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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洛霓是个倔强的女孩,尽管她因为频繁跳级,以至于高中毕业也才刚满十五岁,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担当。 她不但把自己通过各种途径所得的奖学金和助学金偷偷打入福利院的公共账户给急需用钱的弟妹们治病,还自己跑到外面去打工做家教发传单。 为了能尽快攒够自己的生活费,为了能帮雷院长减轻一点微不足道的负担,雷洛霓几乎把自己累成了一条狗。 明明置身于豆蔻年华的她却单薄瘦弱的一阵风都能够轻易刮倒。 这样的雷洛霓让雷院长看了不止一次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偷偷抹眼泪,为她难过心疼。 “再过半个月就要开学,学费有政府的助学贷款帮扶,毕业以前是不用担心没书读了,”雷洛霓大眼弯弯地又在心里把自己这段时间挣的散钱默算一遍,“就是生活费有些伤脑筋,不过到那边后,只要坚持着再俭省点估计也能够熬过第一个学年。” 雷洛霓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着,“听说我们这专业只要有了名声和口碑来钱很快,还能够在课外时间接些私活,这样也算是变相的充实自己的经验,以后毕业也可以拿出一份很漂亮的履历。这样的话,我就能更快的帮雷妈妈的忙了,只要我再快一点,再努力一点!”她攥了攥拳头,在心里悄悄给自己打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雷洛霓背包里的手机毫无征兆的响起了悦耳的铃声。 这手机是雷洛霓做家教时,一个初中学生家长见自己女儿成绩大有进步特意作为变相的红包奖励给雷洛霓的。 雷洛霓本来不想收,却拗不过学生家长的热情和坚持,只能心怀感激的收下来。 不得不承认,这手机帮了雷洛霓大忙,不止雷院长可以随时找到雷洛霓,雷洛霓与其他人联系也变得方便起来。 雷洛霓小心翼翼地把手机从背包里取出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磕到或者划到,扫了眼发现是雷院长打开电话,连忙接通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几乎可以说是把雷洛霓当亲女儿看待的雷院长也不客气,直接告诉她刚才给洛霏喂药的时候才记起来有一种辅助药已经用完了,让雷洛霓做完家教回来的时候去医院里开两盒。 雷洛霓知道雷院长所说的那种药只有医院才有,因此很是爽快地应承下来,又问雷院长还有没别的什么要带的。雷院长自然说没有,还叮嘱她千万别大手大脚的又给福利院里的孩子买没必要的糖果零食却亏了自己的嘴。 雷洛霓很享受雷院长这种如同母亲对女儿的絮叨说教,眉眼弯弯地听着,一面听还一面耐心的出声附和,说自己觉得不会胡来。 在两不是母女胜似母女亲热交谈的时候,上坡街道拐角处却传来几声惊呼。 雷洛霓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一辆粉蓝色的可爱婴儿车正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脱离了母亲的掌控往他们这边迅猛滑下,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左拐角处也有一辆大货车正伴随着嘹亮的猪叫声往这边急拐过来。 雷洛霓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如纸! 眼看着那辆运猪大货车就要一无所知地往那婴儿手推车所在的方向疾撞过去的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左脚在地面上重重一蹬,就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往婴儿车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被她保养的几乎和崭新的没什么区别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手而出,此刻正躺在街边的一滩污水里发出不停地轻微的震颤,听筒里还能听到焦灼非常的中年女音在里面迭声呼喊急问着—— 她在喊,在问:“洛霓、洛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洛霓、洛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不要吓雷妈妈,你快告诉雷妈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洛霓?!” 雷洛霓是个典型的健康宝宝,她的身体还从没这样疼痛过,几乎痛得灵魂都要从破破烂烂的躯壳里挤出来一般……她的喉咙里不停地汩汩往外冒血,她却坚持着要开口、要说话,一定要开口说话——那粗心的母亲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婴儿跪倒在她面前呜呜哭泣,旁边更是站满了围观拍照或叫救护车的人。 把婴儿从死神手中夺回,自己却被货车高高撞飞又遭遇一辆小轿车二度碾压的雷洛霓睁着已经什么都看不清的眼睛,气若游丝地用比蚊子都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轻轻呢喃着,“把我所有的钱都交给院长妈妈,交给雷妈妈给弟弟妹妹们治病……还有我的器官……如果还有能用的……也……也捐献出去……” 跪得最近的孩子妈妈看着雷洛霓稚气未脱血肉模糊的秀丽脸容,听完她断断续续所说出的这一番话,忍不住紧抱住孩子匍匐在地失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对不起……”情绪激动的她抱着孩子狠狠磕起了头。 雷洛霓此时不止看不清,连五感都模糊的差不多,但她依然坚持着用弱不可闻的声音宽慰被自责和悲伤淹没的孩子母亲,“我不怪你…以后……你……看好……看好他……他有家有在……乎他……他的亲人……要幸福的活……世……” 我没家,也没在乎我的亲人,换小家伙一条命,换一个完整的家庭能够继续快乐的幸福下去——很划算,也很值得。 就是对不起院长妈妈,她养我近十六年,我却没办法报答为她分担了,还有弟弟妹妹们,真的很抱歉、很对不起…… Chapter 002 雷洛霓因为出身的缘故,和所谓的时尚热门可谓是半点都搭不上边。这还是她头一回赶时髦,赶的还是别人就是想赶也赶不成的时髦。 她穿越了。 婴儿穿。 裹着几块破麻布在应该是妈妈的女人温暖的怀抱里,嗷嗷嗷嗷地叫个不停。 她饿坏了,想吃东西。 可没牙婴儿唯一的食物乳汁对她来说就和蓝天上的云朵一样可望不可及。 有可能是她妈妈的女人胸脯干瘪耷拉,根本就挤不出半点口粮。 好不容易才变相的死里逃生的雷洛霓半点都不想就这样因为饥饿翘辫子,不停地挥舞着小手,蹬着小腿挣扎着,裹着她的麻布片都因为这样而陆续敞开——露出一具肋骨森然,衬得小肚越发高高凸起的小身躯。 有些一双浅褐色眼眸的女人看着自己饿得不住挣扎呜咽的女儿,心都难过的揪作一团。可她别无他法,只能胡乱抹了把眼泪,又拿破麻布片一层层把她裹了,蹲到房子正中央的灶火上去看挂在上面的黑黢陶罐,里面的汤水正咕噜咕噜鼓得欢快,里面少的可怜的燕麦和黑、褐两色豆子也在不停的滚动着,简陋的近乎破败的茅舍里渐渐有一股泥腥气很重的豆子味道在弥漫。 已经知道这个家定然穷得叮当响的雷洛霓在经过最初的抗议后,十分明智的选择安静下来。她知道即便自己再怎么闹将下去,那蹲在篝火旁疑是她母亲的女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不出什么有用的办法出来。 她与其在这里不停地作死耗费仅存的一点体力,还不如强迫自己睡过去,说不定睡过去她就不会感觉到腹中仿佛有火在烧的饥饿。 这般自我安慰的雷洛霓刚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门口那扇破烂的就算送给别人当柴火也未必会有人要的木门被人就猛地推开! 然后雷洛霓就听到女人用愤怒无比的声音,大声呵斥来人——那是一种雷洛霓从来就没有听过的语言,说起话来有些快,而且一口气说上很久都不见停顿。 不过从其中几个频繁出现的词汇里,雷洛霓肯定了来人的名字应该叫杰米,因为每次女人瞪向来人的时候都会叫一声“杰米”。 杰米是个看上去至多也就四五岁的小孩子,长着一脸的雀斑。 雷洛霓真不知道女人怎么舍得用这么暴躁愤怒的态度对待他——难道就因为他用力把家里唯一的一扇木门推得哐当响吗? 可这也没什么啊,就是福利院里再腼腆害羞的孩子也做过扒在门沿上把自己荡过来又荡过去的傻事,有必要这么虎着脸上纲上线的训斥人吗? 还是她新上任的妈妈就是个一点就炸的暴脾气,时不时的就要揪住人骂一句? 可是也不对啊,她刚才瞧自己的眼神也挺温柔挺慈爱的,不管自己再怎么闹腾,再怎么乱踢乱打的她也没生气,反倒又温柔的把自己给轻手轻脚地裹进麻布堆里面了。 雷洛霓看着还在滔滔不绝大声训斥雀斑小男孩的褐眼睛女人,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这母子俩给弄糊涂了。 雀斑小男孩虽然被褐眼睛女人训了个灰头土脸,但眸子里的调皮和鲜活却没有丝毫减弱。他讨好的笑着,把自己脑袋上的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草帽,一次次地拿下来对着褐眼睛女人脱帽致敬再致敬,露出一个与褐眼睛女人眸色相同的褐头发脑袋。 那褐眼睛女人因为雀斑男孩的插科打诨总算缓和了点面色,说话的声音也没刚才急促。 她对雀斑小男孩说了两句话,小男孩顿时眉飞色舞手脚并用的比划述说起来,边说还边时不时地和褐眼睛女人抱怨个一两句——别说雷洛霓是怎么发现他在抱怨的,实在是小男孩脸上的怨念之色太鲜明了,简直可以说是溢于言表。 对于小男孩的抱怨,女人采取充耳不闻的态度,直接问她自己关心的问题。 小男孩在抗议了两句后又变得眉飞色舞起来,于是雷洛霓又看着他欢天喜地得意洋洋的好一通叽里呱啦和比划,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连拍了自己好几下小胸脯,一副沾沾自喜的得瑟模样。 女人在对自己儿子的态度上可没有丝毫讲究——说翻脸就翻脸。 雷洛霓前脚还在瞧小男孩得意洋洋的拍胸脯呢,后脚女人的手指头就揪小男孩耳朵上了。然后又是一阵让人头皮都要跟着炸起来的咆哮。 小男孩不敢再得瑟,耍赖讨饶的把自己耳朵从女人手里拯救出来,就蹿到外面去了。女人看着他的背影,头疼的长叹了口气 ——又蹲在篝火旁开始用木勺子舀里面的燕麦豆糊糊。 雷洛霓因为躺在床上的关系,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又黄又黑又褐的豆糊糊在罐子里晃荡——她看了就不由自主地忍不住犯恶心,简直不敢相信这东西居然是给人吃的,特别是女人还一副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生怕烧焦了的架势。 雷洛霓是个早熟的孩子,打从送到福利院门口就没尝过娇气的滋味。 认识她的人也都不止一次的夸她乖巧懂事,从不让大人操心等等赞语。 以前雷洛霓对此感到骄傲。 可如今,她却觉得自己很必要向福利院里最有名的娇气宝宝洛霏好好的学上一学。 没办法,女人煮的这东西对一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穿越者来说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不说它的味道如何,单单是这豆腥味已经让人嗅闻的不止一次想要干呕。雷洛霓实在是说服不了自己把这东西往嘴里面塞…… 她可是从大吃货国穿来的妹子—— 即便是再便宜的食物经过厨房婶子的巧手琢磨也能够美味的让人恨不能把舌头咬掉…… 她雷洛霓活了十多年别的追求没有,就想要吃点好的这一个爱好,如何舍得就这样真像院长妈妈前不久才说过得那样亏了自己的嘴? 实在不行就饿死算了,反正这条命也是白捡回来的! 在食物面前从来就容不得半点妥协的雷洛霓狠狠心,在女人端了个木碗和一柄小木勺过来的时候用吃奶的力气抿紧了花瓣一样小巧的嘴巴。 女人尝试着喂了好几回也没喂进去,心里难受的不停掉泪珠子,又没办法,只能叽里咕噜的抱着雷洛霓又哄又劝,也不管个小婴儿能不能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自幼就没被人这么耐心哄过的雷洛霓哪里受得了这糖衣炮弹——哪怕理智在灵魂里不停抗议,本能也已经禁受不住诱惑,视死如归地驱使着樱花瓣一样粉嫩的双唇迫不及待张开了。 女人惶急自责的脸上顿时就有了欢喜的笑容,她又叽里咕噜了几句,像是在夸奖雷洛霓,又吹温热了一勺子豆糊糊小心翼翼地往雷洛霓小嘴里喂了进去。 一股无法形容的恶心感瞬间冲击了她挑剔无比的味蕾。 如遭酷刑的雷洛霓控制不住下意识的反应,“哇”的一声就把女人喂进嘴里的那勺豆糊糊全吐了出来,不仅如此,她吐了一回还不够还不停的继续往外面吐清水乃至于后来的胆汁。 见此情形的女人几乎要崩溃了,一把将雷洛霓从床上抱起来就往踉跄着往门口冲—— 她还没冲出院门口,就和一个看上去虎背熊腰足足有一米八一米九高的巨汉撞了个正着。 他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俩个男孩子,其中一个就是被女人揪着耳朵训斥的小雀斑。 巨汉有着满头的金发和满腮帮子的胡须,见女人跌跌撞撞冲出来,他一巴掌就扇到女人脸上。 雷洛霓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发展吓愣了,连因为心理作用而引起的——怎么都止不住的——频繁呕吐都消失了。 女人被巨汉扇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圈,才晕头转向地停止了六神无主的哭泣,把雷洛霓举着凑近巨汉,泪眼婆娑的叽里咕噜讲述着什么,边讲边掉眼泪,边讲边用乞求的眼神注视着巨汉——浑然不顾自己被一巴掌扇肿的脸庞。 巨汉满脸不耐烦地瞪女人一眼,大声咆哮了两句,一把将雷洛霓从女人手里抢过来。 雷洛霓顿时紧张的整个人都僵硬了,生怕对方一个不耐烦直接把她高高举起就这样往地上狠掼下去。 虽然她已经因为这里的食物有了自我了断的打算,可这并不代表她想要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巨汉倒霉的摔个全身粉碎性骨折,然后死不死,活不活的瘫在床上好。 雷洛霓最受不了的就是做一个被别人看不起的可怜累赘。 巨汉沉着脸问女人话,边问边用蒲扇般的大手给雷洛霓拍背,瞧他那不疾不徐有条不紊的动作,雷洛霓莫名的就对他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依赖感——连刚才见他毫无征兆扇女人一巴掌的厌恶恐惧感也有所减轻。 女人踮着脚凑巨汉身边忍着哭腔答,一面答还一面不停地掉眼泪,可见是被女儿的突发状况吓得够呛。 巨汉明显不喜欢女人在他面前这么哭哭啼啼,问完话后就赶小鸡子似的把她赶回茅舍里继续忙活去了。 女人不敢不听从巨汉的吩咐,拢了拢鬓旁有些散乱的棕色自然鬈发,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巨汉抱着雷洛霓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低头对着一大一小俩个男孩说了几句话。 本来就有些皮肤饥渴症的雷洛霓被他仔仔细细地护在胸口上,居然觉得这样可比睡在床上要舒服温暖的多。 俩个小男孩,大的那个也有着一头金发,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听了巨汉的话后,他摆摆手,很不好意思地一边摸后脑勺一边满脸歉意地摇头,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巨汉对此很不满意,又去看小儿子。 雀斑脸小男孩却不像他哥哥那样只知道摇头,很快就叽里呱啦的说起话来,边说还边眉飞色舞地比划,和刚才在女人面前翘尾巴的姿态如出一辙。 女人见儿子翘尾巴是一定要训斥兼拧耳朵的,巨汉对小雀斑的表现却极其的感到满意,只见他拍着小雀斑的小肩膀就是好一顿的叽里咕噜。 雷洛霓觉得应该是在夸奖小雀……哦,是夸奖小杰米。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她又不止一次听到巨汉叫小雀斑的名字,不是别的正是杰米。 不止是杰米,雷洛霓连大的那个相貌憨厚的名字也根据他们的谈话认真比对出来了,如果她没有弄错的话,大的那个应该叫杰克。 杰克、杰米什么的,雷洛霓觉得她也是时候怀疑她这一辈子是不是叫杰妮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杰’嘛。 Chapter 003 雷洛霓虽然听不懂他们父子俩在说些什么,但看他们时不时往她这边瞅过来的目光就知道一定和她有关。 作为一个自幼就和小大人没什么区别的伪婴儿,雷洛霓就是与己身相关的事情也是采取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的——反正她该知道的时候,这些家里人迟早会让她知道。而且如果她所料不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在为她能不能入口的食物伤脑筋…… 这是多么新奇又让人感动的体验啊! 雷洛霓在心里欣喜不已的感叹着,她努力抬首扭头,一个个认真打量着这些绞尽脑汁为她着想的家人们,心里的喜悦和快乐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盛载不下。 她突然就觉得没有美食的人生也不是那么的无法忍受——区区一点口腹之欲算得了什么?在这儿我可以得到更多!就算变成曾经讨厌的鬼佬又怎样?在这里我可是拥有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家人!独属于我雷洛霓的家人!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兄长我的哥哥! 从来就没有觉醒多愁善感哪根筋的雷洛霓突然就有些无法自控的热泪盈眶。 小婴儿瘪嘴红眼的委屈小模样瞧得巨汉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笨拙地拿手做摇篮状,“哦哦哦”地晃悠着雷洛霓,温柔地哄她,边哄还边朝着小雀斑就是一顿不满的咆哮。 小雀斑嘿笑两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样子,用力揉了揉鼻子,拖着被父亲突如其来咆哮给吓傻了的哥哥上蹿下跳地拎着一个小木桶跑出门去。 雷洛霓被巨汉毫不掩饰的变脸绝技和区别对待逗得脸上霎时就露出了堪比向日葵一样的明媚笑容。 两个很小很小的梨涡也在她的小脸上清清浅浅地绽放开,让巨汉乍一瞧见,就忍不住爱进心坎,终日劳作的疲惫也因此一扫而空,整颗心都变得温软起来。 他用自己粗糙的带着厚茧的大手轻轻捏了捏女儿有些泛着蜡黄的面颊,眼神心疼又温柔地对雷洛霓叽里咕噜的说了一连串的话。 一穿越就自动变文盲的雷洛霓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可以根据他的表情作出回应,让前者更喜欢她一点。 作为一个自幼被抛弃在福利院的孤儿,雷洛霓对人们的关爱有些一种近乎贪婪的占有欲。只要是她应得的,哪怕是想方设法她也要得到。 活泼又可爱的雷洛霓让与她互动的巨汉欢喜得见牙不见眼,又是好一阵的叽里咕噜,还形象的做出喝东西的手势给雷洛霓看。 雷洛霓顿时就知道刚才她那俩个哥哥应该是跑出去给她找能够入口的食物去了。不过她的脸上还要表露出一种迷茫的神情,继续咿呀咿呀地掰着巨汉的大手玩耍。 巨汉也没觉得女儿这时候就能够听懂他的话,又抱着雷洛霓叽里咕噜的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雷洛霓表面上配合着继续和他玩耍,心里却暗暗感叹了一番自己的好运气。头一回觉得就算是做个文盲也没什么,最起码的,她露馅的可能性已经无限接近于零。 对一个穿越者来说,土著的话听得懂有好处听不懂也有好处。 听得懂的,自然能够更快一步的融入生活,好处多多;听不懂的,对不会演戏或者不擅长演戏的婴儿穿越者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极大的福利。 至少雷洛霓就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可以说是混得如鱼得水。 特别是俩个哥哥不知道从哪里提了一桶羊奶回来后,就更让她觉得如今的日子快活似神仙了。 虽然这木桶里的羊奶依然有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腥味,但只要趁热喝,一股脑的闷下去,还是能够接受的。 婴儿一向是愁生不愁长的。 转眼的功夫,小脸蜡黄,肋骨根根毕现的雷洛霓就变得粉雕玉琢白胖乎乎起来。 像雷洛霓这样可爱的孩子在这只有三十多户的小村子里是很罕见的。自从雷洛霓被母亲抱着出了一回门后,就总有村子里的主妇带着她们的孩子过来探看她,还每次都会摆出一个惊叹的表情,叽里呱啦的对雷洛霓的母亲说上好一阵的夸奖话。 雷洛霓每次见到客人过来拜访都会手舞足蹈去欢迎她们。之所以会表现的这样,自然是为了努力积攒她肚子里那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的诸多词汇。 作为一个在语言方面有着极高天赋的高材生,雷洛霓从来就不惧怕语言所带来的种种难题。 她穿越过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村子里人们的寻常用语已经被她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还有些生僻繁琐的句子或词语还弄不太明白,但已经能够做到最基本的交流了。比方说,不论是吃东西还是喝水亦或者是睡觉等语雷洛霓都能够连蒙带猜的准确对着父母反应出来。 巨汉夫妇也就是杰拉夫妇对此很是激动——经过川流不息的邻里拜访,雷洛霓总算弄清楚了自己父母的名姓——早在很久以前,他们就对这个在母亲肚子里憋了很久才生出来的小女婴绝了望。 谁让雷洛霓没穿过来之前,是个连半点反应都无法回馈给他们的傻子呢。明明都快要满一周岁了,却连寻常婴儿的哭笑都不会,只知道用祖母绿的痴愣大眼睛傻乎乎的看着他们。 前段时间,杰拉夫妇对这个怎么都没法给他们一点反应的孩子是彻底死了心,本来就家徒四壁的他们,不可能浪费宝贵的粮食养个傻女儿在身边,最后商量着要把孩子给丢到距离村子远远的镇上的教堂门口去。指不定在那里,这个傻女儿就能在女神的圣辉沐浴下恢复神智。 就在他们打算行动的时候,杰米却情绪激动地突然跳出来阻止了! ——他哥哥杰克在旁边手足无措的看着。 他挡在门口不准杰拉夫妇把大眼睛的漂亮妹妹送走,在争执间更是跳上来抢夺杰拉太太抱在手心里的孩子。 杰拉太太一个猝不及防居然被他拉松了手,原本不会笑也不会哭的小杰妮就这样出乎所有人预料地落了地,后脑勺还重重磕在篝火旁边的石块上,鲜血很快晕染而出。 乍然瞧见这一幕的杰拉夫妇简直惊吓的胆裂魂飞。 他们迫于生计不得不把自己可怜的傻女儿送走,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不爱她,就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她因为他们的失职而幼年早殇! 在极度的惊恐和慌乱中;在杰拉先生挥舞着他蒲扇般的大手,怒冲牛斗地盘算着要把小儿子揍个屁股开花的时候;被杰拉太太颤抖筋挛着芦柴棒一样的手搂抱在怀里,耷拉着小脑袋仿佛已然死去的小杰妮居然发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声婴啼,一双呆滞的绿眼睛也罕见的变得灵动活泼起来。 杰拉夫妇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本打算夺路而逃的杰米也激动地重新‘自投罗网’来看妹妹,边奔过来边说:“我听见妹妹哭了!真哭了!” 杰拉夫妇对此峰回路转的情形简直就是喜出望外! 他们哪里还顾得上教训自己一天不打就皮痒痒的小儿子,拿麻布裹了女儿就往村子里唯一懂点草药知识的波利太太家里冲,他们想弄清楚自己的孩子是否平安,想弄清楚这一摔一哭又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变化…… 结果不用说,自然是皆大欢喜! 杰拉夫妇抱着孩子重新往家里走的时候,几乎是口若悬河的对每一个过来关切询问小杰妮情形的人说:“因祸得福,波利太太说是因祸得福,可怜的小杰妮这样一摔反倒把她遗忘在女神那儿的智慧之灵给带下来了,真是个毛糙粗心的坏孩子,幸好赫蒂尔斯女神不嫌弃,一直都慈爱的庇佑着她,保护着她……” 杰拉夫妇欢喜的几乎无法形容! 回到家里后更是破天荒的把家里仅存的半边熏兔肉拿出来奢侈的切了自己吃,期间,杰拉先生特地把唯一的一块油滋滋的兔腿肉分给自己立了大功的小儿子,望向他的眼神也温柔感激地能够滴出水来。 这段险些又被父母给丢了的过往,直到雷洛霓能够听懂这里的语言后,才被二哥杰米以一种自我表功的得瑟姿态说了出来。甫一听说的雷洛霓面上做出委屈的表情奶声奶气的问杰拉夫妇是不是以前真的有过不要她的打算,心里却狠狠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作为一个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雷洛霓自己也数不清见过多少因为生理缺陷而被亲生父母抛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孩子——雷洛霓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在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后,却发现自己又一次被亲生父母抛弃时会是一种怎样悲愤绝望的心情?还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在这个陌生且迷茫的异世界坚强活下去?! 也正是因为获悉了这一段往事,雷洛霓发自肺腑、出自挚诚的把杰米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一样看待,不管他年龄是不是比真实的她小上好几岁,也不管日后自己是不是结婚生子,都时时刻刻的把这个二哥惦记在嘴巴上,牵挂在心里头,如此,到惹来以后某人好长一段时间的大吃飞醋,总觉得自家的亲亲宝贝娇妻在乎她的兄弟多过于在乎他这个做丈夫的。 Chapter 004 婴儿的生活总是平静又毫无波澜的。 从懂事以来就不曾这么清闲过的雷洛霓很享受现在这样的生活。因为这样的生活对曾经的她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 她两岁的时候就知道跟在阿姨的后面推弟弟妹妹们那破破烂烂的小摇篮,哄他们睡觉。 三四岁的时候就懂得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给院长妈妈和繁忙的阿姨们分忧,大家都说她好乖好懂事,私底下更是抱怨这么好的孩子做父母的怎么舍得把她丢弃。 年纪还小的时候,雷洛霓不知道她们这话的意思,只是本能的不喜欢她们那悲悯怜爱的眼神,总觉得被她们用那样的眼神一看,她就整个人都变矮了一样被人瞧不起。等到岁数稍长,开始明白她们话里的意思和语气里的同情时,雷洛霓面上摆出一副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在难受的嘶声怒吼:他们怎么知道我是不是一个好孩子呢?他们在我刚一出生的时候就把我扔了!院长妈妈在福利院门口捡到我的时候,我就被他们狠心的用一床毛巾被裹着,身上还缠绕着没有剪断的脐带! 雷洛霓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雷院长捡到了她,抚养了她长大,她就把雷院长当做自己最尊敬的人看待,不但小小年纪就想着为雷院长分忧,还为了早些减轻雷院长的负担,特意挑了个只要人辛苦点,但来钱却非常快的专业,把自己那点不能读心仪大学的遗憾彻底压到内心深处某个无人可见的角落。 雷洛霓对自己高中毕业以后的人生可谓是安排的十分妥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如今这样安谧又恬淡的婴儿生活对雷洛霓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她快活极了,几乎每天脸上都挂着璀璨明媚的甜笑。 每一个见到她的人,哪怕平日里再怎么的不苟言笑,也会对她露出慈爱的笑容,很是耐心的逗上一逗。 不知不觉的,这个原本打算被他们偷偷遗弃在镇上教堂的小女儿已经变成他们津津乐道的谈资和骄傲。 他们不论是串门还是做活的时候总是会提起她,一副与有荣焉的口吻,一副宠溺疼爱的表情。 雷洛霓在他们的精心抚养下茁壮成长,也尽情的享受了把父母才能够给予的幸福温情。 这天下午,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雨,还在领主的公田里劳作的杰拉夫妇惦记着独自一人待在家里的小女儿,催促长子回家去看看,顺便帮女儿把羊奶热了喂了再过来——这样也是变相的让刚满十二岁的长子忙里偷上一小回的闲。 是的,雷洛霓这一世的长兄杰克如今已经十二岁了,根本就不是雷洛霓初见他时所估测的那样至多七八岁。不仅是他,二哥杰米的年龄雷洛霓也估错了。原本心里还觉得母亲杰拉太太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那么严苛而感到不可思议的雷洛霓在弄清楚杰米的真正年龄后,还真可以说是没惊掉下巴! 原以为杰米最多也就四五岁的雷洛霓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如同泥猴一样总往外面跑的二哥居然已经快吃九岁的食物了!不仅如此,他还凭借着自己那张舌灿莲花般的甜嘴,半年前就谋到了一个给领主副管家跑腿的差使,如今在这小村子里,就没几个不夸杰拉夫妇生了个好儿子的人。 管着此次活计的监工也知道杰拉家里有个没人看顾的小女儿,也听过那个小姑娘的故事,在杰拉先生拖着长子到他面前一说,他就二话不说的同意了。 能够做上监工的人都不会愚蠢到哪里去,他们也算是最会趋炎附势的一群。杰拉自己长得人高马大,在村子里的村民心中很有地位;他又生了一对出色的儿女,不论是已经进了庄园给副管家跑腿的杰米,还是即便在襁褓已经可以看出来日几分姿色的杰妮,监工都不敢有丝毫怠慢……谁知道杰妮以后会不会得了什么造化被贵人看中,然后一步登天呢。 毕竟这世上不是谁都像老羊倌家里的那个老姑娘冥顽不灵的。 不过是被贵人瞧见,兴之所至睡了一回就做出一副寻死觅活的疯癫样出来倒人胃口。若不是她肚皮真气,幸运的怀了贵人的子嗣,恐怕老羊倌全家都要因为这个不识趣的女儿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这烂泥不管怎么抹都是糊不上墙壁的……想到至今还住在老羊倌家里的那位布莱曼‘小少爷’,监工忍不住学了镇上教堂那位老执事的做派,舞动着手里用来抽人的牛皮鞭,很是唏嘘的叹着气感慨道:“这就是不惜福的下场啊。” 杰克的脑子一直都没他弟弟杰米灵活会变通,但他的性情却极为的稳重可靠,很听父母的话——杰拉夫妇对他很放心。 心里也惦记着妹妹的杰克一溜小跑回到家,已经憋小便憋的狠了的雷洛霓连忙情绪激动地伸出小手不停地往自己兄长这边伸,一双漂亮的祖母绿大眼睛更是盈满了惶急的雾气。 杰克心里一揪,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将妹妹抱下来,熟门熟路的解了她身上很有些扎人的麻布片去院子里的菜圃里把尿。 对于家里人的这种举动雷洛霓从一开始的‘激烈反抗’转变成了现在的‘安之若素’。反正她现在还是个靠羊奶维生的小婴儿……即便是再拿这菜圃当厕所用,也与她本人没什么妨碍。 把完尿后,杰克像打闪电战一样动作飞快地重新把妹妹重新裹好,又步履匆匆地抱回茅舍里,生怕这一出一进的就把妹妹给冻坏了。 雷洛霓感念他对自己的善意,从麻布襁褓里伸出被羊奶喂得虚胖的肥爪子去握杰克的大拇指,以作示好。 杰克却误会了雷洛霓此举的含义,以为她是饿得厉害,在催促他呢,连忙叽里咕噜的对着雷洛霓解释一通,又半拖半抱了一张椅子过来,踮着脚上了橱柜,把一个小瓦罐抱了下来。 看着他动作的雷洛霓心里很是担心,生怕他一不小心踏空跌倒。 所幸这一切都是雷洛霓关心则乱、杞人忧天。 杰克抱着瓦罐要多稳当就有多稳当的又踩着吱嘎作响的木椅子下来了。 他见妹妹趴在床上,像小乌龟似的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忍不住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又叽里呱啦的和雷洛霓说了好长一段的话。 因为他语速极快,雷洛霓即便是竖着耳朵认真听也觉得很是吃力,最后等到杰克闭上嘴抱着瓦罐去篝火旁时,她才很有几分不敢肯定的觉得杰克说的应该是马上就要有好吃的之类的话…… 作为大吃货国的一名穿越者,雷洛霓对与食物有关的词汇总是格外敏感——在弄清楚家里人的名字和些许简单的日常用语后,她学会的第一句短语就是杰拉先生对小儿子从副管家那里得来的白面包竖大拇指时所说过的那句话:‘这面包的味道可真不错’。 以为妹妹这时候已经嗷嗷待哺的杰克蹲到篝火旁,不敢有丝毫耽搁的掀了盖子就要舀里面的羊奶出来热……却发现里面的羊奶只剩下一层底子,连半碗都凑不出来了。 杰克做梦都没想到会见到这一幕,一时间有些傻眼,他还是头一回见母亲出如此纰漏。难道说是今天监工催得急,母亲赶着和父亲去领主的公田里劳作,才忘了看罐子里的羊奶还剩多少? 杰克习惯性地用手挠了挠后脑勺,抱着罐子就往门外跑,临走前没忘记又叽里呱啦的对雷洛霓说了几句话。 只可惜雷洛霓调动出自己所有的脑细胞也只听出两个词的意思,一个是‘羊’,一个是‘出去’。 雷洛霓看着被杰克敞开的大门歪着脑袋想,难道这里的环境已经安全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吗?就这样把家里的大门敞开着,就算他们家穷得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好偷,可别忘了,床上还躺着她这个粉雕玉琢又乖巧伶俐的宝贝疙瘩啊! 显然,雷洛霓的担心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杰克走了没多久,雷洛霓就听到门外传来有些迟疑踌躇的脚步声。那脚步声鬼鬼祟祟的简直让雷洛霓汗毛都竖起来了! 眼下的她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婴儿,就算是被人捂着嘴强行抱走也没丝毫别的办法可想! 半点都不愿意离开这个家的雷洛霓使出吃奶的力气强迫自己在床铺上滚动起来,她要滚下床沿,躲到床底下去,已经对这个简陋的家了若指掌的雷洛霓很清楚这房里唯一的床铺床底下有多逼仄——只要她滚进去,除非她明明已经快八岁却只有四五岁身形的二哥爬进去把她捞出来,就只能把这张厚沉厚沉的床铺给锯成两半。不过真要是这样做的话,那动静可就大了,指不定就有人听到异响,带着村里人一块儿过来,出其不意的来个瓮中捉鳖! 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的雷洛霓也顾不得自己这往床底下一摔会不会又摔成一个没了魂魄的傻子了,眼一闭心一横地就动用出自己全身的力气往床沿边缘用力滚过去! 眼瞅着雷洛霓又要磕碰个头破血流的时候,那在院门外徘徊,却始终鬼祟的瞧不见身形的人影猛然蹿出,他手里还抱着个和杰克刚提出去的那个简直如出一辙的小瓦罐! 这回即便别人什么都不说雷洛霓也知道自己是误会了…… 眼瞧着自己又要倒霉痛上一回的雷洛霓惊恐地连眼泪都飙出来了,哪里还有刚才那仿佛‘视死如归’一样的冷酷决绝。 值得庆幸的是——那躲在院外篱笆后面的人虽然瞧着身形瘦小,但速度却很皮不慢,居然在雷洛霓堪堪滚到床铺边沿缝隙上的时候,一把用双手抵住了雷洛霓往地面翻滚的趋势! 雷洛霓对此惊喜的简直要热泪盈眶,只差没又从襁褓里伸出自己的肥爪子,握住对方好看又白皙修长的手,要多感激就有多感激的叫上一声:恩人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雷洛霓才惊奇的发现这个救了她一命的少年居然是她穿越过来以后,所看到过的第一个双黑·人类! 黑头发、黑眼睛什么的……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直接忽视了对方那白的近乎透明肤色的雷洛霓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冲着来人张开了小肥爪,还奶声奶气含含糊糊地说出了她来到这赫蒂尔斯大陆后的第一句话:“抱!” Chapter 005 五官俊美清瘦的少年显然没想到雷洛霓会以一种这样的姿态对他,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怔愣。这样的善意是他以前从不曾体会过的。他小心翼翼地与雷洛霓对视着,斟酌踟蹰良久,才勉强在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出来。这样的笑容他从不曾给人瞧见过,也不会有人会想着要看他的笑容。 雷洛霓虽然不是个正太控,但看着这样一个皮肤白皙五官出众的小少年这样对她笑,心里的粉红泡泡也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既然已经磕绊着开了口,她自然也不打算再装装聋作哑,因此很是挥舞着另一只没有抓着小少年的大拇指吃豆腐的咸猪手,咿咿呀呀的说起了她自己也听不懂得婴儿语,边说还边咧着嘴巴笑,口水都跟着往外跑。 漂亮的小少年抿着嘴忍不住又冲着雷洛霓笑了笑,他这次笑的可比刚才那一次自然多了也真心多了。 雷洛霓傻乎乎的看着小少年发自肺腑的笑容,在一次的被迷得神魂颠倒……艾玛,没想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居然也会有条件如此出众的美人儿……唔,虽然穿得也不怎么样,不过这颜值恐怕整个村子里的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 对了,也不知道这辈子她自己长得怎么样——希望她不会遗传到父亲杰拉先生那要多醒目就有多醒目的金发碧眼。她虽然人已经因为不可抗力穿成了鬼佬,但还是希望自己的外貌能与□□人近似一点的……上辈子几乎可以说是国家养大的她,对自己的祖国还是很忠诚很崇拜的。 脑子里歪楼,小肥脸上还是一副花痴相的雷洛霓刚琢磨着要怎样和小正太多多互动一下,引诱的他没事有事就来她家里,让她好好欣赏美貌,以求自己也能潜移默化长成一个清秀小佳人的时候,破败的茅舍外面突然传来异常急促地脚步声。 作为一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婴儿,雷洛霓对家人的脚步声格外敏感,一听就知道是妈妈回来了! 她欢喜的“咿呀”一声,就挪动着圆滚滚的胖身子,抻长了脖子往门口瞅,边瞅肥下巴还边流从口里跑出去的晶亮口水……赫蒂尔斯女神在上,她可真想要个婴儿必备的口水兜兜呀。 比起雷洛霓的激动,身形瘦削的小少年却苍白了一张俊美的面容,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把自己的拇指从雷洛霓的肥爪子里抽出来,低眉垂目的离床沿远了些。 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险些害得宝贝女儿饿了肚子的杰拉太太暂时把自己锄草的工作交给了过去告诉她情况的长子,又步履匆匆的去了牧羊女家里一趟,这才抱了一罐羊奶回来预备尽快热了喂给女儿喝。 却不想她进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户大开! 见此情形的杰拉太太心里对长子毛毛躁躁的行为大为不满,就算邻居们都是可靠又热心肠的好心人,他也不应该就这样敞着门户就跑到领主的公田里找她……要是被哪个路过他们村子的外人把她可怜的小杰妮抱走了可怎么办?她就这么一个小乖乖,如何能小小年纪就离开母亲身边。 打定主意等歇了活计就要好好训斥长子杰克一顿的杰拉太太满脸笑容的抱着瓦罐子进了院门,还没来得及抱住女儿好好的亲香亲香,就看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站在他们家的茅舍里,手足无措的对着她比划了好几下。 杰拉太太心神一紧,连忙放下抱着怀里的瓦罐,提着麻布裙子对着俊美的小少年屈膝行礼。 莫名其妙被小正太抽走了大拇指的雷洛霓很是纳闷,刚想要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就瞧见自己的母亲抱着个瓦罐急冲冲走进来。 “咿呀!”雷洛霓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挣扎着就要往杰拉太太算不上软和的怀抱里扑,就看到杰拉太太如临大敌般的放下瓦罐,对着不发一言的俊美小正太提裙毕恭毕敬地微蹲身体行了一礼。 雷洛霓顿时整个人都有些傻眼! 这个也穿着麻布衣服甚至还能看到好几个补丁的俊美小正太难道有着很让人敬畏的尊贵身份吗?她妈妈一个做大人的居然要和一个神情腼腆甚至有点小自闭的孩子屈膝行礼? 雷洛霓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连忙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看,还努力竖起耳朵听他们会说什么话。 郑重其事行完了礼的杰拉太太就像是做了一件什么大事似的,全身上下都放松下来,她神情柔和的对俊美小正太说了两句话,雷洛霓只听懂其中的两个词,一个是“您”,一个是“什么”。 俊美小正太抿了抿弧线很是漂亮的粉色双唇,伸出手对着杰拉太太安静的比划,雷洛霓愣愣的看着,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口说话。 杰拉太太却像是看懂了他的比划,很是感动地又提裙对俊美小正太行了一礼,嘴里滔滔不绝的说着……应该是感谢的话? 因为在杰拉太太说话的时候,小正太走到外面把他情急之下放到地上的瓦罐给抱进来了。 杰拉太太一脸感激地接过小正太抱进来的罐子放在他们家那张看着已经有很多年历史的橡木长桌上,又伸手去橱柜顶上抱了个小瓦罐下来,先净了手,然后用石缸里的清水湃了两回,再把小正太带来的那个瓦罐里的乳白色液体缓缓倒进她新空出来的那个罐子里。 看到这一幕的雷洛霓顿时就明白母亲杰拉太太刚才怎么满口子的感谢小正太,以及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抱着个瓦罐跑他们家里来了! 意识到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的雷洛霓顿时对小正太充满了感激之情——对方这是知道她的羊奶要喝完了,这才急急忙忙的又送了一罐过来,生怕她饿肚子啊! 从小到大都对食物充满着执着心理的雷洛霓看向小正太的眼神在不知不觉得时候变得越发热情和亲近起来。 杰拉太太把小正太带来的羊奶尽数倒入她刚才洗干净的罐子里,又亲自把小正太的瓦罐洗了,这才重新交还到他手上,且又说了一连串的感激话。 小正太对别人的善意似乎很不习惯,待杰拉太太把瓦罐递到他手里,他就不再有任何停留的又挥舞着手臂比划了两下,就这样匆匆忙忙跑走了——雷洛霓在后面连着“咿呀咿呀”了好几声,都没能让他停下脚步来。 杰拉太太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地说了好几句话——雷洛霓表示她这回是一个字都没听懂——这才把橡木桌子上的瓦罐踮着脚重新放到壁橱上面去。 等到把小正太送来的羊奶放好,杰拉太太一把将床上的宝贝小天使抱起来,手也自然而然地伸到麻布片里去摸女儿肥嫩嫩滑腻腻的小屁屁有没有弄湿。 雷洛霓对杰拉太太的这种行为是很享受的,她配合地蹬了蹬小胖腿,没有半点羞耻心的任由杰拉太太‘上下其手’。 这是她妈妈!有血缘关系的亲生母亲! 她深深的爱着她!爱着她这个唯一的亲生女儿! 雷洛霓喜滋滋地蹭了蹭杰拉太太干瘪的胸脯肉,嘿嘿,不用和别人抢夺院长妈妈注意力的感觉真的是太幸福了;可以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任性就任性,还不用担心会不会惹恼到对方的感觉真的是太美妙啦! 没想到她雷洛霓也会有这样的福气……居然能得到梦寐以求的亲情,和没有半点分薄的纯粹母爱。 杰拉太太误会了女儿这个动作的含义,以为她是久未进食,肚子饿了。连忙心疼地吻吻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瓜,重新把她放在床上,语速极快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段话,就去给女儿热她刚从牧羊女家里讨回来的新鲜羊奶。 雷洛霓尽管胃里已经在咕噜咕噜的抗议了,但面上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并不像寻常婴儿一样因为饥饿而嚎啕大哭,制造恐怖气氛。 因为火势熊旺的缘故,羊奶很快就热好了,未免女儿久等的杰拉太太拿了两个木碗轮流着把羊奶倒过来倒过去——哪怕双手被热羊奶烫得通红,也眉头都不皱一下。 看着这一幕的雷洛霓眼圈都有些发红,等杰拉太太献宝似的把已经变得温热的羊奶端过来的时候,她直接用小肥爪子掰着碗沿,小脑袋整个埋过去,就是好一阵的狼吞虎咽。 杰拉太太眼神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小宝贝,嘴里轻轻呢喃了两句,用很有些粗糙的手去温柔地扫弄雷洛霓的小脑袋和后颈。 把女儿喂饱后,杰拉太太又步履匆匆地回了公田里。这段时间是布莱曼领主规定的劳役法定日,要是太过偷懒,全家人都会挨监工的鞭子的。 杰拉太太走后,整个茅舍又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吃饱喝足的雷洛霓仰面望着茅舍上方辛勤织网的小黑蜘蛛,脑子里的思绪已经飘飞到那给她送羊奶的小正太上了。 对于一个百无聊赖的小婴儿来说,俊美小正太的一举一动都让她感到好奇。 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对他行屈膝礼;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说话,只愿意用手对着他们比划—— 等等! 雷洛霓突然浑身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变得震动起来。 他该不会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吧?! 想到小正太刚才与她们母女俩相处的点点滴滴,雷洛霓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的变得笃定。 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小正太明明有着那样一张出众的面孔和高贵的身份,却还表现的战战兢兢、神色紧绷的连与人对视都显得小心翼翼了! 居然是先天缺陷! 雷洛霓忍不住感到唏嘘不已。 与此同时,她也想到了福利院里另一个不能够说话的妹妹雷洛霞,她也是因为没办法与人交流而变得越发的沉默和毫无存在感的。 认真说起来,她妹妹雷洛霞比小正太还可怜,小正太至少还能够听得见,还能够用手语和人交流。她妹妹雷洛霞却是先天性的聋哑人,别说是用手语和人交流,就连别人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 雷洛霓的眼眶禁不住又有些湿红,喉咙里也像是被人塞了一团东西,哽堵得慌。 良久,她才从无边的回忆中把自己拉将出来,并且在心里默默发誓:等我再大一点,不管别人是怎样看不起你,嘲笑你,疏远你,我都会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一般看待,我会为你驱赶心中的自卑和寂寞,我会让你变得真正开心快乐起来! 我之所以会这样做,与同情无关,更不是什么可笑的施舍或怜悯,而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回报你今日给予我的真挚善意和希望—— 希望在遥远的,我永不可再及的另一个世界,在我弱小稚嫩的小妹妹雷洛霞身边,也会有一个人像我日后陪伴照顾你一样的耐心陪伴照顾着她。 Chapter 006 吃饱喝足的雷洛霓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又醒醒睡睡的反复折腾了许久,才听到家人归来的脚步声。 神色很有几分萎靡不振的雷洛霓顿时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脑袋瓜子也迫不及待地往门口的方向扭啊扭,粉嫩的小嘴巴也“咿呀咿呀”的叫出声来! 扛着木耙、铁锹和拿着镰刀麻绳篮筐等物件的杰拉先生等人刚打开院门,看到雷洛霓这副只差没长出两对翅膀迫不及待朝他们扑将过来的可爱模样,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杰拉先生更是把扛着的铁锹一把塞给长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要过去抱他的乖女儿,被杰拉太太连忙制止,叽里咕噜的对他说了好长一段话。 杰拉先生听了杰拉太太的话后,不由得用力拍了下自己脑门,对雷洛霓说了两句她只能零星听懂几个单词的话,就匆忙转身去院子里的那个大石缸前,掀开盖子,用木瓢舀了水去净手了。杰克则跟着母亲杰拉太太去院子侧面的小棚屋里放每天都用得着的农具。 等到他们拾掇妥当,杰拉先生已经把女儿高高举起在农舍里逗乐好半天了。父女俩个时不时地就会发出大笑声。 杰拉太太对父女俩的这种嬉闹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以前可从未想过丈夫会这么疼爱女儿的她脸上露出一个快活的笑,拍拍儿子的头,让他去剥豆荚壳,他们动作再不快点,今天的晚餐就要耽搁了。 杰克响亮的应了声,自动自发地捧了十几捧豆荚倒进竹筐子里,跑院子里剥壳去了。杰拉太太则从橱柜里翻出一个小圆筐出来,里面放着足有雷洛霓全身那么长的一大块黑面包。 只见她把黑面包搁置在案板上,用刚磨了没多久的锋利厨刀稳当当地切了三分之一黑面包下来,又把剩余的放回小园筐重新搁回橱柜里去。 雷洛霓被她的举动吸引了注意,祖母绿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杰拉太太的动作猛瞧。 杰拉先生见此情形,揉着女儿圆滚滚的胖肚子乐不可支地说了好长一段的话。 雷洛霓即便听不懂也知道他这是在调侃自己——顿时小腮帮子一鼓,就揪住杰拉先生又肥又厚的大耳朵好一阵的拽弄扭动! 一个吃奶小娃娃的力道能有多大? 杰拉先生不以为意的主动把耳朵送到女儿手里,任由她把玩,这世间,唯有全知全能的赫蒂尔斯女神才知道他有多欢喜女儿这调皮鲜活的模样! 杰拉太太把黑面包切成一片片的搁到橡木长桌中间,又打了几个今日做工时,因为干活勤快由农事官奖励给他们家的鸟蛋做了一大罐子的蛋花汤。 这时杰克也捧了一大碗剥好的豆子过来递给母亲。 杰拉太太伸手接过,让他去陪妹妹玩,说他今天也很是辛苦。 杰拉先生也一边逗女儿一边让长子过来。他对这个嘴巴不甜却勤劳肯干的儿子还是充满好感和喜爱的。 杰克面对双亲的好意却选择拒绝。他摆摆手说自己一点都不辛苦,问母亲杰拉太太还有没有别的活计要做。 杰拉太太是真心疼他今天干了这么久的活,连忙说她没什么要吩咐他做的。杰克又看父亲杰拉先生。 杰拉先生不是个婆妈的性格,既然儿子如此懂事体贴他也只会感到得意和骄傲,当即对儿子说道:“你闲不住,就自己找活干吧,在我们这样的人眼里,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比方说,领主安排下来的劳役今天是结束了,可他们自己的田地里还有一大堆的活计没干完呢——若不是惦记着独自一人在家里的女儿,他现在已经带着儿子去他们自家的田地里忙活。 杰克对父亲杰拉先生是十分尊敬的,听他这么一说,略一琢磨,和母亲杰拉太太说了两句话,就用已经洗干净的手握了握妹妹不住冲着他挥舞地小肥爪子,到院子里的菜圃干活去了。 就在他们陪女儿的陪女儿;做晚餐的做晚餐;修整菜圃的修整菜圃之际,家里的院门被人大力推开。 一个穿着麻布裙的粗壮妇人抱着一个小陶罐站在门口。 雷洛霓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对方,很快就认出来了——这人来过家里好几回,每次都会送些吃的喝的,雷洛霓还不止一次的从她身上闻到浓郁扑鼻的肉香…… 已经想不清自己多久没吃上肉的雷洛霓顿时“咿呀”一声,揪着老爹的耳朵就要往院门口走。 