尔兹似的转到了墙角。 时年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皇甫华章惊愕地盯着小麦:“你会功夫?” 小麦赧然一笑:“都是皮毛。” 时年深吸口气。就连叶禾都不知道,她私下里却叫关椋查过,小麦那不叫皮毛,他祖父家承渊源,后来移民到M国来之后,更是被本地华人推为泰斗。小麦虽然只是孙女儿,但是从小也跟着父亲在武馆长大。方才她那一连串卸去皇甫华章力道的旋转就叫人看得眼花缭乱,就连皇甫华章也颇为惊讶,由此可见一斑。 情势突改,可是皇甫华章骤然一惊之后,却还是死死盯着路昭。时年急忙喊:“先生!我没事了,你别为了我而杀人!” 皇甫华章倏然转头回来,定定凝视她。 她伸手向他:“先生我呼吸不上来……麻烦你,送我去医院,好么?” 走廊里又是一阵乱,是附近巡逻的警员听见报警赶了上来。 皇甫华章狠狠盯一眼路昭,这才抬步过来将时年横抱入怀。 “没事了,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 走到门口,警员伸手拦住:“不好意思先生,我们需要你协助调查。” 皇甫华章长眸蓦地一寒:“协助警方调查,难道比她的性命更重要么?你们闪开,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不用继续调查了!” 两个巡警被吓了一跳,却还坚持:“至少留下您的身份,稍后我们再与您联系。” 时年虚弱伏在皇甫华章怀里,向警员点头示意:“……我叫时年,《深喉》记者。” . 皇甫华章抱着时年冲下楼上了车,夏佐便是一惊。 他赶紧打了个电话,然后想从皇甫华章手里接过时年。 皇甫华章却一眯眼:“难道你也想伤害她?” 夏佐心里便更是黯然,更是确定了之前的担心……先生这样一身的戾气,手杖还沾着血,果然上头还是出事了。 夏佐小心地解释:“先生小心您的腿。” “我没事!”抱着时年上车,他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些,偏头看向楼上。 夏佐点头:“先生放心,属下已经联络人来处理。” 时年虚弱地闭着眼睛,听见这一句的时候,睫毛轻轻颤动。 . 小坦克似的长轴劳斯莱斯全速前进,尽数抛却了骨子里的高贵和优雅。车子呼叫着冲到了医院,皇甫华章亲自抱时年下车。 救护一路绿灯,待得听医生说并无大碍,皇甫华章才腿一软,坐在椅子上。 这一刻才觉得自己的腿疼到钻心,手上的虎口处也犹如火焰灼烧。 夏佐忙朝医生使眼色,医生检查过后也是皱眉:“先生的虎口震裂了,腿也险些伤了。先生怎么使了这么大的力?旁的倒也罢了,这腿是先生费了多少功夫才复健到今天的地步的,险些都白费了。” 皇甫华章伸出手来任凭护士上前来给处理虎口的伤口,神色倒是淡然,仿佛医生谈论的不是他的腿。 “她不会有事吧?虽然你说她没有大碍,但是她是被用花瓶砸在头上,我很担心有大脑损伤,会落下后遗症。” 医生也点头:“具体还要观察。” 医生建议皇甫华章对腿做细致的检查,皇甫华章应允了。医生匆匆出去准备,房间里就剩下昏睡中的时年、皇甫华章和夏佐。 夏佐亲自送医生出去,走回来凝视时年,然后才躬身道:“先生是怕小姐大脑受到撞击而想起不该想起的事?” 皇甫华章挑眸盯了他一眼,夏佐便噤了声。 少顷医生来通知皇甫华章可以做检查了。夏佐陪着皇甫华章一起出去,皇甫华章还嘱咐医生派 护士守着时年。 病房里安静下来,时年轻轻睁开了眼睛。 他怕她想起什么来? . 巡警询问了现场几个人的情形,在罗莎的亲口陈述下,警员知道是路昭用花瓶砸了时年,涉险故意伤害,于是将罗莎带回警局,将路昭送进医院。 汤燕卿随后便赶到医院,要求审问路昭。 他面上看似很平静,可是那一双眼睛里却漾满了看不见底的幽深。 贾天子十分不放心,上前拦住他:“让我来。燕卿,你会杀了他!” 汤燕卿深深吸气,却歪头盯着贾天子,忽地笑了:“怎么会呢。我会让他好好活下来,否则时年的伤就白受了。” 贾天子眯眼盯着汤燕卿的眼睛,隐约心下一动,可是却不敢肯定。便坚持:“你想亲自问他,行,但是得让我陪着。” 汤燕卿和贾天子进审讯室,同时还邀请了法医到场。 汤燕卿没急着问路昭的口供,只叫法医先去检查路昭的伤情。法医小心捏路昭的颈子,然后结合路昭在医院里已经拍过的X光片和CT影像,无声向汤燕卿点了下头。 汤燕卿亲自送法医出去,站在走廊里,汤燕卿又确认了一遍:“跟肖恩致死的手法是相同的?” 法医点头:“第三、第四颈椎之间已经发生了轻微错位,幸亏当时有人及时赶到,否则这个人早在我的解剖台上了。虽然造成颈椎错位的情形也有千差万别,但是我不会认错这种受力点。燕卿你要明白的,这世上能精准找到这两节颈椎,并且使用恰当的力道,用手来拧断脖子的人,不多。” 汤燕卿忍不住兴奋挥拳:“太谢谢您了!” 这样有力的证据,终于拿到了!可是代价却是……时年几乎赔上自己的性命。 汤燕卿立在长廊里,心下又是开心又是心痛。平息良久,才深深呼吸推门走进去。 她的心情他明白,她宁肯自己冒性命的危险来取得关键争取,她也不想再让更多人被牵连进来,受到伤害了。 距离案情大白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 可是汤燕卿的速度快,夏佐的反应同样快。夏佐虽然自己是陪着皇甫华章一起去了医院,但是之前就已经电话联系了律师。 汤燕卿刚走回病房,对方的律师就已经到了。 汤燕卿接到警监的电.话,开门迎向那位律师,就笑了:“向远哥,咱们两个可真有缘。” 向远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走进来,先到路昭身边,俯身询问:“师兄那你没事吧?” 路昭倒也惊讶:“阿远?你不是还在瀑泉镇?怎么还来为了我……”说到后来,路昭面上终究还是露出惭愧来。 向远点头:“正好从瀑泉回来的路上接到电.话,我就直接赶过来了。师兄你不要回答他们的提问,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你受了伤,现在最重要的是治疗和休养,就算是警sir们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强行取证。” 汤燕卿轻叹口气:“还认他是你师兄?呵,向远哥,可是你知道他伤害的是谁么?” 向远深吸口气,迎向汤燕卿的眼睛:“我听说了,他是打伤了时年。可是我相信这其中必有隐情。汤sir有汤sir的做事标准,我也有自己的行为规范,汤sir就不必替我担心了。” 向远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的当事人有伤在身,这时候不宜接受二位sir的追问。请二位先行离开,等我的当事人健康恢复到适合提问的时候,我再通知二位。”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28.328你已别无选择(2更2) 汤燕卿和贾天子离开之后,向远就向后退去,坐在沙发上,跟路昭隔开了远远的距离。 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来,却没忘了这里是医院,于是克制着只将雪茄放在鼻息下嗅着。 他此时不由得想到了父亲。他抽雪茄的习惯,实则都是从父亲那儿继承来的。不是刻意去学,而是看了太多年,那影子都烙印在了记忆里,于是当遇到相同的处境时,就会自然而然地这样做了。 如此反推,便不难想到爸这样一个极为自制,且多年坚持健身的人,怎么会一直都摆脱不了对烟草的依赖——那都是因为爸也有过许多如此时一样为难的时刻,为难到超乎自己的能力,却仍要勉力挣扎地坚持住,不能退后峻。 向远的沉默让路昭越发不自在,他咳嗽了两声,讪讪地搭话:“阿远……你在瀑泉镇的调查,还顺利么?” “还好。”向远别避而不看路昭的目光,只垂首迷恋地嗅着雪茄的香气:“当地高中的确是有这个传统,追溯起来已经有一百多年;而且那十几个原告的女生当中,的确有几个曾经迷恋过小华莱士。这些都对他有利,不过具体还得看法庭上的形势。” 向远公事公办地说完,就又陷入了沉默,不多说一个字。 路昭便越发不自在,深吸口气,幽幽说:“……阿远,对不起。当时情势容不得我多想,我也急了,那个花瓶就自己敲下去了。鲫” 向远却没回应,反倒错开话题:“听说是先生亲手阻止了你?他还掐你的脖子,你差一点就没气儿了。”向远说着忍不住勾起唇角:“怎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你是先生的心腹。你为了他在我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可是他对你竟然毫不手软?” 向远的话,将路昭好容易压下去的失望、怒火和恐惧重又挑起。 “我也是不明白!阿远,我这么多年跟着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他今晚对我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哈,想来真是心寒,原来我这么多年追随他,都比不过时年在他心中的分量!” 路昭说到这里,抬眼瞟了向远一眼:“或许只能说时年的魅力可真是大,先让你这么割舍不下,又能让先生为了她而六亲不认!” 向远垂下头去:“也许在先生眼里,你我不过都只是一颗棋子。连同当年的我爸,都一样。” 路昭黯然闭眼,无可否认。 向远幽幽抬眸,将雪茄收回去:“师兄,现在能跟我聊聊你是怎么走到先生身边的了么?” 路昭睁开眼,防备地盯向远一眼:“……是先生叫你来的?” 向远点头:“夏佐打的电话,但是我想这也是先生的意思。” 路昭冷笑:“我自己也是律师,我也可以为我自己辩护,可是他们还是叫你来。阿远恭喜你,现在在先生和夏佐眼里,你已经超越了我,现在换成由你来监视我了。” 向远倒也坦率点头:“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夏佐吩咐我,盯住你不准说出先生下手的细节,只可说是先生为了保护女友,激动之下错手而已。” 路昭心下一片死灰,眯眼打量向远:“你竟然肯都告诉我?” 向远哼了一声:“你我都是先生的棋子,师兄的今天未免不是我的明天。虽说师兄这些年其实都是在骗我,可是十几年的相处不会从来都只是一个谎言,我倒忘不了跟你当年宿舍高谈阔论,忘不了华堂草创初期咱们两个一起去扫街拉生意,一个盒饭两个人一起吃的日子。” 路昭的眼睛湿了。 “那也是我最难忘的日子。那些时候我才能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向远抬起眼来,目光终于跟路昭碰在了一起:“我虽然是先生的棋子,奉命要监视你,可是我也还是不会忘了曾经的感情,我会尽我所能替你争取。” 路昭深深吸气,闭上眼睛躺回去,缓缓道:“……阿远,我是个孤儿。那年还在上中学,成绩拔尖,却整天形单影只,被同学当成异类。因为孤儿院的孩子都有相对固定的姓,或者姓党,或者姓国,这也仿佛被打上了永远的烙印,被老师和同学总有特别的目光注视。” “是先生发现了我,带我来了M国,给我全新的身份。” 向远垂眸望向地面:“你上中学的时候……如此说来,当年的先生也还很年轻。” 路昭点头:“好像一样不到20岁,却沉稳睿智得像是个三四十岁的人。” 向远点头:“其实细想想先生身边的人,譬如夏佐,同样都是与我们相似的年纪;他跟你也有同类的经验。” 路昭想了想便也同意:“先生善于从孤儿里寻找人才,着力培养。” 向远缓缓答:“也许因为先生自己从前也只是个孤单的小孩儿。” 虽然不是孤儿,却跟孤儿没什么两样。亲情的漠视,让他对亲情反倒更加绝望。 向远抬起头来:“时间不早了,师兄你先休息吧,我先走了。” 向远说完便起身 默默走向门口。 路昭激动起来,“阿远你别走!” 向远停步回头:“你别怕,我想说不定先生都是一时的气愤而已,他就算当时下了死手,今晚却也不一定会派人来对你怎么样。就像师兄自己说的,这么多年的追随,没有功劳还有苦劳。” 向远越这么说,路昭却反倒越是紧张:“阿远,阿远啊,我知道你是刚从瀑泉镇回来,你也累了。可是拜托你今晚陪我一晚,别走,行吗?” 向远笑了:“师兄你依赖错人了。且不说我自己也是先生的棋子,身家性命一样在他手里,我半点都不敢违抗他;话又说回来,就算我今晚留下来,若是先生派人来,我能去反抗么?再说我只是个律师,擅长的只是嘴皮子的功夫,我又哪儿有能力去抵抗他们,保护师兄呢?” 向远说着自己都苦笑了一下:“……我们都知道的,先生那些手下都是什么出身。我们根本不是对手的。” 向远这么说,路昭就更是恐惧得浑身颤抖。 “那我该怎么办?阿远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哪知道。”向远幽然道:“我现在的任务只是要帮助师兄来抵抗警方,防止师兄跟警方说实话。可是既然现在师兄担心的不是警方,那我就帮不上忙了。我走了,晚安。” 向远说罢冷笑一声,开门就走。 房门就那么冷酷无情低关上了,路昭抓住床栏惊声大叫:“阿远,阿远……” 没人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有病房里空荡荡的回声。 良久,房门才轻轻开了,探进一颗头来。 “怎么了?你在嚎叫?有事说事儿,没事儿的话我也走了。” 竟然是汤燕卿。 路昭像是马上就要溺毙的人,突然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便疯狂地喊:“汤sir请留步!” 汤燕卿含笑走进来,优哉游哉:“留步简单,但是能留多久就要看你的诚意了。凡是不跟我们警方合作的,我自己都找不到理由要来保护你。” 路昭黯然垂首:“……我都说。” . 时年在做梦,仿佛噩梦居多。她每当紧张,便会伸手向身旁。 皇甫华章便连忙递过手去,任她握住。 这样的她显得幼小而无助,她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她。所以这一晚,不管还有什么事,他都舍不得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看先生这副样子,夏佐焦虑地走出门外,站在走廊里给向远打电.话,询问路昭那边的情况。 向远不久便亲自赶到,跟夏佐一起站在走廊里。 向远分明目光还望向病房,夏佐提醒:“先生还在。” 向远便黯然点头:“我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夏佐,不好意思。” 夏佐摇摇头:“没事。先生同样是重情的人,也只有长情的人才能有资格长久追随在先生身边。如果你不是这样的话,先生也不会给你机会。” 向远黯然点头。 如果路昭伤害的不是时年,夏佐也未必会直接叫他来。就因为夏佐知道他对时年的感情,所以才相信他一定也会痛恨路昭,而不会跟路昭一起联手反对先生。 “路昭那边怎么样?”夏佐问。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警方也被我请走了。他是被吓坏了,给他一个晚上好好想想,也许他就会明白过来。” 夏佐却皱眉:“可是无论先生还是我,都不喜欢‘也许’这个词。” ---题外话---谢谢蓝的月票; 15张:咪.咪; 6张:flyinsummer; 3张:云峰姐、辛西娅; 2张:LA草草、流年、 ☆、329.329只是不想逃,罢了(2更1) 夜晚的医院一派宁静。 守在路昭病房外的高城也打起了瞌睡。头低低一震,便猛地醒来,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却还是想起这是医院,忍住了没吸。于是继续又沉寂下去,再度忍不住瞌睡……如此反复几回,终于忍不住了起身走到走廊尽头去,拉开窗户。 就在高城起身离开时,一位女护士推着车走到病房门口,拿了一个吊瓶,核对了房间号,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护士走进去之后先看一眼病床,路昭背身睡着,露出头发来。护士又迅速打量四周,然后手脚敏捷将药水瓶吊在输液架上,然后伸手进棉被,便捉住了路昭的手腕…… 一握之下,护士便是一愣。她摸到的不是皮肉的手腕,而是卷上一层的棉被鲫! 路昭转过身来,睁眼惊恐却阴冷地盯住护士。 房门随之打开,之前呵欠连天的高城举枪瞄准护士,嗓音轻柔,像是怕惊醒沉睡中的医院峻。 “嘘……你乖乖听话别反抗,我就也不开枪。” 那女子霍地回头,从口袋里掏出大号注射器,伸臂一把抓住路昭,扬起注射器便向他颈侧刺去! 路昭镜子上戴着脖套,可是手脚灵活依旧,他哪里肯束手就范?那女子抓住他的刹那,他一脚已经狠狠想女子小.腹蹬了出去! 那女子却不顾自己一般,只全力刺向路昭。路昭生死在前,也惊得浑身颤抖,忙向高城求救:“Sir,开枪!” 高城手指勾上扳机,肩头被人轻轻搭住。高城迅速侧眸,汤燕卿鬼魅一般无声溜进来。 武侠小说里都说高手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是现实生活里即便是高手,能真正做到这一点的也极少。于是即便那护士身手了得,但是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路昭那,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儿,就更是等于放空了其它方向。 汤燕卿宛若鬼魅一般走向她放空的方向,出其不意出手,伸手便扼住了她的颈子! 那女子呼吸骤然受制,身子一僵。 汤燕卿含笑凑在她耳边:“我一直都在好奇,那个人当年这样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现在你来告诉我,怎么样?” 路昭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紧紧盯着那护士,怆然而笑:“果然,果然,先生还是派人来要我的命。原来在先生眼里,我这么多年的追随,这么多年的忠诚,什么都算不上。” 那护士颈子受制,眼中却是寒光急闪。高城紧盯着她的动作,出声警示:“汤sir,小心她自尽!” 汤燕卿含笑点头:“我捏着她的脖子,掐着她的颚骨,她想吞咽还真不容易。” 那护士闻言又是一阵猛烈挣扎,直到汤燕卿含着冷笑凑近她耳边:“……我只是想知道,你嘴里含着的药是不是也是麻辣味儿的?”那护士如遭雷击,猛然回头盯住汤燕卿。 . 天亮了,时年平静地醒过来。 阳光真好,窗外春光明媚,柳渐绿天正蓝。 皇甫华章忙伸手握住时年的手:“你醒了?哪里不舒服么?” 时年含笑摇头:“不,我很好。” 皇甫华章急忙回头吩咐夏佐去找医生。 时年摇摇头:“我想去看看罗莎。” 皇甫华章微一皱眉。昨晚只顾着抱着时年上医院,他全然没顾上过罗莎。夏佐闻声上前低声报告:“……罗莎也被当时的巡警带走,应该是送到警局去了。” 皇甫华章便安抚时年:“等你好了,再去不迟。” 时年摇头:“我已经好了。” “我陪你去。”皇甫华章便也立起身来,整理衣着。 时年却按住他的手腕:“先生陪了我整晚,也受了伤,先回去休息吧。”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你不想让我陪你去?” 时年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我想罗莎也未必想见先生。先生说,不是么?” 这一刻,皇甫华章竟然无言以对。 时年进盥洗室去洗漱,皇甫华章难掩黯然。夏佐上前提醒:“……时年受伤,可是昨晚整夜汤燕卿竟然都没出现在这里。先生不能不防。” 皇甫华章心下也涌起一片怅惘。 主观来说,昨晚汤燕卿没有出现,让他有机会不受打扰地陪时年整晚,这是他想要的;可是夏佐的提醒也有理,让他不能不去想汤燕卿昨晚是做什么去了。 他回眸盯向夏佐:“路昭那边,你难道派人去了?” 夏佐便也点头:“绝对不能让警方有机会拿到路昭的口供。” 皇甫华章面色微微一变:“天亮了。” 夏佐听得懂。先生是说天都亮了,那个派去的人还没回来;而且昨晚整晚,汤燕卿都没出现在时年的医院里……两相比对,结果自现。 夏佐急忙上前90°鞠躬:“属下知错。可是……昨晚情势实在出乎属下意料,属下怎么也没想 到先生竟然会亲自动手!” 而且是用了先生最擅长的手法! 那是“个性签名”,会将先生引向从前一系列的案件。那将是无底深渊。 难以想象,那一向凡事都要计算完美、让警方无迹可寻的先生,昨晚竟然做出那样冒失的事,犯下那样低级的错误。 盥洗室的门一响,时年面上还带着水花走出来,挑眼看了两人一眼:“我打扰了你们说话么?” “没有。”皇甫华章立时化作柔软,宁静望过来:“现在什么都没有你的健康要紧。听话,再急着去看罗莎,也先跟医生去做一个扫描,确定你是真的不会落下后遗症,乖。” 时年面上苍白了一下:“不能不做么?” 皇甫华章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为什么害怕做扫描?昨晚做的时候,你接下来就做了整晚的噩梦。” 时年合上眼帘,努力地笑:“……四年前,我被救出来之后,也做过这样的扫描。可是当时仪器和医生给出的结论都是我没事,可是我自己却知道有事。先生你明白么,我生命中的人和事本来也不多,可是一场扫描之后却仿佛更减少了好多,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皇甫华章点头:“我陪你去好不好?” 时年抬起头来:“会有辐射。” 皇甫华章笑了:“当年你做扫描的时候,我没办法陪在你身边;现在终于有机会,我就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去面对。” 夏佐急了,“先生!”这都什么时候了,有那么多事情还等着先生应急处理,先生何必这么浪费时间?! 时年抬眸微笑:“好,先生陪我去,我就不怕了。” 皇甫华章仿佛没听见夏佐的低喊,只上前握住了时年的手:“我们走。” 夏佐一时心下大厦坍塌,目送他们两个人走向医学影像室,他急忙再拨手机。 依旧关机。 . 扫描做完,医生给了客观的诊断。说虽然没有大碍,但是当时砸得很重,所以接下来的康复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片段式的记忆残缺。不过也不是一定会发生,医生目光悠长道:“你们懂的,人类大脑的潜能永远是我们人类医学现阶段还无法准确预知的。客观来说可能会因损伤而出现记忆丧失;可是倘若主观意志极为坚强的话,那或许就什么都不会出现。” 时年微笑,向医生道谢,告别。 皇甫华章立在大门外的明媚阳光下,垂眸细看她因阳光而放大的瞳孔:“现在有没有出现回忆混乱的情形?” 时年自信微笑:“一点都没有。还是原来的我自己,没忘了什么,也没臆造出多余的来。” 时年说完悄然望一眼后面沉着脸的夏佐,俏皮道:“先生先去忙吧,再不去的话,夏佐都恨不能手撕了我了。” 皇甫华章挑眉回望,时年趁势跳下台阶,像个小姑娘般发丝轻扬,在春日明媚的眼光里挥手:“先生再见。” 皇甫华章眯眼凝视,心中酸酸甜甜。 爱是一念之间,因她而起,因她而终;也许他这一生也要如此吧。 夏佐急急走上前来:“现在警方手里已经有了几个关键的证人。先生,该怎么办?” 皇甫深吸一口气,仰望碧空:“你知道么?我虽然自信有能力逃过一时,可是我没想要逃过一世。警方算什么?想要骗过他们实在是太容易,只要我想,他们就算走到现在这一步依旧还是对我无计可施。” 他略停顿,随即柔柔地笑了:“我逃不过的,实则是自己的良心。你明白么?” ---题外话---【刚看阅兵,稍晚了一点哈。大家也都看了吧?稍后第二更~】 ☆、330.330明明知道犯了错(2更2) 时年赶到警局,汤燕卿早在门口等候。 他面上略有疲倦,可是两眼光芒四射。手肘撑在门框上,坏坏地让时年从他手臂下钻过,目光闪闪地盯着她:“睡醒了,我的睡美人?” 昨晚真的是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时年便瞟他:“还好。” 他笑了,收回手臂,借着腿长,三步两步便赶到她前面。回眸凝望她:“走,先带你去看一个老朋友。” 两人走进审讯室,那护士气急败坏地盯着汤燕卿。 想死都不让,她恨死他了鲫! 时年盯着那护士,有一点眼生。可是汤燕卿说了是老朋友,她便沉一口气在护士对面坐下来,凝眸仔细打量。 少顷,她轻叹一声:“辣妹子,别来无恙。” 那护士登时眸光一黯,别开头去。 在场的女警上前摘掉护士帽,扯下护士帽固定着的头套;继而掀开她贴在鼻梁和颧骨几处不易引人觉察的硅胶伪装。 原来的辣妹子,就这么坐在了时年对面。 时年深吸一口气:“你说我们很快就会见面,其实我一直都在盼着。可是没想到却是隔了这么久。” 这么久,久到中间又发生了那么多命案,死了、牵连进来那么多人。 辣妹子闻言一哂:“你想讽刺我说话却做不到么?那是你眼拙罢了,其实我早就出现在你面前过,只是你没认出来罢了。” 时年静静凝视:“你是说那晚在王冬家,你戴着头套和面罩在大门口与我对面擦肩而过么?” 辣妹子便一挑眉:“你认出来了?” “还是你赢。”时年摇头:“你那时候伪装太好,我又更多惦记着熊洁的案子,于是虽然觉得你眼熟,可是当时却也没能确认就是你。” 辣妹子笑了:“可能你心里也习惯了轻视我吧?你以为在康川大学你也算是已经猜破了我的身份,所以那晚出现在王冬家的都应该是先生手下的骨干,我没资格出现在其中。” 时年笑了笑:“我是轻视了你,所以当初才会让507出了那么多事,死了那么多人,事先没来得及防范。” 辣妹子一眯眼。 时年迎上她的目光:“行为分析班和507宿舍真正的女王不是高傲的S,也不是强势的玛丽娜,而是你;康川大学系列案的主谋,不是胆怯扭曲成疯狂的杰克,也不是自视甚高的马克,仍然还是看似受尽欺负的辣妹子你。” “无论是曾经的周光涵,还是S、玛丽娜,杰克和马克,乃至肖恩……他们每一个,其实都被你控制在股掌之中。你用不同的性格出现在他们面前:在周光涵面前是痴情,在S和玛丽娜面前是脆弱,在肖恩面前是妩媚,在杰克面前是怂恿……看似不同,实则都是你准确地各自抓住了他们性格中的软肋,你一人两只手,就将这么多人牢牢地都控制住,自由安排了他们的喜怒和生死。” 辣妹子笑了:“你终于知道了?时年,你知道么,中国人常说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可事实上辣根本就不是一种味道,它只不过是人对热的一种主观感觉罢了。我就喜欢当这样的人,让不同的人产生不同的感觉,五味杂陈,不是很好玩么?” 时年垂下眼帘去:“可惜你的风头却都被抢走了。康川大学的案子让媒体和大众记住了杰克,记住了马克,甚至觉得肖恩也很酷……却没人知道你啊。你留在人们印象里的,依旧是那个受人欺负,追求人却不被接受的窝窝囊囊的、一点都不辣的那个小女生。你想让人们五味杂陈的心愿,根本就没机会达成。” 辣妹子面色陡然一变:“你说什么?” 汤燕卿听得高高扬眉,忍不住转头朝时年吹了声口哨。 时年没搭理他,依旧平缓无波地道:“我自己就是记者,可是我向你保证,所有的媒体都不会报道有关你的只言片语。你在媒体所操控的舆.论世界里,根本就形同无物。” 汤燕卿也含笑接过话茬儿:“我也向你保证,我们警方也绝不会将你的‘事迹’通报给任何的媒体和公众。你的存在是康川大学的耻辱,是大学生们的阴影,所以关于你的存在,我们宁愿抹去所有的存在。” “你们怎么能这样?”辣妹子激动起来,手铐猛烈撞击桌面。 汤燕卿紧紧盯着辣妹子的眼睛:“不要这样。好歹你也是我行为分析班的学生,我教过你这样激烈的肢体动作会泄露你心里的秘密。” 辣妹子骤然停了下来,满脸的绝望。 汤燕卿含笑盯住她的眼睛:“人生就是一个舞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都想完成一段轰轰烈烈的剧情,然后优雅谢幕,是不是?可惜,真人秀都是有剧本,有导演的。你的戏份从来由不得你自己来规划,你得听我的。” 辣妹子眯起眼睛望过来,时年看见她的眼底亮起一丝光芒。那是压抑不住的渴望。 汤燕卿缓缓道:“这是一场大戏,你懂的,真正的主角是幕后的那个人。 所有与他最后命运相关的人物和剧情,即便本来是配角,也会因为与他相关而地位升格。所以我留给你这样一段更出彩的戏份:由你来当那个第一个揭开他面前大幕的人,怎么样?到时候等他落网,全世界的镜头便都会第一个朝向你,你的故事会被广为报道,甚至拍成电影。” 辣妹子冷笑起来:“你想得美!” 时年便率先起身,看都不看辣妹子,只对汤燕卿说:“咱们先出去吧,让辣妹子自己先想一想。反正路昭也正在录口供,也许路昭会更想承担这个角色。” 汤燕卿扬眉而笑:“说得对。反正不过是编剧本而已,这个戏份交给任何一个角色都没什么要紧,反正都能一样推进剧情,那就够了。” 汤燕卿和时年走出审讯室,关椋和汤燕衣便迎了上来。他们两个之前一直都在玻璃后面观察,关椋一肚子的问号。 关椋虚心的小学生一般跟上时年问:“她说得最热闹的时候,为什么要打击她?” 汤燕衣有点看不惯关椋跟时年说话的那个崇拜又虚心的样儿,忍不住冷笑:“刚我就在你身边,你不能问我么?” 关椋脸一红:“小衣你听我说……不是的,我以为那是时年做的事,你怎么会明白呢……” 时年便抿嘴笑,抱着手臂不出声,准备看戏。 汤燕衣更恼了,便忍不住脾气都朝着关椋去:“为什么她做的事,我就看不明白?你还真当她是女神了?我告诉你她这么做的目的是迎头打击辣妹子的骄傲,让她降低犯罪的成就感,不给她机会收获掌声之后潇洒谢幕……否则她连今晚上都活不过,她会一死来完成自己的精彩演出,同时来向她的主子致意,完成剧本中一个反面精彩人物的塑造。” “可是时年那么说了之后,她才知道她所有的精彩只能活在自己的臆想里,外人不会知道,就连他的主子也兴许没机会看到她的致意,她前面所有的心机和计划都白费了。所以这样一来,她就不会死,她还得寻找机会让自己所做的事大白于天下才行,否则她这一生、她的死,便都没有了意义。” 关椋又问:“可是如果她不肯指认皇甫华章,那她的意义又是什么?难道要将她推上法庭,给马克翻案?” “不。”时年这才回答:“马克也不无辜。还记得马克在法庭上最开始的表现么?那种志得意满,那种无所畏惧,甚至有点夸张。像不像一场舞台剧,他就是其中的男主角?” 关椋点头:“没错!难道他的目的也是跟辣妹子一样?” “是。”时年心下微微黯然:“他也在表演,致意给他的主人看。也所以最后当皇甫华章出现,出庭指证他的时候,他才心理变化得那么剧烈……” 关椋正色道:“所以辣妹子和马克想要致意和取悦的,都是皇甫华章?!” 时年垂眸不语。 汤燕卿转眸也只凝视着她。 他们都明白,皇甫华章平生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那次出庭作证。 他一旦从幕后转到台前,出现在了人们视野里,被照耀在阳光下,那他自身便终究无所遁形。 而他那么做,只是为了她。 ---题外话---谢谢如下亲们: 9张:hua660112、zhengqy; 6张:jf731; 3张:paipai88042; 2张:drj0920、lili55; 1张:心心相印+鲜花、adara、1864638588 ☆、331.331她还没放弃(2更1) 汤燕卿召集小组成员开会。 除了汤燕卿、贾天子、关椋、汤燕衣和高城之外,汤燕卿还邀请了老乔、祈修齐,当然还有时年。 汤燕卿开宗明义:“经过最初对主犯的侧写,我们现在可以看到皇甫华章与侧写的高度吻合。我们现在代入皇甫华章,做所有推理环节的重新捋顺。首先来做受害人分析。” 这一系列的案件可以分为三个单元; 第一单元:康川大学案,受害人:周光涵、S、肖恩鲫; 第二单元:罗莎车祸案,以及由此回溯出来的小丑案;熊洁的绑架和爆炸案。 第三单元:燕舞坊与童妻案,受害人为妮莎、孟初雁、Father,乃至汤燕声峻。 小组成员细细分析了三个单元,都不由得抬眸看了时年一眼。 时年也深吸一口气:“没关系,大家直说就好。其实我本人也跟大家有相同的感觉:这三个单元,实则都是与我直接或间接相关的。” 第一单元,由妮莎而牵涉到周光涵的命案,以至于康川大学一系列的命案。周光涵是与妮莎有关,而后来的507更是时年居住的寝室; 第二单元,罗莎和熊洁都曾是时年的对头,一个是私人家庭,一个是职场上的。 第三单元,燕舞坊和童妻案甚至可以说就是时年一手掀开的。如果没有她的采访,没有她曾经发表的系列稿件,那么燕舞坊那肮脏的生意依旧被掩盖在那些人的衣冠楚楚之下,不被世人所知。 众人便也都点头。 汤燕衣起身在白板上圈出两个人的名字:“虽然都与时年有关,可是其中还是有两个特殊一点:罗莎和我大姐。” 关椋也看出来了:“其余人或者自杀或者他杀,或者被我们对外宣布是死亡了。只有罗莎和燕声姐依旧活着。” 汤燕衣朝关椋挑了挑眉,难得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可是从前面那些受害人的死法可见,凶手心狠手辣,毫不留情。所以罗莎和我大姐能活下来,就越发显得独特。” 高城补充道:“燕声姐倒还罢了,毕竟是最近的事,我们保护得也严密;倒是罗莎格外特别:她小时候被带走过一年,有过童妻的经历;后来出了车祸;接下来又被路昭伤害……她身上遭罪的次数最多,可是她却还能活下来,显得十分与众不同。” “说得对。” 汤燕卿起身走到白板前,拿笔画下一根纵向长轴,然后按照案发时间将案件和受害人从上到下进行重新排列。 罗莎位于最顶端。 汤燕卿放下笔:“罗莎之所以特殊,就是因为她可能是第一个受害人。那时候皇甫华章的作案手法还没有固定下来,个性签名也还没有最后形成,她还带有试验品的特征。” 贾天子点头:“就像做手工,第一个作品是最不完美的,但却是最特别,最被我们所珍惜的。” 时年也补充:“所以罗莎的经历可能会透露出那个人更多的心理活动特征,能帮我们更好追溯他犯罪心理的形成。掌握了他的心理动向,才能让我们在法庭上更准确将他定罪,也才能预防他接下来可能的犯罪。” 汤燕卿一锤定音:“罗莎的经历还要细查、详查。而与之相关,我们需要乔治的从旁佐证,才能更清晰了解佛德家族十几年前的真实情况。这两个方面必须齐头并进。” 汤燕卿的目光落向时年,然后又飘向汤燕衣。 时年先点头:“罗莎的事情交给我。她个性强,防备心也重,好在我现在已经能够跟她说说心里话。” 时年说话的时候,汤燕衣咬着嘴唇盯着她。时年说完了,众人的目光都转向汤燕衣来,关椋更是悄悄拉了拉汤燕衣的衣角。 汤燕衣白了他一眼,便也举手:“好,那乔治就交给我了。罗莎能跟时年说心里话,乔治也一样能跟我说。” 汤燕卿没忍住,悄然挑了挑唇角,然后索性笑出来,赞许地望向两个女子:“好,你们两个携起手来,我都甘拜下风。” 时年和汤燕衣同时送给他两双白眼儿。 . 时年和汤燕衣终于携手合作,汤燕卿笑呵呵坐回去,向贾天子抛了个媚眼儿,示意接下去由他说。 贾天子便也起身走到白板前:“说完了第一个特例罗莎,我们接下来说第二个特例:燕声姐。” “燕声姐的身份与前面所有的受害人又有不同,而且燕声姐是汤家人,燕声姐的被捕直接牵连到汤家的声望,牵连到燕卿在本案中是否能继续参与侦破,更牵连到汤大律师的选战。所以燕声姐这个受害人,不是她一个个体,而是整个汤家。” 汤燕衣一声冷笑:“可不,就连燕翦和骆弦声也都牵连其中。这都不是一石三鸟,是一石一群鸟,厉害!” 贾天子点头:“燕声姐这一块,燕卿和燕衣都要规避,那就交给我吧,我亲自跟燕声姐谈。” 贾天子说着忽地看了时 年一眼:“燕声姐不在的时候,她的店怎么办了?只有簪花和小楷那一对小孩儿看着么?” 时年深吸口气:“她暂时托付给我。她说那个店她本来也是想留给簪花和小楷的,等他们结婚了当做礼物;只是他们现在年纪还小,所以她不在的时候,希望我多去看看,别让那两个孩子无依无靠。” 汤燕衣也忍不住挑眉望了过来,没想到大姐竟然是将店托付给了时年。 时年羞涩笑笑:“可是我还是决定交给燕翦了。我自己一来不懂经营,二来暂时的确没有时间。” 大家心底便也都跟着沉肃了一下,如何能不明白时年这样安排的用意。 贾天子道:“只是簪花和小楷这两个小孩儿还需要时年你去多谈谈。他们也许是燕声姐最重要的证人。” 时年点头:“包在我身上。” . 贾天子做完分析也回到座位,大家又都看向汤燕卿。 汤燕卿起身走到白板前。 白板上已经有了一横一纵两个轴向。横向是受害人的横向比对,纵向是案件发生的时间轴。汤燕卿将一横一纵画了一个大圆圈之后,又在圆圈外面写下几个名字。 “除了我们现有分析的受害人之外,实则还有隐性受害人。” 他第一个写下的名字就是向远,接下来是乔治,后面却暂时停顿了一下,没具体写名字,只以一串省略号代替。 他转回身来:“向远虽然没死,但是向远失去了婚姻。”他凝视了时年一眼:“尽管我个人一直不愿明说,不过我现在还是要承认,向远对时年的感情也是真的。所以这段婚姻的失去,对他来说其实也不亚于死亡;更何况他的华堂也一再遭遇掣肘,所以他的受害程度也非常高。” “至于乔治,被夺走了家族长子的第一顺位的继承地位,击毁了他的自尊和自信,让乔治甚至改变了自己的容貌……这都是对自己极端否定的体现。所以乔治的受害程度也颇深。” 时年忽地抬眼看了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点头:“说。” 时年脸微微红了一下,却还是毅然起身,走到白板前,打破了上头原有的一横一纵和一个圆圈,另外又圈出几个人的名字来,迟疑地望向汤燕卿。 “汤sir可还记得,我曾给过汤sir一份嫌疑人名单?” 汤燕卿挑起长眉来。 向远、罗莎、熊洁、Father、燕舞坊……所缺的,就只剩一个他而已。 时年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又格外将汤燕声和汤家的字样描粗,低声道:“名单里其实已经有汤sir你了。” “你是想说……?”汤燕卿也眯起眼来。 时年深吸口气:“当初我给汤sir的小纸条,还在么?” 汤燕卿缓缓道:“不见了。” 时年指尖发凉:“所以,就更可以肯定了。” . 又是周三。 时年下班,跟叶禾和小麦交待了一句,便先下班。 不用举目四望,她就知道皇甫华章的车子停在几十米外。 他每天都来,只是再没主动下车来打扰她,而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仿佛将主动权都放在她手里。 她拿起手机,却还是扔回了公事包,最后决定转身直接走过去。 车窗落下,皇甫华章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不自信的红晕。 “……你还肯理我?” 时年笑了:“刚刚是想打先生的手机,不过我想还是直接过来吧。先生晚上有时间么?一起吃晚饭吧。” 这本是原来的约定,她没放弃。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32.332我也想知道小丑的心情(2更2) 时年上车,副驾驶位上却没看见夏佐。 时年一望之下,皇甫华章就明白了,点头解释:“他累了。” “我明白。”时年也垂下头去。 夏佐是因为辣妹子吧? 在那个晚上,一切都仓促发生之间,在没有先生明确命令之下,在夏佐自己无法抽身而去的前提下,他只能将除掉路昭的任务交给他最方便支使、也最信任的人。 由此可见,辣妹子与夏佐的私人关系有多亲近鲫。 也许如果不是夏佐那晚的交待,辣妹子还不会这么快暴露,她就依旧还能安全地隐身于人海,活得潇洒自在。当得知辣妹子再也没有回来,夏佐怎么会不明白辣妹子都是因为他…… 皇甫华章歪头看她:“你明白?” 时年迎上他的目光:“先生说过的,这世间凡事,爱恨也好,善恶也罢,也许都是一念之间。” “哦,”皇甫华章点头笑笑:“那你今晚决定还是来跟我晚餐,也是一念之间喽?” 时年仿佛顾左右而言他:“曾经在燕声姐店里看过一幅卷轴,我心里忽然想到一句话:心动为念。” “念”便是意念、是想法。心一动,起的便是念头。所以时年说得客观,且没有错。 可是皇甫华章却也听懂了……登时欣慰,偏首凝视她明净的眼眸,终于微微一笑。 “没错,心动为念。” 这世间的善恶、对错,旁观者是可以简单划定;只是他们永远不明白当事人那曾经的挣扎与取舍。 实则善恶到头终有报,每个人都知道等待自己前方的是什么。但是,终究还是希望那个人明白啊。 . 餐厅,两人对坐。 餐厅的气氛极好,只是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 可是时年还是正正常常地将所有的饭菜都吃光了,就像每一个正常下班的晚上一样。 她吃,他看着,便已是满面的微笑。 风卷残云之后,两人总要聊天。时年便说:“我去看过罗莎了。她是个坚强的丫头,虽然那晚被路昭伤得那么重,可是也已经平静下来。” 皇甫华章挑了挑眉:“虽然她个性也有诸多不讨喜,至少这份坚韧倒是难得。” 时年垂下头去:“忍不住想起她小时候被小丑带走的事……她明明受到伤害,却还被送回家了。那个小丑的行为真是矛盾,叫人费解。”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唾弃小丑么?” 时年认真想了想:“会恨他给罗莎带来的伤害,可是……我却相信也许那不是他的初衷。也许最开始,他真的只是感知到了罗莎的孤单,所以带她离开,将她带到一个平静温暖的环境里,让她快乐地读书画画的吧。” “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也出乎了小丑自己的意料。小丑自己的处境也是为难,当有人发现了罗莎,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的时候,小丑也抗争过也挣扎过,可是后来……却无法抵抗,只得交出了罗莎。” 时年始终垂眸,没看向皇甫华章的眼睛:“我想,他也一定很自责吧?那些夜晚,他自己也一定会愧疚得睡不着。所以后来……他还是设法将罗莎送回了家去。” “虽然这已经晚了,已经无法抵偿罗莎曾经遭受过的。可是至少从他送回罗莎的这个举动,让我能看见他心中的愧疚和想要改过之心。只是,还是太晚了。” 时年说完,紧喝了两口橙汁,那橙子的酸味却还是流进了心底,再难拔除。 皇甫华章垂眸望向面前没动过一口的饭菜,良久,才缓缓说:“……我想如果小丑听见你的话,也一定会十分感激。谢谢你,不仅看见他的错,更理解他曾经的挣扎。他也不想当坏人,他原本也是想做一件好事。只是最终阴差阳错,好事却成了坏事,他自己其实也十分内疚。” 时年深吸口气,点头,用力笑了笑:“所以我想小丑不想让罗莎记得那些夜晚,也不只是在掩盖罪证吧?他是真的希望罗莎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只是罗莎的主观意识极强,所以还能保留一些记忆,这也是小丑始料未及的,是么?” 皇甫华章抬起眼来,定定凝视灯光里的时年,忽地缓缓说:“所以,老头子死了。” 时年一震,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却垂下眼帘去:“虽然已经于事无补,可是该死的人都会死;该负责的人也总会负起责任。” 时年忍不住苦笑:“只是后来,没想到罗莎竟然会遇见向远呢。” 皇甫华章挑起眼帘:“你以为那是刻意的安排?念,人和人的相遇,我更希望是缘分使然,就像我和你。” 时年的鼻尖有一些发酸。 如此说来……她错了,罗莎和向远的相遇,不是他的安排。 否则曾经的四年,岂不成了他故意安排罗莎来折磨她? 幸好不是。 时年深吸一口气:“说到 小丑,其实熊洁遇难那天晚上,我也看到了一个。他就站在社区给汤明羿拉票聚会的场地中间。那个聚会筹备很久了,我想他也一定事先就出现到了那里。他有机会借着拉票活动跟居民互动,便说不定也有机会走进熊洁邻居那位老妇人家里去。” 皇甫华章笑了:“小丑本来应该是给人带来欢乐的,可是你却已经很讨厌很防备小丑了,是不是?” 他说着却又自己也摇摇头:“可是好像又不是,你不是讨厌所有小丑的。还记得那晚上你带我去嘉年华么?那边也有小丑。你好像就没有那么讨厌他们。” 时年抬眼望来:“所以其实小丑的脸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心。我不喜欢那张过于掩饰的脸,我想看见的是毫无遮掩的心。” 皇甫华章深深吸气:“燕声被捕之前,最后见过的人也是你。她最后跟你说的,是什么?” 时年心下一动,对上他的眼睛:“大声姐说:通知燕卿,逮捕我吧。” 皇甫华章便笑了:“那我也这样说吧:告诉汤燕卿,为了你,我愿意跟他聊聊。” . 拘留所,安澄来看汤燕声。 安澄对谁都不假辞色,对燕声倒是像个妹妹一样。 只因为这些年,燕声也的确像个姐姐一样照顾她。 安澄叹口气:“大声姐,我今天是以检控官的身份来的,所以我跟你之间也要谈到交易。你的case我研究过了,我相信你的初衷是善意。虽然违反了《移民法》,可是你的确不知道那些孩子后来的命运。” 汤燕声淡淡笑了笑:“法律面前,我犯了罪就是犯了罪。不管初衷是否善意,我都应该受到惩罚。更何况……那些孩子后来遭受的,我自己也难辞其咎,我愿用我的余生在狱中忏悔。” 安澄却摇头:“其实你还有法子自救。你说了你当初偷运孩子的合伙人就是皇甫华章。只要你肯供出他来,只要能作证到岸之后是他将孩子送进燕舞坊,那你的罪责就会大大降低。” 汤燕声便笑了:“澄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知道的事,我就不能为了自救而作证。至于皇甫,我直到现在依旧相信,他偷运孩子的初衷,跟我是相同的。” “是我们两个在战火之中眼睁睁看见过那些可怜的孩子,不是你们,所以你们可能无法理解我们的感受。况且,你们现在该知道了皇甫幼年的经历……那些孩子是真的触发了他的同情,让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孤单无助的那些经历,所以他是真的在救他们,他不会害他们。” 汤燕声深吸口气:“况且燕舞坊是什么地方,你们别忘了。那曾是他父亲和母亲最后相守的地方……他不会将那里用作那个用途的。” 汤燕声坦然微笑:“所以我不会为了自救而供出皇甫来的。再说,澄澄,我从未想过要自救。因为我的错而伤害了那些孩子,我情愿赎罪。” 安澄有点急:“大姐!” 汤燕声便起身:“对不起安检控官,能说的、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不能做的事,即便是你来,我也不能答应。我先回去了,谢谢你来看我。” . 翌日,汤燕卿果然正式邀请皇甫华章到警局来聊聊。 时年也来了,却是提前一步进了关椋的电脑室,请关椋再将当年皇甫惜安的相关资料调出来看。 关椋有点纳闷儿:“现在我们手里已经有了这么多证据和证人,都指向了皇甫华章。你还不放心什么?” 时年却摇头:“我想起他母亲。曾经也可能是无罪,却被警方冤枉,倘若咱们这次稍不小心,可能就会重蹈当年的覆辙,从而更加激怒他。那就糟了。” ---题外话---【行文到这里,泾渭开始分流的时候,有一些喜欢皇甫的读者开始情绪反弹。这个某苏理解,只是也希望大家别自行断章取义,毕竟还在连载中,尘埃尚未落定。而且我们写推理文是在揭露对与错,可是不仅只说这个;我们是在从犯罪心理的层面上去看待整个故事,在好人坏人之前,首先看的是“人”。】 ☆、333.333我的世界,与你们的仿佛不是一个(2更1) 关椋也同意,“小衣对皇甫华章最初起了疑心的原因,就是她当时看见皇甫华章对着她的一身警服露出轻蔑的神色。皇甫华章极有可能是因为他母亲的死,对警方怀恨在心。所以我也担心他不会甘心栽到警方手里。即便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大量的人证,可是想要让他认罪还是很难。” 时年点头:“以他现在所拥有的影响力,他一旦被激怒,会拼个鱼死网破。” 又细细研究了皇甫惜安的卷宗,时年忽地将卷宗合上,轻轻闭上眼睛峻。 “我知道他为什么恨汤家了。” 关椋赶紧凑过来:“为什么?” 时年摇头:“不在卷宗里,是在汤家的背景里。虽然卷宗里记录的皇甫惜安的案子从侦查到庭审都没有汤家人的影子,但是你别忘了汤明翔是警政厅长,是本州警察系统的头儿;而汤老爷子又曾是首席*官,当年所有的定罪量刑,他即便不会亲自参与,可是也一定是有所了解的。” 时年垂下头去:“当年刚来M国,还没有能力替母亲伸冤的皇甫华章,也许曾经将希望寄托在了警察系统的最高领导人,以及首席*官身上。他会希望他们能发现手下人办错了事,他们以他们的地位站出来改正这个错误。可是最终,他失望了……” 时年将自己想象成是当年的皇甫华章,面对这个看似五彩繁华的陌生国度,感受到的却是无边无垠的绝望。 更何况,汤家与佛德家还有姻亲关联,就算已经是百年之前的跨国联姻,可是好歹还是亲戚啊。倘若他们肯对他母亲的案子多看一眼,多过问一句,那么他母亲的悲剧可能就不会发生鲫。 他们是警察,他们是法官,他们是号称华人第一家族的家庭,他们是代表着正义的律政家族啊!他们怎么可以任由这样一桩不公平的案件发生,怎么可以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无辜的母亲含冤而死…… 可是最后,留给他的只有失望,只有无能为力。 母亲曾经是他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信仰,可是这个号称维护公平和正义的律法系统,却不能保护他可怜的母亲,反倒让她含恨而死。 时年抬眼看了一眼关椋:“这会造成他的信仰坍塌,会让他对这个世上所有号称代表公正的秩序全都产生了动摇,对执法人员也产生了怀疑和愤恨。” 关椋也跌坐在椅子上:“是啊,尤其汤家就是律法和公正的代表,又是亲戚却没帮上任何忙,他不恨汤家的话,还能恨谁?” 时年起身,“我去看看他们两个。” 走进观察室,贾天子、汤燕衣和高城早就挤在大玻璃前观察着汤燕卿和皇甫华章的交锋。 “他们说什么了?”时年问汤燕衣。 “什么也没说,相面呢。”汤燕衣眼睛都不眨,紧紧盯着皇甫华章的脸。 果然是高手,最开始什么都不用说,只这样无声地互相观察,其间实则早已是风起云涌。汤燕卿在寻找皇甫华章的微反应基线,同样,皇甫华章也在确定汤燕卿微表情反应的基点。 高手照面,兵不厌诈,所以首先要看明白对方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才好。 就在这时,皇甫华章却微微抬眸望向了大玻璃这边。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玻璃,落在了时年面上。 时年心一跳,知道自己是因为又下意识地站在了自己习惯的相对位置上。 汤燕衣这才偏头看过来:“他知道你来了。” 时年点头:“他推理也能推出来。他说了是因为我才肯见汤sir,所以我一定会不放心,一定会到场。刚刚我进门的时候难免在走廊里留下脚步声和开门声,他便自然能猜到我现在就站在玻璃这边了。” 汤燕衣这才扬了扬眉,点头。 “那你觉得,他今天会说实话么?” 时年略一思忖,点头:“会。但是他会避重就轻。他会用关联不深的案件来说真话,借以观察警方的反应,尤其是汤sir的反应,然后再确定后面的决策。” “他还想绕圈子?”汤燕衣眯起眼。 时年却摇头:“他这么做本身也没错。换了是你我,面对着不够信任的对手,出于考验对方以及自保的目的,也都会这么做。” 汤燕衣又挑起秀眉:“你同情他?” 时年扬起头回望,这一瞬间心忽地很平静:“我不是法官,我没权给他定罪;我只是记者,我想追查的是案件背后的真相。这不仅包括他是如何作案,也同样包括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做,他是怎么想的。” 汤燕衣点点头转过去:“所以我觉得案件进行到了这个阶段,小组里就不应该再多一个记者了。” 倒是贾天子回眸过来:“可是如果没有时年,皇甫华章今天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关椋也上前按住汤燕衣的手腕:“小衣,我有一个预感,也许将来能让皇甫华章认罪的不是我们任何一个警员,只能是时年。” 这 是来自两个警员的信任和赞赏,可是时年心下却并不欢喜。她努力笑笑:“我们先听他们二位怎么说吧。” 皇甫华章盯着大玻璃,目光绵长,良久终于收回目光。 “汤sir,我答应了念来跟你聊聊。念在保护罗莎,她那晚也是为了罗莎才被路昭打伤,所以我们就从罗莎聊起吧。” 汤燕卿此前自己在白纸上正在画什么,等皇甫华章话音落下,汤燕卿也正好画完。他一笑将那张纸调过去送到皇甫华章眼前。 那是个十字,纵轴顶端刚好写完罗莎的名字。 他呲牙一笑:“大表哥,咱们心有灵犀。” 皇甫华章微微挑了挑眉。 大玻璃后,汤燕衣解说道:“皇甫恼了。记住,这是个表情基线。” 不过皇甫华章极快调整好,又是那副平静无波的神情:“2000年的小丑节,很特别。汤sir知道为什么吗?” 汤燕卿也淡然地点点头:“那一年正是你来M国,成为威廉·佛德的那一年;而小丑节举办的时间,正是你母亲去世之后不久。” “而小丑节又是一大群遮盖住面容的人,可以公然行走在人世间的节日。那时候没人知道对方是谁,可以放肆地一起大笑,一起……流泪。” 皇甫华章别开头去。 汤燕衣低声道:“刺中了心事!” 汤燕卿幽幽道:“你母亲去世了,你又在佛德家族和集团里承担着巨大的压力,他们一边怀疑你事业上能否力挽狂澜的能力,一边却还在质疑是你母亲杀死了你父亲……那样巨大的压力是任何人都承受不起的,会让任何人都发疯的。” “可是你不能哭,甚至不能表露出任何悲伤和承受不住的表情,可是你也需要宣泄,否则你快被外界的压力和自己给逼疯了。所以当你听说那个小城有这样一个国际小丑节,你就去了。与所有人一样,将自己扮成小丑,让任何人都认不出来。那几天,是你来M国之后第一次可以自由地呼吸,自由地欢笑和流泪,而不用怕被任何人认出来。” 皇甫华章转回头来,盯住汤燕卿,缓缓点头。 “燕卿,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眼光。作为Prof.T,你果然是出类拔萃的高手。我当年的心境竟然能被你这样准确地复原,就像你曾经就站在我身边,听着我自己讲述一样。” 汤燕卿笑了笑:“理事长大人也不必过谦。你自己也同样是高手,才有能力衡量出我的能力来,最后在东方学系确立这个学科的时候,你才会钦点了我。” 皇甫华章却轻轻打断:“说远了,咱们还没说到康川大学,咱们现在在说罗莎,说15年前的小丑节。” 汤燕卿也不恼,悠然点头:“洗耳恭听。”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又朝大玻璃这边时年的位置看过来。 “你说的没错,我正是带着那种想要大哭一场的渴望,去了那个小城,参加了小丑节。小丑节延续半个月,我每天就扮成小丑,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然后我就发现了罗莎。” “她那时候可真是个倔强的小女孩儿,明明很孤单,明明很想让爸妈陪,可是她却忍住了不说。只是她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泄露出了她的孤单和失望。” ☆、334.334警员为什么不能早点来?(2更2)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几乎是看见了当年镜子里的我自己。明明很想找妈妈,明明很想知道父亲是谁,明明很想也拥有温暖的亲情……却终究还是知道那不过是一场奢望,所以只能自己死死忍住。”皇甫华章苦笑了下。 汤燕卿却没笑,反倒是轻轻点头:“我明白。” 皇甫华章挑眉望过来,忍不住嘲弄地笑:“你明白?汤sir,你父母双全,全家宠爱,你怎么会明白?!峻” 汤燕卿认真望过去:“我是真的明白。你看我好像从小到大玩世不恭,可是我小时候其实也一直都生活在我哥的阴影之下。我哥太优秀,又是我爸的长子;而我呢,我妈那时候还不被我祖母待见,我的性子跟我哥比起来就更被全家人说是混世小魔王……我也很想获得我爸的称赞,想让我爸像器重我哥那样看重我。那种心情本质上跟你、跟罗莎,没有太大的区别。” 皇甫华章微微挑眉,大玻璃后的时年和汤燕衣心下更是同时不由得一酸。 谁能想到他那副模样之下,童年时光里也曾悄然品尝过这样的苦涩? 皇甫华章轻轻叹息一声:“……所以我扮成小丑上前跟他说话,给她变戏法逗她开心,然后问她有什么心愿?她说她想从这样的生活里消失,让爸妈找不到她,让他们后悔,让他们知道应该珍惜她。” “我忘不了她倔强地抬起眼睛望着我,问我:我们小孩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带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却不能给我们真正的幸福和快乐?我想要的也不过是陪伴,是一家人快快乐乐在一起罢了。可是他们却为了他们各自所谓的爱情,就完全都忘了我,甚至要抛弃我了。” 皇甫华章停顿了下,然后幽幽道:“她的疑问,其实我也有。那时候我觉得她跟我是相同的人,所以我就带了她走。鲫” “可是那是犯罪。” 皇甫华章笑了笑:“可其实那原本只是一个游戏。就像躲猫猫,我跟她是一伙的,我带她藏起来,等着她父母和警方找过来而已。我在现场留下太多的线索,只要她的父母细心一点,只要当地的警方专业一点,他们想要找到我们真的是一点都不难。” “只可惜,她的父母没做到。这倒也罢了,他们慌了心神。可是当地警方,却不应该连这样小的一个案子都破不了。” 大玻璃背后,高城忍不住叹了口气:“那终究是个小城,而且当时是国际小丑节,来自世界各地的小丑那么多,警方的压力很大,所以当时破案的人手有限,这也是情有可原啊。” 玻璃那边,汤燕卿却道:“你说的对,我也不想给警方辩解。在生命安全面前,没有所谓情有可原。既然穿上这身警服,就永远都不能放松自己,为了迎战同样升级的犯罪,自己也一定要不断充实自己。不能自满,更不能给自己任何借口。” 皇甫华章这才认真看了皇甫华章一眼:“你的努力我也看到了。难以想象一个纨绔公子,曾经在那样的四年里过着孤行僧一样的日子,最终将自己磨练成了行为分析领域的专家。不得不说,如果每一个警员都有你这样的觉悟就好了。” 汤燕卿笑了笑:“我也没什么好自矜的。毕竟促成我那四年的是之前那样的经历。不是每一个警员都有机会经历。” 皇甫华章没说话,目光只从大玻璃上滑过。 汤燕卿也顿了一下:“接下来,我们该谈谈罗莎后来的经历。大表哥,你准备用同样开诚布公的态度跟我谈么?” 皇甫华章幽幽点头,目光紧盯住时年的方向。 “我答应过她的。” 隔着玻璃,时年蹙眉垂下头去:“……从他的视角来看,如果当初小城的警方能早一点找到罗莎,那么就不会发生罗莎后来的事。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甫也曾在盼望着警方快点到,能救带罗莎走;可是他却一次次失望,不得不再一次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关椋听懂了:“罗莎是他对警方的第二次失望。” 玻璃那边,皇甫华章终于幽幽开口。 “我那时候的处境你也知道。我刚刚得到正式的佛德家族的姓名,刚刚接手佛德集团。那时候我自己朝不保夕,可是同时却发生了我父母的事……那个女人和她的两个儿子借机又搅起波澜,想要鼓动家族将我这个杀人凶手的儿子赶下台。那时候唯一能帮我的只有那个老头子。” “那次也是巧合,他到我那里去,竟然发现了罗莎的存在。她吸引了他。当时的处境,我没有办法拒绝老头子,只能答应他住下来。” 汤燕卿听到这里长眉微扬:“大表哥只是答应让老佛爷住进来,而不是将罗莎送给老头子么?” 皇甫华章笑了:“当然只是让老头子住下来。至于后来晚上发生的事,就早已超乎我的控制范围。那房子本来就是佛德家的,所有的仆人也都听命于老头子,他能得到钥匙,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我那些日子每天晚上都在办公室工作到凌晨,我回到房间也就累得直接入睡了。” 皇甫华章的面色严峻起来:“等我发现,已经迟了。不过幸好那老头子不能做什么实质的,只是摸她。我后来就放走了罗莎,送她回家。” 汤燕卿面上也严肃下来:“大表哥怎么不报警呢?” 皇甫华章忍不住冷笑:“报警?警方还能替我们做什么?再说不久老头子就死了,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惩罚,又何必还要报警?再说如果报警,警方就会到罗莎家调查,为了破案而不惜掀开那个女孩儿再也不想回忆的过去,何必呢?” 隔着玻璃,汤燕衣霍地回眸,死死盯着时年。 时年也蹙眉,垂下头去。 汤燕衣忍不住道:“他最后还是撒了谎,是不是?” 时年轻轻道:“他在保护自己。我跟你说过了,他会避重就轻。” 可是玻璃那边,汤燕卿却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只是淡淡点点头:“如细数起来,罗莎是自愿跟你走的,所以你虽然没有通知她的监护人,也算违法,不过没有绑架那么严重;而且这么多年前的事了,追溯时效已经过了,而且罗莎自己和家人也未必想要追究;更何况老头子已经死了,所以此事也不值得再追究大表哥的法律责任。” 皇甫华章神态松弛,微微点了点头。 汤燕卿垂首看他自己画的那张纸,然后又写出一个名字来。 “既然我们说了这么半天的小丑,不如就再说说熊洁吧?其实是不是在大表哥你的眼里,熊洁就跟个跳梁小丑没什么区别,对么?” 这种提法倒让时年都小小惊讶了一下。她是认为熊洁的案件里也出现过小丑的身影,却没想到在汤燕卿眼里,实则熊洁自己就是小丑。 皇甫华章倒笑了:“没错,她就是个小丑。自以为强大,所以言行都咄咄逼人;以为她所有的低谷都是被竞争对手害的,所以她将自己的失败都归结在对手身上。” 汤燕卿点了点头:“你所说的‘对手’就是时年。” 皇甫华章终于高声笑起来:“熊洁竟然会认为念念是伤害她、造成她痛苦的人。她这么想,可真是该惩戒一下,不是么?” 在他心里,他的小姑娘是那样美好的人,他怎么会准许任何人敢来歪曲他的小姑娘? 汤燕卿心下忍不住小小地醋了下,便也冷哼一声:“没错,我也早看熊洁不顺眼。每次见了她,我也从未对她客气过。” 皇甫华章又是一声笑:“从未客气过?燕卿,你所谓的从未客气,只是几句言辞罢了,又算得上什么?!汤燕卿,你是警察,你是有汤家这样雄厚背景的人啊,你怎么竟然都没办法好好保护念念,你怎么也只会言辞之上回击熊洁几句?” 汤燕卿有一刻哑口无言。 因为他是警察,所以他对熊洁的反击就也只能局限在律法的范畴之内,不能做过格的事。也有过那么几个闪念,他也真想过重开律法的局限,哪怕至少上前甩熊洁几个嘴巴!可是他身上的警服、心口的警徽,却告诉他:不行。 汤燕卿叹息一声:“其实在这一点上,我羡慕你。” 皇甫华章长眸中漾起灼灼光华,朝时年望过来。 汤燕衣低声道:“他得意了。又一个微反应基准线出现!” ---题外话---谢谢谢谢蓝的红包,1507275749的鲜花; 9张:ranka; 3张:185631003、南宫无痕、wdl329、lgf1972; 1张:manystars+鲜花 ☆、335.335面对面,我能告诉你多少?(2更1) 皇甫华章凝视着对面的汤燕卿。 今天的汤燕卿也叫他颇为刮目相看。他十分沉得住性子,最难得是不与他发生半点冲突,不管他说什么,汤燕卿都能顺着消化,而没有给予纠正和质疑。 他便点点头:“Ok,接下来就该说到你想听的部分了:没错,在熊洁一案上我是撒了谎:熊洁的绑架案与我有关。” 他不慌不忙地微笑:“实则这也是我自己留下的绝大的破绽,谁让熊洁是我找到的呢。只可惜念念坚持要将王冬交给警方,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终究要面对这样的一天。” 汤燕卿的面上果然没有太多意外,他依旧只是淡淡点头:“大表哥是在承认绑架了熊洁么?鲫” “No。”他耐心地纠正:“我方才是说熊洁的绑架案与我有关,却不是说我绑架了熊洁。道理也很简单,因为熊洁屡次三番对念念的挑衅,我无法坐视不管,我便吩咐手下教训她,让她闭嘴。” “燕卿,你父亲在竞选州长,他们叫人闭嘴的手段你也一定见识过了许多。所以我的本意实则是希望手下完全可以走一条光明的、不涉及犯罪的方式。比方说去见熊洁的老板艾利。艾利是个势利的女人,她对熊洁的稿件几次败在念念手下十分耿耿,于是只要从她那方面动动脑筋,由她出面不上熊洁的稿子,那就也等于让熊洁闭嘴了。峻” “可是你懂的,即便是我的手下,素质也有良莠不齐。便有人自作主张想要走一条更简单的法子,于是花钱收买了王冬,让王冬绑了熊洁。” “原本这也没什么,因为王冬没有事实上伤害过熊洁,可是问题出就出在我的手下跟我的沟通上出了问题:我事先并不知道是我的手下绑了熊洁,而念念那时候急着要找到熊洁,于是我派出了自己的手下。结果却成了我的人跟我的人自相矛盾,等我带着念念到了现场了解到了情况,一切已经没办法转圜。” “我只能先依着念念的心意,带走熊洁;可是王冬并不知道,他回到家发现熊洁失踪了,担心无法向我的手下交待,便对熊洁起了杀意……最后酿成了那样的后果,我也十分遗憾。” 皇甫华章说到这里,眯眼望向汤燕卿。 相对于承认罗莎的事,他承认此事要冒的风险更大。 汤燕卿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此说来王冬只是一个被大表哥手下找到的蹩脚的执行者,他甚至还是乔治的前雇员。可是这个蹩脚的王冬,却显然知道大表哥许多习惯和秘密。譬如他带走罗莎,却不让熊洁狼狈,反倒给熊洁画了淡妆,还搭配了衣裙,这倒是大表哥你的性子;更重要的是,王冬还将熊洁每个白天都放在窗前,固定在椅子上……听说这其实曾经是大表哥你自己的生活状态。” 汤燕卿的目光漫上来:“一个连知道大表哥身份的资格都没有的人,怎么会对大表哥的性子和曾经的生活状态这么了解?我甚至忍不住以为,王冬实际上是大表哥的崇拜者了。” 皇甫华章不由得微笑:“哦?原来还有这样的细节。可其实那也不奇怪。汤sir难道忘了,王冬是乔治的前雇员么?别说王冬,就连我那亲爱的大哥自己,不是都已经按着我的五官去整容了么?乔治自己都是我的崇拜者,他的前雇员从他那里得知我的过往,并且按着我的性子去布置一切,这又有什么奇怪么?” 汤燕卿点头,却随即又微微挑眉:“说得通,而且我也知道乔治这十几年来实则从未放弃过向大表哥你报仇的想法。所以他趁机派他的人,来将细节布置成嫁祸给大表哥的模样,是十分符合逻辑的。” 皇甫华章摊了摊手,点头微笑。 “可是有一点,却不符合逻辑。”汤燕卿依旧平静地微笑,忽地抬眼正色望过来。 “你说。”皇甫华章仍然不慌不忙。 “大表哥说自己手下素质良莠不齐,我明白,这是大表哥自谦。以大表哥的眼光,怎么会挑选良莠不齐的手下呢?我相信强将手下无弱兵,所以那个选定了王冬的人,本身也一定不差。只是大表哥跟乔治的宿怨这么多年了,相信大表哥的手下也早都知道,所以那个人怎么会去选了一个乔治的手下呢?” 皇甫华章欣赏地点了点头:“说得好。听起来又是一个大破绽,让我前面的话全都无法自圆其说。所以为了自辩,我就又得再抛出一句实话给你。” 汤燕卿点头一笑:“请说。” 皇甫华章咯咯一笑,目光滑过玻璃,仿佛从时年面上轻轻掠过。 “正如你说乔治从未放弃过复仇的念头,我又怎么会放松对他的警惕?所以这件事也是我手下特地的安排,就是故意要找一个与他有关的人。既然要教训熊洁,不如一石二鸟,将乔治也拉进来好了。” 汤燕卿点头微笑,坏坏地眨眨眼:“我想也是这样。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干。” 汤燕卿向前探身,拉近与皇甫华章的距离:“而且我相信,这件事依旧还是大表哥的手下自作主张,想要取悦大表哥,你事先依旧不知道。可是现在我要 落案,所以麻烦大表哥还是将那个手下的名字给我吧。” 皇甫华章笑起来,也向前探身,跟汤燕卿靠近:“燕卿,那个人不是已经在你们手里了么?念念见过她,她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谁呀?”汤燕卿满脸纯良:“最近我们手里是落了不少人,还没听谁说到此事,所以我也还不好确认是谁呢。” 皇甫华章完全不在意汤燕卿面上的神色,只扬眸又望向时年的方向。 “Prof.T,你怎么可以忘了自己的学生?更何况那个女生曾经也欺骗过念念,奚落过念念。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忘了她了呢?” 汤燕卿依旧不动声色:“我的学生?让我想想。呵,507里的女生,现在只剩下一个玛丽娜了呢。难道大表哥说的是她?” 隔着玻璃,几个人都有点皱眉。关椋彻底听懵了,一个劲儿地问:“皇甫华章说的不是辣妹子么?汤sir这是干什么?” 汤燕衣瞪了他一眼:“现在皇甫华章控制住着讲述的方向和频率,我小哥横插一杠,打乱他的节奏和部署,才能逼他说出更多出乎他自己意料的实话。” 时年略作思忖,补充道:“玛丽娜身份也特殊,她出身墨西哥帮派家族。我也曾经怀疑过她的家族也许与幕后的那个人有合作。所以现在汤sir是在做一个不动声色的交换,看皇甫是能放弃玛丽娜,还是放弃辣妹子。” 贾天子也吃了一惊,霍地望过来:“你是说,你认为507里现在仅剩的两个人,实则与前面的案子也有干系?” 时年坚定点头:“是。只是汤sir现在缓着他们,所以才看似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 玻璃那边,皇甫华章都忍不住挑眉,想不到汤燕卿竟然能扯这么远。 他便笑了:“都说哪儿去了。我们说的是薛萍。哦,对了,念念叫她辣妹子。” 汤燕卿仿佛也微微吃惊:“哦?辣妹子也是大表哥的手下?是她找了王冬?” 听完这句话,皇甫华章都忍不住高高扬眉。 汤燕衣就更是兴奋得一挥拳:“Yes!看见了?这就是小哥出其不意,逼出了皇甫一句实话来!他亲口承认了辣妹子是他手下,那他跟康川大学系列案的关联就自然顺出来了!” 时年也忍不住微笑,隔着玻璃凝望着那个一身警服的男子。 他今天敛起了他自己的性子,像是耐心的猎人,低调而安静地设伏,终于找准了机会一冲而起,稳稳捉住了他想要的部位! 皇甫华章也意识到自己的疏漏,却还是很快调整过来,淡淡一笑。 “汤sir可以这么说,却也不准确。辣妹子算是我半个手下,但言行不代表我的意思。因为她是我仆人夏佐的私人交往,夏佐有时候忙不过来也会将事情交代给她去做。他们是同一个孤儿院出来的,感情很好,所以我就也默认了辣妹子在我团队里的存在。但是她的许多事只代表她自己,不是直接听命于我。” 汤燕卿依旧不急,和缓微笑:“我当然相信大表哥。不过由辣妹子,我却不得不怀疑起了夏佐。多谢大表哥帮我找到了夏佐的疑点。接下来还需要大表哥帮忙,说服夏佐也来跟我聊聊。”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36.336我用所有换一个你,好么(2更2) 汤燕卿话音一落,观察室里的人都欢呼了出来! 大家都知道皇甫华章难对付,而且他今天单刀赴会,连律师都没带来,所以没人指望今天能让他全部说实话。可是汤sir出其不意,肋下出刀,竟然逼出了夏佐来! 夏佐是皇甫华章最亲近的心腹,逼出他来,便也等于逼出了半个皇甫华章来,这对于警方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更何况,夏佐是被皇甫华章亲自交待出来的,从这个视角上可以挖掘出太多的攻心手段,于是大家都压抑不住了内心的欢喜。 时年同样也为汤燕卿高兴,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抬眼隔着玻璃望向那边的皇甫华章。 汤燕卿已经说完了话,起身向皇甫华章伸出手去。可是皇甫华章依旧坐在椅子上,面上没有表情,可是一双眼睛却望向她的位置来鲫。 她看见了孤单。 刻骨的孤单。 时年便收起了笑,伏在玻璃上只凝视着他的目光。 这种孤单的来源,她也能想象得到。夏佐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仆人,虽有主仆之名,可是多年下来也宛若手足兄弟。他这么多年始终孤单一人,身边能有夏佐的陪伴,至为难得。可是今天他却在自信满满之中,全然不备地将夏佐供了出去。这一瞬间的悲凉,即便隔着玻璃,也从他心里向她汩汩地涌来。 他在后悔供出了夏佐,他更在担心倘若有一天他身边连夏佐都失去了……那他就又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终于,皇甫华章站起身来,疲惫伸手堪堪握了握汤燕卿递过来的手,然后黯然走向了门口。 时年便抓起公文包跟着出了门,沿着长廊,静静地走到皇甫华章身边。 汤燕卿也在走廊里呢,时年却还是径直走向了皇甫华章去,小组里的警员们都忍不住看了汤燕卿一眼。汤燕衣更是忍不住想要上前拉回时年来,却走到半路被汤燕卿扯住了手肘。 汤燕衣激烈地扬眉,不赞同地瞪着汤燕卿。汤燕卿却凝眸望向时年的背影,轻轻地,却也是黯然地,摇了摇头。 听见那静静的脚步声,皇甫华章还是停住了脚步,有一点点不敢置信地转回头来,望向时年。 他仿佛提着一口气,轻声问:“你都听见了?” 时年努力地微笑:“听见了。谢谢先生今天能来,我不会忘记,先生是为我而来。” 皇甫华章苦笑了一声:“我走了。” 时年却坚定地迈步上前,“我送先生回去吧。” 这一路回去,对他而言,注定十分难行。 走廊再长却也终究会走到尽头,在小组警员的注目之下,时年还是扶着皇甫华章走出了大门。 春意愈发浓了,树已吐绿,远远近近土壤都透露出柔软来。 皇甫华章忍不住又垂眸凝望她宁静的侧脸:“……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身边的人都一个一个地远去,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你,会不会还这样陪在我身边?” 心底的酸涩漫了上来。 她都明白,如果不是因为答应了她,那他今天就不会来独自面对汤燕卿。那也就不会中了汤燕卿的埋伏,不由自主地供出了夏佐来。 他身边的人本就不多,可是就连夏佐都被他供出来了,那他是真的有朝一日又再剩下孤身一人。而他本来不必这样快这样一泻千里地将自己逼到这样的境地,加速他不得不面对那样未来的催化剂其实都是她。 时年垂下头去:“先生我只是想说,您今天做了对的事。而这样的事,您做的每一件,我都会深深记在心里。我会记住,先生其实都是为了我。” 在他的世界里,律法是一堆曾经被打上重重问号的废墟。在他最需要律法来维护公正,保护他母亲的时候,那个世界向他关上了门。所以这个时候真正能影响他的,不是律法层面的所谓对与错,而只是他心中唯一珍存的那段感情。 她就站在他的世界与律法世界之间,她知道自己也许是最后的桥梁,于是她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将他尽力带回原本的世界里来。哪怕一步也好,也不要让他走得更远。 否则他有能力带给所有人更大的伤害;而造成那些伤害的同时,他自己,也同样遭受着相同的伤害。 她不能袖手旁观。 听她如是说,他便笑了,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 小小的,有些凉。 其实他自己的手一样凉,可是却还是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用尽自己最后的那一点体温,尽力地去暖着。 其实这样想来……便是交出一个夏佐去,与她比起来,又算什么? 两人便都没说话,沿着红砖铺成的道路,一直向前走去。 仿佛忘了车子就停在路边。 他捉着她的手,这么迈步朝前走着。因为他自己也开始犹疑,不知道还能这样走几回,不知道还可以这样……走多久。 这多年 风里雨里,生里死里拼争过来,他早知道一个谎言必定要付出几倍的谎言去遮掩,才能圆回来。那几乎会是几何倍数,会极快地缩短整个过程,所以方才那一刻知道中了埋伏之后,他万念俱灰。 灰堆之下,便蔓延起无穷无尽的恨。 他恨眼前那个一身警服,悄然无声对他设下埋伏的人。 方才那一刻,他想过报复,报复这个穿警服的人,报复这个永远对他关起大门、收起光热的无情的世界…… 可是,她来了。 她径直穿过警局那条仿佛分割开所谓正义与罪恶的长廊,一直朝他走来,陪在他身边。 他便所有愤怒,所有的仇恨,便都化作云烟,散去了。 没关系,就算失去身边所有的人,至少还有她,就够了。 只是他因此也反倒更加害怕,怕会有那么一天,他连她都失去了,那他该怎么办? 他愿意用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取一个她,可是若将来,那所有的交换证明都只换来一个虚空,他该怎么办? 他紧紧攥着她的小手,抬起来,凑在唇边,急切地说:“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时年狠狠一惊。 他歪头看她:“我只要一个你,其余的我都可以不要了。我会听你的话,按着你喜欢的方式去做,好不好?” . 大街上的风便呼啸着都冲过来,一股脑都流进时年的鼻腔里去,让她承受不了,反倒让她无法呼吸。 她努力地笑:“先生,太突然了。” 他吻着她的手背,含笑摇头:“怎么会突然呢?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不是么?我很久以前都已经准备好了大红的窗帘,接下来紧锣密鼓准备好了婚礼的一切。念念,我们说过的,准备好了就结婚。” 时年的心好乱,乱到让她都不知道是心跳得太快,还是心跳干脆其实已经停了。 她只能勉强说:“可是我也说过,要解开四年前的案子,要给我爸一个清楚的交待之后。”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知道,我答应过你,我不会违反诺言。我会让你都知道,好不好?” 他说着含笑忽地转身朝向她,碧空高远,春风悠然。 他向她,单腿跪地。 从西装马甲贴近心口的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 时年呆住:“戒指?” 他竟然还能随时随地贴身带着戒指? 皇甫华章含笑点头:“这是我母亲的戒指,是她留给我唯一的遗物。在我心里,它只会属于你。于是每次与你见面,我都会将它带在身上,做好每一次都能送给你的准备。我的小姑娘,戴上它,好么?” 整个世界在时年眼前迅速旋转起来,高天、流云、楼房、街道……那些急速旋转起来的物体在视野里拉成长长的线条,彼此交织,仿佛织成了一张网,将她紧紧包围其中。 她能看得见外面的世界,看得见……远远地,那一身警服的俊美男子已经就在不远处,他也惊愕地望向这一幕。 可是她的手却被皇甫华章紧紧地攥在掌心,她无力挣脱,也……不能挣脱。 只因为此时被他攥住的手,也许是她和他之间最后的纽带,是她将他拉回光明世界的最后的维系。如果她抽回了手,那纽带就会断了,那维系也会灰飞烟灭。 到时候他就会坠回那无边无垠的黑暗世界去,再不回来。 ---题外话---谢谢如下亲们: 15张:彩; 6张:136112655; 2张:71012810839+闪钻+鲜花 ☆、337.337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爱(2更1) 时年不想在这个时候哭泣,可是眼泪却自行扑簌簌地落下来,一颗连着一颗,她用手背去抹却抹不完。 她又想起爸,想起那么多年她家没断了地收到过的各种各样的恐吓。都是被爸抓捕的罪犯,或者已经被爸追到无路可退的即将落网的罪犯们送来的。她也曾害怕,也曾不厌其烦,她也曾忍不住问爸:这么不顾一切缉拿那些人归案,就是为了完成警察的使命,想要让正义战胜罪恶么? 爸慈爱地抚着她的发丝,回答说:是。警察是执法者,是正义的象征,所以警员要去维护社会的安定,让所有百姓都永远相信正义终将战胜罪恶。 可是,警员做的却又不仅仅是这样。他不顾一切要缉拿罪犯归案,是要维护律法的公正,可是何尝不是……将那些走歪了路的人重新拉回来峻? 爸温暖的目光落在她面上,爸说:这世上的罪犯,不一定都是坏人,他们有时候也并不想犯罪,只是很多都是一念之差,而且在他刚刚走错了路的时候却没人能给他一把力,将他拉回来。 爸说在他自己的心里,那就是他的责任。他急着要缉拿罪犯归案,是因为哪怕早一天将他们拉回来,那就让他们少一天继续作恶的机会,就不会让他们在那条错误的路上走得更远。 爸坐在灯光里微笑,说:“惩罚是手段,但是目的却是挽救。” 爸说所以中国每一间监狱的大墙上都写着这样八个字:改过自新,重新做人鲫。 仰头,青天高远,阳光温暖。就仿佛,爸依旧坐在灯影里,目光慈爱地望着她。 时年已经知道该怎么做。 她这一生没机会成为警察,可是她是警察的女儿。爸未完成的心愿,都在她肩上。 她收回目光,却还是忍不住再望向远方…… 她自己好办,怎么决定都是坦坦荡荡,不觉得委屈;可是,他呢? 她自己跟向远已经有过一段安排错了的婚姻,他已经曾经在旁守望了整整四年。而今天,她还要再度推开他,让自己再戴上另一个男人的戒指么? 他纵然还年轻,可是一颗等待的心还能禁受得起几个那样心碎的四年? 而眼前这个决定,不仅仅是关乎她自己,更要牵连到他,是一个关系到他们两个人未来的决定啊。 她该,怎么办? . 皇甫华章也感受到了时年的迟疑,他下意识回眸,然后就看到了那已经走到了他们近处的汤燕卿。 一身警服的男子,笔挺地立在阳光下,头顶湛湛青天,目光明亮坚定。 耀眼得,就连皇甫华章都忍不住眯起眼来。 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因为他得出身,因为他的经历,因为他的年纪,他容易更被外界给世俗化,给他打上纨绔子弟的标签,甚至给他冠之以“华人第一公子”的头衔。所以这样的年轻人,连他皇甫华章自己都忍不住轻视他。 以为他的光圈全都来自家族背景,以为他所斩获的成绩也无非是外界根据他的背景进行了放大和夸张。他也忍不住认为,这个年轻人家庭美满,受尽宠爱,所以不会有真正的抗压能力,与他根本无力匹敌。 ……总之,他始终都没有真正将这个年轻人放进眼里过。即便是知道这个年轻人也同样心系念念,同样与他有着非她莫属的执著,他也依旧相信自己握着胜券。 可是其实,这些年都走过来,他心里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渐渐多了两种新的情绪: 一种是敬,一种是畏。 敬的是四年前的事情发生过之后,他竟然收起了从前所有的少年意气,自己亲手割断了他自己过去所有的关联,将自己像一个苦行僧一样禁锢起来。拼命去追寻四年前的真相,拼命……控制着他自己,没有急着在她还昏睡在那段错误的婚姻里时去贸然地强行唤醒她。 那四年里的汤燕卿,每一天都在脱胎换骨,他都看在眼里。 外人也许只能看见他历经四年破茧成蝶之后的焕然一新,可是只有他看得见他在褪掉旧皮,斩去骨肉时候的疼痛。 而畏呢?就像那个词:后生可畏吧? 这个年轻人与他之间隔着八年的岁月,隔着那么多挣扎和苦难的经历,他曾笃定地认为他们的心智之间差得不止八年,也许是十八年,更可能是八十年。 可是四年多一步一步走过来,尤其是后来这段时间爆发开的正面交手里,他才知道他错了。他们之间的差距甚至都不足八年。汤燕卿一直在不断进步,悄然甚至是执拗地在不断向他靠近。 曾经有过那么几个瞬间,他都觉得汤燕卿是在刻意模仿着他的。能够成为一个人、超越一个人的最好办法,最一开始就是模仿。他那时才霍然惊醒,原来为了达到与他比肩,甚至超越他的目的,汤燕卿甚至肯放下身为警员的形象,放下汤家的背景,放下他自己……这个年轻人几乎是在不惜一切。 于是情势就如同今天,此时。 他已经捉住了念念的手,跪在她面前,向她捧出了戒指。 一切就在一步之遥,可是回头,汤燕卿却也已悄然向他逼近,近得,就在身旁。 他的梦想就在眼前,可是他最大的威胁就在身后,他与两者之间的距离,几乎相等。 美梦和噩梦,同时向他敞开了门扉。 可是他怎么能任由这一切就这样不受控制地发展下去?于是他轻轻摇动时年的手,催促道:“念,答应我。” . 时年垂眸看下来,她眼中像是下起了雨,一颗一颗的泪,怎么都停不下来。 可是她的神情已经泄露了她的心迹。他仰头看着她,然后缓缓微笑。 他知道她会答应他,他知道尽管她在挣扎,可是她终究还会答应他。 在他和汤燕卿之间,他终究还会是最后的赢家。 汤燕卿在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向远四年之后,还会亲眼见证她戴上他的戒指,然后成为他的妻。 这是他赢得的,也是汤燕卿应得的。 她原本就是他的小姑娘,十几年前已经注定。而汤燕卿只是粗鲁无礼的闯入者,硬生生闯进他和她的天地,硬生生地钻进她的心里。 这不公平,所以活该他再一次落败。 他含笑伸手帮她擦掉眼泪,然后将戒指套向她的无名指…… 这一刻天光太过耀眼,远远近近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刺目的眩光,时年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戒指上那温润却刺眼的珠光。 无名指的长度一共有多少?戒指从指尖到指根,一共只能消耗几分之一秒的时间? 她已经来不及再做犹豫,已经来不及再凝眸去看一眼那一身警服而来的男子。 当戒指的微凉撞上她的指尖,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可是就在这一刻,她的手臂忽然被紧紧攥住,然后被用力一带,便冲出了那一团眩光笼罩起来的光圈,而她自己则跌进了一具温暖而安全的怀抱。 耳边是他慵懒却坚定的呵斥:“大表哥,你够了!你口口声声说爱她,时时刻刻提醒你爱她十余年,可是哪一刻哪一次不是你强加给她?你什么时候曾耐心平等地问过她一声:她是否也同样爱你?” 皇甫华章一怔之间,也昂然起身,一双蓝眸像是极地雪原上的狼,狠狠瞪住汤燕卿:“你又凭什么?!我爱她,她都知道;我能为她放弃我所有的一切,她也都明白。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还有谁能比我做到更好?她是聪慧的小姑娘,她明白我对她的感情,所以她刚刚已经接受了我的求婚,她已经在等待着我帮她戴上戒指!” 汤燕卿将时年抱得更紧,傲然迎上皇甫华章的眼睛:“大表哥你错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不是他肯放弃自己的一切就够了,更不是即便是爱的表白也要带着你这种宛若恩赐一般的居高临下。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男人该怎么爱一个女人!” 汤燕卿垂眸望向时年,表情温柔如水:“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是要将她的感受看得比自己更重要。当她暂时还不能向你敞开心扉的时候,你即便再难过,也要看着她站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小鸟依人,巧笑倩兮。”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38.338我一直都在等,却再也等不到了,是么?(2更2)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是要将她的心愿看得比自己更重要。是想要将她变成自己的,可是首先却要尊重她是一个独立的人,尊重她所有的理想和心愿,陪着她、守着她、护着她去先完成她自己的心愿。然后等着她,心无挂碍地转身走回来,回到你身边,回到你羽翼之下。”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更要明白她所有的言行。听得懂她没说出口的潜台词,看得懂她没办法直接表明的行为,然后设身处地感同身受。这个世界很大,这一生身边遇见的人也有很多,可是能听得懂、看得懂自己的人却很少,甚至只有一个。那这个男人就要去做那个唯一,若做不到便也没有资格再去谈论爱与不爱。” 汤燕卿转向皇甫华章,轻轻叹息。 “大表哥,你说你肯为了她而放弃你所有的一切。可是我告诉你那不是勇气,也不是什么值得歌颂的爱。甚至这世上肯为她做到付出一切的不止你一个,我可以,还有别人一样可以。可是我要给她的跟你不一样:我不会将我的一切都强塞给她,我只会给她那些她想要的。” “在我这里,她是我的,但是她首先是独立的她自己。她所有想要完成的,我全都尊重,全都尽我的能力去陪她一起完成。而她不想要的,即便是我自己难以割舍的,我也都会一件一件割舍了。” “大表哥,好吧,我就也权且愿意承认你是在爱她,可是你那是强加的爱,是绑架的爱;就像你曾带走的罗莎,你曾绑架的熊洁,也许你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可是你那其实都是一厢情愿的好,到头来伤害了罗莎,更是要了熊洁的命……大表哥,难道你还想将那一切在念念的身上重演么?够了,就算你再爱她,可是我也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将那么沉重的负担强加在她肩上,再也受不了看见她这么为了你所谓的爱而为难地落泪!” 时年惊得低呼:“汤sir!” 若继续这么说下去,一切就都可能无可转圜了。皇甫华章会被激怒,而他被激怒之后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将可能就是汤家! 汤燕声究竟曾经都做过什么,他是唯一的见证者; 汤明羿的选战,他是幕后的金主; 甚至……四年前的案子,汤燕卿和汤明翔究竟从中承担了什么角色? 还有,也许还要牵连到十五年前的案子,汤明翔、甚或汤东升老爷子有没有在皇甫惜安的案子上犯下过疏失鲫? 牵一发而动全身,皇甫若被激怒了,他真的会斗个鱼死网破,他会让整个汤家都为他陪葬! 之前汤燕卿说话的时候,皇甫华章全程傲然迎视,全然不放在心里的模样。只有当时年这一声惊呼,他才目光一荡,漾起了温柔。 他向她伸手:“念念,他口口声声说得好听,说什么将你和你的心愿看得比他自己更重要,可是他现在也同样是在强迫你,是不是?” “你分明已经决定要答应我了,却是他中途插过来,强行带走了你,不让你自己选择。念,别怕,我就在这里。回到我身边来。”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或者是路人的爆料,一大帮记者已经宛如从地皮底下钻出来的一般,冲向前来将他们三个人包围在了其中。 一向低调不肯接受媒体访问的汤燕卿、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佛德集团总裁,再加上一个自身就是记者的时年,这出三人大戏可当真热闹,谁肯放过哪? 层层闪光灯耀如星海,皇甫华章一袭黑衣当中而立,自负而笑。 “念念,回来。媒体都在见证,汤sir即便身为警务人员,他也不敢强迫你。他若继续纠.缠,我会向警局投诉他!” 时年止住哭泣,回头望向一众媒体。 泪还在腮边,她的目光却已经冷静了起来。 此时此刻,眼泪已经无济于事。 汤燕卿微微紧张,生怕她迫于形势,为了掩护他而真的走回皇甫华章身边去。他便手指便更是用力,柔声在她耳畔:“够了。接下来是我跟他、两个男人之间的事。你为了这个案子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我不会再允许你继续涉险。最终与罪犯决战的,不该是记者,该是我们警方。你所作出的贡献,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岳父大人在天上也一定都看见了。” 他深吸口气,在她耳边轻声地笑:“至于我们汤家……我们是律政家族,就是为了对抗罪恶而生的。我们每个姓汤的人,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从未有人担心过因此会受到伤害。” 他仿佛全然不在乎皇甫华章就在身侧,更不在乎媒体团团围绕。他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面颊:“……我不要你一个人挡在我们全家前面。小傻瓜,想要挡也至少先成了汤家的媳妇儿再说。” 时年全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说出这样的话来,猝不及防之下脸腾地红了。 他得意地笑,将她更紧揽在怀里:“这回该是我们汤家人来保护你的时候了。就算岳父大人已经不在,还有我们汤家呢。别忘了,以后,汤家就是你的家。不用你再 孤军奋战了。” 他的话宛如暖泉,汩汩而来。时年抬眼迎上的眼睛,视线便又模糊了。 家,他说他又给了她一个家,她不再是一个人。 . 两人在人前,在这样紧张的情势之下还能这般自然地真情流露……皇甫华章听见自己的心底咔嚓咔嚓一片碎裂的声音。 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即便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她也从未在他面前呈现出这样自然柔软的姿态过。她在他身边的时候,肢体动作永远是僵硬着的。他如何不明白,那始终都是她在下意识地防备和抵抗。 她不算是个好演员,尤其无法做到感情上的弄假成真、收放自如,所以她从来没有真正骗到过他;而他之所以一直在相信,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是他自信,凭自己的一腔深情,终究会感动她,终究会赢得她,所以自欺欺人到最后,连他自己都相信了。 可是他现在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一对自然流露的人儿,他忽地觉得自己此时的一切都好僵硬,好夸张,好虚假。 况且周围那么多的媒体,个个记者都是人精儿,都是火眼金睛啊。他们如何看不懂这局面,如何看不穿他全都是强撑起来的自信?! 皇甫华章仿佛能撤到一个第三视角上,亲眼看着自己身上那层自信、高贵和优雅的外壳,忽地被那两个人身上的微光风华掉,像是古老的瓷器釉面裂成开片,然后一片一片地坠落了下来。 浮华退去,釉面脱落,露出里面的不过是一副泥胎,狼狈不堪。 他无法忍受,不能面对,他听见自己嘶声低吼:“汤、燕、卿!” 他想让汤燕卿放开他的小姑娘,他想让汤燕卿不要再搅乱了他的美梦。 他想让汤燕卿不要再这么罔顾他的存在,他想要汤燕卿……现在就从这个世界消失,永远永远再不能出现! 汤燕卿将时年护在怀里,扬眸望来:“大表哥,到此为止吧。她其实从未欠过你什么,她为你做到如此地步,已是够了。至于你为她做过的那一切,至于你是否将她当做你的阳光……其实,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其实都与她无关的。” “可是她却一直都在努力,希望能将你拉回来。至于你自己愿意不愿意回来,那也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仁至义尽,你若肯回来,那也是你给自己寻得一份救赎之路;可是你倘若一意孤行走得更远,我汤燕卿身为警员也从不会畏惧;而本州监狱也不介意再多收押一个监犯!” 媒体都激动起来,汤燕卿这样的暗示,难道是在宣告皇甫华章是某桩案件的罪犯? 时年在汤燕卿怀里回眸望向皇甫华章。 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样耀眼的阳光里,他现在通身的气质都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就像电影里的吸血鬼,在夜色里再月光下在星芒下都是优雅而绝美,可是在眼光下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外形,五官开始狰狞,身姿开始抖动。 此时的皇甫华章,已经不再是印象里那高贵优雅的模样。 时年只觉心里也痛,忍不住遗憾,为什么这样的人偏偏是被黑暗包围着的人?他为什么不能早早抛弃那些黑暗,自己走回阳光下来? 在15年前,在成为威廉·佛德之前,在得到权柄和财富之前……他原本还有那么多的时间,有那么多的机会。为什么不能抵抗M国这边的一切,为什么不能甘心这一辈子安安静静地活下去? 也许他终究还是不甘心。所有所有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一句不甘心。 不甘心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不甘心一辈子得不到父亲家族的承认,不甘心坐在窗前一辈子像个废人,不甘心……这一生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过完了。 所以他为了得到现在的一切,他主动选择了那条黑暗而孤单的路,一意孤行地越走越远,背离阳光越来越远。 她落泪,望着他,轻声道:“先生,我答应你……” 皇甫华章遽然一振,他陡地笑起来:“你答应了?呵,念,你终于还是答应我了!” 时年却含泪摇头:“先生你听我说完……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查清15年前的旧案,帮你还你母亲一个公道,不让她老人家含冤九泉。” 皇甫华章重重一怔:“你就答应我这个?” 时年捉紧汤燕卿的衣襟,忍不住垂泪:“先生请你醒来,好不好?就算没有我,先生也一定看得清自己前路,哪条是明,哪条是暗。所以我求你,先生,别再走的更远。回来,好不好?” 皇甫华章屏住呼吸,在听她说这段话的时候是不敢呼吸的。 听完了,还要侧着头回味半晌,然后才抬头望过来,悄然地问:“念……你是想说,你终于也要抛弃我了么?” 他霍地一指汤燕卿:“你为了他,选择抛弃了我?为了一个四年前才闯进你生活的人,你就忘了我对你十几年的等待?!” 他努力地在笑:“我的小姑娘,我等了你十二年;哦不,加上今年,十三年了。十三年啊,难道都抵不过他的四年?” 时年落下泪来。她不忍心说出口:先生,十三年,十三真的不是一个吉利的数字。 先生在康川大学的校史展览馆里挂着那幅《最后的晚餐》,先生难道忘了十三代表着什么? 那是离弃,那是背离,那是……终究无法永远永远在一起。 先生,聪明如此,当说出十三年这个数字的时候,是不是心中也早已明白?即便我此时不明言出口,你的心里,是否也早已涌起了这宛如宿命一般悲哀的领悟? 时年用手背抹了把眼泪,豁然迎上皇甫华章的目光。 “先生,我当然珍惜,我当然舍不得十三年前那个意外为我钟情的男子。可是先生,我已经不再是当年十三岁的小姑娘,而先生你呢,你是否还是十三年前那个只静静坐在窗边、花架下的白衣少年?” “时间更改,现在的我们都已经变了。我现在不再是一个小姑娘,我是一个记者;我经历过正邪的殊死较量,我经历过亲人的生死,我还曾经历过失败的婚姻,现在的我心脏有过千疮百孔,却也在痊愈之后变得强韧而坚定。我知道什么是我该做的,我也有能力有技巧去做好我该做的事,我不需要男人一厢情愿的保护,我不愿意当男人羽翼之下的小鸟,我只想与身边的男人比肩而立。” “而先生您呢?您现在是M国的威廉·佛德,也许再也不是十三年前、中国那条小巷子里的皇甫华章了……我珍惜、心疼中国那条小巷里的皇甫华章,可是威廉·佛德留给我的又是什么?” “面对威廉·佛德,我同时无法不想到的是妮莎,是周光涵,是S,是肖恩,是罗莎,是熊洁,是孟初雁!先生,对不起,面对威廉·佛德,我无法只想到你一个。” 时年抹了抹眼角泪花。 “中国的故事里说,人若冤死,魂魄不散,会留在阳间徘徊不去,直到找到凶手,才能安然离去。先生,你想让我不再看见那些人么?那就算你帮我,也帮你自己,让他们冤情得雪吗,让他们能安然离开,好不好?” “到时候,就算您是身穿囚服,身在铁窗,我却也依旧还觉得您很帅,跟从前一样高贵优雅。到时候,我就真的可以只看得见您一个了,好不好?” 时年泪流满面,皇甫华章则是踉跄着连退数步。 他盯着她,紧紧地:“你已经决定了,是么?” 或许她说的也不错,当年的他仅仅是皇甫华章,可是现在的他是威廉·佛德。为了拥有这个迟来的名字,为了赢得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他渐渐地也都不再是他自己。 他现在是威廉·佛德,他已经不再是皇甫华章! 他也不想这样,他也想做回皇甫华章……可是这世上最无情的是什么?是时间啊。任何人都没有能力让时间倒转,都没有办法再回到曾经。 于是他和她,终究,再也回不去了么? 于是他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选择了汤燕卿的怀抱,而彻底退出了他的生命么? 因为他是威廉·佛德,他再也不是皇甫华章了,再也不是皇甫华章了…… 就连皇甫这个姓,这个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姓氏,都已经不知何时与他远离,不再属于他了么? 那他这么多年的争夺,这么多年的拼争,这么多年下来才拥有的这一切,又算是什么? 难道不是每个男人都希望有衣锦之日,让自己变得强大、高贵,都只为呈现给自己最爱的人看么?为什么他做到了,却反倒弄丢了他的小姑娘? 他一直都在等着她长大,一直都在。 可是为什么,她长大了,就算走到了他面前,可其实却是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 ---题外话---【从作者的角度,我觉得两个男人的爱各有道理,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只是爱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对方能够感受到、接应到的是什么,却往往成为这段感情成败的关键~】 谢谢如下亲们: 158031939的闪钻+鲜花、微风的钻石、15007275749的红包+鲜花、我本无缘的鲜花 9张:xhqgwj 3张:millo 1张:zhangmeijiao0928、carefor1314、ca_200401mm ☆、339.339不悔今生相识(三更一) 主人回到城堡,房间的灯便熄灭了。甚至比整个城堡里所有房间的灯都先熄灭的。 可是夏佐和森木却都知道,主人没有睡。 夏佐立在夜空之下,仰头望向主人那扇黑了的窗口,久久收不回目光。 下午的事,网络媒体上都已经报出来。他虽然派人及时灭火,但是最初的消息还是流出来了。他都看见了,看见了时年依偎在汤燕卿的怀里,两个人一同对着先生一个人。 先生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两个人面前,站在媒体的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陪伴,更没有人支援。那一刻夏佐心如刀绞。 那是他身为仆人的耻辱,陪伴了主人这么多年,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没能陪伴在主人身畔,没能护住先生鲫。 夏佐想起自己与先生的相识。 那是在越南的孤儿院。先生在亚洲每到一地,除了寻找古老的文物之外,第二个必经的行程便是寻访当地的孤儿院。那些贫苦地区的孤儿院都生存得十分艰难,院里的孩子吃饱肚子都是一个难题。他当时是院里最大的孩子,是大哥,他知道院长的难处,他便亲自带着孩子们开荒种地。 院里的孩子还有一半是因为有病有残疾才被遗弃的,所以虽然孩子不少,可是真正能干活的却没有几个。他是带着一帮孩子一起忙碌,可是那一大片的农田,事实上却主要只是他和辣妹子两个人的任务。他们两个那时候也还很小,每天吃不饱还要将自己的食物大半分给更小更病弱的孩子之外,还要在大日头底下去忙农田里的活计。辣妹子就曾无数次晕倒在田垄间…… 那段日子太苦了,苦到许多次他都担心辣妹子活不下来了,他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除了抱着辣妹子在田间悄然落泪,没有半点改变现状的能力。 就在那一年,先生出现了。 他也同样十分年轻,比他大不了几岁。他记得先生第一次出现在视野里,是坐在当地村民用竹竿搭成的滑竿上,穿一身白衣,滑竿遮阳顶棚映着他同样纸一样苍白的脸。 而他自己,因为长时间在日头底下劳动,早就晒出一身的黧黑,跟那个苍白的少年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也看见了他,于是那个苍白的少年叫轿夫停了下来。滑竿遮阳棚下苍白的少年,转着蓝色的眼睛,望向站在日头底下一脸绝望的他,盯住他绿色的眼睛。 他们两个,在这样大的世界里,偶然邂逅,便发现了彼此身上与自己相同的地方。 ——他们两个都是东方人的外形,可是却都有一双艳色的眼睛。 苍白的少年便用英语问他,是否知道孤儿院怎么走。他无声点头,抱着辣妹子走上来。 苍白的少年垂眸望了一眼他怀里的辣妹子,然后吩咐落轿,他竟自己拄着手杖走下了滑竿,向他歪歪头示意他将辣妹子放上去。 他自然是心疼辣妹子的,可是他还是不由得盯住眼前这个苍白的少年,上下看了好几眼。 他好瘦弱,而且从下轿的姿势,以及奶年纪轻轻却握着手杖的状态能看出来他腿脚有些问题;而他周身的苍白则说明他极少出门,极少晒太阳。这样病弱的一个人,让他有了片刻犹豫,最后忍不住说:“不用了,你坐吧,我抱着她就好。她跟我一样坚韧,只是晕了,不会死的。” 苍白的少年没说话,只是坚定地按住了他的手腕。那无言的力道却叫他不知怎的,不敢违抗。 最后辣妹子躺在了滑竿上,被轿夫抬着走。而他则小心翼翼跟在那苍白的少年深喉,唯恐那个人走在烈日照耀下的凹凸不平的田垄上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他不敢贸然上前去扶,只因前面那个人的气质太过清冷,叫他不敢靠近。 可是他也是白担心了,那个人虽然看似时刻都有跌倒的危险,却实则一路紧紧跟住了当地轿夫的脚步,一步没落地一同走进了孤儿院的大门。 孤儿院里缺医少药,那个苍白的少年便亲自替辣妹子医治。院里的孩子们都被那个迷住了,看年纪轻轻的他明明是初来乍到,却能随便一指地上的荒草,就知道那草是否能入药,然后吩咐孩子们去煮了来灌给辣妹子喝,辣妹子当晚便清醒了过来,没有了大碍。 他是院里的大哥,又担心辣妹子,于是始终都守在那个苍白的少年身边。 他们没什么交谈,性子里都不是多话的人,而且仿佛也都不甚善于与人交谈,于是那无声的彼此陪伴和默默的观察,反倒让两个人对彼此都加深了认识和印象。 那个人在院里住了三天。 三天里,用心照顾着辣妹子;三天里也仔细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三天后,辣妹子痊愈了,那个人留下一大笔钱,然后跟院长只提了一个条件:要带他走。 那时候院里的孩子很受欺负,都是他带着弟弟妹妹们去打回来,所以所有的孩子一听他要走就都哭了,恳求他留下来。可是院里的情况实在太苦,而那个人留下了那样大的一笔钱,够院里重新修建好楼房和院墙,够院里的孩子们 安安稳稳地吃饱穿暖十年。 所以他再不忍,却也还是为了那一大笔钱,毅然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倒是走的那天,那个人一身白衣站在炽烈的阳光、以及周遭的一片荒草间,回眸淡淡地望着他:“就算你不跟我走,我那笔钱一样会留下。我用那笔钱不是买你。” 他反倒更坚定地点了头:“我跟你走。” 他们走的那天,所有人都哭了。天上的太阳照得他头昏脑涨,无法思考。 最后是辣妹子冲上来将他打倒在地,哭着指责他,说绿眼睛的人果然跟他们不一样,留不住心,也不甘困苦,终究要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弃了他们所有人…… 她出拳很重,他却一下子都没有避开过。她养病三天,他守着她三天,他自己三天水米未进。 他被她打倒在地,打了个半死。 最后是那个人上前拦住了辣妹子,没有温度地对她说:“你要是不甘心,将来就自己来找他。” 他那天被打了半死,但是他心里没有痛楚,反而充满了感激。因为被打了半死,因为一路昏迷着,他才不用最后去面对院里孩子们的眼泪,不用最后去面对……辣妹子那绝望的目光。 他知道他走了之后,整个院里就是她最大了。以后那些种田、保护弟弟妹妹跟人打架的事情,就都只能落在她一个女孩子的肩上了。 一想到这个,他的心就疼得要碎掉,可是那时候的他无力改变。 他一路昏迷着被那个人带上了飞机,带到了M国,送进了学校,接受了精英的教育。 先生知道他是当年在越南殖民过的法国人的后裔,于是暗自查了他的出身,帮他找回了那个抛弃了他和母亲的法国人的姓氏:夏佐。 他不想用,先生却按住他的手腕,告诉他:“那个人越是要抛弃你,越是不肯给你这个姓氏,你反倒越要用自己的能力找回来。你用这个姓氏,便是对那个人最好的回击。而你自己若是不喜欢这个姓氏的话,那你就用中文来理解好了。” “夏,是夏天,是我第一眼看见你的那个季节。那么炽烈的眼光下,你抱着那个女孩儿的眼睛炽烈得夺人。让我看见了你的内心,你的重情;” “而佐,是辅佐,就如你现在陪在我身边,成为我最信任的人,帮我完成我想要做的事。” 于是他才豁然开朗,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 那时候的他也都明白,先生谈论名字的时候,说的不止是他,也是先生自己啊。 他跟先生虽然是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可是身世和血统却有出奇的相似。都是混血的孩子,都是被父亲的家族漠视和遗弃的私生子,都是孤单绝望的环境里不屈不挠地长大,也都有一颗……不甘的心。 所以先生一眼看中了他,所以先生将他留在身边成为最信任的手下。因为他们两个人就仿佛是镜子的两面,都从对方身上看见了自己,都用对方的存在来鼓励自己。 森木从门内走出来,低声说:“怎么办?先生还是不肯开门。不如你陪我去敲敲门?” 夏佐摇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题外话---【今天三更,稍后还有两更】 ☆、340.340我能为你做的……(三更二) 警局。 夏佐坦然面对汤燕卿。 “路昭的事,是我让辣妹子做的。路昭该死,他竟然敢伤害先生最爱的人,我就不能容得这个人活下去。他辜负了先生,凭他一个孤儿,被先生栽培这么多年,可是竟然为了自己的私情,对小姐下手那么重,他就没资格再活下来了。” “辣妹子是听命于我,所以这件事,与先生无关。” 夏佐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平静得仿佛整颗心都已经了无挂碍鲫。 “还有熊洁的绑架案,也是我跟辣妹子的事。先生只是出于保护时小姐的目的,希望熊洁闭嘴,我也将此事交待给了辣妹子,却没想到她领会错了,找了王冬那么蹩脚的人。” “这件事也是到最后先生才知道,整个的执行依旧与先生无关。峻” 夏佐的回答,让汤燕卿并不意外。从今天夏佐主动来到警局,平静地站在他面前,汤燕卿就已经知道了夏佐的决定。 第一眼看过去的夏佐平静,超脱,带着淡淡的微笑,一副高僧出世、或者说是烈士视死如归的神态。 夏佐是来扛下一切。 汤燕卿虽然心下明白,却还是按着程序问:“那康川大学呢?” 说到此处,夏佐才终于露出一点真实的情绪。他一声冷笑:“原本也真的是想让她去念书的。她长大了,终于来找我,可是想要留在先生身边就一定要受教育。她之前上的学都是断断续续,于是我便将她送进了康川大学。” “可是肖恩那个混蛋还是瞄上了她……汤sir,你该明白男人的心情,你说我怎么会放过肖恩呢?” 汤燕卿眯起眼睛:“你用了什么手法?” 路昭受的伤,可以印证皇甫华章的手法与肖恩的死法如出一辙,这是警方珍视的重要证据。 夏佐却笑了:“当然是拧断了肖恩的脖子。汤sir,你要不要亲自来试试我的手法,看我当初是如何杀了肖恩的?” 玻璃后面,时年便是一皱眉:“凭夏佐和皇甫的关系,他们有可能会有完全相同的手法。更何况现有的判定根据只是受力点,相信夏佐也能找到完全相同的。” 况且夏佐的身高、体态,甚至手指的修长和力道都与皇甫华章那么相似。 汤燕卿却笑了:“其实我关注的倒不是肖恩的死。我关心的是窗上的血手印。说说血手印吧。” 如果说杀人是一锤定音,那血手印就是尾声的一笔抒情。 两者相比,反倒是那一笔抒情能泄露凶手更多的心绪。 夏佐果然挑了挑眉,然后缓缓说:“杀了肖恩,长出一口气。心情愉悦之下,有想要涂鸦的冲动。所以就涂在玻璃上了。” 汤燕卿便笑了:“夏佐,你就像是皇甫的影子,可是你知道你跟他差在何处么?你有他的冷静、缜密,可是你学不来他的风雅、细腻。” 汤燕卿丢出一张照片,是那血手印的。 “你瞧这手印,用国画用笔的境界来看才能懂。你看着手印滑下时的悠缓绵长,诉说的都是细密缠.绵的心事。绝不是你口里一个毛头小子想要涂鸦的心情,是心事付远山,欲诉已绵长的心思,这是成年男子细腻委婉的国画运笔,与你所说的心境完全是两回事。” 夏佐也不得不承认,对面这个年轻的警探,在运用行为分析的程度上已臻化境,将一个血手印所体现出来的心境全都表述得身临其境。 可是他还是笑了,甚至还拍了拍掌:“汤sir讲述得好动人。可是,如果将这张照片、这番描述呈送上法庭,试问除了汤sir你自己之外,还有谁能看得懂,谁会认同你的解释?” “太玄奥了啊,这种东方人喜欢的玄奥在M国的法庭上却帮不了你的。别忘了无论是法官,还是陪审团,都是粗线条的西方人啊。” 汤燕卿也大方地回以掌声:“说得真好。夏佐,你不愧是皇甫身边的人。” 与此同时,汤燕卿倏然收回了照片,笑眯眯道:“那你告诉我,你当时想涂个什么鸦?” 夏佐被问得一怔,出乎意料。他想了下道:“当时就是偶然兴起,没想要特定画什么,只是随便突破,兴之所至罢了。” 汤燕卿点头:“也说得通。可是就算没有什么具体要画的,你也总归还记得如何起笔的吧?告诉我你第一笔是横是竖,还是斜向,或者是圆?” 夏佐又是一怔,下意识急切想去重看一眼那照片……哪里还有,早被汤燕卿收走了。 汤燕卿便笑了:“终究不是自己画的,太多的细节根本就不知道。方才即便对着照片,可是脑海里想的也都只是如何推翻我前面的推理,倒分不出精力自己观察照片……现在后悔了么?夏佐,画面意境的玄奥的确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但是痕迹学本身却可以说服法官和陪审员。你别再强撑了,你编不出来的。” 夏佐双眼涌起寒光。 汤燕卿叹息一声:“况且你 想过辣妹子么?你忘了她给自己取名叫什么?薛萍啊。命如浮萍,人海漂泊,不由自主。可是在她眼里,你却是她唯一的水岸。她在你身边能够平静地栖居下来,于是她长大后还是来到了你身边……可是你就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她么?” “你是皇甫的仆人,你想尽忠,你想替皇甫顶罪,这我都能理解。我只是真的不能接受,你顶罪却等于将所有的都推给了她,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玻璃那边,时年和汤燕衣两个女生都不由得鼻子一酸,替辣妹子不值。 她们两个对视了一眼,却也都明白汤燕卿是打感情牌,用感情上的愧疚去攻陷夏佐顽固的心理防线。 夏佐深吸口气,面上依旧强硬,可是他的眼睛还是流露出了片刻的彷徨。 可见他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也设想过汤燕卿会用什么手腕,也想象过被问到辣妹子的时候该如何应对……可是显然,他其实自己也低谷了辣妹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当感情的攻势袭来时,他以为会是涓涓细流,可其实水到城下时分明是惊涛拍岸。 他抬眼望过来:“那些事都是我叫她做的。她若因此获罪,我陪她;她若因此而死,我亦陪她。汤sir,不要随便摆出一副仿佛了解她的模样,你做不到的。我比你更了解她,我知道她无怨无悔。” 汤燕卿笑了:“无怨无悔?夏佐你错了。这世上只有两心不移的才会无怨无悔,可是你前面都是在撒谎,你说她会对你的谎言也都无怨无悔么?” “念在你跟辣妹子曾经一片真情过,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否则你的谎言若是伤害了那个为你痴心不悔的姑娘,那只是你自己造成的,别怪我狠心。” 夏佐面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汤燕卿耸耸肩:“我只是将你的谎言重复给她听,再问一遍她的口供而已。” 夏佐思量半晌,却冷笑一声:“汤sir,你又跟我玩儿心理战。我不会上当的。我前面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后悔。” “那好吧。夏佐,希望你不会后悔。” 汤燕卿起身,吩咐高城将夏佐收监,然后准备去见辣妹子。 他自己也走出审讯室,先回到办公室喝水。 他觉得十分口渴。 不是说得口干舌燥,是内心也在挣扎,是否要利用辣妹子与夏佐的感情。 两敌对阵,兵不厌诈,警方在面对嫌犯的时候亦需要斗智斗勇,有时候也要用些小手段。 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是私下里想到那两个人曾经年少时候的感情,却也让他有些不忍。 办公室门轻响,时年走了进来。 经过了昨天,她今天显然苍白消瘦了一圈儿,眼周带着一圈儿黛色。 他垂眸看着她,不知该怎么说,她却自己走上来,送上小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便笑了,点点头:“我知道虽然辣妹子曾经骗了你,可你总是心软的小东西。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迟疑。” 时年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这才悄然上前贴了贴他的手臂。 “……我只是觉得,辣妹子也好可怜。” 汤燕卿心头一荡,才不管有没有人看见,便大大伸开怀抱,将她整个都包了进来。 终于可以在警局,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拥入怀中,再也不用装作冷眉冷眼,装作恶语相向……所以,去他的别人的眼光。 他放肆地将下颌抵在她肩上:“所以我才要更坚决地赶紧找出真相,将真凶绳之以法。然后他们这些身为棋子的才能真正解脱,才有机会去寻回属于自己的幸福。”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341.341又何必,只是为了她(三更三) 时年羞红了脸,抬头认真向他点头:“那我陪你去。” 两人手拉手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立在门口没敢进来的贾天子、关椋和汤燕衣。贾天子和关椋各种咳嗽、挤眉弄眼,汤燕衣则冷眉冷眼死盯着时年。 汤燕卿便冲汤燕衣挑起长眉来,可是还没等他说话,时年先踮起脚尖来,凑到汤燕衣视线平齐,然后突地——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接着转身,也不管汤燕衣是何反应,轻轻一笑,扭头拖着汤燕卿便跑了。 那两个家伙,也都不小了,一个今年28了,一个26了;一个是受勋警探,一个是女记者,可是这样拉着手叽叽咕咕笑着跑出去的样子……分明是一对调皮的孩子。 贾天子只能摇头叹息,然后冲关椋努了努嘴鲫。 关椋赶紧凑上前,讷讷地说:“……小衣你别生气。” 贾天子含笑扭身走回办公室。 身边有这么两对,看着他们一会儿吵架,一会儿甜蜜。 真好。 . 两人钻进警车,时年刚想老老实实地扣安全带,便没想到整个人都被拎起来,下一秒就骑在汤燕卿身上了。 汤燕卿不容她定下神来,便拉下她的头,近乎贪婪地吻他。 他尤其咬她的舌,一下又一下。 她觉得警车里的空气稀薄下来,温度则直线上升,她无法呼吸更无法思考。 直到他的手探进她的裙子,她才低低惊呼,虚软地按住他的手。 她浑身轻颤着轻斥他:“疯了?!” 本是想义正词严,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却如娇喃。惹得他又想动作。 最后是她死死按住,才叫他笑着不得不长长喘息着忍住。 他将她放回副驾驶,错身而过的当儿又偷了个嘴儿,才喘着气说:“都怪你。看你跟小衣吐舌,爱死了。” 她赶紧缩起被他咬疼了的舌,只敢冲他皱鼻子。 他启动车子,一手握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来紧紧将她小手揉在掌心。 “再也不放开了。”他开车,目视前方,却坚定地这样说。 时年含笑垂下头去,应道:“嗯。” . 会见室,汤燕卿单独去见辣妹子。 时年还是站在玻璃后观察。 汤燕卿将之前夏佐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公事公办地又拿出两份文件。 “夏佐的口供最大的问题在这个血手印上。他说这是他留下的。” 辣妹子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汤sir还想来向我求证么?多余了。他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 这个阶段看起来,辣妹子的确是无怨无悔。 汤燕卿的目光静静落在辣妹子的脸上。她是他的学生,他先后曾在课堂上,在507宿舍里观察了她两个月,于是对她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更有把握。 “可是薛萍你看这两份文件:这是通过血液凝固的时间判断的留下血手印的时间;另一份是根据校园其他点位的监控系统捕捉的同一时间的宿舍楼外的画面。留下血手印和窗外的情景是同步发生的,也就是说可以可以认为夏佐留下血手印的时候,就是对着窗外这样的情景。” 辣妹子眯了眯眼,凑过去看。因为宿舍楼外的路灯坏了,只有远处的光源,所以那画面有些暗。可是即便如此,凭着辣妹子与时年同居一室的熟悉,还是认出了是时年的背影。 辣妹子便一抬眼。 汤燕卿笑了:“所以夏佐是看着时年的背影,带着爱恋的心情,伸手沿着她的背影滑下的,对么?” 辣妹子勃然变色。 汤燕卿心底也是黯然叹息:只有两心不移才会无怨无悔,可是倘若夏佐是在对着别的女子表现出钟情,那辣妹子如何还能无怨无悔? 时年的心下也是一样叹息。她听皇甫华章讲过夏佐的故事,尽管那时候还不知道那个女孩儿就是辣妹子,当时听说夏佐心甘情愿被一个女孩儿打到半死的时候,心还是忍不住跟着一样地疼。 而今天,终于知道那个女孩儿就是辣妹子,就更是忍不住心疼他们两个。 可是辣妹子终究是辣妹子,便如她给取的绰号,的确是脾气火辣。当年就因为错认了夏佐的心意,将夏佐打到半死过;那就证明她是容易被汤燕卿用“怀疑”为武器来撬开门扉的。 她没有夏佐的冷静和缜密,她藏不住自己的脾气。 “你说他喜欢时年?哈,怎么可能?”辣妹子这样说着,可是分明她的目光在游动,在躲避着汤燕卿,由此可透露出她的不自信。 “有什么奇怪呢?”汤燕卿缓缓加强了攻势:“他这么多年始终都在皇甫华章身边,如同皇甫华章的影子。他极为崇拜皇甫华章,所以言行都会不自觉地去模仿皇甫华章。这样一来就会产生正常的‘移情作用’,皇甫华章喜欢的人 ,他也会去学着喜欢。“ 汤燕卿显得轻松,并不紧紧盯着辣妹子:“就像马克啊,你忘了?他以为周光涵是喜欢过Nana的,他也要让自己喜欢上Nana,所以才会故意接近和主动追求时年啊。” 辣妹子的面色果然变得十分难看。 她的性子终究是多疑、直接而激烈的,她禁受不住汤燕卿这样的心理攻势。 汤燕卿怜悯地叹息一声:“看你,多傻。经年累月地守着对他的思念,终究千山万水地为他而来,却不知道长久的分别早将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还听他的吩咐去做你不想做的事,你还要替他顶下一切来?何必呢,他心里的人早就不是你。或者说,从一开始,从他执意要离开你,那时候你就该知道你在他心里其实什么都不是,他为了他自己,根本不在乎离开你。瞧他现在就跟当年一样啊,他自己闪身走了,而将所有最重的最苦的都丢给了你自己。” 汤燕卿看似悠然,实则一句一句排山倒海般都刺中了辣妹子的软肋。 她终于再也克制不住,猛地一拍桌子:“不是那样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喜欢上时年的!那手印不可能是他留下的,他说的都是假的,都是先生吩咐的,血手印也是先生自己留下的!” 汤燕卿盯住辣妹子,终于等来了想要的,便轻轻说了声:“谢谢你。” 辣妹子说完也呆住,愣愣盯住汤燕卿半晌。 汤燕卿摇头:“不,你不是背叛了他。薛萍,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感情负责,夏佐只应该为你负责,而带着对时年的爱恋留下血手印的人,才该为血手印来负责。因为那是他自己的感情,与你们无关的。” “而且,在他和夏佐中间,你总要保下夏佐来的。你不愿意看见夏佐替他去死,你做不到的,是不是?” 辣妹子垂下头去,嚎啕大哭。 她无法否认汤燕卿的话。先生是他们的主人,是他们的恩人,所以他们甘愿将命都交到先生的手里……可是,汤燕卿说得对啊,血手印只是关乎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那是先生自己的感情,是与她和夏佐都无关的啊。他们可以给先生自己的命,却没有义务扛起先生的感情,那从来都不是一回事的,不是吗? 再说……她才到皇甫华章身边多久,她对皇甫华章的忠诚如何比得上她对夏佐的感情? 不管夏佐自己怎么选择,她却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夏佐替先生去死啊…… 在口供上签完了字,辣妹子呆呆坐着,仿佛所有的思维都已经停滞了。 汤燕卿起身出了门去,整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片刻,大门又打开,一个轻轻的脚步声印入了她耳鼓。 辣妹子转头去看,却见是时年将一个饭盒放在了桌上。 时年的头发又长了,发尾自然的卷曲让她更增添了许多的女人味,看上去有森女的清新,也有居家小女人的妩媚。更无法忽视的是,她眼底的明净,那是一个记者冷静的心。 辣妹子眯起眼来:“你怎么来了?” 时年自顾打开饭盒:“以前答应过你的,要买正宗的食材做川菜给你吃。现在想来可能都是错了,你是在越南长大的,怎么可能是真的川妹子儿撒?” 辣妹子瞪了时年一眼:“那你还做?” 时年含笑点头:“因为是我答应过你的。就算你是骗我的,可是我还是要履行我的诺言。” 辣妹子转开头去,死死望向窗外,不肯再看向时年,不肯再说话。 那些年是如何艰难地长大,那些年是如何看惯了人心世态的炎凉。她骗别人,别人也骗她;所以她后来骗起任何人来都没有半点迟疑……却怎么会还有这样一个明明知道被骗了,还死心眼儿来信守承诺的? 真可笑。 时年也没管她,自顾盛在小碗里,推过一碗去,然后自己垂首吃她自己的那个小碗。 不知是不是辣得,啼哩吐噜地却吃了满眼的泪。 辣妹子缩了缩脚趾,忍不住扭头回来盯了她一眼。 那酸和辣,就也一条线钻进了她的心底去。 时年自己的一小碗吃完了,便将碗筷合拢起来,明明静静地望向辣妹子。 “聊聊你和我吧?现在想来,我能跟你分到一个房间,而你也时时处处主动照顾我,其实也不是偶然的吧?是先生安排的罢。” 辣妹子转过眼来,盯着时年的眼睛,良久才幽幽道:“……你扮成Nana,自以为档案做得滴水不漏,可是你的照片先生一眼就认出来了。当知道你竟然为了采访而潜伏进来,你知道先生当时有多担心?!” “那时候,他对你的感情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们没有几个人知道的。更何况像肖恩那种小角色?他不知道你是先生的所爱,他的级别也不够让先生告诉他,可是他那个东西还是早早就瞄上了你!” “更可怕的是,你不但是个记者,你还有行为分析 的天分。你也是从一开始就发觉了肖恩的不对劲,肖恩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而且为了你,汤sir还也搬进了507来!” 时年轻轻闭上了眼睛:“原来肖恩也是你们的人?” 辣妹子冷笑:“小角色罢了。因为是校警的身份,再加上做事也算利落,方便在宿舍里监视。只是他级别太低,心又太高,自以为手里抓住了所有人的把柄,谁都敢勒索。” 时年哀伤一笑:“只是你们也都没想到,后来却是先生亲自动了手。” 辣妹子霍然望过来:“还不都是为了你?!肖恩当时也同样察觉了你的不对劲,跟上头汇报过;肖恩无论从公从私都想向你下手,所以先生才不能留他。” “当时想要除掉肖恩,我们太多人都可以去办。可是先生说,因为肖恩是想要伤害你,所以这个人要由他亲自动手。” 时年也点头,视野模糊了。 辣妹子说的没错,他真的不用亲自动手的。就如同后来的那几个巨大的破绽一样,他真的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起眼的肖恩而暴露了他自己的身份。 又何必,只是为了她。 ---题外话---谢谢蓝的红包; 6张:smice77; 3张:活力橙、上善冰心; 2张:浩dan520、凤凰1229; 1张:PHY2345、1359868287 ☆、342.342女儿(第一更) 天黑了。 皇甫华章坐在房间里,仿佛从昨晚一直坐到此时。仿佛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之间已经走过了一个白天的时间。 森木等人都远远看着先生,并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倒是在掌灯时分,皇甫华章自己回过神来,歪头望门外:“夏佐呢?” 这一问,问得森木顿感心酸。他便赶紧躬身走进来:“夏佐去办事了。先生有什么事,吩咐属下吧。鲫” 皇甫华章盯住森木的眼睛,依旧问:“夏佐呢?” 森木便知道瞒不住,只能叹了口气:“先生,夏佐他……去警局了。峻” 皇甫华章面上的反应并不激烈,只是陡然蹙眉。可是森木却知道以先生的性子,这样的表情已经代表他内心的巨大波澜。 皇甫华章皱眉之后说:“致电刘律师,叫他去警局保释夏佐出来。” 森木心下一抖:倘若夏佐出来了,先生自己要做什么? 皇甫华章起身,自行走进盥洗间洗漱更衣,然后神清气爽地走回来坐下。忽然目光放柔,吩咐森木:“告诉他们,带小小姐回来吧,我好想她。” . 翌日,刘清田亲自赴警局办理保释手续。 汤燕卿亲自来办,公事公办地跟刘清田一条一条规矩地谈。刘清田都忍不住叹息:“燕七,你小子连刘叔叔这点情面都不卖?” 汤燕卿呲牙笑了笑:“其实如果不是刘叔来,保释的事暂时不能谈。夏佐自己承认的罪责太多,案情太重大,我们可以向法官申请禁止他保释的。” 刘清田望着眼前这个孩子。他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从小以为这孩子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可是此时才更清楚地意识到,原来他早已看不透这孩子。 刘清田便笑了笑:“可是你还是来跟我谈了,由此可见其实你心里对夏佐承认的那些罪责,也持保留态度。” 汤燕卿笑了:“刘叔火眼金睛。没错,他是替罪羊。” 汤燕卿又重申了要求:不准夏佐离境,联系方式保持畅通以备警方的随时联系。 刘清田笑了:“放心。他的保释金高达三百万美金,这么大的数目,谁也不会儿戏。” 汤燕卿歪歪头:“这点钱对于皇甫华章来说,算什么?” 刘清田一皱眉:“燕卿,皇甫是我的客户,所以你在我面前这样意有所指,从律师的立场上我要提醒你。不过我相信你说这话不是站在警员的立场上,而应该是私人的看法,所以我就不追究了。” 汤燕卿含笑凝视着刘清田。汤明羿这多年的合作伙伴,关系一如向远和路昭。“好的多谢刘叔,我记住了。” . 夏佐一路上紧紧抿着嘴,与刘清田也没多说一句话。这一路阳光落进车窗来,映得车里斑斑驳驳,便也仿佛他翻涌不定的心。 刘清田解释了一句:“先生原本想亲自来接你,是被我劝阻了。” 夏佐扬眉望过去,心下一颤,点头,然后垂下头去:“先生的确是不该来。” 回到城堡,出乎夏佐意料,城堡里并不是一片肃杀,反倒是欢声笑语。就连森木从楼上迎下来,面上都是带着笑。 “这是怎么了?”夏佐也有点愣,“难道是……?” 森木笑着点头:“自然是小小姐。” 夏佐心下一暖又一酸,便连忙疾步走上楼去。走到皇甫华章房间门前,反倒放慢了脚步。 门开着,房间里皇甫华章坐在沙发上,却不再是往日的宁静孤单,只见一个小女孩儿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在房间里飞来飞去。而她身上裹着当做宫廷长裙的,讶然竟然是先生极喜欢的一条被单! 而此时的先生,从来都是这个房间、这座城堡绝对主人的先生,这一刻竟然退位为观众,含笑看着那小女孩儿在房间里跑来跑去,不时接过她递过来的玩具茶杯“喝茶”,或者按着她的指示“吃蛋糕”…… 这个时候的先生,满脸都是微笑的,整个人都是让人陌生地温暖的。 夏佐立在门边,有点不敢走进去。他这一身的气质,与此时房间里的氛围实在不搭。 倒是皇甫华章含着笑,转过头来看见了他。 那小女孩儿也感知到了,正跑着呢,忽地停下脚步,回头向门口看过来。 “回来了?累了吧?” 小小的中国女孩儿,长长的黑发,发尾微卷;却有一双蓝眼睛。东西方接合的美丽,像是个活生生的娃娃,既乖巧细致,又夺目的美丽。 小女孩儿樱花瓣儿一般的小嘴儿随即勾起,“……这个叔叔,我见过你!” 夏佐那颗冷硬的心忽地被撞到,他连忙蹲下来,迎着小女孩儿扑过来的身子。 他有一点不敢伸开手臂,迟疑地抬眸去看皇甫华章。皇甫华章点头,夏佐这才伸开手,将小女孩儿抱在怀里。 不自知,他竟已含 了泪,柔声问:“小小姐,你在中国过得好么?” 小女孩儿含笑认真点头:“好。”然后回头看向皇甫华章:“只是很想爹地。” 一句话让皇甫华章也湿了眼睛,走过来从夏佐怀里将小女孩儿抱起来:“是爹地不好。爹地原本想,等妈咪答应了爹地的求婚,再将你带给她看,给她一个惊喜。可是没想到……” 小女孩儿愣住,看着皇甫华章:“解忧的妈咪?” 皇甫华章怆然含笑,抱紧了小女孩儿:“是的,呦呦也有妈咪。” 小女孩儿大名皇甫解忧,小名呦呦。 无论是解忧,还是呦呦,说的都是那一首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隐晦的,委婉的,却也是深沉不悔的心意。 解忧幼小的眼睛里便瞬间涌起了许多许多的情感,她抱住皇甫华章的颈子流下泪来:“呦呦可不可以见妈咪?” 皇甫华章抱着小小的女儿,也同样流泪:“会的,爹地会带着呦呦去见妈咪。”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的相见是否还是心中梦想的模样。 . 解忧玩儿累了,保姆带着去休息。 房间里只剩下皇甫华章和夏佐两个人。 夏佐垂着头,仿佛负荆请罪。 解忧不在跟前,皇甫华章又恢复了一向的清傲。他坐在椅子上垂眸望向夏佐,轻笑了声:“你又何必?” 夏佐深深垂下头去:“……以先生高贵,怎么可以身陷囹圄?这些事本来也都是属下做的,就让属下代替先生一直走下去。不管路的尽头是什么,属下全都无怨无悔。” 皇甫华章轻笑摇头:“尽说傻话。如果需要你来承担,我又何必安排下其他那些人?”皇甫华章说着歪头看向桌上的棋盘:“每颗棋子都有它应该在的位置,我都已安排好了,不许要你们自行走位。” 夏佐明白先生的意思。每一个案子,都已经有了交给警方的罪犯,先生早已安排过了。 可是夏佐心下反倒更是难过:“可是路昭的案发,已经将疑点直接引到了先生这里来啊。从汤燕卿的反应上看,他已经十分笃定血手印就是先生留下的。” 皇甫华章不惊反笑:“那也没什么不好。我既然留下手印,就是想要让人知道的。这是我对她的感情,是我自己的事,谁要你们去承当?” 皇甫华章目光更加放柔:“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呢。隔着窗子,就又像是当年,我在窗子里,她在窗子外。其实那么近,却还是被隔开成两个世界。我从窗子里看见她,便忍不住想要轻抚她。这本来就是我不想掩藏的心事,我想要让她知道。” “可是,先生……”夏佐心下狂跳:“这样一来警方就会抓住先生的把柄,而先生也会被定罪!先生这不是小事,这是故意杀人罪!” 皇甫华章面上依旧淡淡的:“那又怎么样?为了保护她,就算杀人我也毫不犹豫。”他抬眼望向夏佐,轻柔微笑:“这本来就是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女人应该做的,不是么?” 夏佐急得竟然落下男儿泪:“可是先生,倘若定罪为一级谋杀,按照本周法律,是会执行死刑的!” 皇甫华章依旧淡然微笑:“能为她死,也是我的荣耀。” 面对这样的皇甫华章,夏佐急得落泪,却无计可施。 他急切之间说:“难道先生就甘心这样栽在警方的手里?先生为小姐献上生命,却要看着小姐嫁进汤家,成为汤燕卿的妻子么?”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43.343终究还是,不甘心啊(第二更) 夏佐急切说:“更何况还有小小姐啊!先生难道忍心丢下小小姐,或者难道甘心看着小小姐有朝一日也跟汤燕衣一样,成为没有血缘的汤家的小姐,叫汤燕卿‘爹地’,然后一辈子悒郁长大么?” 皇甫华章的眼中依旧一片平静,却在那平静之中,却平生起了血丝。 那的确是两码事,甘愿为自己爱的女人去死,不等于就甘心看着她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峻! 他于是笑了,笑得怆然:“我也想过,倘若这个世上没有汤燕卿,她心里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就不会拒绝我。” 他捉过餐巾沾沾唇角:“汤家可真是碍事。当年救不了我母亲,今日又要抢走我所有的幸福。难道说百年前佛德家与汤家结了亲,却等于是让我跟汤家结了怨,是么?” 他想着,忍不住苦笑起来:“我仿佛有一点明白当年为何汤家对我母亲的案子不闻不问了。因为对于他们来说,真正的姻亲是佛德家。而我们母子不过是佛德家的闯入者,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们汤家实则也是心向着那个女人和她的两个儿子吧。所以他们怎么会管我们母子?” 心渐渐寒凉下去,目光便也跟着冷了。 皇甫华章转眸望向窗外。 “如果汤燕卿没有了汤家,他还是不是‘华人第一公子’,他还会不会是念念眼里的那个人?没有了汤家的汤燕卿,还有什么能力保护她,还能给她什么?鲫” “多年前,我曾一无所有;我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争取来的。也许是时候让汤燕卿一无所有了……我倒想看看,到时候面对一无所有的汤燕卿,念念是不是还会坚持选择他?” 终究还是,不甘心啊。 . 警方对皇甫华章正式立案调查。 皇甫华章对此置之一笑。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却不是他执掌的佛德集团,反倒是汤明羿的竞选办公室。 顾峻拿到消息便一脸的冷峻,急忙叫所有幕僚进汤明羿的办公室开会。 原本民调显示,因为小华莱士的案子,以及汤明羿在汤燕声案中的出色表现,已经让汤明羿的支持率与华莱士追评,而且已经有了反超的迹象。 此时已是三月,距离最后的决战仅剩一步之遥。此时支持率的上升对汤明羿团队来说至关重要,此时不能再出半点问题。 可是现在出资助选的皇甫华章却被警方立案调查,那么他那边的资金便不能再接受。否则将来皇甫华章一旦定罪,汤明羿就也会被打上相同的烙印。 可是选战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最耗银子的时候,更何况皇甫华章提供的是那么一大笔资金?这么骤然之间,又到哪里去寻找合理合法的助选资金? 负责团队财政的向景盛也忍不住咕哝一声:“警方怎么赶在这个时候决定立案调查?难道明翔不在乎他哥哥的选战了?还有燕卿,这是他爸爸的关键时刻啊!” 警方的调查,必定是汤燕卿提请,最后经由汤明翔批准的。于是团队上下心中也难免都跟着腹诽。这是汤家人不管汤家人了么?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低沉,沈宛陪丈夫晚到了一步,走进来看见大家的模样便笑了:“怎么了?难道是最后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是我过糊涂了,现在是七月,而不是刚三月?” 大家便也都不好意思地笑:“没有没有,大家只是有点压力。” 汤明羿脱下西装,扯掉领带,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拉椅子跟大家坐在一起:“究竟怎么了?阿峻你给我大体说说。” 顾峻便将大家的不满表述了出来。汤明羿便笑了:“大家反过来想,倘若为了我的选战,我的儿子不按正常程序提请对嫌犯进行侦查,我弟弟不履行警政长官的职责批准,那外界又要如何看我汤家?是我汤明羿的个人选举,但是我个人与我汤家是一体的,倘若我汤家出现半点污点,那也就等于是我汤明羿自己有了污点。我个人的事业与我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现在我儿子秉公办案,我弟弟尊重选民给的权柄,按照正常的规矩,做自己该做的公事,这对我的声誉难道不是也是一重保障和提升?” 顾峻第一个笑了,一拍掌:“说得对。我们刚都钻钱眼儿里去了,只记挂着皇甫华章的资金。” 向景盛还是皱眉:“话虽然好听,可是我是负责财政的,账面上的数字却是让我为难。现在各个城市的选举都要开始了,都要撒下银子去做宣传攻势,反正我是拿不出钱来了。” 缺钱的影响很快显现,华莱士的形象雨后春笋一样密集出现在了各个城市最醒目的广告位上。地面也开始配合人员的助选宣传,各种宣品地毯占领了各个城市的人口密集区。 华莱士也一改此前逃避媒体的态度,开始主动登上各种访谈节目,谈及自己儿子的案件。 他对着镜头,白胖的脸上一脸恳切:“小华莱士是我的儿子,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大孩子。每个孩子成长的路上都犯过错,因为他是孩子;我 不会逃避他的罪行,我会亲自监督他接受法律的惩罚,而且作为父亲我会亲自处理好受害人的索赔,尽我所能降低对她们的伤害程度。” “也恳请所有的选民们,也同样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有机会向你们展示我的决心。这个州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从前也有这样那样不让选民们满意的弊病,我会将它们一一扭转,让大家都满意。” 接下来最新的民调数字出炉,华莱士又争取回了几个百分点。华莱士和汤明羿又站在了相同的起跑点上,各自手里攥着大约50%的支持率,难分伯仲。 到了这个时候,两人的局面还这样胶着,尤其这样的局面是以汤明羿丧失了好局、华莱士逆势翻身的情形换来的,于是这对汤明羿一方来说尤其不是好消息。 沈宛悄悄去问过了向景盛,资金的缺口还有多大。向景盛写出了一个数字,沈宛只看了看后面那一连串的零,便点了点头:“交给我吧。” 向景盛都忍不住皱眉:“明羿不会同意你动自己的股票。” 沈宛微笑:“他是我丈夫,我自己的公司不为他出力又为谁?再说燕卿的性子你也知道,他是没兴趣继承的。” 这些年汤明羿自己也赚了不少钱,可是其中大半都投入了“唐朝”。“唐朝”是不收钱的法律援助公司,就算每个案子也有州政府拨给的一定补助,可是那对于唐朝的运转费用比起来,不过是杯水车薪。 沈宛悄然委托向景盛的财务公司变卖她自己公司的股票变现。 . 沈宛的这个决定必定要瞒着丈夫,瞒着家人,于是只由向景盛一人在暗中操控。 这个晚上向景盛忙中抽闲又去深谷看了许心箴。 只是此时他与许心箴已经不再是儿女亲家,就连诊疗费都不再用他支付,于是他此来竟然有一点找不到登堂入室的理由。 便叫司机远远地停了车,他自己走了一段路走进深谷的院子,然后就站在窗外,望着病房里的许心箴。 房间里的灯光很温暖,墙壁上粉红色的墙漆让病房里更增添了一丝温柔的味道。他看见许心箴在微笑。 可是今晚她的病房里并非只有一个刘太陪伴,还多了一个人。 穿着医生的白大褂,戴着古老的中式圆形黑边眼镜,清癯斯文,看装束是本院的医生。 按说许心箴是病人,院里的医生来探望是很正常的。但是不知怎地,他就是有一点介意许心箴面上的微笑。 他便借故拦住了一位路过的护士,指着窗子内的那位医生问是谁。护士笑了笑:“哦,是院里从中国特聘来的中医专家段胜轩段医生。” 向景盛心下不由得微微一动。这个名字他不熟悉,但是这个身份他却知道。 这多年皇甫华章的腿都一直托付给一位祖传数代的中医来照料,后来皇甫华章索性将那位医生也请到了M国来。只是那位医生秉承祖训,不肯只为一个人看病。皇甫华章无奈,便只好将那位中医送进了深谷,让他继续悬壶济世。 难道就是这个段胜轩? 只是这个人一直低调,深谷里看中医的也不多,所以就连向景盛这多年也没谋过面。 向景盛想了想,还是单独给刘太打了个电.话。 这多年向景盛每次来看望许心箴,也都会给刘太带礼物,逢年过节还会封红包,于是刘太私下里对向景盛也是颇为感念。 刘太接了电话,向景盛不动声色先闲聊,然后谈及许心箴,表达了问候。最后才说最近忙,没时间过去探望,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 刘太便笑:“向先生不用担心,心箴很好。时年孝顺,皇甫先生更用心,心箴在院里的待遇更是好上加好。” 向景盛故意叹了口气:“可是她身边能每日陪她说话的,也只有刘太你一个。” 刘太笑:“不是的,现在段医生也时常来陪心箴说话。段医生是中医,听说祖上做过皇宫里的御医,他也好古意。只是在M国这块土地上,他也很孤单;难得心箴也算是有家学渊源的,所以两人一谈竟然投契。” 向景盛努力选择忽视心底的一片怅然,克制着问:“心箴……她从前跟我连正常聊天都聊不明白的,那她跟这位段医生竟然能说得清楚?” 刘太便笑:“是啊,所以说投契呢。段医生心眼儿好,又难得耐心,所以两个人说的话都听得懂。” 向景盛说不下去了,立在窗外怔怔看着许心箴对着段胜轩笑。 近在咫尺,她却不知道他就站在窗外。 看着她笑。 刘太打完电话回来,也不知道向景盛就在窗外。许心箴抬头望过来:“谁打来的?” 刘太微笑:“不是时年,也不是皇甫。是向先生。” 许心箴撅了撅嘴:“向远?他叫念念哭。” 刘太赶紧解释:“不是不是,向远叫念念哭,我们不理他哈。是老向先生,问候你是否 安好。” 许心箴忽地抬眼望一眼段胜轩:“向景盛,你认识的。” 段胜轩倒被问得一愣:“向景盛?倒是没什么印象。” “怎么会呢?”许心箴小女孩儿一样天真无邪地笑。 刘太也跟着解围:“可不。段医生在深谷这么久了,肯定曾经跟向先生打过照面。曾经向先生经常来的,可能也是段医生没有注意过吧?” 段胜轩微笑:“可能是吧。我这人有时候心里想着药方,往往都看不见迎面走过来的人。” 许心箴歪歪头微笑:“……你还没给我讲完呢。那些宫里的妃子都用什么药神不知鬼不觉杀人来的?” 段胜轩就笑了:“瞧你,就喜欢听这些血腥的。你还在病中,咱们说些温和的。” 许心箴却不依了:“我们女人就喜欢听这些宫闱血腥的。你要是不告诉我,那你就走吧,再别来了。” 段胜轩无奈地笑:“好好好,都讲给你听。上回说到哪儿了?”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344.344何以解忧?(第三更) 地方检察官办公室。 检察官刘易斯叫安澄到自己办公室来,指着安澄的申请表盯着安澄的眼睛:“这个时候让小华莱士的案子上庭,不合适么?” 安澄倒也不意外,转了转天鹅一般修长的颈子清冷一笑:“有什么不合适的?” 刘易斯蹙眉:“谁都知道现在华莱士和汤明羿选战正酣,你这时候让小华莱士上庭,难免叫人以为是在偏帮汤明羿。” 刘易斯话没多说,可是目光漫上来,分明是一副“我知道你跟汤家的关系”的神色鲫。 安澄耸起薄薄的肩骨,笑声清凉:“我偏帮汤明羿?凭什么呀。再说嘴长在别人鼻子下头,爱说什么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安澄说着将一份文件丢在刘易斯面前:“这是所有调查取证的日程记录,刘易斯你自己看。什么时候该上庭,是由日程决定的,既然条件成熟了、证据也完整了,那自然就该上庭。至于别人怎么猜,控制不了。我能对你解释的只有这份日程,其他的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峻” 刘易斯蹙眉:“安,我相信你的秉持公正之心。只是我要提醒你,外界不是同事,一定会因此案对你颇多猜测。” 安澄耸肩一笑:“那是我要红啊。我不怕,就让我红好了。” . 安澄回到办公室就瞧见简挤眉弄眼的。 走过去一问,果然是汤燕卿一直在打电话过来。 安澄白了简一眼:“不是告诉过你,不接么?”说完踩着十寸高的高跟鞋就摇摆着走进门去了。 简叹了口气,只好尾随进来,关上了门,苦口婆心地劝:“不是我想烦你,只是他的性子你也知道。反正你不接,他就不断打过来。他这么个闷搔的人,我有什么办法?” 安澄便淡然点了个头,仿佛一点都不介怀:“那就接进来吧。既然秘书不会做事,只有我这个当老板的自己挡了。” 简一边往外走一边叹气,心说,这两个犟种啊,看谁能犟过谁。 电话接进来,安澄悠然地道:“汤律师不好意思,我刚被检察官大人训过话,说要打小华莱士的案子就一定会被外界猜我跟你们家有特殊关系。所以我殷切拜托你一定要回避,千万不要再跟我有任何形式的交集,就连这样的电话也不要打来了。” 汤燕犀在电话那边揪住眉心:“我就是担心你会因此为难。” “我不为难。”安澄耸着肩骨笑:“我心底无私天地宽,我有什么好为难的?我打小华莱士的案子,跟你们家本来一点关系都没有。” 汤燕犀却缓缓吸了口气:“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却也认定这是你的心意。现在我爸的处境的确很难,而只要小华莱士的案子开庭,我爸就有胜算了。” 老华莱士面对媒体一副谦恭诚恳的模样,可是汤燕犀和安澄都知道小华莱士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子。只要小华莱士上了庭,将真实的嘴脸暴露出来,那老华莱士之前在媒体前所有的努力就都会化为泡影。 安澄的目光有些放远,却随即收回来清凉一笑:“省省吧汤律师。我要工作了,而且请你从下一秒起回避,不要跟我再有半点联络。” 安澄挂断了汤燕犀的电话,接下来跟身为小华莱士律师的向远联络:“法院排期出来了,相信已经通知你们了吧?向律师,我们又要法庭上见了。不过听说你最近有点焦头烂额啊,别到时候输给我了,却说是不能专心所致。” 向远也笑了:“安检放心,我就算再焦头烂额,这次也一定会全力以赴配合好安检。” 安澄勾唇,放下电话。 . 向远收起手机,走进医院,向守在病房门口的警员出示了证件,然后走进路昭的病房。 向远向路昭出示了两份文件,“时年签字,对你不提告,不索赔;罗莎也签了。不过罗莎有一个条件,要你退出华堂。你的股份,她会出资购买。” “师兄你也明白,如果罗莎提告,你这伤害是重罪。所以你自己衡量,是否答应她的条件。” 路昭有片刻的黯然。 时年不提告,他倒是不算意外;可是罗莎也不提告,倒叫他有些意外。 毕竟,他曾那么重地伤害过她。 向远见路昭不语,忍不住目光放冷:“你的所为连先生都忍不住出手,其实我也同样想。你敢伤害时间,你竟然还敢对罗莎做出那样的事!路昭,虽然身为你的律师,我却还是要说:你真是个人渣!” “罗莎不提告你,只提了这样一个条件,怎么你还要犹豫么?你真是又刷新了我对你的底限的认识。” 路昭面色苍白下去:“阿远你误会我了。我犹豫不是想要拒绝,我是想说:我不要她的钱,我所有的股份都送给她。就算是……我对她所做的一点补偿吧。尽管我知道这不够补偿,可是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了。” 向远这才微微扬眉:“真的?” 路昭苦 笑一声,垂下头去:“阿远你骂得对,我是人渣。所以就连你都不会相信,我那么对她是真的喜欢她吧?我只是……只是也是不甘心,不甘心她明明知道你不爱她,却还是放不下你;即便来找我,也只是把我当成了备胎。” 他摇头,那笑越来越苦涩:“她不知道这些年我何尝不是守在她身边,却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其实……当年是你跟我一起在那个party里看见她,还是我引导你走向她。你还记得么,那天那里那么多人,衣香鬓影,她就站在人群里,可是咱们还是都一眼就看见了她。她穿宝蓝色的修身剪裁的曳地长裙,前后大V领,那么美丽,那么骄傲却孤单地站着。” “明明期望有人走近,却又用自己的冷将走近的人都给吓走了。然后我跟你说:瞧,那个是罗莎,是摩根银行最年轻的金融业务部经理。一定能帮到咱们华堂。” “然后,你才走向了她……我比你更早看见她,更早知道她;可是她看见你走过去,就从那时候起,只看得见你。” 向远愣住,呆呆站直了瞪住路昭。 是啊,若不是路昭此时说起,他早已忘了。或者说彼时彼地,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留意路昭说话时候的语气和眼神。那时候他只想为了华堂的发展寻找一个财务合伙人,无暇旁骛。 路昭笑起来:“所以你知道我生了恨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只能被先生安排在你身边,当你的助手,当你的配角,什么都不能自己去拥有。所以后来每次跟罗莎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起那些恨,我就对她发了狠。”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我究竟是恨她,还是恨你,或者是恨先生,恨命运?我只是,我特么只是混账地把那些恨都发泄在她一个人身上了而已。我终是,对不起她,更对不起我当年第一眼看见她时的……初心。” 路昭落下泪来,用拳砸着自己的头。 “对不起阿远,对不起时年,对不起罗莎……” 向远心下洪流翻涌而过,然后摇摇头:“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其实我又比你好到哪里去?那时候的我,也不过只是一个满脑子只想拓展自己的事业,只想利用她感情的混账男人而已。” “我甚至在婚后还跟她在一起……伤害了时间,也伤害了她。我是比你更人渣的人渣。” 路昭缓缓抬起头来,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向远。 向远一向都是完美的男子,从不肯承认自己有半点的瑕疵,接受不了自己身上任何的不完美。所以现在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从前的向远么? 向远也尴尬地摇头苦笑:“当渣男终于有一天知道是人渣了,那也许就终于在渣男的路上走到了终点,可以转身走回来了吧?” 可是当他准备走回来,那曾在路上失去的人,却已不会停在原地等他。 . 夜色四合。 皇甫华章关上笔电。 因为他的被调查,佛德集团的股价终究还是出现了下挫。股市里终于出现了动静,有人开始了收购。 他微笑,并不意外。 房门轻响,解忧抱着布娃娃走进来,将布娃娃放到他大床之上,然后蹬着小腿儿使劲向上爬。 他笑起来,想要帮忙。解忧却瞪眼:“不要爹地帮忙,解忧自己爬!” 最后她使劲攥住床单,终于成功爬上了四柱大床。 ---题外话---【稍后第四更~~~关于解忧,大家表想歪了哈。是美好的孩子,不是创造出来黑皇甫和念念的。】 ☆、345.345第三个佛德(第四更) 解忧爬上来,挨在皇甫华章身边,抬眼望着这四柱大床,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真像公主床啊。” 皇甫华章笑起来,也不因为她年幼就自以为是地帮她,反倒让她尽情享受自力更生之后的快乐。他歪头瞧她:“嗯哼,你妈咪也这么说过。” 这四柱大床,她还曾好奇是如何能搬进门来着。 小小的解忧眼中便泛出藏不住的渴望,她抱紧布娃娃,悄然向皇甫华章扬起小小的面孔:“解忧的妈咪,也喜欢这样的公主床?峻” 皇甫华章心底泛起悄然的疼痛,却是微笑:“是啊,喜欢。” 解忧开心地笑了,将面孔埋在娃娃上:“那解忧的妈咪是大公主,解忧是小公主。然后将来有一天,解忧和妈咪一起睡在这张大床的上面。” 皇甫华章自己都没控制住,竟然湿了眼睛。 他只有努力地微笑:“好啊。鲫” 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天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到来了。 他撑起身子,在解忧额头上一吻:“公主殿下,睡觉吧。今晚虽然妈咪不在,可是爹地会在这公主的大床陪着你。” 解忧抱着布娃娃,露出眼睛来:“……解忧可不可以知道,妈咪是什么样子的?”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妈咪,在中国的时候,身边的人也没人知道妈咪是什么样子的。小小的她就以为原来自己不是妈咪去世了,而是从来就没有过妈咪的吧? 就连爹地,也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妈咪。不过这次坐着大飞机来到爹地身边,仿佛爹地愿意开始给她讲妈咪的事了。 那她是不是……原来也跟这世上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其实也是有妈咪的? 想到这里,她小小的心里既高兴又怅惘。高兴的是,终于要看见妈咪了;可是怅惘的是……为什么这么久了,妈咪却从来都没有来看过她? 还有,究竟还要有多久,她才能见到妈咪? 皇甫华章的心像是被剜了一下,他细细吸气。 解忧四岁了,解忧终于开始懂事了。他终于要面对懂事了的解忧这样的问题。 他犹豫一下,还是起身下了大床去,走到办公桌边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大信封来。 那是时年的照片,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 解忧抱过来一张一张地摆开,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用力地看。看着看着,小人儿恨不能都要钻进照片里去了。 皇甫华章又是笑,眼睛又是忍不住地湿。