手搓着围裙去外面接人的杰拉太太扑哧一乐,把女儿从丈夫手里接过来——也算是拯救他可怜的·已经被揪拽的几乎要渗血的大耳朵——抱着雷洛霓,嘴里说着寒暄的话,来到粗壮妇人面前。 粗壮妇人对雷洛霓绝对是打从心底的喜爱,眼瞅着杰拉太太把雷洛霓抱来的她连忙把陶罐递给杰拉太太,又把雷洛霓从她妈妈怀里抱出来一顿好亲。 这些天已经习惯被口水洗脸的雷洛霓还是条件反射的左闪又躲——她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不喜欢和外人这样亲近。哪怕对方身上有着她现在垂涎三尺的肉香味也不例外——张着肥嘟嘟的小胖胳膊,向家里人求救。 杰拉太太对自己的宝贝女儿那是看的比眼珠子还重要,见她左躲又闪的小脸憋得通红,急忙把陶罐给长子,一面吩咐着他尽快把罐子里的果酱空出来,一面满脸嗔怪的将女儿从粗壮妇人怀里抱回来。 雷洛霓顿时手脚并用的如同树袋熊一般攀在杰拉太太怀里环抱着她的脖子不动了。 小婴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慌不迭的举动把两个无良妇人逗得前俯后仰笑个不停。 雷洛霓见此情形越发得感到窘迫,花瓣似的小嘴巴紧抿着,祖母绿的大眼睛里也仿佛盈满雾气。 杰拉先生把女儿委屈的小模样瞧了个正着,哪里舍得,连忙上来从妻子怀里把女儿抢抱过去——雷洛霓异常配合——带着她去屋子里面玩耍逗她开心。 杰拉太太和粗壮妇人说了很久的话,把儿子洗干净的陶罐送回给她,又亲自把她送出院门,这才提着裙子匆匆走回来。此时她架在火上瓦罐里的蛋花汤已经沸腾,里面放进去没多久的豆子也翻来滚去的显见是被大火煮熟透了。 杰拉太太连忙让家里人过来吃晚餐。 边喊边问杰克把空出来的果酱放哪里了。 杰克吸溜着口水仰面说在橱柜里,他已经把碗勺之类的餐具摆放妥当。 杰拉太太从装果酱的坛子里舀出一小碗放在盛面包片的筐子旁边,杰拉先生把女儿放在膝盖上,双手抱拳抵在额头,讲大拇指伸出绷直,与妻儿异口同声地说:“感谢慷慨仁慈的赫蒂尔斯女神赐予我们食物”,然后,一脸庄重肃穆的正式宣布可以用餐了。 眼前的这一幕场景雷洛霓自己都记不清见过多少回,在私底下也能够鹦鹉学舌的依样画葫芦的不打磕绊说出来了——可是她却完全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感觉上就像是一句日常用语般,习惯成自然的仿佛已经传承千百年。雷洛霓都能够从他们的举动中感觉出他们的虔诚和发自肺腑的感恩之情。 雷洛霓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们祷告完开始进餐。虽然餐桌上只有粗得卡嗓子的黑面包和半点油星子都瞧不见的蛋花豌豆汤,大家都用得津津有味,一脸的享受。 这样粗糙的食物雷洛霓明明一点都不感兴趣,但婴儿的生理本能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控制,下巴乃至于脖颈锁骨处都流满了亮晶晶的口水。 雷洛霓简直羞愤欲死! 为什么她家里连个口水兜兜都没有?!为什么?! 女儿馋得口水直流的小模样逗得杰拉先生哈哈大笑。他一面大口撕咬着口感粗糙却格外饱腹的黑面包,一面问妻子女儿现在能不能喂点蛋花豌豆汤给她喝,“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我们,实在是说不出的可怜!” 杰克也停下了喝汤的动作,目不转睛的看着母亲,如果妈妈说妹妹能喝,我就不盛下一碗了,全部留给妹妹。 很快就吃饱了的杰拉太太把女儿从丈夫怀里抱出来,用还系在腰上的围裙给她擦了擦嘴角脖子上的口水,“汤水能喝一点点了,我就怕她不习惯这个味道。”边说边舀了一勺蛋花豌豆汤吹凉,带着几分犹豫和紧张地送到女儿嘴边。 ——对于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她可还清楚的记得,很担心会旧事重演。但女儿也不可能一辈子都靠羊奶维生,因此,无论如何,还是要再冒险试上一试的。 看着杰拉太太动作的杰拉先生父子几乎是同一时间紧张的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小女儿(妹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 雷洛霓瞪着那还能看到几缕黄白色蛋液在其间的蛋花豌豆汤,蹬了蹬小胖腿儿,稍稍踌躇,小嘴巴自动开阖着把那一小勺汤汁抿走了。 眼瞅着雷洛霓把汤喝进肚子里却没有半分想吐迹象的杰拉先生等人顿时如释重负,他们的脸上也不约而同露出欣慰的笑容。 感性的杰拉太太更是当场就抱着女儿向着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祈祷起来,在心里真心实意的感谢她的恩德和慈悲。 对于自己只是小小喝了一口汤家里人就这么高兴的沸腾场面,雷洛霓有些无措又有些说不出的欢喜。 以前在福利院里,谁会有那个闲工夫关注你的吃喝,爱吃不吃、爱喝不喝,能够给你一个容身之处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和宽宥。 不忍父母兄长再因她而忧心忡忡的雷洛霓趁热打铁,她“啊啊啊”地拍着杰拉太太的胳膊,粉嫩嫩的小嘴巴像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长得老大。 这些天根本就不忍心也没胆子喂女儿吃他们的食物的杰拉太太欢喜的简直要喜极而泣,如今听女儿催促的她立马就知道女儿是真喜欢这汤了,连忙一面安抚着在她怀里不停蹦跶的女儿,一面又用木勺吹凉送了一口过来。 如此一个小心翼翼喂一个大口大口喝,一小碗蛋花豌豆汤居然喝了个干干净净。 喜出望外的杰拉先生急急忙忙站起身要为女儿在添上一小碗,被杰拉太太出口制止。 “这些就够了,”杰拉太太这回是彻底吸取教训,“她要是想喝,我们待会儿再给她喂一点。” 知道女儿上一次就是吃伤了才呕吐不止的杰拉先生也冷静下来,摸摸女儿圆滚滚的小肚子,温柔地安慰她,说现在吃饱饱了,等一会儿再喂她。 雷洛霓虽然听不懂杰拉先生的话,但却能够从他的眼神里看到对她的心疼和怜爱,满心都是欢喜泡泡的她不知道该怎样释放自己的高兴之情——手舞足蹈地“咿呀”两声,啪啦一下,把杰拉太太还拿在手里的木勺子要多捣蛋就有多捣蛋的打落到地面上去了。 Chapter 007 领主公田里活计彻底收尾后,村里的人就迫不及待的跑到自己的地里去忙活了——比起在领主公田里的漫不经心,他们在自己私田里的态度明显要积极卖力的多。 已经得到村里法庭的允许获得开荒权的杰拉先生正带着全家人平整新开出来没多久的土地,明明季节已经别夏入秋,他们额头的汗水还在争先恐后的往地里不住流淌滴落。 对留守儿童没有半点兴趣的雷洛霓这回死缠烂打、哭闹撒泼的跟着家里人来到地里。此刻的她正托着肉嘟嘟的腮帮子坐在一个用好几层兽皮麻布垫得蓬松松的篮筐里,透着筐子的空隙往外面看。每当家人过来她身边的大黑陶罐里用瓢舀水喝的时候,雷洛霓总是会神情激动地歪扭着身体,把肥爪子用力往外伸,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去够自己的家人抱她。 几乎可以说是把雷洛霓爱进心坎里的杰拉父子哪里受得了小家伙眼巴巴的可爱表情,放下手中的瓜瓢,就要伸手去抱他们的心肝宝贝。 雷洛霓也会配合地摇晃着圆滚滚的小身子动得更欢。 在他们就要‘胜利会师’的关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杰拉太太总是会察觉到他们的行为,一面捶着累弯了的腰,一面扯着嗓子在田地里愤怒的咆哮:让他们别瞎胡闹,免得弄脏了小杰妮的衣服。 杰克对他妈妈杰拉太太的话历来是不敢有半点违抗的——听到杰拉太太呵斥的他只能遗憾的看自己可爱的小妹妹一眼,安慰性质的说上一句等大哥回去在抱你,就继续跑到田地里忙活去了。 杰拉先生身为一家之主自然不可能如同自己儿子一样被老婆拿捏,更何况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以他好面子的性格,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露怯的。 不过他不怕老婆不代表他不心疼女儿,自家人知自家事的杰拉太太也清楚她辖制不住丈夫,当杰拉先生坚持要去抱女儿的时候,她就会用焦急的语气说:“女儿还小呢,什么都不懂,你又浑身都是土,她要是一不小心吃到肚子里了怎么办?她身体才好几天?” 杰拉太太这话一出口登时就把杰拉先生给镇住了。 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充满着怜爱的他自然舍不得女儿因为他的缘故又遭一回罪,自然慌不迭的打消念头,又灌了几瓢温水回地里去了。 平整刚开出来的土地是一件极为繁琐的事情。杰拉先生他们需要把田地里的石头树根乃至于各种乱七八糟的残渣废物找出来然后一筐筐的挑出去,大家都累得满头大汗。 雷洛霓从小就养成了为长辈分忧的好习惯,如今眼瞅着大家忙成这样自己却无所事事——不由得心中很是烦躁。 不过就算她再烦躁又能怎样呢,对于一个连路都不会走,连话都听不全懂得小豆丁而言,不给父母添乱就已经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杰拉先生他们一直忙到太阳西斜才回家。 沿路,许多人和他们打招呼,偶尔还会逗逗已经重回母亲怀抱的小婴儿。 雷洛霓面对大家的喜爱也会毫不忸怩的热情响应,每一个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来的村民都能够得到她一个灿烂无比的‘无齿笑容’——然后让辛勤劳动过后浑身酸痛疲惫的大家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 雷洛霓住的这个小村庄已经有数百年历史,他们的领主也一直都是布莱曼家族中的一员,不曾有丝毫变更过。 小村庄里虽然只住了三十几户人家,但也热热闹闹的,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村子里的大家虽然也有摩擦,但绝大部分时候都关系融洽的很,把彼此当做亲戚在走动。 杰拉先生虽然只是个寻寻常常,甚至还有些穷苦的普通自由民,到他却有着强壮的身体和豪爽的性格,因此村里绝大部分的壮丁都乐意听他调遣和指挥。 他的儿子小杰米之所以会幸运的被布莱曼庄园的副管家看中做跑腿,除了杰米确实能说会道又颇为机灵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强壮无比的杰拉先生。 村子里的大家都有致一同的认为如果又发生一次像六十多年前那样的领主战争的话,杰拉先生一定能从中脱颖而出,指不定现任的布莱曼领主大人就会封他一个骑士当当——真的是想想都让人心潮澎湃。 在大家亲亲热热唠叨家常的时候,两个穿着黑色粗布长袍,胸襟处缀着芙兰花徽章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村庄的门口,他们都骑着一匹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气的驽马,脸上的表情阴沉又难看。 眼瞅着他们过来的大家神色瞬间变得拘谨恐慌起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散入泥泞的道路两旁,男的抚胸致敬女的屈膝作礼——刚刚还熙攘热闹的街道瞬间变得针落可闻。 对于眼睛从来都是往上看的人来说,区区几个自由民是不值得他们纡尊降贵去给个什么好脸色的。只见他们把玩着自己手里的缰绳,一面旁若无人的交头接耳,一面慢条斯理的往村子里最高最大的建筑,也就是乡村教堂走去。 等到他们走了老远,几乎要大半个身子都进了教堂里面,大家才重新聚拢到一起,忧心忡忡地互望着彼此,说着不会是又要增税的话。 其中一个情绪激动的中年妇人更是毫无预兆的用力捶打起自己胸口来,一边狠狠捶打还一边用哭腔大声嚷嚷着什么。 她的丈夫和家人见此情形简直就是面如土色,急惶惶地捂住她的嘴巴就往他们家的方向拖。边拖还边不住的向在场众人恳求拜托,祈求他们不要把妇人的抱怨传出去。 心有戚戚焉的杰拉先生等人自然是满口答应不迭,让他们赶紧把情绪激动的妇人带回家去。 只是既然有一个人开了头,其他的人自然也忍不住,虽然他们没有反应激烈到像中年妇女一样破口大骂,但也唉声叹气地不停用手擦拭眼角。 雷洛霓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的反应激动,但也从他们的脸色中看出这两个外貌举止都与村民格格不入的黑袍人定然是来者不善。 ——也不知道他们的出现会不会对我将来的生活造成影响。 雷洛霓依偎在搂着她不住啜泣着往家的方向走的杰拉太太温暖干瘦的怀抱里默默想到。 掌握着村子生杀大权的牧师赖特先生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 尽管村子里的人对那两位黑袍大人的来意议论纷纷,传得沸反盈天,他也没主动站出来辟谣解释过——相反稳坐钓鱼台的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 直到做礼拜的这一天,大家齐聚教堂。 他才环视着把教堂挤了个满满当当的大家,用低沉充满权威性的声音说道:“女神震怒,黑死病死灰复燃,此刻正在北方以燎原之势蔓延,打从明日起,你们只有下午半天的劳作时间,凌晨四点到中午十一点整,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村民都必须在教堂里做祷告,为北方遭难的同胞们祈福——沃尔森副牧会对你们进行考勤,一日缺勤者罚三十鞭笞,二日缺勤者六十,三日缺勤者一百二十,四日缺勤者三百鞭笞兼罚款一金币,五日缺勤且屡教不改者,或鞭笞一千下逐出布莱曼家族领地或当众绞死以儆效尤!希望大家提高警惕,切莫因为一点无伤大雅的农活明知故犯。” 马上就要秋耕却只有半天的劳作时间,缺勤还要被鞭笞,严重者更是要驱逐出布莱曼家族领地甚至绞死?! 就因为那见鬼的黑死病又爆发了?! 那玩意儿几乎每年都在北方肆虐,根本就和他们南方扯不上半点关系,凭什么要让他们放下养家糊口的日子为他们的祈福?! 村民们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面上却不敢有半点不愉快或抱怨的神色,很快就逆来顺受卑躬屈膝的答应下来,然后跟着赖特先生有气无力地念起了祷告词。 礼拜结束后,走出教堂的村民们对捧着一个水盆的执事毕恭毕敬地行礼,然后伸出在家里洗得干净无比的左手食指和中指在水盆里略微沾出些许湿痕,表情庄重地点在自己的眉心和胸口几处,又接过旁边另一个执事发给他们的——只有婴儿手掌大小的圣餐。 一块黄油面包,在面包的正中央镂刻着一朵芙兰花的精致空隙——也正是因为这空隙的存在,使得只有婴儿巴掌大的面包越发的显小,让人即便是把它塞进去也得不出一个饱腹的可能。不过这圣餐向来是象征意义要大过实际意义,本来就是借此施恩让信众越发得敬畏女神的存在,而非为了让信众吃饱。 对一个异常渴睡的婴儿来说,没有什么比睡觉更重要——大清早就被母亲杰拉太太给摇醒过来的雷洛霓除了在喝羊奶的时候和家人短暂的互动了两下,就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又进入梦乡。 她把整个礼拜都睡过去了,回到家里还是被父亲杰拉先生用力拍桌子的动作给吵醒过来的。 杰拉先生就像是一条狂怒的喷火龙一样对家人肆意发泄着他的不满和愤慨,杰拉太太也用刚系上的麻布围裙捂着脸伤心的哭——家里的气氛真的是说不出的沉闷和压抑。 刚刚睡醒的雷洛霓仰着小脑袋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安慰又不知道该从何安慰起——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生气——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这些天来几乎可以说是把她捧上天的父亲杰拉先生“咿呀咿呀”的不停召唤。 眼见着女儿醒过来的杰拉先生顾不得再大火,催促着妻子去给女儿热羊奶,在教堂里呆了这么久,可怜的小杰妮一定是饿坏了。 已经习惯自己每次进食家里人都会热情捧场的雷洛霓为了让大家开心起来,对今天的羊奶发起了热情洋溢的进攻——边喝还边咂吧有声的做出一副可爱无比的小馋猫样儿。 平时杰拉先生他们看到雷洛霓这副模样都会乐不可支的捧腹笑个不停,今天大家脸上的表情却格外的险些的凄凉和悲伤。 杰拉太太摸着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喉头哽咽地说了几句话,雷洛霓就听懂了那句“哦,我可怜的小杰妮”,又抬头去和杰拉先生商量着什么。杰拉先生叹着气刚要说话,外面就传来了一管有些颐指气使的傲慢男声。 杰拉先生就仿佛屁·股被驴踢了一样猛然蹦了起来,杰拉太太和杰克也都条件反射地紧跟着站起,一副手足无措的紧张得几乎要休克的惊恐模样。 Chapter 008 外面敲门人的那个声音雷洛霓听不出来,不代表她的家里人也听不出来。 杰拉太太拽牢住丈夫的手,希望凭借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得到支撑和鼓励,她神情严肃的和丈夫说着话,一面说一面狠狠地咬自己的大拇指,这是她的老毛病了,情绪一紧张就控制不住的想要咬自己。 杰拉先生回握住她的手,用这样的方式制止她的行为并给予无声的安慰。 他让妻子抱着女儿带着长子去家里的唯一一间卧室里去,让她再没有听到他的召唤之前,千万别一时冲动的跑出来。 杰拉太太不肯把丈夫一个人丢下,抱着懵懂的女儿和惊惧的长子拼命摇头。 杰拉先生直接一记耳光扇过去,脸色铁青地低声呵斥杰拉太太,让她滚到卧室里去。 杰拉太太捂着被丈夫扇红的脸,泪流满面的带着女儿和儿子避到卧室里去——杰拉先生主动伸手把隔断卧室和厅堂的门关紧了。 雷洛霓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父亲杰拉先生其他地方什么都好,就是这动不动扇人耳光的行为实在是让人恼火也骇人的紧。 不过杰拉太太这个挨打的当事人都一副习以为常不以为意的样子,雷洛霓就是再想要抗议再想要为母亲出头也没支持者啊——只能闷闷的坐在母亲怀抱里,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声音很低,雷洛霓耐着性子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什么名堂。而杰拉太太和杰克却像是吓傻了一样,只知道坐在用牧草、兽皮和麻布垫得暖烘烘的床上发呆。 知道这个时候发呆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雷洛霓摸着母亲已经有些红肿的面颊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把她唤回神来。 杰拉先生人高马大,一巴掌扇过去哪怕再怎么注意力道,也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唯一庆幸的是没有至少破皮,在院子里揪一把活血化瘀的草叶养养也就好了。 被女儿这么一碰的杰拉太太浑身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了。 她抱着女儿闷闷的哭了一场,连声音都不敢哭出来,就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杰克是个性格憨厚又有些愚笨的,见杰拉太太哭得这么伤心也不知道劝劝,只知道傻乎乎的坐在床沿上一个劲儿地挠后脑勺。 冗长的一段时间过去,杰拉先生迈着沉重的脚步把推起来吱嘎作响的木门给拉拽开——杰拉太太抱着女儿就窜了出去,提心吊胆的看着杰拉先生的嘴巴,真心希望待会儿能够从他嘴里听到一点对他们有利的好消息。 只可惜杰拉太太这一回注定失望了。 她非但没在丈夫的口里听到什么好消息,相反还雪上加霜的获悉了一个可怕的噩耗。 她面色惨白地扭头去看自己满脸懵懂只知道朝着她笑个不停的女儿,心中的难受愤怒情绪几乎无法形容。 她颤抖着嘴唇想要向丈夫征询一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但话到了嘴边又强行逼迫着自己吞咽下去。 因为她知道这样的垂死挣扎根本就没有任何必要……他们是没办法违抗赖特先生的意志的——如果真的惹恼了他,于她们而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是彻头彻尾的噩梦了。 雷洛霓虽然不清楚杰拉先生夫妇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但也知道必定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而,这件可怕的事情还与她有关。 杰拉太太毫无征兆地抱着女儿跪倒在地面上,闭目大声祈祷起来。“万能又仁慈的主啊,您怜悯怜悯您可怜的信徒——” 只听懂了前面那两句的雷洛霓没有任何预兆的发现自己的眉心突突突地弹跳刺痛起来——它毫无规矩,但却猛烈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雷洛霓被它折磨的忍不住拿胖乎乎的小手指去抓抠自己的眉心,越抓越疼越抠越痒,这些日子被杰拉夫妇养得颇为娇惯的小女婴粉嫩的小嘴巴一撇,“哇”的一声就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的嚎啕大哭起来。 眼瞅着女儿哭得撕声裂肺的杰拉先生,心疼的不像话,连忙把女儿一把从妻子怀里捞过来,板着一张面孔说:“你别吓到我们可怜的小杰妮,她还这么的小!”边说边轻柔地帮女儿按揉她一直又抓又挠的地方。 雷洛霓哼唧两声,觉得有那么点小舒服了,咧了咧小嘴,继续安坐在父亲的怀里听他们说着即便是偷学这么久,也只能听明白零星一点点的异世界语言,同时也有些忧心自己的眉心刚才为什么会那般的难受——难受的她都恨不能在那里用力抠挠出一个洞来解恨。 “是啊,你也说她还小,赖特先生怎么就那么狠心的让一个刚满周岁没多久的小娃娃去做与赫蒂尔斯女神沟通的圣婴呢!她什么都不懂,在那样的场合哪里坐得住?要是哭闹起来了又怎么办?” 杰拉太太声音嘶哑地说,语气里充满着埋怨愤慨地味道。“还有,凌晨四点就要起床去教堂祈福祷告?我们的女儿她起得了床吗?这个时候的孩子有多喜欢睡觉又有多需要睡眠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情绪激动地又想要咬自己马已经被她啃咬的肉皮泛白出血的手指头。 很清楚妻子有多看重女儿的杰拉先生叹着气说:“是的,你说的很对,这一切都是我这个做丈夫的没用,没本事也没胆量反抗赖特先生的命令。” “我的丈夫是一个英雄,怎么会没胆量呢?”杰拉太太受不了丈夫用这样的话贬斥自己,“赖特先生是我们村子里一等一的大人物,谁又敢反抗他的命令呢?又不是想不开了要跑去和教堂门口的绞刑架做亲密朋友!”杰拉太太胡乱地用围裙抹眼泪,“如果不是可怜的小杰妮太小,她能有这样一份荣耀,就算是赖特先生不需要我们那点少得可怜的报答,我们也会为他的举荐感恩戴德的——只可惜,我们的小杰妮她……她真的是太小了……” “村里的孩子这么多,赖特先生之所以会选择咱们的小杰妮定然是有着他的道理,他不可能把他的盘算告诉我们,我们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有遵从,”杰拉先生的语气满是沮丧的意味,“幸运的是我们作为圣婴的父母可以待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珍妮,我一定会认真照顾好我们的女儿的!” “她前不久才生了一场大病……什么都吃不下,只能依靠羊奶维生……如今好不容易身体好转些,又要去为北方佬的事情折腾自己……杰拉先生,我真的不忍心看着我们的女儿去受苦……我真不忍心……”杰拉太太把脸埋在手心里呜咽着说。 看着这样的妻子,杰拉先生知道她嘴上说着不忍心,实际上心里已经认命了。 即便他们夫妻此刻满心都是难过和不舍,但依然拗不过强权者的意志,他们只能服从,也唯有服从。 第二天凌晨两三点多的样子下了点毛毛细雨,还在梦乡中幸福遨游的雷洛霓被母亲杰拉太太裹上她父亲杰拉先生唯一的一件羊毛大衣冒着绵绵细雨往村子里正中央的教堂走去。 他们出来的时候,泥泞的道路上已经有许多人擎着燃烧着的火把走出来了——这些火把跳动的明亮颜色让灰蒙蒙的阴霾天空也仿佛变得好看起来。 眼瞅着杰拉夫妇居然把女儿也带过来的街坊邻里们吓了一大跳。 作为一个在镇上都顶有名气的助产士和半吊子草药医师的波利太太更是对杰拉夫妇的疯狂行径不敢苟同,在认真端详了一下雷洛霓挡风帽下的脸色后,她语带不满的责问他们怎么把孩子带到外面受罪来了? “赖特牧师说的是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人一定要过来参加,我们的小杰妮她才出生几天?” 杰拉太太打从心底感激波利太太对她女儿的关爱之情,难掩心中悲伤的她伸手把女儿遮拢的更严实一点,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对波利太太语带隐晦地解释道:“承蒙赖特牧师青眼,杰妮做了此次祈福仪式的圣婴。” 波利太太目瞪口呆地看着杰拉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圣婴?!小杰妮她才多大?!天气又这么的寒冷刺骨——杰拉太太,难道你和杰拉先生就不能想个什么法子婉拒一下赖特牧师的好意吗?” 波利太太对雷洛霓一直就都抱有极大的好感,总觉得雷洛霓是将来一定是个有远大前途的人。身为助产士地她走街串巷真么多年,不知道接生过多少婴儿,就没有哪一个如雷洛霓这般赋有传奇性地——比老羊倌家里住着的那位小少爷还要引人瞩目——毕竟贵族遗留下来的私生子常有,由傻子磕一下脑袋就变回正常人的女婴不常有。 想到雷洛霓的特异之处,不待杰拉太太开口解释,波利太太就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赖特牧师一定是想到前不久村子里的传闻和小杰妮惊人的神奇康复——这可是赫尔蒂斯女神给予她信徒蒙恩的证据,赖特牧师会想着让小杰妮做圣婴也算是人之常情,理所应当。” 被波利太太这么变相一提醒的杰拉夫妇那几乎要钻进牛角尖里的思绪也开始有了疏通的迹象—— 居然是他们自己一时张狂惹的祸! 如梦初醒的杰拉夫妇在心里悔恨得肠子都青了——如果他们前段时间不那么得意张扬,不那么想着要扬眉吐气……女儿今天根本就不用受这样可怕的罪过! 杰拉先生作为一个男人还撑得住不让自己太过失态,杰拉太太就不行了,她把脑袋埋在女儿热烘烘的襁褓里,呜呜呜呜的哭出声来——哭声里充满着悔恨和自责的味道。 听到哭声的大家不约而同往这边看来。 杰拉先生还没想到要怎么解释,一个穿着单薄麻布袍子的小男孩揉着冻得通红的鼻子对大家脱帽行了个罗圈礼——不是别人,正是在杰拉家在布莱曼庄园给副管家当跑腿的小儿子杰米——语气很是爽快地说:“我妈妈在心疼她和我爸爸才开出的那些荒地呢,他们原本还打算着过两天再深耕一次,不过现在可没这个时间了。”说到后来,更是一脸遗憾的摊手做耸肩状。 听杰米这么一解释,大家脸上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情来,他们叹着气,纷纷出口安慰情绪失控的杰拉太太,特别是有几个家里揭不开锅的更是也抹起了眼泪。 显然,这一回的祈福仪式不但破坏了他们准备秋耕的精准步调,还影响到了他们这个冬天乃至于明年的整个收成。 Chapter 009 见到小儿子过来的杰拉先生心情总算有所好转,他用手拍拍儿子单薄瘦弱的肩膀,心疼地说:“怎么不回家多穿件衣服过来?” 连忙把女儿递给波利太太暂抱的杰拉太太更是握住他的手想要靠自己的体温暖和儿子。 “没时间了,”杰米对父母的关心很是高兴,“我今天两点多就起床了,尊敬的管家大人特意交给了我一个任务,如今我们村子里在庄园做工的人都是我在管理,我奉管家大人的命令把他们带过来,等祈福仪式过去后,又要把他们全部都带回去。”杰米难掩得意地挺了挺瘦巴巴的小胸脯。 杰拉太太也不曾想过自己儿子小小年纪居然会有这么大的体面,一时间也止住了啜泣,用殷切的目光追随着儿子,无声地问他这是真的吗? 杰米骄傲地在波利太太的惊叹啧啧声中,对母亲不住点头,很高兴自己的努力能够让母亲重新变得高兴开怀起来。 “你也是在瞎胡闹,早上天气这么冷不穿厚一点能行吗?”杰拉先生难掩脸上的欢喜笑意,“杰克,你跑快点回去给你弟弟拿件衣服过来,”他一面吩咐着大儿子,一面与有荣焉对小儿子认真嘱咐说:“我们村子里在庄园里做工的人虽然不多,但至少也有五六个,年纪还都比你大,管家大人能让他们听从你的安排是他对你的信任,你可一定要好好干,千万别辜负了人家!” 杰拉太太见丈夫吩咐长子去家里拿给小儿子御寒的衣服,连忙用还带着哭腔的嗓子告诉他拿哪一件最为妥当。如今虽然冷得人浑身哆嗦,可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温度就会上升,在教堂里是不能随便脱衣的,杰拉太太可不想儿子没冻着却热昏了头。 杰克老老实实的应了,举着火把就往来时路的方向跑走了。 他一举动顿时惹来周遭邻居街坊的关注,七嘴八舌的问杰克这是要到哪里去,可千万不能迟到,鞭笞的滋味可不好受! 对大家的拳拳关怀之心杰拉太太自然充满感激,连忙告诉他们杰克马上就会回来,刚才是他父亲吩咐他去家里给杰米拿衣服去了。 大家听了顿时作恍然大悟状,一个还用挑剔地眼神上下打量了杰米几个来回,说确实穿得单薄了些,要赶紧加衣,免得伤风。 ——在这个医术并不发达的世界,伤风可是足以致命的一种急症。 在杰拉太太满怀感激之情的向热心的街坊邻居们耐心的做出解释的时候,杰米也笑容满面的对父亲的嘱托表示理解,表示他一定不会辜负管家大人的厚爱——他别看年纪不大,但考虑事情已经颇为周全,就仿佛杰拉家男丁的智慧都凝聚到他身上一样聪慧——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到眼圈颇有些通红的母亲身上,关切的问她刚才为什么哭泣。 杰米是个十分护短的人,见母亲哭得那般伤心愤懑,连她为什么哭都没问,就急吼吼的护上去了。 原本因为儿子的争气而满心欢喜的杰拉夫妇听小儿子杰米用这样充满关心的口吻一问,顿时整个神情都变得沉默起来。杰拉太太更是难掩情绪激动的又把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女儿给抱回自己干瘦的怀抱里,嘴唇哆嗦的再次泪如泉涌。 “父亲——”杰米的语气充满不安。 他忐忑的看着脸色异常难看的杰拉先生。 杰拉先生向来满意次子的聪明伶俐,对他自然不会有丝毫隐瞒——在去往教堂的路上把妻子之所以会哭得这么伤心的缘由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儿子。 作为一个妹控的杰米实在没办法接受妹妹要去教堂里挨饿受冻的遭罪,脸上的表情不由得也变得恼怒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选妹妹做圣婴?她根本就什么都不懂!”杰米咬牙切齿的说。 杰拉先生苦笑一声,满脸惭愧地说:“这都是我和你妈妈的罪过——” 杰拉太太泪眼婆娑地抽了抽鼻子,把懵懂的小女儿抱得更紧。 “我们太得意忘形,才会害得杰妮小小年纪就要吃苦……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得住……”杰拉先生的声音很低且干涩,“不管杰妮今天的表现会怎样,爸爸妈妈都会想方设法的努力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的。”杰拉先生一脸正色的向儿子保证道。 杰米看着父亲满脸认真的表情,也不由得郑重附和道:“爸爸,我会和你们一起保护好妹妹的——她打从出声起就多灾多难,我们很该对她好些。” 杰拉先生欣慰的看着摆出一副兄长派头的儿子,举止很是温柔地再一次拍了拍儿子瘦弱的肩膀。 在他们父子俩低声说话的时候,杰克抱着一件衣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杰米笑着从大哥手里接过,说了两句感激的话。 在兄弟俩交谈说话的时候,教堂已经近在咫尺。 一个胸口别着芙兰花圣徽的执事神情严肃的站在教堂的木质台阶上,犀利的眼神看得人忍不住心生忐忑。在他旁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去通知杰拉夫妇他们的小女儿被选作圣婴的村庄警卫罗伯特先生。 罗伯特先生的大名在这个只有三十多户人口的小村庄有着能止小儿夜啼的赫赫凶名,村子里就没人不怕他的——他有着一个十分醒目的大鹰钩鼻,村子里犯了罪的村民都挨过他的刑罚,他在五年前甚至还绞死过一个屡教不改的偷牛贼,杰拉太太至今都忘不了那偷牛贼被勒在绞刑架上被北风吹得哗哗晃荡的示众场景——那简直就是一个让人永远都不愿意再想起来的噩梦! 罗伯特先生是个势利小人,他对杰拉先生这些贫苦的自由民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望向他们的眼神也像是淬了毒一样轻蔑鄙夷。 杰拉先生他们对于这样的眼神是早就看惯了的,几乎是习惯性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作谦卑胆怯状。 罗伯特先生清了清嗓子,“时间马上就临近四点整,”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傲慢又颐指气使的惹人讨厌,“本人奉沃尔森副牧的命令,来看看你们的人是不是都来齐了,要是还有人没来,秉着同住一村的情分也很该自告奋勇的跑回去把人给迅速叫过来——倘若到了规定时间,沃尔森副牧大人都过来考勤了都还未出现,就别怪我罗伯特不顾同乡情谊心狠手辣了!” 罗伯特这句充满警告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硬生生打了个寒噤——几乎是条件反射想到了半年前那个被罗伯特奉命吊死的小偷。 大家慌不迭地检查起了身边的人——看是不是真有人那般胆大包天的至今都还在温柔乡里酣眠。 所幸大家即便心中抱怨诅咒连连,面上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如此,除了老羊倌家的那母子俩,竟是都来了。 罗伯特先生听村民说只有老羊倌家的母子俩未到后,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他抽了抽自己的大鹰钩鼻子,面不改色地转换口风说:“既然是丽芙小姐和布莱曼小少爷未到,那我们就再等一会儿吧。” 他一副“我很公平公正很好说话”的耐心派头。 “丽芙小姐一向明理体贴、善解人意,她定然也能够明白我们的为难之处的。”这后面的这句话却是对站在台阶上的执事解释的。 这执事虽然年龄才刚满二十岁不久,但也是个聪明人,只见他脸上露出一个肃穆的表情道:“对待妇孺我们要给予宽宏体谅之心,罗伯特先生您说得很对,丽芙小姐住的地方距离教堂实在是有段距离,即便是来的慢一些,也实属应当。” 原本还因着羊奶的恩情打算主动申请跑一趟的杰拉夫妇听两位上等人这般一圆场,自然也不会蠢到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大家又在外面冻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后,就着昏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蓝灰色阴霾天空,总算看到一个明亮的火把在不停地跳跃着往这边靠近。 已经冷得浑身都快没知觉的村民们不约而同地长吁了口气,又满脸欲盖弥彰的捂住了自己和孩子的嘴巴。 穿着一条厚棉布绣花低胸裙,披着羊毛披肩的女人神情冷倦眼神迷离的跟在她举着火把的九岁儿子身后往教堂的方向款款走来。 她有着一张颇为清秀的漂亮面孔,但却因年纪轻轻就纵欲浪荡的缘故,眉宇间不自觉带出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味道。 教堂执事安东尼先生主动上前向她和艰难举着火把的她儿子抚胸欠身见礼,其他人,包括村庄警卫罗伯特先生和在场所有村民尽皆女的提裙屈膝、男的脱帽致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谦卑恭敬的神态。 心里很清楚这种所谓的礼遇是来自于那个强·暴了自己的老畜生的丽芙小姐眼底闪过深深的厌恶和羞辱之情,嘴角却勾出一抹自得的笑容,“哪里就需要诸位行如此大礼了,赶紧都给我起来吧——这时候屋子外面可凉飕飕得厉害,我们赶紧到教堂里去吧。” 安东尼执事闻言自然又带头直起腰背,毕恭毕敬地伸出一只手,嘴里一面说着冒犯,一面抢先欲把丽芙小姐迎进教堂。 丽芙小姐掩嘴咯咯笑了两声,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如同一只置身于鸡群般的鹤一样,格格不入又轻佻无比地戏谑的对面容颇有几分英俊的执事先生调笑道:“真是位体贴的好先生。” 一面说一面把自己保养良好的雪白柔荑轻轻搭放在安东尼执事宽大的手掌心里,享受般的听着对方:“能为您这样漂亮的小姐服务,真是在下毕生的荣幸”之类的恭维话语,由着他毕恭毕敬地把自己后来居上的迎进那温暖如春的教堂里面去。 至始至终,笑靥如花的丽芙小姐都没有回头看自己冷得脸色苍白,浑身都在瑟瑟发抖的儿子一眼。 Chapter 010 教堂门厅处的温度已经比外面要高上许多——更别说还在忙碌的教堂内部——村民们冻得有些发僵的手脚也随着温度的瞬间拔高而变得刺痒疼痛。 不过这样的难受对习惯了忍耐的村民来说就如同毛毛雨一样,很快就被忽略过去。 身为赫蒂尔斯女神信徒的他们已经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拿着一卷羊皮纸朝他们缓缓走来的沃尔森副牧身上。 沃尔森副牧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他刻板又严肃,村子里就没有不惧怕他的人,而且他行事又十分的公正公平,村民在惧怕他的同时也格外的尊敬他、仰慕他,很愿意听从他的吩咐。 “都来齐了?”沃尔森副牧眼睛落到安东尼执事身上。 已经把丽芙小姐母子送到门厅的一处临时歇脚处坐下的安东尼执事恭恭敬敬地对自己的顶头上司行礼,嗓音清晰而沉稳的向沃尔森副牧表示小莫顿村符合规定条件的村民都来齐了,无一错漏。 沃尔森副牧对安东尼执事的办事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见他满意的点点头,又对村庄警卫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感谢罗伯特先生的帮助——罗伯特先生赶紧说能为赖特牧师服务,他荣幸之至。瞧他谨慎又谦卑的模样,又哪里还有半分在村民面前的跋扈气焰。 沃尔森副牧点点头,不再理会那谦谨的都有些谄媚的罗伯特先生,带着几许严厉的眼神落到那些如同鹌鹑一样,轻轻打着颤的村民们身上:“祈福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都过来按手印吧,我报一个名字,就上来一个。”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念出小莫顿村最小那个孩子的名字。 刚满七岁不久的牧猪人的儿子马吉从人群中很有些紧张的走出来,他的父母马特夫妇在后面温柔地用眼神鼓励他,安慰他。 沃尔森副牧虽然对年长的村民颇多苛求和严厉,对孩子却总是如春风一般温和善意。 看着小马吉胆战心惊走过来的他脸上露出一个近似于慈爱的微笑,指着他拿来那本新订正妥当的羊皮纸的第一行第一格末尾那个小框框道:“来,小马吉,让我来告诉你应该把手指印按在哪里。”边说边示意身后的小执事把印泥盒子拿到前面来。 小马吉在他的指点下很快把自己的小拇指印上去,然后仿佛后面有什么再追似的奔回父母身边去了——作为一个七岁的·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孩子,比起村子里的其他男孩,小马吉还真是说不出的害羞和胆怯。 这样的孩子总是让人心生喜爱,不止是他的父母对他充满着怜爱之情,其他的村民也是满脸的善意——特别是丽芙小姐,她望向马吉的眼神,温柔的简直可以滴出水来,这种温柔连她的亲生儿子都不曾享受过。 当然,在眼神不经意上移,瞟向马特夫妇身上时,她眼眸里的温柔和慈爱就会瞬间转变成悲伤和怨怼——然后整个人就仿佛领主家精心找人雕琢而出的冰冷蜡像一般,变得漠然又讥诮。 害羞的小马吉回到父母身边后,自由民杰拉家里的小儿子杰米也紧跟着走出人群。 他都不要沃尔森副牧唤他,就大大方方的自己站出来,还夸张的脱下脑袋上的帽子对所有人行礼。 杰拉先生夫妇脸上露出一个无奈又欣慰的笑容——显然,比起小马吉的腼腆害羞,他们还是更喜欢自己儿子这副顽皮捣蛋的活泼模样。 沃尔森副牧显然也对杰米青眼有加,和他说了好几句话,才笑容满面的放他回去。 再然后,牧羊人家里的奥兰多·布莱曼也被沃尔森副牧叫到了他面前。 ——奥兰多·布莱曼是小莫顿村里唯一拥有名姓的人,这代表着他身上流淌着来自于上等人的高贵血液,只可惜,这血液的来历,让人说不出的叹惋和可悲。 不过他没有亲热的叫对方的名字奥兰多,而是用恭敬又疏离的口吻称呼对方为布莱曼少爷,又表情肃穆的把那一沓厚厚的羊皮纸订正本递到神情木然而冷漠的奥兰多面前,包括那一小盒印泥。 早已经对这样的区别待遇习以为常的奥兰多垂了垂鸦羽一样浓密卷翘的眼睫毛,把拇指印印在马吉和杰米拇指印下面的框格里,然后也不行礼,就这样如同一只幽灵一样退了下去。 然后是下一个人下下一个人,大家有条不紊的依次上前按下自己的拇指印,鱼贯而妥帖的进入教堂宽敞又火把簇簇的大厅里——很快,他们的火把也与大厅里的一样,在墙壁上交相辉映起来——整个教堂内部大厅也由此更明亮了几分。 像这样的大型祈福仪式总是十分的累人和辛苦的,杰拉夫妇在他们惯常待得地方刚站好不久,刚刚才打过交道不久的安东尼就请杰拉一家到最前面去了。 杰拉太太难掩紧张的惊喘一声,被两个儿子扶住胳膊。 杰拉太太顿感惭愧——她的表现怎么能连两个孩子都不如。 因此很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跟在安东尼执事和丈夫后面,在两个勇敢‘小骑士’的护航下;在村民们充满安慰又同情的视线中,步履从容而冷静地往最前面走。 赖特先生已经在女神像下面等着他们。 见他们过来,他脸上带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对杰拉太太点点头吩咐道:“后面有给小圣婴准备好的礼服,你过去带她换上吧——记得要快点过来,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除了结婚那天就没有和赖特先生说过一句话的杰拉太太神情异常紧张的点点头,慌不迭地小碎步跑到后面去了。 在杰拉太太去给女儿换衣服的同时杰拉先生父子仨也在安东尼执事的安排下坐到了最前排的椅子上。 等他们坐下没多久,杰拉太太就抱着不住揉着眼睛的女儿回来了。 此刻的雷洛霓身上穿了一件缩小版的胸口处绣有芙兰花圣徽的神职人员长袍,两只嫩粉粉的小脚丫从袍子里迷迷糊糊地蹬出来又蹬进去,显然是有些想起来又不甘于这么早就爬起来的还在半梦半醒中挣扎。 “怎么这时候就起来了?”杰拉先生一脸关切地问妻子。 杰拉太太强忍住哭腔,刻意用一种平板的语气说道:“再给她换衣服的时候,我悄悄把她闹醒了,我怕她一直睡着,等赖特先生需要她起来的时候发脾气。”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杰拉先生很满意妻子的未雨绸缪。他把女儿从妻子的怀里抱着出来,来了好几个父女俩常玩的举飞飞,才把头。温柔地抵了抵女儿已经有了一头黑茸毛的小脑袋,声音温柔又干涩地说:“爸爸的小杰妮,可千万要争气呀。” 杰米也凑上来摸了摸妹妹的小手小脚,声音很有些不甘的说:“妈妈,就只有这一件单薄的袍子吗?它根本就一点都不保暖,我真的很担心妹妹会因此冻着。” 教堂内的温度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错了,但那是建立在他们穿了好几件衣服的情况下。 可他妹妹呢? 她有什么? 一件刚刚蔽体的袍子?! “杰米,能够为女神服务是你妹妹的荣幸,教堂是女神神目的关注地,她会保护她的信徒的。”杰拉很理解自己小儿子心里的愤慨和忧虑,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杰米,这是天大的好事,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杰拉太太神情惊慌地制止小儿子的口不择言,很担心来来往往的神职人员会恰好听到她儿子的抱怨话语。 在这个连整块大陆都命名为赫蒂尔斯的大陆上,对女神产生怨怼亦或是不敬,那是随时都可能绑上绞刑架或被判处火刑的! 在父母充满不安和惊恐的神情中,杰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他拿手指指甲用力抠了抠掌心,脸上显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咬牙切齿地说:“爸爸妈妈,你们说的对,这确实是我们的荣幸,是我们全家的荣幸!” 在他们一家交谈的时候,沃尔森副牧亲自过来欲把在母亲怀里即便是被闹醒也昏昏欲睡半点不注意周身的雷洛霓给抱到圣台上去。 沃尔森副牧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 他很快就注意到杰拉一家强作欢颜下的担忧之情,他脸上露出一个很小的微笑,心里很高兴这一家人没有被巨大的荣耀冲昏头脑,相反把所有的关注点都凝聚到了他们家唯一的女孩上面。 “今年的秋天比起往年要冷得多,等下我会特意向赖特牧师申请,让杰妮小姐待得地方离壁炉近一点,不过真到那时,还请杰拉先生和杰拉太太多多关注一下杰妮小姐的举动,免得她懵懵懂懂地趁我们不注意爬到壁炉里面去。”那可就真的是弄巧成拙了。 没想到沃尔森副牧会大发慈悲伸出援手的杰拉一家简直喜出望外,杰米更是不等父母出言保证,就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还请大人放心,我一定会认真看好妹妹——绝不让她给您添乱。” 沃尔森副牧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朝气蓬勃又充满自信的孩子,听杰米这么一保证,面上的笑容不由得也变得越发真诚起来。 他配合着一脸郑重地对杰米轻声微笑道:“那就一切都拜托给杰米小先生你了。” Chapter 011 雷洛霓虽然对这个世界的语言还一知半解,但是对察言观色却极有一套。 如果刚开始她对父母把她闹醒抱到教堂里的举动还有所疑惑的话,在她被一个陌生的黑袍人抱到教堂最上方的一个硕大的银盘里时,她就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惊惧起来。 该不会是这些日子她哪里露出了破绽,这些人是专门聚拢在一起来审判她的吧?这样就能够理解家里人昨晚上为什么摆出一副那样惊慌失措的模样了。只是——他们真的忍心就这样把她交给教会的人审判吗? 雷洛霓强忍着想要闹场的举动,任由那陌生且又面貌英俊的神职人员把她放到凉冰冰的巨大银盘上。 这个时候的她即便没有银盘的凉意浸骨也彻底清醒了。 她努力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乖乖的像只小乌龟一样趴在银盘里一动不动,身上的袍子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所穿过的最好的布料,不到没有刮刺的她皮肤疼,还柔滑滑的,端得是舒服无比。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布料在她如今所在的这个世界必然是珍贵无比。 就在雷洛霓胡思乱想的时候,杰拉一家也满面心疼的注视着他们的小宝贝,打从小杰妮那一摔回魂后,他们就没见她这般乖巧的趴在一个地方久久不动过——原本心里还忧虑着待会仪式开始小宝贝会趁他们不注意爬到壁炉里去的杰拉一家,如今反倒对自己女儿的情绪感到忧心忡忡起来。 “哦,我可怜的小杰妮,她肯定是吓坏了,她何尝见过这样盛大的场面呢?我真担心……杰拉先生……我真的担心极了……” 杰拉太太的语气里充满着担忧的味道。 杰拉先生无声的叹了口气,此时此刻的他也没心情安慰自己的妻子,咬着牙低声说:“这是咱们女儿的荣耀,别人想做圣婴都没资格呢!再说了,沃尔森副牧可是答应过我,等到仪式举行过半,就把孩子抱下来还给我们,我们再耐心等一会儿也就是了。” “可我还是……” “可你还是什么?还是很心疼吗?很舍不得吗?那你赶紧把孩子从圣坛上抱下来!再赶紧快跑着回家收拾东西——要不然等到赖特牧师发话驱逐我们的时候,我们可能连家当都没来得及收呢!”杰拉先生没好气地说。这要不是在教堂里,他恐怕又一巴掌扇过去了。 杰拉太太知道丈夫说的这是反话,抽抽噎噎的在嘴里无声嘟嚷两句,望着圣坛上的女儿,不敢再次开口说可能给全家惹来祸事的话。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雷洛霓还担心这些人聚在一起是为了审判她的话,现在的她可不这么认为了。因为她发现那些神职人员看她的眼神突然就变得虔诚而尊重——不止是他们,就连下面的父母乃至于她认识的、不认识的村民,也都毫无征兆的改变了态度,变得肃穆而庄严起来。 他们开始在赖特牧师的组织下吟唱一首节奏缓慢但是却圣洁意味十足的……祷告词? 他们应该是在祈祷! 在对着她后面的女神像祈祷! 也被父母抱着来过两回教堂的雷洛霓突然福至心灵——她表面上还是维持婴儿所特有的懵懂天真样,心里却在若有所思的惊喊着:这些人该不会是见着她年纪小,把她抱上来当什么吉祥物的吧? 正所谓,一窍通,百窍通。 雷洛霓整个人都变得恍然大悟。 知道这些人不是发现了她的破绽在讨论着要怎么结果她的雷洛霓顿时变得神采飞扬——心里也激动的不像话。 尽管她自幼早熟,但上辈子穿过来的时候到底才将将刚满十五岁! 意识到自己只是虚惊一场的她,在极度的放松和狂喜之下,居然变成了一个人来疯。 在村民们咏唱第二遍的时候,在第二遍即将落入尾声的时候,雷洛霓突然扯着自己稚嫩又纯真无比的嗓音,清清楚楚地喊出了一声:“咿呀!” 教堂里的氛围本来就庄严肃穆不已,乍一听到这声婴儿语,大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有女神的忠实信徒沃尔森副牧神情带着几许惊喜的望着雷洛霓对赖特牧师低声道:“大人,这是不是圣婴与女神冕下沟通上了,要不然怎么会……” “别的时候不叫,偏偏要在祷告词结尾的时候叫上这么一声呢?!”赖特牧师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的激动,心里更是为自己挑选圣婴的精准目光自得不已。 其他执事也都纷纷出声恭维附和赖特牧师的慧眼识珠。 趁热打铁的赖特牧师以从未有过的激情态度,引领着大家开始了第三遍祈祷!这一回在祷告词堪堪落尾的当口,教堂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那往日里只能作为摆设一般存在的圣坛圣婴处。 雷洛霓也没辜负他们心里隐晦的期待,一派大方自然的仰着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脸蛋,对着目光炯炯注视着她的众人冁然而笑的又是清清楚楚的“咿呀”一声! 这回可真是不得了! 整个教堂都为之沸腾起来! 安东尼执事喊了好几声“肃静”都没弹压住。 直到赖特牧师清了清嗓子,对身后的村民们高高举起了右手,连着几次握拳,大家才从激动中醒过神来,重新变得镇定下来。 “此番女神愿意借着圣婴的肉身显圣,是我们小莫顿村所有人的荣幸,还请大家不要喧哗,好好珍惜女神的这份慷慨恩泽。”赖特牧师望向雷洛霓的眼神简直温柔慈爱的能滴出水来。 咏唱声再次在他的带领下响起。 声音洪亮的几乎要传遍整个小莫顿村。 在几乎所有人都在为雷洛霓的表现而激动莫名的时候,也有几个真心实意关爱着她的人,在心里担忧着她…… 他们很担心这只不过是一个不懂事婴儿觉得有趣时的心血来潮……很担心孩子会在玩腻后突然掉链子…… 如果说老羊倌家里的丽芙小姐和布莱曼小少爷是大家名面上需要好好尊敬的人,赖特牧师就是小莫顿村真正一手遮天的存在——谁都不敢想象得罪了他以后会是个怎样的下场。 就在杰拉一家和坐在丽芙小姐身边一直都低眉垂目的奥兰多·布莱曼为圣坛上的小婴儿牵肠挂肚的时候,小婴儿自己却越玩越嗨皮了! 不但会对赖特牧师接下来的每一个仪式作出反应,还会表露出十分明显的喜恶。 在第一轮祈福仪式将将结束,大家要一一在执事的指引下来到圣婴面前祈求赐福远离可怕的黑死病之际,雷洛霓也表现出了与往常圣婴截然不同的态度。 其他圣婴都是真·婴儿,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听从执事的安排,执事拉着他(她)的手放在村民们的脑袋上,他(她)就学着放在村民们的脑袋上。执事抓着他(她)的手挥动着让村民们退下,他(她)就依样画葫芦的让村民们退下。 雷洛霓却不是这样。 她的眼神时而悲悯时而温柔时而善意时而鼓励——被她的眼神注视和被她的小手抚摸的村民们就没有不失态的。 他们仿佛在这个小婴儿的面前得到什么寄托一般,或痛哭流涕或虔诚行礼或呜咽出声或释然而笑…… 当奥兰多·布莱曼抱持着些许忐忑的心理来到雷洛霓面前的时候,玩的不亦乐乎的雷洛霓仿佛被无形的惊雷骤劈了一下,猛然意识到自己有些玩脱了! 不过她也是个关键时刻能沉得住气的,在奥兰多·布莱曼在她面前深深鞠躬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到了他的头上,祖母绿的大眼睛温柔而又怜悯的注视着对方,那眼神仿佛具有莫名的穿透力一样刺进了奥兰多的心里。让他不受控制的想起了自己肮脏让人难以启齿的出身;让他不受控制想起了自己母亲对他的冷漠和仇视;让他不受控制想起了村民们表面尊敬实则疏远鄙夷的态度;让他不受控制想起了初见这个小婴儿时,对方口水直流握住他大拇指的亲昵模样…… 奥兰多原以为自己早已枯竭的泪腺没有任何预兆的泛滥成灾,他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毫无形象……哪怕他半点都哭不出声来,但那几乎无法遏止的眼泪和扭曲痛苦的面容还是能够让人清楚感受到他压抑在心头深处久久无法释放的痛苦和煎熬—— 大家就这样静默的看着这一幕,良久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赖特牧师轻轻咳嗽一声,让安东尼执事等人把布莱曼小少爷搀扶下去,又唤了另一个人上来。 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 不知不觉,就轮到了杰拉一家。 大家顿时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带着几分好奇的去看圣婴和杰拉一家的互动,想知道圣婴在面对自己的父母亲人时,又会是一种怎样的表现。 已经意识到自己玩脱了的雷洛霓当然不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仿佛脱离了与杰拉一家的血缘关系,以一种对其他村民如出一辙的态度眼神宽宏而慈爱的把杰拉一家依次赐福送了下去。 她仿佛真的认不出他们来了,眼神里的一视同仁和悲悯让杰拉一家都有些怀疑这个坐在银盘里的孩子真的是他们的小杰妮吗? 雷洛霓的表现让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的神色越发得变得严肃郑重起来,他们相互交换着只有彼此才看得懂的眼神,表情肃穆的让所有不经意瞅到他们的人都下意识的心头一跳。 Chapter 012 雷洛霓因为出身的缘故,对人的目光极其的敏感——她现在又坐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自然能够清楚的把赖特牧师面上的狂喜和算计尽收眼底。 对于这样的算计雷洛霓本能的感到厌恶和排斥。她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眼界也远比这些固步自封只知道糊口养家的村民宽阔得多。她知道赖特牧师在算计着她什么,也明白就她家现在的处境,根本就没办法与一个村庄的当权者相抗衡。哪怕这个村庄只有三十多户人口也一样。 雷洛霓是个聪明人,她当然不会傻傻的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买单——很清楚自己接下来应该怎样表现的雷洛霓在所有的村民都赐福完毕后,伸出被羊奶催得虚胖的小肉手缓缓地对着赖特牧师招了招。 这如同招猫逗狗一样的轻慢举动让赖特牧师一时间颇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去与雷洛霓的眼睛对视。 随后就看到了一双与婴儿迥异的漠然双瞳。 那祖母绿般的明亮眸子里仿佛充斥着让人几乎无法抗拒的威严和居高临下的凛冽俯瞰,让赖特牧师条件反射的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分外的渺小和卑微。 这样的眼神赖特牧师只有幸在布莱曼男爵的一次晚宴上见到过。 那还是他因为办事得力,跟随在镇上凯奇主教身后仅有的一次荣耀,他时常会挂在嘴边为自己增添光彩。 赖特牧师的喉头无意识的蠕动两下,双脚像是有了自主意识般往雷洛霓招手的方向踉跄走过去。 ——沿途,他险些被台阶狠绊一跤,还是安东尼执事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了他。 大家屏息凝神的看着这一幕,整个教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努力把曾经见过的那位到他们福利院捐款献爱心的大华侨看他们的眼神模拟出来的雷洛霓绷着一张粉嘟嘟的小圆脸,用充满威严又冷漠的足以响彻整个教堂的凌然声音对赖特牧师命令道:“这个孩子灵性未泯,神慧犹存,我非常喜欢,她的存在会给你们的村庄带来福佑,你们切记要保护好她,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打扰到她的存在。” 赖特牧师强忍住自己满心的惊涛骇浪,深深地俯身叩首下去,“尊敬的女神冕下,您卑微的羔羊、忠诚的信徒定然会谨遵您颁下的神圣旨意,保护好这个孩子的安全,让她平平安安的长大。” 教堂里的其他人也满脸狂热的匍匐在地,异口同声地重复着赖特牧师刚才郑重许下的保证。 “很好。”后背几乎尽数被冷汗濡湿的雷洛霓几乎榨干了自己所有的脑细胞,才磕磕碰碰的在心里拼凑出这么几句话来。为了避免言多必失,她即便是没怎么听懂赖特牧师回给她的那几句话,还是拖着长腔用一副满意的口吻赞扬了句,雷洛霓相信,即便这赖特牧师再怎么张狂一手遮天,也不可能在一尊众目睽睽之下显圣的神明面前放肆——除非他自己活得不耐烦,打算上火刑架做一回香喷喷的烤鸡。 知道一出好戏绝对要有个让人津津乐道又印象深刻的结尾的雷洛霓在说完那句“很好”后,就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人突然抽掉了似的,没有任何预兆的扑通一声趴倒在银盘上——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凛然威严。 “呜哇……哇哇哇……” 听到哭声的众人连忙抬头,就看到一个两眼水汪汪的小女婴正大眼懵懂的瘪着粉嫩嫩的小嘴巴,仰着小脖子,努力伸着肥嘟嘟的小肉胳膊往杰拉太太的方向不停地挣扎舞动呢,边动弹还边一脸委屈的说着谁也听不懂得婴儿语,抽抽噎噎的格外惹人怜爱。 看着这样的雷洛霓赖特牧师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已经在暗地里把自己原先的盘算扔到九霄云外的他脸上露出一个颇为和善的笑容,对满面焦急惶恐的杰拉太太温声嘱咐道:“赶紧把孩子抱下去好好哄哄吧,刚才应该是撞到额头了,瞧着好像青了一小块,安东尼执事,还请你带着……” “杰妮,这个得蒙女神冕下恩泽的孩子名字叫杰妮。”沃尔森副牧在旁边眼神慈爱而喜悦的接口道。 “原来是杰妮小姐,”赖特牧师面带微笑地点点头,“安东尼执事,那就麻烦你带着杰妮小姐去后面擦药,记住,要用最好的药,对了,你还得把手脚放轻点,可千万别弄疼了杰妮小姐。” “好的,先生,我这就带杰妮小姐去休息室擦药——保证用效果最好的药。”安东尼执事嗓音洪亮的响应一声,仿佛那个被女神垂青的幸运儿其实是他女儿一般,眉飞色舞、与有荣焉的指引着杰拉太太往后面的休息室大踏步走去了。 ——村民们抻着脖子望着他们的背影,恨不能也跟过去瞅上一瞅。 “哼,咳咳咳!” 赖特牧师见状用力清了清嗓子,重新带领着大家进行祷祈祷。 不过这一回可比刚才要没激情也心不在焉的多,毕竟大家的注意力都还放在已经进了休息室的杰拉太太母女身上呢。 他们很想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形,也很好奇所谓的‘福佑’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可惜,杰妮小姐现在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呢,要不然等到出了教堂,他们很快就能找杰拉一家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赖特牧师和村民们打了很多年的交道,自然知道这些村民是个什么脾性,在又一次祷告结束后,他表情很是严厉的警告了一番大家——让大家闭紧自己的嘴巴,不要把村子里不该说的秘密传到外人的耳朵里去。否则即便女神冕下不降下天谴,他也不会让漏了口风的人好过。 又再三强调村民们没事有事不要去打扰杰拉一家,对杰拉一家的态度也不要有太过明显的转变——最好能和以前一样——免得惹来外村人不必要的纳闷和疑窦。 当然,他也没忘记补充最重要的一点,只要是村子里的人,就有义务照顾和保证杰妮小姐的安全,杰妮小姐还小,没什么自保能力,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认真防护,将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危险都扼杀在萌芽之中。 如果说赖特牧师刚开始声色俱厉的警告让村民们感到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会说漏嘴惹来祸事的话,后面的补充就让他们觉得自己责无旁贷、义不容辞了。 他们几乎可以说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保护好杰妮小姐! 他们又不蠢,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可是亲口说了——杰拉家的小杰妮可是能给他们整个村庄都带来福佑的宝贵存在! 他们能不上心,能不好好保护吗? 一些心思灵活的村民们已经琢磨着该怎样把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女儿或儿子送到杰妮小姐身边做玩伴去了。 别的不说,就是认个眼熟也好啊,指不定他们的儿子或女儿往后就能够得了杰妮小姐的青眼,至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越想心头就越发火热的村民们尽管听了赖特牧师关于往后对杰拉一家态度的严厉强调,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对杰拉先生和他的俩个儿子露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容出来。 万万没想到自己女儿(妹妹)会得赫蒂尔斯女神青睐,出这么一个巨大风头的杰拉先生父子仨人面上平静,实际上心里乱糟糟的厉害。 杰克是个憨厚木讷的性子,不会多想也没那个聪明思考,杰拉先生和杰米却不同,他们很清楚女儿(妹妹)的这番表现意味着什么。 他们心里既感到骄傲又感到惶恐…… 不管他们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在杰拉太太重新把雷洛霓抱出来的时候,他们看向雷洛霓的眼神,到底有了几分不自知的转变。 变得紧张拘谨了几分。 面对杰拉先生和杰米这样的表现雷洛霓心里不是不感到伤心的,不过这是她自己一时得意忘形酿成的苦果,她即便是再怎么难受,也要自己硬咽下去。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雷洛霓自认为她对杰拉先生父子仨人还是颇为了解的。他们现在之所以会对她做出这样一副慎重忐忑的态度,不过是因为今天所发生的这一切实在是大大的超出了他们的心理预期,让他们一时间难以接受罢了。 相信等到以后的日子久了,他们对她的态度又会恢复成以往的模样的,毕竟他们归根结底还是血脉相连的自家人,再紧张再敬畏也抵不过彼此之间朝夕相处、浓厚的几乎分割不开的骨肉亲情。 再说了,今天闹得这一出对她也不是全无好处的。 即使她平日里再怎么的小心谨慎,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婴儿,总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与其到时候被人觉察出异状送上火刑架,还不如顺水推舟的冒上一回险,来个釜底抽薪。 倘若她真的成功的把所有人都忽悠住的话,以后即便是被众人发现她的异常之处,他们也只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就是圣婴与普通婴儿之间的区别所在。 不管怎么说,被赫蒂尔斯女神恩宠垂怜的婴儿有些与其他孩子不一样的表现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样一来,雷洛霓就能够放开手脚的做她自己了。 要知道来到这个落后又缺衣少食的世界后,雷洛霓别的都可以不在乎——好歹在这里她都得到了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亲情和家人——就只有一点,不论她怎么说服自己、劝告自己都没办法忍受,就是像只缩头乌龟一样憋屈又忍耐再忍耐的活着。 雷洛霓知道作为一个从别的世界闯进来的偷渡者,她是应该低调不引人注意的活——可她归根究底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青春期少女,她在家人全心全意的宠爱下,她真的没办法按部就班的做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愚蠢的享乐者! 她已经习惯了靠自己的力量帮助自己的家人为他们减轻负担——即便是她现在连路都走不了几步,她也希望她能够帮到他们,而不是在他们辛苦劳作的时候被他们锁在家里放在篮筐里,干活的时候还要时刻分心惦记着她! 正是因为内心深处有了这样的野望和迫不及待,雷洛霓才会不止一次的行动先过大脑一步,在潜意识的驱策下,不受控制的一再付诸行动。 不论是今天的人来疯表现,还是那日所谓的被男色所迷而情不自禁主动开口对一个陌生小男孩喊出的那一声“抱”,都显露着她内心深处的焦虑和迫不及待。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她可还没后知后觉的意会到那个面容出众的小男孩其实是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巴。 如此,在发现自己玩脱了的时候,雷洛霓几乎可以说是当机立断的就在心里做下了这个决定——决定没有丝毫犹豫的豪赌一把! 这一把除了让赖特牧师打消他心里那拿她做进身之阶的可恨念头,也是为了让自己不再束手束脚的安然享受这全新的人生。 值得庆幸的是,她还真的赌赢了。 大家没有半点疑义的就相信了她刚才所表演出来的那一切。 毕竟,没有谁会相信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居然会自导自演出这样一幕神灵恩降的大戏出来。 冗长的几乎可以说是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的祈福仪式终于结束了。 大家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情绪激动亢奋的退出教堂。 杰拉先生一家则被满脸笑容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温声挽留了下来。 Chapter 013 作为一个普通且贫苦的自由民,杰拉先生还是头一回与赖特牧师这样尊贵的上等人近距离接触。 他心里紧张极了,生怕自己因为某些不恰当的言行而招惹来赖特牧师的不快。不止是他感到拘谨不安,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也同样是满心的忐忑和惶恐。 尽管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对他们的态度十分的和善热情,可杰拉一家除雷洛霓以外的其他人还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值得庆幸的是,赖特牧师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雷洛霓这个懵懂的小婴儿身上,对于他们上不得台面的表现并不如杰拉一家所忧虑的那样心生不满和瞧不起。 等到被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等人从教堂里亲自送出来,又强作镇定的走了好一段路后,杰拉太太才一面紧抱着雷洛霓,一面压低嗓门喋喋不休地说:“我今天可真是紧张坏了……感谢伟大的女神,要不是她青眼看中了我们的女儿,我们今天又怎么会得到这样大的体面?这样的体面村子里的人可是想都不敢想象……就叫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亲爱的杰拉先生……以后你也能荣幸的向菲力先生一样,成为一位可敬的监工啦,这都是咱们女儿带来的好福气……我们家是多么的幸运啊……”杰拉太太一面容光焕发的感慨着,一面不停地拿自己那条破破烂烂的缝补了好些回的麻手绢擦眼泪。 “我不会辜负赖特牧师对我的信任,一定会把那些喜欢偷奸耍滑的坏蛋们管教的服服帖帖,”杰拉先生也红光满面地接口表态,“杰克和杰米,你们两个也是,别忘了我们的好日子是因为你们的妹妹的得来的,以后可要对她更好一些……她未来可是能给我们整个村庄都带来享用不尽的福佑和安康的!” “在教堂里赖特牧师都不知道对我们说了好多回了,我们当然记得住!”杰米很高兴自己家的地位能进一步的在小莫顿村提高。“妹妹可是我的珍宝,我不知道有多么的喜爱她——当初要不是我激烈反抗,妹妹都要被你们抱到镇上的教堂偷偷丢了呢!” “好啦,臭小子,关于你做的这叫件大好事家里就没人不喜欢和感激你的,你也别有事没事就拿来说嘴,”杰拉先生狠狠揉着次子的脑袋瓜,“你妹妹年纪小现在听不懂还没什么,等她长大了,听得懂了,知道她的爸爸妈妈曾经起过把她丢掉的可怕念头,她得多伤心多难过啊!” 杰拉太太也一脸赞同的附和着丈夫的话,让总习惯翘尾巴的次子以后注意着点,别总把这事挂在嘴边上提起,免得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风波。 杰米面上答应,心里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这可是是他有生以来所做过的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件大好事,哪里就愿意这样随随便便的抛诸脑后。 因此,日后只要寻到机会,功成名就的杰米先生还是会得意洋洋的提上那么一两句,以显示年幼时他的高瞻远瞩和待亲至诚。 杰拉一家并没有说太久的话,就被情绪激动的村民邻里堵了个正着。 大家都眼睛亮闪闪的注视着在杰拉太太怀中睡得正香的雷洛霓,一副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模样。 还是波利太太仰仗着她与雷洛霓的那点小缘分,抢先一步用迫不及待的口吻问赖特牧师把他们全家留下来是为了什么,他们这些邻居朋友们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 庆幸话匣子被波利太太率先打开的村民们简直如释重负,原本黏在口腔里动弹不得的舌头也重新变得灵活起来。 即便他们在面对杰拉一家时,还是会在心头生出几分生疏和敬畏之感,但这么多年的毗邻而居已经足够让他们充分了解杰拉夫妇的为人。 因此在最初的不自在后,大家脸上的表情很快就变得热情兴奋和与有荣焉起来。 大家亲亲热热的说了好长一会儿的话,又耐着性子给村民们解释赖特牧师留下他们的原因,当村民们知道杰拉先生很快就要成为像菲力先生那样的得意人的时候,更是全心全意的为他感到高兴,又问他会不会就留在小莫顿村做监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太方便他们啦。 波利太太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她表情郑重地说:“杰拉先生,赖特牧师会破格给你们家这么大的体面,为的是杰妮小姐以后的生活能够得到可靠的保障,不至于让你们夫妇因为衣食而伤脑筋的忽略最珍贵的宝贝——你们可千万别本末倒置,辜负了赖特牧师的一番好意啊。” 杰拉先生对波利太太的好心提醒感恩戴德。他肃然起敬的表示他一定不会本末倒置,一定会把他珍贵的小女儿惦挂在心坎上,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意不快活。 杰拉太太也慌不迭表态,表示她一直以来都拿女儿当心肝宝贝看待,绝不会对她有丝毫的不妥帖之处。 也就是到这个时候,杰拉夫妇才清楚的认识到他们这个女儿的地位在村子里的地位是彻彻底底的发生变化了。 她不再是村民们挂在嘴边上的神奇谈资,而是大家敬畏有加且讳莫如深的存在。 杰拉一家是被村民们簇拥着回到家里的,大家不顾长时间祈福的疲惫也不顾田地里还没干完的活计,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呼呼大睡的小女婴雷洛霓身上。 他们恨不能时刻都守着她,哪怕她已经没有了让他们动容的悲悯和慈爱目光也一样。 直到安东尼执事按照赖特牧师的吩咐来给雷洛霓送东西,大家才恋恋不舍的告辞离去。 不过安东尼执事的举动仿佛打开了村民心里的某个开关一样,安东尼执事前脚刚走,后脚就有村民或拎或提或扛或抱着一些各色各样的东西来杰拉家了。 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坚决,一副杰拉夫妇要是不收他们就会生气的佯怒模样。又说他们的礼物是给小圣婴杰妮小姐准备的,杰拉夫妇没理由拒绝。 于是在一片兵荒马乱后,杰拉一家只能手足无措的看着堆得老高的‘送给圣婴的礼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雷洛霓在教堂祈福仪式上的逆天表现很快就在整个小莫顿村要多轰动就有多轰动的传扬开了,那些原本因为自己年满六十岁而得意洋洋的老先生老太太们都变得郁闷憋气,胸怀不畅起来! 这样伟大的神迹居然被他们错过了,他们如何能不感到恼火和难过呢!谁又知道有生之年他们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幸运?! 抱持着这样的念头,他们连夜齐刷刷的提着礼物上门了。 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见小圣婴一面,即使她没了大家所说的在教堂里被女神附体的灵性也一样。 杰拉一家虽然对这些兴师动众的不速之客倍感头疼,但也不好意思摆出一副不欢迎的面孔,只能继续拖着疲惫的身躯招待客人,直到他们心满意足的兴尽而返。 确定了家里不会再有人来的杰拉夫妇手酸脚软的关上院门回到家里。 杰拉太太强打起精神准备为女儿煮羊奶。羊奶是丽芙小姐的父亲老羊倌卡姆先生亲自送过来的——沉沉的一大罐,雷洛霓就是抱着个碗沿不松手恐怕也要喝上一两个星期才搞得定。 “我们的小杰妮胃口就那么点大,这么多的羊奶哪里喝的完?”杰拉太太一面把闷熄的篝火重新戳燃,一面头疼的问丈夫剩下来的那些要怎么处理。 刚才在教堂里沃尔森副牧就对杰拉夫妇他们说了,以后他们家每天清晨都会有人送满满一大桶过来羊奶过来,专门留给小圣婴享用。 “用不完的就做成奶酪或羊奶糖吧,”杰拉先生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我以前听人说过贵族家的女儿每天都要用牛羊的奶水泡澡洗脸洗手呢,咱们的小杰妮虽然不是贵族家的小姐出身,但也是有这个资格像她们一样享受的。” 事实上在杰拉先生心里,得女神青睐的小女儿杰妮别说是用羊奶洗脸泡澡了,就是如皇帝陛下的公主一样,拿金杯银碗做餐具那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 他可没忘记赖特牧师在教堂里对他许下的承诺,对方可是清清楚楚的向他保证,以后要倾全村之力供养守护他的小女儿! 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村子里三十多户人家,谁家的女儿能有他家的这么幸运、这么有福气?! 不过在满心骄傲的同时,杰拉先生心里又有点小忧虑——不知道女神冕下所说的“福佑全村”到底是什么意思,又将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实现。 杰拉先生虽然自幼就在小莫顿村长大,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但因为赫蒂尔斯大陆神学氛围颇为浓厚的缘故,也没少听一些关于女神和她那些从神信徒们的故事——不少都是为女神牺牲了自己或自己需要保护的人或物…… 女神教会很推崇这一类布道小故事三不五时的就会发下几个让各教堂的牧师或副牧们掰开了揉碎了塞进信徒们的脑子里。 杰拉先生对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十分看重,很不忍心将来的某一天,他的女儿也会像赖特牧师他们曾经所讲的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离他而去…… 因此在经过最初的喜出望外、头脑发热后,杰拉先生整个人都变得忧心忡忡、惶惶不安起来。 Chapter 014 小莫顿村教堂里发生的事情,即便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严令禁止传播,但还是被一些口风不紧的人在无意中泄露了出去。 几天功夫不到,连镇上都有人在传小莫顿村教堂显圣的事情。 幸运的是小莫顿村的村民还不算全乐昏了头,他们在口沫横飞炫耀着自己村的幸运的时候,也没忘记把引发这一次圣恩的关键源头给悄然屏蔽。 这些村民们性情虽然质朴的藏不住话,但也不蠢,狭隘的小农意识让他们本能的把自己的珍宝看得极为重要。他们是不可能愚蠢到把能够给他们全村都带来福佑的圣婴主动暴露到大众面前去的——那和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什么区别? 因此,赖特牧师即便不满他们的饶舌,也没有太过于不讲情面的惩处他们。 毕竟,像这种女神显圣的故事在赫蒂尔斯大陆本来就十分的有市场,信徒们尽管知道这只不过是别人胡编乱造出来的,也不会感到生气,相反都乐得捧场。 教廷也是同样的心理。 他们巴不得这些有关女神显圣的故事被人到处挂在嘴边上呢,这样也算是变相的帮助他们宣扬女神的圣名——而且他们也笃信,在赫蒂尔斯大陆,没人敢编排女神的坏话。要知道,教堂外面高高竖起的那好几座绞刑架可不是摆放着好玩儿的。 大家的这种心理沃尔森副牧可谓是知之甚详。因此,在赖特牧师听闻村外有人在谣传他们村有女神显圣而暴跳如雷决意要追究到底的时候,沃尔森副牧连忙制止了自己的上司。 他是这样对赖特牧师说的:“尊敬的先生,那些愚蠢的村民确实辜负了您的信任,把我们村出了神迹的事情宣扬出去,他们有罪,您确实要好好惩戒一下他们此种口无遮拦的行径,免得他们日后因为您的宽宥而变本加厉的辜负您的信任,让您劳心费神。” 赖特牧师很满意副牧旗帜鲜明站在自己这边的态度,不过,“既然你也能理解我此刻的愤怒,又为什么要阻挠我对他们进行惩罚呢?前两天在教堂里我可是当着那些下民的脸强调过不止一次,绝不能将村子里的事情泄露出去——否则决不轻饶!”赖特牧师的语气里充满不善的味道。 “是的是的,尊敬的先生,您前两日确实不止一次的强调过这件事情,大家也都听得一清二楚。”沃尔森副牧不疾不徐地附和着,“他们做错了事,确实要付出代价。只是尊敬的先生,您有没有想过再责罚他们以后,会出现怎样的后果呢?” “后果?你的意思那些下民在自己做错了事被我责罚后还会产生可怕的怨望之情吗?他们有那个胆子吗?”赖特牧师眉头紧皱的大声呵斥道。 “他们当然没那个胆子,”沃尔森副牧的语气分外柔和,“尊敬的先生,我想您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别的村子里在出现这种有关女神显圣的传说后,驯养他们的牧师先生从来都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们甚至配合着对此做出宣传……” 沃尔森副牧住嘴不言,满脸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的恩主。 赖特牧师脸上的恼恨气怒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若有所思。 良久,他长吁了口气。 “亲爱的沃尔森,感谢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赖特牧师感激地握住沃尔森副牧的手,大力摇了一摇,“若非你的提醒,恐怕我就要因为一时冲动酿成大错了!” 沃尔森副牧闻言,连忙做出一副愧不敢当的表情,很是恭敬的表示他这也是职责所在,当不得先生一声“感谢”。 “你说的很对,现在确实不是责罚他们的好时候,如果我真这样做了,那才叫不打自招呢,反正他们也不是全无分寸——最起码的,底线他们还守得很牢固嘛。”赖特牧师在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后,脸上的表情又如同平常一样变得从容不迫,宠辱不惊起来。 沃尔森副牧脸上的笑容也由此越发得显得真挚可亲,他一面颔首,一面微笑着补充道:“就算是为了杰妮小姐,您也要暂且忍耐一下啊。” 沃尔森副牧要是说别的赖特牧师还没什么,一说起他如今的眼珠子、金疙瘩,顿时整个人的气势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见他笑容满面的摸了摸唇边的两撇顺翘小胡子,绿眼睛亮闪闪地道:“说起来我这也有好几天没去瞧过我可爱的小教女了,趁着现在有空,你去让安东尼执事准备点礼物,我去杰拉家走一趟。” 沃尔森副牧闻言,自然是笑容满面的答应了。 赖特牧师带着安东尼执事到杰拉家的时候,杰拉先生一家正在家里的菜圃里摘取秋天的最后一季芽芽菜,雷洛霓坐在木匠卡拉先生专门为她特制的婴儿椅里,不停挥舞着手里的木勺子给菜圃里工作的家人加油打气。 即便她说话还有些含含糊糊,大人们捕字都有些困难,但每个人都被她毫无章法的加油打气鼓励的精神百倍,机械弯腰、起身再弯腰再起身的动作也做得充满力量和激情。 因为现在还是下午,杰拉家的篱笆院门并没有关上,而是大敞着,这些天总是会有村民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过来拜访,杰拉家不说应酬邻里,就是没事有事的开门关门也累得够呛。到后来,干脆没到歇觉的时候,就不关门,免得平白累烦了自己。 “哦哦,这是在收芽芽菜啊,我没打扰到你们吧。”赖特牧师满脸不好意思的在安东尼执事的陪伴下走进院子里说。 见他过来的杰拉一家哪里还敢干活,纷纷直起腰毕恭毕敬的走出菜圃给赖特牧师和安东尼执事行礼,赖特牧师连忙叫他们不要拘礼——院子里好一阵忙乱。 在经过繁琐的拜见礼节后,赖特牧师大步流星地走到雷洛霓所在的婴儿椅面前,浑然不顾自己体面身份的蹲下身,笑容满面的对雷洛霓说:“亲爱的小杰妮,几天没见教父,你有没有想教父呀?” 因为两人都是绿眼睛的缘故,在相处了几天后,赖特牧师就不顾杰拉一家的意愿,强行把雷洛霓认作了他的教女。 在赫蒂尔斯大陆,教子女在教父教母的财产上也是有继承权的——打个比方,如果赖特牧师因为某些原因而绝了后,那么的他的财产除了他死后的遗孀能继承一小部分外,其他的皆归雷洛霓所有。 当然,雷洛霓对赖特牧师也有赡养义务,如果赖特牧师将来年老贫困交加,体衰多病,雷洛霓也是要把他接过来当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认真赡养的。 如若雷洛霓不履行责任,法官就有权审判她,按罪责的轻重,或强行支付赡养费,或去监牢里来个半月或一年游。 雷洛霓因为语言还短板的够呛的缘故,刚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赖特牧师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这句“教父”已经把他们二人彻底绑在了一起。 不过后来就算弄明白了雷洛霓也不会矫情无比的感到愤怒或抓狂什么的——她出身于福利院,没有人比她更残酷的懂得什么叫等价交换。 在别人理所当然的享受着父母长辈给予的护佑,幸福快乐的长大时,年纪幼小的她已经清楚的明白,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要得到什么,哪怕是一粒米一张纸,也需要自己用金钱来购买,除了施舍或怜悯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给你。 因此,在雷洛霓理解了教父女之间的责任和义务后,几乎可以说是毫不犹豫的就接受了自己又将有一个长辈的事实。 雷洛霓是个很坚强甚至可以说是坚韧的姑娘,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气。 她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总有一日能让赖特牧师真心实意的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毕竟人的心都是肉长的。 再说了,童真纯稚的婴儿在想要刷好感度的时候,简直不要太容易。 在赖特牧师笑容满面的屈尊蹲在雷洛霓面前与她逗趣的时候,雷洛霓即便对他的话还有些一知半解,但也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的弯起了水汪汪的绿眼睛,扔掉勺子,张开肉嘟嘟粉嫩嫩的胖胳膊就挣扎着往赖特牧师怀里扑,一面扑还一面用奶声奶气的口水音热情洋溢的呼唤着谁都听不懂的含糊婴儿语。 为了避免大家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联想,雷洛霓即便是已经能够与这个世界的人进行两三回鸡同鸭讲的简单沟通,但耐着性子依然强迫自己按捺——她觉得就算是再想与人说话交谈,也得等躲过了这阵风头再说,不管怎么说,像上回那种冲着漂亮小正太撒娇讨抱的可耻行径,是断然不能再有了。 Chapter 015 知道小教女因为先天不足又没有充足母乳供给的缘故至今都没学会说话和蹒跚走路的赖特牧师眼底闪过微不可见的惋惜,倾身把冲着他不住扑腾的雷洛霓从婴儿椅里抱了出来,站起身,托着她肥嘟嘟肉嫩嫩的小屁屁放到右手臂上,在杰拉先生毕恭毕敬的指引下往茅舍的正厅走去。 杰拉家的茅舍只有一厅一卧,端得是阴暗潮湿,逼仄狭隘,这样的屋舍若非如今有了雷洛霓这个意外,赖特牧师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屈尊踏足的。 “上次我说推荐你做监工的事情打点安排妥当了,这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你跟着你儿子杰米去庄园里找托里特管家,他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小教女搁放在大腿上的赖特牧师拿了杰拉太太奉上来的干净木碗和勺子给雷洛霓舀奶羹吃。这奶羹是由羊奶和鸡蛋搅拌在一起蒸出来的乳羹,香喷喷又滑腻腻的,是家境宽裕的婴儿辅食食谱中不可或缺的一道美食。 雷洛霓仿佛鸟巢内嗷嗷待哺的小雏鸟一样,眉开眼笑的啊呜一口又啊呜一口的吃得特香、特心满意足。 偶尔吃得急了,还会用肉嘟嘟的肥爪子去抢赖特牧师手里的木勺子,边抢还边没有半点怕生的咿呀咿呀的说着谁都听不懂的抗议婴儿语。 ——杰拉夫妇见此情形总是会忍不住在心里为他们懵懂不知的小女儿捏一把冷汗,生怕她这不晓尊卑的冒犯举动会惹来赖特牧师的怒火。 他们却不知,他们这样的担忧完全就是杞人忧天。 赖特牧师巴不得雷洛霓在他面前更自在更放松一点呢。 每到雷洛霓被他慢条斯理的举动引逗得忍不住炸毛的时候,赖特牧师总是会心情大好的抛下己身原则,给自己的小教女喂上一碗又一碗奶羹,直到把小家伙喂得小肚子滚圆才恋恋不舍的收手。 已经不是头一回见到尊敬的牧师先生亲手给自己女儿喂食的杰拉先生在听了赖特牧师的话后,强行按捺住满心的激动之情,诚惶诚恐的抚胸深深鞠躬向赖特牧师表忠心。 他沉得住气不代表杰拉太太也沉得住气。 端着一盘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浆果进屋的杰拉太太听到她牵挂已久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时,激动亢奋的差点没就这样休克过去。 她眼睛瞪得极大的看着赖特牧师,嘴唇哆嗦的想说点什么,却又半个音节都吐不出来。只知道端着盘子傻傻的站在厅堂中央发呆。 深怕妻子这大失常态的举动得罪贵人,杰拉先生强忍着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眼角不住跳动的对杰拉太太强笑道:“外面芽芽菜还没有收完,天又马上要黑了,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去给杰克搭把手吧——先生这里有我伺候着。” 杰拉太太也知道自己现在不适合在贵人面前卖乖出丑,她赶忙把手里擦得几乎可以说是闪闪发亮的木质托盘递到丈夫手里,冲着赖特牧师提裙地行了一礼,在赖特牧师的允准下,去外面帮长子的忙去了。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出错的话,你应该会被托里特管家安排到老克特村去做监工,”赖特牧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棉布做的手帕给雷洛霓揩拭被糊得一团糟的小嘴巴,“那可是个有着百多户人口的大村庄,还有很多被领主大人安排在那里做工的农奴,你这次过去,负担可是非常重的——切记不可损了我和托里特管家的颜面。”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被安排到老克特村去的杰拉先生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傻眼,半晌他才用几乎可以说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颤栗嗓音说:“老……老克特村?!” “不错,老克特村,”赖特牧师很满意杰拉先生这种饱受惊吓的态度和受宠若惊的敬畏表情,“那儿的职务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谋得到的,因此,你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努力珍惜。” 杰拉先生闻言激动地简直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如果不是赖特牧师还在屋子里注视着他,如果不是害怕他太过亢奋的表现吓到娇娇嫩嫩的小女儿,他已经毫无形象的锤击着壮实的胸膛嘶吼欢呼出声了! 原本因为没有门路和金钱只能做一个贫苦自由民的他终于看到了自己将要翻身的希望!而这一切都要感谢他蒙主恩悯的小女儿,若不是她的出生,他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带着满腔的不得志憋屈到死,做梦都别想着出人头地! 杰拉先生乐陶陶的领着妻子和儿女们送别陪着雷洛霓玩了好长一段时间幼稚小游戏的赖特牧师和安东尼执事。 不遗余力刷好感度的雷洛霓见赖特牧师要走,自然反应激烈! 她不断在母亲杰拉太太的怀抱里挣扎,边挣扎边不停地伸出小手去抓赖特牧师的袍袖,祖母绿般的漂亮大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蓄满了泪水。 经过这几回的相处,赖特牧师已经深深喜欢上了这个与他有着相同眸色的小女婴,见她因为他的离开这么难过,心里也是颇为的感动和喜悦。 他满眼慈爱的对雷洛霓伸出双臂,雷洛霓二话不说的就扑了过去,把哭花了的粉嫩小脸蛋埋在赖特牧师的颈窝里不停地蹭,边蹭边瘪着小嘴巴委屈的用咿呀咿呀的婴儿语抗议抱怨兼耍赖撒娇。 赖特牧师以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温柔轻轻拍抚着雷洛霓的后背,边拍边用很是柔和的嗓音安慰自己哭得打嗝不止的小教女,向她保证只要有时间就一定会过来看她,陪她玩。 被女儿的这一举动吓得脸色都变了的杰拉先生连忙诚惶诚恐的把雷洛霓从赖特牧师怀中小心翼翼的拉将出来,又给手足无措的妻子使了个眼色,杰拉太太会意的端了碗刚热好没多久的羊奶出来,凑到女儿嘴边作势喂她——雷洛霓也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乖乖的佯做出一副被食物吸引,口水直流的可爱模样——杰拉先生也配合默契的趁着女儿的注意力被吸引走的当口,急急忙忙的对赖特牧师说道:“真是失礼了,尊敬的牧师先生,趁着小杰妮没注意到您,您就赶紧离开吧——”他为自己说出口的话感到歉疚和忐忑,“您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哪里来的这么多空暇时间陪个小婴儿消磨呢。” 安东尼执事也在旁边劝依依不舍的赖特牧师,说正事要紧。 赖特牧师看着扒着碗沿“吧嗒吧嗒”樱桃口的小教女,长叹一口气,“你考虑的很周到,杰拉先生,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他接过安东尼执事递给他的牧师帽戴在头上,往院门口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如果实在哄不住,就把她抱到教堂里来吧……她完全有资格待在那儿,无论多久。” 杰拉先生感激地对赖特牧师和安东尼执事深深鞠躬。 两人刚走出院门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雷洛霓扯着喉咙大声嚎哭的声音——赖特牧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居然听到自己的小教女在用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不停地叫他。她在叫“父……父……” 赖特牧师只觉得整个头皮都炸开了! 他脚步猛地一顿,用充满不可思议和希冀激动地语气问:“安东尼执事,我们可爱的小圣女,她、她是在叫我、在呼唤我对不对?” ——她也有可能是在喊自己的亲生父亲,更有可能只是无意识的发出了几个类似于父亲的音节……您有必要激动成这个样子吗? 安东尼执事在心里默默腹诽着,很不满自己上司独占小圣女不让他靠近的强势作风! 不过他面上还是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肯定是的!牧师大人!杰妮小姐一定是见您走了,情急之下才开的口——哦!女神在上!杰妮小姐终于会说话了!第一个叫的人还是您,尊敬的大人!” “那我们还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呢?!我教女说话了!她会说话了!” ——第一个叫的还是他!是他! 赖特牧师高兴的几乎要跳舞,“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不能离开他的——安东尼执事,让所有的公务都暂时去和沃尔森副牧亲密接触吧!我相信他一定会理解我的!” 赖特牧师话音未落,人已经又蹿回院子里去了。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雷洛霓见他回来,连忙泪眼汪汪的冲着他不停地伸着肥胳膊边伸还边口齿不清的吐出让赖特牧师心花怒放的那个含糊音节:“父……父……” 眼瞅着就要把女儿给哄笑的杰拉先生见赖特牧师折返,不由得做出一脸前功尽弃的头疼表情道:“尊敬的牧师大人,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您怎么又回来了呢?” 赖特牧师惊讶的看杰拉先生一眼,见他并没有因为小教女的那句“父亲”而感到委屈或伤心什么的,不由得在心里怀疑杰拉先生是不是没注意到他的女儿刚才开口说话了。 为了避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周折,他也按捺下满心的雀跃之情,做出一副温和慈爱的表情,一面把自己的亲亲小教女重新抱回怀中,一面充满感慨地唏嘘道:“也许是父女连心吧……听着小杰妮这样哭泣,我的心就像是被锋利的匕首在切割一样,杰拉先生、杰拉太太,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就让小杰妮陪我去教堂里住上几天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是的,是的,大人的提议真的是再妥当也没有了,”安东尼执事也在旁边难掩激动的助拳兼附和,“如今因为祈福仪式的缘故,你们只有半天的劳作时间,肯定没多余的空暇照顾杰妮小姐,而我们教堂里最不缺少的就是人,杰妮小姐跟着大人回去,一定会得到非常周到的照顾。” ——杰妮小姐可是被女神冕下恩宠的圣婴,哪个神职人员不期盼着能陪伴在她左右,哪个神职人员不渴望着能得到她的喜爱和青睐? 雷洛霓也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呆在家里和个讨人厌的碍事累赘没什么区别,听赖特牧师和安东尼执事这么一说,连忙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钻进赖特牧师怀里,揪住他的领口赖住不放了。 赖特牧师看着她二话不说的热情举动,忍不住心怀大畅的以一种不容人反驳的笃定口吻,一锤定音道:“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Chapter 016 为了给父母减轻一些不必要的负担,雷洛霓包袱款款的住到教堂里去了。反正他们现在因为北方黑死病蔓延的缘故,大半天的时间都要待在教堂里祈福,她就坐在圣台上的银盘里,时时刻刻都可以看见他们——也谈不上什么舍不得或思念什么的。 雷洛霓即便再像小孩子,也不是真正的婴儿,自然不会出现真婴儿那种离开双亲就嗷嗷大哭的举动。 她几乎可以说是以一种如鱼得水的姿态,融入了教堂神职人员的生活里。 眼见着赖特牧师把抱回来的大家都爱极了她,他们无论多忙,都会留下一个人陪伴在她身边,每个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充满着善意和温情。 这样的喜爱对于一个上辈子出身于福利院的孤儿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 雷洛霓无法想象她若是失去了这些善意和温情,心里是该有多么的难过和悲伤。 她已经受够了人们怜悯同情的眼神,受够了人们居高临下的施舍态度,更受够了想读书想活下去却要被人一次又一次的抓到主席台上,如同劳改犯示众一样,不住鞠躬甚至跪下磕头表现自己的感恩之情的煎熬。 雷洛霓从来就没有和她敬畏爱戴的院长妈妈说过——每当她跪在众人面前深深磕头再直起腰背的时候,眼角余光望向主席台下那些人各种各样的表情时,心里是多么的痛苦和难受……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宁愿渴死饿死,也不想再受这种精神上的折磨!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 她不能任性! 福利院里的孩子们还需要这笔钱去救命去读书去生活,福利院也需要这笔钱才能够继续运转下去。 她不能因为一己的不甘心,就做出不可挽回的冲动行径。 他们和她一样,都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绝大部分还有着各种各样的生理疾病,她有什么资格,因为自己的一时冲激愤,而断绝他们活下去的唯一生路?! 他们还那么的小,缺胳膊的缺胳膊、少腿的少腿,聋的聋、哑的哑,瞎的瞎、傻的傻……她有什么资格?! 院长妈妈不正是因为信任她,才会把她带到那样的场合中去吗? 在她觉得饱受屈辱的同时,她因为疼爱他们这群孩子而担当福利院院长职务的院长妈妈不是应该更觉得委屈? 雷洛霓是个善良的女孩儿,她总是能够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因此,哪怕知道每一次跟着院长妈妈出去,换来的都可能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羞辱和憋闷……她还是会高高兴兴的开开心心的去,就像院长妈妈说的:“我们这一去,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大家,为福利院里的所有人!” 不过,不管怎样的在心里说服自己、不管怎样的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无法言说的心理阴影还是在雷洛霓心灵深处狠狠扎下了根! 雷洛霓在学校一直都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教她的老师就没有不喜欢她,奖学金也仿佛是她的囊中物一样,从来就没有失过手。唯一一次丢了全福城五好优秀学生的奖学金是因为她与人打架斗殴。 名义上大家都以为她会和人动手时因为对方侮辱她的出身和她一个也在学校里读书,却只有一只眼睛能够视物的小弟弟,实际上,只有雷洛霓自己心里明白……她之所以会失控到那样一种失去理智的地步,是因为其中一个坏学生那鄙夷又嘲弄甚至带着几分轻蔑讥笑的眼神! 即便那眼神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的弟弟,她的心脏也仿佛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拉拽一般,难受的她几乎无法呼吸。 为着那一个令人作呕的眼神,大脑一片空白的雷洛霓没有半分犹豫的抓起一把扫帚就急冲过去! 而围着她小弟弟的那些混混学生们见此情形,自然是驰谢如惊飍。 被那个眼神刺激的昏了头的雷洛霓紧追着那个用轻蔑嘲弄眼神的混混小男生就是一阵狠打狠拍,直到教导主任和弟弟班上的班主任匆匆赶来,她才气喘吁吁搂抱着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弟弟收了手。 她虽然收了手,但家长还是要请过来的。 雷洛霓是个孤儿,她没家长,但却有护短的福利院院长雷妈妈。 再加上她平日里在学校的名声也很不错,这件事又涉及到欺负残疾孤儿的敏感事宜,学校最后决定无视那鼻青脸肿的调皮捣蛋鬼,什么处分也没给的就这样把事撂过去了。 这事虽然就这样没什么波澜的解决了,但雷洛霓也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心理应该是出了什么毛病,若非如此,以她的性格,也不可能做出那等脑抽冲动的事情出来。 只不过,以她的条件是甭指望看什么心理医生了,因此只能自己想办法努力开解,幸好,在学校的电脑课上,在自由上网的时间里,她认识了一个热心肠的大姐姐,对方虽然只是一个尚在学习心理学的学生,但也给她提出了许多很有效果的建议——在她的帮助下,雷洛霓心里的那份挤压已久却无法释放的憋闷和不甘,自卑和委屈,一点点的被对方用巧手,灵活又不伤及其它的缓慢剥离了出去,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如释重负起来。 不过,不愿意看人鄙夷或同情眼神和表情的后遗症到底是留存了下来。 就如同疥癣之疾一样,平时没什么,但偶尔的,也会冒出来恶心她一下。 如今,她因为救人到了这样一个神奇的世界,又因缘巧合的得到了整个小莫顿村村民的尊敬和喜爱,大家看向她的表情和眼神不再是曾让她深恶痛绝的轻蔑和鄙夷,同情和怜悯,他们崇拜她、仰慕她,尊敬她,喜爱她…… 在面对这些全然的善意时,雷洛霓心中的激动和喜悦几乎无法形容。 她在心中不止一次的暗暗发誓,发誓自己绝不会辜负这份可贵的信任和爱戴!她要快点、快点的长大,她要好好报答这群可亲可敬的人。 她要尽她所能的带给他们欢笑和幸福! 正是抱持着这样一种理念,每当大家来到她的面前寻求安慰和鼓励的时候,雷洛霓即便不敢再像头一回祈福仪式上表现的那般妖孽,但也会想方设法的把她的鼓励和祝福传递到对方的心里去。 与此同时,她也会如同这个世界的信徒一样,在心里默默的向赫蒂尔斯女神祈祷,祈祷她快快长大,因为只有长大,她才能够自由行走,才能够帮助那些需要得到帮助的人。 雷洛霓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听过一句很美的话:予人玫瑰,手有余香。 她尝受过被人帮助却宛若羞辱的苦楚,也正是因为理解那些求助人的悲哀和煎熬,她才能感同身受的顾虑到他们的心理,并且默默的在心里立誓,她长大后,会想方设法的做到最好。 雷洛霓是赫蒂尔斯女神青睐的宠儿,又是赖特牧师百般疼爱的教女,她在教堂里的生活,自然是舒心又惬意的。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教堂里当圣婴当得久了,小小年纪就养成了一副慈悲心肠,怜弱惜贫的紧。 只有是她自己有的,她都会没有丝毫舍不得的拿出来无人分享,如果没有人肯接,她总是会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用漂亮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对方,直到对方抵受不住的接过去为止。 