伸手将她拉回来,按进怀里去:“小心眼睛。” 解忧悄悄地笑:“解忧的妈咪,真的好像公主哦。” 也许小孩子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一个女子的美丽和气韵,于是就统统归到“公主”去。皇甫华章知道,解忧是真的喜欢自己的妈咪的。 “好了,看完了妈咪,要睡觉了。” 皇甫华章将怀里的小女儿塞回被子里,替她拉严了被子,轻轻帮她合上眼帘。 下意识回眸看向镜子,那里面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带着一脸温柔的微笑,陌生得叫他自己都以为是另外一个人。 他这一生只对两个人这样过。 他的念念。 他的,解忧。 . 时年做了一个梦,忽地醒来。 胃便不知怎么开始疼了,疼得她再也没办法入睡。 她便起身,小心不惊醒身边的罗莎,然后赤脚走下楼去,到厨房去烧热水喝。 火光跳跃,她攥着杯子蹲在地上。 很奇怪,梦里梦见了一个小孩子,朝着她软软地喊:妈咪。 她揉了揉额角,心说是最近太忙了,没怎么去看妈,所以想妈了吧? 又或者是……都怪汤燕卿这些天总对她说的那些情话,说想赶紧了结了所有事,然后娶她回家,让她赶紧给他生娃娃…… 本来也是很美好的事,可是却怎么都压不下去梦里那股奇怪的忧伤。 她蹲在地上竟然止不住地落下泪来。 梦里梦见那个小孩子,完全看不清轮廓和面目的啊,却为什么会叫她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厨房的座机却忽然响起来,吓了她一跳。 她急忙抹掉眼泪,起身去接。 竟然是汤燕卿! 她吓死了,以为自己魂穿了呢,赶紧望向窗外。看见他的警车,然后问:“你怎么会忽然来了?” 汤燕卿哼了一声:“才从局里下班,想你,就开到你门外看看。没想到看见你厨房里有火光,担心你了。” 时年握着听筒,有一点脸红:“没事。是想喝热水,就下楼来烧水。” 他在电话里坏坏地笑起来:“空虚寂寞冷了,嗯?” 时年听懂了,忍不住低低骂他:“滚!” 他长长叹息:“……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 才不再跟罗莎继续同床共枕了嗯?这让我想爬窗进去,都没机会。” “喂,你!”时年听得羞涩难当:“你别乱来啊。” 他愉快却又压抑地笑:“叶禾和小麦两个也就算了,好歹在客房。罗莎就太过分了啊。跟你说,我生气了。” 时年无奈地笑:“我知道,正做准备呢。楼上就剩下书房一个房间,可是罗莎很不喜欢那里,对你那昂贵的壁纸很紧张似的。我看看不行我搬进去吧。” 罗莎虽然在时年的鼓励之下熬过来了,也签字不提告路昭了,可是她晚上还是会做噩梦,时年还是有点不放心。 “只是那壁纸……我可不可以揭下来?” 总感觉那房间贴着那样的壁纸,怪怪的。昂贵的东西,也不见得都是好东西。 她本以为汤燕卿会答应的,虽然那壁纸很贵,可是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更珍贵。却没想到汤燕卿却有些犹豫,然后仿佛是带着试探的语气问:“……如果贴着,能不能忍受?” 她诧异:“为什么?现在知道要省钱了?你当初干嘛去了?” 他赖皮地笑:“那房间总归我住的时候是那样的……我还在那房间里抱过你呢。所以,留着吧,好不好?” 想及当日两人那若即若离却无法抗拒的情愫,时年也忍不住怦然心跳。便心软下来,点头:“嗯。” 汤燕卿便呼吸一荡,忍不住哄她:“出来看看我。我不喜欢这么隔着窗子看着你。” 他又不是皇甫华章。 时年笑起来:“不要。你开着警车呢,我总觉得在警车里……嗯,好有罪恶感。” 他哑然失笑:“啊?你以为我要在警车里对你做什么,嗯?” 时年自知失言,却已来不及挽回了,羞得赶紧背转过身去,连隔着窗子与他对视都不好意思了:“喂,你!我说的不是那个!” 电话那边,他却没动静了。 时年一怔,“喂,喂?” 明明没挂断,也没掉线,怎么没动静了。 依旧没动静,她只好转身回去,却冷不丁撞上一具怀抱。 时年吓得想要跳脚尖叫,她的喊声却全都被封在唇里…… 熟悉的气息潋滟而来,她才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这个坏蛋,原来手机里没动静了,是他偷偷撬门进来了。 他的动作激烈而火热,时年紧张地望着楼梯:“二楼,她们都在呢。” 他咬着她的耳坏笑:“她们都在二楼……一楼没人,不是么?” 他抱着她本想客厅,将她狠狠压入大沙发。 这没遮没挡的客厅,倘若二楼的人谁下来都会撞见,可是……他和她都顾不上了。 窗外的街道上不断行过车子,车灯不时一道一道地打进来。 灯柱摇曳间,照见她美如玉雕的身子,在他身上更激烈地摇曳…… 她要死死咬住沙发的靠垫,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呜咽。 最后……他激烈颠荡里,却柔声在她耳边:“你脸上是咸的……之前哭过。告诉我,怎么了?” 她在他的猛烈之下也忍不住流泪:“我做了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孩子喊我‘妈咪’。” 他坏笑,用力地揉着冲锋:“……想要孩子了,我的睡美人。” 他蛮横地压住她的手臂,抬高她的腿:“我给你……全都给你。” 她在迷乱里,满足却又酸涩地想:是这样的吧? 黑暗,交错,迷乱。 她在巅峰刹那忽地睁开眼。 眼前,却是皇甫华章的脸。 她一惊,却被他狠狠抱住。然后眼前换回是他的脸。 可是她耳边却分明还是听见皇甫华章的声音:“别怕,我的小姑娘。我会救你出去。谁也伤不了你。谁敢伤你分毫,我便要他们失去所有。” . 也许是这晚太累,她不小心也受凉了吧,第二天起来就有些发烧。 她请了一天病假,拿了点药,然后去深谷看望母亲。 许心箴正在上网,看在国外被剪成了只有六集的《甄嬛传》。许心箴看她来了,叹口气说:“你看这些后宫的妃子多歹毒,用中药就能杀人于无形。中药剂量轻,先让器官慢性衰竭,最后就死了。用西方的法医鉴定手法都鉴定不出来。” 时年哑然失笑:“妈说的是闻了麝香就滑胎的事儿吧?那是夸张,不会的。” 许心箴却撅了嘴:“不是麝香,是狼牙草。肾不好的人啊,连着用一年,肾就彻底坏了,神仙也救不回了。段医生说的,他当御医的祖上曾深谙此道。” 时年心下咯噔一声:“段医生?哪个段医生?” 许心箴白她一眼:“念念你帕金森了么?就是段明轩啊。” 时年心跳得激烈起来:“妈,他是给你讲故事哄你吧?他又 没做过,他怎么能说得那么笃定?” 许心箴又歪着头,捉着她自己编的麻花辫儿大惊小怪地看着时年:“你怎么知道他没做过呢?我让他发誓了,不是说故事骗我的。他要是敢骗我,我就再也不让他来了。” 时年赶紧起身走到外面去给汤燕卿打电话。 . 汤燕衣来见乔治。 乔治满面的笑容,毫不掩饰。 汤燕衣知道,这是乔治听说了警方已经对皇甫华章进行立案调查。而按着现代社会的经济规律,佛的集团的股价将受到影响是必然的。 汤燕衣就哼了一声:“这对你来说也不都是好事吧。虽然皇甫华章立案调查了,可是佛德集团股价下挫,你自己的资产也受影响啊。” 乔治耸了耸肩:“我的股份,怎么跟皇甫华章比呢?我的损失跟他的比起来,九牛一毛罢了。” 汤燕衣便也笑了:“我答应过你的,帮你扳倒皇甫。瞧,已经初见成效。” 乔治点头赞许:“好姑娘。” 汤燕衣垂下眼帘:“那就告诉我老佛爷的肾怎么样。以及医生是怎么出的死亡报告?” 乔治扬眉:“看来又要有进展了?” 汤燕衣轻哼:“我早说过,会死咬住皇甫不放的。你告诉我的越多,这个过程就会越快。” 乔治满意微笑:“没错,老东西的肾早有问题。最后说是器官衰竭而死。” 汤燕衣开心地向乔治凑近,压低声音:“太好了,我很快就可以证明是皇甫杀死老佛爷的。” 乔治在桌子下握紧了手指:“有把握么?” 汤燕衣含笑点头:“他有个私人中医,被我们找到了。” 乔治也扬眉:“好极了。” 汤燕衣垂下头去:“只是有一个问题。当年老佛爷的死,没有人提出过质疑,所以我们今天贸然重启这件事也不是很合程序。” “那怎么才能合程序呢?”乔治殷切地问:“说说看,也许我能帮忙。” 汤燕衣叹口气:“当然是民不举,官不究啊。现在需要有你们佛德家的人向警方重提旧事,我们警方才能介入调查。” 汤燕衣看了乔治一眼:“可惜你现在还不方便出去。” 乔治点头微笑:“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 汤燕衣将自己的手机给乔治用。 乔治说了一会儿,然后含笑将手机递给汤燕衣:“向你介绍我弟弟,詹姆士。” . 这天下班回来,罗莎面色有些差,急急忙忙将时年拽进房间,锁上房门。 “你能陪我去见一个人么?” 时年诧异:“谁呀?” 罗莎的面色苍白下来:“詹姆士·佛德。” “他怎么会找到你?”时年也吓了一跳。 罗莎手有些凉:“他问我是不是有过一本童话书,里面第三页上被我自己画上了一个小丑的脸。” 时年也一愣:“有么?” 罗莎用力点头:“有。就是我被小丑带走的那一年里,我读过的许多本书里的一本。我觉得这个詹姆士一定是见过我的!当年,他就见过我!” 时年也很吃惊,便毅然点头:“好,我陪你去。” 她说着去拿手机,罗莎警惕地问:“你要干什么?联络汤燕卿是不是?” 时年只好放下手机:“好,我暂时不联系。我陪你去先看看情况再说。” . 按照约好的时间,时年和罗莎到了海边一间私家俱乐部。 侍者带着她们两个往里走,却没引她们到任何座位去,而是径直穿过了大堂,走到了后门。后门通往海边的游艇码头,侍者站在一艘游艇边含笑道:“请上船吧。” 时年一皱眉,有一点后悔没有提前通知汤燕卿。 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船去。 刚上船还没站稳,游艇便呼啸着启动了。调头离开停播的一片游艇,然后便冲向无人的海面去。 罗莎紧张得有些喘不上气,时年一手攥着她,一手扶着船舷小心翼翼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招呼:“佛德先生?詹姆士?” “在这儿。”前面驾驶位传来声音。 两人小心下了楼梯,穿过船舱走到前面,见穿着白衣白裤的年轻男子手扶着转向舵,立在夜风里。 这才三月,海天的风还都寒凉,可是他就只穿着一件薄衬衫,打开一半扣子,任凭海天冷风将他的衣衫都吹得飞舞了起来。 ☆、346.346狼一样紧紧盯着她(2更1) 一路走来,时年小心观察周遭,发现游艇上除了詹姆士之外,并无他人。她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若以人数算,她和罗莎两个人终究占优。 就算她们是女人,力气比不上詹姆士,可是她们两个也都是一旦拼起命来能豁出一切去的,詹姆士要想瞬间制服两个也不容易峻。 时年便含笑握着罗莎的手腕迎上前去:“佛德先生,你好。” 船是开足马力前行,此时已经将船坞和那一大片白色的游艇都甩在了远远的身后,再也看不见了。远处海天如墨,却也安静。詹姆士便停了船,让白色的游艇成了如墨海天之间唯一的一抹白。 他先前被风吹得鼓起来的衬衫也落回原位,落拓不羁之后难得又恢复了平静优雅。 平静优雅,没错,佛德家的男子都一脉相传的模样。 只是……这些贵族外衣之下,实则藏着类似的狂热吧? 詹姆士比皇甫华章小七岁,可是看上去却仿佛要小更多。他身上还存着一股近似于少年般的热烈,不像皇甫华章和乔治那样老僧一般地超脱和淡然。 他的发丝有些长,之前被风吹乱,有些嚣张地纵横垂落肩头。他走回来的时候只是随便用手耙了耙。白衬衫贴着强壮的身子,蓝色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一股子炽烈。 如果说乔治与皇甫华章如出一辙,詹姆士的直观感觉倒是与汤燕卿有些类同鲫。 “叫我詹姆。”他随便从途径的酒柜上拿起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目光却越过杯沿儿掠过来。 他只盯着时年。 那目光像秋日野草连天、骄阳似火下的大草原上的狼。眼神干燥、炽烈而又专注、凶狠。 这种感觉让时年有些不舒服。况且今天詹姆士邀请的是罗莎,而不是她,她只是陪同罗莎而来,有些不请自来的意味,略显唐突。时年便向后退了一步,跟罗莎并肩而立。 “Ok,詹姆。自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罗莎,我是时年。” 罗莎深吸一口气,便也鼓起勇气迎上詹姆士的眼睛:“我已经来了,说吧,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詹姆士的目光却依旧还定在时年面上,几番流转,轻轻勾了勾唇角。分明不是陌生人的目光,倒仿佛他对时年的兴趣要比罗莎来得浓烈。 时年也瞪回去,目光比詹姆士更炽烈。 她记得小时候,有一回爸一个人对五个歹徒。那时候警员下班要交回枪械,所以爸是赤手空拳跟那五个人对峙。可是最后爸一个人逮捕了那五个人。 她帮着妈心疼地给爸擦拭眼角的伤口,她问爸是怎么做到的。一个打五个,听起来像是武林高手。可是爸擅长的是脑筋激荡,是推理断案,拳脚什么的都是普通。 爸就让她看他的眼睛,说每个警员的眼里都燃烧着两团火,那是正义的火,是坚信邪不胜正的信念。所以就算拳脚不是高手,可是却依旧可以震慑犯罪分子。 于是此时面对詹姆士,即便是在这水天之间无人援手,她也要同样瞪回去。 詹姆士扑哧儿笑了,耸了耸肩,这才错开目光去望罗莎:“嘿,别来无恙。你不记得我了,是么?” . 三个人在弧形沙发上坐下来,詹姆士在一端,时年陪着罗莎坐在另一端。 罗莎死死盯着詹姆士:“你真的见过我?” 詹姆士笑了:“十五年前,我刚十三岁,还是个小孩儿。那时候皇甫华章虽然也年轻,不过至少也是二十岁了。我父亲坚持要那个私生子来继承他,我母亲则同时面临着失去婚姻、失去丈夫,也失去儿子继承权的尴尬境地。我母亲是有我们两个儿子,可惜我当时也只是个小孩儿,帮不上她什么。” 詹姆士便挑眉含笑盯住罗莎:“所以那时候我那位身为族长的叔公就成了我母亲和那个私生子都要不计一切代价争取的大人物。罗莎,我叔公你忘了么?”他说着从衬衫左心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按在桌面上,推到罗莎眼前。 罗莎一看那个同样身姿修长,有着白金色头发的老人,便是浑身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尽管,照片里的那个老人笑得慈眉善目。 詹姆士点燃一根雪茄,眯眼吸着。烟雾缭绕上升,遮盖了他蓝色的眼睛:“我叔公他非常喜欢小孩子啊,罗莎你是最知道的,不是么?” 时年却不知怎地,心下咯噔一跳,抬眸盯住詹姆士的眼睛。 尽管那烟雾缭绕,遮盖了他的眼睛,可是她还是能从他的肢体语言里,在那些不羁里看见一丝的——悲哀。 “……他老人家那么喜欢小孩子,我又还小,于是就最得他老人家青眼。我母亲那时候情急之下,只急着将他老人家拉到我们这边来,于是就让我去陪伴他老人家。我母亲说,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还骑马摔伤过,腿脚不好,所以就让我陪在他身边,走路搀扶着他好了。” 詹姆士在笑,边讲边笑,仿佛不是在陈述往事,而是在 讲一个笑话。可是时年却心下狠狠地跟着难过。 詹姆士深吸一口烟,将烟雾缓缓朝罗莎吐了个烟圈儿。烟圈儿缥缈着越扩越大,将罗莎整张脸都罩住。 “我陪着叔公去那座房子,所以就看见了你啊。只不过那时候我个头还小,所以你只看见了花丛中的叔公,倒没看见藏在花下的我。” 罗莎的脸彻底地苍白了下去。 她曾经拼命否认害怕小丑,就连对着时年和母亲都不肯承认,其实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当年那段真实的经历。她宁愿用美丽的谎言来麻痹自己,让自己以为自己当年只是自己跟着小丑离开了冷漠的家,只是在那幢美丽的房子里听音乐、读书和画画。让自己只记得小丑对她很好,小丑从未做让她不开心的事;却要逼着自己忘了后来的那些夜晚,忘了那个老头子。 只是后来还是被时年窥破。可是她还是希望能控制住事态的发展,只让时年一个人知道就够了。所以她不想让时年打给汤燕卿,她不想叫汤燕卿和警方也都知道了。 那是一个女孩子,最最不能碰触的最后一点自尊啊。 可是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却也曾经出现在她那段时光里,也曾亲眼目睹过那段时光里的她! 詹姆士对她的惊惶毫不惊讶,却也并不放在眼里。他自顾抽着他的雪茄,述说着他自己的故事。 “……你知道么,自从他看见你之后,就开始不喜欢我了。从之前的形影不离,到将我送回家去许多天都不见我。我自己倒是乐得如此,可是我母亲慌了。我母亲担心是我惹了他不开心,我母亲害怕他会因此而倾向那个私生子了。我母亲便质问我,问我究竟哪里做错了。我当然说我没做错什么。” “可是我母亲不相信,她以为我说谎。我那个在绝望里挣扎的母亲,便越发歇斯底里,最后甚至将我绑在阁楼里,逼我说出究竟自己哪里错了。不说,或者不让她满意的话,她就不让我吃饭,不把我放出去。” 詹姆士咬着雪茄,控制不住地大笑,指着罗莎:“这些你都绝对想不到吧?就是因为你,就因为你的出现,我曾经遭过那么大的罪。” 他忽地靠近,最大限度地近距离盯着罗莎:“所以我好恨你啊,你知道么?我曾经甚至希望你死掉。” 罗莎惊得向后退去,时年急忙隔住詹姆士,寒声提醒:“詹姆,请你克制一点!当年的事我听了也觉难过,可是这不是她的错!她也在无法逃脱的命运里,她当年比你还小,她只有十二岁!” 詹姆士笑了,目光转回来落在时年面上,缓缓流转。 “对,你说得对。我是不该恨她,她也是无辜的小孩儿。所以我现在不恨了啊,我反倒对她充满了同情。因为那年,那段命运里,我跟她其实是同病相怜的。” 詹姆士坐回去,仿佛恢复了冷静和优雅,只是眼睛还是被遮挡在烟雾背后。 他停了片刻,才缓缓说:“……后来我又千方百计去讨老头子的欢心。那天老头子又带我去了那座房子,可是玻璃花房里却没有了你的影子。只有你坐过的空空的椅子,还有地上散落的基本书。” “在一本童话书里,第三页,我看到了一个用彩色铅笔画的小丑。”他熄灭了雪茄:“而那晚之后,你就将那本童话书扔进了垃圾桶,再也没有捡回去。”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47.347那些曾经,终要重来(2更2) 面对竟然被另外一个共同经历者来掀开过往,罗莎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说的没错,那晚之后她就扔了她曾经最喜欢的童话书。因为那个晚上……因为就是那个晚上,那个老头子第一次走进了她的房间! 那晚之后她好厌恶自己,连洗澡都不想替自己洗,觉得自己好脏,会脏了自己的手。 所以那晚之后,她便觉得再看见那些童话书都是扎眼,那些书仿佛都张开笑脸讽刺着她,所以她便将那本最爱的童话书也扔掉了。 她不敢再面对那些童话书,其实就是不敢正视自己曾经的经历。 时年在桌下捉紧罗莎的手,柔声提醒她:“都过去了,你已经长大了。再不是曾经那个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小女孩儿。鲫” 詹姆士却掏出一本书来,放在桌面上,又推到了罗莎的面前。 “不过,我却替你保存下来了,一直留着呢。” 很旧了,带着时光的印迹,书页都有些微微发黄,书页的边角也有些卷曲起来。 罗莎一看之下就更是手脚都冰凉。她努力克制着,翻开书页,翻到第三页,看见了那个她亲笔画下的小丑。 时年也看见了。那个小丑的用色都是暖色,整个形象显得温暖而又明亮,颇有麦当劳那个小丑的暖意和喜感。 时年明白,当初画下这个小丑的时候,罗莎还没有遇见老佛爷,还没有经历后来的事,所以她画下小丑的心情,完全是带着喜爱和快乐,甚至是感激的。 可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她便已经无法再面对曾经带着那样的心情画下的小丑了。 见到旧日物件儿,罗莎没有半点欢喜,反倒如避蛇蝎一般,伸手将那书推开,失控地大叫:“你留着它干什么?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詹姆士看都不看那本被扫落在地上的童话书,只眯眼微笑:“你别怕,我都说了,不恨你了。我说恨你,也都因为是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们有能力明辨是非,我们也有本事报仇了。当年的事我们都不能白白经历了,不是么?我来帮你,我们一同讨回当年那笔帐,好不好?” “不好!”罗莎两手捂住耳朵尖叫:“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不想再重提起。无论是你们谁,都别再把我拉进来!” 詹姆士站起身来,砰地一把抓住罗莎的手腕:“你说过去就过去了?你说不想追究了,那我呢?虽然你也是无辜,但是我遭受的跟你的事情却是紧紧相连。我不会就这么过去了,你也不能就这么放手不管了!” 时年起身,用尽了全力,将詹姆士的手指头掰开,将他推回座位:“你够了!” 詹姆士意外跌坐回去,震动之下却盯着时年笑了。 “你以为我不认得你?你是那个私生子的女人。不是刚刚分手了么,怎么还对他藕断丝连,不想让我找他的麻烦?” 时年盯着他没说话。之前他和罗莎说的都是小丑和老佛爷,倒是没有直接提及过皇甫华章。可是此刻他却对她直接说到了皇甫华章的名字…… 时年盯着詹姆士:“有话说话,而且也请有话好好说。别逼她!” 詹姆士盯着她,叽叽咕咕地笑:“好正义啊,也好勇敢。其实明明手无寸铁,更无缚鸡之力,却还能做到这样。那个私生子是不是就被这样的你所吸引?” 他耸肩:“你懂的,总在黑暗里行走的人,尽管号称不需要光明,可是倘若当真看见一朵火花,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要紧紧抓住。” 时年依旧不往他想要的话题上去转,只是顾着罗莎的话题:“你今天邀请罗莎来,是为叙旧。现在该叙的旧应该已经叙完了,该看的物件儿我们也都看过了。请你现在开船回去,我们要告辞了。” 詹姆士笑起来,摊手一指外面:“如果我不呢?你们可以从这里跳水,然后游回去啊。” 时年也笑了:“你当我们不敢么?” 时年说着转身抓住罗莎就朝外去。 之前一路走来,她早趁机看清了救生设施的位置,船舷边就有两套救生衣和救生圈。她抓过一套给罗莎,然后自己套上救生衣,攥着罗莎的手就直接跳进了海水里去! 这是三月,水仍刺骨,时年也不会游泳,在水里牙齿打颤。 詹姆士也有些惊讶,追到船舷边盯着水里的两人。 他抱着手臂眯紧蓝眸:“不会游泳是不是?你们真是自己找死。“ 时年牙齿磕碰,却耀眼地笑着:“虽然你带我们来这没人的地带,仿佛很酷,可是从你行驶的时间可以判断这里跟船坞的距离根本就不远。我们两个落水,岸边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们是从你船上跳下去的,可是我们也可以说是被你逼下去的。” 詹姆士蓝眸闪烁:“你威胁我?” 时年忍着寒颤,冷笑:“詹姆士,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只在警方对皇甫立案调查之后才出现,就证明你一直都在等待着机会。现在 皇甫是站在法律的对立面上,而你是想借助法律来达到你扳倒他的目的,所以你现在所有言行便都要小心了,千万不要违法,否则你就跟他一样,都会成为法律的打击对象。所以你现在的处境就在船舷,再向前一步你自己就也会掉到水里湿了鞋。” 詹姆士笑了,蓝眸闪烁地盯着时年:“果然是女记者,句句都是要害。” 时年点头:“你现在还有不到五分钟的犹豫时间。拉我们上去,还是等着我们出事,都在你一念之间。” 詹姆士点头,弯腰取来救生长杆,勾住她们的救生圈,将她们两个拉上了船。又取了两条大浴巾分别丢在她们身上。 罗莎连冷带吓,已经说不出话来。时年也冷,却裹紧而来浴巾,握紧了她的手,安抚道:“没事了。” . 詹姆士没再说话。也许情势急转直下,也打乱了他最初的计划,他也在重新思考。 他只自顾开船回了船坞,然后吩咐侍者带她们两个进俱乐部去烘干。 然后亲自送她们两人出了俱乐部,甚至亲自绅士地她们两个拉开后车门,伸手挡在车门框上。 罗莎先上车,他垂眸盯住她:“既然我已经来找你,就再由不得你逃避。” 时年接着上车,自己揽过车门来。他却坚持着拽住,蓝眸含着一抹笑盯着她:“……后会有期。” 车子滑入街道,回到车水马龙的城市,两人才缓了一口气,仿佛从魔鬼的洞府重回人间。 此前的一路上,罗莎没说话,时年便也没说话。 詹姆士的出现不仅给罗莎重新带回噩梦,也同样让时年有一种仿佛冲回梦魇的感觉。 因为她一直都曾怀疑,当年的事不仅与皇甫华章和汤燕卿有关,可能与乔治和詹姆士这另外两个佛德也同样有关系。 而从詹姆士盯着她的目光来看,詹姆士分明不是第一次见她,那目光里有戏谑,有玩味,只是没有陌生。 虽然也可以理解为,她跟皇甫华章交往的那段时间里,詹姆士出于对皇甫华章的关注,也看到过她的照片和资料;但是时年的直觉告诉她,她跟詹姆士之间的孽缘不仅如此,还要更远。 也正因此,罗莎今晚来见詹姆士,时年就算明知道这可能意味着危险,也毅然陪同一起来。这个始终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佛德,她要亲眼看看。 倘若曾经相遇过,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还会留下过印迹。 罗莎伸手过来:“他说不会放弃,也不会放过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时年盖住她的手,轻轻拍着:“已经逃避了这么多年,也曾自欺欺人过。可是事实证明,终究逃不过,也忘不了。既然如此,不如坦然面对吧。” “与詹姆士无关,不是慑于他的威迫,而是……该给自己一个交待。总得正式面对,然后才能坦然地把这一片儿真正翻过去。你说呢?” 罗莎犹豫良久,也终于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从前好面子,尤其在乎在向远面前的表现。可是到了现在……所有那些强撑起来的强势和美好都已经被撕碎了,反正他也不再在乎她了,就觉得也没有什么再不敢摊开的了。 ☆、348.348你们争的,不过是我不想要的(2更1) 直到“汤森”集团对外公布股权变更报告,汤家人才知道沈宛竟然已经悄然变卖了手里的公司股份。沈宛手里的股份大部分都落入了一家名叫“回响”的投资机构手中。在整合了沈宛的股份,以及从股市上收购的汤森股份,回响一跃成为汤森的最大股东。如果不出意外,回响的法定代言人将会在下一次的股东大会和董事局大会之后,取代沈宛,成为汤森的董事局主席峻。 汤明羿得到消息,便第一时间去见沈宛。 沈宛只是淡淡一笑:“都三月了,距离七月的终选就剩下四个月的时间。这四个月我要陪你并肩作战,分不出时间和精力来给公司。我也愧对股东和员工,所以我决定放手。” 她走上前来,替丈夫整理了整理领带:“再说我今后的身份要做州长夫人;接下来就是犀犀和卿卿结婚,我得替他们办婚礼,接下来就要带孩子了。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老了,可是终究到了这样的年纪,我不愿意继续忙了,我想退回来。” 沈宛自行找到了这多理由,仿佛这决定跟丈夫没有半点关系。可是汤明羿如何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仓促做出这样的决定。 汤明羿攥紧妻子的手:“可是公司是你祖上传下来的……就这么在你手上卖了,我愧对你沈家。” 沈宛便笑了:“要愧对也不是你愧对,就都留给咱们那个油盐不进的儿子来扛着吧。谁让他对公司一点都不感兴趣。本来想把他培养成个霸道总裁的,谁知道这小子却去当了个冷面警探。” 汤明羿拥住妻子:“小宛,这多年我欠你太多。” 沈宛含笑摇头,回抱住丈夫:“一个女人想要的还能有什么呢?一个爱她的丈夫,一个优秀的孩子,一份天伦之乐。我现在都有了,作为女人已经完美,我还要什么自行车?” 汤明羿也被逗笑了:“好,那我就去买一辆自行车。双人的。我们两个无论再忙,也要忙中偷闲一起去踩脚踏车。” 鲫. 汤森易主,佛德集团的股价则继续大幅下挫。 夏佐都忍不住提醒皇甫华章,说股市这样的异动,乔治和詹姆士两兄弟必定会趁机吸纳。如果继续下去,佛的集团的股权必定大幅换手,极有可能乔治和詹姆士想要利用这样的机会重夺佛德集团的控制权。 夏佐说这个话的时候,皇甫华章正陪着解忧过家家。 解忧将布娃娃当成自己的女儿,照顾娃娃起居,这会儿又是娃娃生病了,她又化身成为女医生,给娃娃看病。 皇甫华章的角色自然就变成了娃娃的爸爸,带着娃娃去看医生。 看着解忧煞有介事地用玩具听诊器给娃娃检查,皇甫华章的唇角不由得勾起。 仿佛股价的动荡都抹杀不了女儿带给他的快乐。 “那就让他们买。他们手头的资金有限,他们能够买到的股份又有多少。我倒是希望他们这次打个漂亮的翻身仗,至少在我面前多点分量;可是我反倒担心他们这回依旧还是做不到。” 夏佐想想,便也点头。这些年先生严密监控着那两个兄弟在亚洲和欧洲的发展,虽然他们各自还都披着佛德家少爷的外衣,可是手上可用的资金却很少。 “可是先生还是不能不防。就算他们单独的资金量有限,但是他们如果联合其他股东,也一样能在董事局里谋得话语权。如果联合起来反对先生,力量也不容小觑。” 皇甫华章反倒笑了:“他们这么想要佛德集团,那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他们要是想用这样的手段来跟我报仇,那倒是错了。他们是想要佛德集团,就以为我怕失去佛的集团么?他们错了,我从来就不屑佛德集团和佛德家族。曾经想要拥有,是想让他们知道我又这个能力;可是当拥有过了,玩儿够了,我早就腻了。” 皇甫华章说着歪头朝夏佐一笑:“身为男人,对钱财事业这些身外物,最大的乐趣是什么?那不过是拼争着想去拥有的过程罢了。等真正拿到手了,就没什么意趣了。” 夏佐一怔。 他没领会错吧?难道先生连公司也意兴阑珊,不想要了么? 再看先生陪着小小姐游戏的耐心模样,难道先生因为时年而生了厌世之心,想要放下所有,将以后所有的时间都只陪着小小姐了么? 可是商场就是战场,先生这些年树敌无数。就算先生想要退出,那些敌人却也不会给先生机会全身而退的。他们还想复仇,倘若先生自己卸下盔甲,那等着先生的不是解甲归田的田园之乐,怕反倒会是——任人宰割。 解忧是个敏锐的孩子,虽然在专心给娃娃看病,还是忽然转头望过来:“报仇?爹地,谁要报仇?” 皇甫华章笑了:“不是报仇,是报酬。是说医生你这么用心替我女儿看病,我要给医生报酬。” 解忧眉眼含笑:“那可以要巧克力做成的金币么?” 皇甫华章含笑:“好。可是一天只许吃掉一块。” 先生已经完 全不想说公事了,夏佐只能轻轻叹息一声,悄然退出。 . 向远来了,等在楼下。 夏佐看了左右一眼,将向远带进他自己的房间。关严了门问:“怎么样?” 向远受夏佐所托,去见过辣妹子了。作为辣妹子的代理律师,他有机会从警方知道了辣妹子的口供。向远深吸一口气:“她都说了,而且已经签字认罪。” 夏佐一震,猛地挥拳,一拳砸在玻璃酒柜上。拳头穿过两层玻璃,玻璃哗啦碎了,他的拳头则被割得鲜血淋漓。 他单腿跪在地上,捂住心口:“是我错了,都怪我对她狠不下心来。她竟然出卖了先生,她真该死。” 向远忙奔上来劝解:“警方对她的看管十分严格,这不是你的错。” 向远想要起身去叫人来帮夏佐包扎。 夏佐却平静不下来,一下一下甩着自己耳光:“她的错不是出现在现在,当初已经连续出现几次疏漏。若是先生的性子,早就对这样的手下惩处了。只是先生知道她与我的关系,所以手下留情,只交给我自己看着办。我又忍不下心……才会积成今天的大错。” 向远也点头。他见过辣妹子,也发现辣妹子的情绪的确有太多漏洞。也许是她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使然,也许是当年夏佐过早离弃让她疑心加重,所以她无论对皇甫华章还是夏佐本人,都不够信任。凭汤燕卿那样的行为分析高手,且又曾是她的老师,便寻出漏洞攻破了心防也是顺理成章。 现在不管其他的案子,至少肖恩的命案已经越来越集中地指向了先生。夏佐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以你律师的视角,你看先生如果因为肖恩的案子上庭,这个案子好不好打?” 向远想了想:“法庭讲求直接证据,比如现场指纹、脚印、纤维、DNA,或者目击证人。” 夏佐一听之下便笑了:“都没有!” 向远点头:“即便有辣妹子的口供、肖恩死亡的法医鉴定报告,这些却也都不是直接证据。法庭辩论的时候,只要律师的策略得当,一样可以推翻,或者只要引发陪审团的怀疑就够了。” 夏佐手臂滴着血站起身来:“所以现在的关键是马克。先生动手的时候,只有一个目击证人,就是与先生一起除掉肖恩的马克。” “只要马克在法庭上坚持从未见过先生,那先生就不会有事。” 向远点头:“你说得对。更何况先生的律师是刘清田,他和汤明羿、程向东三个人是本州律师界的三座高山。我在他面前都只是个小学生罢了。所以只要马克的口供坚定,那刘清田就有100%的把握让先生没事。” 夏佐也笑了。在本州的律师界,刘清田只打不过汤明羿。可是汤明羿现在忙于州长竞选,竞选结束后也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回到正常的律师业务上来,所以刘清田目下在本州的律师界是无敌的。 至于那些当助理检察官的年轻律师们,根本都是刘清田徒孙辈,在法庭上完全没有可比。 “那就太好了。”夏佐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拳头还在滴血一样:“当年先生选了刘清田作为自己的律师,我还曾担心过。毕竟刘清田是汤明羿的合伙人。先生这些年也一直很讨厌律师,所以除了你之外,没有培养更多的律师人才。此时看来,当年先生选定了刘清田,就已经是预见到了今天的局面。” .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詹姆士小时候的经历,大家在唏嘘。给大家一个论据:针对小孩子的那种伤害,超过60%是来自家族内部和熟人的……】 ☆、349.349甘心认输一回又何妨(2更2) 监狱铁门,哗啦打开。 马克闭上眼睛良久,才能适应走廊里那刺目的阳光。 走进探视室,他父亲林奇、代理律师向远都在等他。 马克先是朝着向远嘲弄地一笑:“向律师?真奇怪你输了我的案子,怎么还能厚着脸皮继续当我的代理律师。” 倒是林奇面色一变:“马克,注意你的言辞!向律师是你的律师,这是我的决定。他会继续担任你和我们家族的律师,也是我对他的信任。你对他的怀疑,就是对我的怀疑。” 面对严父,马克只能收起不满,乖乖坐下鲫。 林奇抬眼望了一眼警卫,缓缓说:“我很久没来看你了,不是不关心你,是因为最近的生意一直在忙。你知道的,最近股市的行情又出现了许多机会,我们正在做大笔吸纳,这会给我们家族带来巨大的收益。” 马克不觉扬眉。 身为林奇家族的继承人,从童年起他就在受经济学领域的教育,所以他父亲尽管说得宛转,却还是让他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当下股市的最大变动——佛德集团的股价下挫。 他眼瞳一亮,直盯住林奇。 林奇便轻轻点头。 马克也禁不住喜形于色:他父亲在逢低吸纳佛德家族的股份! 此时他第一个直觉是:父亲在为他报仇么? 那一场庭审,直接造成他被定罪的就是皇甫华章。所以父亲趁此机会打击皇甫华章么? 没错,当时庭审时他曾经对皇甫华章失望,可是现在……时过境迁,那恨意倒也淡了。这些日子留在他脑海中的,依旧还是皇甫华章在法庭上的淡然旁观。那样的刀光剑影里,他始终不染尘埃、作壁上观,仿佛无论是法官还是双方律师以及所有证人、陪审员的反应都在他一手掌握。 便是最后皇甫华章将他逼入死地,那份自信和霸烈也是那样光芒万丈。 一个男人,如果能做到那个人的境界,才算不枉来人世一场吧? 所以他扬眉,有些急切地问父亲:“您又何必?!我不恨他。我只恨,自己不够好。” . 林奇闻声扬眉,细细打量儿子的神色,才明白儿子这是误会了。 他转头看了向远一眼,向远也点了点头,林奇这才缓缓说:“孩子你知道的,这样的机会可称是千载难逢。不是我们能等来的,而是那个人肯赐予我们的。如果不是他肯给我们这个机会,那凭他自己的能力自然可以力挽狂澜,不会让这个机会自己出现在我们眼前。你明白么?” 马克听完就笑了,淡淡点头:“自然应该是如此的。有关他的任何事,也只有他自己想要,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否则他又岂是那么任人宰割的人?” 这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这才是他心甘情愿奉为梦想和偶像的那个人。 林奇便知道儿子是听懂了,缓缓道:“孩子你的梦想,不是一直都想要成为那个人么?他现在将他所拥有的开始转给你。假以时日,等你再成熟和历练之后,你就说不定有机会成为他。这是他的心意,你可明白?” 马克终于舒心地笑了:“我明白。就连那场庭审,他之所以出庭作证,一方面是惩罚我伤了他的女人;另一方面何尝不是给我机会历练。不经历他曾经历过的苦难,便无法成为他那样的人。” 林奇这便与向远离开。 走出监狱,林奇拍了拍向远的肩膀:“替我向令尊道谢。佛德家的股份,多亏他在股市里帮我来操作,才让我们林奇家成了这一场股市狂欢的幕后最大赢家。” 向远也淡淡的:“这不过是先生的吩咐。” 林奇与向远认真握手:“请转告先生,他的心意我们都至为感谢。以后的事,我们知道该怎么办的。” . 接下来的几天,安澄亲自去见过马克。谈了交易,许诺减刑,也并未换来马克的口供。 马克始终只是含着奚落的笑望着安澄:“对不起,我没见过他就是没见过他。肖恩是我杀的,现场也只有我一个人在,没有第二个在。没有就是没有,就算为了减刑,我也不能撒谎。你说是不是啊,检察官女士?” 马克的态度激怒了安澄,她回到办公室就给汤燕卿打电话。 “薛萍不是现场目击证人,她说是皇甫华章做的,没用;而现在唯一的影像资料更是来自皇甫华章自己的,那就更没什么用了。至于影像资料有剪辑过的痕迹,也有行业内的权威明镜公司的证词,毕竟那段资料是复原出来的,而之前康川大学电路因雷击毁坏,这是不可抗力,且发生在事前,无法证明当中有人为因素。所以,想用肖恩案来指控皇甫华章,虽然还有法医鉴定报告,但是明显分量不够。你要是希望我继续用此案来指控他,你就需要给我更有分量的证据!” 汤燕卿倒也不意外:“夏佐的口供也提醒了我:也许就连掐断脖子的手势,夏佐会,就连马克怕也是会的。我大表哥就像一个 导师,悉心教导他的手下和崇拜者,将他所会的也都教给了那些人。借此将他自己的‘个性签名’变成了共性的,倒难以从掐断脖子这个线索去指认他了。” 甚至……就连带着爱恋时年的心情,在窗子上留下血手印的这个“签名”,尽管不适用与夏佐,却可以适用于马克。毕竟马克曾经迷恋过时年,这在校园里许多人都可以作证啊。 大表哥能选择了马克这么完美的一颗棋子,可真是计划周全。 安澄自己听了都觉头大:“燕七,你竟然还笑?” “为什么不笑呢?”汤燕卿淡淡抬头,望向窗外的碧空:“我并未指望着用康川大学的案子就能告倒他。因为他是康川大学的王,康川大学是他的‘舒适范围’,他可以从容完美地安排好一切,我们无法拥有他所拥有的支配地位和资源。” “不过好在除了康川大学的案子之外,还有其他的案子啊。安澄你知道么,从决定跟大表哥一起玩儿的那一天开始,我第一件明白的事,就是要学会耐心。” “耐心地观察,耐心地等待,便是遇到挫折反倒更要耐心。甚至,我做好了准备,跟他玩儿一辈子呢。这才几天,我从没想过这么快就能捉到他。” 安澄却难掩内心不平:“可是我就是不甘心,肖恩的案子本来已经露出曙光了,怎么会情势突然急转直下?难道连老天都在帮他?” “不,他不信上天。也许从出生的那天开始,他就没有信过。他只信他自己,相信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努力使然。” 汤燕卿深深吸一口气:“他其实是在等着有一天自己来承认自己所有的罪责。只要他自己不认,他就会有办法让我们对他无可奈何。” 安澄不由得扬眉,忍不住说:“……时年。” 这也许就是一个博弈,皇甫华章用认罪来赌时年。也许只要时年肯答应他的求婚,他便自己会跟检控做交易,逐步承认自己的罪责了。 “不。”汤燕卿淡然却笃定地回答:“我要抓他,但是绝不会以时年作为筹码。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我不会按着他定下的游戏规则来。” 安澄不由得问:“那,你甘心么?” 汤燕卿笑了:“他不甘心,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就是因为所有的事他都不甘心;那我反倒要甘心。这次就是败给他了,我甘心承认。我心甘情愿地再转向下一个案子,开启另一个方向好了。一个案子我打不死他,那就重起炉灶再来。” . 汤燕卿下班,一出门却看见时年站在警局大门外。 春晚清风吹动她长发,让她的笑越发娇俏可人。 他便笑了,迎着她走过去,捉住她小手:“怎么来了?” 时年认真想了想:“汤sir的意思是,只可以男生接女生下班,却不可以让女生接男生下班么?” 他心里的阴霾便都散了,大笑揽住她的肩:“如果当真有人这么说的话,那我就告诉他们,我是女生。” 时年上前捏住他的手:“其实是安检给我打电.话了,告诉我你可能会心情不好。” 汤燕卿傲娇地轻哼:“她怎么那么多事?我跟你之间心灵感应就好了,还要她通知?” 时年仰头看他:“就是。我们汤sir脸皮这么厚,怎么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350.350该给他一个名分了(第一更) 时年是带汤燕卿回家吃饭。 汤燕卿对此十分的挑眉,忍不住问:“还以为你要陪我二人世界。” 都说一个女人就是一千只鸭子,时年的房子里有四个女人,就算时年自己还算安静点儿、罗莎也因为有心事而不大爱说话,但是四个女人至少也能抵三千只鸭子。叫汤燕卿也有点头大。 这其实是时年故意的。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基本都会说“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可是一旦一个人呆着了,那萦绕在心上的就都是负面情绪。而将他带进这聒噪的人群里,他就没办法自怨自艾去了鲫。 四个女人一起忙活,晚饭很快上桌。时年从吊柜里抠出从前藏着的绍兴老酒,给每个人满上一杯。 汤燕卿就笑了,想起曾经跟时年一起吃醉泥螺的甜蜜峻。 时年知道他想什么呢,瞟了他一眼,脸就有点红了。可是另外的那三个女人不知道这里头的故事,可是单凭时年的神色也能猜到这里头一定有故事。小麦带头,叶禾跟上,两个小丫头一起用筷子敲起酒杯来。 倒是罗莎老神在在,自顾抿了一口酒:“猜也猜着了,肯定是汤sir以前借酒对时年没干好事儿来的。酒不醉人人自醉,是不是?” 时年羞红了脸,汤燕卿含笑起身接过小酒坛,去给小麦和叶禾都满上。 既然都被时年说了“厚脸皮”,便索性厚脸皮了,嘿嘿一笑:“……那就告诉你们好了。曾经她喝老酒吃醉泥螺,我从她嘴里吸泥螺。” 时年想拦已经晚了,急得险些跳起来去捂他的嘴。小麦和叶禾互视一眼,登时两手堵住嘴边惊声尖叫,就连意态阑珊的罗莎也忍不住轻哼着勾起唇角。 这么说说笑笑汤燕卿果然觉得自己分不出心思去体味失败的苦涩了。 其实什么输赢,只有她这么真真实实地就在身边,他就已然赢尽天下了。 他便伸手在桌下捉住她的手,十指交扣。歪头看着灯光落在她眼底,晶晶闪烁。 时年却仿佛反倒紧张起来,在深深吸气。 “怎么了?”他绕着她的手指,想让她放松下来。 时年却深吸一口气后站了起来,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仰头喝尽,然后用手背一抹嘴角,望向在座的三个女生:“在M国除了我妈之外,你们是我最亲的人了。所以我今天正式带他回来,正式向你们介绍:我男朋友,汤燕卿。” 大家都呆了。 这座房子汤燕卿不是第一次来,而对于他们的关系她们也早就心知肚明,可是却没想到今晚时年这么郑重其事地将汤燕卿带回来,郑重其事地介绍。 小麦第一个鼓起掌来,接着是罗莎依旧看似意兴阑珊的掌声,最后是叶禾。 汤燕卿则双眼光彩流转,高高挑眉,带着一点慵懒却是满满的欢喜,紧紧望住时年。 他也没想到。 他更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本该让他颗小自尊心有些酸溜溜的晚上,却收到了她给他的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时年面红更甚,她轻咳了一声,尤其望住叶禾:“我知道此前大家也都有一点误会,以为我是真的跟汤sir闹掰了,我成了皇甫华章的女朋友。我跟皇甫华章出双入对,我也是这样给大家介绍我跟他的关系的。可是今天终于可以说了:那都是假的,是为了查案。” 她垂下目光,柔软向他:“我虽然一直坚持说还没正式跟他交往呢,可是我跟他却也其实从来都没分手过。为了查案,为了追寻事件背后的真相,我们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我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也明白我那么做的心意。” “所以今天我想我该正式给他一个名分了,从今天开始我正式允许他成为我的男朋友,从今晚开始,我们正式开始交往了。” 小麦笑起来:“头儿,威武。谁说都是男人给女人名分,这回就是头儿给汤sir名分!” 罗莎哼了一声:“好啊,你们都互相给名分了。就我,永远是别人生命里的三儿。” 时年笑着白她一眼:“我都退出了,你还三儿什么。而且以你的条件,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也不搭理阿远了嘛。再找一个能独独爱你的。” 叶禾也红着脸举杯站起身来:“我知道刚刚这番解释,头儿主要说给我听呢。我从前是汤sir的头号粉丝,后来我叛逃了,我都恨上汤sir,转而喜欢皇甫先生了。” 汤燕卿笑了,主动伸杯过来先给叶禾碰一个:“不得不说你帮了我们大忙,尤其是在新加坡。没有你的帮忙,我跟你们头儿都容易出戏。” 叶禾脸红起来:“可是我现在才知道我当初有多傻。汤sir我说句实话,刚就看头儿带你进门,我还想跟你板起脸来的。我现在真诚向你道歉,我从今晚起还当你头号粉丝哈!” 汤燕卿忙放下酒杯绕过桌子来,想叶禾伸出双臂。 叶禾不会忘了曾经汤燕卿跩得二五八万的时候,想拥抱他一下都得头 儿连哄带骗的。可是今晚汤sir竟然主动向她张开了手臂。 叶禾湿了眼睛,投入汤燕卿怀抱的时候,鼻子也塞得说不出话来。 汤燕卿收紧手臂,柔声道谢:“谢谢你这么护着你们头儿。其实你那些时候对我冷眉冷眼的,我非但不会介意,反倒特别欣慰。我知道你们头儿身边有你这样的姐妹儿,那就谁都伤不到你们头儿,我就算偶尔不在她身边,也能放心。” 叶禾也抽着鼻子抱紧了汤燕卿的手臂:“真的,看汤sir又跟头儿在一起了,我其实真的高兴。从前为了头儿,我也努力喜欢皇甫先生来着,喜欢他的大方体贴和温柔,可是说实话,我总觉得头儿在皇甫先生身边实在是太拘着了,就像小学生在教导主任面前束手束脚的。我就担心那样的头儿真的是幸福的么?我其实依旧还是觉着,我们头儿跟汤sir在一起跟一对小孩儿似的闹腾才最开心。” “汤sir,头儿,你们从此好好地在一起,别再分开了,好不好?” 时年也走过来,将汤燕卿和叶禾都抱在一起,用力地点头:“好。再也不分开了。” 房间内灯光明亮,感情更是真挚动人。 可是门外的夜色,却是那么深浓、湿重。 黑色的车子停在这样的夜色里,便更显得压抑沉窒。 坐在车子里同样穿着黑衣的男子,便仿佛整个人都彻底融入了夜色。 尽管此时已是春天,车窗外的树枝正在悄然吞吐鲜绿,细雨正在悄然滋润土壤,等待着万物复苏。 可是他的心已经冻死在了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季,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 这晚撤掉晚餐,四个女人一起忙,很快便洗好了碗,收拾好了。 小麦故意语重心长地跟汤燕卿唠家常,问他现在是自己住还是跟家人一起住。 隔着灯光看过去,时年觉得小麦不是小麦,该是她那位笃信神佛的祖母才对。 汤燕卿也忍着笑,一五一十地回答:“自己可以买房子,可还是跟家人一起住。一来家里房子多,不住也浪费;二来家人都喜欢热闹。” 小麦便冷不丁扭头盯了一眼罗莎。 罗莎虽然心情还在受詹姆士的影响,却也知道小麦这是什么意思,起身哼了声:“既然汤sir也是跟家人住在一起,这么晚了就也不方便带时年回去。不如就汤sir还是留在这儿吧,我搬去跟叶禾和小麦挤挤。” 叶禾登时识趣地拍手:“欢迎欢迎,我们三个女生通宵看脑残电视剧!” 罗莎又是气又是笑,翻眼皮瞪叶禾一眼:“通什么宵,看什么脑残电视剧?睡觉,烀猪头那种睡法。” 叶禾这才想明白,不好意思地笑:“对,睡死了,什么都听不见的那种。” 时年快疯了,红着脸指着她们仨:“干嘛呀你们?” 小麦正色说:“今晚是你们两个正式宣布开始交往,那今晚就是小洞房花烛,怎么能让你们俩分开呢?” 时年大红着脸,却说实话:“那我们可以去酒店啊,不用你们三个这么麻烦。” 汤燕卿都难得地一口气呛住,咳嗽了起来。 叶禾天真无邪地笑眯眯:“原来头儿早做好今晚的打算啦?” 时年捂住嘴,直想撞墙:“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可以送他上酒店。” 罗莎先站起来:“他咳嗽得太严重,内伤了,今晚肯定走不了。我还是先上去收拾被褥吧。”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51.351没有人能真的抹去,我留给你的印迹(第二更) 罗莎尽管意兴阑珊,可是走起路来还是多年的习惯,端着架儿,摇曳生姿。 于是她虽然先走了好几步,可是汤燕卿迈开长腿随后跟上来,还是轻易就追上了她,与她并肩。 “不用了。”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说,“你留在卧室,我带她去书房。” “什么意思?”罗莎有些过敏:“莫非你嫌弃那曾经是时年和阿远的床?哈,我真没想到汤sir原来也是这么小心眼儿的男人。那张床我都能接受了,你又什么接受不了?峻” 他们四个人之间的这笔账,当真是有些剪不断,理还乱。 汤燕卿倒笑了:“如果是这样,我又何必带她到书房去?罗莎,你和向远在书房里做过什么,我想不用我赘述了吧。” 罗莎面色一变,别开头去:“那你还带她去书房?” 汤燕卿轻轻一笑:“这世界看似很大,实则很小。就这么大块地方,就这么几个人,想躲其实躲不掉的。如果只要是你和向远亲热过的地方,她就都不能去了,那她就只能画地为牢了。鲫” 罗莎眯起眼望着他:“所以你会故意带着她去,让她克服过去。” “没错,”他的眼睛在楼梯过道的幽暗里光芒熠熠:“只有她也能在书房里放开了,她才是真正的走过了向远,也真正的走过了你去。我不要她压抑自己,我要让她真正地走过去。” 罗莎笑起来,向后一步,靠在墙壁上。 “不得不说,时年真是幸运。你知道我从前为什么那么跟她过不去么?情敌倒是其次,我就是总气不过命运不公平。那时候她在我眼里真的没一点优点,可是阿远却为了她而疏远我,我觉得不公平。” 谈到过去,汤燕卿便有些动气。“那你现在呢,还这么觉着么?如果是的话,我现在就从窗口把你丢出去。” 罗莎没怕,只是摇头苦笑起来:“就算你这么说,我却也还要说她是真的幸运。我嫉妒她,其实——也许这么久来,我都是在羡慕着她吧?她不光能遇见向远那样的傻瓜,就连皇甫华章也能为她服服帖帖,更何况还有汤sir你。” 汤燕卿却摇头:“你错了,你看见的只是表面。你只看见我们三个男人表面为她做到的这些,你却不知道我们这三个男人实则都带给她多大的伤害。是她坚韧强大,才能忍过来,而且将别人的不好都变成了好。” 罗莎眯起眼来:“你也伤害过她么?” 向远和皇甫华章的,她知道。那么汤燕卿呢? 汤燕卿两手叉进裤袋,迈开长腿径自先走向书房。 “三个人里,其实我伤她最重。” . 终于还是到了休息的时间。 可是大家分明都是了无睡意,叶禾两眼晶亮、两颊通红;小麦也分明好不到哪儿去。 还是罗莎成熟一些,先打了个呵欠起身上楼。小麦和叶禾才恋恋不舍得起来,一个比一个假地也跟着假装打呵欠。 时年被她们弄得就更抬不起头来了。倒是汤燕卿端坐沙发,尽职地当一个好观众,目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 他这才转眸去瞄时年。 轻咳了声,找个话题闲聊:“其实我觉得你挑手下的眼光挺独特的。” “啊?”时年有点跳戏,心说他这说的是哪儿跟哪儿啊? 他见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便笑眯眯道:“你瞧:叶禾,禾是大米吧?小麦,那是白面。华人两大主食。” “噗。”时年忍不住笑喷出来。真别说,她自己还真的未曾留意过。“那你是不是想说,从行为分析的理论来说,这两个名字的选择就证明我是曾经饿过肚子,在职场上也十分缺乏安全感的啊?” 他耸肩:“就是啊。你是半路出家的记者,最开始走进这个行当,你其实是有一点缺少自信的。” 时年也忍不住还击:“那你呢,为什么找贾天子当拍档。是不是想告诉别人:你才是真天子啊?” 懂行为分析的两个人,连斗嘴都能斗出新花样儿,可有心有灵犀的感觉了。 天地虽大,可是能陪着自己这么斗嘴的,除了眼前这个人之外,也许不容易再遇见另一个。 汤燕卿含笑起身,伸手捉住她的小手。 “还这么有精神,嗯?那就是我的错,怎么还能让你大半夜的还这么神采奕奕?” 时年羞得赶紧“嘘……小声点儿”。 他反倒使坏,伸手将她公主抱,带着她上了楼。 他带她走进书房。 时年果然小小紧张起来。 曾经跟罗莎斗气儿,罗莎特地提过她和向远在这间书房里亲热过,还说壁纸花纹如何凹凸立体,如何加强过她的感受。 他抱紧她,带着她一起贴在墙面上。将她的手摊开,覆盖着他自己的手,两人一同将掌心贴在墙面上。他带着她一点一点地游弋,带她去感受那立体的 纹理。 他在她耳边沙哑地呢喃:“这个世界就这么大,你看看窗外的这片天地,我敢跟你打赌,就眼前这块草皮上,千万年来也早已经有多少对男女在上面嘿咻过了。再说就算没有人类,也一定有动物,就算没有动物,还会有植物……” 时年都被他气乐了:“还有你这么说的?真是强盗逻辑。” 他轻轻咬她的耳:“告诉我,向远还在你心里么?” 她认真地摇头:“都过去了。” 他坏坏地将温热的舌伸进她耳廓里去逡巡:“那你何必还在意他在哪里跟谁嘿咻过?” 时年的心豁然开朗,回眸望他一眼。 他便感知到了:“你开导罗莎,说只有她自己心里真正放下了,那些过往才能真正地成为过去。其实你自己也是。今晚就让我帮你彻底放下。就像电脑稳当,用覆盖来消除吧,好不好,嗯?” 她修长的腿贴着她的,仿佛又是曾经,他故意将她困在桌子和他长腿之间。 她悄然轻喘,却勇敢地主动含住了他的手指…… 轻轻地含,紧紧地缠。 他登时振颤,只觉自己都只化成了那一根手指。 可是他命令自己忍耐,依旧耐心带着她的指尖沿着壁纸的纹理逡巡。 那是牛皮雕刻的壁纸,有着自然的纹理和触感,绝非化工壁纸可比。这样触摸撒上去,迷蒙之间会错觉不是在触摸壁纸,而是在触摸着一个人的身躯。 他将时年另一只手背转过来,按在他身子上。他带着她,让她两只手分别触碰着两种纯自然的纹理。 时年开始喘息起来。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她仿佛有过记忆。 也是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有人这样近乎邪佞地拉着她的手,带着他去触碰。 他的脸,他的眼,他的睫毛,他的唇。 他的喉结,他的锁骨,他的——心窝。 后来……一点一点扩大,一点一点更加邪佞。 最后到了他的……全部。 彼时黑暗给了她遮蔽和借口,她明知道他在引导着她做什么,可是她竟然没有拒绝。 她在心里为自己开脱,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谁让那样绝望的黑暗里她根本看不见他,也无法听见他说话。他和她之间所有的交流,只能是这样的触碰。 她不敢让他听见她乱了节奏的喘息和心跳,她便死死地用另一只手去抠墙壁。 仿佛也是这样的纹理,仿佛根本不是冷硬的墙壁,仿佛——根本也像是在摸着另外一个人一般! 她心底惊慌一跳! 这样的墙纸,她摸过! 可是脑海里的警铃却早已抵不过身子的妥协,她终究手指滑下了他的腰带,再也……等不了。 他耐心地递送,延展的速度仿佛是壁纸纹理的延伸。 他的指尖扣住她的指,带着她的身子贴着壁纸的纹理,辗转,摇曳,碰撞。 在视觉和听觉都缺席的黑暗和寂静里,感官对纹理的触觉成为了绝对的主宰。 他带她重温这种奇妙的感觉,他的指尖在她掌心一遍一遍地画下心,用最简练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说:爱你。 时年的泪控制不住地滑落,随着他的攻入而不断滑下。 是他,一定只是他。 她的身子记得那在黑暗里亲热的方式,就是这样。 他的霸道,他的不准她拒绝,他的用面容和嗓音之外的方式在她身上尽可能留下其它印迹的方式……她都还记得。 那是一股近乎孩子气的炽热和霸道,激烈处还故意咬疼她。他用一切的方式在她身上留下他的记号。而这一切的方式都不符合皇甫华章的性子,皇甫华章学不来的。 ---题外话---谢谢蓝和彩的红包+月票,时间承诺的闪钻、q_5jb4n32的红包; 6张:gaby; 4张:yellowreign、zy_2009; 3张:cmeisme、188426723、顽皮的秘密; 2张:zhangmeijiao; 1张:小闹钟、浮以心、大麦娘、qinpu_1020 ☆、352.352细雨霏霏的午后,毫无预警地遇见(2更1) 汤燕卿翌日一早元气满满地上班。走进警局,隔着办公室的玻璃隔断,就看见了詹姆士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前。 远远地也瞧见了他,向他抬手致意。 汤燕卿便一点点收起一早的雀跃,让自己冷静沉肃下来。 贾天子先迎上来,低低说:“詹姆士·佛德,乔治和皇甫的弟弟。” 汤燕卿点头:“我认得。峻” 贾天子略感意外,也压住。心想也许是这么久以来汤燕卿早看过无数遍这三个佛德的照片,于是认出来了吧。 “他说他要报一桩谋杀案。只是不肯报给其他人,只报给你。鲫” 汤燕卿点头:“好啊。” 走进办公室,汤燕卿笑笑走上去先伸出手。詹姆士也起身,两个仅差一岁的男子的手握在了一处。 詹姆士蓝眸闪烁:“从家族渊源上来算,我也是你表哥。” 汤燕卿“呵”地笑出来,“你比我顶多大一岁,还是别哥哥弟弟的称呼了,太老。” 詹姆士便也耸耸肩:“那叫我詹姆,我叫你燕卿。” 贾天子和高城交换了下目光。倒没想到詹姆士的性子与乔治和皇甫华章都不一样,倒有些讨人喜欢的率性。 汤燕卿请詹姆士坐,回眸朝贾天子望来:“给你介绍我们组的秘密武器:贾天子。他咖啡煮得可好了。” 贾天子认命地只好去煮咖啡。在他和汤燕卿之间,汤燕卿是汉子,迎来送往;他就是女人,专职端茶送水。 掌心端着香浓的咖啡,詹姆士向贾天子挑了个大拇指,随即就进了正题:“我是来报案的。谋杀案。我只交给你才放心。” 汤燕卿摊开本子,摘掉笔帽:“说说吧。” 两人的态度依旧还都是散淡,可是两人都能感觉到仿佛有一根弦在两人之间点点绷紧。 “我叔公亚瑟·佛德,2001年死于肾衰竭。我觉得死因蹊跷。” 汤燕卿便笑了:“2001年?怎么才报案?” 詹姆士也不慌不忙:“当年我还只是个14岁的小孩儿,就算心有怀疑,可是还没成年,怎么来报案啊。更何况之后我就被送到欧洲去了,这么多年都没办法回来,所以想报案也无法自主。” “虽然时隔多年,可是我相信追求法律公正多少年也不嫌晚;而有正义感的警探,也不会搬出所谓时效的问题来搪塞我。你说是么?” 汤燕卿耸耸肩,未置可否。 詹姆士抿了一口咖啡,依旧淡然地微笑:“更何况那个嫌犯之后还连续犯罪,所以即便当年的案件已时隔多年,严格说起来追诉时效也要相应延长。” 他向前挪挪身子,更近地靠近汤燕卿:“况且,这个案子也是我来帮警方的,不是么?” 汤燕卿便也笑了:“是么?” “因为我要提诉的嫌疑人是皇甫华章啊。警方不是正在调查他?” “有证据么?”汤燕卿依旧面带微笑:“全凭臆测的报案,我们警方帮不上忙。” “自然有啊。”詹姆士也不慌不忙:“其实警方不是早就应该已经知道么了么?罗莎小丑案,罗莎就是证据。” 不管罗莎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詹姆士已经不再给她时间犹豫。 汤燕卿亲自打电话给罗莎,请罗莎到警局来协助调查。 罗莎也没想到詹姆士将他当年看到的一切都已经告诉给了警方。她怔怔望汤燕卿:“如果我还想否认,警方会怎么办?”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自己永远不愿面对的往事。汤燕卿点头:“我尊重你个人的想法。只是这件事既然进入依法调查的程序,我们从你这里得不到线索的话,就得依法传唤你曾经的心理医师,以及你父母、邻居等所有与当年相关的人。” 罗莎黯然一笑:“算了,我没资格再打扰他们。好,我说。” 讲述完了当年的经历,罗莎黯然摇头:“可是尽管你们都希望我说那个小丑就是皇甫华章,但是我却依旧不能不说:我真的不知道小丑是不是他。毕竟我当年还小,而且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都是扮成小丑,我看不见他的脸。” 汤燕卿点头:“詹姆士的笔录可以与你的口供互相印证。那房子是他的,那就可以依法传唤他了。” . 詹姆士从警局出来,去看了乔治。 两兄弟多年未曾见面,所有的联系都靠网络和电.话,这样终于对面而坐,反倒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詹姆士黯然笑笑:“收购股份,没有咱们预想中那么顺利。佛德集团的股票流失很快,咱们资金量也有限。等再筹措资金入场的时候,抛盘已经全被消化掉了。” 乔治有些失望,却也随即便不在乎了:“没有股票也无所谓,只要搞倒那个私生子!到时候群龙无首,那公司就还是咱们两兄弟的。” 乔治那张酷似皇甫华章的脸,近乎狰狞地笑 :“只要能搞倒他,什么代价我都付得起!” 詹姆士离开监狱,外头落雨了。 细细如丝的小雨,淋湿了红砖步道,浇绿了路边的小草。詹姆士沿着红砖步道,漫无目的朝前走去。 他对皇甫华章的恨,跟乔治的还有不同。 乔治是长子,年长他十岁。当年皇甫华章被接到M国来的时候,他才十三岁,而乔治已经二十三岁了。以年纪论,那场惊心动魄的继承权争夺战主要是在乔治和皇甫华章之间进行,而他自己则更多的事被裹挟其中的。 十三岁的孩子,对继承权还没有那么大的渴望。更何况他是次子,从小也没有如乔治那样早早开始进行身为继承人的系统教育,所以他对皇甫华章的恨,客观来说没有乔治那么刻骨铭心。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还是让他改变了看法。 因为皇甫华章的到来,因为那场继承权的大战,十三岁的他不得不亲眼目睹了母亲的失控。母亲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他身上,而他更是不得不走到了老佛爷的身边。 他不仅因为皇甫华章而失去了自己父亲、家庭、继承权,甚至失去了母爱、失去了……童真。 所以总结起来,他对皇甫华章的恨反倒后来居上,超过了乔治去。 那一年,他们兄弟彻底失去了全部,乔治被流放到亚洲,他被送往欧洲的时候,他才不到十六岁。一个还没成年的男孩子孤身去了那块大陆,孤单在那里独自完成学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等于重走了一遍皇甫华章从前的经历。被放逐、孤单地长大。可是皇甫华章失去的不过只是一双腿,而他失去的又哪里是一双腿可比?! 他走得累了,在路边停下脚步来,站在一间店的屋檐下,靠着墙壁点燃一根香烟。 这时看见一个东方女孩儿远远走过来。她打着一把红色波点的雨伞,身上穿着及膝的羊毛裙,脚上套着一双大红的猎鸭靴。 长长的黑发如丝缎一般从肩头垂落下来,长及腰际。 她的面容被挡在雨伞里,看不见,可是她周身的清新气质却是扑面而来,成为这个细雨霏霏的早春午后,在这静寂凄冷的街道上一抹亮丽的风景。 他吐着烟雾,忍不住眯眼盯在她的脚上。猎鸭靴原本太过粗犷,女孩子不容易穿得好看;更何况是这样气质细致的东方女孩子?可是她光着一双藕段儿般的小腿,穿着大红的猎鸭靴走过来的模样,却叫人不觉突兀,反倒格外好看。 嘴里莫名多了点烟草沫子,他噗地吐出来。 莫名想起之前交往过的那个超模兼新锐设计师的女朋友,就曾给他看过一系列硬照,里头都是英伦风格的服装搭配,脚下却船上了猎鸭靴。那个女朋友说,现在猎鸭靴终于得到了时尚界的青睐,但是能穿得好看的还是少见。凡是能穿的好看的,就一定是有天生的时尚嗅觉的,而且一定是高颜值。 他跟那个女人分手很久了,甚至都记不清了那个女人的脸,可是莫名地却记住了这句话。他忍不住苦笑着想,难道记住那句话,就是为了在这样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用来对一个偶然遇见的路人产生巨大的兴趣么? 很奇怪,他是真的想看一看那张隐在雨伞底下的脸。 会不会如同他那前女友说的一样,天生注定地好看? 他便掐灭了烟,直起身子,故意迎着那个女孩儿走去。 .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53.353这究竟是怎么回事?(2更2) 路上很安静,几乎没有其他的行人。宽阔的街道,两个人相撞的几率本来无限接近于零,可是詹姆士是存心故意撞过去的,于是两人还是在这空无旁人的路上撞在了一起。 女孩儿毫无防备,手上的雨伞被撞掉了,翻倒在墨色的路面上。 细雨如丝倾天而下,路边的店铺窗子里早早地开了寂寞的红花。女孩儿娇俏明媚的苹果脸愕然地扬起,雨丝砸中她长而卷的睫毛,让她迷蒙地不得不眯起了眼峻。 东方娃娃,菱唇如樱。 詹姆士满意地扬了扬眉,随即却冷漠地撤开脚步,绕过她便错身而过。 女孩儿有些惊愕。她一没想到没有人的路上竟然还会跟人相撞,二没想到对方撞落了她的雨伞之后,竟然不帮她捡起也不道歉,然后就那么冷漠着一张脸,径自就走了! 她不在乎雨丝如幕而下,回头便瞪向那个一脸冷漠的蓝眼睛男人:“你不道歉么?” 詹姆士停步望向她。东方的女孩子,在她眼里柔软而娇小,可是她却瞪圆了一双怒火熊熊的眼。 他傲然扬起下颌:“为什么道歉?鲫” 虽然之前对她好奇,可是当看清她的容貌之后,他却又忍不住因为她的身份而想起给他带来过噩梦的皇甫华章,以及他的母亲皇甫惜安。 尤其是皇甫惜安。那也是一个如同这个女孩儿一样黑发如瀑,看似柔软无害的东方女孩儿!骗死人不偿命,用表面的柔弱却撕毁了他曾经珍视的全部! 他最讨厌这样美得叫人心跳的东方女孩儿。 他后悔,刚刚为什么莫名地去看了她的猎鸭靴。 女孩儿恼得满面涨红:“为什么道歉?先生,你撞掉了我的雨伞。现在正在下雨!” “撞掉了你的雨伞,又怎么了?”他冷漠的蓝眼睛上下打量着她,“被雨浇湿了而已。我还没听说法律上有明文规定,被雨浇湿了算是人身伤害。况且你被浇湿怎么了,我也同样被雨浇湿了。” 他本来就被撑伞,当然早就湿透了。 女孩儿显然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到了,索性也不在意被雨淋湿了的长发,伸手将湿发拨到头顶去,寒声一笑:“我自然无法与你相比。看你的样子也这样淋雨走了许久了,既然不在意,那就只能证明你的表皮厚度大,不怕湿也不怕冷。” 詹姆士眯起眼来。她在讽刺他皮厚么? 女孩儿说完了,心里的火便也仿佛散了,随即目光盈盈,傲然一笑,便自顾捡起雨伞来抬步就走。 她大步穿过街道,走到街对面他之前在廊檐下站过的那间房屋门口。 站在街道对过,詹姆士这才看见之前他站过的那间房屋是一间店。装修得十分有亚洲风格,店名“中古”。 詹姆士便眯起了眼睛。 这间店的名字他听说过,照片也看过。是因为关注皇甫华章,所以才会关注到了这间店。 原来之前自以为是漫无目的地走,却实际上潜意识里还是知道要朝向哪个方向去的。他要来看看这间与皇甫华章关联密切的店,想知道这里究竟与皇甫华章有着怎样的关系。为什么皇甫华章会经常出没于这间店子,甚至有张照片是凌晨,天地无人,皇甫华章独自一人从这间店里走出门去。 他便不由得目光一转,又落在那个女孩儿背影上。 难道是因为这个女孩儿? 可是这个女孩儿的年纪却不对。对于那些亚洲的女孩儿来说,太大了;而对于皇甫华章的年纪来说,又太小了。 她究竟是谁?她跟皇甫华章又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女孩儿从门玻璃上还能看见站在马路对过的詹姆士在朝这边望过来,便皱眉,收拢了伞走进了店门去。 小楷一袭长衫迎上来,声息清淡却关切地问:“燕翦,刚刚是怎么回事?” . 在得知警方从“深谷”带走了段胜轩之后,皇甫华章便已做好了准备。 因段胜轩是他介绍进深谷的,深谷的院长便将情况通报给了皇甫华章。皇甫华章亲赴深谷与院长面谈。可是解忧不想自己呆在城堡里,非要跟他一起去。 他领着解忧的小手穿过深谷的长廊,与院长面晤之后,又领着解忧再从长廊里走回来。 迎面,正见刘太陪着许心箴走过来。 刘太忙上前打招呼,解忧好奇地打量着刘太。或许是在M国比较少见到有人跟爹地直接用中文交谈,于是解忧好奇地问:“爹地,她是谁?” 刘太听见“爹地”这个称呼就吓了一大跳,忍不住盯住皇甫华章看。 在刘太和许心箴这里,时年还没来得及正式通知她跟皇甫华章分手的事。刘太是自己从报道上看见了,却小心瞒着许心箴。 刘太这一刻还以为就是因为皇甫华章有了女儿,所以时年才跟他分手的吧?而且从报道里看,当时的场面还十分紧张。 这时候许心箴也已 经走了过来,眼睛直直盯住解忧,不由自主地轻喊:“念念?我的念念?” 刘太也吓了一大跳,这才想起就看过一张时年小时候的照片,可不是跟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十分的相像?! 刘太就更惊得张大了嘴巴,目光游移,不敢说话了。 倒是解忧好奇地迎上许心箴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微笑:“我不是念念,我叫呦呦。” 讯心箴蹲下来,一张脸满是苍白,伸开双手握住解忧的手臂:“你就是我的念念。念念,你是念念啊。” 解忧有些受惊,紧张地抬眼求救地朝皇甫华章望去。 皇甫华章长眉微蹙,也蹲下来柔声对许心箴说:“伯母,您老误会了。这是呦呦,不是念念。念念已经长大了,伯母忘了么?” 许心箴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却还是捉着解忧的手不肯放开,她迷惑地问刘太和皇甫华章:“她真的不是我的念念么?可是她怎么会那么像我的念念啊?” 刘太心下也惊跳,有个猜测已经到了舌尖儿,却因为自己是外人,不敢随便说出口。便只好劝慰许心箴:“心箴啊,你是真的认错人了呢。你瞧呦呦是蓝眼睛啊,念念是黑眼睛呢。” 许心箴却仰起头来只盯住皇甫华章:“可是她叫你爹地。是你的女儿?你欺骗了我的念念,你另外有女人了?” 皇甫华章黯然地摇头,却避开许心箴的目光:“伯母,我有多爱念念,您应该明白。我没有别的女人,从来没有过。” 许心箴面上所有的血色都抽离开去:“那呦呦呢?呦呦是你的女儿,她怎么会又与我的念念那么相像?” 倒是解忧歪头听了许久,忽然娇俏一笑:“念念?爹地说,解忧的妈咪也叫念念。” . 许心箴发了疯似的给时年打电.话。 时年下了班连忙赶过去,就在病房里看见了皇甫华章,以及,他身边的解忧。 房间里的大人都很紧张,倒是解忧睁圆了眼睛盯着时年看。 时年的目光撞见解忧的刹那,她只觉全身的血管都在收缩,血液轰然一声就冲上了头顶。 她没见过这个孩子,可是却又仿佛全都不陌生。 许心箴浑身轻颤着指着解忧:“念念,念念你看。” 解忧听见许心箴的呼唤便睁大了眼睛,从皇甫华章背后钻出来,用力用力地盯着时年看。 “你叫念念?你就是呦呦的妈咪,是不是?” 时年如遭雷击,可是眼泪却自己古怪地跌落了下来。 她苍白着脸,鼻尖儿却红了,抬眼死死盯住皇甫华章。 “给我一个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皇甫华章皱眉:“明天我要去警局。警方因为当年罗莎的案子传唤我。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出来。解忧很乖,不吵的,只是我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城堡里。既然今天都撞见了,念,拜托你暂时替我照顾解忧。等我明天那边有了说法,我会尽快去接解忧的。” 解忧敏.感地一震,伸手一把抓住皇甫华章的衣角:“爹地要做什么去?为什么说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解忧哪里也不去,解忧就跟爹地在一起!” 皇甫华章蹲下来,拥住小小的解忧:“解忧乖,爹地也舍不得离开解忧。可是爹地明天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去做。解忧跟妈咪呆在一起,乖。” 时年浑身巨震:“皇甫华章!你赶紧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题外话---谢谢微风的月票 9张:7480多多、whiteriver; 6张:hrr282018057; 3张:diqidiqi、15007275749、1390601679、1388117146、wangws0527; 1张:manystars+鲜花 ☆、354.354我们的孩子(第一更) 这世上总有母女连心这回事,所以时年的激动已经泄露了她的心事:她已经知道解忧就是她的孩子。 皇甫华章轻叹一声:“四年前……你忘了么?解忧四岁了。” 时年脑海中一片迷乱。 她刚借由书房那牛皮立体雕刻的墙纸确定当年跟她在一起的人是汤燕卿,那么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况且这孩子有一双蓝眼睛,如同皇甫华章一样的蓝眼睛! 时年努力让自己平静,“先生,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给我一个明白的说法。鲫” 皇甫华章眸光如月光下的海,幽兰深邃,漾起银色的轻雾:“……就是我们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 房间里的人都呆住。 皇甫华章上前一步,克制着没有去握时年的手,只是垂首在她耳边:“当年我们在一起……我的情不自禁,留下了我们的解忧。” 时年倒退三步,眼睛却不由自主紧紧盯住那甜美的女孩儿。她的眼睛透明一样的蓝,还没有被这人世间的尘埃污染过。她也仰起头来,紧紧地盯着时年,眼中同样有疑惑,却也有期盼。 待得时年自己察觉,泪早已如断线的珠子缀满了腮边。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可是你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四年了,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告诉我,你说啊!” 时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皇甫华章嘶吼起来。 皇甫华章上前一把捉住时年的手臂:“念,这是伯母的病房,请你平静。” “我也想知道。”不想许心箴却并未受到影响,反倒异乎寻常平静地问。 皇甫华章的目光便在许心箴面上停留下来。 许心箴委屈下来,手指绞着衣角:“她们两个究竟谁才是我的念念?浩然要下班回来了,我得赶紧认出来,不然待会儿又怎么向浩然交待?” 她转过身去,依偎在刘太肩头落泪:“浩然好久没回家来了,如果他回家来却认不出女儿来了,他也许就会以为走错了路,就不会再回来了,可怎么办?” 刘太也赶紧安慰:“不会,不会的啊。” 皇甫华章这才收回目光,静静凝视时年:“我不是想故意瞒你,可是你忘了那四年你的状态么?你嫁给了向远,我怎么能让解忧回到你身边,难道叫向远‘爹地’么?况且你那时候也有一定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那时候你的性子不是原本的你,所以我也不放心将解忧送回你身边。” “再说……”皇甫华章皱眉:“你那时候记忆破碎,你连我都不记得了,连那时候你我的独处都忘记了,我就怎么能平空带给你一个女儿?” 他说着抬起手,情不自禁抚在她额角:“便是现在你也还没有完全恢复,不是么?你是不是还记不起当年你和我在黑暗里的情形?如果你已经想起来了,你自然会想起解忧;可是倘若你还是想不起来,那我将解忧带到你面前,你还是只觉得惊吓,不是么?” 他的话从字面听起来仿佛没有错,也很符合逻辑,可是……时年心底就是觉得不对啊。 她刚刚认定,那个陪她在黑暗里,坏坏地跟她偷吃了禁.果的是汤燕卿啊。可是怎么会跟皇甫华章有了女儿,难道她还跟皇甫华章……有过那样的亲密? 可是,怎么会,怎么会?! 时年的情绪接近崩溃,她无法找到一艘时光机穿梭回当年去,可是她现在却又自己都无法尽数想起从前。她越是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脑海里就越是迷惘。 她像是在迷雾森林里迷了路,左冲右突却怎么都找不到方向。 就在这时,解忧走上前来轻轻扯了扯时年的衣角。 小小的轻触,却神奇地立即叫停了时年的迷乱。脑海深处仿佛有警铃刺耳响过,她立即清醒了过来。蹲下,与解忧的视线平齐:“怎么了?” 不管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论当年那个人究竟是谁……就算有人犯错,也都是大人的错。孩子是无辜的,她没资格在孩子面前发火。 解忧怯生生地伸手过来,却停在她脸颊前。 时年的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她明白,孩子是想给她擦泪,却有点不敢。 她便落泪微笑,伸手捉过解忧的小手,带解忧去抚她的面颊。 解忧这才微微笑了,帮她擦掉眼泪,然后悄悄地问:“你是不想当解忧的妈咪么?是不是解忧不好,解忧不乖?” 时年伸手一把将解忧抱进怀里,用力用力地摇头:“不是,不是。都是妈咪不好,是妈咪不乖。妈咪不是不想当解忧的妈咪,妈咪只是……突然才知道解忧的存在,所以有一点无法原谅自己。” “解忧都四岁了,可是妈咪却才抱住解忧。妈咪真坏……” 今生第一次投入妈咪的怀抱,虽然这个妈咪还陌生,可是那天性的维系却还是让解忧放心地依偎进妈咪的怀抱,伸开小手也紧紧抱住了时年。 “妈咪不哭。都是因为解忧原来在中国呀,才来到M国而已,所以妈咪也才知道解忧呀。如果妈咪在中国的话,就会早一点见到解忧了。” 小小的孩子,还在曲用地域的差别来帮她开解。时年心下又酸又甜,只能将解忧抱得更紧。 解忧在时年耳边悄悄地说:“妈咪见到解忧之后,可不可以再也不要跟解忧分开了?解忧好不容易才见到妈咪,解忧不想再没有妈咪了……” 时年的视野早已被泪水迷蒙,抱紧怀中小小的身子,用尽全力点头:“妈咪再也不会跟解忧分开了,妈咪发誓。从前都是妈咪不好,以后妈咪一定会当一个好妈咪。” 病房中的人无不动容,许心箴和刘太早哭成一团,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甫这一刻也落下了眼泪。 他个子高,泪便一颗一颗地高高落下来,映着灯光,砸到地面。 只是他蓝色的眼睛里却光芒闪烁,那是微笑和欣慰。 他便深吸一口气:“看到你们母女这样,我就放心了。明早我就去警局,去之前我会将解忧送到你那里。” 皇甫华章说着走上前来,轻轻拉开解忧的手:“解忧我们先回家吧。明早爹地再送你去见妈咪。” 解忧依依不舍,回头盯住时年:“妈咪不跟我们一起回家么?解忧和爹地、妈咪不是应该住在一个家里么?” 皇甫华章蹲下,伸手将解忧抱起来向外走,柔声哄着:“明早爹地就送你去见妈咪。好了,跟妈咪和外婆白白。” 怀中空了,看着皇甫华章抱着解忧朝外去,时年的心都仿佛被剜了出来。 不知道的时候倒也罢了,而倘若一旦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而在长长的四年里自己竟然没能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时年便怎么都放不下了。 她奔上前捉住解忧的小手,跟皇甫华章低声请求:“不如今晚就让解忧跟我在一起吧,行么?” 皇甫华章回眸望着她,眼底涌起无尽的哀伤。 却摇了头:“今晚不方便。解忧的衣物用品还都没有整理,她不习惯的。明早我会带她去见你,今晚我们先走了。再见。” 解忧好乖,即便也舍不得妈咪,却听得懂爹地语声里的决绝。便收回了小手,两只手捂住小小的脸孔,伏在了皇甫华章的肩头。 她没让时年看见她的脸,可是时年如何能不知道解忧在哭?! 终于还是忍不住,时年回身跟刘太交待了几句,便抓过自己的公事包追了上去。 “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今晚到你那里叨扰一晚……我想陪陪解忧。” 皇甫华章停步回身,深深凝视时年,然后悠然微笑:“好。” 解忧登时高兴得抬起头来拍起手来:“太好了,解忧和爹地、妈咪一起回家了!” 在小孩子的眼里,一家三口人一起回家才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是她这么多年从未体尝过来的,而今天终于可以美梦成真。 她的欢喜,那么透明,那么璀璨,耀人心目。 灿烂得叫时年的心里,那样无法控制地疼。 . 车子开到城堡的时候,时年接到了汤燕卿的电话。 他近乎撒娇地问:“怎么还不回来呢?我在你公司外等了两个小时,都没见你的影子。我买好菜了,回去一起煮啊。” 时年黯然:“对不起……我今晚,有点事,不回去了。你也回家去睡吧。”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355.355你会不会,离我而去?(第二更) 时年说完这几句话,便逃也似的匆匆忙忙挂断了。汤燕卿再打过去,时年已经关机。 整个世界仿佛倏然静了下来,他坐在车里,便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了。 原本之前的这整整一整天,它都是在热烈地跳动着的。之前等待的这两个小时,他更是跟个刚刚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一样,满心都充满了炽烈的盼望。可是现在,它却好像不跳了。 她太了解他们的技术手段,她知道倘若她不关机的话,他可以让关椋用技术手段定位她的手机,到时候就会知道她在哪里。 可是她忘了,他是汤燕卿啊,他是行为分析的专家。就因为她的关机,反倒让他不用动用技术手段,都能立即猜到她在哪里——这世上,又有什么地方是她去了却不想让他知道的呢峻? 只有一个答案。 他承认他是个小气的男人,尤其对她。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他不喜欢让她单独去见皇甫华章或者是向远。可是他却也相信她,明白她,所以倘若她无论从公从私,需要去见皇甫华章的话,他也都能理解鲫。 她又何必这么关了手机呢? 他自己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可是这时候就是觉得仿佛整个世界都轰然向他关上了大门,将他排斥在外。 她究竟是怎么了? 正如小麦她们说的,昨晚他跟她正式公开了关系,昨晚是他和她的小洞房花烛。昨晚的彻夜相守,反倒让他今天还是舍不得离去。所以他给自己找了许多的借口,甚至做好准备要被那几个丫头笑话,今晚也非要再挤进去不可。 可是今晚,她却说她不回来了。 还要他回自己家去睡。 这真是要让他发疯的节奏啊! . 片刻的怨妇情绪过后,他便掏出了手机。 不好意思,他汤燕卿从来都不是甘心自己躲起来捧着心口独自疼的人。 他直接给皇甫华章打电话。 手机响了几声,皇甫华章才接起来。语气中仿佛还洋溢着微笑。 汤燕卿轻轻咬了咬唇:“大表哥,出来聊聊呗?” 皇甫华章倒笑了,淡淡的:“不是约好了明早警局见么?还剩下十几个小时而已,又何必这么心急。” “话不是那么说,”汤燕卿也耐下性子来,一边说话一边仔细分辨手机那边传来的动静。仿佛有小孩子的欢笑声,是那种还没学会克制的爆裂开的笑声,天真无邪得刺穿空气:“明天见面之后得交谈,都是要记录在案的,是正式的笔录。到时候说什么都没有回环的余地了。” “今晚不一样,今晚还是咱们表兄弟两个的私人交谈,没有笔录,没有负担。” 皇甫华章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也许还有话需要私下里跟你交换?不必了。” 汤燕卿也不介意地笑:“既然大表哥不方便出来,那就算了。” 挂断了手机,汤燕卿便直接开车上山,警车呼啸着冲到城堡门口,停下,警灯却还在呼啸。 佣人见状急忙禀报,夏佐从窗口向外望着,哼了一声:“不用理他。” 汤燕卿也不急不忙地下了车,不关警灯,就斜靠在车门上慢条斯理地抽烟。没有上前敲门的意思,却也分明不打算走了。 看门的佣人上前询问,他只笑眯眯地道:“明早约了你们先生在警局见面。为了避免今晚出现不测,我就在门外等着,恭候明早接你们先生去警局。你不用管我,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就在这儿等到明早。” 警灯那么闪,警笛声那么刺耳,在这夜晚如何都遮挡不住。 时年陪着解忧玩儿,也还是发现了。 她很是皱眉,也发现了皇甫华章因此而烦躁了起来。 皇甫华章手指捏住咖啡杯沿儿,指尖都在微微颤动。 不过皇甫华章就是皇甫华章,他掩饰得很好,只淡然说了声:“汤燕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 时年心下叹了一声,心说:他一向都这么无聊来着。 只要是关于她的事情上。 她将解忧放下,叹息一声说:“对不起,他是我惹来的。我下去跟他说一声。” 解忧担心地握住时年的手:“那个人会不会伤害妈咪?” 时年摇头:“不会。那个人只会保护妈咪。” 解忧迷惘地摇头:“可是应该是爹地保护妈咪的,不是么?” 在小孩子的逻辑里,妈咪身旁的护花使者理所当然应该是爹地呀,怎么还会另外有一个人? 时年耐心解释:“因为……他是警察叔叔啊。” 这一刻真的太感谢他的职业身份。警察叔叔可以保护任何人,而且合理合法。 解忧便笑了:“解忧明白了。” 皇甫华章望着这一幕,却忍不住眯起了长眸。 今晚,他要的不是这样。 他便起身:“我陪你下去。” “不用了。”时年不假思索地拒绝:“先生陪解忧吧。” . 时年自行下楼,深吸口气走到汤燕卿面前。 她抢先承认错误:“对不起……只是我也遇到一点自己还没想到怎么跟你说的事,所以我才选择了关机。不是要故意逃避,可是请至少让我先逃避一个晚上。” “怎么了?”他眯起眼来凝视她,想要装作不在意,可是其实还是紧张得指尖都冰凉了:“难道又发现了大表哥得好,想要回到他身边了?” 时年叹口气,白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 他便笑了,扔了手里的香烟,踩灭在地下:“不是这个就好。那就没什么我接受不了的。” 这哪儿还是警探啊,简直就像个情绪化的毛头小子。时年心下又是迭声地叹气,可是唇角却也因此而忍不住放松地轻轻勾了起来。 此前是真的太震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和消化解忧的出现,更不知道该怎么对汤燕卿说。 更何况皇甫华章言之凿凿说解忧是他们的孩子。 这是一个验DNA如家常便饭的时代,她相信皇甫华章既然这样说了,就一定不是谎言。否则一个DNA检验就能戳穿一切。 更何况……她跟解忧之间的心灵感应更是不容抹杀,况且就连母亲都错认了她和解忧。这些不用DNA检测的证据早已给了她确定的答案。 所以她就陷入更深的迷惘:难道当年皇甫华章真的跟她在一起过?或者说,当年她的初次……不是给了汤燕卿么? 那些迷惘叠加起来,于是最初的那一刻,她本.能地选择了逃避,关了手机。 可是这一刻,面对他的脸,她发现自己忽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不管曾经犯过什么错,都已经是四年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倘若他不能接受她的女儿,或者他如果不能接受她当年有可能在黑暗中跟皇甫华章发生过什么……那他就也不配拥有现在的她。 如果他真的爱她,如果他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爱她,那他一定能够接受眼前这一切。 而且,她也相信他。 她便深吸了一口气,望住他的眼睛:“……我,有女儿了。” . “你说什么?”汤燕卿下意识便垂眸去猛盯她的腹,眼睛里闪着惊喜,却喃喃道:“这么快就有了?昨晚的么?不可能啊……那是新年大趴那晚的?” 不管怎样,他都上前来伸手去摸她的肚子。 时年心下又苦又甜,伸手推开他:“不是。我的女儿……已经四岁了。” “你说什么?”汤燕卿猛地抬头,紧紧盯住她:“四岁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这一刻面对他同样错愕的眼神,时年还是觉得有一点点的无法面对。 她垂下头去:“是。皇甫华章说,是我跟他的孩子。我也相信他的话。” 她努力微笑,眼中还是被泪意模糊:“她叫解忧,我很爱她。她说过去的四年她都没有妈咪,我答应她,以后再也不会跟她分开。” 汤燕卿愣愣地望住时年。 他做好任何准备了,他说过只要不是她要跟他分手,他什么都能接受。可是这一刻他还是发现,他的话说得太满了。 这一刻,他有片刻的不知所措。 时年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眼底泪光闪动:“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就像我自己最初那一刻的震惊。所以我现在将选择权放在你手里: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离去。” “这是你的权利,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 ---题外话---谢谢如下亲们: 6张:randomya、yoksun70; 3张:diqidiqi、q_5d1rnn6rw; 2张:可爱良良 ☆、356.356错的不是你,是我(2更1) 时年说得尽量洒脱,可是一想到两个人真的有可能而这样分开,眼泪还是忍不住地跌落下来。 她背转身子,不想对着他流泪。 解忧扒着窗子,一直都在担心地关注着妈咪。就算爹地想将她抱走,她也不干。 于是这一刻瞧见了妈咪竟然背转了身子在哭,解忧便受不了了,推开爹地的阻拦,不顾佣人们的劝说,一溜烟跑下楼来。 小小的人儿冲进灯影里,径直跑到汤燕卿面前峻。 “警察叔叔是坏人!” 小小的人儿,大眼晶灿,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鲫。 时年也没想到,连忙抬眸望了一眼窗口,见皇甫华章立在窗口望过来。隔着夜色,隔着窗帘,看不清他面上神色。 时年顾不上自己的眼泪,急忙抢上前去,一把将解忧抱起来。尽量平静地问:“解忧怎么下来了?解忧上楼去,跟爹地呆在一起,好不好?” 解忧却不妥协,隔着时年的肩膀还冲汤燕卿用力瞪着:“不许伤害解忧的妈咪!” 这世上最奇妙的就是母子连心,每个小人儿就算只有小小几岁,也都会保护自己的母亲。这世上并不都只是母亲保护孩子,孩子保护母亲的心,也许来得更直接,更纯粹,更无畏。 可是这样的情势却让时年更难面对,她直觉抱着解忧便想离开。汤燕卿还没有给她回答,也许还在犹豫……其实也许这沉默和犹豫本身,就也是回答了吧? 所以请原谅她这一刻还是生了胆怯,她不想面对他,她想赶紧抱着解忧躲回城堡里去。 可就在这一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嗓音。 “你说你叫解忧,是么?” 他的嗓子沙哑了…… 他对解忧说话了…… 而他的语声里没有愤懑,没有怨恨,反倒——满是柔软。 时年的脚步便不由得停顿,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可是手脚却反倒更加冰凉。 她期盼,可是她却也又恐惧。 随之身后传来稳定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不犹不豫。 他走到了她的身边,就立在她身侧,垂眸望向她和解忧。 她听见他轻轻一声叹息,随即便轻轻地笑了,就在她耳边:“我终于知道,你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了。” 她便一颤。 解忧朝他扬起蓝色的眼睛,毫不示弱:“对,我就叫解忧。大名皇甫解忧,小名呦呦!” 小孩子背得最熟的台词就是自己的名字。举凡什么大名、小名,都快成了条件反射,只要有人问起,就能一连串都一起说出来。 时年紧紧抱着解忧,不敢转头望向身边的人。 他轻哼了一声:“这个名字是你爹地给你取的?” 解忧依旧气场不灭:“对,就是我爹地取的!” 汤燕卿忽地扑哧儿笑了:“嗯,不错。回去告诉你爹地,这个名字取得可真好。要是换成我,也取不出这么好听的。” 听见警察叔叔夸赞自己的名字,也肯定了爹地,解忧这才笑了:“谢谢叔叔。” 这一大一小之间仿佛和解了,可是时年却放松不下来。 他的态度也许只能证明他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罢了,对于名字的评论也许只是不痛不痒的寒暄而已……却不等于他能接受她有了女儿的现实。不是么? 汤燕卿却忽地伸过手臂来,在时年耳边说:“给我抱抱,行么?” 他又歪头对解忧说:“警察叔叔不会伤害小朋友的,对不对?” 解忧便也点头。在小孩子的观念里,警察叔叔就是正义的象征,是最可以相信的人。于是解忧便向汤燕卿伸出了手臂去。 时年迟疑,可是汤燕卿已经接住了解忧的手臂,自自然然地将解忧从她怀中接了过去。 时年怀里没有了屏障,目光便只能直接地撞上他。 看见他虽然看似放松,却实则悄然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解忧抱在了怀里。还仿佛担心抱错了姿势,于是不敢用力。 他高高挑着长眉凝注解忧:“那你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么?” 解忧认真地点头:“想知道。” 他柔软地笑:“我姓汤,就是牛肉汤的那个汤;叫燕卿,小燕子的燕,卿呢……”前面两个字都能通俗易懂,最后这个字对小孩子就比较难解释了。他一时卡壳儿,搜肠刮肚。 解忧却睁大了眼睛:“浪子燕青?” 汤燕卿一个猝不及防,忍俊不已:“你怎么知道?” 解忧认真地解释:“我在中国有一个老老爷爷,他每天中午睡午觉都要听评书联播。可是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可是解忧睡不着,就记住了。” 虽然此燕卿不是彼“燕青”,不过至少能让小孩子记住。汤燕卿便长眉飞扬,忍不住含笑望了时年一眼,点头道:“好吧,那我浪子就浪子吧。” 一大一小竟然说了这么多。 时年紧张得脚趾头在鞋子里都勾了起来,全然无法判断接下来究竟是什么结果。 终于,皇甫华章亲自出现在了门口。迎着他们两个走过来,不理他们两个,只伸手向解忧:“解忧来,到爹地这儿来。” 解忧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去了皇甫华章怀里。 皇甫华章依旧看也不看两个大人,只抱紧怀里的小女儿,柔声说:“早就过了解忧睡觉的时间了。我们回去洗澡睡觉了。爹地给解忧继续讲昨晚的故事,好不好?” 解忧迟疑了一下,回眸望向时年:“可不可以今晚让妈咪陪解忧睡?” 皇甫华章怆然一笑:“Baby-girl,从前没有妈咪的时候,解忧也可以乖乖睡觉啊。听爹地的话,不管解忧身边多了谁还是少了谁,解忧都不要打乱自己的生活,好不好?” 解忧似懂非懂,却也为了让爹地开心而点了头:“好,解忧听爹地的话。” 皇甫华章抱着解忧,就当外面的两个人如同不存在一般,径自走回城堡去。 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个人的背影,时年不可控制地转头只朝向那个方向。可是她不能就这么直接奔上去,因为汤燕卿还站在另一边。 两边,截然相反的方向,却也都是她放不下的。如果这时候有魔法,能将她一分为二,各自分上一半,该有多好。 汤燕卿静静凝视着她。 她的肢体语言,已经透露了她的心迹。她的头大角度偏向那个方向,她的脚尖也下意识朝向那个方向。 汤燕卿听见自己心下小小怅惘的叹息。 可还是傲然地两手叉进裤袋,轻轻扬起头:“去吧。” . 时年一怔,以为是自己的幻听,猛然回头望向他。 他说让她“去吧”? 他是什么意思?是说让她跟皇甫华章去吧,然后他自己转身离去。从此割舍下了? 她紧紧盯住他的眼睛。 清傲的男子依旧昂首而立,身周有一缕掩不住的怆然,却,依旧傲骨嶙峋。 他迎上她的目光,长眉微微一耸:“没错,你没听错,我是叫你去吧。我就在楼下等着你,等你放心了,我再带你离开。” “你说什么?”时年心下狠狠一颤:“你说你会在楼下等着我?” “嘁……”他笑起来:“自然要在楼下等你。不然难道我这么大人,还跟解忧你争我夺么?我这人一向知道自己脸皮厚,可是这样的事儿却也还是干不出来。” “你去吧,陪帮解忧洗澡、讲故事都可以。就算决定了今晚陪解忧一起睡,也没关系。反正我就在楼下,只要你想离开了,随时可以下楼来。” . 猝不及防,时年的鼻子忽地酸了。 她深吸口气,紧紧盯着灯火阑珊里的他:“为什么?” 为什么你肯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你没有发脾气? 为什么你没有傲娇地转身离去? 他两手叉着裤袋,傲叫地转了转颈子:“你知道。还问?” 你知道的,我有多爱你。你知道的,我说过的我会如何地爱你。 你知道,何必还问? 泪花涌满眼睛,眼前都是一朵一朵晶莹的花瓣。 时年深深吸气,不想让眼泪这么流下来:“你……不生气么?” “生气?”他笑起来,终是忍不住走上前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身上。 小傻瓜,明明浑身都在颤抖,却还自己挺着,却还不肯走进他怀抱里来么? 那么多年,那么多事,你都自己用双肩扛过来——那是你的坚强,却何尝不是我的错? 他轻吻她鬓边:“我生自己的气。我气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不能陪在你身边。错的不是你,是我。” ---题外话---【上午第二更~】 ☆、357.357我爱你,与旁人无关(2更2) 扰攘了半个晚上的城堡,终于在午夜静寂了下来。 汤燕卿倚着车门,仰头望解忧的房间,一根一根吸着烟。 他的神态放松,吸烟也是不疾不徐,可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有多煎熬。 他的煎熬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时年,为了解忧:身为母亲,他能想到时年因为解忧的出现而有怎样的挣扎;他也更为解忧的未来悬起了心。 都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每个孩子的来临都是新生和祝福;可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譬如皇甫华章的出生就是不被接受的生命,而他自己的出世也曾让兄长有过好几年的不快乐。而解忧的将来,如果大人稍微控制不力,就也可能面对那样的命运鲫。 他明白,这个关键元素反倒可能是他自己。 倘若他发怒、不肯接受,那么最为难的将是时年,最受伤害的则是解忧。 所以他在权衡之后,只觉得自己的那点子小小的自尊受伤真的不算什么。 更何况……时年会遭遇这样的境遇、甚或解忧会来到人世,也全都是他铸下的错。 . 终于,解忧窗口的灯光熄灭了。 十分钟后,时年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忍住微笑,将烟扔在地下踩灭,然后站直了身子,伸开手臂迎向她。 不用抬头,也不用细看,他也知道皇甫华章就在窗口凝望。尽管没有开灯,隔着夜色看不清,可是他就是知道皇甫华章就在那里。 时年略作迟疑,便也乳燕投林一般无声跑过来,投进他的怀里。 其实她也能想到——皇甫华章一定就站在窗边。可是,这是她自己的事,她有权选择怎么做。 他含笑揽紧她,垂眸去找她的眼睛:“解忧睡了?” “嗯。”她眼含泪花,面上却漾满了笑意,“她很舍不得我,不想让我离开,所以一直都在抗拒睡意,怎么都不想睡。可是孩子终究是孩子,玩儿累了,还是睡着了。” “那你接下来的半个晚上,准备怎么办?” 他依旧将选择权交给她:“想上去陪解忧也行,想回家咱们就走。” 时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去吧。虽然舍不得解忧,可是未来还长,不差这一个晚上。我明早就来接她。” 他便点头,揽着她走到车边,替她拉开车门,待得她坐好,给她系上安全带。 然后他绕回来走到驾驶位旁,没着急上车,回眸朝向皇甫华章的窗口,正色凝视了一眼。 . 车子无声穿过夜色,沿着盘山路静静前行。 时年有些困倦,靠在靠背上微微闭上眼,歪头向他。 “……其实你今晚如果放弃,我也不会怪你。也或许你还需要一点时间考虑,如果你现在作出决定,我也可以接受。” 他只能无奈地笑,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 “你们女人啊,为什么总是这么啰嗦,嗯?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 时年努力地微笑,眼角已经隐隐有了泪。 其实不是困得睁不开眼,其实还是有一点在这样独处的时候,有一点无颜面对他。 “你知不知道,在你面前我总会有一点自惭形秽。汤sir,你有那样的家世,可我什么都没有。而且我是结过婚的女人,这回又出来一个女儿……我这样的女人,怎么还有资格跟你在一起?” 他轻轻挑了挑眉:“我想骂你。这是什么混账的逻辑,嗯?谁说一个女人结过婚、有过孩子了,就再没有资格获得幸福了?” 时年想笑,却还是流下眼泪来:“可是很多人都会这样认为啊。不信把咱们的事情匿名写出来发到网上去,下头一定骂翻了天。” “傻瓜。”他捉着她的手凑在唇边:“她们质疑,是因为她们自己都不敢相信爱情这回事。那些骂得越凶的,可能反倒是在现实生活里没有真正遇到过爱她们的、肯包容她们的男人。一个有爱情滋润的女人,心是柔软而宽广的,她们会对他人的感情也抱持大度之心,而不会一味指责和质疑。” “再说你的结过婚和有过孩子,并不是她们想象中的模样。你曾嫁给向远,不是你多情,而是一场阴差阳错;至于解忧,那是你在被拘禁的情形下拥有的,一切都是被动的。” 他转过头来认真凝视她:“再说解忧是那样一个可爱的孩子。你瞧她虽然也刚刚见到你,却会为了保护你而冲下楼来跟我对峙。她爱你,而你也爱她,那就不管这孩子是如何来到这世间,你们母女之间的感情也同样是珍贵的。没有人有权利以旁观者的姿态指指点点。” 汤燕卿的话让时年终于放松下来,她含笑点头:“虽然全然不知道解忧是怎么来的,可是……真的,我并不后悔拥有了她。” 她转头望向他,泪悄悄滑落下来:“只是我忍不住遗憾,她不是你和我的女儿。”< /p> 他却笑了,轻轻摇头:“说不定哦。只要她肯接受我,那她就是我的女儿。我不在乎一个细胞,我在乎的是小孩子的心和未来的一生。一个细胞跟一颗心、一辈子的时间比起来,简直太微不足道。” 他也歪过头来,目光在夜色里灼灼闪烁:“我会比你更爱她,我发誓。” “去。”时年听见自己的心悄然一跳,却是落回了原地去,不再高高悬起。 “只是……我还有一点害怕。”她咬住唇,鼓足勇气抬头看他:“我怕我……是真的跟皇甫华章曾经——在一起过。那我会觉得对不起你。” 他却坏坏地笑了:“小傻瓜……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第一次,难道我会不知道么?你忘了过去,我却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一股羞涩登时贯穿时年全身,她又羞又恼地捶打座位,转身来瞪她。 他笑起来,靠边停下车,认真地吻她的手背。 “……别总将自己想象得那么不堪,什么结过婚,什么有过孩子,那都是别人在乎的罢了。可是那个想要你的人,是我,不是那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而我们相遇的时候,都是我们最好的时候。” 时年终于放松下来,扑进他怀里,放心地、放声大哭。 真的曾经好担心,担心他会嫌弃她了;真的好害怕,怕他跟这世上那些自私又胆怯的男人一样,只因为她曾经的婚姻和孩子就最终放弃了她。 幸好他没有,幸好他是她早早相遇、历经过波折之后仍然能久别重逢的人呐。 . 汤燕卿的警车带着时年开走了。虽然城堡里的各个房间也都熄了灯,可是分明整个城堡里不只是一个皇甫华章没有入眠。 夏佐和森木也同样在窗边望着这一切。 等警车走得没有了踪影,森木才叹息一声说:“先生这次想用小小姐来挽回小姐……看来还是失败了。” 倒是夏佐清寂一笑:“你以为先生用小小姐来当工具?你疯了么,先生有多爱小小姐,你难道看不见?” 森木一怔。 夏佐说得没错,先生在小小姐面前根本是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虽然先生在时年面前也会改变自己,但是那只是一部分;可是在小小姐面前,根本就不是原来的先生,而完全是一个慈父。陪着小小姐过家家、捏着嗓子说话,乖乖地被小小姐当成*大玩具…… 森木便也摇头苦笑:“那先生这个时候将小小姐接回来,又是想做什么呢?” 银色月光从窗外投进来,落在夏佐那张与皇甫华章气质相近的长脸上。 他下颌绷紧:“……如果你是一个父亲,在你可能遭遇牢狱之灾的时候,你会如何处置你唯一的女儿?” 森木被问得一愣。 夏佐转头望向窗外,那暗色且寂寞的世界:“自然是交给她的母亲。这世上就算其他的仆人和亲戚再好,可是又如何比得上那孩子的母亲?” 森木倒吸一口凉气:“可是这么说来,难道说先生对明天去警局的事……也失去了信心?” 夏佐闭上眼睛:“一切都在先生一念之间,只看他想不想赢。” 所以小小姐的到来,对于时年和汤燕卿来说,何尝不是先生的一场考验?倘若时年抗拒孩子,汤燕卿对小小姐表示出半点的嫌弃和厌憎来,那也许先生此时心中的考量就也会将是另外一番模样。 ☆、358.358其实,我一直都在羡慕着你们(2更1) 一晚无眠,翌日天亮,皇甫华章起身更衣。 毫不意外,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苍白的面上,眼底出现了一圈儿黛色。 他皱眉,想过可以用一点化妆品来遮盖。可是却也清楚,化妆品逃不过汤燕卿的眼睛去,那不过是欲盖弥彰,于是作罢。 他自己选了西装和衬衫,开了古典音乐,手指稳定地帮自己结好领带、袖扣。 距离解忧平时起床还有一个小时,他还是忍不住走进了她的房间去峻。 解忧睡得很香,指间攥着一条围巾。 是时年的鲫。 那围巾上有时年的味道,所以能让解忧睡得很安心。 皇甫华章在床边静静地坐下来,一动也不动,只无声凝望着女儿的睡颜。 这一刻晨光微漾,万籁俱寂。他眼中没有万丈红尘,他只有熟睡中的小女儿。她睡得香甜,没有受到半点打扰;可是事实上她面上还是有细细小小的表情,每一丝在他眼中都是隽永的风景,让他舍不得挪开眼睛。 其实想想,他曾经所拥有了的一切,其实都抵不过此时的无声相守。 他甚至想过,想要用自己此时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取现在的时光。他想问问汤燕卿,或者问问所有那些执法者,可不可以做一个这样的交易? 可是他却也知道,做不到了。 在律法的视角里,他即便交出自己现在所有的拥有,却也都无法抹杀掉他曾经做过的事。所以此时此刻对于他来说,自由才是无价的奢侈品。而也唯有自由才能让他继续留在女儿身边,继续这样陪着她,哪怕只是看着她在梦里睫毛轻颤,小嘴儿微笑。 时间悄然无声得流淌,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小小的解忧生活极有规律,此时已经隐约想要醒来。 他却站起了身,没有等待解忧醒来,而是径直悄然无声地打开房门,走向寂静的长廊。 等在门口的仆人愣住。上前想要询问:难道先生不亲自等待小小姐醒来了么? 皇甫华章却在唇边竖起手指,“嘘……” 仆人便不敢说话了,只能呆呆目送先生独自一人朝长廊尽头走过去。 走廊那么长,虽然朝阳浮漾,可是却怎么都觉着先生的背影那么地孤单啊。 . 皇甫华章走到门口,夏佐和森木都吃了一惊。 分明还不到小小姐起床的时间,这么早。 可是先生还是淡然地拢了拢衣袖,吩咐道:“备车。” 夏佐忍不住上前道:“太早了,警局还没上班。” 皇甫华章只淡淡点头:“去吧。” 夏佐只好去备车,皇甫华章回眸望向森木:“半个小时后小姐会来。你带小姐上楼去陪小小姐。一应衣物都让小姐自行决定就好。她想带什么就带什么,不想带的,不许勉强。” 森木深吸一口气,躬身受命。 皇甫华章上车,夏佐回身望过来:“是直接去警局么?” 皇甫华章摇摇头:“去康川大学。有些日子没去了,也不知道下一次去会是什么时候。” 夏佐心下一颤,却也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进了康川大学,正是学生们的早饭时间。校园里只有食堂和宿舍区是一片欢腾,图书馆区静寂无人。 这么早,图书馆里几乎没有人。 皇甫华章信步穿过古老的厅堂,走到时年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上,坐下来。 他撑着手杖,抬眸看图书馆百年的穹顶,看那天窗落下来的金色朝阳。 浅浅的金,柔柔的暖。 就仿佛,他那天换上简单的衬衫和工装裤,然后垂眸看见的她发丝上的阳光闪耀。 他这一生关于温暖和柔软的记忆不多,可是仿佛每一件都是与她有关。也许那一刻、那个情景对于她和其他的大学生来说,平淡得不值一提,却是他此刻最后的不舍。 . 这百年的学府,这百年的图书馆。 他撑着手杖,看有吃过早饭的学生早早地走进来,寻一个舒服的座位,开始了晨修。 望着这样勤奋的学生,他露出微笑。 他身为这里的主人,即便曾经翻阅遍及了图书馆里的藏书,却其实都没亲自涉足其间过。 或者说,他这一生,即便拥有过许多,却也其实从来没机会跟任何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一样,过这样对于他们来说再普通不过的校园生活。 所以从别人的视角来说可能会对他这个神秘的理事长充满了敬畏和好奇,可是他们不知道,他却也同样对他们充满了羡慕。 学生越来越多,时间点点飞逝。 夏佐的目光望来。 他知道,该走了。 . 走出图书馆,与早来的学生逆流而过。 虽然他也早已在媒 体前曝光过了,再没有从前那般的神秘,可是学生们却也没想到理事长大人会这么早出现在图书馆里吧,于是没有多做留意,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擦肩而过。 皇甫华章没遗憾,反倒淡淡微笑。 其实他要的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神秘,他想要的也跟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啊,能够自在地走在阳光下、生活在人群里,不被人侧目,更不遭人白眼。 便如同此时,便很好。 他上了车,只问了一句:“解忧醒来没见我,哭了么?” 夏佐早就悄然打电.话问过了,于是静静回答:“咱们刚离开,小姐就到了,比预想的时间早了20分钟。所以小小姐醒来的时候,小姐已经在床边等候。” “小小姐醒来没见到先生,虽然也找了,但是因为有小姐在,所以就也没太坚持。现在已经高高兴兴穿好了衣裳,乖乖坐在餐桌边等着吃早餐了。早餐是小姐亲自煮的粥……” 这样原本平平淡淡的话,夏佐却说得几乎要落泪。 倒是先生一直静静地微笑,偏开了头去,望向车窗外那一点一点光明起来的世界。 . 皇甫华章会同律师刘清田,一起走进警局。 时间还很早,陆续还有警员刚刚走进来,可是汤燕卿却已经正装坐在办公桌边。 从走廊一路走进来,透过玻璃隔断看见汤燕卿这般的模样,皇甫华章微微点了点头。 夏佐跟随在畔,心下幽然轻叹。 昨晚时年是跟汤燕卿一起走的,所以倘若汤燕卿整晚留恋,那今天一早便不会提前这么早就坐在警局里等候,更不会是这样一副专业谨慎的态度。 汤燕卿此刻的状态,便是无声展现出来的、对先生的尊重。 两人寒暄两句,便进了询问室。 汤燕卿坐下,目光平静投来:“皇甫先生,说说吧。” 这一刻他没再戏谑地叫“大表哥”,也没叫“佛德先生”。 皇甫华章便点头勾起唇角:“段胜轩是无辜的。他是我的私人医生,他来M国、进深谷,都是我的安排。你别为难他。” 汤燕卿点头:“这一点皇甫先生只管放心。段医生仁心仁术,对我们警方的工作也十分配合,我也相信他不会用自己的医术害人。” 皇甫华章挑了挑眉:“他当年开出的方子都是我要的。他只是根据我的描述去开方子罢了,他以为那药是用来救人,却没想到其实是我另作他用。” 今天的皇甫华章开诚布公。刘清田却一皱眉,伸手按住皇甫华章的手臂:“皇甫,你慎言。” 从一个律师的角度,最知道什么口供对自己的当事人有利,而什么却是不利的。皇甫华章回眸点点头:“我明白。只是这件事,我不想继续隐瞒了。” 刘清田也只好叹口气,松开了手。 皇甫华章抬眸望向汤燕卿:“当年,我没想过要伤害罗莎。” 汤燕卿也认真点头:“我相信。” 皇甫华章黯然摇头:“……只是后来,老头子发现了罗莎,向我提出要求。那时候我刚来M国,在佛的家族之中孤立无援。我知道我这么说是很自私,可是我当时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唯一能做的,是尽量减少那件事给罗莎的伤害。我设法让罗莎熟睡,想让她不知道那一切;而事后我也抹去罗莎的记忆,想将那一年的经历完全除掉。” 他的蓝眸里闪过愧疚:“终究那老头子没做切实的事,所以我想那记忆如果也能抹去,那对于罗莎来说也许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然后我送罗莎回家。” 说到这里,皇甫华章一顿。汤燕卿便也抬起头来。 说到关键点了。 ---题外话---【上午第二更】 ☆、359.359若是我的罪,我会认(2更2) 在座的三个人都明白,其实前面无论是带走罗莎,还是让罗莎受到了伤害,从律法的层面来说,罪都比不上人命案。 汤燕卿忽地说:“今天她没在。” 两人都明白,这说的是时年。她今天去陪解忧,所以这么早没办法赶过来旁听峻。 从前每次两人对面交锋,时年都站在那面单层镀膜玻璃后面。虽然看似他们两个在对面交锋,可是实际上最紧张、最挣扎的那个人何尝不是一面玻璃之隔的她? “这么想来,她倒是很像当年的我。”皇甫华章抬眸望向那扇玻璃,幽幽道:“与整个世界永远隔着一扇窗。看似透明,实则却遥不可及。” 汤燕卿点头:“所以如果可以选择,我都不希望她继续被纠结在这件事里了。这件事早点结束,她就也可以早一点抽身而退,不必继续陪着咱们一起为难。你说呢?” 听到这句,皇甫华章便笑了:“你说得好,这的确是我的错。” 房间里原本凝固的空气倏然一释,仿佛能听见皇甫华章心门的轰然打开。 刘清田望向这个世侄,心下不能不暗叹鲫。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目光投向杳远。 “原本我抹去罗莎的记忆,送罗莎回家,以为这件事也算画下一个句号。可是没想到那个老头子却不肯善罢甘休。他在本国比我拥有更广的人脉,他要想找到罗莎不费吹灰之力。当时我没有办法报警来阻止老头子,只有用我自己的能力。” 他的目光漫上来,幽深幽深的蓝。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死亡能更阻止一个人呢?而他当时年岁大了,身子需要调养。全世界都知道,中医中药在调理身子这方面是优于西医西药的,于是我就趁机将我的医生推荐给了他。” “段胜轩出身御医家族,手上有许多宫廷秘方。他开出的房子的确在老头子身上见了神效。多年困扰老头子的风湿都好了,他就更笃信中药的力量。于是我在他的汤药里加了一味狼牙草,他当然毫无所察。” 刘清田又是皱眉,再度打断皇甫华章:“皇甫,中药在M国不被认可有那么明显的药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一种草就能影响到老头子……” 皇甫华章笑了,点点头:“我只是将我做的都告诉汤sir罢了。至于警方采信多少,将来在法庭上,法官和陪审员又选择相信多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汤燕卿垂下眼帘去:“所以皇甫先生是承认了当年扮成小丑带走罗莎,以及曾利用过中药狼牙草混入亚瑟·威廉的药饮中,是么?” 皇甫华章轻轻舒了一口气:“是。” 皇甫华章将笔录转过来推到皇甫华章面前。刘清田一脸的谨慎,皇甫华章却只是简单看了看,便直接签字。 汤燕卿将笔录收回来,又打开另外一个本子:“我们再聊聊另外一个案子:肖恩。” . 在手头已知的案件里,证据条件最为成熟的自然是罗莎的这一小丑案。而段胜轩的浮出水面,便让这一案子几乎已经板上钉钉。 此案皇甫华章也终于认了。 第二个相对已经比较成熟了的,就是肖恩的命案。此案只是卡在没有现场的直接证据和目击证人上,而且该案已经有了定罪的案犯马克,马克自己又坚持认罪,于是倘若皇甫华章自己不肯认罪,这个案子就也暂时无法落实。 针对这个案子,警方现在有什么牌,又需要什么,皇甫华章一样很清楚。 他便歪头去看了看刘清田。 刘清田便道:“不好意思汤sir,我的当事人今天应约传唤而来,是针对罗莎小丑案的。我当事人该说的都说了,显示出了十分的诚意。而警方如果想再同时介入其他案件的话,至少也请拥有相当的证据来指控我当事人,且拥有依法传唤的条件,再与我的当事人谈及吧。” 汤燕卿望向皇甫华章:“我以为今天皇甫先生是来与我开诚布公的。” 皇甫华章摊手:“我已经做到了。否则我连方才的那番话都不会签字确认。汤sir,罗莎当年的事是我的错,我犯下的罪过我认;至于其他的,不是我犯的罪,我为什么要认?” 汤燕卿不由得冷笑:“可是你我都知道,肖恩就是死在你手里!你留在窗子上的血手印是向念念示爱,可是原来你竟然不敢承认了么?” 皇甫华章也向前倾身,凝住汤燕卿的眼睛:“可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话,最终的定性叫做‘认罪’。可是汤sir,我没做错,我为什么要认罪?” 汤燕卿心下微微一跳。 “如此说来,熊洁的死、孟初雁的死,甚至S和周光涵,你都是如此认为的了?” 皇甫华章蓝眸平静如子夜时分的海面:“警方的职责是惩恶扬善。汤sir,请问在你眼里什么是恶,什么是善?难道死了的就是善么?你难道不明白这其中的有些人如果继续活下来,他们就会更伤害到真正善良的人。警方保护这样的人 ,难道是支持他们去尽情发挥他们骨子里的恶么?” “那么那些被他们欺负到的人呢,难道就不是善良的,难道就不应该受到警方的保护了么?” 皇甫说到这里,冷笑一声盯住汤燕卿:“便如汤sir你,你身为警探,仿佛代表正义来审问我。那你自己呢?你自己就是善,而非恶了么?” 这世上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而律法真的惩治的都是恶,保护了所有的善么?皇甫华章的话一定程度上是逻辑上的悖论,也许没有人能给出完全公允的答案。 而他的话更直刺到汤燕卿自己的心底。对于当年的事,他和皇甫华章之间,谁是善,谁是恶?那么今天这样对面坐着的两个人,谁才是有资格代表着善来审问恶的? 汤燕卿陷在悖论的泥沼里,额角渐渐流下汗来。 玻璃后面,贾天子急忙走向门口:“不行,不能让他这么继续问下去了。” 贾天子打断了询问,暂时撇开肖恩以及其它那一串案件,只针对皇甫华章自行承认了的罗莎一案,与刘清田办理了保释手续。 . 刘清田陪同皇甫华章离开警局,汤燕卿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小组成员这才过来与汤燕卿一起碰头。 关椋回想方才的一幕,也十分不解:“看他对罗莎一案的态度,我也以为他这次是来开诚布公的。却没想到他只认了这一桩,其他的还是死胡同。” 汤燕衣十分不甘心:“看来他对警方依旧怀恨在心,依旧还想与警方对抗到底。” 汤燕卿却摇了摇头:“我现在却觉得症结不在这里。他的承认与不承认,是源于他对不同事件的不同看法。” 汤燕卿让关椋放之前询问时的录像。 汤燕卿攥着遥控器和激光笔,在适当的画面停顿,给大家放大看皇甫华章的微表情。 “大家从这几处可以清晰看出他的愧疚。他对罗莎案是真的抱歉,所以他今天承认得很利落。也许也是因此后来虽然罗莎又遭遇车祸,可是却其实没有生命危险,这就是他对罗莎愧疚的体现——他没忍心让她死。” “可是大家看,在提到肖恩,以及其它的一连串案件时,他面上的愧疚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傲慢、蔑视。” 大家仔细观察那几个画面,便也都点头。 汤燕卿接着说:“是他的用词提醒了我:他不认,是因为他觉得那不是罪。也就是说他觉得他除掉那些人,这本身不是在犯罪。” 汤燕衣不由得一皱眉:“难道真的如时年说的,皇甫华章除掉那些人是在‘保护’她?” 贾天子点头:“现在的情势微妙就微妙在,那些案子都已经各自有了认罪的罪犯,所以单纯从我们警方刑侦讯问的角度,恐怕奈何不得他。现在也许只有一条路:在法庭上设法激他自行坦白。这就要动用到法庭上的策略。” 大家的目光不由得都集中向了汤燕卿。 说到法庭策略,汤燕卿拥有雄厚的资源:他的兄长、父亲,甚至祖父都能给予巨大的协助。 可是大家却也同时都明白,倘若要到法庭的最后一步,也许真正能起关键作用的不是什么法庭策略,而反倒是那个在皇甫华章心中独一无二的人。 ——时年。 ---题外话---【各位亲,从本文一开篇已经告诉过大家,时年是已婚的女子;后面也给大家交代了,她的结婚不是不专情,是阴差阳错;而跟皇甫也没有过,所以请不要再自行开脑洞说时年怎么怎么着了~~谢谢。】 ☆、360.360是谁偷走了我本来的快乐?(3更1) 华堂。 在接受了路昭的投资份额之后,罗莎一跃由稍显边缘化的“投资合伙人”变成了华堂的最大出资人。华堂上上下下都开始称呼罗莎为boss。 她接受了路昭的投资份额,也等于收下了路昭的一份歉意。这份额她收得心安理得,可是被华堂上下叫boss,她却有些心下不安。 华堂虽然是几位合伙人合资成立,但是谁都明白真正的创立者是向远。 恍惚间,她总有一种夺走了向远的律所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心理作祟,她总觉着向远对她的态度开始越来越疏离,每次见了她则能避就避鲺。 原来她和他之间,已经不仅仅是隔着时年,而又要隔着整个华堂了么? 这样的纠结之下,她下班走出华堂,还是心事重重。便没看见那个立在华堂门外,斜倚着跑车的年轻男子囡。 直到那人出声:“Rosa~” 罗莎皱眉,抬眼望去,便是一颤。 竟是詹姆士。 詹姆士走上前来:“一起吃饭。你是自己上我的车,还是我拽你上去?” “这是华堂,反正是你的律所,又不是我的。我不介意被人看见我与你拉拉扯扯。” 罗莎深深吸气:“你想怎么样?” 詹姆士夸张地笑:“怎么样?我不是说了嘛,一起吃个饭而已。你怕什么?” 罗莎直觉地伸手进手袋,想要找手机。可是这会儿才想起,时年下班了要陪解忧。 她便徒劳地松开了手。她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还跟解忧抢时年吧? “你要谈什么,就在这里说。”她努力扮作冷静。 这里终归是律所楼下,进进出出都是律所的同事,谅他不敢造次。 可是詹姆士却不买账,他扬了扬眉:“我说了,一起吃饭。我没兴趣跟你站在路边吹着汽车尾气说话。还是那句话:你上车,还是我拽你走?” 看罗莎还在挣扎,詹姆士一声冷笑:“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和我都是当年那件事的受害者,我们两个是一边的。” 罗莎只好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地上了詹姆士的车。 时年说得对,再怕他也没有用,逃避总比不是办法。只有将这件事彻底了结,这一片儿才能彻底翻过去。 . 罗莎白担心了一场,詹姆士果然是带她到了顾客盈门的餐馆。华灯高燃、上下几层楼坐满了人。在这样的热闹里,罗莎才放下心来。 菜上来,詹姆士眯眼盯着她:“都给你点的中餐,应该都是你喜欢的。” 当看到那条酱色浓重的臭鳜鱼,罗莎才果然是有些惊了。能懂得给她点这条臭鳜鱼的,不是对她十分了解都做不到,毕竟这里是M国。 罗莎吃了一口,味道老好,心情便也随之放松下来些。 “你究竟想说什么,说吧。” 詹姆士自己没动筷子,“皇甫华章认罪了。作为当年那件事的受害者,你我难道不该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么?” 罗莎嘴里的鱼肉咽不下去了,放下筷子:“他认了?” 其实一想到当年那个带她走,曾经对她温柔相待的小丑就是今时今日的皇甫华章,让她还总有些错位感。 詹姆士端起酒杯:“谋杀罪,他逃不掉的。更何况是他自己签字认罪。” 罗莎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 是该高兴,是不是?可是她却也不知为什么,并不能高兴起来。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甚至她最恨的人不是小丑,甚至也不是那老头子,反倒是——她的父母。 如果没有父母两人当年的漠视,没有他们只顾着自己的感情而罔顾她,那她就不会遭遇后来那些事。所以就算皇甫华章认罪了,甚或即便是他将来在法庭上被认定为谋杀罪,或者因此而判处死刑……她又有什么可开心的? 直到现在,她的父母也没有谁因为当年的事而对她真正地说过一声抱歉。 也许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给了她生命就够了,他们就不会对她还有任何的亏欠。 她苦笑了声,却没有举杯:“你很高兴。可是我没有。所以没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哦?”詹姆士惊讶扬眉。 思绪进行到这里,罗莎也放下了最初对詹姆士的恐惧,心反倒放松下来了。她盯着他的蓝眼睛:“你说你也是受害者,其实你当年又不是被他害的。不是他送你进了老头子的房间,也不是他让你遭受了那样的命运。其实要让我来说,你应该去找你妈。” 詹姆士目光一冷,五官有些扭动。 这是他不能提的隐痛,也是他不想承认的事实! 虽然母亲也许未必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许母亲也并不知道老头子是那样的人,可是……却的确是母亲命令他去老头子身边。而当他从老头子身边回到家里的时候,是母亲 与他发了脾气,还将他关了起来。 詹姆士闭上眼,紧紧攥住酒杯。 不,他不想恨母亲,也不想恨乔治。他不想记着是他最亲的两个人,当时只顾着争夺继承权,而完全不顾他的感受,将他当做工具……他不想这么想,他不想多年无法忘记! 所以这些年他命令自己,卯足全力,只去恨皇甫华章! 恨那个私生子,恨他的到来抢走了他的家庭,恨他的母亲抢走了他的父亲! 只有找到一个替代的敌人,才能忘了自己心里实则一直都无法释怀的怨气,是不是?选择恨那个私生子,总归比恨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兄长,来得更为简单,是不是? “你闭嘴。”詹姆士双手握拳,“你再胡说八道,我会要了你的命!” 罗莎此时自己也是一片心灰,恐惧倒不要紧了。她于是清冷一笑:“算了吧。詹姆士,你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詹姆士猛地一砸桌子:“我叫你闭嘴!” 声音有些大,惊动了旁边的客人,大家都朝他们望过来。 詹姆士用力呼吸,朝周遭僵硬地点点头,“对不起,大家请继续。” 在他身后隔着两张桌子的席位上坐着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也是因为声音转过头来,却看见了罗莎。 女孩儿便起身走到罗莎身边来,轻轻拍了拍罗莎的肩头:“你是罗莎吧?有没有事,要不要我通知向远哥?” 罗莎抬头望去,也惊讶:“你是汤家的,叫……?” 那女孩儿点头:“我是燕翦。” 因为向远的关系,罗莎也去过汤家数次,燕翦对她有印象,记得被人介绍是向远的拍档兼女友。于是见罗莎似乎遭遇一些状况,这才出面想要帮忙。 倒是詹姆士扬眉盯住燕翦,忽地怪声地笑。 “厚厚,这个世界真是好小,是么?” 燕翦这才看向詹姆士,也是一怔:“原来是你!” 轮到罗莎吃惊:“你们,认识?” “谈不上认识。”燕翦冷哼一声:“这位先生果然是一向的粗鲁和无礼,怪不得又在公共场合对罗姐姐你拍桌子。不知罗姐姐是怎么认识这位先生的,不过我要提醒罗姐姐,跟这样的人还是拉开距离为妙。” 罗莎觉得有趣,便也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不让我离开。” 燕翦便握住罗莎的手:“罗姐姐别怕,你跟我走。他要是造次,我会报警。” 詹姆士眯起眼来盯住燕翦:“原来是汤家的女孩儿。律政家族的小姐,口气果然不一般。” 燕翦理都没理詹姆士,径自带着罗莎回到自己的桌边,将罗莎交给自己的朋友,交待她们带着罗莎先到停车场取车,她随后结账就来。 燕翦结完账,回头看詹姆士的桌子也已经空了。 她皱了皱眉,却看这满店堂的人;还有店门外华灯高燃,满街车水马龙,便放下心来,径自走出门去。 餐馆通向地下停车场还有一条走廊,她快步地走,却还没走几步,猛然头顶的照明灯“砰”地一声灭了,随即她的手臂被人攥住,身子被凶猛地拖向一边。 她想喊,嘴却被一只手狠狠地捂住!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朝她笼罩而来的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她认得。正是方才那个蛮横的蓝眼睛男人! . 燕翦醒过来,已经是在詹姆士的车里。 而他的车子开上了山顶,周遭一片漆黑,只有前面山下的城市,一片灯光璀璨。 燕翦一惊,转头盯住坐在驾驶位上的他,大声喊:“你想干什么?!” ---题外话---【今天三更,早上第二更~】 ☆、361.361这孽缘,剪不断(3更2) 蓝眼睛的男子在夜色里更显邪佞、冷酷。他半长的发丝在脑后束起,露出饱满的前额和立体的五官,他歪头冷冷望着她。 “我想做什么?呵,你问错了。其实你该问:我做过什么。” 燕翦狠狠一震,急忙垂首看向自己身子。 触目所及,一片凌乱。她的短裙被向上翻到腰际,而她的粉红绉纱小裤裤……已被撕开。 她的身子,她所有不能示人的柔美,都这么曝露在陌生的车子里、展现在陌生男人的眼前囡! 燕翦便是一声尖叫:“你是个畜生!” 他冷笑,指尖划过唇角,故意舐了舐那根手指:“……你的味道,像樱花。鲺” “畜生!”燕翦大哭,奈何两手被绑在靠背上,只能伸腿去踢他。 可是踢蹬之间,她下面那些柔美就又展现在了他面前…… 他放肆地盯着她看,蓝眼睛里泛起冷却魅惑的光。 燕翦大哭:“我会杀了你!” 詹姆士深深吸气,忍着没再触手去摸,而是抬起眼来氤氲地盯住她:“就凭你?” 燕翦绝望地闭紧眼睛:“还有我的家人,都绝不会放过你!” 提到她的家人,詹姆士不由得一声怪笑:“我知道你是汤家人,你真不用再跟我强调了。你们家除了警员,就是律师,要么就是法官和检察官……啧啧,都惹不起。” “你的资料我查过,我不但知道你的家世,我还知道骆弦声。呵,那是你的心上人,是不是?” 燕翦重重一震:“你提到他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保护我自己啊。”詹姆士邪佞地凑过来,鼻尖几乎要触到燕翦面颊:“我玩儿了汤家的女孩儿,我当然明白汤家不会饶了我。你们家是律政家族,你们会把我一直告到死的,就算入了狱,你们家人也有能耐让狱里的犯人要了我的命。所以我既然敢玩儿了你,我就得想好自保的法子啊。” 车子里开着暖风,她身子那股樱花一般的幽香飘逸起来,不住钻进他的鼻息。 他有些心跳得乱了。 他忍着,指尖却还是又滑上了她的腰侧。 柔,软,滑。 他因之而嗓音沙哑下来,冷笑着说:“我得想个法子让你不敢告诉你家人,让你家人不知道我对你做过什么。我想让你就算出自那样的家族,也得吃下这个哑巴亏。所以我刚刚边玩儿边拍了许多许多的照片啊。” 燕翦狠狠一颤,面上已无血色。 他指尖画着她完美的樱唇:“……你放心,我不会发给你家人,否则只会让他们更想抓我。我会发给骆弦声。” “只要你敢将这件事告诉给你家人,只要有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想要来找我谈这件事,或者我出门遇见任何的危险……那照片就都会被我的助手发给骆弦声。” “你敢?!”燕翦羞愤交加,落下泪来。 若当真如此,那她在小声心里就毁了。 詹姆士得意地笑:“那就乖乖的,让今晚只成为咱们两个人的秘密。不要任何人,这记在你心里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燕翦这一刻生不如死。 詹姆士退回去,坐直了,目视前方。 “也许是你出现的时机不对吧。谁让你出现在今晚。“ 今晚他原本是想跟罗莎一同庆贺,皇甫华章终于认罪了。这是他的阶段性胜利,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母子、兄弟一直想完成的心愿。 可是没想到罗莎却兜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让他想起母亲,想起当年的绝望。 他不想要这些痛苦的记忆,他必须要找一种方式将那痛苦都发泄出来,让自己没精力再去回想……就在这样的时候,她出现了。而且言语之间对他充满了不客气,还带走了罗莎! 那就别怪他,怪就怪她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在了注定是孽缘的人面前。 . 话说完了,心里的愁苦也淡了。他随手扔了一件全新的女士大衣给她:“穿上。我会叫出租车送你回去。” “回去该怎么说,怎么做,我希望你自己心里有数。” 十分钟后,出租车到来。 他目视前方,没再看向燕翦:“下车。” 燕翦恨恨地瞪着他,然后打开包装袋,将那大衣穿在身上。 竟然是全新的,是她的尺码。而且那牌子……也是名牌。 燕翦掰开车子上面的化妆镜,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 却惊讶自己的脸上没有太乱。除了口红有些斑驳,其它还都好。 出租车的灯柱照过来,燕翦急忙下了车。回头再愤恨地瞪一眼冷漠的男人,然后自己走向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没发现有任何异样,于是车子自行下山。 燕翦裹紧大衣,疲惫地闭上眼睛。 第一直 觉,她不想这么放过那个混蛋。身为汤家的孩子,她不该向罪行妥协。 可是……一想到骆弦声,她的万丈豪情便也都一点点熄灭下来。 她是汤家的子孙,可是首先她却是个女孩儿啊。 今晚的事,她需要再好好想想。 . 车子下山,她才想起看看手机。 手机已经关机,想来是那个混蛋干的。她连忙开机,随即便是一堆短信进来。都是朋友和罗莎的,问她在哪里。 她一一回复,说没事,中途遇见了朋友,暂时离开了。 朋友和罗莎一再向她确认,在得到了她的保证之后,大家这才平息下来。 她转头望向车窗外的灯影,在玻璃的反光里看见自己木然的脸。 真的没事么? 如果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 可是这一晚,看似胜利者的詹姆士,也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受。 回到住处去洗澡,水声沙沙里,闭上眼竟然都是燕翦的身影。 她那樱花一样的气息,在车子的暖气里膨胀,再膨胀,此时依旧在他鼻息之间萦绕。 他冷静不下来,只得将热水换成了冷水。 他深深吸气,责怪自己怎么还一直想着她。 翌日他去看乔治。 虽然皇甫华章自行签字认罪,可是他们两个都明白,在最后法庭宣判之前,一切还都存在变数。他们还不能因此就放松下来。 乔治盯着弟弟:“你怎么了?没睡好?” 詹姆士耸耸肩:“高兴的。知道他签字认罪了,我好歹也该庆祝庆祝。” “可是我分明看不出你高兴的样子,”乔治狐疑地盯紧他:“倒觉得怅然若失。” “谁说的。”詹姆士抬眼盯住兄长:“哥你的样子都整成那个私生子了,不会连判断力也一并跟着改了吧。我有什么好怅然若失的。” “算了。”乔治错开话题:“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们就说正事。在法庭最终宣判私生子之前,你要设法好好跟汤燕卿合作。” 乔治向前凑近:“……你要明白,若想真正将那私生子置于死地,咱们得依靠警方,依靠汤家。” 詹姆士一皱眉。 乔治说要依靠汤家,所以乔治自己选择了跟汤燕衣合作,可是他呢,他昨晚刚刚——对汤家的小女孩儿做过那样的事。 乔治不知道詹姆士的心事,只以为是詹姆士刚回到M国,也许一切还一筹莫展中。 “你也不用为难如何与他们结交,办法有现成的。咱们佛德家与汤家曾有过联姻,私生子都能借由这个方式到汤家去登堂入室,那咱们就更可以名正言顺。现在我还不方便出去,你可以借着这个由头正式拜访汤家。汤家总归是大家族,对远近的亲戚不会不招待。只要多多走动,与他们的关系自然就也拉近了。这样一份关系,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还要去汤家走动?詹姆士不由得眉头缩紧。 汤家是大家族,孙男娣女都住在一个大宅子里,这若是去了,免不得跟燕翦抬头不见低头见…… 乔治也觉今天弟弟的反应有些奇怪,便又忍不住问了一声:“你不想这样做?” 詹姆士深吸口气:“我会的。” “还有一件事,你可资利用。”乔治垂下目光:“汤燕声跟私生子私交甚笃,可是她现在入狱。相信汤家一定会认定是私生子搞的鬼,只要汤燕声一天在狱里,汤家上下就一天不会原谅私生子。” 乔治抬起头来:“汤燕声的店里还有两个小孩儿,你若得了空,也常去看看。”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362.362我始终相信,你会自己推开那扇窗(3更3) 詹姆士无法当着兄长的面儿表现出来——“中古”现在的实际经营者,正是汤燕翦啊! 从监狱出来,詹姆士觉得脑袋里头有点乱,让他脚步有些虚浮。 他便索性在路边坐下来,点燃了一根烟。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早知今日,他昨晚就不会对那个女孩儿…… 可是说也奇怪,隔着吐出的烟雾,他却还是觉着没有想象中那么后悔。 没错,他不后悔昨晚做了那件事鲺。 就算知道那可能带来的后果,他也觉得值了。 眯起眼,钻进鼻息里的不是烟味儿,反倒又是那樱花一般的体香。 . 这日下班,时年又如同这几日一样,直接来了城堡。 她不知道,隔着窗子,皇甫华章已经等了一个小时。 看见她那辆“拉轰”的四手绿色甲壳虫从盘山路上一路“爬”上来,他的长眉扬了扬,故作轻松地走了开去。 那天去完警局回来,他就惊讶地发现时年竟然还带着解忧留在城堡里,并未离去。 他以为等着他的,将是空空的房间,冷寂的空气,以及——女儿离开之后无边无际的孤单。 可是一开门,却是解忧欢叫着扑上来,钻进他的怀里,甜甜蜜蜜地大喊:“爹地!解忧好想念爹地!” 那一瞬,他以为做梦。 再抬眼,目光越过女儿的肩膀,看见时年宁静而立,站在房间里向他微笑,说:“你回来了。” 平静得就像妻子带着孩子等着丈夫下班,这一切美好得让他心悸。 森木有眼色地上前哄解忧,说带解忧去帮忙布置餐桌。小女孩儿都喜欢这个,便跟着去了。 他依旧还在深深吸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尽量不着痕迹地问:“怎么还在?” 她倒笑了:“先生怎么这么问?这里是解忧的家,是解忧在M国最为熟悉和自在的地方,我不让解忧留在这里,还会带她去哪里呢?” “再说解忧也说,要在这里等爹地回来。” 他只觉心头鼓胀,满满的,仿佛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是还要努力克制,将手攥成拳,以免它们任性地伸出去将她抱进怀里。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还能回来?如果我回不来了呢,岂不是让解忧失望?” “不会的。”时年平静微笑:“先生去警局开诚布公面对曾经的事,警方不会不给予先生保释的机会。再说就算我没在警局旁听,可是对当年的事也有我的判断。” 时年抬起眼来:“我知道先生虽然犯了错,但是情有可原。先生今日能勇敢面对,直陈心迹,勇气值得敬佩。” 不仅那一天,接下来的几天,时年也如常下班来陪解忧。并未因为此时与他已算撕破了脸,也没因为他是取保候审的身份而与他划清界限。 这样的她,反倒让他有些自惭形秽。 他怎么都忘不了那天汤燕卿说过的话:在他和汤燕卿的较量之间,其实最为难的可能反倒是一扇玻璃背后的她。他肯为了她而向警方敞开心扉,可是他却依旧做得不够完美。 相信当日的情形,汤燕卿事后也向她讲述过了。可是她并未因此而嫌弃他,远离他,依旧这样平静地来,依旧这样奉上温暖的陪伴。 这天吃完晚饭,两人一起陪解忧玩儿到入睡的时间。解忧躺好了,一左一右一边捉住一个人的手。小孩子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可是脸上的表情是满满的幸福。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世间最大的幸福不是什么物质,而就是爸爸妈妈两个人都在身旁吧。 解忧心满意足地睡着了,他坐在地毯上,曲起一条腿来,指尖抵住额角:“其实我原本是打算让你带解忧去你那里。我现在是保释期间,说不定什么时候警方就会直接上门来,我不想让解忧看见。” “再说,如果她跟你住,你就不用每天下班跑过来,等她睡着之后再奔波回去了。” 他的话,她听得懂。他是在怅惘她尽管每天都来,可是也坚持每天晚上都离去。 孩子醒的时候,三个人像是一个家;可是孩子睡着之后,他和她却终究还要分道扬镳。 时年垂下头去:“先生,我虽然也爱解忧,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将解忧从你身边带走。这里是解忧的家,你是解忧的爹地,解忧留在这里、留在你身边会更快乐。” 她不会忘记刚来M国的那段时间。虽然向远的房子也很漂亮,可是那终究是陌生的,不是自己的家。而这种感觉也许对小孩子来说会更强烈。让解忧能呆在熟悉的环境里,也许比任何刻意的所谓保护更能带给她踏实的安全感。 “是么?”他深深吸气:“可是汤燕卿也对她很好。如果将来……也许你希望汤燕卿成为她的爹地。” “怎么会呢?”时年摇头:“先生永远是解忧的爹地,无可代替的爹地。虽然我相信汤s ir也会很爱解忧,可是无论是我还是他,都绝不会刻意去取代先生在解忧心里的地位。” 皇甫华章垂下头去,心间又是那种胀满感。 “……其实关于那天在警局的事,你不想问我么?” 时年想了想:“虽然很想知道先生的想法,不过我尊重你的决定。你不想说的,我不会强迫你。” 皇甫华章错开目光去,心下更是翻涌。 时年便也垂眸去看解忧的睡颜,柔声道:“其实有了解忧这样可爱的孩子,任何人都舍不得离开她吧?所以我想先生不是在故意逃避罪责,先生只是……不想太久见不到解忧。” 一旦认罪,法庭上的量刑就不完全在掌控之中。若谋杀罪成立,也许面临的可能是死亡。即便不是死亡,也会有相当长的一段牢狱时光。身为一个父亲,如何舍得要错过女儿那么多成长的瞬间? 皇甫华章抬起眼帘:“我以为,你会怪我,会对我失望。汤燕卿特地提到了肖恩的案子,提到了那枚血手印,说我是在向你示爱——可惜,我都没有承认。” 时年笑了笑:“可是我还是理解先生的心情。因为先生心里不仅有我,更有解忧。” 而此时,她已经不再是属于他的;他所还能拥有的,只剩下解忧一个而已。解忧的存在,可以成为他最终走回光明的动力,可是最一开始也可能让他心有犹豫。 时年起身:“先生,我先回去了。” 皇甫华章便也起身。因为他的腿,他的动作略有迟缓。时年不由得偏头看了他的腿一眼。 因为他的性子,他一向对任何事都习惯讳莫如深。所以时年尽管知道他的腿有小儿麻痹的后遗症,可是究竟那腿现在是什么状况,她也无法探知。只是知道他曾经在华堂,在她被路昭伤害到的时候,他曾为了救她不顾一切地伸腿踹开了房门;而此时,他连起身也略有迟滞。 时年便连忙上前扶住他。 他一笑,却望向窗外:“我想,汤燕卿就在楼下吧?” 虽然他没再直接将警车开到楼下来,可是皇甫华章知道他一定不会就这么让时年自己一个人来了。 时年面颊微微红了下:“是。” “那你走吧。”皇甫华章收起笑容,将手从她掌心抽了回来。 时年心下也是一颤,却还是勉力微笑:“先生留步。” . 时年因开着自己的车子,于是汤燕卿只能开着警车在后头跟随。 两人开着蓝牙耳机通话,这若近若远的陪伴,也觉奇妙。 也许就是这样若远若近的距离,才让时年能更清晰地思考,能更客观地与汤燕卿表达自己的思绪。 “我有一个直觉:童妻的案子不是他做的。” 汤燕卿并未惊讶:“是因为解忧的存在?” 时年从后视镜开了一眼后面,缓缓点头:“是。他爱解忧,他在解忧面前是完全解开自己的面具的。这样的他让我无法相信他会做出那些伤害的女孩儿的事。” “可是这样的逻辑并不缜密。”汤燕卿提醒道:“许多连环杀手在现实生活里是好先生、好父亲,可是他同样会杀害如妻子和孩子一样的无辜受害者。” “我知道。”时年谨慎道:“我方才那样说是夹杂了我个人的情感元素,我承认。可是我这么说的论据也不仅是解忧。还有夏佐、路昭、辣妹子……他们也都曾经是孤儿,是皇甫全世界孤儿院搜罗来的人才,着力培养了,如今成为他的团队成员。” “虽然我们看见的是这些人的各司其职,可是如果回溯过往,他们不过只是孤儿院的孤儿。如果不是遇见皇甫,他们的一生也许都只是散落在尘埃里。所以我想这会体现出皇甫对待孤儿的态度——他是在寻找人才,也像是在寻找曾经失落的自己,他用他后来拥有的能力来栽培他们。而这种态度和做法与童妻的生意实则是截然相反的。” “你能想象,他会一边去寻找和栽培孤儿,一边却在做伤害小女孩儿的事么?这两者之间事矛盾的。” “可是你要明白,在长期的压抑的环境下长大,他的心理状况会产生一定的分裂。就像我们在推理中常说的一句话:一个人的逻辑,在另一个人看来就是疯子。从我们的视角看来的所谓不可能,在他那里却有可能是存在的。” 时年点头:“我明白。我只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直觉,我想现在我们手上掌握的线索里,也许有哪一根线其实是搭错了。” 汤燕卿莫名有些烦躁起来,忍不住点燃了根烟叼在嘴上,轻轻笑了声:“怎么,又相信他是好人了?” 时年愣了一下,随即打灯示意后车靠边停车。 车子停下,时年先自己下了车,走到警车边拉开车门。 四野无人,山路静寂。 时年忍不住掐腰而笑:“怎么着汤sir,又乱吃飞醋?” 汤燕卿也小小尴尬:“……谁让你替 他说好话的。” 他虽然自诩心理强大,可是之前刚得了名分,回头皇甫就带来了解忧,让他险些又失去了她;而今,得了皇甫一半的认罪,她这又开始说皇甫的好话,让他这颗心呀,怎么能不七上八下。 时年伸手将他拉出来,靠着警车,投进他的怀抱。跷起脚尖抱着他的颈子,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你呀,别胡思乱想。我给了你名分的,就不会收回了。” 他被她咬得登时魂儿都飞了,便捉住她的小腰。 她喘息着笑:“别闹。都说了警车……不行。” 他坏坏扬起长眉,瞟向前面她那辆小甲壳虫:“可是那辆,不是警车哦。” 不容时年拒绝,他一俯身便将她扛上了肩头。迈开长腿冲进车子后座,将她推展开。 车子还是有点小,他的长腿露出一半在外面,他却也已顾不上。 她又是笑又是叹息地辗转迎合,也不忘了在他耳边轻咬:“……可是这辆车,会发出绿绿的光哦。” 他骤然一顿,尴尬地抬起身来,含笑俯望着她。 忘了,这是辆绿色的车。 ---题外话---谢谢如下亲们: 1390651679的闪钻+鲜花、咪.咪的鲜花; 9张:flz2014; 7张:小咪阿宝; 6张:1884261723; 3张:龙卷风、旅行商人; 1张:manystars+花、pluck88、Jean022、 ☆、363.363这一种微妙的心情,谁能明白(第一更) 他懊恼地笑,却抗拒不了那深浓的渴望。 索性更深地递送,让她娇呼连连,忘了再与他斗嘴。 绿光又怎么样?哼,那叫生机勃勃。 勃……这是多好的词儿。 不过今晚“生机勃勃”之后,他明早儿也记着去给她这车子换个漆面。 鲺. 送她回到家,他下车又缠磨了她一阵,才放了她下车。 却还是捉着她的手问:“什么时候跟我回家去,正式见见我家人?” 时年想了想:“现在你父亲正是选战最关键的时候,我还是别跟着添乱了。还有,我也希望能等皇甫这边尘埃落定。” 他噘嘴:“还要那么久啊。” 她含笑按住他心窝,抬头去望他:“我跟你还有一辈子。跟眼前相比,你要哪个?” 他惊喜地扬眉,一把攥住她的小手。 她跟他说“一辈子”?! 他紧紧盯着她,却忽地不敢问出口,只盯着她。 她笑起来,羞涩点头。 啧,说起来都是结过婚的女人,也有了女儿了,可是这一刻还是娇羞不已,仿佛回到没有发生这些事之前,回到那四年之前。 那时候还没发生后来的这些事,她还只是个大学生,人生刚刚铺开,还没有过感情经历。那时候若她能遇见他,该有多好。 他伸手抬起她下颌,落下唇吻她。细细地流连着:“警告你,不准在行为分析专家面前走神。不然会被我一眼就看出来的。你在我面前,却在走神,会让我觉得备受冷落哎。” 他不喜欢受冷落,所以才要吻她,用这样坏坏的方式来争夺回她的注意力。 她便也反击,在他舌尖探入的刹那,故意咬了他一下。他吃痛,她才含笑扬眉:“别胡思乱想。我是走神了,却不是想别人呢。我想的是我自己的当年……” 她深吸口气,仰头看向他:“我是在想,如果在这些是发生之前,我就能遇见你,那该多好。” 他长眉轻扬,眸光如星,惊喜地望着她。随后却伸臂将她带进怀里,轻轻拍着她脊背。 “别遗憾。我这一辈子,无论什么时候遇见你都没关系。只要遇见了,就是不迟不早刚刚好。” 他的话暖入心窝,可是也反倒让她鼻尖都酸了。只能伸臂紧紧抱住他:“我知道了。” 什么前尘过往,或者是来生来世,实则都敌不过这一刻的真实相守。 只要随时如此时,就够了。 . 汤燕翦再踏进“中古”,已经是三天之后。 走进店里,便看见骆弦声正坐在大姐从前坐的位子上。趺坐蒲团,面前对着一炉香、一盘沙、一杯茶。 从前的骆弦声喜欢穿鲜亮的修身剪裁的商务西装,而此时却穿着中式的衣衫,肥大却添了几许飘逸。 她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实则服装款式是次要的,关键是看颜。只要颜值高,穿上什么衣裳都一样好看,别具一格。 往日看见他来,她自然都是高兴的。虽然也明白他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她,而也是协助照料店里的生意,连带照顾簪花和小楷。此时汤燕声不在,他们其实都不想因此而让整个店也荒废了。他们不仅希望店里能跟汤燕声在的时候一样兴隆,甚至要比她在的时候更兴隆才好。 虽然明白他是为大姐而来,可是有他在身旁,能让她不时偷偷看上一眼,间或说上一句话,也是好的。 可是今天看见他在店里,她却莫名地踌躇起来。站在门口两手攥着包带,竟然是紧张地不敢走进去。 被詹姆士做过那样的事之后,她不敢面对小声。 都是簪花瞧见了,走过来捉住她手臂:“燕翦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进来,还在发抖?” 一直坐在蒲团上冥想的骆弦声这才终于发现了燕翦的到来,回过神来,抬眸望过来。 燕翦急忙掩饰:“哦,没事。外面有点冷,今年好像是个倒春寒。” 骆弦声没说话,看着她一路走过来,一路有意无意闪避着他的目光。 骆弦声心下也是黯然,以为燕翦这样的别扭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他垂下眼帘:“燕翦你别误会,我来店里不是为了给你增加困扰。你要上学,只有下午才有时到店里来;而且你终究以前没做过生意,我想我来店里看一眼能更好些。” 听说她三天都没来店里,他便更放不下店里,这才来了。 此时的他自己,按着娱乐圈里的说法,真可说是“洗尽铅华”。除非公司里有非他不可的大事,其余的时间他都在忙大声的事。一方面多方奔走,设法追查大声这些年在M国和亚洲的过往,掘地三尺去寻找证人;另一方面也小心地替大声守住“中古”。 从前觉得他的世界与大声的截然不同,他那个笙歌弦舞,大声的则是轻淡 缥缈。他总觉得自己无法走进大声的世界,无法成为大声那样的人;可是此时情势所迫,他都没来得及多做犹豫,就直接推开了这个世界的大门,走进这个世界,然后自自然然成了这个世界里的人。 如今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自己舍弃了那些标榜名牌和裁剪的衣裳,穿上这样散淡随性的服饰,他反倒觉得十分自在。 他便点点头站起身来:“店里的账目我已经拢完了,还有点事,就先走了。燕翦你待会儿得空了联络一下亚洲那边的‘猎人’。店里很久没进新货了,咱们该去寻找些新东西了。” 燕翦一怔:“谁去?” 店里的货都是大姐亲自从亚洲一样一样在战火里寻觅回来的,那现在大姐不在,谁能有这个能力? “我去。”骆弦声淡淡拢了拢袖口。 燕翦也吓了一跳:“那是什么地方,你要去?” 骆弦声从小也是娇生惯养,这些年做娱乐圈里的生意也只是衣香鬓影罢了,若要他去奔走在战火之间,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骆弦声倒是淡淡一笑,眼中闪烁起了渴望:“大声能做的事,我就也能做;大声曾经走过的地方,我也想用自己的脚去重走一遍。” 这便已经是再明白不过的告白。 燕翦无言以对,只能垂下头去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 中古门外。 詹姆士坐在车子里,眯眼看着骆弦声走了出来。 他也解释不清,这一刻盯着骆弦声看有什么必要。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一径打量着那个身姿修长、姿态清雅的男子。明明之前的所有资料照片里,他都是典型的娱乐圈中人,雅痞、圆滑,可是眼前所见跟照片里的人,从气质上看,竟然已然是两个人。 不过这样的骆弦声却让詹姆士心下更觉有些忌惮。 他不在乎原来资料照片里那个模样的骆弦声,因为那种气质他自己同样可以轻松驾驭;反倒是眼前这种散淡清癯的模样,是他一个M国人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 他忍不住气馁地想:难道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骆弦声? 骆弦声开车离开后许久,詹姆士才下了车,穿过马路,走到中古店门口。 中古旁不远就是一间花店,他甚至忍不住停下脚步,很是深思是否该买一束花带过去。后来又觉得反倒有些刻意,而且怕是只会引来燕翦更深的敌意,这才只好作罢。 推开中古的大门,先迎接他的自然是拉风的玉环。 那一声近乎凄厉的叫声,果然将他吓了一大跳。 玉环又成功捉弄一枚人类,于是高兴得拍着翅膀,用人类汉子的声调哈哈大笑,连头顶上的翎毛都舒展开,得意得不要不要的。 詹姆士还没回过神来,簪花已经听见动静,出来迎接。 隔着中古那条摆满了古雅物件儿的门廊,两人四目相望。詹姆士是还没从被玉环的调.戏里回过神来;而簪花则是莫名地一脸惊恐。 詹姆士不由得皱眉。 幸好玉环一声坏坏的招呼:“小花儿,见客啦……” 这句实则不是谁教的,是玉环看电视自己学的。每当来客,不见簪花出来应门的话,它就一副鸨儿娘的模样这么叫,恼得簪花好机会都想把它给炖了。 簪花便赶紧收摄心神,向詹姆士躬身:“您好,请进。” 店里,燕翦听见玉环的叫声,也知道是来了客人,也赶紧调整自己的情绪。可是没想到,一抬眼看过去,却是撞进詹姆士的蓝眼里。 燕翦如见鬼火,惊得叫了一声:“怎么是你?!” 詹姆士心下也是暗叹。这家店还真是与众不同,在店门被一只鹦鹉调.戏,接下来被店员当鬼一样地看,这会儿又是被燕翦如此嫌弃。 他转了转颈子:“为什么不能是我?” 说着四下打量:“你这不是开店做生意的么,凡是进门都是客,我凭什么就不能来?” 心里默念:乔治说了,叫他跟汤家设法多亲多近。对于他来说,汤家的门槛就是这位汤四小姐。他若想踏进汤家的大门,他就得先跨过汤燕翦这根门槛。 纵然他也有些无法面对,可是也总得面对。她就是再敌视他,他也得忍过去。 “不好意思,小店不想做你的生意。”燕翦却毫不客气,一脸的清冷。 詹姆士负手冷笑:“凭什么?是担心我没有买东西的诚意,还是怕我付不起钱?” “都不是。”燕翦两眼烧起怒火:“做生意也要看缘分。本店售出的商品都讲缘分,不仅谋利。就算你有钱,可是倘若不投缘的话,我们也不会卖。” 詹姆士傲慢地耸肩:“说得那么玄虚,真可惜我是个M国人,听不懂。在我们的字典里,只有‘合法’这两个字。至于缘分不缘分的,跟法律不沾边儿。我只知道你这是开门迎客的店面,我买东西付钱,你就不能将我拒之门 外。否则你就是损害了消费者的利益,我可以告你的。” 他说着又上前一步,几乎贴着燕翦肩头,低低垂头在她耳边:“更何况你也不是这间店的主人。我听说这间店的主人入狱去了。我想你总不希望店主违法入狱,这间店随之也再干出什么违法的事儿来吧?” 燕翦果然神色涌动。 他垂眸,蓝眼盯紧燕翦的神色,缓缓说:“你们汤家可是律政家族,岂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办出违法的事来,你说是不是啊,汤四小姐?” 燕翦恼怒地攥起拳头来,仰头怒目而视。 簪花看情形不对,赶忙上前揽住燕翦的手臂,低声劝:“燕翦!” 燕翦冷静下来,环视四周,想起这里是大姐的店。时时处处,光影明暗交界之处,仿佛还能看见大姐宁静的身影、恬淡的笑颜。她的心便恢复平静,淡然点头:“好,你选。” 说完便淡然转身而去,不再理会他。 詹姆士看似夺下一城,可是自行在店里转了几圈儿,都没见她再抬头看他一眼,心里顿感索然无味。便忍不住又走到她桌边去:“其实我也知道汤四小姐方才为什么那么不待见我。” 燕翦终于停下笔,抬眼盯住他。 他心下得意,唇角便忍不住微微一勾:“汤四小姐见我就生气,自然是以为我到这店里来是为了你而来。其实汤四小姐真的错了,太过自作多情。我来这店里真不是为了你来的,我真的是来买东西,仅此而已。” 他的话音飘落,燕翦一把就抓起手边的歙砚来。 她也顾不上砚台里还有磨好的半池子墨,指头尖儿都浸成了黑的。歙砚石头上那天然的眉纹几乎像是她指甲掐出来的。 簪花也吓着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赶紧上前攥住,低声劝:“燕翦,手上都是墨,小心染了好端端的衣裳!” 燕翦用力用力地吸气,朝他高高扬起头:“是么?那先生挑选完了么?先生这么里里外外都绕过三圈儿了。既然是诚心惠顾,请带着挑选好的商品结账离开吧。小店要打烊了,不好意思。” 詹姆士左边眉毛高高扬起:“打烊?你歪头挂着的铜牌上铭刻的营业时间却还不到。” 燕翦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东主有喜,提前打烊,不行么?” 詹姆士复述了一声:“东主有喜?” 燕翦浑身冰凉:“是啊,临时东主,就是我。我有喜事,要提前打烊,你管得着么?” 簪花小心走到詹姆士身旁:“先生,请问看好哪件了?我帮你结账。” 詹姆士只好胡乱指了架子上一尊蓝釉的佛头:“就那个吧。” 簪花赶紧嘴甜地称赞了一声:“先生眼光真好。那佛头上的蓝釉不是普通的化工釉,是古老的青金石磨成粉做成的。青金石是药师佛的法宝,能护佑先生身体健康。” 詹姆士结账走了,燕翦还余怒未消,指着空下来的架子吩咐簪花:“把那个老树根雕的钟馗摆上头。对,最难看的那个!” . 詹姆士回到住处,本是随便将佛头丢在一旁。 可是说也奇怪,洗完澡吃过了晚饭,还是忍不住给拎回来,打开了包装纸。 佛教理念更容易切合东方人的思维方式,对他本来没什么吸引力。可是中古那店里摆的大多数是这些玩意儿,他也无从选起。也许选中它,只是因为它也是蓝色的,正好对应上他的眼睛。 蓝色的眼睛,只看得见蓝色的佛头。这或许也是一种她所说的缘分。 他捧着佛头四处看了看,将架子清出一个空位来,将佛头摆上去。 佛眼低垂,悲悯尘世。 他看了会儿,还是看懂了那神色里的意味,便叹了口气。 这尘世里挣扎的人,谁心里没有脏污,谁不曾也在某些时刻祈盼过,能有人垂怜、救赎? 这样想想,他却又忍不住皱眉。因为这样的思绪会让人觉得自己渺小而软弱。 他背过身去,不再看那佛头,而是回忆今天的事。 反思过后,不由得长眉皱紧。 他今天这是又干了什么?本来去那店里是想设法修补跟汤燕翦的关系,可是事实上两人的关系岂不是越闹越僵了么? ---题外话---【早晨第二更】 ☆、364.364只为再说“我爱你”(第二更) 小华莱士的案子上庭,媒体都在聚焦。 时年代表《深喉》前去采访,在庭审现场也遇见了代表《黑幕》的小鲵。 小鲵主动上前打招呼:“Hour姐,我是小鲵。从前跟熊姐的小鲵,Hour姐多多照顾。” 时年心下悄然一叹息。当日她和熊洁因为采访汤燕卿而在媒体坐席彼此互呛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是这么快眼前的人就换成了新人。 一个媒体当然不会因为一个记者的死去而倒闭,可是此时面对着另外一张面孔却让时年十分不适应。尽管眼前的小鲵是主动上前来打招呼,比熊洁不知客气了多少倍,但是时年还是忍不住会想念当日熊洁的唇枪舌剑。 时年微笑:“小鲵你太客气了。你现在是主笔,你的许多稿子我都有拜读,十分厉害。鲺” 小鲵却耸了耸肩:“可是Hour姐也知道的,传媒界看的不仅是笔头,还要拼人脉。笔头再了得,倘若没有人脉,挖不到资源,那也一样只能垫底;反过来就算笔头略差,只要有足够的资源,一样可以顺风顺水。” 时年倒也点头。传媒业是一个论资排辈的行当,倒不是说要熬年头,说的是要积累人脉和资源。小鲵是取代了熊洁异军突起的,但这是在艾利的强行扶持之下。小鲵自身毕竟资历尚浅,在业内没什么太多的资源,所以一旦失去艾利的支持,难免就会碰壁。 这样的事情,时年自己也曾感同身受,于是拍拍她肩膀鼓励道:“别灰心。任何人的资源都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时间是最好的铺路石。只要你耐得下性子,你的资源就也会自然而然丰厚起来。” 时年一番肺腑之言,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抬步离去,小鲵回头就跟她助理丘园一声冷笑:“她又是凭什么,还不是靠男人。康川大学的案子挂上了理事长,接下来又跟汤燕卿在一起。就是今天的庭审,检控官是汤家的世侄女;辩护律师是她前夫。就凭这样的关系,她当然能拿到首屈一指的资源,写出稿子来又有什么稀奇,自然能压过咱们一头去。” 媒体从业者的收入都与发稿的数量和销量直接挂钩。这回的采访明摆着他们的资源就不敌时年,所以可以想象销量肯定会有差距。丘园自然也跟小鲵一条心,忍不住跟着一起呛声:“可不!就连被告小华莱士他爹,背后竞选最大的金主不也是皇甫华章么!这么一来控、辩、家属三方都是她的独享资源!” . 庭审开始,举证阶段没有太多的新意:控方的掐紧的是受害者的控诉,而辩方则是端出该高中百年来的旧俗。 关键还是在交叉质证阶段。 时年仔细观看着安澄的表现。 可是安澄上来没有针对本案的控诉,而是跟小华莱士聊起了天儿:“说真的,你绝不觉得你像极了年轻了30岁的裘德洛?好帅。” 法庭当场就隐隐传出了嘘声,隐隐都在议论:“这个女检控怎么回事,在发花痴么?” 小华莱士也有些意外,扬起眉来:“嗯哼,她们也这么说过。不过我觉得裘德洛太老了。年轻的时候或许很帅,不过现在一大把年纪,把我跟他比,真有够没品。” 安澄适时跟进:“是真的呢。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你比裘德洛更帅!” 小华莱士扬起傲然的眼睛:“算你有眼光。” 坐席上,汤燕犀勾起了唇角。 汤燕卿也低低地笑:“真是个白痴。不过总归年纪还小,安澄这算欺负小孩儿喽?” 安澄乘胜追击:“你这么帅,又是华莱士家的儿子,你在学校里一定是王子,所有女孩子见到你都会两眼放光的,就跟我这样,是不是?” 小华莱士的表情越发因为得意而放松:“那是当然。” “所以你理所当然地认为,全校的女生都喜欢你,你跟谁在一起都是对她们的荣幸,是不是?”安澄小小探出棱角。 小华莱士耸肩:“难道不是么?” 向远也是暗叹一口气,举手起身:“反对!这是控方对我当事人的有意误导。” 安澄毫不示弱,“可是法官大人,您听到了,被告承认了。既然被告毫不犹豫地承认的,那就证明我说的是事实,不存在‘误导’一说。” 法官望了向远一眼:“反对无效,控方继续提问。” 安澄得到庭上支持,便含笑退后一步,转身走向另一边,边走边说:“一位相貌出众、家世优越的男生,在校园里理所当然成为王子,赢得女生们的崇拜和爱慕。在他看来,他与任何一个女生在一起,都是对那女生的恩赐,而绝不会存在强抱一说。” “可是大家都懂的,这世上最难统一的恰恰就是人心。即便只是在一所高中里,即便都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可是大家终究是有着不同心思的。俗话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就算99%的女生都爱慕着被告,可是仍旧不能抹杀一定还有那对他完全不感冒的1%的存在。” “可是在他的逻辑里,他认定 是100%的女孩子都理所当然地爱慕他,所以他不会接受那1%。甚至当他去主动接触那1%中的女孩儿,遭到拒绝之后,他反倒会觉得是那女孩儿自己在矫情,或者是假装,那会激怒他,会让他觉得更要去征服和掠夺。” “在这样的心态驱使之下,普通的少男少女的恋爱就会变成采取暴力形式的胁迫和强抱。” 安澄说着转回来盯住小华莱士:“其实我想要跟你说:其实你一点都不帅,你连裘德洛一根小脚趾都赶不上。就算裘德洛将来老得一脸鸡皮,也比你帅一百倍。” 法庭上刹那间奇峰突起,众人都没回过神来,小华莱士却已经跳起来,扑向安澄来:“你说什么,你这个J人!是你勾.引我的,我要毁了你!” . 中午休庭,时年陪安澄在花坛边坐下来,各自打开汉堡来吃。 “坦白说,安检的手法吓了我一跳。我以为本该围绕受害人的证言来指证。”时年由衷说。 安澄笑了笑:“你说的是要对他的‘犯罪行为’来定性,实则这个在本案没什么好打的。因为他就是跟那几个女孩儿都发生了关系,这个行为本身已经存在,不用论证。而且他的行为是否被定性为犯罪,根据也不止是律法本身,还要考虑到当地百多年的习俗。” 安澄转头来望时年:“法律是什么,是人们制定的一种规则,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条文;可是当地的习俗本质上也一样,也是人们约定俗成形成的一种规范。所以小华莱士的行为在律法层面看来虽然是犯罪,可是从当地的习俗来看却没什么不妥。而陪审团里就坐着好几位当地的居民,所以最后的定性未必能如我们所愿认定他是犯罪。” “所以这个时候我们要争取的不是‘犯罪行为’,而是‘犯罪动机’。他如果只是按着当地的习俗跟那些女孩儿发生的关系,那我们就拿他没有太多的办法;反过来倘若证明他是恶意的,是在利用当地的习俗,那我们就赢了。” 时年颇受启发,“我懂了!他的恶意是相对抽象的,所以安检你才要用激怒他的策略来暴露出他性格中的傲慢和粗暴,让陪审团和法官从中确认他主观的恶意。” 安澄咬着汉堡,扬起头来,看向湛蓝的天空。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从执法的角度来说看的是‘行为’,根据行为来定性;可是普通的百姓看的却是动机,看那个人是否存心做下坏事,以此来评判这个人是否还有挽救的余地。而坐在陪审员席位上的那些可以左右法庭走向的陪审员,不是专业的执法者,他们都是普通的百姓。如果能更多地让他们了解到被告犯罪的动机,也许在定罪量刑上就会有截然的不同。比如同样是谋杀罪,一级谋杀可能面临死刑,二级谋杀至少还能活下来。” 时年认真点头:“所以我当记者的信条也是不仅仅报道罪案本身,我更想去追寻事件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导致了罪案的发生,凶犯又是为什么会铸成大错。我想这些也许是比审判量刑更重要的,是人们更值得了解的事。” 安澄微笑起来,伸手过来跟时年击了个掌。 虽然职业不同,但是她们在此事上的心意却是相通。 今天跟安澄聊的这些法庭上的策略,让时年不由得又想到了皇甫华章。 也许有一天要这样的法庭相对,也希望皇甫华章能坦承心臆,获得法庭和陪审团的同情吧。 . 因为身在选战的缘故,老华莱士不方便亲自出庭。可是他在休息室还是观看了庭审的实况。 儿子的糟糕表现让他暴跳如雷,可是却也明白儿子终究只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少年,如何能法庭上打得过经验丰富的检控官。 可是同时老华莱士也看清了坐席里的汤燕犀、汤燕卿兄弟,再联想到安澄也是汤家世交的女儿……他对局面的愤怒自然就都转到了汤明羿身上。 “是他搞的鬼。汤家不是律政家族么,就连那法官和陪审员也一定都是他们家买通好的!” 作为辩护律师,向远只静静看着他:“您最好注意言辞。这说法如果传出去,就算对令郎没什么太大影响,可是一定会影响到选民对您的看法。” “令郎在法庭上已经表现得那么狂躁傲慢,由子及父,选民们也会认为您是同样的脾气。所以您的言行举止一定要格外谨慎才行。” 老华莱士冲过来攥住向远的手:“向律师,你是我儿子的辩护律师,你又是皇甫先生推荐来的。您一定有办法扭转局面的,是不是?” 向远垂首看向自己的手指:“办法自然还是有的。不过我要先打个电.话。” . 向远走出休息室,避开媒体的追访,走上无人的天台。 拨下夏佐的电话。 法子都是现成的,向远从前做马克的案子的时候也用到过。既然“犯罪行为”和“犯罪动机”都已经无法辩驳,那就只有从“犯罪条件”上想办法。就如同马克的案子上曾经用过证明 马克精神状态有问题的法子,那么小华莱士此事也可如法炮制。 只要设法证明小华莱士在侵害那些少女的时候,是被下了药,那他的行为性质就会转变了。 只是开庭之前,夏佐莫名给他发来一条信息,嘱咐他在使用非常手段之前,先给他打个电话。 向远便也明白,夏佐这传达的不过是皇甫华章的意思。 手机打通,夏佐询问了庭审现场的情况。当听到向远说下午复审会使用非常手段的时候,夏佐忽然说:“不必了。” 向远也是一愣:“不必了?” 不必的话,这个案子是必定会输的了。 向远不由得问:“这确定是先生的意思?毕竟眼前这个案子不是单独的案子,甚至会影响到现在选战的局面。况且先生在华莱士身上也押下重宝,倘若华莱士输了,先生的资金就也付诸流水了。” 夏佐却轻轻地笑了:“向律师,从你的话就能听出,你实则还远远没有了解先生。你以为先生给华莱士投钱,是为了华莱士么?” 向远愣住:“那他是?” 夏佐笑笑:“算了,这也不是我该说的话。我就传达先生一句话吧:先生说小华莱士犯下的竟然是伤害小女孩儿的罪行,那就该死。” 向远一怔,还想追问,夏佐却挂断了手机。 向远盯着发出一片空茫声响的手机,不由得一愣。 . 下午的庭审几乎已经没有悬念。 向远也像是使尽全身解数,可是终究大势已去。最后陪审团集体裁决,认定小华莱士罪名成立。 安澄走过来跟向远握手。 两人再战一案,依旧是以向远落败而告终。媒体有的便掐住了这个点。 安澄却有点好奇,低声道:“向律师,没尽全力啊。怎么回事?” 向远黯然笑笑,心说他自己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嘴上只潇洒答道:“律师有能力打赢官司不算稀奇,能坦然认输的才是勇气,不是么?” 安澄不由得低低一笑,朝坐席上的时年努了努嘴:“可是你确定你愿意在她面前又输一场?” 任何男人,都不想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落败的吧? 向远也一片尴尬。 倒是小鲵趁机冲了过来追问:“向律师是因为有前妻在场,所以才会分了心,输了官司么?” 向远挑眉冷笑:“这位记者小姐,你这是想彻底了断咱们之间未来合作的可能了是么?我会记住你的,将来你和你供职的媒体任何的采访我都会拒绝的。” 小鲵面上一红,连忙改口:“对不起向律师,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就事论事。你看就是这么巧,上次你打马克的官司,你前妻在场,你输了;这一次又是。” 向远也不由得转头望向时年,心中隐约一跳。 上一次是皇甫华章几乎在用那场庭审向时年示爱,那么这一次……从某种感觉上来说,何尝不是又一次的表白? 因为时年很讨厌伤害小女孩儿的罪行,所以就算没有汤家竞争的关系,时年也会希望小华莱士被定罪。 更何况所有人都认定了皇甫华章在这件事上是要暗中给汤家使绊子的,可是事实反倒正好相反……如此一来,他在时年心中岂不是反倒更留下好印象? 向远想到这里也只能叹息:不管皇甫华章动机究竟是什么,至少他为了取悦时年,当真是绞尽脑汁,用尽了心意。 这一点上,他和汤燕卿也许都要自愧弗如。 只是这样一来,他在时年心中的地位就又要折损。看来皇甫华章对他的心结依旧未解,皇甫华章依旧要让他在时年面前一次又一次地落败。 时年终于向他走过来,却是向他展颜而笑:“阿远谢谢你,我替那些女孩儿谢谢你。原本我很担心你会让小华莱士脱罪,可是……”她踮起脚尖低声说:“我看得出你没尽全力。我很开心。” 无论是上一次他让马克落案,还是这次,都让她只觉欣慰。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365.365明知险境,也为你去(第三更) 小华莱士的庭审尘埃落定,最新的民调结果立即发生了变化。华莱士的支持率直线跌到4成,汤明羿则高歌猛进,直冲6成。 汤家和团队自然一片欢腾,皇甫华章看到报道,只是淡淡一笑,便丢开了报纸。 夏佐小心道:“先生最终还是改了主意?是为了小姐?” 皇甫华章倒只是淡淡笑笑:“谈不上改了主意。原本这也只是做一个局,究竟想要怎样的结果,我也没做最初的安排。只是走着看,局势发展到适合怎么决定,再决定好了。囡” 可是夏佐却知道不是的。明明有机会阻碍汤明羿的选举,也明明有办法让整个汤家付出代价的,可是这一次分明是先生为了时年改了初衷。 只是因为……时年始终给了先生温暖的陪伴和等待,明明知道先生在去警局的时候还是有所保留,可是依旧初心不改,并且没有对先生流露出任何的不满。 时年的举动终究还是影响了先生的决定。 也许就像一场必将旷日持久的战役,最耐心的就会赢到最后。客观来说在先生、汤燕卿和时年三个人中,那个最耐心的却不是汤燕卿,反倒是时年鲺。 也许这世上的女人,本就比男人更耐心吧。 “已经四月了,此时汤明羿获得了这样高的支持率,看来赢得州长选举已是大势所趋。倒可惜了先生那笔助选资金。”夏佐忍不住遗憾。 皇甫华章依旧淡淡的:“钱赚来就是为了花出去的。再说花的都是佛德集团的钱,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话听来隐隐藏着机锋,夏佐便是扬眉:“先生的意思,难道是……?” 皇甫华章一笑扬手:“你明白就够了。” 夏佐心下更是心悦诚服。先生这一笔伏线,连他最初也没有想到。 一箭数雕,从来都是先生拿手的法子。 . 果然,在选战最新的民调结果出来之后,佛德集团因向华莱士贡献的大笔献金算是押错了宝,于是佛德集团的股价再一次应声出现了下滑。 这在经历了上一次股市大动荡之后,这一次股价再度下挫对于佛德集团来说当真是雪上加霜。大股东的账面资产都缩水了许多,董事局内部已经隐隐传出了对皇甫华章的不满之声。 商业合作伙伴可以同富贵的多,可是能共患难的却太少。这样的炎凉,皇甫华章早已看破,于是反应也只是淡淡的,仿佛与自己并无太大干系。 他不理公司里董事们的怨气,只耐心留在家里,仿佛一心只筹备老佛爷一案的取证工作;兼之专心陪伴解忧。 这样一来,公司里董事们的怨气便更大。渐渐已经有了声浪,说既然现在皇甫华章要应付一连串的警方调查,没有办法专心于公司事务,那倒不如请回佛德家另外两位少爷来主持公司日常事务。就算乔治也因燕舞坊的案子而被拘押,那至少还有詹姆士。 15年前争夺继承权的时候,公司的老臣没有将詹姆士推上前台,是因为詹姆士当年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如今他28岁了,正是合适的好年纪。 既然公司内部有人提出这样的建议,渐渐附和的人便也多了起来。消息传到詹姆士耳中,他心下满意,可是却还是笑不出来。 因为这第二次的股价下挫,他自己的资产也直接受到了损失。这对于他和乔治两个本就有限的资金量来说,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筹莫展之下,他又去探视了乔治。 听到公司的处境,乔治心下比詹姆士更为清楚。他目光放得悠长:“公司又遇到了危机,这次虽然没有15年前那么严重,可是咱们三个人的处境倒是与当年有些相似。咱们兄弟两个与那个私生子,谁有能力帮公司力挽狂澜、帮股东挽回损失,谁就有机会夺得公司。” 詹姆士点头:“当年咱们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私生子鸠占鹊巢。哥这些年痛定思痛,应该是已经想到好法子了吧?” 乔治笑了:“危机之前,必定要有非常的手段。当年他干了什么,咱们现在总归心下都有了眉目。想要战胜敌人,可以从模仿他们开始。” 詹姆士忍不住皱眉:“可是那条道不是已经被封死了么……哥还有什么主意?” 乔治清冷一笑:“那条道封死了,却也不过只是分销渠道之一。一条道用不了,再寻另外一条道好了。” . 作为康川大学的理事长,是皇甫华章亲自拍板决定聘用了业内注明的明镜公司来重新架设校园内的网路和监控摄像系统。于是每隔一段时间,明镜公司都会定期将校园内所有的录像备份文件集中整理之后交给皇甫华章。 这个晚上,皇甫华章哄解忧睡着之后,倒了一杯红酒,坐在办公桌边,悠然自得打开录像文件。 毫不惊讶看见了玛丽娜和詹姆士的一个手下出现在了同一个画面里。 夏佐看了变是一皱眉:“先生不可不防。” 皇甫华章轻哼:“现在对于他们兄弟两个来说,是从我手里抢回公司的最佳时机。可是公司股价大幅跳水,他们手里的资金量有限,会限制到他们的筹划。这时候就自然会想到玛丽娜……” “由得他们去,这是一条通向什么的路,我比他们都更清楚。饮鸩止渴,我怕他们从此再也学不会适可而止。” 夏佐离去,房间里只剩下皇甫华章一个人。 望着监控画面里的玛丽娜和詹姆士的手下,他陷入了回忆。 当年刚来M国的他,势单力孤,想要尽快帮佛德集团尽快力挽狂澜,他知道单靠正常的经营是不够的,他需要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既然是非常手段,便每一种都有不干净的地方。从律法的角度来讲,多少都有违法的地方。比如走私,比如偷渡人口,比如……运毒。 在决定之前,他也曾几度挣扎,可是最终却不能不向现实妥协。 于是玛丽娜的墨西哥帮派家族便进了他的视野。 那种生意就像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后面的局面便再也不受人控制。他从中获取了大笔金钱,实现了只用三年就将佛德集团从破产边缘拉回的诺言;可是那个打开的魔盒所产生的连锁反应,也一件一件在他眼皮底下不断上演,一点一点超出了他的控制。 于是那三年之后,公司回到正常的轨道之后,他自己却累垮了、病倒了。小儿麻痹的后遗症用最凶猛的方式复发。医生警告他除非截肢,否则可能一辈子瘫痪,就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选择回到中国去看中医。 那是母亲的家乡,像是母亲的子宫,能让他获得喘息。而也是在那里,遇见了时年。 人都会为自己犯下的错心生愧疚,他曾经以为他那场来势汹汹的复发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他也坦然地接受,静静地等待。可是却在那个时候遇见了时年,让他明白原来上天并不是彻底地惩罚他,还在那漫漫长夜掀开一角,给他留下一缕光明。 那样的一段心路有多难行,他从未与人说过。 而乔治和詹姆士这对蠢货,为了能赢过他,也悄然地走上了他当年的那段路。他想这也许就是万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 亚洲那边都已联系好,安排停当。骆弦声交待完了公司的事,准备启程。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最后的一天他留出来去申请探视了汤燕声。 汤燕声入监以来,他这还是第一次申请来探视她。不是不想念,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身为一个男人,总以为自己爱她,却这么多年从来没能给她一份信心;她这次被捕,他竟然也没办法保护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自己走远。 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真没用。 所以一直延宕到今天。 这一趟亚洲之行,他也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也许是连天战火,也许是一去不复还。所以今天他必须要去亲自看看她,陪她说说话。 谁知道呢,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啊。 汤燕声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因为入狱而现出半点憔悴。他见了便欣慰地笑。 因为这就是他的大声啊,永远的心静如水,永远的处变不惊。不管是在监狱里,还是在外面的天地间,她的心都是一样的。 这样的她,总让他自惭形秽。 他便尴尬笑笑,耙了耙刚剪短的头发,努力地抬起眼来迎上她的眼睛,努力地笑:“嗨,大声。” 汤燕声却看出来对面的小声变了好多。 他瘦了,也黑了,头发剪短,短到贴着头皮,从发丝缝儿里都能看见头顶的皮肤。 尽管他穿着如旧,可是分明透露出一份风尘仆仆来。 她便蹙眉:“你要远行。去哪里啊?” 骆弦声被她的敏锐吓了一跳。 他没打算告诉她,他会去哪里。他不想让她知道,他这一次是去亚洲寻找能为她脱罪的证据。 这些事,这点心意,其实微不足道,说不出口。 他这么多年没能替她做什么,于是这一点,也还是不提了吧。 他便淡淡一笑:“哦,是要出个差。你知道的,干我这行难免要满世界去飞,带艺人去环球演出,或者到异国去拍戏啊、演出啊。” 汤燕声盯着他:“可是你这一次,要走许久。” 瞧,连头发都剪得这么短。他难道忘了他从小就是个多护头的小男生,每次剃头都要呼天抢地;后来上了学,也时常因为头发太长而被老师教训。可是他每次却都不以为忤地说,要留下头发才好修剪成好看的发型,否则就跟学校里那些秃小子一样,没有半点个性了。 他爱美,从小就是。 可是瞧他此时,头发短到没办法造型;就连皮肤也粗糙了,一看就是许久未曾保养过。 这副模样有点像年轻人要去当兵 ,临走之前的模样。反正知道前路都是风尘仆仆,所以触发之前便什么修饰的心思都散了。 “是要久一点,”他努力淡淡地笑:“一两个月吧。” 汤燕声忍不住皱眉:“小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没事。”他想也没想。 汤燕声尽力去想:“难道……你破产了?” 骆弦声笑起来:“要真的破产了,我想我家人会额手相庆。”原本经营娱乐圈的生意,骆家的长辈就不是很喜欢。 “如果不是的话,那你究竟是怎么了?”汤燕声直觉他不对劲。 骆弦声摇摇头:“真的没事。谁叫你胡思乱想?”定定凝望她的容颜,用力都记入心版:“大声,你原本是心止如水的人,别为了我乱想。” 他一不小心,竟然说中了实情。汤燕声也是皱眉:可不,她一向是心止如水的人,可是一遇到与他相关的事,就也会跟这红尘里任何一个看不破的女人一样,开始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好吧。你有你该干的事,你自己定夺就好,我就不乱想了。”汤燕声也悄然迎上他的目光:“只是,请你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一股酸意直冲头顶,他的视野有些模糊,却还用力地微笑:“你也一样。虽然相信燕卿会打点好的,你在里面也不会受委屈……可是终究还是里面,你也放宽心,好好照顾自己。” “我虽然会走得久一点,可是时间会过得很快的,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希望到时候,他就能找到了帮她洗脱罪名的证据,到时候他们见面,也就是她重获自由之时。 希望那一天,能来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探视的时间有限,他得走了。 汤燕声的眼睛也有些潮湿了,却还是垂下眼帘去,轻声问:“燕翦……你们两个,还好么?” 骆弦声顿住,“你说什么?” 汤燕声摇摇头:“我只是希望,你们两个都好。” 骆弦声偏开头去,这一刻有攥住她肩头用力摇醒她的冲动。 也许她入狱还是不入狱,实则不是问题的关键;真正的关键还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只要亲情还在,那大声就依然无法取舍。就算出了狱,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还是一个困局,是不是? 狱警已经在提醒,汤燕声起身,“小声,照顾好你自己。也请替我,照顾好燕翦。” 汤燕声的身影消失在铁门之后,骆弦声捂住脸,趴倒在桌面上。 . 骆弦声走的那天,兄弟几个都来送行。 乔慕风一路帮骆弦声背着行李,汤燕卿亲自开车。 送行的话谁也说不出来许多,各自都是伤感。 乔慕风托家里的世交帮骆弦声在亚洲当地多多照应,而汤燕卿也将当地警方的特别联系方式都输进了骆弦声的手机里,告诉他这些号码关键时刻都可保命的。 最后兄弟几个拥抱,洒泪而别。 汤燕卿特别伏在骆弦声耳边问:“你走,是怎么告诉燕翦的?她今天竟然没来送行,我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骆弦声努力笑笑:“我说了就是去进货,她没来是得看店。” 汤燕卿便捶了捶骆弦声肩膀:“一路顺风,等你回来。” 骆弦声挥别众人登上飞机,安顿好行李坐下来。飞机起飞前最后的时刻,才有一个旅客急急忙忙冲进来。 骆弦声一看就是大惊:“燕翦,怎么是你?!” 燕翦将行李放好,白了他一眼:“有必要那么惊讶么?我大姐的店是交给我的,进货什么的自然该我这个临时老板亲力亲为才行。” “至于你其他的目的……那也是我大姐,我难道就不想也帮忙找到证据,让我大姐早日恢复自由么?” 骆弦声深深吸气,二话不说想要联系机组让燕翦下飞机。可是燕翦分明是故意掐准了时间的,此时机舱门已经关闭,飞机开始了滑行。 骆弦声只能懊恼地道:“等飞机落地,我亲自看着你返程。” “凭什么?”燕翦老神在在坐下:“我是成年人,而且我又不是你的谁,你无权替我做出任何决定。” ---题外话---【一万五发完,周末愉快~】 ☆、366.366若没了你,这颗心又该何处安放(2更1) 骆弦声和燕翦走了,燕翦临走前还是将生意又托付给了时年。 这天时年下了班在店里拢账,外头却忽然传来玉环张牙舞爪的叫唤声:“花花,接客啦——” 簪花攥了一把长柄的鸡毛掸子就出去了,怕怕打着墙壁:“看着这掸子上头的羽毛没?我回头就把你的毛都拔光了安上去!” 玉环吓得所有的毛儿都立起来了,簪花满意了,这才歪头看见立在门外,隔着玻璃望进来的那个蓝眼睛男人。 簪花莫名地就一个寒颤。 却也顾着礼数,赶紧招呼:“欢迎光临。先生喜欢上回请回去的那尊佛头吧?这回又想选点儿什么?鲺” 詹姆士随便应了声,径自朝里走。 他的目光早就落向那个坐在桌边的人,而时年也于这一刻抬起眼来。两人目光相撞,各自都是一皱眉。 “怎么是你?”詹姆士不由得先问出声。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时年顿了顿,随即问:“你怎么来了?” 簪花忙上前解释:“这位先生几日前买走一尊佛头。算是店里的回头客。” 时年点头:“那欢迎光临。不好意思方才是我唐突了,詹姆你可以随意看看。” 时年心里悄然划魂儿:他是想要见谁而不遇? 詹姆士转了一圈儿,点手唤簪花:“你们那位临时东主呢?” 簪花老实答:“进货去了。走了有几日了。” “进货?”詹姆士也是一皱眉。店里的这些玩意儿他也都能看出来,都不是新做,全都是有了年头的老物件儿。有的上头还特地留着土壤,甚至是植物的根须。 “难道她去亚洲了?” 簪花点头:“先生好眼力。咱们店里的都是老物件儿,说进货可不是到批发市场就能拿来那么简单,是需要到当地去寻找的。” 詹姆士的眉心不由锁得更紧:“她说什么时候回来了么?” 他说完,自己也觉仿佛太落痕迹了,于是解释道:“想抢先看看她能带回来什么新货。” “哦。”簪花应道:“咱们店里的进货不同别店,所以这一去形势不明,于是什么时候回来也说不准。” 时年不便插言,却紧紧盯着詹姆士。 果然见詹姆士听完了簪花的话,两拳便在身侧攥紧,双肩向上耸起。 那是【担心】和【恐惧】。 时年心下起疑:詹姆士和燕翦,难道什么时候有了交集么? . 既然燕翦没在,店里又多了个时年,詹姆士便未久留,随便买了件龙泉窑的笔洗就走了。 时年便向簪花追问詹姆士和燕翦之间的交集。 簪花将上次两人莫名的敌意和斗嘴讲了一遍,“我也不明白燕翦是怎么了,好像跟他之间有什么过结似的。可是我问起,却又不说。” 时年敏锐地转头去望从后面库房才回来的小楷:“蓝眼睛的男人,你见过么?” 小楷想了想:“隐约有一点印象。那天下雨,我从橱窗看见燕翦在路中间跟一个男人撞在一起过。伞撞掉了,燕翦好像发了很大的脾气,跟那男人当街吵了两句。” 只是这样一点小事么? 却又不合逻辑。如果只是这样一点小事,不值得两人那么唇枪舌剑才对。 时年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她陪着罗莎见识过詹姆士,知道他虽然与乔治和皇甫华章的性子有所不同,但是终究都是佛德家的孩子,她很担心燕翦。不知这两人的相遇究竟是善缘还是孽缘。 可是燕翦暂时不在M国,此时也只好搁置。时年却上下打量簪花:“倒是你,为什么那么怕那个人?” 簪花也没想到心事被时年说破了,便也只好承认:“也不是怕他这个人,只是觉得他那双蓝眼睛……莫名地熟悉。好像当年在亚洲,曾经见过的。只是当年年纪小,也害怕,所以记不清了。” “哦?”时年心下轻轻一跳。 詹姆士的蓝眼睛……还有两个人与他相似:乔治和皇甫华章。 如此说来簪花小时候曾经见过他们当中的谁? . 时间无声地流淌,解忧转眼来到M国已经一个月了。 小女孩虽然年幼,却也在这一个月里自己看懂了一些事。 比如爹地和妈咪其实不是一家人。每天晚上等她睡着了之后,妈咪就会离开。不过不是回到爹地的卧室去,而是离开了城堡。 比如,妈咪的男朋友并不是爹地,而是那个警察叔叔汤sir。 小小的心中,因此而平生了惆怅。 她的年纪还不够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这天时年哄着她睡觉,她便掰着时年的指头轻轻地问:“妈咪将来会跟汤sir在一起,要跟他结婚,对不对?” 虽然解忧还小,可是既然解忧这样正式地问出了 这个问题,时年心下虽然难过,可还是不想回避。便拥紧解忧小小的肩头:“应该是会的吧。可是妈咪跟你保证,这不会影响妈咪对解忧的爱。解忧是妈咪的孩子,妈咪不论会跟谁结婚,也一样仍旧还是解忧的妈咪。” 小小的解忧哀伤地一笑:“可是妈咪结婚之后,一定还会跟汤sir再生小宝宝吧?到时候,妈咪就不止有解忧一个孩子,妈咪就不会这么爱解忧了。” 这个问题来得让时年有一点措手不及。 她想起跟汤燕卿你侬我侬的时候说起过过的那些情话,汤燕卿说要让她给他至少生四个孩子,凑一桌麻将;要不然再多一个,可以组一支篮球队。彼时情浓,还不知道有解忧的存在,她便含笑答应。她也喜欢孩子,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啊。而她的家庭遭遇过那些变故之后,她的生活就这么冷清下来,于是她也希望能多生几个孩子,让自己的家里重现天伦之乐,所以便毫不犹豫地答应过。 可是这一刻,她又该如何面对解忧的提问? 小孩子在这方面都是有一点敏感的。她记得公司有女记者在怀二宝的时候,伤心地说家里的大宝对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十分抗拒,甚至因此都有了小小的儿童抑郁症。 时年攥着解忧的手,轻轻说:“解忧是因为妈妈的爱只有一个,若是小孩子多了,那爱就会越分越少了,是么?” 解忧认真地点头,伸手点了点时年的心脏:“妈咪的爱,就是这一个。” 时年却含笑亲吻女儿的额头:“实际不是的。解忧你看,其实就算现在,妈咪爱的人也不止是解忧一个啊。妈咪也爱外婆,爱汤sir,爱妈咪身边的朋友,也爱你爹地。” “可是这爱与爱,虽然都叫爱,可是彼此之间是不同的。妈咪给解忧的是母爱,给外婆的是女儿的爱,给汤sir的是女人对男人的爱,给你爹地的是敬爱……所以人的心看似很小,可是里面却可以容纳无限大啊。” “将来就算妈咪会跟汤sir结婚,还会生小弟弟小妹妹,但是妈咪对解忧的爱也不会被分走。妈咪对解忧的爱,只是给解忧的,别人都不是解忧,所以谁都抢不走。而同时解忧还会多收到来自小弟弟小妹妹的爱,解忧拥有的爱不会减少,反倒会增加。” 解忧虽然听得似懂非懂,可是妈咪坚定的眼神、温柔的语气却让她放松。她便乖巧地一笑:“解忧也要既爱妈咪,也爱爹地。解忧给妈咪和爹地的爱,也是谁都抢不走。” 房门外,隔着一条门缝,皇甫华章心下愀然地疼痛,轻轻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要让小小的解忧来面对这样的思考?对于这天下任何一个孩子来说,不是天经地义要拥有父母双全的家庭么? 他为此曾拼尽了全力,想要等时年与他成婚再将解忧带回来,就是不想让解忧面对这样的难题。 这样的问题不该是一个小孩子来面对和承担的,这都是大人的错。 可是他要还怎样做,才能将时年争取回来? 她不该跟汤燕卿在一起的,只是她自己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 . 解忧睡了,时年如常悄然下楼。 今晚皇甫华章却坐在一楼客厅里等她。 时年小小吃了一惊:“先生有事么?” 皇甫华章点头,指指相邻、隔着一张小圆茶几的沙发:“坐。我们聊聊。” 时年略作迟疑。 他笑了:“怎么,怕我会对你做什么?还是,担心汤燕卿等久了?” 时年深吸口气,反倒坦率点头:“都有点儿。” 皇甫华章倒没想到她这么直率,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既然怕我,面对我的时候还这么坦白。” ---题外话---【早上第二更】 ☆、367.367其实是你自己不愿想起(2更2) 时年坐下,在灯光里淡淡地笑。 “又为什么要瞒先生呢?再说以先生睿智,我又有什么能瞒得过先生去?一切都不是先生被瞒过,都只是先生自己不想明白罢了。” 皇甫华章转开头去,望向灯光之外的黑暗。 她的话,他明白。她说的是她在他身边的那段时间,看似跟他交往,实则还是根本就不爱他。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你也不必自责。是我愿意自欺欺人,愿意借此留你在身旁。我不怪你,你也放下吧。” 时年深吸口气,抬眼望向他:“先生这么说,就更让我惭愧。鲺” 他转眸望上来:“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惭愧。再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自欺都是自己的事。” 时年垂下头去:“先生今晚仿佛感喟良多。” 皇甫华章点头:“有些事,我虽然不愿意在警方说给汤燕卿,可是我不抗拒说给你听。我看得出你实则一直还有话想问我,可是你自己都忍着了。” 时年微笑:“我就说,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他无声坐直,目视前方:“问。” 时年故意做了个鬼脸:“我问什么,先生都会答?而且,我可以录音么?” 她是记者,在提问的技巧和经验上,她同样有独到之处。 皇甫华章果然无奈地轻笑:“如果你也只是想问警方的问题,那你跟他们又有什么分别?在我心里,你虽然是警察的女儿,可你不是警方的代言人。” 他对警方依旧无法释怀,如果她只是替警方代言,用那样审问的态度来跟他说话,她就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小姑娘,也不会得到他一个字的心声。 时年点头:“警方的问题还是留给警方去问吧。我只问跟我自己有关的,行么?” 皇甫华章垂下眼帘:“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催眠。” 时年果然吓了一跳,却也随即摇头一笑:“先生果然什么都明白。” 俗话说“聪明人办糊涂事”,便如他现在的处境,他身边的这些事,他并非不明白,他只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所以他的事,解决的关键不是外在的说教,一切都只在他自己。 皇甫华章点点头:“没错,罗莎是被我催眠过。法子是自己学来的。” “你知道的,在我从小到大那么多年的时光里,我唯一的陪伴就是阅读。我大量地、几乎不分门类地阅读,只要是能拿到的书,我什么都看。” 他在幽幽灯影里瞟了她一眼:“当年我外公将我和我妈托付给小城的亲戚。那个江南的水镇,图书馆本来也没多少藏书,所以我就连心理学、催眠这样的书都看了。” 可以想象到那个粉墙乌瓦的江南古镇,纵然风景如画,可是那美好更多都是在游客眼里的。对于长期居住在那里,甚至几乎于被囚禁在那里的少年来说,他看进眼里的更多是粉墙上的霉痕,是瓦片的残缺,是青石板上一层一层的青苔。 笼罩在他身周的空气,永远都是潮湿、阴暗,泛着时光印记的霉味儿。 时年努力微笑:“可以想见先生读书之广。就连先生给罗莎看的书,都是门类广泛,不仅有她可以看的童话书,还有对她的年纪来说有些高深了的财经类书籍。” 皇甫华章自己都扬了扬眉。他是推己及人,其实自己当初也没留意过,反倒是这样被时年发现了。 时年莞尔:“就从这一点便能看出,其实先生原本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她。先生推己及人,是因为她让先生感受到了同病相怜;同时让她读书、画画和听音乐,这对她来说原本也是一种栽培。” 她顿了一下,转眸望过来:“我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后来不是出现了那个老头子,也许先生会一直都栽培罗莎,让她成为更优秀的人。就像先生栽培夏佐、路昭他们一样。” 皇甫华章只能深深吸气,觉得左边肋骨有点疼。 当年的事,也许在警方、罗莎和詹姆士的眼里,只是他的罪行;可是她却看见了他原本的初心。 他垂下头去,努力淡然:“可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做了错事。所以我用粗浅学来的催眠术替她催眠。” 时年点头微笑:“我也能瞧出先生那时候还是学艺不精。不然就算罗莎是个主观意识很强,不容易被催眠的人;可是她彼时却也只是个12岁的小姑娘,那催眠的人怎么会没办法彻底将她催眠,还让她感受到了那老头子的存在呢。” 皇甫华章有些赧然,“呵,都被你看出来了。” 时年从他侧面上收回目光,落回那盏隔着她和他的台灯。台灯罩子好美,纱罩下头垂下流苏,流苏上缀着珍珠。灯光落在每颗珍珠上,再散开,仿佛是那些珠子在夜色里散放着珠光。 “先生是一个完美的人,从不允许自己有不完美之处。所以先生后来也在这方面又着力精进了吧?”时年说得小心,努力微笑。 他便向她偏头望来:“你想到 了。” “是。”时年努力保持微笑:“我遇见先生,是罗莎小丑案之后11年的事。以先生的智慧,11年足够先生在催眠这方面精进太多。所以就算当年先生不能完全催眠罗莎,先生11年后也轻易就能催眠我吧?” 皇甫华章望着她,没说话。 时年含笑垂下头去,望着自己攥在一起的手。 这动作其实已经泄露了她心底的紧张和愤怒。 不管是什么原因,相信这世上任何人也都不喜欢自己在没有被告知的情况下被催眠。自己的意识该是由自己来掌控,那个世界不可由任何人来任意踏进。 她努力用微笑来掩饰怒意:“经过四年前的那件事,我知道我逃不过PTSD。医生们也说过,罹患PTSD会直接导致记忆的缺失。可是我知道我的情况还会更特殊一点,尤其是在见到解忧之后……解忧是我的女儿,可是我竟然对解忧没有半点印象!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些疼和泪,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记得?所以我更相信自己的记忆破损不止源于PTSD,而是有人特地利用催眠,在我的记忆里动过手脚。” 她望着他:“我说得对么,先生?” . 皇甫华章抬眼平静望过来。 “对。那个动了你记忆的人,就是我。” 她早想到过,可是此时听他亲口承认,她还是有些不能承受。 “为什么?” “四年前的事,对你而言,忘了比记得更好。” 时年点头:“我也相信先生的初衷是为了保护我。可是先生一定更明白,记忆不同于别的,不是暂时抹去,就等于没发生过那些事。这世上只要存在过的,就一定会留下印迹。我现在就算还是无法完整回忆起当年,可是我已经分明能感受到当年的一些印迹。” “先生能明白我的感觉么?我觉得自己就像当年的罗莎,虽然醒不过来,可是明明还是知道有些事确实发生过的。” 是罗莎当年的事,启发了她对自己对四年前那件事的许多感触。 “所以其实我更希望当年先生在催眠我之前,能先告诉我一声,让我自己来选择是否接受催眠。虽然先生是想保护我,可是我自己的心理承受底限在哪里,我自己也许比先生更清楚。也许先生以为我无法承受的,可事实上我担得起。” “尤其……先生不该抹去有关解忧的事,不是么?您知道身为一个母亲,对着自己的女儿,却完全没有半点印象的感觉么?我真的非常非常不喜欢。先生我宁愿承受记忆里所有的苦,也不要因此而忘了我自己的女儿。您明白么?” 时年说这些话,已经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没用喊的,而是尽量平心静气。可是这终究是牵心连肺的事,说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垂下泪来。 四年前又有什么样的所谓痛苦,会大于今日完全记不得自己女儿的愧疚呢? 他望着她的泪,忍不住伸过手去。却还是停在半路,颓然地放了下来。 “我明白你的心情;也知道你早有怀疑,却始终克制着没有问出来,是对我的尊重。念,我不是不感念你的心意,只是即便是现在,我也还是觉得,当年那样做是对的。” “直到现在我也还是会说:你其实潜意识里还是不想知道四年前的真相。或者说,你现在还想不起的原因,不是外界的催眠,而是你自己不愿想起。” ☆、368.368我想想起来(2更1) 杜松林诊所。 时年捉紧了包带走进去。 穿清新苹果绿护士服的护士起身,甜美地微笑问道:“您好,请问有预约么?” 时年摇摇头:“对不起,没有。麻烦向杜医师问问看,可否临时给我加一个看诊。” “好的,稍等。鲺” 护士含笑走进诊室去询问,时年则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坐下来。 沙发罩选用了温暖却不激烈的玫红色,让人的心情平静囡。 想来找杜松林看诊,她原本可以拜托许多人帮个忙打声招呼就是了。无论是汤燕卿、安澄、霍淡如都可以。可是她还是自己来了,是因为今天的事暂时还不想让他们都知道。 护士少顷出来微笑道:“杜医师说,就算没有预约,可您既然来了,就请进吧。” 时年心下一暖,走进诊室去。 杜松林正在穿医生服。显然方才已是到了下班时间,他已经脱下了医生服,这是临时又穿回去。 时年躬身:“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杜松林抬眼见是时年,也是一愣:“时年?怎么是你。你跟杜伯伯还这么客气做什么。” 杜松林虽然直接跟时年说话的机会不多,可是他早就看穿了汤燕卿对她的心意。更何况,霍淡如和安澄都曾跟他提过这个孩子,他也知道这个孩子默默地帮霍淡如和女儿做了许多,他心下早有感念。 “是我来得唐突,倒叫杜伯伯见笑。” 杜松林打量着时年的神色,从中看见了举棋不定。 “我明白了。你突然前来,其实是你刚下定决心。” 时年心下佩服:“杜伯伯明目如炬。” 杜松林便明白时年有要紧的事与他说,便吩咐让护士取消所有预约,让护士先下班。 诊所里安静了下来,杜松林将灯光也调成柔和,帮时年减压。 这个细节更能体现出杜松林的专业度来。 时年感念微笑:“谢谢您。” 杜松林这才说:“环境的陌生感降低,灯光的压迫度也放缓。如果你现在准备好了,就可以与我说说了。” 时年点头:“……其实是听霍阿姨说,您在催眠方面的造诣要比她还要厉害。” “哦?”杜松林听说是霍淡如在夸奖他,也忍不住微笑,却还是谦辞:“她谦虚罢了。这么说来,你想找我聊的,是催眠的事。” 杜松林对此不算惊讶。毕竟当初刚第一面见她,他就看出她的语言与记忆中枢有些问题,由此推知她的记忆被人动过。 时年轻轻微笑:“我也想起,曾经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您曾突然问过我关于词汇运用方面的问题。当时我不解其意,可是现在细细想来,您在那个时候已经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时年起身恭敬鞠躬:“杜伯伯,请您帮帮我。我想找回曾经的记忆。” 杜松林对此却是慎重:“孩子,其实并非记得所有事才是幸福;反之,可能有些时候,选择忘记和放下才是最好的。” 时年由衷认可:“杜伯伯说得对,我也曾经犹豫过。我知道当年那件事对于我来说,是人生中最大的一场灾难,负面的意义大于正面的意义。所以我也想过,既然忘了,就让它去吧,不必非要找回来。” 尤其是重新又遇见了汤燕卿。虽然还是想不起跟他之间的全部过往,可是曾经有过的那种失落感却不见了。她潜意识里知道,也许她一直都在找的,就是他。即便忘了过往,即便曾经错失过,可是既然她和他还是重新聚首,那就够了。 她何尝不明白,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比如爸,比如曾经完美的家庭。失去的便放手吧,既然还能有机会找回还能找回的,这也许已经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完美了。 “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想杜伯伯可能也多少听霍阿姨、安检提及过,是一连串的案子。虽然这些案子都发生在M国,与我曾经历的远隔千山万水,可是我总是有一种感觉,仿佛它们跟我当年的经历还是相关的。” 更何况,后来还出现了解忧。 “如果只是我个人的得失,我已经学会放下;可是现在看来,当年的事还关联到那么多人,我就不能再逃避下去。所以请杜伯伯您帮帮我。” . 杜松林想了想,便打印了几份文件递给时年:“这是一份测试,你先做一下。” 时年做完,杜松林评估完了结果,神色却反倒更是凝重。 “从你的测试来看,你已经坚强地从PTSD里走了过来。也就是说你现在的记忆破碎,已经不是PTSD所造成的。” 时年点头:“这几年我陆续自己想起一些当年的事。就算有些碎片还不能完美地拼合成全景,不过借助一点推理,我已经能自行理顺一些记忆。”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当年有人对你进行过的催眠。” 时年深吸口气:“我明白。我也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 杜松林闻言也是微微扬眉:“既然你知道了是谁对你实施的催眠,为什么不去找这个人帮你进行‘唤醒’?毕竟那个人的手法才最稳妥。” 杜松林的目光倏然一转,“莫非,是你不相信那个人?” 杜松林真是敏锐,一言就说中了她心底的事。时年便也承认:“……因为我是在非自愿的情形下被催眠,所以我现在反倒没办法彻底向那个人全数敞开我的心。” 杜松林眉头皱起:“可是孩子你懂的,每个人的催眠手法都不一样,不是每个心理医师都能成功解开别人的手法。尤其倘若对方也是这方面的高手的话,那就有点像练功时的走火入魔,稍微错了哪个枝节,反倒对你会是巨大的伤害。” 时年点头:“可是我想试试。” 杜松林的眉心却并未因此解开,反倒锁得更深。 “可是从你的测试结果来看,你现在的心理状态独立、坚强,你想要恢复记忆的主观意愿也十分强烈。所以我以为你原本可以自行冲开一些封锁。可是你没有。你想过是为什么吗?” 时年垂下头去:“……曾有人说,我也许是自己不愿想起来。” 杜松林审慎地缓缓点头:“没错,我担心的也是这样。” “尽管你现在坐在我面前,清楚明晰地跟我表达想要想起来的心愿;可是我担心你潜意识里,其实依旧想继续回避的。你的浅表意识和潜意识在自相矛盾。” 杜松林没贸然答应时年。“我希望你再三思。不要现在做决定,等想好了,再来找我。” 时年满心的黯然,却还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杜伯伯可不可以教教我,人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如我这样,明明想要想起,可是潜意识里可能还在抗拒?” 杜松林的目光涌过来,“也许你的直觉已经在提醒你:那个答案是你不想要的。如果一旦那个答案浮出水面,你现在所拥有的一些美好,就都会被打破了。” 时年咬住嘴唇。 她不意外。她想到了汤燕卿,想到他每次提到当年的事,都欲言又止的模样;想到他总是在强调说曾“伤害过她”的言辞。 可是她安慰自己,以他对她的感情,他又能做什么伤害她的事啊?那句话听得多了,她反倒越发地不在乎。潜意识里也坚定地认为,他其实不可能真的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才对。 难道他是想说他曾经在黑暗里,在两人彼此都看不见对方面容的时候,对她做了男女之事,这是一种“伤害”么? 于是她摇头释然一笑:“可是我自己都觉得说不通。我知道当年的事情不是愉快的记忆,可是以我现在的年纪和心理承受力,我觉得我已经没什么不敢面对的了。” 看她自己都说得这样笃定,杜松林便也点点头:“好,我会尊重你自己的意愿。不过今晚还是别急着这么匆匆开始。你再想想,下次想好了来找我,我们就开始。” 时年便起身鞠躬:“我听您的。谢谢您。” . 关于当年的事,除了皇甫华章、向远和汤燕卿之外,其实还有一个人也许能帮上她。 ——祈修齐。 时年还是决定翌日先去见见祈修齐。 作为共同的亲历者,祈修齐也许能帮她先想起当年的更多前因后果。 . 亚洲某国。 夜幕垂落下来,经历一天交火的天地终于安静了下来。 可是却没有完全的安宁,远处不知哪里还会偶尔传来炮声,随即暗夜天地里便会闪过一片火光。 ---题外话---【早上第二更~】 ☆、369.369多年牵挂,从未放弃(2更2) 火光过后,世界就又归于安静。等待下一次再突然的偷袭。 骆弦声脚上蹬着高帮的沙漠战靴走过来,伸脚将燕翦面前的火堆都踢灭了,“火光会暴露我们的位置,会引来炮弹。” 燕翦疲惫不堪:“可是我们不属于他们任何一边,凭什么打我们?” “夜色里谁管你是不是敌人,只要不是自己的阵地上亮起的火光,就都会受到攻击。再说这是战场,不是自己人,就是敌人。” 燕翦懊恼地一脚踢开熄灭了的柴火:“鬼日子!” 难以想象,在这个她和平长大的时代,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地方在打仗。恍惚间总觉得是自己穿越了鲺。 骆先生咬着一根草棍儿坐下来:“怕了?那就赶紧回去。” 原本刚到亚洲的时候就想让她原路返回,却没想到他们刚下飞机,还没等他拖着她找回去的航班,那个机场就被炸了。机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他只好带着她一起走。 到当地雇佣了带枪的当地人当保镖,每次出发总要十几个保镖荷枪实弹才行。当地300美金就可买一把AK47,当地居民出门买菜都要背着枪。局势乱成一锅粥,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 在这样艰辛的环境下,两人相依为命。 燕翦吸了吸鼻子:“让我回去?行啊。那得看你有没有能耐调一架直升机来,直升机上还得有空对地的火箭筒。” 骆弦声一片黯然:“是啊,皇甫华章能做到的,我却做不到。” 当年皇甫华章就是用这样的硬件条件,才能在战火纷飞里救了大声的命。 天地都很暗,有一会儿没有炮火闪过了,在这样的黑暗里,燕翦虽然看不清骆弦声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的心情。 她咬了咬舌尖儿:“对不起。其实我不是想说这个。我其实就是想说:我不想一个人离开,我愿意在这儿跟你相依为命。虽然我帮不了你什么,可是好歹我能陪着你,不至于让你孤单一个人。” 骆弦声心下一颤,忍不住歪头过来,借着昏暗的星光望着她的侧影。 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 这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儿,如今也长大了。这样看起来,已经跟她大姐有着相同的勇敢。 这突来的亲昵,叫燕翦有些红了脸,她甩了甩头。 “小声你知道么,言情小说里如果写到咱们现在这样的情节的时候,男女主角的感情就都会修成正果了。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相依为命,即便素不相识的人都会爱上对方的。”燕翦忧伤地说。 骆弦声皱眉,收回了手:“燕翦,我说过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 燕翦望住天边一颗孤零零的星子,用力地笑,用力地点头:“我当然记得啊,所以我就更觉得难过。小说里男女主角,就算素不相识的都要开始相爱了,可是刚刚那一瞬,我怎么忽然觉得咱们两个非但没因此而拉近,反倒越发疏远了呢?” 方才小声是揉了她的头发,可是那种亲昵却不是恋人之间的感觉,反倒更像是哥哥对妹妹的。 她清楚地感觉到了,她连欺骗自己一下都没办法。 骆弦声心下也是歉意:“燕翦,你原本就不该跟我一起来。” 燕翦笑了下:“别担心,我也不是为你来的;我跟你一样,也只是为了我大姐。咱们两个只不过恰好是为了同一个人,踏上同一片土地,做同一件事罢了。” 骆弦声觉得有点不对劲,忍不住伸手去探。果然她下颌一片濡湿。 “你哭了?”他心下也十分不忍。 燕翦笑起来:“这么黑的夜,你可以完全装作不知道的。不用管我,真的。” 该死的,她也不想哭的。干嘛呀,难道忘了自己到亚洲是做什么来了? 不是为了他来的,是真的啊。她告诫过自己了,是为了大姐而来,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姐身陷囹圄,是不是? 可是今晚说也好奇怪,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这样难过,就是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也许是面对这一片地狱一边的国度,深切地感受到死亡就这样近在身边,所以承受不住了是不是? 骆弦声却越加起了疑心:“燕翦……其实我这几天一直都想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 从前的燕翦是汤家最受宠的小女孩儿,她有所有家里最小孩子的那种骄气,性子直白而强烈。便是跟大声争夺他的时候,也从不藏着掖着。 所以从前的燕翦若是有机会单独在他身边,一定会想方设法与他腻在一起。而不是像飞机上就开始的那样,明明他就坐在她身边,她却仿佛忘了他的存在,一径只沉浸在她自己的心事里。 多年的相处,他曾经能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可是这一路走来,他却发觉他做不到了。 明明看她在出神,在莫名地叹气,可是他就是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 燕翦 大大吃了一惊,下意识浑身都震了一下,惊愕地在夜色里盯着他。 “你说什么呢?我,我怎么了?我怎么都没怎么啊!” 骆弦声便也甩了甩头:“算了,当是我过敏吧。燕翦,总之我希望你能快乐,如果真的有什么事的话,别自己扛着,跟我说说。” “没有!”燕翦立即否认:“我说你别胡思乱想行不行?小声,别忘了你是个爷们儿!” 两人的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燕翦心虚地蹭远一点儿,换了个安全的话题。 “……说说你这几天都发现什么了。有没有机会帮我大姐脱罪?” 骆弦声长叹一声:“从这几天的调查结果来看,本地几家儿童机构的确有过女童失踪的事情发生。失踪的都是形貌姣好,年纪不超过12岁的女孩子。各方面的描述都十分符合燕舞坊那些女孩儿的情形。” “而且……那些跟大声有过合作的运输商也都证明,的确是在大声运输的货柜里藏过小孩儿。” 燕翦愤愤攥拳:“如果是真的,那也绝对与大姐无关。既然出现在运输的货柜里,就肯定是皇甫华章干的!可是这个小人竟然不肯出面替我大姐作证,他是想借此陷害我大姐,报复我小哥!” “那我们也绝不要放过他。”骆弦声眼中闪过一缕戾色:“他可以陷害大声,现在咱们就在亚洲,我也同样可以拉他下水。” 在娱乐圈打拼这么多年,那些勾心斗角、人心倾轧的手段,他骆弦声也早已谙熟。从前是觉得不至于,可是现在,为了大声,他没什么使不出来! 燕翦扬眸望过来:“你想怎样?” “人证。”骆弦声在黑暗里攥起指尖:“我也可以找到人证指证他。” 在这样的战火之地,用钱就能买来舌头。他不介意用尽自己最后一毛钱。 . 时年去探视祈修齐。 其实祈修齐身为中国警员,他的处境早已受到了国内的特别关注。在两国警方的斡旋之下,他的真实情况已经为两国警方高层所知晓。 所以只要祈修齐愿意,他现在随时可以解除审查,恢复自由身。 可是他自己却拒绝了。他亲自跟国内警方上级汇报,申请暂时以近似于卧底的身份留下来,协助M国警方破案;同时以便揭开当年时浩然之死的真相。 时浩然作为国内犯罪心理领域的先驱者,当年的殉职让警界同仁都十分震惊和惋惜。虽然后来找到了顾勇,可是祈修齐向上级汇报了当年的许多异常之处,恳请上级给他时间,还老师一个真相。 最后在汤明翔的亲自斡旋之下,两国警方达成了默契,让祈修齐留了下来。 会面的时候,祈修齐将此事悄悄告诉了时年。时年听完,眼睛也湿了。 原来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念念不忘,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寻找真相;原来爸从前的战友和上级并没有忘了爸,没有只因为抓住了一个顾勇就这样简单地给了爸交待;他们也一直都在心里憋着一口气,也都想给爸一个最终的答案。 看她眼中涌起的泪花,祈修齐忍不住伸手过去,攥住她的手腕。 “当年局里将顾勇定为案犯,一方面他的确是案犯,应该伏法;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麻痹对手,让对手以为我们中国警方会那么结案,不会继续追踪他了。可是其实局里所有人都没有忘记过时老师,我们从未真正放弃过追踪。” ---题外话---谢谢蓝、romante的超级大红包,太破费了,鞠躬啦~~还有跳坑君的红包+闪钻+鲜花,我本无缘、1390601679、1580131939的鲜花,谢谢大家。 4张:悒荷; 3张:huang_ll; 2张:秋风溢满楼; 1张:gyj187、657286567 ☆、370.370始终躲在迷雾里的人(2更1) “太好了。”时年抽回手来,两掌摊开,捂住了脸。 祈修齐垂眸望着自己空了的手,忍不住一刻怅惘。 他忍不住问:“当年老师将你托付给向远,让他带你和师母到M国来,想来就是老师心里明白,那天警方抓获的人里没有真凶。老师是怕那个人会继续伤害你和师母,而他身边那个时候只有向远一个外国人,所以他才会那么临时将你们托付给了他。” “可是后来证明,你跟向远的婚姻却是一个错误。而你和师母来M国,也只是为了逃开那个真凶……那师妹我可不可以问你:如果咱们两国警方联手,这回能将真凶抓获的话,师妹你会不会考虑带着师母,我们一起回中国去?” 时年一怔囡。 祈修齐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搓了搓手:“我是想说,咱们毕竟都是中国人嘛,都喜欢自己的根。你们在M国这五年也依旧还有许多的不适应,更何况老师还葬在中国……” 时年微笑起来鲺。 这个问题虽然她自己还未曾想起来过,可是此时听祈修齐一说,她的心登时就跳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是有这个向往的。 虽然现在越来越适应了M国的生活,这边也认识了许多的好朋友,可是祈修齐说得对,她的根还是在中国。祈修齐这不经意的说起,倏然就扯动了她的思乡之情。 来M国五年了,她还没回去看看过。 她好想家,好想……爸。 她抽抽鼻子,点头:“我也想回去。尤其是国内的环境,也许会对我妈康复更好。” 这边终究是人生地不熟,就是深谷里能陪妈说说话的华人也少。而回国的话,曾经的那些朋友、街坊,便是楼下早市夜市的叫卖,也都会让妈找回根吧。 祈修齐喜出望外:“那太好了!” 祈修齐的快乐太明显,倒叫时年心下有些不忍。 她说想回国,只以为想家,也是为了妈,却不意味着还能给他希望啊。 时年笑笑:“倒不知国内的政策,对于在M国当过警员的,如果在国内居住的话,有没有什么审查和限制。” 祈修齐自然听懂了。她说她会考虑回国,可是也不意味着会跟汤燕卿分手,而是会带着汤燕卿一起回去。 祈修齐尴尬笑了笑:“毕竟两国的关系……我想,相应的程序也还是得走的。” 年少时的心动,却因为青涩莽撞,最后尽数失了可能。此时想来,如何能不遗憾。 为了她而当了警察,为了她而到了她父亲的身边……却终究还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他便越发忍不住计较当年的事:“其实我一直都想问问你,当年为什么就对我一点都没接受过?我知道我当年有点傻,在你面前莽撞得手忙脚乱……可是好歹我当年相貌也还不错,班里、学校里也很有一些女生喜欢我的。” 时年笑起来,正色凝望面前的男子。 祈修齐是好看的,尤其穿上一身警服之后,端正英俊;当年的他也是如此。 “难道因为你觉得我胆小?被师父堵了之后,我就不敢再纠缠你,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男子汉?” 时年细想想:“其实也不是吧。只是我那时候情窦没开,就算换成另外一个人,我也一样不会喜欢。” 祈修齐不满了:“师妹你敷衍我。那时候那个年纪,你们女生还能谁没情窦初开啊?” 时年叹了口气:“好吧,也不是我情窦不开,可能我总是下意识以我爸作为标准,也想找一个能如同他那样思考的人。所以相貌什么的倒是其次,我希望能有个人能在思想上跟我如同我爸那样交谈。我们可以一起谈论案情,可以一起做推理游戏……”她摊摊手:“所以你懂的,我最初对爱情的憧憬,不是咱们学校里那种的。” 祈修齐点头:“是少年福尔摩斯那种的。” 时年笑起来:“算是吧。不过要是只知道破案,却无趣的,也不行。” 此时的祈修齐已经是优秀的警探,思维方式远非当年可比。他观察着时年的神色,不由得说:“……难道当年你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人,所以你才会心无旁骛,对我半点注意力都分不出来?” 时年愣了一下,随即避开他的目光,脸红起来。 “什么呀,才没有呢。那时候咱们是一个班的同学,我有没有男朋友,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祈修齐有些不服气:“我虽然没看见过,可是说不定你也还是有呢?” 时年无奈地摇头:“好啦师兄!说正经事呢,你怎么又拐到这些花边事儿上去啦?” 是啊,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现在还提起来已经没了意义。总归她身边已经有了汤燕卿,之外至少还有个皇甫华章虎视眈眈着呢。 祈修齐只得收回心神:“好了,我不说了。或者说等将来破了师父的案子,等咱们闲下来再说。” 时年含笑 点点头。等到将来尘埃落定,将心上的那块大石彻底粉碎了,再回头追忆年少时光,捧一杯茶,凑一包热乎乎刚出炉的糖炒栗子,那该是多美的时光。 可是在那之前,得忍耐过最艰难的这段旅程。 她垂下眼帘,望着自己交握的手指:“师兄帮我想想,当年那件事发生前后,可有过什么征兆?” “不就是之前那一串莫名其妙的案子么?张随安失踪案、顾逊私人博物馆失窃案、光明小学集体中毒案……每一件都发生得叫人措手不及,案情追踪起来迷雾重重。而且那些案子分明都有老师当年曾经侦破过的案子的影子,摆明了冲着老师来的。” 时年点头。正因为如此,爸才认定是有他当年缉拿归案过的罪犯来报仇了。只是爸却也一时无法断定究竟是哪个人干的,所以那一两年间爸的神经时刻紧绷着,从不敢松懈。也造成了爸在长时间高强度的紧张之后,等当年那件事真正爆发开的时候,爸无论体力还是脑力都崩盘了。 “可是那时候我刚上大学,不在家,我爸很少跟我讲那些案子。师兄你是怎么看那些案子的,这几年过去,有没有想起那些案子的线索?” 祈修齐凝住时年:“其实那些案子,老师都陆续破了。只是就算破了案子,老师却也并不开心。” “为什么?”时年忍不住问。 “因为那些案子最终解开,都十分简单。就像一个谜语,明明谜面设置得百转千回,迷雾重重,可是最终解开的时候却发现谜底简单到令人发指。甚至好像谜底跟谜面本来并不相关似的。” “比如张随安的失踪,开始我们得到的相关线索,都显示张随安有可能是被人绑架、谋杀了,就连弃尸的地点,老师都侧写到了……可是我们却都一切扑空,最后张随安自己回来了,原来他是跟着几个驴友去了四川山区登山,手机没有信号,因此失联了几天罢了。” “而顾逊私人博物馆丢的那个国家一级文物的红山龙,后来找到的时候竟然就在它原来位置的下方。好像就是掉到下头去,没人注意罢了,还以为是失窃了。” 时年也愣住:“怎么会这样?” 祈修齐摊手:“不止这样,当老师刚解开一个案子,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下一个案子又跟着来了。依旧还是老师处理过的案子的犯罪手法,依旧还是似曾相识,案情眨一看上去依旧迷雾重重。” “那时候老师还好,可是我们这些人都快疯了。感觉我们自己就是一个一群被耍得团团转的猴子,只能跟着那个人扔下的饵去四处乱跑,却完全不知道那个人是个什么样子。” 时年的心忽地跳得有些急。 “那是不是可以说,那些案子其实从头到尾就没有发生过切实的伤害:没有死过人,也没有真的找不回来什么贵重的东西?” 祈修齐便也点头:“事后证明的确是这样。可是案情刚发生的时候,却看似十分严重。” 时年攥紧手指:“或者可以说这一连串的案子,实则都是虚拟案情。它们本身不是一个真实的案子,而只是一种推理游戏?!” 祈修齐眯起眼来,思忖良久,便也点了头:“之前那一连串的案子的确是那样的。可是在一连串的最后,却是切切实实发生了那件事……就算前面没死过人,可是后来还是让老师付出了性命啊!” ------- ---题外话---【早晨第二更~~~大家都问为什么汤sir不说出当年实情——他不是磨叽的人,始终不说,就是最简单的原因:不敢说、没法说呗~】 ☆、371.371那些年,曾经有过一个人(2更2) 这种感觉,时年明白。 就像一把枪,子弹夹里先放一串空包弹,最后才是一颗实弹。于是那个躲在迷雾里的人,就是手执枪的人,将枪口抵在了爸的额头上。 坐在枪口之下,那个人每勾动扳机一次,虽然前面的都是空包弹,但是同样会让爸感受到死亡的恐惧。而当连续的空包弹终于放完,当爸的神经在紧张中已经麻木了的时候,他再猛然扣动扳机射出那颗实弹…… 爸那时候实际上已经失去了思维的灵敏度,便等于是无力抵抗。 这是一种近似于心理游戏一般的挑战,像是猫捉老鼠,那个人享受的都不是最终了结了爸的性命,他喜欢的是过程中控制住爸,看着爸一点一点丧失了自信和推理能力……爸是国内犯罪心理领域的先行者,于是那罪犯也用同样心理游戏的方式来将爸彻底击倒。 这种挑衅,比直接要了爸的命,更可恶一百倍鲺! 反过来说,也正因为这种犯罪的手法和模式正好符合心理游戏的套路,于是想当然国内警方都认定了她被绑架之前的一连串案子都是同一人所为,都是在布置成上述那种典型的心理犯罪模式。 可是时年不知怎地,忽地忍不住提出另外一种可能性:“可是如果前面的那一串案子,跟后面的案子,实则是彼此独立、互不相关的呢?” 祈修齐一愣,随即摇头:“怎么可能!” 然后他不由得细细打量她:“你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样的怪想法?” 时年也愣了愣,随即摇摇头:“说不上来,也许只是个直觉吧。” 这种感觉有一点像现在皇甫华章的案子。此前她和汤燕卿都觉得康川大学案、燕舞坊童妻案应该都是皇甫华章所为。可是现在她反倒觉得也许康川大学案和燕舞坊童妻案是相互独立的,未必都是皇甫华章的所为。 此前一直那么认为,不过是因为罗莎当年的小丑案所致。毕竟罗莎可以被认为是这一串案子中的第一个“童妻”,既然那个案子都是皇甫华章做的,那么燕舞坊的案子就也有可能是他做的。 此时的祈修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莽撞的少年。时年的神色落在他眼底,让他立即开动推理模式,回想造成时年这样想的前因后果。 然后他就想起了之前两人对话中的一段话。 她说,她当年想要的男生是那种可以如时老师一样地思考,能在思想层面与她对话的人。她说就是那种能一起谈论案情,也能一起做推理游戏的…… 他便忍不住问:“你之所以说那串案情都是虚拟案情,也许与最后的绑架案无关,难道是因为你想起了之前你曾与之一起谈论过案情,做过推理游戏的男生?” 祈修齐轻轻一砸桌子:“我抓到你把柄了!你之前还敢说你那时候没有男朋友?!” 时年当真被吓着了。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保证自己的一言一行从无破绽,即便是研究推理和逻辑的人也做不到。 这不,她是当真被祈修齐抓住了。 她脸红,却忍不住皱眉:“是有一个,只不过是个网友。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不知道他年纪大小,所以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男朋友。” “那时候我们课业也忙,而仅剩下的一点闲暇时间,我也都用在上网跟他聊天。那时候他抛出的一个又一个推理游戏盘旋在我脑海里,我分不出心来去跟其他女孩儿一样去谈恋爱。” “果然有这么一个人。”祈修齐心下又酸又涩:“后来知道他是谁了么?” 时年黯然摇头:“不知道。也没机会知道。其实我说是网友,也不是一对一的那种。而就是在推理爱好者的一个开放式的BBS上,一大帮人一起发帖回帖的那种聊天罢了。” 时隔多年,曾经那个用BBS网聊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再问起来,两个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祈修齐便点头,抓过纸和笔来,在原来的那一串案子形成的链条里,将最后一个案子的关联斩断,前后孤立起来。 “好,我们现在按着你的直觉来重新规划推理模式。可是我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如果那个人策划前面一连串的虚拟案情,不是为了麻痹老师,从而引导向最后的集中爆发的话;那他前面做那些虚拟案情,又为的是什么?” 连环案件的罪犯,不同于临时起念的那种罪犯,他们实施的犯罪行为都是事先经过规划的,所以他一定是存在着特定的犯罪动机的。 如果是如同原来的假定,那一串案子与后面的绑架案有前后关联,那么最后的那个案子就是案犯的犯罪动机;而倘若斩断了两者之间的关联,那犯罪动机就缺失了。 时年也被问住了,看了良久,忽地说:“……那,难道不能没有动机么?反正也只是虚拟案情,没有人受伤和丧命,也没有实际上的财产损失。” “你开什么玩笑?”祈修齐都忍不住喝止:“没有犯罪动机,那设计下这些案情又是在干什么 ?吃饱了撑的么?” 时年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跳得很激烈。 “可能就是为了玩儿呢?就像那些推理游戏,设定案情不是为了图财害命,只是为了推理破案的过程本身。” 祈修齐忍不住伸手过来,探了探时年的额头:“好像果然是发烧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时年有些懊恼,“我说真的。” 祈修齐便也认真地回答:“你说的所谓可能性,是理论上的,现实之中发生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别忘了那是你爸爸,什么样的人才能设计出都能骗过他的所谓游戏来?太扯淡了吧?” “再说那些案子每一件都是老师曾经办过的案子里的一种作案手法,那分明就是冲着老师来的,就是以打败和伤害老师为目的的,不可能存在所谓的推理游戏。” 时年垂下头去,暂时无法反驳。 她想起爸说过,推理最怕成为空中楼阁,与现实脱节。那就真的只是一个脑筋急转弯的游戏,而不能对现实破案起到任何作用了。 汤燕卿在康川大学的行为分析课上也说过,现今世界各国司法界对犯罪心理学应用于实际破案中还有所疑虑,原因就在于担心犯罪心理学只耽溺于心理学的推理逻辑本身,而渐渐与现实脱节。法官和检控官们最讨厌看到只能发生在脑海中的推理,而事实上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案件,被拿到法庭上去辩论。 时年只好暂时收回了她的直觉,告辞离开。 只是也许是刚刚的事触动了她的逆反心理吧,虽然她跟祈修齐收回了自己的意见,可是当自己一个人走到阳光下的时候,那种直觉却反倒更加强烈起来。 . 时年坐回车子上,扣好安全带,收回了思绪,才从后视镜里看见了靠在她车子后面大树上抽烟的家伙。 时年吓了一跳,赶紧落下车窗去叫他:“喂!你想吓死我啊?” 一身笔挺警服的汤燕卿,周身上下的清贵之气,可是抽烟的样子却刻满了消沉的意味。 他没走过来,依旧站在红砖步道上抽烟。 时年情知不对劲,赶紧熄了火,再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迎着他走过去,这才发现,头顶的大树,已然绿意成荫。 春意已深,渐渐有了夏的味道。 那些绿色的荫影在他眼底跳跃、摇曳,她便忍不住微笑,走到他眼前:“原来汤sir不仅喜欢上了我绿色的甲壳虫,眼睛里也同样开始飘绿光了。” 她在小心翼翼地哄他,因为察觉了他的不对劲。 可是他却还是没笑出来,尽管努力勾了勾唇。那个笑不出来的表情很让人难过。 她便走过去抱住他,将面颊贴在他心口:“究竟怎么了,嗯?本来还以为你是故意跟踪我来的,还想跟你发脾气呢。” 他叹了口气,伸长手臂将她抱住。 “嗯哼,我就是跟踪你来的,又怎么样?” “怎么样?小心我揍你哦!”时年仰起脸来,佯作愠怒,砸了他一下:“就算你是警探,就算是我男朋友,也不能干涉我的人身自由哦。” 他呲了呲牙:“谁让你私自来见祈修齐。他当年干过的事儿,我可没忘。” “别胡说。”时年又给了他一拳:“你才不是因为我来见他而生气。快坦白从宽,你究竟怎么了?” 他垂眸望她,心下叹息。 他没骗她,他是真的很怕她单独来见祈修齐啊。 ☆、372.372我说过,我曾是人渣(2更1) 因为祈修齐参与过当年那件事的办案啊!他的视角不同于向远,不同于他们每一个人。 无论是他、皇甫华章、时年,还是向远,他们都是“只在此山中”,而祈修齐却是那个旁观者,可以提供给时年更为清晰的客观视角的线索。 他板起脸来,于是错开了话题去。 “杜伯伯给我打了电话,将你去看诊的情形告诉我了。” 时年有点尴尬:“啊?杜医师这就不对了。医生不是应该对所有患者问诊的记录都保密的么?” 他哼了一声:“可是你例外。他知道我是什么性子,要是不告诉我,我以后知道了早晚跟他闹。鲺” “净胡说。”时年才不信他这番话。因为知道在他那个看似漫不经心的脸孔之下,他是个做事极有分寸的人。 他的目光落下来:“你忘了,第一次带你去杜伯伯的诊所,是我跟杜伯伯一起发现你的问题的。所以杜伯伯才通知了我。” 时年偏开头去:“其实你也许是比杜伯伯更早发现了我记忆有问题的吧?” 他便笑了,叹了口气:“是啊。那四年里,你就算与我迎面走过来,都不认得我。” 时年赧然,“对不起。” 他吸一口气,抬头看那碧蓝清透的天空:“还是决定想要想起来了?” “哦。”时年点头:“你不高兴?” 原本以为他会是第一个举双手支持的。可是现在他不高兴也是情有可原吧,她想他可能还是不愿意让她想起解忧的来历——不愿让她想起可能跟皇甫华章有过的亲密。 她只能捉着他的手:“你听我说,我之所以自己去杜伯伯的诊所,没有提前通知你,也是因为那件事……我也担心会回想起跟皇甫在一起过。你明白的,在你眼前我总难免自惭形秽,所以我不知道如果回想起来的时候,该怎么面对你。” 他真想抱住她跟她缠磨,求她既然不愿想,就别想了。反正他也会一样地爱解忧,反正他也会依旧坚持不懈去寻找那个操控了一切的人。 可是他知道,他没资格这么对她说。 她是她自己的经历,那是她自己的记忆,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害怕而拦住她,让她永远生活在记忆残缺的时光里。 “可是如果……你发现了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如果你发现我很渣,那你会不会就不要我了?”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勾住她的指头,噘着嘴盯着她的眼睛。 “如果你发现,当年的我别说比不上皇甫华章,甚至都不如向远和祈修齐……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时年仰头望他,忍不住无奈地笑:“燕七公子,你从来不是自谦的人啊。这回怎么把自己的身段放得这么低?”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 那句话都冲到了唇边,他却也只能生生忍住。 最后偏过头去说:“因为我那时候,是个人渣。” “渣到什么程度?”她忍不住笑了,抬头逗他:“难道说当年还藏着一个妻子,或者早就有了孩子?汤sir,可惜这些我早都有了啊。认识了多年的男人,可能还有过亲密,还有了女儿……所以你还能渣过我去么?” “不是那样的。”他凝着她,心下乱成一团。 “那是怎样的?”她的笑依旧那么暖,那么透明:“说出来给我听听。” 汤燕卿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时年就笑了:“瞧,说不出来了是不是?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你当年是个人渣,可是说真的,我压根儿就没信过。” 她认真抬头:“在我心里,汤燕卿从来就都与‘人渣’二字不沾边儿。在我眼里,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男人。” 一股巨大的浪潮轰然拍击而来,汤燕卿伸手紧紧抱住时年。 将头窝在她颈侧,视野已被泪水模糊。 她越是这样说,他越是不敢说。只能一遍遍在她耳边呢喃:“我不配。” 时年也抱紧他,像是安抚小孩子一样说:“你说你不配,我也说我配不上你。可是你瞧就是咱们这样两个人却还是凑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所以什么配不配的,都已经改变不了我们已经在一起的事实。” 她扳过他的头,主动去吻他的唇。 她细细密密地熨帖而过,将她的爱意一遍一遍地封印其上。 汤燕卿的身子随即便滚烫起来,他忘了这里是何处,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夺过主动权,嚣张地将她抵在树干上…… 远处黑色的劳斯莱斯如夜色一般地沉寂。司机也夏佐都垂下头去,不敢继续观看。 后座上,皇甫华章掌心叠在手杖上的水晶骷髅头上:“为什么不论他做过什么,你都可以原谅他;为什么我做过的事,你却不肯原谅?” “你被他的甜言蜜语骗了,我的小姑娘。其实这世上恰恰是他,伤你最重。我向你发过誓,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该死。” . 詹姆士终于登门拜访汤家。 汤老爷子汤东升亲自接待。 詹姆士也做足了功课,来之前特地聘请了一位华人的民俗专家指点礼仪,于是登堂入室之后,执孙辈的礼节向汤老爷子郑重见礼。 詹姆士跟皇甫华章还不同,皇甫华章毕竟母亲是华人,而詹姆士血液里那点子华人血统都是百年前的了,所以越发觉得詹姆士这样的行为更是难得用心。 汤老爷子便笑着拦住:“好了好了,孩子,快起来。时代早变了,现在不兴这样的大礼,老朽不敢当啊。” 落座喝茶,詹姆士迭声称赞:“汤爷爷家里果然藏着好茶。” 汤老爷子点头微笑:“我年纪大了,也没别的什么爱好,就是思乡情重,于是便搬来了这老宅子,在黄山也包了块山地种茶。每年回去几个月,住在茶园里,种种茶。” 詹姆士点头微笑:“真希望将来也有机会去汤爷爷的茶园坐坐。看看那云雾里的仙山。” 汤老爷子点头:“只要有心,就有机缘。” 寒暄已毕,詹姆士直奔正题:“汤家与我佛德家同在本州、本城,可是这么多年来却没机会走动,真是遗憾。” 汤老爷子倒是豁达:“这也是阴差阳错。毕竟百年前还是兵荒马乱,那两位长辈各自都用过化名,于是两家的晚辈都没机会知道对方家族的身份。” 詹姆士恭敬点头:“所以还要多谢燕声姐。如果不是她考证过佛德家和汤家的历史,咱们两家的亲戚关系还找不回来。” 当年就是汤燕声发觉了皇甫华章的许多气质与汤燕卿极为相似,好奇之下查了两家的历史,这才无心插柳,重新寻回了这一段百年前的渊源。 提到燕声,汤老爷子还是黯然了一下。 詹姆士看见了,便也轻声道:“抱歉,让汤爷爷您伤感了。不过我们佛德家也都感念燕声姐找回咱们两家的渊源,所以燕声姐的事,我们也一定会尽力帮忙。” 汤老爷子笑了笑:“不管是谁家的孩子,犯了罪就要伏法。我们汤家自己的孩子,就更应严格规束。” 所以汤燕声本来是可以保释的,可是汤燕声却自己放弃了。 詹姆士缓缓道:“虽然晚辈才回到M国不久,对之前的事知道得不多,可是晚辈心下却也有些了然。皇甫华章在这件事上的角色,的确让我们佛德家汗颜,十分觉得对不起汤家。” 汤老爷子白眉微微一挑:“别这么说,首先做错的还是燕声。她也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 “话不是那么说。”詹姆士垂下眼帘,看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青砖地上,引出明暗的图画,“大声姐的案子我也研究过,大声姐自己供认的是私自偷运了小孩子入境,而具体的情形,以及后续的事情,皇甫华章相信也曾参与其中,所以只要他能站出来替大声姐作证,大声姐有可能会减轻罪责。可是皇甫华章却始终不肯出来作证,只是为了不想让自己暴露,是为了自保。他的做法晚辈十分无法苟同,因此更是对大声姐十分抱歉。” “没关系。”汤老爷子淡淡地笑:“没有会被永远掩埋的真相。早晚有一天,都会水落石出。” “汤爷爷说得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迟早都有公断。”詹姆士不慌不忙地说:“只是一个人的寿命有限,一个人最好的时光又有多少年呢?大声姐还没结婚,怎么能将这样美好的年华都在囹圄里荒废。” 汤老爷子转头过来,凝住詹姆士的脸。 老房子室内的光线都不是特别的好,这间正厅原本是没有门的,待得搬到M国这边来之后,为了保暖和隔断的需要,老爷子才在迎面加了大门,所以房间中的光线就更显得幽暗。 詹姆士的神色都浸在幽暗里,缓缓说:“所以我们兄弟尽力找到了一些证据,希望能帮得上大声姐。” ---题外话---【早上第二更~】 ☆、373.373燕翦回来了(2更2) “哦?”汤老爷子都是一震。 却也只是这一震,随即便平静下去,端着盖碗慢慢悠悠地说:“老朽年纪大了,这些事你不妨与我们家的小汤sir聊聊。” 大汤sir是汤明翔,小汤sir自然就是汤燕卿。 这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詹姆士却微微扬了扬眉。 不知怎地,他宁愿跟这慈眉善目的老爷子谈,也不愿意跟汤燕卿谈。那个年轻的警探,眼睛太独,叫他心下不安稳鲺。 可是既然人家老爷子这么说了,他也只好答应下来。可是手里的盖碗却放下了,分明还是露出了几分意兴阑珊。 这一切当然瞒不过汤老爷子的眼囡。 老爷子便慢悠悠、乐呵呵地说:“正巧也快晌午了,你留下一起用饭吧。咱们两家是姻亲,所以汤爷爷我也没客套,备下的只是家宴,咱们爷俩简单吃点,说说话,啊。” 华人最喜欢在饭桌上解决问题,这个习惯詹姆士自然也明白,于是欣然点头:“那就叨扰了。” 桌面摆上来,是左右墙边两个半圆的桌子堆在一起的。紫檀的木料中间儿签着大理石,两边对在一起,就宛若两弯半月聚合成了一轮明月。 老爷子乐呵呵地说:“瞧,这就是团圆。” 詹姆士心下也是暗暗叹服,华人的讲究就是这样奇妙,仿佛什么事都能讲出深邃的暗喻来。 既然是家宴,两人便也都没端着架子,斟酒布菜都是轻松随意。 老爷子捏着酒盅望着詹姆士:“这么看来,你跟皇甫倒是不甚相像。” 詹姆士倒是扬了扬眉:“倒是头一回听汤爷爷这么说。从前外人见了我们兄弟和皇甫,都说我们虽然异母,可是相貌却是七八分相像的。” 老爷子却是摇头:“不像。尤其眼睛不像。” 詹姆士忍不住扬头去找镜子。 几乎一模一样的蓝眼睛,他自己都觉得很像啊。 老爷子笑着拍拍他的手臂:“是气质不像。他是一半的华人,你则几乎是完全的M国人,来自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造就的气质是截然不同的。” “他的外祖也是饱学鸿儒之士,所以他的气质更倾向于华人一些。优雅、内敛。而你的气质则更是西方一点,炽烈、直白。” 詹姆士微笑:“汤爷爷看人可真准。我跟他本来就是不同的,说我们像的都是有眼无珠。” 老爷子也只是笑笑,“他们也没说错,从器质来说,你们有生理基因的基础,会相像;可是你们的气质却不一样。孩子,我们中文里‘器质’和‘气质’听起来是同音的,可其实是两回事。” 詹姆士点头微笑:“有机会,其实是想学学中国的文化。” 老爷子倒是扬眉,“哦?本来以为你会因为皇甫母子,而对华人和文化有所抗拒。” 詹姆士心下悄然叹息。 汤老爷子不愧是曾经的首席*官,这双眼睛当真是独。他本来真的讨厌华人,可是现在——终究还是对华人和东方文化开始好奇。 这样想来,他的心下就更是怅惘。哥哥乔治是外貌整得跟皇甫华章跟一个人似的,而他自己则是在思想上开始向皇甫华章的那个调调儿越发靠近了。 是不是正应了那句话:也许你最恨谁,你却反倒会慢慢成了谁? 他尽量放松地微笑:“在您老面前,晚辈也不打诳语:我是恨他们母子,可是我不会以偏概全。再说汤家也是华人,那位嫁进我们佛德家的老奶奶也是华人,我自己血液里还有华人的因子。” 汤老爷子点头:“你这孩子这样想就对了。” 两个人兜着圈子说话,可是话题却也还是围绕着皇甫华章的,两个人其实心下都明白,今天的见面,其实主题还是关于皇甫华章的。 詹姆士便道:“晚辈听说新年的时候,皇甫登门来参加您主持的大趴,却送来了不合适的礼物。” 老爷子慢慢悠悠地笑:“也不算不当。那白马是我汤家老祖坐骑的后代,这也是一份心意。” 詹姆士挑挑眉:“可是他的性子,如何能瞒过您老人家的法眼。他送那白马是想做什么,您老自然最明白。” 老爷子呵呵地笑,不置可否。 詹姆士趁势道:“您老放心,他的意见不代表我们佛德家族和佛德集团。晚辈和整个佛德家族是一定都会继续支持汤三叔的。” 老爷子抬起眼来:“孩子,你们佛德家是个大家族,我们汤家也是个大家庭。你瞧我们一家三代都住在这一片宅子里,所以怎么可能没有舌头碰着牙的时候呢?不怕你笑话,你也可能早就听说了燕声和燕翦这两姐妹都喜欢小声的事,所以你瞧啊,我们汤家也不可能像表面看起来那么一团和气。” “对于我这个老头子来说,该怎么让整个家族保持团结,其实比当法官还难。我老头子对自己的孩子们就一个要求:不怕有矛盾,但是得开 诚布公。如果时机还没到,可以等着,等时机到了再说;可是不准永远藏在心里头,不准让这矛盾永远解不开了。” 詹姆士便也点头。 “詹姆,咱们两家是姻亲,我也把你当成自己家的孩子一样看。所以我对你们的希望也是这样:不管咱们两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摊开来,一件件掰扯明白。如果自家人跟自家人还玩儿阴的,我老头子也不是好糊弄的!” 老爷子说话的语速语调还是平缓的,可是说到最后,还是让詹姆士惊出一额头的汗来。 急忙起身说:“您老说得对。” 老爷子放下了筷子,抬起眼来:“孩子,我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呢,是来向我老头子问个方向:你们兄弟俩要拿回佛德集团了,是吧?” 之前股市的动荡,汤家岂能毫不关注。佛德集团的股票换手量极大,汤老爷子早就看得明白了。 詹姆士便也坦承:“正是。可是鉴于皇甫华章更早一步来汤家认亲,所以晚辈这次也想看看您老的意思。” 汤老爷子摇摇头:“那是你们佛德家族的内部事,我们就算是亲戚,也无权置喙不是。” 詹姆士便笑了:“晚辈明白了,多谢您老。” 正说着话,薛如可从外头疾步小跑进来,兴奋地禀报:“老爷子,四小姐回来了!” 汤老爷子霍地抬头:“你说谁?” 薛如可笑着回答:“燕翦啊。是燕翦回来了。” . 詹姆士耳边莫名就像晴空里炸了一个雷。 他知道按着做客的礼节,他这时候就应该起身告辞了,别耽误人家自家人的事儿。可是说也怪了,他就坐在原地,两腿像是灌了铅,怎么都站不起来。 汤老爷子也忍不住看了他两眼,可是燕翦却已经一路从外面进来了,远远地都听见她撒娇的叫喊声,已是避不开了。汤老爷子便也豁达一笑:“詹姆,那就给你介绍咱们汤家最受宠的小女孩儿。” 燕翦是偷着走的,事先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是汤燕卿当时在机场送行的时候,心里总是不安定,于是查了出入境记录,这才知道燕翦果然是跟着骆弦声一起走了。 得知情形,汤家上下虽然也都担心,但是她对骆弦声的心意,大家也都明白,便也只能由得她去了。只是多日担着心,这回终于平安回来了,老爷子自然是高兴。 燕翦穿了一套迷彩服,蹬着高帮沙漠战靴,背着一个几乎要与她一样高的双肩野外背包冲了进来,刚到门口就像小燕子似的张开了手臂,几乎是直接飞进老爷子的怀抱的。 “爷爷,想死燕翦啦!” 老爷子抱住小孙女儿,迭声地叹息:“你这小丫头,还知道回来!招呼都不打,自顾自地就偷着走了,你可知道爷爷有多担心!” 再希望子孙都勇敢独立,可是到了最小的这个,又是从小最爱娇的女孩儿,标准便也忍不住放松了。总免不了俗,也希望这个最小的女孩儿一辈子无风也无雨,哪怕在自己的羽翼下呆一辈子呢,汤家也养得起。 燕翦撒娇完了,还是正正经经松了手,将背包放在一边,就给祖父双膝跪下了:“是孙女不孝,让爷爷担心了。” 老爷子叹气:“快起来,别叫客人见笑。” 这一偏头,才冷不丁在老房子的幽暗里瞧见还站着一个人。 先没看清他的身材和神情,却先看见了他那双蓝幽幽的眼。 ---题外话---【明天加更~】 谢谢睡睡梦想的闪钻+红包+鲜花、cher1981的红包; mrjsplus的月票,manystars、15007275749的鲜花~ ☆、373 燕翦看见詹姆士,就像撞见了鬼。 她没想到,在自己的家里,在自己祖父面前,她还是能撞见鬼,撞见危险! 她几乎直接从地上扑向他。 “你到我家来做什么?!” 燕翦怎么都没想到,从小算得上娇生惯养的她,在享受了22年的备受呵护之后,却在这一年遭遇到了这样一个魔鬼。 他夺走了她最美好的一切,却还阴魂不散,到大姐的店里与她吵架不算,竟然还跑到她家里来鲺! 他到底要怎么样?! . 在场的四个人都愣了。 老爷子眯眼望着孙女儿的悲愤,连忙向薛如可使了个眼色。 薛如可冲上去死死拦住燕翦:“燕翦你别激动,有话慢慢说,啊!” 燕翦指着詹姆士冲薛如可大喊:“薛叔你把他撵出去!撵出去!!” 詹姆士一脸死灰,一双蓝眼睛冰冷地盯住燕翦,缓缓道:“你别误会,我今天来是来拜见汤爷爷的,本与你无关。” “你来见我爷爷做什么?我爷爷认识你是谁?!”燕翦岂肯善罢甘休。 “那你知道我是谁么?”说到这个话题,詹姆士新下的憋闷也是不打一处来。 最初遇见,他横着膀子撞落了她的伞。她直着脖子跟他吵架,却压根儿就没问问他是谁。 那次是陌路人,她不问倒也罢了。 可是接下来他在山上将她给……她竟然还是没问他是谁! 他都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可是他在她眼里、心里竟然就那么没有半点的存在感。就连让她问一声他是谁的价值都没有么? “你是谁又关我什么事!”他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激起了燕翦更深的恨意:“我凭什么要问你是谁?你是谁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是魔鬼,是她活了22年遭遇到的第一个噩梦。她只知道他这样的身份就够了,又何必知道他姓甚名谁? 如果可能,她想跟他拉开所有可能的距离,他懂不懂啊!所以她想知道他的身份做什么?! 薛如可眼见燕翦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都控制不住了,只好转脸向汤老爷子求救。 汤老爷子在旁悄然观察半晌了,这才亲自走上来抱住燕翦,柔声劝慰小孙女:“燕翦啊,你冷静!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途中太劳累了?” 祖父上前劝阻,燕翦不想被祖父给看出来,便只能死死忍住,甩开头去。 可是另外三个人都能看见,她甩开头去的刹那,眼圈儿已是红了。唇也是红的,是她自己用牙齿死死咬的。 汤老爷子揽着孙女儿的肩头,“燕翦,给你介绍,这是詹姆士·佛德。就是皇甫的弟弟。” 燕翦死死地瞪着他:“我管他是谁!可是他又凭什么到咱们家来?” 老爷子凝视着孙女儿:“你忘了,佛德家与咱们汤家还是姻亲。皇甫来过咱们家认亲,这回詹姆士刚回国,就也登门拜访了。” 燕翦头又是嗡地一声。 竟然,还特么是亲戚! 当年汤家的姑奶奶嫁给佛德家的那位姑老爷,在那段烽火年代代表着奔向自由,是一段浪漫佳话。可是她呢,时隔百年之后,她这个汤家的孙女儿又跟佛德家的男孩儿遭遇到一起,却怎么特么成了这么一段孽缘?! 好想骂娘! 她忍不住笑,这尘世的缘分真是特么的好笑。她死死盯着他:“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你却早就知道我是汤家人。所以你特么早就知道两家之间的这份关系了,是不是?” 明知道两家还算是亲戚,可是他却还是对她做了那猪狗不如的事?! 他还是不是人啊? 詹姆士嘴唇抿紧,说不出话来。 汤老爷子朝薛如可使眼色,然后劝说孙女儿:“燕翦啊,一路奔波也累了。你先回房间去洗洗澡,睡一觉。行李叫你薛叔给背上去。有什么话,等睡醒了,精神头儿足了,爷爷再听你说,啊。” 薛如可半扛半拖地将燕翦给哄了出去。堂屋里静了下来,汤老爷子的目光落在詹姆士脸上。 詹姆士只觉汗水成滴,顺着额角滑了下来。 他忍不住想起进门的时候,堂屋前面庭院里的天井。屋檐四角瓦片上的雨水汇成水滴落进青条石的井里去,水声空灵,滴答若琴。 “詹姆,究竟怎么回事,老朽我想先听你说。” 詹姆士立着,心跳如鼓。 “该怎么说呢,汤爷爷,我跟燕翦早就认识。不过是一场误会。那时候我刚回国,谁也不认识,巧合地在路上跟燕翦撞到一起过。我撞掉了她的伞,她怪我没有礼貌。我那天心情恰好很糟糕,就跟她吵了两句,于是……” 他尽量避重就轻地说。 反正他想汤燕翦也不会主动向她家人说起后来在山上的事。 汤老爷 子听完,果然只是笑了笑:“原来如此。这样芝麻绿豆点的小事儿,亏我们燕翦还记仇了。詹姆啊,倒叫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詹姆士便也连忙躬身:“原本就是我得罪在先,还要请汤爷爷代为向燕翦致歉。等以后有机会再见面,我再当面向她道歉。” 话说到这儿,幸好汤老爷子没再深究,詹姆士急忙趁势告辞。 出了汤家的大门,詹姆士才敢抬手擦汗。这才知道,额发已经被汗水洇透。 不过……方才那样撞见她穿一身迷彩服,英姿飒爽,却偏偏见了祖父就像小女孩儿般直扑进老人家怀里的模样,叫他忍不住驻足回眸,望向那紫檀建起的深深楼阁,凝望一扇扇雕花密布的窗棂。 忍不住猜想,哪一扇才是开向她的闺房? . 听见层叠的庭院里一进一进传进来回声,送客了。 燕翦知道那个魔鬼终于走了。 她这才放心地阖上眼睛,钻进热水里去。 这才肯让自己落下眼泪来。泪水融入浴桶里的热水,骗自己说未曾流泪。 这一趟跟随小声去亚洲,走了一个多月。这样远的距离,这样长的时间,她以为足够她舔舐伤口,让自己痊愈。 可是等坐上飞机,等飞机飞离跑道,她就已经知道一切不是自己想象的模样。她以为开始远离就会让自己雀跃起来,可是事实上,她发现越是远离,反倒越是记得清晰。 她想起那个夜晚,她跟小声并肩坐在没有一丝光明、只是间或被炮火照亮的那片土地上,小声莫名地伸手过来抚她的头发,问她究竟怎么了。 那一刻她险些崩溃。 不是崩溃于小声对大姐的执着,不是崩溃即便她就在身边,可是小声心里却依旧只有大姐,她是崩溃在——原来在那样遥远的地方,只有小声跟她在一起的独处时刻,可是她竟然也是无法忘掉那件事的。 她没办法找回小时候独独腻着小声时候的快乐,无法再用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笑容对着小声。那晚上她发现她好像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自己,她很恐惧地发现就连她对着小声的心情,都仿佛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在那段困扰着她和大姐、小声三个人的关系里,她其实可以接受小声变心。因为她自己心底其实都明白,小声也许是对大姐的感情更深的;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却反倒有一天,有可能是她自己先找不回了从前的感觉,是她自己先变了心去。 她想也许是自己已经自惭形秽了,因为她已经被那个蓝眼睛的魔鬼夺走了一个女孩儿最美好的初次。因为这样的自厌自弃,所以她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再找不回了从前对小声的那份感觉。 于是那个夜晚,她在陌生的土地上,在黑暗里止不住了自己的眼泪。 她对小声说:“言情小说里,男女主当经历过这样的生死相依之后,都一定会修成正果了。可是小声,你知道么,我这次执意随着你一起来,却是要用这段旅程向你说:再见。” “对不起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不是我不想继续这样走,因为我发现我不配。若这样执意走下去,我会伤害到更多的人。我不想再让大姐流泪,我也不想再让你为难。还有我的家人……他们其实没有谁责怪过我,可是我知道我让他们所有人都失望了。” “小声,这是你和我之间的最后一段路。等走完了,回到M国之后,我就会彻底放了你,也忘了你。” 如今她回来了,她会践行她自己的承诺,她一定会放了他也忘了他。 ---题外话---【早上第二更】 ☆、375.375真想说一回谎(三更二) 这一趟亚洲之旅,小声带回来许多证人和证据来。 而随后几日,詹姆士也说到做到,亲自到警局找汤燕卿,将他们兄弟发现的一些证据交待给了汤燕卿。 对此,贾天子、关椋等人都十分兴奋。他们也都十分希望能帮大声姐脱了罪去,他们都相信汤燕声所谓犯罪,可却是出于一片仁慈之心。 可是汤燕卿对这两方面新到的证据,反应却只是淡淡的,没有如他们一样表现出太多的兴奋来。 关椋不敢直接问汤燕卿,便私下里去问汤燕衣。 汤燕衣轻哼一声:“我小哥没表现出兴奋的原因,就是这些所谓的证据都不可靠。用这样不可靠的证据,若是上庭的话,非但不可能帮我大姐脱罪,反倒有可能害了我大姐。鲺” 关椋吓了一跳:“可是有一部分证据却是来自骆弦声啊,他怎么还能害大声姐?” 汤燕衣瞟他一眼:“有一个词你忘了么?——关心则乱。小声太想帮到大姐,所以他会使尽所有的手段。‘所有的手段’,你懂么?那他就什么都有可能干得出来。” . 贾天子找见汤燕卿的时候,汤燕卿正站在警局的天台上抽烟。 长风浩荡,他吐出的烟雾刚离开嘴唇,就被吹散了。没有了烟雾的遮挡,贾天子于是便看清了他眯起的眼。 贾天子走过去,“怎么了?许久没见过你这么犯愁。” 贾天子看见汤燕卿这副样子,还是五年前。那时候汤燕卿刚入警,因为出自汤家的身份,所以警监需要找一个稳妥的警员给他当搭档,唯恐这位大少爷发了脾气给局里惹事儿,回头跟汤明翔也没法交代。 于是他贾天子因性子稳妥而被警监选中,成了汤燕卿的搭档。 那时候的汤燕卿就是这个样子的。在局里飞扬跋扈,跟身为他老师的老乔对着干,一心只想破案,破案之余的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每办完一个案子,便也这样独自走上天台来,坐在浩荡的长风里,这么寂寞地一个人抽着烟。 那时候的贾天子就不解,这样一个出身高门世家,从小到大从未遇到过任何挫折的公子哥儿,怎么会露出这样一副寂寞忧伤的模样来? 汤燕卿刚开始对他这个搭档也不太在意,可有而无,于是他没机会走进汤燕卿的内心去;后来两人相处久了,联手破过几桩大案,两人携手出生入死过,汤燕卿才渐渐向他敞开了一角心扉。 让他隐约知道,原来汤燕卿曾经在入警之前,经历过一些刻骨铭心的往事。 不好的往事。 只是即便对着他,汤燕卿也不肯明说。 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都有不愿对人提起的往事,他便也不追问,只是在汤燕卿想说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听,自己好奇的部分,就自己自行去推理和构架。 可是后来随着时光的流转,汤燕卿的仿佛终于能从那段往事里解脱出来。汤燕卿又是原来的汤燕卿,性子飞扬起来,全情投入破案与著述,不再压抑。 可是怎么他现在又出现了当年的情形? 难道……是当年那段往事的阴影重又飘了回来,将他笼罩了么? . 汤燕卿回眸笑了笑,将香烟从唇里抽出来,碾灭在脚下。 故作轻松地笑笑:“没事啊。刚刚去见了小声带回来的那些证人,挨个谈了。谈完了有点累,就上来抽根烟。” 他果然还是不想谈。 贾天子便点头:“那些人谈得怎么样?” “你说呢?”汤燕卿叹口气:“如果我不是研究行为分析的,那我也想单纯相信他们的口供。可惜我不光听见他们的口述,更眼睁睁看见他们的肢体语言所泄露出来的实情——他们在作伪证,我不能采信。” 贾天子理解,便含笑点头:“所以都说聪明人活得累。不如这样,你把给这些人录口供的事交给我,反正我也不懂行为分析,我只信他们的口供,看不出别的来。” 汤燕卿扭头盯着贾天子:“你们都想帮我大姐,我明白。可是咱们却都不能忘了,咱们自己心口挂着警徽呢。” 贾天子赧然笑笑:“是,我知道错了。” 汤燕卿抬眼望向远方。 高天流云。 如果所有的往事、所有的阴翳,也能如同这些浮云一样,一阵风吹来就能风吹云散,该有多好。 “小声的心情我也明白。可是我还是要警告他,不要妨碍司法公正。” 贾天子点头:“如果你不方便开口,那就我说吧。” 汤燕卿又扭头来看向他,笑了:“拍档,你真像我老婆啊。” 贾天子给了汤燕卿一拳:“哦,你才觉得啊?我早就这么觉得了。你看局里一来人,你就让我去端茶送水,我早认命了。” 天台长风,两人相视而笑。 “其实小声的做法,我也曾有过。”汤 燕卿转头望过来:“有时候我也想过撒谎。因为谎言可以掩盖现实的残酷,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贾天子点头:“谁没有过呢?比如小时候因为淘气砸坏了我妈最爱的花瓶,比如考试考砸了……那些时候我也都想撒谎。因为只有撒谎,才不会让我最爱的妈妈难过,才会躲过我爸的一顿胖揍。” 汤燕卿笑了:“那你后来究竟撒谎了没?” 贾天子耸了耸肩:“看情况。有的还是撒谎了,有的没敢。” 贾天子回望汤燕卿:“那你呢,你想对什么事撒谎?” 汤燕卿没说话,目光望向远方。 良久才缓缓说:“可是撒谎会让她失望,不撒谎也同样会让她失望……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做才好。”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两全其美呢? 贾天子也挠挠头:“可是这世上谎言不一定都是坏事,实话也不一定都是好事。所以有些时候旁观者的意见,虽然可能是最客观的,却未必是最好的。因为旁观者无法体会到当事人真正的感受。” 汤燕卿笑了:“嗯,我知道了。我没把皮球踢给你,所以你可以不必给我意见。” 贾天子收起笑容:“我是相信你自己一定能处理好。” 他独自藏了这么多年的心事,无论对谁都不肯说起,就一定是他自己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理的事。那即便是拍档和好友,贾天子也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将这段心事留给他自己。 “倒是詹姆士的话,你信多少?”贾天子岔开话题。 说起这个,汤燕卿就放松多了,他勾起唇角:“我全信。” 至少也要表现出全都相信的模样,要让他们都以为他真的相信了。 . 汤燕衣又去探望乔治。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汤燕衣主动来的,是乔治要汤燕衣来的。 听过乔治提出的要求,汤燕衣便笑了:“你终于主动提出要出狱了,倒叫我意外。” 乔治便点头微笑:“因为之前是要指证皇甫华章,你我都知道他的手段。我只有留在狱里才安全,否则我可能早就死在他手下了。这段时间以来,我与警方合作密切,也帮了小衣你不少。现在既然皇甫华章谋害我们家老叔公的指控已经进入诉讼程序,那我就也该功成身退了。” 汤燕衣点了点头:“詹姆士也去过我家了,见过我爷爷。看样子你们兄弟俩已经做好了准备要重掌佛德集团,所以乔治你在狱里才呆不下去了。你要重新出山了。” 乔治赞赏地拍掌:“小衣,你瞧,我就是欣赏这样聪明的你。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也知道你需要什么,所以我们两个才能合作,做这么好的拍档。” 公司的事操作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正式亮相董事大会,重新拿回公司。 这件事他不能交给詹姆士,他得亲自来做。 他乔治才是佛德家的长子,佛德集团的继承权本来就是他的,他当仁不让。 他凝视汤燕衣:“是不是有点像中国有位伟人的三起三落,或者说是古代的那位智者诸葛孔明的安守茅庐,等待三顾才出?这是你们东方的智慧,我也是学来的。” 汤燕衣竖起大拇指:“以退为进,这的确是高人的哲学。” 乔治点头笑:“所以相关手续和细节,还要拜托小衣你帮我协调和办理。董事局大会的日子不远了,我不想被卡在警方这边繁琐的手续里,错过了大会的日期。” “你放心,”汤燕衣慷慨点头:“我回去就向上司打报告,尽量帮你通融。” 乔治伸手过来:“好拍档。” 汤燕衣也大方地与他对拳:“好拍档。”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376.376这也正是罪犯想要的(三更三) 两人达成了默契,都很放松。 汤燕衣托着腮帮盯着乔治:“你弟弟到警局来送来的那些证据,都是你亲自卧底燕舞坊得来的哎。乔治,你真挺了不起的。” 乔治就笑了:“谁让那个私生子做的是那么严重的罪行。童妻啊,这样的涉及未成年的犯罪在M国一向都是A.级重罪。就算不判死刑,也一定是终身监禁,不准假释的。” 汤燕衣点头:“你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定要将他置于死地。” 乔治含笑抬眸:“就像你们华人说的,打蛇要打七寸。一招致命,才能免去那蛇再跳起来反噬自己。不是么?” 汤燕衣挑起大拇指:“为了获取皇甫华章操控燕舞坊的犯罪证据,你不惜把自己整容成他的模样,真是付出良多。鲺” 乔治也是怆然一笑:“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呢。燕舞坊的那些人都只认他,我如果不整成他的模样,就也拿不到他的那些犯罪证据。” 汤燕衣跟乔治握手:“我们华人还有一句话:有心人,天不负。你所有曾经做过的,都会帮我们警方抓住真正的罪犯。” 乔治便也微笑颔首:“合作愉快。” 汤燕衣走出监狱,立在大门外的天光之下,微微勾起唇角。 乔治,多谢。 . 小组成员连夜开会。 每个人面前都发了厚厚的一叠文件,内容是新增的证据,以及与之相应的原有证据。 新证据是两份:一份是骆弦声从亚洲带回来的证人给出的证言。这些人包括在亚洲当地曾经受过汤燕声的雇佣,作为汤燕卿的保镖和工人,替她搜集那些小孩子,并且将那些小孩子安全送到货柜港口的;以及,与汤燕声合作的船公司在亚洲当地的收货人、检验员等。 另一份则是詹姆士提供的证据。证据里面称,乔治之所以化身燕舞坊里的Q先生,就是为了能卧底其中,掌握皇甫华章罪恶行径的证据。乔治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燕舞坊新来的几批女孩儿所来自的国度,也正好跟骆弦声带回的证据两厢吻合。 由此可以形成证据链:汤燕声曾经从亚洲带回来的孩子,却是在到达了M国之后,被送进了燕舞坊,成为了燕舞坊的牟利工具。 第三份是原来的证据,则是Father的那份口供。Father指认了皇甫华章为燕舞坊的幕后老板。 大家认真看完三份口供,高城先说:“三份证据形成了证据链,基本可以认定皇甫华章与燕舞坊童妻案有关。而被牵连其中的大声姐,实际上是被皇甫华章利用了。也所以直到现在,皇甫华章明明可以站出来为大声姐作证,可是他没有。” “大家都这么认为么?”汤燕卿环视小组成员。 大家便也都点头,除了汤燕衣。 汤燕卿凝立在白板前,朝向汤燕衣眨眼一笑。 汤燕衣却朝他翻了个白眼儿,懒得看他。 汤燕卿不以为忤,依旧唇角挂笑:“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那么这三份证据从客观上来说就都是成功的。即便是将来上庭,这三份证据一二三摆出来,也同样可以形成彼此印证的证据链,十分有机会博得法官和陪审员的认可。” 大家都点头,心下都为汤燕声高兴。 高城甚至提议:“现在咱们就趁热打铁,把这几份证据提交给地方检察官办公室,正式就此案提诉皇甫华章吧!” 可是汤燕卿却收起笑容,环视几个人:“这也正是罪犯想要的。” 大家都怔住。 关椋忍不住问:“汤sir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你在这件事上选择相信皇甫华章吧?” 汤燕卿望住关椋:“很不可思议是么?你们都知道我有多想将他绳之以法,无论是因公还是因私。可是我首先是个警员,是他的罪行,我一件都不会放过;可倘若不是他做的,我就一件都不会冤赖给他。” . 深喉。 时年敲开李普曼办公室的门。 时年郑重地将一份提案放在李普曼的办公桌上:“Boss,请您允许我正式重启燕舞坊童妻案的报道。” 李普曼微微挑了挑眉,高瘦的男子一双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怎么,觉得条件成熟了?” 时年坐下来,由衷敬佩地说:“坦白说最开始您建议我不要直接报道燕舞坊跟童妻案的关联时,我还有些小情绪,不理解。可是随着案件调查的深入,我才越来越明白您的深意。到了这个时候,我想我已经全数明白了您当初的用意。” “Boss,您是著名的新闻记者,您在这个行当里的经验和眼光都极为精到。我现在想来,也许您当时就已经发觉这个案子的不对劲:您一定是当时就觉得燕舞坊的童妻案跟康川大学的案子其实两回事,所以您才叫我暂时搁置燕舞坊的案子,只单独报道康川大学的案子。” 李普曼露出笑容:“时,做我们这 行,要格外诊视自己的直觉。做报道、写稿子其实都不难,难的是如何做到客观、公允地挖掘出真实的内情。不虚构、不偏颇,给予读者最贴近事实的真相。” 时年站起身来,郑重向李普曼鞠躬:“谢谢您,又教会了我这样重要的一课。” 稍后时年告辞而去,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李普曼忽然叫住了时年。 “时,你知道当初在你和熊洁之间,我为什么选择了经验相对不足、而且在M国没什么资源的你么?” 时年悄然提一口气。 李普曼点头微笑:“我知道对此外界曾有过诸多猜测,就连熊洁也曾当面对你提出过质疑。” 又提到熊洁,时年心下有一点酸楚。 李普曼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时年的肩头:“那是因为我早就看得出,在你的报道里是将人摆在首位的。同样做新闻,有人更在乎事件本身,将心思都花在将事件情节包装得百转千回,却罔顾人性;可是你不同,你的着眼点永远都在事件之中的人,你始终关注的是事件中的人性。” “我可以看得见你的心,所以我选了你。时,坚持你自己。” 时年心下涌起温暖,朝李普曼又是鞠躬,转身信心满满而去。 . 骆弦声和燕翦从亚洲回来之后,两人都有些深居简出。 这个晚上时年跟汤燕卿约好了,一起请骆弦声和燕翦出来吃饭。由头是给他们两个亚洲之旅接风洗尘。 不出意外,骆弦声和燕翦第一时间都拒绝了。 时年便跟汤燕卿分了任务,一人负责一个,都得给拽出来。 汤燕卿直奔骆家,死皮赖脸住进骆弦声房间里去了,扬言骆弦声不给面子,他就天天晚上跟骆弦声睡一被窝。 汤家和骆家是世交,骆弦声是在汤家长大的,汤燕卿自然也没少了在骆家过夜。所以这两个小子从小住在一个被窝里的事儿也没少发生过,所以骆家长辈也只是笑笑地受了。只是汤燕卿蹬鼻子上脸,睡了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早餐桌上就开始隐隐约约跟骆家的长辈说昨晚的事儿……什么小声皮肤好滑之类的,吓得骆家的老爷子饭都吃不下去了。 骆弦声饭后就拎着汤燕卿的耳朵上楼,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汤燕卿却故意冲着楼下喊:“哎哟小声,你别摸了。好像坏坏的……” 骆弦声好悬哭了:“你害我?!” 汤燕卿对了对手指头:“你懂的,这顿饭是时年提议一起吃。你不给面子,那她就不能给我好脸色……” 骆弦声顿感无力:“于是她不进你被窝,你就钻我被窝,哈?” 汤燕卿一脸坏笑,用力点头:“既然咱们俩都空虚寂寞冷,那就抱一起取暖好了。” 话里有话。 骆弦声别开头去不理他:“你自己的女人,你自己想办法。” 汤燕卿一点一点收了笑容:“小声,只是跟时年和我一起吃顿饭,不是跟我大姐。你别当我看不出来,你这么深居简出不敢见人,其实是心里有鬼。” 骆弦声扬眸看过来。 汤燕卿哼了一声:“我现在就给时年打电话,告诉她你乖了。” 时年也是到“中古”蹲坑了好几天才逮到燕翦。 从亚洲带回来的货,燕翦总得亲自上柜。 听了时年的话,燕翦面上同样淡淡的:“不想吃。” 时年坐下锉了锉指甲:“为什么呀?跟小声去亚洲二人世界了一个多月,怎么回来反倒恹恹的?你可要知道你没在的这一个多月,店都是我一个人在管的。” “我白天还得上班,家里还有小孩子要陪,可是却还要每天都跑到店里来……我累死了,连医生都没时间看。你竟然还这么不给我面子呀?” 燕翦依旧恹恹的:“我知道辛苦你了,只是我真没心情出去吃饭。” 尤其不愿意面对小哥。小哥那双带钩子的眼睛,她可怕泄露了什么。 幸好回来之后,小哥忙于案子,每天下班都是深夜了,便没机会逮着她。 时年再垂下头去,不慌不忙地锉了锉指甲:“不吃饭也行,那作为交换,你就给我讲讲你跟詹姆士的事儿吧。那天我可亲眼看见的,你们两个的态度不对劲。” 燕翦登时恼了:“喂,你还没成我小嫂子呢!现在还轮不到你管我!” 时年也不以为忤:“是么?你有胆子就把这话去问你小哥,问他还准备给你娶一个别的小嫂子不。他要是亲口跟你说另有人选,那我就不管你了。” 燕翦恼得跺脚。 小哥那德性,肯定不敢,她不用问都知道。 指甲锉得差不多了,时年翘起来看了看:“如果他没有别的人选,那我就当人不让是你唯一的小嫂子人选了。那你的事儿,我就管得着。说吧。” 最后,骆弦声跟燕翦两个可怜的、快被折磨疯了的人 ,只好答应出来吃饭。 饭桌上,气氛终究还是有一点微妙。 微妙在燕翦对小声的态度上。曾经那么黏小声的燕翦,今晚却仿佛视线始终在回避小声。除非实在不得已,也尽量不跟小声直接说话。 除了这重微妙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微妙:燕翦这样不对劲的态度,可是骆弦声却反复无暇在意。他是在态度上有些回避汤燕卿。 这样的两种微妙,自然逃不过汤燕卿和时年的眼睛。两人悄然对了对眼睛,便无声地确定好了分工。 于是接下来时年主动扛起了跟骆弦声说话的任务。 而能腾出功夫来的汤燕卿,则开始悄然观察汤燕翦的反应。 时年笑眯眯问:“骆总给我讲讲在亚洲的经历见闻呗?” 从前因为孟初雁的那件事,骆弦声曾经对时年很不客气过,于是此时格外的不好意思。时年主动说话,他便不好不回答。 他便讲起了他在那些国度里的见闻:“当地的宾馆不是以星级或者装修来划分等级的,而是以该宾馆能够提供的安全保卫的级别。我们住的那间酒店雇佣了一支百多人的武装,每天24小时荷枪实弹值守;而且宾馆给每个入住的客人都提供防弹衣、枪支和子弹,所以是当地最贵的一间。” “在那样的地方,人类社会的价值观都完全被打碎,重新组合。在那样的情形下,只要能活下去,他们什么都肯做。” ---题外话---谢谢如下亲们: 6张:Lily039 3张:wyzwyy520、雨文书 ☆、377.377我想自己扛,不行吗(2更1) “所以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只要能活下来,那里的人什么都愿意干。比如说,为了钱而帮人撒谎。”时年说得不紧不慢。 骆弦声却怔住,抬眼望过来。 “时年,你这是什么意思?” 时年没看他,只转着手里的茶杯囡。 今晚说是请客吃饭,可是她和汤燕卿都没点酒,只要了茶。以茶代酒,方符合汤燕声的感觉。 时年抿了一口茶:“我是在想大声姐。她现在身陷囹圄,我们每个人都希望救她出来,都觉得她那样的人不应该遭遇这样的处境。可是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看法,我在想大声姐自己会怎么想。” 骆弦声微微一怔。随即垂首,怅然一笑:“你说得对,她自己其实跟咱们想的不一样。我这回临走之前去看过她,她没瘦也没憔悴,她的精神状态跟在外面的时候一样,平静、恬淡。” 燕翦听了也是睫毛一颤:“如此说来,可能大姐跟咱们想的其实都不一样。她没把现在的处境当成是困境,她依然安之若素。就像她自己说过的那样吧,不管最初的动机是什么,可是她是汤家人,她触犯了《移民法》,所以她心甘情愿接受惩罚。鲺” 时年便点头:“所以咱们这样替大姐绞尽脑汁去做的,却根本就不是大姐自己想要的,那咱们这么办就成了一意孤行,从没问过大姐自己是不是要这样了,是不是?” 骆弦声黯然垂下头去,十指攥紧。 时年凝望着他,完全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时年放轻了声音说:“而且,如果要让大姐知道,咱们外面的人为了能救她出来,还撒了谎,做了违反法律、违背良心的事,跟她一样揣着好心却造了业障,这样大姐就算出来了,她会开心么?” 骆弦声痛楚地伏在桌上,却是双肩轻颤,忍不住抬头向时年望来:“你说的话我同意,可是不好意思我还是忍不住怀疑你的动机,你是不是在替皇甫华章说话?!” “明明只要他站出来,大声的事情至少就解决了一半,可是他全无此意!” 汤燕卿忍不住皱眉:“小声我提醒你,她现在是我女人。” 时年在桌下轻轻按住汤燕卿的手背,对骆弦声报以平静的微笑:“我明白你的心情,其实我也希望他能如我们所期望的那样站出来。可是……这世上谁有资格去要求别人一定要说出人家自己不愿说的话,谁凭什么要求旁人就一定要牺牲人家自己来成全你?客观来说,这是人家皇甫自己的事,他想怎么决定都是他的自由。” “除非站上法庭,除非在法庭的要求之下出庭作证,否则在法庭之外,咱们都没有权利和资格去强求他的。” 骆弦声恼得一砸桌子:“亏他还口口声声说是什么生死之交,更是姻亲!” 时年淡淡一笑:“反问骆总您自己,你会为了自己的朋友或者亲戚,就毫不犹豫赔上自己么?” 骆弦声说不出话来。 时年轻轻摇头:“我还是在想大声姐。从大声姐入狱到现在,她何曾站出来指证过皇甫华章,或者她亲口抱怨过皇甫华章不来给她作证么?她自己都没有,我们这些外人又凭什么呢?” 骆弦声目光阴郁地漫上来:“你还说不是在替皇甫华章辩解么?” 时年还是摇头:“小声,我是在帮你分析大声姐的心。你也不想做大声姐不喜欢的事对不对?我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别到时候大声姐重获自由的那天,你却要因为妨碍司法公正而锒铛入狱,我不希望再看见一对有情人这样分开了。” 骆弦声面色一变,望向汤燕卿。 汤燕卿抱起手臂坐直:“今天这话本来该由我说。不过我没想到我们家念念找到了更好的法子,帮我说了。” 他的目光直投向骆弦声去:“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做什么。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即便我明白,却也不会对你正在做的事装糊涂。” “你提交的那些证人和证言我听过就算了,我是不会提交给检控官的,也就是说不会作为呈堂证供出现在法官面前。” 骆弦声登时面如死灰:“我承认我做过手脚,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证据都有问题。当中的确是有人真的见过皇甫华章,是亲耳听见他下令要什么样的女孩儿的!” 时年又跟汤燕卿对了个眼神儿。 汤燕卿点点头,从公事包里掏出本子来递过去:“写你没动过手脚的那些人的名字。” 暂时放过了骆弦声,时年的目光就转向燕翦。 燕翦瞪回来:“我算明白了,今晚不是接风洗尘,是鸿门宴!你们盘问完小声,就接着来盘问我了是吧?我告诉你们,少来。这不是警局,更不是法庭,我没义务接受你们的盘问!” 小妮子的声色俱厉,汤燕卿毫无反应;时年也只是伸手捂住嘴,打了个呵欠。 燕翦就急了:“你们这是什么态度?还没结婚呢,就想一唱一和了,那等你们结婚以后,家里还能有宁日么 ?” 时年笑眯眯一眼扫过去:“Prof.T,一般来说声色俱厉都是为了保护不敢示人的秘密,对不对?” 汤燕卿也端起学究架子来缓缓点头:“没错,她表面闹腾的越欢,就反证她有更不想被人知道的隐情。所以,不能放过她。” 燕翦也学着汤燕卿的样子抱起手臂来:“你们少来!我根本没什么怕你们知道的!” 汤燕卿转了转颈子,像是单独只跟时年聊天儿:“我们家的薛叔,你还记得吧?薛叔内天跟我说了个古怪的事儿,说我们家的小妮子刚回来那天,本来高高兴兴的,结果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詹姆士,那小妮子竟然当着我们家老爷子的面儿就发起疯来了。” 燕翦傻了。 她以为自己能逃过小哥那双带钩子的眼睛,真是侥幸;可是却没想到薛如可早就把她给卖了。 想想也是,在薛如可那个枚老古董的心里,小哥这样的男丁自然比她个丫头片子来得贵重,瞧他每回见小哥回来就一路地跟在后头“卿倌儿”长,“七哥儿”短的叫,就差没摇尾巴了。所以他自然会讨好小哥而卖了她啊! 汤燕卿早瞧出来了,便抽了根牙签儿朝她丢过去:“有气冲我来,别在那儿腹诽薛叔儿。” “冲你来就冲你来!”燕翦也不客气:“我发疯怎么了,关他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我最近这段情绪不稳,难道你们都不知道么?所以我发点疯什么的,你们觉得很奇怪么?” 她故意瞟一眼骆弦声,希望将小哥和时年的思维往他们三个人那段关系上引。 可惜,汤燕卿和时年却都不上当。 时年盯了她一眼,“既然咱们家四小姐最近喜欢发疯,那我看就别为难四小姐,别非让她说了。” 燕翦回瞄时年:“这还差不多!” 时年启唇而笑:“别让四小姐说了,还是让我来代四小姐说吧。” “你想说什么?”燕翦非但没放松,心下反倒是警铃大作。 时年叹了口气:“我就说一点惊讶:怎么又是那个詹姆士呢,你们说怎么就这么巧呢?上回在店里,四小姐也是跟这个詹姆士吵得好凶啊。” 燕翦头皮发麻,跳起来就要去捂时年的嘴:“你给我闭嘴呀!” 时年没笑,抬眼清清凉凉盯住燕翦:“燕翦,你跟詹姆士之间一定是有事了。需要我提醒你,詹姆士是什么来头,他有多危险么?你既然跟他之间有了不愉快的交集,那就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事,这事儿就极有可能直接关系到你小哥正在办的案子,关系到大声姐的罪责,关系到你汤家的整体利益!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燕翦被喝愣了。 家里人极少有这么呵斥她的,至少在同辈的哥哥姐姐里没有。却没想到今天竟然被时年给吼了,她有点回不过神来。 她半晌才一拧脖子:“你管的着么?” 汤燕卿看着也只觉好笑,抱着手臂轻哼了一声:“我说管得着,就自然管得着。” 连骆弦声也觉出不对劲,急忙问:“燕翦,你跟詹姆士究竟怎么了?” 面对这三个人越来越紧的追问,燕翦觉着自己就要抵抗不住了。她盯着他们三个人圆睁的眼睛,她好想大哭一场。 她不想说,真的不想说。 她知道他们也都是关心她,可是这样的事,这份苦,她只想自己扛。 她没脸对他们说。 她丢了汤家的脸啊! ---题外话---【早晨第二更~】 ☆、378.378佛头流泪了(2更2) 坚持不住了,再这样下去,她的眼泪就要自己流下来了。 燕翦哗啦一推桌子站起来,扭头就往外跑。 三个人都站起身来,时年按住汤燕卿:“我去吧。” 汤燕卿低低嘱咐:“她从小被宠着养大的,所以有些脾气。” 时年不觉抬眼瞪他:“脾气再坏,还能坏得过你么?囡” 汤燕卿这便放下心来:“肯定比不上我。” 时年便面红一笑,朝骆弦声点了个头,低声跟汤燕卿说:“你放心吧,没事的。鲺” . 燕翦奔出饭店,跑到路边便已控制不住情绪,扶着栏杆,泪如雨下。 时年追出来,看她这样哭,心下已是再度印证了不祥的预感。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尤其又是燕翦这样家世出身、从小没受过什么大委屈的女孩儿来说,又有什么事情会让她哭成这个样子? 便是当初知道了小声心里的人终究还是大声的时候,也没这么哭过。 时年的心便狠狠疼了一下:能让一个这样的女孩子哭成这般的,唯有一种可能。 时年忍不住伸脚照着路边的一棵树就踹了上去。 这个世上,什么时候才能再不发生这样的伤害? 特么的真想将古代的宫刑搬回到现代来,凡是犯那种罪的犯人,都给他阉了! 可是为什么是詹姆士? 詹姆士又是为了什么,在什么样的机缘巧合之下伤害了燕翦的? 尽管问号已经快要撑开头皮,时年还是忍耐住,在路边坐了下来。静静地陪伴燕翦,等她将眼泪流完。 燕翦哭了好久,鼻子塞了,头也疼了,伸手去找面纸,这才发现跑出来跑得急了,包包没带在身上。 身边却有人伸手递过面纸来。 燕翦一看,竟然是时年。她之前哭得太伤心,昏头涨脑地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出来了,而且就坐在脚边。 燕翦狼狈又赌气,不想接面纸,用手背去抹眼泪。 时年叹了口气:“用手抹眼泪没问题,可是毕竟还有鼻涕啊。你不接面纸,难道决定了要用手抹鼻涕么?” 燕翦原本满心的绝望呢,却活活都被时年的话给气回去了。她扭头恨恨瞪时年:“你才用手抹鼻涕呢!” 时年嘿嘿坏笑:“其实还有更方便的呢。我告儿你我小时候还见过小孩儿吃鼻涕呢……吐鲁,吐鲁,跟粉条儿似的。” 燕翦结结实实给恶心着了,都顾不得难过,扶着树干直干呕。 时年忍住心下的心疼,叹了口气:“别随便干呕,我还以为你有了呢。” 燕翦果然狠狠一震,霍地回头来死死地盯着时年。 这样的肢体语言已经足够给了时年答案。果然是……印证了那该死的推论! 时年真希望自己猜错了。 真希望是自己大错特错。 避开燕翦的目光,时年将面纸塞进燕翦掌心去:“乖,还是用用这个擦鼻涕和眼泪吧。” 燕翦这回没办法拒绝,便赌气拽过来去擦眼泪。然后还故意当着时年的面,大声地擤鼻涕。 之前心下的难过,被时年这么插科打诨地给打断了,擤干了鼻涕,深吸口夜晚沁凉的风,便仿佛心下也不那么堵着难受了。 她扭头盯着时年:“我只是哭,却没想哭诉。我哭完就完了,什么也不会跟你说。你跟出来是想听我哭诉的吧?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时年心下暗暗嗤了声:坏脾气的丫头! 汤家的孩子,面儿上看着优雅清贵,可是实际这性子是个顶个儿的难对付。 时年摇了摇头:“你也以为我听了你的话会失望吧?可惜我没有,因为我压根儿就不是跟出来听你哭诉的。我就想给你送点儿面纸,省得你还得用手抹鼻涕。” “你还说!”燕翦真是要揪头发了。 时年这才笑了,伸手轻轻拍了拍燕翦肩膀:“我就是出来看着你,让你别冲出去撞了车,或者冲动之下做了傻事。至于你哭诉不哭诉什么的,真的没有你的安危更重要。” 燕翦心下轰然一暖,鼻子便又酸了。 她用力别开头去看向另外一边,不想让时年看见,她泪盈眼眶。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听我说吧。詹姆士这个人,可能你只知道他是佛德家的小儿子,是皇甫华章同父异母的弟弟,除此之外你不知道更多了。可是我对他却知道的更多一些。” “在我这里,他是与你小哥正在办的一系列案件密切相关的人,他也是当年罗莎小丑案的共同经历者。这个人有佛德家族遗传的缜密、冷酷和果断,他也有蛰伏多年等待机会的耐心。他选择这个时候回到M国来,就是算好了时机回来攫取。你见过他的蓝眼睛,那眼睛里时刻闪着火,那是攫取者的渴望。” “而且……”时年深吸一口气 :“他还有可能是当年造成我家悲剧的罪魁祸首,或者说之一。所以这个人十分危险,一定要小心地远离。而如果他已经对你造成了伤害,那你就更不能姑息他,一定要勇敢地站出来指证他。否则他就会再去危害他人。” 燕翦回过头来,悄然凝视时年:“你说什么悲剧?你当年,经历过什么?” 时年简单介绍了一下,燕翦也惊了一跳:“你相信是他做的么?皇甫华章的话,你就肯相信?” 时年努力笑了笑:“因为当年的记忆缺失,所以每个人说的话我都不能不信,可是也不能全信。可是不管当年的事究竟与佛德家这三兄弟的哪一个有关,也都无法抹杀詹姆士自身的危险性。燕翦,离他远些。” 燕翦心下黯然苦笑。离他远些,她又何曾主动走近过他?可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了后来的事。她自己何曾做错了什么? “那你呢?”燕翦忍不住问:“你既然说佛德家的三个兄弟都十分危险,那你又为什么曾经跟皇甫华章交往过?他还正式带你来出席过我们家的大趴,公然宣告你是他女朋友啊。” 时年也觉汗颜。虽然汤燕卿明白她当时的用意,可是在汤家人眼里,也许要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会将这个当成她履历里的一个污点吧。 时年淡淡笑了笑:“你相信么,我是为了调查案情。只有走近他,才能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曾经做过什么。” “你不害怕么?” 时年想了想:“会紧张,可是……也许不害怕。” 也许不会害怕,自然都是因为知道,在他心里她是不同的。即便对他的许多事充满了不赞同和疑问,却还是相信他不会真的动手伤她。 燕翦便回过头去,望向夜色里的街道和灯火。 “我想我能明白。他跟你一同出现在我家好几次,他对你的态度我也都看见过。所以我也知道,他对你是真的有感情的。也正因为如此,你才能有机会走到他身边去,也唯有你才能探知他真正的念头。” 时年点点头,心下也是黯然。 燕翦便深吸一口气:“你说詹姆士跟皇甫华章一样危险,一样可能是我小哥正在追缉的案犯,一样也可能对我大姐的案情有关键的影响,一样也有可能危及我们汤家的安危,是吧?” 时年点头,心下却忍不住一动:“燕翦,你想做什么?” 燕翦深吸口气,眼中却已经没有了悲怆和眼泪。她平静淡定地望向时年:“咱们进去吧。在外头站这么久了,小哥和小声该等急了。” 时年不放心,捉住燕翦的手:“你真没事么?” 燕翦点头一笑:“我是汤家的孩子,你忘了?我不会有事的。” . 詹姆士的住处。 詹姆士已经坐在桌边,盯着架子上那尊蓝釉的佛头许久了。 他没眼花,那佛头是真的在流泪。 慈悲眉眼,潸然泪下。 即便不是佛教徒的詹姆士,心下也觉得十分悲怆。 这事儿有点邪性,就仿佛那佛头知道他造下的业障,所以悲悯地垂泪似的。 他烦躁地站起身来,耙了耙头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天杀的,别告诉他这世上真的有所谓“苍天有眼”这回事。 他不信。他只信自己。 不过……佛头到底为什么会流泪?就没有一个确定的解释么? 被佛头流泪给折磨得,詹姆士这一晚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盯了佛头许久,还是将它装了匣子,开车到了“中古”。 ☆、379.379你是魔鬼吗?(2更1) 提着装佛头的匣子,詹姆士在中古外头颇犹豫了一会儿。 然后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神情,忍不住皱眉,心里自责:“詹姆士·佛德,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自责也是一种打气,他自责过后便毅然拎着匣子推开了“中古”的大门。 进了“中古”两回了,他自然知道门里就站着的那白毛的门神。于是他特地稍微停了停脚步,等着玉环这回又招呼什么。 可是这回玉环没招呼让簪花来接客,却转着脑袋,扎撒着翅膀,认认真真盯着地面上的他,问了一声:“你是魔鬼吗?” 詹姆士险些一个趔趄坐地上鲺。 詹姆士是心里有鬼,却不知道玉环只是一只天真善良的小鸟儿。它问这句话,只是跟着簪花一起看了一档中国芒果台的亲子节目,天真无邪地跟着那些同样天真无邪的小孩儿学到的罢了。 詹姆士更不会明白,簪花和小楷这两个小孩儿,虽然早已成年了,却还在每周热火朝天地追看中国的那档亲子节目。究其原因,也只因为那两个小孩儿没有过那样亲子相伴的童年啊。 听见玉环叫唤,里头便迎出人来。 却不是簪花或者小楷,反倒是燕翦。 两个人在幽深的走廊里这样冷不丁撞见,都有些尴尬。 詹姆士先讪讪地问:“哟,怎么是临时东主自己迎出来了?你的那两个工人呢?” 燕翦也深吸一口气,倒是出乎詹姆士的意料,没有太激动,只是淡淡的。 “他们两个今天放假。” 詹姆士也说不清为什么,今天站在门口儿有点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店里去了。 若是往日还有那两个工人,好歹不用单独面对她;可是今天…… 燕翦瞟了一眼他手里的匣子。 那是“中古”印着店标的匣子,是只有自己店里售出的商品才配的包装。 燕翦便问:“我们的商品怎么了?” 詹姆士只好深吸一口气,提着匣子往里走。 既然已经走进了门口,便没有退路了不是? 走进店里,詹姆士将匣子往柜台上一掼:“你们卖的这是什么?还带半夜闹鬼的么?” 燕翦恼了:“你胡说什么呢?尤其你这是佛头,你怎么能说出佛头闹鬼这样的话来?” 詹姆士忍着气,盯着她的眼睛。 她是华人,眉眼虽然没有西方女孩的立体和深邃,可是那种如描如画的细致婉约,却是西方女孩儿怎么都比不上的。她便是此时含着怒气,可是顾盼之间还是晶莹流转,宛如绝世的琉璃。 “你这佛头夜晚会流眼泪。这不是闹鬼,又是什么?” 这样说着,就又忍不住想起那个晚上,她这样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就在他的面前无声地流下眼泪。她哭得肝肠寸断,可是她只是无声流泪,不肯哭出声儿来。 燕翦闻言也小吃了一惊,连忙将佛头请出来细看。 这家店终究是大姐的,燕翦只是代为照管,所以简单的买卖她能做,只是这可能要涉及到古怪原因的事儿,她就也缺少相应的积累了。于是捧出佛头来,她自己也紧张得脸都白了。 她的紧张也落进了他的眼底去,他自己也忍不住皱眉。 他也知道她只是临时东主,让她独自面对这么邪性的事儿,她紧张是自然的。 莫名地,他也有些不忍心。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燕翦快速检视了一遍,抬眼扫了他一眼:“哪有流泪?” 他哼了声:“我说了是晚上流泪。现在是大白天的,当然看不见。” 燕翦便将佛头放下了,“这位顾客,难道你在玩儿我么?” 他眯起眼来。她以为他在撒谎? 以为他这是没事找事,故意借着一个荒唐的理由来跟她搭话? 他便一声冷笑:“要不咱们一起等着,看夜半三更的时候它到底流不流泪。” 燕翦吃惊地又盯了他一眼:“是么?可是真对不起我们晚上有规定的打烊时间,我可没兴致陪你一起熬到半夜三更!” 詹姆士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也是皱眉。 他今天来真的是问佛头本身的事,真没别的意思,可是眼下却越描越黑了。 他懊恼,绕着店里走了两圈儿,忽然才想起手机来。 对啊,昨晚他是拍了照的。怎么今天进来竟然给忘了?他这是慌的什么神? 赶紧走回去,掏出手机调出照片来给燕翦看:“你自己看。汤小姐未免也太容易怀疑人了吧?!” 燕翦接过来看,果然见那蓝釉的佛头面颊之上,两行清泪。 燕翦也吓了一跳。 太邪门儿了。 可是燕翦随即将手机放下,抬头质问他:“先生确认是我们店里售出的佛头?不是另外造了一尊吧?” 詹姆士咬着牙气乐了:“你可以继续问我是不是PS过了。” 燕翦直直瞪着他:“对呀,不是PS出来的吧?” 詹姆士砰地一拳砸在柜台上:“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无聊!如果不是半夜看它流泪,觉着这事儿太邪门儿了,我才懒得提着它到你们店里来!” 燕翦只好垂下头去,又细细观察。 可是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啊。 这时候真想大姐。如果大姐在的话,一定会明白吧? 她在接手了“中古”之后又报了个考古的辅修课程,可是临时抱佛脚显然来不及了。 这可怎么办。 更何况面对的是这个人。 燕翦急得直想掉眼泪,下意识用指甲狠狠地抠着自己手上的肉。 詹姆士瞧见了,忍不住吼了一声:“你想自残么?” 燕翦不解其意,抬眼看见他盯着她的手看。她自己垂眸,这才意识到了手上的红印。 她蹙眉,很不喜欢这种忽然微妙起来了的气氛。 深吸口气,她只好说实话:“不好意思我自己修为有限,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不知道先生可否肯通融几天,让我想办法查查资料,或者向我大姐求问。” 他盯住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问了一句:“那你自己的专业是学什么的?” 燕翦惊得抬头看他。 他狼狈皱眉:“我的意思是说……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没大学毕业。” 燕翦面色又苍白了下来:“你又查我?” 天啊,她不要跟他再有再多的交集了,行不行? 可是随即,她却又冷静了下来。她没忘她那晚忽然下定的决心。 她是汤家的孩子,她不能给汤家丢脸。 她便努力压住自己的情绪,轻描淡写回应:“我主修服装设计。” 他忍不住扬眉,轻轻勾了勾唇:“怪不得。” 燕翦敏.感地抬眸:“什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怪不得那天第一次见你,你大胆地穿一双大红的猎鸭靴来配淑女裙。那是需要有时尚触觉的人才敢做的搭配。”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又再度微妙了起来。 燕翦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那初次相遇,他蛮横无理地直接撞过来之前……他原来还曾留意过她脚上的鞋子? 而且对于非时装圈内的人,好像也不会这么直接指出猎鸭靴与淑女裙搭配的大胆之处。 她咬住嘴唇,仿佛随时可能将嘴唇咬破。 他自己说完了也仿佛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呢。 搭讪。 跟女孩子没话找话。 甚至……只在兜着圈子表示自己对她的注意,是在明里暗里赞美对方。 他疯了么?! 他深吸口气,连忙解释:“呃,我的意思是说,我女朋友是名模兼新锐设计师,她用过猎鸭靴的设计,所以……” 燕翦又瞟了他一眼。 他便说不下去了。 他这又是在干什么?向一个被他做过那种事的女孩儿,显摆自己有名模的女朋友么? 一股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无力感和狼狈将他击中,他忽然在她面前感觉有些无地自容。他便懊恼地粗鲁一指那佛头:“算了,反正问了你也不知道。就先放你这儿吧,你找到答案了赶紧通知我。” 说完了都没敢看她眼睛,转身逃也一般地疾步而去。 走到门口,玉环又再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你是魔鬼吗?你到底是不是魔鬼呀?” 詹姆士一双蓝眼恨恨盯住玉环。 玉环被吓着了,赶紧缩回去:“好吧你是魔鬼。” 詹姆士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能急匆匆奔出去。 这破鸟儿说的没错,在她眼里他肯定就是个魔鬼。 一个不配拥有佛头的魔鬼。 于是佛头对着他,都要流眼泪。 ---题外话---【早晨第二更~】 ☆、380.380他真的生气了(2更2) 因为这佛头是詹姆士的,所以燕翦就总是心里有鬼,没敢就佛头流泪的事儿去向祖父求教。也没敢问家里那些对老物件儿都有所研究的长辈,她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去问了时年。 可是时年也被问住了。 虽然时年的外祖父曾经跟许多国学大师有往来,可是她当年求学的时候,将书本之外的时间都只用在推理上了,所以也没学到什么。 燕翦一听便失望,垂下头去囡。 时年也明白燕翦的顾虑,便将这事儿给应下来了,“虽说我自己也解释不明白,不过你也还是交给我吧。回头我托人去问问。” 燕翦这才高兴了:“就是。你是记者,你认识的人多,总能问着的。” 时年先去问了母亲。母亲承外祖父的家学渊源,时年以为好歹多少能知道点儿。却没想到母亲还是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听了就点点头说:“佛头流泪,一定是悲悯红尘中人了呗。” 时年只能叹气:“妈,不是的。您再想想,还能不能有旁的缘故。鲺” 许心箴又认真想了想,随即一拍掌,“我想到了。” 时年兴奋:“您快说。” 许心箴眨着眼道:“那自然是佛头它伤心自己的事儿了呗。” 时年无奈,只得退了出来。站在医院的长廊里,掏出了手机。 她自然是有一个最佳的求问对象,只想一想到要跟他联系,心下总有些惴惴不安。 那天在监狱门外,她跟汤燕卿情之所至拥吻在一起,良久之后松开,两人红着脸望着彼此……然后都听见了汽车引擎近乎嚣张的轰鸣声从身旁掠过。 那声音大得惊人,只有改装过的才会发出那么巨大到宛若飞机的声响。 转头,便都看见了是皇甫华章的那辆劳斯莱斯。 汤燕卿眯起眼睛,望着车子疾驰而去的背影:“大表哥吃醋了。” 就算时年眼力不及汤燕卿,她也看见了在车子后窗里,映出的皇甫华章那张清癯苍白的脸。虽然一闪而过,却刻骨难忘。 其后她再去城堡看解忧,就再没遇见过皇甫华章。 她习惯性的问候,总是森木面无表情地说“先生不在”,或者“先生去公司了”。 有几次,她明明都看见了他那辆劳斯莱斯就在家,甚至明明都能感知到他就在他的房间里,可是森木却也都说不在。 解忧也悄悄地告诉过她,说“爹地生气了”。 几番犹豫,时年还是按下了皇甫华章的号码。 她甚至做好了准备,他也许不会接起。 可是出乎意料,还是刚一接通,他几乎就立即接听。他那一向微凉却稳定的嗓音隔着听筒这么突然传过来,倒把时年吓了一跳。 他察觉到了,哼了一声:“又开始怕我了,是么?” 时年心下叹息。他是那么敏锐的一个人,她的什么都瞒不过他。 她便索性略去不说,只道:“不知道是不是打扰先生了?是有一件小事,想要跟先生求教。” “我现在没什么事。你说吧。”他的声音依旧稳定,甚至当真有一丝悠闲。 听上去完全不像保释在外,等待上庭受审的嫌犯;更不像公司的股权随时都将发生变化,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的企业家。 他依旧是那么衣袂清风,意态清闲。 这样的皇甫华章让时年都不觉有些错觉:难道那日看见那嚣张轰鸣而去的劳斯莱斯,竟是她和汤燕卿都认错了吧? 可是她随即却摇摇头。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认错,汤燕卿就更不会认错。那张在车子后窗里露出来的脸,就是皇甫华章。 皇甫华章可以对这世上人和事都做到运筹帷幄、云淡风轻,唯独对她的事无法释怀。 她是念念,是他记忆里的小姑娘。于是她已经成为了他心上一段无法放下的执念。 时年轻叹一声:“是大声姐从亚洲带回来的一尊佛头。先生知道那佛头为什么会流眼泪么?” 皇甫华章听毕,默然不语。 时年知道自从汤燕声入狱之后,大声也成为了皇甫华章面前的一个***。他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再提起与大声。 她低声说:“对不起先生……只是因为大声姐从亚洲带回的佛头,也只有先生才了解那佛头来源的地区,以及该地区的风土人物。” “那佛头是不是一尊蓝色釉面的?”皇甫华章又静了片刻,然后才问。 时年急忙称是:“好像大声姐的店里就有一尊蓝釉的佛头,所以先生是知道那原因的是不是?” 隔着听筒,也能听见皇甫华章仿佛深吸了口气。 “我记得,因为那是当年我救下燕声的时候,她还护在身上的。即便当年身陷绝境,险些丧命,她竟然也没舍得丢弃那尊佛头。” 时年心下也是微微一跳。 不过皇甫华 章却并不想再细述过往,只是简单解释:“佛头流泪的原因,没有想象中那么神奇。可能是因为经历久远之后,釉面有了开裂。而曾经的保存不当,让微生物有机会通过釉面的裂缝进到佛头里面。” “造佛像有不同的用料和造法,里面可能是用了木胎,或者是苎麻,所以让那些微生物有机会存活下来。而微生物一旦新陈代谢产生液体的分泌物,就会沿着缝隙流淌出来,看似眼泪。” 时年心下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谢谢先生!” 话说到这里,便仿佛已经说完了要说的话。 时年攥着手机,却没办法轻松说出一声“再见”。 她另一只手在裤袋里攥紧,然后努力说:“解忧,乖不乖?” 这一个多月因为燕翦不在,她要分心过来照顾“中古”,所以就连去陪解忧也没有此前去得那么勤。 皇甫华章隔着遥远的距离,轻轻哼了一声:“当一个母亲奔向自己的幸福,就总会分不出神来顾及自己的孩子了。这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怪你。” 时年心下狠狠地疼:“先生,这段时间我要帮大姐照顾中古,所以……” 皇甫华章便笑了:“可不,又是汤家。就连汤家人的店,都比我的解忧来得要紧。” 时年的心便被狠狠揪在了一起。 “先生应该怪我,我知道都是我自己没处理好,没能做到兼顾。可是先生请你相信,我没有一刻忘了我是解忧的妈咪。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比得上解忧在我心里的重量。” “是么?”皇甫华章薄凉地笑:“那汤燕卿呢?他也比不上解忧么?如果是的话,那你为什么不离开汤燕卿,回到我和解忧的身边来?你该明白,解忧真正想要的家,是我们三个在一起。” “可是先生,不能这么比较。这样很不公平。”时年深深吸气:“我爱解忧,我也爱他……不是简单的谁轻谁重。” “自然还是有谁轻谁重的。你选了谁,就是谁重;你弃了谁,就是谁轻。”他的声音越发清冷下来:“你终究还是会选择汤燕卿,选择嫁给他,嫁进汤家。这样一来,你跟解忧便是两家人,你就还是放弃了解忧。” 时年心痛如绞,却不知该怎么辩解。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可是他的话从客观逻辑上来说却也没错。 时年用力解释:“我不会放开解忧……我会带她一起,我们还是一家人。” “可是她姓皇甫,她不是汤家人!”皇甫华章的嗓音尖峭了起来:“她是我的女儿,千万不要想带她进汤家,让她姓汤。我绝不会答应的!” 攥紧手机,皇甫华章咬牙闭上眼睛。 “就算我会判刑入狱,我也绝不会答应的!” 即便他看见过汤燕卿对解忧的疼爱,即便他也知道汤家能给解忧一个温暖的家……可是他却也还是不能想象将来也许会有那样的一天。 不行。不行。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皇甫惜安。 他相信母亲和父亲是真的相爱的,否则出自书香门第的母亲也不会不顾一切与父亲先有了孩子。 可是他们的爱情再真挚,再强烈,却也没有资格让他一个孩子来独自吞下这段感情的恶果吧?他被生下来,可是他根本就不被承认。父亲随即返回M国,天高水远;母亲则一头扎进了抑郁症里暂时逃避。只有他,只有他这个小小的孩子要独自承受那一切! 凭什么啊? 就凭你们给了我生命,就凭你们赌咒发誓说你们真的相爱,你们就可以让我来承担那一切么? ---题外话---谢谢蓝的红包,华尔兹、杨馨、15007275749 9张:android_1491586600 3张:xgg205 1张:luomin0579、lylsh93 ☆、381.381我想带你,远远地离开(3更1) 不,这不公平。 他也不会允许他的小姑娘与其他女人一样,年少的时候那么光明善良,长大之后却变成自私的母亲。 为了所谓的爱情。 却不是与他的爱情。 他柔声说:“念,回到我和呦呦身边来吧,好么?我们都原本不是属于这个国度的人,我们都是被迫来到这里的人。我们都不该留在这里,我们都在想念自己的故土。那我带你和呦呦离开这里,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回到中国去,好不好?” “念,我知道你不喜欢现在的我,其实我自己也是。那我就放下我现在所有的一切,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和呦呦。我们回家,我们忘了属于这个国家所有的一切,好不好?鲺” 时年心下轰然一声,忍不住道:“先生,您说什么呢?!” 他柔柔地说:“你听得懂的。我的小姑娘,你听得懂的。” 什么佛德集团,什么康川大学系列案,什么曾经与向远的四年婚姻,什么汤家,什么汤燕卿……这些都是属于M国的,是在M国这片土地上遇见的人、发生的事。所以如果从来就没来过M国,便也都仿佛这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既然现在还有机会、还有能力回到原点去,那就离开这里,放下这里的一切,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时年忍不住苦笑:“先生是想重现一回当年罗莎的经历么?先生也希望我也能跟罗莎一样么?经历过的事、印在心上的印迹,只要抹去就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可是先生,聪明如你,怎么会不明白,这样做是没有用的,不会成为真的。” “这么说来,你是不愿意跟我和呦呦回中国了?”皇甫华章的心一点一点冷了下去,硬了起来。 时年深吸口气:“是的,先生。我既然已经来了,既然已经在这里扎根,那我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去。其实我也想家,我也动过想要回国定居的念头,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样的形式。” 皇甫华章冷笑起来:“你是想说,你会跟汤燕卿一起回去,却不肯跟我和呦呦一起回去!” 时年对着手机几番辗转,还是坚定地承认了:“是的。” 皇甫华章隔着听筒大声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冷得刺骨,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却还是让时年都跟着冷战起来。 “念,那我会带着呦呦离开的。你如果不跟着我们一起来,也许你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呦呦了。”他笑完了,一字一字凝霜含雪地说。 “先生你别这样!”时年的心狠狠缩成了一团:“你爱呦呦,不是么?你不让解忧见妈咪,这对解忧来说是真正的爱么?” “可是是妈咪先不爱解忧的,是你先选择了汤燕卿而不肯给解忧一个完整的家的。念,是你选择在先,怨不得我。” “先生我求你,不要这样说!”时年攥着手机,身子滑落在地,蹲在墙角下缩紧了身子。她好冷,她也好怕这样的皇甫华章。 