雷洛霓的表现自然被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等教堂高层尽收眼底。 沃尔森副牧用充满惊叹的语气不止一次的对赖特牧师感慨道:“简直就是天生的圣人。” 赖特牧师对此与有荣焉,“若非如此,女神冕下又怎会在赫蒂尔斯大陆万千婴儿中独挑中她一个?” 小莫顿村的村民们虽然不像赖特牧师他们那样看得透彻精准,但也几乎可以说是本能的觉察到雷洛霓对他们所释放出来的善意。 “杰妮小姐真不愧是被女神冕下青睐的圣婴,她才多大年纪啊,我在她面前居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怕冒犯到她。”在又一次例行的祈福仪式过后,村民们一边抓紧时间往自己的私田所在方向走,一边与同行的邻里伙伴们交头接耳的说着闲话。 “哪里就你一个人这样觉得,”又有个村民在旁边挤眉弄眼的插嘴,“前两天小圣婴给我赐福的时候,发现我脑门上不小心被石头磕出来的血痂,小脸上可难过了!用胖乎乎的小手摸了好几回呢,那像是责备又像是心疼的眼神,看得我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的——完全不需要罗伯特先生的帮忙——很应该主动跑教堂外的绞刑架上把脖子套进去自我了断呢!” 这村民说起话来诙谐又有趣,唱做俱佳的一次又一次佯作出一副把自己吊死在绞刑架上吐舌的夸张模样更是把在场村民们逗得尽皆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 Chapter 017 赫蒂尔斯大陆的人都很看重品行。 雷洛霓小小年纪就拥有了一颗向善之心,大家都为她感到骄傲和与有荣焉。一致认为她真不愧是赫蒂尔斯女神冕下青睐的宠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雷洛霓发现,当她在村民中的口碑越来越好、善事越做越多的时候,她偶尔会觉得刺痛灼烧的眉心处,总是会变本加厉的反应剧烈。 那种让人难以形容的折磨,让雷洛霓心里不是一般的抓狂,有时候难受的狠了,她冲动地都想要用小手指在眉心处抠出一个血洞来! 几乎无时不刻都在关注着她的小莫顿村教堂高层自然也发现了她这段时间的反常,都想知道雷洛霓为什么会没事有事的就用肉嘟嘟的小手捂盖住自己的额头,瞧那小模样,仿佛难受焦躁的厉害? 他们就算想知道,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除了雷洛霓还在装奶娃不愿意暴露自己已经会说话的事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雷洛霓很担心她的额头之所以会出现这样古怪的问题,是因为新灵魂与肉身之间的排异反应。指不定就是这具躯壳根本就不愿意忍受她这个异世穿越者的村外,所以才会反抗的这般剧烈。 雷洛霓对此很是忧虑。 直到女神诞那天,当仁不让坐上圣坛听赖特牧师带领着教堂里的神职人员和当地村民祈祷的时候,雷洛霓突然毫无预兆的‘啪唧’一声,脑门用力地磕雷洛霓的专属‘宝座’,大银盘的边沿上了。 雷洛霓先是反应不过来的愣了一愣,但很快就小嘴一瘪,扯着喉咙嚎啕大哭出声。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得脸色都白了,关心则乱的杰拉一家更是不管不顾的从他们站立的地方蹦起来就要往圣坛上冲。 赖特牧师连忙喝止了他们。 自己把手中握着的圣徽转交到沃尔森副牧手上,去圣坛上抱人安慰。 不愿意被人当成妖怪被火烧了的雷洛霓见靠山过来,哪里还忍得住,像只八爪鱼一样就扒赖特牧师袍子上去了,漂亮的祖母绿大眼睛里更是盛满了晶莹剔透的泪花。 心里担心小教女会不会磕出毛病的赖特牧师赶紧把波利太太叫到前面来让她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雷洛霓检查一下——庆幸的是,因为北方黑死病肆虐的缘故,今年的女神诞小莫顿村教堂准备的并不怎么隆重,赖特牧师带领大家诵读的也是今天的最后一次祈祷兼尾声。 等波利太太过来后,赖特牧师就二话不说把孩子交到她手上,让她好好检查,又把双手交握在胸口处,担心女儿担心的不停掉眼泪的杰拉太太也叫过来,好好的辅助波利太太,同时安抚雷洛霓的情绪。 而他自己也回到自己应该站着的岗位,带领着大家进行刚刚被打断的祷告词。 不过这一回,村民们的态度明显变得不专心起来——他们几乎是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雷洛霓的身上,做梦都盼望着波利太太能够赶紧宣布小圣女平安无事的消息。 赫蒂尔斯大陆的女神教明文规定,每年的女神诞,教堂会发放免费食物,对赫蒂尔斯大陆上的所有生灵一视同仁,哪怕是野兽过来祈求治疗或者食物,都要给予——也被誉称为女神的仁慈。 领主们到了这一天,也要宽宏大量一回,把他们的粮仓对领地上所有自由民和农奴开放,每个人最少能得到一小块白面包和一大碗多种多样的杂粮,里面甚至可能奢侈的放上一点盐水和不知名动物的油水。 不止如此,在女神诞的当天,领地上除领主公田以外的所有领土,包括森林和湖泊里的一切都要对自由民和农奴敞开,不论领民和奴隶在里面得到什么,都是女神的青睐和恩赐,任何领主都不能褫夺,除非用其他方式换过去或者用金钱买下。 今天本来是村民们最期待的日子,大家都盘算着在吃了教堂分发的食物后,就去森林和湖泊碰碰运气——那里原本是他们想都不敢去想的梦寐以求之地。 不论是哪里的领主都对自己的财产看得十分珍贵,再没有他们的允许跑到森林里去打猎或者偷摸到湖泊里去捕鱼……没捉到还好,要是捉到了,下场一定会惨不忍睹。 因此,哪怕大家再怎么的渴望改善生活,也没个胆子去锊虎须,去试探一下领主罕有可能出现的慈悲和怜悯。 如此,女神诞就成了他们唯一的机会。 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拿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工具去各种他们早就已经瞧中好的地方尽情撒欢、尽情收割了! 雷洛霓如今已不再是那个刚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不懂得小女婴,她当然清楚村民们有多期待着这一天的来临,也深深的明白对一个贫穷的家庭来说,这一天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因此,即便是眉心处疼得几乎要裂开,在最初的失态后,雷洛霓强迫自己露出了一张快乐的苹果脸,收了眼泪,坚持要回到银盘里去。 被大家寄予厚望的波利太太毕竟不是真正的药草师,见雷洛霓重新恢复活泼,立马就相信她是真的没什么事了。波利太太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又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助产士,见过的孩子真可以说是多如繁星——当她笑容满面的冲着时不时朝他们打量过来的村民们不住摆手,示意小圣女没什么大碍的时候,在场村民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脸上也重新露出了兴高采烈的笑容。 满心牵挂着小教女的赖特牧师紧绷的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他带领着村民念完最后一段祷告词,把重新坐回银盘里的小教女抱出来,揉了揉她磕肿了的小脑袋瓜,语气分外柔和的问她要不要去给村民们发放食物。 自从雷洛霓住到教堂里以来,每天的祈福仪式结束,她都会跟在沃尔森副牧和安东尼执事后面去给村民们发放食物,小小人儿还没一个盛牛奶的小木桶高,到那庄重的神态,肃穆的表情,总是会让人情不自禁的把她爱进心坎里。 若不是眉心难受的简直让人崩溃,雷洛霓一定会义不容辞的跑去帮忙——想当年在福利院里,她可是院长妈妈钦点的分发食物小能手,在她给大家分发食物的时候,从来就不曾惹来大家的不满和抗议,她总是公正且公平的把每一份合胃口且足够分量的食物发放到每一个等待着的兄弟姐妹们手里。 在福利院里,大家不止一次的说:洛霓姐姐(妹妹)比他们自己还要了解他们的口味和胃口,从来就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到了这个世界,虽然能吃的东西也就那几样,教堂发出去的也总是面包或蔬菜豆制品什么的,雷洛霓依然干劲十足,每一个从她肉嘟嘟小胖爪里接过食物的村民们都会觉得她说不出的可爱,更别提他们还发现,豆丁点大的小圣女居然还会把自己少的可怜的麦芽糖省下来,发放给每一个村里孩子的长辈手里——她明明自己都没多少能够入得了口的好东西,却没有丝毫犹豫的要与村子里的孩子们共享,意识到这一点的村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温暖和感慨。 毕竟,在这个近乎原始的世界,不论是盐还是糖都异常珍贵,容不得丝毫浪费。 赖特牧师感念雷洛霓的这一片善心,愉快的纵容了她这个小爱好,明里暗里的送了更多的麦芽糖给她,教堂里的其他神职人员也一样,都很乐意助小圣女一臂之力,因为大家都爱极了小圣女把麦芽糖一颗颗藏起来,口水滴答的数了又数,又毫不犹豫分发出去的快乐模样……她是真心实意的在与人分享,小莫顿村的所有人都因为拥有她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因为身体实在支撑不住的缘故,雷洛霓没打算逞强——如果她在分发食物的时候又抱着头摔地面上去,别说村民们还有没心情享受他们期盼已久的大狂欢,就是她的教父赖特牧师都要方寸大乱的抱着她跑镇上去找药草师求医了。 因此,在面对赖特牧师的询问,和大家满脸期待的愉快表情,雷洛霓眨巴着水汪汪的祖母绿大眼睛可耻的卖起了萌。 她唆着自己肉嘟嘟的胖手指,强忍着额头越来越恼人的剧痛,满脸遗憾的摇摇头,拍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口水哒哒的说了个“饿”的含糊音节。 赖特牧师被她这娇憨可爱的模样逗得忍俊不住,他抱着自己的亲亲小教女掉头就往教堂后面走,“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为了今天的仪式,我们的小杰妮就喝了一小碗羊奶呢,现在一定饿坏了,安东尼执事,有关今天的食物发放就全都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尽职尽责,千万别让我们的小圣女感到失望呀!” 安东尼执事自然神情激抚胸行礼,保证一定不会让牧师大人和小圣女感到失望。 看着女儿尊敬的牧师大人抱走的杰拉太太有些失魂落魄,认真说起来,她也有好些天没和女儿认真相处过了,这些天都在忙着农活,也不知道女儿在教堂里住的习不习惯,晚上有没有想念他们。 还没有到日期去老克特村上任的杰拉先生很了解妻子此刻的心情,他按捺下心里的复杂情绪,对朝着他们打招呼的邻居朋友们一边点头,一边揽了揽妻子有了点肉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去领圣餐吧,早点吃完,我们早点去森林里去,说不定就能找到点什么好零嘴带回来给女儿换换口味呢。” 杰拉太太闻言,顿时振作精神,“那我们得快点,最好多找点甜滋滋的野浆果——那孩子可是大方的把她的麦芽糖都给出去了。” Chapter 018 奥兰多·布莱曼与整个小莫顿村都格格不入。 他拥有着连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都没有的姓氏,还是来源于他们的领主本人;他还拥有着所有村民可望不可及的‘任意采伐权’,只要他愿意,布莱曼领地上的一切资源都会对他开放。 当人们还在暗暗惦记着女神诞上有可能的幸福丰收时,奥兰多已经将小莫顿村附近,村民口中的‘禁地’逛了无数遍,他的母亲丽芙小姐从来就不管他,任凭他在外面游荡,他的外祖老卡姆先生敬畏他又仇恨他,对他从来就视若无睹,没有半点温情可言。 奥兰多是个聪明的爱思考的孩子,打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他就深刻的明了了外祖和母亲为什么会以那样一种厌恶冷漠甚至带着点仇恨的对待他。 他的出生毁了他母亲丽芙小姐的一生,也让整个卡姆家变得支离破碎。 老羊倌卡姆先生和他的妻子卡姆太太是小莫顿村名声很好的善心人,他们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丽芙小姐。 丽芙小姐性情柔顺笑容甜美,小小年纪就和牧猪人马克先生的儿子马特定了亲,约定等丽芙小姐成年就来迎娶。 马特先生是个身材高大又热情的小伙子,村里人都很看好这一对,觉得他们两人简直般配极了。因为家长们老早就达成默契的缘故,大家没事有事就爱调侃这小俩口,直到把他们逗得面红耳赤,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为止。 转眼功夫,丽芙小姐就满十六岁了,到了能够嫁人的年纪。 早就等她等得心急火燎的马特先生赶忙撺掇着父亲马克先生赶紧去老羊倌卡姆先生那里提亲,他迫不及待要把自己的小未婚妻扒拉到自己碗里来啦。 赫蒂尔斯大陆提倡早婚,卡姆先生也不是个爱刁难女婿的孤拐坏岳父,老朋友马克先生刚到他家漏了个口风,他就哈哈大笑的答应下来,还说女儿的嫁妆他和太太已经攒了十多年,早就盼着这一天啦——如是,皆大欢喜。 等马克先生从卡姆先生家里出来,小莫顿村的村民们就都知道他们很看好的一对,这是要步入新婚的殿堂啦! 由于小莫顿村只是个人口从来就没上过五十户的小村庄,不论谁家里有什么喜事,大家都会当做自己的事情去帮忙,于是全村人都因为马特先生和丽芙小姐的婚事兴高采烈的忙碌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的领主菲尔德·布莱曼奉迎着整个布莱曼家族的领主德尼特·布莱曼男爵,在一干体面人的陪同下,往梅丽朵小镇的方向浩荡而来。 那是一场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的盛事。 马特先生和丽芙小姐已经准备一半的婚礼也因此而戛然而止。 显然,在贵人马上就可能来到梅丽朵小镇的当口,所有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务必让贵人在他们这里满意而归。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还不管不顾的举行婚礼,简直可以说是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因此,即便马特先生再舍不得他可爱的小新娘,也只能捏着鼻子按捺下来,权当好事多磨的在心里默数那位贵人的归期,并且在脑子里暗暗遐想着与他未婚妻结合后的幸福生活。 丽芙小姐也对此感到遗憾,不过她也了解向他们这样刚脱离了农奴阶层没几代的贫苦自由民是没资格就大人物的事情心生怨怼或说三道四的。因此,即便心中倍觉委屈和难过,面上也有了些许不自然的笑容。特别是在马特先生偷偷通过他们的一个好朋友给她传递过来的一句悄悄话后,她更是欢喜的在好朋友揶揄的视线中,几乎要插上翅膀飞到天上去。 马特先生是这样说的:我的丽芙,我的宝贝,我们真应该感谢女神冕下,她让我们拥有像芬妮这样善良可靠的好朋友。要知道,给一对未婚夫妻传递讯息,这是多么胆大又冒险的事情呀,我都不敢想象,如果你的父母知道了我对你的冒犯,还愿不愿意把你嫁给我——当然,我之所以明知这被发现的后果毕将是我所不能承受的,还这样做,是因为我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对你的满心的思念。亲爱的丽芙,我的好小姐,虽然我们的婚礼要因为意外而推迟,但我对你的爱意却不会有丝毫的减弱或改变,我会度日如年的等待着自己最幸福的那一天到来,等到那一天,我要让你在所有村民的祝福下,快快乐乐的成为马特太太,我还要和你生很多很多个孩子,第一个如果是儿子,我们就叫他马吉,如果是女儿,我们就叫她马丽……你觉得怎么样,喜不喜欢?是不是也和现在的我一样,迫不及待的期待着婚礼的到来?迫不及待的想要嫁过来做我的马特太太? 未婚夫的绵绵情话让情窦初开的丽芙小姐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也由此越发的显得明媚动人。 卡姆夫妇不知道女儿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但也爱极了她快活娇俏的样子,为了避免女儿又因为婚期不顺而钻进牛角尖,家里只要有送羊奶的地方,他们都会安排女儿过去——即可以散散心,也可以在不经意的时候,与说不定也走在路上的马特先生见上一面。 赫蒂尔斯大陆的人都认为在开始准备婚礼的前一段时间,未婚夫妻是不能随便见面或交谈的,否则很可能给婚姻带来不顺。 以前的人们对这个十分看重,生怕哪对未婚夫妻情难自制的酿下大错。如今,随着时代的的进步,倒不像以前那样苛刻,最起码的,在父母的默许下,即将结婚的未婚夫妻还是有机会见上一两面的,当然,说话是绝对不允许的——如果真要那样做了的话,就是女方不矜持,男方太轻佻了。 丽芙小姐是个很聪明的人,父母这样明目张胆的放水更是让她心怀感激。每当卡姆先生或卡姆太太吩咐她去送羊奶的时候总是积极响应,没有半点的不耐烦。为了能给未婚夫一个好印象,每次出门她都会尽可能地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雀跃的在未婚夫眼睛里看到亮闪闪的惊艳之光。 这天下午,卡姆太太如同往常一样吩咐女儿去给人送羊奶,丽芙小姐穿着她最好的一条棉布裁制的裙子——因为家里只有她一个的缘故,卡姆夫妇在女儿的穿着打扮上很是热衷,并不吝惜给她花钱——拎着盛满羊奶的瓦罐往此次的目的地走去。 只是还没等她在路上瞧见那个心心念念的魁梧身影,十数辆马车已经鱼贯驶进了村庄里。其中骑着一匹驽马打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让整个小莫顿村都为之望而生畏的赖特牧师和他的副牧沃尔森先生。 吓了一跳的丽芙小姐连忙收敛了脸上期待的笑容,慌不迭地退到一边,放下手里拎着的瓦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提裙屈膝。 在她做出这一番动作的时候,车队里最豪华的那一辆马车的车帘被人掀开了,露出一张威严又百无聊赖的高傲面孔。那人漆黑的眼眸在丽芙小姐娇媚紧张的面容和窈窕有致的身形上一扫而过,嘴角慢条斯理的勾起一抹兴味十足的笑容。 当天夜里,老羊倌卡姆先生的女儿,牧猪人马克先生的未来儿媳妇,被送上了布莱曼家族领主暂时落脚的床榻。 五日后,高高在上,来此休闲的贵族们带着他们在森林里打开的种种猎物心满意足的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被囚困数日送回家的丽芙小姐就趁着父母不注意的空隙,没有任何犹豫的撞了墙。 幸好紧要关头被人发现才保住了性命。 半月后,不敢让儿子娶被贵族老爷享用过的女人的牧猪人马克先生,不顾儿子马特先生的苦苦哀求,满脸歉疚却又格外坚持的代自己的儿子正式向老羊倌卡姆先生提出解除婚姻,然后为打消村里的不当流言,又火速为儿子求娶了隔壁木匠家卡拉先生的小女儿芬妮小姐为妻。 卡姆太太自责于要不是她那日把女儿遣出门去,女儿也不会被贵族老爷看到起了歪心肠又被马克先生家退婚,就此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卡姆先生因为女儿的自杀、妻子的病逝和老友的退婚而一蹶不振,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苍老了十岁。 两个多月后,丽芙小姐被助产士波利太太诊断出身怀有孕,整个小莫顿村都因此而轰动。 因为丽芙小姐这胎身份实在贵重的缘故,赖特牧师在收到消息后,不敢有丝毫怠慢的,很快就上报给了自己伟大的恩主,也就是上次陪同德尼特男爵阁下过来消暑的菲尔德·布莱曼领主大人。 菲尔德·布莱曼显然没想到自己尊贵的族长堂弟居然会有如此能耐,数天时间就让一个下民怀了身孕,顿时大感有趣,连忙吩咐赖特牧师一定要好好关照那个幸运的女人,如果她产下的是个男婴,就取名为奥兰多·布莱曼,以全村之力好好供养长大,待得六岁还没有夭折,就由他亲自送到布莱曼家族的权利中心——卡雷利特城去,到时候,他还会给赖特牧师等人极大的恩赏,让他们终身收益。当然,那个幸运的女人一家,也会由此而一步登天,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 赖特牧师等人对此自然是欣喜若狂,连带着老羊倌卡姆先生家的地位也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Chapter 019 领主大人亲口许下的承诺,小莫顿村的村民自然十分重视,特别是在丽芙小姐当真产下一个男婴以后,他们更是欢天喜地的只差没载歌载舞。 村子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心地善良的很,特别是那些村子里的长者们。 他们眼瞅着马克家不讲丝毫情面的和卡姆家退了婚,卡姆太太又因为想不开离了世,心里都说不出的叹惋和唏嘘,很为名声坏透了的丽芙小姐担心——他们都是看着丽芙小姐长大的人,如何忍心眼睁睁的就这样看着一个好姑娘背负着一个不该她背负的不良名誉孤独终老呢。 他们都很为丽芙小姐感到担忧…… 也害怕他们的老伙计卡姆先生也会和他可怜的太太一样钻牛角尖,什么都不顾的撒手而去。 就在大家满心忧虑的时候,牧师先生带来了一个让所有关心卡姆一家的人都为之大声欢呼的好消息! 丽芙小姐怀孕了! 布莱曼领主大人还承诺如果是一位小少爷的话就一定会负责! 哦哦哦,还能有比这更好更让人感到欢呼雀跃的消息吗?!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卡姆家感到高兴,满心认为丽芙小姐将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时候;就在奥兰多·布莱曼小少爷年满两岁,马克先生家的小孙子马吉刚出生没多久的那个月份,卡姆家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异常可怕的消息:奥兰多·布莱曼因为亲人的照管不利,高烧成了哑巴,再也不能发出半点声音啦! 刚知晓此事的赖特牧师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样,说什么都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等到他从震惊失望中醒过神来,自然知道这样的要紧事他是没资格擅自隐瞒的。 很清楚自己这位恩主是个什么刻薄性情的赖特牧师即便心里惶恐惊怕的要死,但还是决定壮着胆子去把这个令人难过的可怕消息汇报给尊敬的菲尔德·布莱曼领主大人知道。 在做出这个送菜上门的无奈决定后,赖特牧师抱持着最后的一点侥幸心理,在镇上的药草师那里,又一次‘欲哭无泪’的肯定了奥兰多·布莱曼小少爷确实再没什么开口的指望后,总算彻底死心地翻身上马,疾驰着奔往阿普丽尔庄园所在的方向——向尊敬的布莱曼领主大人请罪去了。 贵人事忙的菲尔德大人在赖特牧师足足等了大半天的时间才纡尊见他——在听完赖特牧师战战兢兢的汇报后也没显露出生气或者迁怒什么的态度。 他只是从鼻腔里不耐烦地哼出一句“下民不管怎么抬举都上不了台面”的话,就把这事撂开手,彻底抛到了脑后。 当然,也不再提他曾经说过的那句:如果是个男孩就接过来亲自送到他父亲身边的话了。 不过,奥兰多身上到底流淌着布莱曼家族的血液,菲尔德领主还是罕有地仁慈了一回,在赖特牧师告辞离去的当口,特特签下了一纸‘任意采伐权’,让赖特牧师交到那个不幸的私生子手上,算是他这个做堂叔的最后的一点补偿。 原本已经打算认命做一条倒霉‘池鱼’的赖特牧师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够幸运的全身而退,在被一个庄园仆从送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如坠梦中。 直到他骑着跑得气喘如牛的驽马回到小莫顿村的村口,才从满心的浑噩中惊醒过来。 一直守在村口的安东尼过来迎接他,安东尼今年才过了十一岁的生日不久,一直都跟在沃尔森副牧身边跑腿,是个机灵能干的孩子。 赖特牧师翻身下马,把怀里的那卷羊皮纸拿出来给安东尼,让他送到卡姆先生家去,又教了几句话给安东尼,让他鹦鹉学舌的转述给卡姆先生和他的女儿丽芙小姐听。 至于刚刚才运气爆棚死里逃生的赖特牧师自己,是没那个心情好言好语的去和得了贵人宠幸却半死不活的牧羊女绕嘴皮子沟通了。 在这样一个三十多户人口的小村庄里,是没什么秘密可言的。赖特牧师刚派遣安东尼小先生去老羊倌卡姆先生家里跑一趟,村子里的大家就都知道了赖特牧师此行的最终结果。 大家心里都说不出的为丽芙小姐感到惋惜——只有马克先生一家悄悄的松了口气——绞尽脑汁的琢磨着该怎样帮助这对可怜的母子俩。 只是还没等他们做出什么行动来,丽芙小姐的花边新闻仿佛就在一夜间传遍了梅丽朵小镇。 大家都在说丽芙小姐这是对未来没有了指望,所以才自暴自弃的到处勾引年轻人,诱惑着他们与她厮混。 卡姆先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女儿,又舍不得呵斥教训饱受折磨的可怜女儿,最后竟然眼不见为净的搬到羊圈所在的小木屋里独自一个人过日子去了。 他放手不管了不代表看着丽芙小姐从小长大的村民们也不管,他们三五成群的过来劝丽芙小姐悬崖勒马,不要因为一时意气糟蹋自己。丽芙小姐不但把他们的苦口婆心当做耳边风,还变本加厉! ——其间,曾经和丽芙小姐有过婚约的马特先生因为怒其不争,特意去找过丽芙小姐,试图好好的劝说她一番,却被她不留丝毫情面的痛打出来,激愤中的丽芙小姐只差没喊上一句:“你别上杆子的出来碍我的眼,我看着恶心!” 幸运的是,丽芙小姐堕落是堕落了,但却从不招惹有妇之夫。和她联系在一起的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单身汉,丽芙小姐的风情和魅力把他们迷惑的神魂颠倒,恨不能为她付出所有。 心里本来还关心着丽芙小姐的村民们见她这般不听人言,一意孤行,在劝了又劝后,终于放下了对丽芙小姐的惋惜和怜悯,也和她的父亲卡姆先生一样选择眼不见为净了。 时光如水,最是匆匆。 转眼,就是好几年过去了。 当初还对母子俩充满同情和感慨的村民们因为丽芙小姐的死不悔改和越来越风流浪荡的不良作风逐渐转换了想法。 他们不再用善意的面孔对待他们,相反,因为丽芙小姐这些年让人诟病的所作所为变得敬而远之。 而丽芙小姐和她所生的儿子奥兰多·布莱曼也成为了小莫顿村最得意也最尴尬的存在。 得意的是,即使村里的无上权威——赖特牧师瞧见了他们母子俩人也要毕恭毕敬行礼;尴尬的是,村里人全都知道他们母子俩的真实底细,对他们一向都摆出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 对于这一点丽芙小姐不在乎,逐渐长大的奥兰多心里,却难受的厉害。 黑头发黑眼睛的布莱曼小少爷现在人声逐渐沸腾的森林里,回想着自己懂事以来经历的种种轻慢和冷暴力,默然无声的从泛着白的唇里吐出了一口长气,悄无声息地避开了那些三三两两往这边走来的村民。 奥兰多一点都不想和那些村民有所接触。即便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他们伤人的态度,但乍一撞见,还是会让他难以忍受的心情恶劣上好些天。 他毕竟是人,不是木头,没办法对村民们表面上的尊敬和暗地里的鄙薄,释然以待。 不过思及那些村民们伤人的态度,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在村子里唯一愿意给予他善意的小女婴,想起那次轰动全村的赐福仪式,想起对方眼中与寻常婴儿截然不同的善意和悲悯。 奥兰多不想还好,一想就整颗心都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不管他心智再怎么的早熟,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个连十岁都不到的小男孩。 ‘小妹妹把她所有的麦芽糖都送人了,现在肯定很想念糖的味道——这一片森林里没有人比我更熟,我可以偷偷采摘一些浆果之类的甜果子放到杰拉先生和他太太的篮子里,他们一定会拿过去给小妹妹吃的。’ 说做就做的奥兰多像一头灵活矫健的小鹿一样,往森林里最大也最甜的那一片野浆果所在的地方小跑过去。 那个地方十分的偏僻,还需要钻过一个只有他这样瘦弱身形的小男孩才能够钻过去的小山洞。 这山洞虽然钻起来费力,但过去后,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奥兰多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会跑到这里面来。 ‘等小妹妹再长大一点,会走路了,还愿意跟我好,我就把她也带到这个地方来,她肯定和我一样的喜欢这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能说话的缘故,奥兰多很喜欢在脑子里和自己说话,半点都不像人前那个不愿意与人有任何沟通交流的自闭畏缩小面瘫。 奥兰多的这个秘密基地非常的大,里面是茂盛的还未变黄的草丛,各种五颜六色的野浆果就生长在唯一的一条小溪流旁边。 奥兰多选了最甜也最脆嫩的皮皮果,这种野浆果乍一看就跟只拇指大小的袖珍小皮球一样,红通通、圆滚滚的,说不出的可爱。 它的味道也颇为的引人称道,不论是薄而脆的皮还是里面酸酸甜甜的果肉,都让吃了一颗想吃第二颗、第三颗。特别是在它吃完后,还会把整条舌头都染得通红。村子里的小孩子没少在半夜里吐舌做鬼脸的用这样的招数来吓唬自己猝不及防的小伙伴。 奥兰多没有能被他吓唬,也吓唬他的小伙伴,但却很喜欢吃这种皮皮果。 打从出生起,就没吃过什么零嘴的他,一直都把森林里能够被他采撷到的各种恩物看得极其的重要,如今能想到分给一个只匆匆见过了几面的小女娃,足可见他对前者的好感度有多么的可观。 Chapter 020 奥兰多因为出身的缘故十分的自卑,即便是亲自采摘的野浆果也不敢以自己的名义送到小圣婴的手里去。 ——上次的羊奶是个例外,是他的外祖父因为几件事情凑在一起,分身乏术,他为了减轻对方负担,才会自己壮着胆子抱了羊奶罐送去杰拉家。 卡姆先生后来知道他所做事情后,也没说摆出什么感动或者高兴的表情出来,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毕竟,这样的事情打从奥兰多懂事后已经不是头一回发生了。 为了能够得到亲人的喜爱,没有人教导的奥兰多自动自发的做出了许多讨好卡姆先生和丽芙小姐的举动,只可惜,他的行为没有给他们带来半分的动容,他们甚至连正眼都不愿意瞧这个血亲一眼——即便偶尔几次,奥兰多因为人小力微,好心办成了坏事也一样。 他们不夸奖他,也不斥责他,直接把他当无影无形的空气一样存在。 很小时候的奥兰多还会因为他们这样的做法感到难过,如今却是真真切切的看开了。他也能够理解外祖父和母亲对他的怨愤和迁怒……他们还愿意养着他,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他不应该再奢求太多。 对奥兰多而言,亲情就和他懵懂时期可望而不可即的友情一样,越是想要越得不到。 小莫顿村的孩子从来都爱憎分明。 他们从父母长辈的嘴里不止一次的听到了大家对丽芙小姐充满诟病和不敢苟同的不屑言语。 这些话他们虽然听不懂,但却本能的反应到对丽芙小姐的儿子奥兰多·布莱曼小少爷身上。 面对小少爷希冀着与他们玩耍的渴望目光,他们总是用石块和儿童最天真的挖苦语言回应,偶尔兴致来了,还会一窝蜂的凑到小少爷面前你推搡一把,我猛踹上一脚的把小少爷揍到鼻青脸肿。 每当这个时候,收到消息的大人们会匆匆赶来。 他们会慌不迭的把自己的孩子按放在膝盖上狠揍一顿屁股,然后把孩子们藏掖到身后,拼命的对奥兰多磕头道歉,直到奥兰多干巴巴的摇晃着双手表示他不计较为止,否则大人们就必须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 毕竟这儿是布莱曼家族的领地,布莱曼这个姓氏在这个村落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看到父母惊恐和狼狈的孩子们渐渐懂事,他们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的欺负奥兰多,朝着他吐口水或者扔石头什么的,而是选择远远的避让开,免得他受了什么伤或者出了什么事情,再连累到他们的家里人身上。 面对大家如避洪水猛兽的态度,奥兰多心里比大家追打欺负他还要难过。他受够了做孤家寡人的滋味,不止一次的躲在他的秘密基地里痛哭,人也在这样无形的冷暴力和疏离下越来越自卑、越来越孤僻。心里的想法也越来越偏激,越来越负面。 若不是雷洛霓因为冥冥之中的一股神秘力量,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情绪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益发临界到崩溃边缘的奥兰多·布莱曼很难说不会做出让整个公国都感到震惊轰动的可怕事情出来。 可以说,雷洛霓对他心怀的那一点善意和以后越来越亲密无间的相处,让他重新变成了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有道德观的人。 当然,现在绞尽脑汁琢磨着把他采摘的野浆果放到杰拉太太篮子里的布莱曼小少爷可不知道以后发生的事情。 由于现在森林里面已经到处都钻满了小莫顿村和附近的村民,奥兰多想找个没人注意的时候把他采摘的皮皮果送过去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他也不是个不知道变通的,很快就有了别的主意。 眼下大家都跑到村子外面来趁着女神诞的大好时机丰富过冬的口粮,现如今村子里定然没什么人在,他完全可以偷偷摸摸的把他精心采撷挑选的皮皮果等各色野浆果用篮子装了放到杰拉先生家的门口去。 这些天因为小妹妹的缘故,大家没少往杰拉先生家送各种各样的礼物,就算门口突然多了一篮子野浆果,他们也不会为此感到惊讶或者不收什么的。 心里很快打定主意的奥兰多挑选了一条偏僻的小路静悄悄的出了森林。 果不其然,眼下的村子里是罕有的静谧和安宁,连一丝说话的人声都很少听闻。 小莫顿村的村民绝大部分都还处在温饱线以下,他们不可能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时间,呆在村子里虚度时光——即便往日不是女神诞的时候,他们也不会休息,而是选择在田地里辛勤的劳作。毕竟,他们多辛苦一点,丰收的时候也会多一点口粮。 奥兰多趁着四下无人,悄无声息的把看不出来历的、他现编的篮子小心翼翼的搁放到杰拉先生家的门口。 他不虞有人会作出什么顺手牵羊的失礼事情来,不说小妹妹如今让人敬畏的身份,单单是他们极为看重的颜面,就比这一小篮子野浆果要珍贵的多。 如今他需要担心的就是那些嘴馋又不懂事的孩子们,他们可不知道什么叫别人家的东西不能随便乱拿,对他们来说,只要是在外面被他们瞧见的就应该属于他们——更遑论,这还不过是几个不值钱的野浆果罢了。 为了避免自己的一腔心血付诸东流,奥兰多再几番思考后,又把篮子从杰拉先生家的门口拿了回来,他决定再冒一回险,把篮子放到教堂门口去!那里是孩子们唯一不敢造次的地方! 而且他也相信,当教堂里的那些大人们在看到教堂门口的这篮子浆果后,也知道是给谁的,必然不会做出贪墨圣女零嘴这样的事情出来。 脑子里臆想着小妹妹在看到野浆果后喜滋滋的欢悦模样,奥兰多整个人都变得动力十足。 为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服务的教堂人员也是人类,他们也需要填饱肚子,也需要为生活而奔波。因而,在这样的全民共欢盛事上,他们自然也不会落人一步。 教堂里除了几位自矜身份的上层人物,其他的神职人员都三五成群的告假,去他们早已经选定好的地方,兴高采烈的踅摸收获。 此刻的教堂门口空无一人。 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自己举动的奥兰多趁此机会,从村中心的教堂门口匆匆走过,就仿佛路过般的平常,不过他走过教堂门口后,一个他亲自编织的还有些劣质蹩脚的藤篮却是留了下来。 ——也不知道小妹妹会不会喜欢我送给她的礼物?! 奥兰多佯装不经意地回头最后看了眼自己放在教堂门口的那个藤篮,将满心的雀跃和期待尽数敛藏进心灵深处,拍打了下从森林里带出来的尘土或沾上的树叶,头也不回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再幸福的时光也总有过去的时候。 在大家你背我扛,欢天喜地回村的时候,同样采撷捕猎网捞了一大堆收获的神职人员们也心情大好的满载而归。他们愉快的一边交谈,一边难掩高傲的对向他们行礼的村民们微微点头。对于村民们孝敬上来的各种野物也习以为常地照收不误。 等到他们回到教堂门口,看到台阶上的那个藤篮,却罕有的失态了一把。 大家都不敢相信居然会有人偷偷送些上不了台面的野果子上来,“哦哦,皮皮果,居然有人给我们送皮皮果?”其中一个对这种野浆果颇有好感的教堂执事刚要去拿,并另一个满脸古怪地按住了。 “这该不会是特意摘给我们的小圣女的吧?我记得这种浆果甜味很浓又汁水充沛的,味道非常棒。” “现在村子里还有不知道我们的小圣女把所有的糖果都送出去的村民吗?”安东尼执事从教堂里走出来,微微弯身把藤篮提了起来,“我问过波利太太,像这种汁水充沛的浆果,刚满周岁没多久的婴儿也是能尝上一点的,只要不过量就好。” 因为小圣婴暂时在教堂‘安家落户’的缘故,平日里鼻孔朝天的神职人员们都不约而同地和村子里唯一的助产士和育儿专家热情的来往起来——就怕自己有个什么不周到,怠慢了他们的珍宝。 “尝上一点?这里面可不只有一点,”阻止同僚毛手毛脚的那个执事挑了挑眉毛,“也不知道把这浆果送来的人是在哪里找到的,皮皮果因为口味颇佳的缘故,附近能翻的地方可都翻遍了。” “村外的森林那么大,只要认真仔细的找,总能找到一点。”安东尼执事面带微笑地说:“不过等过了今天,森林里就没几个人有资格进去了——这么点的皮皮果还是要省着点吃,小圣女吃不完的可以让厨娘熬成果酱。”安东尼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就这两天赖特牧师还在伤脑筋今年的糖例已经用完,不知道该用什么代替呢。 “孩子对糖果的甜味总是无从抗拒,熬制成果酱也好,保质期能够加长些。”大家也都同意安东尼执事的这个想法。 不过…… “我们的小圣女可是天生的圣人,最好的东西她都会毫不留恋的与人共享……我看这皮皮果即便是熬制成果酱,也支撑不了多久。”又一个执事用充满感慨和心疼的语气说。 站在教堂门口台阶上的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看样子我们需要把浆果罐子好好藏起来,平日里留给小杰妮一点,免得你们这么的伤脑筋。”沃尔森副牧冷淡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 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沃尔森副牧居然就站在他们身后,手里还抱着一个大陶罐。 Chapter 021 压根就没想到沃尔森副牧会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的安东尼执事几个惊得够呛。 他们一眼就认出被副牧大人抱在怀里的那个大罐子正是平日里专门用来给小圣女装羊奶的——不由得都唬了一跳,争先恐后地过来,要接过沃尔森副牧手里的陶罐,哪里还敢劳驾他纡尊抱着。 “卡姆先生这两天老毛病又犯了,一个人不管不顾的跑羊圈里去生闷气,谁都不乐意搭理。正好你们又都出去忙了,我这才亲自去卡姆家走一趟。”沃尔森副牧一边给大家释疑,一边把羊奶罐递给只差没惶恐的扑上来抢夺的安东尼执事。 如今正是夕阳斜晖的时候,金红色的阳光如同最上等的丝线一样细细洒在沃尔森副牧的头上、脸上、肩膀上,给他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孔难得衬出了一丝柔和的感觉。 “再怎么样您也该等我们回来,吩咐我们过去拿啊——”对于老羊倌一到女神诞就复发的‘老毛病’,整个小莫顿村的村民都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了。 “这罐子可真够沉的。” 因为从小就在沃尔森副牧身边长大,安东尼执事很了解沃尔森副牧外冷内热的性格,因此还能够壮着胆子在他面前说上几句话。 在安东尼执事满脸紧张地把羊奶罐接过来的同时,也有人慌不迭地把他手里提着的小藤篮拿过去,把里面的皮皮果分出一大一小两份,预备着小的送进去给他们的小圣女当零嘴,大的则送到厨房去找厨娘熬果酱。 “安东尼,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大惊小怪,”沃尔森副牧对这个由他从小教养大的执事还是很有好感的,与前者说话的口吻都带着几分亲切的味道。“小杰妮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禁得起饿。” 沃尔森副牧在众执事的簇拥下往教堂大厅旁边的小侧门里走,那里面是神职人员们居住的地方,雷洛霓目前也住在那里。 “再说了,我也是穷人家的苦孩子出身,就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小活计,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错,沃尔森副牧也是自由民出身,小时候在没有得到上一任牧师看重,进入教堂之前,也帮助家里人做过不少力所能及的农活。 正是因为这份与村民们没什么两样的出身,养就了他宽宏又不失严厉的性情。 他对村民们的态度是整个小莫顿村教堂神职人员中最好的,即使他罕有对村民们露出和颜悦色的时候,村民们也本能的相信他、尊敬他、仰慕他。 他的这种简直可以说是出自本能的驭下亲和力,连与他共事了几十年的赖特牧师瞧了都忍不住暗暗咋舌,不止一次的在心中感慨自己副牧的好运气。 要知道,像沃尔森副牧这样的亲和力,对他们这些替赫蒂尔斯女神牧养羔羊的神职人员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 ——以前的您做惯了活计,对您而言这当然算不了什么,可如今您都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哪里还有年轻时候的能耐,不闪到腰,不打烂羊奶罐子就已经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了。 安东尼执事面上恭敬,肚子里却在默默吐槽。 由于沃尔森副牧是个眼睛里搀不得沙子的人,安东尼执事小时候没少被他折腾,时日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沃尔森副牧严格要求的久了,居然养成了一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怪习惯——很喜欢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一些看不惯的人或事。 当然,在表面上他还是端得挺稳当的,没漏出什么太过明显的马脚或破绽出来。 不过,安东尼执事心里虽然爱条件反射的吐槽,但对沃尔森副牧的尊敬之情却是出自于内心,发自于肺腑的。 在安东尼执事又默默腹诽的时候,他们走过侧门,来到几间联成一排的房舍面前。 此刻最大的房舍前的那片草地上正有一个穿着棉布做的小袍子的绿眼睛小女婴正嘎嘎大笑地坐在一块由众多小兽兽皮精心拼凑而成的地毯上,把一个五六岁的特意被沃尔森副牧留下来陪她玩的小哥哥递过来的小木马·揪着耳朵·舞得虎虎生风。然后又在小哥哥见沃尔森副牧他们进来紧张行礼的当口,快快活活地“咿呀”一声,用出吃奶的力气,把小木马扔得老远。 ——恰恰巧的落到沃尔森副牧的脚边。 沃尔森副牧那张严肃刻板的面孔明显变得柔和起来。他蹲下身把特意做得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小木马捡起来,唇角上扬的来到雷洛霓面前,毫不顾念脚下的土灰会打湿他仅有的几件贵重长袍的屈膝蹲下身,把温暖的两手伸进雷洛霓的咯吱窝里,略一用力,就抱了起来。 被抱习惯的雷洛霓熟门熟路地用肉嘟嘟的小手攀上沃尔森副牧的脖子,撒娇似的蹭了蹭——她知道沃尔森副牧这次出去是为了给她拿吃的,真是辛苦啦! 早已经决定把自己的终身都献给神的沃尔森副牧褐色的眼眸眸底闪过极为明显的温柔笑意。他把雷洛霓单手抱到自己的胳膊上坐好,语气带着几分诱哄和安抚地说:“你要喝的羊奶已经送到厨房去加热了,很快就好,村民们还特意给你送来了好吃的野浆果,待会儿你也能尝上几颗试试味道,看喜不喜欢。” 雷洛霓最喜欢的就是沃尔森副牧这样把她当成年人一样看待的尊重态度,他很愿意把他要做的事情放慢语速,一点点的说给雷洛霓听,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 偶尔,说到一些简单的句子,他还会不厌其烦的重复好几遍。 这可比偷偷凭借着大家的面部表情,连猜带蒙的学语言方便多了。 ——在沃尔森副牧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帮助下,雷洛霓学这个世界土著语言的速度简直就可以说是进步如飞速的一日千里。连带着,住在教堂里的这段时间,也变成了无上的极致享受!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雷洛霓已经受够了因为语言不通,所经所历的一切种种都尽数变作天书的悲催滋味。 雷洛霓是个十分知足的人,对别人给予的善意也极为的敏感。 不管这些人因为什么缘由喜欢她,喜欢就是喜欢,只要他们对她的感情是真诚的,她也会回以同样的感情,甚至还要更真诚更感恩一些。 因此,在沃尔森副牧满眼温柔的和她说话的时候,雷洛霓很是积极的响应了他!如今已经能把人们的日常对话了解个七七八八的她弯着漂亮的祖母绿眨眼睛蹭了蹭沃尔森副牧刚刮了没多久的下颔,热情洋溢的咿呀了好几声。 沃尔森副牧很高兴雷洛霓愿意这么亲近他,忍不住把她往天上连续抛高高了好几回,又亲昵地不住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瓜。 雷洛霓对于这样的小把戏,已经能够安之若素的尽情享受了。 要知道上辈子福利院可是有着一大群的孤儿,院长他们想方设法为孩子们的衣食住行伤脑筋都没时间了,哪里还来得闲暇功夫和放松心情把他们一个个抱起来抛高高呢。 因此雷洛霓在面对沃尔森副牧把她抛上天空又稳稳接住的举动简直可以说是欢天喜地的热情响应——很快一张苹果脸就乐得红彤彤粉扑扑了。 安东尼执事等人在旁边看得眼馋,手脚痒痒的也想要自告奋勇的凑上来毛遂自荐。 可毫无疑问的,沃尔森副牧自己都乐腾不够呢,哪里会舍得把他怀里的金疙瘩、娇宝贝让给其他人?于是,他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毫不客气的把这一群蠢蠢欲动的执事们从头到脚的批评了一遍。 执事们满头大汗,告饶不迭。 最后,这些往日里在村民眼中敬畏有加、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只能老老实实的窝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半点抗议的神色都不敢流露出来。 他们玩了没多长时间,就有脑子灵活的执事去厨房端了厨娘加紧热好的羊奶和掺了皮皮果汁水的鸡蛋糕上来了。 不给抱也不让抛高高,喂喂东西总可以吧?! 雷洛霓虽然自幼在福利院长大,却不是个护食的性子。 除了她一人独享的热羊奶外,木托盘里的十几块羊乳鸡蛋糕她都一人一块的分了出去。 ——小莫顿村家里养几只鸡改善伙食的村民不少,鸡蛋的产量也高,雷洛霓住在教堂里的这段时间,村民们没少攒了一篮又一篮的鸡蛋送过来。 有时候因为厨房里鸡蛋多得吃不完的原因,不收的话,他们也会偷偷趁人不注意,放下篮子就走,生怕委屈了他们的小圣女。 每个接到她鸡蛋糕的执事们脸上都不约而同的在脸上露出了受宠若惊的兴奋笑容——很高兴小圣女连有一口吃的,都乐意与他们分享,都惦记着他们。 雷洛霓因为心存顾虑的缘故,即使已经能够与大家进行简单且拗口的交谈,但依然要保持沉默,做一个最合格的缄默者。 如今的她已经越来越喜欢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对她充满爱心和友善的人,实在是不愿意也没办法接受大家有可能地疑窦甚至是戒备眼神,因此,即便她再怎么的想开口说话,即便她再怎么的想与人沟通,还是理智又克制的选择忍耐。 不过,她虽然还是要做出幼儿的纯稚模样磕磕绊绊的咿呀学语,但该表露出来的亲昵姿态,她还是会借着婴儿所特有的懵懂手法表现出来。 雷洛霓一直都觉得——人的感情是处出来的,是相互的。 因此,在沃尔森副牧把她分给他的那个婴儿小拳头大小的羊乳鸡蛋糕又满眼慈爱还回来的时候,雷洛霓就咬着两颗好不容易长出米粒牙,气鼓鼓的抗议了! 只见她完全不容沃尔森副牧反驳的,坚持把沃尔森副牧重新放回盘子里的鸡蛋糕一把攥手里,小肉脚踩着对方忙不迭固稳的大腿肌肉,很有几分艰难地倾身上前,亲自喂给他吃。 边喂还边一本正经的板着个肥嘟嘟的小脸蛋,既像是教训又像是生气似的,重重“咿呀”了好几声。 由于婴儿掌控不住力道的缘故,软蓬蓬、香喷喷的鸡蛋糕很快被雷洛霓胖乎乎的小肥爪子捏得一塌糊涂,看着他们两个互动的执事们都在旁边忍俊不禁的笑——认真说起来,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副牧大人被糊了一嘴奶糕的狼狈样呢。 沃尔森副牧却难得没有为执事们的不庄重生气,心里放佛被人悄无声息凿开了一个大温泉口子,正汩汩不停往外涌着热水的他,满眼温柔地张嘴把那一团已经看不出糕点形状的奶糊糊塞进嘴巴里连着咀嚼了好几下,还似模似样地拿舌头舔了把雷洛霓带着奶香味的肉爪子,用惊叹无比的声音感慨了句“哇哦,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吃!” Chapter 022 杰拉先生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去老克特村就职的日子。他激动地厉害,几乎是家里有关秋耕的活计紧赶慢赶的堪堪落下帷幕,他就迫不及待的跑教堂去接自己的小女儿归家了。 这段时日若非田地里的农活实在多得忙不过来,杰拉先生也不会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到教堂里去暂住——即使他心里很清楚,以赖特牧师为首的神职人员绝不可能亏待他心爱的小杰妮,但心里依然惦记着慌。 总觉得,每天参加祈福仪式所瞄到的那几眼,简直就如同杯水车薪一样,根本看不够。 家里不止是他一个人这般的想念自己亲爱的女儿,杰拉太太和杰克兄弟俩同样如此。 往日里脾气柔顺的杰拉太太破天荒·不止一次·的在私下里对杰拉先生抱怨说:哪怕是再累点再苦点,让孩子天天坐在篮筐里守着我们,也比现在这样牵肠挂肚来得强。 杰克兄弟俩和他们的父母一样,也想自己的妹妹想得慌——每次在祈福仪式上看到他们的心肝宝贝,都按捺不住满心的冲动,几乎要冲上圣坛去把她抢回来! ——就好像宝贝妹妹不是他们被送走的而是被赖特牧师他们强行抢走霸占了似的。 过来要人的杰拉先生让小莫顿村教堂的神职人员们心情大坏,半点都不甘愿把他们含在口腔里怕化、捧在手心里怕摔的小圣女交回去。 可是,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拒绝杰拉先生如此合理的请求呢? 杰妮小姐归根究底还是杰拉夫妇的女儿,他们是杰妮小姐的合法监护人,如今能够抽出空闲了,把人要过去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 只要是福利院里的孩子,就做过父母找来福利院接他们的美梦。 父母们的脸上会布满希冀和惶恐,在确认了自己的孩子真的就在这所福利院里的时候,他们会欣喜若狂的扑过来,一把抱住他们找了好多好多年的心肝宝贝,哭得嘶声裂肺,然后他们会温柔地一左一右牵起自己孩子的手,在福利院其他孩子们歆羡不已的注目下,一步又一步,走得坚定又迅速的离开福利院,去奔向只属于他们全家的幸福新生活! 只可惜,梦再美好它也是梦,是虚幻的——它只能在孤儿们的内心深处悄然留存,就连说出口与他人分享下下都是不行的,因为那样会遭来同伴们的取笑和嘲弄。 即便他们心中再怎么的渴望父母亲情,面上都会表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鄙薄模样。 仿佛,只有这样做了,他们才是强大的,才是不可摧毁的;仿佛只有这样做了,他们才不是人们嘴里的可怜虫,才不是人们闲话言谈间的同情对象。 雷洛霓是个聪明人,她很早以前就勘破了所谓的亲情迷瘴,比起不知道在哪里生活着的父母,目前陪伴在她身边,精心照顾着她衣食住行的院长妈妈显然更为重要一些。 珍惜眼前人,永远都是最正确的做法。 只是,不管她再怎么的说服自己,心中的憾恨也不会由此而减少半分。她还是渴望亲情的,只不过被现实和理智狠狠压抑住了。 