她用力吸气,尽量和缓地说:“我知道这是先生的气话,是我惹先生生气了,先生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在我心里,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先生一直爱我护我,从不舍得我受一点的委屈……” 说到这里,时年的泪已滑下:“这样的先生,怎么可能忍心让我这样为难?先生最最明白,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对于我来说不啻于挖了我的心,我会比死了还要难过。” 隔着电.话,皇甫华章也深深闭住了眼睛。 “你说得没错,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你说希望我认罪伏法,我就去向警方承认当年是我带走了罗莎,承认是我对那老头子动了手脚。我明知道那对我来说是牢狱之灾,甚至有可能是一级谋杀罪名……可是为了你,我都肯去做。” “我为了你,无论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可是这只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不该包括另外一个人。念,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可以包容你的所有,可是我没义务对汤燕卿也这样!” 他深吸口气:“选择权依旧还在你手上。念,如果你选择了他,那就等于自动放弃了我给你的一切。如果你也只为了你自己而舍弃了我和解忧,那你就不再是我的小姑娘,你就不再值得我那么爱你。” 他放柔了嗓音:“所以,回来吧。我的小姑娘,回到我和女儿的身边。我们一家三口离开这里,忘了这里的一切,回到我们原来的时空去,好么?” 时年举着手机,有些失神。她只能听得见他隔着听筒传来、却近在耳边的声音,却看不见了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景物虚浮、雾化,飘飘渺渺,若远若近,仿佛真实存在,又仿佛根本都不存在。 她甚至忘了思考,甚至没有了任何表情。 却冷不丁耳边一声厉喝:“念念,你干什么呢?!” 时年一个激灵,回头望过去,原来是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推门而出,一脸的厉色站在身边。 她大口吸气:“ 妈?发生什么事了?” 许心箴指着她,疾声厉色:“你放学回来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回家?你在外面干什么呢,你在等谁?” 时年扶了扶额。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而就在这时,听筒那边无声地挂断了电.话,随之一片空茫的声音浮起。她听见了,又愣了一下。她方才在说什么? . 时年不知道,手机那端的皇甫华章是为了什么突然挂断了电.话。 是因为皇甫华章忽然发现了解忧。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打电话,而解忧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将门推开一道门缝,就站在那道门缝里,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 他之前实在是太专注,所以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当他方才冷不防发现了,惊得一身的冷汗,于是下意识便断了电.话。 他望着那小小的女儿,忽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解忧婷婷地走进来,走近他,一脸担心地问:“爹地在吼谁?是妈咪,对不对?” 一股冷汗宛如瀑布一般,从头顶倏地直贯而下。 皇甫华章望着女儿,努力否认:“不是。是别人。” “不对。”解忧仰头认真盯着他:“呦呦听见爹地说的话了,呦呦知道爹地是在吼妈咪。”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继续否认。 解忧的眼圈儿便红了,却用力忍着,仰头瞪着他:“爹地为什么吼妈咪?妈咪做错了什么,爹地要发那么大的脾气?” 女儿的质问,让他这一刻无言以对,无地自容。 他蹲下,伸手想要抱住女儿:“解忧乖,听爹地说,爹地不是吼妈咪,爹地只是急了,所以听起来好像是在吼妈咪。” 他将女儿抱进怀里,紧紧拥住:“其实爹地也舍不得吼妈咪。解忧要记着,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爹地更珍惜妈咪,更爱妈咪。” 小小的解忧一眨眼,便是两行清泪倏然滑落。 “那妈咪为什么不喜欢跟爹地在一起?妈咪为什么会更喜欢警察叔叔,而不喜欢爹地?” 小孩子还没学会转圜,所以问出的话最直接,最无可躲闪。皇甫华章的心便仿佛被白刃一下一下地刺着,一点防备都来不及。 他深深地吸气:“其实爹地也不明白,所以爹地怎么都没办法甘心啊。尽管已经无数次试着说服自己,却总归松不开手,没办法放她走……” 爹地的话更让小小的解忧哭得无法自已,她伸手抱住爹地的颈子:“那是不是警察叔叔比爹地还要好,所以妈咪才会更爱警察叔叔?如果解忧会魔法该有多好,那解忧就可以用魔法把爹地变成警察叔叔,那妈咪就会只爱爹地一个人了。” 那爹地就不会再这样伤心,那妈咪就会回到爹地身边,就会跟解忧在一起。那到时候他们三个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她就会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最幸福的小孩,对不对? 皇甫华章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解忧是小孩子,所以解忧还可以相信这个世上有魔法;可是他却已经连相信魔法的资格都没有了。他已经长大,长得太大了。所以这个年纪的他,没资格信天信地,也不能再依靠别人;他只能相信自己,依赖自己。 自己的心愿,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以来,一向都只有自己替自己实现罢了。 从来没有人帮他。 他便抱紧小小的女儿,目光放远,穿过窗棂,直到那浩渺无尽的天边。 “解忧说得对,如果爹地能变成警察叔叔就好了。那妈咪就会只爱爹地一个人了。” 这个世上没有解忧所理解的那种魔法,可是聪明的人却有能力创造出另外一种魔法来,一样能够实现他自己和女儿的梦想。 这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女儿——他这样对自己说。 . 时年将佛头流泪的缘故告知了燕翦,她便给詹姆士发了短讯。 夕阳斜下的时候,詹姆士披了一身的红霞进来。 可是这副模样落在天真无邪的玉环眼里,他就当真变成了满身鲜血的魔鬼了。于是玉环一见又是他进门来,就扯着脖子嚷:“魔鬼来啦,魔鬼来啦!” 燕翦闻声走出来,隔着整个走廊,立在那扇绿漆镶赛璐珞的古老大门的门口,目光若远若近地望过来。 詹姆士心下莫名地发虚,嘴里发苦。 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却还是没见着簪花和小楷那两个小孩儿。 他便只能又以询问他们两个作为开场:“他们又没在啊?” 燕翦的目光袅袅轻轻地浮上来:“敢情这位先生光临鄙店,是冲着那两个小孩儿来的呀?怎么,是不是他们不在,先生就会转身就走?” 詹姆士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是做什么来了,忙哼了一声:“是你叫我来的,你忘了?”他朝柜台里望望,果然看见了佛 头,便伸手一指:“那佛头流泪的事儿,你找到答案了么?” 燕翦清清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找见了。原因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是釉面开裂了,有微生物进去了。里头可能有木头或者苎麻这类的有机物,所以微生物在里面寄生下来。新陈代谢之后,分泌出液体来,恰好从眼睛的裂缝里淌出来,看上去像是流泪罢了。” 她盯着他:“其实跟佛头流泪一点关系都没有。佛陀只怜悯红尘里值得怜悯的人,对着魔鬼,佛陀也不会流泪。” 詹姆士脸上像是挨了一耳光,他深吸口气:“你们店里那只鸟是管我叫魔鬼来着。因为它是一只鸟儿,所以我没跟它计较。可是现在才明白,原来你们店里的人也跟那鸟儿是一个智商。” 他说着随即脑筋一转,便笑了:“可不,燕翦燕翦,燕原本也是鸟儿。” 燕翦恼得咬住菱唇望过来。 他便垂下头去:“况且,佛陀说众生平等。魔鬼也是众生,也不例外。” 说完他自己心下也是叹息,别开眼去。 真是疯了,他本不懂跟东方人一样玄奥的佛理,可是他这几天竟然鬼迷心窍特地去查询了相关资料。 又是何必? ---题外话---【1点半左右,第二更~】 ☆、382.382放长线,钓大鱼(3更2) 燕翦提一口气:“先生说完了么?” 詹姆士心下还在余韵袅袅,被她这么不留情面地直接截断,便是一愣。只能搓搓地说:“呃,说完了。” “说完了,那就请带着你的佛头离开吧。”燕翦面无表情道:“至于佛头流泪的原因,我也给你解释完了。多留无益,再见。” 詹姆士盯着她这副表情,心内登时荆棘丛生。莫名的恼怒嶙峋而起,却又说不清来由。 他咬了咬牙,转开头去,望见了这一屋子的商品。便笑了,径自走开去:“我还没看完呢。你这店里看样子又进了不少的新货,我得看看。鲺” 燕翦盯着他带着得意走开去的背影,心下说:你还能更无聊一点么? 可是她都忍下来了,哼了一声道:“随意。囡” 詹姆士讪讪地走开去将架子上新到的货品挨着个儿地仔细打量了一番。对于来源地、商品的故事都一一询问。 燕翦耐着性子,强忍着一一作答。 他问着问着,神色不自觉地凝重起来。 那些地区,他知道都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之下。枪林弹雨、朝不保夕,想象她这样柔弱的身影穿梭其间,只为不让这些物件儿毁在战火之下,他左边心口就有些窒闷。 他想自己这一定是犯了雄性动物的通病:对于任何与自己发生过关系的女子,便会不自觉地生出牵绊来,下意识地想要给予保护。 可是他知道,她压根儿就不需要。她心里对他还在恨之入骨,如果不是他当初威胁要给骆弦声发照片,她可能早就站出来指认了他。 她现在忍耐他,不是因为他这段时间有病似的常来常往,而只是为了骆弦声罢了。 他没在她心上,骆弦声才在。 一想到这儿,他就又莫名地郁卒起来,走回柜台去,伸开长臂自行从柜台里头抓过佛头来,转身就走。 他这又算什么,在她眼里是脸皮厚外加神经病么? . 他刚走到玉环脚底下,正准备再被玉环奚落一番,没想到后头大门一响,是她追出来。 “你站住!” 玉环便抖擞了精神,也跟着喊:“你站住你站住!” 他这个恼,仰头吼那多嘴的鸟儿:“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么?” 玉环无辜,燕翦便接过话茬儿:“是我让你站住!” 玉环抖着羽毛,郑重其事地也跟着说:“是我让你站住。是我!” 詹姆士真是要疯了。 他之前是讽刺人家燕翦跟鸟儿一个智商来着,可是眼下的形势分明是:他还斗不过人家鸟儿的智商,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看他恼了,燕翦只能叹息一声走上前来:“玉环闭嘴。” 玉环扎撒了扎撒翅膀,不情不愿地偃旗息鼓了。 她这才对他说:“你走急了,匣子都没拿。请佛头回去,就这么抱着满大街跑,太不庄重,还是请进匣子里吧。” 她的语声,这一回竟然难得地平缓和——仿佛有那么一丝的温柔。 他一怔,抱着佛头转头看她。 感知到他的目光,她急忙垂下头去,娥眉轻蹙,却面颊上明白地浮起一丝红云。 他的心忽然就跳得急了。 “呃,谢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一声有多柔。 话说到这儿又说完了,燕翦带着脸上的红晕抬头看他:“那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他盯着她的脸,心底只觉阵阵翻翻覆覆,却不知这是怎么了。 只能皱了皱眉转身就走。 可是走出店门外,坐进车里,还是忍不住抬眸透过车窗玻璃和店里的橱窗去看她。 角度不是很好,他看不见全部的她,只能隐约看见她的一丝丝侧脸。 她垂下头看账本,青丝如瀑,柔软滑下。 他心下又是一片烦乱。也许因为这样躬身凑近了副驾驶座位的缘故,他的鼻息间又是一片樱花的清香。垂眸,放在副驾驶座位身上的佛头,满面垂怜。 他惊了,赶紧坐直回去,然后抓手机去翻通讯录。 他从前也有过不少的女朋友的,她们的号码应该不至于全都删光了一个不剩吧。只要还剩一个就行,哪怕还剩一个。 幸好还剩一个。凯瑟琳,他上一任的名模女友。 他便急切地拨了过去。 一定是空窗太久了的缘故,他才会这么莫名留恋汤燕翦。所以只要他接下来不缺女人陪,他一定就能逃开这段时间以来的奇怪状态了。 凯瑟琳惊喜地接了电.话,语声哽咽:“我就知道你说分手,都是在说气话。詹姆,我好想你。” 莫名就被他说了分手,她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这个谜一样的男人,既温柔又火辣,让她无法忘怀。 詹姆士便也耐 着性子聊了两句,可是聊着聊着,莫名其妙地,眼前就只能晃动着一双大红的猎鸭靴。 他便有些走神,不由自主地问:“你上次说要做一个猎鸭靴的系列,需要找人投资。怎样了,找到投资人没有。” 凯瑟琳这个气馁:“没有啊,真是遗憾死了。那帮企业家没有一个审美前卫的,他们都说绅士装下头配猎鸭靴太古怪。” 詹姆士深深吸一口气:“需要多少钱,明天打给我在法国的办公室,让他们拿给你。” 凯瑟琳大喜:“你肯投资?亲爱的詹姆,你实在太有眼光了!” 詹姆士眯着眼睛,又忍不住望回那个橱窗:“我只有一个要求:所有的猎鸭靴,都要用大红的。” 凯瑟琳也吓了一跳:“全要大红的?呃,没想到你比我还更前卫。” 想象穿英伦风格绅士套装的男子,上头是棕色、驼色、褐色,下头却是大红的猎鸭靴……呃,倒也温暖。 “那就行了。”詹姆士想要收线。 凯瑟琳忙说:“我明天就买机票飞过去陪你,好不好?” 如果不是凯瑟琳自己提及,詹姆士几乎忘了他致电给她的本意,其实就是想让她出现在他身旁。他挑了挑眉:“嗯,过来吧。” 他收线,将手机放回口袋。 凯瑟琳开心的笑声却没能成功挑起他奇怪低落的情绪。 他依旧忍不住,再望向那扇窗。 也就在这一刻,窗内的燕翦仿佛发觉了什么似的,忽地抬头来望出窗子来。 他大惊,急忙手忙脚乱启车,然后一脚就踩在油门上,车子嗷地一声便窜了出去。 那车子轰鸣着狂奔而去,燕翦才抬起眼来望出去。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那辆车停在外头,她也一直都知道詹姆士坐在车里看她。 她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她想起小时候看祖父钓鱼,端坐水岸,一动不动,像是老僧入定。小时候的她十分不耐烦,总催问什么时候鱼儿才能上钩。 祖父便与她说,垂钓的真正乐趣所在不是最后一刻的鱼儿上钩,而是过程中的耐心较量。鱼儿与垂钓者在比拼耐心,唯有垂钓者耐心赢过鱼儿,鱼儿最后才会咬饵上钩。 祖父说倘若这个过程太简单、鱼儿太容易上钩了,那垂钓本身的乐趣和魅力所在便也大打折扣了。 祖父拍着彼时年幼的她说:“燕翦啊,想要钓到更大的鱼,就得懂得付出更多的耐心,有勇气将等待的过程拉得更长。” 她彼时听得似懂非懂,却也将祖父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长大之后从未曾真的垂线钓过鱼,可是祖父当年的那番话却于今日派上了用场。 她要钓鱼,钓詹姆士这条大鱼。 汤家是律政世家,小哥、二姐、时年都在为眼前的这一串案件忙碌,她不能只甘心成为詹姆士的受害者,她要向那个混蛋讨还,更要帮上哥哥姐姐们的忙。 . 看守所。 一切如常。 乔治、祈修齐、Father又坐在一起,开始午后休闲时光。 整个看守所里他们三个的处境最是超然。因为都不是真正的罪犯,而算是警方特别保护起来的证人,所以他们三个被放在一起,每天享受到了特别的待遇。 除了不能自由进出之外,三个人一日三餐单独吃,下午还可以一起喝喝下午茶,看看电视,读读书报杂志。 三个人一直都在一起,除了晚上睡觉。 晚上睡觉,乔治自己一个人在一间号房,祈修齐和Father一间。 今天看起来仿佛一切依旧如常,可是祈修齐和Father都瞧出乔治有些眉飞色舞。 祈修齐便端了杯茶递过去:“准备好出去重掌佛德集团了?恭喜。” ---题外话---【早上第三更~】 ☆、383.383到底是谁在说谎(3更3) 乔治也挑了挑眉:“怎么想到的?” 祈修齐挥挥手里的财经杂志:“这里面给佛德集团做了一个专题,包括股价震荡,以及在州长选战里押错了宝。所以这位权威撰稿人分析,说佛德集团近几个月内一定会发生重大变故。而这个变故将直指佛德集团的掌控权。” 乔治笑了:“果然是中国的刑警队长,真是厉害。” 祈修齐悠闲坐下:“在中国再厉害,到M国这边还不是一样成了阶下囚?”他歪头看乔治:“只是咱们三个在一块儿都习惯了,等你走了,就剩下我们俩,可真是孤单了。” “怎么会呢?”乔治淡淡而笑:“你也呆不了几天,也许我走后,你也随时会离开了。毕竟你是中国的警员,两国警方一定会联手斡旋;再说你的嫌疑在杀了他,”乔治说着瞟了Father一眼:“可是事实上他这不是活着呢么,你的嫌疑早就没了。鲺” 祈修齐想想有理,就也笑了:“对啊,说不定到时候咱们俩有机会一起离开。”他说着怜悯地瞟了Father一眼:“那到时候就剩下这哥们儿一个人了,那他就更孤单了。” 之前一直在垂首默默看报纸的Father这才抬起头来望过来囡。 其实他的处境何止是三个人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他的处境还将是永远走不出这座监狱了。乔治和祈修齐两个,至少从目前的案子看起来都不是真的有罪;而他Father则不一样,他主持燕舞坊的日常生意,他还下令除掉了妮莎。他的罪责难逃,终究将要接受法律的惩罚。 祈修齐起身走到Father身边去,拍了拍他肩膀:“哥们儿,只可惜我是中国的警员,实在帮不上你。可怜了你了。牺牲你一个,成全我们俩。” Father努力地笑,却是笑得尴尬,目光在两人面上转了转,最终还是只落在乔治面上。 祈修齐仿佛没看见,只自顾说:“原本我也以为乔治真的是燕舞坊的幕后老板呢,我还说这回兄弟你有救了,毕竟主谋和执行者的量刑是不同的。他是主谋,最严重的罪行一定是他的,兄弟你也就是个有期徒刑。” “可是我都被乔治的演技给骗了,谁能想到他演技那么高,原来是牺牲自己来帮警方指证别人的。这样一来乔治就不是主谋了,而皇甫华章还那么厉害,暂时控方还没办法直接就燕舞坊童妻案来指证他,所以目前为止,燕舞坊一案最大的嫌犯还只是兄弟你。” 祈修齐以警员的专业视角给Father画了几条线:“原本,如果有乔治作为主谋的话,你只是从犯,量刑起来也许会是下限;可乔治要洗白出去了,你在整个犯罪集团里的地位就随之上升,如果还找不到具体的主谋的话,法官和陪审员可能会将所有的愤怒都集中在你身上,所以给你的量刑可能是上限。” “这上限和下限之间,可能就要差出十年来了。” Father的面色一变再变,眼睛只盯着乔治的反应。 乔治于是笑了笑:“怎么会抓不到主谋呢。皇甫华章就是主谋,到时候Father还只是从犯罢了,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有所改变。” 祈修齐就也没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又拍了拍Father的肩头:“哥们儿,苦了你了。我是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受苦,可惜我是中国的警员,我在这儿什么都帮不上你啊。” 祈修齐说完又喝了几杯茶,不久就内急去了洗手间。 房间里静了下来,乔治放下手里的茶杯:“你别听他胡说。他只是个中国的警员,中国的法系跟M国的都不一样,执法和量刑的标准更是大相径庭。他哪里懂你将来的量刑。” Father苦笑一下:“对于未来,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他有一句话说得对:你们两个都要重新自由了,只有我一个人要继续留下来,而且可能是永远留下来,再也没机会离开了。” 乔治一皱眉:“等我出去,我会找最好的律师替你辩护。一定不会有事的。” Father笑起来:“是么?那谢谢了。” . 晚上回了号房,Father怎么都睡不着。 他小心翼翼地翻身,却也还是让床板吱嘎吱嘎地响。上铺的祈修齐探头问:“怎么了哥们儿?哪儿不舒服吗?” Father歉然:“对不起,吵着你了。” 祈修齐笑着摆了摆手:“说什么呢,咱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有什么烦心事儿么?聊聊?” Father由衷点头。 他们两个真的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刚进来的时候,有老犯儿欺生,时常故意向他挑衅。而他的阴柔气质更是引起了其他牢犯那方面的觊觎。有一回他去洗衣房干活儿,负责熨烫,刚进去不久就发现洗衣房的大门被锁死,几个粗壮的大汉不怀好意笑着向他聚拢过来。 那一刻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年幼时候受过神父欺负的记忆重又袭来,他陷入恐惧,无力自保。 < p>就在那些人即将得逞的刹那,洗衣房的大门被人给砸开,是祈修齐冲了进来,将那几个壮汉打倒在地,救了他。 在Father的眼里,祈修齐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无关者。 因为他是中国的警员,他跟M国这边的事都无关。所以祈修齐跟他的利益半点都不发生冲突。于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心下对祈修齐越来越放下了藩篱。 祈修齐便翻身下来,跟Father并肩坐在一起。 Father黯然垂眸:“兄弟你说得对,这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了。乔治走了之后,我在犯罪集团里的位置就得上升,量刑就会更重了。” 祈修齐眯起眼来:“他的入狱也是因为你当初的指证。如果不是你说乔治就是Q先生,他也不能进来。可是我现在才知道他其实是在演戏,那你当初怎么想的,难道是帮他演戏?” Father下意识抿了抿唇。 祈修齐知道,这是【隐瞒】。 祈修齐便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实话,我看得出你不是个喜欢撒谎的人,所以你当初指证乔治,我相信是真话。只是不知道怎么到现在,反倒演变成你配合他演戏了。” Father苦笑:“他真正厉害在能让警方配合他演戏。汤燕衣那个女警你知道吧,他们两个是拍档,互相帮忙,互通有无。有警员这么帮他,而且还是汤家人,那我说什么倒是不重要了。” 祈修齐笑笑:“他这次出去,可是脱胎换骨了。再不是当年被流放到亚洲的失败者,他会一跃成为佛德集团新的王。所以这一次入狱的经历对他来说是历劫重生,可是对你……” Father垂下头去:“可是我却会被打入地狱。” 祈修齐仔细打量着乔治:“其实咱们哥俩这段缘分也算是修来的,原本咱们俩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没什么机会聚在一起。等我这回出去了,回到中国去,可能这辈子咱俩就更没机会再见了。” “就因为如此,我才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因为这次如果不说,可能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Father抬头望过来:“你救过我的命,你有话只管说。” 祈修齐盯住Father:“在我们中国有句话:士为知己者死。中国古代的义士仁人从不缺少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佳话,但是这样做有个前提,那就是这个人那个人是知己,是值得为之牺牲的。否则不过是枉送了自己的一条性命罢了。” “哥们儿,所以你得看清楚了,你要为之付出的那个人,值不值得你这样做。” “如果值得,那就什么都别想了,慨然赴死而已;如果不值,就要拼力自救。他们能跟警方合作,你又何尝不可?” . 对于是否放乔治出狱,汤燕卿的小组成员内部也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老乔作为该案的主办警探,听说汤燕衣申请要放乔治,更是直接冲到汤燕卿办公室里跟汤燕卿拍桌子。 汤燕卿将办公室里的人都撵出去,单独锁上门,放下百叶窗帘,搂着老乔的肩膀单独在里头嘀咕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老乔一改之前的急躁,笑眯眯地踱着方步走出办公室,瞟了半路看热闹的几个人,哼了一声:“放,当然应该放。你们谁说别放的?能不能有点战略眼光?” 汤燕衣没搭理老乔,径直走回办公室里,立在汤燕卿面前。 汤燕卿赞赏地冲她做鬼脸一笑:“具体的,还是交给你来安排。他是你的猎物。” 这样的小哥,更令她心折,却也更心痛。 以为这一辈子进了汤家是上天注定,注定遇见小哥,注定与他一世相伴。她甚至是为了走近他才也选择成为了警员。 可是,尽管他们两个的想法还能这样不谋而合,而他却事实上与她越来越远了。 ---题外话---【明天继续加更哈~】 ☆、384.384出狱(第一更) 汤燕衣办妥了乔治出狱的手续,立在铁门前望着他,像是个迷路的小姑娘,面上露出了彷徨。 乔治签字确认,然后与所有经办的看守握手,对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深表感谢。然后转头便瞧见了汤燕衣的模样,他便含笑上前问:“小衣,怎么了?” 汤燕衣叹了口气:“以后你不在这里,我如果遇见什么难题想要找你,就不方便了。” 他扬眉而笑:“谁说的。我还是我,只是换了个地方。只要是你的需要,在我那里都是优先级。我还会继续帮你,你放心。囡” 汤燕衣这才展颜:“真的?” 他含笑点头:“当然是真的。” 这么看过去,这张已经与皇甫华章十分相似的脸,几乎就连目光与神情也都已经一模一样了。 汤燕衣心下不由得想,佛德集团的股东们当又要面对这样一张几乎完全相同的脸时,心下又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觉得其实皇甫华章从未曾真的离开,而将来那时坐在那张主席椅子上的,依旧还是皇甫华章鲺?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乔治自己对着镜子都会发出这样的感叹:乔治呢,乔治又在哪里? . 走出监狱大门,远远地就看见詹姆士带着长长一溜车队等在外面。 乔治大步走上去,远远张开了怀抱:“我最亲爱的詹姆。” 詹姆士也迎上来,与乔治相拥。一双蓝眼里已经闪烁盈着水光:“哥。” 后面那一溜车队里也都走过了人来,都是当年佛德家族和公司里支持他们母子、兄弟,而坚决拒绝承认私生子地位的人。有公司老臣,也有家族的亲戚。 十几年过来,在皇甫华章的打压之下,这些人逐渐从家族和公司里失势。于是他们也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等待着乔治和詹姆士兄弟两个卷土重来。 乔治与詹姆士简单拥抱了一下,便抽回了手臂,面向那一群簇拥而来的人。 笑意洋溢在他面上,他优雅地微微鞠躬:“让大家久等了。” 十五年,真的是太久了。 众人也都明白他的意有所指,便有老臣上前颤颤巍巍道:“只要还能等到,就不久。” 可是老眼昏花地此时才看清乔治的五官,便吓了一跳,脱口而出:“皇甫华章?怎么是你?!” 詹姆士忙上前来扶住:“您忘了我说过,都过了十五年了,我哥的面容会有所改变。至于与皇甫华章相像,也只是因为我们好歹是兄弟,所以年纪越大看着就越相像了。” 那老臣子才颤颤巍巍地点头:“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就好。唉,刚刚当真吓了我一大跳。” .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乔治回到了住处。 只是还不能回佛德家的祖宅,只能回了他们母亲当年居住的另一处别墅。 那时候父亲终于熬到了跟母亲离婚,母亲以弃妇的身份从城堡里搬出来住进这处别墅里,而父亲本想带着皇甫惜安住进城堡里去。可是在家族旧臣的强烈反对之下,也在皇甫惜安自己的情绪不稳定之下,他们两个终究没能住进城堡去,而是搬进了燕舞坊。 接下来不久,就发生了皇甫惜安杀死父亲的惨案。 这样看来也一切都是报应。 詹姆士站在大门口,有些止步不前。 乔治转过来望他,幽幽说:“没关系,反正距离我们搬回城堡去,也不会太远了。” 可是詹姆士依旧闷闷不乐。 这原因乔治也理解。这处别墅是当年父亲将皇甫惜安母子接到M国之后,他母亲安娜带着他们兄弟俩避居的地方。 那时候他成年了,可以另外有自己的住处。每当遇到母亲发脾气,他尽可以避回自己的住处去;可是弟弟不行,弟弟那时候刚十三岁,还未成年,只能留在母亲身旁。 而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弟弟被母亲强迫着,不得不去到老佛爷身边去。他每次想要反抗,也都是被母亲锁在这所房子的阁楼里。 于是这所房子对于弟弟来说是痛苦的回忆,他不想跟进来也情有可原。 “詹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可是这里毕竟是我们母子三个人最后的记忆。” 詹姆士努力笑了笑:“我明白。只是自从我回来,都一直住在市中心的公寓里。我喜欢热闹,不喜欢住得这么偏。” 乔治便也点头:“那我不为难你。只是这世上只剩下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了,我希望你每周好歹有一天能回来过夜。” 詹姆士点头:“我会的。” 詹姆士跟佣人一起陪着乔治在房子里参观了一圈儿,詹姆士将乔治的行李亲自拎进主卧,便告辞离去。 乔治立在窗边目送弟弟的背影,缓缓眯起眼睛。手下冬沉走上来,顺着乔治的目光看过去,幽幽说;“看样子小少爷今天仿佛有些闷闷不乐。倒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闷闷不乐。” 乔治叹了口气:“他不高兴,倒也不让我意外。毕竟他当年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对于公司的继承权还没有什么体会;可是现在不同了,他二十八岁了,已经在欧洲将分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越发明白掌权的滋味儿。” 冬沉侧眸望过来:“您的意思是,小少爷自己也有掌权之心?” 乔治笑了:“为什么没有呢?他也是佛德家的孩子,跟我是完全相同的血统。就算是亲兄弟也会有私心的不是么?” 冬沉皱眉:“那您倒是不得不防。” 乔治勾起唇角。与皇甫华章的争斗,他好歹还可以攻击皇甫华章是私生子;可是对于詹姆士,他就没有那么明确的武器了。 “不过现在倒是无妨,终究我们兄弟要联手对外。” . 皇甫华章的城堡,夏佐急匆匆走进皇甫华章房间,躬身禀告:“先生,乔治出狱了。詹姆士联手公司那帮老不死的一起去接他。” 皇甫华章淡淡一笑:“还以为他们能闹出点什么花样来,真是一点惊喜都没有。” 夏佐沉吟道:“虽然先生从来就没将他放在心里过,可是……终究不得不防。” 若先生没有官非在身,谅他乔治又能使出什么手段来?只是现在先生毕竟处于取保候审的阶段,他夏佐自己也同样还背着嫌疑,先生做事未免会有些掣肘。 况且,先生现在身边还多了一个小小姐。 在这样的斗争里,先生暴露出任何一点软肋,都会成为乔治死咬不放的。所以这些年先生一直小心翼翼隐瞒小小姐的存在,宁肯忍受思念之苦,也决不让乔治摸到半点蛛丝马迹。 可是现在……先生还是为了时年,将小小姐带回了身边。这便又是向对手暴露出了一处软肋。 夏佐始终相信,倘若先生专心对敌,便是乔治和詹姆士捆绑在一处,连同那些老不死的,全都不是先生的对手。可是目下先生多处分心,尤其是与时年的关系……夏佐总觉难以放下心来。 “我明白。”皇甫华章垂下头去,看着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指:“所以我会带时年和解忧离开这里。” 夏佐听见也吃了一惊:“先生?!”没想到先生竟然是已经动了离开的念头。 只是说离开容易,真正操作起来的难度却极大。 且不说汤燕卿一定不会让先生带走时年;更何况先生现在官非在身,是不被允许离境的。 皇甫华章淡淡一笑:“担心什么。只要是我想做的事,哪一件做不成?” 夏佐惊讶地凝视皇甫华章,看见先生唇角又勾起熟悉的弧度。 他知道,先生一向都是心有成竹的时候,才会悠哉露出这样的微笑。 . 出狱之后,连续多日乔治都留在别墅里足不出户,逐个接见那一群老臣子。 这一番接见却并未通知詹姆士。 那一群人里未免有人传出了风声去,詹姆士便也得知了消息。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立在满窗的风里,晃着手里的酒杯,猛地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 亲生的手足却原本就相差了十年,从小倒像是两代人的模样;其后长达十五年的难以见面,便将那道鸿沟越拉越大。如今两兄弟终于团聚,可是却仿佛反倒比从前那难以见面的十五年里,距离更加遥远了。 凯瑟琳走上来攀上詹姆士的肩头。 “怎么了,原来两兄弟只可同患难,却无法同富贵么?你们的敌人还没正式退位呢,他却先急着将你排除在外。呵,佛德集团那么大,你哥何至于要吝啬分你一杯羹?” 詹姆士烦躁地退开一步:“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凯瑟琳的烈焰红唇裂开夸张的幅度:“我只懂一件事:如果不是你说出自己当年的痛苦往事,那警方就也还没办法指证皇甫华章谋害你的老叔公;如果不是你在股市里严密操作,那你哥他现在依旧拿人家皇甫华章没有办法。” 在法国的那些年,凯瑟琳是陪在詹姆士身边时间最长的女伴。她不仅高挑美艳,更有能力迅速转身成为新锐设计师,足见她拥有足够的智商和眼光。于是詹姆士家的这点故事,她也一点一点地探知出了大半。 “可惜你就像是冲锋在前的先锋,命要你卖,血要你流,而他却成了坐享其成的主帅。瞧,现在还没拿回佛德集团呢,就已经先将你排除在外了。” 詹姆士烦躁地耙了耙半长的发丝,没回答凯瑟琳的话,只问:“你的猎鸭靴系列,筹备得如何了?” 凯瑟琳只能耸了耸肩:“好了,我亲爱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插嘴你家的事,那我就不说了。猎鸭靴的系列还在准备当中,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投资我的钱白花的。” 可是今天詹姆士显然已经没有了任何兴致,连晚饭都没留凯瑟琳一起吃,便派人送了凯瑟琳回酒店。 他坐在越来越黯淡的斜阳暮色里,又一口一口抿干了杯酒 ,才按下手机,打给乔治。 他含着淡淡的笑意问:“哥跟团队一起开会,怎么忘了通知我啊?” 对于弟弟知道了消息,乔治也并未惊讶。手底下那么多的人,自然难以保证嘴都是严的。他也早就准备好了回答,于是只是若有似无地笑了笑:“因为我是带着大家在妈这边的房子开会啊。你不喜欢这座房子,每次进门来都那么痛苦,你忘了?所以我就没通知你过来,等开完了会,把开会的结果再通知你,也是一样的。我最亲爱的詹姆,你说,对么?” 詹姆士笑出了声儿:“可不,我就知道我最亲的哥哥凡事都是替我着想的。哥,这个世上咱们是相依为命的人啊。什么叫相依为命,就是两个人互相依靠着才能活下来,如果一个人死了,另外一个也活不长了,是不是?” 乔治也没想到弟弟说得这么直白,他不由得高高挑眉,随即淡淡地笑:“没错,你说得对。相依为命还有一种意思是,我们两个只有先合力扳倒了私生子,我们两个才能一起活下去。不然若给了他喘息之机,他说不定会把咱们两个都除了。” ---题外话---【今天还是一万字,早晨还有六千】 ☆、385.385夺权(第二更) 詹姆士眯起眼:“哥说得太对了,现在咱们兄弟两个的首要任务是一致对外。还不到咱们两个同室操戈的时候,不是么?” 乔治听得皱眉,他自然听得懂弟弟的警告。 他一笑解释:“瞧你,还对哥多心了。如果不是你对妈这间别墅有抵触,我又怎么会不叫你来开会。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如果你还是不喜欢到这边来,我们就出去吃。” 十分钟后,乔治起身出门。走到门口吩咐冬沉:“不计一切代价,替我继续收集公司的股份。必须要超过詹姆士去。” 当年十三四的弟弟,当年对继承权毫无威胁的小孩儿,时隔十五年之后终究还是长大了,还是成为了他在重新夺回公司的途中仅次于皇甫华章的第二个阻碍囡。 . 警局鲺。 汤燕卿拿了一叠照片走进询问室,一个一个地叫进骆弦声从亚洲带回来的那些证人,叫他们一一分辨。 看了那些照片,证人们都有些迷糊了,每一个都忍不住迷惑地抬眼望向汤燕卿。 汤燕卿自然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因为他给出的是皇甫华章和乔治两个人的。他对证人们说这是两个人的照片,让他们来辨认哪个是他们曾经亲眼见过的那个;可是证人们都奇怪的问:“这不是一个人么?” 所有那些证人们都做出相同的反应,汤燕卿便含笑送他们出去。时年和小组成员们也都在单层肚面玻璃后面看见了,大家回到办公室,各个都在彼此面上看见了了然。 高城先发言:“所以单纯从证人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皇甫华章,还有可能是乔治。” 关椋也接上:“乔治本来就是被发配到亚洲去,所以他到达那些交战地区比回到M国燕舞坊更容易。” 汤燕卿点了点头:“推理上成立。可是各位,请给我证据。” 大家说话的时候,时年一直垂首仔细看着乔治和皇甫华章的照片。或许是因为她对皇甫华章太过熟悉,所以这两张照片在她眼里其实还是截然不同的,有许多许多的不同点。 可是她跟那些证人毕竟是不同的,那些证人也许只是见过一面,也许只是隔着远距离看见过一眼,所以单从外貌上区分不出两个人来。所以单从证人的证言上来看,可能是两个人,却也仍旧还可能是一个人的。 她看了一会儿,便将皇甫华章的照片搁在了一旁,而是将乔治的几张照片都归拢在一起,只看他一个人的。 看着看着,她眼睛忽然一亮。 “汤sir我找到办法了。” 她将那几张照片叫关椋都扫描进电脑去,然后并列投影在大屏幕上。 “大家看,虽然现在皇甫华章和乔治两个人的相貌相似度甚至达到了九成,可是乔治这个相貌却是在几年中不断整形才达到的。大家看他一年前、两年前的照片,那时候的面部特征跟现在还是有差别的,距离现在越久远,差别越大。” 大家看过之后便都点头。 时年兴奋地望向汤燕卿。 他含笑朝她点头,她知道他早就想到了,可是他自己不说破,而将这份成就感留给她。 她面上微热,避开他灼灼的凝视,专心在自己的讲述上:“所以我们可以将证人重新做一个筛选,过滤掉近一两年见过他的,只选择在三四年前的证人,让他们来重新看乔治和皇甫两个人几年前的照片。” 时年说罢补充了一点:“尤其是皇甫的腿,汤sir可以格外跟证人提一下。有的时候也许面容不是唯一的分辨标准,加上肢体动作才更准确。” “说得好。”汤燕卿起身朝时年赞许微笑,然后吩咐大家,“大家分工,筛选证人,重新再来辨认。” 这样重新再进行的辨认,果然就清晰了许多。几位证人给出的证言都说见到的那个人,腿脚并没有任何不良于行的症状。 得到确切的证言,大家都一片欢腾。 汤燕卿也点头微笑:“嗯哼,小声这回也算将功折罪。他虽然没办法用这些证人来为我大姐脱罪,至少也算帮我们找到了真正的嫌疑人。 就此,警方正式将对燕舞坊童妻一案的注意力转向了乔治。 . 多年蛰伏,乔治重回公众视野,着实吸引了极高的关注。 各大媒体纷纷采访,他在媒体上的曝光度甚至超过了皇甫华章去。他自己乐得如此,皇甫华章对此也并没有任何的反击。 倒也难怪,皇甫华章官非缠身,他也没有时间精力来反击。 终于在这样一片大好的形势之下,迎来了佛德集团股东大会的召开。作为最重要的会议内容之一,在层层选举之下,股东里产生董事,新一届的董事们正式现身董事局会议室,召开新一届的董事会议,选举新的董事局主席。 乔治和詹姆士联袂而来,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度,仿佛手执长剑夺回故国的王子。 可是皇甫华章本 人却没出现,只有他的律师刘清田代表出席。 皇甫华章的个人持股比例已经极大缩水,现在的地位虽然还能进董事局,却已经无足轻重了。 看了这副局面,众人心下便都有了计较:皇甫华章是个不愿当面服输的人,所以他这一回明知必输,便不敢自己露面了。而乔治和詹姆士两兄弟这一次也真是卧薪尝胆,都,悄无声息地就吸纳了大笔的股份。 而且老天也帮了他们兄弟两个大忙,所以才会出现前一阵的股价震荡,让两兄弟得了机会低位吸纳。 这般天时人和,注定这两兄弟在时隔15年之后重新拿回公司。 乔治坐在靠近主席的位置最近的座位上,志在必得地微笑,朝大家摆手:“坐吧,大家都请坐。” 一班新董事这才都寒暄坐下。乔治朝董事局秘书点头:“开始吧。” 董秘略有迟疑,走上前来低声说:“林奇先生还没到。” 佛德集团跟林奇集团互相持股,这都是百多年的老习俗了。不过双方都只是彼此的小股东罢了,所以乔治只是淡淡点点头:“他没来也没关系,我们照常开始。” 凭着手里的股份,他问鼎主席的位子是志在必得。 到了规定的时间,在董秘的组织之下,董事们开始按着程序投票选举。 乔治自己投完了自己的票,然后含笑看着每一位投票的董事。他之前已经在住处单独召见过了每一个董事,该谈的都谈过了,他相信他们今天都会乖乖做事。 果然如他所料,每个董事投完票之后,也都向他含笑点头致意。 一切都进行得十分完美,直到最后唱票的环节。 唱票起初依旧一切都很顺利,皇甫华章几乎没有票,唯一的焦点也只是集中在乔治和詹姆士之间罢了。詹姆士虽然也得到了票数,可是乔治的优势还是比较明显。当乔治已经悠闲地准备起身做当选答谢的时候,场面忽然陡然一变。 开始出现了林奇的票数。而且从第一张开始,接下来的每一张都全部是投给林奇的! 乔治一愣,急忙望向詹姆士:“这是怎么回事?” 詹姆士也惊讶:“我也不知道。” 随着唱票,会议室大门一开,林奇一身银灰色西装,咬着雪茄含笑走进来,边走边跟在座董事们挥手打招呼。” 等林奇随便寻了张墙边的沙发坐下来,唱票也正好结束。林奇以高出乔治一票的票数当选! 整个会议室里掌声一片,乔治则跟见了鬼似的拧头盯住林奇。 董秘满面红光地邀请林奇入主席的座位。 林奇笑笑起身,冲着乔治走过来,拍拍乔治肩膀:“小乔啊,虽然就差一票,可以你不用不甘心。你也看见了,我本人晚来一步,所以等于我自己放弃了投票。所以如果加上我自己的一票的话,咱们俩的票数差可能就不止这一票。” 乔治一把挥开林奇的手:“可是你凭什么?!你不过是个小股东,就算跟我佛德家有姻亲,也都是百多年以前的了。公司是佛德集团,是我佛德家的,还轮不到你姓林奇的!” 林奇怜悯一笑:“你说的也没错。公司是叫佛德集团,是你们佛德家建立起来的。所以在座的董事们也的确有许多恋旧的。所以你看,在投票结果上你们两个佛德的票数如果加在一起,还是比我这个外姓的人多不少啊。” “可是只可惜,投给佛德的票分给了两个人,你们兄弟俩不齐心啊!你们窝里斗,那就别怪我林奇渔翁得利。” . 林奇的话,就像兜头扇了乔治和詹姆士两个大嘴巴。两个人互望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汗颜。 只不过乔治在汗颜之外,更多了一重震惊和憎恨。 原来这个弟弟真的是长大了,原来他私下里竟然悄然做了手脚跟他分庭抗礼了!眼前这个人再不是当年那个任他摆布的小孩儿,如今他不仅已经懂得了自保,更学会了反击! 詹姆士倒只是笑了笑,凑过来附在乔治耳边:“今天的局面我也没想到。不过哥也没必要对我这样拧眉立目。哥私下动过什么手脚,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私下见过股东,许诺各种条件,就为了让他们在咱们俩之间,最后选你而排除我。” “我们是一奶同胞的亲手足,你会的手腕我也一样会。所以你今天只败在你自己的贪心之下。哥,我早提醒过你的:我们两个是相依为命啊。一个死了,另外一个也休想活下来。” 詹姆士说完了,率先向林奇鼓掌:“恭喜。” 乔治如遭雷击。蛰伏15年,胜利近在咫尺,他几乎伸手就能捉住了,怎么竟然竟飞了? 林奇的笑里忍不住露出嘲讽,拍拍乔治肩膀,将他带回现实来:“你问我林奇凭什么,那我告诉你,我不只是渔翁得利,我林奇也更是凭的自己的实力。小乔,我来告诉你,我现在是佛德集团的最大股东。你说这个主席的位置不该是我坐,还能有谁坐? ” 乔治惊得砰地一声站起来:“怎么可能?!董事持股比例我都看过了,你不过还只是个小股东!” 林奇呵呵地笑,伸手点指在座几个法人董事的代理人:“你说的没错,我林奇作为自然人的话,持股比例的确还只是小股东。可是真不好意思,在座这几家机构董事实则都是我林奇投资的公司。所以几家机构董事的持股,加上我个人的持股的话,已经远远超过你。” 林奇将雪茄从唇里抽出来,将那雪白的烟灰就掸落在乔治面前的桌面上:“作为佛德集团最大的股东,那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坐在主席的椅子上?” 林奇说罢大笑着走到那把椅背最高的宽大座位上坐下,傲然环视众人:“很感谢大家的信任,更欣慰大家的眼光。大家选出我来当带头人,我就一定会保证大家的投资收益。” . 尘埃落定。 中间休息的时间,乔治回到专门给他安排的休息室,便恼得一把挥掉了桌上的茶具。稀里哗啦,瓷器碎了一地。 倒是詹姆士淡淡的,坐在沙发上只自顾看着手机,面上并无太多情绪。 乔治死死盯着詹姆士,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好,我承认我错了。詹姆你原谅哥一回。可是你看现在公司被一个外姓人抢走了,你让咱们将来怎么还有脸面对列祖列宗?” 詹姆士不慌不忙抬起眼来:“可是他掌权还是你掌权,对我来说又有什么不同么?哥是长子,我只是小儿子,所以在哥你的概念里,继承权永远是哥你自己一个人的,跟我没关系。不管我曾经帮你做过多少,都是应该的,都是我应该成全你,而你对我没有半点义务。” “既然如此,我有什么可没脸面对列祖列宗的?真正没脸见祖宗的,也只有哥你自己而已。” 乔治被诘问得无言以对。 . 乔治这边又是摔盘子摔碗,又是大吼的,早就被手下人传到了林奇耳朵里。 林奇听了也不惊讶,含着雪茄点头微笑。 “以为自己整容成皇甫的模样,自己就能变成皇甫了?怎么都过了15年,乔治还是没明白当年自己为什么会输,还是没有半点的长进?” 手下自然附和:“可不。眼前的这一切,乔治无法接受,却是皇甫先生早就安排好的。” 林奇自然明白自己手上这些股份都是从哪儿来的。如果不是皇甫华章自行抛售他手里的股份,股市怎么可能出现那么大量的佛德集团股份?佛德集团的股价又怎么可能那么迅速地应声下滑? 而林奇手下的机构之所以能那么顺利地捕获大量股份,自然也都是皇甫华章主动的让渡。 林奇便给皇甫华章打了个电.话,表示感谢,并且说:“真可惜你没在现场,否则就能好好看看乔治的那副德性。” 皇甫华章在电.话里淡淡地笑:“他那副德性又有什么好看的,我真是半点兴趣都没有。只有真正值得我重视的对手,才值得我多看一眼。” 林奇恭敬道:“佛德集团这样大一块肥肉,先生竟然这么简单就让给我了,让我心下着实感激不尽。不知道对于佛德集团的未来,先生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皇甫华章想了想:“佛德集团既然给了你,自然就由你来自己看着办。我也只是提一点建议:乔治和詹姆士这对兄弟,分总比合好。而在这两个人里,詹姆士无疑更值得你来用。所以我建议你可以将总经理一职任命给詹姆士,让詹姆士来牵制他哥,同时也好借佛德家的血统来更好地收拢佛德家老臣的心。” 林奇由衷佩服:“先生真是高瞻远瞩,佩服。” . 皇甫华章挂断了电.话,悠然地倒了杯红酒。 夏佐也只能满怀钦佩地叹息:“今天佛德集团易主,外界还不定怎么猜测先生失意伤心呢。先生没出席董事局会议,就更让他们坐实了这个猜测。可是却没人知道,这一切不过都只是先生早早安排好的一个游戏罢了。佛德集团的大局还操控在先生手里,真正的赢家还是先生。” “可以想见,稍后林奇宣布让詹姆士来当佛德集团的全球总经理,而将乔治彻底束之高阁之后,乔治的脸色该有多么地更加难看。” 对于这样的赞美,皇甫华章依旧只是淡淡地笑。 “这话说得一半对,一半不对。”他抬眸望向夏佐:“你说我是真正的赢家,这个我就受了。我安排的任何事,自然都是为了让自己获胜,否则又何必安排。” “至于佛德集团大局还在我手里,这就不对了。佛德集团在林奇和外人的眼里是块肥肉,可是在我眼里它却是一团垃圾!我当年是抢过它来,执掌15年,可我从没一天想让它更好,我只是为了有朝一日亲手毁了它。” 佛德家族传家至今,贵族的头衔都已经没什么真实的意义了,佛德家族依旧自觉高人一等,凭借的无非是佛德集团。所以才有当年他们的自以为高贵,才有 他们的不肯接纳他这个异族的私生子。 所以他要毁了佛德集团,以此作为对佛德家族的最终告别。 佛德,呵呵,佛德,他皇甫华章何曾稀罕过这个姓氏!待得佛德集团彻底坍塌,待得佛德这个姓氏彻底被人踩在脚底,他就会只当他的皇甫华章,就再也与佛德这个姓氏全无瓜葛了。 夏佐由衷地鞠躬称是,不过还是要提醒:“只是属下没想到先生会让林奇扶詹姆士上位。詹姆士同样不容小觑,况且向警方揭发了先生当年那件事的,正是这个詹姆士。” “我明白。”皇甫华章淡淡地笑:“这世上每个人都同时有可资利用、应该防备的两面。现在对于我来说詹姆士可资利用的更多罢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揭发了我,我也总要让他做点有利于我的才是。” 夏佐思忖再三,缓缓点头:“先生是要让他牵制乔治。他们兄弟两个已经存了心结,以詹姆士对乔治的了解,由他来牵制乔治是最好的选择。” “牵制?”皇甫华章轻声笑起来:“夏佐,你太善良了。我可不是要让詹姆士‘牵制’乔治,我是要让詹姆士逼疯了乔治啊。” 等乔治在绝境里发起疯来,那这个游戏就该进到最高朝的环节了。 所有自以为是与他棋逢对手的人啊,殊不知,其实到头来都不过只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真正有资格与他对坐棋局的,也许,只有他心上最在乎的人而已。 至于其他人,生生死死都不叫他分心,于是都永远没机会战胜他。只有那个真正叫他悬心的,才会让他分心,也才可能真正地威胁到他。 所以他会尽全力不叫这样的事发生。 ---题外话---【中秋和国庆就到啦,某苏就用这两天连续的加更,祝大家双节快乐!】 谢谢蓝的红包、彩的红包+月票,小闹钟的红包、咪.咪的红包、猖狂地笑的红包、15007275749的红包+鲜花, 花精心、1597219765、manystars、2822519995的鲜花; 6张:white__rabbit; 3张:1359793606、shdchenjie; 1张:hjmd99、夜猫来了 ☆、386.386失踪 皇甫华章没说错,乔治果然是要疯了。 失去公司之后,没想到林奇又执行了董事局主席的权力,公开任命了詹姆士为集团的总经理!这个打击太为沉重,让他回到住处去之后,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他钻进盥洗间洗脸,将脸伸到水龙头下,然后抬头看向镜子。他看见的不是自己,而是皇甫华章的脸。 即便已经整容了这么久,每天他第一次看向镜子的时候,还会恍惚间认不出自己来,总是下意识将镜子里的人当成了皇甫华章。 他望着镜子里的那张脸绝望地笑:“你不是赢家么?你不是不可战胜么?可是这一次我赢了你了!现在佛德集团已经不是你的了,你所剩的那点股份只是聊胜于无罢了。更何况你现在身背官非,你都朝不保夕了你!” 镜子里的那张脸漾满了痛苦,于是他骂得越发开心。可是骂着骂着却双腿一软,控制不住地蹲了下去鲺。 他明明战胜了皇甫华章啊,可是为什么他却还不是想象中的胜利者?为什么公司不再是皇甫华章的了,却也不是他的? 为什么他赢了皇甫华章之后,却败在了半路杀出的林奇,以及自己的弟弟手里?! 这15年,长长的15年啊,他每天都在一心一意想着如何能战胜皇甫华章,别的什么事都没心思想了。可是为什么到头来,他却恰恰正是输在全无防备的敌人手里! 当晚,乔治就大病一场,发了高烧,神智迷离。 . 佛德集团的易主大事也引发了外界的高度关注,各种分析纷至沓来。 比较主流的是,外界首先认定林奇是只老狐狸。 林奇本来也就是一只老狐狸,否则怎么有能力带领林奇集团发展成为纺织时尚界的大鳄,屹立多年而不倒呢。他既然早就持股佛德集团,自然是寻机而动,这次终于一击得手了。 另外还有人认为,真正的狐狸是詹姆士。分明是庶子夺嫡的招数,詹姆士私下联合的林奇,扳倒私生子之后,顺手将自己亲哥哥也扳倒了。作为存在感最弱的小儿子,堂而皇之迈上台面。 更有人搬出詹姆士当年在欧洲分公司的业绩来,说这个当年孤身到欧洲去,只有14岁的少年,是如何坚忍地独自长大、求学,然后执掌欧洲分公司,做出骄人的业绩来。他们说这样的人,本就不会久为池中之物,今天不过是一朝化龙而已。 只有极少极少的人谈到了皇甫华章在这件事中布局的可能性,不过那声音十分微弱,而且发出来后就被反对者强大的声浪给反驳下去了。 皇甫华章现在身背官非,泥菩萨过江,他哪儿还有必要去做什么布局啊。若判了重刑,他还攥着公司有个*用呢? 对此,汤燕卿也在紧密地观察,从未曾放弃过一点蛛丝马迹。 只是这段时间已经到了他父亲汤明羿选举的最终冲刺阶段,他难免也跟着分神。父子连心,选战前一阶段他再不参与,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他也不得不以儿子的身份陪同父母频频出席一些需要全家出动的场合。 . 就在这一片纷纷的乱局里,Father再一次推翻了证言,又回头指证事实上乔治才是燕舞坊的真正主人。 他之前之所以指证皇甫华章,实则都是乔治的授意。 Father的这一份口供,又正好与此前骆弦声带回的那些亚洲证人对照片的辨认结合在了一起。 老乔兴奋不已,等不及汤燕卿结束一个应酬回警局来,急匆匆亲自带人去抓乔治回来。 看老乔这么兴奋,贾天子和汤燕衣便也没拦着。因为在他们心里也几乎已经认定了乔治的确就是燕舞坊的罪犯。 可是老乔兴冲冲地离开,却是恹恹地回来,竟然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乔治不见了! 事情发展得出人意料,贾天子这才急忙通知了汤燕卿。 彼时汤明羿正在一个宴会上发表演讲,汤燕卿陪着母亲站在父亲身后含笑面对宾客。 汤燕卿却没办法继续陪父亲做完这次重要的演讲,顾不得父亲团队里顾峻等人的阻拦,急匆匆跑下台去。 . 这个时候,时年正在超市里买菜。 正好见到电视里直播这段重要的演讲,她便停下脚步来,含笑望住荧屏里那立在灯火里颀长俊美的男子。 他仿佛天生为光明而生,立在那耀眼的光束里却那么自在,毫无拘束。他的笑感染了所有人,让大家在聆听汤明羿的演讲的同时,却忍不住会分神不住地去看向他。 他太夺目,叫人无法忽视。 即便隔着荧屏,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时年也忍不住地脸红。 只因为,这样光彩夺目的男子,是属于她的啊。 可是就在这一刻,她发现他忽然背过身去接听手机,然后面色微变,随即便转身奔下讲台而去。整个现场为之愕然。 她知道一 定是出事了。以他的性子,如果不是发生了十分严重的事,他绝不会如此。 她便赶紧去拨他的手机。 . 半个小时后,她也奔到了警局。 大家都已经在会议室里开会,她敲门进去,看见汤燕卿神色严峻,而老乔则是一脸的灰沉。 她赶紧在汤燕衣身边坐下来,低声问“怎么了?” 汤燕衣黯然答:“乔治忽然失踪了。” 时年也大出意外:“怎么回事?” 原来乔治当晚大病一场,高烧不退,便被手下送到医院急救。 实则汤燕衣在亲自放了乔治之后,警方时刻都在监控着乔治。只是当晚乔治突发疾病,一切都让警方措手不及。等到了医院之后,医生对乔治进行急救,警方的监控人员也不方便直接跟进急救中心去。 结果等老乔带人去抓捕乔治,在他住处没找到人,再追到医院去,却早已不见了乔治的踪影。 时年心下也是咯噔了一声:“难道是他觉察了咱们的用意,所以潜逃了?” 老乔黯然地答:“现在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的。如果不是这样,都没有第二种解释。” 汤燕卿吩咐汤燕衣和关椋:“立即发布全境通告,通知机场、公路和海运口岸,密切关注乔治动向,不让他有机会离境。” 他又交代给高城:“列出所有乔治的关系人名单,逐一排查,看乔治是否有可能在国内隐匿下来。” 对这一突发情况,老乔有些烦躁,忍不住向汤燕卿抱怨:“我说不能放吧,你非说服我放。还说什么只有让他出去了,给了他自由,才能让他得意忘形,给咱们更多的证据。” “可是你瞧瞧,他现在跑了!别说什么证据,这回彻底连人影儿都没了。我是这案子的主办,你让我拿什么向上头交待?” “汤燕卿啊汤燕卿,我就说犯罪心理都是特么空中楼阁,都是瞎扯淡。都怪我老乔到底还是被你灌了迷汤,空信了你!” 老乔摔门而去,会议室里就剩下汤燕卿、贾天子、时年三个人。 汤燕卿面色也十分不好看,抱着手臂,下意识咬着食指的关节。 贾天子出声劝解:“老乔发发脾气也是正常,不过你别往心里去。犯罪心理也不是魔法,不可能算准所有人的所有动向。” 时年的心都揪了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汤燕卿这么无助的模样。 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突然,突然到甚至是违反理性的。而理性又是推理的基础,所以按着正常逻辑的推理,是无法解释眼前的情形,所以更无法预测到这情形的发生。 她便也起身走过去,轻轻捉住他的手,不让他自己再咬了。 “你别急,坐下来再慢慢想想。一定是有什么环节是咱们之前推断错了的。” 他听她的话,坐是坐了下来,可是分明思维还在继续。他的神思早已飞得很远,没回到现实里来。 时年知道推理有时候像是高手练功,如果过于急于求成,容易走火入魔。她便赶紧打断他:“喂,暂时别想了。咱们耐下心来等等。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全境通告就能传回好消息呢。他跑就跑,又不能上天入地,咱们迟早能把他抓回来就是了。” 汤燕卿还在长眉紧蹙。 时年就故意说轻松的话:“我知道了,你是神探嘛,却没算到乔治会跑,所以没面子了嘛。可是这世上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任何神探也都有计算错了的时候啊。就比如我爸,几十年的常胜将军,结果后来还不是……” 她是冲口而出,说到这里却忽然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不知为什么,总觉他现在的情形跟爸当年有点像。 . 时年莫名想起爸当年的经历,也正是在声名达到人生顶峰的时候,遭遇到了那一连串的虚拟案件。那些案件虽然事后被证明都没有发生切实的人员性命以及财产的损失,但是单纯从推理过程本身来说,爸却还是失败了。 在案情爆发的初期,爸也曾一筹莫展过,那些案情从推理的逻辑层面来说堪称完美,以爸从警多年的经验,竟然也没能提前发现它们是假案子。 所以这些案子虽然对旁人没有切实的伤害,可是对于爸来说却堪称是从警多年来遭受的、最为沉重的打击。 而此时的汤燕卿也类似,也是在成为本州警局最年轻的受勋华人警探,而且成功侦破了一连串的案子之后,声名达到鼎盛;且一向与他作对的老乔也一点一点被折服之后,才毫无预警发生了眼前这桩乔治忽然失踪的案子。 五年前与今日,两位警探,这两份记忆交叉叠加,竟让她感觉如此相似。 可是这只是一个直觉,她也无从立即找到佐证来论证这个直觉。 况且当年的事是一场悲剧,她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未免有些不祥。于是她命令自己暂时断了这个念头去。 不会的,一定是她想多了。 “怎么了?”不知何时汤燕卿已经自行调整了回来,反而转头来看她:“想什么呢?” 之前原本是她在安慰他,他也蛮享受这种感觉:遇见困扰的时候,却有她在旁陪伴,于是便觉得什么困扰都没有关系了。可是等他回过神来,却见她自己在那边失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有一点瞒不过他的眼睛:她的面部微表情都写满了【哀戚】。 时年一震,连忙回神,努力微笑着摆手:“没事。也是在想乔治的事。” 他哼了一声:“你说得对,现在自责再多也没用了,反正人已经跑了。与其追悔莫及,不如考虑今后的因应措施。” 他伸手过来揉揉她发丝:“劝我别想了,那你也别想了。这是我的工作,我自己能搞定,不要你跟着我一起犯愁。” 听见他的语气是当真轻松了下来,贾天子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由衷地说:“时年在和不在,果然不一样哈。” “他吃醋了。”汤燕卿故意朝时年傲然地扬了扬眉:“他是我工作上的老婆,所以吃醋什么的,你多担待。” 时年便也笑了,悄然压下心中那奇怪的疑窦。 退一万步说,其实就算乔治失踪了,干系也不是太大。毕竟他不是皇甫华章。 . 到了下班的时间,虽说汤燕卿看上去已经云开雾散了,可是贾天子还是悄悄嘱咐时年:“下班之后,你还是多看着他一点。” 时年点头:“放心,我带他回家。” 汤燕卿忙着问撒出去的人有消息没,可是却还是耳朵尖尖,没放过时年这关键的一句话。 他攥着电.话凑过来:“带我,回家?” 时年便红了脸,上前拍他一记:“嗯。带你回家。不是送你回汤家。” 可以想见这段日子他都不会好受,越是面上看似没事了,她心下却反倒越是放心不下。于是还是决定带他回家,这段时间得亲眼盯着他才行。 况且,越是这样的时候,陪伴越是最有用的安慰。跟她在一起,也许能让他不用随时随刻想着这件事,能让他得到真正的休息。 他登时笑了,电.话也顾不上,凑过来跟她耳鬓厮磨:“那我就开心了,觉得乔治逃走这件事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了。甚至要反过来谢谢他呢。” 时年无奈地笑,暗暗掐他。 这还是在警局呢,贾天子就在身边儿,他就喜欢害她脸红。 不过电.话那边传来的反馈,却没有一件好的。高城、汤燕衣他们全都说没有发现乔治的半点蛛丝马迹。 . 时年捉着汤燕卿,带他一起下班回家。 他跟她反复求证了,确定她当真答应这段时间会一直收留他跟她一起住……他都美死了,就算撒出去的人都反馈回来的是叫人失望的消息,他也面上都挂起了微笑。 他亲自来开车,熟练启动她的小甲壳虫。车子开动起来后,他还一边开车一边轻松地哼起了歌儿。 时年忍不住歪头看向他的侧脸。 她知道他面上的微笑虽然是真的,却也不代表他心上的压力全都除了。善于推理的人最怕的就是在正常的推理过程中,横插来一个不合逻辑的阻碍,那他就容易强迫症似的非要解释开这个阻碍的出现,或者排除这个阻碍。 便如当年的爸,正是犯了这种强迫症状,所以才让自己的精力和体力都被内耗殆尽。 那时候她多希望爸也能放松下来一点,哪怕笑笑也行,至少适当保持笑容还能让心灵多留下一点弹性的余地……可是爸那时候已经做不到,笑不出来其实也代表着爸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力。 可是眼前的汤燕卿却是在微笑。 尽管重压之下,还能强迫自己微笑,这是一种强大的意志力。 她望着他,忍不住随着他一起微笑。 幸好,幸好,他没有如同爸当年一样的紧张,便越加证明他今日的处境,与当年爸遇到的困境,完全是两码事,真的是她想多了。她悄然长舒了口气。 他稳定地控制着方向盘,歪头来看她:“笑什么呢?笑得像颗小冬瓜。” 时年不由得回敬他:“你才是个勺子。” 两人相视而笑,他横过手来攥住她的手。 “别担心,我没事的。” 她心下柔柔地暖着:“切,谁说你有事了呀?这算个什么事儿啊,P大点儿的事儿。至于让我们汤sir挂在心上么,是不?” . 乔治失踪,汤燕衣自然不会放过詹姆士。他们是亲兄弟,汤燕衣觉得詹姆士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汤燕衣直接找上门来,径直走进佛德集团总部的总经理办公室。 汤燕衣说明来意,詹姆士却没急着回答,反倒隔着茶几,打量了汤燕衣几眼。 汤燕衣 心下也是叹气。佛德家这三个兄弟都是这个毛病,说话之前都要将人这么细细打量一番,让人觉得在他们眼前无多遁形。 只是乔治和皇甫华章倒也罢了,他们的年纪在那儿摆着,且都是内敛的气质;而眼前这个詹姆士跟她几乎是同龄,而且气质更外放一些,所以被他这么打量就让她更不舒服。 “你看什么?”汤燕衣直接问。 詹姆士放下雪茄,倒也同样直率:“看看你长相。的确传言不虚,你跟汤家亲生的孙女儿,长得就是不一样。” 汤燕衣拼命忍住,心下已经问候了他好几辈的祖宗。 詹姆士果然也跟他两个哥哥一个德性,见了她就先用她血统的问题来打击她。她也知道这是自己心理上的软肋,所以人家屡屡奏效。 她便哼了一声,以牙还牙:“那又怎么样呢?人家皇甫华章跟你们兄弟的相貌也有区别,可是人家一样还是抢走了你们的继承权,独掌了公司15年。到后来连你哥乔治都忍不住整容成人家的模样了。血统什么的,跟能力真的不是完全等同的。” 詹姆士果然也同样被击中了痛处,面色微变,冷冷地说:“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是佛德集团全球总部的总经理!” 他心下恨恨地想:虽然眼前这位不是汤家的亲孙女,可是这份儿牙尖嘴利的模样,倒是跟那亲生的相似得很! 汤燕衣听出他不高兴,便知道自己反击有效,心下不由得放松下来:“所以你哥乔治忽然不见了,外头也有人风传是你动了手脚。毕竟他才是佛德家的长子,这个总经理的位子怎么也应该先是他的。” ---题外话---【今天是6000字一起发出来了,明天见~谢谢大家的中秋祝福,么么哒】 ☆、387.387细节是魔鬼(2更1) 詹姆士冷笑起来:“Ma‘am,你以为我真的那么笨么?要用杀人的代价来取得这个职位,这付出也未免太大了。” “让我来告诉你,我做事的习惯从来都是以付出最小代价来博取最大的利益,我既然有的是不用杀掉我哥的方式来得到这个职位的法子,我又何必用那最笨的?” 汤燕衣直盯住他:“昨晚21时,到今天中午12时之间,你都在哪里,有人能给你作证么?” 詹姆士不慌不忙答:“林奇先生设宴款待所有董事。作为新任总经理,我自然一直跟大家在一起。我们吃饭唱歌,玩儿了一整个晚上,林奇先生和所有董事会成员都能给我作证。” 汤燕衣紧紧盯着詹姆士:“亲生手足,他的下落你总该知道一二。囡” 詹姆士摊手:“我也想帮你,可是我总不能撒谎。我不知道,真的就是不知道。” 汤燕衣砰地起身,两手拄着桌面逼视詹姆士:“你们是一奶同胞,可是他失踪了,你竟然全无半点忧伤和担心?鲺” 詹姆士又摊了摊手:“我也想啊,至少表现出担心来,会让我少受不少指摘。可是我这人就是这样,不喜欢伪装,我不担心就是不担心。” “因为公司的事我刚跟他发生了那么大的分歧,我对他除了失望还是失望;更何况我们兄弟俩分开了15年,手足亲情早就被距离磨没了,再见面感觉上就跟两个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再见面时,乔治已经变成了皇甫华章的模样。 更何况……当年乔治跟皇甫华章争夺继承权,乔治却拿他当了祭品。 这些林林总总汇集起来,他想演出担心的模样也演不出来,索性就不演了罢。 詹姆士便也清傲起身,向门口伸手,做出送客的姿态:“不过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乔治的确切下落,我建议你还是继续关注皇甫华章。” 汤燕衣盯着他那双蓝眼睛,忍不住冷笑:“你倒会祸水东引。我现在怎么看不出皇甫华章跟乔治的失踪还能有什么关联了!” 倘若佛德集团是真的被乔治抢回去了,那皇甫华章对付乔治还有情可原,可是现在乔治自己也是个失败者,皇甫华章自己还背着官司呢,又何必还跟乔治过不去了? “是么?”詹姆士倒也不强求,只是两手撑着裤袋,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角:“直觉。你们警方推理办案,不是也靠直觉的么?” 汤燕衣盯了他一眼,转头就走:“只要你不是在除掉一个乔治之后,还想借我们警方的手再帮你除掉一个皇甫华章就好。” 詹姆士无所谓地笑笑:“慢走,不送。” . 汤燕衣走出佛德集团总部大门,立在阳光下想静静,整理一下思绪。 已是初夏,阳光落在鼻尖儿上,逼出了细细小小的汗珠。 她细细回想之前跟詹姆士的交锋,隐约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左思右想,焦点并不在两人的言语之间。汤燕衣闭上眼睛,让自己又虚拟地站在了詹姆士的办公室里。 她全副精神都放在詹姆士脸上,可是她还是下意识目光扫过了他办公桌上的一个青瓷的笔洗。 虽然只是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却还是看得那么清楚,汤燕衣想肯定是因为那是中式的物件儿,放在詹姆士全西式装修的办公室里未免有些扎眼。 扎眼……真的只是东西方的差异造成的么?她霍地一震,忽然想起来了。 难怪觉得那笔洗扎眼,是因为她曾经在大姐的店里见过! 大姐店里的笔洗,怎么跑到詹姆士的办公桌上去? “虚拟汤燕衣”便再扫视整个办公室,尽量去看清之前无意识之间看见过的所有物件儿。 看见了,又看见了。 竟然是一尊蓝釉的佛头! 詹姆士的办公室里,竟然同时出现了大姐店里的两样商品,这便绝对不是巧合了! 她急忙抓手机,打给燕翦。 燕翦听了却只是淡淡的:“哦,那又怎么了了。大姐在业内很有名,詹姆士也是慕名而来的吧。他到店里没问过大姐的事啊,不是借机来探听消息的,只是买完东西就走了。” 燕翦说完,托辞还在上课,就挂断了手机。 汤燕衣却还是觉得不对劲。 她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打给时年。 正好到中午了,时年就约汤燕衣一起出来午饭。时年坐下来就吃,反倒是汤燕衣自己有些不自在。 时年便抬眼望来:“你既然决定找我出来说事儿,那就证明你在此事上还是相信我的。那就别绷着了,就说你想说的事儿,暂时忘了咱俩之前的过结不行么?” 汤燕衣哼了一声:“我找你也不是信任你,只不过是大姐的店本来是托付给你,所以小妹在店里的事儿,你能知道得详细些。” 时年听到这儿,就咬着筷子停了嘴。 她能想到汤燕衣是问的詹姆士的事儿了。 汤燕衣却冷不丁伸筷子打了时年的筷子一下:“别咬筷子,没规矩!” 时年被吓了一大跳,不过随即却也笑了:“这都是你们汤家的规矩吧?那谢你提点我了。” 她早晚有一天也要融进那一家人中去,也得适应这些规矩不是?早学到一点儿,日后就能适应得快点儿。 汤燕衣也瞧出时年脸颊绯红的模样,猜到她在想什么呢,便哼了一声:“我找你是来说正经事!” 时年吐了吐舌头:“好,说正经的。没错我也发现了詹姆士去过店里几次,而且跟燕翦之间有些小古怪。只是燕翦有自己的小脾气,不肯跟我明说。” “果然如此。”汤燕衣涌起一片担忧,手指头尖儿不由得绕紧了餐巾去。 时年便看着了,便忍不住上下打量汤燕衣:“其实,你们是姐妹,你跟燕翦的情分比我近多了。你怎么不直接去问燕翦,还要委屈自己来问我这个仇家呢?” 汤燕衣白了时年一眼:“自然问过了,只是燕翦不肯说罢了。” 时年笑眯眯地摇头:“让我说,症结不是在这儿,是在你们的姐妹情分上。燕翦是你们家最小的女孩儿,从小难免娇惯了些。她的性子我也瞧得出来,是想什么说什么的,于是我猜,小时候你们俩打过架吧?” 燕翦那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小时候怕是因为汤燕衣不是汤家亲生的女孩儿而说过不好听的话。汤燕衣也是一样敏.感而要尖儿的女孩儿,于是可以想见这两个从小一定没少了闹意气。 时年问出口,汤燕衣便不说话了。 时年莞尔一笑:“那我就猜对了。” 汤燕衣知道瞒不过,只能长叹一口气:“你说的没错,我们俩小时候总背着大人对掐。我们姐妹四个,大姐散淡、燕余随和,反倒是我跟燕翦的性子有些相似。所以我们两个跟大姐和燕余都掐不起来,就我们两个对掐。” “她那时候小,很是不能接受外面来了个女孩儿,跟她一处吃饭,一处玩耍。因为这个女孩儿的到来,家里给几个女孩儿拨出来的钱就得多分出去一份儿,她还被迫着非得喊那个女孩儿姐姐。” “而我呢,我心里也不忿,又不是我自己要跟她玩儿去的,又不是我让大人决定把那些钱分成四份,我也不稀罕她叫不叫我姐姐……其实那时候就连来到这个家,也不是我自己想要的,而是院长他们就替我决定了。我心情也不好,凭什么看她一个小P孩儿的眼色,于是就跟她对着掐。” “这些年掐过来,后来长大了之后,虽然两人都知道小时候那样是不懂事,所以现在不那么僵了。可是……该怎么说呢,我对她,总归跟大姐和燕余她们两个不一样。发现她有不对劲,大姐和燕余都能掐着她追问出来为止,我却不能。” 她抬眼望过来:“所以我只好来问你。” 眼前的汤燕衣,对于时年来说是陌生的。她竟然肯这样剖开自己,摊开来。 时年便伸手过来握住汤燕衣的手:“我明白。你心里其实是很爱很爱燕翦,是真的将她当成自己的小妹妹的,所以你才会这么不放心。只是你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该怎么让她对你敞开心扉。” “为了她,你都肯来跟我这个对头说话,就足见你有多珍惜这个妹妹。” 汤燕衣有些尴尬,急忙扭开头去:“我也不知道。总之,我既然发现了,就不能不管。我很担心詹姆士是对燕翦别有所图。” ---题外话---【早上第二更~】 ☆、388.388无缘之分(2更2) 时年终于在店里逮到了燕翦。 “四小姐最近忙什么呢,怎么都不见人影?”时年故意说:“难不成是谈恋爱了?” 燕翦脸上大红:“你别胡说!” 时年就笑了:“谈恋爱是好事儿,干嘛这么紧张。” “谁像你呀!”燕翦实在是心虚,唯恐被发现了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常。在她的概念里,也许女孩子成为了女人之后,身上不知哪儿就会发生什么变化了吧鲺? 时年抱起手臂横过来:“我怎么啦?” 燕翦哼:“你都把我小哥领回你家去了!你不知道我们家有规矩么,没结婚的小孩儿是不准随便在外过夜的,更何况还是这么公然住进你家去了!囡” 时年脑袋就嗡了一声儿,急忙上前捂燕翦的嘴,低低问:“谁胡说八道的?” 她知道汤家的规矩严,所以压根儿就没敢往外说过,就连叶禾她们几个,她也都嘱咐了,不叫说出去,这怎么还是传出去了啊? 燕翦得意洋洋地歪着头:“我小哥自己说的。他在家里,谁问了都说,根本也没想瞒着啊!到了现在,我们全家都知道了,连马厩里的马都知道了!” 时年的脑袋就又是嗡了一声。 不过幸好还没失去理智,时年一把掐住燕翦:“我们是在说你的事儿呢,你别给我顾左右而言他!实话告诉你说,我们都发现了你有不对劲儿了。再不从实招来,我就认定了你就是谈恋爱了。就凭你小哥和小衣这两位阿sir,你以为你那个人还能藏得住多久,嗯?” 燕翦虽然还是扛住了时年的强大攻势,死活没开口承认,不过时年的话还是给了她启示。 是啊,她怎么忘了,她家人都是干什么的。她这点小秘密还能藏得住多久?她若是还想这么鸵鸟似的继续以为自己不招认,家人就也不会发现下去,那到时候她自己一定会死得很惨。 她知道,夜长梦多,事不宜迟,她得趁着家人各自都在忙的当儿,赶紧将詹姆士拿下了。 . 仿佛心有灵犀,这个晚上詹姆士果然就又来了店里。 在佛德集团股权变更的这一场大战前后,他已经有日子没来店里。也许只是因为多日未见,于是燕翦才多看了他几眼,可是面上依旧冷冷的:“原来是佛德集团的新任全球总经理。光临敝店,真是令蓬荜生辉。” 詹姆士略去她言语中的讽刺,两手插着裤袋走过来,耸肩一乐:“好歹,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燕翦就看不惯他那个劲儿,便忍不住反唇相讥:“你是谁呢?不过也只是电视新闻里一闪而过的一个图像罢了。可能上了电视的都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物,却忘了电视每天闪过无数个画面,掠过无数个人物去,谁都不过只是浮光掠影中的千万分之一罢了。” 詹姆士恼得牙根痒痒:“你也不用急着否认,谁让你刚刚说出我是佛德集团的全球总经理来呢。有这个标签,那也还是你已经认得我了,那就够了。” 燕翦却是笑得更凉:“你希望我分辨出你是谁,难道是想让我能更准确地报警么?这位先生你还真是骨骼清奇、天资独特,人家罪犯做过坏事之后都千方百计希望没人认得他是谁,只有你这么独树一帜。” 詹姆士被奚落得心下涌起一阵一阵的酸楚。 可不是,她说得也没错,为什么他就是这么骨骼清奇、天资独特地非要让人家知道他是谁呢?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独树一帜。 看他竟然自己一个人在那闷头走了神,燕翦叹了口气:“先生用我叫救护车么?” 他只能又叹了口气:“我还没气晕呢!” 说罢赶紧离开战场,转到货架之间去。 燕翦只能耐着性子:“先生不好意思请你快点儿,小店今晚要早打烊一会儿。” 簪花有点发烧了,小楷陪着去吊水,店里就燕翦一个人。 詹姆士先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光,再垂眸看一眼腕表:“我还以为我穿越了。这个时间还早着,不到你打烊的时间。这回该不会又是东主有喜。” 燕翦叹了口气:“东主有约不行么?” 詹姆士不知怎地,抬眼狠狠盯了她一眼,却不知该说什么。 末了才转身又走回货架之间去:“不好意思,我是客人,是来给你们送钱的,所以我没义务配合你这突来的时间改变。我来一趟你的店,也是忙中拨冗,推了好几个约会的。所以我得挑完才能走,对不住了,你这位东主,必须得陪着。” 詹姆士说完,身影径自消失在了货架之间,燕翦便也悄然抿紧了嘴角,盯着他的背影。 心下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她不是看不出,他对她已经越来越异样起来。 鱼儿自己咬钩了。 她便扬声:“好,那你挑,我陪着就是了。反正时间还来得及。” “时间还来得及?”詹姆士都忍不住笑了:“真可惜,我想挑 的可不是一件。所以我要挑很久,你最好还是死了这份儿心,时间怎么还可能来得及?!”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呆了。 这话可以放在心里吼出来,可是这回怎么竟然真的就吼出来了? 燕翦心下便笑得更凉。 好了,太好了,鱼儿鱼儿是你自找。 “那你这次想挑几件?”她抱着手臂走出柜台,跟到货架这边来:“我说这位先生,你不是来故意找茬儿的吧?” 詹姆士悄然攥紧指尖:“我买多件就是找茬的么?这算什么逻辑!” 燕翦盯住他:“不然又是什么由头?” 他只觉脊背上有无形的手指头尖儿一个劲儿地戳着,便恨恨道:“你也知道我刚任职佛德集团的总经理,所以我需要装饰自己的办公室。你懂了么,你遇见大客户了,我会买你许多的商品,摆满我整个办公室!” 他这理由也算充分,燕翦一时之间也无可辩驳。 只是怎么都觉着,他想用这店里的物件儿摆满他办公室,请注意是“摆满”,这种感觉好古怪。 “摆满”也就意味着,他随时抬头就能看见她店里的物件儿,随时伸手能摸着的也是她店里的物件儿…… 燕翦连忙甩了甩头,转身走回柜台去:“你随意。” . 詹姆士便当真认真挑选了起来,他每选一件,便将那选好的物件儿亲手拿过来,迎着她的目光放在柜台上。仿佛对她无声地反击:瞧,我是真的来买东西的! 燕翦先前还忍着,没说什么,可是当柜台案板上的物件越积越多,燕翦便有些看不过去了。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想把这些一股脑儿都安到你办公室里去?” 詹姆士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自然。” 燕翦头皮麻了麻:“这些物件儿,每一件都是有年代、有故事的。” “我知道。”他淡淡地耸耸肩:“所以价值不菲也没关系,我全部按价付款,不会因为多买就跟你还价。你尽可放心。” 燕翦忍不住抱住手臂冷笑:“先生果然是商人,说出的话都这么市侩。我跟你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价码的问题。” 他不高兴地扬眉:“那你说这些物件儿都是有年代、有故事的,难道不是在暗示我,它们价高都有道理?” “我不是那个意思!”燕翦抱着手臂,遗憾地摇头:“其实先生,我们店里做生意,不光为了赚钱,也是为了结缘。可是就从你刚刚的话里,实则就已经证明跟这些老物件儿无缘了。” 燕翦将东西一件一件摆回了架子上:“对不起先生,这些物件儿我不能卖给你。你跟它们没缘分,它们也不会愿意跟着你。” “就如同那佛头,见了你都能流泪,可见是错结了缘分。” 詹姆士耳边嗡嗡作响,忍不住一把抓住燕翦手臂:“你什么意思?!” 燕翦抬眼望他:“还是那句话,所有的物件儿都是老物件儿,都有年代、有故事,所以你瞧我大姐这店内的布置,所有物件儿都得到了应有的尊重,都体现除了它独特的年代和寓意。” “而先生你买回去一两件装饰,倒还无大妨,可是如果是刚才那种带了一堆回去,只为堆砌,那就对不起我大姐冒着生命危险到亚洲去带回它们的初衷了。” “它们虽然没有生命,可是它们有灵性,有缘之人才懂得珍藏,没缘的人,给多少钱我也不卖。” ☆、389.389亲爱,笑一个(2更1) 詹姆士瞪着燕翦,拼命压抑腾腾而起的怒火。 他想砸了这家店,想任性地把那些她珍视的物件儿都给砸碎了,然后当着她的面扔下一叠钞票走人,那该多意气风发,多扬眉吐气。 可是他万般懊恼地清楚意识到,这样的想法只能是想法,他竟然做不出来! 想他当年十三岁,就一个人被孤零零发配到欧洲去,他一个人默默地求学,默默地长大,被后来知道了他身份的同学围在一起嘲笑……他不是也都忍过来了嘛,不是也没去砸人家窗户嘛,他今天这是要干嘛? 燕翦知道他瞪着她,两眼的怒火。她妙眸黑白分明地迎上来:“怎么,先生不甘心?我知道先生接下来会使什么伎俩——去投诉我,是不是?那先生就去好了,不妨告诉先生,我还真不在乎。” “况且这世上的法律和规定都是人制定的,便也自然都是有漏洞的。《消法》的漏洞我也知道该怎么钻。比方说我会坚称这些商品是非卖品,摆在店里只为装饰;或者这些商品已经有客人口头订下了;甚或我可以说这些商品还在修复当中,所以不宜售出,我这样做实则都是保护您的权益呢。鲺” “你!”詹姆士也果然被气着了,恨恨地冷笑:“果然是汤家子孙,这么善于钻法律空子!” 燕翦妙目轻扬,极快地白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他蓦地竟然想到了燕子斜着身子从微风里从阳光里掠过的模样。 还有她的名字可以对应的一首唐诗:恻恻轻寒翦翦风,小梅飘雪杏花红。夜深斜搭秋千索,楼阁朦胧言语中。 都是那么轻灵、美好,却总让人油然而生怅然若失的感觉。 想到这里,詹姆士心下又是一串警铃大作。 疯了,他莫名奇妙地去学一首中国古老的诗歌,还跟人请教那含蓄缥缈的含义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这样随便就可以想起来,而且过目成诵、一个字都不落的! 燕翦不知他心下在震惊什么,只是看见他那双蓝眼越发幽深,一径地盯着她不放。她心下也是害怕。自从发生那晚的事情之后,她噩梦里的魔鬼都长着一双这样的蓝眼睛。 他是她长久以来的梦魇,如果不是记着自己是汤家人,她早就远远逃开他了。 她深吸口气,尽量平静地说:“我话已经说完了,仁至义尽。所以请先生还是不要执着。放弃将我们的物件儿摆满你办公室的想法吧,那不会是中西合璧,只会成为毫无章法的混搭,那对这些老物件儿不是尊重,是亵渎。” 詹姆士虽说在气头上,可是耳朵依旧灵敏,迅即便捉住了燕翦话语中的关键。 他便忽地笑了,蓝眸里漾起得意。 “那好办啊,你说嫌我不够尊重这些老物件儿,那我就好好地尊重;你说我的办公室不伦不类,那我就把现在的装修都铲了重来不就结了?总归怎么显得尊重这些物件儿了怎么装修,怎么不混搭了就怎么来好了。” 他说着一指整个店堂:“既然你大姐能将这里装修得叫所有老物件儿都呆得自在,那我就也弄成这个风格好了。怎么样,我现在诚意够了吧,你再没什么说的了吧?” 燕翦仿佛被问住了,轻轻咬了咬舌尖儿,颧骨上涌起一片尴尬的红。 他便越发开心起来:“就这么定了。” 燕翦忽地妙目清凌凌向他又瞪过来:“我大姐装修这里花了多少心思,请了多少懂行的老专家帮着把脉,你哪里明白。我就怕你有这份心,也有这些钱,却找不到那些合适的人了。” 詹姆士上前一步,忽地伸手,长臂隔着柜台便捉住燕翦的手腕:“别得意太早,你难不住我。我现在就把我的办公室交给你,你去给我测量,你来负责装修。总归怎么让你看着顺眼,怎么能叫你哑口无言了,你就怎么给我安排。” 他说着指着柜台后面的服务公告板:“你看你这店里本来也有‘整体设计’的一项,别告诉我你还有借口继续给我推脱!” . 他几乎是发狠地扔下这一串话,燕翦抬眼勇敢地盯住他的蓝眼睛。 心下一朵一朵燃烧起小小的火花。是快乐。 所以即便若是要继续找理由,并非没有,比方说她完全可以托辞自己不懂这一行,或者说要上学没时间等,可是她竟然什么都没说,反倒点了个头。 “好。” 詹姆士也没想到她这么快答应了,而且只是这么简洁的一个字儿。 他不由得愣了愣,忍不住问:“你答应了?” 燕翦忍住叹息,对上他的眼睛:“嗯,我答应了。” 他皱了皱眉:“为什么答应?” 燕翦不急不慌地答:“好歹我是学时装设计的。虽然装修和时装是两回事,可是好歹都要用到设计。设计的基本思想是殊途同归的,所以我能行。” 他想该在脸上挂一个什么表情来回应?可是还没等想好,嘴唇已经不自觉地自己向上弯了 起来:“好啊,那就一言为定。” 心下却只能怅然地叹息,自己都问自己:詹姆士,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 时年下班回家,五个人一起热热闹闹吃完了晚饭,时年便一把拖住汤燕卿的手,带他上楼。 汤燕卿还扭捏,回头冲三个人作揖:“不好意思啊,本来说好了陪大家一起追电视剧的。” 叶禾和小麦笑得直捂脸,罗莎一边翘着兰花指嗑瓜子儿,一边头不抬眼不睁地挤兑:“干嘛呀,刚吃完饭就急着上楼。小心胃里的吃喝还没消化完呢,运动过量了容易得阑尾炎。” 时年羞得跺脚:“我说你们三个长舌妇,不往那个什么地方去想能死么?我带他上楼,只是有事儿要单独问他罢了。” 叶禾跟小麦登时攥住了彼此的手。 叶禾道:“卿,你爱不爱我?” 小麦立马答:“爱,爱爱爱爱爱。” 叶禾含羞带俏地说:“那……我们爱爱吧。” 小麦使劲点头:“爱自然是要做的喽~” 罗莎“嘎儿”的一声,连汤燕卿自己都乐得趴楼梯扶手上了,好悬没出溜下来。 时年红着脸瞪着叶禾和小麦,却还是叹了口气,在汤燕卿背后朝她们两个竖了竖大拇指。 她私下里跟她们说过,帮她尽量逗他多笑笑。 一笑解千愁,他只要还能笑,就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即便,为了让他笑,现下她都得搭上自己。也值了。 . 时年拖着汤燕卿进了书房。 书房狭长,在地上给他安了张折叠床。晚上折叠床放开,书房的空间就也没多少了。 时年只得盘腿先坐上去,扳着脚丫瞪他。 他脸上还挂着笑容,笑眯眯坐下来问:“想跟我说什么呀?” 时年面上一红:“听说就连你家马厩里的马都知道你住进我家来了。” 汤燕卿便笑了:“哦,这个呀。其实真不是我故意的,我就想着我搬过来住,得有好些日子我们家的马都看不见我了。我叫它们别想我,有时间多去想想母马什么的,所以它们就都知道了。” 他又偷换概念,时年只能恼得伸脚踹他。 他也不躲闪,只是出手如电,一把就捉住了她脚踝,然后平伸了搁在他自己腿上,轻轻替她揉捏着脚底。 女人上班难免都要穿高跟鞋,于是每个女人的脚实际上都是疲劳的重灾区,他这么替她捏着,叫她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念他如此,她便只是轻哼了一声:“本来想好好训你一顿的,不过既然马都听懂你的话了,好歹也算你教马学会了一门外语,功德无量,我就不跟你算账了。” 他笑意舒展:“算账也没关系,尽管算。能跟你这么在一起,说着话儿,就算吵架都是开心的。” 时年不知怎地忽地睁开了眼。 又是那种奇怪的不祥预感。 她便伸腿踢了他一脚:“说什么呢,听着怪伤感的。” 倒轮到他高高挑眉:“我说什么了?为什么会觉得伤感呢?” 她急忙皱眉,摇摇头:“那就是我过敏了,没事。” 那种古怪的预感,她只压在自己心底,没有跟他说过。现在他的压力够大了,她不想给他平添负担。再说,兴许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他瞧她不说话,便轻轻挠了她脚心一下:“睡美人,知道我家里知道我要搬过来跟你住,他们都什么反应么?” ---题外话---【甜一下,好过节~早上第二更】 ☆、390.390你的甜(2更2) 身为燕舞坊一案的披露者,时年也获准出现在会议室。 只是在这样两组联合办公的情形之下,她不好多说话。只能遥遥地望着汤燕卿,默默给予他鼓励。 这也仿佛是弥补了她的一个遗憾。 当年爸遭遇到那一连串案件的打击时,她在异地求学,没办法陪在爸的身边。当年的那场惨剧发生之后,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原谅自己,责怪自己没能在爸最艰难的那段时间能陪爸一起度过。 幸好此时在汤燕卿遭遇到相似的困境时,她能就在他身边,她能陪他一起经历和体会所有的事。 “那我们现在就来分析那个可能窥破了我们的意图、并且知道乔治下落的人,是谁。鲺” 汤燕卿起身走到白板前,先写下一个乔治的名字,然后下面引出若干条线。 汤燕衣先答:“自然嫌疑最大的是乔治的利益关联人,包括亲友,以及仇人。”她说着起身走到白板前,接过汤燕卿手里的白板笔,在那几条线下依次写上:詹姆士、林奇、皇甫华章。 时年明白,汤燕衣写下这三个名字的次序,实则也就是这三个人在她心中嫌疑程度的排序。 “没有了其他的了?”汤燕卿问。 汤燕衣转身面对大家:“乔治是一个自视甚高、平素又社交甚少的人。多前年的失败,15年近乎流放的生涯,造就了他的敏.感,多疑,再加上他骨子里原本的自视甚高,所以他身边尽管环绕的人也不少,可是事实上没有几个能真正被他看进眼里,所以有机会、也有能力对他产生影响的利益关联人,也就是这三位而已。” 以汤燕衣的亲身经历,便是在上海时身为乔治私人助理的李乐文,事实上都并未有机会真正入了乔治的眼,那么其他人就更没有机会了。 老乔的手下举手示意,汤燕衣点头:“你说。” 那警员指着白板:“詹姆士和林奇有可能会造成乔治的失踪,他们的动机还是出于对佛德集团控制权的争夺,担心乔治还不肯认输,将来总会想办法重夺佛德集团。可是皇甫华章未免就动机不足了。” “皇甫华章与乔治的矛盾也主要是对于佛德集团的掌控权,可是现在显然两个人都已经是失败者,他们之间的矛盾就也转移了,他们之间不再有直接的对立。更何况现在皇甫华章还在保释期间,他不会蠢到再给自己造下一桩罪名。” 在座的警员都纷纷点头。 汤燕卿的目光在时年面上微微滑过,简洁点了下头:“说的没错,现在看起来的确是詹姆士和林奇的嫌疑更大一些。” 老乔盯了白板一会儿,自行其身到白板上做了几个序号:“其实现在嫌疑最大的,还是乔治自己。所以我们现在首先应该考虑的还是乔治自己已经窥破了你们的意图,所以自行逃匿。” “接下来才有必要去考虑这三个人。” “咱们现在精力有限,嫌疑人名单列得太大没意思,反倒会分散精力。我建议还是从乔治自身继续追查下去,如果这条路走不通再回来查这三个人好了。” 汤燕衣忍不住冷笑:“按照乔sir的传统排查法,查一个人按着平均两个月的时间来算,四个人就要八个月。八个月啊,八个月过完了,就什么都晚了!” 老乔也毫不客气:“你们那一套我曾经相信过,可是我相信的结果却是明明在手里的嫌犯跑得没了踪影!所以我现在不能再信你们那一套了。我得用回我自己的法子,八个月就算长,但是只要能结结实实抓住嫌犯破案就行,我不玩儿你们那些花活!” 老乔说完,带着自己的组员就鱼贯离开了会议室。 大家的情绪还都有点激动,汤燕卿扬起下颌目送老乔他们离开,然后转回头来对大家说:“有什么好激动的?咱们本来就是两个组,他们查他们的,咱们查咱们的。他们从乔治查起,咱们就从那三个人开始查起,两相配合,说不定反倒事半功倍。” 关椋悄然问了一声:“汤sir的意思,就是并不认为乔治是自己跑了的。” 汤燕卿抬眸望住汤燕衣:“没错,我相信小衣,她已经完全取得了乔治的信任,让乔治以为自己能轻松凌驾于她之上。大家要明白,乔治那一句要成为小衣‘灵魂导师’的口气有多自信,多狂妄。所以乔治不会自行早就窥破了我们的意图,他不是自己跑的,这件事里有旁人的影子。” 汤燕衣有些激动,指尖死死攥住衣袖,才平复住情绪。 原本以为一路走来,因为她始终夹在他和时年中间,也说了做了不少不利于时年的言行,却没想到小哥原来一直都相信她,支持她。 她面朝大家:“乔治是我一手放走的,那我就跟大家保证,我一定亲手将他抓回来!——只要他还活着!” 汤燕卿点头,给组员分配任务: 关椋继续负责搜索乔治、詹姆士、林奇、皇甫华章所有的现实和虚拟的通讯工具,寻找与乔治下落有关的蛛丝马迹。 高城带领手下警员继续密切关注乔治的住所,以及从前经常出入的场所;以及另外三个嫌疑人的住处、工作地点和出入场所,监控与他们来往密切的人。 汤燕衣主动请缨:“让我来负责盯詹姆士。” 贾天子便也点了点头:“那剩下的林奇,就交给我了。” 大家各自出去,分头开始自己的工作。 会议室里静下来,汤燕卿歪头望向始终静静悄悄坐在角落椅子上的时年:“怎么这么安静,在想什么呢?” 时年尽量笑了笑:“回想当初第一次见Q先生的情景。” 汤燕卿走过来坐下,伸手勾住她的肩:“对今天的会,有什么看法?” 时年抬起头来望着他,却没说话。 他便无奈地笑起来:“难道跟我意见不一致?” 时年咬了咬唇:“我也觉得好像应该对乔治自身线索更多留意才好。一旦分散成关注四个人,是真的比不上只关注一个人来得集中和有效。” 汤燕卿便笑了:“难道你也认为是乔治窥破了我们的意图,然后自行逃匿了?在你眼里,我原来变得这么笨了么?设定的计策被人家窥破,反倒让人家抓住机会大摇大摆走出去了?” 时年知道,这个时候最可怕的就是警探会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就如同爸曾经那样。 所以她只能忍住自己的怀疑,举手投降:“好吧,是我错了。我拥护汤sir的决定。” . 皇甫华章被控谋害老佛爷的案子终于上庭审理。 因近来佛德家族因为此案,以及公司易主、乔治失踪等一连串的事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且因此案涉及到罗莎和詹姆士两个人在未成年时期所受到的侵害,而且还关系到受害人老佛爷自身在这方面的特殊癖好等私隐,所以在受害人家属佛德家族的极力争取之下,该案采取不公开审理。 可是即便如此,控辩双方的交手依旧十分激烈。 安澄最近连胜几场,可是今天依旧不敢有半点的掉以轻心,因为今天她在庭上面对的辩方律师是她世叔辈的刘清田。 实则从双方提交的呈堂证供方面,控方明显占优,因为证据当中包含了被告皇甫华章的亲口供述,而且他自行签字认罪了。而辩方提供的证据,则主要是老佛爷当年的诊疗记录,以及亲友故交等提供的对老佛健康状况的描述等,相对而言是比较常规的证据。 可是从一进法院,安澄就看见了刘清田面上挂着的淡淡的微笑。多年世交,她当初上学的时候也看过了太多场刘清田打过的官司的录像,所以她知道那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代表着刘清田对此案的必胜信心。 安澄便使了个小心眼儿,走上去握手的时候含笑道:“我记得当年我刚拿到律师执照,接的第一个案子就被人骂,说我是黑心律师,为了钱给被告辩护。我当时被骂哭了,还是刘叔您安慰我。我从那时候就相信,刘叔一定是个不会只为了钱就替人辩护的好律师。” 刘清田听了便是挑眉微笑:“小丫头,你果然是长大了。我还教过你,律师的战场不仅是在法庭上,而是在庭外就已经开始了。你现在已经在实践了。” . ☆、391.391补上的甜(2更1) 她的脸就还是红了。 自然在意,怎么能不在意。 而且拼命藏住在意,不想叫他看出来。更不想叫他看出来,她实则很有些紧张。 她深深吸气,拼命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怎么反应的?” 心下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是他家人都不赞成,然后他是跟家里人吵了架什么的才出来的鲺。 大不了,等将来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再亲自登门,去向人家的长辈端茶致歉好了。 他眯眼打量着她的神色,将她的心绪早就了然于心。他于是笑了,伸手攥住她的指尖儿,十指交握:“傻丫头,别胡思乱想。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又怎么会跟我的审美观差得太远?囡” “所以他们听说我要跟你出来住,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惊讶。不说别人,就说我爷爷,他老人家听说了之后只是慢慢悠悠白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儿,说‘怎么才出去住啊,都这么久了。我汤东升的孙子什么时候变得都这么没用了?” 时年心下果然放下了一块大石。汤老爷子都亲口这么说了,下头的小辈自然不会有二话。怪不得燕翦和燕衣分明也都有点如鲠在喉的模样,却除了略微打趣之外,没敢多说别的。 时年虽然跟汤老爷子直接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是她却也早就知道老爷子是一个心下特别明白的人,今晚听见汤燕卿这么说,就无疑更是印证了自己的信心。 她不由得垂首微笑,心里泛起悄然的甜。 汤老爷子都这么发话了,那么将来她和汤燕卿……就也应该不会再遇见来自汤家的阻力。 她恬然微笑的模样,自然都印入了汤燕卿的眼底,他便忍不住伸手刮了她鼻尖儿一记:“美什么呢?” 时年面颊轰地红了起来,抬起头来强辩:“就想你家老爷子的话呗。感觉信息量好大啊。什么叫他的孙子都变得这么没用了,这不是典型的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么?” 汤燕卿闻言也是大笑:“可不,不光我这样儿,我哥跟安澄那情况就更是难办。此外我们大哥汤燕尊的情路也在坎坷中。” “除了我们三兄弟之外,你瞧我们汤家的四个女孩儿,又有哪一个的情路好走了?我爷爷这是心里早就急得火上房了,却不能催我们,只能借着我这厚脸皮的往外说说,叫我往外传传罢了。” 时年听得微微眯起眼:“其实会有一点觉得难以想象,像你们汤家这样的家世,孩子们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却竟然也卡在个人的婚嫁上。” 他哼了一声,又挠了时年脚心一记:“还不是因为我们汤家的孩子都眼光高?要是俺世俗的理论,我们尽可以早早就定了家里世交的孩子,跟所有世家的孩子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只可惜我们都不是甘于这样被决定了命运的人,总希望能够邂逅自己爱的人,然后握紧了她的手,一起到老。” 时年不知怎地,竟然听得有些湿了眼眶。急忙抬手去擦,不想叫他看见。 可是他自然还是看见了,不由得追过来,低头去找她的眼睛:“今晚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愁善感,嗯?” 她慌忙掩饰:“是被你们家的故事感动了呗,不行么?” 他无奈地笑:“我刚才说的那些也没煽情啊,你个小冬瓜,怎么那么容易被感动了?” 时年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仔细想来也许就是听到那一句“一起到老”,蓦地就仿佛心被击中,潸然泪下了。 一起到老,是这世间做珍重的承诺。可是承诺容易,又有多少人能有机缘真的能一起到老? 越是这样想着,泪珠子却是奇怪地扑簌簌掉个不停。惹得他心疼不已,按着她的颈子便爱惜地轻吻下来。本来是要一颗一颗吻去她颊边的泪,可是最后还是覆上了她微微颤抖的、微凉的唇。 嘴唇相贴的刹那,他在她的唇上吻到了咸涩的滋味。 他忍不住情动,抵着她的耳珠与她呢喃:“……当年第一次吻你,你也在哭。你是害怕了,我知道。” “再后来……”他的嗓音越发沙哑:“我吻你‘那里’,也是这样的味道。” 这样羞羞的话,叫时年脚趾都绷紧,想要尖叫。 脑海中有陌生的翻涌,她闭上眼,仿佛置身在一片无边无垠的黑暗里。那时候视觉全数退位,可是身子的触觉却尖锐得叫她嗓子眼儿微痒,一个劲儿想要尖叫。 她知道他顺着她的膝头跪了下去,分开了她……他在吻她,温柔,爱惜,却让她觉得羞得快要死掉。 可是他不让她闪开,捉着她的手,轻柔地回到她耳边,坏坏地笑,然后用指尖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味道,跟我第一次吻你的嘴唇,是一样的。一点咸,一点甜,那么美,那么好。” 实则在黑暗里她本.能地很想甩他一个巴掌来着,可是……他那样的情话却冲开了她的防备,叫她一个劲儿地落泪,却寻不回了原本的怒火。 昔日重来,他 关了灯,又沿着她的膝头滑下去。 宛如最初那次一般地,吻住她。 她在黑暗里蜷起脚尖儿,十根手指攥紧他的发丝,忍住喉咙里甜痒的尖叫。 那是当年的记忆,是不是?他只是在黑暗里碰巧出现在了她身边,他只是淘气地对她做出那些事,是不是? 他温柔地覆盖上来,盖住她的眼睛,捉紧她的手,在她耳边沙哑呢喃:“什么也别想了,乖。” “只准想我。” “只准享受现在。” 她含泪点头。在“现在”,他与她在一起,这样完美,便连什么“过去”和“未来”就都不要紧了,是不是? . 连续多日,乔治都没有消息。 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急躁,实在想不通这个乔治能到哪儿去。难道还能上天入地了不成? 老乔也是将医院的监控录像翻过来倒过去看过许多遍了,却只能看见乔治走出病房,然后沿着医院的长廊一直走向大门去,之后便再没有了影踪。 而这段录像能证明的是两件事: 其一:乔治的确是自行离开了医院,有主动逃匿的嫌疑; 其二:从乔治自行走出的步态和身姿来看,他根本没有所谓的急症,所以他昏倒急救什么的也许是早就故意设计好的金蝉脱壳罢了。 越是这么看,老乔对汤燕卿的气就越大。 “什么犯罪心理,什么欲擒故纵,还以为人家没看明白你们的企图?看看,看看,人家是根本早就看穿了你们的打算,所以才故意将计就计,就这么逃了的!” 汤燕衣听不下去了,砰地一拍桌子站起来。 乔治不见了,其实她才是最难受的一个。小哥的话不断在她耳边萦绕“他是你的猎物”,所以对付乔治的整个策略都是她来制定和执行的。这是小哥对她的莫大信任,她难道真的让乔治窥破了她之前的意图了么?那她如何对得起小哥,如何对得起全组人,更如何对得起那些受害的女孩儿们! 汤燕卿却伸手拦住了她,扯着她手腕拉回来坐下,面色淡然地点头:“老乔没说错。至少从这段录像上,从现在我们能得到的线索上看起来,就是我们错了。” 汤燕衣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可是我绝对不相信乔治已经窥破了我们的意图。我敢跟大家立军令状,他绝对还蒙在鼓里!” 老乔这些天熬得眼睛充满了血丝,忍不住冷笑质问:“是么?那他怎么会跑了?” 汤燕卿始终按着汤燕衣的手,不让她再回击。 “老乔说得对,”他平静抬眼望向坐满了一屋子的两个小组的成员:“不管是不是乔治自己窥破了我们的意图,总之既然他跑了,就说明一定是有人窥破了我们的意图。” “我们此前都一直只盯着乔治本人;那么现在咱们就得拓宽思路,就要假定也许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而只要找到了那个人,就也等于是找到了乔治。” 大家都一肃,朝汤燕卿投来敬佩的目光。 在这样沉重的压力之下,他几乎是一个人扛着。这是对他多年从警经历的巨大考验,更是对他一直坚持的犯罪心理的尖锐挑战。这样的压力,即便有大家陪他在一起,可是没人能帮他分担下来,只有他独自来面对。 可是他非但没被压垮,依旧能保持着思维的灵敏与超前。他方才提到的这一点,的确是其他人都还没有想到的。 而能得出这个结论的前提,反倒是他肯虚心接受老乔的批评,是顺着老乔的话才得出的。若他对老乔有一点的心结,那他就做不到。 ---题外话---【亲们不好意思,系统预存给发错次序了,所以这一章跟上一章要颠倒个次序哈,大家回头再看一下前一章,然后就能接下一章啦。第二更早上见~~】 ☆、392.392就算我走回来,你却已不在(2更2) 刘清田随即话题一转:“可是咱们这场案子,原告和被告都出自佛德家族,都一样有钱。不是么?”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安澄也只能尴尬笑笑作罢。 开庭,庭审推进到了交叉质证阶段。 安澄传唤罗莎出庭作证。 安澄在大屏幕上放出罗莎小时候的照片。即便那个时候刚刚只有12岁,罗莎也已经显露出了耀眼的美丽。她倔强的性子更让她眼里多了一种钻石般的光芒,让人很难忽视她的存在,而且看过就会留下深刻的印象囡。 安澄由衷地说:“这样美丽的女孩儿,真是叫人过目难忘。她不仅美丽,而且在学校的功课也非常好,多才多艺。若以这些照片看起来,我们都能大抵推断出她未来的走向,她一定是前途似锦:事业有成,爱情甜蜜。” 陪审团成员都点头鲺。 安澄话音一转,望向罗莎:“15年过来,证人的事业的确有成,现在身为律所的投资合伙人;可是她的个人感情却遭遇了曲折。” 安澄在公开罗莎个人感情经历之前,跟罗莎谈了许久。依罗莎自己的性子,她十分不能接受。后来是在时年的协助下,经过多日的努力,她才终究肯点了头。 可是尽管如此,在法庭上终于谈到这里时,一贯明艳照人的罗莎还是面色狠狠一变,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紧张。 安澄缓缓将罗莎的个人感情道出,然后垂下头去:“一个明明这么美丽这么出色的女子,本来可以拥有顺利而美好的爱情,可事实上证人的爱情之路却走得磕磕绊绊。我们都明白,这是她幼年的经历留下的阴影所造成。被告以为她当年还小,以为她夜晚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她没有受到切实的伤害……可是事实上呢,当年的阴影却留给她多年无法痊愈的创伤,影响了她这么多年,而且可能还会继续影响下去。” 安澄走到陪审团面前:“难道这还不叫伤害么?难道这种伤害的程度,真的比杀了她要轻很多么?人带着创伤活着,永远摆脱不了童年的阴影,这样的活着,跟死了,还有什么区别?或者说还不如死了吧?诸位陪审员,难道你们看不见证人的悲伤,体会不到她这么多年的绝望么?!” 安澄的发问直指人心,连刘清田也微微挑了挑眉。 轮到刘清田发问。 他走上前来,站在罗莎面前,先柔声地说了一声:“从我个人来说,对你曾经遭受的一切甚为抱歉。可是我更知道,保护你的办法是还给你一个公平公正,是要让法律去惩罚真正伤害你的人,却不是为了安抚你,就随便将相关人拉进来,给他安上罪名。” 他说着走了开去,走到陪审团坐席前:“诸位陪审员都知道,当年真正伤害了证人,带给证人噩梦般记忆的是那位老佛爷,却不是我的当事人皇甫华章。” “人心肉长,我们都对证人年幼时所遭遇的一切义愤填膺,其实我的当事人何尝不是如此?当年的证人,被父母忽视,小小年纪就不得不生活在家庭随时破裂的恐惧之中,诸位可以想见当年的证人生活得有多艰辛、多失望。” 刘清田说着放录像,里面展开的是罗莎小时候的日记本、摘抄本,甚至是在报刊书籍边边角角的各种涂鸦。还有她当年的小学同学的证言。 刘清田道:“大家看到了吧,当年的证人坚定地、清醒地写满了这么多的‘我要离开这里’、‘我想消失’的话。而且她这样的话还说给同学听,许多人都能为此证明。” “带着这样心情的证人,在小丑节的那个夜晚,看见了扮演成小丑的我的当事人。在孩子眼里,小丑都代表快乐,代表能帮她实现愿望,所以她自己跟我的当事人说‘请带我走’。我的当事人自然拒绝,可是证人却哭着苦苦哀求。”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的当事人听到了证人的处境。出于同情,我的当事人便答应了证人的愿望。所以大家请注意,这里不是我的当事人强行带走证人,而是应证人的恳求,出于善良的初衷才带证人离开的。” “而且后来的经历可以证明,我的当事人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到证人的事,反而给了她想要的平静美好的生活。至于后来老佛爷的出现,老佛爷的贪婪,这些都不是我的当事人能够预见和左右的事。” “作为辩方律师,我当然也希望法律能还给证人一个公正的裁决,能帮她抹去心上的阴影;可是我同时也要提请诸位陪审员注意:当年真正伤害了证人的是谁。” “不能因为那个真正作恶的人已经不在人间,我们就将他的罪过强加在另一个无辜的人头上,那就不是公平公正,就不是真正替证人抹去心上的创伤,而且会将同样的创伤,甚至更深重的创伤烙印在了另外一个无辜的人心上。” 交锋一局,控辩双方各有得失。陪审团内部,心态上也已各有倾向。 中午休庭,时年来陪安澄吃饭。安澄自顾吃饭不说话,秘书简便笑着说:“我老板是辩方律师,对于不公开审理的情形不方便说给时记者你听。不过我 只是个秘书,也没跟着一起上庭,所以我就胡乱猜猜说给你听。你姑且一听,就当是我胡说八道。” 时年便笑了:“好啊,我就当听故事了。” 听简讲完庭审的情形,时年也替安澄捏了一把汗。刘清田果然是刘清田,真是难打。 不过时年还是有些皱眉头:“可是我怎么听着总觉得有些跑题呢?这个案子打的不是皇甫华章谋杀老佛爷么,怎么在究竟是谁伤害了罗莎这个点上缠绕不清了?” 安澄听了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丢下几个字:“真是隔行如隔山!” 简便笑了,替安澄解释:“我老板是用了一个迂回策略。只要让陪审团认为皇甫华章在带走罗莎这件事上已经有过错,本身就是犯罪,那么接下来就可以集中火力指控皇甫华章是在罗莎被老佛爷伤害后,为了急于掩盖自己的罪责,而杀人灭口,这样他的犯罪动机就有了。” 时年恍然大悟,“这叫由浅入深易。” 结束了午餐,安澄和简急忙赶回去做下午的准备。时年步下法院台阶,正看见皇甫华章的黑头大车无声滑到眼前。 时年便停住了脚步。 周遭的媒体便也都围上来,夏佐带人将人群隔开。 皇甫华章这才不慌不忙走下车来,立在台阶下,仰头看向时年。 时年微笑,微微点了点头:“先生。” 他这才抬步踏上台阶,一身黑衣叠着这样银灰色的长长台阶而来,凝重而又优雅。 他走到她面前,站下,垂首整理了整理西装外露出的那一截衬衫的袖口,幽幽问:“希望我赢,还是等着看我定罪?” “先生怎么这么说,”时年心下也不好受:“我希望当年这件事的所有经历者,都得寻回心灵的安宁。至于有罪还是无罪,相信法庭会做出公正的裁决。先生说,不是么?” 他凝眸看向她:“我想你是来看安澄的吧?她是检控官,也更有可能将来成为汤燕犀的妻子,所以你虽然说不持立场,可是你的行动还是标明了你的立场。” 他扬起头来,目光放远:“你是站在控方一边的,而我是本案的被告,所以你我终究背道而驰了。” 他说罢缓缓转头过来,紧紧盯着她的面容:“可是你别忘了,我是为了你才肯承认当年的事。而我跟你之间,更是早已有了一个女儿。” 时年闭上眼睛:“我希望先生没将今天的事情告诉解忧。” 小孩子的判断力还有限,如果她知道是妈咪协助警方指控爹地,她一定会伤心,更可能会此事产生错误的判断。 皇甫华章轻轻笑了一声:“念,你是记者,你比我更明白现今这个时代已经变成了资讯发达、无孔不入的时代。从我自己主观而言,我自然不会讲给解忧听,可是解忧有多聪明和敏.感,你跟我一样清楚。” “所以就连我也没办法保证,她自己会不会通过电视和网络看到这一切。或者说就算现在看不见,等若干年之后她也依旧还是会看见。毕竟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在网络上总归都会留下痕迹,不是么?” 时年的心都揪了起来。 她知道他爱解忧,可是从他此时的态度看,她明白,他终是已对她生了怨。 ---题外话---【明早见~】 ☆、393.393小姑娘,我要你回来(2更1) 实则这个时候的法院门前一片嘈杂,一众媒体被夏佐等人拦着,却依旧不肯放弃。小鲵等人干脆扯开了脖子喊:“皇甫先生,请你谈谈对今天庭审的看法!” 可是这一切对于皇甫华章和时年来说,却仿佛充耳不闻。 因为那些俗世的嘈杂,永远比不上关于解忧的这个话题的要紧。此时此刻,又有什么能比得上女儿对此事的看法更为要紧? “为难了,是么?囡” 皇甫华章依旧从容淡然,见时年的神色,轻轻垂首,在她耳边柔声道:“可是如果你和我一直都能在一起,那庭审是什么结果就都不要紧。因为她会知道不管这件案子是不是妈咪协助了控方,可是妈咪却也没有放弃爹地。” 时年攥紧了手指,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低声道:“先生,我们已经分开了。而且请你不要利用解忧!” “怎么是利用?”他依旧淡淡地微笑:“我只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站在自己的女儿的视角上,揣摩她可能会怎么想罢了。” “倒是你啊,我的小姑娘,你有没有用过一个妈咪的心情,也同样设身处地替你的女儿想一想?难道你真的觉得,她会希望跟汤燕卿生活在一起,而不是跟我么?鲺” 时年闭上眼睛:“先生您这样说不公平。我都说过,我跟汤sir都永远不会夺走您在解忧心中的地位,我们永远会教给解忧尊重您,爱您。” 皇甫华章笑了,很缓,很苦涩:“可是你却剥夺了解忧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想要跟亲生的爹地和妈咪一起生活的愿望!” “先生请你住口!” 时年深深地吸气:“作为一个母亲,我从没想过要这样。可是在我爱上汤sir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母亲;我在做与汤sir在一起的人生规划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世上已经有了解忧的存在。” “所以当解忧出现之后,我只能顺着已经有了的人生规划,将解忧加进来。这件事的发生有先后的次序,不是我遗弃解忧,而只是我不知道她的存在。” 他笑起来,盯着她的眼睛:“我当然明白,别急。我怎么会忘了,我的念念是曾经失忆过的呢。不是你想故意遗弃解忧,而只是失去了那段记忆而已。” 他又走得更近,低低在她耳边呢喃:“所以只要找回当年的记忆就好了。这不是人力不可为,而只是看你想不想这样做。” 时年后退一步,“我当然想要想起来!” “是么?”他勾起唇角:“那为什么还不去找杜松林?已经两个月过去了,你为什么还没去找他?难道不是因为你依旧还是不想想起来么?” “隔着失忆的理由,你就可以不用面对我和解忧,你就可以继续跟汤燕卿在一起,就不用回到我身边了,是么?” 时年心下也是咯噔一声。 自从上次去见过杜松林,接下来就发生了燕翦去亚洲的事,为了帮忙照顾店里以及工作的事,她一直没腾出整块的时间去见杜松林。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她潜意识里的确是有那么一小块是还在尖叫着阻止她去想起来的。 她便点头:“先生放心,我是还有犹豫,可是我不会再犹豫下去了。我会去找回这段记忆,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我都会面对!” 皇甫华章扬眉微笑:“我就知道你永远都是我勇敢的小姑娘。好,那我们就都去承担自己的命运。我去站到被告席上听候法律的裁决,而你去找回你的过去。然后我们两个就一起努力,走回彼此身边,还给解忧一个完整的童年完整的家,好么?” 时年咬紧嘴唇。 他却笑着抬步踏上台阶,与她错身而过。 错身而过的瞬间,她听见他柔声说:“我会等你回来,我的小姑娘。” . 时年给杜松林打了电.话。她走进杜松林诊室的时候,皇甫华章的庭审也推进到白热化的阶段。 安澄拿着皇甫华章亲笔签字的口供摆在他面前,目光锐利如刀:“这是皇甫先生亲笔签名认罪的口供,是么?” 皇甫华章微笑着凝视安澄:“这个名字的确是我亲笔签下的。” 安澄满意一笑,转身面对法官和陪审团:“被告自己都供认不讳,庭上和各位陪审员难道还有疑问么?” 刘清田却依旧淡淡微笑,起身走到陪审员坐席前:“虽然我现在两鬓斑白,可是我当年也曾经年轻过。给大家看一份我曾经年少轻狂时候的小玩意儿。” 他说着取出一张纸。从颜色上看已经颇有些年头了,上头略显潦草凌乱地布满了些手写的字迹。 大屏幕上也配合着放出这张纸的画面,于是大家都看见了,那是一张类似于义结金兰的誓言。 刘清田微笑:“没错,我相信大家也都看出来这是什么了。我们华人喜欢桃园三结义的故事,男孩子都有过这种类似的经历。大家瞧这里就是我的亲笔签名。” “强 调一下的是,我当年已经成年,这绝不是一个小孩子的决定。我的亲笔签名就证明了我对这份誓言内容的认可和遵循。大家看,这两句最有名的誓言: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在座的亚裔都含笑点头。 刘清田微笑了片刻,却随即神色一凝:“可是誓言犹在,后来的人生际遇却是不同。不瞒大家,就在这些签字确认的兄弟里,曾经有一个就是20年前本州著名的连环爆炸案的案犯。而当年我是作为原告的律师出庭,亲自将他送上了电椅!”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声惊呼。 刘清田黯然一笑:“所以如果按照当年的签名,我应该陪他同年同月死;或者我跟他应该有难同当。可是我都没做到,我选择了站在法律的一边,为受害者伸张正义,让他自己一个人去死。” “各位,我违反了我当年亲笔签名确认过的誓言,我做错了么?” 众人自然全都摇头。 刘清田至此才满意地将那张泛黄的纸放回口袋:“所以亲笔签名所代表的意义又有多少,又是否值得在今天的法庭上作为对我当事人的关键指控?” 这招数让安澄心下都是狠狠一惊,毕竟从法律意义上来讲,亲笔签名就是确认。所以皇甫华章这份签名的口供对她来说就形成了最为关键的证据。可是她哪儿能想到,刘清田竟然直接针对这份证言,甚至针对签名确认这个行为本身来作为攻击点! 这招数,她这些年在办案实践中还未曾遇见过。 可是对方仗剑攻来,她自然长啸相迎。 她起身反对:“我方想提醒辩方律师,被告签字确认的地点是在警局里,签字确认拥有法律效力。这跟辩方律师那份所谓的义结金兰的誓言,是完全不对等的两回事!” 刘清田扬眸微笑:“检控官说得看似有理,可是却有混淆概念,扰乱视听之嫌。” “没错我当事人的确曾经在警局签字确认,可是他确认的只是他当年的确扮演小丑带走过证人罗莎,以及他也曾经出于对罗莎的保护而向受害者老佛爷下过中药。对此相信检控官也没有异议吧?” 安澄也只能点头。 刘清田面上于是依旧浮起了那淡淡的微笑:“可是这签字确认本身,是否就一定能够证明受害者就是死于我当事人所用的药方?” 安澄心下狠狠一惊,起身反对。 刘清田也向法官力争:“我当事人当时的确有过犯罪动机,这一点正是他的签字确认。可是犯罪动机是否等于犯罪事实?相信庭上,乃至检控官都明白,这根本是两回事!” “我当事人曾经身为佛德集团主席,拥有崇高的身份和威望,可是他也依旧对当年因为一念之仁而带走罗莎,从而意外导致罗莎受到伤害的事感到抱歉,所以我的当事人他不顾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不在乎外界的诟病和猜测,而主动赴警局承认自己当年的非主观过错。这是我的当事人一向的善良本意,是他对法律的尊重和恪守。” “检方立案之后,我当事人的名誉和公司的股价的确受到了重创,相信大家都知道了其后发生的佛德集团在主席易主的消息。大家可以想见我的当事人承受了多大的损失!可是正如大家都知道的,我当事人没有站出来为自己辩解一个字。这正是出于他对罗莎的歉疚,他愿意接受命运的惩罚。” ---题外话---【早上第二更】 ☆、394.394我早知道,我会赢(2更2) “正是在这样的心情之下,他去了警局,签字确认了曾给老佛爷下药。我当事人的所作所为已经充分表达了他的诚意,相信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对于法律所倡导的承担责任与忏悔之心,我的当事人已经全都做到了。” “庭上,各位陪审员,身为辩护律师,我本人也为我当事人的诚意所深深打动,所以我也提醒自己,在我的当事人已经自行承担了相应的责任和忏悔之心的前提之下,我会尽力为他争取他的合法利益。” 刘清田的一番长篇发言,获得了陪审团里相当一部分陪审员的同情和认可。安澄盯着那些人的脸,心下便是一沉囡。 眼前的刘清田才是她遇见的最为棘手的对手,他甚至不屑于直接攻击她的指控,而是转而直接攻击看似板上钉钉的法律认知常识!这是艺高人胆大,也更是对于对手毫不留情的蔑视。 刘清田的目光清淡滑过安澄的脸,流露出一种全然的无所谓。 “敢问检控官,你言之凿凿说我当事人认罪,那么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受害者就是死于我当事人投下的草药?” “你!”安澄惊得头皮炸起,拍案而起:“辩方律师,难道被告的签字认罪还不是证据,你又要什么证据?” 法官显然也有点被刘清田这一连串的“是非是”、“非皆非”的逻辑给转晕了。可是刘清田是业内久负盛誉的著名大律师,他打的许多官司成为过本州的经典判例,于是法官对刘清田也十分敬重,只能客气提醒:“辩方律师你有什么证据的话就拿出来吧。” 刘清田淡然一笑:“请庭上参阅我方提交的第一号物证:那是受害者在去世之前一年的诊疗记录,来自受害人合作多年的私人医生。以那位医生的名望以及与受害人超过30年的私人交情,相信庭上和陪审员足以放心他所给出的诊疗记录的准确性。鲺” 大屏幕里放出那份物证的图片,大家都看清了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便也都点头。 刘清田提请法官和陪审员仔细翻阅那份记录:“请大家留意,看诊疗记录里可曾出现特别的异常指标?” 陪审员来自各阶层,有的完全看不懂专业度比较高的诊疗记录。法官便邀请了一位中立医疗专家到庭,协助陪审员来一起看这份材料。 刘清田走到那位专家坐席前:“您从这份诊疗记录里看出什么?” 专家审慎道:“我看到一位上了年纪的肾衰竭的病患最后的生命旅程,他一步一步地因为肾衰竭而走向了死亡。” 刘清田点头:“您可曾从这些连续的记录里看出任何的异常指标?我所说的是特指在用药方面因为改变了处方,或者加入了其它药物,而导致的肾衰竭的突然加剧?” 专家仔细看完记录,否认:“没有。” 刘清田不慌不忙问:“也就是说,这段时间病患所服用的药物,处方得当、剂量合宜,而且没有任何的药物成分产生了不良的药物反应,是不是?” 专家点头:“从记录上来看,可以这样说。” 刘清田便笑了,转向法官和陪审团:“大家看到了?尽管我的当事人可能给受害人用了一些草药,可是这些药分明没有起到他所期待的药效,对受害人的健康状况并没有造成切实的损害!” 刘清田又提请法庭关注第二份物证,那是老佛爷死亡的时候,医院给出的相应报告,报告的结论也是器官衰竭的死亡,半个字都没提到有药物的毒性反应。 刘清田接着又强调了第三份物证,那是M国和西方多国医学界针对中草药所发表的论文,许多认为中草药不能作为药来使用,药效的不明确是最大的原因之一。刘清田说到这里约略叹了口气,又出示许多张照片,照片里都是国内和本州的大型药店里只将中草药放在“饮料”的目类里进行贩售的情形。 出示完了物证,刘清田面朝陪审团:“身为华人,我从小也是在中医中药的氛围之下长大,所以刚来M国的时候,面对中医中药被完全不当成药的尴尬局面也曾经觉得十分的不公平。可是草药毕竟有它不易量化药效的问题存在,所以我的当事人即便用了草药,可是至于多少药量才能致命,或者说这药材本身是否真的能够致命,更多的都是来自玄学一般的故事和传说而已,在本国本州都难以找到具体的衡量标准和人证。” “而本方之前出示的西医诊疗记录,以及到庭作证的第三方中立医学专家都给出了受害人没有直接死于草药的结论,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显然我的当事人从法律上来说,与受害人的死亡无切实关系,是无辜的!” “在此,我请求庭上和各位陪审员裁定我的当事人无罪!” 法庭上起了一阵小小的搔动,安澄起身连连喊道:“反对!在被告自行签字认罪的前提之下,辩方律师却做无罪辩护,这本身是对法律的藐视。本方请求庭上和陪审员一致裁决被告谋杀罪名成立!”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身为被告的皇甫华章一言未发,只是手撑着手掌望着整个法庭, 面善平静无波,看不出半点喜怒。 观众席太空了,因为是不公开审理,所以观众席上不可能出现他期待的人儿。 于是这份表演,这份胜负的喜悦还是悲伤,对于他自己而言便都没有了意义。 眼前法庭上的唇枪舌剑,等待他的究竟是定罪还是自由,仿佛都只是别人的事。他自己反倒成了个旁观者,仿佛在看着别人的故事一样,半点都不挂心。 他心下跌跌荡荡,翻翻覆覆的念头都是:即便他认罪,又怎样?就算他自己选择走回光明,又能如何?她却都已经不会站在阳光下等着他,她依旧还是决定了将他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他心甘情愿为她所做的一切,他因为她的感召而付出的努力,算到今日,其实全都已经如指间落沙,付之东流罢了。 那他又何必还要认罪?何必还要走回光明? 所谓的光明,其实原本从来就不属于他啊。 . 暂时休庭,等待陪审团做出最后的裁决。 刘清田含笑陪着皇甫华章一起走进休息室去,一路走一路自信地安慰他:“你放心,咱们赢定了。” 皇甫华章依旧只是淡淡的,只浅浅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一直都相信老刘你的能力。只是安检控官也算你的世侄女,你为了我而让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不担心她会记恨你么?” 刘清田便笑了笑:“这孩子很优秀,可是也有她致命的弱点。我是她的世叔,教过她,也最了解她的弱点。所以她早就知道我是你的律师,她就不应该接这个案子的。可是既然已经接了,那我也只好让她再失败里在学一招。” 皇甫华章却笑着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苍白修长的手指:“你说她有致命的弱点,是说她太骄傲,尤其是在汤家人面前太不愿低下头吧。其实我今天原本还略有担心,担心安澄会去向汤明羿,或者汤老爷子去请教能制衡你的办法。可是看样子她竟然根本就没去过。” 这么说起来,刘清田也略有汗颜:“的确如此。我在她面前是长辈,可是汤老爷子在我面前同样是长辈。我赢那孩子是赢在经验上,所以反过来说我这些策略实则都瞒不过汤老爷子的眼睛。不过也幸好是那孩子倔强,才让我有机可乘。” 皇甫华章淡淡地笑,伸手与刘清田握手:“我当年就知道,我找你来当我的律师,一定是找对了。” . 恢复开庭,陪审员已经有了裁决。 当首席陪审员说出陪审团认定皇甫华章无罪的时候,安澄一刹那面如死灰。 皇甫华章的目光冷冷划过安澄的脸,然后上前与法官和陪审员握手。 刘清田则走向安澄。 安澄麻木地冷冷盯住他:“刘叔,你在为他帮凶!” 刘清田则叹了口气:“澄澄,你还年轻,所以你这么说,我不怪你。不过你总要学会理智接受失败,如果你做不到的话,那你就永远都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检控官。” 此时皇甫华章也走过来,站在刘清田身边,朝安澄仿佛恩赐一般伸出手来。 安澄留意到了他傲然的态度,便咬牙而笑:“不要太得意,我今天是输了,可是我迟早亲手判你入狱!” 皇甫华章笑得云淡风轻:“我倒是觉得,你没机会了。” ---题外话---【明早见~】 ☆、395.395那个人,曾经以为并不重要(2更1) 庭审结果出来的时候,时年并不知道,她正在杜松林的诊室中。治疗时间屏蔽来自外界的任何干扰。 杜松林看得出,时年很是有些紧张。他能明白,她做出这个决定,也许中间要经历过自身的许多挣扎。 他便开了舒缓的音乐,帮她放松。 “今天是你的第一次治疗,你对这里的环境,包括我本人还都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才能让你完全信任。所以这次咱们不急,也不要给自己设定太过具体的目标,不要想今天必须要想起什么来。” “咱们就是这么轻松地坐着,听听音乐、说说话。让你的记忆闸门自行一点一点打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切都顺其自然,好么?囡” 时年明白,这是杜松林帮她设定的一个缓冲的阶段,不让她猛然就一下面对记忆里那些不想回想起来的人和事。 “好,谢谢杜伯伯。”她感念地微笑,果然轻松下来了许多鲺。 杜松林道:“从上次你做的测试结果显示,实则你已经自行想起来了许多。能不能跟我聊聊,最近又有什么新想起来的么?” 时年陷入回忆,眉尖却忍不住微微蹙起。 “想起了一个人。” 杜松林很感兴趣:“是谁?” 时年却皱眉:“一个网友,在网上一起聊天的。认识了多年,可是后来竟然也给忘记了。直到最近跟我师兄聊起当年的往事,才忽然想起原来还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哦?”杜松林的眼底微光一闪,只是他未形于色:“他是什么身份?” “我不知道。”时年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只是网友,只是在推理爱好者的BBS上发帖回帖,大家都有不成文的默契,不追问旁人的真实身份,也不将自己的真实资料透露给外人知道。” “这样做的原因是这样的:因为那个BBS上都是推理爱好者,其中甚至不乏有高手,所以如果泄露自己真实资料太多的话,极有可能几条线索就足够对方推导出你的真实身份,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杜松林点头:“我明白了。” 杜松林在笔记上格外打了个记号,接着道:“你跟这个人认识了多久,都如何交往的呢?” 时年想了想:“五年前那场案子发生的时候,我21岁,大三。而我认识那个人,是从高考完毕,我终于解放了,爸妈允许我上网了的时候开始的。那个人是我在那个BBS遇到的第一个人,也几乎是我在网络世界里的第一个网友。” 听到这几个时间戳,杜松林不由得将每一个日期都画了个圈儿,继而又问:“你们都聊什么。” “关于推理的任何事。推理小说、侦破电影、烧脑的悬疑电视剧;当然也包括柯南、金田一的这种经典的探案漫画。我们一起讨论情节,寻找BUG,甚至会写外传、续集什么的。” “当然也会关注时事,针对世界范围内发生的犯罪案件进行讨论;还会翻出世界各国的悬案、疑案来尝试分析。” 杜松林点头:“你是警察的女儿,你有这方面的天分,也有这方面的资源,所以你在这个BBS会找到越来越多的兴趣点。” “没错。”时年笑起来:“那时候我的同学们都热衷于聊Q、或者打网游什么的,只有我整天泡在那个页面简单、连色彩都寡淡至极的BBS上。时常为了一个讨论而放弃跟她们一起去看电影、甚至是跟男生们联谊的机会。别人说我的大学生活好枯燥,可是我自己却乐在其中。” 杜松林便也点头:“大学阶段在中国孩子的生命历程中,是正式长大、走入社会的开始,所以这个人在你生命中承担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 时年并未否认:“可以这么说。” 她说完便忍不住怅惘:“所以我自己就也想不明白,既然是这样重要的一个人,我怎么会就竟然将他也给忘了。况且遇见他是在五年前那场噩梦之前,他是与那场噩梦无关的,我原本丢失了记忆也都只是与那件案子有关的罢了,没想到竟然连那之前好几年认识的人也一并给丢了。” 杜松林敏锐捕捉到了一个字眼:“他?你用‘他’来称呼这个人,怎么,你已经知道了他是男子?” 时年自己也没留意到,被杜松林问及,也迷惘地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我只是下意识地用了‘他’,可能潜意识断定他是个男性。” “也许是因为他太优秀,思维和逻辑都太缜密。而我那个时候接触到的女孩子,往往是形象思维更好一点,逻辑什么的相对较弱,相反男生在逻辑方面会更出色,所以我就直觉认定了他是男性吧。” 杜松林便又打了个记号:“时年,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以及你霍阿姨和安澄的话,我知道你也是个很有推理天分的孩子。那依你来看,你能不能大致侧写出这个人其他的特征?” 时年闭上眼睛,让自己回到当年的记忆里去。 < p>高考那年她18岁,刚刚成年。从那时遇见那个人,到大三那年发生了惨剧,她竟然不知不觉中已经认识了那个人三年那么久。 三年里他们都按着BBS的规矩,从来就没问过对方的真实身份,也都恪守着自己的身份的秘密。那时候网络上流行一句话“你不知道你的对面是条狗”,还有“见光死”,他的逻辑和推理太为强大,让她很担心对面的这个人实则上是个老头子,所以她宁肯不问。 只是网客如流水,可是她却能三年间都一直在那个BBS,而那个人也同样一直在,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近。于是不知道从何时起,当她上线,总会第一时间搜索他在不在,以及他都发布或者回复了什么帖子。总要确认他也在,总要将他发布和回复的帖子都翻完了,她才能安心,才能继续去关注坛子上其他的人和内容去。 而他对她也开始关注。仿佛设置了关于她的上线提醒,于是每当她上线,她的系统信息都会挑出他的“欢迎”来。 虽然明知道这些都只是借助BBS的系统功能实现的,并不带有太多的个人色彩,甚至任何人都可以做到……可是她的心下还是悄然浮起了欢喜。 除了这些系统的功能之外,他在回复她帖子的时候,也会开始刻意去模仿她的一些小习惯,比如她经常用的手打的那种表情符号,或者是她在措辞中的语法习惯等。 其实她的那些习惯都是很有些女孩子气的,所以他用起来就总是能产生一种反差效果的幽默,所以她见了,便总是会忍不住微笑。 也许这就是他在故意逗她笑吧,她悄悄地这样想。 那个年代,那个年纪,刚刚走进网络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女生们总会与网恋有着若远若近的关系。她自己虽然不喜欢网恋,可是却也不知该如何界定与那个人的这种微妙的感觉。 只是每当心下涌起异样的甜蜜,她就会严正警告自己,说不定对方也是个女生,或者是个猥琐的老头子,又或者是有妇之夫了呢,于是便硬生生地掐灭了所有的感觉。 时过经年,可是此时回想起来,却竟然还能这样清晰想起当年这种微妙又矛盾的心情,这叫她自己也略感意外。 往事如烟,如今也只能从记忆里才能搜寻,她便也忍不住怅惘地轻叹了一声。 当年是年纪还小,阅历还有限,所以对那个人的许多特征并不清晰,可是今日回想起来,却已经能大致侧写出那个人的轮廓。 她抬起眼来:“他是男性,我现在已经可以肯定。” 因为他的思维方式,因为他的措辞习惯,尤其是他会故意在说到有趣的部分时候模仿她那些女孩子气的表情和用词,都无一不显示出他是男性。 “他有可能不生活在中国大陆。” 虽然都是汉语,虽然这个地球上使用汉语的人数最多,可是身处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人们对于汉语的使用习惯却是千差万别,彼此之间的区分甚至是泾渭分明的。比如台湾地区的许多汉语用法甚至还带有半文半白的那种绉绉文意,有时候听起来就像20世纪30年代那种半文半白的小说;香港地区则受到英语的影响比较大,外来音译词汇相对较多。 她垂下头去:“现在细细辨别起来,他有可能是海外华人。” ---题外话---【早晨第二更】 另,两点说明: 1、某苏早就在章节下头说得很清楚了,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这就标志着所有的时间、所有人物的命运都到了最终给一个说法的时候,所以不能只说解忧,也不能只说主角们的四年前,得先把先有所有案件都交待清楚。 现在做的就是这一段,乔治的案子、詹姆士的动向、皇甫华章的庭审……这都是按部就班在走向结尾,每一天每一章都在循序推进,相信有慧眼的亲们都看到了~ 2、绣姐又在抽,所以某苏本号在留言区暂时没办法发言(可能总用“编辑”这些字眼啥的,绣姐为了避免外站编辑拉作者,所以不允许用这类的字眼~)~暂时没办法在评论区跟大家聊天儿,等放假回来我去找网站哈~ ☆、396.396天啊,为什么会这样(2更2)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有些意思的表达,他一时之间会找不到确切的汉语语式,而是用了英文,而且是很俚语的那种英文。 彼时还在中国,英语对她来说只是一门考试必然要考的学科,哪里还分得清是哪里的英文,更不知道俚语的区分。可是现在她在M国已经生活多年,于是回想起那个人曾经的措辞,便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这些特征在今天看来,已经足以推定他是生活在海外的。 “那个人应该也在M国,甚至就在本州。而且那俚语的方式……就在本城半径不远处!囡” 得出这样的结论,将时年自己也给吓了一大跳。 当年若说到M国来,还算是个爸临终时的临时决定,可是此时这么看起来,反倒有了一种离奇的近乎宿命一样的感觉。 她只觉头皮都炸了起来,忍不住去想,此时身边认识的、或者只是每天在街上擦肩而过的人里,是否就有那个人? 曾经以为那么天遥地远的两个人,现在却有可能近在咫尺吗? 杜松林静静观察时年情绪的变化,缓缓说:“这个人,你当初只以为是一个网友、一个生命里的过客。可是你直到现在这个时候,才突然发觉他在你生命中超乎寻常的重要,是不是?” 那种情感依恋,那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已经十分接近爱情了鲺。 时年想了想:“我想可以这样说。在我那个年纪,在同年龄的女生里,推理是个太过生僻的玩意儿,我找不到知音。而那个人曾经在那三年里,几乎是在扮演着我灵魂伴侣的角色。” 那三年的大学生活是在异地,爸不在身边,所以她无法再如从前那样与爸来谈论推理。而那个人的出现,恰好填补了爸不在身边的空缺,潜移默化之中竟然在三年的时间里,在她的心上一点一点变得跟爸一样重要起来。 杜松林便轻轻叹息了一声:“既然是这样重要的人,怎么会竟然忘记了呢?” 时年自己更是迷惘:“是啊,我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忘的应该只是绑架之后的事,而这个人是相识在绑架之前三年啊。而那三年的记忆,除了这个人之外,其他的她分明还都记得啊,为什么会只自动选择失去了有关这个人的记忆? 杜松林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他缓缓道:“都说‘用催眠来抹去记忆’,这事实上是错误的描述。只要是发生过的事,只要留下过记忆,就不会被抹去;而催眠不过是引导你绕一个弯儿,避开你不想触及的记忆罢了。其实那些记忆一直还都在你潜意识里好好地保存着。” “你忘记的是绑架案里的部分记忆,这里面由PTSD引发的部分,随着你的PTSD的痊愈,已经在自行恢复之中;而剩下的部分就是你提到的,被人催眠封存起来的记忆。那么在这个过程里,因为潜意识的被唤起,所以你也可能会自动自发地选择将一些记忆随同那些被催眠的一起封闭起来。” “而这个在事发之前已经认识了三年的人,却会随着后来的绑架案而一起忘记了……时年,这个现象只有一个缘由可以解释:那就是你的直觉已经告诉了你,那个人其实与后来的事有关,你出于无法承受、出于自责,所以才会将那个人与后来绑架案的记忆一起‘打包’忘记了。” 时年惊愣盯住杜松林,头顶宛若一串闷雷滚过,“您说什么?” 杜松林不意外,“通过你之前的描述,我知道那个人曾经给了你三年的陪伴,给你留下了三年的美好记忆。所以在你心里,这个人的意义可能比你当年意识到的还要重要。” “这样的人,你当然不能接受他可能与后来的绑架案有关,所以尽管那时候的你心下曾经浮起过这样的怀疑,可是你却第一时间否定了自己。这样不断反复的怀疑——自我否定——再自我怀疑——再自我否定的循环之下,你累了,思维也混乱了,所以你潜意识里宁愿从来就没有遇见过这个人,于是你选择了忘记他。” “怎么会这样?”时年死死攥住指尖,可是以现在的心智却也明白杜松林说得对。 心下迷惘又窒闷地疼,眼中已经含满了泪,可是她不想让它们流出来。 杜松林完全能明白时年此时的心情,于是暂停下来,问时年是否还想继续下去。 如果她现在还是承受不了,那他会尊重他的意见,随时可以停下来。 时年盯着地面,古铜色的地板上落下了好大一片阳光,明晃晃的,那么温暖那么光明,照亮了地板上天然的纹理,叫人心下熨帖。 “不,没关系的,我能坚持。杜伯伯,请您继续。” 杜松林便点头,倒了杯水递给她:“想要回忆起你为什么选择忘了他,就得从你跟他的交往细节入手。时年你想想,你跟他交往的过程里,有哪些细节是可能与后来的绑架案有关的?” 时年深深地吸气,头开始疼得厉害。 可是其实客观上来说,想起那些细节并不困难。她之所以不愿意 想起来,之所以一试着回想就会头痛,都是源于她的自责。 她大口地喝水,可是那些水仿佛没有向下滑入她的喉咙,而是齐齐都涌上了眼眶,然后无声里又滑落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跟他讲过我爸侦破过的所有经典案例。” BBS的时代,内容为王,大家能聊到一起去,必定都要有足够的谈资才行。而她那时候只是个刚上大学的小丫头,所有对于推理的热爱和认知都来自父亲的工作。 虽然她也小心地将案件中的人物、地点等关键元素换成了虚拟的,但是整体案情,以及侦破的手段却还都是爸原来的。 那么长长的三年的交往,足够她一件一件地将爸几乎所有的代表性案件全都讲给那个人听过。 时年捂住头:“我想起来了……所以当后来我爸遇到一连串的案件,都看似那么熟悉的时候,我也曾经下意识地想到过是那个人。” “可是就像是杜伯伯您说的那样,我是真的不愿意这样想,不愿意相信那个人就是故意挑战我爸的人。我更不能原谅,原来那个出卖了我爸办案底细的人,竟然就是我自己。” 巨大的悲痛仿佛悬在头顶的巨石,不断下坠重压而来。她渐渐觉得无法呼吸,可是她却无法遏制自己的低吼声:“没错,我都想起来了,就是这样的。都怪我,我竟然还以为那个人是特别的网友,我甚至喜欢他、依赖他,我将我课余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上网与他交谈,却怎么都没想到,原来他根本是在利用我!” “可能他早就知道我是谁吧,可能他故意接近我,然后耐心地与我交谈了整整三年,其实就是为了挖我爸的底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我爸置于死地!” 时年从躺椅上滑倒下来,双膝跪倒在地上。 “天啊,原来我有可能跟杀害了我爸的凶手,在网上曾经交往了整整三年!如果他恰好就是杀害了我爸的凶手,那我根本就是他的帮凶!” 这样痛的现实,这样无法原谅的自己,怪不得她当年自己会选择忘了。 她还想要抓什么当年的凶手,原来她自己就是帮凶! 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 从杜松林诊所出来,已然夜幕倾城,华灯四燃。 时年的眼睛早已哭肿了,声音也早已沙哑。 可是这些其实却还都不算什么,她现在不能面对的反倒是自己。 ——她无法停止自责,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虽然杜松林开解她,说这一切暂时也还只能是一个推定和猜想,除非将来真正抓住了真凶,问清楚他究竟是不是那个人。所以杜松林说她现在也许不用这样自责,也有可能一切都只是个误会。 可是她心里却有个声音近乎冷酷地告诉她:一切就是这样的。 她走出杜松林诊所的时候,看见大玻璃反光里倒映出的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冷笑着质问一句:天啊,你怎么还能活到今天? 爸死了,妈疯了,这都是你的错! 她立在诊所门口,忽地只觉天地茫茫,她自己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这样的自己,工作、爱情、亲人,她哪里还配拥有? 她脚步踉跄地朝街道走了过去,茫茫天地,辨不清了人海还是车流。 ---题外话---【明早见~看到这里,大家会明白汤sir为什么会隐瞒不说了吧?他不是保护他自己,他是不想让她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 ☆、397.397来这只是一场空欢喜(第一更) 在她自己的意识里,她是正在走向自己的车子。可是耳畔却传来了一片刺耳的车喇叭声。 她茫然无措,举目四望,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斜下里忽地冲出一个人,伸手用力攥住她手腕,将她猛地拽回。她脚步趔趄,身形已是被带进一具怀抱。 “你疯了么?怎么自己往车上去撞?!” 她迷蒙地仰头看,看见的却不是自己想见的面容,她便努力笑起来,摇了摇头。 那人不由得眯起眼来:“怎么,不想见到我?鲺” 来人是皇甫华章。时年怎么会忘记,今天还是皇甫华章的庭审,这个时间他竟然还能自有地出乎现在她面前,那她便已经不难猜到庭审的结果了。 她便忍不住苦笑起来:“如此说来,我应该恭喜先生。”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可是你言不由衷。” 时年也不否认,只是哀伤地看着他:“那先生你自己呢,你就真的开心么?法庭上的胜败,先生有能力控制;可是先生问没问过自己的心?先生真的心安么?” 彼时他答应了她去警局认罪,她曾经真正地为此而欣慰。她曾经有多真诚地希望,他能自己推开那扇窗,自己走回光明里来? 罗莎的案子几乎是最好的机会,因为那可能是他做下的第一桩案子,而且他对老佛爷下药的事也体现了他对罗莎的保护和愧疚,所以若以这件案子作为认罪的起点,他在此案上的被量刑也一定是最轻的。 虽然她也明白,以他的为人,他就算在警局签字认罪,可是只要他想,他也一样还会有机会翻盘,可是她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了他。 她相信他的心里也一定自己就保留对光明的渴望,于是她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推动,真正决定他能够走回来的,是他自己心里的那片对光明的渴望。 可是事到如今,在事实面前,她却知道她终究还是错了。 她背过身去:“在法院台阶上,先生问我站在哪边。我说我不持立场,我只希望与本案相联系的人都能找回心灵的平静。我那说的不只是罗莎,也不只是詹姆士,我说的更多的是先生您。” “我知道先生曾经经历过令慈的事情,所以你的心上对死法公正、对执法人员还有抵触,所以您不愿意说是向法律和执法人员认罪,您喜欢说是为了我才去认罪,我便也都接受了。我能接受的原因,也都是因为我曾经十分十分的相信,先生你心中依旧还有光明,你自己也想走回到光明里来。” “可是原来我都错了么?先生原来并未真正的想要走回来,先生只是给了我一场空欢喜。” “不是的。” 他抬起眼来,望向那幽黑的夜空。曾经的星光璀璨,此时早已被人间的灯火掩盖。 “就是今天的庭审,我也依旧秉持着两种可能。我知道我能赢,我知道刘清田最擅长什么,所以我聘请刘清田来当我的律师;可是事实上,即便他在法庭上的表演堪称完美,却也只要我自己在庭上当庭认罪,向法官和陪审员剖白我所有的动机,那我还是会被定罪。” 他目光悠然一转,重新落回她面上。 “这一切的关键,依旧都还是你。” “如果你还在我身边,如果你还是从前那个耐心劝说我的小姑娘,我就会为了不让你失望而当庭认罪;其实一整个下午我都在等待,等你用任何方式跟我联系,说愿意回到我身边去……可惜,我始终都没能等到。”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过密集,让时年的心理承受力都已被消磨殆尽。 她忍不住绝望地冷笑:“又是因为我?先生,你说你认罪是为了我;你说你当年犯下的错是为了我……你说你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是拜托,你究竟有没有问过我,这是不是我想要的?” “我没从没要求过先生要为我做什么,就连我希望先生自行认罪,也是因为不忍心看先生自己越走越远我,我希望能将你拉回来。先生是如此睿智的人,凡是说话做事都一定早有自己的考量,那又为什么非要强调这一件、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皇甫华章不再说话,只是盯住了她的眼睛。 时年绝望地微笑:“这一刻,就连我自己都是讨厌我自己的,先生就更别再提为了我而这样,为了我而那样。我不想要,这样的我什么都不值得,什么都不想要了,行不行?” 时年说着蹲下来,将脸埋在膝头。 皇甫华章眯眼盯住这样孤单无助的她:“你在厌弃你自己?怎么了,今天杜松林对你做了什么?” 时年抱紧自己,抬头含泪望来:“就连我自己也是个罪犯,我竟然是当年杀死我爸的帮凶。先生,你满意了么?” . 就在此时,路边疾驰来一辆宝蓝色路虎。急刹车停下,论坛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 下一秒,时年便被拥入了那一具熟悉的怀抱。 汤燕卿抱着时 年,伸手在她发顶轻拍:“怎么了,嗯?” 他与她温柔地说着话,目光却是冷硬地盯住皇甫华章:“大表哥,傍晚才结束庭审,刚重获自由身的你,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我女朋友的面前?” 他目光扬起,望向杜松林诊所的招牌:“况且我女盆友今天是因为私人原因前来造访我汤家世交的诊所。大表哥这么不请自来,就不仅是唐突,而应该说是别有所图了吧?” 是时年要求杜松林不可以将今天在诊所的情形告知汤燕卿的。 今天的顿悟来得实在太过突然,甚至超乎她自己的承受极限,她想要自己重新将此事理顺了,再寻找合适的机会慢慢说给他听。 杜松林便也答应下来。 更何况作为专业的医师,杜松林本来就不可以任意透露病患的诊疗记录和具体谈话内容。即便汤燕卿是他世侄,是时年的男朋友,那也不行。 可是杜松林却也明白,时年今天在他诊所里顿悟到的事情,对于她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难独自消化,况且,他也不忍心目送时年在哭了那么久之后,独自一个人孤单地推开他诊所大门,茫然无措地独自离去的模样。 几番斟酌,他还是个汤燕卿打了电.话。 只是没具体说今天的诊疗内容和结果,只含混说“今天可能是触及到了时年的一些悲伤的回忆,她离开的时候情绪十分低落。她还要自己开车不是?我有一点不放心。” 汤燕卿原本在警局跟安澄一起开会,紧急应对今天庭审的结果,当听完杜松林的话,便丢下了一屋子的人便驱车飞来了。 . 皇甫华章听完便笑了,指尖捋着衬衫袖口,傲然扬起下颌。 “男朋友,女朋友?真是好荒唐的称谓。汤sir我想不用我提醒你,她现在的身份首先是我女儿的母亲,却不是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 汤燕卿也迎着皇甫华章的蓝眼睛,轻蔑地微笑:“你女儿的母亲?真可惜,这这个称谓无论在法律上还是民俗里,都不等于确认她与你有什么特别的牵连。” 皇甫华章耸肩轻笑:“我,跟她,生下了解忧。这还不叫牵连么?这牵连涵盖了感情与身.体,涵盖了基因的重组和传承。试问这世间,还会有其它的什么牵连会大于这一种么?” 汤燕卿也丝毫不让:“如果按照大表哥的逻辑,也许向远比你更有资格。毕竟他是我岳父临终托孤的人选,也是跟念念有过四年婚姻的人。可是连向远都没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我就不明白了大表哥这么急着反复强调,又是想做什么。” 他傲然扬头盯住皇甫华章的眼睛:“大表哥也同样懂行为分析,所以你也该明白,你方才这些急于的否认,以及过分的强调,都只意味一件事:你在说谎,你在有所隐瞒。” 汤燕卿说着暂时离开时年,走到皇甫华章面前,冷笑着对上他的眼睛:“是关于解忧吧?对于解忧的身份和来历,你对她撒了谎!” 皇甫华章紧紧盯住汤燕卿,忍不住也同样报以冷笑:“你质疑解忧的身份?以你警sir的身份,你如果真的有疑问,你早就悄悄去做过DNA验证了。” 汤燕卿眯起眼来:“科技是发达了,DNA检测的确可以解答这个疑问。可是同样因为科技发展了,解忧即便是DNA没问题,可是她的身世依旧有可能跟你说的根本就不一样。” ---题外话---【早晨第二更~~】 ☆、398.398柯南身边的阿笠博士(第二更) 皇甫华章狠狠盯住汤燕卿,心下也不由得激跳了起来。 他竟然还是怀疑到了解忧的身世么? 那留给他的时日就更不多了,他不能再犹豫。 他便抬眼看了一眼站在路边的时年。她小小的身影在街灯光里挺直,明明在杜松林的诊所里已经想到了什么,明明此时的心绪已经混乱,却还是不想向混乱投降。 他便调回目光,冷笑着盯住汤燕卿,故意放大了声音:“谎言么?汤sir,我只担心你说了更多的谎言。而且时隔多年,即便你今天已经这样堂而皇之地将她称为你的女朋友,你却也依旧没有向她坦白真相!” “汤sir,你依旧还在骗她。骗她这么久,骗她这么苦,你明明是伤她最重的人。就凭你,怎么还好意思以她男朋友的身份自居?试问她父亲时浩然的在天之灵听见了,会不会扑上来卡死你。鲺” 汤燕卿一震,下意识回头快速看向时年。 他能想到皇甫华章迟早不会放过他,这是皇甫华章握在手中的最后一张王牌。 这张牌皇甫华章握了这样久,就是要等到最合适的时机才抛出来。他以为皇甫华章还会再等等,却没想到此时就已经要揭开了。 他自己倒不要紧,他只担心她会承受不住。 时年也留意到了皇甫华章的这句话,她攥着手臂走过来,“先生,你在说什么?” 皇甫华章笑了:“谎言啊。他一直都在说谎,一直都在骗你。” 皇甫华章说着狠狠盯住汤燕卿,蓝色的眼瞳里漾满了嘲弄。 ——汤燕卿你想揭开解忧的身份么?那我就也让你在她面前再无地自容! 此时的皇甫华章再也做不回从前的、一向的那个冷静优雅的皇甫华章。只因为这世上的恨,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情敌之间的? 他皇甫华章这些年想要的,不管要筹谋多久,付出什么代价,纵谷一步一步都得到了。偏只有让他多年魂牵梦系的小姑娘,他却只能近在咫尺却实际上远隔天边! 只是因为有眼前这个人罢了。只是因为他的从中作梗! 因为有这个人,他的小姑娘便永远看不见他的好;因为有这个人,他的小姑娘终究还是离开了他。 那他就绝不会饶恕眼前这个人! . 时年沉默望着眼前的两人。 她便笑了,向皇甫华章摇头:“先生又说笑了。他不会向我说谎;即便也有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得不暂时隐瞒的事,可是我却也明白他的初衷不是故意欺骗,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因为他是警探啊,这世上任何的警探都不会将与办案有关的事尽数说给人听的,即便是最亲的妻子儿女、父母手足都不行。 “你就这么信任他?!” 皇甫华章听见自己的心裂开的声音。 为什么,她肯这么相信汤燕卿,却不肯给他这样多的信任? 便是刚刚听见他成功脱罪,她竟然一点都不高兴,反倒向他露出一脸的绝望……为什么?! 时年心下也觉难过,却也只能实话实说:“先生,你我当年的相遇……其实现在细细想来,那份缘分也只够成为朋友,不值得成为先生眼中、心中要固执一生的专注和相守,不是么?” 就算如他所说,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明……他的心情,她会感谢;可是当年才13岁的她,哪里懂得什么要成为别人生命中的阳光这一类的说辞?她只是偶然地经过那幢屋子,懂礼貌地朝那屋子的主人微笑致意罢了,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么多、这么远。 于是当初乍然听见皇甫华章说出对她近乎固执的感情时,她虽然心有感谢,却何尝不觉得实在太不可思议。 可是再不可思议,毕竟相遇了。她想人这一生所有的遇见,都应该是一场缘分。于是出于心下的感念,也出于对这个人的欣赏,她希望尽己所能将他尽可能地拉回来。 可是这样却反倒造成他更深的执念了。 她叹息着抬眸:“先生,我相信他,是因为他值得我相信。而我不能这样相信先生,是因为先生实在太过高深莫测。” 她转眸去望汤燕卿。 实则作为优秀警探,作为行为分析专家,作为世家子弟,他也实在有太多的资本,可以同样做到高深莫测。可是在她面前,他却宁愿简单得像个孩子。 他让她能很容易看清他的心绪,他让她始终能看得懂他对她的爱;即便有时候是他故意布下的疑局,他也会给她留下足够的线索,让她能借助她的推理能力寻找到正确的答案。 实则一个人能让自己呈现出这样一番因繁就简的模样,反倒是更难吧。 “可是真可惜,你相信错了。”皇甫华章感受到一股黏腻的疼痛从心底浮涌上来,冲上喉咙,宛若血一样咸腥:“念,他骗了你。” 他抬眸望向杜松林的诊所:“我说过要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 人的伤害。尤其是以谎言才换来你付出感情的混蛋,我就更不能姑息。” 他的蓝瞳冰冷坚硬,在夜色里看起来宛若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我现在就告诉你——当年那个伪装跟你成为网友,却是一点一点从你口中掏出了你父亲办案经历的人,就是你眼前的这个汤燕卿汤sir?亏你还肯说相信他,他是用谎言再一次骗取了你全部的信任。念,上了他那么大的一次当,难道还不够么?还要在五年后的今天,再重蹈一次覆辙么?” . 终于还是拦不住…… 汤燕卿痛恨皇甫华章这样骤然揭开一切,可是此时他更在乎的是她的感受。 他在满街灯火里回首,只用力望住她。 时年惊愕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用力盯住皇甫华章的嘴。 他在说什么? 皇甫华章是揭发秘密的人,可是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成就感,他心下更是凄恻。 “汤燕卿,你敢向她否认么?说了那么多年的谎,造成了那么大的损伤,你难道还想继续隐瞒下去么?” 皇甫华章那般言之凿凿的语气,叫时年无法置疑。她便也只抬眸,紧紧盯住了汤燕卿。 她深深吸气,想起自己在杜松林诊所里,站在现在的视角回忆过往,所发现的那些关键的侧写点。 她侧写出那个人是男性; 她还侧写出那个人是生活在海外的华人,而且生活的地点应该在本州半径之内; 她还曾醒悟到,那个人还曾从她口中探出了爸几十年从警生涯里破获的重要案件! 还有,那个人是推理天才,那个人思维缜密,那个人对重大案件充满了超乎常人的敏锐和兴趣…… 如今将汤燕卿代入那些侧写点,一项一项逐一全都对应了起来!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震惊,感觉血管里的鲜血全都瞬间凝固住了,她只能紧紧盯住他,屏住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出声问:“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么?” 皇甫华章幽幽地冷笑:“汤sir,方才你听见了她有多信任你。在这样的她面前,你还能继续跟她说谎么?” 此时天地,幽幽暗暗。 那两个面面相视的人,便连反应也是相同的。他能感觉到她的血液凝滞了,他知道她的呼吸都停了,因为他自己也完全都是相同的啊。 他深深吸气,再吸气,两手又下意识的叉进了裤袋。 他小声地、低柔地与她说话,仿佛怕惊吓着了她:“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这么多年。” 时年狠狠怔住,连连向后踉跄而去。 她想起追了那么久的柯南,当听有人分析说阿笠博士竟然就是黑暗组织的头目、原来身畔最亲的人反倒是欺骗自己最深的人的时候,她也曾十分不能接受,甚至那晚自己买了两罐啤酒,独自登上楼顶,一个人坐在风里喝。 可是原来那样的情节不是虚幻的架构,反倒是最现实的生活么? 她退了不知道有多少步,直到身子被皇甫华章疾步抢上前给扶住。 她这才站定了,呆呆地看着汤燕卿。 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是这世上任何一个人,而非要是我心心念念、唯一喜欢的人? 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仿佛是尖刀、是皮鞭,让他身上心上全都跟着狠狠地疼。 他也抢上前来,想要扶住她,却还是被皇甫华章给抢了先。 皇甫华章用自己的身子隔住汤燕卿和时年,不给时年机会看清汤燕卿的眼睛。他蓝瞳森冷地闪烁:“念,懂了么,他根本就不是值得你信任,更不值得你付出感情的人。” ---题外话---【谢谢大家这两天的月票和红包、鲜花哦~,这两天某苏也在路上,等长假结束给大家一并补上感谢哈!】 ☆、399.399睡美人,睡吧(第一更) 对于时年来说,今天的确是太过难熬的一天。 仿佛从五年前爸死在手术室里,妈在手术室门外便当即疯了的那一天过后,今天是她最是为难的一天。 甚至与向远那四年的婚姻生活,得知向远跟罗莎在一起,被向远的家庭冷落时,她也没像这样地只觉仿佛再也熬不过去过。 今天,皇甫华章设计脱罪,正式宣告了他放弃了对她的承诺。 今天,她在杜松林的帮助下,想起了自己竟然是当年那个人的帮凶。 也是在今天,真相竟然以她全无防备的方式豁然地揭开!那个她宁愿选择遗忘也要痛恨的人,竟然就是汤燕卿鲺! 这一刻她有些不想活下去了。 好难啊,现实真的好难,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今晚,不知道该如何再这样的真相之下继续生活下去。 可是即便这样难,她却也知道她不能逃避,也不能让他也跟着误会了。 如果她今天只顾着自己,选择最简单的崩溃来逃避的话,那所有的压力就都要他自己一个人来扛了。 虽然不明白他当年为何要那么做,可是……以今天的视角回望曾经,她还是选择相信他有苦衷。 她用力用力地深深吸气,抬眼望向皇甫华章,却是将手臂从皇甫华章的手里抽了回来。 “先生,我不知道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可是我想,至少,这是我跟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我更愿意等他自己选择好了时机,亲口来告诉我,而不是通过先生。” 皇甫华章惊住。 他以为就凭这件事的重量,若以常理来论,她应该立即就对他绝望乃至痛恨的。 她应该无法忍受继续面对他,她应该自己选择转身就跑,然后他就等在她身边,等着带着她从汤燕卿注视之下潇洒离开。 而从今晚过后,她就应该回到他和解忧的身边了。 所有的女人不都是这样做的么?可是为什么她却没有? 他忍不住地笑,仿佛是想用笑来掩饰住失望和尴尬:“念,你在说什么呢?我说过我要保护你,不准任何人伤到你。那么其实是他伤你最深最重啊,我当然要护着你不再受他伤害,这难道不对么?” 满腔的愤懑和疼痛一股脑地翻涌起来,让她忍不住惊声叫了起来:“可是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有请先生你插手!” 皇甫华章眯起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人儿。 “你想说什么?” 时年也同样向后退了两步,站在了汤燕卿和皇甫华章之间,并不是站在某一个人身边。 她转头盯住汤燕卿:“告诉我,后来那一系列案子都是你做的,是不是?” 汤燕卿闭上眼,黯然点头:“我说过,我当年是人渣。” 时年含泪摇头:“我爸去世之前,那一系列的案子从那件事的三年前已经开始了。算起来那时候也正是你我在网上相聚的时刻……所以你做下那些案子,所有的资料其实都是来自于我,所以我是你的帮凶。而且也因为我是我爸的女儿,所以我对那些案情的了解十分详细,也所以你对我爸曾经那些案子才会同样了如指掌,你才会那么有效地直接打击到我爸的骄傲,一点一点地击毁了我爸的自信和冷静。” 汤燕卿无言以对,只能深深垂首:“是……那时候我就是个人渣,知道自己有推理的天分,却不愿意追随家里人入职律政界。我那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我就喜欢到处去挑战人家。当听说在还没有正式将犯罪心理学加入日常办案的中国,却还是能出现岳父这样一位天才型的开拓者时,我有些好奇,也有些不忿,所以我想挑战他。” “就因为这样,我才在网上渐渐发现了你,格外关注起你来。起初我也并不知道你就是岳父的女儿,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同事,或者是学生……” 他是后来才凭自己的推理能力猜到她是谁,只是这已经都是三年之后的事。 他的话她能理解,她自己后来也自行推断出那些案子事实上都是虚拟案件,类似推理游戏,并没有切实的人员和财产的损失……可是饶是如此又怎样,爸还是死在了后来的事情里,妈也因此而疯了啊! 她无法忍住眼泪,对他摇着头哭出声来:“可就是因为你的挑战,你让我爸侧冷静和自信尽毁,才会让我爸死在了后来那件事里!你要的只是推理游戏的胜利,可是我爸付出的却是毕生的骄傲和他的生命!” 汤燕卿立在夜色里,面上仿佛不断有巴掌甩过来,响亮如雷,连着串儿地一个又一个。 他在裤袋里攥紧指尖:“我知道,我知道自己万死莫赎。所以后来我想,你忘了我也好,这是我活该,是你应该忘了的;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所以我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向远,我却不敢走到你面前去,更不敢向你提起当年的事。” 时年泪落如雨:“我好累,我想静一静。拜托今晚你别跟着我来,我想一个人想一想。” 汤 燕卿立即拿出手机:“好,我现在打给叶禾,让她们来接你。” 幸好她不是孤身一人,幸好她身边还有叶禾、小麦她们的陪伴。 可是时年却吼:“也不要通知她。我说了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那我送你。”皇甫华章伸手捉住时年的手肘。 时年再度甩开,抬眸盯紧他:“先生,这是我跟他的事,也不需要你插手,好么?” 汤燕卿走上来冷冷用目光警告皇甫华章,然后垂眸,像个认错无门的孩子,垂首努力去寻找她的眼睛。 手指停在半空,原本想去握住她的手,却终究没敢。 他低低讷讷地说:“你别激动,你说什么我都依你。只是你今晚别自己开车,我给你叫代驾,或者给你打车回去。我可以什么事都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你就听我一回,行吗?” 她抬起眼看他,眼睛又有些不争气的酸了起来。 终于还是缓缓点头:“……今晚我不是有多怨恨你,我是,真的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至于当年那些事,我希望你今晚也能自己好好整理整理,然后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讲给我听。” 他的眼圈儿便也跟着红了:“好。不过你记着我一句话:当年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只是上了我的当,被我利用了而已。后来发生的那一切,都与你无关,更不是你的错。” 她心里又苦又甜,便也点头:“我知道了。” 两个人就像两个小孩儿,刚刚吵完嘴,闹得惊天动地的,可是转瞬就又莫名其妙地走回到彼此面前,两颗头都低垂着,快要碰到了一处去,低低地、旁若无人地说着只关系到两个人自己的话。 他们一高一矮、都向对方垂首靠近的的模样被街灯投映到地面上,便形成了一左一右向下弯曲的弧线。侧面望过去,地面上便像是勾起一颗小小的心。 他们两个是那颗心一左一右的弧线,可是那个旁观者却是皇甫华章。 他死死盯住他们两个,听见了自己的心在破裂,继而碎成一片一片的声音。 他知道,他再也不能忍受了。 . 汤燕卿给时年叫了出租车,他不放心,将他自己的车子扔在了杜松林诊所门口,然后亲自驾驶着她那辆绿光小甲壳虫一路跟在出租车后头。 美其名曰自然是帮她送车回来,可事实上自然还是怎么都舍不得她啊。 坐在她家外面,他亲眼目送她走进房门去,然后灯光亮起,叶禾、小麦和罗莎都下楼来接她。 四个女生一起上楼去,他的心这才悄然放了下来。 他将小甲壳虫放好,这才沿着长长的路,独自步行回杜松林诊所门口取车。 他没叫出租车,也没请杜松林帮忙,他只是这么独自走过去,穿越几乎半个城市,穿过漫漫长夜。 因为取车只是一个借口,他自己也需要这样一个夜晚来好好思考清楚。 当年为什么会做那么混账的事; 而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以及在那件事的前后过程里,他都是如何与她相遇,如何相守。 还有最后,他们又是如何再度丢失了彼此。 这个晚上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他也一样。这样的事情他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于是选择这样的独自行走,独自追忆,独自的——追悔。 . 叶禾和小麦偷偷商量过,然后在牛奶里悄悄放了两片助眠药。 时年喝完了牛奶便睡了。 只要能睡下,就可以暂时不用烦心去想。 她在梦里恬静地微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中国,回到了爸妈都在的那个完美的家。 ---题外话---【早上第二更】 ☆、400.400醒来,似乎一切已变了模样(第二更) 时年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那梦仿佛有一生那么长,将她所经历过的过往全都重新复述了一遍。 这一晚睡得很沉,心也很安定,于是睡得极好。 于是当翌日一早,她被解忧叫醒的时候,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觉得身心轻松,精神极佳。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金色的眼光,如一把用力散开的金线,在她眼前散开,晕染了眼前的整个天地。 然后闯入那金光之中的便是解忧的脸。小小的解忧宛若纯美的天使,眉眼处处没一处不叫时年心下悄然悸动囡。 解忧看时年睁开了眼睛,便甜甜腻腻地爬了上来,窝进时年怀里,开开心心地喊“妈咪”。 时年抱过解忧来,落下唇却亲吻她发顶。小孩子仿佛还带着一些奶香的气息软软飘进时年鼻息。这是母子连心的味道,孩子的气味在母亲鼻子里会是这世上最好闻的味道鲺。 时年便忍不住微笑,心下是说不出的完美的酣畅:“我的呦呦睡得好么?” 解忧认真想了想:“原本也是好的,可是解忧原本想跟妈咪睡,却被爹地撵走了。爹地不许解忧爱妈咪,爹地想一个人爱妈咪……” 时年不知为何愣了愣,心下莫名地一动。可是却也无法厘清那究竟是因为什么,便也只得作罢。她抱紧小女儿,只是微笑:“解忧不怪爹地哟,爹地不是只要一个人爱妈咪,爹地是知道解忧长大了。现在我的解忧是大姑娘了,大姑娘就应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那个房间是解忧自己的王国,就算是爹地和妈咪也不准随便踏入。” 小孩子,偏偏是越是年纪还小的孩子,却反倒更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果然解忧听完时年的话,便开心地笑了。小小的手指头绕着微曲的发梢,养着娇俏的大眼睛追问:“妈咪和爹地真的也不可以随便踏进解忧的秘密王国?” “当然。”时年认真地举起三根手指:“妈咪不会欺骗呦呦。妈咪跟呦呦保证。” 解忧便甜甜地抱住了时年的脖颈,歪在时年心口满足地闭上了眼睛,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妈咪跟解忧终于在一起了,解忧好开心。” 小小的甜心儿竟然会说这样老气横秋的话,时年真是忍俊不已,便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小小的苹果脸颊:“妈咪和解忧原本就在一起呀,这世上所有的妈咪都舍不得跟自己的孩子分开的。我的呦呦怎么今天一早就跟妈咪说这么奇怪的话?难道是我的解忧竟然也到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了么?” 时年自己觉得有趣儿,忍不住微笑,可是解忧却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时年。 小小的孩子仿佛有话要说,可是她竟然小小的年纪竟然也会硬生生地忍住了。 时年觉得奇怪,便抚着解忧的长发,轻缓地问:“我的呦呦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其他的母亲是否希望自己的孩子少年老成,反正她不。她喜欢自己的孩子能见天真无邪多.维持几年,不要拔苗助长式的长大。所以她不希望小小的女儿这个时候竟然就会这样老气横秋地叹息,也不希望她能莫名地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样,身为一个母亲,她会心疼。 解忧便垂下头去,小小的手指用力握紧时年的手:“妈咪我们去吃早饭吧。解忧肚子好饿。” 显然,这竟然是小小的女孩儿在闪躲。 时年心下愀然地疼痛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会叫小小的女儿竟然有了这样超乎年纪的深沉。 她只有努力地微笑,用力点头:“好啊,既然解忧肚子饿了,那妈咪就赶紧去给解忧做早饭。” 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她想如果自己刻意追问解忧为什么这样做,解忧那幼小的心灵反而会留下更深的痕迹。于是她决定自己去观察,在未来的日子里来自己发现孩子这样的原因。 时年穿鞋下地,眼前的阳光才终于淡了下去,周遭的景物渐次清晰了起来。 时年便又莫名地怔住。 眼前的一切……为什么会这样莫名地觉得陌生? 这是一间完全中式装修的房间,素淡到极致的白色墙面,配紫檀的雕花窗格、黄花梨的古床。所有的木器家具都是明清式样,用料和造型极简,却骨子里透出散淡洒脱的气质。 墙角设娉婷而立的红纱宫灯,与木器家具上繁复奢华的雕花一起,将这个房间素淡为主的色调挑亮。 这一派古典的精致和优雅,完美到了细节,却让时年一时之间恍惚,不知置身何地。 可是随即,她自己都笑了。 这又能是哪儿呢,自然该是自己的家啊,总不能是江南古镇的客栈就是了。 她便抓起发箍将头发简单挽成丸子头,抬步走进厨房,要给解忧做早餐。 可是却竟然连厨房都忘了是在哪个方向了,还是解忧走上来,不声不 响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厨房去。见她不好意思地笑,解忧垂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轻声道:“爹地不舍得妈咪亲手做饭,所以妈咪很少来厨房。妈咪找不见厨房,也只是因为这个。” 时年想了想,觉得倒也有道理。便点头走进去:“那以后妈咪就多走进厨房,坚持每天都给呦呦亲手做饭吃。” 虽然她知道自己在厨艺上不甚擅长,再加上女孩子都爱美,想尽量少地接触油烟,所以她自身对厨房的事不是很热衷。可是这更多是针对自己而言的,而当成为了母亲之后,她觉得每个女人都有义务为了自己的孩子下厨房。 因为,孩子应该吃到自己母亲亲手做的食物啊,那才是属于家的味道。总不能等孩子多少年后长大了离开,会说想家的时候最想念的是家里的保姆做的菜香吧……只有母亲的手艺,才会让孩子魂牵梦绕。倒不在母亲的厨艺有多高,孩子思念的其实是那菜香里蕴藏的母爱啊。 可是虽说雄心万丈,可是面对厨房里的一切时,时年的心下还是忍不住悄然地泄气。 看来解忧说得没错,她的确是极少进厨房做菜,于是这厨房里任何物件放在什么地方她竟然也全都不知道。就连最简单地想要找出锅子和大米来,好歹给解忧熬一个白粥,她竟然也找不到这两样家什是放在哪儿了。 时年一边翻箱倒柜地找,一边忍不住自责:既然自己都有过做了母亲就要为孩子下厨的心情,为什么解忧都这么大了,她事实上却好像还是没有下厨过几次呢? 是自己偷懒了没做到么? 还是那几年一直在忙什么,所以才没找到时间来具体践行呢? 想到这里,时年不由得停下来,伸手拨开额头散心安的碎发。 心就又这样莫名地迷惘了起来。 回想解忧这几年的成长经历,她震惊地发现,她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天啊,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母亲?! 怎么能明明这么爱自己的女儿,却竟然忘了孩子最珍贵的、不可重复的成长历程? 她大口大口呼吸,想用补充氧气的方法来让自己的大脑更完全地清醒过来。 不会的,不会的,她怎么可能会粗心大意到忘了女儿的成长经历?一定是昨晚睡得太香,所以这起来有一会儿了,大脑还没完全醒过来呢吧? 可是竟然还是做不到! 时年是真的慌了,慌乱之下四处东张西望,仿佛那段记忆就是可以物化的东西,就摆在眼前身旁,她只需去找就能拿得回来。 可是还是没有…… 她腿都一软,忽地便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的头。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却忽然想起先生的母亲。那位曾经如水莲花一般娇羞美丽的女子,也曾在生下先生之后,罹患过产后抑郁症,而且多年不愈。 难道她自己也是这回事么?所以才会忘记了女儿的成长,是不是? “念,怎么了?” 就在此时,门帘哗啦一响,皇甫华章一身牙白的真丝拳服,仙风道骨地走进来,却在见到时年的模样后,奔上前来抱住了她。 时年已经哭了一脸的眼泪,茫然望向他:“先生,你去哪里了?” 皇甫华章也是一愣,黑眼睛紧紧凝住时年的神色:“……村里希望我帮老人家教一套太极拳,所以我今早才离开了一个小时。念你想做什么,你告诉我。” --- ☆、401.401小村,宁静的一切(第一更) 时年伸手抿了抿鬓角,尴尬地红了脸:“我就是想给哟哟做一顿早饭。可是我不知怎么了,最近忘性有点大,竟然连锅子和米都找不到了。” “原来是这件小事。” 他高高挑眉,随即却轻轻放下。随后只是一笑淡淡,捉着时年的手将她拉起来,揽住她的肩,将她护在怀里。 “其实不是你的忘性大,而是我刚将锅子和米换了位置。你也知道的,这里是江南古镇,到了夏天难免潮气大,我担心米会受潮变质。囡” 他温柔地凝望着她,伸手撩开她额前因为紧张而流汗濡湿了的发丝:“再说也是我说不让你做饭。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做饭都变成家庭煮夫的工作了,女人们不用再受油烟荼毒,只用美美地就够了。” 他说得,听起来倒也有理。 时年便羞赧一笑:“原来是这样。呦呦其实也对我这样说,说是爹地不让我做饭,可是我只是觉得自己是个失职的母亲。” 他笑起来,推着她的肩头走回房间:“说什么呢,哪里有什么失职。一顿饭真的算不得什么,你对女儿的爱,她都懂的。鲺” “况且既然提到失不失职,爱老婆才是男人天经地义的职分。你要是是天天都做饭,那倒是我的失职了。你去陪呦呦玩儿,或者自己上上网、看看电视。我去冲个澡,马上下来给解忧做饭。” 时年推拒不过,只好回到房间去。 呦呦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童话书,时年便也走到书架旁,随便寻了本书来看。 时光静袅,阳光将窗外的芭蕉印上白墙,光影点点推移,便已如一幅幅不断变幻的水墨画。 明明在看书,却还是看见了墙面上的阳光和芭蕉影,时年知道自己是分神了。 她是总莫名听见唰唰的水声,她知道那是他在洗澡。就是这样的水声让她觉得心神不宁。 自己的丈夫在洗澡而已,身为当妻子的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么? 她忍不住自责,手指攥拳敲了敲头。 这是怎么了? 既然读不进书,她也只得作罢,起身取了个手工老粗布缝制成的布袋走出门去。 中式的徽派古宅,光一个前院就有一百个平方。院子里堆山造景,曲径通幽,便是地砖上的青苔都是翠绿茸茸,远非自然生长的模样。 时年立着瞧了瞧,想起江南做园子的一个典故,知道这样好的青苔是要用糯米水去浇灌方养得出来的。 小心踏着这样的青苔,她跨出大门去。 大门外并不是轩敞之地,而是窄窄的小巷,对面便是另一个园子的后墙。后墙上开了个小门儿,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巧也出门,两人在巷子里打了个照面儿,避不过去了。 那男子便自自然然地打招呼:“嫂子这么早就出门去啊?呦呦呢,还没睡醒呢吧?” 语气里就是多年的街坊邻居,再熟稔不过的模样。 时年顿觉十分尴尬。这样熟稔的邻居,她竟然连人家姓甚名谁也不知道,承蒙人家这样主动地打招呼,她却不知该说点什么家常话才好,只好用最客套的说辞,点头笑笑:“你早。她早起来了,自己看书呢。” 那男子自自然然走过来,看她手里拎着的布袋便笑:“哟,听嫂子几个月前就说想学手工织布,这就已经学会了,而且还自己做了袋子。” 时年讶了讶,她知道江南和山西等地的一些古老村落里还存着明代传下来的古老织布机,还有老人家在做这样的手工粗布。她也曾好奇过,可是……她汗颜地笑,却知道自己肯定还是没学会的:“这不是我自己织的,我是买的。” 那男子歪头看看袋子,便笑了:“看那些经纬线织成的纹样,倒像是个‘念’字,这哪里是买的,一看就是自己织的。” 时年再尴尬半晌,脑袋里依旧一切空空。 那男子便又笑:“那我就猜着了,一定是先生自己悄然学了,然后默默织了给嫂子用的。” 时年便越发觉得尴尬:“是么?他怎么也没跟我说。” 那男子倒是并不觉得奇怪,垂首淡淡地笑:“先生一向对嫂子都是这样,不声不响替嫂子做了那么多事,不求嫂子知道,只要嫂子能安安静静地生活就好了。” 时年垂首细想,倒也认同这样的道理。 幸好许多事都想不起来,却对这样认知并没有任何的疑虑,便欢欢喜喜地点了头,“是啊,他一向都是那么对我的。” 走出了狭长的巷子,前方其实依旧还是巷子,只不过中间多了几道横叉过来的过道。时年下意识像拐弯,换另外一条道走。站在十字交叉的路口,那年轻男子仿佛一路走过来也看出了时年眼中的陌生和闪躲,便点头一笑:“我是小李啊,李乐文,嫂子怕是忘了吧。” 这话,仿佛话里有话。 时年便忍不住问:“不好意思小李,看你的样子,仿佛你觉得我不记得你,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还有她忘了解忧小时候的事,还会莫名对自己的家觉得陌生,甚至连厨房都找不见……这些她觉得简直要让她发疯的异常,可是放在先生,或者呦呦那里并没有什么古怪。所以她很想知道,这些事若放在外人,譬如邻居小李这样的人眼里呢,是不是她就能验证出这些异常来? 孰料李乐文依旧只是淡淡地笑:“是啊,再正常不过了。嫂子是忘了,一年前出过一场交通事故,大脑受了些撞击。这件事村里人都知道,先生也跟大家拜托过了,倘若哪天嫂子忽然又都忘了,请大家多多担待。” 时年愣住。 原来是这样么? 她忍不住苦笑,摇了摇头。 李乐文便盯住她的神色问:“嫂子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又忘了,所以不信我说的话么?” 时年只有苦笑:“不是不信,因为我今早醒来已经发现什么又都不记得了。我只是觉得有点搞笑,上大学的时候看过那么多年的韩剧,没想到自己的命运竟然有一天会跟韩剧撞梗,这比追星神马的更高阶了好几倍。” 李乐文也笑:“电视剧也是源于生活,车祸失忆毕竟也是现实中会发生的事。” 时年深吸口气,点点头:“好吧,我就当自己是电视剧女主角好了,当明星哦,现在觉得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bling,bling的。” 这是一句玩笑罢了,可是时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愣住了。 ——方才那句话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是听过谁,在什么时候说过的来着? 那时候这句话描述的,又是何人? 脑海里有个模糊的身影,淡如一笔水墨,笔锋挥开之际随即就云烟一样飘远了。她用力去想,也只是影绰绰一个背影罢了,全然看不真切。 她便怅然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是又健忘了。 李乐文看她又是自己笑,又是怅然叹气的,便也宽容地笑:“嫂子要求买什么,那就快去买吧,可千万别又迷路了,让先生和呦呦找不着。我还有事,先走了。” 时年便点头告别:“我就是想去给她买一点酱菜,好配白粥吃。那小李你先忙,再见。” 李乐文转身走远了。那也是一个好看的年轻男子,穿简单的丹宁布衬衫,同色系的牛仔长裤;背影颀长,步伐稳健有力。 时年站在原地,不由得追着那个背影看了许久。 只觉有一点像。 仿佛自己脑海里,那个淡如云烟的背影,仿佛也是这样地修长,步伐也是这样稳健有力的。 可是想到这里之后,她自己随即也是赧然一笑。 咳,一定是又想多了。那样修长的背影,那样的淡如云烟的气质,分明就是先生啊。 ——她脑海里带着那么一种甜蜜又惆怅的心绪,却同样带着笃定,去牵挂难忘的那样一道背影,自然只应该是先生、是她孩子的父亲才对,怎么可能还会有另外一个人? 她这一生一世,想爱的、能爱的从来都只有一个男人而已啊。不会有第二个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想要的只是这样的爱情而已。 . 直到李乐文的背影消失不见,时年才回神,意识到自己在巷子的交叉路口已经站得太久了,便急忙转身走向了左拐巷子的尽头。 那里有一间当地村民开的“大家好超市”。这是小村落,说是“超市”,也绝对够不上“super”的级别,不过就是小时候的那种小卖店的那种罢了。 时年走进去,那细瘦的女店主也并不十分热络,只是点点头:“你来了。” ---题外话---【早上第二更~~大家现在想不通的事儿,关窍都在“时机”二字,就是前面的情节一章一章铺垫过来的哟,大家回想一下就有答案了。】 ☆、402.402失去了你,我也找不见了自己(第二更) 从小见惯了那种有年纪、且热络招呼的小卖店店主,乍然看见眼前这样一位反应淡然,人也年轻细瘦的女店主,时年实在是有些不适应。 再看女店主的打扮,一件纯棉布的长裙,曳到脚面。因为水镇里的老屋子都显潮湿,她又那么细瘦,于是肩上便裹了条大红的麻纱披肩。 瞧,这哪里还像是个小卖店的店主,倒像是个文艺女青年。 只是听这店主的语气,对她依旧是熟稔的。时年只得尴尬地笑:“我刚听人说,我好像很容易健忘。所以……囡” 那女子淡淡抬眼瞟了她一眼:“你该不会是又不认得我了吧?那也没关系,反正咱们也不算有什么私交。我不过就是个小店的店主,你不过就是经常带着呦呦来买零食罢了。先生平素不准呦呦吃这些不明来路的小饰品,尤其不准随便吃糖和含有反式脂肪酸的东西,可是你却是个没原则的母亲,只要呦呦一央求,你既一定心软,就会找各种理由带她出门,实际却是来买。” “买到了,含到嘴里,然后你们两个就会像两只小老鼠似的,头碰头在我店里吃吃地笑。接下来你就会跟我拜托,说让我千万替你保密,别告诉了你先生。” 她说着淡淡耸了耸肩:“你瞧,我跟你的交情不过这一点而已,所以你记得我还是忘了我,其实对我而言倒也没什么分别。” 时年再度被店主这份儿身在琳琅满目的小食品丛中依旧保持的高冷气质给折服了,便只好点头微笑:“是我觉得不好意思,你要是不见怪,那我就舒服了。鲺” 女店主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时年便赶紧溜进货架间去寻找酱菜,避开这尴尬的气氛。 小村子里的小卖店,果然是保持着小村落的水准,十分常见那些不见生产厂家、商标的那种红彤彤的豆干儿、辣条儿、素牛肉干儿之类的;当然也还有各种加一笔、减一笔,绝对十眼之内分辨不清的那种“李鬼名牌”。 可是这些属于小村落的标志性现象并没让时年感到遗憾,反倒让她悄然松了口气。 因为这些微小的细节也正是乡村的标志,看见这些,才确认这就是个普通的小村子,尽管有个高冷文艺范儿的女店主,也依旧还是小村落该有的模样。 时年便笑了笑,按捺下心里的异样,买好了酱菜,到柜台结账。 女店主正在看电视,播放着央视新闻频道。正在播放国际热点新闻的部分,女店主竟然看得津津有味。时年便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既是多看了这位小村里爱看国际新闻的小卖店女店主,也多看了一眼那新闻画面。 新闻画面下角配即时的时间显示,时年看了便不由得一愣。 怎么竟然是9月了? 她记得她睡去的时候是刚刚入夏而已,天气将热而未热,而她明明还记得到酷暑来临的时候,该有一件大事来着。可是怎么一晃,夏天已经过了,竟然已是到了9月了呢? 时年站在柜台前了愣了一会儿,见女店主起身走过来结账,这才回神,接着黯然叹了口气。 是了,一定又是忘了。 “年念,好了,拿走吧。”女店主结好了账,却么收钱,只是在本子上写下她的名字、日期和金额。 “你这是?”时年有些不解。 女店主抱着手肘,耸了耸肩:“这是小村落,我这样的小超市是接受记账的,允许村民到秋天卖完了稻米和莲藕之后一并结账。小村落比不得你们大城市,村民有时候手头没什么现钱,总得到秋收之后才能一并结账。” 时年便也明白了,可是还是盯着那行字:“可是你,叫我什么?” “年念啊。”那女店主盯着她,目光微凉:“你姓年,名念。” 时年又愣了半晌。 年念……有点熟悉,却也有点陌生。 真是的,怎么竟然自己的名字,竟然也有点模糊了呢。她难道在忘记别的人、别的事的同时,竟然连自己也有些遗忘了么? 她忍不住心头升起迷茫。若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那这个人究竟是来没来过这个世上啊? . M国。 警监办公室。 警监办公桌对面坐着警服笔挺,坐得板直的汤燕卿。 警监没看他,只看向躺在桌面上的一份文件。 警监的面色有些黯然:“燕卿啊,你真的想好了?算上这次,我已经拒绝了你七次。” 汤燕卿垂下头去,深吸口气笑了笑:“七,也不错,我幸运数字。从小被叫燕七叫了这么多年,如果能第七次辞职的时候被批准的话,那就也是有缘。” 警监静静看着这个心高气盛的年轻下属。 警监还记得这个年轻下属刚到他手下来的时候。那时候他对这个下属也是心有疑虑,因为他出自汤家,因为他是汤明翔最宠爱的小侄子;而众所周知,因为素昔刘因公负伤的缘故,汤明翔今生自己无法再有孩子,有 的只是个收养来的女儿,所以他对这个小侄儿比亲生儿子还要疼。 从小到大,听闻这个孩子因为对他父亲很有些惧怕,反倒是做了任何坏事都是私下里去找汤明翔。而汤明翔公事上一向大公无私,只是为了他这个小侄子才肯略作通融。所以这个从小自称人渣的年轻人,曾经犯下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过错,都是汤明翔出面向人求情才摆平的。 而汤明翔是警监的上级,汤明翔将这个小侄子放在他所在的警局里,警监明白这是一种无言的委托,他就更是要谨慎从事。 本来以为只需要他小心翼翼护着这位小祖宗,能不驳了汤明翔和汤家的面子就够了,没指望过这个年轻人还能真的办成什么案。 却没想到,五年过来,这个昔日的混世小魔王竟然成长为了他手下最可放心、最能指望的破案高手。他的管辖地里出现了什么疑案难案,他都只管丢给这个孩子去就可以了,过不了多久就等着将案犯手到擒来就是了。 五年过来,他由对那孩子的不放心,到今天的已经隐隐然心有依赖。于是当见这个孩子万念俱灰地到他面前来辞职的,他第一时间就给否了。 这样的年轻人,他手下能碰见几个?他是疯了才会批准这个孩子的辞职申请! 再说,谁不明白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引咎辞职?他不过是因为时年的失踪,一向骄傲的心受创极大,觉得无颜面对周遭的人罢了。 警监便叹了口气:“你小子就不用使心理战术了,七再是你的幸运数字,也不等于我这次就答应你了。我再说一遍我不同意,我更不允许我的手下是因为失去自信、心灰意冷才要离开的。” “你如果真的想不干了,也行,不过你得把这案子给我破了,到时候你再辞职,我绝不拦你。” 汤燕卿黯然地笑:“Boss,我明白你的好意。我何尝就想这么离开?我何尝不想把案子破了,把人给找回来?!” 说到那失踪了的人,他的心还被狠狠揪着地疼。他转开头去,努力掩饰。 良久才缓缓说:“……可是我发现,我真的做不到了。” “Capt.你拒绝了我七次,我每次回去都再做一次努力,所以您所知道的我已经至少做了七次努力。可是在这之前,在我下定决心写辞职信之前,我也早就又做了许多次的努力。” 他说着,眼圈儿便红了。今天终于梳整齐发丝、剃光了胡子,整个仪表比前六次英挺了许多,可是一说到这里,那眼睛里骤然涌起的红丝和绝望却还是跟前六次没什么区别。 “我发现我做不到了。我已经没办法继续保持冷静,做不到客观地分析和推理,我现在脑袋里一片混乱。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汤燕卿,我现在就是个废物。” 他的手指攥成拳,尽量平静地放在桌面上,可是那指节分明都攥得青白,每根手指都在神经质地微微颤抖。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时浩然当年的感受。 一个曾经的神探,却倒在了明明是自己当年已经顺利侦破了的犯罪手法上,甚至输得毫无还手之力,连最起码的防范和分析、防御的能力都没有了。 其实那不是因为他不是名副其实的神探,只是因为自信散了,连自己都会质疑自己;更何况那个凭空失踪了的人,是自己最最牵挂的人啊。 现在的他,已经没资格继续当一个警探,更没资格继续去拥有曾经获得的那些荣耀。 他应该,以服输告结。 ---题外话---【7号要赶路,实在没时间写稿了,所以更新得在晚上哈~】 ☆、403.403只是因为,你已不在(第1更) 汤燕卿的处境和心情,警监也都能体会。 时年失踪了,从去年初夏未至,到此时,已经17个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眼前这个年轻的手下开始还能努力平静,用他一向的冷静和推理去寻找蛛丝马迹。可是接下来一切便脱离了大家能想象得到的方向,这个年轻人也开始急躁、不安,犯了推理者常会绕不开的心魔,就这样越来越找不到了感觉。 这个案子越办头绪越多,却越反倒乱花迷眼,越是难以从中过滤出关键的线索来。 身为这个年轻人的上司和长辈,在私下里跟汤燕卿一起喝过一顿酒,想让这孩子别总那么紧绷着,哪怕能大醉一场也好。 如他所愿,那个晚上,这个孩子是真的醉了。可是却没有将情绪宣泄出来,只是捉着酒杯一径一径吃吃地笑,说什么:“我知道,报应不爽。泰山,你当年经历过的一切,我今日跟您老当年一个样。是我活该……泰山,我敬您。鲺” 他向空举杯,朝着无人的空寂傻傻地笑。 警监也吓了一跳。时年当年的事情虽然讳莫如深,可是发生了这件案子之后,警方还是翻起了当年的旧事,于是警监便也才知道时年竟然就是时浩然的女儿。于是此时汤燕卿这么着,他便也知道汤燕卿是在跟时浩然对话。 阴阳相隔的对话。 警监连忙扶起他,担心地说:“是喝醉了,别说傻话了。” 他依旧笑,孩子气却也是老气横秋地笑,向警监醉意醺醺地摆手:“不是傻话,是真的。” 身为多年的老警,警监也是从普通巡警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从前的自己、自己的搭档和同事,但凡是用心的警员,在警界的生涯里都难免会多多少少遇见过这样重大挫折的时刻。 随着时代的脚步,科技的进步,按说有了现在这些高科技的侦破手段,仿佛对罪案侦破的难度应该降低许多了,从前许多悬案从现在看起来都只需一个DNA比对就能迎刃而解的。可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 侦破手段在升级,罪犯的知识背景、犯罪手段也同样在升级。就像中国的那句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世上任何国度、任何地方的警局里都有无法侦破的悬案,任何警员的手头也都有栽跟头的记录,概莫能外。 所以警监太知道,眼前的汤燕卿是遭遇了警界生涯之中的那绕不开的劫数了。 只是这孩子毕竟还太年轻,警监也没想到他的劫竟然会来得这样早。 所以他尽量给这孩子用拖字诀,想着也许拖着拖着,这孩子对那件事的感知便麻木了、迟钝了,便能熬过去了。毕竟这世上其实真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人只是总卡在自己的心魔上。 可是这孩子之后的状况便越来越糟糕起来。渐渐地不修边幅,在警局里也又恢复了从前的桀骜模样,谁办案子他都站出来挑刺儿,甚至是抬杠,不管是不是他自己组里的案子,也不管他提出的意见事实上有没有道理。 局里的同事都知道是以为时年失踪,他才变成这样,所以也尽量都忍着。可是到后来他变本加厉起来,有些意见提得真是毫无建设性,反倒都是故意找茬儿。 局里便扬起了不满的声浪来,渐渐地将矛头直指他身为汤家人的身份。 警监看着只觉痛心。 警员应该联手打击罪恶,而不应该这样内部攻讦。 不过这也许就是个信号,尽管他不想让这个孩子就这么摘下警徽、交还佩枪,转身而去。可是,事情已经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 再强留他,他只会越深地钻进牛角尖儿里去,再出不来。那这天赋极佳的孩子,也许就此就会夭折。 警监便双手握紧,挑眼望向汤燕卿:“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其实我可以给你放假,等你休息好了再回来。” 汤燕卿黯然一笑:“不了。我已经没办法当一个合格的警探,我在局里都惹下过什么乱子,我都明白。” 警监只能怅然地叹了口气,将辞职报告拿过来,签了字。 看见那空白了七次的签名位置,这一次终于填上了笔迹,汤燕卿深吸口气,眼眶还是红了。 他用力地笑,起身,穿皮鞋的两个脚跟“砰”地一声碰在一起,珍重给警监敬了个礼。然后才珍惜地将做心口的警徽摘下,又解下腰间佩枪,双手捧着送还给警监。 警监接过来,眼睛也有些酸涩。他叹着气说:“唉孩子,我能放你离开警界,可是你未来的人生还长,你自己心里的疙瘩总还需要自己去解开。” 17个月了,时年杳然无踪。世界这么小,可是世界其实这么大。更何况数十亿人浩如烟海,若藏匿得法,时年也许真的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了。 而眼前这个孩子,他的这一辈子总不能只为了寻找时年而活吧? . 辞职而出,汤燕卿走出警监的办公室,愕然见到分局所有的同事竟然都肃立在了走廊里。包括他一向的 老对头老乔,包括他这一阵子几乎拳头相向的几个同事。 他们都静静注视着他。 不用说明,只看他没有了警徽的左心口,他们便自然已经明白了他的辞职已获得批准。 他将离开。 汤燕卿想努力地朝大家笑笑,至少表现出自己没太在乎,可是那一咧嘴还是好难看,于是也只有作罢。 作为汤燕卿的搭档,贾天子率先深吸口气走上前来,没说话,只是伸手擂了擂汤燕卿的肩膀,然后伸手深深拥抱。一切尽在不言中,只是眼中还是湿了。 接下来是关椋、高城。 汤燕衣是最后才走上来的,原本保持一脸严肃,可是走上来的刹那,终究是女子,眼泪便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她上前狠狠给了汤燕卿一拳,忍不住骂他:“当警员,你是为了她;现在她不在了,你就连警员也不当了。汤燕卿,你当警员身份成了什么?!你还是不是汤家人,我真替你脸红!” 他厚脸皮地朝她摊手而笑,汤燕衣恼得还想踹他两脚,可是一看他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便跟自己的心都给剜出来了一样。这些日子眼睁睁看着他从自信满满,渐至丧失冷静,最后竟然连胡子都懒得刮了的模样……她知道他是难受,可是她比他更难受,他究竟明不明白?! 他是为了时年才加入警界,她何尝不是为了他?!当年在FBI受勋,有的科目训练几乎非人,她也累她也疼,她也想过放弃。后来是因为想到了他,是因为希望能看见他眼中对她露出的嘉许,她才什么都豁了出去,成为那一届受训女学员里的第一名! 可是今天,他却离开了,那她的心又该何处安放? 众目睽睽,汤燕衣一跺脚,转身便跑了出去。 关椋登时也急了,却不好在众人注视之下直接追出去。汤燕卿回眸盯他一眼,向他努努嘴,关椋这才红着脸追了上去。 汤燕卿接下来又与老乔和其他组的同事挨个握手、拥抱,最后努力地笑了笑,本想说个笑话,逗大家哈哈一笑,然后转身就走。结果没能做到,他发现这一刻搜肠刮肚竟然也想不起一个笑话来了。 他于是也只能收起了笑谑,砰地立正,朝所有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战友们,最后郑重地一礼。 别了。 . 在大家的目送之下,汤燕卿几乎逃也一般急匆匆推门而去。 再慢一点,他怕自己会泪洒当场。 生为汤家人,他从小很是抗拒进入律政界,尽管生就推理天分,却不想过被长辈们安排好的生活。那时候还曾赌咒发誓,绝对不当警察;可是今天,当这样脱身而去,他却是无比的舍不得。 开车走得远了,转过街角,再也看不见了同事们,他才停下车,回望警局大楼的尖顶,然后缓缓为自己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升腾起来,遮住视野,这过去17个月的点点滴滴才重又浮起。 17个月前。 那个晚上他亲自送了时年回家,坐在车里望着她灯火通明的窗。透过玻璃看见罗莎、叶禾和小麦都在陪着她,他这便放了心,然后自己步行穿过半城夜色,回杜松林诊所门前去取车。 这一晚他也很累,身心交瘁。于是他全然没能想到那个晚上竟然就出了事。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对于时年失踪的时间,某苏也犹豫过,想缩短一点,比如就两三个月。但是大家懂的,如果只有两三个月,那布局就一定不够缜密,不可能让燕七找不见,所以这中间需要一点时间和周折。】 ☆、404.404情不知所起,因念而深(第2更) 当晚他开车回家已是凌晨,他躺下半梦半醒地睡,梦里都是当年那些事的碎片,浮光掠影纷至沓来。 因为自己的家庭,从小到大他身边一向不乏世家子弟为友,那帮小孩儿总有些纨绔习气,于是免不得被拽着参与一些应酬。 他遇见过许多美丽的女孩儿,环肥燕瘦、东西混血,什么样的都有。除了外貌之外,她们的性子也是什么样的都有:矜持守礼的大家闺秀,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也有狂野叛逆的太子女,当然更常见的是应酬的场合里那些不用负责任的女孩儿。 可惜没有一个入得他的眼,更没有一个能走得进他的心。就连他说的话、他的思维方式,她们全都没人能跟得上囡。 彼时他已大学毕业,正在面临未来职业的选择。家里人分成两派,父系一边当然希望他能入职律政界,既然汤燕犀已经继承了爸的律师衣钵,家人就都希望他能入职警界。 而母亲则知道他不喜拘束,于是也想让他继承汤森集团。 可是对这两方面,他都意兴阑珊。不是不想出去工作,只是还没遇见过心灵的触动。心若不动,便无念起,于是他自己还没决定下来。 就是在那段时间,就是在那样玩世不恭的时候在网上遇见了那个女孩儿鲺。 女孩儿,没错,尽管隔着网络,隔着语言能够营造起的虚幻,他还是几乎第一天相识便看破了她是女孩儿。她的措辞方式、她的语态、她思维的定势都足够给他答案。 曾经有人以为,推理的世界里,女人请走开。他也曾经这样认为。 可是这个不期而遇的女孩儿却令他惊艳。 她说话不多,多数只是挂在BBS上当观众。有时候看见有人讨论得精彩了,才会忍不住发一帖,多数也只是含蓄的表情,并不多说话。 只是有时候若是出现过于偏颇的帖子,她才会忍不住留言讨论。可是用词却都极简练,说明观点即可,而不像其他女孩儿容易用长篇累牍的带有清晰情绪化的语句。 她的独特,引他凝眸。 于是渐渐聊起来,也不知从何时起,每天上网之后会下意识搜索她在不在。她若在,他就在BBS上多挂一会儿,有时候也未必是想说话,只是觉得这样挂着,若她来了就会看见……这种感觉,会很舒服。 而更多的时候,他挂着,她来了也只是挂着。两人都不说话,互相看着对方亮起来的名字,便觉有些心下有些百转千回。便有许多回,他便只好自己打破沉默先去发帖、说话,不是因为他对主贴感兴趣,只是因为他想用这种方式引她出来,好也能看见她说话。就算不是与他说,至少能让他看见她说话,那也会觉得这一晚心满意足,不虚此行。 中国与M国之间隔着时差,他们两个的相遇便难免总是这样地晨昏颠倒。于是当时光飞逝,竟然一晃相识了三年之后,他开始满脑子都是幻想,不断幻想她的模样。 隔着屏幕,她开心的时候是如何笑,唇角勾起什么样的弧度,嘴角是否会有小小的梨涡? 她不高兴的时候会怎么样地生气,会不会腮帮鼓鼓,像是一条小金鱼? 幻想太多,渐渐塞满他越来越多的时间,他的脑子空不出来,停不下来。他担心自己都会陷入狂想的症状里,便最后砰地用拳砸了墙壁一记。 与其狂想,还不如去亲眼看见她。 虽然这会违背了自己一贯的原则,只是……忍不住。 于是他寻了个借口,说是既然处于人生迷津,不如回中国去寻根,人不能无根而生,于是说不定这一趟回来,他就能想好自己想干什么了。 这样的“理想”,家里人自然都支持。只是担心他的身份行走于两国之间不甚方便,于是便借助汤明翔在警界的方便,给他制作了一套假的身份。 警方制作的假身份,那当然从证件本身看起来就是真的。 他在那证件上就叫燕七,姓燕名七。反正海外华人的中文名更搞怪一百倍的都有,连“土霉素”、“四喜丸子”这样的都有,他的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然后…… 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事。 然后一场盼望了三年、为她远渡重洋的相见,竟然演变成了后来的那一场惨剧。 他在梦里捉着她的手,无颜开口,只能在她掌心一遍又一遍地写:“我宁愿被你恨,也不想被你忘记。” 天便这样悄无声息地亮了,将他从梦里残忍地拉出来。他睁开眼,只能惆怅的叹息。 因为这一梦,时间便有些迟。原本想早一点起来,在上班之前先到她家门口去看看。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看她早上起来后的精神状态好不好。 可是时间已经迟了,他便只得改变计划,直接从家里去上班。 到了局里莫名地心神不宁,贾天子给他亲手煮了咖啡端过来,他伸手去接杯子,竟然没接住,硬生生将那杯子摔在地上,洒了一地的咖啡。 咖啡浓香涌起,弥散在了整个办公室。大家都笑说就当空气清新剂了,一大早闻着正好提神,可是他的心却来由地跳成了一团。 他没顾得上一地的狼藉,赶紧掏出手机来打时年的手机。 打通了,只是没人接。 他情急之下再打时年家里的座机。依旧是良久没有人接。 他莫名地就慌了神儿,便跟警监请了会儿假,自己直奔时年家去。 还没进门,他就觉察到房子诡异的安静。明明是工作日,可是房子的窗帘还是低垂,仿佛沉浸在假日中的慵懒模样。 他只怔了一下便冲进门去。 整个房子静得没有一点声音,阳光也都被窗帘隔绝在外,显得房子里一片幽暗。 楼下没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便奔上二楼。 毕竟楼上住的都是女士,他只好先推开书房。那是他的临时卧室,时年有时候晚上赶稿子怕吵了罗莎睡觉,有时候即便他没过来住,也会在这个房间里独自睡下。 他推门进去,果然见折叠床打开着,上头摆着被窝。被窝被掀开一半,从上面的痕迹看,分明是睡过的模样。 他垂眸去细看,枕头上还掉落了她几根长发;他又落鼻子去闻,枕席之间都是她的体香,于是他知道她昨晚是睡在这里的。 可是房子各处却都不见她的身影。 他便去敲门叫罗莎、叶禾和小麦。这才惊见,这三人竟然还都在睡着,没有醒来。他见她们三人的状态都不对劲,便叫了救护车送她们三个去了医院。 医生给出了答案,这三个人都被用了外用的麻醉药物,才会呈现这样被迫的昏睡状态。而从三个刚刚被医生用医学手段唤醒的人的惊愕状态来看,她们竟然压根儿就不知道时年不见了! 她们三个异口同辞,都惊愕地说“她不是在书房么?昨晚她心情不好,坚持要自己一个人睡在书房。” 他不得不确认,她果然出事了。 常规的寻找手段都用上了,比如去深谷看是否在许心箴那儿,或者是否一时想不开便自己出去走走散心。 贾天子亲自带着人去做常规的寻找,他自己却坐在书房里,一个劲儿地摇头。 他知道,被窝是暖的,而且从这些褶皱的状态来看,绝不可能是她自己想好了起身离开的。以她的性子,她会叠好了被子,收拾停当了,至少留下纸条之后才会走。她从来都不是负气而去,随便让人为她担心的那种人。 答案只有一个:她是被人带走了。 随后他努力平静了之后,便亲自驱车去找了皇甫华章。 那时候大家也都以为,如果她自己能去的地方遍寻不到的话,她有可能是被皇甫华章带走的。 可是皇甫华章对此竟然也大为震惊,表示昨天也知道她情绪激动,所以没早早就去找她,而是想等中午再给她打电.话。 皇甫华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汤燕卿一直在仔细打量他的神色。至少在那一刻,皇甫华章没有表现出异常来。 随后警局里由关椋亲自调取本城几乎所有能与时年住处有关联的监控摄像头的影像记录。所有人齐上阵盯着画面去甄别,在看了不知道多少个G的录像之后,终于如大海捞针般隐约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 乔治。 ---题外话---【明天见~17个月不是一直在昏睡呀,中间是有不断的暗示和强化过程的,只是念念只是觉得这是一梦醒来罢了。】 谢谢蓝、1399430955、15007275749、fairqi、irisning的红包 gyj187、cmeisme、manystars、fairqi的鲜花 ☆、405.405这一回,我们竟然一起绝望(第一更) 一个镜头里的人形能够识别,那么其他画面里出现的、原本不容易识别的模糊影像便也可以根据第一个镜头进行参照,于是大家纷纷来报,说在更多的镜头里出现了更多的乔治的身影,而且有些画面中正是他亲自背着什么在行走,从那体积来看,分明像是一个人形囡! 可是拘束于警局的预算有限,所以摄像头很是有些陈旧,监控画面并不清晰。汤燕卿命关椋尽力修复,关椋无奈摊手:“这是另外一个专业领域,我能帮上的有限。除非聘请更权威的专业公司。” 贾天子便想起一事,转眸望了汤燕卿一眼,却没敢直接说出来。 汤燕卿自然也想到了,便眯起了眼睛。 在影像修复这个行业内,全球最权威的当属“明镜”公司。而这个公司说巧不巧,也正是康川大学系列案里,帮皇甫华章修复过录像画面的那个公司。 仿佛心有灵犀,他们的念头刚指向皇甫华章,外面便来了警员走到汤燕卿耳边低声报告:“皇甫华章来了,说来报案。” “报案?”汤燕卿眯起眼来:“报什么案?” 那小警员抬头有些惊慌地看了他一眼:“人口失踪案。” . 汤燕卿转身就朝电脑室外去,沿着长廊走向办公室,隔着开向长廊的玻璃窗,远远盯着坐在他办公桌边的皇甫华章。 一袭黑西装,优雅高贵,可是即便隔着距离都能看见他一脸的苍白鲺。 在那苍白之上,他那双蓝眼睛便显得格外冰寒。就像极地雪原上,昼夜交界之时的天色,幽蓝而阴森。 汤燕卿走进去,面无表情问:“她是失踪了,我已经亲眼发现了,就不用大表哥再多此一举,再来报第二次案了!” 皇甫华章来报什么人口失踪案,他是来看笑话的才是! 皇甫华章迎着他的目光,面上除了冰冷,却没有半点表情。 这若是往常,皇甫华章一定会至少露出轻蔑的神色来。 汤燕卿便一警,克制住情绪:“难道大表哥身边,真的也有人失踪了?” 夏佐立在畔,狠狠盯着汤燕卿:“汤sir原来这个时候还有时间说笑话。我们小姐失踪了,小小姐也不见了。” 汤燕卿耳朵嗡了一声:“你说谁?什么小姐、小小姐的?” 夏佐的情绪也十分激动,以为汤燕卿故意刁难,上前就想动手。是皇甫华章伸出手杖,亲自隔开了夏佐。 他抬头直盯着汤燕卿:“没错,就是解忧。我的念念不见了,我的解忧也不见了。” “你说什么?”这么多年,办过这么多疑案、难案的汤燕卿也不由得心脏剧烈的一个起落,险些失态。 怎么连解忧也不见了? 若是时年回来,他如何向她交待? 比起时年失踪,解忧还小,她的失踪更让人五脏六腑都跟着拧着一般地疼啊! 汤燕卿按着心口,抬眸紧紧盯着皇甫华章。 皇甫华章的苍白、绝望,此刻丝毫不亚于汤燕卿自己。只是他一直克制着、隐忍着,不想当众表露出来。 汤燕卿努力地呼吸:“什么时候的事?” 皇甫华章的唇上都没有了血色,只是一片虚浮的白。他抬起蓝眸来:“就是今天早上。今天我原本答应要带解忧一起去跟妈咪见面,一起吃午餐或者晚餐,我答应她了。可是你早上忽然去找我,告诉我念念不见了,我整个人都乱了。” “你走后,我立即联络自己所有认识的人。”他也同样紧紧盯着汤燕卿,眼睛都不眨一下:“你明白的,我并不相信你们警方,也不相信你,所以我想自己去查,我想自己找到她。” “我那时整个人都乱了,什么都顾不上,什么都管不得了,径自带了人出门去见人、安排事,却忽略了解忧。”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用力地吸气,再抬首,那双蓝眼里竟然隐约泛起了水光。 这叫汤燕卿和周遭的人都是一怔。这样的皇甫华章,他们从未见过。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我仆人的电.话,说解忧不见了。我这才想起竟然为了念念的事而忽略了解忧,更没留意解忧是否听见了念念不见的事。我这才急忙回到家,奔进解忧的房间,果然看见解忧平日画画的小黑板上写了一行字。” 说到这里,皇甫华章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旁边的夏佐递上手机照片,汤燕卿一看之下,眼睛也是红了。 小黑板上用红粉笔写着:“解忧去救妈咪!” .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皇甫华章和汤燕卿这两个为首的大男人竟然都罕见地红着眼圈儿,一众警员也跟着心下难受。 是啊,对于他们来说,纵然都对时年的失踪赶到心痛,可是这种痛如何比得上解忧?失踪的是她的妈妈,对她来说是这世上最不可替代的人。 皇甫华章别开脸,望向 窗外,手指死死扣着手掌顶端的水晶骷髅头。 “是我的错,我竟然忽略了解忧,竟然让她听到了。我皇甫华章这多年来也自诩是处变不惊的人,可是这一回竟然阵脚大乱,茫然无措。所以解忧的失踪都是我的错。” 他缓缓转回眸来盯住汤燕卿:“我忽然能够体会到当年时浩然的心情,当年他乍然听说念念被绑架,也是如我一样的全然都乱了吧?所以才会昏招迭出,所以才半点神探的风采都找不见了。” 汤燕卿不由得眯起眼来。 皇甫华章幽幽道:“当年时浩然妻女同时受到伤害,女儿被掳走,妻子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带走而救不得而受了刺激。是不是像极了此时的你和我?我们两个现在的处境加在一起,就正好是时浩然当年的完整感受。” 汤燕卿深吸一口气:“你是说,是有人有意同时针对你和我,就是要让你我都体会到当年我岳父的感受。” 皇甫华章没点头,也没否认:“虽然我不相信警方,也不相信你,可是这一次我却更不相信自己。尽管不想在你们面前承认,可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我现在已经方寸大乱,我怕我这次没办法通过自己的力量找回解忧。” “所以我还是来了,我来向你们警方低头服输,我来向你们警方请求:帮我安安全全地找回念念,更要安安全全地带回我的解忧,我求求你们了。” 此时的皇甫华章虽然优雅华贵依旧,可是态度之间已经与这人世间任何丢失了孩子的父亲一样,茫然无措,一说话便要流泪。 他紧紧盯着汤燕卿:“如果那个人的目的也是想逼我认输,那好,我认。我现在可以放下我全部的自尊,我可以付出我所有的一切,只求她们母女平安地回到我身边。” 汤燕卿抬眸迎视着皇甫华章,心下也是五味杂陈。 没想到,皇甫华章竟然肯认输。 可是此时汤燕卿心头,又如何可能有半点胜利者的喜悦?他便侧开一步,避开了皇甫华章的认输,只是淡淡说:“就算没有你的认输和请求,我汤燕卿于公于私也都会拼了命去找回她们两个。不管是谁,我都一定会将那个人绳之以法。” 正在此时,高城疾步走过来,带着急迫附到汤燕卿耳边:“我们也发现了解忧的影像。” “在哪里?带我去看!” 汤燕卿嘱咐贾天子暂时陪着皇甫华章他们做笔录,他自己疾步又走回了关椋的电脑室。 打开监控画面,这一次是在白天,画面能更清晰。 那是皇甫华章城堡附近路口的监控设备拍到的。有一辆车子的后玻璃里映出一个小女孩儿的面容。经过画面的放大修正,汤燕卿便闭上了眼睛。 果然是解忧。 “汤sir你看,”关椋将解忧旁边一个人的图像放大,虽然只是个背影,准确地说就是个后脑勺,可是经过与乔治自身身材比例解剖线的数据比对,正好吻合! 汤燕卿听见自己的大脑里有无数辆火车一同开过,汽笛尖叫,车轮与铁轨相撞隆隆不休。 是乔治带走了解忧,这已毋庸置疑。 . 作为绝望的、六神无主的父亲,皇甫华章勉强冷静着做完了笔录之后,竟然不肯离开。他说就要坐在警局里等,等待有关念念和女儿的哪怕任何一点消息。 贾天子只能劝解,说一旦有消息自然奉告。 皇甫华章一声苦笑,蓝眸里涌起了血丝:“如果不在这里,我要是回到家去,面对那没有了解忧的空房子,我说不定会杀了我自己。”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关于时年17个月里咋咋了没有,某苏在行文间已有心情细节的描述,大家慎开脑洞哟~回去回味一下,就知道答案啦。】 ☆、406.406来“软肋”就是心口左边的那根肋骨(第二更) 皇甫华章悲痛自责的模样,让贾天子也不由得动容。 贾天子只得尽力劝慰:“皇甫先生,请不要这么责怪你自己。虽然孩子是在你身边失踪,可是这不是我们任何人想见到的,不是我们的故意。再说,这样的事我们事先也没有办法预见到。” 皇甫华章深深吸气,急促低下头去。那骤然垂首的瞬间,贾天子还是看见了他眼中亮晶晶跌落的东西。 “贾sir,其实我早知道可能会有危险,只是我大意了。你们都知道我跟乔治母子、兄弟的过结,所以他这次在佛德集团争夺战中再次落败后,就一定会将所有的愤恨都归结到我身上来。” 皇甫华章说到这里,低低垂首,已是哽咽不能言。 在畔的夏佐便接着说:“贾sir你该明白的,这么多年尽管乔治一直不甘心失败,但是却无机可乘的原因,是他几乎找不到我们先生的任何软肋。可是这一回不同了,先生身边有了小小姐。鲺” “不瞒你说,这几年我们先生都忍着思念之苦不将小小姐接到身边来的原因,就是不想让乔治和詹姆士知道小小姐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小小姐。可是这一次,先生还是为了小姐将小小姐接到了身边来。” 说到这里,夏佐盯了贾天子一眼。贾天子便也明白,这是皇甫华章为了跟汤燕卿争夺时年而不得不出的最后一张牌,于是在使出这张牌之前,是有些带有赌徒的心理,有一点不顾一切的。 贾天子便点了点头:“我明白。这也是人之常情。” 夏佐便接着道:“我也提醒过先生,先生自己也是对小小姐极尽保护,就是为了避免出现半点纰漏。可是这一次谁也没想到,乔治竟然突然失踪了;更没想到接下来就是小姐的失踪。” “乔治是个不甘于失败的人,他一定会向我们先生报复。而以我们先生的坚忍和冷静,乔治也自然明白就算能将先生本人带走,先生也不会叫他得逞所愿;所以乔治自然会选择更容易下手、更容易伤到我们先生的人:而这个世上,我们先生最珍重的却是并不是他自己,而是小姐和小小姐。” 夏佐说着眼睛也红了:“乔治带走了小姐和小小姐,便轻易打碎了我们先生的所有冷静和智慧,让先生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只剩下痛苦。我敢说,如果现在乔治要求我们先生用自己的命来换回小姐和小小姐,我们先生也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贾天子心下也是一惊。 夏佐攥紧拳头,指节已是苍白:“所以请警方尽快破案……作为手下,我真的十分担心我们先生。” . 贾天子又花费了几乎一个小时,百般劝慰,并且答应一旦有最新的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给皇甫华章,这才让皇甫华章终于答应离去。 小组成员一起开会研究案情。 从现有的线索来看,乔治犯罪的动机成立。 在汲汲营营十五年,以为一朝报仇成功之时,却发现自己从梦想之巅跌落,没有报仇成功不说,反倒还被自己亲生弟弟多踹了一脚。以乔治的思维模式,的确是会将所有的挫折和愤恨都记在皇甫华章的头上。 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梦想和信仰,他便也自然会叫皇甫华章付出同等、甚至要更为惨烈的代价去,所以他的确可能首选向皇甫华章视为最重要的时年和解忧下手。 这样推断起来,乔治的突然失踪便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他隐藏起来,就是为了能出其不意地出现,然后带走时年和解忧,达到报复皇甫华章的目的。 作为直接与乔治交手最多的人,汤燕衣分析道:“虽然乔治是皇甫华章多年的手下败将,可是大家也不能因此而轻视乔治。事实上如果没有皇甫华章的比较,乔治本人也是个极为老辣叵测的人物。” “从他的性格分析来看,时年的失踪、解忧的失踪,时机的拿捏都堪称恰到好处。” 说到这里,汤燕衣瞟了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知道她这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他便垂下眼帘去:“现在但凡是对案情分析有用的,大家都尽管说。不用顾虑我的个人感受。” 他虽然看似比皇甫华章冷静一些,可事实上他比皇甫华章也好不到哪儿去,此时心下早已是团团烈火,脑海里各种思路混乱地激荡,却理不出一个清晰的逻辑链条来。此时他知道,自己最好是坐下来听,听大家的分析。 汤燕衣便点头:“首先,时年失踪当日曾经去见过杜松林。杜松林医师也同意协助我们警方办案,所以解说了当日两人谈话的内容。” 杜松林是汤家多年的私人医生,更何况失踪的是汤燕卿心上的人,于是私下里将实情告诉了汤燕衣。汤燕衣震惊之余,此时却也不能将所有细节都告诉给外人,毕竟——这是她汤家自己的事。 “……杜松林医师通过心理分析法,引导时年自行回想起了当年她父亲时浩然遇害之前的一些往事,那些往事让时年痛心自责,甚至一度有过自厌自弃的态度。大家都明白的,当人 的心理崩塌的时候,人对外界的防备是最弱的,几乎等同于闭目塞听。所以选择这样的时候带走时年,正是最好不过的时机。” “而同样,时年的命运也牵系着汤sir和皇甫华章两个人。这两个人昨天下午也都出现在了杜松林诊所门口。”汤燕衣再看了汤燕卿一眼,“据称这两个人还一度发生了争执。所以昨晚这两个人的情绪也同样不稳定,即便汤sir后来算是亲自送了时年回家,可是隔着两个人之间的私人矛盾,所以他也不便进门,只能在门外看时年一切无恙之后,便离开了。这样一来,汤sir对时年的保护力也降到了最低。” “皇甫华章的情形甚至要更糟糕一点。毕竟昨天他刚刚经历了庭审,虽然最终被宣告无罪,可是庭审上的情形大家也都明白,那是多么耗神耗力的一件事。所以皇甫华章在与汤sir争执过后回到家,也无法再与时年联络。” “客观来说,在汤sir和皇甫华章这两个强大的男人的共同看护之下,想带走时年是十分不容易的。而是如上所述,昨晚这两个男人竟然都自行退后一步,让时年的周围成了失去保护的真空状态。这就是绝佳的可乘之机,终于被乔治等到了,于是他自然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大家都纷纷点头。 “至于今天早上解忧失踪的时机,也是同样。”汤燕衣继续分析道:“大家都明白时年在皇甫华章心中的重要,所以在皇甫华章得知时年失踪之后,他一定会方寸大乱,顾不得了解忧。” “这类似于声东击西,在皇甫华章倾尽全力去找时年的时候,解忧的周遭又是真空状态,于是乔治得以顺利带走了解忧。” 高城却疑惑道:“可是皇甫华章的城堡一定防卫森严,就算皇甫华章和夏佐等重要的手下不在,城堡里也会有相应的防卫措施。至少是该有报警系统的。乔治是怎么如入无人之境带走解忧的?” 汤燕衣回答:“高城你是忘了,那城堡最初也是乔治的家。乔治在那出生,在那长大,想来小时候也在里面捉迷藏。所以对那古老城堡的结构,他可能比皇甫华章自己更为了解,所以他也许有绕开防卫和报警系统的方法。” 贾天子迟疑一下,出言补充道:“还有一个细节,大家都看到了解忧留下的那一行字:解忧去救妈咪。也就是说解忧这孩子主观里是有想要出去的意愿的。她虽然小,可是她毕竟是皇甫华章和时年的孩子,这个孩子的聪慧可想而知。所以我很担心这孩子怕是悄然学会了解锁报警系统的本事。毕竟现代的报警系统的操作已经简单到只按下一个按钮,或者输入几个数字就可以的地步,以解忧的智商完全有可能做得到。” 高城便也恍然大悟:“倘若是解忧自行悄悄离开城堡,那乔治带走解忧就更是易如反掌了。” 案情分析到此,大家便都将目光投向了汤燕卿。 他同意这样的分析么? 他现在……是否还能冷静客观地思考? 感受到大家的目光,汤燕卿缓缓抬起头来:“不管怎么样,现在都要先找到乔治。” 谈燕衣补充道:“不仅乔治,我建议也要紧密盯住詹姆士。这当中或许也有詹姆士的影子。” ---题外话---【明天见】 谢谢蓝的月票,开花树木的闪钻+鲜花 15张:咪.咪 9张:cathy、ranka 6张:lgf1972、水格、irenelauyy、a_5jd7c、 3张:hongxiu301、白雨、艾冰、好多鱼、flz2014、lianbb1968、cljtszy2012、睡睡梦想、139051679、1898533054 2张:186438588、xdc195918 1张:carefor1314、huang_ll、1860910968、平安年、小闹钟、7101810839 ☆、407.407为你心乱如麻(第1更) 确定了方向,汤燕卿小组暂时放下了其他案件,全力追踪乔治下落。兵分三路,由贾天子和汤燕衣带主要力量搜捕乔治;高城带另一队人监视詹姆士的动向;而第三队则是技术流,由关椋负责调集皇甫华章城堡附近的所有可用的监控设备,监视皇甫华章的动静。 可是三个月倏忽而过,三队常规的调查没出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乔治的下落依旧如石沉大海;詹姆士每天也只是正常地上下班,空余闲暇也只是跟那个名模女友在一起,没有见过太多的闲杂人等砦。 而皇甫华章,这三月来虽然不断调集人手,有无数形形色色的人在他城堡出现,大家都明白他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寻找女儿。可是他本尊在这三个月里也并未离开过。 而这最后的三个月,汤家却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汤明羿终于成功获选,当选了本州历史上的第一位华人州长! 这样重大的事件之下,汤家的门槛几乎都被踏破。每天无数的应酬,要见无数的人,说各种愿意或者不愿意的话。而某些场合,是必须要全家人一起出现的。 虽然汤家人也都知道现在汤燕卿的处境,于是汤燕犀干脆暂时推开了他自己的所有工作,专心扮演儿子的角色,陪汤明羿和沈宛应酬。可是毕竟汤燕犀有的案子是早就定了排期的,有时候也要上庭而分身不及。 汤明羿和沈宛都心疼儿子,可是越是这样,汤燕卿也越是明白愧对父母。 对自己身边所爱的人,他没能保护住她,又怎么还能愧对父母。于是他在查案之中也不得不略分神。 汤家的声望因为汤明羿的成功当选而越加煊赫,媒体的关注度达到了爆棚的程度。况且汤燕犀毕竟不是汤明羿和沈宛的亲生儿子,所以媒体对汤燕卿的关注度要更大。于是不可避免地,他现在正在查的案子也被媒体各种方式“揭秘”、演绎,局面愈演愈烈,让他肩头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几乎本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等着看他究竟要多久才能破案,等着看他究竟当不当得起汤家的继承人、当不当得起受勋警探的称号鳏。 局面演变成这样,让汤明羿也始料未及。尽管刚当选州长,还有山一样多的事务需要他亲力亲为去处理,可是他还是在百忙之中单独约两个儿子打了一场球。 出了汗,压力便宣泄掉不少。他认真向两个儿子致歉,为了自己给两个儿子带来的巨大压力。汤燕犀倒是处之泰然,淡淡摇了摇酒杯:“我自己倒是没当回事。好歹我是律师,哪个媒体写得过分了,我会亲自写一封律师信给他们就是。现在苦的只是咱们汤sir,谁让他是警员,从纳税人那领薪水就得接受纳税人的目光和口水。” 汤燕卿也明白今天父亲这样做,主要是为了他。他仰头吞了一口酒:“我倒是怀念以前当人渣的日子了。那时候谁怎么看我,谁说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心里就一句话:我是人渣我怕谁。可现在身上穿着警服,就不那么自在了。” 汤明羿握着酒杯,深深凝望儿子:“其实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忘了告诉你:无论你是人渣,还是受勋警探,你也首先都是我的儿子。” 毫无预警,汤燕卿的眼圈儿一下红了。 汤明羿便转开头去,也仰头吞了杯里的酒:“我就是想让你们两个知道,当州长是我的事,是我一个人的理想。你妈妈是我妻子,我们的人生是绑定在一块儿的,所以她应该与我同甘共苦。可是你们不必。” “你们虽然是我的儿子,都长大了,可是你们都有你们自己的理想和判断的标准,所以我没权利要求你们也为了我的州长事业而改变你们自己原定的人生轨迹。所以还是去做你们原本想做的事,还去成为你们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都放下了酒杯,无声走上前来跟父亲拥抱在了一起。 . 从这天之后,汤燕卿又重新全心都扑到案子上,不再强迫自己参加父亲的应酬,不用在人前继续扮成温和英俊的贵公子。回到案子上的汤燕卿越发真性情流露,周遭的同事,就连最熟悉他的贾天子,也终于见识到了他坏脾气的一面。 对工作上的毫无进展,他对任何人都开始不留情面。汤燕衣被他骂哭了好几次,关椋最爱、最顺手的一个鼠标被他给砸了个稀巴烂,就连贾天子也被他吼成“你的心思都使哪儿去了,是不是都用在怎么煮咖啡上了?拜托啊我的贾sir,你来警局是来当警员破案的,你不是来当咖啡店小弟的!” 从前局里脾气最火爆的是老乔,大家在办公室里也都是听见老乔的狮吼功,可是此时,就连老乔都甘拜下风,时常掐着腰站在走廊里旁听汤燕卿花样百出的各种吼叫。 老乔的手下便忍不住跟老乔嘀咕:“他这是狂躁型抑郁症了,就快要疯了。” 老乔拧着眼眉盯他一眼:“你是不是以前也这么说我呀?” 那手下赶紧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老乔回眸看向汤燕卿,也 是叹气:“你说的倒也没错,他是真的就快要疯了。” 那手下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悄悄盯着老乔,“那以后,他们组就是咱们手下败将了。” 老乔瞪了他一眼:“赢了个疯子还有什么意思?你们都杵着这儿看什么热闹,看看他们那边有什么跟咱们交界的,就帮着多出点力。都听见没有!” 于是老乔的手下也无声加入了搜索乔治的行列里。 可是即便人手增加了,可是乔治依旧如人间蒸发,全无半点消息。 三个月一过,皇甫华章也无法继续耐心等待,隔三差五到警局来追问警方的进展。警方无言以对,到后来皇甫华章干脆每天也如上下班一样准时准点到警局来坐着,也不妨碍警方办公,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这种沉默的压力反倒更为难以承受,大家都眼睁睁看着在这样无声的对峙之中,汤燕卿一天又一天地憔悴了下去,而他的脾气也越发暴躁。 他的神经终于在一天早上被压垮。是一个地方上的警局传来通报,说一条偏僻的山林河水里发现了一对母女的尸首。外观特征倒是与时年和解忧有些相像。 对方随即传过图片来。图片打开,阴郁的绿色丛林背景之下,两具被泡的发胀发白了的尸首,背面朝上趴卧在水里。 这么冷眼看过去,果然是跟时年和解忧十分相像。汤燕卿一看之下,踉跄三步,随即又奔回来,抱起显示屏,猛地砸在了地上! 办公室登时乱成一团,汤燕卿不断在咆哮,谁都控制不住他。最后还是警监出面,叫了急救车来,将他送进医院打了针。 就连警监都不得不给了汤燕卿小组的组员一个知会:“按他现在的情形,按照局里的规定,我得强行要求他去看心理医生。组里的工作暂时交给贾天子负责。他下达的所有指令也需要同时送交给我一份,由我本人来亲自决定哪些是你们需要去执行,哪些是不需要执行的。” 贾天子以大局为重,毅然点了头。 汤燕衣却有些不能接受,冲警监抗议:“局长您是什么意思?您难道是想说我小哥下达的指令都有情绪错乱的了么?他不会的!他只是太激动,可是他绝对不会丧失冷静和直觉!” 警监看了她一眼:“就按我说的办吧。这是局里的规矩,谁也不能违反。” 警监说完了走过来抱歉地跟皇甫华章握了握手:“不好意思皇甫先生。汤sir的心情,相信你也能理解。不过请您放心,这个案子不会因为他个人情绪出现问题而搁浅,我会亲自监督。” 皇甫华章这些日子也苍白憔悴了许多,却依旧能凭借强大的心理维持着冷静。他便也点头:“好。我既然已经将这件事交给了警方,交给了汤sir,那我就相信警方,也相信他。” 他甚至不计前嫌替汤燕卿求情:“也希望警监能继续将这个案子交给汤sir。只有他来办,我才能放心。” 警监凝视皇甫华章的眼睛,便也只能怅然长叹一声:“多谢您的理解和信任。那我就再继续给他机会,希望他能恢复冷静,早日破案。”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08.408我的工程也将竣工(第2更) 时隔三个月,燕翦为詹姆士改造的办公室也终于竣工了。 之前的三个月,整个办公室严密封锁,不准任何人来看,包括詹姆士。 此前燕翦答应替詹姆士改造办公室,提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不准任何人包括他本人在施工过程中来看。理由是东西方文化背景不同,难免在施工的过程中,站在完全不同的文化视角上来挑三拣四、指手画脚。 她不喜欢,她要求完全而独立的设计自由。 詹姆士只能应允。 耐心地等了三个月,耐心地看着她每天在兼顾学校课业和“中古”之外,还会尽职尽责地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虽然有时候只是来看一眼就走了,可是这种能与她近在咫尺、同进同出的感觉,也让他觉得很是受用鳏。 虽然,这三个月来她在他的地盘上,也对他视而不见。有时候走个头碰头,她也是面不改色地扬长而去。 手下对这个女设计师的态度有些很不爽,忍不住私下跟他请示过,要不要小小教训她一下。倒是他先急了,横眉立目质问那手下:“你想干什么?你说!”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也后悔了,绞尽脑汁给自己往回圆,便说:“她那是专业度高,一心只想着怎么给我把办公室装修好了。我的标准你难道还不明白,她要是敢有一点做得不好,我叫她全都拆了重装!” 这话可以拿来唬弄手下,可是却唬弄不了凯瑟琳。 女人的直觉十分可怕,尤其是在感情这件事儿上。虽然他也是公私分明的人,不喜欢叫女人有事没事就往办公室里来,毕竟只是女朋友,又不是老婆,他不想给女人以及外人以误会。 可是凯瑟琳却仗着跟他之间还有公事——服装发布会的事儿,有几次自己不请自来了。 凯瑟琳不知道他的办公室正在装修,只凭着楼下铭牌的指引到了办公室去,结果就撞见了燕翦。燕翦也误会凯瑟琳是故意不尊重她的要求,故意要在装修过程里去打探的,于是两个女人便自动自发地看着彼此不顺眼起来。 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吵起来了,惊动了詹姆士亲自来摆平。凯瑟琳自然摆出正印女友的姿态,上前挎住詹姆士的手臂,不依地道:“詹姆,你手下找的这是什么设计师?这么年轻,一看就没什么资历;而且脾气又这么坏,怎么能当得给你设计办公室的重担?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亲自过问一下啊?” 詹姆士当场极其罕见地红了脸。 燕翦用手下意识抹了一把脸,便掐腰冷笑:“你还真问对了人。我不是别人请来的,我就是这位boss亲自请来的。请注意我的用词,是‘请来的’,不是我上赶着来的,你懂了?” 凯瑟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眸去惊愕地盯着詹姆士:“詹姆,这是真的?” 詹姆士都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谁凌空甩了个大嘴巴,只能垂下头去,“嗯”了一声。 凯瑟琳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目光反复看向眼前的两人,半晌才说:“还记得在法国么?为了设计你最爱的那个小农庄,多少国际顶级的设计师都被你给否了,你这回这么重要的办公室,怎么能放心交给这么一个小姑娘?!” 越闹动静越大,引得公司员工纷纷张望。 詹姆士便越发绷不住,冷着脸偏头盯住凯瑟琳:“这是我自己的公司,是我自己的办公室,我想装修成什么样子,想交给什么人来设计,都是我自己的事。凯瑟琳,我不明白你对此这么大的意见是什么意思,又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资格?” 凯瑟琳怔住,全然没想到詹姆士会这样冷酷无情。她努力地笑:“詹姆,我是你的女朋友啊。你的事我自然会关心,我这样也是为了你。” 燕翦便抬眼望向凯瑟琳去。 呵,原来这就是他女朋友。 此时的处境便忽然就微妙了起来,叫燕翦很不舒服,她便转头钻进围挡,抓住自己的书包走出来,盯着詹姆士:“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位大美女就是你女朋友。是我误会她是你员工,来干扰我的设计,所以算是我得罪了她。算了不用你与我解约,我自己引咎辞职就是。” 詹姆士蓝眸眯起来,垂首盯着她。 她小巧玲珑的身子上套着宽大的牛仔布工装外套,上头一道一道都蹭满了水泥石灰的痕迹。方才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下意识抹脸的那一下,实则也将手上的石灰抹到脸上去了。 一向整齐精致得像个瓷娃娃似的小女孩儿,此时简直就是工地上最标准的工人模样,他能从中看得出她为这个工程所付出的努力。 这毕竟对她来说原本是隔行如隔山,也是她一个女孩儿家第一次面对,而且是他强塞给她,不容她拒绝的。可是她一没叫苦叫累,二没有半途而废,三个月咬牙都挺过来,现在已经接近了尾声……她在这三个月里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便深吸口气,伸手一把抓住了她手肘,将她拖回来。 燕翦又愤又急,瞪着 他:“你放手!找你自己女朋友去,让她给你设计好了!” 他却扬起头来,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女朋友么?可以随时换的。” 这话说得很轻,落在耳朵里心上却很重。凯瑟琳便惊愕望过来:“詹姆?” 他歪过头来,蓝眸里漾着冷意,红唇勾起奚落的弧度,“我们分手了。从刚刚那一秒开始,我们就已经结束了。你不再是我的女朋友。” “当然,如果你的那个项目也不想跟我合作了,我也可以随时撤资。由你自己来决定。” 凯瑟琳绝望地望着眼前这个冷酷的男人,只觉心都成灰。她也想上前给他一巴掌,然后抬步就跑。可是……她的梦想还攥在他掌心,她若想实现从模特儿向设计师的华丽转身,就缺少不了他那笔资金。 她用力地呼吸,双拳攥紧努力控制自己,然后依旧明艳优雅地笑:“分手?好啊。反正我们认识五年来,中间也分手过无数次。而每一次分手,你都会再找我回来。这次我就也还是不在乎,分就分喽。” 说着她走上前怜悯地盯了燕翦一眼,咯咯一笑:“千万别误会,这就是我们之间的打情骂俏,却不是因为你。你还没有那个资格,况且……”她故意上下打量燕翦的曲线一番:“你根本就不是他的菜。他不喜欢东方女孩儿的,从来就不喜欢。” 燕翦身子忍不住觉得冷,尽管努力控制,也还是轻轻的颤抖了起来。 她只努力地笑,迎上凯瑟琳挑衅的目光:“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位在你眼里像个宝的男人,在我眼里看起来就像个gay。一个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还扎了马尾,更像是戴了美瞳的蓝眼睛……啧,娘死了,谁稀罕。” 她也踮起脚尖来,回拍了凯瑟琳肩头一下:“告诉你吧,我之所以接受他的聘请,看中根本不是他的人,只是他的钱。你懂的,我又不是有经验的设计师,却有傻子肯砸这么大一笔钱来让我做试验,我何乐而不为呢,反正搞砸了浪费的也不是我自己的钱。” 燕翦说着天真无邪地笑:“倒不知道他肯砸给你的那笔钱有多少?” 凯瑟琳果然上当,忍不住低吼:“三百万美刀!” 燕翦耸了耸肩:“哇,这么多啊。”再踮起脚尖来凑在凯瑟琳耳边:“他砸给我的钱估计没有你多。不是我不知道那个数字是多少,而是他压根儿就没给过具体的数字。他说不设上限,任凭我折腾。” 燕翦说完了便放下脚跟,退后一步,无害地微笑。凯瑟琳则气得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詹姆士盯着这样的燕翦,只觉牙根儿都痒痒,真想化身吸血鬼,捏住她那玉雕般的颈子狠狠咬上一口。 叫她得意! 可是……他还是不能否认,除了想咬她一口之外,他自己的这颗心啊,却不知为什么跳得这么乱了节奏,仿佛天下大乱了。 只是他按捺着,再按捺着,只等着装修竣工,等着看她究竟带给了他什么。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终于要将她的心意向他展开。 站在围挡外,他挑眉盯着她:“要我蒙上眼睛么?” ---题外话---【明天加更~~看到这里大家知道了吧,17个月,不是大家想象的那种朝夕相处啦。】 谢谢如下亲们的月票: 9张:18842611723 6张:紫藤在线、韩晶晶、可爱良良 3张:灯火阑珊、独自怡悦、jf731 1张:hongtao1976、lylsh93、ivy497921、tulip099 ☆、409.409这世界,变成一片枯山瘦水(1更) “爱蒙你就蒙。”燕翦却毫不客气。 詹姆士难掩尴尬,只好清了清嗓子:“行,那我闭上眼睛吧。” 燕翦也不理他,径自走到围挡前掀开了门帘。可是他却还站在原地。 燕翦回眸瞪他:“你倒是进来啊。” 他立在原地无奈地耸肩:“我闭着眼睛呢。好歹你也拉我一下。鳏” 燕翦无奈,上前扯住他袖口,背转身拉着他朝门口走。孰料他腿长,两步便赶上来,手便顺势滑过来,有意无意地握住了燕翦的手。 燕翦一颤,停步回首:“你干什么?砦” 詹姆士仿佛这才省得,连忙滑开了手去:“误伤,得罪了。” 可是那眼角眉梢,分明挂上了得逞的笑意。 燕翦恼得咬牙,不过幸好距离门口只是一步之遥;幸好等他验收完了,她与他之间的交集也要结束了。 这最后的一步,她忍。 她便手上用力,扯住他手臂,将他一步就带进了围挡里。 詹姆士睁开眼—— 之前也曾百般想象过她能将他的办公室设计成什么模样。可总归万法归宗,就是个办公室,再怎么设计也都跳不出办公室的基本框架去,又能有什么让他想不到的、了不得的创意呢? 可是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眼前所见,是办公室,可是却也与办公室设计的传统思路毫无半点关联。 只见地上不是地板、地砖,也不是地毯,而是挖了浅浅小池,池中白沙漫地。白沙都是细细筛过、耙过,形成流水一般的纹路。 白沙之间有黑色老石,石上有天然粗糙纹理、滴水击穿的孔洞,朴拙天然,别有情趣。 白沙黑石之间又散布二三精巧石塔,塔中置净火。 于是这整个主色调就是黑、白、灰的永恒三色。 三色之外,又布置了苔藓、蕨草类安静朴拙的植物。绿意深浓,安静自在,既点亮了那黑白灰三色,又与那三色和.谐相融、相得益彰。 詹姆士整个呆了,讷讷道:“我觉得我的办公室,好像你们中国的那种盆景。当然是这么巨大的一个。” 燕翦白了他一眼:“虽然说得有些荒唐,不过也不算全错,也算你与我东方文化有缘。” 她这样的半褒半贬,却也让他心里喜滋滋地。他歪头看她,然后再细细打量这叫人惊异的微观世界:“那我猜,这白沙象征水,黑石则是陆地与岛屿。而且黑白二色又是中国画的传统意境,所以你给我设计的主题其实是山水。” 燕翦只能暗暗叹息。没想到这个家伙说得还当真有那么几分眉眼。 她歪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这叫枯山水,禅寺中的庭园设计。正如你说,脱胎于中国的盆景设计,取意于中国水墨山水画。” 说着一指已经帮他摆好了位置的蓝釉佛头和青瓷笔洗:“你说改造这办公室,为的事配的起你从我店里买的物件儿,那这枯山水无疑是最佳的环境搭配。我给你设计完了,我用了心,至于满不满意是你的事。” 直到此时,他仍然无法平息心中的激动。这设计的确是穷尽了他所有的想象力也难以想到,而且的确跟从“中古”里买来的那些充满东方的、禅意的物件儿相得益彰。 更难以想象到,这个设计竟然出自眼前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的脑袋里,况且她根本就不是装修设计师,她只是学服装设计的罢了。 他负手歪过头来看她:“那你呢?你满意么?” 燕翦哼了一声:“当然满意!这是我在这个领域的第一个作品,整整三个月,我为了它殚精竭虑、绞尽脑汁,我为了它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说到这里,燕翦方觉失言,赶紧打住,伸手掩住口,颧骨上涌起尴尬的红晕。 詹姆士的蓝眼不由得更为幽蓝,她方才失口说出的话,她这一刻的面露娇颜,都叫他内心轰地怦然。 只是他不能不按捺着,状似随意地垂下头去,盯着自己脚尖前的白沙:“你本来那么恨我,那么讨厌我,按照常理你只需要敷衍应付我一番就够了,又何必要这样殚精竭虑、辗转反侧?” 他想扮作疏离,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抬起眼来,灼热地盯住她:“那些你夜不能寐的夜晚,你想着我的办公室的时候,是不是——也同样想到了我?” 燕翦心下登时乱作一团。 虽说……这也都是她的设计,是她引他上钩的计谋,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觉自己的阵脚先乱了。 她便急忙转身避开他的凝视,抓过书包来抱在怀里,冷声冷气地一指周遭:“所谓禅意,你该明白,那意境是天人合一,所谓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况且你也看得见,这地上的白沙都有设定的纹理,沙中的苔藓也有固定的朝向,动一发则全盘的意境都会跟着乱了。” “詹姆士,我有我自己的原则,就如同装修过 程里我不准你们任何人来偷看一样,我现在给你装修竣工了,也不准你自己或其他人随意乱动我的作品。一粒沙、一株草都不可以。” “你如果肯答应,我现在就正式将这个作品交给你;如果你不肯答应,那我现在就亲手将这一切都毁去!” 詹姆士眯眼凝视着她。 难以想象生就这么娇小温柔的模样,可是性子却刚烈如火,叫人不敢拒绝。 他深吸口气:“可是这毕竟是办公室,总难免需要挪动。如果我一旦需要挪动,不挪动不行的时候,我至少可以请你来亲自监督执行吧?” 这个工程只用了三个月,呵,三个月,怎么可以这么短。他本以为她没经验,所以做这个工程怎么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完成,那他就能一年半载里每天都看见她在他的视野里出出进进。 可是既然她已经在三个月里完成了,那他总得再想个法子让她不会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想,徐图未来。 燕翦咬着嘴唇想了一下,竟然也爽快地点了头:“成交!” 之后她便不想多留,拿了合同给他签字,然后到财务部结账走人。 他立在崭新的办公室里,站在这一片枯山瘦水之间,立在窗边垂首向下,看着她小小的脑袋越走越远。 果然,没有了她,这办公室里的山水世界便没了灵动和禅意,只剩下一片枯槁的沙石而已。 . 时光静悄悄地流淌,时年和解忧的失踪依旧没有出现有价值的线索。可是这个世界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停止运转,所以这个世上的各种犯罪案件还是不断发生,警局还是不断收到新的任务。 最初的为了时年一案而调集所有的精干力量,可是随着时间流逝,随着新的案情的出现,便总不能让整个警局全都停摆下来,不办别的案子了。于是小组的人被不断地抽走,再抽走,到后来就算大家心里都还没有放弃,可是手头上却不得不将时年和解忧的这个失踪案一再地向后降低排位。 按着这样的节奏,大家心里都明白,除非能快速出现有价值的线索,否则这个案子只会被一点一点地湮没在时光里,湮没在新增的案件之中,然后渐渐地成为了悬案,最后被封存进档案箱,束之高阁。与警局里所有曾经多年无法侦破的悬案一起,被深深地埋进最不惹眼的角落里,等待蒙尘。 没人愿意这样,可是这却是不能不面对的客观现实。 小组的人手被不断抽走,警监给大家安排了各种各样的新任务。他唯独放过了一个人,那自然是汤燕卿。大家都明白,警监是实在张不开口对汤燕卿说:“你先放放这个案子,接手新案子吧。” 对于其他人来说可以,可是对于汤燕卿来说,又有什么案子、什么受害人比得上时年? 于是六个月后,真正还在全心全意办时年这个案子的人,只剩下了汤燕卿一个人。 孤军奋战。 难得的是,皇甫华章也还依旧能保持冷静,也还依旧陪着他锲而不舍。皇甫华章每天依旧还来警局坐着,安安静静地只是看着他。 每天下班,皇甫华章都会走上前来,语气淡淡地说:“汤sir,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回念念和解忧。只是,你究竟还要让我等多久?” 连夏佐也忍不住说:“汤sir,只是一个乔治而已。这么久了,你怎么竟然连一个乔治都逮不住?” ---题外话---【今天万字,稍后还有两更~~】 ☆、410.410有没有谁的心,坚不可摧(2更) 夏佐的话,汤燕卿又怎么会听不明白。 乔治是皇甫华章的手下败将,十五年的流放,终于利用燕舞坊一案,与汤燕衣合作而借助警方的力量将他带回M国来,自以为计策高妙,却怎料想到头来还是一败涂地。 这个人,在皇甫华章面前根本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可是汤燕卿如果连一个乔治都抓不住,那在皇甫华章面前就更是不值一提了。 汤燕卿咬着牙笑:“我一定会抓到他的,你们等着!” 皇甫华章这些日子一样地憔悴,鬓边的发都白了。汤燕卿近乎赌咒发誓的话于他无感,他只是偏开了头,环视这警局的办公室。 “可是,究竟要等多久呢?汤sir,你是警探,相信你们警方比我更清楚,绑架案里超过7成的人质在48小时之内就会丧命;而剩下的侥幸的3成里,2成会熬不过6个月;而最后的1成……则可能人间蒸发,永远再回不来了。鳏” 他转头回来,蓝眼如冰:“如今已是六个月,是生死关口。你还说要让我等,你究竟要让我等多久,你说?!” 汤燕卿深深吸气,可是终究控制不住了自己的脾气:“我也想知道还要等多久!皇甫华章,我比你还急,我比你还要早点找到她!” 他已经等待过了一个四年,他这一次又要等多久?八年,十二年,还是四十年? 可是其实等多少年都没关系,至少给他一个确切的数字,那他就可以数着日子一天一天地等下去好了。可是现在的情形却是,无法预知那个期限究竟是要多少年。也许遥遥无期,也许……穷尽此生。 皇甫华章也失望地闭上了眼睛,良久才清冷的睁开,狠狠盯住汤燕卿。 “我真不明白,你这么没用,还要当什么警员,还有脸受什么勋章!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是因为你出身汤家,可是事实上我看恐怕就是这样。” “皇甫华章你说什么?”汤燕衣正好从外头进来,听见了便冲过来。却被夏佐死死拦住。 皇甫华章眯眼盯住汤燕衣:“难道我说错了么?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六个月了,我的念念和解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警方和他,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说法?” 皇甫华章说着轻蔑地从汤燕衣面上抽走了目光:“再说,我只是指斥他是汤家的子孙。而你,又不是真的汤家人,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汤燕衣心上最脆弱的那个点又被狠狠戳中,她极力忍着,可是视野还是被泪光模糊。她用力地笑:“皇甫华章,这样的话我也一样会说:乔治为什么会带走时年和解忧,还不是你造下的孽?都是因为你,时年和解忧才会六个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以想象在乔治手里,她们会遭遇什么样的境遇,而这些都是你造成的,她们都是代你受过!” 心理攻击法,她汤燕衣一样谙熟! 本来以为可以一击奏效,可是皇甫华章却只是诡秘勾起唇角,冷冷抬起下颌:“不要转移焦点,现在犯罪的只是乔治,你们警方需要做的是逮捕乔治救回人质,而不是给我宣讲大道理。” “如果想听大道理,我会去高山禅寺,或者教堂,高僧大德和神父都会帮你说得更春风化雨。汤燕衣,你一向不擅长于此,还是收起你的攻心术吧。” 闹到最后,还是警监亲自出来打圆场。 受害人的家属都会到警局来闹,闹出什么花样儿来的都有。警监曾经亲自处理过的一桩未成年人绑架案,那孩子的父母干脆带了帐篷到警局来打地铺,24小时不离开。这种心情当警员的都能理解,于是警监对皇甫华章也只是劝解。 看着警监对皇甫华章那客气的模样,汤燕衣只觉委屈,不由得呛声:“皇甫华章,你觉得你厉害,那你自己去找啊!” 皇甫华章随即反呛回来:“如果公民遇到事情都只依靠自己的力量,那纳税人还花钱养你们这些警员做什么?” 汤燕卿坐在椅子上,满面苍白,汗珠子滴滴滚落。 他终于缓缓站起,向皇甫华章说:“好,再给我一个月。如果这一个月我还是没有进展,我会自动辞职。我不配当警员!” 皇甫华章冷冷盯着他:“其实你当不当警员,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关心的只是我的念念,我的解忧!如果她们再回不来,你只是轻飘飘地辞职而已……我都觉得你现在的话真的一点价值都没有。” 汤燕卿额头青筋直蹦:“你以为如果她们再也回不来,我就能活下去么?仅仅一个辞职自然算不上什么,可是我不能给警方抹黑。等我辞职之后,我会陪着她们一起死,我说到做到!” 汤燕卿这是太着急了,口不择言,可是周围的人都听出了不对劲。 皇甫华章果然冷冷地哼:“一起死?汤sir你太过分了。她们一定不会出事;要死,你自己死。” 汤燕衣又要冲上去,被警监死死拽住。 警监又吩咐人按住了汤燕卿,然后陪着笑送皇甫华章离开。 . 皇甫华章走了,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同情地看着汤燕卿。 六个月了,从前的英俊贵公子,此时发丝过耳、满脸胡茬。从前身上的警服一根线都不会歪了,而此时那堆布料胡乱堆在身上,就像一团破抹布。 这个人纵然活着,心气儿也早毁了。 汤燕衣看得更是心痛如绞,她忍不住含着眼泪走过来推开同事,亲自扶住汤燕卿:“小哥,你别听皇甫华章的。辞什么职,什么生生死死的,我看他自己才有嫌疑。” 汤燕卿轻轻闭上眼睛:“别说傻话了,不是他。他始终都在我们视野里,从出事到现在几乎每天都在你我面前出现。怎么可能是他。” 警监走回来,疾声厉色地催促汤燕卿:“快去见心理医生!你这孩子的状态真是越来越糟了!” . 走远了的劳斯莱斯里,皇甫华章的神态放松了下来。双手扶着手杖上的水晶骷髅头,意态闲适地闭上眼睛。 夏佐这才转头过来问:“已经六个月了,先生还要等多久?” 六个月了,先生竟然就能这样稳稳地在原地待了这么久,而且看样子还并未做出离开的打算。先生怎么可以这么淡定,怎么可以这么放心? 换了别人,早就急着丢掉手边的一切,飞赴天涯了。 皇甫华章轻轻勾了勾唇角:“急什么。我想要的又不是这几个月,我要的是一辈子。只有付出这点时间料理好了眼前的一切,才有长长久久的将来。” 再说,汤燕卿又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人,他若不是留在原地不动,让汤燕卿无迹可寻,那只要他一动,他敢打赌,汤燕卿一定会跟上来。 这是一场比拼耐心的游戏,像狩猎,像钓鱼,段位低的才会追求场面的轰轰烈烈,而真正的高手可以屏息固守,直到最佳时机到来,一击致命。 . 汤燕卿只得去见心理专家。 进了约谈的办公室,便是一皱眉:“杜伯伯,怎么是您?” 杜松林也无奈地笑:“凭我跟你们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二伯给警局邀请心理专家,自然会想到我。况且你们警监先前让你看的几位心理医师,都没能给你带来什么积极的效果,他就想到了我。他希望凭咱们爷们儿这么多年的感情,我能帮你敞开心扉,好好地接受治疗。” 汤燕卿挑了挑眉:“我没事,只是急。” 杜松林轻叹口气:“急,就可致命。” 汤燕卿垂下头去,默不作声。 杜松林摇摇头:“我知道别的心理医师为什么对你束手无措,因为他们忘了你自己也是犯罪心理专家。你对他们的手法早就烂熟于心,你知道用什么法子可以骗过他们,所以这么久以来你并未接受到真正的治疗。” “这样是不行的,燕卿,你现在是心理最脆弱的时候,你需要有人来帮你。杜伯伯不会破案,对法律知道得也不多,可是杜伯伯好歹在这个领域比你的经验丰富一些。让杜伯伯帮你。” 汤燕卿终于点了头。 杜松林缓缓道:“在杜伯伯面前可以放下防备了,将那自己完全交给杜伯伯。相信我,我一定能帮你走出眼前这个困境。” 汤燕卿的呼吸越来越缓慢,眼皮一点点沉坠,最终阖上。 杜松林的嘴角隐约勾起一个陌生的弧度。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411.411如果能少爱一点,也许就能少伤一点(3更) 正如杜松林所说,给汤燕卿的治疗过程难度极大。要时刻小心分辨什么是汤燕卿真实的心理状态,什么是他刻意的虚与委蛇。 一个小时的治疗过程下来,杜松林也累得一头的虚汗。一直回到家中,额头的汗还没消。 他怕自己这样子惊动了霍淡如,于是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屋,尽量不放出声音。 却见霍淡如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新闻,汤明羿的形象在电视屏幕上看起来那样魅力耀眼。尽管已经两鬓斑白,可是这个年纪的汤明羿却反倒是他最富有男性魅力的时候。 霍淡如看得目不转睛,当画面切换走之后,还垂首悄然地叹了口气砦。 这一切都悄然落进了杜松林的眼底。 霍淡如也是警醒的人,猛地感觉屋子里有人,连忙回头,这才看见了杜松林鳏。 霍淡如有些尴尬,急忙用遥控器关了电视:“松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出声?” 杜松林垂首淡淡笑笑:“呃,我开门总要出声的,可能是你没听见。” 又是深秋了,房子里没开暖气,有一点冷。 这清冷的寒意从两人之间传到霍淡如身上。她便连忙裹了裹身上的披肩,走过来接过杜松林手里的公事包。 这才看见,他额角的发还都是湿着的。 她忙问:“怎么了?好像很累的样子。” 杜松林依旧淡淡地笑:“呃,是被警局请去给燕卿那孩子做心理疏导。那孩子的性子有多拧,而且他自己又是犯罪心理学领域的专家,想要让他‘移情’过来,真的太有难度。连我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放下对他自己意识的掌控。” 霍淡如便也叹气:“可不是。那孩子主观意志太强,这对心理医师来说是最难应付的病患。” 霍淡如跟杜松林是在汤明羿当选州长之后结婚的,没大操大办,只是办了简单的仪式,事后才通知亲友的。 霍淡如这一辈子都是要面子的人,她是不想让亲友知道,她是在汤明羿当选了的那个晚上,喝了个酩酊大醉。杜松林一直陪着她,看她难过便安慰她,顺势求婚。她便也答应了。 多年坚持的距离,多年不肯点头,可是在汤明羿的选战大幕落下,当看见沈宛小鸟依人地站在汤明羿身边,看见汤明羿用那样隔着电视屏幕都能滴的出水来的温柔目光凝视沈宛的时候,霍淡如终究放弃。 他们两个就在翌日一早天亮便去登记注册,然后寻了最近的教堂,完成了这件事。 就连汤燕犀和安澄,也是他们两个礼成了之后才告知的。 自从跟杜松林成为了正式的夫妻,霍淡如自己也十分注意,尽量不在杜松林面前提起汤明羿和汤家的人和事。 这一回终于放弃了自己多年的念想,嫁作杜家妇,她是认认真真想要从头来过,好好地当杜松林的妻子的。 她便按着杜松林的肩头坐下:“你先落落汗,我去给你煮一碗枸杞茶来。” 杜松林便也含笑点头:“好啊,劳累你了。” 霍淡如提着他的公事包送进房间去,然后又进了厨房。客厅安静下来,杜松林则转眸望向电视。 他当然知道霍淡如这么多年都没有放下汤明羿,他早就知道的,他也全都理解,甚至从前霍淡如那些因为想到汤明羿而难过的时光,还都是他陪着她一起熬过去的。 可是人心就是这么奇怪,从前他和霍淡如不是夫妻的时候,他能够包容、体谅、理解;而现在霍淡如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他应该是如愿以偿了,可是他发现他的心反倒变小了。 他不能再接受霍淡如悄悄关注汤明羿,不能再忍受霍淡如心里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的事实。 . 厨房里,霍淡如静静煮茶。 水开了,加入枸杞。小小的一颗一颗,嫣红的,在热水里起起伏伏,聚聚散散。 这半年多来汤家的情形是冰火两重天:于汤明羿来说,是鼎盛煊赫;可是于汤燕卿那个孩子来说,却是如堕冰窖。这些事她自然都知道,可是她都忍着,尽量在杜松林面前表现出不听、不说。 可是从她心底来说,对燕卿那孩子也是充满了同情。 忍不住想起从前亲眼目睹那孩子和时年在她的诊室里相对的模样,那时候她十分不以为然,可是却还是无法否认,那孩子面对时年的时候,当真仿佛是换了一个人。 他看向时年的眼神……像极了汤明羿看向沈宛的模样。 她自己彼时还在膈应汤明羿和沈宛的那种真情流露,所以也不喜欢看那两个孩子的。可是此时想来,那时的眼神有多深刻,现在燕卿那孩子的疼痛就有多难熬。 想着想着出了神,茶汤翻花,热水溢了出来,烫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躲避,便打翻了茶碗,摔在地上叮叮当当。 蹲下去收拾茶碗,才发现门边站着杜松林 的拖鞋。 她霍地回眸看他。 他站这儿多久了,他在看她什么?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让她觉得这么奇怪? 杜松林这才走进来帮她一起收拾,脸上平静地问:“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啊,连茶滚了都不知道。” 他说得尽量平静,可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怕是,还在回味电视屏幕上的汤明羿吧? 也难怪,汤明羿现在是州长,是这个州的王。中年男人正是人生最好的年华,英俊不减,睿智尤增,如何能叫她不走神? 更何况,她跟汤明羿之间还有个优秀的儿子汤燕犀啊。 霍淡如也是心理医师,也会察言观色。她越发确定自己的直觉,知道杜松林今天不对劲了。她便尽量解释:“我是想到燕卿那个孩子。这半年多来,媒体不间断地关注汤家,一方面给明羿锦上添花,另一面却不断质疑燕卿那孩子。” “其实如果没有明羿的当选,也许燕卿承受的压力就不会这么大;反过来说,燕卿现在的问题,也会给明羿带来许多的麻烦。所以我觉得这两件事怎么就这么巧,发生在一块儿了,如果前后能岔开,那就能更好些。” 杜松林垂下头去:“是啊,燕卿这孩子的麻烦越大,明羿那边难免跟着一起焦头烂额。” 他说完就起身捧着碎瓷片走向门外去了,丢进路边的垃圾桶去。然后立在路边良久,也不知在想什么。 霍淡如只能悄然轻叹。 也许,他们没结婚的话,会更好些。 . 一个月过去,汤燕卿依旧没有进展。依照与皇甫华章的赌约,他第一次向警监提出了辞职。 皇甫华章大为失望,开始自己出钱在各大媒体上刊登寻人启事。 皇甫华章几乎不惜费用,整版整版地买下版面,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的媒体上都是这则寻人启事。走到哪里都能看见。 那是一种无声的指责,是警方的无能才让受害者的家属无计可施之下做出这样的不计成本的媒体投放。 汤燕卿的情绪越来越差,即便帮他的心理医师是世交杜松林,可是也并不怎么见起色。他越来越抑郁,越来越阴沉,越来越易怒,越来越——愿意插手别人的案子,然后提出的意见都是不着边际。 曾经那个神算子一般三言两语就帮同事指明方向的犯罪心理学专家不见了,天才警探的星光早已陨落,现在每天出现在警局里的只是个灰暗的人形炸弹,随时随地、对任何人都可能随时爆炸了。 也因为他的风评越来越差,也牵累到了汤明羿的民调满意度。 作为幕僚长,顾峻也代表汤明羿的团队跟他推心置腹地长谈了一次。结果汤燕卿不肯接受,拍案而起。当晚就跟家里大闹了一场,就此搬出了家门,自己在外独居,再也不肯踏入汤家大门一步。 就连他那小公寓的邻居都看见过州长夫人沈宛亲自到儿子门前来求,流着泪软声细语地劝说,也不见他开门,甚至连一句话都不回。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又连续五次辞职。 沈宛也悄悄去问过杜松林,杜松林说他已经出现了自厌自弃的症状,很担心这么继续发展下去,他可能会有轻生的念头。 沈宛当即泪下。再要强的女人,此时一边要扮演好州长夫人的角色,丈夫的事业万事从头难;可是一边却不能不管自己的儿子……她白天要在人前强颜欢笑,晚上却要整夜落泪难眠。再这样下去,她自己怕都是第一个要疯的。 “松林,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燕卿?现在明羿还要面对各种乱局,实在忙不过来,我只有将燕卿拜托给你。” 杜松林欲言又止。 沈宛点头:“只要有办法,你只管开口。松林,你是我汤家多年的故交,你是亲眼看着燕卿长大的,我对你一万个信任,所以请你也不必有犹豫。” 杜松林搓了搓手:“对于燕卿来说,这次的事件可能是他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次灾难。他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也就是PTSD。对于PTSD的干预,小宛你也可能听说过的……” 沈宛听说过时年的状况,所以她点头:“你是说心理干预,引导卿卿暂时遗忘?” 杜松林便也点头:“不会让他全都忘记,毕竟那孩子主观意志太强,很难彻底影响。只是减轻程度。” “比如说?”沈宛抬起泪眼。 杜松林垂下头去:“伤害是因为爱,所以如果爱的没有那么深,那么受到的伤害就也不会那么重。所以可以考虑让他减轻他对时年的感情。” “这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对燕卿影响程度最小的办法了。当然最终的决定还要小宛你和明羿来下。” 要让儿子忘记曾经有多么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人么?要让儿子将那个人只当成生命里无关紧要的一个过客么? 沈宛的泪也滑下来,心痛无以复加 。 可是事到此时她无可选择,最终只能黯然点头:“松林,只是拜托你掌握好尺度。尽量,尽量,不要让他忘记太多。” 沈宛走了,杜松林怔怔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终究还是没狠下心来,终究还是心疼了燕卿那个孩子。他方才对沈宛所说的,的确是目下的情形里能对燕卿那孩子最好的办法。 让他从个人感情里抽离半步,帮他恢复对待案子的客观视角,这样就能帮他找回冷静,找回从前办案的直觉。 已经下班了,护士致电说先走了。 他起身也正想出门,还没拉开门,门已经先被推开。 来人是谦恭守礼的年轻男子,手工西装彰显出不凡的品味。他朝杜松林优雅地微笑:“家主人已经约好了请杜医师看诊,家主人身子不舒服不便亲自登门,还请杜医师移步。” 杜松林脸色一变,却无法拒绝。 最是普通常见的黑色雪佛兰轿车,拉着杜松林左弯右绕到了一间私人俱乐部。杜松林走进去,就看见皇甫华章拄着手杖端然而坐。 ---题外话---【谢谢蓝的红包,vanish的月票+闪钻+鲜花+红包】 ☆、412.412再难熬的时光,也终有尽头(1更) 杜松林自不意外,皇甫华章对杜松林的不意外也同样不意外。两人的这样一场会面,实则两人心下都是早有预感。 只是杜松林的态度并不客气。他立在原地并不坐:“你有什么事就请快点说。说完了,我还要赶回家去。” 这多年里,皇甫华章邀请过他也不是这一次了。他出来见皇甫华章,这当然也不是第一次。彼此心知肚明,只是还远未达到皇甫华章所期待的程度。 身为心理医师,杜松林太明白这世上任何人心中都有魔障,所以他的心魔会被人看穿、要挟,他也并不意外。只是也还是因为是心理医师,他就更加讨厌有人会利用人的心魔来加以要挟。 杜松林果然还是老样子,皇甫华章也不意外,淡淡笑了笑:“杜医师着急赶回家去,是想不错过跟霍医师共进晚餐吧?也难怪,自从发生了当年的那件事之后,杜医师独自生活多年。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跟霍医师共结连理,自然是不想错过任何相依相伴的美好时光。砦” 皇甫华章的话听来无害,可是置身事中的杜松林却自然听得懂他的意有所指。 杜松林忍不住呵斥:“都是那么多年的事了,皇甫华章,你不要欺人太甚!鳏” “那么多年的事了?”皇甫华章勾起薄唇,嘲弄而笑:“应该说是这么多年来,你从未停止过内心对汤明羿的嫉恨。仔细想想,其实当年霍淡如和汤明羿离婚、以及沈宛跟汤明羿之所以能那么迅速地相识相恋,当中也有你不少功劳。” 杜松林闭上眼睛。 他无法否认,这的确是他的心魔。那虽然不是他的故意挑唆,却有他的顺水推舟。 所以这件事,他不敢让霍淡如知道。从前两人没结婚的时候不敢,现在两人结了婚之后就更不敢。 皇甫华章凝着杜松林。他太知道一个霍淡如虽然能威胁到杜松林,但是却不足以让杜松林俯首帖耳。否则这些年来杜松林也不至于还是这样与他桀骜相对。 他便垂下头去,仿佛宕开一笔:“杜医师人生也算得意,虽然遭遇过前一段婚姻的不顺利,但是前一段婚姻却给杜医师留下了安检控官这样优秀的女儿。” “此时回想,我在法庭上也跟安检控官交手过好几次呢。不能不说,她果然是女人中的出类拔萃者。” 杜松林心下绷紧:“你想对安澄怎么样?” “没有,没有。”皇甫华章笑起来:“杜医师别紧张,我怎么会做那么蠢的事。安澄不仅是你的女儿,她也是助理地方检察官,我若对她做什么,岂不是又在挑战检察官办公室?” 他顿了顿,目光浮上来包绕住杜松林:“我只是在想,安澄跟汤燕犀明明多年两心相属,可是安澄却为什么一直拒绝汤燕犀?没错,她的理由自然是你和霍淡如的关系,你们结了婚,她和汤燕犀就变成了法律上的兄妹。” “可是这只是一个借口,不是么?毕竟他们两个,一个是律师,一个是检控官,如何不明白这种非血缘的关系根本构不成切实的阻碍?” 杜松林眯起眼睛来。 皇甫华章微微勾唇,带着嘲弄地笑:“我想,以安澄的聪明,是不是从多年以前就已经感觉到了你事实上对汤明羿的阳奉阴违。所以她才自觉无颜与汤燕犀在一起,不敢期望有朝一日还能嫁进汤家,嗯?” 这话说得杜松林也是一个踉跄。 他也没想到过。自己的爱情与女儿的爱情撞车,这件事多年来也是他自己的心结,就是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卡在这件事上。从前以为是女儿忘不了她妈妈,而且性格的缘故也总跟霍淡如不和睦而已……而此时听见皇甫华章的分析,叫他有一种被重锤击顶的感觉。 或许,正是如此吧? 杜松林再抬起头来,面色已然发白:“你究竟想怎么样?” 皇甫华章挑眉望着指尖:“听说你正在帮汤燕卿做心理干预,而且就在一个小时前,沈宛亲自去找过你。她进去的时候还是六神无主,出来的时候虽然还是在难过,不过显然心里已经有了慰藉。我想是你给她出了什么好主意,能帮汤燕卿熬过眼下的难关去,对么?” 杜松林眯起眼:“那又与你什么关系?” 皇甫华章耸耸肩:“别这样紧张,我只是问问你想怎么做。” 杜松林无奈之下将治疗方案说了。 再说如果燕卿忘了时年,这客观上来说或许也是皇甫华章想要的吧? 孰料皇甫华章听了却是夸张地笑:“忘了?我要他忘了做什么?倘若他忘了,倘若他因此而减轻了创伤,那我之前所筹划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了?!” 这个游戏已经越来越跳脱他的掌控,他不想继续玩儿下去了。 不是他的计划不周密,而是他万万没想到一再破坏了他的游戏规则的不是警方,甚至不是汤燕卿,反倒是他的小姑娘。 她不肯乖乖听他的话,她不肯放下对汤燕卿的感情。 遗忘的 环节他早玩儿过了,可是事实上证明,他的小姑娘竟然意志坚强到能自己一点一点将记忆重拾回来,并且能够借助她自己的推理天分,将那散碎的一切自行拼合起来。而且当她再遇见汤燕卿,那段感情竟然还能再被触发,他们还能重新相爱…… 所以游戏玩儿到现在,单单只是遗忘已经不足用了。 再说深谙心理之术的他如何不明白,这世上不存在真的能够永远抹去记忆的所谓催眠术。这世上只要是发生过的事,只要是留下的记忆,只是被深藏在潜意识深处罢了,并不会真的消失掉。一旦条件合适,就会重新触发。 所以他现在要做到是:排除那个可能会触发她记忆的人。 只要这个人不存在了,那么催眠所造成的失忆就会与现实融和在一起。 他懒得再去与杜松林解释什么,只垂下头去,看着灯光在桌面上的反光,直接下令:“收回你的治疗方案,不要让他忘了她。同时我要你严密监测他的心理状态,我要他最真实的心理记录,不要被他的伪装骗了。” 只有他记着她,只有思念成狂,才会让他的心伤痕累累。 才会让他,彻底与当年的时浩然一般模样。 皇甫华章说完起身就走,并不在乎杜松林会是什么反应。 因为他知道,杜松林不敢不从。 . 整整17个月,倏忽而过。 漫长的像是宇宙洪荒,可是回首望去却又分明弹指一挥间。 尽管经过了杜松林的重重努力,可是汤燕卿顽强地不肯遗忘,于是到此时他终究还是陷入了严重的心理障碍。 他开始出现幻觉,时常在办公室里坐着坐着,猛然一抬头便朝着门口微笑,起身走过去柔声说:“你回来了。” 他以为他拉住的是时年的手,却不知道其实是在对着警监含情脉脉。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不忍看下去。 他的思维也开始出现了混乱,时常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分裂成了两个,彼此势不两立,谁也不放过谁,谁也不想叫对方安生。 他这样的情形,客观来说,已经不适合再从事警职。 于是当他难得地将自己收拾齐整,再度如当年一般俊逸地出现在警监面前第七次辞职的时候,警监也不忍再继续强作挽留。 若再继续将他留在这个泥沼里,可能这个孩子就彻底毁了。 只希望他能在摘下警徽、褪掉警服的同时,也能真正地将心中的块垒放下。 谁也不希望这个世上有罪案,谁也不希望失去同一片蓝天下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可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黑白并存,并不依人的意志而改变。所以尽管失去了时年,大家都感痛心,都明白他的绝望。可是……未来还长,他还总得好好活下去,不是么? . 中国。 莫涯村。 时年带解忧去看村人挖莲藕。 枯荷已残,一棵棵枯绿地兀自立在池塘里,不由得看得人有些心酸。 时年便要了几棵干透了的枯莲蓬抱在怀里,准备回去寻一个素瓷的瓶子插瓶。 这么想着,脑海里莫名闪过几个画面。仿佛曾在何时何地,见过这样的情景。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13.413莫涯莫涯,何事无涯(2更) 挖莲藕是一桩辛苦的工作。莲藕深深埋在淤泥里,九月天那淤泥里也寒凉了,挖藕人要站在这样的泥水里,手足各处都落下了风湿的毛病。 可是再辛苦,也要维生。 时年便每次来都用暖水瓶带来热的汤水,待得村人劳作稍歇,便招呼他们上来喝。她就跟村人们一起坐在池塘边一边喝水一边聊天。 其实挖莲藕的时候,客观来说莲塘旁是会有些脏的,淤泥里也有臭味,于是皇甫华章并不赞成她们去看。可是时年并不嫌弃,说小时候是生活在北方,没见过挖莲藕,好奇想看;更难得的是解忧也不娇气,还要跟着村人一起上船去运莲藕,皇甫华章无奈也只得点了头砦。 他时常也陪着时年母女一起来,但他的腿终究不适应这样的潮湿寒凉,来了也不敢呆太久。 她催促他回去,推着他的肩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笑:“先生怎么这么不放心回去?难道担心我在这里遇见别的男人了?先生不如瞧瞧这池塘里的村人,几个是低于50岁的?更何况他们谁能比得上先生的风姿优雅?” 他便也只能无奈地笑,拍拍她手背:“我没有那么小气。只是你毕竟忘记过许多事,我担心他们随意打听倒叫你困扰。” 她含笑摇头:“我倒不怕,更何况我们的解忧也快要上学了,她总要在人群里生活,不能见人太少。鳏” 说到这里就总是皇甫华章的死穴。 他安排得过万事,却安排不过时光。解忧一天天长大,解忧总要上学,总要走进人群,这是他怎么都无法拒绝的。 抬眸看,解忧在一群年纪大的村民当中,不在乎一脸一身的泥水,娇俏扬眸微笑的模样,他的心便怎么都硬不起来了。 他只能叹息着微笑:“好,那我先回去。你跟解忧也早些回来。” 皇甫华章走了,时年便更自在地跟村民聊起天儿来。在这些交谈里,莫涯村在时年脑海中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这是个闭塞的中国山村,四面环山,耕地不多,所以自古以来村里的年轻人都要出去闯世界的。男孩子到了十三岁,家里给两块饼子带上,便丢出去行商做生意,有的走了一二十年能衣锦还乡,带着大笔的银子回来盖房子,所以这村子虽然闭塞虽然穷,可是村子里的徽派老房子却每一栋都是美轮美奂;也有的孩子那么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不知道是生是死。 后来到了新中国建立,村子里的耕地还是不会增多,于是年轻人依旧还是往外跑。只不过跑得更远,有的偷渡去了香港,有的更是直接偷渡去了国外。在外面混得好的,就设法将自己的家人也接走了;而现在留在村里的都是老人,都是那些孩子在外面混得不好,甚至都不知道流落到了哪里去的。 他们固守着村里的那么一点耕地和莲塘,也只能在辛苦之余指着村里那些美轮美奂的徽派老房子说起谁家谁家的后生仔,哪一年曾经给家族带来过何样的荣光。 在中国许多这样的古村落后来渐渐都发展了旅游业,可是莫涯村因为地处偏僻,不通航线,公路也每年都有可能被山洪泥石流冲毁,于是迟迟无法与山外的世界接轨。他们与外头的连接还需要用古老的马帮,人牵着马走过崎岖山路方能实现。 这样困窘的情形在近些年,随着山外人有了直升机等方式才得以好转,于是村子里渐渐有山外人来买下老房子,以完成他们向往宁静的愿望。 村人们都知道有能力到这个村子里来的,至少都是能买得起直升机,或者有过极其丰富的户外生存能力的,这在这个时代来说就意味着这些人必定都大有来头,非富即贵。 村民淳朴,也都明白这样的外来人必定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所以村民们也只是敞开心扉接纳,在同一个村落里相安无事地生活罢了,并没有人去问那些人究竟是哪里人、都具体是什么身份。 村民们也更是感念因为这些人的到来,给村里带来的好处。首先是那些老房子,虽然曾经美轮美奂,如今却人走屋空,渐失修缮,被这些人买走之后,不但卖了好价钱,而且能让那些老房子恢复生机,不至于倾颓了,于是让村人十分宽慰。 再者因为他们的到来,他们也帮村里改善了生活条件,便如这村里的排水等问题就是那位皇甫先生帮忙设计的图纸,然后大家一起动手改造完成的。 还有他们带来了山外的物件儿,村里小超市的货架上也渐渐地丰盈了起来。 如今莫涯村的全新面貌,都多亏这些山外来人,所以村民都对他们充满了感激之情。 因为时年是皇甫先生的妻子,于是大家对她就更是客气,将对皇甫先生的感谢都回报在了她这儿。 时年含笑听着:“那我们这些山外的人,是终年都住在村里的么?” 村里的老人抽着烟袋含笑摇头:“自然不是的。虽然没问过,可是我们也都知道你们在外头还都有各自的大事业,所以每年到这边来住一段时间罢了,长短不定,就像是度假。” . 解忧玩儿累了,时年带着她高高兴兴回到了家。 她哄着解忧睡午觉,然后将相机里拍好的照片传到笔电上。 皇甫华章走进来,伸手轻扶她肩头:“回来也不好好休息,忙什么呢?” 时年微笑回眸:“拍了好多漂亮的照片,正在整理。” 皇甫华章盯着笔电屏幕,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在写微博?” 村里的通信系统也多亏皇甫华章手下人,才能得以拥有手机信号,可以上网。虽然因为山高林密,信号不是十分稳定,可是如果坚持,还是能够享受到上网的乐趣的。 时年点头微笑:“莫涯村是这样美的村子,村民也这样淳朴,却被隐藏在大山深处,我觉得太可惜了。我希望能向外界介绍这个小村子。” 这是她曾经身为记者的职业直觉,几乎事先没做过什么具体的设想,就已经自动自发地这样做了。 皇甫华章颇为皱眉:“我知道你的初衷是好的。可是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么?看中的就是这里的宁静,不为外人打扰。而一旦这个村子被外人知道,那么这个村子距离环境破坏也不远了。” 时年倒也同意,点开一个博客说:“瞧这是个摄影博客,博主总是Po出这么美又宁静的片子,却每每特地在下面注明,说‘不要问我这是哪里,我不会告诉你们,否则就再也没有这个地方了。’” 现代文明,与古老的宁静和幽深,仿佛永远是一对不能两全其美的矛盾。 皇甫华章悄然松一口气:“所以这也是我不赞成你这样做的原因。” 时年便笑了:“那我也跟这位博主学,只po照片,却不注明具体是哪里。有缘人会心领神会,无缘的想找也找不到。” 皇甫华章便只好缓缓点头:“好。” 时年便推着皇甫华章:“先生去找人喝茶下棋吧,让我一个人弄。我怕弄不好叫先生笑话。” . 皇甫华章含笑走出房门,迈出门槛的刹那,笑容便也缓缓地从面上滑落了。 在这个古老的小村落里,他仿佛终于能如愿以偿。可是说不清是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这种如愿以偿与他曾经设想的有所不同。 就像时代的发展,已经让这个世界不存在了真正的所谓“遗世独立”,就连他千挑万选到的这样看似与世隔绝的小村子,也会因为互联网的存在,而将那些大山围拢起来的屏障随时都可轻易穿破。 就像他能一定程度上催眠了她的记忆,却已然无法掌控她醒来之后的思维和行为一样。 李乐文无声地走进来,看了一眼门内,两人便一同走出了院门。 李乐文道:“先生放心,夏佐和森木看着乔治,他在城堡里正在监控镜头里全心全意地扮演着先生呢。” 皇甫华章点头:“那我也要尽快回去。借着他来金蝉脱壳,却也只能放一两日的心。只要乔治言行细节出现一点问题,警方恐怕就会发现。” 李乐文轻轻叹了口气:“先生又是这样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了么?” 17个月以来,先生每个月只能这样蜻蜓点水似的到来,不敢耽搁,便又走了。 皇甫华章心下也是不舍,点了点头:“还剩最后一击。汤燕卿一死,我便自由了。” ☆、414.414录音带里,解忧在哭(1更) M国,城堡里。 夏佐24小时看着乔治,一刻不离眼睛,以防乔治言行之间有半点的不符合先生的习惯,叫警方分辨出来。 森木已经传来消息,说先生就要回来了,叫这最后的十几个小时更要格外谨慎看守。 先生总是这般谨慎和周全,每次耐不住相思飞去中国,却也只走一两天,尽快赶回来。 楼下又有人来通报,说詹姆士又来了。 因为皇甫华章已经失去了佛德集团,那么这幢象征着佛德家族最高地位的城堡,皇甫华章也应该交还。于是詹姆士三不五时亲自登门来催鳏。 因为詹姆士用的是这个由头,皇甫华章便也不能不让他登门,只是每一次詹姆士来了,皇甫华章只是虚与委蛇罢了。 夏佐明白,先生自然不是舍不得这幢城堡。先生连那么大的佛德集团说不要就不要了,又何必在乎这一幢城堡。 更何况,小姐和小小姐已经安顿好了,所以先生迟早是要走的。先生之所以暂时还留着这城堡,不过是住得习惯了,临走前这一点短短的时间,没必要另外再去寻一间方便的住处罢了。 此外自然还是有乔治的缘故。乔治在多年来的连续打击之下,到如今只剩下一个执念:那就是想要变成先生。于是先生满足他这个心愿,让乔治住在城堡里,每月有那么几天扮演成先生,以瞒住警方的视线,让先生得以抽身去看望小姐和小小姐。 乔治沉浸在自己的迷梦里,所以这城堡就成了不可缺少的道具,唯有在这城堡里,他才能将自己百分之百当成是先生,才能完成好先生希望他完成好的使命。 这样的安排堪称神来之笔,唯一的弊端就是无法完全禁绝詹姆士借着讨要房子而登门。夏佐太知道詹姆士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虽然当年的年纪还小,可是他其实比乔治更高明。那十五年的流放,先生多年的暗中打压,乔治的精神状态早已不稳,可偏是这个詹姆士,竟然孤单却坚忍地熬了过来,未见精神状态出现过什么异常。 所以就连夏佐都不信,詹姆士屡屡上门来只是为了一幢城堡。 先生也早看得明白,知道这是詹姆士不过寻一个借口上门来窥探罢了。所以在警方的监控之外,先生每次快走快回也更多地是忌惮着詹姆士。 毕竟,警方的监控人员只是透过监控设备来观察,未必能只从外貌和言行举止上分辨出先生和乔治的区别。可是詹姆士却不同,他跟乔治一奶同胞,乔治有些小习惯可能是先生都不一定了解的,却逃不过詹姆士的眼睛。 乔治其实从未消失,乔治只不过是被先生留在了城堡里来当先生的替身,这个秘密先生绝不能叫詹姆士给看破了。 夏佐便吩咐说先生不适,不便见客。至于城堡的事,几日后等先生好些了,再致电与他去商讨。 詹姆士离去,却还是站在外面,扬眸望向窗口来。 先生为了让警方以为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所以特别嘱咐每隔一个小时务必让乔治在窗口出现一次,以叫图像落进警方的监控镜头里去。于是詹姆士抬头望来的时候,乔治恰好正坐在窗边喝茶。 望见詹姆士的目光,夏佐微微皱眉,急忙起身将窗帘拉严。 詹姆士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却微微勾了勾小指。 . 詹姆士终于走了,夏佐心下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17个月了,先生利用精神崩溃的乔治“偷走”了时年和解忧,然后将她们两人送到了早已安排好的莫涯村去。夏佐本以为先生也会在结束了谋杀老佛爷的庭审之后,在被解除出境限制之后,便会尽早离去。 却没想到先生竟然还继续留下来,而且已经17个月之久。 至少从现在看来,就连他也无法预测出先生还要多久,以及先生在将汤燕卿逼得辞职、心理严重障碍了之后,还想继续做什么。 他也曾问过先生,先生只是淡淡一笑:“你会以为我很快离开,警方也一样会这样以为。所以我偏不离开,我偏要每天都出现在他们视野里,让他们眼见为实,就算想要怀疑却也无法当面质疑我。” “至于汤燕卿……连你都以为,我逼他退出警界,或者我给他心理严重打击就该满意收手了;那警方、汤家,或者汤燕卿本人也会这样以为。他们以为到了这个程度我就该结束了,然后转身离开?呵,那他们就真的是该失望了。” 夏佐知道先生在安排,安排最后的一个环节。只是就连他也一时猜不透先生在安排什么、想要做什么。 只是心下却还是早已明白,当事情走到了今日这一步,早已积重难返,只有一步一步朝前去,再无法回头。 不过他心里却无惧怕,反倒有一种兴奋。兴奋于这么多年来压在先生心头的那些委屈,终于到了总爆发的时候了。 这些年陪在先生身边,眼睁睁看着他纵然富可敌国、大权在握,却获得如苦行僧一般的沉重和压抑。身为随从,多 年来他一直自责无法帮先生卸下心上的沉重。 多年筹划,先生终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终于要将恩怨一笔算清。那么不管这件事之后是生是死,也总比先生那么多年压抑地活着要来得痛快。 痛快一场,不论生死,是他能回报先生的最好方式。 总归不论生死,他都会陪着先生一路同归。 . 警局。 汤燕卿的小组现在已经由贾天子负责。 汤燕卿心理出现严重障碍之后,汤家无奈之下要将他送进医院治疗。沈宛的意思本希望能将他送出M国去,想着也许离开这个环境会好些。 可是汤燕卿却自己选了“深谷”。 他说出这一近乎固执的决定时,所有人还是都红了眼睛。 如何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固执地非要选“深谷”,还不是因为时年的母亲许心箴也住在里头啊? 如今时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唯一的慰藉就也只剩下她的母亲了。他就连发疯,也要在她母亲的身边一同发疯。 高城急匆匆走进来,对贾天子低声说:“皇甫华章又来了。” 贾天子也皱眉:“他又来做什么?你没告诉他,燕卿已经不在警局了么?” 高城点头:“自然说了。可是他说有警情报告。” 贾天子沉吟一下:“让他进来吧。” 贾天子在小会议室见皇甫华章,略去客套,贾天子盯着皇甫华章一脸的苍白:“皇甫先生神色不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皇甫华章手指紧紧攥着手杖头,已然说不出话来。 夏佐代为回答,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递给贾天子:“今天早上有人送给我们的,请贾sir看看。” 贾天子打开大信封,里头是一卷老式录音卡带,还有一张纸。 纸上是有些潦草的手写体:“私生子:你女儿在我手上。知道我会怎么处理她么?她是个小女孩儿,十分美丽的小女孩儿啊,你懂的。” 贾天子眯了眯眼,回头看了高城一眼。他们两个都认出这是乔治的笔迹。 贾天子将那张纸交给高城,高城默默走出去,叫人拿仪器再去仔细比对。 卡式录音带里录下的则是解忧的哭声。那哭声略有些模糊,可是能听得出伤心。 贾天子再将卡带也交给关椋去。 人的嗓音声波也跟指纹一样,是独一无二的生理纹理,用现代化的仪器经过严格比对,不难分辨出真假。 两份物证都在送检当中,贾天子则坐下来细问这信封是从何而来。 夏佐回答:“是今早送报的孩子顺路送来的。他在路边发现这个包裹,上头注明了是给我们先生,因他每天都要来送报于是就顺路送了过来。” 贾天子凝视着皇甫华章的眼睛:“可是乔治却并没说明他想要什么。皇甫先生帮我们分析看看,他送来这样的威胁,究竟想跟你交换什么?” 皇甫华章抬起眼来,目光像是子夜里天际浓重的幽蓝。 “他要我死。” “凭他对我的恨,他想要的早已不是我的财富和地位,他只想让我死。他知道我皇甫华章人生一世几乎没有什么软肋,唯有时年和解忧两个人,是我爱逾性命的。为了救她们,我什么代价都肯付,所以他以此来交换我的命。”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15.415去意已定(2更) 皇甫华章闭上眼睛:“现在我已经完全能体会到时年的父亲当年的心情。为了救女儿,我也会不惜一切。” 关椋敲了敲门,示意贾天子出去一下。 贾天子请皇甫华章稍等,急忙出门去。 关椋说经过仪器的比对,确认两份物证都是真的:那的确是解忧的声音,也的确是乔治的笔迹。 贾天子长眉也是攒紧:“如此说来,真的是乔治带走了时年和解忧。” 关椋叹息一声:“可是这份物证还是带来了更麻烦的信息:除了从录音带录制的时间、乔治所有墨水与纸纤维融和的时间可以推算,录制是在近期,由此可见解忧应该还没事之外,其他的信息都只能两个字来归纳:险途。鳏” “什么意思?”贾天子也有些意外。 关椋道:“物证本身最要紧的倒不是录音带和那张纸,反倒是包装材料、卡带本身的物料、以及乔治所用的纸张和墨水,甚至是信封里夹带的植物和土壤颗粒。” “尽管这份物证没有邮戳,没有地址,可是从这些看似非核心的物证里,我们还是能分析得出这份物证所来自的地区。” 贾天子的心也跟着一热:“是哪里?” 关椋盯着贾天子的眼睛:“所以说是险途:植物和土壤、用当地植物纤维造的纸,配料独特的墨水……都指向一个地区:正在战火中的亚洲某国。” 贾天子听完也是脸色一变。 这个国家就是皇甫华章和汤燕声曾经行走过的、后来还被乔治利用了来运送小女孩儿的那个国度。 “怪不得乔治上天入地一般,咱们找不到他的下落,原来他是把时年和解忧带到那里去了!” 那个国度并非M国的国土,本州的警察如何能有执法权?况且该国正处在战火之中,所有秩序全都被打乱,想要求得改国警方的协助也都已不可能。 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们纵然是警方,却也对此束手无措了! 关椋皱眉:“或者可以向FBI提出申请,我们本州警察不便境外执法,可是他们总有权限。” 贾天子闭上眼睛:“你别忘了时年和解忧都不是M国公民,不持M国护照,所以FBI不会插手。” 关椋也急了:“那该怎么办,难道要咱们眼睁睁看着时年和解忧被乔治困在亚洲该国,甚至有可能将解忧变成童妻?!” 不管怎样,贾天子也不得不将警方的尴尬处境告知给皇甫华章。 皇甫华章听完便笑了:“是我错了,我今天不该来警方这一趟。我知道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该麻烦警方,我该靠自己的力量。大不了,我送上自己的这一条命罢了。” 皇甫华章说完起身,疲惫地吩咐夏佐:“我们走。” 贾天子也十分不忍,起身想要劝解。皇甫华章黯然回眸,轻轻摇头:“算了,你们警方也算尽力了。只可惜,这世上还有太多事是你们警方根本就做不到的。” 皇甫华章回去之后变卖家产。所有物业、股票、古董等纷纷以几乎不在乎损失的低价出.售,务求尽快变现。 皇甫华章这一行为登时又引起了相关业界的一场疯狂抢购。嗅觉敏锐的媒体分析说:皇甫华章为了营救爱人和女儿,千金散尽。生无留恋,去意已定。” 而他这一次决绝的去意,这世上便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拦的了。 . 这样大的事件,媒体这样铺天盖地的报道,便连仿佛远离尘嚣的“深谷”里,电视上也在连轴转地播放着。 许心箴又是时而明白,时而糊涂,可是将那新闻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之后,也终于还是看懂了,抱着刘太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皇甫那孩子他要去救谁?是去救我的念念,对不对?我的念念是不是又不见了,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 时年失踪一年半,刘太和疗养院上下自然都不敢告诉许心箴,想尽了法子瞒着她,只说是时年出国采访去了。为了能让许心箴相信,刘太还硬生生参照“无国界医生”组织而编造出“无国界记者”的名头来,说时年就是参加了那个组织,要全世界去走,总会遇到没有信号的地方啊,所以没办法打电.话回来呢。 好在许心箴也是时而明白时而糊涂,再加上自从出事之后向景盛干脆不理郭正梅的阻拦,隔三差五便来陪伴;后来更是连汤燕卿都住进医院来,于是众人一起插科打诨,便也帮许心箴安安稳稳地过了这17个月去。 没想到纸终究包不住火,她还是明白了。 许心箴登时迷乱起来,伸手一把拽住向景盛的衣袖:“浩然,浩然啊,念念不见了,我们的念念不见了!你一定要把我们的念念救回来,一定要……” 她说着哭倒在地,跪在了向景盛面前。 向景盛呆住。 她方才叫他什么?她竟然将他当成了时浩然? 时浩然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 的人,是最能信赖的人,这一刻她将他当成了时浩然,是不是她此时对他的感觉也是同样的信任和依赖了? 向景盛心下一时之间五味杂陈,百转千回。 许心箴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浩然你怎么不说话?浩然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向景盛闭上眼睛,不自禁,两行清泪倏然滑落下来。他伸手握住许心箴的手臂,柔声答:“好,我一定把念念带回来,你放心。” . 皇甫华章的相关财物的脱手,还是经过向景盛暗自运作的子公司。与将佛德集团让渡给林奇的方式一样,皇甫华章也事实上是用这样的方式,允许向景盛从中大捞一笔。 皇甫华章的心意,向景盛自然不会不明白。从利益的立场上,他对皇甫华章甚为感谢。 可是他也明白,皇甫华章让渡这样大的利润给他,也是对他有无声的安排。拿人的钱替人做事,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他在接受那些利润的同时,便也等于默认了将为皇甫华章完成这件任务。 可是许心箴的请求,却成为了一颗突然出现的砝码,在他心的天平上造成了力量的倾斜。 他几经犹豫之后,还是亲自去见了皇甫华章。 城堡里虽然整洁依旧,可是却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从前用以装饰的许多昂贵的古董、名画、瓷器,此时都已经不在了。它们中有些就是进了向景盛的私囊,至少有十倍的利润可赚。 在这样的环境下面对皇甫华章,向景盛不免还是有些心虚气短。 皇甫华章倒是淡淡的,只问他在“深谷”里亲眼看见的汤燕卿的状态是什么样。 “深谷”是皇甫华章出资熬过难关的,皇甫华章几乎就是“深谷”幕后的主宰者。所以给汤燕卿的治疗方案、用的药,他心里早就有数。在用药里,该动的手脚早已动了,只是他还是不放心,所以也还要在汤燕卿身边多放一双眼睛。既然向景盛也正好放心不下许心箴,于是向景盛自然就是这双眼睛的最佳人选。 向景盛谨慎对答,叹息一声说:“心箴有时候陷入混乱,谁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是汤燕卿却能跟她聊到一起去。只能说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才有共同的语言吧。” 由此可见,汤燕卿是真的混乱了。皇甫华章便轻轻挑了挑眉,算是满意。 向景盛这才谦恭地问:“……先生,我只想知道时年那孩子还好么?还有,将来等万事平息下来之后,先生还会不会带时年回来见心箴?”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盯住向景盛:“你是替谁问?替伯母,还是替你儿子?” 向景盛登时吓了一跳。他太知道皇甫华章对时年的占.有欲有多强,于是也曾十分担心先生也不会放过向远。为了儿子,他便只能跟皇甫华章做更彻底的臣服,以此换取儿子的安全。 “先生误会了,向远跟时年早已是过去式。”向景盛小心地吸气:“再说当年犬子跟时年的缘起,也只是时浩然临死之前的乱点鸳鸯谱罢了,不是向远故意招惹时年。” 皇甫华章哼了一声:“好在如此,所以我后来还是肯用你们父子。向远是个人才,未来前程无量。” 向景盛擦了擦额角的汗:“所以……先生当年的嘱托,我也都照做了。结婚四年,阿远都困在心魔里,没跟时年真正在一起过。” ---题外话---【都在文里告诉大家好几遍了,是“最后一击”了呀。还有亲没看见么?O(∩_∩)O~】 谢谢蓝的大花、15675008042的花 15张:彩、 6张:gaby 3张:15961009191、lordlv、13611362655、lianbb1968 1张:迷迷糊糊、浩dan520、颜_西_早 ☆、416.416他一定会来(1更) 说到这里,皇甫华章从咖啡杯沿儿上挑起眼帘来瞟了向景盛一眼,向景盛心下便又是咯噔一声。 没真正在一起过又怎样,儿子对时年的感情却是真的。即便当时因为脑海中曾经留下的创伤记忆,所以没办法跟时年真正亲热,可是纵然与罗莎出轨,可是那颗心却还是朝向时年的。 甚至便是现在离婚了,他对时年的感情依旧没有淡去……这些,终究还是瞒不过皇甫华章的。 向景盛深深吸气:“先生放心,我一定会死死看住向远,绝不让他行差踏错。还有,先生嘱咐的那件事,我也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只是……求先生别就此扔下心箴。心箴孤苦一世,现在就剩下时年了。砦” 皇甫华章垂下眼帘去:“自然会在一起。” 只要障碍解除了,自然会在一起,成为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到时候……家里一定会很热闹,很幸福鳏。 . 向景盛回到家中,脸色便很是不好。 郭正梅情知丈夫这又是去“深谷”陪伴许心箴了,便又想闹。向远拦住了母亲。 安抚好了母亲,他走进书房,父亲果然又在抽雪茄。 向景盛抬眼盯向远一眼:“你跟罗莎结婚吧。” 向远双耳嗡地一声:“您说什么?” 时年失踪17个月来,向远早被父亲警告了要持中而立,不许裹缠其间。尽管向远最初也是心急如焚,可是看见父亲的态度,他心中便也有了数。 虽然无法见面,可是从父亲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来——至少她没事。 至少他可以从父亲的态度里看出来,时年是在皇甫华章手上。 向远也更明白,在汤燕卿之外,皇甫华章第二个防备的人就是他。所以如果他此时稍有按捺不住,非但帮不上时年,反倒会给自己的父母、给自己的身家安全惹下大祸。 便是堂堂汤家,也被皇甫华章这样轻易拿捏,那就更何况是早有把柄在皇甫华章手里的他向家? 长长的17个月,他都忍了下来。与警方和汤燕卿,不曾有半点接触。 可是饶是如此,竟然还是不够么? 向景盛疲惫地点头:“只有你跟罗莎结婚,先生才会对你不再防备。我很担心,汤燕卿之后,先生便会将矛头指向你。” 这世上,他绝不与任何人分享他的小姑娘。 向远垂下眼帘去,面上依旧平静,可是指甲却是抠进了掌心的皮肉里去。 却也不知道疼。 良久他深吸口气,抬起头来:“好。” . 向远驱车去从前的家。 车子渐渐近了,向远凝望那夜色里的房子。没有了灯火,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仿佛是被人遗弃了的孩子。 那曾是他和时年的家,也曾真心诚意地想过今生相守,没想到不过几年之间,却都已经这样地物是人非。 他手里还有一把钥匙,是时年曾经为了方便他回家取东西而留给他的。他开门进屋,打开门廊的灯。 垂眸看过去却是一怔。 没有他想象中的冷清和蒙尘,而是依旧一尘不染。 而门边则整齐地摆放着好几种类型的女式鞋子。 许是听见了动静,房子里忽然灯光大亮,楼梯上奔下罗莎和叶禾、小麦来。 她们三个的模样都是从睡梦中醒来的,罗莎手里还攥着棒球棒,小麦则直接提着双节棍。 四个人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向远蹙眉:“你们还都在?” 17个月,警方都全无线索,汤燕卿自己都住进“深谷”了,如果她们三个搬走也都是情理之中。 罗莎抱着棒球棒一声冷笑:“说的什么P话?我们为什么不能都在?如果我们都走了,哪天她回来了,难道让个冷冷清清的房子迎接她么?” 这么一说,向远的眼睛也不由得湿了。 原来她们都坚信,她一定还会回来。她们留下来不是因为无处可去,而是在等着她回来。 罗莎瞪着他:“你来做什么?难道因为时年不在,你就想将这房子收回去?向远我告诉你少打这个算盘,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这17个月来,向远除了最初担心了几天,接下来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情态,让罗莎对他伤透了心,更加断定他不过是一个薄情的男人。对她如此倒也罢了,原来对时年也依旧如此。 于是这17个月来,尽管他和罗莎还依旧在“华堂”抬头不见低头见,罗莎对他的态度却也越来越冷漠了下来。 向远深吸口气:“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打算。我也只是来看看。” 然后仰头望住罗莎:“正好我也想要找你有事商量。既然在这儿遇见了,倒也是巧。有时间跟我出去喝一杯么?” . 这个 夜晚皇甫华章也在喝酒,独自摇着酒杯,凝望着窗外的夜色。 已是最后一步棋,走完了就可以去跟时年和解忧团聚。他想要的人生,终于即将开始。 可是他却也没有忘记,这最后的一步棋,走起来的难度也是极大。 夏佐无声走进来,“先生还没休息?” 先生最近这段时间殚精竭虑,又是M国、中国几边跑,日见疲惫和憔悴下去。所以在警局先生所呈现出来的两鬓斑白和双腮塌陷,倒不是在演戏,而都是真的。 越是到了最后的一步,先生越是连觉都睡不着了,夏佐十分担心先生的身子。 皇甫华章明白夏佐的关心,摇着酒杯笑笑:“没关系,可能是时差还没倒过来。”他转头望向夏佐:“亚洲那边,都安排好了?” 夏佐点头:“那边本来就是我们的地盘,所有的安排都不用费什么周章。只是先生能确定,汤燕卿他会自己寻去么?他现在心理状态那么有问题,我担心他会看不懂先生留下的线索。” 皇甫华章笑了:“你不要小看他。即便到了眼下,我也丝毫没有放松对他的警惕。” 夏佐眯起眼来:“先生担心他是在演戏?” 皇甫华章扬声一笑:“他就是在演戏。这世上本就人生如戏,这世上的所有人其实也都是在戏中。” 夏佐很是蹙眉:“那岂不是说之前先生的安排,都落了空?” “那倒不是,”皇甫华章摇了摇酒杯:“我是知道他在演戏,可是他心理上遭受的挫折却也不是假的。夏佐你该明白的,这世上没有真正坚不可摧的心,他纵然是个中高手,可是他却也一定还是承受不住那些压力的。” “所谓真与假之间的差别,只是他受伤的程度轻重而已。他受伤是一定的,只是也许没有他现在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 夏佐心下悚然一惊,随即便也恍然大悟:“所以先生并不会就此罢手,还会安排最后一步。” 皇甫华章笑了:“他也是犯罪心理学的高手,所以只跟他打心理战怎么够呢。那些心理战术,只不过是先卸掉他的盔甲罢了;我要摧毁的不止是他的心理,我最终想要的是他的命啊。只有他不再活在这个世上,对我来说才是一了百了。” 夏佐深深思索,随即便也释然点头:“所以先生要将最后的战场不放在M国,也不放在中国,而是放在他丝毫不了解、完全没有任何资源的亚洲交战国家。” 皇甫华章赞许地笑了:“说得好。” 他说着亲自给夏佐倒了一杯酒,两人碰杯。 汤家树大根深,在M国和中国的势力都是盘根错节,倘若将最后的战场选在M国或者中国,就会让他能找到凭借的助力。况且,M国和中国都是和平安定,法制的力量强大,所以要将战场选在这两国,首先要面对的还有法律的限制。 而选在那个战火之中的国家,就没有了这些后顾之忧。在那里人命原本最为低微,多死了几个人根本就没人在乎。更美妙的是汤燕卿到了那里将是彻底的孤立无援,当他踏入那个战场,等待着他的结局唯有——死亡。 夏佐道:“既然汤燕卿是在跟我们演戏,那我们送到警方的那份物证里所留下的线索,他应该已经能堪破了。当他猜到了那份物证是来自亚洲该国,当他以为小姐和小小姐都被乔治扣押在那里,他一定会为了救她们而设法跟来。” 皇甫华章垂眸喝酒,目光落在那如血一样殷红的酒液上。 此时的汤燕卿,就如同当年的时浩然一样啊。 即便明知是陷阱,即便明知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可是为了自己最心爱的人,他也一定会去的。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17.417辞行(2更) 酒吧里爆出一声娇叱。 “跟你结婚?你省省吧!”罗莎抓过酒杯,扬手便都泼在向远脸上。殷红的酒液沿着向远的面颊淌下来,像是血色的泪。 “时年现在生死未明,你好歹是她前夫,好歹也口口声声说过爱她。你怎么有脸现在还要提结婚?就算是跟我,也不行!” 露莎骂完了,一眨眼,还是落下眼泪来:“我得等她回来,我得替她守着那屋子。她回来之前,我特么哪儿都不去,什么都不干!” 向远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目光穿过水帘一般的红酒,盯着眼前这个失声落泪的女子鳏。 不知怎地,认识了她这么久,仿佛现在一刻的她才是最动人。 尽管头发没梳,脸上不施粉黛,还骂人,还泼了他一脸红酒,还哭了一脸的鼻涕和眼泪……可是此时的罗莎却是惊人的美砦。 他有些无法直视她,便垂下眼帘,“难道你忘了,是她一直希望你我能在一起?” 罗莎愣了一下,眼泪便又夺眶而出:“我知道,她那个傻女人。可是我就是因为知道她有多傻,所以我才更不能跟你在一起。向远,你我今生的缘分早就断了,你薄情是你的事,你想在这个时候还顾着你自己的幸福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总之你另外去找个女人,别来找我!” 罗莎说完从钱包里掏出几张大钞票拍在柜台上:“我买单!” 也不要找零,她转身就走。向远想追上去,可是站起身来望着她决绝的背影,还是不由得却步。 罗莎走得决绝,可是在向远看不见的方向,她的脸上还是不断不断地滑下眼泪来。 她……终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决绝,她心里并非没有了这个念想。 可是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时年生死不明,只要时年一天还没回来,她就得替时年守着一天。如果没得到时年安然无恙的消息,她罗莎这一辈子就都不配得到幸福。 要是时年真的就这么回不来了……特么的,她也发誓这辈子就孤单终老了。 . 罗莎出了酒吧,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就哭得控制不住了自己。 她掏出手机来翻动通讯录,翻来翻去不知道该打给谁,手指头尖儿莫名地就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路昭。 路昭打伤她之后,迫于警方的压力给了警方口供,证实他颈子上的伤跟肖恩的死因是同一手法之后,他本人就不再用这个号码了。 后来路昭是委托向远将他本人在华堂的股份转给了她,算是给她的一种补偿。之后这个人便消失不见了。 尽管路昭的口供没能指证皇甫华章,因为马克的一力认罪,并且能够重复出相同的手法来。所以路昭一定是怕被皇甫华章报复,所以躲起来了;也或者是加入了警方的证人保护计划,变了身份隐藏起来了吧。 不管怎样,她仿佛都不应该关注他的下落。在她的心理,他本该死。 可是此时此刻,罗莎盯着这个号码却渐渐停止了哭泣。她吸了吸鼻子,用手抹了一把眼泪,毅然拨打那个号码。 路昭从前是皇甫华章身边的人,他也许知道皇甫华章许多秘密。所以或许……她透过路昭,能得到有关时年的消息。 为了时年,她豁出去了。 这个号码按说是不应该能打通的,露莎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片刻之后那个号码竟然通了! 只是没有接起,随即掐灭了。 罗莎盯着那个号码,只觉浑身骤然地一激灵。 就在她还在惊愕之中,手机忽然又响起来,却是个陌生的号码。而且那号段一看就是个一次性的手机。 罗莎的心倏然就跳得快了,她连忙接听。 听筒里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却是个女人的。罗莎吓了一跳,刚想问对方是不是打错了,可是随即心下忽地一颤。 她从那熟悉的语速和用词里,听出了是路昭。