如今,眼瞅着杰拉先生满面欢喜的过来接她回家,雷洛霓嘴上不说,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把这一幕和曾经福利院孤儿们梦寐以求的那个美梦融合在了一起。她清澈见底的漂亮绿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亮晶晶的泪水刺红了眼眶。 没想到女儿看到他就哭的杰拉先生一时间很有些手足无措,不过还没等到他开口说些什么,雷洛霓已经挣扎着从赖特牧师温暖的怀抱里扑向了他,语声糯软又带着几分口水音的叫“爸爸”。 杰拉先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仿佛被雷劈一样的僵立在原地。 他因为在妻子肚子里憋了许久缺氧而变傻的女儿居然开口叫他爸爸了! 赖特牧师看着杰拉先生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心里莫名的就有涌出了几分小骄傲和小得瑟。 ——他越来越肯定,亲亲小教女的第一声“父亲”叫得是他,若非如此,杰拉先生也不会因为小教女的一声“爸爸”而激动成这样。 心里确定这一点的赖特牧师顿时整个人都变得兴高采烈起来,肚子里原本的那点小不悦和恼怒也直接飞到了爪哇国。 他主动地把一直都在他怀里蹦跶的小教女交还到杰拉先生手里,语气颇为和善地道:“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女儿,但盼了许多年都没有实现,如今终于美梦成真,自然就忍不住多疼爱了点。”赖特牧师伸手揉了揉小教女的头。 雷洛霓攀抱着父亲的脖子,习惯性地蹭了蹭赖特牧师的手掌心。赖特牧师眼睛里是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满意与慈爱,“小杰妮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这么丁点大儿,就知道不让我们操心。等她回去后,你可要叮嘱你太太好好的照顾她啊。” 杰拉先生自然诚惶诚恐的满口答应不迭。 “倘若你太太有时候事情多得忙不过来,也请记得把孩子带到教堂里来,她喜欢这里,我们这儿的神职人员也很高兴能够照顾她。”赖特牧师忍不住又一次强调。 杰拉先生自己也知道等他去老克特村做监工后,妻子确实有可能经常出现分·身·乏·术的情形。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杰拉先生在赖特牧师充满压迫力的注视中,只是略略犹豫了一下,坚持了几秒钟,就受宠若惊的答应下来。与此同时,又发自肺腑的感谢了一番赖特牧师等人的仁慈和善良。 ——雷洛霓见此情形,也做出似懂非懂得茫然表情,凑上去给了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好几个爱的亲亲。 双方你来我往的又寒暄了好一阵后,杰拉先生抱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告辞离去。 安东尼带着另外两个副执事提着雷洛霓用习惯的生活物品和美味吃食以及大家赠送的各种礼物跟上。 一众神职人员缄默无声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半晌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良久,沃尔森副牧神情一派庄重肃穆的说:“再过两年,我们就得给小圣女启蒙了,她是受赫蒂尔斯女神青睐的宠儿,怎么能大字不识的与普通村姑无异?” 赖特牧师给了自己的副牧一个充满赞赏的眼神,用同样充满郑重和严肃的表情开口道:“亲爱的沃尔森,你考虑的十分周到,不错,备受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宠爱的小圣女确实应该接受良好的学习教育,我们可千万不能辜负女神对我们的信赖和看重。只不过——”赖特牧师话锋一转,“三岁再开始是不是有些太迟了?我们的小圣女聪明伶俐,远非寻常小婴儿可比,我们可千万别耽误了她。” 怎么都没料到恩主大人居然比自己还狠心的沃尔森副牧表情一时间有些错愕,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默契十足的作忏悔状,“尊敬的赖特先生,您考虑得可比我周到多啦,确实,以小圣女的资质,我们必须抓紧行动起来,宜早不宜迟。” 赖特牧师笑容满面的又给了沃尔森副牧一个赞赏的眼神。他可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挑选副牧的独到眼光了!瞧瞧、瞧瞧沃尔森副牧与他配合搭档的多好。 教堂里沉闷的氛围也因为两位大人一搭一唱的交谈而重新变得缓和愉快起来。 在场的都不是傻瓜,自然从两位大人的交谈中听出了他们话语中所暗含的言下之意,不由得尽皆喜笑颜开。 压根就没想到才刚把女儿抱回,就又有人在惦记着抱走的杰拉先生如同一位刚刚得胜还朝的将军,对每一个凑上来与他们交谈的村民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莫顿村的村民们也很高兴小圣女从教堂里抱出来了,以前他们就是想看看小圣女想和她说说话,都不敢凑上前去,怕自己做错什么,惹来大人们的不快。 如今眼瞅着小圣女好不容易出来又被抱在老相识的手里,哪里还忍得住,争先恐后的就要过来抱雷洛霓,就想多和她说上几句话,哪怕她听不懂不会说,让他们一个人唱独角戏也没关系。 雷洛霓对于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早已经习以为常,很是驾轻就熟的把他们应付走了。她明明没开口与他们说上一句话,也没让每一个村民都抱到她香软软的小身体,但每个人都带着如出一辙的满足表情告辞离开。 杰拉先生简直惊为天人。 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早惦记着家里那破败小茅舍的雷洛霓哪里来的心情耐心等父亲杰拉先生发完呆?直接毫不客气地一巴掌糊他脸上,催促着他赶紧回家去——也算是变相的给没事有事被他扇上两巴掌的母亲杰拉太太报报仇。 Chapter 023 脑电波根本就没有和雷洛霓重合到一条线上的杰拉先生被女儿这满溢奶香气的小巴掌一扇,居然笑得满脸桃花朵朵开。 很高兴自己女儿小小年纪就不忘亲人的杰拉先生欢喜的望向女儿的眼神几乎要柔和的滴出水来。心中也不由得酸软的厉害,总觉得,这个女儿怎么对她好,都不为过。 回到家里的雷洛霓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热烈欢迎。 在毕恭毕敬送走安东尼执事等三位大人后,家里的几乎每个人都要抱过她狠啃上两口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她转交到眼巴巴等着的其他人手上。 她眼泪汪汪的母亲杰拉太太更是情难自制的把她紧搂在温暖且干瘪的怀抱中,用失而复得的语气,喋喋不休地说:“妈妈做梦都想念着你!” 这样发自肺腑的温情雷洛霓实在是无从抗拒。这些日子也在想着家里人的她忍不住用胖嘟嘟的小肥爪子揩拭了一把母亲眼眶里不停滚落出来的晶莹泪花。 “牧师先生他们可真会教孩子,”杰拉太太因为女儿的举动破涕为笑,“杰妮,妈妈的小心肝,你这是在心疼妈妈?舍不得妈妈哭吗?” 她一面说,一面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雷洛霓。 眼瞅着她满怀希冀的温柔眼神,雷洛霓鼻子莫名一酸,没怎么犹豫地就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还像是解释似的,再次拿肉嘟嘟的小手去擦拭杰拉太太眼角因为幸福而不住流淌的喜悦泪水。 “哦哦哦,妈妈的乖孩子,”杰拉太太更用力地抱紧了雷洛霓,“哦哦哦,妈妈的乖宝贝!” 在杰拉太太因为自己女儿的举动而欢天喜地的把所有的一切都抛诸脑后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杰拉太太听到声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怀中的女儿又抱紧了一些,“我们的邻居们也太殷勤了,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咱们的小杰妮受欢迎是好事啊,别家的孩子就是像这样都没资格呢。”杰拉先生却对此表示理解。“再说了,当着那些大人的面,谁敢和我们的小杰妮亲相亲香啊,大家这些天也是太想得慌了点,才会不管不顾的就这样找上门来了。” 杰拉先生边宽慰妻子,边吩咐大儿子杰克去开门——至于小儿子杰米,这时候的他还在菲尔德领主的庄园里工作呢。 “老杰拉,你这个坏家伙,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们要来,才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啊?”波利太太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前段时间你不是不到晚上睡觉都不关门了吗?” 她的身后跟着拎了好些个大包小包的小莫顿村村民。 “亲爱的波利太太,这您可就大大的误解了我。”杰拉先生忙不迭的向在场的街坊邻居们解释。“以前杰妮在家的时候,你们几乎每天都在我家里进进出出,关门还是不关门又有什么区别呢?可这段时间,杰妮被我们送到教堂去了,家里人又要去田地里做农活,我们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又养成了随手关院门的习惯啊。” 杰拉太太也在旁边附和着丈夫点头。 “你一说起这个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听了杰拉先生的解释,波利太太的脸色却没有半点缓和,相反,她更生气了! “在你们夫妻眼里,难到我们这些做街坊邻居的很不可靠吗?你们不把杰妮小姐交给我们照顾,反倒舍近求远的找到牧师先生那里去,你们是瞧不起我们?是觉得我们举止上不得台面,照顾不好得蒙女神冕下青睐的小圣婴吗?!” 在这个远亲不如近邻的时代,波利太太的指控无疑是十分严重的。特别是其他村民们也火上浇油的配合着摆出了一副心有戚戚焉的失望表情。 面对波利太太的咄咄逼人杰拉先生简直头大如斗! “这完全就是一个意外,我们是多年的老邻居了,我对于你们的信任不亚于对我自己的,又怎么会瞧不起你们呢!”杰拉先生不厌其烦的解释当天女儿之所以会被抱走的前因后果。 当大家听闻是牧师先生坚持要抱走小圣女的村民们顿时换了一副面孔,不再紧揪着杰拉先生的小辫子不放了。 “赖特牧师是个十分能干的人,他既然坚持要把小圣女接到他那里去,肯定有着他自己的考量,我们就不要过于刨根究底了。”波利太太头一个松口,不过话到尾声,她还是半真半假地强调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亲爱的杰拉先生,你真该庆幸杰妮小姐不是你主动送到牧师先生那里去的,否则我们大家绝不会给你什么好果子吃。” 波利太太小心翼翼地把雷洛霓从杰拉太太的怀里轻柔地抱出来,“波利波利给我们亲爱的小圣女准备了香喷喷的新鲜小蛋糕,乖宝宝想不想尝一下味道啊。” 为了给年幼的小圣女留下深刻的印象,作为一位助产士的波利太太很狡猾的给自己取了个让人印象深刻的昵称。她相信只要她说出‘波利波利’这个连词,对方就会第一时间认出她。 事实上,即使波利太太不这么绞尽脑汁,雷洛霓也对她印象深刻。 不管在什么时候,能救人一命的医生总是吃香的。波利太太虽然只是个在贵族老爷眼里上不了台面的助产士,可是对每一个即将生产的孕妇而言,助产士都是她们最重要的精神支柱啊。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没少被父母抱去波利太太家检查身体的雷洛霓还没等波利太太把诱哄她的小蛋糕拿出来,就眉眼弯弯地钻她怀里一个劲儿的蹭蹭又蹭蹭了。 波利太太顿时在大家充满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笑开了花。 “哎呀呀,瞧瞧、快瞧瞧,我们的小圣女记性多好呀,我才见过她几回,就把我记得牢牢的了!” 波利太太抱着雷洛霓眉飞色舞地好一阵晃悠,才恋恋不舍的把雷洛霓转交到别人手里。不过人是交出去了,‘好’主意却是没少打。 “珍妮亲爱的,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好邻里,对彼此完全可以说得上是知根知底——”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雷洛霓吸引住的时候,波利太太已经全心全意的攻略圣女她·妈妈了。“我接生了很多孩子,也照顾治好了许多小天使,不是我自夸,在孩子上面我真的可以算得上是权威,相信在这方面,附近数十里的,就没有不信服我的人。” 杰拉太太对此自然是深以为然,不论是小莫顿村,还是别的村乃至于镇上,都有人为能请到波利太太接生而感到庆幸和自豪呢。 “赖特牧师是小圣女的教父,不但知识渊博又是个体面人,村子里就没有人敢不尊敬他的,可是,他千好万好,有一点却很难让人放下心来——”波利太太一副和杰拉太太推心置腹的严肃表情。 杰拉太太被她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连眼睛都忘记眨巴了。 “他是个男人!”波利太太用苦大仇深的语气狠拆教堂里某位大人的台。反正以她对杰拉太太的了解,对方绝不会把她们的谈话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去。杰拉太太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在村子里的口碑十分的不错。 “牧师先生他确实是个男人啊,可是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杰拉太太的语气里是满满的疑惑和不解。 “和我们是没什么关系,和杰妮小姐却大有关系啊!亲爱的珍妮,男人是副什么德行还有谁比我们这些做了太太的女人更了解呢?他们会照顾人吗?还是照顾孱弱幼嫩的小婴儿?!”波利太太身体微微前倾,眼睛微微眯起的用颇为隐晦的语言,暗示还有些茫茫然的杰拉太太。 杰拉太太刚开始的时候还没转过弯来,但很快的,她就倒抽了一口气,意识到了这里面的严重性。 教堂里除了做饭的厨娘都是男性,让他们照顾一个小婴儿确实很容易出问题啊!要知道当初杰米刚出生没多久,她带着大儿子回娘家走亲戚,回来的时候就恰恰好的看到小儿子满脸好奇的要往熊熊燃烧的火塘里面爬——她丈夫杰拉先生明明就在旁边,却一点都没注意到!差点就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错! 杰拉太太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得郑重起来。她一把握住波利太太的手用力摇了摇感谢她的提醒,然后表示等大家离开后,一定要好好的和丈夫杰拉先生聊上一聊。 目的达到的波利太太心怀大畅的喂了雷洛霓几木勺她口中香喷喷的小蛋糕,就和大家起身告辞离开了。 如今已经到了要吃晚餐的时候,再留下来——主人家什么都没准备——就是大大的失礼了。 Chapter 024 波利太太所说的那番话在杰拉太太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让她连做晚饭的心情都不那么积极了。 杰拉先生对自己太太的脾性可谓是了若指掌,见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自然要关心的出口询问。 夫妻俩磕磕碰碰的过了这么多年,相扶相依的走过来,又共同生育了三个孩子,早已经亲密无间的不分彼此。 早就惦记着要找丈夫商量的杰拉太太听杰拉先生这么一问,登时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二话不说的就把她和波利太太刚才的交谈和盘托出。这对夫妻在彼此之间,由来是没有秘密的。 听完妻子的述说后,杰拉先生罕有地拧紧了眉头。半晌,他才用一种异常古怪又无可奈何的腔调说:“即便我们知道男人带孩子不靠谱又如何呢?我们能够对一心一意惦记着女儿的牧师大人说,我们不信任他,不敢把女儿交给他带吗?” ——那是老寿星吃砒霜,典型的不知死活! 杰拉太太被丈夫的反问呛得无语凝噎。 “这些日子女儿住在教堂里,一直都是大人们在照顾她,今天我把女儿抱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她瘦了或有什么不妥当的之处……亲爱的,我能够理解你对女儿的担心和紧张,只是,以我们目前的身份和地位,我们真的没有任何资格反抗或对大人们的行径产生很可能惹来可怕大祸的猜疑……我们没有资格……”杰拉先生的语气有些沮丧又有些压抑的重复。 “亲爱的,是我想得太多,让你为难了。”杰拉太太喉头有些哽咽地说:“现在全村人都知道我们的女儿是备受女神宠爱的小圣婴,牧师大人们即便再怎么不会照顾孩子,也不可能在我们女儿的事情上掉以轻心,我们应该相信他们。”她握了握丈夫的手,又转头去看被大儿子抱到院子里去玩耍的小女儿,她苦尽甘来的小杰妮正抿着粉嫩嫩的小嘴巴与她的大哥哥说着什么只有他们彼此才知道的悄悄话,兄妹俩的脸上都带着喜孜孜的笑容。 “是我没用,护不住我们的女儿。”不仅如此,连好不容易得以实现抱负的工作也是来自于女儿的福运。他真的是一个很不争气的父亲——杰拉先生在心里默默想到。 就在这时候,门口又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声。 已经把罐子架到火塘上方的杰拉太太顿时整张脸都耷拉下来。 “我的好先生,邻居们实在是太不识趣啦,我了解他们渴望见到我们女儿的心情,可也不能半点独处的时间都不给我们呀!”杰拉太太声音里隐隐带出了几分不耐烦的味道。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知道她此时心情很糟糕的杰拉先生连忙柔声安慰她,“等我去老克特村工作后,除了每半天的祈福仪式外,恐怕没时间回到小莫顿村来了,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在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指不定你就迫切的需要得到街坊邻居们的帮助哩,我的好太太,来,给你的好先生一个高兴的笑容的,耐心着点。” 杰拉先生很快用甜言蜜语把杰拉太太哄好了。然后他高声让现在院子里听他嘱咐的儿子开门。 门打开了,外面站着的却不是夫妻俩原本以为的不知趣的邻居,而是他们的小儿子杰米。 杰拉太太惊叫一声,忙不迭地起身拿围裙搓了搓手,飞扑似地冲到院子里把小儿子紧紧的搂在怀里。 “噢!妈妈的宝贝,怎么是你?你怎么回来啦?!” 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的杰米笑容满面的从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又把他大老远拎回家的东西交到母亲手里,才欢天喜地的一把将自己白嫩嫩的小妹妹从长兄的怀抱里抱出来道:“今天在祈福仪式上,我听到你们偷偷商量说秋耕的事情已经步入尾声,可以接妹妹回来了,这才特意请了假来看妹妹。” “你惦记着你妹妹是好事,可是庄园里的副管家大人不是安排你管理好我们村在庄园里的村民吗?你总不可能用一顿晚饭又赶回去吧?”杰拉先生有些心疼儿子。 “从村里到庄园的路我是走惯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杰米对此却很不以为意,“我并没有打算辜负托里特先生的意思,我只是太想念我亲爱的小妹妹了!”一边说,一边剥了包裹着牛乳糖的羊皮纸,耐着性子喂妹妹吃糖,又温柔地叮嘱她千万不能随便咽下去,要等糖融化的差不多了才行。 雷洛霓眼泪汪汪的把小脑袋点成了小鸡啄米。 她的哥哥,她嫡嫡亲的哥哥,因为太过思念她,宁愿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也要坚持着从大老远的地方徒步赶回来见她。 他们明明每天早上都能在教堂里见上一面的,哪怕没时间交谈也尽足够了。可她的哥哥却……却把这么一点小事看得如此重要,宁愿辛苦自己,也不愿意错过能与她亲近的机会。 嚼含着被哥哥杰米的体温捂得都有些融化的牛奶糖,雷洛霓大眼弯弯的主动用自己的小脸蛋要多亲热就有多亲热地蹭了蹭对方的。 杰米顿时欢喜的也笑弯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兄妹俩相视而笑的场面实在温馨的不像话,杰拉太太却没这样的觉悟,直接从放杂物的箱子里寻出一根扎在麻线团上锋利铁针,板着脸递给丈夫道:“杰米的脚底板肯定又生水泡了,趁着天色还没有全黯淡下来,你赶紧用针给他挑了,把水挤出来吧,我去波利太太那里讨点草药,家里的都用完了。” 知道妻子是心疼小儿子的杰拉先生连忙应承下来,又说:“你别担心,等用了晚餐,我亲自送杰米回庄园去,正好牧师先生也叮嘱过我上任之前一定要先去托里特管家那儿拜访一二。” “这可真是太好了,爸爸,”杰米听到这话一副欢呼雀跃的口吻,“今晚见了托里特管家后,您也不需要再赶回来啦,可以先跟着我睡,等到明天祈福仪式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回来。” 祭祀、祈福在赫蒂尔斯大陆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每一个人都必须正色以待。而早在不知道多少年以前,女神教就有过规定,不论是祭祀还是祈福都必须在自己的籍贯所在地参与,其他地方是万万不能混淆进去的,否则很容易惹来可怕无比的神怒天降。 对于这样的说法,年轻一辈的人早就不以为意,不过约定俗成,这规矩都流传了这么多年了,自然没有人挑衅,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到波利太太家讨要草药的杰拉太太受到了波利太太的热情欢迎,只可惜她这一回的谋算注定要落得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旁敲侧击的从杰拉太太的语气里弄明白了杰拉先生的态度后,波利太太不由得大为沮丧。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幸运的照顾小圣女一段时间,让自己在育婴界本就响亮无比的名头再添上一把火,没想到事情的结果却和她原先在心里暗搓搓盘算的截然不同。 不过杰拉先生说得也很有道理,他们确实没资格对牧师先生抱走小圣女的举动显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抱怨或不满情绪——那和在虎口拔牙又有什么区别呢?她也真的是昏了头,为了自己的一点贪欲,居然打起了小圣女的主意。 想到赖特牧师有可能知道自己曾经想要撬他墙角的可怕后果,波利太太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真的是半点歪心思都不敢有了。 很快就找出了杰拉太太向她讨要的草药,佯装出一副‘我刚才那番话完全就是在为你女儿考虑’的镇定态度,波澜不惊的把杰拉太太送出了家门口。 等到杰拉太太与她道别,离开了她的视线,她才手软脚软的阖上院门一屁·股坐倒在地,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还真是被钱迷昏头了!” 挑水泡对心大的人而言完全就不是什么事,可是对性格有些一惊一乍的人而言却显得极其的可怕了。 眼瞅着父亲把铁针在火塘上方转了两转往二哥脚底板的晶亮水泡上戳去的雷洛霓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毫无征兆地瘪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家里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连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凑上前去哄她。 雷洛霓把整张脸都埋在杰米实在是称不上宽广的胸膛里,声音哽咽地说:“哥哥疼……” 还是头一回听她开口说话的杰米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发傻,良久,他才磕磕绊绊的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爸爸,妹妹她……她会说话了?!” 杰拉先生一面手脚颇有几分笨拙的去给女儿擦眼泪,一面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点头说:“会说话了,我今天去接她的时候,也听到她见了我一声爸爸……牧师大人可真会教导孩子,瞧瞧,小杰妮才在教堂里住了几天就知道说话了。” Chapter 025 “我亲爱的杰拉先生,怎么我出去这么久你还没帮着杰米把脚底的水泡挑破?”杰拉太太刚从波利太太家拿了草药回来就看到丈夫和儿子们神情亢奋的把小女儿围在中间,一副激动不已的奇怪模样。 杰拉先生连忙把他们之所以会这么激动的缘由告诉妻子。 “什么?!”生性向来大方,从不与人计较的杰拉太太此刻却陡然变得锱铢必较起来。“小杰妮不但叫了你爸爸,连哥哥也会叫了?!”她满脸不可思议的拔高嗓音。 “不但叫了,还叫得很清楚呢!”杰拉先生得意洋洋地再次强调,“赖特先生他们也听见小杰妮叫我爸爸了,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亲爱的杰拉先生,宝贝女儿破天荒头一回叫你爸爸,你就是再怎么高兴都不为过,可我呢?我这个做妈妈的呢?”杰拉太太的语气里全是怨念。“别人家的孩子开口叫人的时候都是先叫妈妈,你的俩个哥哥也不例外——怎么你就先叫了爸爸呢?还是你喜欢爸爸多过于喜欢我这个千辛万苦把你从肚子里生出来的妈妈?”杰拉太太伤心的简直要泪流成河。 早就明白什么叫‘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雷洛霓面对只差没伤心得哭天抹泪的母亲很是镇定。她先是从小哥哥瘦小的胸膛里挣脱出来,然后冲着杰拉太太张开了圆滚滚的藕节一样嫩生生的小胳膊,仿佛听不懂也弄不明白杰拉太太刚才的那些举动是什么意思似的,语声软糯糯且甜蜜蜜地说:“妈妈,抱!” 杰拉太太脾性柔顺,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亲耳听到原本被判定为痴傻的女儿这般口齿清晰的唤她妈妈,她高兴的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差没毫无形象的喜极而泣。 杰拉先生十分理解妻子此刻的心情,他伸手揽了揽她的肩膀,语声柔和地说:“亲爱的,收敛一点,不要这么激动,你这样会吓到我们的宝贝女儿的。” 杰拉太太忍着哭腔,语无伦次的对丈夫说道:“没想到我还能等到这一天,我以为这一辈子都别指望我们的小杰妮,会开口叫我妈妈了!” “这都是女神的恩典,我们要永生铭记于心,片刻不敢或忘。”杰拉先生神情郑重地接口说。 夫妻俩配合默契的做出了个祈祷的手势。 已经能把他们的对话听懂个七七八八的雷洛霓满头黑线的看着他们夸张的祈祷动作,把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两个哥哥身上,他们还眼巴巴等着她再叫他们几声好哥哥呢。 一家人又亲亲热热的闹了好一阵子,杰拉先生带着小儿子杰米连夜赶路去往阿普丽尔庄园。 杰拉太太等人明明知道明天的祈福仪式上又能看到这父子俩个,但还是坚持着把他们送到了村口。 打从嫁给杰拉先生就没有和他分开过的杰拉太太几次三番濡湿了眼眶。若非心里很清楚丈夫的郁郁不得志和满腔抱负,她一定会情难自禁的攥住丈夫的胳膊不让他离自己而去。 “噢,杰拉,牧师先生为什么不让你在咱们村子里做监工呢?”杰拉太太喉头哽咽地说,“我只要一想到要与你分离,心里就难受的厉害……” “亲爱的珍妮,这样的抱怨我希望你以后再也别说,”杰拉先生表情严肃的告诫妻子,“认真说起来,这份工作还是牧师先生费了老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才踅找出来给我的,我们不心怀感激也就罢了,还得寸进尺的挑三拣四?这要是让邻里们知道了,可是会遭人取笑的——往后也没哪个会再愿意与我们这种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家来往了!” 原本心里还颇有几分不甘愿的杰拉太太因为丈夫的这番言语整个人都镇住了! 杰拉太太对自己的名声不怎么看重,对儿女们的却盯得比命根子还重要! 听丈夫这样一解释,她哪里还顾得上闹别扭,慌不迭的亡羊补牢道:“我也只是太舍不得你,才不小心说了胡话,以后再不会这样了。”杰拉太太只差没举双手双脚保证。 “我也十分的舍不得你们,舍不得我们这个家,只是,亲爱的珍妮,我最最善解人意的好妻子,我们的生活已经因为女儿的缘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不能再停留在原地,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像只胆小的鸵鸟裹足不前。” “噢,亲爱的……”杰拉太太泪眼婆娑地唤着她心爱的丈夫。 “伟大的女神冕下选择了我们做圣婴的父母,我们就更不能辜负这份宝贵的信任,亲爱的珍妮,在我们因为女儿的缘故而倍感骄傲的同时,我也盼望着有朝一日女儿能以我们为荣。”杰拉先生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容人辩驳的坚定味道。 杰拉太太被自己的丈夫深深的打动了。 她拿手帕用力擤了擤鼻子,用同样坚定的语气回答道:“杰拉先生,我的好丈夫,你的太太永远都是现在你这边的,不管她此刻的心情有多难过,她都愿意无条件的支持你,她深爱着你,愿意为你和你的孩子们付出所有包括生命!” “我对你们同样如此,亲爱的,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我们总是心意相通。”杰拉先生满眼感动的用力抱了抱妻子,又亲亲了表情很有几分奇怪的小女儿,带着次子头也不回的离去。 目送着杰拉先生父子俩离去的雷洛霓表情还有些残留的呆滞。她做梦都没想到几乎每一天都在为生计发愁的父母亲也会有这样夸张的一面——刚才她几乎以为自己是钻进了电视机里,亲眼目睹了一出郎情妾意的狗血剧了。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雷洛霓不由自主的在心中默默感慨道。 第二天一大早,杰拉先生和杰米就混合在一众回来参加祈福仪式的小莫顿村村民中间见到了早已经等候在村口的杰拉太太和杰克母子俩。 东找西找南找北找都没找到自己心肝宝贝的杰拉先生顿时整个人都有些急了,“珍妮亲爱的,我们的女儿呢?她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 其他跟着杰拉先生父子俩一起回来的村民们也眼带关切的看着杰拉太太,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杰拉太太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我正要和你说呢,今天一大早沃尔森大人就带着几位执事来我们家敲门了,说要把杰妮接回教堂里去。” “什么?”杰拉先生难以置信地拔高嗓门,“我昨天才从教堂里把女儿接回来啊!” 在周边旁听的村民也跟着炸了锅!他们好些人都没有和小圣女认真接触过呢!怎么这么快又被抢回教堂里去了! “我也是这样说的,”杰拉太太抽了抽鼻子,强忍着不让泪水眼眶里滚出来。“可是沃尔森大人他说,说你以后要到老克特村去做监工,大老远的,家里就没有了可靠的男丁,他们不放心把小杰妮放到我们家里,怕出事……还有,沃尔森大人还说,说我们的小杰妮以后注定不凡,我们不能耽误她,很该现在就把她送到教堂里去学习最基础的教育。” “我们的杰妮才一岁!这么早就启蒙,她听得懂吗?”杰拉先生已经意会到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他们是想要和他抢女儿了一时间说话的口吻都带出了几分抓狂的味道。 “沃尔森大人说我们的杰妮聪明伶俐得紧,只要他们耐心仔细的教,她一定什么都学得会。”杰拉太太看着气急败坏的丈夫心里更想哭了。 “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杰拉先生的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孩子的成长不能离开父母,等今天的祈福仪式结束,我就去找沃尔森大人好好的谈上一谈,相信他会改变主意的!”为了女儿能够重回他身边,杰拉先生连自己心里那点对大人物与生俱来的敬畏和恐慌感都下意识的减弱了许多。 怎么都没想到妹妹居然又落回‘魔爪’里的杰米小先生大为恼怒,见父亲这般表态,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的他连忙摆出一副他们一定支持到底的架势,又拉拽着杰拉先生的袖子让他低头附耳过来,说了些你知我知的悄悄话。 例行的祈福仪式很快就开始了,又很快就结束了。 在祈福仪式正式结束后,没拦住赖特牧师的杰拉先生壮着胆子找到了正在与安东尼执事低声商量着什么的沃尔森副牧,鼓足了自己所有的勇气,与他热烈探讨了一番婴幼儿是如何如何的不能离开亲生父母之类的话题,又举出了好几个有证可查的例子。 沃尔森副牧对自己抢人孩子的行径有些尴尬和心虚,很是和颜悦色的把杰拉先生请到旁边的无人小隔间喝下午茶。 能够提神醒脑的茶叶对贵族们而言是女神赐予他们的无上享受,价格自然昂贵的离谱。 沃尔森副牧这里会有一点上不了什么高档次的普通茶叶,还是从他的恩主赖特牧师那里‘打劫’过来的,如今是泡一点少一点。 没胆子直接说出“你们怎么能抢人孩子”这种话的杰拉先生如坐针毡的与沃尔森副牧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明示暗示的坚持要把女儿给接回家里去。 “孩子还小,连句话都说不全,即便是舍不得妈妈也不知道该怎样说,相信小杰妮现在一定在为又离开了妈妈而感到伤心。”杰拉先生神情异常紧张地捏攥着自己手里的茶杯,“我发自肺腑的感谢大人们对我女儿的厚爱,只是……她真的还太小了,不到启蒙的年纪——我真的不希望她小小年纪就没有了宝贵的童年,每天都埋首于知识的海洋里,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心里真的很看重、很看重她!” Chapter 026 “真没想到杰拉先生的口才居然这么好,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沃尔森副牧眼神颇有几分古怪的上下来回的打量坐在他面前的杰拉先生。 杰拉先生被他看得汗毛直竖,满身的鸡皮疙瘩往下爬。 “您实在是太过奖了,我也是太心急女儿,才绞尽脑汁的琢磨出这样一段话出来,试图打动您。”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跟着还未满十岁的小儿子依样画葫芦的杰拉先生满脸羞愧和窘迫。 “杰拉先生,我十分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不愿意与圣女的父亲交恶的沃尔森副牧往自己面前的茶杯里加了一点羊乳,“任谁拥有那样一个得蒙女神冕下宠爱的珍宝都不可能掉以轻心,只是,我们之所以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也确确实实是在为小圣女考虑。杰拉先生,教育和知识把人的言行举止分出了三六九等,如今一个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你忍心因为一时的不舍得而错过吗?” “杰妮虽然承蒙女神冕下的青睐做了让所有村民都为之认可的圣婴,但她毕竟还太小,即便是过了女神诞,也将将才满一岁,又怎么听得懂诸位大人所精心传授给她的知识呢?”杰拉先生当然清楚这个机会有多么的宝贵,可他的女儿实在是太过年幼,他是真不忍心眼看着她受苦。 “我们当然知道小圣女还很年幼,为了避免她懂事后滋生叛逆心理,我们也不会用填鸭式的教育方式教导她——我们会尊重她自己的意见,她想学什么我们就教什么,直到她的知识积累到一定基础,再安排正式的课程。” “她连话都说不全,又怎么告诉你们她想学什么不想学什么呢?”杰拉先生耐着性子试图抓沃尔森副牧言语中的漏洞。 ——显然,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这种要把他的女儿全盘接收的姿态触动了他的逆鳞,以前还能够说服自己忍上一忍的杰拉先生此时已经忍无可忍! 已经敏锐的意识到杰拉先生已经处于抓狂边缘的沃尔森副牧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从容表情。 “亲爱的杰拉先生,你实在是太小看自己的女儿了,你觉得帮执事公平的分发圣餐;把自己心爱的麦芽糖毫不犹豫的送给其他孩子的事情是一个普通周岁婴儿做得出来的吗?”沃尔森副牧面带微笑的看着杰拉先生,“当初女神冕下附身在我们的小圣女的身上显圣,让每一个祈求赐福的村民都得到了宽慰和救赎——就连你们也一样,但后来呢?后来坐在圣台银盘里的明明就是小圣女本人,为什么她还是能给村民们带来宽慰和幸福呢?你觉得,那也是一个普通婴儿蒙表现得出来的吗?” 杰拉先生被沃尔森副牧说得哑口无言。 “小圣女的天资实在是让人惊叹,若非怕辜负了这份女神赐予的恩德,我们又怎么会狠心无情的拆人团圆呢?”沃尔森副牧一脸的义正言辞,“不过,”他话锋陡然一转,“你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年幼的孩子确实离不开父母,以后小圣女虽然在教堂里住着,但她每天都可以回家,只要你们来接只要她想回去都可以,我们甚至还可以安排执事亲自来回护送,确保你们一家人随时随地都能够相见。等到小圣女再大一点,她就是住回你们家里去也没关系,只要白天过来学习就行了,你觉得怎么样,杰拉先生?” ——等到我女儿再长大一点,她能跑能跳,想回家了你们当然阻拦不住! 杰拉先生心里还是颇有几分愤懑,但面上却不敢再有丁点的不情愿之色,很是感激的起身行礼,恭敬退下了——他还要回去安抚满心难过的妻子以及尽快赶到老克特村赴任去。 他走后,一直随侍在旁边的安东尼执事语气里颇有几分踌躇的开口,“大人,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霸道了?” “你想说的不是霸道,是不近人情吧。”沃尔森副牧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一个悠然的笑容。“只要我们做的没有太过明目张胆,与他彻底撕破脸,他就是知道我们这是要抢他的女儿又能怎么样呢,而且,你也不动动脑袋瓜子想想,赖特先生为什么会把他弄到老克特村做监工去——小莫顿村又不是一点空缺都没有的塞不下他。” 安东尼执事闻言顿时整个人都有些傻眼,半晌,他才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嘴里呢喃出了一句:“难怪!” 沃尔森副牧对这个他一手教养大预备着百年后传他衣钵的承继者还是很有耐心的,“且不论我们的小圣女是多么的惹人怜爱,单单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出众表现就注定了她这个人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上,必须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长大,安东尼,你跟随我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你觉得,这偌大一片大陆,还找的出像小杰妮这样神奇而出色的圣婴吗?有时候,我脑子里总是会情难自已的冒出一个颇有些大逆不道的想头,总觉得,我们的这位小圣女来历必然不凡,很可能……是赫蒂尔斯女神神国里的哪位从神转世。” 安东尼执事几乎被沃尔森副牧的这个猜测给震成了痴呆!他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的恩师,一时间情绪剧烈波动的连言语的功能的丧失了。 “关于这一点我已经与赖特先生达成默契,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只不过如今时日尚短,我们还不确定小杰妮到底是女神神国里的哪位从神转世。” “赫蒂尔斯女神在上……”安东尼执事仿佛突然患上了帕金森症似的,哆哆嗦嗦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这一次的谈话过后,安东尼执事面上没做出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暗地里,对待雷洛霓的态度又尊敬、言听计从了几分。 对于自己又重新被打包回教堂里暂住的这件事情雷洛霓心中十分得无力。她知道这是她表现过头酿成的苦果。 不过很快付诸实施的各种教学课程让她根本就没时间在为自己又离开了亲人的事情而矫情的郁郁寡欢了。 认真说起来,所谓的‘离开’也并不怎么靠谱,如今的她虽然住在教堂后面的神职人员居所里,但她的亲人想念她的时候还是能够过来采访的,再加上每天例行的祈福仪式——雷洛霓刷家里人的好感度依然刷得妥妥当当。大家不但没有因为她又被抱走而与她生疏,相反,几乎每时每刻的都在想念着她,有什么好东西也从不会忘记她那一份。 渐渐的,雷洛霓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彻底融入了小莫顿村这个大集体中。 又过了大概两个多月的某天下午,时已至初冬。 阿普丽尔难得轮到他放一回假的杰米兴冲冲的过来教堂里接妹妹。 已经能够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上一两步的雷洛霓几乎可以说是喜出望外的接受了他的邀请,还用越来越流利的语言连比带画表示:今晚她要留在家里睡,明天早上再让两个哥哥把她送回来。 ——自从当着大家的面开始吐字后,雷洛霓就以一种颇为积极的态度开始练习说话,为了能够让自己的说话的声音更清晰,用词更正确,她几乎变成了一个小话唠,时时刻刻的揪着人和她对话。 所幸,教堂里神职人员们也都发自内心的宠爱她,很乐意陪着她说话,偶尔也会帮她纠正一些用错的词语和发音。 如此,她的进步自然是一日千里。 雷洛霓包袱款款正式入住教堂后,也有过实在是想亲人想得慌,坚持要回家住个一两天的情形,教堂里的神职人员都有些习以为常,他们虽然不放心雷洛霓脱离他们的视线,但也拗不过雷洛霓越来越说一不二的脾气,只能无奈点头放行。 原本只打算着吃了晚餐就把妹妹送回来的杰米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不由得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说:“杰妮这段时间一定很想二哥吧?是不是?” 雷洛霓很坦荡地点着小脑袋瓜补充说:“也想爸爸。” 至于杰拉太太和大哥杰克,因为他们就在村子里住着随时都能见到的缘故,倒没怎么想。 杰米很高兴妹妹就和他想念她一样想念自己,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变得越发轻快起来,“妹妹,哥哥也很想念你,今天哥哥难得放假,能够在家里待上整整一天,一定好好的陪你玩一会儿啊。” “那我们得注意别让沃尔森看见,”雷洛霓做出一副雀跃的表情,奶声奶气地说:“他看见了一定会说我不乖,不像个让人尊敬的小淑女。” 杰米爱极了妹妹娇憨的可爱小模样,忍不住逗弄她道:“我们的杰妮小姐不愿意做个让人尊敬的小淑女吗?” ——像妹妹目前所接受的贵族教育,在其他人看来可是求也求不到的天大好事啊。 “做个让人尊敬的小淑女太累了,”雷洛霓绷着肉嘟嘟的圆脸蛋,小大人似的叹口气,有些走不动的她停下脚步,张开藕节一样的胖胳膊让哥哥抱,“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的,要讲很多讨厌又麻烦的怪规矩,我一点都不喜欢!” “既然妹妹不喜欢,那我们就不做小淑女了,改做别的。”常年的锻炼让即便身高还没有抽条但力气已经远超同龄人多矣的杰米动作格外轻松的把雷洛霓一把抱了起来。 “教父大人对我的要求很严格,他不会同意的,他——”雷洛霓的声音突然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 “妹妹?”杰米有些不解地顺着妹妹的视线往离他们家已经不远的地方看去——那里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此刻正抱着一个瓦罐朝着他们怔怔看来。 杰米眼底闪过几乎和成年人没什么区别的厌恶,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妹妹的眼睛,“别看了,杰妮,我们赶紧回家吧,妈妈和杰克他们还在家里等我们回去吃晚餐呢。” Chapter 027 雷洛霓说什么都没想到今天会在回家的路上与曾经给她送过羊奶的漂亮小正太狭路相逢。 往日里在教堂,小正太除了例行的赐福仪式以外,都不会主动靠近她。他总是垂着眼帘,一副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木然样子。 雷洛霓难得在教堂以外的地方看见他,心里自然满满都是雀跃,刚要扬起手来大声打招呼,她的二哥杰米已经仿佛像是避瘟神似的捂住她的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地大踏步走进他们家的院子里去了。 心有疑惑的雷洛霓手脚并用地挣扎了好一会,才艰难地把二哥杰米捂住她眼睛的手掌掰开了一条几不可见的缝隙。 就着那小的可怜的缝隙,她看到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小孩儿垂头丧气的抱着瓦罐,默默转身离开了她的视线。 雷洛霓莫名的觉得有些鼻酸。 这里的人心肠怎么就狠成这样,不就是不能够开口说话吗,至于作出一副这样避如蛇蝎的伤人态度出来吗? 杰米的这种‘护妹’表现并没有换来雷洛霓发自内心的感谢,相反,还带出了几分从前世就烙印于心灵深处的自卑和愤懑。 前世的雷洛霓把奖学金看得极重,对别人来说奖学金很可能只是不足挂齿的锦上添花,对她而言却是货真价实的雪中送炭。 为了能够蝉联全年级第一名,雷洛霓可以说除兼职以外,无时不刻不在学习——她这样的行径却碍了别人的眼。 挖不出她其他把柄的对头们只能用她的出身说事,还自以为这就是雷洛霓的痛脚,极尽编排之能事,连她在福利院里的弟弟妹妹们都没有放过。 雷洛霓最恨的就是那些有关‘别和福利院的傻子哑巴们玩,跟他们玩得久了,你也会变成傻子哑巴’的话…… 每到这个时候,做家长的,明明知道这样的谣言很荒诞很不靠谱,但还是心有忌讳的让自己的孩子们离他们这群人见人躲的瘟神远远的。 他们因为关心自己的孩子,为了以防万一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本可以理解,但他们这样的言行举止到底伤了福利院一干孤儿们的心。 福利院的孩子们打从出生起就不知道什么是父母亲情,如今好不容易有可能得到的一份珍贵友情也因为家长们的人为干涉而破坏……这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这打击甚至有可能让他们怀疑自身——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就是所谓的瘟神会给其他的小朋友带来厄运! 思及自己曾经有过的自卑、无措和委屈,雷洛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用力拍了拍二哥杰米的大脑袋,气呼呼地瞪视着他:“为什么不让我和那个小哥哥打招呼,他长得好漂亮!” ——即便心里十分生气,雷洛霓还是保持了她应有的冷静,没有把‘以前他还给我送过羊奶’的事情说出来。 毕竟那时候她还处在刚刚恢复健康没多久的装傻状态。 真要是把这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说出口,那可就真的要露馅儿了。 “再漂亮你也不能跟他玩!”杰米的语气里罕有地带出了近似于告诫地味道。“免得对你将来的名誉造成没必要的损害。” ——这又和我将来的名誉有什么关系? 雷洛霓表面上做出一副懵懂不解的迷茫样,实际上心里是决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不能把话对妹妹说透的杰米小先生颇有些头疼,最后只能了掂了掂妹妹肉嘟嘟圆滚滚的小屁·股,“回去问妈妈吧,妈妈愿意告诉你,你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可我就想听二哥哥你说……”雷洛霓揪着杰米的耳朵撒娇。这段时间的相处也足够雷洛霓了解她的妈妈杰拉太太是一个多固执的人了。只有要是她认定对他们三兄妹有害处的东西,她是半点都不会让他们靠近,一些听不得的粗口俚语也同样如此——生怕会污了他们的耳朵。 妹控杰米拿雷洛霓的撒娇一点辙都没有,纠结了好一会儿,吭哧吭哧地说:“他妈妈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你跟他在一起玩耍,你的名誉也会被连累的。” 村子里的女性不论年龄大小,都以与丽芙小姐交谈为耻,平时即便是和她不小心碰上也要绕子村儿走,生怕与她对了个正眼,连累的自己也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雷洛霓认得小正太的妈妈,对其的印象也非常的不错,“二哥,他妈妈到底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被你说的这么严重?” 杰米也是个早熟的孩子,自从进了阿普丽尔跑腿,也见识过不少作风糜烂放荡的贵族,自然清楚丽芙小姐的名声为什么在村子里这么坏——可他不能把真相告诉才刚学会走路没多久的妹妹啊…… 真要是说了,不但爸爸妈妈会生他的气,丝毫不留情面的狠揍他一顿,就是妹妹的教父牧师大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脑补着大家发现后冲着他挽袖子的挽袖子,狞笑的狞笑的,眯眼睛的眯眼睛的可怕场景,杰米小先生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 为了避免自己真的落得一个那样可怕的下场,杰米顽强顶住了妹妹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和扭股糖儿似的撒娇,冲着在茅舍里忙活的母亲和兄长大喊了一声:“妈妈,杰克——我把妹妹给接回来啦!” 杰拉太太手搓着围裙应声而出。 知道今天是问不出个什么名堂的雷洛霓撅了撅嘴,又狠揪了一下哥哥的耳朵,笑得甜蜜蜜地冲杰拉太太张开了手讨抱:“妈妈,你的小杰妮可真想你呀~~~~” 说话的尾音都糯成了甜甜的波浪线。 “么么么,妈妈也想你,小乖乖!”杰拉太太迫不及待地把张手讨抱的女儿接了过来,给了她几个清脆响亮的颊吻。 雷洛霓被她亲得格格直笑,瞧那眉飞色舞的快活模样,竟像是把刚才满心的好奇和疑惑都扔到脑后边去了。 杰米见此情形,倒是偷偷的在心里松了口气。 缺了杰拉先生的一家人亲亲热热的享用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 这样的晚餐对曾经的杰拉家来说简直是只有梦里才能够尽情享受到的存在。 如今却因为他们家地位提升所引发的惊人效应,变成了三天两头就能享受一回的幸福大餐。 知道这一切都来自于女儿的杰拉太太从不曾把自己已经长住教堂的女儿抛诸脑后,只要是有什么好东西就一定要惦记着给雷洛霓留一份。 这样纯粹的母爱让雷洛霓无法不为之动容。 “妈妈的手艺真的是越来越棒了!这次的鹌鹑肉炸得好香,调味也恰到好处。”杰米小先生没口子的夸赞母亲的手艺。 如今还只能把各种糊糊当正餐的雷洛霓佯作哀怨地瞪了他一眼,“哥哥坏!妈妈,我也要吃肉肉!吃鹌鹑肉!” 杰拉太太闻言,熟门熟路的安慰女儿,“现在还不行亲爱的,你的乳牙刚萌出来没多久呢,再忍忍好不好,等过段时间,波利太太点头了,妈妈一定给你做很多很多的好吃的!”一面许诺一面满脸歉疚地推了一碗精心准备的羊乳蛋羹送到女儿面前,希望她能够暂时用这个替代。 雷洛霓伤心地瘪嘴,“波利太太连麦芽糖都不准我多吃,又怎么会松口让我吃肉呢?就算她真的点头,也只会让您和玛利亚大婶给我捣肉糜吃——那东西黏哒哒的,我一点都不喜欢!” 她说的这绝对是大实话,雷洛霓确实一点都不喜欢教堂帮工也就是她教父指定厨娘玛丽亚·米尼太太捣制的肉糜,那玩意儿什么调料都没放,黏糊糊的被大火蒸成一团,肉腥气呛鼻,却一点滋味都尝不出来。 不过米尼太太做得肉糜虽然不讨人喜欢,但由她精心煎炸而成的小羊排却能够让人欲罢不能的只差没把舌头也咬下来。儿赖特牧师最喜欢的食物就是小羊排。 