而女人的声音,是他在手机那端用了变声设备。 罗莎没猜错,用一次性手机打来的正是路昭。他没想到,罗莎还会主动联系她。 罗莎深深吸气:“……我知道你好歹对我心存歉疚,所以你才会明知道有危险还会给我打回来。那我给你一次原谅你的机会:我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说实话,那我就将过去的一切都一笔勾销,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 夜色笼罩,皇甫华章驱车来到了“深谷”,来见汤燕卿。 这些日子来,主要是汤燕衣在照顾汤燕卿,一听是皇甫华章来了,汤燕衣第一个不准他见。 倒是汤燕卿咬着一瓣桔子,晃晃头天真无邪地笑了:“小衣是不是时年回来了?你快点让她进来!” 汤燕衣好悬哭了,一跺脚:“不是!” 汤燕卿依旧天真无邪地笑:“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死活拦着不准 我见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她啊。” 汤燕衣的心上仿佛被狠狠搅了几下。 事到如今,她现在倒希望是时年来了。如果真是时年来,她发誓她一定不会拦着了。 因为唯有时年来了,小哥他才会好起来。 汤燕卿却已经自己起来,跟小时候捉迷藏似的,三步两步晃过汤燕衣,伸长臂抢先拉开了房门。 门口灯影下,立着一身黑的皇甫华章。 汤燕卿看见了便愣住了,仿佛晃了许久的神,才想到眼前的人是谁。 他便苦涩地笑起来,退后一步:“我还以为是她回来了。怎么是你?” 皇甫华章抬眸望来:“我是来辞行的。这也许是你我之间的最后一面,能让我进去么?” “辞行?”汤燕卿果然眯起眼来,微顿之后,退后一步:“进来吧。” 皇甫华章勾了勾唇角,踏上台阶,目光从眼角瞥了夏佐一眼。 夏佐会意:先生没说错,汤燕卿果然是在演戏。 可是汤燕卿若以为做戏到了这个地步就能骗过先生,那他就是太天真了。汤燕卿不明白,这世上再好的演员也总是要服从于剧本和导演的,而先生就是那个写就剧本,而且亲执导筒的人。 进了门,皇甫华章淡定地坐下。迎着汤燕衣的目光望过去,这一回竟然是微笑点头。 这个倔强的女警,在女警当中也算出类拔萃的,虽然性格上有缺点,可是她却懂得利用自己的弱点,反倒连乔治都给骗过了。 她这样聪明,所以才会反过来成了他的帮手,客观上帮他将乔治死死掐在了手掌心,完成了最后的“移影换形”。 所以到了此时,他也好歹该给她一个微笑,算作是对她不自知成为了他棋子的一种感谢。 汤燕衣便也觉得皇甫华章这别含深意的笑十分刺眼,忍不住低叱:“笑什么?!” 皇甫华章耸耸肩;“我本以为时年失踪了,最高兴的人应该是你。你爱慕着汤sir,时年不见了,你正可以代位。却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没用,竟然还没能收拢燕七公子的心。” 汤燕衣果然又被气得满脸通红:“皇甫华章,我没你那么不要脸!” 汤燕卿自顾继续剥着桔子吃,此时恰好将桔子举过来递到皇甫华章眼前:“要吃桔子么?” 说巧不巧,恰好指尖掐着桔子皮,一股子酸水儿直接喷进皇甫华章眼睛里去。 皇甫华章原本正在讽刺汤燕衣讽刺得高兴,猝不及防,连忙伸手去捂眼睛。 夏佐便火了,“汤燕卿,你干什么?” 汤燕卿无辜的举着桔子:“我请大表哥吃桔子啊。你们外来是客,我难道还能只自己吃桔子,不让让你们么?” 皇甫华章掏出手帕来按着眼睛,示意夏佐不要生事。 夏佐只好悻悻退开。 皇甫华章始终没放开那帕子,眯着眼说:“汤sir,有些话我想与你单独说说。能否请汤小姐暂时出去逛逛?” 汤燕衣一眼的防备:“你想说什么?” 汤燕卿却笑了,指了指剥了一桌子的桔子皮:“我岳母说想自己晒陈皮,这些桔子皮你帮我送过去吧。就说沾了我口水的,晾出来的一定都是最顶级的陈皮。” 就连夏佐也忍不住恶心了下,汤燕衣的心却酸了一下。 是许心箴说,时年喜欢吃陈皮老鸭,以前上大学每次回来,她都会做给时年吃。许心箴说这回念念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她还要给女儿做这道菜。 于是汤燕卿便一天24小时,只要醒着的时候,便在吃桔子,剥橘皮。 ---题外话---谢谢彩的红包+月票、睡睡梦想的闪钻+鲜花、晓梦的花、15007275749的红包 6张:雪艳 2张:夜猫 1张:悒荷+花、guoping7401 ☆、418.418我去救她(1更) 汤燕衣悻悻端着桔子皮送给许心箴去,这已是这一天的第三回了。许心箴见了没高兴,反倒皱起眉来了。 刘太看了都心有不忍:“他怎么又吃了这么多啊?桔子吃多了上火,这本就是九月天,秋天最容易上火了;再加上现在还有这么件事儿……他这不是给自己火上浇油么?” 华人都明白,陈皮事实上就是桔子皮,听着仿佛就像废物利用似的,可是好的陈皮价格却是贵的吓人。当中的道理除了晾晒所要花费的工夫之外,更要计算桔子的价值。做陈皮的,都是只要桔子皮,谁能吃了那么多桔子,所以桔子肉反倒大多都是舍弃的。 好在许心箴这儿也不是批量生产,就是自己晾晒一点,于是买了桔子请全院的医生和病患吃,到时候剩下桔子皮就行,这也不算浪费了。 可是却没汤燕卿这个吃法的。这是伤胃伤身的砦。 许心箴整理着桔皮,缓缓地说:“他这是怕自己再回不来了啊。” 许心箴这看似明白看似糊涂的一句话,却惊得刘太和汤燕衣都惊愣回头,紧紧盯着她鳏。 汤燕衣大气不敢出,悄声问:“伯母怎么知道,我小哥可能要走了?” 许心箴笑起来:“我当年啊,喜欢吃瓜子儿。却不喜欢自己嗑,也不稀罕商店里卖的那种瓜子仁儿。那么多年,都是浩然亲自给我嗑。” “那次,出事儿之前,他连续三天窝在家里,局里也不去,什么也不干,买了一大包的瓜子儿,就坐在那儿给我嗑瓜子仁儿。嗑了那么满满的一大包,嗑得嘴上都起了大水泡……” 刘太和汤燕衣的眼泪就都流下来了。汤燕衣抹一把泪,“我先回去了。” 下意识,她还是希望小哥哪儿都别去,就安安稳稳地留在深谷,留在她身边。 他为时年受的苦还不够多么?她真希望小哥也能自私一点,也能爱惜他自己一点,别再那么为了时年不顾一切,飞蛾扑火了。 . 汤燕衣倒是没想到,回到汤燕卿的房间的时候,皇甫华章已经走了。 她本以为这次会是一场长篇大论,却怎么都没想到这次会面这样简短。 进了门她就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汤燕卿继续专心吃着桔子,眸光澄澈地笑:“就是辞行啊,你也听见了的。” “可是他不是说有话要单独跟你说么?他究竟说什么了?”汤燕衣有些急了。 汤燕卿依旧轻轻松松地笑:“他就是告诉我,他要走了。” 汤燕卿错开目光,垂眸望着手里的桔子。按照中医学说,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是相生相克。浓缩到眼前的这个小桔子上,它也是矛盾的统一体:桔子肉吃多了是上火,可是桔子上的白络、桔皮却是去火的良药,所以倘若能够囫囵吞枣,实则这个整体才会对健康不过不失。 而现在他将去火良药的桔皮交出去,反而安心将那上火的桔肉吞下腹,这就已然是他的决定了。 人生一世可以有无数种活法,以他的家世和能力,他也许可以拥有更精彩的活法……只是,倘若那种活法里没有她,那他便都放弃,再好也不屑一顾。 他歪头笑笑,想起皇甫华章志得意满地说:“她心里最崇拜、最爱的人,始终是她的父亲。她父亲当年为了救她而死,为她诠释了一个完美的男人、完美的父亲的形象。现在,我就是当年的时浩然。我会为了救她、救我们的女儿而不顾一切。” 皇甫华章朝他微笑,面上都是耀眼的光芒:“虽然危险,可是我不顾一切冲到她身边。当我亲手将她们救出险境的时候……我在她的心里,就会成为她父亲的再版。她会今生今世专一爱我,至死不渝。” 皇甫华章只说了这些,说完了便起身告辞而去。 皇甫华章专程来此一趟,只是为了告诉他:险境在前,皇甫华章自己去营救了。 他努力向冲汤燕衣微笑,眼前却是无边无尽的黑暗,然后是他在那个小姑娘的掌心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她略作犹豫,却无比坚定地答:“警察。” 他明白,她的答案倒不仅仅是警察的职业身份,她想要的是一个像她父亲那样的人。所以皇甫华章说得没错,险境就是一个考验,谁能第一个冲破险境冲到她面前,谁就将是她心中那个真正能取代了她父亲的大英雄。 他歪歪头看装桔子的袋子:“桔子都吃完了么?还剩多少。”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得赶紧全都吃完。吃完了,该做事了。 . 皇甫华章回到城堡,城堡里也早都收拾好了,大包小包,等着与这幢建筑、这个国度告别。 皇甫华章又在城堡里转了一圈。十五年的时光,在这里留下了不少的回忆。 可是这对它来说,根本不是什么豪华与尊贵的象征,不过是一幢巴士底狱。 如今终于将要离开,他的心没有 留恋,反倒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威廉·佛德,呵呵,他终于可以与这个身份告别。 最后,他开了一瓶酒,倒进杯里,摇曳酒杯,吸入酒香。 告别的酒。 夏佐走进来低声问:“先生还若有等待么?” 皇甫华章笑了:“没错,是若有等待。我在想如果现在汤燕卿还足够冷静的话,他还来得及向法官申请一张禁制令,禁止我离境。” 理由也不是没有,便如肖恩案,汤燕卿倘若还能保持一点从前的头脑,他可以找到理由说服法官。 夏佐也勾了勾唇:“是啊,尽管就算有禁制令,先生还是一样能离开。只是先生想用这最后的一次等待来测试汤燕卿的精神状态。” 这17个月里,先生一直借助乔治而出现在警方的监控镜头里,先生自己则用了假的护照和身份顺利离境。纵然出入境口岸,警方也一定布下了对先生的监控,可事实上却根本就拦不住先生。 一杯酒喝完,什么也没等来。皇甫华章点头微笑,将酒杯交给夏佐,然后迈步朝外去。 他可以满意地走了。 . 路上夏佐低声问:“先生确定汤燕卿一定会跟来么?” 皇甫华章自在地笑:“一定会。” 甩能在险境里救出时年,谁就是她心里父亲的翻版,这关乎到她的心和信仰,这是一生一世。汤燕卿如何肯退出竞争。 只不过汤燕卿不知道,这个险境不是真的困住了时年的,而只是为他汤燕卿设计下的——坟墓。 车子到了机场,夏佐便已经接到了通报,低低告诉了皇甫华章。 就在刚刚,航空公司出了一张汤燕卿的票,他选择的航线正是飞向那个亚洲国家的。 皇甫华章满意微笑:“最后的游戏,开始了。” . 西塞服装设计学院。 指导老师盯着有些心不在焉的燕翦:“我的提议,你还没想好么?” 学院每个学期都会给学生布置实习任务。可是燕翦上个学期的任务还没完成。燕翦一向是灵动勤奋的好学生,这次竟然没能按时上交作业,让指导老师也颇为惊讶。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小妮子上个学期竟然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转移到了房屋的装修设计上去了。 老师便给想了个办法:有校外的时装设计项目来找本校进行合作,如果燕翦愿意参与其中,帮人家做助理设计,那等这个活动结束,也可以拿这次活动来交差。 这是老师在给燕翦帮忙了,可是燕翦的反应却有些恹恹的。应该说这个丫头最近一直都在恹恹的,时常走神,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燕翦回神,目光空茫地望着老师,叹了口气:“好吧,我接。” . 抱着书包走出校门,又下雨了。 细雨蒙蒙,却没有春雨的让人欣喜。这细细连绵的秋雨,浇得人心头一片荒凉。 不是她不明白老师是好意,只是她无法忽略掉那个项目的主持人的名字——凯瑟琳。 法国著名模特儿凯瑟琳,转身成为设计师。资料上也附了凯瑟琳的照片,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想到这里,她便越发烦躁。这绵绵的细雨又冷又粘,浇不灭她心头的火,反倒让那火越烧越盛,让她心焦。 手机这时候不识眼色地响了起来,她抓出来一看,那个号码该死不死正是她最不想见的人!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19.419从一开始,你就没逃过我的眼睛(2更) 燕翦恨恨接起电.话:“詹姆士,你想怎么样?” 凯瑟琳故意到西塞服装设计学院来寻求合作,这当中或许也有偶然因素,可是她怎么总觉得事出有因,仿佛就是故意冲着她来的呢? 这是不是又是詹姆士的授意?! 詹姆士的语气与这秋天的雨水一样阴冷黏腻:“是你说的,我这办公室就算想要挪动一粒沙子,也得通知你,也得由你亲自来做。那你现在就过来,我想挪动了。” 燕翦心下便咯噔了一声。 小哥早晨才走,这詹姆士下午就发作,该不会是……鳏? 不管了,反正这里还是法治国家,她大不了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他曾经对她做过的那件事,她若抖搂出来,他也同样是重罪! . 燕翦到佛德集团门口下车,然后拨电.话给汤燕衣:“二姐你半小时之后给我打手机。如果打不通或者没人接,你记着我现在正在佛德集团门口,我来见詹姆士。” 说完还特地给出租车司机拍个照传过去,兼之抄下车牌,给二姐留作证据。 顶层办公室,詹姆士眯着眼立在窗口,看着她下了出租车,还绕着出租车各种拍照。他便是忍不住皱眉。 这个小丫头,真是该死的精明! 可是更让他生气的是,她竟然当真认为他是找她来杀了她的?! 在她眼里,原来他始终都只停留在这个水准,她对他的印象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改观了。 . 燕翦终于走进了办公室,她没先看向那做在最大“浮岛”上的办公桌边的詹姆士,她先垂眸看她的白沙、苔藓和原石灯塔。 詹姆士眯着蓝眼盯着她。 这世上不乏聪明人,可是所有的计谋都是后天由脑袋里生发出来的,所以再完美的计谋也敌不过人本.能的反应。这也正是行为分析学存在的理由,也是微表情心理学的魅力所在。 所以眼前这个堪称精明的小丫头,此刻却不知道,自己的言行细节早已出卖了她自己的秘密。 她格外看过的地方,果然——不,是一定藏着秘密。 燕翦看过了一遍,看她故意留下的白沙纹理、苔藓朝向都没有变化,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抬眼迎上詹姆士幽蓝的目光:“你想怎么挪?”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詹姆士事先吩咐了秘书,这个时段谁都不见、什么事都不理。 他阴沉伸手指着那耙成宛若流水纹路的白沙:“挪那个。那沙子的纹路几个月不变,我都快看吐了。你重新耙过那些白沙,给我换个模样。” 燕翦悄然提一口气,昂然道:“行,没问题。你先出去。” 詹姆士便眯起眼来:“我凭什么出去?” 他站起身来,两手叉进裤袋,迈开长腿绕过“浮岛”,走过叠石小桥,绕到她身后。俯身在她耳边低沉徐缓地问:“难道你是怕被我发现什么?” 燕翦的冷汗都快下来了,她钻进书包带:“是啊,我就是怕被你发现我的创意。当初给你装修这办公室的时候,我就跟你说好了,所有的过程都不许你来看;现在,规矩依旧。如果你不肯,那就当我白来这一趟。” 詹姆士却笑了:“别表现得那么骄傲。我敢打赌,就算我这次不按着你的规矩来,你也没有那转身就走的毅力。” 燕翦心下便又是一颤,回头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詹姆士阴森地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像是个摩拳擦掌的吸血鬼:“你其实明白的。今天就算我不打电.话找你,你也会设法主动到我办公室来。” 他指了指她抱在手里的大档案袋:“这个就是你最好的借口。凯瑟琳的合作案,你早不接晚不接,偏偏算好了在今天接。你就是想在今天利用这件事主动上我的办公室来的。” 燕翦的心整个坠入了寒潭里去。 没想到,这样隐秘的算计,竟然也被他看穿了! 看她那苹果一般红润的肤色一点一点苍白了下去,他觉得自己很残忍,却又有一种残忍的快乐——在她面前,终于不再是她骄傲了是么? 他缓了一口气,故意朝她颈侧吹了口凉风:“因为,电池是有寿命的。你今天再不来,电池的电量就要用尽了。” 燕翦只觉半面身子都整个麻痹了下去…… 只是她依旧要强地笑:“是啊,电池就是要没电了。”她一指那原石的灯塔:“又不能真的在你的灯塔里放上蜡烛,所以只能用了电灯。那灯是用电池来维持动力的,是该没电了。” 她说着急忙抬步想要走向那灯塔去,手肘却被他猛地捉住,半步都动弹不得。 她知道完了…… 却还是转头来迎向他:“詹姆士,你想怎么样?” 詹姆士冷笑:“怎么样?我想让你在我面前别再自作聪明,别再用这副骄傲的模样高高在上!” “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燕翦一字一顿,故意拉长时间。 她跟二姐约定好的时间是半个小时,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那她就设法延长时间,只要拖延到了半个小时,就没事了。 詹姆士笑得咬牙:“还说不知道?好,那我来告诉你。”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小的纽扣电池:“我说的电池就是这种。它的最长寿命是7个月。而从它的体积可以看出来,它是适用于特殊的电子设备上。比如微型窃.听器。” 燕翦的面颊彻底苍白了下去,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微型窃.听器,托在掌心,送到她面前。 “认识么?很眼熟吧?瞧它们的外形设计得有多精巧,冷不丁看上去还会以为是一块小小的卵石。将它混进白沙里,或者埋在养苔藓的盆景里,任何人都不会多做留意吧?” 燕翦攥紧指尖,闭上了眼睛。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没错,她之所以答应替詹姆士做办公室的整体设计和装修,当然不是慑服于他的威吓之下,她是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 完全中式的设计,让詹姆士这个M国人不懂其中的细节安排,所以也就保证了他看不透其中的关窍,而且对整个装修的细节会敬而远之; 整个施工过程里不准他本人或者手下来看一眼,方便她在白沙之下、苔藓盆景和灯塔里布下窃听的设备; 要求他不准擅动任何装修细节,哪怕一粒沙也不可以,就是要确保他不会因为挪动而发现这些窃听设备。 而这些窃听设备的外形也是她自己亲自设计改装过的,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沙石…… 一切的安排和计划都进行得十分顺利,直到今早小哥离开,她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这些安排终于成功地完成了它的使命,她也该将这些窃听设备收回来了。 于是今天在学校,她才终究还是接受了与凯瑟琳合作的那个计划。 站在校门口,她都在盘算着如何以这件事为借口,上门来跟他“算账”,将这件事赖在他头上。然后借机收走那些窃听设备。 却没想到在这一切都即将成功的时候,还是被他发现了。 其实发现就发现,她倒也不怕。只是她想知道他发现了有多久。 要是刚刚才发现,那就没关系,反正之前那十几个月的任务已经完成;而是倘若是他早就发现了,却是装作没发现,而反倒利用了来跟警方演戏……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詹姆士盯着她的眼睛,忽地勾起唇角:“你觉得呢?我不妨听你来猜猜,在你的心里我究竟要蠢到什么程度,才能叫你满意?” 燕翦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抬眼来望他,整个身子都是颤抖的:“总不会从一开始你就发现了吧?” 詹姆士笑了,笑得十分残忍:“那我就坦白告诉你:从一开始你答应替我装修,却提出不准我来看,我就感觉到了。” 他伸手一把捏住她小巧下颌:“汤燕翦,我从来就没忘了你是汤家的孩子。你们汤家人,但凡做事就一定是藏着心眼儿的。更何况你原本那么恨我,怎么会忽然就答应了替我装修?” 他凑近一些,几乎吻上她的唇:“……我对你做过那样的事,以你的性子,除非是因为那件事而爱上我了,否则你绝不会委屈自己还替我装修的。” ---题外话---【明天见~乃们喜欢詹姆士是有道理的,因为他一定程度上是中和了皇甫和汤sir两人气质的~】 谢谢微风的月票、睡睡梦想闪钻+鲜花、qinpu_1020的月票、gyj187月票+鲜花,sdi、咪.咪的红包。 ☆、420.420代价,是你(第一更) 燕翦连发梢儿都颤抖了起来:“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你却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作出来?” 詹姆士冷酷地笑:“你说呢?” 燕翦双耳轰鸣,知道自己方才是问了多愚蠢的一个问题! 之所以不早发作出来,是反过来利用这些设备而已。什么话想让警方听见、想要迷惑警方,就故意说出来;而凡是真正有用的话,便特地不在办公室说了。 她是以为能帮小哥将詹姆士捏在掌心,可是事实上却是人家反过来将她轻易地拿捏住了。这个局真正钓住的不是人家,反倒是她自己! 只是如果真的只是她自己,那倒也还罢了;可是如果因此而连累了小哥的正事,那她就真是没法活了鳏。 燕翦越想越是后怕,捂住脸,几乎要哭出来。 她就在他面前,她的细微神色也全都落入他眼底,詹姆士听见自己心内有一根弦悄然地断了。他轻叹一声:“实则你现在就是哭也早没用了,你小哥今早已经走了,一切都已来不及转圜。” “还用你说?!”燕翦急得跺脚。 就是因为知道小哥一定会为了寻找时年和解忧而不顾一切,所以汤家上下也都跟着一起悬起了心。她是汤家的一份子,现在大姐不在,燕余的性子又偏软,她自然要担起责任,帮小哥的啊。可是怎么却会反倒着了他的道儿! 詹姆士蓝眸闪动,偏首凝着她:“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哭。事已至此,哭已无用。” 便如他自己当年,被母亲和乔治送出去,作为礼物送给老佛爷。 虽然他也相信母亲和乔治本意未必知道老佛爷会有那种癖好,更不会想到老佛爷还能向自己家族的晚辈下手……可是事情发生了还是发生了。那次事件过后,他呆呆坐着,脑海里也翻涌过无数的念头,比如想奔回家中扑进母亲的怀里,将一切都告诉母亲,期待母亲会为他讨一个公道回来。 可是他知道,那个时候母亲的心早就乱了,除了想要顽固地守住婚姻,守住公司之外,她已经无力更无心去考虑其它的事。他就算哭着飞奔回去,也只会给可怜的母亲再多增加一重烦恼罢了。 而至于乔治……乔治也同样顾不上他吧,乔治自己已经在私生子的打压之下节节败退,自己都顾不得,哪儿还有多余的精力来为了他而跟老佛爷撕破脸? 于是那个早上,他自己呆呆地坐了半晌之后,没哭也没闹,只是安安静静地自己起身,安安静静地自己整理好衣裳,还到洗手间去对着镜子,一根一根将自己的发丝整理好。 不管发生了多悲惨的事,只要他自己还不甘心去死,那他就得什么苦都忍过去,然后好好活下去。 至于报仇,他知道他的年纪还小,他所能做的只是等待。等自己长大,等待最合适的机会到来。 从那一天开始,他也开始对自己刮目相看。他自信,比拼耐心的战场上,他并不逊于那个私生子。 他缓缓道:“我会先尽我所能找到‘詹姆士’在窃听设备里说的话,那些是真,哪些是假。然后迅速找出哪些假话可能会危害到你小哥的性命,立即行动,设法亡羊补牢。” 他抬腕看看手表:“这个时间他也就刚刚落地,你现在做出反应,一切还来得及。” 他垂眸眯眼盯住她的泪:“而你现在如果将时间都耗费在流泪上,那你多流一滴眼泪,你小哥的性命就也少一分胜算。” 燕翦连忙抹去眼泪:“好,你说,究竟要我怎么样,你才肯告诉我,你曾经在监控设备里故意说出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时间紧急,只来得及做最关键的交易,在交易的代价上都来不及讨价还价。詹姆士笑了,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他便伸手去划过她细致的下颌:“……代价是你。期限是一年。具体次数,嗯,是不少于30个晚上。” 燕翦猛地瞪圆了眼睛:“畜生,你在说什么?!” 他傲慢地扬起头;“你都听懂了。现在没有时间给你来发脾气,你只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了;而如果答应的话……你现在就走上来吻我。” 他的手指在裤袋里攥紧,尽量表现得放松:“你小哥的命在你手里,反正我又不在乎他的死活,所以你可以自由选择。” “可是你有女朋友,凯瑟琳就在你身边!”燕翦悲愤地喊出来。 他傲然耸肩:“我说的又不是让你当我的女朋友。我说的……是Se.x-partner。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我只要你的身子。一年为期,最少一年之内你要陪满我30个晚上。” “畜生!”她悲愤的眼泪无法克制地落下来。 他眯眼冷笑:“我在你眼里,早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无所谓,我只拿走我想要的就够了。这就是一场交易,你我各取所需。别表现得这么悲愤,因为你可以拒绝,只要你放弃你从这场交易里想要得到的真话。”< /p> 燕翦死死咬住唇,转头望向这个她亲自设计装修的房间。 枯山瘦水,白沙黑石。萧索却亘永,冷酷却现实。 她便再狠狠地抹掉了眼泪。 她已经这样了,她反正已经早就被他给……再加上她的自作聪明反倒着了他的道,倘若她不答应,她就是害了小哥! 为了小哥,她已经没有退路。 她死死咬着唇,冷冷回眸迎上他冰蓝的眼睛:“好,我答应你。” “只是这件事,我要求你严格保密,绝对不准让任何人知道。这当中包括你现任女友凯瑟琳,以及我的家人。我不想让我的家人因我而蒙羞……还有,期满之后,你绝不准再纠.缠我!你发誓,若有违反,你就不得好死!” 詹姆士眯起眼来,也深吸一口气:“好,我答应你。” 她是汤家人,他早就知道他与这个家庭必定远隔天涯。他不敢奢望燕翦会跟他有任何的将来……汤家绝不会将他们最珍爱的小公主嫁给他佛德家的,不是么? 那便这样吧,一年为期,30个晚上。也许结束之后,他对她那种古怪的、疯狂的迷恋便也会全都消散尽了呢。 燕翦恨恨盯着他:“既然成交,那就快说实话!” . 莫涯村。 时年又发布完了一篇配图配文的长微博,然后下意识点开关注的那个摄影者的微博。 他又发了一张图片,风格却与平素有所不同。 “他”,没错,他。 虽然隔着网络,还是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包括性别。可是她还是知道了这个人是男子。 他摄影时候的视角选取,对摄影器材的专业掌握,对图片的处理方式,以及他行文里的措辞、表达的习惯,都充分显示出他的男性的特征来。 他今天发布的图片不是一张完整的图片,而是几张许多碎片拼合而成的那种照片。 点开放大,看见那拼合的图片里,每一张的拍摄对象都是古建筑的一角构建。如飞檐、如斗拱、如脊兽、如木雕、如砖雕、如门楣、如影壁…… 这些古老的建筑细节,单独拿出来也有惊人的美丽。于是现在网上也有不少机构搞这类主题的摄影大赛。比如某啤酒,就正在以“斗拱”为本期主题,征集古建图片。所以这几张照片看上去仿佛正是应景之作,至少前几眼之间真的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时年看完了便关掉了放大预览,准备去做自己的事。 可就在关闭了那页面的刹那,她的心下不知为何突然一跳。她连忙又转身回来,重开页面,再去点开那个网页…… 仿佛昙花一现,方才还能看见的几张图片,竟然已经被删掉了! 时年愣怔盯着那只剩一片灰白的网格,心下奇怪地翻涌了起来。 细思了一会儿,她便连忙起身,抓起相机,朝外走去。 . 秋日一点一点地深了,山尖儿上的树木顶梢开始点点变黄、变红。而从莲塘上开始飘来蒙蒙的白雾,缥缈地笼罩了整个小村。如果阳光不盛,那雾气就整日都不散。 时年顺着被打湿的石板路,一径朝前走。心里有莫名的雀跃,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了什么。 走过李乐文家的门口,她忍不住外头看了看那扇大门。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21.421闭上眼,走进幽暗深处(第二更) 不知怎地,这一刻她有一点担心李乐文家的大门会忽然打开,然后李乐文会一脸笑容地迎出来,向她客气地躬身问:“嫂子这是急匆匆的去哪儿啊?” 总有一种被时刻注视的感觉,而每句问话分明总有深意。 而明明没有什么,却反倒要每每为了这样一句充满了刺探意味的问话而格外费一番周折去解释,深恐哪个字眼、何处情绪不对劲,倒叫人家多心了。 可是出乎时年预料,李乐文家的大门紧锁,挂着明晃晃的黄铜锁头砦。 时年略停脚步,垂首细思:仿佛的确是有几日没见李乐文了。 许是入了秋,到了花树凋零的时候,山间小村的生活开始变得单调和凄迷起来,所以村里的外来人开始不声不响地一个一个离开了。 村民说他们还是耐不住寂寞,回到了热闹的都市生活里去了。可是时年却总觉得,这些人走的时机选的,未免有些太巧。 不是那种不约而同,而是仿佛大家商量好了,都固定选在哪几个日子一起离开鳏。 仿佛是要一起去做一件什么事似的。 不过幸好她与这些人的交往也不算深,她只带着解忧享受这小山村的平静生活就够了。于是这些人究竟是不约而同离开,还是约好了一起走,对她的影响并不大。 只是山村安静,先生这一走也有好些日子没回来。她也明白是先生的生意忙了,一时抽不开身吧。况且小山村这时候开始变得阴湿,先生的腿也会感觉不舒服。 昨晚先生还打来电.话,说这几日就派人来接她走,说想她。 一阵风吹来,将白色的雾气兜头蒙在她脸上,打湿了她的鬓发。 她含笑摇摇头,她知道自己又是想多了。 她便攥紧了相机,继续朝前走。 . 古村里最多的是美轮美奂的徽派老建筑,村里最少的反倒是人。于是十室九空,那些美丽的老宅子一间一间地都空着。 这些日子来,独自带着相机去寻访这些无人的古宅,成了时年最大的乐趣所在。在无人的老宅子里,等一角阳光,然后捏下没人打扰的图片,心里便会无比满足。 也正因为渐渐对这些古宅细节的了解加深,所以她才会觉得微博上那个博主Po出的照片有些古怪——因为在那些散碎的细节画面里,她分明看见了几处本村古宅才有的细节! 在旁人眼里,可能徽派的建筑都是一个模样,马头墙、粉墙、乌瓦、青石、苔藓而已,并不能分清彼此之间的差别。可是时年却知道,这些古建筑每一栋都是独一无二的。 再加上古代工匠都是手工操作,所以每个构件上的刀工实则都是不同。她潜心观察这些古建的细节许久,于是才能够这样地洞察秋毫。 所以既然是那些照片里出现了本村古宅的一鳞半爪,那就只能说明那个博主有可能也在本村。而且从那照片拍摄的季节背景来看,很可能他本人此时就在这个村子里啊! 可是这个村子人这么少,她却怎么想不到哪个人有可能是这位博主呢? 好奇之下,她便循着照片里的记忆而来,想找出他在照片里所记录下的本村的古建构件来。然后在那些地方,是不是也能找到证据,证实她的直觉? 她一路寻来,走过几间古宅。再度用镜头记录了那几个构件,印证了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可是却也在那些地方并未找见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证明那个人曾经站过、看过、拍摄过。 她不甘心,便沿着小村的石板长径,越走越远。 最后走进靠着古河道边的一幢古宅。 这是幢明代的古宅,村人说这家曾经是村里的首富,子孙将生意都做到南洋去,还有子孙用赚来的钱捐了官儿当。 可是这间古宅却衰败得最严重,村人寻常都躲得远远的,没人愿意去。 都是因为传说这间宅子闹鬼。 据说因为这家的名声在外,结果引来了强盗,那一夜烧杀抢掠,天亮之后一家三十多口全都死了。而淳朴的村民相信横死的人不肯离开,魂灵永远缠着这座古宅,于是闹鬼的传说越来越盛。 时年自然不相信这样的故事,于是曾经来过一次。 只是那次也不是她自己来的,是皇甫华章陪她来的。不是她要向他求助,而是他听说了她有这个想法之后,非要陪着她来才能安心。 那次来,老宅子是否有杀气她倒感觉不深,不过那宅子的腐朽气味重倒是真的。这么多年的老宅子,每一根木料里头都一定集聚了大量的真菌。真菌腐蚀木材之后放出的气息,多年不散。 这一回时年独自推开了虚掩的大门,立在白雾笼罩的老宅子里,鼻息之间的那种衰朽的味道便更重。 她不由得停步,闭了闭眼睛。 这气息让她想起一些画面。长廊,很长很窄的走廊,她立在进门处,鼻息之间便都是这样的味道。 她还知道,通过这样的气息实则是可以推测出两栋古老建筑之间的大致关系的。 又是这样没前没后的片段画面,叫她不由得皱眉。 . 一阵风来,风卷着白雾,咔嗒一声,将院门吹得关上了。那空空幽幽的动静将时年也吓了一跳。 当看清只是门被风吹得关上了,她便笑了,拍拍自己心口。 人啊,都是疑心生暗鬼罢了。 从那照片里,她隐约感觉当中有两个构件是来自这座宅子里的。可是因为这宅子她也只来过一回,而且这宅子的衰朽程度格外地高,所以对某些细节的记忆不是太深了,于是她小心地缓慢挪动脚步,一点一点去寻找她脑海中的记忆,与眼前的所见进行细节比对。 太过凝神在仰头观看木制构件,便没注意脚下,脚不小心踢着地上衰朽的篾筐,又是哗啦一声,惊得时年好悬坐在地上。 就在此时,她隐约听见楼上有脚步声。 不是一声促响,而是符合人的布幅频率的规律的声响,嘎吱,嘎吱,嘎吱。 徽派老建筑的楼上都跑马楼,能从前厅一直通到后宅,前后贯通。可是从外面,隔着这小小的窗格子,是根本就看不清里头的半点端倪。 时年惊得抱紧相机,片刻之间有一点犹豫,是应该转头就朝门外逃出去,还是——走进去,攀上楼,看看究竟是不是有人在。 犹豫了片刻,时年还是深吸一口气,攥紧了相机走进宅子去。 她来是为了探究实情的,如果这么走了,便什么都没探究到,那就白来了。 退一万步说,若真的是遇见危险,她将手上的相机砸过去就是了。然后放声大喊,这小山村宁静而拢音,一定会有村民听见的。 手脚并用,攀上古老而狭窄的楼梯,她上了二楼。二楼的楼板有几处已经衰朽了,露出大洞,从上面能看得见一楼的青砖地面。她小心沿着墙根儿,扶着墙壁和柱子挪动脚步。 不知为什么,方才听见的脚步声虽然曾经将她吓了一跳,可是沉淀下来之后她回想起来,反倒觉得安心。 人的步幅、走路脚掌脚跟的着力点等,也是每个人都不同的。与指纹和声纹类似,不管用什么样的伪装,可是有些本.能的习惯是怎么都改不掉的。 这脚步声……她轻轻闭上眼睛,只觉,仿佛曾经十分地熟悉。 . 窗外的雾越发地大了,之前还朦胧照耀的太阳也终于败下阵来,彻底被白雾遮蔽住,难以用光和热来为这小山村驱开白雾。 老房子的内宅本就幽暗,这样一来便更是考验眼力。在这样的光影条件下,眼睛虽然还能视物,可是却看得模糊,甚至有可能会出现判断的差错。于是这时候显得眼睛好像有些多余了。 她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怎地,仿佛对自己的耳力十分自信。并不担心眼睛所看不见的黑暗环境,自信凭着耳力就能代替眼睛去,而且两种感官之间可以自由转换,并不存在太大的准确度的差异。 就像,之前听见那脚步声的感觉。 那么微小的动静,她的脑海中却会自行分析出那么多细节来,足见她的耳朵是真的很灵。 时年甚至不用伸出手去帮着探路,依旧如常淡定自然地朝前走去。循着那似曾相识的脚步声,走向雾霭笼罩的古宅深处。 那幽暗一层层地加深,她的心却异样地跳得活泼。 ---题外话---【明天加更。因为现在的情势已经跳脱司法管辖权范畴,安澄和汤燕犀就不会多写了。他们俩会另外开文或者开番外。】 谢谢晶晶的10花、looknovel的红包、如清风的鲜花 3张:zhaoli681029 2张:cmeisme、清舞云心 1张:manystars的月票+鲜花、颜_西_早、临风飘影 ☆、422.422嘘,我来了……(1更) 幽暗里一声轻响,时年却惊得一震。 那个脚步声绕到她身后去了。她能感觉到,那个人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望着她的背影。 可是至少,没有敌意。 她深吸口气,想要转回头去。可是那脚步声的主人却更快,已是到了她背后三步之遥。 然后轻轻低低地命令:“别动。” 男子的嗓音穿过幽暗和雾气而来,低哑,却叫她的心离奇地平生波澜鳏。 她用力地侧耳细听,想要分辨这嗓音。只觉莫名地熟悉,莫名地扰动她的心弦,却——有些一时想不起来。 她悄然地吸气:“你是谁?村民么,还是网上那个摄影微博的主人?” 村里人不多,可是流动性大。她想或许也有可能是谁家在外的亲属回来了,她未曾见过的罢了。当然更期望的是,这位就是她在寻找的那位博主。 虽然他不准她转身,可是她的确还是没有感受到敌意。 她不害怕。 他深深吸气:“你……认不出来了。” 倒也不意外,不是么? 可是纵然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可是当这样地证实了,心下未免还是有些难过。 她心下也跟着悄然地颤。听他的口气,仿佛她应该能认得出他来的,可是她却没能做到。 她心下很是有些不甘心,却还是平静地解释:“我一年前出过车祸,大脑受过撞击,所以村里人都知道我可能会忘记一些事、一些人。不过我一直都在努力,每天都在重复前面的记忆,我相信我自己一定会康复的,我一定会记起所有事、所有人。” 她悄然侧首,“听你的语气,你本来是我原来就认得的人,是么?我应该听见你的嗓音,就认得出你来的,是不是?我知道我很失礼,可是请你不要生气,请你提醒我,我保证这次一定牢牢记住了。行么?” 他轻轻地哼了声:“倒也不用了。你记不得我的声音,倒也是情理之中;而你既然记不得我的声音,那你就也一定想不起我的脸和名字。这些就算告诉了你,对你而言也是毫无意义的。” 时年蹙眉:“为什么?” 他心下悄然叹息:因为视觉和听觉是浅表意识里对于一个人最清晰的记号,人们都是主要凭借视觉和听觉来辨认人的,所以想要通过心理学的手段来掩藏一个人的记忆,那就是主要针对视觉和听觉这两大浅表意识的记录的。 可是这些,此时此刻,他不想与她说那么多。 他便跨前一步,走到她背后,轻轻娇嗔地道:“自然是因为,你爱我爱得还不够深。” 不是埋怨,只是情人间的娇嗔。想要的不过是你能因此而更深地爱我。 时年却被狠狠吓了一跳。 这个陌生的男人,他在说什么? 她怎么可能在先生之外,还会跟其他的男人什么爱不爱的?先生对她这样好,而她又跟先生有了解忧,她怎么会爱上别的男人? 她便恼了,悄然握拳:“请你不要说这些无聊又轻浮的话。我现在已经确认了我不可能认识你:我认识的人必定都是人品高洁的,我绝不会认识如你这般说出这样话的人!” . 被她骂,他心里却又是那种绵绵密密的酸酸甜甜。 他没说谎话,可是他却知道此时此刻他等于是在欺负她。虽然舍不得,可是……她这样生气的时候实在是太可爱,让他忍不住。 她就在他面前,时隔17个月,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而且看起来精气神儿还是这样地好。他放下心来,可是这颗心却又跟着立即狂跳了起来。 氤氲的雾气,减缓了空气的流通,像是一层纱帐,将她的体香缠裹起来,层层累叠到了他鼻息之前。他便是浅浅地呼吸,便都是心醉神驰。 而她还这样近,近得就在他眼前,就在他伸手可及之处。 他的心便自然乱了。 他凝着她的背影。她微卷的长发编成了松散的辫子,斜斜搭在左肩。那些淘气的卷发从辫子里不时逃出来,慵懒地扫着她的颈子。 他不知道她痒不痒,反正他已经先痒了。 那种痒从心底爬上来,缠住他的手指,让他无法遏制。 他深呼吸几次,终究还是忍不住抬起手来,触上她柔软细致的后颈。 . 她骂了他,她还以为他会发脾气。她已经攥着相机做好了准备,想如果他要做伤害她的事,她转身将相机砸在他头上,然后趁机逃下楼去。 可是却没想到他却沉默下来。 虽说沉默,可是他的呼吸和心跳都越发急促,就连他呼出的气喷在她后颈上都是灼烫的…… 她便越发紧张。 就在这时,他竟然忽然抬手来碰她的颈子,让她的紧张达到了最高值! 她狠狠地一颤,冷声警告:“拿开你的手! ” 其实客观说起来,他没做过分的事,只是蜻蜓点水般,用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而已。可是这一点碰触,却像石块落进水面,层层涟漪荡漾开去,一直荡漾进了她的心里。 天……她为什么心里并没有那么讨厌这陌生的碰触? 反倒,心跟着软了下来,身子都跟着酥麻了? . 仅仅是这样小小的碰触,在两人之间也悄然产生了这样大的反应。他的心便跳得更快。 忍不住再跨前一步,几乎是贴上了她的后背。垂在她耳畔,他渴望地盯着她小巧细致的耳垂:“……你真的想,让我拿开我的手么?” 他的嗓音恍若魔法,让她身子忍不住连串地窜过电流。 竟然被他看穿了? 天啊,她这究竟是怎么了? 难道是先生常年在外,聚少离多,所以让她变成这样的么? 她尽管脸已红了,身子已经热了,可是她还是紧咬牙关:“我再警告你一次: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女人,拿开你的手,否则我就喊了!” 他的呼吸越发湍急,他大口大口地吸气:“……其实你心里根本没有你表现出来的这么坚决,你骗不了我。你也想知道,为什么事实上你并不讨厌我的碰触,甚至,你跟我一样,十分渴望更进一步的碰触。” 时年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要被抽离,她低低地嘶吼:“你住口!” 他的手指谨慎地还停留在最初碰触的那一点上,没敢擅自异动。可是他的嗓音却越发沙哑而魅惑,带着男性的魅力:“我知道你是个喜欢推理的人,你习惯于在每一件看似迷雾重重的事上,通过自己的推理来找出答案。那么现在迷雾已经摆在你面前,你知道我没说谎,你知道你自己心里有迷惑。那,为什么不给自己一点时间,让自己多找到一点线索,然后推理找到答案呢?” 他说着,手指微微轻动了一下。 仅仅是这极小极小的移动,她竟然也爆发出了强烈的喘息。 她只觉自己都要被这羞涩的现实击昏:天啊,为什么她会这样? 他自然感知到了她的感受,他忽地抽开了手,转身迅速走向左右两扇窗。窗格子虽破旧了,但是侥幸还都在,于是他将窗子推严。 房间里本就幽暗,这一下更是暗如黑夜。 他急速走回来,就贴着她的身子立住。 他在她耳边沙哑的呢喃:“先别急着抗拒,先让自己放松,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说话。你可以当我不存在,就当是做了一个梦。” 他话音落下,并不等她回答,他的手便已然自行攀上了她的身子。 指尖最开始矜持地沿着她的肩线滑动,然后落下她手肘,再到手腕。 并不是太过分的碰触,时年却已经颤抖得无法控制自己。 黑暗。 无声。 异样的碰触。 面上仿佛装作不知道,可是身子早已在奇怪地轻颤。 他的手指。 他悄然施行的坏。 他……不动声色地点燃了一个少女陌生的渴望。 他……耐心地,等着她自己打开自己。 打开自己的身子,自己的灵魂,迎向他,奉献给他。 他明明很急,明明比他还急,可是他却那样惊人地耐心和细致,那样近乎魔鬼一样坚忍地等待。 直到她的身子开始发生了陌生而甜美的变化,她自己所有的感官都已消失不见,她在这个世上能感觉到、能依靠的,只剩下了他的手指所带来的一切。 她知道,他是这个残酷游戏的主宰者,他等着她自己臣服。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23.423你,别这样(2更) 时年闭着眼睛,在幽暗和雾气之中,忽地有些分不清了现实和幻象。 这种感觉,曾在何时,她经历过? 在这高高低低、层层叠叠的跌宕里,他并未做什么过分的碰触,她却已经仿佛坐在过山车上,时而被高高抛上云端,时而却落回深谷。她咬紧了唇,指甲掐进掌心的皮肉里去,拼命想要控制自己的反应。可是她却还是知道,自己的脸早已红了,而身子更是如融化了的麦芽糖,又热又软。 最糟糕的是乱了节奏的呼吸,还有尽管死死咬住了嘴唇,却依然会不受控制溢出唇的吟哦。 ……可是分明,他没做什么坏事,他的碰触也就如肩颈的按摩多不了什么,可是她却还是竟然成了这个模样砦。 尽管他克制地站在她身后,只是指尖滑行,可是他的气息却已然幻化成了无形的怀抱,将她包绕其中,叫她无法逃离。 他果然如他自己所说,再也不说话,除了喘息和心跳之外,再不肯给她其他的声响鳏。 她闭着眼,在这陌生又熟悉的亦真亦幻里,屏蔽了视觉,将听觉也降到了最低,只凭心灵的感应,只凭——身子上的感受,在努力地回想这个人。 越来越熟悉的碰触,越来越激亢的渴望,让她的心却越来越恐慌,越来越绝望。 这种感觉,这种强烈到轻易就能冲过理智控制的激动,她太明白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友情,或者其他的感情,而只可能是——宁愿为之粉身碎骨、化为灰烬的爱情啊。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她为什么还会在先生之外,爱上过其他的男人? 反过来说,为什么她明明有过一个这样爱着的男人,却还会嫁给先生,还会跟先生有了解忧?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 她在他的指尖颤抖,这甜美的触觉几乎也要逼疯了他。因为他知道,这种程度还不是最美妙的。他的指尖能到达更为妙不可言之境,而她能比此时更为甜美地在他指尖颤抖…… 天,17个月了,他想得快要发疯。 可是……此时此刻,他知道她的思绪已经开始打结,她在难关,他便不能更进一步。 否则,他不但会吓坏了她,更会让她跟自己的理智发生冲突,然后让她的思绪更加混乱。 他拼命克制,陪着她,等她自己冲开那个阻碍。 她却猛地跳开,逃离了他的指尖。 她没回头,只颤抖地低低呐喊:“我出来太久了,我得回去了!” 此时此境,对着这个人,她知道她若继续停留下去,一定会抵抗不了他绵绵的攻势,她会——放弃自己的理智,会屈服于自己身子的渴望;她会跟他做所有的事! 所以她要逃,趁着自己的理智还残存一线,她得赶紧逃离这个人,逃离这个情境。 她不想作背叛了先生的人,她不想做一个会让解忧失望的妈咪。 她说完便逃也似的冲向了楼梯。 可是她快,他更快。 他从横向里猛地冲过来,攥住她手臂。 横向的冲量太大,她被他撞得直接贴住了墙壁。 他欺身过来,用身子压住她,却只是为了一根一根掰开她死死攥住的手指,然后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 她抗拒,可是却该死竟然一笔一划读懂了他写的内容。 他写:“我只能停留这一天。明天一早就会离开。” 他又写:“我今晚会留在这间宅子里。” 她用力地反抗,低低呐喊:“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让我走!” 他终于忍耐不住,闷哼着咬住了她的唇,不让她说话,然后在她掌心用力地写下两个字:“答案……” 她的唇吃痛,心下却更是明白。他的意思是:如果你还想找到答案的话,在明早之前,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她抬起膝盖去蹬他,他的唇本已放柔,正想从咬变成吻,可是这一下突然蹬来,他也只得无奈地退开。 她趁机便跑下了楼,直接冲出了宅院。 没有回一次头,决不允许自己去看那个躲在黑暗里的奇怪男人。 . 一路冲回家,却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一点不对劲。 她忙叫:“解忧?” 负责照顾解忧的宋妈带着解忧迎出来,柔柔细细地笑:“太太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解忧却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担忧地望着时年:“妈咪的嘴唇怎么了?好像肿了。” 时年尴尬地掩住嘴,深吸一口气解释:“妈咪刚刚进林子里去拍照,被林子里的大蚊子咬了。” 宋妈也哎哟一声:“可不,秋天最后一茬的蚊子最凶狠了。” 解忧走上来拉住时年的手:“妈咪,森木来了。” 时年心下不知为何,轻轻地咯噔了一声。 < p>森木便也从屋里走出来,朝时年规规矩矩地深鞠躬:“小姐,先生派我来接您和小小姐。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时年眯起眼来:“那先生呢,他怎么没自己过来?” 森木依旧守礼地笑:“先生有要事在身,实在是脱不开身,所以才叫小的来。小姐别见怪,小姐应该最明白先生对小姐的心意了,如果不是十分要紧的事,先生一定会什么都推开了亲自来接的。” 这个宁静的小村子,虽说早就有预感可能呆不长,到了秋冬时节可能也要与村子里的那些外来人一样要暂时离开。可是这忽然间说走就走,心里难免还是涌起不舍。 “那离开这里,要去哪里?”她问森木。 森木想了想:“会去一个暖和的地方。莫涯村的天儿凉了,小姐也一定喜欢到暖和的地方去吧?” 时年有些不高兴:“怎么,连去什么地方也要跟我保密,说得这么含含混混么?” 她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便如在莫涯村的这些日子。仿佛每个人的话说得都是朦朦胧胧,这叫她本就破碎的记忆就更难以稳定地连缀起来。 森木也有些尴尬:“小姐莫怪。先生也是为了给小姐一个惊喜,小姐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时年有些来了脾气,攥着时年的手进了堂屋坐下:“你不说明白去哪里,我就哪儿都不去。我就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保密的?” 解忧歪头看过来:“妈咪,别生爹地的气。” 时年抓过手机来拨皇甫华章的号码。既然森木说不明白,先生总能说明白。 可是传来的却是对方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森木也道:“小的明白小姐的心情,可是这时候还是请小姐不要随意联络先生。先生正在忙十分要紧的事,不宜分心。小姐明早跟我走就是。” 解忧开心地笑笑:“反正,就要看见爹地了。妈咪,不管是去哪里,只要能见到爹地了就很棒,是不是?” 时年也只能叹了口气,将解忧抱在怀里:“好,解忧说什么就是什么。” . 亚洲某国。 大白天的,竟然也能看见远处天际有炮弹呼啸而过。 战事越发吃紧了,于是即便是皇甫华章,这些日子也被手下提醒不要轻易外出。他坐在荷枪实弹保护之下的旅店里,急切地等待着汤燕卿的消息。 战火之下,网络和通信传输有时候只是一种奢望,所以他现在监视汤燕卿所能依靠的,只能是手下的眼睛。 如他所期望的,汤燕卿果然是跟着他前后脚也到了这里来,只是汤燕卿也是警醒的人,于是出了机场便已经隐身进了纷乱的人群,失去了影踪。 皇甫华章明白,汤燕卿自然知道他在监视着,所以汤燕卿也一定会设法不让他监视到。 又等了一个小时,撒出去的手下终于陆续回来禀报,说看见了汤燕卿也出现在了枪械市场,买枪、挑选保镖。 他点头:“他的状态没什么异常么?” 夏佐道:“他现在一心都在筹备着营救,这个时候想要分心恐怕也难。” 皇甫华章歪了歪头,用指尖抵住额角:“……莫涯村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夏佐道:“森木已经到达了,明天一早就启程。先生尽管放心。” 皇甫华章这才点了点头。为了筹备这边的陷阱,他将手下的精英都调集了过来,李乐文和莫涯村的人也陆续都来了。虽然相信莫涯村不会被汤燕卿和中国警方发现,可是他也总有些莫名地悬心不下。 不过好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424.424鸟七(3更) 人手回来得差不多了,皇甫华章给手下开会,将计划的各种细节反复推演。 对于先生缜密的计划和安排,大家自然充满了敬佩,整个过程里没有人发言提出任何的质疑。只是到听到皇甫华章公开的计划结果,李乐文才吃了一惊,忍不住发言问:“游戏的结局,汤燕卿和乔治自然都应该死。可是先生您……?” 皇甫华章幽幽一笑:“唯有死亡,才能让一个人从这个世上彻底抹去。” 李乐文便也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要借此一事,实现彻底的金蝉脱壳。从此这世上再没有了威廉·佛德,也不会再有皇甫华章。 就像时年已经变成了年念,先生也会彻底抛弃从前的身份,带着时年和解忧远远地避开人们的目光而从此平静幸福地生活下去砦。 也唯有如此,才能不仅仅逃过M国警方和汤家的追查,也要逃过中国警方和祈修齐的目光去。 皇甫华章说完点了点头:“各自去安排吧。等时年一到,计划便全盘启动。鳏” 这个计划终究是要让汤燕卿来营救时年和解忧的,所以时年和解忧便要来当这个饵。就算是假的,也要出现在这个陷阱里,否则以汤燕卿的谨慎,不见时年和解忧的真人,他是不会踏进陷阱的。 . 莫涯村。 森木指挥着人打包行李,解忧跟宋妈翻绳过家家,时年自己百无聊赖,便上楼去睡了一觉。 之前走那一段路,见了那一个人,经历了那一段的时光,全都叫她心力交瘁。可是她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脑海中始终是那个站在黑暗里的男人,耳边萦绕着的全都是他的嗓音;掌心还有灼烧一般的刺痛,都是他一笔一划写下的那些字。 他说他只会停留这一个晚上,天亮就走了。 他说她如果想要找到答案,就回去找他。 她心乱如麻,一把扯过棉被盖住了头。 她怎么能去找他?就算明知道他可能是她过去一个重要的人,就算觉悟到她可能爱过他,可是她现在已经是先生的妻子,是解忧的妈咪了呀。过去的事情就该让它过去了,她不可以现在还做明知道是错的事。 她便警告自己:年念,你该好好睡一觉了,什么也别想。也许睡醒了就又什么都忘了。 可是她却奇怪地又卡在自己的名字上。 年念……有没有人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别扭,连自称起来也总是会觉得被卡住的? 心思百转,可是好歹终究是迷迷蒙蒙地仿佛睡着了。 梦境有只神奇的手,能将清醒时的经历宛若揉面一样重新揉成另外一种形状,然后变换了面目重新释放到你的眼前。 时年便在梦里仿佛又回到了白天的那段幽暗,又是闭上眼睛,只能依靠听觉来行走。 然后……她仿佛用耳朵又“看见”了黑暗中的那个人。 没有面容,没有声音,只有那种——熟悉的存在感。 然后他在她掌心翘起指尖写字,故意的,就是想一边写字一边让她痒痒。 她忍不住地笑,拼命闪躲。 更何况也不习惯这种交流的方式啊,谁能猜到他在她掌心里写下的都是些什么? 就算明知道是在写字,可是也就只能专注于最初的几笔。所以如果是简单的字还好能猜到,如果笔画稍微复杂了,事实上没有经过训练的话,就根本猜不到了啊。 所以她问他名字的时候,他上下左右写了那么多笔画,她根本就猜不出来啊! 她便想,他要么就是一个名字很复杂,有许多笔画的;要么就是他故意不想告诉她罢了。 最后她闷闷生了气,他无奈地迭声叹气,最后在她掌心只写了一个只有两笔的简单的字。 她这回猜到了,忍不住挑起了眉。 “七”? 他写的是“七”吧?! 可是怎么会有人的名字叫七呢,他又是在耍她! 梦境一转,仿佛又是今天的事,她翻了个身又叹了一回气:既然梦里都知道,没有经过训练的话,其实是很难分辨出掌心画下的那些字的。笔画多了不行,掌心痒痒了就也前功尽弃,可是她今天怎么竟然还莫名其妙地读懂了他那么多字的两句话? 真是好古怪。 梦境又包绕来,在写完了“七”之后的隔日,他又在她掌心多画一个符号。也是简单的两笔,仿佛是字母“Y”。 她便问他:“是什么?” Y打头的,是“杨”、“尹”?还是什么? 他便又画了一遍,这次她察觉细节的不同。不是Y这种平直的运笔,而是笔画曲折的。她自己也忍不住在掌心里重新照着那个感觉画了一遍。 怎么好像是那种简笔画法的飞鸟?左右各一笔曲线,便是两只飞翔的翅膀。 她便忍不住低低笑起来:“你该不是叫‘鸟七’吧?” 他气得踹了她一角,自己缩到墙角去了,闷声半晌不理她。 她就也没搭理他。 最初笑过之后,她的心反倒跟着沉了下来。 “鸟七”虽然不像个正经的名字,不过却倒挺像个混混儿的那种外号。 她就是被一群混混给抓住的,而他竟然能跟她关进一起来,也没受什么打骂,她就有一点的警惕,担心是那帮混混派进来迷惑她的,借着黑暗让她认不出来,然后从她嘴里套爸的情况的。 这么想着,她就越发觉得他可能就是了。鸟七,鸟七,这是他自己泄了底细了,活该! 就因为这事儿,她跟他忽然就冷了下去,在黑暗里反正也没日没夜,不知道有几天不搭理他了,只是隐约觉得有好几顿饭的工夫了。 在那样的黑暗里,她所能依靠的来判断时间的办法,只是歹徒来送饭的时间。常规来说一天三顿,最低也得一天两顿;还有就是胃会四个小时排空,大抵用这样的方式来推算时间罢了。 她记得她跟他的冷战维持了七顿饭。然后在第七顿饭结束后,他忽然就走回来,凑近她,待得将她困入墙角之后,开始蛮横地——吻她。 混蛋,一个没见过面、没听过声音的混蛋,竟然就借着黑暗,那么蛮横地夺走了她的唇。不管她怎么反抗,怎么推他咬他,他也一直将她的唇吻得肿了起来才罢休。 然后他就继续逼着她再猜他的名字。一遍一遍画那两个符号,一遍一遍叫她说。她若说错了他就再吻她……直到她筋疲力尽地低喃:“那破鸟儿,该不会是燕子吧?” 他才终于笑了,伸手去抚她的唇,在肆虐之后,第一次极尽温柔地吻了下来。 可是那温柔,却惊出了她一身的冷汗。 她记得她在黑暗中忽然就急冻住,惊愕地推着他,声息破碎地呐喊:“燕七?混蛋,你就是网上的那个燕七?” 她想起了一个网友,BBS上认识的,惊才绝艳,却也跩得二五八万。就连个网名都不好好取,而是用了一排特殊符号。看上去就像是七只小燕子。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跟他搭上话,就是冲着他那网名忍不住笑,说:“一排大雁往南飞么?” 网上的七只燕子,眼前的“燕七”!她如雷贯顶,心中仿佛知道了什么,又仿佛不敢去细想什么。 那个人穿越了网络,跨越重洋而来见她。那个本该在中国人生地不熟的家伙,却能在她被绑架的时候轻而易举地跟她关在一起,能跟她这样自由地相处。 那答案便只有一个:也许这场绑架是他安排的一场特别的见面仪式! 于是这眼前的黑暗,这看不见人、听不见声便也都有了解释:因为他想继续保持网友的交往方式,依旧让她看不见他的面容,听不见他的声音,避免“见光死”?! 而整个的绑架,本身又是一场真实的推理游戏。她该如何认出他的身份,她该如何自我解救,以及爸如何才能找到她,这些又是机关重重的设置,符合推理游戏的玩儿法! 可是网友就网友,见面就见面,游戏就游戏……他这么近乎蛮横地吻过了她,这就又算什么了? 他又哪里还在遵守游戏规则?! 时年又一咕噜翻身,便猛然坐起,心跳得仿佛一张嘴就能从唇里蹦出来。 她这是梦见了什么? 而那个梦境里的燕七,又是谁? 为什么在今天遇见了那个陌生的男人之后,她会梦到这样古怪的梦境? ---题外话---【稍后第四更~~】 ☆、425.425忍不住,朝你去(4更) 这样一觉醒来,天色不觉已经黑了下来。 实则今天以为阴沉和雾气,便是白天也像是傍晚了。 时年困在梦境里,半晌回不过神来。盯着黑黢黢下来的窗子,脑海里翻翻覆覆就是两个字,他用了力道在她掌心写下的——答案。 她想要答案,她想要知道方才梦里的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想不到答案,就是方才这段梦境也会将她给逼疯的! 明明……她记得当年的那件事里,虽然爸再也没能回来,却是先生救了她啊鳏。 先生在那片黑暗里一直陪着她,温柔地抚慰她,然后……他们就有了解忧,然后获救之后她就自然而然地跟先生在一起了啊! 那样一段生死情深,却怎么在混乱的记忆里冒出来个什么混蛋燕七?这是怎么回事? 想得头好痛,她不得不屈服,连忙披衣起身,用冷水洗了脸。 时间还有点早,她便走进解忧的房间去。 宋妈尽职尽责陪着解忧,一步都不离开。解忧已经洗完了澡,香喷喷地坐在被窝里听宋妈讲故事。 见时年来,宋妈便放下故事书,主动将陪伴解忧的时间交给了时年。 时年含笑点头:“您辛苦了。先去睡吧,明早还要赶路。今晚我陪解忧。” 宋妈鞠躬而去,解忧爱娇地朝时年伸手要抱抱:“妈咪~~~” 时年过来钻进解忧的被窝,母女俩盖着被子坐在床头。灯光柔暖,时年给解忧讲着宋妈没讲完的故事。 解忧却有些心不在焉,几次被时年发现在走神。时年便伸手捏了捏解忧的小鼻尖儿:“如果是困了,就赶快睡吧,别听故事了。” 解忧忽然爱娇地过来抱住时年的手臂,抬头甜甜地问:“妈咪爱不爱解忧?” 时年有些奇怪孩子为什么这样问。可是凡事必有理由,孩子既然这样问了,便有可能是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对孩子不够关注了是不是? 她自我检讨一番,知道自己近来是对网上的那个博客有些格外关注,而且开始花大量的时间去与村民聊天儿,而夜晚的时间则独自坐在房间里细细推想。所以这在一个孩子的眼里,也许会觉得是妈咪的疏远和冷落了吧? 时年便伸臂抱紧解忧:“呦呦不要胡思乱想。妈咪承认这段时间的确是有一点疏忽呦呦了,是妈咪不好。可是妈咪绝对不是不爱解忧了,妈咪只是……呦呦明白的,妈咪是自己的记忆有点问题,所以总急着想要好起来,所以就会拼命努力去思考,有的时候就会忽略呦呦了。” “请呦呦原谅妈咪好不好?妈咪其实也是想赶紧好起来,好能想起从前与呦呦共度的美好时光。妈咪觉得自己竟然想不起与呦呦那四年多的相处来,妈咪觉得自己好不称职。” 解忧听到这里,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实则,她是知道妈咪为何会想不起从前四年的相处时光的,那都是因为那四年里她根本就没有跟妈咪在一起啊。 母女连心,其实她这些日子亲眼看着妈咪迷惘的样子,她的心里也一样跟着难过。可是她答应过爹地了呀,不会随便跟妈咪说起那些事。 可是妈咪这样痛苦……她便垂下头去,轻声问:“妈咪是不是希望想起一个人。一个,呃,警察叔叔?” 莫涯村是一个桃花源,皇甫华章小心地安排了所有人,共同帮时年拱卫着虚幻里的梦境。无论是李乐文,还是小超市的女店主,乃至宋妈、以及这宅子左右的邻居,都知道先生在做什么,所以都会陪着时年来一起完成这个梦。 整个局面里,唯一的变数只是小小的解忧。 解忧虽然年纪小,但是她也已经知道得足够多:比如她知道时年的真实名姓,她见过汤燕卿,知道妈咪和这个警察叔叔的关系。按说解忧真的是一枚小小的炸弹,倘若一点说错了,就会直接戳破了时年的梦境。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原本是不将解忧放在时年身边;或者干脆也将解忧一并做了心理暗示。 可是……终究是自己的女儿,皇甫华章如何能忍心。他也只侥幸想着解忧还小,所以还不至于坏了大局。 只是皇甫低估了母女连心的力量。 . 时年听得怔住:“什么警察叔叔?” 脑海里影影绰绰,却的确浮现起一个颀长俊美的身影来。一身警服,清傲挺卓,慑服心魄。 她自己皱了皱眉,垂下头去:“你说的是外公吧?或者是妈咪的师哥们。当年,外公是收了许多许多警察叔叔当徒弟的哦。” 解忧摇了摇头:“解忧不知道谁是外公,也没见过妈咪的师哥。可是解忧见过一个警察叔叔……” 时年的心突地整个提了起来:“解忧不会无缘无故在妈咪面前提起一个警察叔叔的。解忧一定是想说起某个妈咪已经忘了的、可是解忧却没有忘记的人,是不是?” 解忧想了又想,半晌才说:“爹 地也好想成为那个警察叔叔。爹地说,如果他能变成那个警察叔叔,那妈咪就会只爱爹地一个人了。” 天际仿佛滚来连串的炸雷,一个又一个接连在时年耳边炸响。 原来这世上,除了先生之外,她的确是有另外一个爱着的男子的?! 而且以先生的自信,解忧说出的这段话里却分明蕴满了伤感,由此可见先生也认为她是更爱那个人,而不是最爱先生的? 解忧是个美好的孩子,解忧不会说谎,所以她现在是不是可以认定:她最爱的那个男子,是一个警察? 这样一想,心便倏然暖了。这个说法仿佛才更符合逻辑:她因为对爸的感情,所以喜欢的男子也应该是警察呀。 她悄然提一口气,小心地问解忧:“呦呦能不能给妈咪讲讲,那个警察叔叔长得什么样子,又叫什么名字?” 解忧想了想:“……小燕子。” 解忧还小,记不住那么拗口的名字,可是当日汤燕卿与她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也顾及了她的年纪,于是用了这样通俗易懂的意象。苦心没有白费,解忧竟然记住了。 时年的眼眶倏然热了起来。 小燕子,小燕子……燕七。 她再坐不住了,心上仿佛有什么豁口正在彼此靠拢,宛若拼图一般,一块一块自行找到了拼合的路线,正在拼合成一片整体。 解忧打了个呵欠,抱着时年恳求:“妈咪不要告诉爹地,解忧不忍心看妈咪难过,可是解忧也不想叫爹地失望。” 爹地千叮咛万嘱咐,告诉过她千万不要对妈咪说起M国的事情。她很用力很用力地忍着,忍过了一整年,忍过了这么久。可是,她真的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妈咪难过。 所以爹地,不要怪解忧。 . 时年将解忧抱在怀里,悠着她睡着,然后小心翼翼将她放在枕头上,俯身深深吻了女儿的面颊。 她的女儿,她的解忧。 她越发觉得先生的这个名字取得真好。女儿真的是她的解忧。 又拍了女儿一会儿,待得女儿彻底睡熟,时年才缓缓起身。 今晚,她得去见见那个人。 正如那个人自己所说,就算她不是为了那个人而去,也要为了答案而去。 . 房子很古老,但是皇甫华章还是安装了最先进的报警系统。系统做的十分完美,与老房子融为一体,没有半点突兀。 时年为了出入不被森木发现,便自行按下密码解除了系统。 整个房子都已经安静了下来。为了准备明早的远行,便连森木和他带来的手下也都已经歇下了。 时年从后门悄悄离去。 . 夜半的小山村,几乎没有一点人工的光源。天黑路滑,时年走得十分小心。 不过仿佛天可怜见儿,她走着走着,只觉天上的云翳仿佛一点点地散了。原本漆黑一片的石板路,隐约被天上的星光照亮。 她的心里便也跟着豁然开朗。 她想,也许今晚就能找见答案,然后她就可以不用继续如同这样在迷雾里踯躅而行了。过去将来,无论是什么,她也都能勇敢面对,她不想隔着这层雾霭,什么都看不见。 走进那老宅,她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儿。 身上还是留着他指尖的印迹,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轻颤。 她不知道待会儿见面之后,他又将对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而她,是该拒绝,还是——接受? ---题外话---【稍后第五更~】 有读者质疑作者“黑”皇甫,咳咳,其实对于作者来说,笔下所有人物都是亲生的娃,不存在厚此薄彼。一切都是按着人物的性格发展来的。甚至,大家该能看到,某苏为了塑造皇甫这个人物,实则花费的心血要更多么? ☆、426.426只要你是你,我便心满意足(5更) 时年已经尽力放轻了脚步,可是山村的夜色太静,老房子的楼梯又太老了,于是时年刚踏上楼梯,上头的人便听见了。 她听见他的脚步声。 不再优雅、从容,而是皇甫也有了乱了节奏砦。 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间里,随即便多了一个人。他上前一把捉住她的手,掐得她有些疼。 可是随即,她的眼睛上却被蒙上了一根布条。 这样的幽暗里,她其实已经几乎看不见什么了,可是显然他还想让她尽数都看不见。 她心下想:他是想将她的视觉影响全都隔绝了吧? 她明白,视觉属于浅表意识,通向的眼前的现实;而曾经被遗忘了的记忆,则是被埋在了潜意识里,是要跟随着心灵的直觉去追寻的。这个过程也有些像是心理手段的催眠,想要唤起潜意识里的记忆,就需要让显意识先“睡着”,别来打扰,否则会出现两种意识的冲突和混乱。 所以他才会这样的吧鳏? 于是虽然觉得有些古怪,可是她还是放着胆子接受了。 ——也终究还是因为,不怕他啊。虽然觉得他陌生,却潜意识里反倒从他那里能汲取到安全感,所以他蒙住她的眼睛,她也可以安心地接受。 他的呼吸在夜色里,宛如墨色的夜一般浓重。 他攥着她的手,领她一步一步上了楼。 他带她坐下来,仿佛是一具古老的床具。 她坐下来很小心,可是那老木头还是咯吱地叫了一声。她有点担心,不敢坐实了;可是随着那咯吱声一同传来的——却竟然还有清新细密的香气。 她蹙眉细闻,竟然分辨出这些都是周围山林里的树叶、花草,带着秋天的干爽;还有一丝水香,她细闻之下便猜到了是莲塘里的枯荷! 秋天在有些人眼里是萧索凋敝的季节,可是在心有玲珑人眼里却是个格外丰美的时节。于是这古老的房子,因为这些自然的清香,便仿佛焕发出了曾经的魅力。而且这自然的清香,与老房子之间的格调这样滴契合,是任何化学和人工的香精都无法企及的完美。 她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原本觉得这里蒙尘而荒凉,可是此时蒙上眼睛,又加入了自然的香气之后,便只觉这里安逸而低调奢华了起来。脑海中仿佛缓缓卷起一幅竹帘,将老房子从前的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一点点穿越时光全都拉回了她面前。 他的心意,看似轻描淡写,却其实这样笔墨流光。 她深深吸气,低低说:“谢谢你。” 他便笑了。虽然没出声,可是她就是知道他在笑。 仿佛他身周的空气都弯曲了开去,像是层层涟漪,叫她从这空气的波纹里确定了他在微笑。 蒙着眼睛,她却还能清晰想象到他微笑的样子。 薄薄红唇,唇角轻扬。 勾起坏坏的弧度,却叫人看了,心下觉得那样柔,那样暖。 她便又有了酸了鼻子,眼角不觉湿了。她轻声问:“就是你,是么?” 小燕子,燕七,警察叔叔……都是他,是么? 就算还是想不起他具体名姓,就算还是不能确定跟他之间都经历过什么,可是她知道她脑海里那些又爱又恨、想起来又想哭又想笑的家伙,就是他,只是他。 他还是没做声,仿佛怕听觉所代表的显意识再来搅局。他只是在她膝前单膝跪下,捉着她的手,将灼热的唇印在了她掌心。 他不再在她掌心写字,他不需要用文字来回答,他只印下自己的唇,她便已经得了最好的答案。 不需要看见你的面容,不需要听见你的声音,不需要你的语言来解释,甚至不用保留着对你完整的记忆……可是当你来到我身边,我却会自然而然地认得你。 因为也许早已相识三生三世,也许只要你来,就已经是命中注定。 她落下泪来,泪水打湿了眼睛上的布条。他伸手去摸他的面颊。 她想起来了,曾经的黑暗里,她也这样地去摸他。 他多高,他面颊是长还是圆,他眼睛大不大…… 这样地去探索,她终究还是一点一点地“看清”了他。她一点一点知道,他是个高个子的家伙,很年轻,很淘气。 他有棱角分明的面容,有深邃的眼,有薄薄的唇,有长长的眉,有宛若刀裁的长鬓,有——完美到让她心跳的外貌。 当然,她之所以敢摸了他,自然也是因为终究是将自己的心许给了他,也因为——他早摸过了她。 出于好奇,出于“报复”,更出于——陌生的渴望,于是她也终于在那天遏制不住地摸了他。 虽然情势从那一天开始急转直下,到后来已经不是她在摸他,而是——他攥着她的手,坏坏地,引导着她去摸他想要她碰触的地方…… 然后……那黑暗里的世界便彻底变了模样,然后她跟他 相处的模式开始一路狂奔,一直狂奔到——他要了她。 那狂野灼热猛然袭来的回忆,让她忍不住地喘息了起来。 这几乎是黑暗里曾经的信号。 每当她想要了,她只需要这样呼吸一变,他便早已霸道袭来。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按捺得住,跪行向前,分开了她…… 头,伏在她腰下。 她勾起了交趾,手指攥紧了他的发丝。 最初的最初,他们都是未经人事的少男少女,所以她怕。他便没有直接行事,而是用这样安全的方式取悦她,拥有她。 直到她再也不满足于这样的拥有…… 山村的夜好幽静,天上的星月若有若无。古老的宅子里是花草清香,是枯荷甘润。 古老的床具哑哑呢喃,而他在她唇里狂烈地嘶吼。 就算也许曾经忘记,可是却永远都会这样毫不迟疑地彼此拥有。 你叫什么名字,不要紧;你长什么样子,也没关系。 总之,你是你,对于我来说,就够了。 . 天将破晓,他除了必要的休息之外,几乎没停下来过。 她累坏了,到最后只能求他。 他咬着她的耳问:“……或者我们就这么回去吧。其它的,都不管了。” 就让皇甫华章设好陷阱空等在那里好了,他舍不得再松开她一分一秒。 她心下也有过这样的念想,却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答案,你说的。我想,答案也许就藏在他那里。我想去见他,我不想再这样置身迷雾里了。” 她轻轻地颤抖:“更何况,还有解忧。” 他闷哼了一声,只能抱住她:“好。这一切是时候全都揭开了。” . 两人依依惜别,时年埋头疾走,不敢回头看他。 她怕,自己会舍不得迈动脚步。 虽然记忆还隔着一段,可是她至少知道了自己心的归属。 回到了家,却发现家里灯火通明! 时年心下狠狠一惊,心说:难道森木他们发现了她夜晚偷偷离去? 正想着该怎么回身跑去通知他快点离开,却分明听见高墙之内,是宋妈在哭! 时年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她赶紧推门进去。果然见宋妈站在堂屋里正哭得伤心 看见时年回来,森木一脸的苍白:“小姐,你把小小姐带到哪儿去了?” 时年耳边嗡地一声:“你说什么?” 森木眼睛里浮起了怨毒:“我方才亲自查过,警报系统是小姐亲自解除的。密码按键上是小姐新鲜的指纹!小小姐不见了,不是被您带走的,还能是谁?” 时年只觉浑身的血都冲向了头顶,头顶一片发麻:“你在说什么?解忧不见了?” 不等他们回答,她便发疯似的冲向了楼梯,冲进了解忧的房间。 所有的一切都安好,她仿佛还能看见解忧入睡前跟她撒娇的模样,可是被窝里和房间里都是空空的,没有了解忧的影踪! 她望向跟上来的森木:“怎么会这样?你们一屋子的人,怎么都没能看住一个孩子?!” 森木冷冷盯着她:“因为这宅子里,先生原本安装了最高级别的警报系统,所以我们就也放心安睡。谁能想到竟然是小姐你亲手解除了警报系统?!” 森木阴冷地跨前一步,紧盯时年:“小姐,这么三更半夜的,请问你究竟去哪里了?” “当然,身为仆人,我没资格质问小姐,但是我至少要知道小小姐的下落,我才能向先生交待。所以小姐赶紧说吧,你把小小姐藏到哪儿去了?” ---题外话---【其他的配角表示:都怪乃们只注意男一和男二,所以大家出来怒刷存在感了,咳咳~~既然是最后的决战,便一起来吧~】 ☆、427.427果然是你(第一更) 森木将情况报告给了皇甫华章,皇甫华章当晚安排了与时年的视频通话。 皇甫华章此时身在何处,时年原本不知道,可是当两地终于连线,画面切换进来的抖动和干扰,时年便是一惊,急忙问:“先生你在交战区?” 隔着屏幕,皇甫华章阴冷地盯着时年。 这是时年从未见过的模样。 为了安排这次视频通话,森木带着手下与皇甫华章那边忙碌一个小时之多,可见该地区的通讯艰难。可是即便如此,皇甫华章也坚持要与时年面对面地谈。 时年便小心提一口气,知道这次皇甫华章是真的震怒了,甚至对她也产生了疑心鳏。 皇甫华章没有回答时年的问题,只盯着她问:“解忧真的不是你带走的?” 时年怆然苦笑:“森木不相信我倒也罢了,难道先生也不可相信么?解忧是我们的女儿,我为什么要将她带走?” 皇甫华章不置可否,只接着问:“那你今晚亲手解锁报警系统,夜半出门,是干什么去了?” 时年心下也是惭愧,却也只能扯了一个谎:“……因为明早就要走了,我也不知这一走又要多久才能回来。小村里的摄影取景还有一部分没来得及完成,我就出去再拍一些素材。” 皇甫华章紧紧盯着时年的眼睛:“你在撒谎!” 森木面无表情地在畔补充说明:“小姐如果真的是摄影取材,一定会带着相机出去。可是小姐看看自己的手吧,分明是空着手回来的;而小姐的相机,我们之前早已在小姐的房间里找到了。” 时年闭上了眼睛,无言以对。 皇甫华章深深吸气,隔着摇晃不定的画面,也能看见他的肩头因为深吸气而微微耸起。 “念,告诉我,你究竟去做了什么。”他说着垂眸望向攥在手里的手杖:“还是,去见了什么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甚至都是温柔的,可是反倒比前面所有的话,都让时年紧张。 此时她被森木看守着固定在此,她都不知道森木是否已经因为起了疑心而派出了人去搜,更不知道那个人他现在是否安全。 她缓了一下,反守为攻:“先生担心我去做什么事,去见什么人?” 皇甫华章猛然抬头,盯住时年的眼睛。 他的担心已经涌上了舌尖儿:他自然是担心时年去见的是汤燕卿,或者警方的人;然后受了他们的教唆,将解忧交给了他们,来与他谈交易! 可是他忍住了,没有吼出来。因为他终究是不信时年会记得汤燕卿,会这样快想起汤燕卿。 他便傲然垂眸望了望自己按着手杖的手指:“好,那些也许都不重要。你只要告诉我,究竟是不是你将解忧带出去,交给了别人。” “如果是你的话,你是解忧的妈咪,你一定会凡事都为解忧着想,所以我就不担心了。可是如果不是,我就要立即设法寻找女儿。” 时年也难过起来:“先生,你说得对,我是解忧的妈咪,我又怎么会将她交给别人?!” 画面那边仿佛又是一发炮弹打过,整个画面抖成一团。 在这样的混乱里皇甫华章依旧坐得笔直,声调稳定地吩咐森木:“原计划,明早带小姐启程。” 这句命令下完,传输信号就断了。森木再拨电.话过去也暂时打不通。 时年更是大惊,急忙问:“先生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他去那样的地方做什么?还有,我们明天启程也是要去那里么?” 森木冷冷盯着她:“小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信号断了之后,皇甫华章依旧坐在原地,静静思考了几分钟。 这时候窗外的夜色被炮弹染红,夏佐等人都在劝他到地下室去避一避。他却都顾不上。 他脑海里只有两声尖叫:一是他的解忧竟然真的不见了! 再有就是:他的小姑娘又对他露出了那种防备的眼神…… 与这两声尖叫相比,场外那些呼啸而过的炮弹又算得什么? 他深吸口气起身:“我想我们该去见见我那亲爱的乔治了。” 在这样战火中的土地上,还能开门迎客,并且安保级别还算高的旅店,一般都有特殊背景,或者建筑本身曾经有过特殊用途,所以拥有比较好的防弹基础。皇甫华章居住的这间旅店,曾经就是该国一位军阀的行宫,地下室是防空洞,也设有森严的监狱。 乔治就被关在地下室的监狱里。 走过黑暗的走廊,白色的点灯在头顶昏暗不明地摇曳,用于关押犯人的铁栏散发出刺鼻的锈蚀气息。 就在这样的纷乱里,乔治竟然还能安静地坐着。一张脸宛如来自地狱的鬼魅一样煞白,一双蓝眼更是幽深得瘆人。 皇甫华章走到铁栏外,与乔治冷冷对视。 这样的情境之下看来,两个人倒果然是相似,冷不 丁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面镜子里外的两个相同的影子罢了。 乔治先笑了:“你来了。” 皇甫华章盯着乔治:“你早知道我会来,是不是?” 乔治淡淡耸了耸肩:“我在M国当你的提线木偶,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按说你决定要走的那一天,我应该已经失去价值了,可是你还费了那么多周折将我一并弄过来。那我如何还不明白,我对你来说最后的一点价值,就是死。” “私生子,你想要让我死。因为只有我死了,才不会有人指证前面的那些事都是你做的。而且也只有我死了,你对佛德家族的恨才算完。” 乔治说着便笑了:“我既然明知道你是想要让我死在这里的,我如果不想办法自救,难道就甘心这么被你利用完了,再要了命去么?” 皇甫华章蓝眼里浮起红血丝:“解忧果然是被你的人带走的!” 乔治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十分开心。 “私生子,是不是有一种挖坑埋了自己的感觉?没错啊,其实这个法子还是你想出来的呢。在M国,不就是我帮你把你的女儿带走的么?我回头一想,啧,这个主意可真是好,于是我就再做一遍好了。” 乔治的目光也扫过了皇甫华章身边的夏佐:“就连他都知道,你皇甫华章最大的软肋就是你的女儿。这样明摆着的事情,私生子你怎么竟然会忽略掉呢?” 乔治仿佛认真地帮皇甫华章思考了一回,然后抚掌大笑:“是因为你觉得早已胜券在握,根本就不用防备我了,是不是?你以为在M国的我已经真的被你彻底击倒,真的已经神经错乱了,我那么乖乖地听你的话,当你的棋子,替你完成最后的计划,所以你已经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了,是不是?” 皇甫华章满面苍白,伸手一把紧紧攥住了铁栏。 生锈的铁栏,铁锈向外参差而起,那些棱角尖锐如刀,全都刺进皇甫华章的掌心皮肉。血流下来,他却仿佛不知道疼,他狠狠盯着乔治:“解忧在哪里,说!” 夏佐吓坏了,赶紧上前想要帮皇甫华章处理伤口。 皮肉伤事小,可是氧化铁若是进了伤口,那就有破伤风甚至更严重的危险。 皇甫华章却一把手挥开夏佐,伸手穿进铁栏,一把扯住拴住乔治脖子的铁链:“说!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乔治却毫无惧色,反倒充满怜悯地笑:“生不如死?私生子,你说的是自己吧。只要你找不到女儿,你会比我更痛苦。你让我亲笔写给你的那封威胁信里是怎么说的来着?呃,我想起来了,你让我说你的女儿也是个美丽的小女孩儿,也很适合当童妻的……既然台词你都帮我编好了,你说我就照此执行,好不好?” 皇甫华章扬手狠狠左右开弓甩了乔治好几个大嘴巴。 乔治脖子上拴着铁链,无法避开。可是他挨打的过程里却始终都在得意地笑。那双如冰的蓝眼,带着怜悯盯紧了皇甫华章,一瞬不瞬。 皇甫华章打不下去,松了手,喘着气退开两步。 乔治噗地吐了一口血沫子,然后耸肩嗤笑:“可怜虫。” 夏佐抄起皮鞭狠狠抽打过去。 倒是皇甫华章伸手按住了夏佐的手:“不能让他死。他现在倒是一心想死,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死了,我就再也找不到解忧。所以只要他死了,我自己就疯了。”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28.428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第二更) 乔治听了便是迭声磔磔的冷笑:“说得好极了。这不也正是你对汤燕卿的手法么,我不过拿过来用而已。” 乔治说着走上前来,将面颊从铁栏缝隙里伸出来,更近地靠近皇甫华章。 “你看我连这张脸都整成了你的模样,那你的思维我就更直接拿过来用好了。私生子,我知道我用自己的法子打不败你,那我就学你的思维、用你的法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法子果然好用。” 皇甫华章按住喉咙,一连串空空的咳嗽。 夏佐连忙上前扶住:“先生!” 皇甫华章竖起手臂挡开,“我没事。鳏” 他说着话,大脑却是急速地运转,然后缓缓抬起了眼,对上乔治的眼睛:“是詹姆士。” 这些日子来,乔治自己一直被圈禁在城堡的地牢里。就算出去几次带走时年和解忧,也都有他的人严密盯着,皇甫华章自信绝不可能会让乔治还有机会联络他自己的人,更不可能提前安排人潜入莫涯村去。 这其中唯一的变数,只能是詹姆士。因为皇甫华章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利用乔治当替身,悄然离开城堡去莫涯村;而就在那样的日子前后,詹姆士总会以讨还城堡的借口登门。 虽然在外人眼里,为了佛德集团的利益,乔治和詹姆士这兄弟俩早已掰了;甚至就算乔治失踪,詹姆士的反应也极为平淡。可是他们二人毕竟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在对待皇甫华章的问题上,利益始终是一致的。 所以皇甫华章现在想来,也许就是在他不在的时候,乔治和詹姆士两兄弟之间有某种不为外人了解的特殊交流方式。所以乔治便将莫涯村、将他的计划告知了詹姆士,而由詹姆士派人执行。 想到这里,皇甫华章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没错,在计划的后期,为了全心全意监督汤燕卿,他是有些放松了对詹姆士的防备。他绝没想到看似已经闹翻了的詹姆士还能帮乔治不动声色地做了致命的一击! 乔治得意地笑起来:“皇甫华章,其实我知道,你对待我和詹姆士的态度是不同的。你更恨我,可是对詹姆士却网开了一面。我从前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才更了解了。” “因为你对詹姆士心存了那么一点要不得的同情。你知道是因为你的到来,才会让13岁的他被毁了……而你自己曾经也是个被亲情伤害过的小孩儿,所以你对他的防范从一开始就不像对我这么严密这么狠。” 乔治蓝眼里浮荡着自得和奚落:“现在知道后悔了么?私生子,要狠心便狠心到底,不要有妇人之仁。否则你活该落到今天的下场!” 夏佐听不下去了,又要动手。皇甫华章疲惫地伸手拦住。 他抬眼盯住乔治:“说,你究竟想怎么样才能放了我的解忧。任何条件,只要你说。” 乔治满意地望住皇甫华章,仿佛欣赏一件工艺品似的上下打量他:“我想要什么,你心里早就该明白,不是么?” 皇甫华章闭上眼。 乔治从头到尾都是想让他死罢了。 他冷笑一声:“其实如果我不死,你能得到的更多。比如我所拥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甚至如果你喜欢当皇甫华章,我也可以将这个身份都给你。” 乔治笑着摇头:“我没有那么傻。私生子,只要你活着,那么无论我拿走了你的什么,你早晚都会双倍讨还回来。我可不冒那个险。我要你死,我要亲眼看着你死,我才能放心。” . M国。 燕翦冷冷瞪着詹姆士:“你想的美!我是答应你了,一年、三十个晚上,我可以给你!可是你要关灯,你只需做你想要的事,其余的我不会奉陪!” 詹姆士依旧不慌不忙:“三十个晚上,我想要你做什么,你都得做。” 燕翦悲愤地狠狠瞪着他。他说要看她洗澡! 她宁愿是那种拉灭了灯,一切都在黑暗掩盖之下的活动。那到时候她至少精神上还能保持独立,还能借着黑暗的保护而远远地飘游天外。 可是如果在他注视之下洗澡……那她就成了被他目光的锁链给锁着的囚犯了! 詹姆士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便挑眉望向燕翦,然后将那串数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啧,这个号码有些熟悉,不过我倒忘了是谁的了。” 燕翦一听之下,便是满面的苍白。 是她小哥的! 她小哥打给詹姆士做什么? 詹姆士捏着手机也不接,任凭手机急促地响着,然后迈开长腿走向燕翦,嗓音喑哑地问:“看样子他找我找得有些急。你说我是该接,还是不接呢?” 他说着走到了她身边,垂首在她耳畔放肆地问:“你洗,还是不洗?” 燕翦轻轻颤抖起来。 小哥只身在外,忽然直接打给詹姆士,一定是有要紧的事。她如果拒绝,那就有可能耽误了要紧的事…… 她的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她狠狠咬住唇,然后扯开自己的衣扣。继而悲愤地大喊:“还不快接,你个畜生!” 詹姆士这才按下了接听键,心满意足地一边听手机,一边欣赏燕翦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眼前仿佛微风起,粉红的樱花瓣一片一片地飘飞了起来。他眼前是越来越多的粉红,越来越多的柔白……他的心也都跟着柔软起来,仿佛根本顾不上手机那边传来的都是肃杀。 汤燕卿在听筒里直接问他:“莫涯村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詹姆士笑了,笑得很开心。 皇甫华章很精明,可是精明过头了就会容易将旁人都当成傻子。更何况乔治那时候在他的掌心里表现得就像是个大受打击之下神经错乱的人啊。所以当皇甫华章将乔治当成替身,放在城堡各种窗口的时候,皇甫华章不知道自己已然犯下了大错。 他自己都疏忽了,他的手下有时候就更会不小心,于是“莫涯村”等词汇便被乔治听进了耳朵。 他詹姆士跟乔治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后来手足情淡了,可是小时候也并非没有过亲密相处的那些时光。那时候家里规矩严,他们兄弟两个便发明了各种用细小肢体语言来传递有些不宜直接出口的话的伎俩。 当他发现了窗口出现的身影不是皇甫华章而是乔治之后,他就开始也紧密观察乔治的肢体语言。乔治便一点点将莫涯村的消息也告知给了他。 而他又知道自己办公室里有监听设备,于是有意无意之间也故意将莫涯村的名字透露给了汤燕卿罢了。 汤燕卿会借此而找过去,可是他詹姆士自己更是早就在莫涯村埋下了人手。 莫涯村再闭塞,也需要与外界联系,也需要到外面购买生活用品,也需要假设通信电缆,也需要有人来收购粮食和莲藕。所以只要有心,这世上便没有无缝的蛋。 眼前的燕翦已经脱剩下了最后的遮掩。 他小心地喘息,却冷冷对手机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于他此时来说,他只看得见眼前的樱花纷飞,还哪里顾得上什么谁生谁死? 燕翦却听得有些不对劲,红着脸,怒火灼灼的一双眼,走上来无声用唇语说:“不许骗我小哥。” 他扬眉,目光放肆地滑到她的bra。 不需语言,无声的交易已经摆在台面。 她面颊倏然地白,却还是义无返顾地背过手去解开了挂钩…… 红格子的Bra滑落的瞬间,他手里的手机险些直接滑落。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对那手机说:“我不会对你承认什么,因为我知道这是认罪。汤sir,在让我认罪和人命安危之间,你要选。” 汤燕卿恨恨道:“好,我不问是谁做的。我换一种问法:孩子在哪儿?” 他的目光像是两团火,炽热地落在她身子上……燕翦绝望地别开头去,拼命忍住,没有抬起双手遮住。 可是听他分明又故意停住不说了,她便转过头来恨恨盯住他。 而他的目光继续地放肆向下而去,掠过她的腰,落到了下面…… 燕翦的泪再度无法遏制地滑落了下来。 畜生,他就是个畜生! 她死死闭上眼睛,狠下心,弯腰去亲自褪下了那最后的遮挡…… ---题外话---谢谢蓝、彩、常任的大红包,15007275749的红包,开花树木的红包+鲜花, 9张:co糖、 6张:Berta、秋千颖、兜里大白兔、雨文书 1张:annyaiguo、158dyh ☆、429.429是人是鬼(1更) 燕翦拼命忍耐,努力去想T台后台的那些模特儿们。幸好她自己是学服装设计的,所以见识了不少模特儿们在后台换衣的场面。为了赶时间,模特儿们根本没时间犹豫和羞涩,即便是对着异性设计师和助理,也能坦然地轻解罗衫。 她就将自己当成模特儿好了。这一刻的她不是汤燕翦,而只是为了一种责任、履行一种使命罢了砦。 詹姆士眯眼凝着燕翦,眼睁睁看见她由最初的羞涩、轻颤,渐渐眼神坚定了下来,最后更是坦然地松开了想要遮挡的双手,然后在他的注视里昂然抬起了下颌。 他反倒皱眉。 他想看到的是羞涩神秘的东方少女,而不是视死如归的女烈士。 他便咬了牙对手机说:“真不好意思,孩子不在我手里。” “你说什么?”汤燕卿在手机彼端也是一急,燕翦则瞪圆了眼睛,一副想扑上来活撕了詹姆士的模样。 詹姆士眯眼盯着燕翦,傲慢地对手机说:“那个孩子又不是我想要的,是乔治要的。小孩子那么麻烦,我留在自己手里做什么?所以得到那个孩子之后,我的人就交给乔治的人了。” 汤燕卿听着手机,忽地问:“有谁在你身边?” 詹姆士也小小吓了一跳,目光划过燕翦,然后尽量平缓地说:“没人。鳏” 随即他又反击回去:“怎么,担心我身边有乔治的手下?那你还这么冒失地直接打电.话过来?不是应该先查明白了再说么?” 汤燕卿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可是那个孩子的安危,比什么都要紧。” 詹姆士眯了眯眼:“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紧么?” 汤燕卿毫不犹豫说:“是的。为了她,就算要我的命,我也毫不犹豫。” 詹姆士霍地怪声而笑:“那又不是你的女儿,是那个私生子的,你又何必?” 汤燕卿声音平静:“那孩子是时年的女儿,这就够了。况且没有警员在救人之前,还要问问她是谁的孩子的。” 詹姆士微微扬了扬眉。 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当年。当年他受了伤害之后,知道不能去向母亲哭诉,也不能去告诉乔治,可是他也没想过要去报警。现在听见汤燕卿这么说,他忍不住做了一个假设:倘若当初他去报了警,警方会不会保护他,会不会帮他惩治了那个老东西? 想了一下他就笑了。都过去多少年了,这种假设还有什么意义? 汤燕卿追问:“依你来看,乔治的人最可能将孩子带到哪里去?” 既然乔治和詹姆士还能心意相通,也许詹姆士的意见会更有参考性。 詹姆士再眯起眼睛来,目光落在燕翦面上,一字一顿说:“我,不知道。” 燕翦恼极,弯腰抓起自己的鞋子便扔向他。 她可真是不留情,鞋跟直刨向他面门来。詹姆士蹙眉,一个闪身,堪堪避了开去。 汤燕卿也听见了,再追问一声:“詹姆士,你身边有谁在?!” 行为分析不仅仅是用眼观察,听其声息也可判断。他此时跟詹姆士谈论这样要紧的话题,他自己都是全神贯注,可是显然詹姆士却在分神。 这种分神不是来自詹姆士的傲慢和轻视,而是客观情形之下的分神。他能凭借詹姆士现在的声音情态想象到詹姆士此时所处的场景:詹姆士的眼睛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望着什么。 詹姆士对那个人所投入的专注,分明比对他还多。 汤燕卿是不自觉地想到了燕翦。 . 在办案过程里,燕衣提出了也不能放松对詹姆士的警惕,而派出去的人手并未发现詹姆士有何异常。在彼时警方没办法再调集更多人手来监视詹姆士的情形之下,燕翦在一个夜晚不声不响地递给他一个移动硬盘。他打开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音频文件,点开听,竟然是詹姆士在办公室里所说的话。记录十分详细,几乎一天24小时都囊括了,不管何时,只要詹姆士出现在办公室,说过话,便都被记录了下来。 燕翦悄无声息地帮了他大忙。而城堡里有时候是乔治,而不是皇甫华章本人;以及莫涯村的名字便是这样被他知道。 他大喜过望,也小心地追问过燕翦是怎么得到的,燕翦只说因缘巧合替詹姆士装修办公室,就这么埋下了窃听设备。至于燕翦跟詹姆士之间是怎么认识的,燕翦就不肯多说了,只是说在店里偶然认识罢了。 对此,汤燕卿心下情知有事,可是这一段时间的实在太多,他就没能找出一块独立的时间来跟燕翦说个清楚。只是心下一直存着歉疚,从当初处理小声的事情的时候就开始了。 那时候大姐忽地被卷进案子,便所有人都同情大姐,都设法想将大姐营救出来,于是在大姐、小声和燕翦的三角关系上,便无一例外都站在了大姐一边,心下未免对燕翦有所指责。 其实现在想来,燕翦爱上小声,这也是最朴素的感情 ,与心机无关,本来也并没有什么错。更何况她是家里的小妹妹,从小都习惯了被长辈和兄姐捧在掌心的,当初她孤立无助的时候又该是多么悲伤…… 可是她没有就此消沉,反倒自己扛起了大姐的店,更悄然无声地拿出了詹姆士的录音。这叫他这个当哥哥的,总觉情有不堪。 于是直觉地,他十分担心燕翦和詹姆士在私下里还有交易。詹姆士也是佛德家的孩子,他绝不可能是燕翦能这么简单就能对付得了的,他最怕的是燕翦受詹姆士蒙骗。他绝对不希望为了自己的案子,为了自己的事,而让自己的家人、尤其是这个最小的妹妹付出什么沉重的代价。 他便沉声问:“是燕翦么?” . 詹姆士也吓了一跳,不由得望住燕翦,朝手机冷笑一声:“你疯了么?” 汤燕卿朝手机大声喊了一声:“燕翦,是不是你在?” 房间里好静,尽管詹姆士没开免提,可是燕翦还是听见了小哥那一声厉喝。 宛如重锤砸下,她的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她不想被家人发现的,尽管此时小哥并不是就在眼前,而只是在手机里猜测,可是她也觉得无地自容。 她真没用,竟然没办法瞒过小哥。小哥现在正是这样生死关头,她怎么能还叫小哥为了她分心? 她含着泪用力朝詹姆士摇头。 绝不能被小哥发现。 詹姆士便冷笑着朝手机嗤声地笑:“汤sir,你真是够了。我身边是有人,女人,花钱买来的那种。我刚刚的好事被你突然打来的电.话给搅了就算了,你怎么还能胡乱猜是你妹妹?” 他顿了一下,说了一句狠话:“难道在汤sir你的心里,你妹妹就也是那种可以出来卖的?” 他说罢就挂断了手机,直接关机。 扔下手机,却看见燕翦绝望地望着他,目光破碎。 他便是一皱眉。 他方才说出那句狠话,也不过是想要打消了汤燕卿的念头,不让汤燕卿继续猜是燕翦……他真的不是想故意羞侮她。 可是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她此时也还是误会了。他解释还有什么用。 他便冷笑一声:“怎么,又觉得委屈了?既然委屈那当初就被答应我,答应了我就得忍着委屈也得做到了。我没兴趣对着一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女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本来是件应该开心的事儿,你如果这样,就没意思了。” 燕翦又抓起另一只鞋来朝他丢过去:“你去死!” 詹姆士又是微微侧脸就轻松避过,燕翦顾不得自己未着寸缕,只绝望地流泪:“你带走了时年的孩子!你不是人!” 詹姆士眯起蓝眼来盯着燕翦:“什么是人呢?我也想知道。我想也许是你这种的:父母双全,家庭和睦,兄弟姐妹彼此关爱;而不是像我这种,有爸等于没有,有妈也完全无法依靠,有哥哥却反要勾心斗角……” 还有一句没说话,都涌上了舌尖儿,他自己却心惊胆战地狠狠咽住。 他还想说的是:“有想爱的人却偏偏要彼此仇恨”…… 他自己也被吓到了。他想到的字眼是“爱”么?他难道觉得自己已经爱上眼前这个小姑娘了? 他疯了么?这是汤家的小孙女! 他蹙眉,连忙后退一步,捂住嘴转开了头去。 不会的。 就算是……他也绝不会向人承认。 他眯起眼来望向窗外的夜色,目光和夜色同样地幽深迷离:“所以也许你说得没错,我这样的存在不该是‘人’,或者适合当鬼。” 是鬼就不必担心她会不会伤心,是鬼就只知道将她生吞活剥就够了。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30.430其实我们还都在六年前的梦里,无法醒来(2更) 亚洲某国。 戒备森严的旅店,完全不像个旅店,守卫的级别倒像个监狱。 “汤燕卿”居住的房间,门被人敲响。 伏身小睡的男子只一声便起身,悄无声音地裹好了头巾,将枪上了膛,攥在掌心。然后猫一样无声走到门口,伏地,将脸贴在门下面的缝隙,借那一点点的空隙去观察门外的来人。 人做伪装,一般的顺序是从头到脚,最后的才是脚。也就是说伪装最可能忽略掉的细节反倒可能是脚。所以真正观察力极高的人,不看脸,不看装束,看脚就够了鳏。 看过一眼,“汤燕卿”就松了口气,打开门,将门口那个也包着当地特有的大头巾的人给拉了进来。 “汤燕卿”盯着那人问:“怎么还是来了?砦” . 两人面对,各自打开了头巾。外头进来的才是真的汤燕卿,而在本国当了好一阵子“汤燕卿”的人,讶然竟然是汤燕犀。 这世上若想找一个相貌身量跟汤燕卿最自然相像,而且对汤燕卿的言行举止、甚至小习惯全都了若指掌、可以毫无生硬信手学来的,这世上除了汤燕犀之外,早已不做第二人想。 可是身为律师的汤燕犀,平素太过高冷、言行也十分中规中矩,所以反倒没人会想到他能将弟弟扮演得如此惟妙惟肖。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两人的性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汤燕卿在启程赴莫涯村前,对于由谁来扮演他,并且能够骗过皇甫华章去,当时想过好几个人选。 贾天子算一个:是他多年搭档,身高胖瘦也像,更有足够的侦察和自保的能力。可是……贾天子是警员,不能让他卷入这种非由上司批准的跨境执法。 还有骆弦声:小声跟他是发小,性子也有点相近,况且了解他从小到大的行事气度;而且小声自己是娱乐圈的人,演技什么的自然也是更专业。 可是最终汤燕卿自己都否定了。 只因为皇甫华章不是普通的对手,他自己能想到的,皇甫华章就也会想到,于是无论是贾天子还是小声都骗不过皇甫华章去。 这个时候汤燕犀忽然走了进来,然后就将汤燕卿给吓了一大跳。 他以为庄周晓梦迷蝴蝶了呢,分明看见自己从门外进来,他有一时分不清坐在房间里的这个是谁了。 汤燕犀坐下,轻轻浅浅地掸了掸裤腿儿:“除了我,这世上你没有第二个人可选。” 汤燕卿便只能笑了。忍不住想起从前那些岁月,他跟哥还暗里较劲的时候,哥也曾这么干过。比如还扮过他去泡妞,然后将人家小女孩儿惹得动了真心之后,反倒是到学校里去堵他,压根儿就不知道那不是他。 他从小落下“人渣”的声名,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其实那里头有小一半儿都是老哥“帮忙”。 而哥现在这副板板正正的形象,不过是做给人看的,是为了更适合援助律师的身份罢了。 他便笑了:“那你的工作……” 汤燕犀忽地鬼道一笑:“有本州身份最高的大律师代为处理。” 汤燕卿愣了一下,随即心下便是呼啦一热:“你难道是说,爸?” 汤燕犀挑眉望过来,也不说话,一副“你才知道么”的神色。 汤燕卿的视野登时有些模糊了:“可是他刚当州长,每天忙得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汤燕犀叹了口气:“他再没时间,也不能不管儿子。” 两人最后商量该如何安全地瞒过皇甫华章的眼睛去。汤燕卿担心:“他也是一个不仅仅用眼睛去看的人,他用脑子,他会行为分析。就算是老哥你,我也担心你会露出马脚来。” 汤燕犀便笑了:“你用这样的方式来推理,总想要我怎么来‘演’才能‘骗’过皇甫华章的眼睛,这思维模式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天衣无缝,在他那样人的眼睛里,不存在完美演技。” 汤燕卿皱眉:“那怎么办?” 汤燕犀淡然扬了扬眉:“所以要从他自己的思维方式来入手,让他自己一叶障目。” 汤燕卿心下便也是一动:“老哥你的意思是?” 汤燕犀傲然一笑:“这么多次的交手,他对咱们汤家都十分留意,只是却对我的关注不够。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律师,还是个法律援助律师,所以从始至终对你的事都没能帮上什么实际的忙。我的地位可能还比不上安澄。” “而现在事件已经发展到了境外去,不同的国度、不同的司法管辖权、不同法系、不同的司法制度之下,我这个律师就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了。对于我这么个已经失去了存在感的人,他连想都不会想到。所以只要我对你的模仿,演技正常发挥,他就压根儿就不会想到是我。” 汤燕卿便也笑了。 没错,按照皇甫华章的思维方式,他首先会用排除法。按着他自己的怀疑,先看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是不是贾天子,或者骆弦声,一一排除 了之后,既然不是那些怀疑的人,便自然是汤燕卿自己无疑了。 . 汤燕卿抓过水壶来喝了口水,神色凝重:“原本这只是个虚拟的战场,不过现在变成真的了。” 汤燕犀一眯眼:“发生了什么事?” 汤燕卿便将解忧失踪的事情告知。 汤燕犀盯着弟弟:“詹姆士说不知解忧下落,而你觉得乔治的手下还是将解忧带来了这里?” 汤燕卿点头:“如果我是乔治,我前面带走解忧的伎俩根本是在重演皇甫华章的计谋,于是我捉到解忧之后,我也还会按着皇甫华章自己设定的游戏地图来走。用皇甫华章自己设定的游戏规则来最终逼死皇甫华章,这才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反击手段。” 汤燕犀便也点了头:“……皇甫华章一直希望自己成为当年的时浩然,如今他倒真的是梦想成真。只不过他也没想到,帮他实现梦想的人竟然是乔治,而且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汤燕卿垂下头去:“六年了,其实我们都还没办法逃开当年那场噩梦。所以心下也许都早有觉悟:当年的事迟早还会重演。这就是这世上的所谓种因得果,报应循环吧?” 汤燕犀点头:“于是这场决战已经不只是你跟皇甫华章的单挑,不是一正一邪两种力量的冲撞,整个战局里加入了太多变数。” 汤燕卿笑了:“我明白。原来只面对皇甫华章一个,结局尚且难料;如今再加入了乔治,甚至詹姆士的变数,结果就更是无法预测。” 汤燕犀侧过头去:“时年呢?你总该设法送她回M国去了吧?” 汤燕卿却摇头:“解忧不见了,她怎么会自己离开?况且她从来都是勇敢的小姑娘,她要亲自面对皇甫华章,面对曾经的一切。” 汤燕犀垂首想了想:“如果我是乔治,我就会单独以解忧为饵再设一个战场。我知道时年是皇甫华章的执念,你也是皇甫华章的执念,所以皇甫华章尽管想要救出解忧,可是他却不甘心放弃原来设计筹备了这么久的计划,他还是会在原来的那个陷阱里,以时年为饵跟你拼死较量一回。” “所以这样一来,你们两个之间先内耗了,最好是都死了,其次死了一个也不错,最差也是两败俱伤。这样等你们再设法来救解忧的时候,我想杀了你们就更容易了。” “三方力量的角力,当然是要玩儿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把戏。”汤燕犀说着目光漫上来:“如果你不想面对这样的局面,你就得先和皇甫华章处理好你们之间的矛盾。” 汤燕卿便起身朝外走去:“好,我现在就去见皇甫华章。” 汤燕犀心下一紧,忙起身追上去:“你这样单枪匹马地去?如果他想借机囚.禁了你,简直易如反掌。” 汤燕卿点头微笑:“哥,别为我担心。我如果带人去,根本就见不到他。如果我回不来,你也会尽你所能帮我救出时年和解忧的,不是么?” 汤燕犀眼眶红了起来:“那是你的事,别指望我。你如果放心不下,就自己回来办。” 汤燕卿笑了,晃了晃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问问:安澄叫了我这么多年的‘男朋友’,难道只是为了跟我开玩笑,只是为了气你么?” 他促狭地乐:“会不会是老哥当年冒充我,对人家干了什么坏事儿吧?” ---题外话---【咳咳,是不是我前面说对安澄和汤燕犀的事儿不多写了,所以就把乃们都带沟儿里去啦?我说的是他俩人的事儿不多写了,咔咔~~还有燕翦跟詹姆士之间的船儿啥的,正文里不多写,挪到番外哈~】 谢谢cathy的大红包~~~ 12张:flyinsummer、 6张:紫藤 3张:red_yellow_blue、顽皮秘密、 1张:雪梨乐苹果、irisning、 ☆、431.431你还认不认得他?(第一更) 汤燕犀凝着弟弟:“那你就安安稳稳地回来。到时候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汤燕卿无奈地笑:“老哥你不要太过分。跟一个喜欢推理的人设悬疑,你是要让好奇心逼死我么?” 汤燕犀扬了扬眉:“我就是这么想的。” 汤燕卿只好大笑而去。 亲兄弟,却因为不是同一位母亲,所以性子上既同根而出,又略有不同。两人又彼此都最知道对方的软肋,于是这种相伴而来的成长,真是幸运鳏。 . 皇甫华章的旅店砦。 汤燕卿从莫涯村到了本国来,森木也前后脚带着时年到了。 房间里只有皇甫华章和时年两人相对,夏佐和森木守在门外,听候吩咐。 因为解忧的缘故,两人明明都有许多话想要说,想要向对方寻找答案,可是这一刻却都说不出来。所有的前尘过往,却都比不过眼下解忧的安危。 两人陷入尴尬,时年先打破沉默,主动致歉:“……那天晚上是我解锁了报警系统。都是我的错,否则解忧也不会因此而被带走。先生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孩子。”她摇摇头,忍住眼泪:“我一直都知道的,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咪。” 皇甫华章盯着她,目光麻木:“算了,现在再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孩子的下落我已经查到了,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她回来。” 时年惊住,起身扑倒在皇甫华章膝前:“先生查到了?她在哪儿?!” 皇甫华章垂眸,细细看着时年眼中神情:“她在乔治手里。” 时年眼中泪光一闪,可是那泪光里却随即浮起了坚定:“他想要什么?” 皇甫华章抬起眼来望向远处:“你说呢。” 时年心下也是微微一晃。她明白,乔治是要先生去死! 她不自觉攥紧皇甫华章的裤腿:“如果必须要一命换一命,该死的人也是他自己!” 皇甫华章微微震动,垂眸再望向时年。 这样的时刻,她没有如同一般的女子一般,只知道颤抖和哭泣,或者还有埋怨和自责。她也落了泪,也有过自责,可是随即便坚定下来。 他悄然叹了一口气:“只怕没那么容易。想要杀了他也许简单,只是我投鼠忌器,怕伤了解忧。” 时年垂首想了想:“先生让我见他。” 皇甫华章心下咯噔了一声:“你要见他做什么?” 时年并不知道乔治就在他手上,他有一点担心她忽然这么说,是有所试探。 时年目光柔软却坚定:“我去跟他谈,由我来跟解忧交换。我当他的人质,让他放解忧回来。” 她的目光漫上来,柔柔罩住皇甫华章的眼:“他只是想抓先生的软肋而已,那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跟解忧是一样的。所以我有把握说服他。” 皇甫华章忍不住震动,不由得伸出手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我不希望解忧出事,我也同样不想让你出事!你说得没错,你和解忧都一样是我的软肋,我缺了哪一个都不行。” 时年的眼睛也湿了:“可是解忧还小,我们不能放她留在乔治手里。我是大人,如果能够成功交换的话,那无疑是咱们的胜利。” 皇甫华章闭上了眼睛,手指紧紧攥着时年的手腕,却是摇头:“如果让你去,我不如自己去。他想要的是我。” 他的指尖微凉,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你放心,在我亲自去找他之前,他还不敢对解忧如何。我还剩一件心事,等我了了这桩心事,我会自己去见他。而你,安安全全呆在我身边。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遭受任何一点危险。” 皇甫华章吩咐夏佐亲自护送时年去休息,然后单独将森木叫了进来,询问了那晚莫涯村的事。 森木说:“……事后属下亲自带人全村搜索,可是因为那晚雾大,没能发现什么。只是在一间没人的老宅子里发现有些新鲜的树叶和花草。显然是有人在那里出现过。”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那些树叶和花草,都出现在什么位置?” 森木答:“二楼,一间门窗相对完整的房间里。那房间里还有床具,看样子应该是过去的卧室。” 皇甫华章便倏然睁眼,目光森冷:“那些花草和树叶是不是集中在床具附近?” 森木面色便也白了一白:“果然如先生猜测。” 皇甫华章抓过桌面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曾经的噩梦又重演了,又重演了! 他明明有能力控制着整个局面,可是他和她却在他眼皮底下又行了那苟且之事!他们是太不将他放在眼里,还是——她不知道这样会让他有多伤心? 森木惊慌奔上来扶住皇甫华章,惊心地低唤:“先生,您怎么了?!” 皇甫华章努力控制住身子的抽.搐,掌心用力撑住手杖和桌面,坐回椅子上。依 旧笔直端坐。 “不用猜了,她那晚去见的人,一定是汤燕卿。”他摇头怆然地笑:“一切依旧是从前的样子,她还是想起他来了。” 那间凋敝的古老宅子里出现了新鲜的树叶和花草,而且就集中在床具附近,那便说明——那晚,她还是跟那个人上了床! 而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不管是记忆是否被改动,心和身子能接受的男人,只有那一个而已! 便是他皇甫华章自己,在之前这美梦成真的17个月里,每个月来探望她们母女的时候,想要借势与她在一起……可是她却总是设法逃避,不是说正好是来了月事,就是说她自己那几天得了过敏性鼻炎,晚上睡觉打呼噜。 有几次他也实在压抑不住而想要用强,结果她便死尸一样躺在那里,流着眼泪望着他,说:“先生是我不对,我不该忘记我们曾经的过往。可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们这样的姿势好陌生,我找不到我曾经这样跟先生在一起的记忆。我好像是要跟一个陌生人亲热,我觉得好像是在被强抱。” 她如此,他便什么兴致都没了。只能黯然翻身起床。 彼时他还安慰自己,这种潜意识里的抗拒是正常的,不过未来还长,只要他耐心等待,只要他彻底了结了汤燕卿,那么他还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让她接受他。 可是她却原来无论是记忆完整还是破碎,却还是能跟汤燕卿他……! 六年前的地堡里是这样。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看不见他面容,听不见他嗓音,却能将自己少女的一切都交给他…… 后来她成了向远的妻,结果再遇见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跟他在一起了。 而如今,竟然又是这样。 . 森木也狠狠吓了一大跳:“可是汤燕卿不是一直都在这里么?而且,汤燕卿怎么可能会找到莫涯村去?况且村里都是我们的人,他怎么会那么大的胆子?!” 皇甫华章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汤燕卿,我果然小看了你。” 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归根结底还是他轻敌了。他以为汤燕卿这种名门贵公子,心理上其实反倒应该是担不起什么事儿的,在遭受到那么一连串的心理打击之后,真的应该是崩溃了。 就在这时,外头的人进来禀报,说汤燕卿求见。 皇甫华章面无血色,蓝眸幽深,缓缓点了点头:“也好,该见见了。” 他歪头望森木:“去,将小姐也请来。” 森木担心得瞪大眼睛:“先生要让小姐也见他?” “嗯。”皇甫华章垂眸望向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指:“我更想知道,究竟是她自己全都想起来了,还是只是被他引惑。” 森木便也会意,躬身而去。 稍后时年被夏佐陪着回到这个房间,皇甫华章远远地向她伸手:“念,过来。” 时年有些忐忑地走过来:“先生忽然叫我,是有什么事么?是不是解忧有了消息?” 她走过来,皇甫华章捉过她的手,吻在她的手背上:“别急。是来了个客人。念,你是我的妻子,你要陪我见见客人,好么?” 时年便也只好点头:“是什么样的客人呢?我只是担心我都忘记了,稍后别对客人失礼才好。” 皇甫华章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他身边,身子挨着身子。 “没关系,你不用担心。你不记得更好,更谈不上什么失礼。” 此时是汤燕卿非要出现在他们两个的面前,那失礼的人本该是汤燕卿才是。 时年便点头微笑:“好。” 稍后门上轻响,夏佐开门,一身本地装束的汤燕卿走了进来。 只一抬头,目光就先撞上了时年的眼睛。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32.432明知是痛,却还是想听你说(第二更) 皇甫华章便也转头,目光也落在了时年面上。 时年望向来人。 当地的长袍,原本应该是玉白,却因尘灰而成了牙白。他也戴当地人的头巾,长长的从头上包覆下来,几乎遮住整张脸,只露出一双清傲绝伦的长眸。在这个焦灼而又心燥不安的午后,他的眸光清亮如寒泉,冲散了心上的焦渴。 他仿佛不经意般微微瞥来的目光,像是凤尾一般绚丽扬起,叫人只觉那一瞬间竟是目不暇给。 她心下悄然地叹息一声,暗赞说:真是好相貌。 可是她却在皇甫华章的注视之下坦然地微笑,面上并未流露出任何的异常,只冲来人平常地点了点头,算作招呼鳏。 皇甫华章也大出所料,急忙转眸去看向汤燕卿。 汤燕卿并没有时年的淡然。幸好隔着遮住大半张脸的头巾,可是他的长眸里还是涌动过太多的情感。 对此,皇甫华章心下也不由得迷惑。 他无从知晓,那一晚时年虽然跟汤燕卿见了面,可是汤燕卿却从始至终并未让她看见他的脸。也多亏那晚的雾,成全了他这番心意。于是此时时年就算对着他的脸,却也还会如此平静。 她想起的,是她心里那个人;是那个从一开始就在黑暗里,就看不见脸的人罢了。 深谙心理之术,汤燕卿自然明白该用如何的办法来将对时年的冲击降到最低,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身在皇甫华章身边的她。 . 时年甚至起身,温婉而客气滴向汤燕卿微笑:“您好。我是年念。不好意思我因为出过车祸而记不得一些故友,所以一时想不起来您是谁。请别见怪,快请坐。不知您喜欢喝中国茶,还是其他的什么饮料,我去准备。” 礼数周全的女主人。 汤燕卿忍住心酸,将覆住半边脸的头巾摘下来,向她露出温柔的微笑。声音都是轻轻的,仿佛怕惊着了她:“……中国茶吧。” 时年听见他的嗓音,微微扬了扬眉,便点头:“您先请坐,我去去就来。” 时年尽职地去了,房间中的两个男人则都紧紧地盯住了对方。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是静止,看似波澜不兴,实则那下面早已藏起了万千惊涛。 汤燕卿眯起眼来,却是静静微笑:“大表哥,你不是说她在乔治手里么?她现在怎么会就在你身边?” 皇甫华章也毫不客气:“燕七公子,又何必这样明知故问。如果你喜欢听哑谜,我也可以说是我已经将她救了出来。只是现在你我都该明白,症结所在已经不在她,而是在解忧!” 汤燕卿垂下眼帘去。没错,症结是解忧。 而且因为时年心下始终觉得愧对女儿,总以为自己是不称职的妈咪,所以解忧的安危、去留,也许还是会直接决定了时年将来的选择。 皇甫华章冷冷盯着汤燕卿:“燕七公子既然去过了莫涯村,为什么她还不认得你?” 汤燕卿目光漫上来,怆然一笑:“大表哥不喜欢我明知故问,大表哥这又是什么?” 皇甫华章终于微笑起来。 这个答案在他看来是这样:汤燕卿没能力解开他的催眠,所以事实上时年还是没想起他来。 可是这片刻的喜悦随即还是被愤怒代替,皇甫华章面前拂过那铺满新鲜树叶和花草的床具来。那是太明白的场面,他才绝对不信两人只是并肩坐在那床具上纯聊天! 正在此时,房门轻轻一响,时年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出于礼貌,她线走向汤燕卿,先为客人倒茶。 她温婉垂首,侧影浸在斜阳里,美得像是一幅田原油画。而她身旁的汤燕卿凝眸定定凝视着她,目光里的柔情自然流转,无法遮掩。这样看过去,他们两个组成了一幅完美的画面,而皇甫华章自己却在画框之外,只是个远远的观赏者。 皇甫华章无法压抑心内的酸涩,忍不住咬着牙沙哑地问:“念,你真的不记得他了么?” 时年微微一震,站直身子望过来,略作犹豫:“我知道自己真的是太失礼了,不应该忘记客人的身份。方才……我的确好像觉得这位先生仿佛在哪里见过,尤其这位先生的嗓音,我隐约有一点印象。” 皇甫华章凄凉地笑:“真的不记得了么?我听说莫涯村的村民还有的说看见你们两个上了床呢!就在解忧丢了的那个晚上!” 无法压抑的嫉妒,宛若嚣张扑身而起的狼,将他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咀嚼碎了,他无法自控! 汤燕卿目光冷冷扫来:“皇甫先生!” 时年则瞬间面色苍白,转眸望着皇甫华章:“先生说什么?” 她不是不能承认自己做过什么,她只是此时还无法将那个夜色迷雾里的人,与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是他么? 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身子,配上的是眼前的这副容貌么? 虽然冲 击巨大,可是她却也不能不承认……如果真的是这样一副搭配,倒真的是——好极了。 皇甫华章盯着眼前的两个人,他们就在这样的尴尬语境里,竟然还能这样坦然地四目相对,静静凝望?! 仿佛不是丑事,仿佛并没有愧疚。 他便一拍桌子:“难道不是么?念,你敢跟我发誓,你那个晚上没有跟男人做过那苟且之事?” 时年大口大口地呼吸,眼前一片空白。 毕竟那个晚上,因为她的出门相会而丢了解忧。这还她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于是也因为这样,让那个夜晚的美好全都化作了后来的狰狞。她有一点无法面对。 她正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汤燕卿却站起身来,拉过她的手臂,将她护在了身后。 他昂头朝向皇甫华章,淡然微笑。仿佛忘了这是皇甫华章的地盘,门外就有荷枪实弹的数十人,只要皇甫华章一声令下,他就能在瞬时之间被扫成蜂窝煤。 “大表哥,既然你想要答案,那我就给你答案:那晚我的确是跟她上了床,只是可惜,从头到尾都是我强迫了她罢了。” “我冒充她的网友,说是千里迢迢到莫涯村去采风,好歹想见她一面。见面说话,她又不认得我,急着想走。是我情难自禁,强要了她。所以她无法面对你,她不敢承认。” 他深黑的眸子漾着慵懒和傲慢:“至于我为什么要强行拥有她……大表哥,我想你该懂的。太久不见,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描述得从容,语声更是平柔,可是他的手却始终还在时年手臂上,坚定地护着她。 在他背后,时年的心也乱成了一团。她明白他这样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担到了他的肩上去,可是这样一来,先生就一定会如这天下所有的丈夫一样,会要了他的命啊! 她深深吸气,然后从他背后走出来,与汤燕卿并肩而立。 “先生……是我对不起你。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抗拒他的魅力。他说错了,不是他强迫了我,而是我无法自持地跟他在一起了。” 终究是女子,说起这样的话来更多还是自责:“我知道是我不堪,如果先生想杀了我,我也可以理解。只是请先生再忍耐一下,待得解忧安全回来,先生再要了我的命也不迟。” 皇甫华章一张脸,血色尽去。 她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她的敷衍,这反倒是她的实话。 因为这是她潜意识里的决定,是她自己都无法克制的。而这原因是由于他控制了她的显意识而已……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他这其实还是在明知故问罢了。问到底,也还是自己的矛刺痛了自己的盾。 他深深喘息,缓缓摇头,伸手向时年:“不,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是你的丈夫,是解忧的父亲,我却没能保护好你们两个,才让你们遭遇了那晚的事。” 时年也是一怔,心下的疼痛缓缓漫开。 其实此时此刻,她宁愿他跟她发脾气。 他伸手向她,蓝眼如翠:“原谅我,回来,好么?” 时年情不自禁走过去,握上了他的手。 时年不知道,在她背后的方向上,汤燕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眼睁睁看自己的心上人走向另外那个人,即便知道她还没完全醒来,可是这种滋味也是叫人失魂落魄。 ---题外话---【明天加更~~~正文已经到尾巴了,近期就差不多完结(有两个写法:六年前的往事在结尾之前写的话,结尾就稍微晚点儿;要是先大结局,六年前的事儿作为尾声来写,可能结局就稍微早点。具体用哪个写法,看整体情绪的推进哈。)】 谢谢jinrui7205、fxxyll、adara ☆、433.433敢不敢,握一次手?(1更) 时年没看见的,皇甫华章却都看见了。他蓝眸中闪过欢喜,然后便垂首吻在时年的手背上,柔声道:“刚刚是我的错,是我不问青红皂白就乱发脾气。念,原谅我,原谅我这些日子来为了解忧实在是太着急。砦” 时年便也点头,“先生你别这样说。” 他扬起蓝眸含笑摇头:“我没说错,没保护好你,就是我的错。不过不管是谁错,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再不提那个晚上,再不提不相干的人和事。” 时年凝望着他的蓝眸,感觉那是海,是风云海浪一并卷起的漩涡,将她不断吸了进去。 她要深吸口气才定住自己心神,随之柔顺点头:“好。” 她想,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救解忧,在孩子的安危面前,大人的这些事当真不算是可以暂时撂下的。 “那你去休息吧,我有事还要与这位客人聊。”皇甫华章的唇便未曾离开过时年的手背,极尽疼惜之意。 时年的脸便红了红,温婉点头:“好,那我去了。有事的话,随时叫我。” 她走向门口,感觉到脊背上始终钉着那两个那人的目光。两道灼烈如火,两道则沁凉似冰。她忍耐着没有回头,一直走到门口。森木打开房门来迎着,她才终是忍不住,扶着门把手回眸望了一眼。 无法自控地,目光只是飘向了那个外来的客人。 鳏. 不过一瞬,她便急忙收回目光,又朝皇甫华章莞尔一笑:“那我先失陪了。” 森木几乎是立即扶住她手臂,将她带出门外,继而毫不留情地关严了房门。 顾着规矩,森木关门也是优雅地一点动静都没发出,可是在时年心里,那扇门关上之后还是在静默里发出了隆隆的回声。 时年明白,纵然是在森木这个仆人的眼里,她方才的言行也十分不得当。 可是她更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个在感情上左顾右盼的人,她知道她既然对那个陌生人做出这样有异于她平素言行的事来,甚至是当着先生和仆人们的面儿也并不收敛——唯一的解释便是:她爱着他,他也爱着她;而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原本并不违反这个世上的律法和规范。 轻轻闭上眼睛,眼前是方才她为他倒茶,然后两人四目相对,共同沐浴在金色阳光之中的情景。她觉得她跟他就应该是这样的,而不该是如那个晚上一般,他要浸身在夜色和迷雾的遮挡之下才能出现在她面前,与她相伴。 所以她想知道,本该正大光明并肩站在阳光之下的他们两个,是为什么被迫只能在黑暗里相识、相对? . 房间里,时年刚离开的几分钟里,两个男人都陷入沉默,彼此无言相对。 心都在她身上,可是两个人却都处于无法完全拥有她的状态,目送她离去,看见那门沉默关严,两个人的心上留下的都是无尽的留恋和怅惘。 对于男人来说,征服世界和征服女人是两大目标。对于这两个自负的男人来说,征服自己的那一方世界也许不难,可是想要稳定、永久地拥有那个女人,才是遥遥渴望的念想。 因为那条征战的路上,蹲踞着面前那个男人;他们互相都是对方征战路上的最大阻碍、最强敌手。 作为主人,皇甫华章先收回了心神,轻轻咳嗽了一声:“倒不知道你今天来,到底有何见教?” 汤燕卿便也轻叹一声收拢思绪:“来谈与你联手。” “联手?”皇甫华章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燕七公子想要与我联手?” 汤燕卿沉稳点头:“没错。既然你的目标也是要救出解忧,我也一样,那我们又何必单打独斗,为何不联手呢?” 皇甫华章扬声大笑:“汤sir,哦不,对不住我忘了你已经不是警员——燕七公子,我倒不懂了,情况已经有变,现在身在危局之中的只剩下解忧而已。解忧是我的女儿,我自然应该不计一切去救;却又跟你什么关系?” 皇甫华章知道,其实他今天也许是走了一步昏棋:他不该这么早在汤燕卿面前将时年亮出来。 原本时年是饵,是他布下的局里用来捕捉汤燕卿的关键关底。他亮出了时年来,让汤燕卿看见了时年安然无恙,那就等于他之前布下的那个局已经自动失效了。 可是情势突转,让他已经不得不这样做:他没想到汤燕卿已经自行堪破了莫涯村的秘密,并且已经亲自去了莫涯村,而且跟时年度过了一个夜晚;他也更没想到今天汤燕卿会亲自登门来见他。 莫涯村这个副本地图的失效,其实就也已经等于以时年为饵的捕捉计划的失效,他再不亮开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更何况,他也疯狂地想要知道,时年是否真的已经自行冲破了他的心理暗示,是否已经完全想起了汤燕卿来……如果是的话,那他所有的计划就都完了,一切的安排就都没有了意义。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看时年和汤燕卿面对面,由见面的情形来决定接下来的计划改变。 所幸,方才的情形可见,时年虽然对汤燕卿十分的心摇意动,可是分明还并未将所有的记忆融会贯通。也就是说,他的计划依旧还有可为,他跟他的小姑娘,还有未来。 他便心下安宁不少,再恢复了从容,勾着薄唇冷冷地讥讽:“……你都不是警员了,又为什么要挤过来跟着救我的女儿?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有何关联?” . 尽管已经自诩脸皮够厚了,可是这一瞬汤燕卿还是知道心上被皇甫华章给扎出来了个大窟窿。 是啊,他都不是警员了,又凭什么立场来救人家的女儿,掺和人家的私事呢? 他沉默了两秒,随即却笑了,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脸皮厚度又进益了不少:“……因为我跟解忧是好朋友啊。朋友有难,自当两肋插刀,然后拔出来相助。” 皇甫华章都给惊着了,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理由来,忍不住盯着他:“你说什么?” 汤燕卿想着解忧那柔软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温柔一笑:“我说过,我是她的小燕子啊。” 皇甫华章霍地别开头,指尖攥紧,按在桌上。 他这一刻的心理也十分矛盾和挣扎。若以父亲的身份,他该愿意听这样的话,哪怕是浑话;可是若是以一个男人的角度,他则满心愤怒。 汤燕卿深吸口气,盯着皇甫华章的侧脸:“我知道你听了来气,我也自然是心里藏私:我想救解忧,自然大半是为了时年。可是我说是为了解忧,这话也绝非谎言。” 他面上浮起微笑:“你和我结识时年的时候,她都已经长大了。你比我幸运一点,你结识她的时候她才13岁。可是你毕竟也是错过了13年的时光。所以你跟我是一样的,心里头一定都曾经有过遗憾,遗憾为什么没能早一点遇见她,遗憾为什么错过了她的童年,想知道她小时候是什么模样,是怎么说话的,又是怎样地微笑。” “所以当看见解忧的那一眼,我的心都融化了。我是膈应你是她爹地的身份,可是……她的到来却承载了时年的更多印迹。所以我那一刻想,她的到来也一定是上天派来的,是来弥补我心里那个曾经的小小遗憾的。” 皇甫华章不由自主地转头过来,无声望向汤燕卿。 他一身白色长袍,头上覆着红格子的头巾,立在如金的斜阳里微笑。 他脸上的温柔,他眼中的宠溺,绝非假扮。 汤燕卿便也抬头回望住皇甫华章:“……所以,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乔治那个杂碎的手里。我要救她。” 皇甫华章轻哼了声,垂下眼帘:“燕七公子,果然是心理学高手,煽情的功力果然了得。” 汤燕卿依旧淡淡地笑:“现在的形势,相信大表哥也能看得清楚:乔治不是孤身一人,他背后至少还有个詹姆士。相信大表哥无法否认,你和我此前都轻视了詹姆士。而此时詹姆士与乔治联手,手上又有解忧,大表哥如果只依靠自己的力量,那就是以一敌二。情势已经不利,更何况还要投鼠忌器,担心解忧。所以大表哥这时候最应该做的也是再寻找联手的力量,将局势扳平成2:2才安全。” ------ ---题外话---【今天万字,分为三更,稍后第二更~】 ☆、434.434是为霸业,还是为心爱的人(2更) 皇甫华章眯眼望来:“你是说,你是我眼下唯一能选的人?” 说罢便是一哂:“你方才的话没错,却也并非那么绝对。纵然是以一敌二,看似情势不利,可是倘若那一个‘一’自己够强大,那么以一敌二又有什么可怕?” 他挑眸瞭了汤燕卿一眼:“再说我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以一敌二,从来不用联手谁人,却也能制衡他们两兄弟整整15年……” 他说到这里猛然顿了顿,眯起眼睛来:“错了,不是15年,而是17年了。” 都是说习惯了,忘了这后来的17个月。 可是这个念头一起,他的眉心反倒攒得更紧鳏。 17年、17个月,这两个数字竟然这样巧地重合。 他不禁再抬眼盯住汤燕卿。他号为“燕七公子”,到中国去用的假名也是“燕七”……他不相信什么上天冥冥之意,他不愿再想下去。 他便轻哼着抬起下颌:“以一敌二,我早已习惯了。我很享受这种局面,不用借助旁人之力。” 遭遇拒绝,汤燕卿依旧不慌不忙:“是啊,17年来大表哥始终是胜者,所以才绝没想到最后的最后,竟然给了詹姆士机会夺走解忧。” 17年看似胜利又怎么样呢?最后的最后,还不是被人狠狠地掐住了七寸去? 以这个结果来回推那过去17年的布局,难道还会是从前看起来的输赢么? 皇甫华章被刺得心脏缩紧,要大口呼吸来平复心痛。 汤燕卿不慌不忙坐回去,跟汤燕犀一样,下意识抬起腿来,伸手掸了掸裤腿上的尘灰:“其实我完全可以作壁上观。等你带人全力去跟乔治、詹姆士较量,以求救出解忧,那你背后一定会露出空当。我自趁机带走时年就够了,还跟你费什么事?” “甚至,我也可以在带走时年之后,杀一个回马枪,将你后路截断,客观上跟乔治和詹姆士联手将你给包了饺子。前后夹击之下,要你的命当属不难。” 皇甫华章心下也是陡然寒凉。 汤燕卿看着空气里轻轻飘舞的尘埃:“可是我却还是放弃了那么做,我还是来见你。大表哥,如果你自觉以一敌二不足惧,你也可以尝试一下以一敌三。”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你在威胁我?” 汤燕卿摊手:“情势明摆着,已经不存在威胁之说。这都是困境之下,人自然的选择,你说不是么?” 皇甫华章垂下眼帘,“可是你现在就在这里,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以一敌三,根本就没机会出现。” 汤燕卿笑了:“你是可以这样做,你干脆真的就让我这么死在这里好了。”他含笑转眸望向房门:“反正她在这里,我便死得心甘情愿。” 皇甫华章砰地拍案而起:“你休想成为她心里的第二个时浩然!” 汤燕卿摊手:“随你喽。反正我的意见都已经摊开在你眼前,看你怎么选。” 听见里面的拍桌声,夏佐开门来看,谨慎问:“先生,可有吩咐?” 只需先生一声令下,汤燕卿这便有来无回! 皇甫华章深呼吸,然后缓缓又坐了回去,扬了扬手:“没事。先送汤公子出去。” “逐客?”汤燕卿挑眉望着他。 皇甫华章用力平复,然后浅浅淡淡抬眼迎上来:“我需要想想。你先回去,我想好了会致电给你。” 汤燕卿便也点头,然后抬步潇洒而去。 直到汤燕卿走出了门,夏佐还在回头看向先生。只要先生此时下令,还来得及。 可是终究,先生垂下头去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并未下达命令。夏佐只好一声叹息,带上房门,然后亲自押送了汤燕卿离去。 . 汤燕卿出了旅店的大门,汤燕犀便离开吉普车,疾步上前来护住他。 汤燕卿立在车边,回头望向那旅店的窗口。 虽说防卫甚严,可是这幢建筑的外墙也同样是千疮百孔。就在这样的墙壁之间,那一扇一扇都挡上了窗帘的窗子就更像是一只只孤单又绝望的眼睛。 他在猜,时年正在哪一扇窗内。 而她又有没有也正在看着他。 汤燕犀手上挂着AK47,小心护着弟弟,以防何处打来冷枪。 弟弟在做什么,他又岂能是猜不到的。他便哼了一声:“刨除走廊和洗手间等公用部分,一共有47扇客房的窗。你猜中了么?” 汤燕卿又扫过一眼,目光便定在了居中的一扇上,微微一笑。 人在绝境里,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时候,会下意识将她放在最中间儿,周围布置防线。这种心理潜意识,也许是来自原始的狩猎时代,总要将最弱的人放在队伍中间,或者要围成圈儿来护着最要紧的人才行。 果然,虽然看不见人,却分明看见窗帘仿佛被微风拂过,涟漪而动。 他便毅然转 身上了吉普车。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而所有的短暂离别,都是为了更为长久的相守。 . 夏佐送完汤燕卿,回到房间复命。终是忍不住道:“先生不如狠心,那现在他已是一具死尸。” 那先生的心结就解了,又何必还要苦苦筹谋。 皇甫华章抬起头来:“鸿门宴,知道项羽为何终究没有杀刘邦?” 夏佐蹙眉:“属下只知道一句话:不可沽名学霸王!” 皇甫华章笑了:“是啊,项羽沽名钓誉,纵了刘邦去,实则也是断送了自己的江山霸业。” “那先生还这样?!”夏佐都急了。 皇甫华章却笑了:“虽然项羽因此而丢了自己的江山霸业,却也成就了他乌江边别姬的千古佳话。”他挑眸望向夏佐:“你说项羽这个人究竟是成就霸业,当历史上无数个帝王之中的一个好呢,还是,永远成为才子佳人们吟咏的那个怀抱着心爱的女子,生死与共的男人好呢?” 夏佐只觉两耳嗡地一声,忍不住急喊:“先生!” 皇甫华章却错开了目光,面上重又恢复无喜无怒的神态,淡然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 漫天火烧云,皇甫华章无声走进时年的房间。 她静静睡着,眉心却紧紧锁着。 眼睑之下,眼球急速滚动,看得他连连皱眉。 刚到床边,他想伸手替她理开眉心的紧皱,却不想指尖还没碰触到她,她便猛地坐起,圆睁双眼瞪向他。 她的面色一片苍白,额角的碎发全被汗湿。 他黯然收回手,凝视着她:“怎么了?” 时年见是他,也十分尴尬,急忙解释:“……是做梦了,噩梦。不是怕先生。” 皇甫华章在床边坐下来,回眸望她:“什么梦?” 时年咬住嘴唇,缓缓道:“我……梦见了我爸。还有,当年的事。” 皇甫华章垂下头去。 时年道:“没想到有一天我自己的女儿也会遭遇了我从前的噩梦,而我自己则是站在了我爸的位置上。”她伸手一把攥住皇甫华章的手臂:“答应我,去救解忧的时候,带我一起去!” “会很危险。”他直言相告:“而你没有经历过任何的训练,去了也未必帮得上忙。” 时年轻轻咬唇:“我知道,而且我去的话还要先生分心,甚至还要格外分出人手来保护我。可是我不会拖大家的后腿,身为母亲的直觉在关键的时刻也许会帮上大忙。” 不知为何,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总是不自禁地想起母亲。 方才梦里又是当年的事,可是却不像从前总是缠绕在与黑暗中那个人的相依相伴,而是直接跳到了最后的阶段,跳到了大决战爆发前的那段叫人窒息的宁静。 她恍惚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听见了母亲的呼唤,然后下一秒她竟然就从那困住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继而走进一条狭长黑暗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 梦里幻听了么? 皇甫华章盯着时年的眼睛:“如果我拒绝,你是不是还会自己设法跟上来?” 时年毅然点头:“没错,先生就算把我留下,我也会尽我所有的力量逃出去。然后自己设法跟上去。” 她说着眼圈儿已是红了:“我错过了女儿的成长岁月,我不想让她在危险里还没看见妈咪去救她。我要她第一眼就看见我,知道妈咪永远都会陪在她身边。” 皇甫华章也动容。 曾经,他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多希望自己的母亲也是如此。再苦再难,如果母亲能在身边陪他一起度过那些漫长而孤寂的岁月,而不是自己逃进了病里,那他也许对这个世界,对那些人,就不会那样恨了。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416.435孩子在哪里(3更) 假如…… 假如父母相遇的时候,父亲没有结婚;假如父亲想要跟乔治母亲离婚的时候,没有遭遇阻力;假如他自己出生的时候没有罹患小儿麻痹症…… 假如,他也曾经用无数个“假如”来替这个世界、来替自己不公平的命运,来替那些造成了他悲剧的人来开脱。倘若那么多假如真的都能一个一个成真的话,他想他也就不会一步一步地走到如今的地步。 他也羡慕过汤燕卿,羡慕过这天下任何一个普通的男人。就算没有佛德家族的出身,没有佛德集团全球主席的身份,没有财富、没有智商……至少能有个健康的童年,有个完整的家庭,有正常的成长岁月,有可以爱也能得到回应的恋人,那就也是一世安逸。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鳏。 他努力想过的那么多个“假如”,竟然没有一个能够成为现实。 他就连这么一点点近乎卑微的渴望,老天也都装作没听见砦。 他知道,他也许从来到这个世间,就注定是被上天和世上的人所遗忘了的孩子。 于是这么多年来,他不敢相信天,不敢依赖人;他只能一个人孤零零长大,只能万事都只依靠自己,近乎决绝地去争取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想,也许争取来的拥有,他再捧了去跟自己在乎的人分享,也许他们就都会终究接受他了吧? 是不是到时候,母亲就会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意识到他已经长大了;外公到时候也会终于对他笑一笑,允许他喊一声“外公”;还有他的小姑娘……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走近他的那扇窗,然后他推开窗,她握住他的手,他就能将她拉进自己的窗内,跟自己沐浴着阳光,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惜他所有的愿望,也都只能跟那些“假如”一样,一个一个地化作了泡影,破了、灭了,飘散了。 于是此时回首,那些从前经过的岁月,那些曾经做过的事,他自己都有一点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幻;哪些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哪些只是存在于他自己的想象里。 他也有些累了。 现在支撑着他继续朝前走的唯一的念想,只是想要一个家。一个他、念念、解忧三个人的家。只要三个人平静相守,淡然终老就够了。 这个梦虽然一路走来颠簸异常,可是他好歹还能隐约看见它将来的轮廓。所以即便此时再累再灰心,他也想做最后的一搏。 他便轻叹了一声,伸手拨开时年汗湿的碎发:“既然如此,我还是把你带在身边。让你一个人去折腾,我更不放心。” 时年这才欣慰展颜:“谢谢先生。” 他伸开手臂,渴望地说:“让我,抱抱你。” “先生?”时年心下陡然一惊。 他黯然摇头:“别怕,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是想抱抱你,就像抱着解忧一样。” 时年这才迟疑着挪过身子来,将头伏在他的膝上:“先生,查到解忧在哪里么?还有,准备何时动手?” 这个问题却问住了皇甫华章。他抚着时年的发丝,轻轻闭上眼睛:“会查出来的。” 他稍后就去拷问乔治,就不信从他嘴里掏不出解忧的下落。 定是乔治也深知解忧是他手上最后一张牌,所以他咬紧牙关绝不泄露解忧的下落,生怕皇甫华章提前找到了解忧。可是人终究是皮肉之躯,他就不信乔治能真的为了这个秘密而豁出自己的命去。 乔治要是再不说,他今晚就活活要了乔治的命! . 天际最后一线斜阳落下的时候,皇甫华章回到自己房间,吩咐夏佐致电给汤燕卿。 夏佐担心地问:“先生难道真的决定要与他联手?” 皇甫华章垂眸望向自己的手指:“……既然我为他挖好的坟墓已经失效,那就借乔治挖好的坑来埋葬了他好了。” 他和乔治,连相貌都宛如一人了,那乔治用了他的计谋,他也回手可以利用乔治的坑。 汤燕卿死就够了,至于死在哪个坑里,倒不要紧。 夏佐便勾起唇角,点头拨下电.话。 先生想得对,与其是面对面的对峙,倒不如站在同一方向在背后突施冷枪。虽然赢得没有原本设计得那么漂亮,可是赢了本身才最重要。 皇甫华章立在窗口,看那最后的一缕天光尽数沉默,整个天地全被黑暗覆盖。 . 汤燕卿和皇甫华章兵合一处,一起商量对策。 夏佐看清汤燕卿手里的那几十条枪,便摇头一哂:“你就想依靠这些本地的武装保镖?” 汤燕卿摊手:“也够了。” 夏佐哼了一声:“也就你哥汤律师一个还算不错。” 汤燕犀抬眼瞟了夏佐一眼:“我不用比得过别人,只要能比得过你和森木加起来,就够了。” 汤燕卿“哈”地一声笑出来,夏佐恼得眯起了 眼。 倒是皇甫华章伸手按住了夏佐的手臂:“别跟律师斗口舌。术业有专攻,律师靠这个吃饭的。” 夏佐这才哼了一声,抱着手臂退了开去。 先生说得没错,一个律师罢了,舌头再厉害,可是这里却不是靠牙尖嘴利来救命的。 焦点转回正题来,皇甫华章盯着汤燕卿的眼睛:“依你看,解忧现在哪里?” 房门上有人敲门,外头仿佛传来低低的劝阻。却随即传来时年放开嗓门儿的大喊:“先生,让我进去!” 皇甫华章蹙眉,向夏佐使了个眼色。 夏佐走过去打开门,森木尴尬地在门外向皇甫华章躬身:“先生,属下只是怕小姐也跟着一起忧心。” 皇甫华章倒是淡淡伸手:“念,进来。” 然后目光盯住夏佐和森木,缓缓道:“从现在开始,小姐也全面参与计划。依旧是我从前吩咐,小姐跟我是一体的,任何要对我说的话都没必要瞒着小姐。” 夏佐和森木对视一眼,便都躬身称是。 时年走过来,被皇甫华章捉住手。她自己用力克制着,只将目光向汤燕卿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随即便转开头,装作想寻一把椅子,过来一起商量。 皇甫华章却手臂轻轻一带,便将她安置在了自己膝头。时年的脸登时红了,想要站起来。皇甫华章轻轻按住,柔声道:“夫妻亲密,天经地义。客人不会见笑的。” 时年深深呼吸,悄然抬眸去望向桌子对面的汤燕卿。 汤燕卿黑眸眯紧,却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她这才赶紧出声:“商量出什么结果了?” 汤燕卿指着地图:“焦点自然还是莫涯村。我们从莫涯村而来,那么乔治和詹姆士的人也是从莫涯村出发。现在以莫涯村为起点来讨论几条可能的路线,必定其中有一条是他们所选取的。” 时年蹙眉:“一共有多少条路线?” 皇甫华章道:“理论上来说,有无数条。”他指着莫涯村:“莫涯村四面环山,虽然古时传下来的马帮通道只有这一条,但是这一条也正是你随着咱们的人所走过的路,证明这条路不是他们所选的。” “那么除了这条路之外,他们可能选择任何一个方向,攀山为路。” 时年的面颊苍白了下来:“这样常规推理,按着任何一条可能的路线去追查的话,要用多少时间?” 汤燕卿也是皱眉:“当地山高林密,通讯不畅,所以就算求助当地警方,全都盘查下来至少也要半个月的时间。” “我等不了。”时年抬起眼泪,目光深幽:“让解忧在那些手里多一个小时,也多一分危险。这个方法不能用。” 皇甫华章心下也是焦急,向夏佐使了个眼色。 地下室的监狱里,他的手下正在拷打乔治。可是乔治这回真是视死如归了,死活都不松口。可是倘若如汤燕卿和时年所说,常规的路线推理不能用,那乔治就成了快速得到答案的唯一途径。 夏佐会意,急忙亲自下楼去问。李乐文一脸铁青:“M的,都昏死过去好几次了,就是不说。不敢再加码了,怕给打死。” 夏佐也看了一眼,隔着铁栏,乔治早已血肉模糊。 夏佐点了下头:“别打死了,我去回复先生。” 夏佐急急回来,凑到皇甫华章耳边。皇甫华章懊恼地紧紧攥死手杖,仿佛恨不得将那水晶骷髅头当成是乔治的脑袋。 时年感觉到他的肌肉都忽然绷紧,急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皇甫华章深深吸气,“没事。” 继而问汤燕卿:“不如从詹姆士那边下手。他身在M国,你的警员朋友应该能帮的上忙。” 汤燕卿也是摇头叹气:“已在严密控制中,却打不开缺口。问得急了只说是将孩子交给了乔治的人,其余便都不说了。” 他的眼睛越发幽黑:“在M国境内,又不能对他刑讯逼供,他若不想说,暂时也没有办法。” 商议一时陷入僵局。 时年垂首不语,两手紧紧握在一起。不知道指甲都掐进了皮肉里去。 忽地,她猛然抬头望向周遭。 “在找什么?”皇甫华章惊问。 时年深深吸气:“李乐文呢?” “嗯?”皇甫华章也一时想不到时年为何会突然这样问。 时年便急了起来,转头对上他的眼睛:“告诉我,李乐文呢?” 汤燕卿兄弟便也都眯眼望了过来。汤燕犀都是一声低低冷笑:“原来乔治的私人助理,竟然也早就是皇甫先生的人。” 汤燕犀又盯着时年问:“可是乔治在亚洲的秘书,她怎么也会认得?” 不待皇甫华章答话,时年自己抢答:“莫涯村,李乐文是我邻居。现在想来,他也是先生的朋友;他先一步离开,也该是到先 生这里来了吧?那我为什么还没见过他?” 皇甫华章皱了皱眉。 李乐文是在,不过是一路负责看押乔治的,此时就在地下室。可是他不能让时年知道乔治也在他手里,所以就没让李乐文出现在她面前。 于是皇甫华章缓缓说:“他另有别的任务。” 汤燕卿却只紧紧凝视着时年:“告诉我,你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个人?” 汤燕卿的神情太过专注,叫皇甫华章心下有些警铃大作。他担心汤燕卿会因此而想到乔治。 他便截住时年,代为回答:“因为在莫涯村的时候,李乐文一直陪在念念身边。念念对他比较熟悉,印象相对较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国度,想要多见见熟人罢了。” “不是。”汤燕卿却直接否了皇甫华章的话,目光却依旧锁定时年,耐心地问:“你别急,慢慢来。告诉我你脑海里忽然跳过李乐文的画面,是因为什么。” 时年得了鼓励,点头,用力捕捉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直觉:“李乐文,乔治的前助理。这件事,我本不知道。可是既然曾是乔治的人,又实际上是先生的人,于是他是站在我们两方之间的。” ☆、421.436(第一更) 时年说到此处,在场的几个人便也都听懂了。 莫涯村是皇甫华章的梦,是他精心营造的桃花源,于是他自然派了足够的人手在那边。可是解忧还是出事了,村里人更都不知道乔治的人是如何带走解忧的! 这般推想来,便说明可能那些人反倒是大模大样带走解忧而没有引起怀疑的,所以更可能是内鬼。 况且詹姆士也说得很明白,他是将孩子交给了“乔治的人”。而李乐文从表面看起来的确是乔治的人啊,詹姆士也未必知道他已经原本是皇甫华章的人罢了。 时年攥紧手指:“我跟森木离开莫涯村的前后,也有李乐文等人陆续离开。如果他们说是离开,可事实上只是在周边的山上埋伏下来,趁夜带走解忧。因为是先生的自己人,所以先生的手下才不会盘查……”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望了夏佐一眼鳏。 夏佐也已是一脸的铁青,转头就朝房门走去。 “夏佐,你等等!”时年却扑上来一把拽住夏佐,回头望向皇甫华章:“先生,不能打草惊蛇!” 房间里的几个男子都注视着时年。 她面色苍白,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可是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尽量平静地说:“如果我的直觉没有错的话,那么这一路走来,李乐文都一定是将解忧带在身边。因为这一路长途跋涉,这里又是交战中的国土,怎么都难保万无一失,所以最稳妥的法子就是他将解忧带在身边。” 皇甫华章跟夏佐又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两个都同时想到了李乐文负责押送乔治的队伍。为了押送乔治,那一队人需要做一些伪装,比如要带一些大件的行李……那小小的解忧极有可能就是藏在行李箱里。 而他们太过留意乔治,只要见到那支队伍里乔治还在,就放下心来,却浑然没能想到就在那些用作伪装的大件行李里,却藏着他们最悬心的孩子! 况且此时来思度乔治的为人。既然解忧是乔治手里的最后一张牌,是他宁肯挨打受刑都不肯说出下落的人质,那么他也一定要亲眼看见解忧才能放心。于是这就更加证明解忧就在那个队伍里,就在乔治身边,就在乔治抬眼可见的地方! 皇甫华章紧紧闭住眼睛,身子有些微微摇晃。 他真是该死,竟然只留意了乔治,却没想到女儿就在身边。 时年道:“所以不能这么直接去找李乐文,否则他们知道自己被揭穿了,就什么事情都可能干得出来!” 汤燕卿的手指也都攥起,却柔声问:“那依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他的柔和语气,缓解了时年心上的不安。她转头过来望着他:“别惊动他,也别急着揭开他的假面。稳住他,让他以为他做的天衣无缝,然后咱们悄悄跟着他。” 汤燕卿深吸一口气,目光掠向皇甫华章来,“听她的话。” 皇甫华章蓝眸紧眯,缓缓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 时年的脸上涌起大片的潮红。可那不是欢喜,不是兴奋,反倒是极度的紧张所造成的内耗。她的两只手掌心都是又冷又潮的汗,十分不舒服,却下意识死死地攥着。 “还要确定合适的人选。” 夏佐一愣,先自动请缨:“这就交给我吧。” “不行。”时年环视几个人:“你们几位都太有话语权,也太强大,如果跟着他,会让他格外防备。一不小心就会被想到了。” 夏佐说:“那也没关系,我在手下另外安排人。” 时年还是摇头:“不行,你手下的人不知道做事是否稳妥。想要救解忧,也许只有一次机会,一旦让他们起疑,那解忧就危险了。” 汤燕卿用力闭上眼睛,已是猜到了她的心意,只是顺着她问:“那你想怎么办?” 时年深深吸一口气,向前跨一步,昂起头来:“我去。” . “不行!” 房间里除了早已窥破她心意的汤燕卿没有出声之外,另外几个男人异口同声喝止。 时年望向皇甫华章,怆然地笑:“我是个女人,也没经过任何的军事训练,甚至我在他眼里还是个记忆破碎的,在莫涯村的时候更是被他控制在掌心……所以我对李乐文来说没有任何的威胁,甚至反倒应该是依赖他、对他言听计从的。只有我跟着他,他才不会起疑。” “况且他最知道先生对我的在乎,所以如果先生吩咐让他陪着我,他只会以为先生对他非但没有半点起疑,反倒是格外器重和信任的。” 这话有理,却说得叫皇甫华章心都碎了。 她没说错,他的确是曾经十分信任李乐文的,所以才将莫涯村的事都托付给李乐文,让时年和解忧母女都处于李乐文的控制之下。 他皇甫华章自诩看人极准,这一次却没想到看错了李乐文。 汤燕卿静静望着皇甫华章:“……让她去吧。” 皇甫华 章还是紧紧攥住手杖,断然拒绝:“不行!” 解忧是他的命,时年又何尝不是他的命?! 他不能为了去救一个,就赔上另一个! 况且到时候的情势全都无法预料,倘若……她们两个都回不来了,那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个毫无意义了的世界? “先生!”时年急得掉下眼泪来,上前蹲在他膝前,两手攀住他的手背:“我求你,就让我去吧。我是解忧的妈咪,她出了事,我是第一个该担起责任的!” 皇甫华章垂眸,紧紧盯住时年的眼睛,“可是如果你也出了危险的话,该怎么办?!”那嗓音已是沉痛又破碎。 时年仰起头来:“如果……先生,这世上有太多的如果;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可是如果不去付诸实践,又有谁能说究竟哪些如果能够成真,哪些只是杞人忧天呢?” “我知道如果我去,会有危险;可是如果我不去,解忧的危险就更大。而且如果我们换一个方向来想,如果我真的成功了呢,那岂不是如愿以偿?” 皇甫华章心下狠狠一震,手腕不由得一转,紧紧抓住时年。 她果然是他的小姑娘,果然是他这么多年来身处黑暗所遇见的第一缕阳光。 她也在说“如果”,冥冥之中对应了他心中的那些“假如”。可是她的“如果”却是这样阳光而温暖,全无他那些“假如”的沉重和绝望。 他忍不住想,假如等一切都风平浪静那个之后,他能将他心里那些潮湿阴暗的“假如”都一件一件摊开在她面前,她是一定有能力将它们全都用阳光晒暖、晾干,变得温暖干燥而又蓬松之后,重新装回他的心里来吧? 到那时候,他的心里也一定因之而变得温暖和柔软,仿佛注入了阳光,是不是? 她尽管浑身都在轻颤,她的指尖尽管冰一样地冷着,可是她却对他努力地微笑:“先生,相信我,让我试试,行吗?” 汤燕卿也站起身来,桀骜地望住皇甫华章:“怕她出危险,想办法从旁保护好她就是了,却不能因此而拦住她。她是解忧的母亲,你要让她眼睁睁孩子受难而帮不上忙,她会疯的。” “让她疯着安全地活着,比让她死更让她难过。” 时年的眼睛湿了,转眸望向汤燕卿。她想起了妈,想起了妈每次见了她都要抱紧她,仿佛担心她再被人带走。 她便含泪对皇甫华章说:“如果那样,我情愿死了。” 皇甫华章最终只能深深地吸口气,伸手揽住时年的肩膀:“好,我答应你。” . 地下室,李乐文眯眼看着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乔治。 血肉模糊,没错,这才是重点。 就因为血肉模糊,冷不丁一眼看过去看不出真正的伤势,所以便是夏佐都被他轻易地给瞒过去了。他是奉命打了乔治,只不过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么重而已。 那一片血肉模糊里,他也看见了乔治向他投来的赞许目光。 一支烟抽完,夏佐又走下来,跟他对了个火,叹了口气:“上去一趟吧,小姐找你呢。” 李乐文装作奇怪:“她找我做什么?” “这儿的问题。”夏佐指指头:“她连我都不认得,就说这一屋子的人除了先生之外,只认得你。所以她想看见你。”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33.437(第二更) “小姐想要做什么?现在先生就陪在身边,又哪里还用得到我。况且我这边还有任务。” 李乐文实则还是放心不下地下室这边。他若离开,唯恐被人发现乔治真正的伤势。 夏佐耸肩:“先生也知道你这边的差事一刻不能放松,也说无论是我或森木,都比不上你对乔治的了解,所以由你来拷问才最稳妥。不过小姐想见你,先生也不能总不让见,你就上去打个招呼罢了。” 夏佐不忘嘱咐:“记着,乔治在先生手里,千万不能叫小姐知道。” 李乐文便也放下心来,踩灭了烟蒂:“行,那我就上去一趟。” 夏佐拉住他手臂:“先洗洗澡再上去,一身的血腥。鳏” 李乐文笑了,“知道了。” . 半个小时后,李乐文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了时年面前。 时年果然欢喜起来,连忙起身:“小李你来了,快过来坐。你走了也没跟我打个招呼。” 李乐文上前鞠躬:“是我的不对。只是走的时候还是清晨,怕打扰了嫂子休息。” 时年黯然点头:“解忧最喜欢跟小李叔叔玩儿躲猫猫。你走了之后,解忧念叨了好些天。” 从前还感念李乐文总耐心陪着小孩子玩儿,如今想来也只觉全都是心机了。 李乐文尴尬笑笑:“等小小姐回来了,我还陪她玩儿。嫂子你别担心,小小姐一定吉人天相。” 时年静静望住他:“你真的这样说?那太好了,你说的,我才敢信。” 这话叫李乐文咂摸起来有些不对味儿,可是以他想来也只以为是时年认得他的缘故,所以他的话她才肯相信罢了。 寒暄一阵,李乐文不敢离开地下室太久,便躬身问:“不知嫂子叫我上来,有什么格外的吩咐么?” 时年点头,忽然走近来低声说:“我想让你陪我出去一下,我需要去买一点东西。”她说着脸一红:“你懂的,女人需要的东西。” 李乐文皱眉:“可是先生命令不准出去,何况外面兵荒马乱……” “我都知道,可是那些东西是不能没有的。也所以我才要找你来,有你陪我去,就不会危险了。”时年的脸说着便更红:“你几乎是除了先生之外,我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这件事我也之好意思向你开口,对别人,我都无法启齿。” 李乐文便也懂了。也的确,有些女人用的东西,每个月到了那几天,不用是不行的。 他沉吟片刻:“不如嫂子说要什么样的,我去给嫂子买来。” 时年的脸红得像要燃烧起来:“……那怎么行。我总归,还是要自己买了才安心。” 李乐文还是犹豫不决:“那先生他……” 时年“嘘”了一声:“别告诉他。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不明白我这件事儿是非办不可的。” 李乐文转头望向窗外。 自从进了这间旅店,他也有几天没找到理由出门去了。今天倒也是个理由。 他便点头:“既然如此,那咱们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出门。” . 借着夜色的遮掩,时年和李乐文出了门。 时年纵然不懂枪械,可是也看出李乐文手上拎着的冲锋枪之外,衣裳里头也都还藏着长短不一的枪支。 她身上也穿了防弹衣,走起路来觉得自己像一头熊。 即便在战火纷飞的国度,还是有大胆的商人开着店铺。只不过店铺也跟他们住的旅店一样,门外站满了荷枪实弹的保镖。 她耐心地走了几家,细致地选了几样商品。至少要让李乐文看起来,她的确是出来买东西的,是循着女人的天性而动。 整个过程里,李乐文都完美扮演了保镖的角色,一直谨慎护卫在她身边,眼观六路。 时年于是便更加耐心下来,决定用拖字诀来磨光李乐文的耐心。 唯有磨光他的耐心,才能让他这一层尽忠职守的伪装卸下。然后等他不耐烦了之后,他才会生出自己的心思来,想去做他自己的事。 时年路过一间美容店,便站在门口不走了。 李乐文的头都大了,男人哪个不知道女人做起美容来,是根本就忘了时间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小心地劝:“嫂子,这不妥。咱们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先生怕会等急了。” “没事。”时年有些小小执拗起来:“先生不在,他出去见那位汤公子了。他们要讨论要紧的事,说今晚会回来很晚,甚至有可能就不回来了。” 李乐文闭了闭眼睛:“我记得在莫涯村的时候,嫂子也不怎么喜欢美容。” 时年便笑了:“莫涯村里也没有美容院呀。再说莫涯村哪里有这么这么干燥,风沙又大。我觉着自己的皮肤都快完蛋了。好容易遇见一间还能开业的美容店,就别错过了。” 他拍拍他:“别担心 ,我就做个简单的护理就走。” 也不管李乐文,时年便径自走进了美容院去。李乐文急得直跺脚,却也无计可施。 等待女人做美容真的是一间让男人觉得面对宇宙洪荒的事,李乐文渐渐坐不住,起身绕着小小的门廊走了两圈。遇见美容师出来问还要多久,对方告诉整个护理大约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好了。 李乐文懊恼地推门走到了外面。 他也是谨慎的人,陪着时年出来,自然不敢只是自己一个。远远地还撒开了一些手下,分层次地跟着。 他立在门阶上烦躁地垂眸看腕表,最后还是败给等待,走下台阶交待给了手下,让他们小心守卫,他去吃个晚饭。 手下促狭地笑,以为他说吃个晚饭,其实是想去找个妞:“李哥放心去吧,半个小时够用不?” 李乐文也笑,伸脚踢了手下一脚,也不否认,抬步便走了。 他也乐得叫手下以为他去找妞,从而掩盖下自己真正的目的。 他得去看看解忧。 . 这一路走来,他的确是借助押送乔治的便利而将解忧带在了身边。可是到达这里之后,皇甫华章出于安全的考虑,包下了整个旅店,让所有手下都住进来。这样一来他不得已将解忧设法先安置在旅店之外。 每过几天,他就要设法寻找理由出来看一看解忧,送些吃的和生活用品,唯恐小孩子禁不住这长途跋涉和这里的气候再死了。 客观来说,他也觉得解忧只是乔治手里的一张牌,用来限制皇甫华章的。乔治想让皇甫华章死,但是不该叫这个孩子也跟着丢了小命。 曾经在莫涯村……这小小的身份尊贵的孩子,却不介意抹了一脸一身的淤泥,抱着几根长长的莲藕来敲他的门,一心一意给他送来,叫他尝尝。 此时一闭眼,还是小孩子那无邪的笑脸,还有那本来比莲藕更要白嫩的面颊上,画得跟小猫儿似的淤泥。 他记得他彼时惊讶之后,忍不住从心底里微笑,说“这是哪里来的莲藕娃娃?” 也正因为解忧对他的信赖,于是一路走来,那孩子才不哭不闹,认真地将他的谎言当成了真的。 走进那幢外观破败的楼房,敲门的时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手下打开了门,他走进去。小小的解忧便抱着一个大白冲了出来:“小李叔叔——” 甜甜的童音,尚且不知自己身在什么处境。继续还将小李叔叔当成可以依赖的长辈,听从他的话,在这里乖乖等着爹地和妈咪来接她。 李乐文眼眶有些热,伸手抱住小小的孩子,柔声问:“这几天过得开不开心?” 解忧认真点头:“开心。” 她将大白转过来给李乐文看:“我给大白讲故事。”她歪歪头,有些忧伤地笑:“妈咪给我讲过的故事,我一个一个都讲给大白听。” 她抬眼望过来,大眼睛里悄然涌起了泪。 “小李叔叔,妈咪给我讲的故事,我都快给大白讲完了,妈咪为什么还不来呀?小李叔叔你告诉我,爹地和妈咪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接解忧?” 李乐文心下百转千回,吸吸鼻子哄着:“解忧记得,这一路我们也走了很久。所以爹地和妈咪来,也要走很久啊。这段路不是那么好走,有时候还会遇上战火,所以爹地妈咪要走得小心一点是不是?解忧乖,只要耐心等待,爹地和妈咪就一定会来。” 李乐文不知道,废墟墙壁的另一边,时年攥着听诊器紧贴着墙壁。 ---题外话---【为了保护孩子,每个妈妈都会化身女超人~~明天见】 谢谢蓝的大红包,jhpds的闪钻+鲜花,15007275749、流年的红包~ 6张:上善冰心、烟染倩兮、雨落一池、阳儿、 3张:心心相印+闪钻+鲜花、18566031003、Czhpyzh、bettydunne 1张:临风飘影 ☆、434.438因为有你(1更) 李乐文自然不会想到,此前时年买了东西的商店和后来去的美容院都不是自愿开门纳客的,而是汤燕卿事先做了手脚。 当地是有商人在武装保护下继续做生意,可是这里毕竟不是中国,也不是时年习惯了的M国,所以她在里面其实找不到自己用惯了的牌子。 可是女人终归是女人,在那种极为私密的用品上,总是信赖自己用惯了的牌子的。仿佛那些从来没用过的总是不够干净,不够安全。更何况是在这样交战的国土上,有的卖就不错了,货架上的牌子就更是良莠不齐。 所以时年纵然进了好几家店,却也的确都没找见自己想要的。她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可同时也真的是因为找不到心仪的。 可是当她走进那家店,心便悄然地跳起来了砦。 她看见了熟悉的牌子,是来自中国的。那个老牌子可能没有后来在M国用的那么多噱头,可是却是她当年甚至是第一次初潮的时候就开始用的。 再看向架子上的商品,不仅是这卫生用品,还有好几样都是她曾经吃惯了的小食品,还有小饮料。甚至还有榨菜鳏! 她的心便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绝不可能是这么巧合。 她一边压抑自己的心情,状甚从容地绕着货架装作寻找,可是目光还是掠向了收银台前的店家去。果然见到那个本地装束的人,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她的心便呼啦地热了起来,赶紧扭头去看门外。 幸好李乐文出于安保的需要,当她进门的时候,他自己只进来巡视了一圈儿,看了看店家之后,便提着枪到门外去守卫了,并没有分神去细看货架上散落在众多商品中的这几样东西。 况且,就算他看见了,也未必能太过留意。毕竟他是男人,他是不会了解女孩子这些心水的品种的。 从这家店出来,时年心下便有了底。 更有一种格外的温暖悄然流溢。 她说要出来买卫生用品,这虽然是一个借口,却不完全是借口:她的日子是真的要到了呢。 不过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她自己其实已经做好了别的准备,不会为了自己这点矫情就出来买,况且不信能买到自己用习惯了的牌子……却没想到,竟然买到了。 她抱着袋子,一边走一边有一点失神。 她的那个日子……这对于女人自己来说是私隐之事,可是对于亲密过的男人来说,想要知道也不难才是。 更何况——是中国那么老的牌子,还知道她曾经用过的就是这个国货牌子。这般推想而来,便也知道那个人必定是多年前的、曾经在成长为了大姑娘的时段里所遇见的故人。 而先生说过,他遇见她是在她13岁那年。那一年,她还小。 她更记着自己的初潮是16岁那年才来,妈还曾经为此多少有过一点担心来着。 . 接下来就看见了那间美容店,她不由得停步。 卖东西的商店倒还有情可原,毕竟就算是交战地区,人们也需要购买生活必需品。而这个时候还有美容店开着,那就有点扎眼了。 生存面前,脸面问题倒真的不那么要紧了。 既然这间店开得不寻常,反推便可明白这必定是有人故意开着的,而且就在她回旅店的必经之路上。 再结合之前杂货店里的小小心机,便不难想到是那个人想要让她看见这间店、走进这间店。 她进去之后,即便是在战火纷飞的地区,女人做美容的时候,男士也不好一同进了房间。于是李乐文最初提着枪走进房间看了一圈儿,确定没有危险之后便到门厅等候;然后……那个人就出现了。 汤燕卿。 他仔细检查了她的防弹衣,然后不声不响在她身上不惹人注目的角落里塞下体积小巧的武器。有能握在掌心的微型手枪,也有监听设备,还有两个状似手雷的家伙。 她瞧见之后,神色便不由得悲壮了起来。 手雷……在她的概念里,都是最后不得已的情形下跟敌人同归于尽用的。 一想到自己也可能这么跟敌人同归于尽,她心下便忍不住地难过。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解忧。 他盯着她,便忍不住无奈地笑了声:“你想多了,这不是手雷,是烟雾弹和催泪弹。” “就算到了最后,也还是可以凭借烟雾和催泪瓦斯脱身,何至于就只想到同归于尽了?” 她这才长出一口气,将眼中的水意都跟吞回去。感觉好丢脸,急忙用手背抹了抹脸颊。 他凝着她,目光灼热得几乎让她蒸桑拿。 他错开目光去,替她将防弹衣和里面的埋伏重新都整理好,再套上当地男子的长袍和头巾,还没忘了帮她粘上粗重的眉毛和浓密的络腮胡,然后尽力平淡地说:“放心去,我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 他还没告诉她的是,手雷是有的,不过他不会给她,他只带在 他自己身上。 如果真的情势要走到最严峻的一步,如果真的必须要用同归于尽的法子才能护送她们离开,那这个任务是他的,与她无关。 收束停当,外头传来暗号,是李乐文果然离开了。 时年便不由得紧张起来,低声急问:“枪,我不会用,怎么办?” 是可以胡乱开啊,可是要是误伤了自己人,尤其是孩子,那可怎么办? 他按住她的手,一根一根将她紧张得冰凉的手指按回去,让她重新稳定地握紧了枪。 “你会的。”他瞳色幽深,平静而稳定地凝注她:“你一定会的。别忘了,你自己是警察的女儿。从小到大,你一定无数次见过你父亲的佩枪,也一定见过你父亲开枪的。那个画面已经都刻印在你的脑海里,你只需循着那个画面瞄准、扣动扳机就够了。” 时年微微怔住,心下随即悄然涌起暖意。 他说的没错,她是警察的女儿,她小时候见过爸的佩枪,也见过爸开枪。 曾经那些年月,中国的枪支管控还没有那么严格,所以爸还有机会下班将佩枪带回家来。便有邻居和亲朋的小男孩儿好奇,爸便将子弹卸掉之后,将枪给他们看。那些男孩子几乎是用膜拜的目光盯着那枪。 还有邻居家半大的孩子小时候都爱玩儿气儿枪、火药枪。出于对警察的崇拜,也时常邀请爸去露两手。打的目标不外是易拉罐、啤酒瓶之类的。爸虽然每次都教训那几个小子,警告他们不许乱玩儿枪,但是每次给他们表演也都极其认真。 时年便微笑起来。他说得对,爸的这些画面全都深深刻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一板一眼、每一个细节,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汤燕卿看见她笑,便也跟着笑了。克制地轻轻拥了她一下,柔声说:“去吧。” 她回眸看了他一眼,四目相投的刹那,只觉心潮起伏。 便赶紧垂下头去,开门跟着店家到了隐秘的后门,悄然跟了出去。 远远地坠着李乐文。 这交战的国度,夜晚格外黑暗,路上没有路灯,唯有路边难得开着的店铺的窗子里透出的灯光,以及路边停靠的各派势力的车子打开的车灯光。这样的灯光环境也不利于看清人的脸,于是她幸而一路都没有被李乐文发现。 跟踪的过程里,她也重复着汤燕卿的话,只在脑海里搜寻爸的模样。 她将自己当成爸,将自己融入爸给她讲过的那些破案过程中爸的形象里去,于是神奇地忘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青涩和笨拙,反而变得沉着冷静,异常机敏。 一路成功地跟着李乐文到了那幢破败的楼房,她心下悄然地明白:汤燕卿给她说的那番话不是海市蜃楼的鼓励,而是扎扎实实的心理暗示法。 人都有潜能,藏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潜意识里。若有人能帮你引导得法,那份潜能就能被挖掘出来、发挥开来。 冷静观察整幢废墟大楼的形势,她发现四周都是被炸坍塌了的墙垣。而就因为是墙垣了,所以对方并没有人格外防备。她横心,悄然攀上了墙垣去。 隔墙有耳,只要借助适当的工具便也不难做到。本地找不到太精密的监听设备,可是汤燕卿在美容院里塞给了她一套听诊器。她将听诊器按在墙面上,仔细倾听。 设备略微初级,可是她可以不在乎他们在说什么,她只要从那些音高不同的声波里寻找到小女孩儿的嗓音就够了。 ---题外话---【吃块糕,喝杯咖啡,第二更稍后就来~】 ☆、435.439我等着看你粉身碎骨(2更) 隔着墙壁,听诊器里传来里面嘤嘤嗡嗡的声响。时年屏息凝神,终于从里面分辨出了小女孩儿的嗓音! 孩子的音调较高,与周围的声波差异较大,于是分辨起来并不难。时年小心翼翼要分辨的是,她有没有在哭。 她仔细倾听,叫她安慰的是,墙内的孩子正在笑! 她不知道,墙内的李乐文也是被解忧的忧伤所感染,不忍心看她说那些大白的故事,于是故意扮演起大白来跟解忧说话,逗得解忧银铃似的笑。 时年暂且放下心来,便伏在墙垣的遮挡里,回眸去寻汤燕卿砦。 她知道他一定会跟来。 确定了解忧就在里面,接下来就可以动手解救了鳏。 就在她贴着墙壁倾听的时候,汤燕卿其实是在收拾外头那些暗哨。不能开枪,他只用匕首,勒住脖子后将匕首扎进那些人的肾脏部位,让疼痛迅速占领他们的神经,叫不出来,然后迅速迎向死亡。 这跟他当警员时与嫌犯的动手原则完全不同。办案对付嫌犯,在没有被法律定罪之前,他一般都会手下留情,再凶悍的顽抗,他也会至少留下对方一命,好送他们上法庭接受审判。而此时,他完全下了狠手,全都一刀毙命。 结果了外面的七个暗哨,手上的匕首白刃已经被血染红。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而且这段距离全被夜色填充,可是他还是心下愀然一动,直觉她在找他。他便放倒手上最后一具尸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朝她的方向看了过去。 自然,夜色主宰,什么都看不见。 . 墙垣上的时年也同样根本无法找见他,虽然心下确知他一定会跟来,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就在此时,夜色里忽然传来几声鸟叫。 鸟叫,没错,只是不知道是个什么鸟儿。 时年侧耳细听,心下仿佛有小小的虫子拱动了土壤,一点点地冒出了头儿来。 她便笑了,即便是在这样危险的境地,还是忍不住莞尔。 那鸟叫了七声。 时年仔细推算了一下,这七声虽然恰巧与“燕七”相同,可是她想他一定不会是在这样危险的境地之下,只为了重申一下自己的名字。她便明白,他用数字七来告诉她更要紧的事:这样的境地,这个数字便更可能是代表了门外的暗哨。 想到这里时年的心下也不由吓得咯噔一声。七个,他竟然这么快就要了七条人命! 如果不是战争的环境下,那他真的算是最凶残的连环杀手了。 她平复心情,然后也捏着嗓子学着鸟叫。 叫出来才明白,先前还想笑他那鸟叫得分不清是什么鸟,可是这会儿轮到自己叫了,原来自己叫得更难听——仔细咂摸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讶然叫得竟然是老鸹的叫法…… 是也能学麻鹊,可是麻雀的叫声太过细小,她怕传不远;于是就老鸹叫最简单易学,还能传得远。 她这“女老鸹”扯着脖子叫了四声。 她希望他也能听得懂,她的意思是她听见了墙内有四个人。 解忧、李乐文之外,应该还有两个看守。 时年自己衡量了一下,决定稍后破门进屋之后,她先用手里的微型勃朗宁直接干掉李乐文,然后从李乐文手里抢过孩子,接下来将那两颗烟雾弹和催泪弹撇向那两个看守……想来这个计划有机会奏效。 而他只要在外殿后,等她带出解忧来,帮她断后。他能一个解决七个,那么对付接下来那两个应该也问题不大吧?这样一来,便有胜算了。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夜晚真正的危险并不在房间内,而是在外面。在那浓密的夜色里,在——汤燕卿的后面。 . 夜色如黑影垂下的巨大翅膀,将天和地都盖在黑暗里。 皇甫华章穿一身黑色军装,手下则是沙漠地形的数码迷彩。 他们伏在黑暗里,静静地等待。 今晚商定了跟汤燕卿联手,两人此前约好了分工。 汤燕卿抢先要求去安排那些准备给时年用的商店,以及在时年跟踪李乐文的过程里保护时年。 刚听了汤燕卿这个抢先的要求,皇甫华章当然心有不甘。 他忍不住冷笑一声:“保护她的任务,现在还轮不到你。” 汤燕卿便清亮一笑:“那她用什么牌子的卫生用品,你知道么?” 皇甫华章也是一声轻哼:“我有什么不知道!” 他随即报出了她在M国常用的那个牌子。即便在莫涯村的时候,他也是叫人将这个牌子从M国带去给她用。 汤燕卿却怜悯地摇头:“你错了。那个牌子在这个地方是没有卖的,如果出现在这个店里的小货架上会引人怀疑。而且这个牌子太有名,广告太凶,李乐文也必定听说过。” 皇甫华章也没想到过,竟然有一天他能跟汤燕卿 就女人用的卫生巾也产生这样郑重其事的争论。 他便眯起眼睛来:“那你说用什么?” 汤燕卿笃定道:“七度空间。” 连皇甫华章的脸都红了,夏佐更是直接咳嗽了起来。 倒是汤燕犀意味深长地盯着弟弟看。 七度空间;嗯哼,燕七。 皇甫华章蓝眸冷意闪动:“为什么?” 汤燕卿脸上一点都不红,如数家珍,侃侃而谈:“若论起卫生巾,时年这个年纪的中国女孩儿就没有不知道恒安集团的,一般也都用过最早的那个品牌叫‘安乐’的。后来品牌升级换代,为了适应时代的发展,恒安集团就又出了更为时尚化的‘七度空间’。所以如果时年看见的话,就一定会放心购买的。” “而这个品牌和品牌背后的故事,却是李乐文这个大男人不可能了解的。” 皇甫华章抬起眼来:“这里也同样不是中国。你以为用中国的品牌,在这里就合情合理,就不会让李乐文怀疑了么?” 汤燕卿呲牙一笑:“建议大表哥也从这座防守森严的城堡里出去逛逛。这里虽然不是中国,可这里是亚洲;这里的大街上跑的车、商店里卖的小商品,甚至是有些武器,都是made-in-China。中国的平价品牌在这里出现,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甚至是天经地义的。” 皇甫华章虽有些不甘心,却也只能默认。 至少在这一番“卫生巾舌战”中他败给了汤燕卿,于是不得不同意了汤燕卿的要求。 他给自己的任务是:等时年和汤燕卿找到了李乐文藏着解忧的地点,便通知他,他带人来解救。 皇甫华章这样安排,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其实事情发展到此时,究竟是汤燕卿还是他自己亲自去救出解忧,也许都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整件事情都结束之后,能从那废墟里活着走出来的人,究竟是谁。 就让汤燕卿去保护念念吧,以他对汤燕卿的了解,汤燕卿就算再聪明、再谨慎,可只要涉及到念念的事,就会变得智商急剧下降。这样一来,汤燕卿的注意力就会只在念念身上,却忘了要防备他。 到时候,他黄雀在后好了。 黑暗里,他坐在垂下黑色窗帘的车子里,缓缓点燃了一根烟。 森木无声上了车,禀告说汤燕卿单枪匹马撂倒了外面七个暗哨,都是一刀毙命。 听到此处,就连夏佐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都多年陪着先生在这样的交火地区打拼,每个人的战斗力都不亚于实战中的军人,可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仅凭一把匕首就能将七个人一刀毙命,即便是他们自己都不敢保证一定能万无一失。 倒是皇甫华章淡淡地笑:“以为他是个纨绔子弟?那是你们不知道,他从小就是在他们家的连武堂里摸爬滚打过来的。薛如可,他家那个世袭的副官,可是个暗藏不漏的高手。汤燕卿从小时候被薛如可揍得鼻青脸肿,到15岁以后就再也没鼻青脸肿过,反倒是从那以后薛如可只要看见汤燕卿,就跟哈巴狗似的跟在后头,一口一个卿倌儿,一口一个七少的了。你以为那只是仆人的阿谀?那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尊敬。” 夏佐便眯起眼来:“只可惜他终究也是血肉之躯。这是现代战争的国土,不是拍东方武侠片。再厉害的高手,也会被炸成碎片。” 皇甫华章点头微笑:“不过在这之前要密切留意他哥哥汤燕犀。他这是汤燕卿在此地唯一的帮手了。” ---题外话---【明天见~】 ☆、436.440宝贝,妈咪来了(1更) 夏佐点头:“汤燕犀出现在之前小姐去过的杂货店里。为了达成汤燕卿的愿望,汤燕犀去替他满世界地寻找那几个来自中国的品牌,这几天都一直在忙这件事。这样算来他无暇旁骛,而这个时间就算已经从杂货店跟过来,也来不及调集大批的人手。” 皇甫华章便笑了笑。 汤燕犀就算想调集大批的人手,他也没有这个资源砦。 当地的百姓是武装起来供人雇佣,于是起初汤燕犀冒充汤燕卿来到本地之后,也花了大价钱买了几十条枪,雇佣了几十个当地的武装雇佣军。只是雇佣军就是雇佣军,要的只是钱,却无关乎忠诚。于是皇甫华章只不过多出了一倍的价钱,便让那些人纷纷向汤燕犀辞去。 而汤家就算再是律政世家,汤燕卿再有那些警界的朋友,可是隔着国境他们的警员身份也严重地限制了他们。更何况此时的汤明羿刚刚获选州长,落败的对手正虎视眈眈等着他犯错,于是汤家人就无法帮上大忙。 此地便是困兽的角斗场,汤燕卿就算再有本事,此时脖子上也被拴上了铁链,被圈进了围栏,等着他的终究是唯一的结果。 . 此时夜色如巨大的墨滴,沉沉坠下。时年看不见周遭的情形,只一心惦记解忧。 在听到汤燕卿的鸟叫声回应之后,再侧耳细听墙内的动静。听诊器里传来的声息,证明里面的气氛还很轻松鳏。 人在轻松的气氛之下,防备心自然会减弱。 时年便横下心来,攀援着墙垣,向房门接近。 深吸一口气,他立在了门口,扬手敲门。 她此时穿着当地人的衣着,面上还被汤燕卿贴了眉毛和胡子,她相信在这样光线不佳的条件下,即便是李乐文冷不丁一眼也认不出她来。 她换了粗哑的嗓音。 敲门声响,门内登时一静。随即传出男子粗鲁的喝问声:“谁?” . 废墟那边传来了动静,皇甫华章的心便也跟着提了起来。 纵然今晚的部署,最终的目标是要汤燕卿的命。可是在此之前,他也同样悬心不下解忧和时年的安危。 他下了车,抓过夜视望远镜来,穿过夜色,悄然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森木悄然带人摸了过去,倘若有半点动静,也好保护时年和解忧的安全。 . 时年悄然吞一口气,然后用粗哑的嗓音说了一串话。 里头便有人咕哝着低声骂:“说的什么鸟语?” 实则这串话时年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她从前跟妮莎在一起的时候,好奇之下学过几句妮莎她们的语言。她只是会说几个词,此时便连缀起来,再重新编排了顺序,颠三倒四地说出来罢了。 她便又坚持地将这串话又说了一遍。虽说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可是她的语气和腔调是极为谦和的。 她谦和的态度奏了效,李乐文便放松了些,对手下说:“看样子倒没什么敌意。” 时年便又清楚地说出了一个词:“女孩儿”。 这个“女孩儿”在当地是有特殊的含义,特指要被卖做童妻的女孩儿。李乐文听罢便点了点头,以为是在本地曾经与乔治做生意买卖那些女孩儿的生意伙伴。李乐文便点了头:“让他进来。” 手下开了门,时年躬身垂脸走了进来。 眼睛借着那看守的身形遮挡,急速在房间内扫过。 这是个两室一厅的套房,门厅很小,向里走就是两个并排的居室。一间小的显然是两个看守呆的,而另一间稍微大一点的房间里,正是李乐文抱着解忧。 目光悄然撞上解忧,时年的眼睛便湿了。好在孩子看起来很健康,神态表情也很自然,她这才放下心来。 那开门的看守便伸手过来给时年搜身。 一触手,身上的防弹衣便藏不住。时年冲那看守讨好地笑,用咬着舌头根儿的生硬英语说:“兄弟你知道,这个鬼地方,出门人人都穿防弹衣。” 那看守想想有理,便继续去摸她其他地方。她庆幸自己的女性特征是藏在防弹衣里的,才没被看守摸到。 看守又摸出听诊器来。时年笑嘻嘻地答:“检查女孩儿用的。我们都要健康的,一定得是健康的。” 好在看守的搜查也不是十分细致,显然是被她又瘦小,又卑躬屈膝的模样给骗过了。更何况他们外面还埋着暗哨,这个人既然能进得来,就一定是被外面的暗哨先搜查过了,才会放行。 看守向李乐文点了点头。 李乐文将解忧交给另一个守卫,起身走过来。目光落在时年身上,用英语跟时年问话。 时年故意咬着舌头,将原本就生硬的英语发音弄得更加难以听懂。她故意说得含混,自己都听不明白,李乐文就更是听得一头雾水。 说来说去,时年只肯说清楚一个词儿,就是“女孩儿”;然后只隐约说 到过一次含混的“乔治”。 李乐文听得狐疑,只觉她说得似乎是那么回事,又具体什么都听不懂,便只能分心去仔细分辨她说的都是什么。 时年心下暗暗叹息。她自己曾经刚到M国的时候,就曾经遭遇过这种语言词汇混乱的问题,所以她最明白这种似乎能听懂,却其实完全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的感觉。人在本能之下是一定会分神去分辨的。她要的就是李乐文的注意力分散。 她的目光便悄然望向解忧去,趁着李乐文还在迷糊便抢先绕开李乐文,冲向那房间去。 她口中呼呼喝喝地叫:“女孩儿,女孩儿!就是这个女孩儿,是不是?” 好在屋子不大,时年更是拼了命地冲过去,于是一句话之间便到了解忧近前,只隔着几步的距离。 解忧仿佛被她给吓着了,抱着大白,抬起头来睁着大眼睛防备地盯着她。 李乐文虽然被搅扰得有些迷糊,有些分神,不过反应还是快,一个扭身便冲了过来,横着身子拦在了时年和解忧之间。 时年再盯了解忧一眼。解忧的大眼睛仿佛闪过一丝迷惑。 可是解忧迷惑了,李乐文自然就更是疑惑了。他眯眼盯住时年的眼睛:“……你是谁?” 事不宜迟,时年猛然抬手,从当地人那大大的头巾里一把捋下小手枪来,毫不犹豫抬手便射向了李乐文! 一切发生都在电光石火之间,李乐文惊愕捂住心口,时年则一把将解忧抱在了怀里。 解忧惊恐地叫,时年用中文在她耳边低低道:“妈咪!” 解忧登时睁大了眼睛,又仔细看了时年两眼,便伸开了手臂抱住了时年的颈子。 时年迅速命令:“用你的大白捂住眼睛和鼻子。”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看守在枪声响起的刹那愣了一瞬,随即便拎起枪冲了上来。时年单手抱着解忧,另一手急促掏出了那两颗烟雾弹和催泪弹。情急之下只拉开了一个拉环扔了过去,另外一个干脆当成了石头,找准一个奔近了的看守脑门儿便砸了过去! 一阵叮叮咣咣,继而白烟四涌了起来。时年咬牙一笑,抱紧解忧便冲出了门去! 只要能抱着孩子冲出门去,此事便大功告成。 她知道汤燕卿一定就在门外;而按照汤燕卿跟皇甫华章联手的计划,先生也一定会带人前来接应。 . 时年抱着解忧冲向门外。解忧长大了,以时年的体力抱着解忧奔跑,已经有些费劲。加之外面天地暗寂,她什么都看不清,也辨不清方向;而且后面的慌乱之后,显然那两个看守也已经追上来了…… 她顾不上疲惫,紧紧抱着解忧发疯一样向前跑,只朝着之前汤燕卿发出鸟叫声的方向去。 他在那里,对吧?所以只要她跑到了那里,那她和解忧就没事了。 . 身后忽然响起激烈的枪声。时年惊愕回眸。 借助开火的光亮,她看见有很多人冲她相反的方向奔了过去,然后隐约看见那两个追击她的看守中枪倒地。 从那装束上,她分辨出那些人是皇甫华章的人。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便站下脚,等着先生的人跟上来。 这一路奔波,她的力气已经用尽。此时才觉脚踝剧痛。伸手一摸,竟然是一片黏腻。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流弹,可是她却还是坚持抱着解忧跑了这么远。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37.441看谁笑到最后(2更) “妈咪怎么了?” 尽管在黑暗里,时年也并未呼痛,可是解忧还是感觉到了,搂着时年的脖子问。 “妈咪没事。”时年小心瞒着解忧,强忍着脚踝上的疼,焦急地举目四望。 应该就是这个方向,也应该就是这个距离。可是她带着解忧来了,汤燕卿却又去了哪里? 伤这玩意儿就是折磨人的小妖精,先前发足狂奔,没意识到自己受伤的时候也没什么事儿;这会儿知道受伤了,竟然就有些支撑不住了鳏。 解忧自行从时年身上滑下来,站在地上,担心地攥着时年的手:“妈咪究竟怎么了?” 时年吸一口气蹲下,尽量轻描淡写地给解忧解释:“妈妈的脚踝受了一点伤,不过没关系,解忧别担心。砦” 解忧的小手登时紧张的冰凉,上前伸出另外一只小手一个劲儿去摸时年的面颊:“妈咪疼不疼?解忧看看!” 时年连忙按住解忧的小手:“妈咪说了没事,解忧放心。只是,呃,可能崴了脚。” 不能让小孩子看见那里的血,孩子会害怕。 解忧便急得哭起来:“爹地!爹地快来救妈咪!” 仿佛听见了解忧的叫声,夜色里影绰绰走来一个颀长的身影。脚步声也十分地清浅,混在枪声里叫人很难听见。 时年几乎只能是依靠黑暗里的直觉才能知道真的是有一个人走来了,她下意识抱住解忧,出声问:“谁?!” 夜色里忽地燃起一点光亮。那是一根燃烧的火柴,在夜风里虚弱地颤抖着,勉强照亮一张脸孔。 随即夜风便噗地将那火苗吹灭了。 可是尽管一瞬,还是叫解忧影绰绰看见了那张脸。解忧便欢喜地叫起来:“爹地,是爹地来了。” 时年心下便也一松。毕竟方才先生的人就在背后与李乐文的手下枪战,所以自然是先生到了。 脚踝便更无法吃重,她又蹲了下去,朝向来人:“先生,解忧没事了。” 她蹲着,也许是更贴近地面的缘故,于是感官能与那个人的下盘更为接近。他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地印入了她耳鼓,她猛地一震,想要起身,脚踝已经如碎了一般地再也不能承重。 她抬头,解忧正欢欣鼓舞地朝着那个人的方向,伸着手。 幸好,解忧悬心她的伤势,所以还攥着她的手,没有直接朝那个人奔去。 时年便是心神俱裂地一声大喊:“解忧,跑,快跑!” 与此同时,她用蹲着的姿势猛地朝那个人飞身扑了过去—— 那人的脚步声不对,更没有先生随身的手杖。可是他却有先生的面容! 电光石火之间,她迅即只想到了一个人! . 解忧也惊了,在原地怔了片刻,随即便听话地抱着大白撒腿就跑。 幸赖她在莫涯村的时候最爱跟李乐文玩儿躲猫猫,所以她下意识地就朝最近的可以遮掩身形的掩护物跑了过去。 此地虽然树木少,可是遍地残垣断壁,解忧仗着身形小,奔进最近的一年断瓦残垣之后,小小的人儿便失去了影踪。 与此同时时年也已将那人扑翻在地。 那人毫无防备,更没想到以时年小小的体形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道来。 两人就地翻滚,时年曾经被关在黑暗里,从而对黑暗熟悉的经历帮了她。她几乎毫不犹豫地挥拳便打,拳拳都能准确命中那人头部。 反观那人因为猝不及防,且不适应黑暗,防守的时候已经反映趋慢,就更没办法找到准确的方位进行反击。 因此在黑暗的帮助之下,原本可能是不堪一击的时年反倒在短时间之内掌握了主动!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多拖一分钟,也能给孩子多争取一分生机! 可是她的体力却在这拼了命的缠斗里,一点一滴地消耗而去。 原本她方才经过那样的惊魂时刻,一路抱着解忧跑来已是耗尽了体力。这一点不过是强弩之末,迅速地油尽灯枯了。 终于,那个被她按倒狠揍的男子发了狠一记又准又狠的直拳打中了她面颊,趁她面颊被打飞的刹那,那人迅即转身,反而将她扑在了地下。 面颊与瓦砾相撞的疼痛,让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还在呐喊:“解忧,跑,别回头!” . 不知道过了多久,是一阵叮叮咣咣的金石相撞的回声惊醒了时年。 她闻见了熟悉的味道。 属于地下的冰冷潮湿的味道,是潮气与石头多年相互作用的结果;还有在这样潮湿阴暗的环境里金属也生了锈的气味。 当然还有耳边那金石相撞过的铿锵。幽远而空洞地传开去,片刻之后回声又弹回到耳鼓,彼此不绝。 她用力睁开眼。果然,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也许动人类诞生在这个星球上开始,对于光明便 有着深刻的依赖。在没有光明的黑暗里,人便连希望都没有了。所以最狠毒的绑架者会将俘虏投进黑暗里,连一盏灯都不会开的。 这个道理是她许多年前还上学的时候,参加爱国主义教育去参观过旅顺监狱。那里头有一间极小极低矮的小牢房,更特别的是没有窗,里边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亮。讲解员说,那间小牢房是鬼子关押最“顽固”、最不肯投降的犯人的。 她那时候小,还不理解为什么就用这样一间小牢房来惩罚最铁骨铮铮的犯人?难道不应该是用残酷的刑罚么? 也是长大之后才明白,那样的黑暗虽然不会叫人流血掉肉,可是却会让人的意志都瓦解,让人的信念一点一点破灭。那间牢房挑战的是人的心理,被关在那里的烈士们受到伤害的是心。 不过,在经历过当年的那件事之后,此时再被投入黑暗,她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害怕和绝望。 她甚至能够凭视觉之外的其他感官,感知到那个人就也在黑暗里。 她便冷笑:“乔治,我知道是你。” .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本是乔治最爱的玩儿法。此时他关押时年的地下室,与他之前被皇甫华章关押的那个地下监狱,几乎一模一样。 乔治戴着夜视眼镜,穿过黑暗,凝视着铁栏里的时年。 在黑暗里,在刚昏迷醒来,她竟然还能保持如此的镇定,而且直接说破他的身份,真是了不起。 不过他不会回答她。 在黑暗里,视觉派不上用场,人便会本能之下去依赖听觉。他便不会出一声给她,让她的听觉也跟着一起陷入绝境。如此,她才会甘心沉入绝境。 他会耐心地等着她发疯尖叫,然后录音下来,传给皇甫华章听。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皇甫华章希望逼疯他,那他也一样要反过来玩儿,一样要先逼疯皇甫华章才过瘾。 可是情形的发展仿佛有些出乎意料,他没做任何回答,这没让时年焦急不耐,她喊完他的名字之后,面对回应她的只有沉寂和回声,她没有半点的受不了,只是淡淡地坐回去,抱住了膝头。 仿佛对于这一切都安之若素,甚至对这处境一点都不意外。 她这样,反倒叫他自己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迈动脚步,无声地走出了地下室。 他停用任何可能被技术定位的电子设备,取来最原始的纸笔写字,然后交给手下,叫他们去外面随便找个当地的小孩儿,叫那小孩儿给送到皇甫华章的旅馆去。 . 时年身在地下室的黑暗里,不知道外边已经是什么时间。其实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晨光笼罩大地,未尽的硝烟随着晨雾一起弥漫。皇甫华章的手下又结束了一轮搜寻,向皇甫华章身边围拢来,个个面上都是一片黯然。 一晚的激战过后,清点战场,森木亲自在废墟里找到吓得不敢说话了的解忧,却哪里都没能找到时年。皇甫华章发疯似的叫所有人地毯式搜索,不断扩大搜寻范围,竟然一无所获! 这个时候旅店那边才打过来电.话,说乔治不见了。 皇甫华章倒退数步,本就深受病痛袭扰的双腿忽地便支撑不住了全身的重量,手杖啪地倒落在地,而皇甫华章也同样跌坐在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以为他自己才是黄雀,却没想到原来利用他将所有的精锐都调集来营救解忧、以及对付汤燕卿,却疏忽了对乔治的防守。 乔治竟然又用了这样的方式,给了他这样重重的一击! ---题外话---【明天争取加更哈~某苏写稿没有存稿,每天的更新都是现敲出来的,所以大家别急啊。结尾这一段其实我比大家都更紧张,脑子里随时无数个思路在转,要理出最合理,还要顾及大家情绪的才能敲出来化成文字,其实也可折磨了呢哈。】 ☆、438.442是谁变了心(第一更) 天已经亮了,皇甫华章眯眼环视四周。阳光渐渐高起,晨雾正在消散,那些硝烟也终将在这片土地上随风散尽。 昨晚的任务是为了解救解忧的,现在解忧已经就在身边,或许也算得是一种意义上的胜利;可是他却丢了两个人。 他的小姑娘。 还有他原本要利用昨晚的机会除掉的对手:汤燕卿砦! 夏佐明白先生的不甘心,便上前问:“不如,我们再搜索一遍。” 倒是皇甫华章伸手挡住了他:“不用了,找不到了。” 夏佐闻言皱眉:“……是属下们失职。” “不关你们的事。”皇甫华章眯眼环视这片土地:“如果只是一个汤燕卿不见了,我会向你们问责。可是昨晚逃出我们视野的,不仅是一个汤燕卿,兴许还有一个乔治。以及,最后将念念带走的人。鳏” “至少有三个人逃过了我们的眼睛,那就证明不是我们主观的失误,而是这片土地一定还藏着咱们所不了解的秘密。” . 皇甫华章带着人回到旅店,乔治的亲笔信也被送到了。 皇甫华章看了一眼,先没看内容,只是先确定那是乔治的笔迹,然后便问:“送信的人在哪?” 森木带进来一个小男孩儿,本地的孩子睁着一双惊恐的眼。 果然从这个孩子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他只说是在街上遇到一个男人,给了他这封信,也同时给了他一点零钱。 再问到那个男人相貌特征,以及从哪个方向来,又向哪个方向去,那个孩子只知道恐惧地摇头,已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甫华章盯了夏佐一眼,“算了,放他走。这不过又是一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夏佐便也明白了。 当初在M国,先生也是向警方说,是送报纸的小孩儿送去了乔治的亲笔信,除了信本身之外,那小报童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孩儿走了,皇甫华章的目光穿过窗玻璃目送着那个小孩儿。 曾经,他自己和乔治也都不过只是那样一个小孩儿。 他转身轻轻走回了房间。 乔治的思维方式已经有了明显的“个性签名”,从解忧失踪、到小孩儿送信,都符合乔治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的潜意识。 于是不难推断出,乔治带走时年的方式,以及关押时年的地点,也一样是遵循着这样的原则。 也许从乔治决定整容,将自己整成他皇甫华章的相貌的那一天起,他的这一“个性签名”就已经成形了。乔治会不惜自虐、自残,只求能一步一步地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手段,来最终打败他。 而乔治所要模仿的,不仅仅是此时的他皇甫华章的思维方式、行事手段,更会将时间向前推,推到六年前。 走回房间,皇甫华章独自走回座位,坐下。 他怎么会忘记,乔治开始整容就是开始于六年前。 世上的事,没有那么多巧合。 . 他展开乔治的信。 私生子: 首先我要恭喜你,虽然被蒙蔽了那么久,不过你终于还是觉察出了李乐文的问题。 你在终于怀疑到了李乐文的时候,一定会好好地回想一下你这些年对李乐文的器重吧?甚至你更要回想一下,当初李乐文帮你“捉了”我的那段“关荣历史”。也正因为此,你才会对他更为信任,于是将莫涯村——你那么重视的桃花源,全都交给了他。也更是将你的女人、你的孩子都亲自交到了他的手上。 呵呵,皇甫华章,你那一刻是不是悔青了肠子? 可是即便你最终还是想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呢?我也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 因为这个世上,并没有能永远藏得住的秘密。你说,是不是? 所以那会儿夏佐下楼来找李乐文,说是什么你的女人想要见他,我就知道李乐文可能暴露了。 你的女人,我到现在也不能不承认,她是个直觉很准的女人。她绝对不会平白无故要见李乐文,我想,或许李乐文的暴露都不是你自己想到的,反倒是她的功劳。 既然李乐文暴露,而又是时年那个女人出手,那么不难猜到她一定会设法尾随李乐文而去。 既然如此,我就知道我必须要离开你给我的监狱了。 私生子,当你带着你全部的精锐,尾随着李乐文到了关押你女儿的地方时,你是不是觉得已经胜券在握了? 你一定以为,我带走了你女儿,你将你女儿救出来,那么尘埃即可落定。你又可以继续做你有妻有女的美梦,你有可能家庭完整,又可以人生美满了,是不是? 所以,真对不住,我偏不可以成全你。 你害得我父母双亡,丢掉公司,你毁了我的人生……我怎么能成全了你? 所以我带走了你的女人。 女人跟女儿还不同。女儿死了可以再生,可是你想要的女人,这世上也唯有她一个而已。 所以你懂的,这个女人比你们的女儿还更有价值。 现在你应该猜猜,我该怎么对待你的女人。 杀了她?呵,不,不不。好不容易捉到的却那么快就杀了,乐趣何在,是不是? 可是我具体要如何对她……请你自行想象,我反正是不会告诉你的。 怎么,舍不得她受苦?又想说出你的誓言,说要一辈子保护她,绝不让她受到伤害,是不是? 真对不住,凭我的手段,好像你这誓言注定落空了呢。 你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不伤害她,怎么会不让她受苦? 想要救她么? 私生子,你懂的,用你的命来换。 . 皇甫华章看完了信,小心地折叠好。仔细到将信纸全都按照原本的折痕,一丝不苟地这好,然后稳妥地放进了贴近心口的口袋里。然后还轻轻地按了按口袋,确定它妥帖地就在那里。 然后扬声向门外:“夏佐,将李乐文带进来。” 昨晚激战,李乐文先被时年枪击倒地。只是时年仓促开枪,而且那微型的小手枪里也一共才有两发子弹,所以李乐文侥幸留下一条命来。 他被皇甫华章的手下寻获,被带回旅店来。按着夏佐和森木他们的主张,早就当场活活打死他了,让他辜负了先生的一场养育之恩和栽培之情。 可是皇甫华章却拦住了他们,反倒叫请当地最好的医生前来诊治。 夏佐得令去了,皇甫华章望向空寂的房间。 乔治没说错,这也的确是他自己的做事方式。捉到手的人质,在还没有人尽其用之前,他怎么可能就轻易地叫人质死了呢? 人活着才有价值,死了不过是一具尸首。一具尸首还有什么用。 房门响动,夏佐将李乐文直接拖进了门。 李乐文如死狗一般在地上被拖行,身上血迹斑斑。刚刚取出子弹、包扎完的伤口,被夏佐这么一拖就彻底裂开了。血涔涔地流,可是他却已经仿佛不知道了疼。 夏佐将李乐文拖到了皇甫华章面前。 皇甫华章垂首,盯着李乐文的眼睛。 李乐文黑发黑眸,轮廓深邃,很有意大利人的特征。也就是说,他的确是个地地道道的帅哥,而且十分有艺术气质,抬手投足全都优雅细致,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 这样好看的男子,此时却如死狗一般瘫在地上,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夏佐有眼色地躬身退出,将房门带严。 皇甫华章这才缓缓出声。 声息冰冷,像是裹着雾气的雨雾。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你自己说吧。” 李乐文双眼倏然闭紧,“……我知道,我对不起先生。我的命也是先生给的,先生如果失望,那就把我的命拿走吧!” 皇甫华章无声地冷笑,修长苍白的手指捋了捋衬衫的衣袖:“你的命曾经在我眼里很贵重,所以我才会救下你的命,让你平安长大。可是显然你自己自甘堕落,那你的命在我的眼里就变成了一文不值。就算拿走你的命,我都嫌脏了我的手。” 李乐文本就因失血而没有了血色的脸上更加苍白。 他点头:“先生给我恩,我从不敢忘。所以那么多年我替先生守在乔治身边,我没有一刻不兢兢业业。想来先生也明白,就因为有我的尽职,所以那么多年乔治在亚洲的一言一行全都逃不过先生的眼睛去。他那么多计划,那么多反抗,到最终也还是全都白费了心思。也正因此他的自信心才屡受打击,到后来更是明白他永远都打不败先生……” 皇甫华章点头:“没错,你是做得很好。”皇甫华章的蓝眸挑起来睨过来:“在最初的十年里做得很好。可是十年之后,你就变心了。” ---题外话---【今天万字。稍后第二更】 ☆、439.443爱与哀愁(第二更) 见先生既然准确地提到了那个时间戳,李乐文便深深垂下头去,知道一切都瞒不过先生了。 他到乔治身边的十年后……没错,就是那个时候。那个时间点,从现在推算回去,是大致6年多以前。也就是在当年那件事发生的几个月前。 那个时候乔治决定了想要整容。 彼时的李乐文还是尽职尽责地将乔治的这个决定反馈给了皇甫华章。皇甫华章听了依旧莫测高深地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问他:“你怎么看?” 李乐文记得自己彼时心下惊跳砦。 那时候,他自己也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还没最终决定好应该是走向乔治,还是走回先生身旁。所以一时之间他竟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是先生这个人心机太深,如果他回答得太慢,就会让先生察觉出他的犹豫。那么无论他最后如何决定,却也难免先生会对他产生疑心了鳏。 那一刻,他闭紧了眼睛,终于还是说“……这对先生来说自然是好消息。由此可见是他自信心崩溃,知道自己永远打不败先生,于是宁愿毁了自己,变成先生。” 先生与乔治十年未曾相见,关于乔治的关键信息都是来自于他,所以先生一向很相信他的意见。 果然,先生彼时便也轻轻一笑:“那就由得他。” 挂断了手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明白,方才那一刻他事实上已经选择了通向乔治的那条路。 因为他明白,乔治想要整容,虽说一定程度上也是乔治的心理崩溃的表现,正是先生想要的结果——毕竟乔治是佛德家族的长孙,所以先生为了调和公司和佛德家族的关系而不能直接要了乔治的命,先生想要的就是要摧毁乔治的意志。 只要乔治心理崩溃了,那么他就失去了反击的能力,那么先生自然就也实际上等于是除掉了这个心腹大患。 所以当他这样向先生汇报的时候,他能想象到先生一定会悄然松一口气,然后将对乔治的防范级别降低了。 可其实他何尝不明白,乔治并没有达到他所说的程度。乔治想要整容成先生,目的还是想要反击,乔治是想扮成先生来做事,然后将事情最后全都嫁祸给先生。 乔治的这个做法乍听起来仿佛有些小孩子气,可是李乐文却明白,乔治这依旧还是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因为乔治后来所做的那些事,实则还是先生当年曾经做过的。乔治再重复做下去,只是想要以此来引起警方的主意,从而勾着警方来追查,然后借此掀开先生的罪责去。 所以他那么对先生避重就轻地汇报之后,他就等于已经背叛了先生,而不得不终究与乔治站在一起了。 而其后那一件一件发生的事……追根溯源,他李乐文难辞其咎。 . 皇甫华章眼中面上没有半点温度,只幽幽问:“我只是好奇一件事:乔治他究竟有什么超越了我的地方,能叫小李你最终决定背叛我,而投靠了他?” 这个问题,乃是李乐文的诛心之痛。 他惨然一笑:“先生想到了什么答案?金钱,地位,还是女人?” 皇甫华章哼了一声:“如果是这些身外之物,我能许给你的,自然比他能给你的十倍还要多。” “更何况,你是我亲自挑选栽培的人,我看中的是的聪明,也更要你的人品。倘若你是一个真的能被金钱和财富就收买了的人,我当初早就任凭你淹死在那偷渡的船上,还怎么会救你。” 皇甫华章抬眼直直望来:“不是那些身外之物,是更重要的理由。” 一霎时间,李乐文无言以对,深深垂下头去。 良久才缓缓说:“先生,你打死我吧。我欠你的,都还给你。至于理由,我宁死也不会告诉您。” 皇甫华章眼中涌起悲凉,抬头望向阳光如金的窗棂。 永远都有一扇窗,隔着他想要的世界。 他叹口气垂下头去:“就算你宁死不说,你以为我就推理不出来么?既然不是财富、金钱那些身外之物,便一定是与你的与生俱来有关。” “可是你也没有了家人,你的家人都死在了那艘倾覆了的偷渡船上。所以那个理由也与你的家人无关。” 皇甫华章收回目光,望向自己的手指:“是你的爱情。你是爱上了乔治。” 这世上的人,只要是人,就有人之常情。 推算当年他将李乐文派到乔治身边的时候,李乐文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那个年纪还不懂得情,所以李乐文能在乔治身边稳妥地过了十年。 可是也许就因为李乐文是个太过尽职的手下,于是他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乔治,都守在乔治身边盯着,所以使得李乐文自己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之后并没有机会结识到合适的女孩子。 可是人终究总需要情感的表达,在身边只有乔治的前提之下,也许潜移默化之中,乔治就自然成了李乐文唯一的情感寄托。 有谁说过来着,你最恨的那个对手,你对那个人的感情实则无限接近于爱情。 更何况乔治这些年也同样没有过女伴……一切有意无意,便就这样水到渠成。 更何况,以乔治的智商,就算早期能被李乐文骗过;可是多年过来,他未必不会怀疑到李乐文的身份。出于自保,也出于要瓦解对手,乔治也更有理由用感情作为筹码,策反了李乐文。 李乐文听得忍不住地笑,都是苦笑。 是啊,是啊! 只是…… 他抬起眼来紧紧盯住皇甫华章:“先生一向料事如神,看人心更是看得准。那先生就当这一切就是这样的吧。属下在此,叩谢。” 李乐文说着竟然当真端端正正地给皇甫华章磕了个头,然后满面疲惫:“求先生,送了属下西去吧。” 皇甫华章蓝瞳里涌起灰色的雾,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良久,却叫来夏佐,吩咐夏佐将李乐文交给本地的那个极端组织Isee。 “告诉他们,这是我送给他们的人质。要他们拍视频上传,然后悬赏。” 那个极端组织Isee就靠绑架人质来勒索钱财,送到嘴边的肥肉,他们不会拒绝。而且如果得不到钱财,他们一定会残忍地将人质斩首,没人能救。 李乐文听了登时心如死灰,他绝望地盯住皇甫华章:“我宁愿是先生亲手杀了我。先生,竟然对属下这样狠心!” “你怪不得我。”皇甫华章看都不再看向李乐文:“要怪你也只能去怪乔治。是他截断了我与他通话的途径,我相联系他却找不到办法。如果有合适的渠道,我可以直接用你与跟他做交易,可惜我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 “所以唯一的办法是将你交给Isee。借由他们的办法来吸引乔治的注意。” 他说着清冷一笑:“既然你爱他,他也爱你,那他看到消息之后,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赎回来。到时候正好能证明你们两个情比金坚,那不是更好么?” 而他自己要的,只是时年。 乔治一定会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如果乔治肯救李乐文,就会将时年交出来。到时候他自己会用金钱换回时年。多少钱都可以,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 夏佐将李乐文又拖了下去。 那一路走去,李乐文的状态都比不上刚进来的时候。那一路而去,李乐文仿佛早已是个死尸。 房门重新带严,整个小世界又恢复了沉寂。皇甫华章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李乐文的心,他并非不明白。 可是也正因为李乐文敢安这样的心思,那就更是该死! 他皇甫华章一生只爱一个人,他也只许他的小姑娘一个人爱他。 除了他们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其余任何敢掺和其中的人,都是多余,都该死。 . 不久Isee的视频就挂了出来,电视新闻和网路上都有了报道。 不明就里的手下们都慌了,纷纷向夏佐打探这是怎么了。 皇甫华章自己却只是淡淡的,只叫夏佐密切注意Isee那边的反应,看乔治究竟什么时候才肯交易,又究竟肯不肯交易。 Isee规定的时间是五个小时之内,超过五个小时就会活活烧死李乐文。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到了四个小时的时候,天色又暗了下来,可是Isee方面却还没有接到任何的消息。 ---题外话---【稍后还有四千字】 ☆、440.444你最珍贵(第三更) 虽然是背叛了先生的人,夏佐也恨不得亲手打死他。可是……却不是要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被Isee活活烧死。 终究共事一场。 夏佐便悄然走进房间来,想要向皇甫华章求情。 李乐文被带走之后,皇甫华章又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默了半个小时后便到了解忧的房间去。接下来的四个小时,一直都在陪伴解忧。 经过昨夜的惊吓,尤其是眼睁睁看着妈咪被带走,解忧被救回来之后不哭不闹,却也不肯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大白,背对着众人,尤其不肯看向皇甫华章。 这其中的缘故,夏佐等人一时没猜透,可是皇甫华章却还是明白的鳏。 这孩子一定是见到了乔治的脸,于是便将乔治给当成了他。小孩子无法理解为什么爹地会打了妈咪,最后还将妈咪带走……小孩子被堵在自己思维的死胡同里,于是便不肯说话,也不肯面对他。 幸好,这四个小时近乎顽强的耐心之下,解忧终于肯看他了。 甚至有一回他扮演大白说了许多好玩的笑话,解忧笑出了声,然后还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脸颊。 那一刻皇甫华章险些落下泪来,却又怕吓着了解忧,于是轻轻地说:“呦呦明白,爹地不是那个人了吧?爹地是绝不会伤害妈咪的,不管爹地有多生气也一定不会那样对妈咪。” 解忧这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奔进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哭喊着:“爹地快去救妈咪,那个人他打妈咪!解忧没办法保护妈咪,解忧好没用……” 解忧终于发作了出来,然后所有的疲倦都翻卷了上来,她终于在爹地的怀里睡着了。 夏佐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幅图景。 皇甫华章面上挂满了慈爱,竖起手指向他示意:“嘘……” 亲自抱着解忧放到了床褥里,又坐在床边细细看了孩子良久,最后起身后还是在孩子额头上烙下一个亲吻。皇甫华章这才小心翼翼示意夏佐一起退出了房间。 走到门口还吩咐森木:“你好好守着小小姐,别让她醒来觉得孤单和害怕。” 五个小时的大限将到,李乐文的生死还好说,只是这个结果也将直接影响到时年是否能得安,于是森木也明白先生这个时候离开小小姐,是要去商量如何解救小姐了。 森木便深深吸口气,说:“如果小小姐醒来想要见的人是先生,属下该怎么办?” 皇甫华章仰起头来,目光放远:“你就说,爹地去接妈咪了。她爱妈咪,为了妈咪遇险而自责,雨水听见这个理由,她就一定可以平静下来。” 森木深深点头:“遵命。” . 皇甫华章带着夏佐回到了他的房间,然后打开了电视和网络。 因为又要涉及到一名人质的生命安全,所以电视新闻已经在直播。 画面上显示,李乐文已经被带进了一个大铁笼里,铁笼外已经被Isee的武装人员浇上了汽油。 夏佐看了也无法直视,低声问:“如果乔治不肯交出小姐……先生,难道咱们要眼睁睁看着李乐文被烧死?” 皇甫华章眯眼望住画面里的李乐文,蓝眸幽暗:“你以为乔治抓走时年,是为了要时年的性命么?当然不是,他是想要借用时年来逼疯了我。于是同样,我也只是要李乐文现在的状态来逼疯他罢了。”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当然,前提是乔治对李乐文的感情,有我对时年那么深的话。” 夏佐十分不放心:“先生觉得,乔治会在最后关头答应交易么?” “那是他的事。”皇甫华章冷冷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是他们两个准备为对方生死相许。李乐文为了乔治而背叛了我,从而造成后来那么多事,那他就应该明白自己的下场。至于乔治肯不肯来救他,也正好帮他看清乔治对他的感情。这样无论生死,至少都能明明白白,那就也都值得了。” 皇甫华章声息稳定地说着,同时已经亲手解开衣衫,更换服装。 夏佐的注意力先前都被电视画面吸引着,冷不丁回头看见先生已经换好了衣裳,便惊得一声低呼:“先生,您这是?!” . 地牢里,时年也亲眼目睹了这五个小时里乔治的变化。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从五个小时之前,乔治就忽然发疯一样地冲了下来,对着她嘶吼:“我也会杀了你!不,不,我不杀了你,我也会跟他一样,把你卖给Isee。” 时年之所以知道是大约五个小时之前,是因为她对身处黑暗有了经验,所以她早已开始借助自己的心跳和脉搏来大致掐算时间。 乔治的话说得有些突然,时年随即便也能从中推理出,一定是皇甫华章将乔治什么重要的人卖给了Isee! 时年的心也揪了起来。Isee的狠毒,举世皆知。 她不小心倒抽一口冷气,这声音被乔 治听见了,他便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你害怕了,哈哈,你终于知道害怕了!Isee啊,没错,就是Isee啊,你一定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女人的。你会成为他们的玩具,玩够了还会再推回市场上去再卖给下一个人。这是21世纪,可是女人们遭受的却比当年的抗战时期还要悲惨……你一定是想到了自己即将面对的处境,所以你知道害怕了,哈哈。” 他自己自言自语地说:“我一定要卖了你。一旦知道你被卖进Isee,私生子一定会发疯的,一定会的!” 可是随着时间的一点一滴推移,乔治的得意一点点地土崩瓦解。他开始在她面前暴跳如雷,可是却分明找不到合适的办法。 时年趁着这个时机,凑到铁栏边轻声问他:“乔治,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不如你跟我说说,也许我能帮得到你。” 乔治停下来,回身盯着时年良久。 夜视眼镜的远红原理,虽然在黑暗里能看见她,可事实上对她面上的细微表情看得却不是那么清晰。 他愣了愣:“你能帮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能帮我?你是私生子的女人,你自然会帮私生子的。” 时年急速回答,不留下空当让乔治思考:“因为我的命在你手里。我怎么会跟我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如果我帮了你,能换来我自己不用死,我为什么不帮你?难道在皇甫华章和我自己的性命之间,我能为了他而不要我自己的命么?” 她的话符合逻辑,可是乔治还是转了转脑袋,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 “你为了自己的命,就不帮他?可是我怎么觉得,他如果为了救你的命,他甚至肯交出自己的命呢?如果不是相信这个,我又何必抓了你,要来交换他的命?” 时年听得心下也是感伤,可是表面上却一径要否认:“乔治你太可笑了。你跟先生斗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还不明白他是多狡猾的人?他怎么会为了谁而送上自己的性命?乔治,他骗你的,你也肯信?” 乔治却还是晃了晃脑袋:“不对。他不仅是这样说,而且他也曾经这么做过。为了你,他曾经豁出过自己的性命去!” 时年心下轰然一声:“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乔治有些迷乱,于是又晃了晃脑袋:“就是六年前。为了救你,他什么都豁出去了。” 时年怔了,两手死死扣住铁栏。 皇甫华章是曾经与她这么说过的,他还曾经告诉过她,说黑暗里陪着她的那个人,其实是他……可是后来,当她认出了是汤燕卿之后,她就判定皇甫华章是在跟她撒谎了呀。 皇甫华章是太想成为那个人,于是将他自己当成了汤燕卿罢了。 可是怎么听乔治的话说起来,仿佛曾经的一切、他所说过的话,不全是假的? 时年大口吸气,尽量平和地问:“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乔治,你讲给我听听,好么?” 乔治却又烦躁起来:“我为什么要讲给你听。现在就要到时间了,就要到五个小时了,我哪里还有时间跟你说什么六年前?” 隔着黑暗,时年心思电转。 究竟什么才能叫乔治忽然之间这么烦躁,皇甫华章又是将谁卖给了Isee? 脑海中仿佛有铁马在风中叮当响过。 时年随即脱口而出:“我知道了,是李乐文,对不对?” 这般脱口而出,便随之豁然开朗。时年想起曾经汤燕衣说过,她是给乔治使过美人计的,可是乔治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更没有半点的怜香惜玉。汤燕衣无奈之下才找上李乐文的。 彼时大家的分析是乔治因为对皇甫惜安的痛恨,于是也不喜欢任何的东方女孩儿,所以才会对汤燕衣那么冷漠。可是其实细细追溯乔治的这么多年的生活轨迹,他并非没有机会遇见西方女孩儿,可是他身边却也同样没有女伴。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样是佛德家的孩子,詹姆士在欧洲的时候,尽管也生活在类似的监视高压之下,詹姆士身边却也从来没缺了女伴儿。 更何况……再回想一下老佛爷的特殊爱好,便不难猜想,兴许佛德家是有那么一脉遗传因子被乔治继承了的。 时年深吸一口气:“乔治,你是爱着李乐文的,对不对?” 从汤燕衣的话里可以听出,李乐文跟乔治的情形还是有所不同的。比如说李乐文是真的对汤燕衣起过兴趣,而且还带了汤燕衣回了房间,是想要有下一步的举动的。 也就是说在乔治和李乐文之间,那个始作俑者是乔治。是乔治用了法子掰弯了李乐文,所以在那段情感里,乔治才是主动方。 只是……时年自己心下也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李乐文从生理上原本是直的,后来怎么会接受了乔治呢? 乔治没想到自己那样隐秘的心事竟然会被这个被他掐在掌心的、弱小的、东方的女人给看透了! 他狠狠盯着时 年:“因为自己是巫女么?你们这些黑头发、黑眼睛的东方女人,都是巫女!” 时年深深地吸气:“既然你爱李乐文,那就一定要救他!他现在Isee的手里,你知道Isee的手段的。相爱过一场,你怎么忍心坐视不管?” 这样想来,她心下已经能隐约明白皇甫华章想要做什么。 实则皇甫华章、乔治、汤燕卿这几个男人真的是太相似了,他们都不会在乎要不要敌人的性命,他们想的都是更根本地摧毁敌人的心理防线。 所以她现在应该做的是火上浇油,帮先生将乔治最后的理智都给迷乱。然后就有了逃生的机会。 可是出乎时年意料,乔治忽然仰天狂笑:“爱?错了,你们都错了!我怎么会爱李乐文?笑话,真是大笑话,我知道他是私生子派来监视我的人,我怎么会爱他?” 乔治骤然收了笑,走近铁栏,恨恨盯着时年:“我告诉你,就连我整容都是为了骗他。我说我是为了他,我说是因为我太爱他了,所以我愿意为了他而整成他心里的那个人。” ---题外话---【周末愉快】 ☆、441.445爱到痛了(1更) 身在黑暗,时年小心翼翼借助听觉分辨乔治的情绪。 “这么说来,你一定还是很爱李乐文。” 以乔治的性子,现在他说出这些话来,时年已经十分担心他其实是对李乐文动机不纯。 乔治是一个自私到了骨头里的人,为了自己,甚至这些年对亲生弟弟当年的遭遇也未曾流露过半点心疼,所以他就更不可能是真的爱上李乐文。 说到底,不过是一种利用罢了。 可是此时境况如此,唯有尽力让乔治相信他是真的爱李乐文的,才可能让他同意与Isee交易鳏。 乔治闻言便冷笑:“爱他?我怎么会爱一个私生子派来监视我的人?!” “可是你为了他而整容!”时年用加密加急的语速来击打他的心理防线。 “我是对他那么说,可是我其实根本不是为了他!”乔治冲口而出。 此时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明知李乐文将面临什么,于是乔治此时在高度紧张之下,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关于他和李乐文的感情,他本能地想要对人诉说。 这样做或者是为了自己给自己一个答案,也或许是想借此向旁人交待。 时年不肯给他一分钟的喘息,随即又是急迫地追问:“如果不是为了他,你又是为了谁?!” 乔治死死瞪着时年,困兽一般喘息:“当然是为了我自己!我要整成私生子的样子,我要把私生子曾经做过的事全都摊开!他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连警方都抓不住他的把柄,可是他瞒不了我,我非要将这一切全都掀开!” 时年心下悄然一动:“你都做过什么?你利用这样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冒充先生都做过什么?” 说到这里,时年只觉自己的头发根都立了起来。 她记得听汤燕卿和汤燕衣说过,警方曾经小心地侦察过乔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整容。警方也曾咨询过整形专家,按照整容进行的步骤来计算,到当时是大约三四年的光景,而算到今日也正好是六年左右了。 而六年前,也正是她那场噩梦…… 一切,未免太巧。 时年情急之下,语气便也不自觉地透露了真实情绪,乔治便听出来了。他反倒冷静了下来,盯着时年的神色,缓缓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沙哑,像是振翅掠过夜空的夜枭。 “你想得太多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跟那私生子一样,最善于扮作无助,可是实际上却是在暗中寻找机会,想要刺探了人心去!” 时年深吸一口气:“算了,那我们不谈你过去的事,还是回到眼前。乔治,时间真的不多了。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李乐文活活被烧死?虽然我知道你们都是不怕死的人,不过这也要看具体的死亡方式吧。” “如果是被枪击,一枪就毙命了,那没什么痛苦,所以死也变得不那么可怕。可是他现在却是要被活活烧死啊!乔治,难道你想象不到那种痛苦么?” 乔治深深吸气:“你别说了!” 时年果断再继续压迫:“瞧,你连听我说都受不了,那你怎么不想想李乐文将要遭受的又是什么样的痛苦?他沦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接受了你的感情,他就不会背叛先生,那么现在就更不可能到了这样的境地。” “他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乔治,他为了你背叛了他的恩人,背叛了他自己多年的信仰……可是你呢,你就连当初撼动他心的那句话,原来也都是谎言。想想你们两个共度过的那些美好的瞬间,你难道就不觉得愧对于他?” 乔治猛地伸脚踹向铁栏,幽静里“哐”的一声巨响,惊得时年连忙向后退去。 可是她还在精神上继续保持压力:“我看出来了,你这样的表现也正是回应了我的话。乔治你是有愧于李乐文的,你不像你自己想象的那么冷酷,其实你自己也是渴望着感情的。只是你自己一直都不肯对自己承认罢了。” “我是旁观者清,我能看得出来,你虽然是在知道了李乐文的身份之后,故意用感情来利用他、瓦解他,可是你其实还是在那么多的相处时光里,潜移默化之中悄然地爱上了他。” 时年缓一口气,让自己的语调温柔下来:“你不妨回想一下,那些年他在你身边。于是你便看不见了其他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你一回眸永远第一个看见他。因为有他在,你身边其他的人便都仿佛不再存在。” 乔治困兽一般激烈地喘息着。 时年又走回来,柔声道:“想要打败皇甫华章,也许这一次之后还有其他的机会。你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不在乎再多忍一时。可是人命只有一次,你如果这一次失去了李乐文,如果眼睁睁看着他被活活烧死了,那他就再也回不来了。而且未来的岁月那么长,那么孤寂,就算你报仇成功了,又还有谁与你一起分享这胜利的喜悦。难道你真的准备在未来那么长的时光里,都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走下去么?” < p>“你别再说了。”乔治霍地抬眸,死死盯住时年:“我叫你别再说了!东方的巫女,我早知道你们东方的女人都是巫女!你们蛊惑人心的力量果然惊人。” “当年我父亲受了皇甫惜安的蛊惑,为了那个女人而毁了我们母子的幸福;就连我弟弟,詹姆士,现在仿佛也受了东方女人的蛊惑。更何况,还有你。你看看那聪明一世的私生子,在你面前都变成了什么模样?” “就连我都能看出来,你一直都在骗他,可是他也愿意被你骗,只要你能留在他身边……现在,你又来蛊惑我了。” 乔治心底涌起一片寒气:“不得不承认,刚刚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真的都被你说服了。可是好在我从一开始就做了心理预防:我知道你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不能相信。” 时年的心倏然沉没。 这世上没有无往不利的心理战术。就比如催眠,如果被催眠者的主观意识极强,不容易被催眠者影响,那么不管是什么高手,催眠也都可能失败;同理,她方才也是在用心理压力来攻击乔治,可是乔治却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在潜意识里设置了“什么都不信”的心理防线,那么她也只能是徒劳无功。 乔治冷冷地笑起来:“还要感谢你。原本我还没想到该怎么对待李乐文的这件事,也曾左右挣扎过。可是现在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很简单,只需要看你们想怎么样,我便做相反的事情好了。既然你们都希望我去做这个交易,那我反倒彻底放下了,不做了。” “那难道你真的能眼睁睁看着李乐文被烧死?”时年惊问。 “能,为什么不能。”乔治冷笑起来:“既然你们都能,那为什么我就不能?是私生子亲手将李乐文送到Isee的手里,而李乐文原本是他的人,而且他也未必就不明白李乐文的心……他都能做到这个地步,我当然也能。” 乔治说着笑容越扩越大。 这些年他都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自觉不自觉地一步一步都是在模仿着皇甫华章,那既然对这件事皇甫华章的态度是这样的,那他自己就也自然也要用相同的态度啊。 这样想来,心情就更加放松下来了。 “我们不妨打个赌,当火燃烧起来之后,你猜李乐文会恨的人是谁?是我,还是那私生子?” 时年也闭上了眼睛。 乔治便笑得更得意:“你也知道的,他恨的人一定是私生子。也许那最后的一刻,他都没有时间想起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乎他的死活?” 说完他长出一口气:“好了,时间到了。谢谢你陪我熬到最后,还有,帮我解开了心结。” 时年黯然摇头:“乔治,你们好歹相爱过一场……” “是啊,相爱过一场。”乔治转身,朝着走廊走下去:“可是那不过是一场假相罢了。就像私生子也爱过你一场,也为了受过那么多的苦,可是一旦警方要缉拿他,你肯窝藏他,肯为他向警方撒谎么?” 乔治的身影走远,声音也越来越远。 “爱情在这个世上,也许一点都不重要。那不过是人生平淡了时候的调剂品,而一旦要划分立场,爱情就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物。”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44.446那个桃花源,不是我的(2更) 时间到了,李乐文盯着那个标记时间的数字消耗完所有的等待。 Isee的刽子手从不手下留情,时间一到,一分钟都不耽搁,手攥着打火机又走到了铁笼旁,伸手穿过铁栏,捏住李乐文的下颌掰向摄像头的方向。 仿佛是为了让世人最后看一眼李乐文留在这世上的最后的音容。 酷刑在前,便是早已知道必死的李乐文,也禁不住浑身冰冷。 可是他即将要承受的是火刑呢,会是这世上最温暖的火焰包围了他的身子,所以他好像不应该觉得这么冷才对啊。可是他还是觉得这样冷,冷得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收缩了起来。 他明白,这冷是来自心底鳏。 身上遭受的火刑,却烤不暖心。他这一生,仿佛从未暖过。 . 火烧起来了,所有透过电视直播和网路等待结果的观众全都惊呼了起来。 火成一道线,由远及近地迅速靠近铁笼。最后在穿过铁栏之后,化作一条凶猛的火蛇,轰然扑上李乐文的身子。 这个过程发生得其实很快,可是在人们的眼前却又折磨地很慢。 数不清有多少人当场便哭了出来。 可惜这哭声已经无法穿透屏幕,无法经由网路传到李乐文的耳朵里去。他这一刻能听见的只有火借风势,呼啦啦燃烧的声音;以及自己的皮和肉都在火舌的撕扯里,扭曲、破裂、焦化。 可是他却也一声都没出过。 当火蛇终于嚣张地直接铺上他的头,将他的头都也包裹在了火里的时候,他终于还是痛得吼叫了出来。大多数人听不懂他在喊什么,只以为是疼痛,或者是求救,要么就是咒骂。 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能听懂,他是在用中文,而且不是普通的中文呐喊——他是在用皇甫华章小时候曾经被掩藏所在的那个江南小村的乡音在呼喊。 “你说过,在我完成了乔治的任务后,你会给我想要的。我信了,我以为你明白了我的心意;可是没想到,你所说的‘给我想要的’,仅仅是将我调回了你的身边。” 烈火熊熊,他笑得凄凉:“没错啊,留在你的身边的确是我想要的,可是……却不是用这样的方式。我便明白了,以你的睿智,怎么会当真不懂我想要什么;你之所以这样安排,只是在告诉我,我想要的,永远都得不到。” “我也贪心,我总以为只要我再努力,也许还有机会。于是在你营造你的桃花源的时候,我主动请缨承担了这个任务。我知道那是你梦里的地方,我知道那是你的归处。所以我要抢过来这个任务啊,我想要亲手替你营造那个地方,我更想,也许有朝一日,我能陪你终老田园。” “后来,她来了。我才知道我错了。你所做的自然都是为了她,只是为了她……所以,我又背叛了你。” “你恨我,我明白。你送我走上这条路,你就是想要告诉所有人,所有敢动她和你的孩子的人,都将死得这样惨烈。我知道,这不仅是死亡,其实更是地狱。” “你狠心,可是我不恨你。我想就算是死,我也一定是你身边所有人里,死得最特别的一个。” 其后他仿佛还说了些什么,可是火已经扭曲了他的喉管,损坏了他的声带。最后传出来的这是他在火焰里沙哑悲伤的嘶吼,却再也听不出,他还想要说些什么。 . 乔治跟时年说,他不在乎。 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还是在最后的时间到来的时候,疾步离开地牢,回到了楼上的房间打开了电视机…… 李乐文在烈火中说的话,他一个字一个字全都听清了。 他恨,他的恨就像是那些火蛇,凶狂地扑咬着李乐文的身子。他还觉得不足,握紧双拳嘶吼:“烧,烧死他!”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明知道李乐文临死之前也许爱的恨得都不是他,而是私生子。可是他却没想到真实的情况却是眼前的模样。 最后的最后,李乐文的语声中虽然有怨,可是那一字一声却又岂非不是对那私生子的深情? 原来到最后的最后,李乐文也半点都没想到他。 原来他一直以为是他自己成功地利用了李乐文,此时才知道,原来从头至尾,他在李乐文的心里都没有留下过真正的印痕。 他骗李乐文,说他自己整容是为了李乐文,是为了整成李乐文心中人的模样;现在才明白,原来果然李乐文见到他这张脸,真的是从始至终只将他当成另外一个人罢了。 最后的最后,李乐文的声声倾诉全都化作了嘶声的嚎叫,乔治也终于两手捂住耳朵,不自知地滑落了一脸的泪。 泪眼朦胧里,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 多年以前,他就知道想要打败私生子,就一定要学习私生子的手腕。私生子虽然来到M国之后看似孤立无援,可是私生子手下却有一班死忠的年轻人。他是后来才知道,私生子这些年一直在搜寻 这样的小孩儿,然后着力培养了,成为自己的班底。 于是他被流放到了亚洲之后,便也开始如法炮制,想要寻找同样聪明可造的小孩儿。同样,也要是孤儿。 他彼时也同样是利用佛德集团的财力,资助孤儿院,做慈善福利。然后在人的介绍之下,他见到了李乐文。 彼时不知道这也是私生子给他挖好的陷阱啊,他只以为自己苦心没有白费,终于也找见了同样优秀的好孩子。 第一眼看见那个孩子,他穿最普通的白衬衫,还有洗得发白飞线了的蓝色牛仔裤,黑发黑眼立在阳光里,深邃立体的五官美得就像意大利的博物馆的油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他也栽培了许多小孩儿,但是独独将他留在了身边。然后让他走最正常的招聘系统,让他仿佛“不经意”之间成为了他的私人助理。 那么多年,曾经那么孤单的岁月里,那些心理绝望趋于崩溃的时光里,都是这个小孩儿陪在他身边。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那个孩子的依赖已经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他开始渐渐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这个少年不在他身旁的日子。 而那个时候,那个孩子也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异性缘。 那个孩子深邃立体的五官,那个孩子优雅迷人的谈吐,都吸引了许多许多女子的喜爱。每一次他带着那个孩子出席商务聚会场合,都会见到那个孩子被大批的名媛包围着。 然后他的心里便开始十分不舒服,无数次要独自站在楼梯顶端,垂眸冷冷打量着那个孩子在女人丛中左右逢源。 他开始发脾气,开始对那个孩子冷淡。他开始一点一点绝望地发现,原来这种感觉,叫***情。 这种感觉,他在心底埋藏了许久。他更加绝望地发现,原来这种感觉只是他一个人的,李乐文对他完全没有感觉。甚至,李乐文只是喜欢女人罢了。 这种感觉渐渐滑向了绝望,让他快要发疯。于是最后他不得不抛出了最后一张牌:悍然揭开了李乐文的真实身份。 他那个晚上借着酒力,冷笑着讥讽李乐文:“你竟然一点都不慌张?哈哈,我懂了,你觉得这样也好,就算死也是为了那个人死,所以你根本就不怕死。” “可是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你自己生死那么简单。你是他安排在我身边的棋子,那么你就有自己要承担的任务。他苦心经营这片棋局这么多年,你竟然让他功亏一篑,你说他会怎么看待你呢?你是一颗辜负了他的棋子,是破坏了他多年心血的那个无能的人。他会对你有多失望,他怎么还会在你死后记住你?” 他说完这些话,李乐文的脸终于苍白了下来。他知道,他终于得到了这个孩子。 于是后来整容,于是后来与他更和睦地在一起。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如果他能甘心被流放到亚洲再不回M国去,也许他就能跟李乐文安安静静厮守下去。 更不会如此时,眼睁睁看那孩子远去了,他连一声“再见”都没机会说。 他两手捂住双耳,传到自己耳朵里的都是自己的悲号。 他做好心理准备了,他说过想要恨的,可是最后的最后,他还是不忍心看那孩子最后最后的一刻。 手滑下面颊,留下血痕。他挣扎着去看画面。 火中,已经看不见了那个形体。 那个孩子,那个叫他爱过也恨过的孩子,已经再也不在这个世上了。 ☆、445.447你却在想着谁?(1更) 当李乐文的视频最终结束的时候,皇甫华章已经回到了此前时年消失的那片废墟之前去。 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正好五个小时加上一场火刑之后,整个世界又被夜色包覆。 也只有夏佐知道,五个小时的时限不是Isee自己定的,是先生定的。从那一刻起,他就明白先生用李乐文去做交易,不止是单一的交换人质的局;先生做事一向都是局中有局,后势连绵不绝。 所以当在李乐文的火刑开始时,他霍然回头看见先生已经换好了衣裳,就知道先生是要亲自去救时年了。 抛出一个李乐文,如果乔治愿意做交易自然最好;即便乔治不愿意做交易,先生也还有后面的安排。 被夜色包覆的大地,这时候仿佛终于宁谧下来了。可是皇甫华章和夏佐却也都明白,夜色只是将危险掩盖住了,让肉眼看不出来罢了,而不是危险都结束了鳏。 甚至因为是在黑暗里,看不见危险,反倒更容易放松警惕而出错。 皇甫华章今晚没带很多人,只带了夏佐一个。他这回汲取了教训,将森木和大队人马都留在旅店里,确保解忧万无一失。 他和夏佐甚至都没开车,将车子远远停在路边,然后两人步行走向废墟。 没点灯,连柄手电都没带。 皇甫华章仿佛嗅觉极灵的猎人,带着夏佐毫不费力地穿过黑暗,找到了那片废墟。 到了位置,两人找一片断壁为掩护,蹲了下来。 夏佐忍不住问:“先生是怎么打算的?” 不是想要救小姐么,回到这儿来做什么?难道是想从这个地方开始重新搜寻线索?那恐怕太浪费时间了。 皇甫华章轻轻哼了一声:“他们三个都是在这片区域上消失的。他们没有翅膀,不可能躲得开我们的眼睛。可是既然是三个人都消失了,而不是一个两个;更何况乔治是裹挟着时年的,他自己身上有伤,解忧说时年仿佛也受伤了。由此可见他们根本逃不远,更没有外人能进来接应,所以唯一的解释是——” 皇甫华章扭头盯住那片废墟:“答案就在这片废墟之下。” 夏佐也是霍然开朗:“先生的意思是说,这片废墟下面有地道,所以他们三个能原地土遁,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皇甫华章冷笑:“这些年乔治都在亦步亦趋模仿我,所以他最理想的拘禁时年的场所,就也一定是个地牢。早晨我装作茫然无解,然后带着你们离开,就是为了麻痹他,让他以为我真的是没猜到他们就在我脚下。” 夏佐心下也是忽悠一声,豁然明白了先生用李乐文去做交易,实则也是在麻痹乔治。让乔治以为先生这是黔驴技穷,使出这样决绝的法子来只能证明先生手里已经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可是想明白了,夏佐便也更急了:“那先生既然亲自来了,难道就是想这么进去救人?先生好歹也该多带些人来!” 皇甫华章淡淡笑了笑:“脚下是地牢,建筑形式一定是狭长。这样的战斗形式类似于巷战,考验的是单兵作战能力,人多没用,反倒可能成为掣肘。” 他说着目光放远,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再说乔治的目的十分明确,想要的不过是他皇甫华章的性命而已。乔治无论是掳走解忧还是时年,乔治都不是想要她们的性命。对于乔治来说,他也是十分自负的人,也喜欢在布局里径直去取最终的目标,不喜欢多余的伤亡。 所以唯有他按着乔治的游戏规则来,才能保证乔治不会去狗急跳墙伤害到时年。 尽管先生没明白说出来,夏佐又何尝不懂先生的心思? 他急道:“可是显然乔治比我们想象得要冷静。先生抛出李乐文,他竟然也没有妥协。” 皇甫华章倒是淡淡一哼:“他也不会如你想象的那么冷静。就算他没有最终做交易,可是他的心理也在崩溃边缘了。他交易不交易无所谓,我要的只是他心理崩溃罢了。” 皇甫华章仰头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这个时候他正心痛如死。这个时候最适合动手。” 夏佐毅然起身,想要绕到皇甫华章前面去打前锋。 皇甫华章却一把拉住他:“你别去。你的装备不行,进去就会被发现。你留在原地做接应。” 夏佐便急了,“先生!” 不是不相信先生的实力,可是身为手下他却怎么都无法看着先生一个人去。 再说当年……先生就是因为单枪匹马地去,才会发生后来的事。 皇甫华章却轻哼一笑,伸手拍了拍夏佐的肩:“她是我的女人,自然要我自己去救。” . 这是一片战火频仍的土地,近百年来一直处于各派交战之中,所以稍微有些档次的建筑都一定会在地下留出地下室,用作防空和自保之用。 不出皇甫华章是所料,不久就在废墟的一片断瓦碎砖的遮掩之下找到了地道的 入口。 皇甫华章在走进地道口前,深深凝视夏佐一眼:“多留意解忧那边的动静。” 此时此刻,先生悬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还只是放心不下小小姐。夏佐的心头轰然一热,便深深点头:“先生放心。” 皇甫华章便一笑,下一秒钟颀长的身子已经无声地落进了地道中去。 . 地下一片黑暗和宁静,可是这个世界在皇甫华章的夜视眼镜之下,却是一片无法被黑暗阻隔的世界。 一切一如他想象中的样子:狭长的走廊,远处不知哪里还传出地下水渗入,水滴敲击在石块上的声音。嘀嗒,嘀嗒……空旷悠长。 皇甫华章侧耳细听,通过计算回声的时间已经可以大致推测这条地道的长度。 再将目光转向地道左右两侧,借助修长的手指去探测。果然是隔断成的小房间,可以作为储藏室或者地牢之用。而每个小房间的门上只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他伸手去摸,摸到了窗口上树着的铁栏。 皇甫华章的耐心地贴着墙壁悄然行走,利用夜视眼镜的红外功能去寻找时年。 只要她在这里,她的身子一定会散发热量,那么无论她是身处多幽深的黑暗里,他也能找得到她。 正在仔细搜寻,脚边忽然一串蠕动。接着红外眼睛便搜索到了一串发热源,排着队贴着墙根儿惊慌失措地逃去。 原来是老鼠。 皇甫华章便故意伸脚踩住一只老鼠的尾巴。那老鼠便撕心裂肺地叫起来,吱吱的叫声在空旷的地道里传得很远。 皇甫华章借此来侧耳聆听,却显然这样的响动也没有将乔治吸引过来。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乔治可能并不在地道中。 皇甫华章便勾了勾唇角,抬起了脚。 老鼠终于得了自由,火箭一样尖叫着逃生去了。皇甫华章的心下则又放松了一成。 看来乔治果然还是被李乐文的死给伤透了心,这个时候说不定正躲在哪个角落里哭呢。甚至,那个蠢货说不定真的能借着夜色的遮掩,去替李乐文收尸。 皇甫华章心念微转的当,时年却也听见了老鼠那近乎撕心裂肺的叫声,她忽地便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门边捉住了铁栏。仔细地侧耳倾听,然后问:“谁?!” 皇甫华章听见了,忍不住微微一笑。 果然是他的小姑娘,听这语气分明是依旧勇敢而坚强。而且能够从老鼠的叫声里,推测出是有人来了。 他忍不住微笑,向她的方向悄然走了过去,想要悄然回应她。 可是还没走到她的面前,却听她忽地又问了一句。 这句话是带着不确定的轻颤,可是那轻颤里却又分明藏着期待—— “汤sir……是你么?” . 仿佛这个地道塌陷了,一片冷雨骤然倾天而下,打湿了他的头脸。 皇甫华章迅速停住脚步,在黑暗里用力地呼吸。 她在说什么? ——汤sir? 在这样的危险境地里,她又是在盼望着由谁来救她?! ——汤sir? 万千心绪,呼啦啦在他心臆间咆哮奔腾起来。每一缕,都撞得他心区剧痛。 几乎是本能,皇甫华章在最迷茫和疼痛的时候,身子反倒处于高度防御状态。他屏住呼吸,脚步声也几乎接近于无,单凭人体自身的感官,他的存在感几乎是零。 时年便也被骗到了,她又仔细听了半晌,然后低声轻笑起来:“我知道是你,你别躲了。快出来。”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大家对念念还有一点迷惑哈,简单点一句,大家是忘了念念自己的身份了。她不止是言情女主,她更是警察的女儿,是记者。大家忘了她总说的那句话么:“我是记者,我责无旁贷”。所以在恋爱的同时,她还有职业的使命,甚至是人性的使命,她需要发掘真相,给受害者一个交待。】 ☆、448.448黑暗,对峙(2更) 黑暗里,时年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是随着轻声地呼喊,面上心里已经不自禁地涌满了甜。 他一直都在这里,她能感觉到。 只是这黑暗的世界里,不难想象身为“主宰者”的乔治自己一定是有夜视设备的,所以这样情形之下的隐藏其实难度更大,所以他一直小心地隐匿着,未曾现身。 可是他就在这里,就在不远处,她就是知道砦。 这种直觉来自心灵感应,更是来自曾经的同甘共苦。不需要用眼睛看见,不需要用耳朵听见,可是只要他在这里,她就是能知道。 也许,有他在的小小天地间,空气的流速和气息都是不一样的;他的心跳和血流会改变整个场里的物质微粒的排列组合方式……总之,整个小小的困室里因为有了他,便一切都感觉不一样了。 所以即便被困在此处,她的心下却并未有真正的慌张和恐惧。也所以在面对乔治的时候,她还能相对从容地用心理攻击法来打击乔治的心防。 因为有了他的存在,这一方小小的牢笼也变得不再黑暗和恐怖,反倒黑暗填满了距离,让她觉得这就是她与他独处的一方私密空间鳏。 一切的一切,仿佛时空倒转、昔日重来。在黑暗里,在不被其他感官所干扰的宁静里,许许多多曾经无法连缀起来的记忆碎片,这一刻忽然自行找到了同伴,然后自行拼合在了一起。 于是那个称呼“汤sir”,便几乎是这样地脱口而出。 旧日的记忆重来,可是对她来说却也仿佛是新鲜的。同样的黑暗,同样的困室,让她也仿佛穿越回了六年前。 她在叫出“汤sir”这个称呼时,忍不住在黑暗里微笑。 那个家伙,原来后来还是当上了警察啊。 那一刻,欣慰和恬谧从心底油然而生,她明白了他是为什么终究选择了当警察,她也更加明白了,为什么即便后来在一起那么久,她还是喜欢叫他“汤sir”。甚至即便他跺着脚抗议,想让她叫他点什么别的好听的,她却也还是坚持叫“汤sir”。 只因为叫着他“汤sir”,便是她的梦想成真,便是她对自己所爱的男子的最高的赞誉啊。 虽然已经时隔了多年,可是却在这仿佛时空交错的缝隙里,让她重新邂逅了曾经错失过的欢喜。 而她这样呼唤着他,他却还故意躲着不出来,就是又淘气了。 便如曾经,即便身处在黑暗和绝望里,他口不能言,却还是尽一切可能做淘气的事,逗她在绝望里能展颜一笑。 . 黑暗里,时年在等待答案,皇甫华章也同样在等待答案。 只是他的情形与时年不一样,时年是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却戴着夜视眼镜。于是虽然也是在静静等待,可是他早已骋目四望。 只要是个活物,只要能散发热量,就一定逃不开他的红外感应夜视眼镜。除非汤燕卿早已是个死人! 而且他相信,汤燕卿之前陪着时年去救解忧的时候,来不及穿上“热隐身”的防护服。不像他自己此时这样做周全的装备。 于是即便汤燕卿就在这里,即便汤燕卿也有夜视眼镜,可是汤燕卿却也看不见他;而他则能清清楚楚看清汤燕卿的轮廓。 这便形成了一个绝妙的战场,敌在明,己在暗。自己对于汤燕卿来说会是一个诡异的隐形人。 想到这里,皇甫华章便笑了。 也好,看来今晚注定收获颇丰。既能收拾掉乔治,又能救出时年,最后还能彻底除了汤燕卿这个后患。 . 微妙间,黑暗中终于轻轻一动。 时年看不见,只凭听觉,仿佛耳边面颊上清风一拂。紧接着,手指便被攥住了。 时年一怔之下便笑了,低低呢喃:“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躲在哪里了?通风管道里是不是?” 随着时年撒娇的语气,皇甫华章眯起眼睛凝视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家伙。 果然是他,汤燕卿! . 原来在时年冲进李乐文的房间里救解忧的时候,汤燕卿已经将外面的暗哨全部撂倒。他奔向那座废墟楼,准备去接应时年和解忧,可是莫名的安静却让他心下警铃大作。 原本说好了,是跟皇甫华章联手。他在确认找到了李乐文藏匿解忧的老巢后,就给皇甫华章发了信号。 可是时年都已经进了房间去,却迟迟还没见到皇甫华章那边的动静。 不,也不能说没有,他在夜色里伏在地上,能听见由远而近包围上来的脚步声。从那步幅和步速的习惯,他能推断出是皇甫华章的人。 ——在军事训练上,所谓一个教官一个训练法子。每个教官训练出来的手下,也都是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一样。于是这几年过来,每次与皇甫华章手下人打照面,汤燕卿都小心地记录下对方的行走、用力习惯,于是此时自然能认得出来。 可是他却没能从中发现皇甫华章本人。 按说房间里的人是解忧和时年,是皇甫华章本该最悬心的人。可是他既然没有本人亲自过来,便只说明两个问题:一是他的手下有必胜的把握;二就是皇甫华章关注的焦点已经转移,他想亲自对付更重要的人。 如此,汤燕卿自然便明白,皇甫华章是要当黄雀在后了。 心思电转之间,他已经听见了房间里面交火。微型勃朗宁的触发声音比较独特,紧接着又看到了房间里冒出白烟,他知道时年已经得手。 紧接着便看见了森木带人冲了上去……时年母女的安危已无大碍。 他此时便狠下心来反向奔了回去。 也多亏如此,才让他发现了乔治。 为免乔治伤害时年,更为了避免动静太大会引来皇甫华章,于是他忍痛尾随上去,一同潜入了废墟之下的地道。 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进了地道之后,隐身进了排风管道,小心计算乔治手下的力量。 既然李乐文是乔治的人,那么也就是说这一路跟随李乐文押送乔治的人里,几乎事实上都是乔治的人。那一共十几个人,安排在解忧身边的就有九个。外面七个被他给除掉,里面的两个则冲不破森木他们的火力网。 可是除了这九个之外,旅店里原本看押乔治的人里,也一定还有乔治的人,这才能让乔治顺利逃离。 按着皇甫华章的行事习惯,他既然安排人看押乔治,那至少是两个人;而以乔治身上还有伤势的情况来看,他能逃出来,也说明皇甫华章留下看押他的人的确不多。 这样算起来,应该是一班两个人,至多有两个班,也就是也许最多还有四个人。 这就是乔治的全部家底了。 在乔治终于因李乐文之死而离开地道,汤燕卿便也知道是到了该现身的时候了。 要趁着这个空当带时年离开才行。 . 隔着铁栏,两人的手终于握在了一起。 时年欣喜得几乎哽咽,可是他却轻轻地在她耳边“嘘……”了一声。 时年惊问:“怎么了?” 通向乔治房间的地道入口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不是乔治和他的手下来了,那他这样谨慎是为了什么? 汤燕卿按着时年的手,指尖迅速在时年掌心写字:“有人。” 这是一种直觉,一种——被注视的直觉。 都说人的目光有重量、有磁场,所以被长久凝视一定会有感觉。汤燕卿虽然看不见,可却就是知道,在这一片无声的黑暗里,正有一个人愤恨地紧紧凝视着他! . 汤燕卿心思只简单一转,便准确朝向皇甫华章站立的方向,傲然一笑:“大表哥。” 十年闻声,惊得登时不敢动弹。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还有,他来得这么一点声音都不出,却撞见了她和汤燕卿在一起,那岂不是…… 时间一已经容不得时年犹豫,她急忙侧首也朝那个方向望过去:“方才老鼠的尖叫声,其实是先生你弄出来的吧?” 皇甫华章依旧静静立在黑暗里,悄然挪动身子,却并不答话。 他知道他们两个人没有任何的夜视设备和仿佛设备,所以只凭自身感官并不能奈何他。虽然他们两个的直觉也都十分惊人,但是只要他不出声,他们两个便无从立即确定他的准确位置。 “汤sir”……呵呵,就凭时年这一声呼唤,他就知道她已经想起来了。 时间已经由不得他再犹豫,他必须要在此除了汤燕卿! ---题外话---【明天争取加更~~】 ☆、449.449你们,都听我的(第一更) 地道狭窄,纵然是置身黑暗之中看不见皇甫华章,可是时年还是能感觉到氤氲的怨气从他那边弥漫而来。 “先生!”时年扬声大喊:“真的是你么?解忧呢,她好么?” 此时此地,也唯有她还有一点机会可以分散皇甫华章的心神。 可以想象,倘若任凭眼前的情势发展下去,两个男人之间积攒了多时的怨恨只会一触即发,终究发展到不可收拾! 皇甫华章吸一口气,本不想出声,却终究还是哼了一声:“解忧没事。受了点惊吓,不过已经好了。砦” 时年心下稍定,急忙再问:“那先生您呢?您也好吧?您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时年的语气太急,汤燕卿便也明白了。时年是想用她自己来引着皇甫华章说话,只要皇甫华章肯出声,他在黑暗里就能辨别出皇甫华章的位置鳏。 他心下微暖,又捏了捏时年的手。 这个道理,皇甫华章自然心下也明白。于是他做出反应很慢,而几乎在出口的刹那,身子已经变换了位置。 黑暗里,无声的较量已经悄然开始。 时年听得出来,皇甫华章的反应并不热络。她明白他此时的心境,却也只能努力地微笑:“先生,说也奇怪,我竟然又想起了许多事情呢。比如您的这位朋友,我想起了他曾经是警员汤sir。” 之前时年那突然的一声“汤sir”,让皇甫华章知道时年终究还是想起了M国的事。只是一切发生得突然,他也并不能准确把我时年终究是想起了多少来。 更要紧的是,他心下依旧忍不住保留一丝幻想。幻想她就算想起来了,可是仓促之下想不到太多,或者这些记忆依旧处于零碎的状态。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的梦就还有延续的可能。这件事结束之后,他就依旧还有可能带着她和解忧隐世而去。 于是此时见时年主动提及这个话题,他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悄然提了一口气,轻声问:“关于汤sir你还想起了很多,是不是?看你对他的态度,已经一点都不陌生了。” 时年在黑暗里紧张地攥紧指尖,却努力微笑:“是,想起了很多。想起我追着他要采访,想起叶禾暗恋他;还想起为了康川大学的案子,我们两个搭档住进学校去。” 时年在黑暗里转向皇甫华章的方向:“最初的汤sir十分跩,可是后来相处下来才知道,原来他很淘气,也很善良。就算在康川大学他的身份是客座教授,可是他私下里还是跟学生们玩儿成一片。所以渐渐地,我跟他说话就也不再拘谨,就如方才那样,说笑惯了。” 她小心地将方才不小心泄露的亲密语气降低程度。 “在我心里,他渐渐不再是严肃的客座教授,也不再是跩得跟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汤公子。我倒觉得他就像是自己的弟弟,很小很淘气的那种。” 虽然心里已经有准备,可是汤燕卿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悄然叹息一声。 至少听起来,还是很让他难过啊。 皇甫华章也“哦?”了一声:“为什么竟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时年对着黑暗里的皇甫华章,淡然微笑:“因为他不是一直叫先生‘大表哥’么,我也想起了先生的白马……那晚先生带我一起骑白马赴汤家的大趴,先生说过佛德家族跟汤家百年前有过联姻。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将汤sir看成是弟弟也不为过。先生说,是么?” 时年越发从容,说最后这番话更是带着温婉的笑意。虽然夜视设备对细节的分辨程度稍有限制,但是人面部表情肌对特定表情的弯曲弧度总是特定的,于是他便也还是看懂了时年面上的微笑,还有小小的淘气。 他便也忍不住笑了,轻哼了一声:“嗯哼,说得好。” 时年便欢快地笑了,伸手穿过铁栏,跟汤燕卿握手:“汤表弟,久仰。” 汤燕卿恼得咬牙,哼了一声,“谁是你表弟?” 时年随即跟上:“先生是你大表哥,你怎么就不是先生的小表弟?你既然是先生的小表弟,那自然就是我的小表弟。” 汤燕卿气得迭声冷哼,皇甫华章却忍不住由衷地微笑了起来。 “大表哥”这个称呼,一直以来都是汤燕卿用来打击他的。可是凭他的性子和身份,自然也不好直接反击回去。这么久了,他也深以为苦,却无可奈何。 没想到,今天,在这样的场合,他的小姑娘竟然这样轻轻巧巧地替他反击了回去。汤燕卿同样气得咬牙切齿,却也同样地无计可施。 更重要的是,他的小姑娘话里的逻辑关系所透露出的、她对三人之间关系的认知:她说因为汤燕卿是他的小表弟,所以自然也是她的小表弟。 这么一想,他的心便又呼啦啦地热了起来。 看样子她是想起了一些M国的事,但是记忆却还停留在当初与汤燕卿的初遇时。而那个时候,她还在他身边,还是他公然向整个世界宣布了的正 牌女友。 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抬步走上来,伸手进铁栏去握住了时年的手:“说得好。” 有意无意,他既走过来便用肩膀将汤燕卿的位置隔了开去。 时年的小手在皇甫华章的掌心微微颤抖,面上却挂起欣慰的微笑:“太好了,有先生和小表弟联手,我就不担心乔治了。”她轻叹一声,摇了摇皇甫华章的手:“谢谢你们两位联袂来救我。有你们两个在,我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有事。” . 听时年这样说,皇甫华章终是忍不住一皱眉:“我来救你,却与他无关。” 时年佯作惊讶:“怎么?难道先生跟小表弟不是联袂而来的?” 她自己说到这里随即笑了:“怎么可能?小表弟一定是卖先生的面子,才肯这样深入险境来救我。否则凭我个人跟汤sir的私交,也还没到这样舍命相救的地步。” 她巧笑倩兮,对上皇甫华章的夜视眼镜:“先生说,难道不是么?我跟汤sir哪儿可能有这样深的交情呢。”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时年的话说得像是小女孩儿的娇嗔,可是从逻辑上来说却正好是“两头堵”。若他不同意她的话,她就会警觉她跟汤燕卿有可以深厚到舍命相救的私交,那就说不定可能会想起她与汤燕卿的感情来……这自然是他不希望的。 他只好咬了咬牙,轻笑了声:“是啊,你说的对。就因为你是我的妻子,他好歹记挂着我们两家的亲戚关系,所以这便前来帮忙。” 尽管隔着黑暗,时年也知道汤燕卿一定气坏了。她便连忙抢过话茬儿来,不给汤燕卿说话的机会:“那我真的要谢谢汤sir。等这件事了结了,你来家里,我亲自给你做饭哈。” 汤燕卿在黑暗里无奈地大大翻了个白眼儿:“你是想亲手毒死我么?” 她做的饭,他又不是没吃过;她做饭的模样,他又不是没看过……此时想来,虽然忍不住想要挤兑她,可是分明——更多的是酸酸甜甜的怀念。 他跟她已经分离得太久,他已经梦想那样朝夕相对的日子,太久太久。 . 时年急忙竖起手指:“嘘……我觉得我们三个好像闲话的时间太长了。这样说不定会被乔治发现的。他现在只是暂时沉浸在悲痛里,我担心他一会儿清醒过来就会下来了。” 时年说着推开两人:“你们快去躲躲。想要对付乔治,适合智取。” 黑暗里,皇甫华章和汤燕卿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两个都是强势的男人,对今天的营救计划都有自己的通盘打算,可是这一瞬局势怎么忽然变成是由时年来主导,而他们两个则都成了听命的小弟? 皇甫华章心下的唏嘘要更多一点:他方才本来还有机会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举枪要了汤燕卿的命去,一了百了的。可是现下却反倒没办法轻易举枪了,还要依着念念的心思而与他联手! 时年则自在地在黑暗里微笑。 反正她什么都看不见,她就也可以当做全然猜不到他们两个的心思,只管自在地操控局势,发号施令好了。 汤燕卿先无奈地哼了一声,跟皇甫华章说:“眼前两件事:解开她门上的密码锁,以及对付外头的四个乔治手下。咱们两个分工。” ---题外话---【今天万字。稍后第二更。】 ☆、450.450没那么容易(第二更) 皇甫华章先在门前蹲了下来:“我来解锁。” 汤燕卿打了个哈哈:“大表哥的意思是把上面的四个人都交给我了呗?原来大表哥对我的能力这么有信心,我真该高兴,是不是?” 皇甫华章淡淡瞟了他一眼:“这锁是密码锁,你又没有夜视设备。你什么都看不见倒不要紧,却不能因之而耽误了营救她出来。” 汤燕卿只好耸了耸肩:“好。技术活交给你,体力活就交给我了。” 他说完转身就朝外去鳏。 时年不由得轻呼出声:“汤sir,你千万小心!” 黑暗里,汤燕卿驻足回望,高高抬手挥了挥:“别担心。四个而已,加上乔治也至多五个人。砦” 隔着黑暗,两个人谁都看不见谁,可是两个人却分明都相信,对方看得见自己的神态和动作。 心看得见。 汤燕卿随即消失,最后一点脚步声听不见了,时年也攥着铁栏闭上了眼睛。 其实是相信他的能力,之前在营救解忧的时候他曾单枪匹马撂倒过七个。从数量上来说,也许这一次的危险其实更小一点。 可是她却怎么能忘了,这一次有乔治。 . 时年的直觉没错,乔治虽说身陷悲痛,却其实根本就没有被悲痛击倒。 他此时端坐在监控画面前,一脸的阴森冷笑。 红外监控画面里,地道里的三个人像是披着绿光的幽灵。他亲眼看着三个人由彼此防备的姿态,然后聚到了一起去,最后又再度分开。 待得看到汤燕卿独自离开,朝着地道的出口方向走来,他便笑了。 汤燕卿离开了,地堡里只剩下皇甫华章和时年两个人。而这个时候时年还被关在小房间里,而皇甫华章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解锁上。那个密码锁,解起来是真的要耗费一定的功夫呢。如此一来,皇甫华章的整个身后和左右两肋便放松了警惕。 乔治隔着屏幕将手攥成枪的形状,朝画面里的皇甫华章开枪。 “砰”,他就死定了。 因为李乐文的死,他对皇甫华章的恨便又深了一重。事到如今,想要皇甫华章死已经无法平息他心中的疼痛,于是他决定要让皇甫华章死之外,还要让他死得十分痛苦。 如果只是这时候打冷枪,那就未免然皇甫华章死得太容易了。 乔治又想了想,想起自己亲眼目睹李乐文被烧死的那种心痛……于是他笑了,他要让私生子也尝到相同的滋味。 他的目光于是从蹲着解锁的皇甫华章身上移开,落到了那隐约只能从铁栏里露出一角面孔来的时年身上。 他便笑了。 私生子既然让他目睹了李乐文的死,那他就也让私生子亲眼看着时年死吧。 他便唇角含笑,拿了望远镜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他看见了汤燕卿已经出现在了地堡另外入口处的废墟里。他正躲在一堵断壁后面观察着当班的两个守卫。 乔治笑了,便掏出对讲机来提醒手下。 没错,他自己此时根本就没在入口处原来的房间里。他搬走了,搬到了附近还难得幸免于战火的高层建筑里来。居高临下,隔岸观火就好了。 手下接到了信号,便立时警觉起来。乔治隔着望远镜,欣赏着三人的躲猫猫。 这是青天白日,无论是谁在地面上都不敢轻易开火,以免引来交战双方的误会,直接召唤远程炮火,那就玉石俱焚了。于是那三个人都没敢开枪,而是耐心地绕着圈子。 连乔治都看得不耐烦了,他便回身按下了桌上的一个遥控装置。 与此同时,监控画面里,时年所处的小房间里登时闪过一片刺眼的电火花! 时年惊叫起来,皇甫华章也迅速起身,那姿态分明已经失却了一向的从容。 乔治盯着监控画面愉快地笑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地下的动静也传到了地面上,地上的三个人也终于打斗在了一起。 乔治饶有兴趣地倒了一杯酒,立在窗边一边拼酒一边欣赏那三人的打斗。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凝重,便按下对讲机,将另外两个换班正在休息的手下也调集了过来。四个人对付一个,汤燕卿渐渐地体力有所不支。远远看过去,单枪匹马的一个人已经被四个人围殴在了地上。 他满意地喝干了杯中酒,然后再回到监控画面前,再度按下了遥控装置…… . 地牢里,皇甫华章和时年已经都意识到了方才的电路问题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在操纵。 皇甫华章耸起身子来,抬头向周遭观察。 时年深吸口气,朝皇甫华章急促地说:“先生快走,不用管我了。” 现在的情形就像是一个游戏,她和先生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小白鼠,而乔治是那个控制着电闸的人。他高兴了便合上电闸,欣赏 小白鼠在笼子里过电的模样。 皇甫华章按住时年的手,目光又打量了一圈之后,终于落在了一个被重重伪装过的小红点的位置。 他确定,那就是红外摄像头的位置。 他扬声:“乔治,你究竟想怎么样?” 乔治满意地笑了,开了话筒,让自己的笑声传了过去。 “私生子,你今天的装备真的不错。我瞧瞧,你身上穿的究竟是什么——啧啧,戈尔公司和雷文航空之星一起开发的俗称‘火鸡服’的多光谱伪装服吧?这几千美金的玩意儿果然不赖,的确分解和驱散了你身上的热量,让我红外夜视设备都看不见你。” “可是,谁让你非要到你女人身边去呢?她身上可没有‘火鸡服’,我只要死盯着她,我就能看得见你了。” “私生子,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一定离开她远远的。她一向是你的灾星,你应该明白的,凭着你的聪明,只要离开她远远的,便没人能奈得你何。就连我也找不到缝儿来下针呢。” 时年听了,便伸手一把将皇甫华章推得更远:“先生!听我的,你先走!” 此时已经不仅仅是一场营救,更有可能是乔治早就安排好了的陷阱。 “我没关系。先生,你要明白,只要你还活着,那我在他手里就不会有事。他要留着我来钓先生,所以先生现在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先生走啊,解忧还在等着先生安全回去!” . 乔治闻声大笑,再度按下遥控器。随即一串电流又在时年所在的小房间里与潮气碰撞出了火花! 乔治在话筒里扬声大笑:“私生子,你的女人说的对。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杀了她,我只不过会——偶尔这样玩玩而已。就像你让我亲眼目睹李乐文被烧死一样,那也真的可算是一段胜景,你说是不是?” 皇甫华章立在黑暗里侧耳倾听。他在寻找地面上传来的打斗声,他需要借此来推断此时的敌我形势。以及,他留在地面上接应的夏佐是否已经听到了动静。 现在时年还在被困中,加上乔治使用了这样的伎俩,他就更不能轻易冒险。 多年的心魔,乔治自然也绝不会放过皇甫华章这一刻的静默。他便笑了:“私生子,我知道你在找什么。地面上的汤燕卿,是不是?” “哈,坦白说我还真是惊讶,这次你们还真的能联袂而来。不过我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份儿心,他在上头早已被打倒。富家公子就是富家公子,这辈子兴许有灵光乍现的时候,但是终归不会灵光永远乍现,他的无能终究还是显露了出来。” 皇甫华章悄然攥紧了手指。 乔治或许没全说错,地面上的动静果然已经平息了下来,这么听起来,已经听不见什么了。 最后的一个高声是来自汤燕卿的痛呼,他听得出来。 时年低声催促:“先生,走啊!” 如果这地堡注定是一个坟墓,她宁愿只埋葬了她一个人。 不管这些年对皇甫华章的防备和怨恨有多少,可是这一刻,她还是由衷地希望他能好好地活下去。 为了解忧活下去;也为了……也许有一天,他也许还有可能主动走回法庭去。 皇甫华章终于移动了,却没有如时年希望的向外去,反而是走回了时年的门边,伸手捉住了时年的手。 昂头,他傲然睥睨镜头那边的乔治:“你说如果你是我,你就会远离她。呵呵,你说得好。只可惜啊乔治,你就算整容成了我的模样,却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我。” “或许在你眼里,她是灾星;可是在我眼里,她永远是我无法放下的小姑娘。”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451.451再苦也愿意(第三更) 皇甫华章话音轻落,随即抬手便开枪射向了摄像头。 从乔治的视角来看,那粒在发射过程摩擦出了膛线而裹着热量而来的子弹,披着绿光,宛如幽灵的子弹一般直扑向他的面门而来! 他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向后退去。椅子失去了平衡,带着他整个向后倒了下去。幸好他回过神来,想到子弹不是真的朝他而来,赶紧伸手扯住桌子,才稳定住了身形。 回眸望向屏幕去,已然一片雪花。 “混蛋!”乔治拍案而起,懊恼地抱着手臂,绕着屋子走了三圈儿。 私生子这一生都最擅心计,于是无论遇到什么处境,私生子原本都喜欢缓下节奏来,与人做心理上的周x旋,而很少做这样简单直接的肢体动作鳏。 想来私生子这样的性子,也是由他的腿病影响而来。他从小就不良于行,所以深知自己一旦身陷险境,想要跑是不可能的,于是只有异常地开发了大脑,靠心机与人搏击,然后寻得逃生之机。 于是乔治万万没想到,私生子今天竟然会这样近乎简单粗暴地击碎了他的摄像头,让他对地道里的情形一下子也变成了睁眼瞎。 乔治停下脚步来,攥了攥拳头。 看来私生子对待有关时年的事情上,反应的确超乎寻常。 可是私生子倘若以为击碎了红外摄像头,就能让他失去对地堡里的控制,那私生子就错了。 乔治想得开心,便又兴冲冲走回了桌边。 . 此时情势,三个男人之间的暗战,已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乔治的主要目标是地堡里的皇甫华章,于是他方才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被击碎的监控镜头上,于是即便抱着手臂绕着房间走了三圈儿,却也忘了要分一部分注意力出来去看看窗外的情势。 他以为以四个对一个,况且汤燕卿已经被打倒在地,那么他手下的人已是胜券在握;可是他却想不到,此时的情形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那个原来倒在地上的,忽然一个就地360°扫堂腿,四个男人全都来不及防备,被扫倒地! 汤燕卿旋即起身,伸手一把将最近的那个人的手臂反剪到了后背,然后拎着这个人飞扑下第二近的,然后一P股坐在那人背上;继而将手上那反剪了手臂的,反着关节抡起来砸向第三个。 接下来趁着双手空闲下来,直接将P股下头这个的脖子掰向一边;继而身子就地腾起,凌空一个蝎子摆尾,将那第四个人已经攥在手里的枪横向踢飞! 一串动作干净利落,招式变幻之间叫人眼花缭乱。既有直接出招,又有借力打力,四个人瞬间全都倒在地上,死的死、伤的伤,再也无力反抗。 汤燕卿走到伤势最轻的第四个人面前,凌空俯视。 那个可悲的男人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眼同伴,便连忙哀求:“求你饶了我。” 汤燕卿面无表情蹲下,伸手摸向那人脸颊。 头顶的阳光发出刺眼的眩光,他男人瞳孔有些散大。 不过仅一秒,汤燕卿已经双手一错……那男人听见了自己颈骨错位的声响,软软地躺回了大地。 四个手下被利落解决,汤燕卿在废墟里几间还算完好的房间里穿梭而过,却都没能找见乔治的下落。 他走出废墟,在当地炽烈的阳光下眯眼四望。 满眼废墟,没有绿植。阳光将地上的沙土照得一片白炽的反光。 汤燕卿的眼睛缓缓对上了地平线上那幢最高的建筑物。 方圆数里,竟然只剩下这一幢完整的楼房。 鹰一样的直觉,让他眯起眼来,目光迅速锁定了那当中的一扇窗。 目光都是有重量的,凝视都会产生微妙的磁场。他知道,此时此刻,就在那扇窗子的背后,正有人紧紧盯着他。 . 地牢里,皇甫华章抬枪击碎了摄像头,便毫不耽搁立即蹲下来继续解锁。 以乔治与他多年的心战,他能想到乔治一定是将密码设定为一串特定的数字——在他和乔治的生命里都同样拥有特殊含义的数字。 而这串数字所代表的含义也一定是乔治想要羞侮他的。 时年见他还是不肯放弃,便急着催促:“先生,你快走吧。我担心乔治设计的绝不仅仅是这样低压电流的游戏,他随时有可能增大电压,到时候咱们就都会无路可逃!” 皇甫华章没说话,抿紧嘴角拼命回想在自己与乔治人生的交集之中,所有那些不利于他自己的、与数字有关的信息。比如日期,比如金额,比如车牌号,比如股票代码,比如董事会投票的比例…… 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试过去,便仿佛曾经的生活全都一帧一帧地重来。他想起他刚刚来到M国时候的孤立无援,被一屋子倨傲的佛德家族的人围在中间观赏。没人跟他说话,仿佛事实上无视他的存在。他们只用苛责的目光来无声指责他 :一个来自东方的私生子,凭什么也能拥有佛德家族高贵的蓝眼,凭什么也拥有佛德家族遗传的相貌。 他想起乔治母亲对他母亲的咒骂。彼时的母亲依旧还在病中,面对安娜的仇恨,她只能无助地拉住他的衣角,抬起委屈的眼睛问他:“这个女人为什么一直在骂我?” 他想起那天在公司结束了紧张的实习,他回到住处却发现母亲不见了。他问佛德家的仆人,那些仆人全都冷冷看着他,不说话,只是摇头。他知道他们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他。他发了疯一样自己满世界去找,最后在佛德家族资助的教堂里找到了安娜和母亲。 彼时安娜揪着他母亲的头发,将她按倒在拜垫上,大声嚎哭着指责说:“你知不知道,佛德家族是虔诚的信徒。佛德家的人一旦结婚,便终身都不能离婚!更何况,是公司的掌舵人。可是伊凡却为了你,为了你而跟我闹着离婚,而且这么多年矢志不改,跟整个家族都翻了脸!皇甫惜安,你一定是魔鬼派来的巫女,你敢抬头看神么,你是有罪的,有罪的!” 他急了,顾不得自己的腿,跌跌撞撞冲过去一把推开了安娜。 为了母亲,他哪里还管这里是不是教堂,是不是在神的注视之下?他只知道,这一刻就算要他一把火烧了这个教堂,他也毫不手软! 他想起那天他拥着母亲离开那个教堂,之前一直任凭安娜欺负而没反驳的母亲,忽地停住脚步回头望向安娜:“我当然知道他是虔诚的教徒,不能离婚,也同样不支持打胎。所以我才不得不留下了我的孩子……” 那一刻母亲的话算是给了安娜一个反击,可是母亲却忘了看一眼他的脸。 那一刻他忽地觉得,原来只是因为这样,所以母亲才生下了他而已;而不是因为爱,所以母亲才在这么多年的时光里,一直只躲在自己的病里,却忘了要保护他么? 黑暗里,那些以为已经拼尽了全力忘记了的往事,却反倒在眼前越发地清晰。 这些年他将自己变成魔鬼,学着拥有了铁石心肠,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将那些残忍的经历都硬生生地抛在脑后……可是此时想起来,还是让自己心下一阵又一阵地疼痛。 因为他知道,自己因为一个人而无法完整地堕入魔道。因为那个人的存在,他的心便不得不永远保留着人的温度,保持着人的温暖……那就像是阿喀琉斯之踵,使得他自己没办法真正地变成坚不可摧。 于是此时这样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试过来,他的心便又被曾经的痛楚重新一遍一遍鲜血淋漓地碾轧来去。 这是乔治想要的,他明白。乔治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摧毁他理智的机会,而他现在如果不是忌惮着时年的安全,他真的已经要发疯怒吼了! . 黑暗里,时年听得见他的呼吸越来越粗。 时年担心地低声问:“先生怎么了?” 皇甫华章不想让她知道,便尽量轻描淡写:“没事。只是解锁有些困难。” 时年担心是他蹲着的时间长了,会引发他的腿病,便再劝:“解密码锁也同样是一个推理的工程。如果一开始就走错了,或者过程里无法保持客观和冷静,那即便花费再多的时间也只能通向错误的结果。先生今天的情形不适合,就先到这里吧。” “不。”他深深吸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要救你出来。否则乔治不会放过你,就算会让你活着,也会用尽手腕折磨你!” 时年努力地微笑:“我不怕。因为我知道解忧安然无恙,我更知道先生还会来救我。只是这一切都需要合适的机缘不是么,今天不行,先生就再寻机会。” 皇甫华章闭上眼:“不……我说过我要保护你,我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他近乎自虐地将记忆的触角探进曾经最深最痛的往事里去。 他想起从小到大的那些孤单,还有纵然穿着得体却要永远承受着的外人怜悯的目光。 他想起母亲对他的疏离,想起外公对他的漠视,想起他还小的时候,满怀热切地走向亲人的时候,却被他们推开…… 他还想起,为了证明自己,为了挽回佛德集团的危机的那三年里,他不计一切代价没日没夜忙碌的那些日子,以及为了那个目标而付出的那些代价…… 最后的最后,他又想到了燕舞坊,想到了那个本来被父亲设计成与母亲一同终老的爱巢——他们一对苦命鸳鸯后来终于在一起了,在他发疯一样地付出了努力、挽回了佛德集团的危机、博得了佛德家族的认可之后,他们两个终于在一起了。 那时候他以为终于可以苦尽甘来,他以为为了这样的一天他所有曾经付出的努力都值得了的时候……那个早晨他甚至是在一家团聚的美梦里睁开眼的,却得到了一个惊天的噩耗——母亲将父亲杀死在了那幢房子里。 那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穿上衣服走出家门的。当他付出了一切,当他用尽了心力,当他以为终于让这一生的美梦成真的时候,那一切 竟然毫无预警地就那么碎了,彻底地碎了。 他深深,深深地吸气。霍然冲进鼻腔的空气让他的肋骨生疼。 他用力再去回想那个日期。 那个日期,是他注定刻骨铭心、永志难忘的啊,可是他这一刻却发现他想不清楚了。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应该是一串六个字的数字,可是他却总是只能想起来四个,而怎么都会错漏掉最后的两个。 他便一把揪住自己的头发,暗暗命令自己:皇甫华章,你必须要想起来! 再痛再难,也一定要想起来。 这样的痛苦,反倒让他更加地相信,这一串数字有可能就是答案,就是乔治设定了来折磨他的武器。 为了他的小姑娘,就算多想逃开,也一定要想起来! 发觉他的情形越加不对劲,时年急忙问:“先生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说出来,这里还有我,你不必永远都一个人扛!” ---题外话---谢谢蓝、irenelauyy的红包 6张:smice77、13435192621、 3张:fengling107、黎霜禪 1张:zhangmeijiao09 ☆、452.452玩游戏,就玩儿得彻底(1更) 心里的苦,他却不想摊开给她看。 他用力地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听起来平静:“没事。” “不对。” 时年心思电转,“乔治用了密码锁,目的绝不仅是想要关住我。他真正的目标还是先生,所以密码所指向的含义一定是能重伤到先生的。” 时年在黑暗里闭上眼睛,让自己能冷静。 这么久一起走过来,皇甫华章曾经的过往,她已经大致都已了解。于是静默里,她也在如同皇甫华章一样,将那些过往的事件一件一件重新播放鳏。 设身处地,她便越发能够感同身受,能明白他这些年的挣扎和绝望的来源,也更能体会他对她的执念。 从前那些凶案发生的时候,她对他生过厌憎;可是此时此刻,她心下最多的是心疼。 这些年,经过这些事,可是他分明还是曾经的那个孤单的小孩儿。苍白地抿紧嘴角,冷漠地对着这个世界、对着旁观的人。可是他的内心实则有多想推开那扇窗走进那个热闹的世界,他有多想与那些人一同攀谈……可是他害怕被拒绝,一如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承受的那样。 她想起小时候她在路边捡到过一只小猫。刚出生不久的、被遗弃的小猫。她把它带回家,喂给小猫喝牛奶,自己用布块拼成小衣裳给它穿。小猫有了体力之后就满屋子地跟着她,她去哪儿它也一定跟着去哪儿。有时候就算她是在卫生间,不得不将它给关在门外,小猫也会在门外一直挠门,然后用近乎哀伤和绝望的声音一个劲儿不停地叫。 她不知这是为什么,问了妈,妈说因为小猫是出生就没有体会过关爱,所以它会直觉将第一个对它好的生物当成它的妈妈。小猫是将她当成了妈妈,所以才会生出这种近乎孤绝的超常的依赖。 可是她终究有她自己的生活,暑假结束之后她要回学校去上学,要一整个白天都没办法在家里。有天放学回到家,按着往常的习惯先呼唤小猫,可是小猫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向她奔过来。 妈从房间里走出来,攥着双手望向她。那目光里写着她不想读懂的哀伤。 妈说,那天她上学出了门,小猫找不见她了,先是追到门口,隔着防盗门哀叫了许久。后来蹦上窗口,正好看见她推着单车从车棚出来,经过楼下。小猫便大声地叫,可是她戴着耳机没听见。 然后,小猫就朝着窗外、朝着她的方向,毫不犹豫地飞扑了出去…… 她记得她当时流着泪笑,问:“可是猫不是应该摔不死的么?它们会爬树,它们有轻功啊。” 可是妈说,那一瞬小猫也许忘了它自己其实是一只猫。它也许将它当成了一个人类的小孩儿,她的孩子……所以忘了会轻功,所以忘了中途保护自己一下,就那么直直地朝着她的背影,跌落了下去。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养任何小动物。再也,不敢养。 . 截住思绪,她也顺着大门蹲下来,在黑暗里隔着大门与门外的他平齐。 “先生一定是在想一个日期吧?是令慈离世的那个日子么?” 因为皇甫惜安在监狱中自杀,让他开始仇恨司法,仇恨执法人员。 “不是。”他依旧固执地在一遍一遍试着密码。 门内的时年便轻轻闭上了眼睛。 那她就知道是哪个日子了:一定是当年的那个传说里,“黑寡妇”杀死老伯爵的日子。 她便垂下头去,轻声地说出了那一串数字。 . 时空仿佛沉静了一秒钟。 门外,他一直都在不断尝试的指尖也停顿了一秒。 然后他轻声问:“原来你知道。” 时年闭上眼睛:“……我很抱歉。” 所有的热量,全都从皇甫华章的身子里抽离。 不是因为终于想起了那个日期,而是——终于明白,原来她什么都想起来了,什么都记得。 于是就连之前对着他和汤燕卿说的那些话,也都只是给他听的罢了。 于是方才汤燕卿离开地道,她虽然担心却没有拦着。 她想要的依旧不过是骗过他,然后让他没机会杀了汤燕卿罢了! 他没再说话,浑身如浸冰窟,然后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敲下了那一串数字。 电子密码锁闪过一片幽蓝,随即便是悦耳的“叮”的一声,门锁解开了! . 地面上,阳光照耀着赤土,一片白灼的光芒漾起。 汤燕卿的目光凝视着那幢高层建筑,眯眼盯着——那仿佛海市蜃楼一样,从周遭地平线上走进视野的武装人员。 像是《一千零一夜》的画本里的插图,那些人全都是戴着那样的头巾,那样地蒙着脸孔,紧紧露出一双幽深而凶狠的眼。 从他们身上佩戴的标识,他认得出这是Isee的人! 这么四 面八方的,Isee的人朝这边围拢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 同样的场景,换了一个视角,也都落进了高层建筑里窗后的乔治眼里。 他笑起来,用望远镜细细观察汤燕卿面上涌起的严肃。 终于害怕了。 这些年与皇甫华章明战暗战,又曾在这一片国土上冒充过私生子好几回,他当然知道私生子手下有一支堪称职业军人的队伍。 他要想彻底在这里了结了私生子,他就必须得拥有能克制私生子那支队伍的人手。 可是短时间内他做不到,于是他的脑筋动到了当地的武装派别上。 多年交战,双方都消耗严重,更为了自保而需要大量的资金购买军火。所以在这片土地上,是非黑白都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只有真金白银才具有最重要的话语权。 他也要感谢私生子将李乐文送给了Isee,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这些年,他反正都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啊,私生子借着Isee的力量杀了李乐文,让他伤心这一场;那他也同样利用Isee来解决掉私生子好了。 就在李乐文的视频最后的最后,他终于亲自与Isee另一派别的头目达成了交易:他交出自己名下的所有银行资产,奉献给Isee,换得他们派出人手来帮他除掉心里的块垒。 乔治怜悯地盯着汤燕卿。 什么功夫高超,什么轻松以一敌四,如今在Isee的武装人员包围而去的时候,他还有什么自保的力量? . 乔治放下望远镜,放心地走回桌边去,打开了话筒。 地道里,门锁解开的欢乐没有持续太久。皇甫华章打开了门,一把拥住时年,将她带进怀里,然后想要带着她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乔治的声音竟然又传了进来。 皇甫华章恼得咬牙。声音传送系统不同于摄像设备,摄像设备往往需要有红外发射感应设备,也就是在黑暗中总难免要有小红灯,所以能被人准确发现;可是声音系统却可以不需要。 乔治得意地笑:“私生子,我知道你终于解开门锁了。可喜可贺,更让我惊讶的是,你解开了门锁,竟然还没疯掉。” 皇甫华章小心朝时年“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两人放轻脚步,尽量快地挪动身形。 只是时年的脚踝有伤,行动受限。皇甫华章立即蹲下去伸手探查。然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幸好,骨头没事,只是皮肉被流弹片伤到。 乔治见皇甫华章竟然没有答话,他的监听设备里传出的只是一片静默,便有些不开心:“既然你没心情陪我玩儿游戏,那我就直接揭开谜底吧:私生子,恭喜你,你解开了门锁,也同时帮我启动了地道里埋设好的定时炸弹的定时器。” 乔治笑,笑得得意:“没错,那串数字既是解开门锁的密码,却也同时是开启炸弹定时器的密码哟。如果你想不到倒也罢了,只是让你女人继续被关着,你们是一场生离;可是现在,哦吼,你们只能死别了……” “哦不,也不一定死别。如果你们两个愿意死在一起,那当然也全没问题。私生子,这是我最后给你的仁慈:成全你们一对苦命鸳鸯,让你们死在一起。” . 宛若海市蜃楼,武装人员影绰绰地越走越近。 汤燕卿急速回眸,朝废墟里嘶吼:“夏佐,回去!” ---题外话---【今天还是万字。稍后第二更】 ☆、453.453并肩(2更) 之前汤燕卿以一敌四,那声响将远在另外一面出口处的夏佐也吸引了过来。只不过因为是汤燕卿在以一敌四,于是夏佐退在一边,没有出来罢了。 此时听见汤燕卿的呼唤,他心下也是一凛。原来方才以一敌四,半点不能分神,可是汤燕卿还是发现了他。 夏佐从废墟里爬出来,视角的转换,便也让他看见了远处影影绰绰走来的武装人员。 他心下也是一惊,登时明白了汤燕卿叫他“回去”,是要回哪儿去砦。 情势紧急,刻不容缓,他便也迅即一点头:“我这就走,回去调集人手赶来。汤燕卿,我将先生暂时拜托给你。” 汤燕卿却眯起眼来,扭头望过来:“我是让你回旅店去,却不是让你调集人手再过来。我要你带着那边的人好好地守住解忧,决不能再将人手分散了,让解忧也遇到危险!” 夏佐明白汤燕卿的意思,担心乔治还有另外一招。如此声东击西的招数,乔治已经使了好几回了,是要防备他一旦这边不能得手的话,又要伤害小小姐。 夏佐却还是犹豫:“可是若不调集人手来的话,这边又该怎么办?鳏” 若他也走了,这里就剩下先生、汤燕卿和时年三个人。他们三个凭什么来对付这么多人? “你别管!”汤燕卿眼睛盯着那些走近的Isee人员,“你只要好好地带人守住解忧就行了。” 此时情势紧迫,最怕瞻前顾后。既然情势处于下风,那么所有人里加起来,至少要先保住一个小孩子! 这是人的本性,就算大人今天都难逃一死,至少要让那个最无辜的小生命活下来。 夏佐便也懂了,毅然转身:“好,转告先生和小姐。只要还有我夏佐一口气在,小小姐一定会没事!” 夏佐走了。 偌大的空地上,只有汤燕卿一个人,独自面对着那些越走越近的人。 若以高空俯瞰,那些人是海浪,而他则是一个不起眼的沧海孤岛。几乎不用什么力气,就会被海浪吞没。 . 地道内,虽然暂时还看不见定时炸弹被掩藏在哪里,可是定时器的数秒声已经滴滴答答地不断传来,一下一下撞碎了耳膜,越来越凉地敲击在了心上。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望向那已经不远了的出口。 乔治的炸弹安装颇有些特别,他不似其他的绑架犯时常将炸弹安在人质身上——他小心地检查过了时年周身,并未发现炸弹和引线。 乔治既然不这么玩儿,那他一定就有更能取悦他自己的玩儿法。 他此时不能说话,不想叫乔治获知他的心理动向,于是他伸手在时年掌心写字。 时年起初微微一怔。 她有一点点的下意识的抗拒。因为担心皇甫华章曾经说过的话是谎言,是他想要将自己当成是汤燕卿;可是当他的指尖划来的时候,她却感觉到了莫名的熟悉。 然后他就又想到了对于当年的那件事,乔治偶然之间说过的那句话…… 她便屏息凝神,让自己潜心体会。 那些线条,终于在她心版上成功转化成了文字。 他写:“引线可能在门上。” 时年的心便也随着悄然一沉。凭已经行走过来的步数来大致推测距离,知道出口的门已经就在眼前,可是逃生的希望却也可能戛然而止在眼前。 冷静想一想,她便也朝皇甫华章点了头,表示认可他的想法。 乔治想要报复皇甫华章,可是多年的怨恨累积下来,乔治已经不满足于仅仅要了皇甫华章的命这样简单。他想要戏耍皇甫华章、折磨皇甫华章。所以他是真的有可能将引线安在了出口的门上。 这样就算他们逃到了出口,与脱险只剩下一门之隔,可是只要推门就还是会葬身于地下! 同样,倘若之前出了地道的汤燕卿,或者是皇甫华章的手下前来营救的话,不明就里的他们急着打开门,也会瞬间引发炸弹,同样还是所有人一起葬身地下。 时年心下唯有一点小小的欣慰:在解开门锁,用密码触发了炸弹定时器之前,汤燕卿先稳妥地通过那扇门离开了。 . 迅速衡量完局势,时年反倒冷静了下来。 此时此刻地道里只有她和先生两个人,就算当真发生了爆炸,损害也能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解忧了。 她悄然在皇甫华章掌心写字:“解忧……” 皇甫华章便也心下愀然一疼,深深吸了口气,在她掌心回答:“我将所有人都留下,只为护着孩子安全。” 时年的眼眶一热,随即微笑点头,然后写:“做得好。” 而且汤燕卿在上面啊,倘若地道里发生了爆炸,她相信他也一定会替她和先生好好保护好解忧,一定会在未来的人生里将解忧视若己出,好好地照顾解忧一世。 如此,她便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含笑在黑暗里闭上眼,侧耳倾听。 曾经多日处于黑暗的经历,此时再度证明不仅仅是一场灾难,更是一份特别的馈赠。 她听了一会儿,含笑在皇甫华章掌心写:“东南、西南、牢房。” 皇甫华章迅即会意:她说的是炸弹的定时器声音所传来的方向,也就是说炸弹可能就安排在这几个方向。 借助夜视设备,他迅速回眸,按着她的吩咐去寻找。 西南角的那个最好找,就埋在一片干草之下。炸弹的引线连接方式也不是十分复杂,皇甫华章研究了几分钟,便大胆地剪下了红线…… 随即定时器停止在了一个数字上。 时年微笑,与皇甫华章悄然击掌。 接下来两人走向东南方。 此处的炸弹安放在顶棚,就在一处隐秘的电路管道旁。 皇甫华章将手电筒打开,交给时年。他来拆弹。 时年终于能用上了自己的眼睛,不知怎地又抬头看了看炸弹原本安放的位置,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只是一时说不出来。 果然这个炸弹的难度也比之前那个大,引线除了传统的红蓝两根之外,还加上了一根绿色、一根黄色。别看只多加了两根线,可是判断所消耗的时间、以及危险系数都以幂数级别上升。 皇甫华章扭头看了时年一眼,时年将手电筒放在自己下巴颏底下,学着小时候淘气的模样,向他最鬼脸一笑。 他便也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无法否认,他被她的淘气影响,心下果然是放松了许多。 空寂的地道里又传来乔治的笑声:“怎么样私生子,玩儿得还开心么?扫雷游戏,呵呵,经典吧?” 皇甫华章深吸一口气,剪刀又从红线转移到了蓝线。 计时器上的5分钟的定时数字,红得刺眼,跳得让人心慌意乱。 这样的拆弹游戏是考验推理能力,可是因为时限,所以一定程度上更是在赌运气。 他此前的直觉应该是红线,可是因为前面那颗是剪断了红线,所以按照心理学分析法来说,乔治这一次应该不会将关键也同样设为红线。 那么常规来说,红线之后就应该是蓝线。 只是因为这一点犹豫,反倒让他有一点不敢直接下剪刀。倘若判断错了,死了的不只是他,还有他的小姑娘。 时年看出了皇甫华章的犹豫,可是皇甫华章此时攀到了顶棚处,她没办法在他掌心写字。她便深吸口气,用了家乡的口音问他:“都是什么颜色?” 皇甫华章听得愣了愣。 这口音他也曾记得。当年在那个城市里治病的时候,他耳边全都是这个乡音。他便明白了时年的意思。 这个道理类似于二战时候的“风语者”,或者是越南战争时期中国的军队用温州话明语对讲的方式,都是利用地方性语言的口音来迷惑敌人,让敌人纵然听见也等于什么都没听懂。 皇甫华章搜寻了一下记忆,努力调用记忆里的腔调来回答。 时年随即又问:“先生想剪哪根?” 皇甫华章犹豫了一下:“蓝。” 每多说一个字,定时器便又减少了十数秒的时间。时年也紧张得不敢说话。可是就算不说话,时间还是会滴答减少。 时年紧张地抱紧手电筒:“不止是蓝,还要再加上其它颜色。先生,孔雀蓝是用什么颜色调出来的?”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454.454擒贼先擒王(3更) 皇甫华章也被问得一怔:“孔雀蓝?” 时年紧紧捉着自己的一缕直觉:“虽然同样是定时炸弹,可是每一颗炸弹一定是不同的。如果以刚刚那颗为原点,那么这颗一定是升级版。而且以乔治的性子,他在这颗升级版的炸弹里也一定藏着心机。” 她大口吸气:“这些年乔治一直在亦步亦趋模仿先生,那么对于先生最为谙熟的东方文化,他这些年在亚洲也一定用力钻研过。于是这颗炸弹既然被钉在了东南角,而且不是在地面,而是在高高在棚顶上……” 皇甫华章便也迅速会意,笃定道:“孔雀东南飞!所以,是孔雀蓝!” 孔雀东南飞,说得便是爱人分手,生死相隔的故事。这岂不是正符合了乔治的心思鳏! 更何况引线是同时出现了四根。时年对配色不是特别敏感,可是也隐约明白引线的颜色一定是与配色相关的。 皇甫华章随即答道:“有许多配法,比如湖蓝+白+微凉柠檬黄,比如蓝+绿+翠绿+群青……若以现在的引线颜色来配,可以用原蓝配微量原黄!砦” “Ok,蓝加黄,剪!”时年果断帮皇甫华章做了决定。 她明白,他的顾虑也源自于忌惮她的安危,于是她索性替她决定。便连生死,都是自己选的了,卸掉他肩上包袱。 皇甫华章便也手起刀落,将蓝+黄两根线剪断。 心跳都要停了,那计时器刺眼的红色数字又跳了两下之后,终于定格在3分钟上,再也不动了。 时年终是忍不住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喊出口才想到乔治能听见,便急忙捂住了嘴。 可是终究眼睛还是湿了,想要哭出来。 皇甫华章从上面滑下来,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将她的头贴在他心口,拍着她的头,低声说,“哭吧。” . 时年却也连忙从他怀里退出来,用手背使劲抹掉脸上的泪,将手电筒的光照向地面,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她深吸口气,在他掌心写:“还有一颗。” 时年的乡音能短暂骗过乔治去,但是该地的方言还是从普通话的发音作为基础的,变音的幅度不算太大。如果听习惯了,多听几句之后是能猜出来在说什么的,她便再改变策略。 皇甫华章顺势捏住她指尖,用力点头。然后在她掌心写下两个字:幸福。 尽管危机当前,尽管下一秒说不定就是死神到来。可是这样地与她并肩作战,一同争取活下来的希望,这种感觉真的是——好幸福。 他从前也曾经嫉妒汤燕卿,也曾拼命想象过,能与她并肩推理,一同侦察一同断案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老天终究没算亏待他,在这最后的关头,竟然还是让他体味到了。 紧张,却心安。 他便更加放松下来。带着这样的心情,即便面对生死,便也都不觉得害怕了。 他带着她,再走回之前的牢房。 地道周遭的空寂里,所传来的滴答声越发的单薄了下来。若仔细倾听,也能确定应该是单重的音波,便也证明也许真的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最后一颗之后,他们就能离开了。 . 乔治也紧张地守在监听设备前,小心地掐算着时间。 预设的时间到了,他没能听见第二颗炸弹如约炸响的声音,他便知道第二颗炸弹也被他们两个破解掉了。 他有些怅然,不过倒也并不遗憾。 闯关就是这样,相对顺利地闯过了前面的关口,其实对于挑战者来说并不意味着胜利,反倒有可能更意味着自我麻痹。当自信爆表,就会在接下来的关口犯下重大的错误。 闯关游戏真正的胜利,是顺利闯完所有的关口,不是中途啊。 乔治呲牙冷笑:“好,继续。第三颗,正等着你们。这颗更好玩儿,你们可要好好享受。” 他冷笑的脸狰狞地映入电脑屏幕。只不过因为监控摄像头已经被皇甫华章打坏了,于是显示屏上一片雪花。这片雪花也影响到了倒影的清晰度,于是乔治起初还并没有留意——可是当他再冷不丁抬头看过去,却竟然看见了那片雪花的吵杂之中,屏幕的倒影里多了一个人! 目光所及的刹那,他的寒毛都险些根根立起! 他背后,一个酷似汤燕卿的男子缓缓揭开了头巾,冲他眨眼一笑:“乔治,别来无恙。” . 五分钟后,乔治已经被捆成了个粽子,拴在了椅子上。 汤燕犀与他面对面坐着,将对讲机凑到他唇边:“告诉Isee的人,暂停动手。” 乔治扬声冷笑:“你想救你弟弟,我知道!可以啊,我们可以谈个交易:只要他答应放弃皇甫华章,不管地道里的情况,也保证等回到M国之后不因为此事再跟我过不去,那我现在就可以让Isee的人停下,不让他们伤害了你弟弟。” 汤燕犀眯起眼来:“乔治,你太可爱了。你当现在被捆成粽子的人是我么?你还反过来跟我谈交易?” 乔治也不示弱:“可是没有我的话,Isee的人可不管你们是谁,他们会毫不犹豫要了你弟弟的命!” “没错,我知道你们汤家有钱有势。可是可惜啊,这里不是M国。你们有钱也不敢立即转来给Isee。Isee是个什么东西,是被国际广泛谴责,是被定义为恐b怖组织的极端派别。你们汤家的钱如果给了他们,那就会让他们得以杀害更多无辜平民,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你们汤家就完了,汤明羿的州长生涯就也走到尽头了!” “至于你们汤家的势力……呵呵,如果明说出去,Isee就会更喜欢。他们会活捉了你弟弟去,跟你们汤家换取更大的利益,到时候你们汤家一样完蛋了!” 汤燕犀暗暗咬牙。 乔治说得没错,如果只用钱就可以解决的问题,那倒是简单多了。可是现实的情形却不允许他这样做,于是他要找到乔治。 汤燕犀怒极反笑:“好,我答应你。不管地道里的人死活了,等回到M国之后,也不跟你算账。” 乔治又是冷笑:“可是你答应我有什么用呢?我是要你弟弟答应我。” 汤燕犀耸肩:“乔治你该知道我弟弟的性子,他是不会抛下时年不管的。所以你先让他答应你,还真不如先得到我的承诺。我是他哥,我自己又是律师,我最明白这事儿在法律上怎么操作才对你最有利。” “如果你弟弟将来反悔,那怎么办?”乔治自然不放心。 汤燕犀点头,随即抓过纸笔来给乔治亲笔写下承诺书,然后拎到乔治面前:“满意了么?” 汤燕犀以汤燕卿在此事上的代理律师的名义,承诺将来汤燕卿针对此事所发表的任何公开火私下里的言论,都不具有法律采信的证言作用。等于是用法律的方式,给汤燕卿嘴上贴了封条。 乔治这才笑了。 毕竟汤燕卿也根本就不是他的目标,再说将来除掉私生子之后的大好时光,他也不想跟汤家没完没了。 他便点了头。 汤燕犀按下对讲机的开关,乔治按着汤燕犀的意思通知了Isee。 汤燕犀随即起身走到了窗边,查看窗外的情形。 幸好,只差毫厘。 乔治得意地望着汤燕犀:“他没事了。可是却还有一个前提条件:他也要原地不动,不准回地道去帮忙。否则Isee依旧可以随时开枪!” 汤燕犀闻言扬了扬眉:“如果站在你的视角,我也觉得你这么做是挺聪明的。” 颀长优雅的男子,比汤燕卿更多了一丝斯文之气,于是看起来更理智、更冷静,也更好商量。 于是乔治也仰头笑着,望着汤燕犀从窗边走过来。 可是他绝没想到,这个优雅到了骨子里的男子,含笑走过来的刹那,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手起棒落,用枪托直接砸在了他头上,将他砸晕在地! 汤燕犀动完了手,冷冷看一眼瘫倒在地的乔治,然后还整理了一下用力过猛而抖落到前额的几缕碎发。继而抓过了对讲机来,打开按钮。 从他薄薄的红唇里传出来的嗓音,竟然与乔治的听起来,毫无二致。 更何况是在这陌生的国土上,对并非以M语作为母语的人说话,对方本就会产生“音盲”的现象;而且他用的又是乔治的机器、乔治的频段,而且两分钟前刚刚说过话,对方怎么可能分辨得出来呢。 他的这个爱好,是小时候跟燕七斗法的时候训练出来的。那些他曾经故意“嫁祸”给弟弟的年少轻狂的岁月里,他没少了模仿弟弟的嗓音去骗小女生。到后来有次他故意打给爸的办公室,竟然连爸也都给骗过了。 他连爸都能骗过,更遑论是跟乔治也本来就不熟的Isee的小头目呢。 他眯眼凝视窗外,优雅地微笑:“没错,撤退。自然不会让各位兄弟徒劳无功的,钱照给,一个子儿都不会少。” 反正花的是乔治的身家,他当然半点都不肉疼。 . 剑拔弩张的废墟前,汤燕卿眼睁睁看着那群武装人员有些迟疑地左右顾盼了几眼,继而缓缓转身退去,便笑了。 远远地,朝那栋高层建筑的那个窗口挑起了大拇指。 在安排之前那个晚上跟随时年去解救解忧的行动时,汤燕卿便拦住了汤燕犀,不让他一起跟来。 道理很简单,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筐子里。否则倘若陷入被动,就整体被包饺子了。 汤燕犀也轻哼:“看来你跟大表哥一样,也被乔治这几次声东击西给吓着了,知道得给自己在外头留一个援手。” 汤燕卿嘻嘻笑起来:“汤大律师不愧当过我好几回的分身,不光把我言行的习惯都学得惟妙惟肖,连我的心思都能给摸透啦。你瞧咱们兄弟俩就该是一个人儿,不用分成两个的,还 格外浪费一份儿粮食。” 汤燕犀也没说话,上来就踹了他一脚,踹在迎面骨上,给他疼了个够呛。 兄弟俩最后相拥而别,最终谁也没将之前这段笑话的含义说破。 汤燕犀如何听不懂,弟弟这是在委婉地“托孤”。弟弟是说倘若这回他回不来了,就要让他这个当哥哥的替他扛起他放不下的一切来。 汤燕卿随着时年走后,汤燕犀先是亲自盯了旅店一段时间。待得确定旅店方面的防守的确没有问题,放心解忧之后,他这才出来寻找乔治。 擒贼擒王,乔治就是那个王。 . 汤燕卿知道是哥哥得手,制伏乔治了,他自己毫不耽搁,转身就朝地道跑。 来到门口,便身去开门。 他不知道,倘若门开,定时炸弹便会引爆。到时候他们三个就谁都活不下来了。 . 地道里,皇甫华章已经带着时年走回了之前的那间牢房。 时年和皇甫华章方面尚不知乔治那边的突变,于是还小心地不敢说话。时年在皇甫华章掌心写:“小心电流。” 之前领略过电火花,那么既然牢房里安着炸弹,那么便能推测到,炸弹的安装和引爆一定与电路相连。 ---题外话---谢谢彩的大红包+月票,15007275749的红包 9张:whiteriver 6张:Lily039、1391083178 3张:午未小台、flyer、ringpei 2张:rikuyy、吕晋 1张:cmeisme、white__rabbit、133202ghhh、玛丽丽丽、604167781、lylsh93 ☆、455.455别怕,我们在一起(第一更) 皇甫华章捏了捏时年的手,表示明白。 两人小心走进牢房去。牢房空间相对狭窄,于是搜寻起来反倒好像难度更降低了似的。 可是两人心下何尝不明白,越是这样看似简单了,就越可能意味着拆解这颗炸弹的难度要更加升级。至少是一定要超过方才“孔雀东南飞”那颗的。 皇甫华章忽地回身,将时年推到了门外,两手扶着她的手臂,示意叫她站在门外等候。 因为这篇国土上几乎所有建筑物的地下室都是用来当防空洞用的,于是建造的规格都比较高,这间同样是钢筋混凝土,拥有相当的抗震级别。 况且从这栋建筑物的外观来看,也证明了这里的可靠:地面上的部分都已经炸成了废墟,可是地下室还是完好无损的鳏。 于是他想,倘若这颗炸弹不幸爆炸了,隔着这牢房钢筋混凝土的四面墙壁,也能让站在牢房门外的时年少受一些波及。 这样无声传达的心意,时年自然能够明白。她想要捉住他的手,陪他一起,可是他却按住她的肩,在她掌心写:“房间太小,别碍手碍脚。” 时年只好轻轻咬唇,退在了门边。 反正只有一步之遥,如果发生什么,她也来得及扑过去。 . 此时他们两个人并不知道乔治那方已经被汤燕犀制伏,所以他们还在继续谨慎地用掌心写字的方法来交流。实则他们如果这时候能冒险说出话来,那汤燕犀那边是能通过监听设备听见的,便也能知道了他们两个在地下室里遭遇了定时炸弹,于是也还有时间来传达给汤燕卿。 只是,可惜这世上的事总不会一切皆如人意。在收获与付出之间,总要平衡。 于是汤燕卿的手都握住了把手,汤燕犀那边还没能预先给出提醒。 汤燕卿用力,准备打开门。 ……却在即将拉开门的刹那,微微犹豫。 他在想,为什么他在地面上先是打斗,后又与Isee武装人员对峙,这么长的时间,下面没有半点声音? 他不相信这么长时间了,皇甫华章还没能解开那么一道密码门锁。 方才在分工的时候,他是明了自己与皇甫华章之间的长短处的:上头的明显是体力活,皇甫华章的腿终究是短处,让他干那体力活便是自找苦吃;而相反,地下室里解锁的则是技术活,考验的是耐心和心机。 虽然他自负自己在耐心和心机方面也不输给皇甫华章,可是显然密码锁的设计要体现设计者的个性,而皇甫华章无疑对乔治更为了解一些。 于是两者权衡,他自己还是选择了体力活,为三个人共同争取更好的局面。 他相信凭皇甫华章的耐心和心机,那道锁纵然设计得再难,也应该不会耗费这么长时间。那么下头还这么安静,就只意味着一点:他们应该在门锁之后,又遇上了别的难题! 时间迅速推移,这片赤土之上的阳光又更炽烈了。白炽的反光罩过来,让汤燕卿都直觉一阵阵眩晕。 他眼前看见了白炽的光,看见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不知怎地就是遏制不住地总是想起当年的那场大火。 明明一切都安排好了,却因为那场意外的爆炸,让一切都功败垂成…… 如果不是突然的爆炸,时浩然便不会死,而他自己更不会被震晕。 尖叫着危险的直觉便让他怎么都无法去拉开那扇门。 他收回手,眯眼狠狠盯着那扇门。 一扇门,隔开了地上与地下两个世界,也隔开了他和时年。 如果地下有什么事,那岂不是这扇门将永远隔开了他们,就这样地生死永隔! 不行,他不能让她一个人走。 他便伸手又去拉住了门把手。 .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他听见地面忽然传来砰砰的声响。像是有人在飞奔过来。 他心下生警,猛然一回头。 却见一道颀长身影,正穿过海市蜃楼般的缥缈热气,向他一路狂奔了过来。 他眯起眼,站起了身,迎上去。 他看见自己那一向优雅温润的兄长,竟然像一头黑豹似的直冲过来。 他伸手扶住哥,回头看了他后面一眼:“有老虎追你么?” 如果没有的话,他跑这么快干嘛? 汤燕犀呲牙咧嘴地用力喘气,然后按住他肩膀,半天才吼出来:“谁让你不带手机,也没有对讲机。我方才在窗口冲你挥舞了半天红床单,你也看都没看!” 汤燕卿哑然失笑。 方才他都专心想着那扇门的事儿,的确没留意那边。 “怎么了?”他眯起眼来望兄长:“别告诉我,一个乔治你都搞不定。” 汤燕犀这会儿的呼吸终于恢复了,他哼了一声:“那你就瞎操心了。我之所以跑过来,只是怕你没命。” 汤燕卿便眯起眼来:“哥也发觉不对劲?” 汤燕犀来不及细说,将自己的手机塞给弟弟:“你等着,我再回去看看,然后打给你。” . 回到房间,汤燕犀又仔细观察了一番乔治的办公桌。 是之前电脑屏幕上的一片雪花也曾经迷惑住了他,他也以为是原本的监控设备已经被损坏。