杰拉太太看不得女儿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刚琢磨着要不要偷偷对女儿放开一点限制,他们家的院门就被人拼命拍打起来——那刺耳的声音吓得雷洛霓险些从凳子上栽下去,还是杰克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自己妹妹的肩膀,避免了雷洛霓摔个狗啃泥的悲催遭遇。 听了那急促的敲门声,杰拉太太的心不知道因为什么缘由漏跳了一拍,双脚几乎站立不住。 杰米察觉了母亲的异样,不动声色地搀扶了她一把,说:“妈妈,我去开门。” 杰拉太太胡乱点了下头。 雷洛霓也不知道是处于一种什么心理,不到没有因为自己险些摔个底朝天的事情大惊小怪,相反整个人的神经都无意识的变得绷紧起来。 自从她那日在教堂的圣台上倾情上演了一出好戏,他们家的大门就不曾被人以这样凶狠的态势拍打过了!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她在心里默默想到,双手也无意识地更抱紧了她大哥杰克的胳膊。 Chapter 028 杰拉家里的院门不知道被谁敲得震山响。一窝子的妇孺都惊得够呛。 所幸杰拉夫妇的次子杰米小小年纪,却是个能扛事的,脸色变都没怎么变地就扔下刀叉子上油香扑鼻的鹌鹑肉过去开门了。 大家目送着杰米的背影,心里都条件反射的有些紧张——毕竟这敲门的声音,不是一般的迅促和密集。 站在门口,蒲扇般大小的巴掌还高高扬起的敲门人一见到杰米开门顿时又惊又喜,只见他一把捉住杰米的胳膊,语气异常急促地迭声问道:“你妈妈呢?她在不在家里?我找她有很要紧的急——”他话才说到一半,就瞧见了面色隐隐发白,现在堂屋门口,满眼紧张盯视着他的母子三人。 “杰拉太太!总算是见到您了!”那人连忙松开紧攥着杰米胳膊的手掌,大步流星地朝杰拉太太几人疾走过来。 杰拉太太对这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印象深刻。 前些天她因为丈夫久久不曾归家,心中惦念的缘故,特特随着一户去老克特村走亲戚的人家以给丈夫送过冬的被褥和厚衣去了老克特村一趟。 在那里她认识了她丈夫的这位同僚,也不止一次的在暗地里为对方庞大无比的身躯而咋舌不已。 “是……是鲁迪先生吧,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杰拉太太困难的吞咽了两下喉咙,因为对方雄壮的有些骇人的高大身躯。 “不知道您这次找……找上门来,是不是……有……有什么要紧事要对我说?”杰拉太太说话的声音战战兢兢的,几乎可以说是从喉腔里一点点挤出来的,甚至还有些从不曾有过的打结迹象出现。 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的鲁迪先生同情地看了杰拉太太一眼,用与生俱来的洪亮大嗓门说:“是的,确实有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真不忍心告诉您……可村子里的牧师大人说,我们最没有资格隐瞒的对象就是您……”鲁迪先生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惭愧极了。 杰拉太太母子几个被他这含糊不清的话惊得满心不安,但又因为不熟稔的关系不好催促,只能眼巴巴的希望他尽早把话说完。 所幸,鲁迪先生也不是存心要吊他们母子几个的胃口,深呼吸了两口气后,就神情凝重的用充满遗憾的口吻对他们解惑了。 原来,到了老克特村上任后,就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工作的杰拉先生居然在半夜里,被暴奴给突然袭击了! “……我们今天凌晨才发现他,就倒在村子谷仓的不远处,后脑勺被人用木棍敲了个巨大的口子,流了很多血……” 余下来的话,杰拉太太已经听不清了。 大脑嗡嗡作响的她,就这样抱着还在怀中的小女儿,仿佛被人抽去了全身骨头一样,悄无声息的瘫软在地。 “妈妈!”杰克兄弟俩慌忙来扶。 被他们这一喊,杰拉太太反倒重新恢复了冷静。 她晃了晃仿佛还有些晕眩的头颅,强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对鲁迪先生说:“失礼了,不知道我先生他目前人在什么地方?他既然受了伤,我想我很需要把他接回家里来精心照顾。” “我们村子里的草药师说他伤情严重,暂时还不能挪动,”鲁迪先生有些惊叹杰拉太太的坚韧,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佩服的味道,“恐怕您只能跟我一起去老克特村暂时照顾他了。” “这是应该的,鲁迪先生,我和长子杰克,收拾点东西就随您过去。”杰拉太太又被那句‘伤情严重’刺红眼睛,她忍无可忍地单手捂住嘴唇啜泣两声,把女儿交到小儿子杰米手上,“亲爱的,赶紧把妹妹送到教堂去,我和你哥哥得去老克特村照顾你爸爸。” “妈妈,送走妹妹,我就和您一起去老克特村吧,”杰米强忍着心里的担忧和恐惧,强打起精神说:“我也很想知道爸爸的具体情况和帮上一点忙。” 杰拉太太也知道以长子的憨厚木讷,即便是跟到老克特村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可是,“你辛苦了这么久,就放了这么一天假我怎么舍——” “妈妈,爸爸要紧!”杰米打断杰拉太太的话,“你们赶紧收拾东西吧,我先带着妹妹去赖特先生那儿。”眼眶同样发红的杰米抱着雷洛霓就要往门外走。 从听到杰拉先生被人半夜袭击受了重伤就整个人都懵住了的雷洛霓被二哥杰米抱着这么往外一走,顿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发出婴儿们使得最为习惯也最为有效的杀手锏——撒泼耍赖兼嚎啕大哭! “呜呜呜……麻麻窝不走,窝要和你一起去看粑粑!” 因为牙齿还没长几颗的缘故,平日里说话很有几分漏风的雷洛霓一直都很努力让自己的吐字能够更清晰一些。 私底下她也会刻意矫正一下自己的口音,力求让自己的语言能力更出色更流畅一点……如今,却是因为情绪激动的缘故破了功! 杰拉一家把这个女儿看得比命根子还重要,杰拉太太哪里舍得把女儿带到老克特村去让她饱受不安和恐慌的折磨。而且小孩子最禁受不住的就是担惊受怕。 倘若她一个疏忽,让女儿因此出了什么差错,不仅她自己会难过煎熬得心如刀割,同时也无法对身受重伤的丈夫和把女儿当心肝宝贝一样细心照顾教导的牧师先生他们交代。 因此,即便女儿哭得再可怜,她也佯装出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把脸撇到一边,让小儿子别再磨蹭的赶紧把女儿送走。 雷洛霓没想到自己百试百灵的招数居然也有失效的一天,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傻眼,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她的二哥抱着跑得老远了。 “杰克,跟妈妈一起去收拾东西吧。”杰拉太太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背影,忍不住又用手背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鲁迪先生是基于道义才自告奋勇的过来小莫顿村报信的。他的家庭构成和杰拉先生的几乎没什么两样,都是靠着他们的一己之力养活家人。他们都是贫苦的自由民,费了老大的劲头才成功寻到门路,谋了个做监工的工作。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这份工作来之不易,都十分的真心,不敢有丝毫怠慢…… 却不想,老天不疼憨人,好日子过了还没两天,就飞来横祸。 杰拉先生的遭遇让鲁迪先生非常的愤怒和惊恐……因为如果昨晚在谷仓值夜的人是他的话,他的下场未必会比杰拉先生好上多少。 推己及人。 鲁迪先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来小莫顿村跑一趟。 因为他不敢想象如果今早上被人发现倒在谷仓门口的那个人是他时,他的妻子和孩子们会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 正是由于这份推己及人的心理,鲁迪先生对杰拉太太母子几人很是同情,主动赶到小莫顿村来报信——希望能够给予他们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不过,杰拉太太眼见着丈夫出事就嘱咐小儿子把女儿送到教堂里的行为让鲁迪先生心中很是疑惑。 他不知道杰拉太太为什么要这样做——在赫蒂尔斯大陆的贫苦自由民眼里,教堂的地位由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如非必要,他们都不敢拿自己常年踩陷在耕地里的双脚走入那人们的心灵皈依之处。 对所有的贫苦自由民来说,教堂里的牧师大人是可敬可畏的、是高高在上的,他们从不曾奢望能得大人们正眼相待,即便是见了,也是要多严肃就有多严肃的郑重行礼,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冒犯。 可以说,这么多年以来,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鲁迪先生满心困惑,他不知道杰拉太太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古怪的安排,又不好冒冒然的去问,只得安静的在旁边静静等候着杰拉太太伙同她的长子杰克忙得脚不点地的拾掇东西。 杰拉太太母子俩刚把行李收拾好,杰米就独自一人急匆匆地赶回来了。 如果是从前,杰拉太太一定要问一问儿子小女儿被送回教堂以后发生的事情。他们夫妻俩因为形势不比人强的缘故,只能由着女儿住进教堂,但心里还是很不好过的,因此,每一次把女儿抱回来或送走,都要好好的亲香亲香和问个清楚。如今,却是半点心情都没有了。见小儿子回来就慌不迭地说:“走吧,我们赶紧跟着鲁迪先生去老克特村见见你爸爸。” 心里也十分牵挂杰拉先生的杰米连忙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不过他路还没走几步,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脚步猛然一顿,“妈妈,安东尼执事听了沃尔森大人的吩咐,说是要和我们一起去老克特村探望爸爸呢!” 杰拉太太听小儿子这么一说,原本慌乱不已的心绪顿时有了些许缓和的意味。 她虽然认识鲁迪先生,但毕竟与对方不熟,没什么深交来往,之所以会毫不犹豫的收拾东西和他一起去老克特村,也是因为太过担心丈夫杰拉先生,打算就这样冒一回险,豁出去的缘故。 如今听儿子说安东尼执事也会跟他们一同过去,她心里的感激之情充沛得简直形容。 毕竟,这回闷头闷脑的跟着鲁迪先生走,她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归根究底还是有几分惴惴和忐忑的。 Chapter 029 有了安东尼执事这颗定心丸的存在,杰拉太太他们自然可以毫无顾虑的跟着鲁迪先生去老克特村看满心牵挂的杰拉先生了。 只不过他们却没想到,杰米和雷洛霓兄妹俩那一跑实在是动静太大了。没事有事就会关注杰拉家的村民们已经收到消息,放下自己正在忙碌的活计,匆匆赶过来。 杰拉太太看到乡邻父老们充满关切和安慰的面孔,原本好不容易因为强忍而有所止歇的眼泪顿时落得更凶。 波利太太握住杰拉太太的手怎么也不舍得放开,她是个寡妇,结婚没几年就失去了丈夫,如果不是有着一门享誉十里八乡的活计,也不可能把她的孩子波娜和波克俩姐弟照顾打理得妥妥当当,让乡民邻里敬佩。 她很理解杰拉太太此刻的心情,也发自肺腑的在心底默默为杰拉太太母子几个向女神冕下祈祷。 毕竟,妻子不能没有丈夫、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杰拉家也不能失去他们的顶梁柱。 在村民们的安慰簇拥下,杰拉太太等人来到村落口。安东尼执事已经骑在一匹驽马上等候着他们了。在他的旁边,还停着一辆板车,驭驶板车的居然是村子里的农事官罗宾先生。 杰拉太太见此情形,不由得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杰拉太太你好,听说你和孩子们也要去老克特村,我正好能带你们一程。”罗宾先生对杰拉太太脱帽行了一礼,这是对女性最基本的尊重。当然,如果杰拉太太没生出雷洛霓这样一个蒙赫蒂尔斯女神冕下青睐的女儿的话,农事官罗宾先生正眼都不会瞧她一下。 杰拉太太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激过农事官先生,“哦哦……哦哦哦……先生,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您的慷慨和善心……您实在是帮了我们大忙……” 簇拥着杰拉太太他们过来的邻里们也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夸奖罗宾先生的善行,罗宾先生状若无意地瞟了眼骑在马上的安东尼执事,满脸笑容的把大家的夸赞全盘接收,不过也有聪明的村民们从中感觉到了一丝猫腻…… 如果今天受伤的不是小圣婴的父亲杰拉先生而是村子里的其他村民,那么农事官罗宾还会紧赶慢赶的驱使着一辆板车等在村口,热情的提供帮助吗? 杰拉太太带着两个儿子在和安东尼执事问过好后,就感激涕零的爬上了板车坐好。鲁迪先生因为体重的缘故,板车根本就拉不动他,因此只能继续用双腿步行。杰拉太太对此自然是倍感歉疚。 从小莫顿村村民和教堂乃至于农事官的态度上,充分意识到杰拉家的地位必定有所不凡的鲁迪先生哪里敢安然领受杰拉太太的道歉,他几乎可以说是诚惶诚恐的表示,像他们这样的人,早就习惯了用双腿走路,真要是让他们坐在板车上,他们反倒会觉得忐忑和不安。 “杰拉太太,您根本就不需要理会我,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赶快回到杰拉先生身边去——他一定很渴望能尽快见到你们呢。” 鲁迪先生开口说出的这番话,终于得到了高高在上的安东尼执事一个正眼。 对教养自己长大的沃尔森副牧有着充足信心的他对于前者的猜测从来都是笃信不疑的。 杰拉太太虽然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妇,但只要她身上还披挂着从神转世生身之母的身份,安东尼执事对她就不敢有零星半点的怠慢。 因此,在鲁迪先生说出这一番话后,他也自自然然的搭腔插入其间,很快就用他善解人意又体贴可靠的表现博得了杰拉太太母子三人的信赖。 不论是满心彷徨的杰拉太太还是茫然无措的杰克亦或者是心怀惴惴的杰米兄弟俩,都有致一同的人为,此行能够有安东尼执事相伴,真的是女神的恩泽和他们的幸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那边,杰拉太太带着两个儿子凄风苦雨去了老克特村看不知道伤得到底有多严重的丈夫;这边,雷洛霓在教父赖特牧师的怀抱里耍赖打滚,哭得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等神职人员焦头烂额,又不能真的如了她的意,送她去老克特村看重伤垂死的杰拉先生。 只能绞尽脑汁的用做鬼脸、跳搞怪舞、讲滑稽故事等方式,巴望着他们的小圣女能因此而重展欢颜,别老是像现在这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让他们难受的心如刀绞。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小圣女还是个可爱的小萝卜头,经过一番歇斯底里的哭闹后,很快就抵不住睡意的侵袭,眼睫毛一抖一抖的蜷缩在赖特牧师温暖的怀抱里,抽抽搭搭的进入梦乡了。 “早知道会有今天,我就不会把他安排到老克特村去了。”小心翼翼把自己哭累睡着的小教女放进小床里的赖特牧师带着沃尔森副牧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在会客厅里有些硬邦邦的木质沙发上坐了下来。 赖特牧师说这句话与自责无关,而是烦恼会由此让自己的小教女受到伤害。 沃尔森副牧明白赖特牧师此刻的心情,不动声色地在一旁宽慰道:“您会把他安排到老克特村去,也是有着您自己的考量……” “是啊,就杰拉先生的安排,我确实考虑了很多,”赖特牧师在沃尔森副牧面前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小杰妮是被赫蒂尔斯女神赐福过的圣婴,还得到了将来必会护佑全村的预言……”赖特牧师揉了揉有着发僵的面庞,“这孩子的未来由此可以看出,必将不可限量。我一不希望她的天资因为得不到正确且上佳的教育浪费,我二……则不希望,她与她的父母兄弟太过于亲厚,她是女神赐予我们的圣婴……她是属于我们女神教会的。” “您的做法十分的正确,而且也不是没有给杰拉家补偿,是他们自己经受不起,才会有这一遭劫难,任谁也怪不到您头上去。”沃尔森副牧这话说的很直白。 福运这东西谁都渴望,但也要弄清楚有没有那个资本消受。 杰拉先生以一己贫苦自由民出身,就能够在老克特村这样的大村落得到监工一职,足可以见赖特牧师对他付出了多少不菲的代价。 如果杰拉先生能够成功度过目前这一劫,安安稳稳的在老克特村工作,往后全家人的生活自然也就得到了保障,要是再努力机变一点的话,别说是衣食住行,就是家境想要再更上一层楼,做个小富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同样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的赖特牧师长叹了一口气,“亲爱的沃尔森,我也知道这事情怪不到我头上来,可是等小杰妮长大后——谁又知道会不会有人故意挑拨我与她之间的感情呢?当然,”赖特牧师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补充,“这是建立在杰拉先生因此而亡的前提下。” 沃尔森副牧心里几乎可以说是不受控制的一咯噔。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恩主居然已经对杰拉先生起了杀机。不过这也可以理解,那么大的一个金娃娃,不把她掌控在自己手里,如何能够甘心呢?只不过——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瞧得出未来敏慧、独断本性的杰妮小姐真的会什么都不做的任由他这位如同秃鹫一般的恩主摆布吗? 沃尔森副牧在心里默默琢磨了一会小圣女的性情,几乎没什么犹豫,就得出了自家这位恩主完全就是在痴人说梦的笃定结论。 杰拉太太和杰克在老克特村待了足足半个月,才用板车把杰拉先生从老克特村拖了回来。鲁迪先生以一副义不容辞的姿态,再次护送他们返程。 至于杰米,在去了那里的第二天,就匆匆赶回来向沃尔森副牧代请家人不能参加祈福仪式的假了。 正所谓,法理不外乎人情。 杰米的妹妹又在教堂的神职人员居住区住着,沃尔森副牧不可能不给杰拉家颜面。 再说了,人都命悬一线了,再强迫着抬到教堂里来参加祈福仪式?! 别说杰拉家的人会不会发疯,就是小莫顿村的村民都有可能因为看不过眼而引发暴动。 如今的雷洛霓在小莫顿村名望极高,尽管她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豆丁,但小莫顿村的村民就没有不喜爱她,不尊敬她的。 因此,为了避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可怕后果,杰米刚听从了母亲杰拉太太的吩咐一大早赶来请假,沃尔森副牧就二话不说的准假了——这一请,就请到了今天。 在老克特村盘桓十数日的杰拉一家人终于回返了。 收到消息的村民们纷纷放下自己手里的活计过去迎接。 只比杰拉太太年长三岁的波利太太由来都与杰拉太太关系亲密,如今眼瞅着她半个月不到就瘦脱了形,心中真是说不出的唏嘘和难过,握住她的手,就怎么也不舍得放了。 杰拉太太感念这点充满善意的温度,嘴角牵强地扯出一个干涩的弧度,对每一个过来问候的乡邻们提裙表示感谢。杰克和特意请了假去老克特村的杰米也站在他们母亲后面跟着行礼。 大家一面回礼,一面问杰拉先生的情况。 如果说杰拉太太只是瘦脱了形,杰拉先生就和一具褪去了全身皮肉的骷髅没什么两样了。大家看着这样的杰拉先生就没有不掉眼泪的——都在心里默默感慨,女儿的福气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啊! 事到如今,村子里没几个人羡慕杰拉先生的好运气了。 Chapter 030 面对大家充满关切的目光,杰拉太太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把老克特村草药师的最终诊断结果半哽半咽的说了出来。 当村民们听到杰拉先生以后不但半点重活都干不得还要靠着昂贵草药才能把命吊着艰难活下去时,顿时彻底炸开了锅。 “赫蒂尔斯女神在上!怎么会这么严重?!” “那该下地狱被三头犬活吞的贱奴查出来了没有?!” “杰拉先生受伤的事情有没有通报到托里特管家先生那里去?他是专管我们这一片的,有没有拿出个什么章程出来?!” …… 大家七嘴八舌的把偌大一个村口问成了梅丽朵小镇外熙熙攘攘的热闹大集市。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包拢着杰拉太太一家四口的人群外围传来十分响亮的一声,“牧师大人和杰妮小姐他们来了!” 不知道是谁的这话一出口,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突然如同摩西分海一般,分出了一条足以让三四个人横向通行的大道。 被赖特牧师如珠如宝细心搂在怀抱里坐得稳稳当当的雷洛霓看着短短半月不到就已经瘦脱了形的母亲杰拉太太,泪水夺眶而出,“妈妈!”她伸出小手向杰拉太太扑抱过去,想让阔别多日的杰拉太太抱着她去看还躺在板车里生死不知的杰拉先生。 杰拉太太看着粉雕玉琢般可爱的小女儿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腰背磕在了板车的边缘上。 ——赖特牧师见杰拉太太这反应异常剧烈的神情,眼神下意识地出现了瞬间的晦涩。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被大家爱不释手搂抱在怀里呵护宠溺的雷洛霓还是头一回主动索抱被人拒绝,拒绝她的还是她的亲生母亲。 一时间,雷洛霓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她近乎彷徨的看着杰拉太太,心里控制不住的疑窦对方是不是在心里责怪她……如果不是她的话,杰拉先生根本就不可能跑到老克特村去做什么监工,也不可能受这么严重的伤…… 全身心都被恐慌迅猛攫住的雷洛霓险些失声喊出“妈妈,您别不要我”的话出来。 她是不着痕迹地狠咬了一口舌尖,借着痛意和口腔里的浓郁血腥气,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妈妈……”她再次张开双臂唤自己的母亲,语声糯软而迷茫,晶亮的祖母绿大眼睛里是清晰可辨的雾气和害怕。 僵坐在暗无天日的棚屋里,几次目睹丈夫停止呼吸,又几次被草药师从地狱的边边上拉回来的杰拉太太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对小女儿杰妮生出了几分无法控制的迁怒之情。 如果不是女儿的缘故,她的丈夫也不会和赖特先生这样的大人物有所交集,更遑论得蒙他老人家的恩惠被举荐到老克特村做监工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杰拉太太宁愿女儿一辈子都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傻子;宁愿丈夫一辈子都是那个在土地里刨食的普通农夫…… 噢!我的神,我的女神,我怎么能起这样可怕的心思!杰妮是我的女儿啊,她能够恢复正常是女神冕下才能够赐予的恩德啊!我不感激涕零也就罢了,还心生怨怼?这真的是太可怕了!我怎么能这样呢?难道是被杰拉德情况弄昏了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在心里狠狠谴责了自己一番的杰拉太太亡羊补牢般地冲着女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妈妈的小乖乖,妈妈现在还不能抱你,这些天妈妈为了照顾你爸爸,根本就没时间打理自己,你再等一等妈妈好不好?” 被母亲这么一诱哄的雷洛霓立刻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她乖乖巧巧地继续坐在赖特牧师的怀抱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板车上的杰拉先生,“妈妈……爸爸他……” “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杰拉太太毫不犹豫地说,“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她再三强调。说话的声线绷得极紧。 很不习惯杰拉太太用这样一种口吻与她说话的雷洛霓莫名的觉得身上有些发寒,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赖特牧师温暖结实的怀抱里又蹭了蹭。 赖特牧师心里很是受用。 他把雷洛霓又往自己怀抱里紧了紧,语气颇为和善的问杰拉太太他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 在女儿面前还能勉强保持住基本克制的杰拉太太在这个举荐了自己丈夫的大人物面前,却很难给对方好脸色。即使她知道自己只是在无理取闹也一样。 “尊敬的牧师大人,感谢您的关怀,我们没什么需要您帮忙的,”杰拉太太干巴巴地谢绝赖特牧师的好意,不过,当她的视线落到赖特牧师怀里的小女儿身上时,原本格外坚定的语气却是一顿。她迟疑了一会,提裙屈膝对赖特牧师郑重行礼道:“这些天我要好好的照顾孩子们的爸爸,恐怕分·身乏术,没时间把杰妮接回家去暂住了,还请您和诸位大人们多多费心。” 赖特牧师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 早就巴不得能把自己亲爱的小教女和杰拉家的人分得越远越好的他面上沉重心里却乐开花了地说:“杰拉太太,还请您放宽心肠,杰妮是我最喜爱的教女,是教堂里最受欢迎的孩子,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这我就放心了。” 杰拉太太没有去看女儿脸上的表情,重新转头去拜托这次慷慨护送他们过来的鲁迪先生,恳请他驱使着驽马,把她的丈夫拉到她家里去。 认真说起来,这板车还是上一回农事官罗宾先生坚持要借给他们的,罗宾先生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一定会用得上的。 鲁迪先生已经越来越弄不清楚杰拉先生家在这个小村落里的地位了。不论是村民们争先恐后的关怀和问候还是村里牧师大人的和颜悦色和亲自抱着杰拉先生女儿的行径都让他感到十分的不解和纳罕。 不过他是不会愚蠢到把自己的困惑问出来的,因此听杰拉太太这么一拜托,他就没有丝毫迟疑的答应下来,长吁了一声,驱使着马儿往他曾经去过的杰拉先生家走去。 大家都跟着马车一起走,雷洛霓把粉嫩嫩的小脸埋在赖特牧师温暖的颈窝里,难得的没理会村民们的问好和劝慰,小嗓子带着几分哭腔地说:“教父,妈妈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稳稳抱着教女跟大家一起去杰拉家的赖特牧师听到这话眉梢不由得就是一动。 “教父的小杰妮怎么会突然产生这样奇怪的想法呢?村子里的大家可都很清楚的知道,你的爸爸妈妈有多么的喜欢你啊。” 话一出口就顿生懊悔的雷洛霓祖母绿般的大眼睛闪烁了下,抿了抿比樱花瓣还要柔嫩的浅粉色嘴唇,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奶声奶气地说:“教父刚才也听到妈妈说的话了,她都不肯接我回家啦。” “真不愧是我赖特先生的小教女,半点亏都不愿意吃。”赖特牧师低笑一声,“杰拉太太什么时候说了以后不接你回家了?她现在不是要照顾你爸爸,没时间吗?等你爸爸身体好了,她自然会安排你的俩个哥哥过来接你回去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眉眼带笑地揉了把小教女毛茸茸的小脑袋瓜,佯装抗议和恼怒地说:“你可真是个没心肝的小坏蛋,教父对你那么那么的好,整日里把你抱在怀里,讲故事给你听、哄你吃饭饭、陪你睡觉觉,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一门心思的老想着回家去——教父就这么的不讨你喜欢吗?” “教父您能不能别这么调皮,”雷洛霓直接揪赖特牧师的耳朵,赖特牧师的耳朵很薄,稍微用力揪上那么一会儿,就会红得透明发亮,乍一瞧上去,很是醒目。“我爸爸被坏蛋欺负了,受了重伤,我当然要在家里照顾他呀——你活蹦乱跳的,在家里乖乖等我回去就是了,别想些有的没的。” 赖特牧师很喜欢雷洛霓把他目前住的房子比作‘家’,这回让他心情大好。 耳朵已经被教女给揪惯了的他忍俊不禁地问,“乖乖等我这句话你又是跟谁学的?知道意思吗?” ——自从他的小教女开了金口以来,就很喜欢鹦鹉学舌,不管是听到什么都要在自己嘴里重新囫囵过一遍,也不知道什么叫丢脸或不好意思,听不懂的就会一派大方自然的请教别人,问问对方说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教堂里的神职人员们都很乐意为他们的小圣女‘传道解惑’,教堂里由此还掀起了一波向学之风,他们可不希望有朝一日被小圣女的问题问住答不上来啊! 真要是落到那样一个既倒霉又可悲的田地,都不用同僚们嘲笑,他们自己就二话不说的自我了断了。 雷洛霓撇了撇嫩嫩的小嘴巴,一副小大人似的口吻,“我当然知道意思,米尼先生前几天来村子里探望米尼太太的时候,他一说这话,米尼太太就高兴的两边面颊都红透了,后来不管米尼先生和她说什么,她都欢喜的只知道傻点头了。” 米尼太太是在教堂里工作的唯一女性,她做的小羊排赖特牧师非常的喜欢,一直都赞不绝口。 Chapter 031 “什么叫她都喜欢的只知道傻点头了?”赖特牧师佯作不满地轻拍了下雷洛霓肉嘟嘟的小屁·股。“教父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小淑女怎么能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么?” “明明是你先问我的!”雷洛霓小嘴撅的能挂油瓶。 “即便是我问你,你也不能说得这么的直白啊,米尼太太对你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忍心让她因为你传出去的小道消息而无地自容吗?”赖特牧师无时不刻不在想方设法的教导自己的小教女,在她的身上,他已经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却又甘之如饴。 不过是随口一句八卦,竟然也能上纲上线成这样。 雷洛霓心里翻白眼,脸上却做出一副怯生生的表情,“……教父,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赖特牧师满脸严肃地点点头,“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 事实上,在赫蒂尔斯大陆,女孩子未婚前的名誉是十分重要的,特别是在上流社会,从来就不缺少因为言行举止失当而囚入修道院改造的小姐们。有些情况严重得甚至连累家族声誉的更是连性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在赖特牧师看来,他的小教女虽然不是贵族人家的小姐,但她被真神宠爱的背景已经足够把其他的所有不妥帖、不体面抹消个一干二净。 “教父,我答应过您和爸爸妈妈,要做个人间人夸的小淑女,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但我还是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教父,等回去后我就向米尼太太道歉,以后再也不背后说人啦。” “这才是教父的乖宝宝!”赖特牧师最满意的就是自家金疙瘩知错能改的受教态度。为了表示对她的奖励,金发绿眼的牧师先生很是慷慨了一回,准许雷洛霓自己挑选她想要的礼物。 雷洛霓眼睛亮晶晶地扒在赖特牧师的肩头上,不停地拿肥嘟嘟的小胖脸蹭赖特牧师还带着红的薄耳朵,“我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就想要爸爸赶紧好起来……” 赖特牧师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不悦,声音里却带着浓郁的笑意,“教父在草药学上可没有半点天赋,恐怕很难实现小乖乖你的愿望啊。” “教父!”雷洛霓拿她的小脚丫踩赖特牧师环抱着她的那只胳膊,“你是我的长辈,要做个好榜样——说话要算话,不许耍赖!” 整个小莫顿村谁不知道你人脉有多广,你是不会医术,不代表你认识的人也不会啊!指不定就有一个人能把父亲杰拉先生的身体给治好呢。 “别的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杰拉先生是伤在脑袋上,伤势又极其的严重,梅丽朵小镇周遭根本就没有能够成功帮助到杰拉先生的人…… 至于更远地方有没有,那很难说,不过赖特牧师却不打算再费这个心思。 于赖特牧师而言,能给予一些最基本的帮助,已经是他大发善心了,要知道原本……他是希望杰拉先生就此坠入无边地狱的。 ——那是赫蒂尔斯女神都没办法涉及到的可怕深渊。 “不过,我可以帮杰拉先生去阿普丽尔庄园找托里特管家好好的谈上一谈,”眼瞅着教女又要瘪着嘴来一回‘魔音穿脑’的赖特牧师忙不迭补充,“杰拉先生这是工伤,他们有义务也有责任把杰拉先生的医药费负担起来。” 雷洛霓因为出身于福利院的缘故,对金钱的魔力向来知之甚详,听赖特牧师这么一说,她本能的为杰拉太太他们感到高兴起来,作为一个没什么靠山可以依赖的孤儿,目睹了病弱小伙伴们一次又一次因为福利院资金不足,只能蜷缩在床上苦苦煎熬忍痛的情形,雷洛霓几乎可以说是刻骨铭心的领会到了那句‘没钱别有病’的真正涵义。 因此,听到赖特牧师愿意减轻杰拉家最沉重的负担,她激动地几乎要哭出声来。不过她残余的一点理智在警告着她尽快冷静下来——对于一个刚满周岁不久的小不点而言,是不可能理解金钱对人类的重要性的。 于是,尽管雷洛霓心里欢喜的几乎要蹦起来跳一回上辈子的小苹果,面上却还是要一忍再忍的学着她不止一次在二哥杰米脸上看到的委屈表情,皱着鼻子,懵懂且茫然地说:“这样能帮到爸爸妈妈的忙吗?” 赖特牧师闻言,与雷洛霓如出一辙的绿色眼眸里流露出些许宠溺的柔色,“显然是,而且是很大很大的忙哦,这都是我们的小杰妮勇于认错赢来的,以后要好好保持哦。” 已经习惯了这类见缝插针教育的雷洛霓很是淡定地点了点头,顺口附和了句,她一定会做个听话的乖宝宝后,就跟着大家进了杰拉家的院子。 杰拉家的院子已经很大了,但还是站不下所有的村民,一些村民们再又一次宽慰了杰拉太太几句话,就三五成群告辞离去了——特别是鲁迪先生,他还要趁着天色还早,尽快赶回老克特村去——最后家里只留下平日里关系十分亲厚的邻里和朋友。 他们才是对杰拉先生的悲惨遭遇感同身受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到自己家里的缘故,杰拉太太灰败的脸色明显有所改观,不经意望向雷洛霓的眼神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凉飕飕的了,相反,带上了歉意和心疼的味道。 直到这个时候,雷洛霓才觉得那个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妈妈是真的回来了。 当天晚上,雷洛霓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让拗不过她的赖特牧师松了口,欢天喜地的在杰拉家留宿下来。 等到大家都离开后,天也逐渐黯淡下来,杰拉太太点燃油灯,把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的依偎着她假寐,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是满满的疲倦和心有余悸。 杰拉太太一面轻轻地拍抚着女儿的小胸脯哄她入睡,一面泪眼婆娑的注视着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丈夫。 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丈夫就这样弃她而去,杰拉太太从来就不是个坚强的女人,她就如同一根藤蔓一样,只有缠绕在足以庇护她的大树上,才能够健康成长。 “……我们的孩子还那么小一个……他们不能没有你……我也不能没有你……” 她呢喃着,强迫自己把每到夜深人静就会涌现心头的恐慌和害怕尽数驱赶出去……驱赶出去…… 她是三个未成年孩子的母亲,她是他们的依靠,她绝对不能崩溃!她要坚持下去!要好好的抚养孩子长大,要让丈夫重新恢复健康,让这个家重新变得欢声笑语充满希望! 杰拉太太脆弱的眼神重新转变成让人动容的坚毅和理智。她轻轻推了推两个儿子,让他们去床上睡,还说这里有她守着,会没事的。 杰克是个很憨厚又很实在的孩子,今天又在鲁迪先生的指点下在马匹休息的时候拉了好一会儿的板车,早就困得睁不开眼了。杰拉太太这么一说,他连洗漱都忘了,就和衣在杰拉先生为他们兄弟俩打造的小床上睡着了。没过多久,小床上居然传来了杰克的呼噜声! “你瞧孩子们都为了你都累成了什么样子!”杰拉太太忍不住又对着昏迷不醒的杰拉先生抱怨了句牢骚话,就仿佛他还和平常一样清醒着。 说了这句话,杰拉太太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疲惫且憔悴的面容上浮现一抹自嘲的苦笑。为了避免自己又胡思乱想,她问依然蜷缩在她胳膊旁边的次子,“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如果是饿得睡不着的话,餐桌上的筐子里还有邻居们送的面包和——” “妈妈,让我陪您吧,”杰米突兀地打断了杰拉太太的喋喋不休,“我知道您心里很害怕……我们可以一起做个伴。” 杰拉太太近乎怔忡的侧头去看自己的小儿子,杰米的脸上是不可错辨的勇敢和坚持。 杰拉太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从眼眶里一点点地涌出来了。 “杰米,妈妈不知道如果你爸爸他真的……妈妈该怎么养活你们呢……妈妈真的好害怕……” 杰米握住母亲杰拉太太冰凉潮湿的手,语气格外坚定地说:“什么都不用担心,妈妈还有我呢,还有我哥哥呢,我们会照顾好您和妹妹的,我们绝不会让你们感到失望的。” “杰米,幸好还有你们几个在我身边,”杰拉太太喉头哽咽地说,“要不然我连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了。” 心里同样糟乱一片,头疼疲倦的要死要活的杰米用从不曾有过的稳重口吻说:“老克特村的草药师比起镇上的也没什么差了,只要我们遵照他的吩咐,慢慢的给爸爸细心调养,他总会醒过来的,而且,牧师大人刚才离开的时候也向我许诺过了,明天会和我一起去找托里特管家先生说明情况,托里特管家一向都很喜欢我,只要拿到了爸爸应得的补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Chapter 032 杰拉太太是个性情十分柔顺的女人,如今虽然丈夫指望不上,但儿子还是很靠得住的,在最初的惶恐绝望以后,她重新变得振作起来,不但把依然昏迷的不醒的丈夫照顾的妥妥贴贴,家里田地里也拾掇的让人心生佩服。 杰拉太太对此却不敢居功,照顾丈夫拾掇家里是她自己的责任,做得再好也没什么好夸赞的,至于田地里的琐碎活计,那得多亏了乡邻朋友们,若不是他们这个搭一把手,那个帮一下忙,田地里的事情也不可能全都顾得过来——如此,荒废必然是它们的最终结局。 从农奴晋升而来的贫苦自耕农对自己的田地总是十分看重的,杰拉太太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偷偷把帮助她们的人的名字偷偷记了下来,决意以后只要有了机会就必然要报答,而且是重重的报答他们。 当然,在感谢这些人的同时,她也没忘记女儿的教父,这次要不是赖特牧师仗义出手,为他们要来了一点还算是能勉强周转的补偿金又以教堂的名义捐赠了一些,恐怕她丈夫杰拉先生连草药师开出来的诊方都用不起了。不过,即便赖特牧师帮了很大的忙,家里的情况依然捉襟见肘,越发显得穷苦了几分。 家里的困境雷洛霓自然也看在眼底,她做梦都想像两位哥哥一样,替母亲杰拉太太减轻负担。可是行事已经颇为出格的她实在是没那个打草惊蛇的胆子让自己表现得更妖孽一点了。 不管怎么说,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 现在不趁着年纪还小,目标不怎么鲜明的时候,好好控制心绪、自我约束,更待何时? 雷洛霓可不想自己有朝一日自己因为装神弄鬼,骗上了瘾,漏出什么马脚,被待她如金似玉的父母、兄弟以及教父和乡邻们当做亵渎神灵的骗子,不留丝毫情面的烤熟或勒死在绞刑架上。 脑子里清醒无比的认知让满心焦躁的雷洛霓努力说服了自己,重新让自己沉入进并没有因为父亲杰拉先生的重伤而有所减少的众多课程和学习中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杰拉先生的身体也随着稳定的药物供给慢慢有了好转的迹象——虽然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但杰拉太太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在一次例行的祈福仪式结束,杰拉太太拢了拢肩膀上的麻布披肩,对已经彻底升温成密友的波利太太说:“比起前一段时间,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最起码的,我能够确保他是活着的,他有呼吸,心脏也还在稳稳的跳动,这就足够了!” 杰拉太太一副心满意足的口吻。 波利太太对此表示理解。 她叹着气如是说道:“如果我的丈夫还在,即便他和杰拉先生一样长时间的晕迷不醒,我也是能心甘情愿承受的,噢!我多想和他活在同一个世界,多想让波娜和波克姐弟俩看看他们爸爸的模样,他们多想他啊……我不止一次看到他们偷偷在沙堆里画他的肖像,女神在上,那完全就是我描述出来的模样啊……蓝眼睛、高鼻梁,白皮肤……噢……我亲爱的波利先生……”只要提到自己英年早逝的丈夫,波利太太就控制不住眼眶里迅速弥漫开来的泪水。 人类很喜欢比较,特别是在发现对方比自己更可怜后,不管有意无意,心里总是会觉得好过一些。 杰拉太太会以火箭般的速度和波利太太结成最亲密的挚友,这里面未尝没有她们丈夫的缘故。 眼瞅着波利太太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杰拉太太努力宽慰着她最谈得来的友人,对于她的可怕遭遇更是一再表示了同情和遗憾,对方才满脸唏嘘地用手帕揩拭着眼角的泪水,直起腰背对杰拉太太说:“总有一日我的眼泪会为波利先生彻底流干啦,等到那个时候,我就不再想他了,一点都不想了。” 她用手帕抱住鼻子,响亮的擤了两下,出声和杰拉太太告别。她要回去给孩子们做午餐了,顺便把小圣婴今天发的圣餐和麦芽糖送回家里去给嘴馋的小儿子吃。 杰拉太太目送波利太太离去后,就要和两个儿子回家去吃点东西,杰米今天还有事情要办,因此她的动作还需要再快一点。 只是还没等他们走完教堂门口的台阶,一个执事就步履匆匆的以极快的速度与他们擦肩而过,往村口的方向疾奔而去。 ——途间,因为脚步太快仓促的缘故,险些一个趔趄踩空滚下台阶去。 是杰克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了他。 杰拉太太见此情形,心里莫名地一咯噔,“是不是又发作了?!”她没头没尾的问脸色青白交错的执事先生。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雷洛霓眉心处的疼痛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难以掩藏,几乎没过几天就会剧烈发作一次,如今更是已然成为了村子里公开的秘密。 那年轻执事犹豫了下,终于抵抗不住杰拉太太母子仨人充满祈求和惊怕忐忑的眼神,长叹了口气,面色格外沉重的点了点头。 “女神在上!”杰拉太太母子一见年轻执事点头,就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蹦三尺高。 杰拉太太更是因为嘶嚷出来的嗓音太过尖锐,乍一听到的人,耳膜都被被她震得生疼无比。 执事先生顾不得他可怜的·嗡嗡作响的·耳朵,眉毛皱得能打结地对杰拉太太他们补充说:“这次看着比半月前还要严重得多,要不是赖特先生一直不管不顾地紧握住她的小手,恐怕小圣女已经把眉心挠出一个血洞出来了。” 在说完这句话后,执事先生再没心情与杰拉太太等人纠缠,胡乱冲他们点了两下头,就继续往村口的方向冲去了。 杰拉太太满脸惊惧和绝望的凝望着执事先生仿佛在飞的焦急背影,“我们家今年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坏事一出接一出的往外冒?” “妈妈,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去看看妹妹,她现在肯定很希望能够见到我们。”杰米在旁边提醒被命运磋磨的几乎可以说是歇斯底里的母亲。 杰拉太太立马被小儿子提醒了。 “走!我们赶快过去!” 这次轮到她来催自己的儿子了。 雷洛霓已经不是头一回头疼把大家弄得兵荒马乱了。 等到杰拉太太母子仨人到了赖特牧师的居所,就瞧见妹妹的卧室门口已经挤满了人,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异常的难看。 “妈妈,我们先去找安东尼执事吧,没有他的帮忙我们进不了妹妹的房间。”杰米拽了下母亲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 已经六神无主的杰拉太太胡乱点了下头,说了句你快点,就眼巴巴的盯着女儿的卧室,说什么都不肯动弹了。 因为父亲出事,母亲又天性柔善的缘故,杰米已经以极为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早就知道自己根本指望不上母亲的他扭头对哥哥杰克嘱咐说:“我们分头找,以安东尼执事对妹妹的喜爱,他现在一定在这所房子里。” 空有一身蛮力的杰克向来对比自己聪明一百倍的亲弟弟马首是瞻,听了杰米的吩咐,他用力点了点头,就钻到人堆里去了。 一切都和杰米所猜测的没什么两样,杰克很快就在小偏厅里找到了安东尼执事的踪迹,他正满头大汗的吩咐人去做什么,语气是杰克从未听过的严肃和冷厉。 杰克有些被这样的安东尼执事惊吓到了,站在偏厅门口一动都不敢动。 直到杰米找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紧张的发了好几分钟的呆,因为担忧妹妹而苍白的面色瞬间变得通红发紫。 杰米不解地扫了眼自己兄长奇怪的脸色,扭头轻声叫了好几声执事先生。 安东尼执事听到杰米喊他,朝着这边略微颔了下首,又对围着他的那几个人说了几句话,这才挥散了他们,来到偏厅门口,问杰克兄弟俩找他有什么事情。 杰克出自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让弟弟杰米和对方交谈。 杰米没注意到哥哥的动作,仰着头对安东尼执事说他们想去妹妹杰妮的卧室里守着,但是妹妹的卧室门口现在站满了人,没人领路,他们不敢擅闯进去。 “你们是杰妮小姐最亲密的家人,还有谁比你们更有资格陪伴在现在的她身边呢。”安东尼执事异常凝重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这个笑容成功让杰克兄弟俩绷得死紧的嘴角也条件反射地勾翘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安东尼执事深受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的信任,对于他们心中的想法自然也要比一般人清楚得多。 果不其然,安东尼执事刚向沃尔森副牧透了个杰拉一家人在外面候着的口风,沃尔森副牧就迫不及待地让他的承继者赶快把人请到卧室里来。 “我们也真是着急得昏了头,居然忘记把杰拉太太他们给请过来,”沃尔森副牧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摊在一张樱桃木高背椅上,双眼微闭地轻轻呢喃,“也不知道能够强效镇痛的弗拉尔草什么时候才能够从镇上送过来——小杰妮目前的情况又不能让外人看到——真希望我们的小圣女能够成功度过这一难关,健健康康的长大才好。” 征得沃尔森副牧允许的杰拉母子仨人就着大家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缝隙,进入雷洛霓所在的卧室里去了。 安东尼执事不忍看他们哭得难过不已的伤心模样,叹息着默默把脸撇到一边。 Chapter 033 雷洛霓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明明慷慨无比的赐予了她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却又要在这生活中掺入一些她根本就没办法承受的痛苦折磨。 比方说:这时不时就会蹦出来彰显存在感的眉心剧痛。 倘若不是上辈子锻炼出了近乎惊人的忍耐和承受能力,雷洛霓几乎以为自己会被这绵绵不断的剧痛弄得疯魔! 没尝试过这种滋味的人永远不知道这种让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的疼痛有多让人绝望! 有时候,雷洛霓觉得自己实在是受不了了,也会不受控制的在心里臆想——干脆撞墙自我了断算了!可是每当她要这样做的时候,脑子里总是会浮现出大家充满关切和担心的面容,他们是多么的喜爱她啊……如何能承受她突兀自杀的噩耗? 特别是她可怜的母亲杰拉太太。 杰拉太太因为丈夫的昏迷不醒已经够痛苦了,她如何还能百般不孝顺的雪上加霜?往她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里撒更多的盐? 每到雷洛霓因为眉心处的剧痛几乎要歇斯底里发狂几乎要忍受不住自残的时候,她就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悬崖勒马。 她告诉自己她的生命很宝贵,她不是在为她自己一个人活着!而且,再痛苦再难受,也总有熬过去的时候,雷洛霓相信自己的意志力,也不甘心这好不容易重捡回来的小命,又因为一时的冲动,被她自己硬生生的糟蹋掉。 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是没那么容易指望得上的。人想要得到什么点什么,就自然要付出代价。 能来到这个世界被大家捧在手心里喜爱是她的幸运,如果这样的顽疾真的是她要付出的代价的话,雷洛霓她觉得甘之如饴。 比起一个小小的感冒独自一人蜷缩在福利院的小床上难受得不知今夕是何夕,雷洛霓还是更喜欢像现在这样,身体尽管难受的几乎让人无法忍耐,但精神上却说不出的雀跃和病态般的欢喜。 雷洛霓是真的很高兴,高兴自己在难受的时候,身边有人陪着她一起疼。 他们用充满关切的眼神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眸子深处的疼惜和难过几乎溢于言表。这样的关怀和心疼是曾经的雷洛霓可望不可及的。 明明眉心处的疼痛还是那般的让人煎熬和暴虐,雷洛霓嘴角却弯起了一个欢喜的弧度。她伸出因为剧痛而汗湿的手与母亲杰拉太太的虚虚交握,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您别哭,我不疼,一点都不疼。” “妈妈的乖宝宝什么都不要说,妈妈都知道,妈妈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杰拉太太颤抖着手拿帕子给睁眼说瞎话的小女儿揩拭额头不住渗透出的晶亮汗水,她的眼泪因为丈夫和女儿的接连出事,已经伤心欲绝的要尽数流干了。 “弗拉尔草还没有人送过来吗?”从教女‘发病’起,就整个人都陷入暴躁边缘的赖特牧师把空间让给杰拉太太母女,脸色异常铁青的询问他的副牧沃尔森先生和执事安东尼先生。 ——外面因为担忧而紧围在房子、雷洛霓卧室旁的神职人员已经被赖特牧师以一种极为暴虐的愤怒咆哮给一个不留的轰走了。 如今在雷洛霓房间的门口就站着他和沃尔森副牧师生俩个。 “现在气候已经步入严冬,弗拉尔草只有在温暖如春的地方才能够发芽成长,属下派了许多人出去找,都没有什么好消息。”安东尼执事毕恭毕敬地对暴怒的赖特牧师行礼,“镇上的草药师倒是还留着零星几株枯萎晒干的以作备用,不过他把东西看得很紧,轻易不会交出……再加上,即使我们得到那几株弗拉尔草,也是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 “现在我已经管不了它是不治标还是不治本了,”赖特牧师气急败坏地一挥手,神情焦躁的在教女的卧室门口来回踱步,“小杰妮还是个懵懂的幼儿,再这样疼下去,她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呕心沥血照看着一点点长大的金疙瘩弃他而去。 在一阵剧烈的心理波动过后赖特牧师突然停下踱步的举动,与雷洛霓几如出一辙的绿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几许冷光的注视着安东尼执事道:“村子外面的森林里……有没有可能……” 沃尔森副牧和安东尼执事闻听此言,几乎齐齐变了脸色。 “大人您可千万别冲动啊!”沃尔森副牧语速极快的对自己的恩主说道:“您不能未经领主允许就擅自进入森林啊!要是被人告密或者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安东尼执事也在旁边迭声恳请赖特牧师千万不要冲动,千万要保持冷静! 话一出口就被自己的想法震慑住了的赖特牧师忍不住长叹一声,拿右手用力遮住自己半边焦急如焚的面颊,“尊敬的女神冕下,仁慈的女神冕下,您的信徒如今亟需要您的帮助啊,您是那样的喜爱她,怎么忍心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在痛苦中挣扎呢?她是您的宠儿,是您亲自显圣认可的圣婴啊!” 再说完这几句话后,赖特牧师神情萎靡沮丧的站起身—— “大人!”沃尔森副牧和安东尼执事满眼紧张的看着他。 “我是个懦夫,”赖特牧师看着生怕他做傻事的属下们惨笑一声,“杰妮见了我这么久的教父,我却连为她破一次规矩、闯一回禁地都不敢!” 绿眼睛的牧师大人用力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枉我平日里张口闭口的都是大道理,一副傲慢自负的得意模样,结果到了关键时刻,却尽显懦夫本色!居然宁愿看着教女疼死也不敢去冒一次险!”整个人都陷入自我厌弃中的赖特牧师用力闭了闭眼睛,“别的我是不能做了,可是向女神祈祷还是能够做的!我这就带着大家到前面去给杰妮祈祷……途间要是有什么事,沃尔森,你记得第一时间派人过来通知我。” 赖特牧师丢下几句几乎可以说是从喉咙里硬生生干抠出来的苍白话语,就仿佛后面有凶恶猛兽在狂追一般,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的落荒而逃了。 沃尔森副牧面无表情的看着赖特牧师远去的背影声音格外低哑地说:“是我们对不起小圣女……” “先生,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管了吗?就这样干耗着?”安东尼执事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意味。 “等到那几株枯萎晒干的弗拉尔草送过来,目前的情况总是能缓解一些的……”沃尔森副牧没有去看他未来承继者的眼神,语声无力且悲哀的说:“安东尼,不是我们见死不救,而是我们真的已经束手无策。” “我们可以把杰妮小姐送到镇上去的,也许不用弗拉尔草,草药师就能把杰妮小姐的怪症治好呢。”安东尼执事小心翼翼地建议。 “如果我们真这样做的话,那才叫愚不可及,安东尼,杰妮是我们小莫顿村的圣婴,她是我们的,只属于我们,我们不能把她暴露到大众的视线中去——真要是那样做的话,被有心人注意到,我们大家都会有危险。”沃尔森副牧苦笑一声,“而且,你见过只疼眉心的怪病吗?这分明不是什么让人头疼的症状而是女神的考验啊。” “女神的考验?”安东尼执事瞠目结舌的重复。 “女神垂顾的宠儿在这片大陆几乎可以说是多如繁星,想要从那么多的被选中的圣徒中脱颖而出,这里面自然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筛选程序——”沃尔森副牧显然对雷洛霓这个问题琢磨了很久,自家学徒安东尼执事一问,就如同整个话匣子都被尽数拉开般的侃侃而谈。“如果这样的考验能够迟来的两三年,我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我知道我们的小圣女是个多出色的孩子,可是……女神冕下明显没那个耐心等待……”沃尔森副牧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和唏嘘,“安东尼,难道你就没有注意到,小杰妮每次眉心疼痛都是在她做了许多帮助人的好事情以后吗?我想,这就是开启考验的钥匙。” 安东尼执事听完了自己老师这一番话后,是彻彻底底的傻眼了。 在沃尔森副牧和安东尼执事低声交谈的时候,两个不曾被察觉到的瘦小身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赖特牧师在小莫顿村的居所。 “他们打算扔下妹妹不管,放她自生自灭了,”杰米拖着哥哥杰克气喘吁吁地往村外狂奔,其间格外小心的不与三五成群围做一团担忧自家妹妹的村民们对撞个正着。“他们不要妹妹我们要,他们不心疼,我们心疼!不就是未经允许擅自踏入领主的私人土地吗?我杰米这次豁出去了!”杰米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杰米,还是让我进去吧,”杰克的声音依然和平常一样憨厚,刻薄点的简直能说他傻乎乎的,“因为女神诞的缘故,我怎么说也进去过好几次森林,肯定能比你更快的找到弗拉尔草。” 在自己和弟弟中间选择活命一个,杰克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就把生的希望给了弟弟。 杰克在心里觉得,如今父亲杰拉先生昏迷不醒,妹妹杰妮又得了怪病,家里很需要向弟弟这样机灵聪明的人支撑着——反倒是他,留着也不过是浪费食物,如果这次能够帮家里人一点忙,能够让妹妹不再那么的难过,即便是把他现在的这条小命奉献出去,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根本就不认得弗拉尔草,就算进了森林又能做什么呢?反倒是我,曾经幸运的看过弗拉尔草的图像。”还是头一次被哥哥说自己有地方不如他的杰米鼻子酸酸热热的。 他的哥哥杰克性情憨实又淳朴,根本就不知道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事实上,他的打算和决定已经在他的面部表情上显露无疑。 没想到弟弟会拿这话来堵他,杰克脸上的神情一时间有些无措,不过他很快就开动脑筋又想了个主意,“我不知道你可以告诉我啊,你可以在地上画个图样给我,我照着图样找,很快就能找到的。”杰克一面说,一面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枝打算递给弟弟让他把弗拉尔草的图样画出来给他看。 却不想,他的弟弟毫无征兆的一把攥紧了他的胳膊,“杰克!我想到别的主意了!” 杰米眼睛亮闪闪地注视着从森林里走出来的奥兰多·布莱曼小少爷。 Chapter 034 杰克是个勇敢的小伙子,为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他甘愿慷慨赴死。 当然,要是能不死的话,他也会感到非常、非常的高兴的——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别的主意?什么别的主意?”他顺着弟弟的视线往已经朝他们走过来的布莱曼小少爷望去,湛蓝的眸子里是满满的疑惑和不解。 “我们没有资格进森林不代表布莱曼少爷也没有啊,他身上可是有着领主大人亲自签发的任意砍伐权文书,我们完全可以拜托他进去帮我们寻找弗拉尔草嘛。”杰米的声音里充满着狂喜的味道,面向奥兰多·布莱曼的脸色也是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哪里还有当日在自家门口无意撞见时的避之唯恐不及。 长时间独自一个人在森林里呆着的奥兰多与杰克兄弟俩殷勤企盼的目光这么一对视,险些条件反射地又转身钻回森林里去。 以前村子里不懂事的孩子没少成群结队的追打他,而森林是他最安全的避风港,因为哪怕再漫不经心的父母也会不厌其烦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儿女们的脑子里灌输‘领主财富未经允许神圣不可侵犯’的概念。就怕孩子们会因为他们的一时疏忽铸成大错。 “布……尊敬的布莱曼少爷,”杰米说话的声音有些打结,“我,杰拉家的小儿子杰米,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一面说一面深深鞠躬,“我的妹妹身体出了点问题,如今亟需要新鲜的弗拉尔草镇痛,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们去森林里面找找看……” 杰米心怀忐忑的把话说完,神情紧张地抬头去看奥兰多的表情,生怕从他的嘴型里看出一个拒绝的答复。 已经把森林当成他的第二个家又一向被村子里的村民无视的奥兰多还是头一回知道雷洛霓身体不适的消息。 奥兰多的脸色都因此而变得焦急恐慌,如果他能够说话,现在已经用连珠炮般的语速把杰克两兄弟问得晕头转向了。 遗憾的是,他是个哑巴,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巴。 奥兰多即便心里再怎么焦急,也开不了口,说不出一句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杰克兄弟俩充满紧张的注视中,用手比划出他这就去森林里找药的讯息。他还想方设法的用手语表示:他认得弗拉尔草,知道森林里哪里还有生长存活的。 不管奥兰多比划的再怎么认真,杰克两兄弟也是看不懂的,不过通过奥兰多一边比划一边用力点头的动作,他们还是连蒙带猜出了奥兰多的意思。 杰米没想到这位平日里与他们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布莱曼少爷居然会毫不迟疑的向他们伸出援手! 杰米连忙正式代表全家对奥兰多·布莱曼表示了衷心的感谢。 已经把全副心神都放在雷洛霓身上的奥兰多却没心思在听他说话了。 如果是以前,奥兰多肯定很高兴有人愿意与他交谈,而不是避如蛇蝎。 至于现在,他却是半点与对方磨洋工的心思都没有——即使对方是他最喜欢的小妹妹的亲哥哥。 因此,不等杰米把那套从托里特管家那儿依样画葫芦学会的‘外交辞令’说完,奥兰多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新跑进森林里去了。 “村子里找不出比布莱曼少爷更熟悉森林又有资格进去的人了,”杰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大哥杰克说道,“希望他能够找到弗拉尔草顺利回来。” 丽芙小姐因为命运对她的不公,对这个世界历来都摆出一副愤世嫉俗的态度面对。她尽情的放纵、尽情的享受、尽情的宣泄——连她的父亲老羊倌卡姆先生都没办法让她重新回归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她的儿子奥兰多自然就更没有指望了。 丽芙小姐对自己这个儿子真可谓是深恶痛绝,她从不给他好脸色,偶尔酗酒过量还会拿牧羊鞭子抽人。 醉得稀里糊涂的人是揣摩不准轻重的,丽芙小姐每次醉酒动手都会把奥兰多抽个遍体鳞伤。 卡姆先生对女儿的恶劣行径知之甚详,却没有丝毫犹豫乃至于愧疚心理的选择视若无睹。 奥兰多那高高在上的贵族父亲因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把他的家毁了个七七八八,他没办法也没资格找对方报仇,但并不代表他不能迁怒对方的儿子! 卡姆先生每次看到奥兰多身上的伤痕,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痛快的厉害——恨不得直接出口命令女儿抽得更重、更用力一些。 来自于亲人的狠心虐待,让奥兰多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该怎样为自己处理伤口、怎样让自己能够更早的愈合。 事实上,比起母亲的鞭笞,奥兰多更害怕亲人的抛弃。 奥兰多不敢想象自己若是被赶出家门该如何生存。 毕竟,归根究底,他也不过是一个空有姓氏,一无是处的哑巴。 将脑子里的纷繁思绪熟练无比的尽数驱除,奥兰多如一只灵巧的小鹿一样,略微矮身,钻进自己的秘密基地里。 奥兰多深藏于山洞内里那头的秘密基地是块宝地,在外面的植物都已经因为寒冬而枯黄萎顿的时候,这里面还有一些青绿色的植物在生长。 ——不仅如此,这里面还藏着一个终年弥漫着浓厚硫磺味道的小温泉,奥兰多从小到大没少跳到里面去泡澡。 因为常年受伤的缘故,小小年纪的奥兰多凭借一己之力开辟了一块小药圃,因为里面的药草都是他自己要用的缘故,奥兰多照管的很精心,如今还要一小丛长得郁郁葱葱的。 满心惦记着雷洛霓的奥兰多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从腰间翻出一把不知道是哪位贵族以前进入森林打猎而遗留下来的小匕首直接下狠手的把那一丛弗拉尔草割了个精光。随后又紧赶慢赶的用一个小提篮盛装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钻出山洞往早就在森林边缘处等得心急如焚的杰克兄弟俩飞奔而去。 杰克和杰米一眼就看到了奥兰多手里拎着的提篮——他们高兴坏了,差点没激动地丢脸哭鼻子。 “走!我们赶紧回去!”杰米伸手要来抢奥兰多手里的提篮。 不料,奥兰多却把提篮藏到了自己身后。 “你这是什么意思?!”杰米登时急红了眼,杰克也用力攥紧了拳头。 奥兰多用空着的手接连比划了好几下。 杰米气急败坏地瞪他,“你在这瞎比划什么,我们根本就看不懂!” 奥兰多脸上的神情有些难堪,他抿了抿因为冷空气而泛着紫的嘴唇,没有丝毫预兆的拔脚就往村口的方向疾奔而去。 杰克兄弟俩条件反射的跟在后面猛追。 杰克问弟弟杰米,“他这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我们的这位小少爷发的什么羊角疯!”杰米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 直到他们发现奥兰多是往教堂的方向跑,杰米才像是恍然大悟般的说道:“他该不会是想拿着拿着弗拉尔草找牧师大人他们邀功吧?还真不愧是贵族老爷的种子,有够奸猾狡诈的!” 奥兰多气喘吁吁地顺着人群跑到赖特牧师家的大门口,这里围满了村民。而原本围在这里的神职人员则尽数被赖特牧师拉到前面去做祷告了。 看到奥兰多的村民们假装他们没看到他,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了别的地方,这一转,他们就看到了同样在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杰克两兄弟。 本来就担心小圣婴担心的够呛的村民们见到他们兄弟俩个,顿时都变得异常激动起来! 他们迫不及待的把两兄弟围了个密不透风,问屋子里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小圣女的身体到底有没有大碍,他们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忙的。 就在杰克兄弟俩杯村民们纠缠的脱身不得的时候,奥兰多已经鼓起自己全部的勇气,提着那一小篮筐堪作敲门砖的弗拉尔草走进了赖特牧师的房子里。 听到脚步声的沃尔森副牧和安东尼执事下意识抬头,就看到奥兰多手里提着的那刚刚采下,瞧着格外青翠欲滴的弗拉尔草。 沃尔森副牧和安东尼执事登时以从未有过的快速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他们已经顾不上这提着药草过来的人曾经在他们的眼睛里有多么的猫憎狗厌了——他们几乎可以说是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 “——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您,尊敬的布莱曼少爷,您帮了我们大忙,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沃尔森副牧语无伦次地握住奥兰多的手就是一阵猛烈的摇晃。 奥兰多险些被他大力摇晃地糊到屋子里的天花板上去。 安东尼执事以一种极其严谨的端肃姿态,把奥兰多一直紧抓在手里的提篮接了过来——这一次,奥兰多没有向刚才在森林边缘处那样,把提篮给藏到身后边去。 Chapter 035 奥兰多采来的那满满一提篮弗拉尔草被安东尼执事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厨房亲自捣汁去了。 沃尔森副牧表情严肃的邀请奥兰多坐下,“若非您的帮助,我们现在很可能已经因为心碎而死,亲爱的布莱曼小少爷,为了感激您的雪中送炭,我决定破例满足您一个条件,不论什么条件都行,只要我们能够做到!” 奥兰多抿了抿进入室内又重新变得浅粉的嘴唇,试探性的伸手比划了两下。 沃尔森副牧比起杰克和杰米两兄弟明显要靠谱的多。他凝神看了奥兰多的举动几眼,恍然道:“小少爷是想要学习认字获得知识吗?” 奥兰多没想到一向无视他的沃尔森副牧居然看得懂他比划的意思,脸上不由得带出了些许惊讶地表情。 沃尔森副牧微微一笑,“布莱曼少爷,您比划出来的动作十分的形象,不知道我的猜测是否正确?” 奥兰多重重地点了下头。 “既然这样,等杰妮小姐的身体康复了,您就和她一起学习吧,正好也能够做个伴。”沃尔森副牧笑容满面地说,“杰妮小姐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布莱曼少爷您一定会很喜欢她的。” 原本就打算着借由识字的名义和小妹妹光明正大相处的奥兰多心中很是雀跃。他正了正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够看得出逼人俊美的容颜,再次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沃尔森副牧脸上的笑容也由此变得更愉快了。 在他们把这件事敲定下来的时候,安东尼执事亲自端了一个药碗眉开眼笑的进来,“先生,我这就给杰妮小姐端进去。” “赶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沃尔森副牧对自己养大的学徒可没什么好脾气,直接二话不说地开口赶人。 奥兰多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抬头,眼巴巴的看向沃尔森副牧。 他还没伸出手再比划些什么,沃尔森副牧就已经如同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猜中了他心中所想,“小少爷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跟安东尼执事进去看看,说不定杰妮小姐很高兴能拥有您这个好朋友在旁边陪伴她度过难关呢。” 沃尔森副牧的善解人意让奥兰多满心感激。早就按捺不住的他以飞一般地速度站起身,忙不迭地跟随着安东尼执事往雷洛霓所在的卧房去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身正装圣袍的赖特牧师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劈头就对沃尔森副牧急吼吼地问了句,“听说有人送了弗拉尔草过来?!” 沃尔森副牧笑容满面的点点头,言简意赅的把事情经过转述给赖特牧师听,又汇报了一下他承诺给奥兰多的奖励。 赖特牧师静静听完,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在算计人上面,这方圆数百里恐怕都找不到能超越你的家伙了。” 他毫不吝啬夸奖的给自己的副牧大唱赞歌,“你的这个决定简直一举数得,好得不能再好啊。” 奥兰多·布莱曼在小莫顿村是一个极其尴尬的存在。他血脉高贵又有姓氏,村子里再找不出比他更尊贵的人。 但是——即便他血脉再尊贵又如何,即便他拥有村子里唯一的姓氏又如何,这些华丽的前缀,既换不来吃饱穿暖也换不来村民们的友善和尊敬。 赖特牧师作为村子里威望最高也权利最大的人,一直都很伤脑筋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这位住在他们村子里的‘小少爷’。 按理说奥兰多在确诊出是个哑巴后,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他完全可以把他抛诸脑后,从此不管不顾。 可是,谁又能百分百的确定,那些生活无聊透顶的贵族们不会某一天心血来潮? 若是有朝一日他们想起了这条深窝在乡下、饱受母亲虐待乡邻漠视的可怜虫,会不会因为村里人对他们后裔的怠慢而大发雷霆?会不会因此而狠狠地责罚他这个教堂牧师教化办事不利? 指派赖特牧师来这个小村子里做主牧的菲尔德领主不是个善心肠好说话的慈和贵族,赖特牧师完全不敢想象触怒了对方以后自己将会面临多么悲惨的后果。 因此,随着奥兰多年岁的逐渐增长,赖特牧师对如何处理他就越发的感到棘手。直到今天,机缘巧合的,奥兰多本人居然自己提出了要求! 想要读书识字? 这是好事啊! 就算以后菲尔德领主突发奇想的要召见这位小少爷,他肚子里有点存货,自己这个做主牧的即便是把他送过去也不会感到心虚胆怯啊。 更有甚者,就算菲尔德领主对奥兰多读书认字的事情感到不满,自己也有充分的借口轻轻松松地把自己摘出去——这可是布莱曼小少爷‘主动’提出来的要求啊,他一个小小的牧师,如何能对此表示出拒绝的态度呢?真要是拒绝了,那才叫僭越冒犯,以下犯上了嘛! 当然,更重要的是——安排这位名不副实的小少爷和他的乖乖小教女杰妮一起学习!一起学习! 可以说,沃尔森副牧走得这步棋,最让赖特牧师心花怒放! 以他小教女目前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起来,如此,拥有任意采伐权利的布莱曼小少爷就变得十分的重要了。 只要让他们按照安排的朝夕相处下去,相信以后等到两个小的关系好了,就算他的金疙瘩再因为眉心的莫名剧痛而感到难受,布莱曼小少爷自然也不会见死不救,如此,不就拥有了一个既稳定又源源不断的弗拉尔草来源了吗! 越想就越觉得乐呵的赖特牧师一扫起先的颓废,眉飞色舞地自我褒扬道:“肯定是我虔诚的祈祷感动了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她才会特意派遣布莱曼小少爷来予我们以帮助。”赖特牧师虔诚地在胸口划了几个十字,“我得继续去祈祷,布莱曼小少爷要是喜欢待在杰妮的房间里就让他待着,注意要让他们多多培养感情啊,杰妮以后的弗拉尔草可就全靠他了。” 雷洛霓皱着眉头把又苦又涩的弗拉尔草捣出来的苦汁液一口闷了干净。 喝下去以后,眉心处的难受立竿见影的得到了缓解,变得麻木浑噩起来。 雷洛霓强忍渴盼了许久终于出现的困意,条件反射地给了安东尼执事一个充满感激的笑脸。 安东尼执事却并不居功,面带微笑的把一脸紧张站在他身后的布莱曼小少爷给推了出来。 雷洛霓看着被安东尼执事推出来的俊美小正太,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 安东尼执事满眼温柔的看着小脸重新变得鲜活奕奕的小圣女,“杰妮小姐,这位是布莱曼小少爷,你刚才喝的药就是他帮忙找来的。” 原本对奥兰多的出现有些不满和紧张的杰拉太太听安东尼执事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顿时由不快转变为深深的感激之情。 作为守在病床前的孩子母亲,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在这碗药汁没有端过来之前,她可怜的小女儿疼得有多厉害多难受。 雷洛霓一直都对面前的小正太充满好感,有了安东尼执事这番话,心中更是对其有了几分惭愧和歉疚的心绪。 她见惯了因为身体因素被歧视的孩子,早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的对待小正太和他做最好的朋友——却不想,因为种种原因接二连三的践诺。 反倒是小正太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她示好。 不但在她饥饿的时候送来羊奶,还雪中送炭的给她寻来渴盼已久的止痛药草。 雷洛霓的眼眶禁不住有些濡湿。 ——她甚至都没有认真打听过他的名字,一直都在心里轻佻无比极不尊重的叫他漂亮的小正太! 以后不会了。 雷洛霓在心里暗暗的对自己说。 以后再也不会了。 再多的鲜花和掌声,都不会再让我忘记你的存在。 我会记得,我会时刻的提醒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因为出身和缺陷独自一人孤单的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 我会尽我所能的让你重新变得快乐、变得幸福起来。 看到雷洛霓流眼泪的奥兰多心里有些惶惶,他早就听说了小妹妹的聪慧,她是不是也像那些逐渐懂事的·不敢再追打他耍乐的孩子们,知晓了他不能启齿的出身和接受了必须远离他的警告?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啊! 他是被沃尔森副牧允许、是被安东尼执事亲自带到这个房间里来的啊!他来的光明正大,他经过了村子里体面大人物的同意和认可啊! 满心期盼又陡然变作愤懑绝望的奥兰多几乎要像雷洛霓一样失控的流出眼泪!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向来以仁慈和善著称的赫蒂尔斯女神要对他如此不公?! Chapter 036 雷洛霓泪光闪烁的眼睛看得奥兰多心中说不出的委屈憋闷。原本已经深深蛰伏在心灵深处的负面阴暗情绪再次不受控制的从深渊里一点一滴的涌现出来——眼看着就要挣脱枷锁,破闸而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雷洛霓对奥兰多露出了一个水雾犹存的、充满接纳意味的灿烂笑容。 “真的很感谢您带来的药,它帮了我很大的忙,减轻了好多好多的痛苦——布莱曼少……哥哥,我能叫您哥哥吗?”雷洛霓眨巴着因为疼痛而哭得依旧湿漉漉的浓密眼睫毛,苍白的小脸上满布感激和挚诚,“我觉得这样能够更亲密、更能够表达我对您的喜爱和感激之情。”老黄瓜刷绿漆的前·高中毕业生面不改色的拖着软糯糯的小奶腔撒娇,极尽讨好之能事。 奥兰多近乎怔忡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小人儿,他条件反射动了动自己的手指,似乎想比划点什么,后来又带着几分难堪的改变了主意。 良久,才在雷洛霓充满期望的眼神中,有些无措又有些忐忑的抿了抿自己樱花瓣般漂亮的浅粉色薄唇,很不自然地点了下头。 ——随着这一系列心理变化,原本深藏在奥兰多心底深处的那头凶兽又因为主人重新软化下来的情绪,一点点的咆哮着抗议着被层层锁链捆绑,拖回它原本呆着的地方。 见他点头的雷洛霓脆生生的当即唤了他一声布莱曼哥哥! 奥兰多听得只觉得心肝都被这声音拨得颤动了一下。 安东尼执事笑容满面的来回看着雷洛霓和奥兰多,很高兴他们能相处的这般和乐融融。对自己恩主的心理也能够摸准几分的他给了杰拉太太一个眼神,示意她和自己一起出去。 与此同时,也没忘记拜托奥兰多照顾整个小莫顿村的‘小公主’。 小莫顿村的村民们虽然早就习惯了无视奥兰多的存在,但是对他的性情和能力也可以说了解了个七八分。 知道他是个心地善良又手脚勤快的好男孩…… 如果不是他的出身和母亲的放浪形骸连累了他,在村子里他随时都可以变身成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人见人夸。 从没有被人正式嘱托过的奥兰多一时间还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在安东尼执事不厌其烦的又拜托一回后,他在没有丝毫患得患失的一把抓住了这个机会,连比带划的表示他一定会照顾好小妹妹的。 安东尼执事自然对此表现出一副我当然相信你的真诚表情,半强迫半恳请的把杰拉太太带出了雷洛霓所在的卧房。 杰拉太太很担心自己的女儿,更不乐意让她和村子里名声最糟糕的孩子近距离接触,可是安东尼执事压低嗓门说出的一句话就一劳永逸的打消了她的所有反抗念头。 “布莱曼少爷手里有菲尔德领主亲自签发的任意采伐权文书,而杰妮小姐所需的草药目前只有森林里还能够找到一点,可我们中间,没一个人有资格进去。” 在人类最宝贵的生命面前,任何东西都会变得微不足道。不论是原则还是其他。 福利院从来就不缺少自卑又敏感的孩子。打从出生起就和他们打交道的雷洛霓仿佛天生就知道该怎样让他们信任她以及……不给他们带来任何可能影响到他们的负面情绪。 奥兰多即便不能开口说话,但和雷洛霓却相处的极好。两人一个用嘴巴说一个用手‘说’,偶尔还能够默契十足的用眼神对碰交流一下。奥兰多发誓他从未有过一天像现在这样快活——恨不能这时间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再再慢一点。 已经痛了很久都没有合眼的雷洛霓抵不住睡眠的侵蚀,在勉强挣扎了好一段时间后,终于放下了自己的所有坚持,彻底沉入了幸福的黑甜乡中。 奥兰多坐在她旁边,给她拢了拢有些松开的被褥,怎么都舍不得起身打开门对外面守着的人说上一句:杰妮小姐,睡着了。 不,不是杰妮小姐,是妹妹,小妹妹已经同意他叫她妹妹了。 奥兰多眼神喜悦而温柔的凝注着陷入深眠的小人儿。 妹妹长得可真漂亮呀,绿色的大眼睛,乌木般的黑鬈发……就和……就和他以前听过的布道词里所形容的那般美好。 认真说起来,杰妮妹妹的外貌真的很像他曾经从赖特牧师口中听到过的一位赫蒂尔斯女神冕下的从神啊。 那位神名叫做蕾罗妮的从神,可不就有着一双漂亮的、仿佛里面镶嵌了几颗星的璀璨绿眸和浓密的仿佛能把人的视线吸进去的迷人黑鬈发嘛? 舍不得叫人进来也舍不得离开的奥兰多满心快乐和喜悦的坐在他曾经连看一眼都让村民觉得是亵渎的漂亮小妹妹床前,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着,屋子里的氛围静谧安详的让人沉醉。 奥兰多还有些稚嫩懵懂的心一面近乎本能的享受着这从未有过的暖暖温情,一面在心里酸酸热热的告诉自己,这就是幸福了,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了。 一直到日落西山,奥兰多才恋恋不舍离开了雷洛霓所在的房间。 他出来后,正好碰上了祝祷仪式结束回来的赖特牧师。 奥兰多有些紧张的僵立在原地看着对方。 ——奥兰多的出身虽然让人诟病,但天然的血缘优势也让他如同鹤立鸡群一般的不需要向小莫顿村的任何人见礼,反倒是别人要向他毕恭毕敬的行礼表示尊重——包括让所有村民感到敬畏和惧怕的赖特牧师在内。 赖特牧师作为上下尊卑的维护者和遵循者,自然不介意向身份地位高于他的人行礼。在他的身上,从来就看不到村民们对奥兰多行礼时的别扭和不自然。 一派大方的行礼又得了奥兰多认真回礼的赖特牧师笑得就像哄骗小红帽的狼外婆一样,和蔼可亲。 “沃尔森副牧已经把您的想法转达给我了,这很好,知识是使人进步的阶梯,而识字就是进入知识殿堂的第一步,我很乐意能够在这上面给予您一点小小的帮助。” 奥兰多满怀感激的看着赖特牧师,他知道在这片大陆上,知识是多么宝贵的东西,也很感恩,对方愿意把进入知识殿堂的台阶毫不吝啬的铺垫在他脚下。 “不过,”赖特牧师突然话锋一转,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眼下时已近圣诞,正是教堂里最忙碌的时候,恐怕没太多的时间来教导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否与我的小教女在一块儿学习呢?小杰妮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您和她在一起,一定会相处的很愉快的。”赖特牧师用充满征询的语气,满眼恳求的注视着奥兰多说道。 对此几乎可以说是求之不得的奥兰多没有半点迟疑的就认真点了点头。 赖特牧师因为他的这一举动,不由得笑的更开心了。 雷洛霓时不时发作一次的眉心怪病经常来得快去得也快——雷洛霓本人又是个豁达的性子,只要不痛,就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的抛诸脑后。 赖特牧师他们把雷洛霓的这种豁达看作是小儿心性,毕竟这个年龄的小家伙都是记吃不记打的典型。 当然,雷洛霓不疼就不把这毛病当回事不代表她的长辈们也能够像她一样想得开。 不论是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等神职人员还是杰拉和波利太太等村民,都忧心忡忡的发现,这样的发作已经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让他们的小杰妮难以忍受了。 “——任何药草服用得多了,都是会产生抗药性的,倘若有一天弗拉尔草都压制不住这股剧痛了,我们的小杰妮该怎么办?!”听说雷洛霓又一次发作的儿科兼妇产科专精的波利太太满心忧虑的参加了赖特牧师主持的有关小圣婴怪症研究的探讨会。 杰拉太太坐在她旁边不停地拿亚麻布做的手绢擦眼泪。 “我们必须得想个有用的法子才行,不能再让可怜的小杰妮再这样一味的苦忍下去了。”赖特牧师双手交叉抵在下颔上,锐利的眼神扫过在座所有人。 沃尔森副牧犹豫了一下,把他私底下对学徒安东尼执事说过的猜测当着众人的面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大家面面相觑。 杰拉太太也忘记了哭泣。 “女神的考验……”赖特牧师满脸狐疑的重复,“亲爱的沃尔森,你确定吗?” 沃尔森副牧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杰妮小姐每次发作都是在她做过帮助其他人的事情以后,比方说这一次,在杰妮小姐的怪病没有发作之前,她正坐在银盘里给每一个村民以圣婴的名义赐福。” “……哦哦哦,”波利太太听到这里忍不住惊叫出声。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住了以后,她近乎语无伦次地说:“尊敬的牧师大人,您还记得嘛,前不久的一次祈福仪式上,杰妮小姐不也毫无征兆的把头重重磕在了银盘的边缘上吗?那时候您还让我为杰妮小姐检查过,您还记得吗?” Chapter 037 波利太太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都纷纷变了脸色。 “是的,是的,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赖特牧师喃喃自语地说:“后来太太你说孩子没什么大碍,我才稍稍放下了心,但是,但是——” 他的语气也变得异常的焦躁起来,“但是后来,在我问她要不要给村民们分发圣餐的时候,她却主动拒绝了——要知道平时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是会兢兢业业的把这当做最重要的工作在努力完成啊!甚至还对我说,说她想要睡觉想要休息了……”说到后来,赖特牧师的喉头情难自已的哽咽了。 “我们的小圣女真的是一个好乖好乖的乖孩子,”波利太太的眼睛里也有泪花在闪烁,“她为了不让喜爱她的人担心,小小年纪,竟然就学会了忍耐。” “我宁愿她不这么乖,我宁愿她调皮捣蛋一点……我舍不得她这么乖……一点都舍不得!”已经哭湿了两条手帕的杰拉太太一边打着嗝,一边语无伦次的说。 大家闻听此言,都表示很能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在一番肆意的情绪发泄后,一切又重新回到主题上面来了。 没有人在了解到他们的小圣婴早在很久以前身体就出了问题,为了避免他们担忧而选择独自一人苦苦忍耐后,还能够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熟视无睹。 他们必须想个办法出来——无论如何。 最起码的,也要减少小圣女这怪病的发作时间和减轻她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痛苦。 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讨论后,大家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决定以后的祈福仪式暂时不让雷洛霓参与其中了。与此同时,也尽他们所能的减少雷洛霓无意识做好事的行为。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等神职人员认为,对小圣女熏陶耳濡目染很重要,但更重要的却是她的生命。 如果人没了,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等到过来开会的大家心思重重的离开后,赖特牧师毫无形象的瘫坐在椅子上,拿双手用力地揉了一把被北风冻得有着僵凝的面部,似自言自语也似在对沃尔森副牧地说:“自那日女神显圣后,我心中就一直有一个怎么都挥散不去的疑窦……既然是被女神宠爱的圣婴,又怎么会没有真正的圣迹显露人前——单单是早慧和慈悲还不足以真正的说服世人,直到今日被你点醒,沃尔森,再没有什么比‘女神的考验’更能够合乎妥当的解释目前的情形了。” “先生,这不仅仅是女神对杰妮小姐的考验,也是对我们的,”沃尔森副牧的语气永远都是那么的不温不火、不急不缓。“在杰妮小姐要努力通过女神赐予她的考验的同时,我们也需要尽我们所能的帮扶她度过这一难关啊。” “亲爱的沃尔森,我明白你的意思,不会在这关键的时刻出纰漏的。”赖特牧师满眼欣赏的对沃尔森副牧感激一笑,“我既然做了她的教父,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支持她到最后的。” 要知道,他可还等着他的小金疙瘩变成一座巍峨壮观的大金山呢! 自从那日又忍无可忍的爆发了一次后,雷洛霓发现大家待她的态度越发的像易碎的的东方瓷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余悸的关系,不但给她找来了一个时刻陪伴在她身边的小玩伴,还主动减轻了她的课业,好几门都放宽了限制,只要她清楚个大概意思就好。 不仅如此,连每天的例行赐福都不让她去了,还美其名曰:前段时间的赐福已经足够他们保平安啦,不需要再浪费小圣女的珍贵神力了。 雷洛霓对此还真是说不出的囧囧有神。 作为一个手脚勤快到闲不下来的人,雷洛霓对于这种什么都不做枯躺在床上养病的行径是一千八百个敬谢不敏。 若不是现在有了个时刻都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学习的小伙伴,她一定会毫无节操的撒泼打滚耍赖皮的。 对她的性情也算是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的赖特牧师等神职人员也由此对这位几乎驻扎在他们地盘上的‘小少爷’多了几分真心的感激之情。 毕竟他们可顶不住自家小圣女的撒娇卖萌,基本上只有她软软糯糯的一拜托,他们就情难自禁的妥协纵容了。 奥兰多虽然也很喜欢雷洛霓这个小妹妹,自从能够光明正大的陪她玩耍后,更是时刻惦记着——但在雷洛霓耍赖想下床或者不肯喝苦药的时候,他总是最坚定的那个。不论雷洛霓怎样绞尽脑汁,都不肯妥协,一定要把雷洛霓盯得牢牢的,如了他的意愿才肯罢休。 他的坚持让杰克两兄弟都不由得感到佩服,他们身为雷洛霓的亲兄弟,是最抵受不住雷洛霓撒耍赖的那一波。背着大人们把雷洛霓带到外面去‘放风’的事情更是没少做——然后回来再心甘情愿的挨批。他们自己也知道这样纵容妹妹不好,可就是忍不住! 奥兰多因为他那让人望尘莫及的‘铁石心肠’和监工手段,成功打入了以雷洛霓为中心的这个核心圈子里。 人,归根结底,还是群居动物。 随着与大家的交流来往,奥兰多冰封一样的心灵终于有了解冻的迹象,早就不知道该怎样去笑的嘴角,偶尔也会翘出一个极不明显的·象征着快乐的弧度。 苍白俊美的宛若吸血鬼般阴冷的秀气面容上也多了健康孩子应该有的血旺之气。 这样一个面容俊美又性情温和的小小少年没有人不喜欢,特别是他又得到了牧师大人的许可,得以和小圣女一起读书识字——不知不觉的,奥兰多的地位,因为那一小提篮弗拉尔草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天上午,小莫顿村难得出了个大晴天。已经在教父赖特牧师家困得要抓狂的雷洛霓终于得了波利太太的松口,可以出来走走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些天除了照顾丈夫外几乎时不时过来探看女儿的杰拉太太强调:只能够在村子里逛逛,绝对不能跑到村外边去! 知道女儿现在只有布莱曼小少爷勉强制得住的她还难得主动拜托了奥兰多一回,恳请对方一定要看牢自己的女儿。 奥兰多对杰拉太太一直都存在不自知的讨好心思——他虽然还只是个快十岁的孩子,但已经本能的意识到想要和小妹妹快快活活的在一起相伴玩耍,就必须要博得杰拉太太的认可和喜爱。 因此他很是认真的对杰拉太太拍了拍胸脯,用他独有的方式保证一定会看好雷洛霓,决不放她乱跑。 杰拉太太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女儿这眉心上时不时来一回的怪病可把她折腾的够呛,有道是疼在儿身痛在母心,看着女儿捂住额头躺在床上拼命翻滚的杰拉太太心里难受的简直恨不能以身相待! 雷洛霓从来就不是一个不知道好歹的人,心里清楚杰拉太太有多爱她的雷洛霓自然不会因为杰拉太太这插手她‘人身自由’的举动感到恼怒或者大发雷霆什么的。 这些日子在自己卧室里已经困得要长青苔的她跪在床沿上,小脸枕着杰拉太太的脖颈就是一通好蹭,“妈妈、妈妈,你别担心,我不会跑到村子外面去的,我知道现在是冬天,外面有可怕的爱吃小孩子的大怪兽!”雷洛霓一本正经把赖特牧师前几天晚上故意恐吓她的床头故事讲给杰拉太太听。 杰拉太太最受不了的就是女儿这句粉饰太平的“你别担心”! 因为雷洛霓哪怕是疼得再厉害再忍无可忍,都会用这句老调重弹的话安慰她——杰拉太太听得都有心理阴影了。 “你要乖乖的才好,你乖乖的,妈妈才能够真的放心。”杰拉太太鼻子发酸地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瓜,如今雷洛霓的头发已经有点长了,乌木一样的自然鬈,又浓又密的,乍一看就像是一只可爱无比的黑羊羔。 杰拉太太眼睛里的温柔和慈爱几乎能把雷洛霓这个缺爱宝宝给彻底溺毙。差点就情不自禁说出“妈妈我不出去了”这句话的雷洛霓继续搂住杰拉太太的脖子拖长了奶腔撒娇道:“妈妈,其实你误会我了啦,我坚持要出去可不是为了玩耍哦,”她睫毛卷翘的祖母绿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我是想要去看看爸爸啦,都这么久没见到他了,我做梦都在想念着他呢。” ——雷洛霓是真的想杰拉先生了,平时他一直在身边还没怎么觉得,反倒是人晕迷不醒了,才意会到他对他们全家人有多么的重要,多么的不可或缺。 杰拉太太的鼻子因为女儿的这番话越发变得酸涩难挡了。 眼泪在眼眶里不听打转转的杰拉太太强忍住掉泪的冲动,嘴角微笑的说:“你爸爸肯定也很想念你,你也知道……家里他最宝贝的就是你,哪怕是在老克特村忙碌得紧,也惦记着要给你带好吃的东西回来。” 杰拉太太心里很担心女儿有朝一日会忘记丈夫,毕竟她还那么、那么的年幼,不但走路要人抱,连两岁的生日都还没有过。 杰拉太太的心思雷洛霓无从得知,但是杰拉太太的话却勾起了她许多美好的回忆。 于是母女俩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杰拉先生好一通好话,才一边用手帕揩拭着眼泪一面在奥兰多和几个执事的陪伴下走出教堂往杰拉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Chapter 038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雷洛霓的村民们见她出来,不由得都表现的异常激动。大家都扔下自己手里正在做的事,一传十十传百的围拢过来向雷洛霓问好,以及关心她的身体,问她现在是不是彻底恢复健康了。 雷洛霓对他们的问题知无不言,态度十分的好,偶尔还会扮作一副天然呆的可爱小模样卖个萌,把大家逗得开怀大笑,每个村民的脸上都是满满的笑意。 知道他们的小圣女此行是要回家看杰拉先生的村民们都纷纷表示理解,不约而同的又祝了杰拉先生早日康复,就素质颇佳的散了开去。 大冬天的,反倒被人围了一头冷汗的安东尼执事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大家还真不是一般的热情啊。” 另一个执事以一种与有荣焉的口吻凑趣道:“这就是小圣女的魅力啊,在小莫顿村哪里还找得到不喜欢她的人呢?” 另几个执事也配合的夸起了雷洛霓。 雷洛霓被他们吹捧得浑身都不自在。,在母亲怀里稳稳坐着的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妈妈,我们赶紧走快点吧,我想爸爸了,非常非常的想他啦!” 杰拉太太最喜欢的就是听女儿说很惦记她父亲之类的话,她总是害怕女儿会因为年幼的关系,忘记待她如珠如宝的杰拉先生。杰拉太太不敢想象,如果有朝一日杰拉先生清醒过来,却发现他女儿已经彻底把他忘在了脑后该有多么的伤心和难过——杰拉太太换位思考一下,就禁不住觉得不寒而栗啦。 因此听女儿这么一说,她登时热情地积极响应,“你爸爸肯定也很想念你了,亲爱的,你别看他一直都没睁开眼睛,但心里肯定什么都知道。” 杰拉太太一副哄骗小孩子的口吻,希望自己的这种说法能够加深丈夫在女儿脑海中的印象——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将丈夫的身影长久的留存在女儿小小的心灵里。 她却不知,她这样劳心费神的坚持和努力,完全就是一种多此一举的行为。 这辈子完全可以说是幼而慧之的雷洛霓怎么可能把她心里早已经认可的亲生父亲抛诸脑后? 再说了,雷洛霓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打从她转世重生以来,杰拉先生对她,就一直都是毫无保留的真挚付出,这样的父爱和无私早已经深深打动了她,雷洛霓忘记谁都不可能忘记从老克特村难得回家一趟,情绪激动把她抱在怀里,亲昵地拿脸蹭她,都害怕自己的胡渣一不下心刮红女儿柔嫩小脸蛋的杰拉先生。 到了家里,雷洛霓看到了躺在唯一一张大木床上的杰拉先生。他被杰拉太太和杰克两兄弟照顾的很好。虽然一直都晕迷不醒,但衣冠却打理得很整洁。 不过,即便面上再怎么看的顺眼,也无法掩盖他迅速削瘦的事实。 如今的杰拉先生哪里还是雷洛霓印象中那个宛若巨人一样的高大粗犷的壮汉?如今的杰拉先生瘦弱的简直让人心惊肉跳,猛然看过去,简直就和勉强裹了一层薄薄皮肉的骨头没什么区别。 雷洛霓看到他这副活死人的模样就控制不住的想哭——不过她也知道她要是真哭出来的话,大家都会为她感到担忧,因此硬生生的把这股冲动忍了下来。 “妈妈让我单独和爸爸待一会儿吧,我想和他说一些悄悄话。”雷洛霓让杰拉太太把她放下来。 乐得女儿愿意和丈夫亲近的杰拉太太欢喜的应了一声,把雷洛霓放下来,迫不及待的往外走。 以安东尼先生为首的几个执事也很快会意的用各种各样的借口离开了房间。 只有奥兰多明明听到了雷洛霓的话,却做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直愣愣的守在门口,一脸认真专注的时刻关注着雷洛霓的每一个举动,看那架势,竟是根本就不打算挪动半步。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雷洛霓也算是充分领教了一把奥兰多的犟脾气。 实在是没什么心思与对方胡搅蛮缠的她干脆默认下来——反正不管她再怎么的表示愤怒和抗议,奥兰多都不可能乖乖听她的话,跑到外面去等她。 因为屋子里多了个奥兰多的缘故,雷洛霓没有和杰拉先生说些什么太过奔放的肉麻体己话,而是中规中矩地说了几句干巴巴的“爸爸,你快点好起来,家里人都很担心你”的这类寻常鼓励话。 不过,即便是再寻常的话,说出来还是会戳中心窝子,还是会让人感觉到疼痛难受的。 雷洛霓只要想到杰拉先生对她的好,眼眶里的泪水就怎么都忍不住——到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彻底提上来了,竟然毫无形象的扑到昏迷的杰拉先生怀里,扯着小嗓子哭了个昏天黑地。 幸好这时候杰拉太太抽空去木匠卡拉先生家里去叫长子杰克了,否则她一定会紧张地二话不说破门而入。 ——这段时间,杰克趁着冬休,正在跟着卡拉先生学手工活,卡拉先生当着所有村民的面宣布:看在杰拉先生的份儿上,他一个铜子的学费都不要,保管教会杰克成材。 至于,他到底是真看在杰拉先生的份儿上还是假看在杰拉先生的份儿上,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要知道,木匠卡拉可是村子里众所周知的·用脑子思考问题的·聪明人。 奥兰多看到雷洛霓这么伤心,也感到难过。他虽然亲缘浅薄,但也能够理解雷洛霓此刻的心情。 他的妹妹真的是个非常善良的人。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遭了罪她都会感到难过,更何况对她百般疼爱的父亲呢。 不过,再怎么理解也不代表他会眼睁睁的看着雷洛霓就这样一直哭下去。 很清楚自己这个妹妹的身体有多脆弱的奥兰多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整整洁洁的亚麻布手绢,递给雷洛霓,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转移雷洛霓的注意力——打断她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的眼泪——不管怎么说,他的身上都还肩负着赖特牧师和杰拉太太的信任和重托呢。 哭得眼睛红肿喉头沙哑的雷洛霓用一直就没瘦下去的小肥爪子接过手绢胡乱抹了把眼泪,觉得这一番毫无形象的肆意宣泄让整个灵魂都变得轻松舒坦了。 “布莱曼哥哥,我和爸爸说完话了,我们回去吧。”雷洛霓不愿意留在家里吃饭给母亲杰拉太太添麻烦。在探望了杰拉先生后,她就决定要回去了。 见她总算收了眼泪的奥兰多偷偷的松了口气,上前来就要弯腰抱她。 知道自己早已经升级成一个沉甸小胖墩的雷洛霓哪里肯让奥兰多那两根芦柴棒一样的手臂抱她,直接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让奥兰多把安东尼执事找过来,不过千万别惊动她母亲。如果杰拉太太听说她不吃完午餐就要离开,心里肯定会觉得难受。 被妹妹拒绝的奥兰多脸色有些沮丧。 他抿了抿漂亮的花瓣似的唇,固执的张开胳膊站在雷洛霓面前一动不动的。 雷洛霓虽然心疼他的遭遇和先天缺陷,但也不会无底线的纵容他——而且,这也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因此她很是直白的对奥兰多说:“布莱曼哥哥,我太重了,你抱不起来的,要是不小心摔到我们两个就不好了。” 奥兰多有些不服气,这个时候的小男孩正是主见冒头对自己充满信心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自己打从心底喜爱的小妹妹把自己说的这么没用。 雷洛霓从能走路懂事起,就一直帮着院长妈妈带弟弟妹妹,奥兰多脸上的不服气刚流露出来就被她飞快的捕捉到了。 心里明白面前小孩心里有多敏感又有多倔强的雷洛霓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似的,笑容可掬的用充满期待的沙哑奶腔继续往下说,“等哥哥再大一点,就能够背着我到处跑了,到时候我一定每天都让哥哥抱着我,每天每天都抱!” 雷洛霓语气里的遐想和期待让奥兰多不自觉有些紧绷的小俊脸重新变得缓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削的手臂,很有几分苦大仇深的用力拧了拧眉毛,没有丝毫预兆的走出门去了。 雷洛霓看着他带着几分怏怏离开的背影,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奥兰多没有找到安东尼执事,不过他找到了另几个在杰拉家门口说话的副执事。 奥兰多用敲门框的办法吸引了几个副执事的注意力,然后又做了个进去的手势。 几个副执事顿时争先恐后的涌进杰拉家的小屋子里。 雷洛霓挑了个手臂锻炼的颇有看头的高大执事,让他把自己抱了起来,又留了一个人专门在这里等杰拉太太回来,一行人动身往教堂的方向走。奥兰多仔细观察了一下雷洛霓选中的那个副执事,发现对方不但长得人高马大,还‘巧言令色’的懂得怎样把妹妹逗得眉开眼笑,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滋生出了几分无以言表的愤慨和羞恼;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勤喝羊奶——老卡姆家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一桶又一桶的新鲜羊奶,丽芙小姐没少奢侈的拿来洗澡——妹妹在私底下可是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过喝羊奶长得高! 