他也曾小心听过声音,可是那边却是一片寂静,他也以为监听系统和监视的设备一样损坏了呢。 后来他才发现乔治的耳朵里还塞着一只小巧的无线耳机。摘下来自己戴上,先时还是一片宁寂,可是过不多久却冷不丁听见时年的一声尖叫。 万般恐惧。 他这才反应过来,地下室里恐怕是有危险! 他迅速重新检查办公桌上的电子设备,终于找到了话筒。他急忙向地道里发声:“时年,我是汤燕犀。乔治的威胁已经解除,你可以说话,让我知道你们的情形。” “你和皇甫都好吧?” . 地下室里回荡起汤燕犀的声音,时年的鼻子便忍不住一酸。 是太高兴了。 她急忙扬声:“汤律师,是我。我和先生都好。我们遇到了定时炸弹,已经成功拆解额两颗,现在正在对付第三颗。” “汤律师拜托你,请一定设法转告在地面上的汤sir。炸弹的引线很可能就连在门上,一旦开门就会引爆。你叫他千万不要开门,让他好好地在地面上等我就好!” 一听这情形,一向冷静的汤燕犀的头也大了。 拆卸这样的定时炸弹,更多考验的不是机械常识,而更像是心理游戏。 而这个世上真正的难题不是机械原理,而根本就是人心啊! 时年和汤燕犀对话,牢房里的皇甫华章却不由得回眸幽幽凝视住了时年。 汤燕犀方才直接叫了时年的名字,是“时年”而不是他后来灌输过的“年念”。由此可见,他之前的担心果然成了真,原来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名字虽然看似最简单的符号,可是在心理学领域却有着格外的意义,它代表着“自我”。而既然她已经能够清楚地认知到了“自我”,那也就是说自我之外施加的所有外部影响都已经失效了。 也就意味着,他这一次对她所有的催眠,都已化为泡影了。 他的桃花源,他一家团聚的美梦,此时此刻在他心里便又如这片国土上的情形一下,全都成了一片废墟。 这样一分神,他的动作就受到了影响。 时年发觉了声音的频率不对劲,便连忙暂停与汤燕犀的通话,回身来问:“先生怎么了?” 皇甫华章深深闭了闭眼,然后尽量轻描淡写说:“没事。” 汤燕犀趁着这个空当已经将事情告诉给了弟弟。汤燕卿只觉头皮都一麻木,一股森凉的冷意从脚底,仿佛化作了黑色的毒藤,沿着他的神经和血管爬上来。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 这是噩梦重来,当年他就是没能在那样的一场爆炸和大火里救出时年和时浩然,对此抱憾多年,也造成了他其后与时年多年的无法相认…… 而这一次又是相同的情形。他这一次能不能破除梦魇,能不能救出他心爱的姑娘? 他深深吸气:“哥,将听筒对准话筒,我要跟他们直接说话。” 随即接通,汤燕卿努力平复,朝那边说:“嘿,是我。” 他的语气轻快,带着一向的调皮。 “这么好玩儿的游戏,你们怎么能不带我一起玩儿呢。大表哥,别吃独食儿啊,告诉我,你现在看见什么了?”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56.456这条路通向死亡,还是六年前(第二更) 一听见他的声音,时年的眼睛迅即便湿了。 连他故意用这样的语气来说话的用意也明白。便如六年前,他也是一直都用这样的方式与她“对话”,就是想要让她放松,让她笑。 她吸吸鼻子,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问:“你还好么?上面……你有没有受伤?” 他“嗤”地一声轻笑:“傻女人,再问这样的蠢话,揍你啊。” 她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可是还是被他的话一个没忍住,给逗笑了。 是对他有信心啊,是相信上头就算有四个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啊;可是……还是忍不住地悬心不是鳏。 可是这里是空寂的地下室,她那已经十分克制的轻声一笑,传进皇甫华章的耳朵还是格外地刺耳。 与汤燕卿说话,她便连这小声都是不一样的。仿佛她又是当年的小姑娘,可以笑得天真无邪,可以笑得心无挂碍,可以……不用在乎自己的年龄,也不用管旁人的眼光。 正如他当年对她一见钟情的那一笑,也正是他多年始终在追寻的那抹湮没在了尘光里的笑。 她在他面前,再也没有这样地笑过。 他便又有些失神。 幸好时年虽则真情流露,却也没忘了顾及他的感受。她放下心来,便连忙走进来站在他背后:“先生可有进展了?汤sir也在,咱们一起,一定有胜算。” 皇皇甫华章这才将手电筒的光柱对上第三颗炸弹。时年看了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地下室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音场,于是时年的抽气声也传进了汤燕卿的耳朵里。他忙问:“怎么了?” 皇甫华章接过话茬儿,幽幽道:“你方才不是问我看见了什么么。那我现在说给你听,你听好了:这是一颗复合型炸弹,触发装置不仅仅是引线,引线上还加装了键盘。也就是说在剪断引线之前,还要先猜对前置的密码。” “同时引线+键盘的装置还不是一层,而是前后三层。只有一层一层都破解掉了,才会到达真正的引线那一层。” 汤燕卿的耳朵也嗡了一声。 时年忍不住道:“引线+键盘,让我想起方才的门锁和炸弹,乔治这是把前面的玩儿法结合在一起了么?” 时年的话引得地上地下两个男人都一眯眼。随即两个男人几乎异口同声:“门锁密码就是头一层密码!”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时年便笑了。两个男人却各自懊恼地挑了挑眉。 皇甫华章不再说话,专心在第一层密码键盘上按下之前的门锁密码。 果然,第一层密码顺利通过,五根引线呈现了出来! 时年小小欢呼,也用以告知汤家兄弟。 汤燕卿问:“接下来,又是什么好玩儿的?” 时年小心探头去看,也跟着一皱眉。这次的引线又多加了一根黑色的,形成了五根引线。 多加一根引线,便将难度系数又提高了。 时年将情形告知汤燕卿。汤燕卿随即问:“时间还有多少?” 时年看了一下,皱了皱眉:“这个计时器本身好像也有设计。之前我们解的第二颗炸弹,定时器是5分钟;停下的时间是3分钟。而从那时候到现在早就超过3分钟了,如果这颗炸弹的计时跟第二颗相同,那我们早已经被炸成碎片。所以它现在显示的虽然依旧是5分钟,可是我觉得它应该是在做循环计时。” 汤燕卿心下也是一动:“有依据么?” 时年回眸望向东南角,脱口而出:“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所以循环计时应该是以‘5’来计时单元。” 皇甫华章也道:“引线同样是5根,这应该不是巧合。看来这几重机关的设计,是梅打开一层引线+键盘,就会重新回到5分钟的计时。” 三个人说到这里都沉默下来,全力思考五根引线的含义。 汤燕犀便插了一句话:“时年,刚刚我在耳机里听见你尖叫,发生什么事了。” 汤燕犀也知道时年绝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女子,她既然控制不住地尖叫,必定有原因。 时年被问到,便有些脸红,清了清上嗓子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是被老鼠吓着了。” 方才她站在牢房门外,专注于皇甫华章那边,不经意脚上却有软软温温的东西在动。她先时没想到,还伸手摸了一下,结果便吓得实在没忍住而尖叫了出来。 汤燕卿听了,倒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是不是没尾巴的?” 时年只能无奈地笑。5分钟生死关头,他们还都在帮她放松。 可是说到老鼠,她便又想起自己的那只猫。 如果有猫在,那她就不怕老鼠了。 想到这儿她自己也赶紧甩甩头。想得太远了。 汤燕卿虽然在说笑话,可是眼睛实则始终盯着手机上的秒表。他随即地皇甫华章说:“大表哥,多出的是黑色 引线,是你们前面都没看过的。而且黑色对于地下的情形、以及大表哥你自己来说,还有特殊的隐喻。” 皇甫华章便也眯了眯眼。 没错,一直以来他都是一身黑衣示人,也从来都觉得自己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 “所以,”他缓缓说:“这一关,应该剪黑线。” 时间容不得犹豫,皇甫华章说完已是手起刀落,剪断了黑线。 计时器果然一停! 时年忍不住跳上来跟皇甫华章击了个掌。 向着目标越发靠近,就剩下最后的两层机关了。 计时器在停顿了片刻之后,果然又如时年之前的猜测,又回到了5分钟计时。 时年深吸口气:“第二层,先从密码开始。” . 初时的欢喜过后,这一刻再面对密码,时年和皇甫华章心下都有片刻的茫然。 关于密码,在解开门锁的尝试里,几乎已经耗尽了皇甫华章对于旧日的所有记忆。最深最痛的那个日期都用过了,现在还能有什么特殊的日期会比那串数字更重要? 黑暗里,时年忽地抬眸看了皇甫华章一眼。 皇甫华章心下一动,尽量平静地问:“你说。” 时年深深吸气:“……我有一个直觉,可是需要先跟先生求证:六年前我们一家遭遇的事,与先生是否有关联?” 终于,还是要说到这件事了。 终于…… 皇甫华章小心地呼吸,肋骨都隐隐胀痛。 果然,母亲杀死父亲的那个日子,对于他自己来说原来还不是最痛的记忆。那个数字所带来的痛楚他都熬过去了,可是眼前的问题他却无法面对。 计时器滴答作响,能留给他的时间顶多还有三分钟而已。 如果他不能面对,那他就得眼睁睁看着她被炸得粉身碎骨。 他便狠狠一咬牙,猛然抬眸面对她的眼睛:“没错。” 时年周身骤然一冷:“那先生输入那个时间试试。” 时年也在赌,她没有具体说是哪个时间。六年前的那件事,有关的时间也有好几个:比如她被绑的日子、爸死去的日子;或者还有他们在黑暗里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具体是哪一个,她在跟皇甫华章赌。 尽管明白,倘若赌输了的结果就是炸弹爆炸! 她也总要争得一个明白。 皇甫华章指尖轻颤,却也毅然转身敲了一串数字进去。 时年都看见了,看见了! 他输入的日子正是她被绑架的那一天! 那个日子,她怎么会忘? 看罢这个数字,她便怔怔盯住皇甫华章的背影,周身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如果绑走她的只是顾勇,如果一切都如皇甫华章说过的那样,是乔治两兄弟后来才发现而加以利用的话,那么也许他是不该知道她被绑的那个日子的。 毕竟那个日子只与顾勇有关,不是么? 密码解开了,终于露出了键盘后面隐藏着的第二层五根引线。 可是皇甫华章心下并无半点欢喜。 他清楚地感知到,时年的目光颤抖地、冰凉地落在他的脊背上。 他深吸口气,命令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引线上。 第二层的5分钟,所剩无多了。 地下室里短暂的沉默也全都落进了汤燕卿的耳朵。 他没听清时年问了皇甫华章一个什么问题,他能想到是时年在问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他的心便也跟着同样紧张了起来。 六年前的事,他们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实则都无法坦然面对。 ---题外话---【明天见~】 谢谢蓝、cathy的大红包+月票、临风飘影的红包 6张:zhaoli681029 3张:添馨妈、 1张:ivy497921、雪妍399 ☆、457.457说出你最深的秘密(上) 时年深深吸气。尽管想知道六年前的事,想得都要发疯了,可是她也更明白与六年前相比,眼前更重要;与六年前爸的牺牲相比,眼前的人命更值得挽救。 她便走上前,伸手平放在皇甫华章肩上,轻轻说:“我现在提起那件事,不是为了追究,只是为了先解开眼前的密码。先生别分心,专心就好。” 她说罢也扬声:“汤sir,第二层的五根引线,你有什么建议?砦” 时间滴答一点一点地过,皇甫华章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空空轰鸣。 他深吸口气:“那天,我记得你穿黑色短裙,蓝色西装外套,配红色丝巾。” 时年又是倒吸一口冷气,悄然攥紧指尖:“没错,那是中学校服。那天本来是要回中学去参加校庆,所以都穿了当年的校服。” 她记得那天的自己,重新穿上中学的校服后,长发编成两根麻花辫,辫梢微卷地飞扬在空气里,明眸红唇地站在阳光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笑。 妈叹息说,真是女孩儿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 可是后来哪儿想到,她的整个人生,就在那一天戛然转变了方向鳏。 而这些,皇甫华章竟然同样知道。 不止是那个日期,连同她的穿着,他也同样全都知道! 她深深吸气,努力控制自己:“所以,蓝+黑+红,先生,剪!” 计时器已经突破了最后一分钟,朝着最后的几十秒飞速奔驰而去,皇甫华章果断手起刀落。计时器又跳了5秒,在最后的30秒终于戛然而止! 时年的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下。 拆弹的惊心动魄倒也罢了,方才的刹那她也忽然明白了乔治的阴毒! 他不只是在设置炸弹让他们闯关,乔治更是要借由这闯关所需的推理过程,来逼迫皇甫华章向她重新揭开六年前的往事! 显然,乔治仿佛也知道六年前发生过什么,所以他才会如此明确地设定下这一串通关密钥。乔治想要的就是让她知道皇甫华章与六年前事情的关联,等于是在死亡的压力之下被迫让皇甫华章在她面前自己揭开了面具! 对于皇甫华章来说,这也许是比死更让他难以忍受的。 乔治太知道对于皇甫华章来说,她有多重要,所以乔治才要用这样的法子来变本加厉地折磨皇甫华章! 可是目下,就算她都想明白了,可是在时间的限制之下,她却也来不及想出好主意来安抚皇甫华章,没办法让他在这一刻少受一点折磨…… . 此时地下室里的情形,汤燕犀和汤燕卿也都能听懂个大概了。 汤燕犀咬了咬唇,毅然起身。 接下来——“哗啦”一盆冷水兜头而下,乔治痛楚地醒转了过来。 汤燕犀蹲下,伸手扼住乔治的脖子,幽幽道:“第三层的密码,说。” 乔治挑了挑眉:“哦?他们竟然已经解到第三层了。”随之乌鸦一般地笑:“哈哈,哈……他们一定玩儿得很开心吧。” 汤燕犀拎起旁边的椅子,直接又将乔治打晕;可是紧接着就又是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乔治被迫醒转,忍不住扬声痛骂:“汤燕犀,你是疯子么?” 汤燕犀狠狠盯着他,看冷冷的水珠沿着他面颊流下:“对付疯子,就得用疯子的手段。我知道你也许不怕死,那我就不让你死。喜欢这个玩儿法么,我们来挑战一下你的极限,看你究竟能连续多少次晕倒又快速醒来。” 乔治咬紧牙关冷笑:“汤燕犀,你千万别让我活下来。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汤燕犀点头冷笑:“放心,该让你活的时候我才让你活,该让你死的时候,我也绝不手软。” 汤燕犀提住他衣领:“密码!” 乔治扬声狂笑:“17年了啊,17年我都在等这一刻。当终于这一天到来,当我终于能享受私生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的时候,我怎么肯放了他?汤燕犀,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不管你怎么问,我都不会告诉你的!” 汤燕犀闭了闭眼,语声低哑而森凉:“你看过《木乃伊》么?我当年看过之后,只对沙漠里的那种甲虫最感兴趣。于是我来此地,闲暇的时候也去找找看是否真的有这种甲虫。后来在废墟的尸首身上找到了。” 他话说到这里便不说了,用修长的手指从口袋里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动作优雅地放在了乔治的衣领里。然后迅速出手,将乔治衣袖、领口,还有裤管全都扎紧。 最后,还将乔治的嘴也堵上了。 就连想要尖叫都叫不出来的滋味,想来十分销x魂。 他起身走到窗边,急忙跟汤燕卿联络:“时间太短,他自主意识又太强,就算想用心理引导也来不及了。” 汤燕卿远远朝着那扇窗口含笑点头:“那就算了。如果真的要死,带着他一起走,就也算报仇了。” . 汤燕犀在整治乔治的时候,汤燕卿实则已经在与里面通话。 时年和皇甫华章都沉默,他便继续说轻松的话儿:“……原来你们在说这个啊。那还不如问我,我知道得更清楚。” 时年惊问:“你说什么?” 汤燕卿准确说出了那个日期,然后悄然闭上了眼睛,却依旧含笑道:“这个日期本来是我定的。你难道忘了,是你自己告诉过我,那天是你中学校庆,还要穿中学的校服裙去参加活动的么?” 时年心下颤抖。 没错,她说过的。他还在网上说,他好想看她穿校服裙的模样。她含笑给他白眼,说“你想得美”;然后他却说“我想看到的一定比想得更美。” 她便嗤他,说“可惜你看不见。” 他忽地说:“谁说的。” 说完他就下线了,她则自己盯着屏幕愣了大半晌。心下忽然有什么奇怪的直觉涌起,就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挠着;却又被她自己给拍开。 那段日子是满流行网友见面,同宿舍的女生都见过好几个了;可是她和他……天,怎么可能,那是远隔重洋的,哪儿能是说来就来的。 汤燕卿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那个时间是我交待给顾勇,叫他那天动手。还有你的模样,也是我描述给他听。用你告诉我的你们校服的模样,我对他说就找那个穿蓝色外套、黑色短裙,配红色丝巾,还编着两条麻花辫,辫梢有些微微自来卷的女孩儿……” 时年心跳都停了,只能机械地问:“你说什么?” 汤燕卿缓缓道:“没错,当年安排那件事的人,是我。大表哥,当年的事,咱们一起扛。我原来也不敢,不过说就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 皇甫华章的心也悄然一动。 原来汤燕卿这个时候也向时年主动掀开了他的面具,竟然是为了跟他一起来扛眼前的压力,想要帮他分担的么? 他悄然吸气:“那么第三层就更是直接跟六年前的事相关。汤燕卿,那就我们两个一起回忆。” 彼时时年身陷黑暗之中,不知时间;可是他们两个不同,他们两个实则都知道。 汤燕卿便不耽搁,直接说出几个数字来。那几个数字都是与当年的事情相关的,可是皇甫华章一个一个输入之后,却都证明不是答案。 时间越发紧急,时年两手捂住耳朵,命令自己冷静。 她霍地出声:“输入我爸去世的那个日期……” 皇甫华章紧抿唇角,微顿之后输入—— 时年想,怎么也该是这个日期了吧? 那么多年,她都睡在梦魇里无法醒来,就是因为爸的殉职;这么多年,她也一直都在寻找答案,想给九泉之下的爸一个交待。而如果爸的殉职与皇甫华章也有关联的话,那么最后一层密码就怎么也该是这个日期了吧? 可是皇甫华章输入之后,竟然依旧没有解开! 刹那间,绝望氤氲而起,攫住了所有人的神经。 皇甫华章也急得吼了起来:“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比这个日子更让我无法接受?” 心跳骤停,整个地下室登时一片死寂。 忽然汤燕卿和时年几乎同时大叫:“解忧!” 皇甫华章平生两大软肋,时年和解忧。而解忧更是跟六年前的事有因果相连。 汤燕卿深吸一口气:“大表哥,我一直忍着没有问过你。可是此时此刻由不得再隐瞒:解忧的生日,大表哥。”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58.458说出你最深的秘密(下) 皇甫华章紧咬牙关。 计时器滴答,已经没有留给他再继续犹豫的机会。他便毅然吼出了那个日期! 同时他将这串数字按入键盘,果然键盘应声而开,露出了最后的一层五根引线! 时年则呆愣在原地,无法呼吸。 键盘打开了,证明皇甫华章没有说错。可是解忧的出生,怎么可能是这个日期鳏? 那个年月日,分明是她跟向远结婚的那天啊! 她那天怎么可能正好临盆?砦! 时年忍不住尖叫起来:“先生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解忧不是我的孩子?” 可是,怎么可能? 她那么爱解忧。每当解忧趴在她怀里的模样,都叫她的心柔软到颤抖。 那些母女连心,那些只有母女之间才能产生的心电感应,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可是那个日期的疑问又该怎么解释? 她忍不住地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那只小猫——难道解忧又是这样的一只小猫么?她那么倾尽全力地爱着,却其实是爱错了? 是汤燕卿适时出声:“别胡思乱想!解忧当然是你的孩子。你想不通那个日期,也只因为解忧是借腹生下的!” 时年大口大口地呼吸。 科技发展到现在这个时代,她也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可是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却怎么都觉得不像是真的? “为什么会这样,先生你告诉我!” 皇甫华章绝望地闭上眼睛。他不想说的,永远都不想让她知道的,可是却在这个生死关头都不得不说了出来! 乔治赢了,乔治将他的所有软肋全都又准又狠地掐住了,让他不得不面对这一切。 他深吸口气:“还有五根引线。等这一切结束,我会告诉你!” 破灭了,他所有的美梦。 结束了,他对未来所有的期待。 他忍住眼前的空白、两耳的轰鸣,小心用剪刀挑起五根引线,一根一根地观察着。 还有什么与色彩有关的信息? 计时器上的时间迅速缩短,皇甫华章脑海中却怎么都想不到该是什么了。盯着那个不断跳动的数字,他的心都乱了,他便扬声道:“念,汤燕卿,帮我!” 时年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集中精力用力思考。 此时一切都跟随直觉,直觉到了哪里她便直接说出口来。 “关于五色,我总是会想起中国曾经用过的国旗:五色旗。近百年前汤家的老祖宗就任国家元首的海陆军大元帅的时候,当时的国旗就是五色旗。” “而将汤家和佛德两个家族联系起来的,就正是那位老祖宗的女儿,所以我想这最后一关一定是与汤家和佛德两大家族都有关的。” “可是不对。”汤燕卿一同心随电转,脱口否定:“五色旗是红黄蓝白黑,跟现在五根引线的颜色不一样。” 皇甫华章也接道:“没从,少了一个白,多了一个绿。” 时年努力集中意念:“白——先生您还记得那匹白马么?那晚您带我骑白马去了汤家,将白马作为礼物送给汤家,这事实上等于是您正式向汤家宣战!”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没错。那么绿呢?” 时年闭上眼,有些说不出口了。 汤燕卿便随即接上:“乔治那么恨你,当然要用这个来暗指我们三个人的关系。他是想要极尽讽刺大表哥你口口声声宣布时年是你女朋友、是你女儿的母亲、是你妻子的这些‘美梦’;可是事实上时年还是跟我在一起了……” “所以白换成了绿,他是想说大表哥虽然给我汤家送来白马,却换回去了一顶绿帽子。” 这些话如果不是这样由不得半点犹豫的生死关头,汤燕卿也有些不忍心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果然,这话说完皇甫华章便是猛然一阵咳嗽,然后伸手捂住了嘴。 时年惊问:“先生你怎么了?” 皇甫华章用力喘息,“我没事。 他不能告诉时年,方才那一刻已是急怒攻心,那一声伤咳之下,掌心是咳出的血——他果然还是中了乔治的道儿,乔治还是成功地摧毁了他…… 果然,果然,这一生至此,曾经以为最无法熬过的是母亲杀死父亲的那天;可是事实上,却其实还是他爱的小姑娘,却由始至终都是跟汤燕卿在一起。 无论他这些年用了多少心机,使了多少手段,却终究一切到头来,都成了空。 原来他得到的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而他想要的,却从来就没有得到过。 . 此时此刻,掀开了那么多事之后,时年对皇甫华章的感觉是复杂的。 可是她还是毫不犹豫走进牢房去,蹲在皇甫华章身边,轻轻扶住了他的肩。 “……先生休息一下,把 剪刀给我吧。” 汤燕卿听见了,便紧张地问:“还有多少时间?还有,你决定要剪哪一条?” 时年犹豫了一下,然后毅然道:“既然是五色旗的原理,那就是五条全都剪开!” “可是你要注意剪断的顺序。不是先后剪断,而是要一刀同时剪断五根引线,记住!”汤燕卿急得恨不得自己能钻进地下室去,替时年来做这件事。 时年便更紧张。那剪刀剪一根引线没问题,可是要五根一起剪,她都不敢保证那刃口是否能毫无问题地同时剪断五根引线! “还是我来,”皇甫华章平复了一下,向外推着时年:“有我在的时候,我就决不让你来涉险。” 时年再看了一眼计时器,惊呼起来:“先生,还有十五秒!” 皇甫华章将剪刀同时对准了五根引线,却还是停顿了下来。 “先生,怎么了?”时年急得都捂住了一半的眼睛。 皇甫华章深深吸气:“再想想。念,敢不敢陪我赌一次?” 时年闭上眼睛。 她大口呼吸:“好,我相信先生!” 10、9、8……时年只扬声向汤燕卿:“你快走啊!解忧、我妈,还有那所有事,都需要有你。” 汤燕卿却极快道:“汤燕犀你听见了么?都交给你了!” 汤燕犀也要疯了,急吼:“你们……” 话音未落,计时器已经停在了0。 鲜红的数字,宛如血染成的。 皇甫华章和时年都盯紧了那个数字…… 可是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巨大的爆炸,而是那个数字忽然又调回了5分钟! 皇甫华章也兴奋地挥拳:“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你说过这个计时器是循环计时,果然是循环计时。前面的两道锁,我们都是被乔治给骗到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时年双手捂住脸,两行热泪滚下。 皇甫华章起身走出来,将她抱进怀里。 汤燕卿在外面,满天满地白炽的光将他笼罩,他一抹脸,原来也早已流了一脸的泪。 片刻的放松过后,时年还是说:“就算计时器可能循环计时,可是我们不能不剪最后的引线。否则门上的危险无法确定解除,而我们就也只能留在地下室里永远都不能离开……到时候一样是饿死在这里。” 皇甫华章抬眸凝视时年,目光泛起层层温柔。 “如果是那样,倒也好。不能生同衾,只求死同穴。” 时年心下凛然一震。没错,他是肯这样选择的。 乔治这样的设计,便又是稳稳抓住了皇甫华章的心理。他在赌皇甫华章就算走到了这最后一步,也可能会为了与她死同穴而放弃之前所有的努力。 更何况,这时候汤燕卿就在门外,这样的情形就更会加重皇甫华章可能接受这样结果的执念。 反正对于乔治来说,不管拆弹过程里的斗智斗勇结果如何,最后只要皇甫华章还是死了,那他乔治就依然还是最后的赢家。 时年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唯一还能唤起皇甫华章斗志的人。 她便笑了:“没想到,原来我自己还是个祸水的命。六年前因为自己的被拘禁而害死了我爸,让我妈疯了;而这一次,又要拖累死先生,然后让解忧在这世上孤单一人!” “这么想着,我特么真不知道我这个人活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义所在。我救不了我自己倒也罢了,可是我却也同样救不了我爸妈,现在还帮不上先生,救不了我们的女儿!” 时年说完忍不住放声大哭。 皇甫华章愣住。就算别人无所谓,可是还有他的解忧。 时年哭倒在皇甫华章肩头:“如果我们两个就这么死在这儿了,解忧该怎么办,先生你说啊!” 成为孤儿的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儿,他们已经看过太多那样的悲剧。难道有一天这竟然要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重演么? ☆、459.459凤凰五色(第一更) 皇甫华章疲惫抬眸:“对啊,还有解忧。” 时年提醒了他,他不仅是一个父亲,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女儿;他更不能让自己曾经的噩梦重演,不能让女儿也遭受从小受到伤害的命运。 他既然给了孩子生命,便要为她的人生负责。 他疲惫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落寞走回了炸弹前面。 循环计时,时间也许不再那么紧迫,可是时年说得对,他总归要剪断引线,彻底拆除炸弹去。 他便沉了口气,看着眼前的5分钟又走完,计时器再度回到5分钟,然后才伸了剪刀进去,将五根引线一并收拢进了刃口鞅。 他背对着时年,在空寂的黑暗里宣布了一声:“我要剪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时年深吸口气:“先生,我们都与你同在。这个决定是我们大家一起做出的,所以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剪。” 汤燕卿也哼了一声:“就算剪错了,这次我也发誓绝不笑话你。” 他那欠揍的话,皇甫华章听了只能冷笑。 如果剪错了,汤燕卿命都会跟着一起没了,还有什么机会笑话他? 可是这话也没必要说了,他只提一口气,再盯住那五根线。 “我还是有一点怀疑。这也是我方才坚持没剪,让你们陪我赌一次的原因:按说这已经是到了最后一关,乔治相让我死的目的马上就要达成,所以按着他的思维方式来说应该将计时调得更短,用时间来给我更大的压力才是……可是他为什么反倒多此一举,让计时器变成了循环计时?” 时年心下便也跟着猛然一跳。 此时此刻,她以为顺利逃生在望,所以心下都急迫地盼着皇甫华章能快点剪。甚至,为此不惜一搏,冒险一次。 可是此时此刻,皇甫华章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和缜密。 这一瞬间,她不自禁地对他充满了崇拜。 她悄然吸气:“不过倒也可以解释:乔治是想要先生的命,可是他更享受在生死关头来折磨先生,所以他将最后一关的计时器调成循环计时,就是要延长生死关头的绝望感,让这种紧张的情绪一遍一遍冲击我们的心理防线。” “这样一来,就算我们这次能侥幸顺利逃出去,可是事后也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受到这种绝望情绪的影响……想来他要的就是这样。” 汤燕卿没急着说话,可是在这样空寂的地下空间里却隐约听得见他重重的呼吸声。 这呼吸声,泄露了他的紧张情绪。 皇甫华章便扬声问:“汤燕卿,你怎么看?” 汤燕卿被点名,深吸口气道:“……我跟大表哥的担心一样,我也怀疑这样设定的计时器里有陷阱。” 皇甫华章闭上眼睛:“说!” 汤燕卿也紧紧攥紧了手指:“我担心五根引线如果一旦剪断,反倒会引致爆炸!” “你说什么?”时年也重重吓了一跳:“可是这种推测是符合逻辑的呀,这样推理理应成为正确答案,怎么还会引爆?” 皇甫华章沉声道:“就因为这推理本身太符合逻辑,所以反倒有可能是乔治故意设定好了,他知道我们一定会这样推理,他也明白我们一定会因为这推理的合乎逻辑而深信不疑,所以就一定会五根一起剪断……所以他反倒故意这样安排,一旦剪断,反倒是引爆!” 汤燕卿跟上:“而他将计时器设定成为了循环计时,就是想帮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想到五色旗,继而想到汤家和佛德家的关系,然后做出这样的推断。他怕如果时间太短了,我们反倒一时想不到这个结论,那么就不会五根一起剪断了。” “还有……我家里长辈曾经说过,五色旗除了代表当时的五个民族,以及五行五德之外,还有一说这五色是来自凤凰五色。而凤凰又是火鸟,五色一起剪断便以为这浴火重生——也就说反倒会直接引爆炸弹!” 火光冲天……浴火重生。时年眼前便又是六年前的那场大火,那场终于吞噬了一切的大火! 眼前一片冲天火光,时年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只一步之遥,也推断对了答案,却反倒更可能通向死亡! 她闭上眼睛,大口呼吸:“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汤燕卿缓缓道:“一根一根剪。” 皇甫华章借着电筒的光再仔细看一遍五根引线:“从哪根开始?” 他说到这里,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牢房的门。 时年就站在门内,靠近门口的方向。他皱眉:“你到门外等我。” 时年连忙摆手:“我就站在这儿陪先生。你放心,我不会碍手碍脚。” 汤燕卿的声音传过来:“既然乔治玩儿的是反推理,那么剪线的顺序,我们也同样需要反推理:五根引线里,大表哥一定最讨厌的是那根绿的。如果按照正向推理,大表哥恐怕会首先剪断那根绿的——乔 治也会这样认为,所以我们要反其道行之,最后剪绿的。” 皇甫华章迅即点头:“我同意。” 他目光微闪:“剩下红黄蓝黑四色,与我个人最相关的黑色。如果我自己正向思维来选,我会下意识先留着那黑色的最后剪。所以如果用反向思维的话,这四根引线我应该先剪黑色!” “没错!”汤燕卿口气兴奋地小声欢呼。 皇甫华章毫不犹豫,手起刀落,将黑色剪断。 果然,地下室里没有发生因之而起的爆炸,所有的一切都在依序运行。 皇甫华章和汤燕卿都忍不住小小挥拳:“赌对了!” 推理的链条里,也许最难的恰恰就是头一环。这第一环赌对了,就证明这个推理的原则是对的,于是接下来按照这个法则来按部就班进行就是。 皇甫华章随即收起笑容,又道:“剩下红蓝黄三根线,你怎么看?” 汤燕卿皱了皱眉:“红蓝黄,有一个颜色有些特别。” 皇甫华章立即接道:“没错,我正是这个意思:传统三原色是红绿蓝。黄不是三原色。” 汤燕卿深吸口气:“剪黄线!” . 地下室里,两个男人的声音紧密衔接,彼伏此起。时年立在一旁,都有些插不上话。 此时是两个推理高手的脑筋激荡,更是两个多年对立的男人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联袂。 一个人的话,另外一个人理解能听懂;一个人的意见,立即就能接到另一个人的赞成和响应。 时年知道有些不是时候,可是她却还是在这一刻觉得有些眼睛发热、鼻子发酸。 曾经便十分遗憾,这样出色的两个人不能携手并肩,反倒要势不两立;也曾经幻想过能有一天能将他们两个拉到一起来……不意,在这生死关头,竟然能有幸看见。 从这个层面来说,即便今天无法顺利脱险,但是也会觉得于愿足矣。 地下室里这般,汤燕犀也无法再袖手旁观。 他起身又拎起了乔治。 可是乔治就是冷笑着盯着他,怎么都不肯给出答案。 就在此时,门外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一串杂沓的脚步声,仿佛走得十分急。 汤燕犀心下一跳,急忙将乔治关进洗手间,然后贴住门板侧耳倾听。 是四个脚步声,显然是两个人。 汤燕犀深吸口气,已经做好了准备。 也许是乔治的人,前来与乔治会合。 随即脚步声越发靠近,果然径直停在了门边。敲门声很笃定,声音也不大。 汤燕犀用围巾捂住嘴,用含混的声音模仿乔治的嗓音应了一声:“谁?” 可是门外却没有回答,反倒安静了下去。 汤燕犀一眯眼,伏地,目光穿过门板下面的缝隙望向外。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两个人没有回答之外,还两个人左右分开,分别避到了门左右的墙边去。 汤燕犀的心便一沉。 看来来的两个人不是乔治普通的手下,反倒应该是高手。 从门缝里两人的动作频率看,一个稍快,一个稍慢。那么就证明里面一个人为首,一个人是听命。那么至少那个为首之人是极为谨慎、极为难对付的人。 更让汤燕犀心下起疑的是,他这么多年模仿人的嗓音,也算个中高手。之前他模仿乔治的声音与Isee的头目对话都成功骗过了对方去,怎么方才那么含混的一声,反倒没能骗过门外的人去? 那便只有一个答案:来人与乔治极为极为熟悉,甚至能对乔治嗓音里极细小的特征也能分辨得出来。 那么,来人是谁?! ☆、460.460答应我,别回头(第二更) 几乎同一时间,直觉便也扑面而来。 詹姆士! 还有谁对乔治的了解,能超得过詹姆士去? 汤燕犀心随电转:詹姆士这个时候出现,是做什么来了? 他的来意究竟是恶是善? 此时地下室那边三个人的情形已濒临绝境,如果詹姆士来者不善,那么再加上一个詹姆士,那岂不是要让那三个人难上加难鞅! 汤燕犀深吸一口气的当儿,心下已经拿定了主意。 既然他暂时没办法帮上地下室里的三个人,那就由他来结果了乔治和詹姆士兄弟两个吧。 . 他打定了主意,正要起身。却忽然发现门缝下透进来的那片光忽然一黯。他下意识望过去,没想到竟然在那门缝里也看见了一双眼睛! 一双蓝色的,可是里面却矛盾地燃烧着红色火焰的眼睛。 这样的眼睛,来自佛德家族的遗传。 汤燕犀心下也是惊惊一跳,急忙起身。 可是门外的人反应也是神速,汤燕犀刚起身的刹那,门已经从外面打开。 “打开”,没错,是近乎悄然无声地打开,而不是踹开。 在这片善恶难分的土地上,任何过于招人注意的言行都是不明智的。更何况这栋大楼是这片废墟的土地上唯一还幸存下来的,就足以证明这栋大楼的主人,以及住在这栋大楼里的人,身份背景都十分复杂。 显然外面的两个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们没简单直接地踹开门,而是用了技术手段打开了门锁。 汤燕犀随即迅速判断出了情势:方才詹姆士伏地从门缝看进来,也正是给同伴打掩护,趁着他分神,那人用技术手段打开了门锁。 而以这座大楼的门锁级别,詹姆士的同伴既然能够这样轻快利落地打开门锁,而不出半点噪声,由此可见那个人是技术流。虽然听命于詹姆士,可是显然是更为专业领域的高手。 说时迟那时快,这些念头都是一瞬间在汤燕犀脑海中滚过的。房门打开的刹那,他上步转到那两人身后,先将门关严。 然后一转身,房间里三个人已经鼎足而立,各自盯紧了对方。 . 汤燕犀已经知道了其中一人是詹姆士,于是目光只极快地从另外女人身上扫过。 那人精瘦,穿当地人服装。一双手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显示出技术专业人才的特征。 詹姆士也眯起眼来打量汤燕犀,皱了皱眉:“怎么是你?” 汤燕犀听了这语气,不由得扬眉。 詹姆士的语气里有防备,可是竟然并无敌意! 这是怎么回事? 詹姆士回头左右望:“汤燕卿呢?” 汤燕犀不由得皱眉:“你什么意思,到这房间里不是来找乔治,反倒是来找我们小汤sir的?” 詹姆士哼了一声:“没时间细说,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汤燕犀不能不防备,于是先追问一句:“你有什么事,先对我说。” 詹姆士咬牙,忽地抬手指向他的同伴:“他,是我哥手下的天才炸弹设计师。” 汤燕犀也是一怔:“你是为了炸弹来的?” 詹姆士蓝眸眯紧:“所以,汤律师还是赶紧告诉我你弟弟的下落。” “这里。”汤燕犀一把抓住那设计者的手臂,带到了电脑桌前,将电.话抓过来,沉声说:“燕卿,找到了炸弹设计者。” 然后他已抬手将枪指住那瘦高男子的头:“最后一层引线,怎么剪才对?” 那人惊恐地回眸看了一眼詹姆士,詹姆士点头。 那人方战战兢兢说:“无论怎么剪,都会引爆。” “你说什么?!” 听筒那端的汤燕卿,以及汤燕犀都惊呼了出来。 那人点头:“乔治就是这样吩咐我的。最后的五根引线,无论你们是按照正向推理猜对了,要五根一起剪;还是一根一根地剪,同样都会引爆。” “乔治要的只是一个游戏,而游戏结果只能通向一个方向。所以我才设计成这样。” 地下室里,皇甫华章和时年也同样都听见了。只是他们两个已经无法像汤燕卿兄弟一样嘶吼出来,他们两个都已无法说话。 皇甫华章先镇定下来,扬声道:“你胆敢撒谎!” 汤燕犀随即也会意,伸手卡住了那设计师的脖子:“对啊,你就是在撒谎!你说一根一根剪断也会引爆,可是他们在下面已然剪断了两根了,这不是也没引爆么?” “我没撒谎!”那设计者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是真的那么设计的。只是一起剪断和一根一根剪断的引爆时间会有所区别。五根一起剪断的话,就会立即引爆;而一根一根剪断的话,如果选择的侥幸,是有可能延迟一点引爆的时间。” “因为这颗炸弹 是埋在牢房里,乔治之前要求我改造电路,将这颗炸弹的唤醒电路与门锁的电路连在一起,让门锁解开之后就能用一套密码同时唤醒炸弹……所以电路的改造会造成每一根的引线反应的速度有所不同。” “可是就算剪断了两根还没有引爆,可是接下来注定还是会爆炸的!” . 这一刻,所有人都已经无法呼吸。 汤燕卿伏在赤土之上,浑身宛如被阳光点燃。他默默地起身,已经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即便是最后的一刻,他也还是会拉开地道大门,投身而入。 这一次就算死,也要跟她在一起。再也不可以分开了。 而地下室里,皇甫华章在听设计者说话的同时,忽地又抬头看了一眼牢房的门。 就在这时,詹姆士也恼了,上前冲那设计者低吼:“我找了你出来,不是让你说这个的!” 那设计者又是一个激灵,连忙闭紧眼睛迅速地甩出一串话来。 “因为电路改造过的缘故,所以每一根引线的反应速度会有不同。也就是说如果选择得当的话,还是在引爆之前能争取到一点点的延迟时间。而在五根引线不完整,已经有线被剪断了的情形下,暂时推开地道大门,不会立即引爆炸弹。” “可是!——可是,那个时差只能有2秒钟。地道门打开超过2秒的话,炸弹就会被彻底引爆!” . 时年已经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2秒,两个人,怎么可能通得过? 可是皇甫华章却已经迅即从地面窜起来,一把抱住了她,朝向门口狂奔而去。 在他怀里,时年有些傻了。 这还是那个生来腿便有病,多年来不良于行的他么? 他寻常如果丢掉手杖走路,腿都会疼,那此时他负重抱着她这么狂奔,岂不是如同踩在刀尖上一般? 还有,就算先生能抱着她跑到门口。仅仅2秒,就算两人抱在一起,又如何能确保顺利通过? 哈,乔治真是狠,上天也真的是会开玩笑。 在这最后的关头,仿佛出现了一线生机。 不过只有2秒,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了。 时年只扬声向汤燕卿的方向喊:“……听我的话,你走。外面还有解忧,还有我妈,还有妮莎的两个女儿……拜托你千万别一起做傻事,我求你一定要活下来。替我,照顾他们一生一世。” 汤燕卿的泪也落了下来,嘶吼一声:“你休想!” 皇甫华章却脚步不停,已是抱着时年飞奔到了地道的门口! 门只可以打开2秒。 2秒。 他放下她,两条腿已经沉重得宛如灌铅,更是痛如刀绞。 可是他却还是对她努力微笑。 “别怕,我的小姑娘。2秒虽然短,不过足够了。” “你听我的,待会儿我让汤燕卿打开大门,你就赶紧向上去。不要回头。” 时年有些愣住,心下仿佛有什么记忆的碎片不断翻涌,刺痛了她的心。 她于是立即摇头:“不行。先生你的腿刚刚又吃重,所以待会儿没办法支撑我。还是先生先上去,让汤sir拉你出去,我在后面托着先生!” “别说傻话。”他笑起来,故意在她面前伸了伸腿:“我的腿没事。只有2秒的时间,你在下面托不住我,反倒浪费了时间。而换过来就不一样,我能很轻松地送你上去,然后剩下的时间也足够我自己上去。” 时年不知怎地,忽地开始流泪。 那泪一颗一颗不断地掉落下来:“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头?你别这样说,你说得叫我好害怕!” 别回头,仿佛一回头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他笑了,笑得无比温柔:“你想多了。叫你别回头,是因为回头本身也要浪费时间。而且你一回头,动作就会停下,所以我才叫你别回头啊。” ---题外话---谢谢梨涡浅笑的红包 6张:空心猪猪、手有余香、妖女 3张:sdi45 2张:wangjibo9377、潇儿2008 1张:译译2005、颜_西_早、安棒棒、星晴天空、bjtlj、 ☆、461.461小姑娘,你看,我终于推开了那扇窗(1更) 他这样地对她笑,笑得无比温柔,笑得心无挂碍,笑得——仿佛站在阳光下。 时年便更不敢走了,反倒退回来,认认真真与他面对着面:“先生,除非你先告诉我,2秒的时间怎么确定我们两个都能顺利通过。” “不如我们先来演练几遍,我来掐时间,如果证明先生的计划可行,那我们再开门不迟。” 皇甫华章耸了耸肩:“别说傻话。那设计师说得明白,每根导线的反应时间不一样,才会留给我们这一点侥幸逃生的时间。这个时间不是无限的,我们没时间反复演练。旎” “可是,先生!”时年急得又要落下泪来。 他伸手替她轻轻擦掉眼角的泪,柔声道:“相信我。” 时年终是深深垂首,藏住自己的泪流满面,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摇晃:“先生拜托,你一定要安然跟着我出来。” “好,我会。”他含笑点头鞅。 皇甫华章说完便扬声向汤燕犀:“汤律师麻烦通知汤sir,请你们兄弟两个在通讯工具里一同计时。30秒后打开门!” 事不宜迟,汤燕犀立即联络汤燕卿。随即30秒倒计时开始。 皇甫华章将时年送上台阶,将双手平放在时年肩上,最好准备,只要大门打开,他立即用全力将时年推送向外,确保2秒的时间内,她能顺利通过。 30秒的倒计时让人心碎,时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心里有太糟糕的预感,可是她无力拦住时间。 她扑簌簌地掉泪,低声道:“先生……再多跟我说说话。” 可是再想多说话,30秒的时间又能说出多少个字来?更何况,这一刻皇甫华章也是高度紧张,将心神都放在汤燕犀兄弟两个的倒计时中,等待大门打开的那转瞬即逝的罅隙。 可是他还是努力地笑,尽力安抚她。 倒计时随即到了最后的15秒。皇甫华章力灌两臂,等着大门打开的刹那。 此时已是生死一发之间,时年不敢再哭泣,她抹掉眼泪,回手也勾住了皇甫华章的手臂。 “我们一起走!” 她做好了准备,大门打开的瞬间,她死也要将他给扯出来! 皇甫华章轻轻闭了闭眼。 他的小姑娘…… 最后5秒,皇甫华章迅即向上用力托举,然后迅速在时年耳边低吼了一声:“记住: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什么? 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在这样生死关头说出这样的话来,必定有极要紧的意思。 可是时间却已经由不得她细细想明白,随即大门便传来了开启的轧轧声响。 最后一秒过后,大门随即被从外面拉开! 汤燕卿另一只手迅速伸进来,一把抱住了时年。 时年只觉自己处在了两股巨大的力道中,一道是汤燕卿的拼力上拉,而另一道则来自下面的全力托举。在这两股力道之间,她觉得自己轻得就像一片羽毛,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只能这样被动地向上飘升而去。 而就在她的身子即将出了大门的那电光石火的刹那,她突觉自己之前扯着皇甫华章的那只手,正被人将她的指头掰开! 她的身子终于被汤燕卿抱出了大门。她手臂勾住汤燕卿的颈子,然后借势回首—— 透过大门的缝隙,她看见了皇甫华章。 可是他没有在门外,他依旧还在门内! 时年惊恐大叫:“先生,快出来!” 可是她的话还没来得喊完,门缝之内便闪过异样刺目的阳光—— 仿佛数十个烈日同时光照,仿佛数十倍的阳光同时将他包围。 在那片刺目的光耀里,她看见他在向她微笑。 那笑是她从未见过的灿烂,而那片光耀里的他,也是她从未见过的、这样光明耀眼的模样。 她撕心裂肺地喊:“先生——” 可是他却自己将大门合上,截住了所有的光耀,也截住了地下室里的爆裂向外传播的力道。 . 炸弹引爆的那一刻,火焰骤然向他包绕过来。 他也跟时年一样,只看见了那耀眼的光明,却仿佛听不见那爆炸的声响。 他觉得好暖,这一刻,阳光满身。 最后一眼,他看见她回眸向他望来。她的长发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而飘飞起来,那样叫他心颤的轻柔和美丽。 他看见她在惊恐地向他大喊,他知道她担心他。 这就足够了,就足够了。 这一生相遇,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对还是错,可是到了这最后的瞬间,她还是在担心他,还是希望他能平安无恙……这就够了,不枉他这一生对她钟情。 可是他不想看她哭,更舍不得让她看见他最后这一刻的葬 身火海,所以他用尽了最后的力道,却不是向外逃生,而是,关上了那扇大门。 让爆炸的威力被大铁门阻隔,能慢一点传到外面去。能给她再争取一点时间,让他们再逃开得远一点吧。 . 大门关严,他终于放下心来,立在光芒里微笑。 我的小姑娘,我的世界,与你们的那个,从来就不是同一个。 所以我眼里的昼与夜,黑与白,对与错,从我一出生开始,就是与你们不同的。 所以请原谅,我做不出与你们相同的判断,也不会轻易认同你们所认为的是与非。我只能孤单一个人走在黑暗里,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迈过每一道拦路的坎儿。 当那些困难摆在眼前的时候,能帮得上我的不是你们所认为的那些对与错,而只能是我自己在那危机关头自己直觉做出的选择。 有些事,我自己也知道做得错了,可是当时我没有别的选择。为了活下来,为了赢为了证明自己,为了不白来这人间一世……我只能做出那些选择。 不过幸好,我知道不管我曾经做过什么错误的选择,可是对你,我永远知道我最后应该做的选择是什么:如果只有一份生的希望摆在你我面前,我一定会将那个机会留给你。 我知道今日一别之后,等你重新翻开那些记录之后,你也许会对我失望,会遗憾我终究没有接受你的心意,没有重新走回阳光下。 可是我的小姑娘,你不明白的,我生于黑暗,长于黑暗,这些年我一直行走于黑暗……直到见到你的时候,我也已经沿着那条黑暗的路,走得太远,太远了。 那黑暗已经染黑了我的衣裳,那黑暗已经主宰了我的思维模式,我已经积重难返,已经没有办法再转身走回来。 更何况,你与汤燕卿的感情是我永远的心魔。不论我想怎么努力,可是只要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我便会丧失了所有想要走回来的动力。 因为我知道,就算我走回来,你已不在。 那我为什么还要走回来?这一生,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曾给过我温暖和力量?既然那条路的起点上已经没有了你,我就只能转身走回黑暗,踯躅地,越走越远。 我的小姑娘,你知道这世上每个人最大的敌人是谁么?其实,是自己。 你想让我知道的道理,我也全都明白;只可惜,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做不到。 所以我很久以前就想过,如果这一生有一天能为你而死,那也是我的幸福了。 原本人生一世,谁都有一死;而我曾经做过的一切,也许也应该用我的生命做出补偿,那么我最后,就用这样的方式来完成你的心愿吧。 我付出我的生命,了结我曾经做过的一切。 而我这么做,只是因为你。 . 无限光明里,皇甫华章含笑闭上了眼睛。 眼前是阳光普照,而他不再是后来那个一身黑衣的阴郁男子,他还是从前那个坐在蔷薇花架下的白衣少年。 隔着明亮的玻璃窗,他看见那个女孩儿好奇地走过来,隔着玻璃窗向他微笑。 而他终于站起身来,伸手推开了那扇窗。 他也心里温暖地向她露出微笑。 然后她向他伸出手来,他握住了她的手,自己迈开腿,跨出了那扇窗去…… 蔷薇花下,阳光如金,他垂眸含笑凝视住她的眼睛。 而她向着他,笑如春花。 . 地下室之外,赤土烈日,汤燕卿不顾一切抱着时年向远飞奔。 终于,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还是冲出了大铁门,将团团烈焰送入半空。 巨大的气浪将两人推翻在地,汤燕卿用自己的身子盖住了时年。 时年愣愣望着那烈焰升腾的地道方向,深深闭上了眼睛。 先生……,一路好走。 这一生,意外相遇一场,却累你为我牵挂,对不起…… 先生,我知道独自一人走了这么久,你一定也累了。那么就请好好地睡吧,好好地……我会照顾好解忧,请你,安息。 ☆、462.462(2更) 终于回到M国。 机场上,安澄代表地方检察官办公室,贾天子和汤燕衣代表警方,已经都等在了停机坪上。 时年抱起解忧,汤燕卿上前给两人披上大衣。回眸望了汤燕犀一眼:“搞得定么?” 汤燕犀哼了一声,目光扫过坐在一旁的詹姆士:“去忙你的吧。一个照顾两个,够你忙的了。” 汤燕卿也瞟了詹姆士一眼:“那你也是一个照顾两个哦。鞅” “足够。”汤燕犀叠起手指,白了汤燕卿一眼。 汤燕卿便笑了,伏在汤燕犀耳边说:“我明白,在安澄待的注视之下,亲手押着乔治走下舷梯,交到她手里,实在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旎” 汤燕犀目视前方,面上没有多余表情,只送给弟弟两个字:“快滚。” 汤燕卿含笑起身,又朝詹姆士扬了扬眉,然后才转身揽住时年的肩,两人一同守护着解忧下了机去。 机舱里陆续走空了,汤燕犀这才歪头看了看詹姆士:“如果不甘心看你哥被交到警方手里,你现在还来得及最后一搏。待会儿下了舷梯,你就没有机会了。” 詹姆士蓝眸漾起一片清冷的雾:“怎么,一向文雅高洁的汤律师竟然是在向我挑战么?只可惜我这人对口舌之战,或者口诛笔伐都不感兴趣。” “你想多了。”汤燕犀歪头,眯眼清淡一笑:“玩法你定,我都奉陪就是。” “哦?”詹姆士小小吃了一惊。 这话如果是汤燕卿说的,他不惊讶,可是这话换成是从汤燕犀的嘴里说出来,他却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汤燕犀依旧正襟危坐,淡淡地望下舷窗:“留给你犹豫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再提不出什么意见,我就要带着乔治下机交给检控官。” 詹姆士倒忽地一乐,垂眸去看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指:“怎么依汤律师的意思,我是一定要为了乔治而跟汤律师干一架的?” “那倒也不一定。”汤燕犀耸耸肩:“一切都看你自己选择。如果你觉得应该干一架,那我们就干一架。毕竟一场手足,也许只有这样干一架,以后就算看着他被执行死刑,你才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詹姆士“嗤”的一声:“算了吧,我可不会上当。这里不是那个不分黑白的国度了,现在已是M国的国土。我如果现在当着检察官和警员的面,在飞机上为了一个嫌犯跟一个律师打起来了——吃亏的只是我。” “到时候正好是授人以柄,让检察官办公室和警方有理由顺手连我也一并调查了。汤律师你厉害,不过这一招我不接。” 詹姆士说着便两手插着裤袋起身,看都没看被丢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乔治,径直走向舱门。到了舱门处约略回眸瞥过来。 “如果是要救他,我这一趟根本就没必要走。而这一趟既然走完都回来了,那汤律师原本连问都不该如刚刚那么问。” 詹姆士说完,径自下机而去。 汤燕犀依旧正襟危坐,十根修长的手指彼此叠在一起。待得詹姆士从视野里消失,方不急不慢地站起身来。 走到乔治面前,乔治一脸的怨毒。 汤燕犀心平气和,甚至简直是可称得上温柔地对他对视:“其实那甲虫是不会咬死你的,因为它们是食腐的。而在你死之前,它对你没那么大兴趣。” “可是尽管虫子不会咬死你,我原本也是相让你死的。不妨现在告诉你说,我原本的打算也是要把你卖给Isee的,然后将卖你的钱,去给难民买一套净化水系统,让那些小女孩儿能在那个临时的家里生活得更好一点。” “而我也会给Isee谈妥,让你死的方式也一样是火刑。李乐文死于烈火,我想你也应该那么死,就算是成全了你们,地下相伴。” “你……”乔治也被吓得脸色发白。 汤燕犀一边给他解着捆缚,一边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只是后来见到了你弟弟。不只是詹姆士,还有皇甫华章。詹姆士帮了我们一个忙,让我决定还是让你多活几天;而皇甫华章的死,更让我觉得最好还是带你回来受审。否则,如果你也死了,那曾经的那么多事,的确就都成了他一个人的罪孽了。” 乔治咬牙切齿:“我宁愿死!” 汤燕犀点头一笑:“我明白,你当然宁愿死。终于报仇雪恨,可以含笑而去。可是真可惜,谁让你遇见了我呢。” . 汤燕犀潇洒押送乔治下机,亲手将乔治交给安澄。 贾天子等人上前,替安澄将乔治押上警车。安澄眯眼凝视汤燕犀。 “为什么是你把乔治押下来?你不过是个律师,也没这个权限。汤燕七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能不顾公务,只陪着老婆孩子走了,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汤燕犀在阳光里淡淡耸了耸肩:“你忘了,燕卿已经不是警员,他没义务做你希望的事。” “再说,乔治是我的猎物,是我逮住的,凭 什么就不能是我亲自押解下来的?” 安澄抱起手臂,避开他的目光。 停机坪上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不喜欢总要抬头仰望这个男子。 “嘁,汤燕七不当警员,那也只是暂时的。有时年那么清楚明白的喜好,他能不回来就重新申请复职?” “至于你,汤律师,你在M国国土之外做了什么我不管,可是你既然回到了M国,那我就有义务提醒你:你只是一个律师,你无权做这件事。而你在M国国境之内,如果曾经做过伤害嫌犯的行为,我也替他保留向你追责的权利。” 汤燕犀眯起眼来。 安澄明丽一笑:“意外么?如果觉得意外,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检察官跟律师本来就是死对头,你怎么可以忘了。” 安澄说完扬声一笑,转身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摇曳而去。 她走远了,没回身,所以错过了汤燕犀嘴角那缓缓勾起的一抹微笑。 . 不仅乔治,还有夏佐、森木等人,也同机回来。 他们两个人在停机坪上也远远看见了乔治被警方的人带走。 两人对视一眼,疾步跟上了时年。 汤燕卿陪时年和解忧坐上一辆车子,夏佐和森木便随后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在后面。一直将时年和解忧护送回了时年的房子,两人目送他们走进屋子,关上了房门,才黯然想要离开。 却没想到那房子的大门忽地重又打开,时年走了出来。 两人有些犹豫,但还是推开车门迎了出去。恭恭敬敬给时年鞠躬。 先生虽然不在了,但是先生交代过的、要对小姐的尊敬,他们依旧不能违背。 时年好不容易压住的伤心,再度翻涌开来。她垂眸悄然落泪:“多谢你们二位一路护送。先生虽然不在了,你们本来已经不必对我拘礼,可是你们曾经都是先生身边最亲的人,所以有一句话我还是想跟你们说说。” 两人对视一眼,略作迟疑,便也都点了头。 时年抹掉眼泪,哽咽着说:“先生直到最后,也没来得及走回来……他有他自己的无法自主,可是他却一定不希望你们也与他一样。所以我希望,趁着你们还有机会,请走回来吧。我想这一定是先生临终前的希望。” 夏佐和森木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垂首落下眼泪来。 时年吸气:“我知道你们一定也放心不下解忧。解忧还小,将来一定还需要你们。所以我替解忧做一个承诺:等你们回来,只要你们还想,我就一定会让你们回到解忧身边来工作。” 夏佐和森木这才深深鞠躬。 先生不在了,可是先生的血脉还在。他们没办法陪先生最后一程,可是他们自然都希望还能继续留在小小姐身边。 只是开始也担心时年不会答应,或者干脆想趁着解忧年纪小,就让解忧也远远避开他们这些人。却没想到原来时年如此大度。 夏佐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小姐问起先生了么?小姐又是如何回答的?” 时年点头,缓缓说:“解忧虽然小,可是她已经到了应该知道实情的年纪。所以我没有说谎,我就告诉她,说爹地是为了救妈咪而离去了,去了天堂。那里是一个永远充满阳光的地方,很温暖,爹地会在那里守护着她,陪她长大。” 夏佐再度落泪,躬身道:“小姐和小小姐多多保重,我们这就去警局自首了。如果幸运还能早些出狱,我们一定会回到小小姐身边,替先生,陪她长大。” ☆、463.463一念善恶(1更) 汤燕卿复职的那天,警局还特地为他举办了个小小的仪式。 尽管警局对此事并未对外张扬,可是还是有嗅觉敏锐的媒体到场。 谁叫时年自己就是媒体人呢,所以她自家的“深喉”,以及多年对头“黑幕”,都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没有不透风的墙,便也一点点都知道了她这一段的经历,于是便也都猜到了汤燕卿早晚复职。而且一复职,就得先记一功。这样的新闻线索,媒体人自然不会放过。 那天在警局门前的广场上,迎着朝阳,一身笔挺警服的汤燕卿亲自升旗,然后站在高高飘扬的旗帜下立正。 警监亲自上前替汤燕卿戴回了警徽。 这一刻,时年抱着解忧站在人群里,也湿了眼眶鞅。 叫众人微微意外的是,老乔也代表局里的老人儿上前将汤燕卿从前的佩枪递上来,并且亲自帮汤燕卿挂回腰间。 这样地众目睽睽,老乔面上有些讪讪的,不过却还要努力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汤燕卿便忍不住乐,趁着两人近距离挂枪的当儿,低声道:“帮主,何必这么勉为其难呢?” “滚,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个臭小子!”老乔佯作严肃地哼:“好歹你当初入警的时候,我就是你师父;你这回复职,我不给你挂枪,还能谁有这个资格?” 汤燕卿咬着牙笑:“是不是特遗憾我还回来复职了呀?你以后的日子,又要难过了。” 老乔翻了个白眼儿:“好歹你小子也曾经是我徒弟,你要是真死在亚洲了,那也是丢我老乔的脸!” 汤燕卿释然微笑,收起笑谑认真地说:“没错,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我汤燕卿入警的师父是你,我就一辈子都是你的徒弟。无论我哪一次立功,哪一次受勋,上头也都有师父的光芒。” 说罢,两脚跟“啪”地一碰,然后正正经经向老乔敬礼。 这些年,被这年轻人挤兑惯了,也各种撕破过面皮了,却还是头一回当众受到这年轻人这样的礼遇,老乔十分不习惯,搓着手涨红了整张脸,一直讷讷说:“哎你这小子,你这臭小子。” 警局上下的同仁都含笑注视着这一幕。 在他们眼里,这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终于长大了。 而他长大的原因呢……大家便不由得都转眸望向那站在人群里,抱着解忧的时年。 众人便也都释然而笑。 让一个男人真正长大的原因,是责任和爱。 . 汤燕卿复职,立即投入工作。 他原本想让时年休息,尤其是想让时年好好陪伴解忧。他终是担心,此前那17个月的经历,给时年,尤其是解忧留下过伤痕。 他悄悄拜托霍淡如和杜松林跟时年谈谈。时年自然明白这二位是什么身份,便也索性放松下来,主动分别去了二人的诊所拜会。 杜松林和霍淡如都给出了相同的结论:说时年一定程度上还沉浸在悲伤里,可是她的心却是敞开的,而且全都能够客观理智地看待过去的经历,所以叫汤燕卿不必担心。 为了让汤燕卿放心,时年去杜松林诊所的时候,还带了解忧一起去。 时年当然说是自己要看医生,只是请杜松林旁敲侧击地与解忧说了几次话。 经过了几次面谈,杜松林终于给了时年结论。 那是个红霞漫天的傍晚,杜松林摘下眼镜,两手叠放在桌上。 时年知道,这个下意识的姿态表明的是要【诚恳地谈】。她便深吸一口气,请护士带了解忧出去玩儿。然后道:“杜伯伯,请您说吧。” 杜松林未出言前,也先自嘲地摇了摇头:“坦白说,因为跟皇甫华章曾经有过交往,所以我对解忧的情况也曾十分担心。毕竟皇甫是个心机太过深沉的人,我担心他的性格会对解忧造成过影响。” 时年也悄然点头。 她记得,在莫涯村的那些日子里,虽然是解忧最后帮她想起了最关键的事;但是曾经的17个月里,解忧也是向她隐瞒过的。她担心这是皇甫华章的授意。 杜松林却释然而笑:“虽然我个人对皇甫华章的许多行事也不欣赏,但是从作父亲的这件事上来说,我也不能不承认,他作的很好。” “哦?”时年心里哗啦一亮。 杜松林点头:“他留在解忧心里的,都是正向和温暖的记忆。即便是对于你和燕卿,他也未曾灌输给解忧任何阴暗的成见。他教给解忧的都是要爱你,而对燕卿的态度,他也只是尊重了解忧自己的观感,没有过强加和扭曲。所以虽然解忧年纪还小,可是她对死亡也有着正确而正面的认知。虽然爹地的离去让她还沉浸在悲伤里,可是她却没有受伤。” 时年忍不住欣然泪下。 她也想起在莫涯村的最后那个晚上,解忧说起汤燕卿的时候,说起“小燕子”的时候,目光里的灵动和温暖……她那个时候就应该明白,皇甫华章的确是没有在孩子的心 中歪曲过汤燕卿的形象的。 太好了。 带着解忧走出杜松林诊所的大门,时年仰头看天上那片如火的红霞。 她便又想起那片大火,想起最后的一眼里,皇甫华章立在光焰中对她的微笑。 解忧抱着大白,抬头问:“妈咪在看天上,是在看爹地么?” 时年便笑了,蹲下认真点头:“是的,妈咪是在看爹地。妈咪是在感谢他,曾经在妈咪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那么好地照顾过你。虽然现在爹地去了天上,就该轮到妈咪照顾解忧了。妈咪一定会好好陪解忧长大,再不辜负一寸光阴。” 解忧抱着大白,忽地抬手指向远处:“那小燕子呢?” 时年便连忙抬眼望去,这才看见汤燕卿从路边走下车子来,身姿颀长,迈着长腿走过来。 时年微微犹豫一下,汤燕卿便已经走到了面前。 汤燕卿蹲下来轻抚解忧的发丝:“小燕子也陪你长大,好不好?小燕子不会取代你的爹地,小燕子只是陪着解忧和妈咪,当解忧和妈咪的保护神。不管是谁,如果敢欺负妈咪和解忧,小燕子都会立即出现,把他打翻在地!” 解忧睁大了眼睛,看看自己怀里的大白,便兴奋起来:“就像大白这样么?” 汤燕卿含笑将解忧抱进怀里:“对,就像大白这样。在解忧身边的时候这样软软暖暖,可是如果有人敢欺负解忧,大白就会出手。” 解忧这便开心了,搂住汤燕卿的脖子,甜甜地点头:“好。” 他们亲密相拥的背后,时年早已泪流满面。 . 三天后,时年竟然也到警局报到。 别说警局众人,连汤燕卿也小小吃了一惊。 大家都赶紧起身献殷勤,搬凳子的、煮咖啡的,就连汤燕衣都哼了一声:“你来了。”算是打了个招呼。 汤燕卿赶紧拨开这帮碍事的人,捉住她的手,柔声问:“解忧呢?” 时年微笑:“最好的疗伤方式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赶快投入新生活。所以我送解忧上幼儿园了。” “而我自己,也早已经回公司报到。李普曼替我向董事会做了报告,被获准重回岗位。所以我接下来要继续到警局来上班,把我此前还没完成的童妻案件、康川大学案件的报道做完。” 汤燕卿吸了口气:“那你……” 时年无奈地笑:“我知道你担心我还没复原。不管怎么样,再触及从前的事,会让我再想起皇甫的死,你怕我睹物思人。我不否认我会的,可是我想作为想起他的最好方式,是我将曾经的一切尽数剖开。黑与白,哪些是他的,哪些与他无关,都给他身后一个明明白白。” “不会叫你为难?”时隔这么久的重遇,汤燕卿总是忍不住对她更是小心翼翼地各种呵护。 她便点头微笑:“不会为难。”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善恶,都起过善念行过善举;也有过恶意,做过恶行。所以他的恶,我一个都不会姑息;他的善,我也会一辈子都不忘记。” 汤燕卿终于释然微笑,握住她的手:“好,我陪你。” . 夏佐和森木的自首,以及乔治的到案,让从前一系列案件展开了全新的局面。 除了这三人之外,新局面中还有新加入的人:本在汤燕卿和时年意料之中的钟馗和玛丽娜,还有叫他们两个也略有些意外的人。 ☆、464.464他走了,可是他还在(2更) 那是一个早晨,阳光从警局的玻璃大门照进来,将整条长长的走廊全都照亮。然后这个人背着光,从门口沿着走廊一路走进来。 彼时汤燕卿和时年刚跟小组开完碰头会,两人走到办公桌前,冷不丁一抬眼,目光便都撞上了那个逆光走来的人。 那样颀长的身姿,那样优雅的步伐,更关键的是那张微显苍白的脸,那双冰一样高贵却清冷的眼。 他们两个互视一眼,都明白彼此在方才的瞬间,都以为是又看见了皇甫华章旎。 汤燕卿按了按时年的手腕,先迎了上去:“怎么是你?” 詹姆士。 时年也注意到了詹姆士的变化:从前的詹姆士是长发,发在背后束成马尾;可是这回再来,已经是剪短了,发丝光洁地梳了上去,显得更为成熟和冷静。于是看起来便更像是皇甫华章。 詹姆士两手插在裤袋里,耸肩笑笑:“我倒以为,如果我不来,汤sir才会惊讶才是。鞅” 汤燕卿歪歪头:“也是,你究竟是乔治的弟弟。你要替乔治请律师。” 詹姆士笑笑地看着汤燕卿,目光里难辨善恶,笑容里也暖凉皆有。可是他不说话,显然并不想解释。 时年想了想,上前说了声:“詹姆,燕翦好么?” . 这句话一出,詹姆士便连汤燕卿都顾不上,眯起眼来扬起头望向时年来。 猝然的神色变化,自然都逃不过汤燕卿和时年的眼睛。 他随即掩饰住,哼了一声:“时记者离开了17个月,果然记忆还没完全恢复。汤燕翦是汤sir的妹妹,你好端端的怎么不向汤sir问起,反倒向我问了?” 时年也没分辩,只是抬眼盯住他的眼睛:“我怎么都忘不了,曾经为了‘中古’,燕翦跟詹姆你也算不打不相识。我走了这17个月,倒是不知道你们二位究竟是和解了,还是继续矛盾下去了。” 詹姆士飞快回答,他冷笑:“不用和解,自然也没必要继续矛盾下去。我不过是惠顾那家店,买几样物件儿,拌过嘴之后自然不去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再不去那家店,跟汤燕翦自然再没有交集。” 时年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詹姆士有些不满地冷哼。 时年便抿嘴一笑,随即又抬眼瞟过来:“可是既然詹姆你跟燕翦都许久未见,也再没有交集了,那么为什么我一提到燕翦,你还是这么激动,而且这样急着回答问题,急于撇清呢?” 她又走近了一步,直直盯住詹姆士的眼睛:“詹姆你难道不知道,你方才的反应没能帮你遮掩过去,反倒其实是在证明你自己在撒谎么?” “你!” 詹姆士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两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警局,我想还轮不到一个记者来这样当堂质问。” “你想多了,”时年莞尔一笑:“这是不是警局,我是不是记者都不是关键。我问你方才那些话,用的身份是汤燕翦未来家人的身份。” 汤燕卿扬眉看过来,面上不由浮起喜色。 因为解忧的缘故,回来这半个月来,汤燕卿并未强行要带时年和解忧回汤家去。而两人未来的婚事,他也在耐心地等待。没想到今天时年自动又提起了身份的问题。 他明白,这样便说明她的心已经做好准备了。 詹姆士面色有些难看:“不管时记者是什么身份,我的回答都只有刚刚那句话:我跟她许久未见,我跟她再没有交集了!” 高城这时候走过来,看了大家一眼,然后公事公办地道:“乔治已经带到,詹姆士你到底要不要去见?” 汤燕卿想跟过去,却被时年拖住了手。 汤燕卿回身盯着她笑:“又在动什么鬼主意呢?” 时年狡黠而笑:“我想,詹姆士此来不是恶意。所以别防着他,让他也感受到咱们的善意。” 汤燕卿点了点头:“没错。便比如他上回突然带着乔治的炸弹设计师,出现在亚洲,我就知道他其实是出于善意。只是很惊讶。” “找不到他善意的理由,是不是?”时年笑了,暗地里掐了掐汤燕卿的手心:“我想到了,十有八、九,是燕翦。” . 乔治被带回来之后,又是交到了汤燕衣的手里。 可是这一回,乔治的心理防线却是连汤燕衣也无法攻克了。 乔治说来说去就一句话:他是无辜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皇甫华章干的。 他说他在M国是带走过时年,可是那是在皇甫华章的心理控制之下。他说这本是皇甫华章与警方之间的推理游戏,他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至于在亚洲的事,与M国警方无关。 他笑眯眯盯着汤燕衣:“皇甫华章已经死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人死账烂,小衣,你还想怎么样呢?我知道你们没能亲手抓住他,没能让他在法庭上认罪 ,是你们心里永远解不开的遗憾。那也不能因此,你们就对我紧抓不放,想让我成了他的替罪羊啊。” 汤燕衣冷笑一声:“我看不是你成为他的替罪羊,倒是你想把他变成你的替罪羊才是。” 就在此时,高城带詹姆士到来。 汤燕衣走出审讯室的门,与詹姆士错身而过的当儿,忍不住眯眼盯了詹姆士一眼。 她也发现了詹姆士与皇甫华章之间忽然倍增的相似。 . 房间内,兄弟俩相对。 乔治面对着单层镀面玻璃,他细细地观察完了弟弟,笑笑,又抬眼去观察那面大镜子。他扬了扬手:“你猜,现在那面玻璃后头,有没有人在监视你我?” 詹姆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刚刚高城说,我进门之后他已经关了监控设备。” “哈……”乔治喑哑地一笑,然后抬起头来来,眯眼望过去:“知道么,我听说私生子仅凭直觉,就知道这玻璃后头站没站着人,以及他们站立的位置。” 詹姆士也不由得一眯眼,忍不住回头望了那层玻璃一眼。 乔治满意地点头:“而你我,不管怎么与他相像,却也做不到吧?” 詹姆士皱眉,转回身来:“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一起缅怀他的。” “嗯哼,”乔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是来向我展示胜利的?” 詹姆士挑了挑眉:“也可以这么说。咱们三个人斗了这么久,最后的赢家是我。相信这也是你这么多年来从未想到的吧?” 乔治笑了,盯着弟弟:“詹姆,你还小。这世上的事,有谁说眼前的就是永远呢?” “但是不管怎么样,你我总归是手足兄弟。”詹姆士慵懒地转了转颈子:“所以我还是要给你请律师。你自己的身家财产都已经给了Isee,你现在一文不名,连律师都请不起了。” “请不起又怎样?”乔治微笑:“那我还是可以要求法庭给我指派一个援助律师。” “好啊,”詹姆士笑起来:“汤燕犀一定最喜欢听见这句话。他就等着你呢。” 乔治果然面色一变。谈起汤燕犀,他心有余悸。 詹姆士点头:“所以还是让我给你请一个律师吧。” 乔治深吸口气:“你请了谁。” 詹姆士便起身走向了门口,手握住门把,没有回头:“向远。” 詹姆士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背后毫不意外地传来了乔治的咒骂声。 詹姆士也立住,悲伤地笑了笑。 他也不想的,可是他们兄弟之间,却已经没有了机会再回到从前去。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理解皇甫华章最后的选择:不是不想走回去,而是再也走不回去了。 . 时年被警监特别批准,陪汤燕卿一起见了钟馗和玛丽娜。 玛丽娜的态度依旧有些抵触,钟馗连连起身鞠躬,替她道歉。 汤燕卿一直没说话,只淡淡盯着玛丽娜。 钟馗不敢直接对上汤燕卿的眼睛,便只对着时年说:“Nana,对不起。真相,我隐瞒了这么久。” 时年便笑了:“钟馗,亲眼目睹了那么多罪恶,却不说出来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受良心的谴责,可是你都忍受下来了。是因为,你想要保护一个人。” “那个人,是你即便自己要在梦里吞下恐惧和自责,也要去保护的。” 钟馗微微一讶,随即目光便柔软了下去。 他深吸口气点头:“是的。” ---题外话---【明天加更】 谢谢蓝的月票;微风、15007275749、晓梦、cmeisme、小羊儿、梨涡浅笑等亲的红包 12张:cathy、 6张:好多鱼 3张:艾冰rainbow、carefor1314、我本无缘、紫藤在线、millo、1899533054、fengling107 1张:asukaxinxin、情有可原316、13538393980 ☆、465.465心也有轮回(第一更) 玛丽娜闭了闭眼睛,随即睁开眼桀骜一笑:“够了。我承认:周光涵是我杀的!” “谁叫他多管闲事,自己吃药买药也就罢了,竟然莫名其妙地关注起那些卖药的童妻来,非要把童妻背后的生意链条掀开……那他就是自己该死!” 时年垂下头去,一番心事终于沉落回去,可是代之而起的并不是欢喜。 只是觉得这尘世浮沉,每一条性命、每一颗人心细细揣摩起来,都叫人忍不住唏嘘。 稍后警方单独给玛丽娜录口供,时年在外面找到了钟馗。 两人在小会议室里坐下来,时年给钟馗倒了杯热水。钟馗将热水捧在掌心,可是脸色却依旧是苍白的鞅。 他问时年:“她会被判死刑么?” 时年点头:“很有可能。况且她杀人是为了维护她的家族生意,你明白的,民众十分憎恨她的家族背景。” 钟馗深深垂下头去:“所以我才隐瞒真相这么久。” 时年轻轻摇头:“并非没有机会,关键是看玛丽娜是否愿意与检控官合作。如果她肯的话,还有机会争取更有利于她的刑期。” 钟馗垂下头去:“她不想害了她家人。所以她一直以来这样坚持。” “我明白。”时年望住钟馗:“所以现在的关键在你。事到如今,也许只有你还有能力说服她。况且有些事不一定如她自己所想,非要卖出家人才能获得减刑——只要她肯说出事件的一方,就够了。” 钟馗目光一闪,随之又黯灭下去。 时年继续鼓励:“其实就算玛丽娜不肯招供,也还有钟馗你。你深谙内情,你也目睹了那些事的发生,所以如果你肯出庭作证,也有机会用这个条件来替玛丽娜跟检控官换取更有利的刑期。” 钟馗听了便苦笑一声:“我明白。卖出家人对她来说是困难的,可是对我来说就没那么难了。”他抬眼望过来:“可是她的性子你也懂的,如果我用她跟我说过的那些话,指证了她的家人,那我跟她之间就也没有将来了。” 时年点头,也忍不住叹息:“这的确是一个很难的抉择。只是钟馗啊,这个得失终究要你自己来衡量:她的命要紧,还是你们的将来要紧。”时年哀伤一笑:“她若被执行死刑,你们之间又何谈将来呢?” 钟馗良久良久说不出话。 时年从口袋取出一个小小的绒布袋,打开,露出里面小小的一颗米珠。 “钟馗,你是玛丽娜的男友,所以你见过她私密的衣物和首饰。所以相信你也认得这颗珍珠。而我想这颗珍珠原本所在的饰品或者衣物就在玛丽娜的衣柜里,警方去搜查,应该不难找到。” 钟馗面色一变:“你怎么想到这是属于她的?” 时年叹了口气:“还记得S声称丢了钻石项链的那次么?她将钻石项链藏进了玛丽娜的衣柜,却嫁祸给辣妹子。结果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玛丽娜的柜子,而且让玛丽娜在众人面前百口莫辩。” “彼时的S也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就是因为这样一件事才招致了杀身大祸吧?” 时年抬起眼来:“因为就连S也想不到,玛丽娜恨她的原因,倒不是钻石项链本身。因为肖恩等人都知道玛丽娜的真实身份,知道她根本就不屑于一条钻石项链的。玛丽娜恨S的是:她不得不在众人面前被打开了衣柜,她就是担心缺少了这颗珍珠的那件证物被发现,从而揭开她是杀死周光涵真凶的真相!" “所以她对S也起了杀意,S永远也想不到自己是死于一颗小小的珍珠。” 钟馗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 时年黯然苦笑:“所以你瞧,其实如果将那一连串的事情重新掀开,就会一点点地发现原来玛丽娜的罪行不止毒杀周光涵这一件。后面S的死,甚至肖恩的死,都跟她脱不开干系。这样多罪论处的话,她能用来跟检控官谈交易的砝码就越来越少了。” “够了,我求你别再说了。”钟馗闭上眼睛:“我以为,只要我不说,你们就永远都抓不到她的把柄。却原来,你们那么早就发现了线索。” 时年也深吸一口气:“507只剩下了你们两个人。你真的以为汤sir就是被你们骗过了,才唯独让你们两个免于调查的么?” 钟馗也是一怔。 时年轻叹:“他是Prf.T啊,是早在行为分析课上就一个个看穿了我们所有人的火眼金睛。他之所以让你们自由到现在,之所以还让你们两个有机会正式发展成为恋人,享受了一段美好的爱情,是因为相信你们一定还会自己走回光明来。尤其是你,钟馗,他相信你能用爱情的力量鼓励她,指引她。” 时年深深凝望住钟馗:“你知道么,我刚进507的时候,对你的名字印象最深。因为钟馗在中国文化里是能看见鬼、更能捉鬼的呀。我知道你既然能给自己取这样的一个中文名字,你就也同样对认同和尊重钟馗所代表的正义力量。” 钟馗的肩膀开始轻轻抖动了 起来,他深深垂下头去,不想让时年看见他的脸。 时年伸手按住他的手臂:“每个人出生的环境是无法选择的,玛丽娜生在那样的家庭不是她的错。她的世界观,她的言行都会受到家庭的影响,这也同样是她自己没有办法避免的。而她想要保护家人,宁肯豁出自己也不想卖出家人的心情,也是我们所有人都能够理解的。” “生于黑暗不是她的错,可是她却不能沿着那条黑暗的路继续走向黑暗深处去。你既然爱她,既然想保护她,就得带着她走回来,陪着她一起熬完那段最艰难的旅程。这样才不负你的钟馗之名,也不枉你们这辈子相遇,不枉这样爱过她一场。” 时年说完,便径自起身,走出了门去,悄然关严了门。 她站在门外,闭上眼,只觉自己的眼中也是滚烫。 对不起……她自己却没能做到。 希望身处同样境遇的钟馗和玛丽娜,能最终还有机会并肩走回来。 . 时年午后回办公室整理稿件,安澄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安澄在电.话里轻笑:“钟馗答应作控方证人了。时年,我该请你吃饭。” 时年微笑:“这本身就是最好的回报了,不用吃饭。” 两人闲聊了两句,安澄这才犹犹豫豫地问:“你现在还带着解忧……还敢进汤家的门儿么?” 时年明白安澄的关切。 汤家终究是汤家,就算汤家人也许没那么多计较,可是汤家却还要有在外人眼中的地位,而海外华人的传统观念,其实较之国内,有时候甚至更为根深蒂固。她自己从世俗观念上来说的确已经不那么完美了,以后难免要在汤家的亲朋面前微微矮上几分。 时年明白,这怕也正是安澄自己不甘心走进汤家的缘故吧。 时年想了想,却是淡淡一笑:“进还是要进的。汤家我也不是没进过,没那么可怕。”她说着调皮一笑:“再说汤家每个人的秘密,在我这儿都有,谁要是敢给我吃排头啊,我就也一样一样都给他们抖搂出来。” “至于汤家的那些世交,道理也一样。我好歹是个记者,没有查不出来的底细。若真要故意惹毛了我,我就也一样***糊他们一脸。” 安澄哑然失笑:“时年,这真是你说出来的话?吓死宝宝了。” 时年含笑揶揄:“都是安检你啊,平时这么高冷的美人儿,怎么一想到汤家就成了畏途?其实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怕他们,你是太看重他们、珍惜他们,所以才不自觉地在心里把自己给降低了。” “你别胡说。”安澄虽然否认,可是声音却低了下去。 时年便笑起来:“安检……不如我们两个一起手拉手,进他们家的门儿啊?” 安澄那边登时乱了,着急忙慌地说有公事,就先挂断了。 时年微笑起身,提着公事包走到大门外,去打祈修齐的电.话。 祈修齐在大洋彼岸给出了确切的答复:原来那位陪伴解忧长大的老老爷爷,的确就是那位曾经对皇甫华章多年横眉冷对的皇甫老先生——皇甫华章的外公。 那位老先生在皇甫华章的讲述里,是多年的老学究,是从来不肯赐予亲情的冷酷老人;可是在解忧的讲述里,却是个每天很喜欢听评书,然后坐在水边的藤椅上抱着解忧讲故事,经常讲着讲着就自己睡着了的老人家…… 老人没有接受皇甫华章,可是却接受了皇甫华章的女儿。温柔地、耐心地、仔细地,陪着解忧长大。 ---题外话---【今天万字,稍后第二更】 ☆、466.466他从未告诉她的事(第二更) 在几天连续的工作之后,结合了夏佐、玛丽娜和钟馗的三方口供之后,周光涵的真正死因终于浮上了水面。 原来周光涵其实也是皇甫华章的人。 只不过周光涵的情形有些特殊,跟夏佐他们不一样:他不是孤儿,他的家庭背景也十分雄厚,所以并不符合皇甫华章的选材标准。但是他却有着皇甫华章所欣赏的特质,比如聪明,比如敏锐,比如还怀有一颗柔软的心。 所以皇甫华章对于周光涵的定位,类似于“替补”的角色。周光涵无法走到皇甫华章身边去,可是皇甫华章若有适合周光涵去办的任务倒也交给他办。 正是出于这样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周光涵才来康川大学留学。并且极度关注童妻的事件旎。 他这样做的原因,自然也是早就知道皇甫华章与童妻案曾有牵连。而以周光涵的敏锐,或许也早已通过妮莎等人察知了乔治正在利用这件事来密谋嫁祸给皇甫华章。于是他开始广泛而频繁地接触那些女孩儿,想要从中找到帮皇甫华章破解的法子。 而他这样做,虽然是原本朝向童妻案,要防备的目标是乔治;可是那些女孩儿同时也是药贩,于是他的行为就引起了玛丽娜家族的警觉鞅。 而对于玛丽娜那样的家族来说,做事往往要更简单直接,不必如同皇甫华章那样计算周详,只是谁敢挡他们的财路就杀掉谁罢了。 玛丽娜既然就是康川大学的学生,而康川大学的卖药生意最大的上线自然就是她,于是她将过量的药物卖给了周光涵,造成了周光涵的死亡。 而她事后则巧妙利用了辣妹子-周光涵-肖恩-马克的几角关系,将疑点一层层引导向了那些人,反倒让她自己的嫌疑看起来最低。 . 而玛丽娜也成为康川大学的学生,这自然也不是一个巧合。 当年皇甫华章刚到M国来,想要力挽狂澜将佛德集团从危机里挽救出来。当时他只凭自己一个人,无依无靠,所以只能选择一些非正道的生意。 彼时为了迅速积累财富,他曾与玛丽娜家族有过合作。利用佛德集团的合法身份,用佛德集团正常进出口的渠道,来帮玛丽娜家族运输药物,甚至是偷渡人口。 这宗生意给皇甫华章提供了原始资金,让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先站稳脚跟。当他一年后已经可以凭借自己的智慧来将佛德集团一点点带回正轨之后,便开始与非法生意做剥离。 可是玛丽娜的家族尝到了甜头,借助佛德家族的名头将生意触角伸进M国各地,便自然不愿将获得的再回吐出去,于是跟皇甫华章之间也大大小小地开始爆发了不少的矛盾。 后来他们索性将玛丽娜送到康川大学来上学,就在皇甫华章的眼皮底下将药卖进学生里去,就是要以此来警告皇甫华章,威胁他倘若尽数斩断与他们的生意来往,那么他们就会戳穿这位康川大学理事长的真面目。 玛丽娜在康川大学的存在,便几乎成了皇甫华章的一根眼中之钉。她行事也颇有许多是故意跟皇甫华章对着干的意味,所以她在察知了周光涵的身份之后,更要杀了周光涵。 对玛丽娜的存在,皇甫华章自然也有防范。比方说将辣妹子派到507宿舍里来,近距离监视玛丽娜。 玛丽娜便索性挑起了S对辣妹子的不满,借S的跋扈傲慢来与压制辣妹子。 而辣妹子对周光涵的“追求”,也实则是一种对他的提醒和保护,更是对玛丽娜家族的警告。只是玛丽娜家族还是罔顾皇甫华章的警告,由玛丽娜出手除掉了周光涵。 因为周光涵的死,皇甫华章毅然彻底斩断了与玛丽娜家族多年的联系。 玛丽娜家族扬言报复,皇甫华章却理都懒得理。 可是皇甫华章也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时年化妆成了Nana,搬进了暗潮汹涌的507宿舍,与玛丽娜近在咫尺! 即便汤燕卿也在,可是皇甫华章终究放不下心来。 于是那样一件根本不用他自己亲自现身和动手的小事,却发展到最后,成了他亲自动手除掉肖恩,而且又在马克想要伤害时年的时候,忍不住亲自现身而来,终究不可避免地还是走进了公众的视野去。 整件事全都摊开,末了夏佐黯然垂首:“原本,那件事由辣妹子从中布局、安排,最后有马克动手,真的就足够了。先生早就安排好了所有事,只是……还是没计算到小姐的忽然到来。” “先生一向运筹帷幄,只是一遇见小姐便方寸大乱。他太怕小姐因此受伤,太怕有人会因为他而伤到小姐,所以他干脆忘了要保护自己,做出了近乎冒险的事来。” 时年努力吸气,尽力平静地问:“辣妹子失踪的那个晚上,她的笔电里仿佛被人下了木马,我能感觉到里面有人在看着我。那个人是谁?难道是先生么?” 夏佐怆然一笑:“不然小姐以为呢?小姐就在康川大学,就在距离先生那么近的地方,可是先生却不能自由地出现在小 姐面前,不能跟小姐相认……他只能那样偷偷看着小姐,偷偷守护着小姐,唯恐小姐夜晚会遭了玛丽娜的毒手……” 时年点头,深深垂下头去。 平复了良久,才又问:“那么童妻的事……先生究竟做过多少?” 夏佐轻轻叹气:“先生是做过。就是在当年为了挽救佛德集团的时候,跟玛丽娜家族联手做的。先生主要做的还是运输,小孩子到岸之后交给玛丽娜家族的人。” “原本他们答应先生的,说只是普通的偷渡人口,是买来给富裕人家当养女的。先生最初并不知那些女孩儿在成为富裕人家的养女之后,事实上遭受的是那样的命运,于是先生在得知之后就再也不干了。那以后先生就结识了汤燕声,然后协助汤燕声去拯救战火里的小女孩儿,作为赎罪……” 时年悄然点头:“他那时候的矛盾心理,就也都体现在了当年的罗莎身上。” 夏佐黯然垂首:“是。先生本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样子,他事后也尽力补救,只是……有些事一旦发生过之后,就是人力所无法补救的了。” 时年心里缠绞地疼,有怨恨,也有惋惜,更有无能为力的遗憾。 “那燕舞坊呢?它究竟是不是先生做的?” 夏佐笑了,笑得有些凄凉:“先生也知道小姐一直都在怀疑燕舞坊是他做的,就算他自己或者我们怎么解释,小姐的疑虑也无法尽数打消。小姐知不知道,先生曾经为此,伤心过多少回?” 时年无法呼吸:“难道,真的与先生无关?” 夏佐怆然而笑:“证据那么明白:那里曾经是先生父母的爱巢。先生就算恨父亲,就算对母亲心有怨怼,可是那里终究是他曾经寄托过一家团聚的梦想的地方啊。” 时年垂下头去,双拳攥紧:“……是,只是因为我一直都不肯信,所以他也干脆不肯再解释了。” 汤燕卿一直静静地让时年独自面对夏佐,这一刻还是忍不住走了进来,坐在了时年身边,握住了她的拳头。 他抬眸,望住夏佐:“她是一直有怀疑,不过一定程度山也是来自Father的扰乱。Father太符合你们这群人的特征,所以不仅是她,我们所有人都曾一度认定了Father就是大表哥的人。” “还有,无论是你,还是皇甫华章,都没有理由对她心生埋怨。因为虽然她始终还对燕舞坊存着怀疑,可是却也是她最坚定地否定了这个怀疑。是她说过,就凭大表哥的身世,凭他后来与我大姐一起在亚洲挽救小女孩儿的行为,她也相信燕舞坊不应该是他的。” 汤燕卿平静地迎住夏佐的目光:“没错,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希望用燕舞坊来告死皇甫华章。可是只有她一个人拦着,只有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他。” “也是因为她的坚持,我们对乔治的关注和防范才会一层层升级起来。” 夏佐这才目光微闪,转过来凝视时年,然后缓缓说:“先生已经来不及说……那就由属下代替先生说一声:多谢你。” 夏佐顿了顿,又望向汤燕卿:“还有汤sir你。我也没想到汤sir肯来替小姐做这句解释,相信先生在天上,也一定都听见了。”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 ☆、467.467至为关键的证人(第三更) 乔治上庭的那天,局面并未如想象中顺利。 尽管控方手握Father、玛丽娜、夏佐等几方的证言,但是却因为这些人都并不是乔治的直属手下、或者从未与乔治直接交接过,所以证言的分量还都不够。 玛丽娜出庭作证,指认乔治是家族继皇甫华章之后的生意伙伴。 玛丽娜说,因为周光涵死后,皇甫华章彻底断绝了与他们家族的来往,她的兄长们一气之下便要寻找新的替代品。于是乔治成为了他们的首选。 玛丽娜还供述,实则这么多年来,她的家族从未断了与乔治的私下联系。因为乔治与皇甫华章之间相生相克的关系,她的家族也正好想要加以利用。于是这些年私下里协助过乔治许多回,比如帮乔治躲过皇甫华章的防备,神不知鬼不觉回到M国来;比如提供财力、提供女孩儿,帮乔治撑起燕舞坊的生意。 客观来说,玛丽娜的口供已经足够认定乔治在燕舞坊童妻案中有罪。可是关键问题就在于这件事玛丽娜并不是直接参与者,她的证言都来自于从兄长那里的“听说”。这在法庭证据的认证上,缺乏直接有力的效力鞅。 时年在旁听席也是心急如焚,汤燕犀低低说:“除非有可能宣召她的哥哥们到庭作证。” 时年的心便彻底沉了下去。 当然是不可能,那只是存在于理论上的假设。以玛丽娜哥哥们的多年罪行,只要出现在M国的国土上,一入境就得被逮捕,连出庭作证的机会都未必有。 汤燕犀垂眸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指尖:“不仅如此,乔治也一样会玩儿’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把戏。况且之前媒体曾经那么关注过佛德集团的易主,媒体都公开说过他发疯了。他一定会善加利用,让陪审团相信他只是出于多年被皇甫华章的反抗,他会说自己不是想做童妻案,而只是在重复皇甫华章从前所做的罢了。也就是说,他想要建立这样一个逻辑:他想的目标不是女孩儿,而只是皇甫华章,从而降低他的犯罪动机级别。” 时年恼得闭上眼睛:“混蛋!” 汤燕犀点头:“我也与我母亲和杜伯伯聊过了,他们说即便他们作为专家证人出庭与乔治当面测试,乔治也很有可能可以骗过心理测试。” 时年点点头:“如果现在李乐文还活着,该有多好。” 李乐文如果活着,以他的身份,证词便更直接,更有分量。 休庭的时候,时年忍不住望向辩方律师的坐席。 尽管法庭里人头攒动,可是她刚望过去,向远便抬眸迎上了她的目光。 在走廊里,向远避开媒体追踪,悄然跟上来。 “你放心,既然我是乔治的代理律师,我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这话说得时年既是欣慰,又是心酸。 堂堂向大律师,近来参与的这一系列案子竟然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于是都是自行贬抑自己的能力,让自己败于下风。 连连败北,这对一个律师的声誉来说,打击是致命的;尤其这样明明还有用武余地,可是他却甘愿败北,这对他自己的自信心更是一种伤害。 对于这样一个曾经那么心高气傲、力求完美的男子来说,要忍受多少的痛楚才能做到,时年都明白。 她更明白,他屡屡这样做,又何尝不是为了她。 一场错误的婚姻,一些用无机会修补的遗憾……于是他现在用这种近乎稚拙的方式,默默地、疼痛地做着自己的努力。尽管明明知道,这些努力再也无法通向想要的结果。 时年深吸口气:“阿远,你的名字好,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向远。” 每个人这一生,或者是人生路上,或者是自己的心里,也都或多或少有过自己走不去的黑暗的死胡同吧?所以“向远”是一个好词儿,抬头让目光放远,超过眼前这一段艰难去,也许一切就都能豁然开朗。 向远笑了,他明白她的意思。他忍住叹息说:“你别担心,我不是在惩罚自己,我其实也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懂的,律师这个行业,有时候总有些身不由己。没人敢保证自己所维护的都是正义的,甚至在法庭辩论的时候,第一准则不是所谓公平公正,而是要维护当事人的权益。而当事人本身有可能就是十恶不赦的……” “所以有时候我更情愿输。只是从前总是心高气盛,总是想赢;可是现在,也许是年纪大了几岁,经历得多了一些之后,便更想从得失之间寻得心的平静。” 向远说罢微笑,轻轻按了按时年的肩:“从前是因为你,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可是现在,我是为了我自己。” 时年终于可以释然微笑。 “阿远,你终于‘向远’了。” . 可是尽管有向远的暗中努力,可是他在庭上终究不能做得太过分,所以庭审局势还是因为缺少有力的证人和直接的证言而变得有些模糊不明。 就在此 时汤燕犀忽地扭头望向后面去,时年便也随之转头望了过去。 大门打开,汤燕卿先走进来,远远坐下,然后促狭地眨眼而笑。 时年不知道他这又是得意什么呢,可是随之大门又开,再走进来的那个人让时年有些睁大了眼睛。 詹姆士。 时年的心不由得跳得激烈起来。 客观来说,今天是乔治的庭审,作为弟弟和佛德家族的代表,詹姆士自然应该来旁听。 可是如果他只是因为这个来旁听的话,那他的出现就没什么意义了。 只是时年忍不住觉得,詹姆士与汤燕卿既然是前后脚走进来;而且汤燕卿还有那么一副挤眉弄眼的模样,那就证明詹姆士此来或许是跟汤燕卿有关的! 那局面可能就会截然不同了。 果然汤燕卿坐好之后就埋头在发短信,随即检控席上的安澄便抓起了手机垂眸看了一眼。她然后立即起身:“庭上,我方要求追加证人。” 时年的心便呼啦一下子都亮了。 忍不住回眸,用力地盯着汤燕卿,想笑,可是眼睛里却含了泪。 这才是她爱的男人。角力时也会兵不厌诈,无所不用其极;可是该敞开心怀的时候,也会为了给对手找回原本该有的清.白,为了将真正的罪犯绳之以法,他也同样会不遗余力、不计前嫌。 她的神色,他全都稳稳妥妥地接到了。 隔着人群他含笑望过来,用唇语问:“爱我么?” 时年脸色大红。这个混蛋,得意起来就是全然不顾什么场合,也根本不将任何旁人放在眼里。 她垂眸,睫毛颤了颤,却也终究还是红着脸抬起眼帘来望向他的方向,简洁点了下头。 . 法庭上,看见詹姆士走进来,而且坐上了控方证人席,乔治便无法自控地激动了起来。 他在下面一个劲儿催促向远:“反对,你应该立即反对!” 向远冷笑:“我反对什么呢?至少也应该听听他说什么,如果真是说错了,我再反对也不迟。” 乔治勃然大怒:“向远,你被解雇了!” 向远淡淡耸肩:“我被解雇了?乔治,不是你雇用我,也不是你支付我薪水的。” 乔治发疯一般站起来,冲法官大喊:“我不同意他出庭!法官大人,我不信那你没听说过我们兄弟之间的阋墙。所以现在他作为控方证人,是出庭来害我的!” 詹姆士便笑了:“作为出庭证人,我会当庭发誓的。如果我违反誓言,做了伪证,自然有法律的惩罚。哥,别这么激动,否则各位陪审员就都会看出你心虚了。” . 法官准予詹姆士发言。 安澄先发问:“请问在乔治与玛丽娜家族的合作里,你充当了什么角色?” 詹姆士目光掠过汤燕卿,然后耸了耸肩:“你们方才争论的焦点,不就是没有直接的行为人么。现在我来了,我就是直接行为人。那时候乔治被皇甫华章严密控制之下,所以我就是他的代理人,所有与玛丽娜家族的见面和往来,都是我亲自去办的。” 詹姆士将当初兄弟两个如何合谋,要利用股市震荡来夺回佛德集团,而那笔巨大的资金就是来自与玛丽娜家族的合作…… 詹姆士叹了口气:“不过我要做解释的是,我本人只是出于善意在帮我的哥哥罢了,我也并不知道他们说的生意都是什么。法官大人和各位陪审员明白的,帮派都有暗语,所以他们对那些药物和女孩儿都用暗语代替。我只是说那暗语的表面发音,却并不知道那暗语代表什么。后来还是听了警方的解释,我才明白。” “我本人真的并不认同我哥哥的这种做法,所以当我知道了之后便出庭作证。” 安澄也马上说:“在詹姆士同意出庭作证之前,我们已经同意赋予他豁免权。” 詹姆士便笑了,目光落在乔治惨白的脸上,缓缓说:“我最亲爱的哥哥,我们是手足兄弟啊。你让我替你办事没关系,可是你不能这么利用我。你怎么能让我替你做犯罪的事,而你则站在法庭上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无罪呢?你又是想让我替你背黑锅,然后你又想当那个得利的渔翁了,是么?” 他说着近乎无邪地拿出了所有与玛丽娜家族当面交接的时候所悄然录下的音像资料。 陪审员最终宣布,乔治罪名成立。 乔治在庭上失态大喊:“詹姆,你是在报复我!你好狠的心,你对得起妈妈么?” 詹姆士怆然一笑:“无论是对妈妈,还是对你,我都心无亏欠。如果要问,我倒要问问:妈和你,对得起我么?” . 法庭裁决后,詹姆士一身决绝地走向外去。 他无视任何媒体的采访要求,他眼中的冷硬看得时年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今天同样的一身黑衣,同样的一眼决绝,依旧像极了皇甫华章。 原来从根本上来说,他和皇甫华章果然更为相像:他们都是被自己至亲的亲人伤害过的、一身孤独的小孩儿。 时年便追了上去,在法庭的台阶上追上了他。却被詹姆士的手下给拦住。 隔着那些手下的手臂,时年低声说:“詹姆!我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否合适,可是我还是想说——我替他,谢谢你。” 詹姆士停住脚步,回眸望来。 时年点头,“可是我还要说:你不是他,你只是你自己。他没来得及走回来,可是你还可以!不要成为他,拜托。” 詹姆士眯起眼来。 她说什么啊?什么他要成为皇甫华章? 他想笑,却没笑出来。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那天剪短头发之后,看见的镜子里的自己。 是自己,却又莫名地有些陌生。 他皱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时年无法推开那几条拦着他的手臂,只好冲口而出:“想想燕翦!她一定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皇甫华章!” ---题外话---【明天见~~】 谢谢蓝的红包 9张:咪.咪 6张:凤凰1229 3张:1396051679、1507275749 2张:gyj187+20花、浩dan520、流年、 1张:1502890206、睡睡的梦想、cmeisme ☆、468.468这也许是,告别(1更) 乔治的案子办完之后,时年带解忧和母亲回了中国。 汤燕卿送到机场,千万嘱托,又在手机里嘱咐了祈修齐许多。 时年无奈地笑,按着他的手:“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儿。一来乔治的案子虽然了结了,还有那么多相关案件需要你写结案报告,还要给媒体和公众一个交待;二来你是警员的身份,也不方便随意入境中国。所以你就乖乖等我们回来好了。” 汤燕卿哼了一声:“大不了我再辞职不做了。” “又说傻话。”时年按住他的手:“别忘了,你是汤家人。” 登机入闸,汤燕卿目送她们母女三个离开,竟然没出息地红了眼眶鞅。 不过这样也好,他也明白有些事情是该交给时年自己去做一个最后的交割。 已入了闸口,时年怀里的解忧忽然回过身来,伸臂朝向他,扁嘴红了眼睛:“小燕子,你为什么不来?” 汤燕卿一下子撞开人群冲过去,一把将解忧抱过来,按在怀里。他将脸埋在解忧肩头,柔柔地说:“小燕子也去了,心跟着解忧一起去了。解忧想小燕子的话就给小燕子打电.话。不管什么时间都可以,小燕子的声音就会一下子飞到解忧耳边了。” 解忧这才破涕为笑,摊开两手摸着汤燕卿的面颊:“爹地在天上看着解忧,小燕子的声音在耳边陪着解忧。” 汤燕卿用力点头:“所以解忧是最幸福的女生。” 解忧便笑了,伸臂回到时年怀里,抱着大白,跟汤燕卿挥手告别。 方才的一幕,将时年好容易藏住的眼泪险些给逼出来。她躲在孩子肩后抹了抹眼,然后朝汤燕卿挥手告别。 这次暂别,她是为了更好地回来。 . 回到中国,时年在首都转机,先将母亲托付给祈修齐,然后带解忧从首都转机南下,去了那个解忧从小长大的江南古镇慈江。 母女两个到达的时候,正是初冬时节。 慈江临水而建,层层白雾从水上练练而来,宛若给古镇拢上一层轻纱的帐子。 古镇内白墙乌瓦,青石板路深邃幽静。 向阳的石路边缘,还存着深碧的苔藓。 时年握着解忧的手,站在了古镇入口的石坊下,抬头看那门楣,四个笔锋柔婉的字:念如初归。 时年裹紧羊毛披肩,心柔软地触动了一下。蹲下问解忧:“哟哟还记得这里么?” 解忧虽然离开的时候才四岁,可是却也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记得。爹地就是带着解忧在这石坊下,指着上头的字,教解忧独‘念’字。爹地说,那就是妈咪的名字。” “爹地说,妈咪虽然暂时不在解忧身边,但是妈咪的名字就在这里陪着解忧。爹地告诉解忧,如果想妈咪了,就来这里看妈咪的名字。” 轻纱一般的雾气仿佛一下子都吹进了时年的眼睛里。 她努力微笑,“爹地说得对,只要心里有想念,那么就算暂时没有陪在身边,可是其实也从未远离。” . 时年带解忧走进古镇,触目所及,陌生却又熟悉。 慈江临水而建,与曾经莫涯村的建在山里,地理和气候都有所不同。但是这里的布局、房屋纵横排列的模样,甚至房前屋后的门坊、雕花、绿植,都与莫涯村有着十分相近的模样。 立在纵横的幽深石板路之间闭上眼睛,时年明白,是皇甫华章重新营建莫涯村的时候,是按照慈江作为模板,将他和解忧从小长大的江南古镇移植到了莫涯村去。 原来他梦想归去的方向,依旧还是自己长大时候的环境啊。 时年按着祈修齐给的地址,带着解忧找到了那间临街的茶馆。 茶馆的装修古拙却雅致,冰裂纹的窗格子恰与地砖的铺排相互照应。目光透过穿堂,能瞧见后窗外的一度白墙。白墙前一株芭蕉长得高大浓绿,与一盆山子恰好装点了闪廓成月洞形状的窗。 不等时年确认,解忧先拍起掌来:“妈咪,这是我的家!” . 这个时间,店里也已经坐了几位老人家。散散淡淡地喝水,散散淡淡地听着店里播放的戏曲,散散淡淡地用手指敲在桌面上随意跟着哼唱两句。 解忧便先扑进去,朝着柜台后面穿黑色团花中式夹袄的老人家:“老老爷爷!” 那老人家在时年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原本并未特别招呼,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袖着两只手坐在柜台后面,垂着眼帘,仿佛在专心听戏,又或者在专心打盹儿。 待得听见解忧的欢呼,那老爷子仿佛梦里被震动了一下,迟疑了一刻才缓缓睁开眼睛望过来。 却在目光撞上解忧的刹那,猛地站起来,因动作太急,撞得柜台上的茶壶茶碗都是稀里哗啦地颤。 不用多说,只凭这一刻,时年就已经明白,这位老爷子的心里是有多爱解忧的。 解忧扑进老人怀里,甜甜地道:“老老爷爷还说呦呦不会再回来了,可是你看,呦呦这不是回来了?” 老人家又迟疑了一刻,才缓缓挑眼来看向时年的方向。 他先顿住,眼中没能控制住地流露出了一丝失望。 时年的心下便又不住愀然一疼。 也许方才那一瞬间,老人家希望看见的人,是他的外孙吧? 那个曾经多年被他冷遇,多年得不到他承认的外孙…… 解忧乖巧地介绍:“这是妈咪。” 老爷子闻言了愣住了,忍不住又细细打量了时年良久。 时年便连忙上前见礼,恭恭敬敬地90度深鞠躬:“爷爷您好,我叫时年。” 老人点点头:“好,好。”他抿了抿苍老的嘴唇,然后缓缓问:“他……呢?” 这一问,时年又险些落下泪来。 她是听懂了老人表面的矜持之下,努力掩藏的关切之情啊。只是可惜,他却已经再也等不来了那个人…… . 老人带时年和解忧回了后宅,说了许多的话。 时年看着一老一小自在的相处模样,看着解忧在老人怀里撒娇的模样,心下又酸又甜。 她此来就是带着解忧来看望老人家。一来是感谢老人对解忧多年的照顾,二来……也是该来将皇甫华章的死讯告知。 只是看着这一老一小甜甜耳语的模样,她却怎么都张不开嘴,不知该怎么说出来。 一直到了午后,陪着老人吃了简单的午餐。解忧躺在榻上打盹儿,老人才抬眼望过来:“说吧,他怎么了?” 时年倒是一怔:“老人家,怎么这么问?”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也知道他忙。可是只要是事关解忧的,都必定是他亲自来办。有时候就算是来送几件新衣裳,或者送些新鲜的水果,不管他自己有多忙,也必定是亲自过来。” “所以没道理是解忧回来了,他本人却没到。”老人说着皱了皱眉:“难道是病了?或者是他那腿,又走不动了?” 时年难过地垂下头去。 老人家如此通透,不可能没想到那个最坏的可能。只是老人家不肯说,只拣着比较简单的生病来问。 时年小心地屏住呼吸:“他……走了。” “嗯?”老人愣住,呆呆看了时年半晌。 时年生怕老人会晕倒了,小心地半起身来。可是老人却只是愣愣看了她半晌,便垂下头去了,沉默地盯着地面。 时年蹲下,小心地问:“您老……没事吧?” 老人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我都已习惯了。从惜安去当那个国际会议的翻译起,我等来的就一个一个都是坏消息。惜安有了孩子,惜安没办法结婚,惜安病了……然后,就是那个人死了,惜安也死了。如今……又轮到了他。” 老人疲惫地抬眼:“好了,终于都等全了。我这把老骨头就也不用继续再等了……” 老人干枯的眼里终于浮起一片水意,抬眼望住时年:“你的模样有些像惜安小时候。那时候的惜安还是快乐的……呦呦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时年也是微微一怔。仿佛忽然之间有一点明白,为何当年只是隔着窗子见到她微笑的模样,就会让先生那般念念不忘。 所以她的笑,在他眼里,与这世上其他的女子都是不同的。 他从出生到长大,也许在记忆里一共也没见过母亲几次那样微笑的模样吧? . 时年委婉地表达了想要将老人接到M国去一起生活的希望。时年劝说老人,哪怕就是为了解忧,也希望能有机会好好照顾老人。 老人家却疲倦地摇头:“那个国家,我去做什么?我好好的女儿,在那个国家被冤枉,然后死在了那里。还有解忧她爸,去了之后也死了……够了,够了,那个地方我是永远都不会去的。” 时年不便强求,也只能洒泪而别。 走出古镇,回头,看见那老人拄着拐杖,黑衣的身影孤单的站在白色的水雾里,时年含泪按下解忧,叫解忧给老人磕头。 她知道,以老人的健康状况,也许这次见面是最后一面。 . 又坐上了继续南下的飞机。 解忧摆弄着地图问:“外婆是在地图上面的这个地方,可是妈咪却带解忧朝地图下面去了。妈咪这次又是带解忧去哪里呢?” 时年微笑:“去香港,好不好?” . 香港。 时年立在“回响集团”总部办公楼下。 这栋大楼她当然认得,多年前就曾查询过新闻图片。只不过那时候这栋大楼的名字还叫“汤森集团”,集团主席是沈宛。 她迟疑地走进去,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问:“我想知道,这家公司与皇甫华章先生是否有关联? ” 前台小姐迷茫地点头,却盯着时年的脸看了许久,然后又踮脚看向柜台外面的解忧,忽地愣了一下,然后客气地请时年等一下,她低声不知给谁打电.话。 很快,电梯里便走出一个公司高层模样的男子,走到时年和解忧面前恭敬地鞠躬:“久候大驾,请跟我来吧。” 时年急忙一把扯住那男子:“先生,你怎么认得我的?” 男子深吸口气,将自己的名牌拿过来给时年看上面的公司Logo。 是一个女子的侧脸。沉静垂眸,静美如莲。 那男子轻叹一声:“公司上下没人不认得这张面容。” . 时年跟随那高层男子到了大楼顶层办公室,那男子将时年引到一个库房的门口。门上有面容扫描系统,那男子向时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轻声说:“这扇大门除了那个亲手创建这里的人之外,这么久以来还从来都没有人走进去过。” 时年深吸口气,走到门前。将自己的面孔对准了扫描镜头…… 一串流光闪过,大门叮地一声打开。 时年请那人代为照顾解忧,深吸口气,抬步走进。 这扇大门的设计,像极了当年锁住他的那扇大门。只是不知,终于推开这扇大门走进去,是否还能看见坐在蔷薇花架的那个人……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69.469时间会治愈所有的错(2更) 走进库房,里面别有洞天,一切都装修成了当年那座宅院的模样。 还是那架蔷薇,还是那堵白墙,还是……那扇窗。 而左右两边的墙上,则贴满了她的照片。 都是他曾经拍摄的那些,她撞见了自己当年的模样: 或是偏首微笑,浅金色的朝阳从发顶罩过来,穿过她柔软的发丝,在她脸旁拢上了柔柔的光圈旎。 或是她端着书籍边走边看,垂着头,发丝从一边脸颊滑落,有几丝就扫在书页上。 而同样是看书的照片,也有细微不同的好几幅。有的是她屏息凝神,面色微有严肃,颊边的婴儿肥都嘟嘟地垂了下来。她便明白,那张照片里的她正在看的书,一定是课本。这样边走边看书,八成又是要有测验,于是她便是连上学的路上都要临时抱佛脚鞅。 而那些边看边露出朦胧微笑的,则一定是小说,还是那种言情小说。最初由港台那边流传过来,十万字左右一本,她看得极快,一早上坐车加上走这一段路几乎就能翻完。 可是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沉浸在自己阅读的世界里,享受着自己的快乐或是紧张,却从来没有留意到,身外的世界有人在隔着窗棂凝视着她,捕捉着她的一颦一笑。 这些照片有些是她见过的,彼时他曾经拿给她看过;可是这里还有一些是她没见过的。 而拍摄的视角和地点也有了转换,不再只是那座房子、隔着那扇窗。竟然也有她在校园里的模样。 中学的日程紧,能出现在草场上相对自由的时间,一般也就是周三下午的体活。那些照片正是她体活的情景。她看见她自己坐在单杠上,45°角望天的模样,明晃晃的一个多思少女、心事翩跹的模样。 还有糗的,比方说倒掉在单杠上,马尾也跟着逆生长进了土里,手里竟然还能拿着课本在背历史大题……浑然不知校服都出溜了下来,露出了一截小肚皮。看得她是又想笑,又惆怅。 这些照片拍得都极好,光线、角度、快门、构图都恰到好处。于是那照片里的她不管是何种模样的,总之看起来都是美的、鲜活的、生动的、独特的。 她便忍不住拉回视角,不去看照片里的自己,只是去想象那个拍摄的人所在的位置,以及拍下这些照片时候的心情。 而无论季节如何变换,照片里的自己又长大了多少,总有一件事是不变的:那就是她穿在身上的校服。 深蓝色的西装上衣,黑色的短裙,领子上配红色的丝巾。 她有时候也喜欢把丝巾解下来绑在马尾上,或者是系在手腕上…… 她深深吸气:她穿校服的模样,她只是在网上跟燕七描述过一回;可是她这般的模样,实则早已千百次落进了皇甫华章的眼底…… 他认识了她那么多年,悄悄守着她那么多年,他对她的熟悉,也许远远多于汤燕卿。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生出想要复制出孩子的心愿。他将对她的记忆,一点一滴全都倾注在了对解忧的爱里,终于以一种不用再跟任何人争夺的方式,恣意地将自己的所有感情,都投注给了解忧;也理所当然地收到了女儿全部的反馈。 走到那蔷薇花架下,她看见那张石桌上放了一台电脑。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开机。 皇甫华章的影像,如水一般瞬间滑入眼帘。 他穿一身白衣,宛若当年花架下的少年,对着她宁静微笑。 “嗨,你来了?” 他的声音轻松、阳光,满是温暖。 时年咬住嘴唇,点头。 他在屏幕里微笑:“我不知道你会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看见这里的我。我希望是很久很久以后,我希望你现在的头发都已经皓白如雪。” 他顿了一下,轻轻垂下眼帘:“当然,我也知道,也许现在只是‘不久之后’……我知道,我也许……留不住你。” 他顿了片刻,随即又浮起微笑:“不管是哪种,总归你来了,那就够了。” “我知道,有许多事你想要问我;而我在那些时候又做不到全都向你坦白。所以我便将答案都留在这里……我自己也怕有一天,也许我来不及亲口告诉你。” “先说说我跟汤燕卿之间的事:就算到了此时,我还是要说,我没有输给他;我只是向你认输。” “正如你所看见的,这间公司原本是他母亲的,是他母亲不得不售出来帮他父亲度过难关……那个难关是我的设计,这间公司顺利落入了我的手中;不仅如此,我也早已经安排好了向景盛在他身边,已经寻到了他竞选资金来源的无数黑洞……只要我想,汤明羿便永没机会竞选成功;甚至就算当选,我也能将她拉下马来。” 他的瞳仁里飘过一片黑色的雾:“只要我想,我的小姑娘,我可以做下更多的事——在你眼里被定义为‘坏事’的事。如果我想的话,就算我最终得不到你,我也能彻底毁了汤燕卿,毁了汤家!让他就算得到了 你,也会付出家人的代价……” 他说到这里缓缓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眼来:“我曾经那样做过,在为了挽救佛德集团而不顾一切的时候。那时候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战场,我不杀人,人必杀我,所以我杀伐决断,毫不留情……可是在对待汤家的态度上,我最终还是犹豫了。” 他轻轻闭上眼:“尽管,我那么不想看见你跟他在一起;尽管我都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可是我眼前却不断闪过你的面容。我能想象到,如果我实施了那一切之后,你面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看见你那样落泪的模样,我便忽然觉得已经成形的计划,忽然就变得索然无味。我就算能毁了汤家又怎么样呢,那终究也不等于我就会得回你。” “所以事到如今,我应该告诉你:不是我没能力毁了汤家,也不是我最终肯放过汤家,而只是——你救了汤家而已。” “所以我将这间公司当做战利品,留下来,留给你和我们的女儿。你救了汤家,你自己也许永远都不会告诉他们,可是我却都明白,所以我要将它留给你。” 他说完这些,忽然别开头去,不让她看见他的眼睛。 良久,他才缓缓说:“有时候我自己也在想,你会不会后悔今生会遇见我?因为遇见了我,你接下来才遇见了那么多的事。我也曾经做过那么多你愿意或不愿意的事……所以我想,或许你是有理由后悔遇见我的吧?” 他转回头来,对上她的眼睛。 “可是我不后悔。” “就算你会恨我,我也不后悔。” “我不后悔这辈子与你相遇,不后悔这辈子爱过你,不后悔这辈子曾经为了拥有你而用尽了我所有的办法,也不后悔……最后被你打败。” “因为我做不到这辈子与你相遇之后,却要只成为你生命里的过客;因为我做不到,要眼睁睁看着你走向另外一个男人。所以我也心甘情愿,机关算尽之后,自己走上绝路。” “因为如果没有了你,这世上的任何一条路对我来说,就同样都是绝路。” 时年捂住嘴,扑簌簌地落下泪来。却不敢出声,仿佛怕惊动了屏幕后面的那个人。 明明知道他已不在,却仍旧不忍惊醒。 他又垂下头去,看着他自己的手指。 “至于六年前的那件事……我其实很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想起过我?” “如果你想起了,那么那件事就自然迎刃而解;如果你从来就没有想起过……那就忘了吧。” . 时年尽管努力克制,走出来的时候还是红肿了眼睛。 解忧担心地扑上来:“妈咪,里面有什么?” 时年含笑轻轻摇头:“等你长大了,妈咪会带你来看。” 她会给解忧看那些照片,她会给解忧讲,爹地是曾经如何地爱过妈咪。而他留在电脑里的那些话,她已经剪切走了。 他走了,却留下了解忧;那么就让所有的那些不开心的事都随着他一起走吧,她只会将好的留下,讲给解忧听。 那高层上前鞠躬道:“您放心,每年公司的15%纯利润都会拿出来资助交战地区的孤儿。这个惯例,我们会永远坚持下去。” 时年点头,拉着解忧的小手走过整个公司大楼,然后轻轻说:“解忧记着,这是你的。等你长大了,要到这里来上班。” . 时年带着解忧离开了香港,回到了家乡。 祈修齐来接机,目光里总有些深刻的疼痛。 时年含笑问:“我妈怎么样?” 祈修齐点头:“师母比我们想象中都更坚强。回到家后虽然坐在老师的椅子上落泪,可是情绪却一直比较稳定。这些天我请了假一直陪着师母。” 车子开动,祈修齐从镜子里看着时年,又咬紧了嘴唇。 时年便笑了,“喂,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在为我那17个月的失踪而内疚啊。你虽然是中国的警员,可是莫涯村距离咱们这儿大半个中国呢,又在山里,你找不到也正常。” 祈修齐抿了抿嘴:“……是他太狡猾,在村里连蓝眼睛都伪装成黑眼了,而且说话的口音都没有半点M国腔,当地警方自然找不到拥有那些外貌特征的人。” 时年怅然转头望向窗外。 是啊,便如他自己说过的,只要他想,也许就连祈修齐他们也一样拿他没办法。 面对过去的那些是是非非,想说原谅不容易,想说遗忘也更难。不过幸好还有“时间”这贴良药,所以便一切都交付给时间吧。 时过经年之后,如果已经能释怀,那便可定义为原谅;如果根本已经记不清,那就索性就让往事随风,该过去的就过去吧。 就像她劝过向远的,过去再重要,总比不过将来。于是还是随着时间,一路向远吧。 . 回到家,上楼的时候她就 莫名觉得祈修齐有点不对劲。 祈修齐故意借着抱解忧的机会,落在后头,有点鬼鬼祟祟的。 等她站到家门前,连重归的唏嘘劲儿还没散去的当,家门竟然已经被打开了。 开门的不是妈,门内也不止妈一个人。 是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故人。 有爸当年的同事,有把曾经的学生,还有爸过去挽救过的那帮子失足失学的少年。大家都站在门内,含笑望着她,等着她迈回那道门槛,回到那个曾经带着伤痛和绝望逃离而去的这个家。 爸不在了,家里却没有冷清。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旧时光,都在门里,代替爸,等着她回家。 她不想哭来着,因为这一刻,她是时浩然的女儿。可是她却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她有些慌张地抬眼去找人,她想要找到一个臂弯,能在这一刻遮挡住她的眼泪,陪着她一起跨过这道记忆的门槛。 可是妈不行,妈自己也一定在落泪;祈修齐更不行,她不适合投进师兄的怀抱。 这一刻……她好想那个人。 如果他在,她便再也没有犹豫。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别人来写?咳咳,别人写不出我笔下的皇甫华章~O(∩_∩)O~】 ☆、470.470爸,我们都回来了(3更) 却也知道,他没办法出现在这里。 时年努力控制情绪,扭头冲祈修齐红着脸说:“一定是你安排的。” 这真是绝大的惊喜。 祈修齐抱着解忧,面上有些尴尬:“不是我安排的。” 时年便又险些落泪。如此说来,那就是这些故人听说了妈和她回来,于是自动自发聚集而来了吧? 当中又有好些人都不在本地了,甚至那帮子后来出息了的失足少年,有些都做生意做到国外去了,可是竟然都能在今天自动自发地千里迢迢汇聚而来,那的确是太难了鞅。 祈修齐也看懂了她的心思,抱着解忧走上来,有些不情不愿的嘟哝了声:“也不全是自动自发的。比如那些在外地的、国外的,都是通知来的。” 时年又是想流泪,又是懊恼,忍不住想要踩祈修齐的脚。 “方才说是你安排的,你说不是你;这会儿又说是你通知来的了?” 祈修齐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给了她额头一个栗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是有人安排的,不过不是我安排的,懂?” 门内的大家都在看着时年,她却站在门外一时走不进来。 大家都明白她的心情,却也都更多地是充满了期待。 就连许心箴都走过来向时年伸手:“念念,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你快进来呀。在想什么呢?” 时年悄然攥紧了两手,鼓励自己:走进去,你行的。 就在此时,一个慵懒的嗓音从人群后面传进来:“她在找人。” 这缕声音不大,可是却叫时年双耳瞬间轰鸣。 幻听了是不是?怎么可能? 她抬眼望过去,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从人缝儿里钻了出来。脖子上竟然套着条围裙。 解忧便欢声叫起来:“小燕子!” 时年则傻了。 那双刚攥起来的手,赶紧抬起来去抹了抹眼睛。 这个朝她慵懒地越走越近的人,不是汤燕卿,又是谁啊? 门厅的距离其实就那么短,他的腿又那么长,三步两步就已经走到了眼前。时年视野里还在模糊着,手腕就被他捉住了。他轻哼了一声,手指稳定有力地便捉了她跨进门来。 原来跨回记忆的距离,不是长长的六年,也没有那样的远隔重洋,而只是这样的只需一步而已。 爸,还有曾经的自己,我回来了。 我很好,你们,也好么? . 时年走进门槛去,大家便都迎上来。她一一握手、鞠躬、致意。他则一点都不面生,就大方地陪在她身边,还顺手从祈修齐的怀里接过了解忧。 故人们跟时年说完了话,自然地问到解忧,他便再自然不过地代为解释说:“我们的女儿。” 客人们寒暄过后,终于一个一个告辞而去。时年还有些眩晕,回眸看他,总有些如在梦里般的不真实。 他便笑笑地挑眉:“要捏捏么?” 时年这才脸红起来,垂首问:“你怎么会来的?你怎么能来的?” 就算那边的工作难不住他,可是身为警员要堂而皇之地入境,总归需要个理由啊。 祈修齐站在门口送完了最后一位客人,回来将门锁好,才冲汤燕卿翻了个白眼儿,然后走过来报功:“是我跟局里打报告邀请他来的。谁叫人家是M国警方著名的年轻华人行为分析专家呢,咱们这边相关的科目刚起步,我就请人家过来讲两节课。” “人家出身好,局里也卖他二大爷的面子;况且当初因为Father的事儿,咱们两边也有过合作,于是这事儿就这么顺当批下来了。” 祈修齐说着凑近时年耳朵:“当然,纪律还是有的,所以局里要求得有人24小时‘陪同’。” 时年一挑眉:“人呢?谁陪同?” 祈修齐深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然是苦命的我呗。” 他一脸哭相:“师妹,你说我这叫不叫替他人做嫁衣裳?” 祈修齐唱念做打够了,汤燕卿已经看不下去了,便上前用肩膀隔开了祈修齐,说了声:“没错,齐齐绣花绣得挺好的,跟东方不败有的一比。” 祈修齐也不客气,揪住汤燕卿的围裙问:“你的饭也做的不错啊,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别光说不练,怎么样了,饭做好了没?” 时年红着脸,两眼亮晶晶地观赏他们两个斗嘴,看完了便抱过解忧来,兀自陪着母亲去了,不理他们两个碎嘴的男人。 . 回到家的第一个晚上,尽管汤燕卿两眼亮晶晶地,时年也没理他,陪母亲一起睡。 母女两个带着解忧睡在爸妈曾经的主卧,将她的房间给了汤燕卿和祈修齐。 可怜的祈修齐,既然答应了局里要24小时“陪同”,晚上就也得跟汤燕卿共枕而眠。 夜色深了 ,可是除了解忧之外,其实谁都睡不着。 时年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妈,咱们回家了,真好。是不是?” 许心箴轻轻地哽噎了一声:“从前不敢回来,是因为觉得你爸不在了,我怕这房子里空落落的……可是回来了才知道,你爸他,其实还在这里。” 时年的泪便又滑落了下来。 再加上此前关于皇甫华章的种种,便也更觉妈的话说得对。 两人又说了关于当年,关于爸的许多事,母女两个一起流泪,一起笑,也一起唏嘘。终于都说累了,时年猜忽地咕噜翻身过来,在夜色月光里盯住母亲的眼睛。 “妈……你竟然都记得;而且,竟然全都说得这样清晰。” 许心箴登时有些尴尬,想要转过身去,像个小姑娘似的害羞。时年却一把抓住,低低地笑:“妈,我没猜错,是不是?” “其实,从上回妈有意无意说出段胜轩来,让我留意到他有可能就是协助皇甫除了老佛爷的人……我就觉察到妈也许已经康复了;或者说没有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病重。” 夜色月光里,许心箴幽幽地叹了口气。 “终于回到家了,就也终于可以说了:没错,我已经好了。最初的一年病得很重,可是我知道你爸爸不在了,如果我也跟着这么倒下,就更没人能护着你。所以我总在跟自己说,我得好起来,赶快好起来。” “可是等我好起来才明白你还是已经跟向远结婚了,而且当时看你的模样是很爱向远,很依赖他,所以我也就想那也许没关系了吧……” 时年点头,想起皇甫华章在“回响”里留给她的话,才对母亲的所作所为更为理解。 “妈,我知道向景盛其实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是有自己算计的人……可是在向家的四年,他却对我真的是比较呵护,才让郭正梅没机会更伤到我。现在想来,妈其实是早看懂了这些,于是用自己的病情来让向景盛觉得于心不忍,来换取女儿的平安吧?” 许心箴轻轻闭上眼睛:“……还有,原来向远到中国来师从你爸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他竟然是向景盛的儿子。等到了M国,知道了这层关系,我便对向景盛心生了警惕。最开始我甚至以为当年的事与向景盛脱不开干系,所以我继续装病,我需要借此来观察向景盛。” 时年深深点头,伸臂抱住了母亲:“妈,都过去了……我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活在曾经的梦魇里了。如果爸还在的话,他也一定能听见。妈,安心地睡吧。” . 翌日时年一家人去了时浩然的墓地。 时浩然因公殉职,牺牲后享受到的是烈士的待遇。这块墓地上沉睡的都是气质高洁的人,时年心下也略觉欣慰。 时年先将解忧带到墓碑前,告诉解忧这是外公,然后说:“爸,不孝的女儿回来了。爸您看,这是解忧,是我的女儿呢。爸,您的女儿也有了女儿啊,您都作了外公呢。” 解忧还好说,介绍到汤燕卿的时候,时年还是有了一点小小的犹豫。 他当年还是燕七,如果一切果如他自己所说,她被顾勇他们抓走是他的授意……那么爸的牺牲,便与他脱不开干系。 那她该怎么跟天上的爸解释,又该怎么对妈解释? 汤燕卿看出了她的为难,便走过来。 他今天还正正经经地穿了全套警服来,还将他所获得的勋章全都挂上,然后脱帽,郑重向墓碑里的时浩然敬礼。 然后,他托着警帽,竟然双膝跪倒在了墓碑前。 ---题外话---【还有一更,稍后哈。】 ☆、471.471最好的决定(4更) 看见汤燕卿这样双膝跪倒,时年的眼泪便也跟着掉了下来。 她明白,他这一跪,就也是承认了当年的许多事。 祈修齐则眯起了眼,狠狠盯了汤燕卿一眼。 许心箴长叹一声,回转身拢住解忧,柔声说:“呦呦乖,外婆去给你买糖。” 许心箴拢着解忧走,经过祈修齐身边,也拉了祈修齐的手臂:“小齐,孩子眼睛净,不宜在这墓地里呆太久。你帮我抱着她,咱们先往外走走。” 祈修齐便也明白师母是想让时年和汤燕卿两个,单独在老师的墓碑前说说话鞅。 他们说的,也许就要涉及到当年的事。作为当年的亲历者之一,祈修齐这几年也努力还原当年的事,只是有些事还是无法一时廓清,于是也十分想留下来,十分想听汤燕卿都说了什么…… 可是显然,他的存在已经多余了。 回眸,看见师妹就站在那跪在墓碑前的警服男子身边,面上身上写满了紧张,却也同时更是写满了——疼惜。 祈修齐便轻轻闭了闭眼睛。 既然心有疼惜,那么在这种感情面前,也许什么仇恨、埋怨便都不重要了。就算当年还有汤燕卿做错了的事,可是也许师妹都早已经全都释怀,只是在等待一个答案,而不是追究不放了。 既然如此……那他就也没有了留下来的必要。 他抱起解忧,扶着师母,迈下那条长长的阶梯而去。 再长的路,也终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 许心箴、祈修齐带着解忧先走了,汤燕卿却仿佛并未察觉。他全副的精神都凝注在眼前的墓碑,凝注在那张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面上。 时年更像许心箴一点,五官柔媚灵动;可是时年的眉宇之间却继承了时浩然的一副凛然正气。他见过她专注推理时候的模样,也见过她坚持自己观点的时候,那些时候她眉宇之间的这股子正气就更为明亮,叫人不敢质疑。 汤燕卿叹了口气:“老人家,咱们爷俩儿今天终于见面了。今天不管怎么说,我都占了个大便宜,因为您老已经没办法再跳起来反对,更没机会抓住我痛骂一顿了。所以今天不管我是请求什么,您老也没办法拒绝。” 他说得笑谑,可是时年却看得见,他的眼里还是隐隐闪烁起了泪花。 他轻咳了声,掩饰自己的情绪,然后又缓缓说:“今儿我啊,是来跟您老请求,把您那唯一的掌上明珠嫁给我当媳妇儿呗?” 时年便觉喉头一梗。 他含着泪,摇着头带了点孩子气的无赖冲着照片里的时浩然笑:“您老没办法反对,那我就当接受了。再说就算您老有办法跳出来反对,那我也还是不会放开她的手。总之啊,老爷子,您的女儿这辈子我要定了。不管谁拦着,也不管有什么人要来抢,都没用。” 山风吹来,林梢飒飒地响,像是有人在不满地哼声。 汤燕卿便笑了:“您老吓我也没用,要么您老就直接跳出来,打我一顿也行。” 他深深吸气,垂下眼眸:“我知道我当年办的事儿有多渣,我都觉得当年应该死的人是我。怎么可以让您老替我去了呢?” “您老可知道,当我两个月之后清醒过来,知道您老的噩耗的时候儿……我多想一头撞死。该死的人是我啊,是我,我跑回中国来想要最后看您一眼,或者也跟着死在您眼前儿算了。可是我回到中国来却听说就连……她也不在了。警局的人告诉我,说她也葬身在那场大火里了……如果他们不这么说,那我兴许就真的陪您一块儿去了。” “那个对我这么说话的警员,我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撒谎。那时候中国的警方还从来没开展过微表情分析的课吧?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掩饰表情,就连你们局长也一样不会,所以就让我看出来这当中定有隐情了。” “我想,我陪着您一起去死简单,可是如果我也一起死了,那如果真的是她遇见了危险,那该怎么办?所以我得厚颜无耻地活下来,我得,找着她。” “虽然……那时候她也不认得我,就算我站在她眼前,她也未必能认得出我;更何况……我欠了她您的命,我也没脸去自我介绍。可是我想,我总归得找着她,总归得看见她安好,总归得——代替您老,在旁悄悄儿地守护着她。” “在她心里,您老是正义的象征,是她的保护神。可是您不在了,她的信仰就也崩塌了,那她就会变得不再是她,所以必须得有个人成为像您那样的人,像您曾经那样地守护在她身边,那她才会找回原来的她自己。” “所以,我就这样厚颜无耻地继续活下来了。并且厚着脸皮一步步走回了她身边,一步步让她找回了对我的爱……老人家,我知道我真的是个厚脸皮的人渣呢。本该到您的墓碑前来自杀谢罪,却反倒还请求您赐下最珍贵的珍宝。” 他眼中的泪早已悄然滑落腮边,他转头看向早已哭成泪人儿一般的她。 “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不能放开她,就是不能不将她留在我身边……所以我还是厚颜无耻地来了,厚颜无耻地向您请求,请让我再多守护她几十年,让我再晚去陪您几十年。等这一生我守护着她走完了,我到时候一定会去陪您,一定会当面向您叩头赔罪。” 他抹了一把眼泪,依旧努力地在笑:“哦对了,现在有个人先到您身边去了,您老要是闷了,可以找他下下棋、喝喝茶。” 他将额头抵在墓碑下的土地上:“您老知道么,千错万错,当年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不知天高地厚,就也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 “于是后来,我跟念念分开那么多次,分开那么久,包括中间出现过的向远,以及皇甫华章,我都把他们当做是您对我的考验,所以我从来就没怕过,从来也没急过,我知道只要我通过了这些考验,说不定有一天就会这样鼓起勇气来到您的墓碑前,向您提出这样的请求。” “如今,我终于做到了。所以不管您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会带念念走了。我会让她当我今生唯一的妻子,我会尽我全力让她这一生再也没有离乱、伤悲。” 汤燕卿说罢,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时年也哭着走过来,与他并肩跪倒:“爸……女儿也请求您原谅他。谁让,女儿是这么爱他。爸,求您了……” 已是初冬,阔叶树的叶子都落得差不多了,可是松树上还挂着小小的松塔。一阵山风猛烈吹来,竟然垂落了他们头顶松树上的松塔,一二三落下三颗来,分别砸到了时年和汤燕卿的头。 时年被砸一下,汤燕卿则左右各挨了一下。 两人都被砸得一愣。 时年不由得扬起头来,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望向空寂的天空。 她想起小时候,那时候的零食还没有现在这么丰富,于是小学门口就有老大娘将松塔拿回去煮了,成了五香味儿,然后放在搪瓷盆子里端到学校门口来卖。 松塔小,里头的松子儿就更小,很是食之费劲,弃之可惜。 时年也跟同学一样,忍不住受那味道的吸引,却又懒得自己剥,便每次买了都揣回家去让爸帮他剥。 这样想来,好像从小到大这些琐碎的事儿,剥松子、嗑瓜子儿、吃泥螺,都是爸陪着一起做的。 而爸,有时候心里想着案子,也被松塔折磨得忍不住心烦了,便抓两颗轻轻砸在她头上,说“你这个小丫头啊……” 汤燕卿看她神色,便也笑了,“一二三,一定是岳父在说‘知道了’,或者说‘这样吧’,要不就是说‘快滚吧’……” 时年忍不住破涕为笑:“我看是‘厚脸皮’。” “不管。”他捉住她的手,将她按进怀里:“不管脸皮薄还是脸皮厚,总归这一次我是怎么都不让你再逃跑了。我们回M国就结婚。” . 时年临走的那天,还是想再回到当年那片地方去看看。 祈修齐开车带她到了那里,时年却完全找不到了记忆里的模样。 祈修齐叹了口气:“早就没有了。当年这里是郊区,周围都是山林,房子也是老式的欧式洋房;现在那片山林早被推成了平地,变成了新市区,整片土地上都盖满了新小区。” 祈修齐说完,自己也有些伤感地走上前来,伸手盖住时年的肩头。 “小时候我们都叫你时间,你瞧,时间真的已经替你做出了决定:都结束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了。所以,你也放下吧。” 他说着长叹了一声:“虽然老师不在了,虽然我也还是有点不甘心,不过就算老师还在世,也会跟我一样,觉得汤燕卿这个人……真的还不错。” “你从小就喜欢警察,从小就爱推理,那汤燕卿这个人……也算良配。” 他忍住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当年我喜欢你,被老师捉住给掐夭折了;汤燕卿比我命好,没机会被老师逮着。那既然我已经夭折了,既然老师已经不在了,既然……你好歹还叫我一声师兄,那就,由我来替老师做这个决定:师妹,跟他回去吧。我会替你守着老师的遗骨,我们会一起……祝福你。” ---题外话---【六年前具体的事儿,我留后头尾声里细写。明天见~】 ☆、472.472【正文结局上】暗之尽头 回M国的路上,时年也向母亲表达了小小的遗憾:没办法带着爸一起走。 许心箴淡淡笑笑:“没关系。你爸他离不开那片土地,也放心不下那片土地的平安。就算他不在了,他也得亲眼看着,看着他的战友和学生们继续着他的事业,他才能放心。” 已是夜晚,汤燕卿搂着解忧,两人靠在一起,看上去已是睡熟了。 时年便压低了声音说:“妈,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您。却一直都没敢问出来。” 许心箴轻轻回眸也瞥向汤燕卿那边一眼,“我知道,你想问的是关于他的事。你爸不在了,他怎么说都行;可是我还好好活着呢,他实则最难过的那关是我。” 时年脸红,手却是凉的,紧张地握住许心箴的手:“妈……鞅” 六年前的事,汤燕卿难辞其咎,所以如果妈不肯原谅,也符人之常情……尤其那天从墓地回来之后,母亲的情绪也出人意料地平静,于是这反倒叫时年更放不下心。 总觉得妈这是在刻意压抑着情绪,可是一旦压抑到了一个临界点上,却反倒会总爆发。 许心箴轻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背。 “其实,我早就都知道了。” “什么?”时年吓了一大跳。 许心箴轻轻叹气:“就在你失踪的那17个月里,他为了骗过皇甫华章,于是让自己表现得心理失控,也住进了深谷来。” 时年的心愀然一疼。 关于那17个月里的事,汤燕卿自己跟她并没多说过什么;而身边的人,也一定是被汤燕卿下了封口令,所以谁在她面前都没敢多嘴。可是纵然如此,她却也能够想象到那17个月里,他曾经历的是什么。 许心箴深深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那段时间里,他跟我是一样的。虽说都不是在真正的病情状态里,可是事实上心上是一样有创伤的。那段时间都是他陪着我一起熬过来的,没人的时候他就也悄悄儿地一点一点说起了过去的事。” 时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怪不得妈并没有太激动,是因为妈早就知道了! 许心箴轻声唏嘘:“其实……对于当年的事情,我多少是知道那里面有个男孩子的。虽然当年你对网友的事瞒得很紧,一点口风都没漏过;可是我是你妈,我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己的女儿那段时间有些不对头呢?” “你也许自己都不知道,你那段时间里每天的脸上都放着微光,你无论遇见什么事都是含着笑的。我就看出来了,你有了小秘密。而对于女孩子家来说,除了有了心上人之外,还有什么样的小秘密能让你变得那样?” “作为母亲,总对自己孩子的初恋十分紧张。我就也千方百计想偷偷知道那孩子是个什么人。” 时年的脸大红起来。虽然都时过多年,可是这样说起来,她仿佛还是那个当年被母亲抓了包的少女。 许心箴便又是叹了口气:“我也犯了所有母亲同样的毛病:我翻了你的日记本。看见你画过的一个男孩子的面容。” 时年羞得无地自容,抬手捂住了脸。 其实从前在网上她没见过燕七的模样,她是在自己的脑海里给他“画像”。一定程度上也是运用了心理分析法,根据他的性子、根据他言行的特征,来勾勒他可能的容貌。 那都是一种少女心情萌动的时候,下意识的勾画罢了,并不能够作为辨识的依据的。 她低低道:“也不像……您还当真了?” 许心箴转过头来,认真盯了女儿一眼:“还说不像?那我怎么在他跟你去深谷的时候,一眼就瞧出来了?” “啊?”时年大惊:“您……当初就认出来了?” 怪不得,妈最开始对汤燕卿的态度不是很客气,妈最开始反倒是相对有一点喜欢皇甫华章的。 许心箴叹息:“你自己认不得,是因为你曾经干脆忘了那个人和那回事啊。” 许心箴说完了,也仿佛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 “原本我是有点恨他,为了你爸……可是后来,我却眼睁睁看着他在为你受的那些苦。我就想,算了。你爸殉职,也只是做了他很为一个警察、一个父亲所应该做的事。而你爸平生最大的心愿,也无非是有人能像他一样爱着你,保护你。既然这个孩子已经做到了这个份儿上,甚至不比你爸少,那我想你爸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含笑瞑目了。” 所有的往事都落下帷幕,而崭新的一切已经随着天边第一道曙光,徐徐绽开。 . 回到了M国,稍事休息,汤燕卿便通知了汤家所有人,让大家不管是当州长的,还是当法官的,也不管置身全球何处,都得安排出时间来,带着厚礼赶紧回来。 因为,他要正式带时年回来“收红包”了。 接到燕七少爷这么跩的通知,长辈们都忍不住笑骂:“不是应该新人进门战战兢兢 才对么,怎么反倒成了我们要主动送上红包了?” 汤家这边虽说热热闹闹地准备,可是时年自己还是未免紧张得好几天坐立不宁。 她跟安澄说的时候倒是简单,可是当真要正式走进那个大门去拜见,接受汤家人审慎的评判,她也会由衷升起自惭形秽之情。 因为……该怎么办,总觉的他那么好,而自己仿佛总配不上他。 她更是要紧张地提前给解忧做功课,打印了汤家人的照片出来,一个一个指给解忧,提前告诉她该叫什么,该怎么行礼。 她还是有一点点的……担心自己的女儿。 虽说前面已经有汤燕衣做例子,虽然她自己也曾故意用血统的问题打击过汤燕衣,可是不能不承认,所有对汤燕衣血统的歧视实则都是来自外人的,汤家人自己,无论是汤老爷子、汤燕卿、甚至汤燕声、汤燕翦他们,没有一个人会不将汤燕衣不当自家的人。 由此可以看出汤家人的心怀。 只是……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紧张。 终于到了约定好的日子,时年拉着解忧的手走下车子的时候,身子还是微微发抖的。 薛如可给正正经经打了个立正,叫时年更紧张到无以复加。 汤燕卿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你甭拿他们都当我长辈,也不用太敬着他们。你就把他们当普通人,好听的你就听,如果觉着那个字眼刺耳了,你就反驳出来。” “不行就给我使个眼色,我就带你走。照实说我今儿带你们回来,是给他们面子才对。” 时年只能叹息着笑:“你啊,别又胡说了。” 他有多爱他的家人,他有多在乎他的家族,她哪儿能不明白? 他便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总之,一切还有我呢,别紧张。” 解忧听得一知半解,不过也坚定地举起了拳:“妈咪别怕,解忧保护妈咪!” 汤燕卿大笑,俯身抱起解忧:“好,解忧保护妈咪。谁敢欺负妈咪,你就上去挠他!” 时年无奈伸手拍打汤燕卿:“别教坏了孩子!” 汤燕卿便大笑着抱着解忧先朝里小跑去了。 时年慢了一步,也不好追着一起跟着跑,只能加快脚步,还得保持仪态。 前面汤燕卿已经抱着解忧转弯去了,冷不防转弯另一边,闪出一个人影来,打横截在了时年前面。 时年好悬一头撞那人身上,吓了一跳。 停步抬眼去看,心下便莫名一沉。 是詹姆士。 那双佛德家族遗传的蓝眼,森然地冷,恨恨地盯紧了她。 时年心下暗自盘算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近来又有什么地方得罪过詹姆士。难道他还是对那天乔治庭审之后,她追出来说让他不要变成下一个皇甫华章的话,耿耿于怀? 时年便叹一口气,礼貌地问:“詹姆,没想到你也来了。怎么,有事么?” “没想到我也来了,哈,你这话说得没错。”詹姆士周身的森冷呼啦一下全都扬了起来:“这里是汤家,我又不是汤家人,自然不该出现在这里。” “况且,今天是汤燕卿正式带你进门见家长,就更没我什么事,我就更没资格出现在这个时候了。” “身份不对,时机也不对,所以你自然可以正大光明那个地质疑我。” ---题外话---【稍后第二更~】 473.473【正文结局下】眼前人是心上人   豁,好大的怨气。   时年扬起脸来,目光淡然:“究竟怎么了?詹姆我喜欢你有话直说。”   詹姆士一声冷笑:“今天是你进汤家门的日子,按说与我无关,我也不该来。可是话说回来,你想进汤家的门,这是你的自由;可是解忧凭什么跟你一起进来?”   时年心下忽悠一声,这才明白了詹姆士的敌意所在。   她惊讶扬眸,却没说话,只盯着詹姆士的蓝眼睛。   詹姆士被盯得有些狼狈,别开头去:“是,她是皇甫华章的孩子,姓的也不是我佛德家的姓。可是……她终归是我佛德家的血脉。鞅”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私生子死了,乔治也刑期不远,偌大个佛德家,就剩下我自己了。虽然我也恨过那私生子,恨过皇甫惜安那个女人,可是血脉的事情终究无法割断,解忧是我佛德家的孩子,就是我佛德家的孩子。”   他的蓝瞳蓦然拢住时年:“我不准她姓汤,我要把解忧带回佛德家去。”   时年耐心听完,也没生气,只是淡淡抬眸送给詹姆士四个字:“你凭什么?”   詹姆士也是一怔,蓝眸便越发阴冷:“我凭什么?凭我佛德家族的血缘!”   “可惜这由不得你,”时年依旧平平静静地说:“孩子未成年,我是母亲,我才是第一监护人。”   詹姆士也不客气:“可是你只是‘生理’上的母亲罢了。就算上庭,只要我找到人来指证解忧是借腹生出来的,那么你的监护权就也不是那么稳妥。”   “你敢!”时年清丽而笑:“先生纵然不在了,可是你如果敢将这件事公诸于众,你信不信我一个人也同样能毁了你,毁了你现在还握不稳固的公司所有权!”   时年走近一步,低声含笑:“你别忘了,佛德集团现在还不是你的,现在佛德集团真正的所有者是林奇。所以你最好还是集中精神拿回你想要的,别想动我女儿半点念头。”   詹姆士狠狠盯着时年:“就凭你?你又能做什么?”   时年笑了:“公司既然是属于林奇家族的,那就早晚都是马克的。”   詹姆士眯起眼来。康川大学的故事他听说了,马克还曾追求过她。   时年缓缓叹息:“爱情什么的就算了,反正也不是真的。可是我却因为那场经历而对马克的心理状态有所把握。所以如果我如果适当引导马克,那他将来一定是你夺回公司途上的一大劲敌。”   詹姆士抿紧唇角。   不过让他抿紧唇角的原因,不是时年,反倒是回廊花窗上被阳光掩映之下,仿佛倏然闪过的一角身影。   时年也察觉到了,便抿嘴一笑:“不过呢,我倒也觉得你之前的话未必是出于恶意,而只是你没选好表达的方式,将话给说反了。”   “我听得出来,你说想要回解忧的原因是:佛德家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詹姆,我知道你也一定是孤单了,是渴望家人的陪伴了,所以你才怕这个与你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再与你无关。”   “就像那天我在法庭外跟你说的一样,不管你曾经有多恨过先生,可是你现在却还是相貌神情上跟他越来越像了。甚至相似到,都让我忍不住要提醒你,不要成为下一个他……”   “这便如你所说,是血缘的力量,是割不断挡不住的血脉延连。跟这种力量抗衡是不明智的,甚至是不公平的,所以我作为母亲,也并不会强行将解忧与你和你的家族隔开。詹姆,我在这里跟你保证,只要你欢迎,我将来会定期带着解忧跟你相聚。我会告诉解忧,你是她的亲叔叔,从血缘上来说,是这世上仅次于爹地的人。”   时年说到这里,自己的心也跟着放下了,她又上前一步,目光故意朝那边花窗瞥过一眼:“更何况,就算解忧也跟我进了汤家的门,也一样会跟你越走越近啊。詹姆,如果你也成了汤家的女婿呢,那你跟解忧反倒因为汤家而亲上加亲了,那不是更好么?”   詹姆士彻底呆住,一张原本冷若冰霜的脸,竟然倏然涌上了意外的红。   他尴尬地否认:“你胡说什么呢?”说到后来,竟然有些口吃了。   时年便笑了,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况且有解忧在汤家,你也正好可以用看望解忧为理由,时常来汤家走动啊。我明白,你来一趟汤家,其实是怪不容易的。”   詹姆士整张脸都窘得红透了:“你!”   时年微笑,“好啦,我先走一步了。以后,咱们汤家见。”   时年含笑选了另外一条路,避开那花窗,然后追上了汤燕卿去。   汤燕卿抱着解忧,不慌不忙地正在逗挂在廊檐下的小鸟呢。   看他如此情态,时年心下已是有了底,便上前捅了他胳膊肘一下:“我被人拦住了,你也不来救我。”   汤燕卿狡黠一笑:“我不是派了燕翦去嘛。”   时年装傻:“我没看见啊。”   汤燕卿耸了耸肩:   “该看见的人看见了就行。”   时年便也笑了。幸好,詹姆士的人生路上还会意外遇见一个燕翦。所以他不会成为下一个皇甫华章,一定不会。   .   走到堂屋门口,汤家人已经齐聚。   时年深吸一口气,握住了汤燕卿递过来的手。汤燕卿又拍了拍解忧的背,柔声说:“哟哟,我们回家了。”   一进门,也不等时年上前行礼,倒是身为州长夫人的沈宛先站起了身来,走到时年面前拉住时年的手:“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说罢极自然地伸手从汤燕卿怀里抱过解忧,柔声唤着:“这就是奶奶的小心肝儿解忧,是不是?来,叫奶奶抱。”   一句话还都没来的说,时年便已双泪长流。   只要有沈宛这一句话就够了,她所有的担心已经全都消散而去。   老爷子汤东升在上头咳嗽了一声,时年赶紧上前施礼。   老爷子严肃地说:“时年啊,老朽我得代表汤家上下,代表列祖列宗好好谢谢你。”   这又怎么话儿说的?时年有点傻。   老爷子哼了声,用眼睛瞪了汤燕卿一眼:“当然是谢谢你肯收了我们家这个小祖宗。不瞒你说,从他20岁那年开始,我们全家上下就都担心这小子八成要弯,不然怎么一个女朋友都不交,而且一个看上眼儿的女孩儿都没有过呢。”   看时年还没回过神来,汤燕卿只能叹了口气,轻轻捏捏时年的小手:“我那年20,你那年18……”   时年这才忽地明白了过来。他是在说,自从那年在网上遇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将其他的女孩儿看进眼里过,这才惹得家人担心了。   心下登时又酸又甜,时年向老爷子又鞠躬:“爷爷您千万别这么说。该说谢谢的,是我。”   “那就都别说谢了。”州长汤明羿含笑起身走过来:“都是一家人,何必要说这么多的谢?时年,我跟小宛是一样的心情:回来了就好,我们全家人等你已经等了许多年。”   汤燕犀为首,小辈们便都笑眯眯地上来,化解了时年的泪。   一家人,相聚就好。   时年后来特别走到汤燕衣面前,深吸口气:“将来,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了。”   汤燕衣翻了个白眼儿:“你算了吧,我可看不上你的眼光。”她望一眼小哥,望见他从未有过的漾满了眉梢眼角的幸福,便叹了口气:“你记住,你欠我的。不过你不用还给我了,你都还给我小哥吧。你得加倍对他好,连同我的那份,也一并都还给他。”   时年认真点头:“我保证。”   .   去注册那天,许心箴给时年穿上了她当年的“婚纱”。   那个年代还没有正式的婚纱,其实不过是一件红色的旗袍,头上配了一条结合了西式头纱和中国婚礼喜帕两种样式的披纱。   今天这个注册的场合,是独留给警局的同事们的。   大家尽情欢笑,说起从前一起查案时候的种种,酸甜苦辣,还好,如今都成一笑而过。   终于相关的官员宣布了汤燕卿和时年正式结为夫妻。   大家都上前相拥,还说现在就要开始想法子,等正式婚礼的时候用。   因为汤燕衣的缘故,时年特地主动跟关椋拥抱了一下。   关椋红了红脸,将手里抱着的笔电赶紧挪开,这才腾出地方来跟时年拥抱。   时年便笑,心说这样的场合,这位还抱着笔电呢,真不愧是黑客之王。   关椋脸红了红,低声跟时年说:“我送给你一个礼物。”   两人鬼鬼祟祟避开众人,走到阳台上去,关上了门。   关椋打开笔电,然后兴奋地将笔电转向时年。   时年看向显示屏——然后忽地捂住了脸。   “天啊,关sir,你是怎么做到的?!”   眼前展开在屏幕上的,竟然是她和汤燕卿当年邂逅的那个网络BBS!   随着BBS称王的时代结束,这个论坛事实上早已消失了数年。没想到今天竟然又出现在了眼前!   从第一天,第一个问候;到后来……全都在!   关椋笑了:“BBS虽然失去了从前的辉煌,但是还并未全部退出历史舞台。幸好这个BBS只是因为不再有人使用而前台隐藏,并未彻底从服务器根目录上删除。我追踪到了他们的服务器,恢复了里面的数据库。”他也开心得面颊有些红:“你看,我还找到了这些。”   点开,页面如水一样展开,竟然都是当年她与燕七对话过的帖子!   旧日时光,懵懂初恋,豁然重现眼前。   那时候不知是爱,那时候没想到后来要经过这么多的离乱。不过此时再回首去,已经没有了怅然和心酸,只有风平浪静之后终于拥有的喜悦。   时年控制不住地落泪。   门上,映出了一身   笔挺警服的颀长身影。   关椋便笑着悄然退去,将这方小小天地最后留给了一对新人。   汤燕卿走进来,什么也没说,只伸手将时年抱进了怀里,将她紧紧贴在心口。   曾经隔着虚幻的世界,为一个人悄然心动;   曾经莫名地开始牵挂,开始夜半起身,站在世界地图前,用手指丈量M国和中国的距离。   曾经只能在想象里去勾画那个人的眉眼,想象她一颦一笑的心情,   终于在这一刻,在历尽千帆之后,终达彼岸。   阳台上,两人拥吻在了一起。   窗外碧空,艳阳如金。   .   隔着玻璃门,大家都含泪鼓掌。   关椋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这个场合他不便告诉时年,每一个她与燕七聊天的网帖上,最开始每个晚上第一个回应她的人都并不是燕七,而是不同的ID。只不过……那无数ID指向的都只是同一个经过层层掩藏之后的地址。   而那个地址……则指向了那座早已空落无人了的城堡,指向那个已经不在世上了的人。   原来在那段时光里,除了汤sir之外,也曾经也有过一个人,在茫茫孤寂的网络世界里,陪伴她到天明。   只是,她从不曾知道……   【正文终】   ---题外话---(明天开始是尾声,六年前的事、以及波及到的当初婚礼上的事。)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久久小说www.txt99.com下载网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