相信经过他的不懈努力,总有一天,他会长得比眼前这个惹人讨厌的副执事还要高出好几个头来的! Chapter 039 就在奥兰多默默立誓的时候,雷洛霓一行人很快就折回了教堂。沿路,又零星散散的遇见了几个村民,都很热情的围上来和雷洛霓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这些天已经积攒了很多麦芽糖没有发出去的雷洛霓看到其中一个家里有小孩子的村民,顿时想了起来,连忙让村民跟着她去一趟赖特牧师的家。 “——这都是我的疏忽,居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雷洛霓一副小大人似的抱歉口吻。 几个村民听了,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为何居然变得十分紧张起来。其中家里有小孩子的那个村民更是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用,亲爱的杰妮小姐,您上次给我家那小捣蛋的麦芽糖还没有吃完呢,这些您就留着自己吃吧,别给其他人了。” 这个世界甜味的来源少的可怜,由此,麦芽糖也变得颇有地位。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有被人拒绝过的雷洛霓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片物资极不丰富的大陆,任何一点有甜味的东西都是值得重视的,而心疼孩子的家长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获取这等甜味零嘴的可能——因此,不管雷洛霓给多少,他们心里留存的都应该是‘多多益善’的高兴念头,怎么可能说出一句家里还足够的婉拒话出来呢? 雷洛霓眼睛里顿时闪过几分纳罕和狐疑之色。 忍痛拒绝了小圣女的村民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又情不自禁的改口,连忙伙同其他几个村民告辞,说他们还有别的活计没有弄完,现在要抓紧时间过去。 他们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雷洛霓当然不可能因为一己的疑惑就开口阻挠他们,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多大脸,能够毫不惭愧的要求别人耽误手里的农活,来解除她的疑惑。 如今正是初冬时节,村民们都在为接下来的窝冬忙碌个手脚不停,耽误一会儿都是不得了的大事情——需要很努力才有可能把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那几个村民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消失在村里唯一一条大路的拐角。 雷洛霓撅了撅小嘴,肥爪子一挥,“你们谁知道我教父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一个副执事越众而出,告诉雷洛霓赖特牧师现在已经从教堂回到家里休息了。 雷洛霓闻言顿时眉开眼笑,“那我们赶紧过去找他吧,我想教父了!”她毫不脸红的利用自己的小幼儿优势拖着个还有点小沙哑的奶腔卖萌。 奥兰多看着重新恢复精神的雷洛霓,嘴角不由得也翘出一个高兴的弧度。 执事把雷洛霓抱到了赖特牧师的书房门口,雷洛霓拍拍他结实的胳膊,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随着时间的点滴流逝,和前世走路的基础和心得,如今的雷洛霓已经能够晃晃悠悠、东扭西拐的不靠墙壁或各种用来稳定重心的扶持物,自己走上几步路了。 雷洛霓对自己充满信心,不代表其他人也和她一样对她有信心。 眼瞅着自家小圣女又动了自己走路念头的执事们顿时如临大敌,奥兰多也因为不敢苟同而拧起了眉毛。 雷洛霓佯装没看到大家紧张的模样,又拍了拍抱着她执事的胳膊。 那执事舍不得违拗她——小圣女那双充满期盼的祖母绿大眼睛实在是杀伤力极强——略一踌躇,就一个单膝跪地的把雷洛霓放了下来,对雷洛霓而言,堪比蒲扇般的大手稳稳的护在雷洛霓看不出腰线的肥腰上。 小豆丁一个的雷洛霓自然不会老气横秋的说出‘男人的头,女人的腰’是摸不得的话。 借着执事的动作立稳了身形的雷洛霓对已经发现了她的·正在向奥兰多郑重行礼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热情洋溢的挥了挥自己的肉爪子,“教父,沃尔森先生!” 她的声音奶声奶气的,稚嫩又活泼,听得人心都忍不住跟着融化。 不自觉就柔和了眉眼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对视一眼,语带调侃和宠溺的对站在门口的小胖妞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会留在杰拉太太那里睡呢。”一面说一面让沃尔森副牧收拾书桌上的各种繁琐卷宗,自己则站起身大踏步的要往门口的方向走过来。 “别过来!”雷洛霓赶忙大声阻止了他! 赖特牧师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顿足。 自从来到这个小村子里就没享受过被人呵斥待遇的他扬了扬眉毛,给了教女身后的执事们一个询问的眼神。 众执事们也一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茫然表情。 压根就没注意到头顶眉眼官司的雷洛霓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注意了、注意了!”她奶声奶气的在沃尔森副牧忍俊不禁的眼神中哟喝着,成功把她教父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来。 赖特牧师啼笑皆非地看着自己瞬间化身成小游商的肉嘟嘟教女,“你这是又在卖得什么关子?”没瞧见两只小胖腿都因为站立时间过长而打哆嗦了嘛。 “教父真的是一点都不好玩儿,”雷洛霓小嘴撅得能挂个油瓶,“我不过是想自己走到您面前去,您却一点都不捧场,还笑话我!” 赖特牧师被自家小教女‘哀怨’的口吻逗得喷笑出声,“好吧好吧,都是教父的错,误会了我们可爱的小杰妮,你要走路就走吧,不过要记得走得稳当点,要是不小心摔倒了,你可千万别哭鼻子哟。” “教父,您能不能别小瞧人!”雷洛霓炸毛地推开还护在她腰上的执事,蹬蹬蹬蹬就往赖特牧师这边急冲过来了! 生怕小教女真的摔到哪里的赖特牧师慌不迭疾走几步弯腰去抱,小家伙真要是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那乐子可就闹大了。 沃尔森副牧也关心则乱的停止了收拾文件的动作,只差没紧张的从书桌后面蹦到前面来。 后面眼看着雷洛霓脱手而出的执事们也忍不住惊呼出声——至于奥兰多已经没有丝毫停顿的径直追过去了! 像枚小炮弹一样撞进赖特牧师怀里的雷洛霓骄傲的挺挺小胸脯,趾高气昂地说:“怎么样,我走的很不错吧?教父你以后可千万别在小瞧人啦!” 赖特牧师笑容满面的揉了揉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瓜,柔情满满的哄她,“是是是,教父以后一定记得不再以貌取人,不再小瞧我们可爱的小杰妮。” “后面这一句才是重点,教父你要记得牢牢的才行!”被赖特牧师抱着坐到膝盖上的雷洛霓朝着奥兰多招手让他赶紧到自己身边来,其他执事们则纷纷向赖特牧师几人恭敬行礼退了下去。 他们退下去后,赖特牧师神情严肃地伸出大拇指轻轻地按揉了两下雷洛霓的眉心,问她今天的感觉。 ——自上次那回发作以后,赖特牧师每天都雷打不动的问雷洛霓这么一句。哪怕他分·身乏术,白天抽不出时间,也会在晚上趁着给雷洛霓讲睡前故事的时候,关切地问一问她眉心的感受。 雷洛霓对于教父的关心很是受用——这段时间以来赖特牧师已经用他对雷洛霓溢于言表的关爱打动了雷洛霓,如今,在雷洛霓的心里,几乎可以说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父亲。 只见她眉眼弯弯地用额头蹭了蹭赖特牧师的手指,冁然笑道:“一点都不疼,什么感觉都没有,教父你不要担心!” 赖特牧师顿时松了口气,“倘若有什么苗头,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雷洛霓把小脑袋瓜点成了小鸡啄米。 教父女俩个肉麻当有趣的亲热了好一阵子,才在沃尔森副牧的咳嗽声中重新变得收敛。 同样爱极了雷洛霓这个小糯米团子的沃尔森副牧也想好好的和雷洛霓亲热亲热,但却因为恩主在旁的缘故,不好与他去争抢,因此,他干脆釜底抽薪的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提醒赖特牧师他们还有很多工作还没有做完。 赖特牧师可不知道沃尔森副牧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沃尔森副牧这么‘不怀好意’的一提醒,他脸上就几乎可以说是条件反射的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出来,“亲爱的,今天难得天气不错,你赶紧去餐厅用完午餐,和布莱曼小少爷一起去草坪里玩耍吧。如果你觉得自己精力还算充沛的话,可以让大家陪你玩一玩手球,活动一下四肢——你这些天在床上肯定也呆得够呛。” “噢噢噢!”雷洛霓听到这话忍不住在赖特牧师的大腿上又蹦又跳的欢呼起来——被她的举动唬了一跳的赖特牧师赶紧小心翼翼地伸手扶稳她——她抱住自己的教父大人就是一顿热情洋溢的好亲,“亲爱的赖特先生,这个世界上,再找不出比您更好的教父了!” 雷洛霓笑颜逐开的对赖特牧师说了一大堆的赞美恭维话——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赖特牧师对他的金疙瘩从来就是要月亮还要搭上几颗星星的主儿,如今被雷洛霓这么一吹捧,顿时,心怀大畅的脑子一热,直接下了个今晚在他的房子里举行一场舞会的命令。 “……把村子里的人都邀请过来,让他们的孩子陪着你一起玩闹,庆祝你的身体恢复健康!”赖特牧师笑容满面的如斯说道。 与此同时,他的这个命令也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小莫顿村。 雷洛霓响亮的应了声,又说了几句教父您对我真的是太好了之类的口水话,就乐颠颠的被一个应声而入的执事抱着去外面了——她打算去一楼的小会客厅里用自己刚学会没几个的狗爬字去写邀请函,奥兰多也会在旁边协助她。 Chapter 040 小莫顿村的娱乐活动少的可怜,赖特牧师要举办舞会的消息刚一传出去,整个小莫顿村都为之轰动了。 特别是在大家听闻这场舞会是为小圣女恢复健康而特意举办的,就更是毫不犹豫的选择踊跃参加了。这些日子在祈福仪式上没有看到可爱的小圣女坐在银盘里替他们赐福,他们心里可一直都很想得慌呀。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来自于牧师宅丰富的可以让人尽情大快朵颐的晚宴,那才是最让村民们感到期待万分的呀。 很难让人感觉到暖意的太阳慢慢有了落山的迹象。村民们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拿着雷洛霓派执事们送来的‘鬼画符’邀请函,兴高采烈的过来赴宴。 他们对自己的言行举止十分的注意,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丢了全家人的脸面。反倒是村子里的孩子们没他们那么多的顾虑,一进入大厅就直奔总把好吃的麦芽糖分给他们的杰妮小姐去了。 赖特牧师慈爱的拍了拍教女的肩膀,“今天你是家里的主人,可一定要照顾好过来参加舞会的小客人啊。” 雷洛霓自然是满口答应不迭。 赖特牧师转而又叮嘱奥兰多看好雷洛霓,这次说话的语气没了与雷洛霓的亲昵多了三分恭谨七分疏离。 奥兰多也是个孤拐性子,除了雷洛霓再没有别的人能入他的眼,连杰拉太太他也是勉强在努力讨好,这还是看在杰拉太太是雷洛霓母亲而雷洛霓又很在乎很尊敬她的份上。 因此,赖特牧师在面对他时所表现出来的拘谨和疏离不但不会让他觉得难过或者失望什么的,相反,他觉得这样很自在也很舒服。 赖特牧师离开后,雷洛霓这个小圈子里的孩子都变得欢呼雀跃起来。 孩子们的心思总是最敏感的。他们本能的知道谁是真心对他们好,也本能的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无条件的纵容他们调皮捣蛋。 赖特牧师在与他们面对面的时候,即便摆出来的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温善面孔,但是他暗藏在眼底的居高临下和冷漠轻蔑还是轻而易举的被孩子们捕捉到了。 而这样表里不一的赖特牧师毫无疑问会让孩子们感到拘谨和害怕,若不是他们打从心里喜欢的杰妮小姐还在这里,他们一定已经迈着小短腿奔到父母身边去了。对年幼的尚且不能离巢的幼儿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比父母温暖的怀抱更安全、更可靠。 雷洛霓想岔了孩子们欢呼雀跃的原因——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在庆祝赖特牧师的离开,同样也是从小豆丁走过来的雷洛霓很了解小家伙们的心思,在小朋友欢天喜地聚会的时候,确实很不乐意大人们在旁边守着,就好像小看了他们似的。 “趁着舞会还没有正式开始,我和布莱曼哥哥带你们去二楼的游戏室玩吧,那儿有很多很有趣的玩具哦!”雷洛霓是个合格的小主人,很是热情的邀请这群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朋友。 孩子们都喜欢玩闹,特别是和一大堆小伙伴在一起,于是纷纷喜笑颜开的跟着雷洛霓上了楼。 等到大家走到被厚厚羊绒地毯铺就的游戏室,里面琳琅满目的玩具几乎让跟着雷洛霓和奥兰多的小家伙们看花眼。 他们口水滴答的扭头去看雷洛霓,巴望着她能够赶紧邀请他们进去好好的玩个痛快。 雷洛霓也不故意吊人胃口,直接嘱咐他们把脚上的新鞋子脱了,直接打着赤脚进去,“里面的壁炉点得旺旺的,即便是赤着脚也没关系。”雷洛霓一面给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解释,一面吩咐把她抱上来的执事去厨房给大家拿点好吃的过来,“特别是我前两天让玛利亚大婶帮我冻起来的蜂蜜奶冻,多拿几盘子上来……放心放心,我不会吃的,我保证。”奥兰多充满审视的眼神刚扫过来雷洛霓就自动自发地举双手双脚投降告饶了。 抱着雷洛霓的执事忍俊不禁地在出口搭腔说:“奶冻虽然好吃,但也凉得厉害,杰妮小姐您的身体刚刚才恢复健康,确实应该多注意一些。” “什么嘛,你们就这么信不过我?我让玛利亚大婶准备奶冻可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想着要给大家好好的尝尝鲜,毕竟这个时候的蜂蜜真的是十分难得!” 雷洛霓与小莫顿村教堂里的神职人员相处的极好,他们也都十分的喜欢和疼爱她,因此对这位执事顺着奥兰多的眼神,语气委婉而轻柔的告诫她,也没觉得气恼或被冒犯什么的。 “和人分享自己心爱的美食也是一大乐趣,既然杰妮小姐保证了不吃玛利亚小姐做的蜂蜜奶冻,那我们也就放心了,”那执事眉开眼笑地说,“不知道小姐自己想吃点什么,今天午餐您就吃了一小碗麦片粥和两片小面包,那点东西可一点都不顶饿。” 对于自家小心肝的进餐情况,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关注着,就怕他们一个没注意,小圣女挑食,饿了肚子。 “我那不是忙着要写邀请函嘛,”雷洛霓对执事的关心很受用,撒娇似的嘟嘟肉粉色的小嘴巴,“布莱曼哥哥也没比我多吃多少呢,对了哥哥,你饿了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他们小孩和大人不一样,没那么多讲究,不需要坚持到主人家说舞会开始才四下自由走动,或进入舞池或待在长条形的餐桌前努力填饱肚子。 奥兰多动了动手指,在雷洛霓面前伸手比划了几下。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奥兰多已经习惯于在雷洛霓面前用他独自摸索出来的形象手语和雷洛霓‘交谈’了。 雷洛霓定睛看完,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格外沮丧,“又随便啊,布莱曼哥哥,你可真无趣,以后你要是到镇上哪家餐厅里去用餐,不是要难坏点餐员的脑子吗。”雷洛霓一边抱怨着一边把他要吃的晚餐说给执事听,又嘱咐了一句,布莱曼少爷的晚餐和她的一样。 执事笑容满面的答应了。 执事离开后,雷洛霓牵着奥兰多的手,像只刚出壳没多久的小鸭子一样,一摇一晃的去和已经在游戏室里玩了个鸡飞狗跳的汇合了。 游戏室里的欢声笑语也由此更响亮了几分。 楼下大厅的一处角落里,沃尔森副牧听着楼上孩子天真活泼的尖叫欢呼声,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再愉快不过的弧度。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今天中午明明陪了雷洛霓一起去杰拉家,半途却没有任何理由不告而别的安东尼执事换了一身体面的麻布黑色长袍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很快就找到了藏身于角落里的沃尔森副牧。 沃尔森副牧冲着他举了举杯子里的金黄色酒液,神情三分忐忑七分企盼的问他此行是否顺利。 安东尼执事脸上禁不住露出一个苦笑,“那可真是个怪人,我把口水都说干了,他都不愿意搭理我一下。” 沃尔森副牧拿了餐桌上的一杯酒递给安东尼执事,安东尼执事满脸感激的道了谢,擎着酒杯把杯子里的酒液一饮而尽,“直到后来,我把您交代我转达给他的话说给他听,他才仿佛纡尊降贵似的给了我一个正脸,说同意过来村子里与您见上一面,不过时间必须由他来定。” “只要他愿意松口过来,我们等多久都行,”沃尔森副牧的眼睛里灼亮的仿佛有光芒从里面绽放出来,“等他真的进了我们的村子,再想离开,可就难了!” “你们师徒俩个在说些什么?旁若无人的把周边人都给忽略过去了?”同样换上了一身崭新长袍,胸口别着芙兰花圣徽的赖特牧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两人背后。 沃尔森副牧难掩激动的对赖特牧师说道:“今天上午,米尼先生因为冬休闲暇,正好过来看米尼太太,他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十分让人惊喜的好消息,巫医雷蒙德先生此时正在梅丽朵小镇逗留,听说目前他正在我们公国范围内到处游历,企图寻找挖掘出一种可以让人延寿的草药……” 接下来的话不用沃尔森副牧说完,赖特牧师已经明了了他话中所有未尽的涵义。 “亲爱的沃尔森,你该不会是想——”赖特牧师脸上罕有地带出了几分难以置信和不敢确定的神色。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副牧居然会如此的大胆,竟然妄图绑架□□一个在整片大陆都可以说是赫赫有名的巫医大人! 沃尔森副牧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平静镇定的很,“早在很多年以前,教宗大人就已经证明了所谓的延寿药剂不过是无稽之谈,雷蒙德先生受过高等教育还抱有这种嗤之以鼻的妄想,实在是在浪费他真正的、有用的可敬才华,岂不让人心生嗟叹?”沃尔森副牧一副拿腔作调的神棍口吻,“留在小莫顿村,刚开始的时候,他可能会觉得冒犯或者生气,但我相信,等他与杰妮小姐相处的久了,他会深深的感激我们为他所做的一切的——毕竟,在这个世上,除了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还有谁能满足他长寿的渴望呢?而我们的杰妮小姐,无疑是这片广袤大陆上距离神明最近的人。” Chapter 041 赖特牧师虽然觉得沃尔森副牧的打算不是一般的冒险和和冲动,可是他却很难抗拒沃尔森副牧对他所描述出来的前景。的确,有那样一个全大陆都赫赫有名的巫医在,他教女杰妮的身体健康一定能够得到极为可靠的保障。这样,他的一颗老悬在半空中的心脏,也能够稳稳当当的重新落回到它应该待着的地方。 别看赖特牧师举行庆祝舞会举行的不亦乐乎,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他教女目前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她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真正的·彻底的恢复了健康。 说不定哪一天的某次发作,就能够让她疼痛难忍的丢掉了性命。 赖特牧师是个性格坚韧的人,但他对自己教女的身体情况却连仔细深究一下都不敢,就怕得出个什么让他没办法接受的可怕后果出来。 如今有了沃尔森副牧的这一番建议,赖特牧师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如释重负起来——这确实是很不错的一个打算啊! 把一个举世闻名的巫医绑到自己的底盘上,想让他救什么人就救什么人…… 赖特牧师骨子里也有着几分赌徒心性,略一踌躇彷徨,就重重地一拍桌子,决定要干这一票了! 他把餐桌这么一拍,顿时吸引了所有饥肠辘辘村民们的注意,大家齐齐往这边看了过来。 赖特牧师咳嗽一声,整理了下自己被倾翻酒液打湿的崭新长袍,昂首阔步的往人群的正中央走去,沃尔森副牧如同往常一样,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沿途,经过安东尼执事身边的时候,他特意压低嗓音吩咐了一句: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去把杰妮小姐给我请下来。 安东尼执事忙不迭的应了,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吸引的关头,悄无声息的跑上楼去了。 他很快就把和大家玩耍的小脸红扑扑的雷洛霓抱了下来,与之同行的还有村子里名不副实的小少爷奥兰多·布莱曼。 赖特牧师在村民们的注视下把他的金疙瘩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直接抱到手臂上坐着,“今天劳师动众的把众位齐聚一堂,为的是庆祝我可爱的小教女杰妮总算摆脱了可怕病魔的阴影,得蒙女神冕下的恩宠,重新恢复健康,”赖特牧师环视着在场所有人,“这些天,大家也都和我一样,十分的担心杰妮的安危,在此,我向大家对我教女的关怀表示真心的感谢。”赖特牧师举止优雅的向着在场所有人欠了欠身,历来就把礼仪和规矩看得极重的他在这方面总是致力于做到最好——因此,每次看他行礼的时候,人们都会情不自禁生出这就是一个贵族的感慨。 村民们做梦都没想到尊贵的牧师大人会向他们这等贫苦自由民行礼,一时间还真有些猝不及防,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仓促回礼。 “我的小教女杰妮,虽然年龄尚幼,但也知道什么是好歹、什么是感恩,今天这场舞会的邀请函通通都是来自于她的手笔,虽然写得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让人惭愧,但也是一片赤忱真心,毋望大家不要嫌弃才好。” 村民们闻言,连忙摇头摆手的说他们一点都不嫌弃,还说杰妮小姐这么小就能写邀请函了,实在是让人佩服。 赖特牧师很满意村民们的识趣,他心情大好地掂了掂怀里因为他的话语而鼓起腮帮子的粉嘟小可爱,“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给大家问好道谢啊,你生病的时候,大家可没少关心你,探病的礼物家里都堆满了好几个屋子呢。” 对于一个货真价实的学霸而言,所谓的‘难登大雅之堂’实在是一个很讨人厌也很憋屈的形容,雷洛霓努力调节了好一番情绪后,才冲着笑吟吟看她的乡邻街坊们甜甜软软的卖了个萌,“谢谢大家不嫌弃我写的邀请函……我自己也知道它们很丑,但我以后会努力把它们写得棒棒哒!”雷洛霓拽了拽赖特牧师的耳朵——教父女之间的浓厚情谊溢于言表——赖特牧师会意的摊开手,让雷洛霓稳稳当当的站在了他的手掌上。 小肥腰被自家教父大人扶得牢牢的雷洛霓大眼弯弯的站在教父大人热乎乎的手掌上对着大家行了个有些歪歪扭扭的提裙礼,“这些天让诸位伯伯婶婶叔叔阿姨担心是我的不对,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养得胖胖哒,再也不让大家为我难过啦!” 雷洛霓灵动俏皮的可爱小模样逗得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村民们纷纷响应雷洛霓的承诺,表示他们相信他们的小圣女一定能说到做到,努力照顾好自己,不再让他们为她担心。 杰拉太太在人群里看着揪牧师大人耳朵、站牧师大人手掌上撒娇卖萌的小女儿含泪微笑。她最担忧的就是女儿在她教父家里过得不好,最害怕的就是……牧师大人有朝一日,彻底占据了她丈夫杰拉先生在女儿心目中的地位。 “妈妈……”答应了在领主庄园里工作的弟弟一定会照顾好母亲的杰克担忧地拽了拽杰拉太太的衣袖。 ——为了能够赚更多的钱贴补家用,杰米几乎舍弃了他能够舍弃的所有休息时间,除了早上雷打不动的祈福仪式,连家门都抽不出时间进上一回。 杰拉太太不着痕迹地揩拭了一下眼角,“我只是太高兴啦杰克,你瞧,你妹妹现在多活泼多高兴啊!牧师大人他们把你妹妹照顾的可真好!” 杰克历来比不得弟弟的机灵,笨嘴拙舌的说不出任何讨巧的话,只知道傻乎乎的挠挠后脑勺说:“妈妈想妹妹了吗?等妹妹有空我就把她抱过来看您。” “别打搅她了,”杰拉太太泪眼朦胧的看了下意气风发宣布晚宴正式开始的赖特牧师和他怀中的小女儿,“杰克,你真的不去和妹妹一起玩吗?村里的小孩子现在都在楼上呢。”她的两个儿子又何尝不是孩子呢,可怜他们小小年纪就扛起了生活的重担,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用,不但帮不上他们一点忙,还要拖累他们。 “妹妹游戏房里的玩具漂亮是很漂亮,但也容易坏,我都不知道弄坏多少个了,早就不感兴趣了,”杰克忍住诱惑,“我还答应了弟弟要照顾好您,怎么能扔下您不管的自己跑去玩呢。” 知道自己长子有多固执的杰拉太太面上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熨帖,“既然这样,我们就悄悄的回家去吧,今天村子里这么热闹,大家都来牧师宅跳舞了,可你爸爸还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家里呢,我们得回去陪伴他。” 杰克是个忠厚的甚至有些愚孝的孩子,由来都是长辈说什么就是什么,杰拉太太刚开口说回家去陪杰拉先生,他就二话不说的积极响应——母子俩个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人声熙攘,热闹非凡的牧师宅。 压根就不知道母亲和长兄已经悄然离开的雷洛霓回到楼上后,再又陪着小家伙们玩耍了一会儿后,找来一个执事,让他把她的母亲和兄弟请到楼上来,她给他们准备了精美的晚餐,想要请他们一起品尝。 不想却由此收到了他们已然离开的消息。 雷洛霓刚开始的时候愣了一愣,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似的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一回是她忘形了,明明知道自己的母亲杰拉太太是个多看重情谊的人,她怎么可能在丈夫晕迷不醒的时候,开怀大笑的享受着晚宴的美好呢。 而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对杰拉先生也有着不输于母亲杰拉太太的深厚感情,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想到自己刚才在大家面前亲亲热热的和教父互动,妈妈在下面看了,心里该是多么的伤心和难过啊……难怪他们会一声不吭的选择不告而别。 突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的雷洛霓破天荒的冲着奥兰多张开了胳膊,破了那个等哥哥再长大一点的誓言,让奥兰多抱着她回自己的卧室里去,“我突然觉得很累,很想休息。” 雷洛霓一脸怏怏不乐的这么说。 奥兰多被雷洛霓的这一行径惊吓到了! 以为她真的是不舒服的他转身就要往楼下跑——他要去找赖特牧师! 雷洛霓一把拽住了他,“布莱曼哥哥,我没什么大事,就是太累了,”她一本正经的强调,“也许是今天握笔握的太久了一点吧,总觉得头晕眼花的。” 奥兰多小心谨慎地伸出一根手指动作轻柔地戳了戳雷洛霓的眉心,明亮的黑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盯着她的表情不放。 雷洛霓再次要多坚定就有多坚定的表态:“我真的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奥兰多脸上的表情因为雷洛霓的这番话明显变得蠢蠢欲动、跃跃欲试起来。 他表情慎重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还似模似样地扭了扭胯部,伸了伸懒腰,一副郑重其事,如临大敌的严肃模样。 ——雷洛霓糟糕透顶的情绪因为他的这一举动,莫名地有所缓和。 在进行了一系列有条不紊的活动后,奥兰多深呼吸了一口气,身体略微一个前倾,就一派轻松自然地把雷洛霓从地毯上抱起来了。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稳当啊。 面面相觑的小不点·青梅竹马在心里不约而同的这样感慨道。 Chapter 042 小小年纪就为了讨好母亲和外祖父,积极送羊奶的奥兰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养出了一把让人惊诧的好力气,抱着雷洛霓这个小胖墩回到她房间里,居然连气息都没有丝毫的凌乱。 雷洛霓看着这瘦削的风吹一下都可能刮走的俊秀小少年,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奥兰多要一鼓作气的把雷洛霓抱到她床·上去躺好,雷洛霓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让奥兰多把她抱到落地窗那里去,她想看看母亲杰拉太太和大哥杰克刚才悄悄有过的那条路,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看上那么一眼,只有这样,才回会牢牢记住自己因为一时得瑟轻狂犯下的错误。 奥兰多对雷洛霓向来都是千依百顺的——当然,一些原则上的坚持除外——雷洛霓一说,他就卷了一条毯子裹在雷洛霓身上,掀开帘子,抱着她去了窗台前。 在那里他们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牧师宅的丽芙小姐和……芬妮太太的丈夫马特先生。 怎么都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会凑到一起的雷洛霓和奥兰多不由得都有些愣神。 不过雷洛霓可比奥兰多敏感多了,很快就意识到这里面必然有些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隐秘和八卦。 雷洛霓不是个喜欢窥人隐私的人,她伸出肥肥短短的小手指比到肉嘟嘟的嘴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拖着奥兰多就往后面退。 奥兰多却有些挪不动步子。 他不是个什么都不懂得傻白甜,对自己母亲丽芙小姐在村子里的名誉之所以会那么糟糕则知道些许原因——但丽芙小姐虽然放纵,但却从不和有妇之夫混在一起,这也是村子里的人还愿意容忍她的原因之一。 奥兰多不了解他的母亲为什么会主动破了自己的原则,公然和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还是说,她已经堕落到连最后的底线都不要了吗?! 奥兰多小脸绷得铁青,漆黑如点墨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怨愤和痛恨! 奥兰多费了很大的心力,好不容易才在村子里有了些许地位,能够接近他最喜欢的小妹妹杰妮,能够和她一起学习终身收益的文字和知识——奥兰多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努力得来的一切又因为这样一个立身不正的母亲化为乌有! 此刻的奥兰多心口就仿佛有火焰在炙烤一样痛苦,他和村子里其他的孩子们不同,他们想要得到的一切,在父母的帮助下总是能够唾手可得,而他却需要靠自己,不论是想要在村子里站稳脚跟还是想获取知识得到陪伴在杰妮妹妹身边的资格。 他一直都很努力,一直都很努力…… 却怎么都摆脱不了后面那个永远都在拽他后腿的亲生母亲! 她甚至都没有认真养过他一天! 丽芙小姐对这个害了她一生的儿子从来就没有好脸色。奥兰多甫一落地,她就直接把他扔到了地上放热水的木盆子里——试图烫死他! 是过来给她接生的助产士波利太太发现了她可怕的举动,才把奥兰多从死神的手里抢夺了回来! 即便是这样,奥兰多的后背还是留下了一小块永远都不可能消除的烫伤疤痕。 丽芙小姐的举动很快就让村子里的人知道了,大家都很同情她,但也因此感到十分的后怕,慌不迭的找了许多长辈们来给她做思想工作,希望她能够想开,能够好好对待这个意外而来的儿子。 丽芙小姐对于村民们的善意视若无睹,充耳不闻。不管村里的人们怎么劝说她,她那副被仇恨和狂怒充斥的心肠都没有丝毫动容,更遑论对奥兰多感到抱愧和心疼。 到后来,被大家说的不厌其烦的她虽然断了谋杀亲子的念头,却也直接把这个儿子抛诸脑后彻底无视了。 ——直到孩子长大,让她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拥有了一个任打任骂的好沙包为止。 可以说,若不是老卡姆家是专门给领主放羊的牧羊人,家里从不缺少羊奶之类的流质食物,奥兰多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如今已经明了奥兰多的母亲丽芙小姐名声是因为什么而糟糕透顶的雷洛霓眼见着奥兰多黑白分明的眼睛布满猩红的血丝,就知道他此刻的情绪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 知道这件事决不能曝光更不能因为他们俩捅出去的雷洛霓用力拽着奥兰多的胳膊往后拉——她甚至都不敢出声,担心被楼下的人听见。 以雷洛霓现在的小身板,除非奥兰多乐意,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拽得动他,因此折腾到最后,雷洛霓除了拽出了自己一身冷汗,什么成果都没有。奥兰多依然仿佛两脚扎了根似的,定在落地窗前,一动不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前一后静静走着的卡特先生动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把走在他前面的窈窕少妇一把从背后圈搂在了怀中。 雷洛霓见此情形,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奥兰多两个用力紧攥的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捏得咔咔作响。 丽芙小姐一动不动的任由卡特先生搂抱着,卡特先生搂了好一阵子,突然伸出手把丽芙小姐的脸一点一点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掰了过来,他的脸也情难自已的缓缓凑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的雷洛霓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拽着奥兰多往后拉,还是用两只肉爪子把眼睛捂上。 眼瞧着他们就要亲在一起,两个身影亲密无间的变作一个时,奥兰多却突兀转身一把将雷洛霓抱在怀里,大步流星往卧室外面走去——他的步履是那般的仓促、那般的凄惶。而被他抱在怀中的雷洛霓,就像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被他用力搂得紧紧的、紧紧的。 抱着雷洛霓仓皇离开的奥兰多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走后不久,把脸凑到丽芙小姐面前的卡特先生被面无表情的丽芙小姐狠狠扇了一个不留丝毫情面的重重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村子里唯一的一条大道上空响亮回荡。 赖特牧师的牧师宅邸是村子里最大也最气派的房子,它足有三层楼高,拥有二十多个房间。沃尔森、安东尼等与他关系最近的属下们都住在这幢房子里。 今天牧师宅虽然举办了舞会,但二楼、三楼,除了孩子们以外都没有村民上来,因此空房间还是应有尽有的。 奥兰多找了间与外面街道离得最远的空房间,抱着雷洛霓就进去了。 这个房间里也有一个小型壁炉,奥兰多很快就轻车熟路的把火生起来了。 奥兰多抱着雷洛霓坐到壁炉旁,脸上露出一个近乎谈好的微笑。 雷洛霓眼眶有些酸涩,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找出一块揉皱成一团的亚麻布手帕——正是奥兰多今天中午递给她擦眼泪的,米尼太太帮她洗干净了刚刚还给她没多久——把奥兰多的两只手拽到自己怀里来,一个一个的把上面因为生火而弄脏的地方擦干净。雷洛霓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擦手的动作却十分的认真和郑重,仿佛在拿这当一件大事在做似的。 奥兰多安静的看着怀中的小人儿抿着红嫩嫩的小嘴巴,一丝不苟的给他擦手上的污渍,无声的眼泪就一点点的顺着眼眶滚落下来,有些还滚进了雷洛霓的衣领里,热烫得雷洛霓的心都紧跟着颤栗了一下。 赖特牧师的晚宴举办的空前成功,大家一直热闹到夜半三更,才举着执事们准备的火把恋恋不舍的和主人家告别。 此时此刻的雷洛霓和奥兰多已经回到他们的房间里,洗漱完毕,进入深沉无比的黑甜乡中。 第二天清早,参加完了例行的祈福仪式,雷洛霓和奥兰多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用了米尼太太精心准备的早餐,埋首投入进繁琐的学习中。 人在把精神投入进某一件事情中去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刚跟着沃尔森副牧学了点女神教创建历史的时候,安东尼执事就笑容满面的过来敲门打扰了。 “怎么这么快又到中午了。”雷洛霓把桌上对她而言十分厚重的古籍阖上,意犹未尽地伸了个懒腰,她对于这种仿佛讲古一样的历史学习还是颇感兴趣的。 “我最亲爱的杰妮小姐,您这话对我而言还真是天大的夸奖,鄙人受宠若惊。”沃尔森副牧忍俊不禁地说。 “我说的可全都是大实话,”雷洛霓嘟了嘟嘴巴,由着安东尼执事把她抱起来往楼下的餐厅走去,“奥兰多哥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经过昨晚的‘此时无声胜有声’后,雷洛霓对奥兰多的称呼又跨近了一大步,直接叫他教名了。 奥兰多配合的露出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 沃尔森副牧脚上的笑容也由此越发的显得浓郁。 雷洛霓显然觉得这还不够,继续趁热打铁,“我教父在这方面可一点都比不上您,沃尔森,他每天讲的历史床头小故事,我一半都没听完就闭着眼睛睡着啦!” “嗯咳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二楼楼梯口的赖特牧师佯装生气的板着脸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难得说一回坏话就被正主逮了个正着的调皮小圣女一点都不怕自己的老教父,直接欢呼一声,张着小肥胳膊就朝着前者所在的方向急扑过去了——生怕自己一个抱不住摔到她的安东尼执事连忙紧走了数步。 “教父呀,您可总算是回来啦,您可怜的小教女多想念您呀,想念得就连吃米尼太太做得小点心都感觉不到香了!”直接扑进赖特牧师敞开的怀抱里的雷洛霓撒娇似的在他脸上啃了几个口水哒哒的面颊吻。 没办法,她牙齿还没长全了,说话吃东西拥有口水会争先恐后的从嘴巴里流淌出来——幸运的是她现在有自己的口水兜兜了,村子里手艺好的太太们给她做了好些个。 赖特牧师啼笑皆非的看着小教女古灵精怪的可爱小模样,哪里还维持得住佯怒的生气表情,很快就破功的大笑出声。 Chapter 043 午餐时分,赖特牧师明显看着心中有事,他最喜欢的、由米尼太太精心炮制的小羊排都被叉子送到嘴边了,却迟迟没有送到嘴巴里去。 作为赖特牧师最信任也是最欣赏的副牧,沃尔森先生很快就觉察到了赖特牧师暗藏在平静下的复杂情绪。他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睛,将最后一口蔬菜浓汤喝完,跟着赖特牧师去了书房。今天下午两个孩子的课程则由安东尼执事暂代。 赖特牧师神情有些惶惶又有些亢奋的一屁·股坐到干柴噼啪作响壁炉前,在沃尔森副牧的注视下,深吸了两口气,才慢悠悠地说:“雷蒙德先生已经往我们这边过来了,他应该是相信了你让安东尼传过去的话。” “这是好事,尊敬的先生,我们应该早做准备。”沃尔森副牧以一种迫不及待的急促口吻说。 赖特牧师的面皮剧烈抽搐了一下,“这真的是太冒险、太疯狂了……”他喃喃自语着,“我们根本就很难保证——” “我的好大人,想想我们可爱的杰妮小姐吧,她还那么、那么的小……您真的忍心就这样看着她受折磨嘛?雷蒙德巫医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他是唯一有可能让杰妮小姐摆脱痛苦的人!”沃尔森副牧说话的语速就和连珠炮似的,话中的内容也一片赤忱的让赖特牧师无法不心生触动。 “是啊……我怎么忍心呢……”赖特牧师轻轻重复着,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认可了这个原本只打算当做进身之资来利用的孩子——在他的心中,每天早上洗漱完毕都坚持着要给他一个口水哒哒的早安吻;每天晚上都坚持着要等到他过来讲睡前故事才能够安然入睡的漂亮小女婴已经成为了他真正的女儿。 ——做梦都想不到一个小婴儿竟然会刻意的和他培养感情,只为将来他能够少利用她一点、不舍得牺牲她的赖特牧师只要想到自家小教女那双几乎与他如出一辙的璀璨绿眸,一颗冷硬狡诈的心就不由自主的软化成了一团。 赖特牧师心中因忌惮而引起的动摇在一次变得鉴定起来。 就算是为了教女以后的身体康健,他也要冒险努力搏上一搏! 小莫顿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像马车这样的象征着地位的交通过去了。通常,拥有一辆由驽马拉的板车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奢侈了。 今天,小莫顿村的村口大道上却破天荒的驶来了一辆两轮马车。那拉车的马看上去也颇为的神骏,米尼先生作为一名子承父业的专职马车夫,当初之所以会特意关注这辆马车的主人,就是因为这匹让他也颇为眼热的神骏马匹!米尼先生在心里偷偷估算过不止十回……这样的神骏马匹没有几个金币绝对拿不下来! 驾驶马车的车夫是一个古灵精怪的清秀少年,少年有着一双天空蓝的漂亮眸子,此刻正好奇万分的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打量着道路两边的老旧茅舍和纯粹无比乡村景色。 “问清楚那位牧师的住所,我们直接过去拜访他。”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拜访?我尊敬的雷蒙德老爷,一个毫不起眼的乡村牧师也值得您用拜访这个词吗?您也不想想他是否能够承受得起。”古灵精怪的少年扭头对着马车车帘做了个调皮的鬼脸。 “在主人家的地盘上表现出应有的礼数这是最起码的尊敬,”那苍老的声音口吻里同样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更何况,他们这里很可能存在我找寻多年的无上珍宝。” “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哄骗您的呢,”少年没好气地嘟嘟嘴巴,一双古灵精怪的蓝眼睛在眼眶里骨碌碌的转个不停,“我跟着您这一路出来,弄虚作假的——还见得少吗?” “这一路,确实有许多不怀好意的人想用各种鬼蜮伎俩欺骗我们,不过就算如此,我们也不是全无收获……比方说我们两个月前在马洛里得到的那株圣心罗兰,那可不是谁想要就能够轻易得到的珍贵药卉。”苍老的声音骤然变得激昂亢奋起来,“只要能够凑齐我心目中早已经趋于完美的延寿药方,就算被人哄骗、就算被人谑弄,我也心甘情愿!” “总有一天您会被您那张‘趋于完美’的伟大药方给活活坑死的!”坐在马车驾驶座上的少年一脸愤慨地龇牙咧嘴,“更恼火的是还会连累到我!您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待在王都呢?在那儿,不但您的安全能够得到可靠保障,您想要的各种药材也会有人千方百计、绞尽脑汁的为您寻来!您又何苦自讨苦吃呢?” ——还害人害己的连带着折磨到我身上! 少年把最后的那句话咬牙切齿的吞进肚子里。 “待在王都我确实什么都可以得到,但闭门造车的最后结果就是……我的医术再也无法寸进。”苍老声音的主人长叹一口气,认真强调道:“对我而言,医术没有寸进,延寿药方无法收集完善,我的这条老命,也就没有再苟延残喘的必要了。” “您可真是个矛盾的人。”少年被苍老声音的坚决动容,良久才仿佛不愿承认自己被震慑一般的咕哝,“这世上,除了您,我再没听说过有谁为了延寿付出几乎让人咋舌的努力,我以为您会为了延寿不顾一切、不惜一切代价……却不想,你转眼又将自己的生命轻贱至此,直接用一句‘苟延残喘的老命’轻描淡写的形容——我整个人都要被您给弄迷糊了!” “你会感到迷糊是因为你还小,什么都不懂。”苍老声音用一种唏嘘地腔调说:“我也真心的希望你这一辈子都不懂,永远都糊里糊涂的,那才是最大的幸运。” 在一老一少隔着窗帘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的时候,前面有几个穿着女神教会神袍,胸前别着芙兰花圣徽的神职人员笑容满面的主动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迎来。 为首的那个绿眼睛乡村主牧,更是深深地、深深地对着悠然行驶的马车弯下了自己挺直的腰背和在村民面前高高扬起的傲慢头颅。 这样的礼遇对见多识广的少年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只见他习以为常的理了理自己多出了一些凌乱小褶皱的亚麻袍袍袖,左手在赶车的车座上一按,整个人就如同蜻蜓点水一样,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尘土飞扬的大道上。 “你们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主牧和副牧?看着可实在是不怎么样!”少年见到赖特牧师等人的第一句话就是明晃晃的不加丝毫掩饰的挑衅! 单单是从前面少年的神态上,就知道他必然不简单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可谓是人老成精,不但没有因为少年的出言不逊而感到不快,相反,他们的态度还不着痕迹的又恭敬了几分。 “小先生当真是慧眼如炬,不错,承蒙菲尔德·布莱曼领主大人抬爱,鄙人万分荣幸的做了这个村子里的主牧,而这位,正是我最值得信赖的左右手,副牧沃尔森。”赖特牧师笑容可掬地把少年的挑衅硬生生的拗成了一句问话。 “真没劲,”少年撇了撇嘴巴,“怎么这里也有张口闭口就打官腔的讨厌鬼!” 没想到自己给了少年一个台阶下对方还穷追猛打的赖特牧师面上不禁涌上一层难堪的潮红。 除了在衣食父母菲尔德领主面前,他还没被人这么毫不留情的下过脸面。 对他这位老上司的脾性可谓知之甚详的沃尔森副牧连忙用力咳嗽一声,故意咬重了每一个单词地说:“大人,接风宴早已经准备妥当,两位大人舟车劳顿,您是不是应该请他们进去‘歇歇脚’了?!” 沃尔森副牧一句充满暗示意味的“歇歇脚”就如同一记惊雷班狠劈在赖特牧师气得充血的脑门上。 赖特牧师满心的憋屈因为沃尔森副牧这句近乎越俎代庖的话彻底化为乌有。原本已经僵在唇角的笑容也有重新变得亲切自然起来。 “是是是,这是我考虑不周,居然忘记两位贵客赶路已经十分辛苦了,”赖特牧师笑呵呵的在左脸被人狠抽了一下的情况下,又热情洋溢的把自己的右脸也欢天喜地的凑了上去。“如果两位不介意的话,还请到寒舍小憩一二,我以女神的名义起誓,一定会好好‘招待’两位尊贵的客人的。” 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赖特牧师,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厚脸皮的人,往常他要是来这么一招‘先声夺人’,在他们的地盘几乎可以说是一言九鼎的坏蛋们一定会当场气把鼻子歪,马脚也会因此而漏出少许,被他或者他家老爷逮个正着! 这一招在面对城府不深的家伙面前时,从来都可以说是百试百灵——不想今日,却碰到了一个打落牙齿活血吞的! 哎呀呀,这可不得了! 向来对这种人没辙的少年小脸一垮,输人不输阵的嘀咕了一句,“你说让我们去你那儿小憩我们就去啊!” 嘴上是这么说,人到是满心不甘愿的主动让到了一边。 “能够承蒙东道厚情,是我雷蒙德的荣幸,”在少年心不甘情不愿让开的同时,马车的车帘被一只指尖熏黄、青筋毕露的大手缓慢掀开。 Chapter 044 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个相貌清癯精神奕奕的老者。他穿着一身浅灰色冬袍,袍摆长至脚背,一头白色的长发被一条与冬袍同色的布带束绑,纹丝不乱的垂坠在脑后。不过,出乎人意料的,他的下颔处却瞧不见一根胡须,哪怕胡渣都没有,清洁溜溜的比一般经常打理胡茬子的年轻人还要干净。 “见过雷蒙德大人,小莫顿村村民能够得到大人您的青睐,移趾拨冗来此,还真是三生有幸、女神护佑!” 赖特牧师上前就是好一通的马屁。 这样的他要是被雷洛霓瞧见了,一定会惊诧的下巴脱臼!打从她认了赖特牧师做教父以来,可还从不曾见过他这副卑躬屈膝、谄媚讨好他人的模样呢。 “这样的公式化言语就不要在浪费时间说给我听了,”雷蒙德巫医微微一笑,“我是为什么而来,牧师先生可谓是一清二楚,既如此,我们又何必再耽误这世上最为宝贵的时间呢?” “尊敬的巫医大人,您的迫切心理已经充分的传达给了鄙人,只是,您既然来了我们的村子,我们就很该尽一份地主之谊,再说了,您想要的东西,我们早已经准备妥当,等两位享用完鄙人精心为两位准备的接风宴席,大人想要的东西,鄙人自然会双手奉上。”赖特牧师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诚恳真挚了。 雷蒙德先生神情不变的在少年的帮助下,踩着凳子拒绝了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两人的热切帮扶,不动声色地探究道:“这世界上可没有什么免费的午餐,不知道牧师先生这般一片殷勤对我,是为了什么?” 老巫医不待赖特牧师回答,仿佛半点人情世故都不通晓般地又微笑续道,“我从王都出来,游历多年,好东西不知道见过多少,眼界也还能够妄称一声开阔,如果牧师先生信任我的话,就请您赶紧把您早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给我看看,我也好估个你我双方都满意的价格。” 对自己活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都异常珍惜且绝不辜负的雷蒙德巫医显然不愿意把自己宝贵的时光浪费在与赖特牧师等人的虚与委蛇上,因此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明明是冷冰冰的大冬天,赖特牧师的后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了零星点点的汗渍。 ——在场诸位,还有谁比他和他的副牧更清楚,他的手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对巫医大人能够起到有效作用的·珍贵药材。 “大人的性情可真是直爽坦诚紧,让人佩服,”赖特牧师深吸一口气,强行克制住不让自己露出心虚或忐忑的表情出来。“还请您放心,我们的东西一定会让您感到满意的!” 他一面说一面微微侧身,要亲自带路把雷蒙德巫医引到牧师宅邸里去。 “只要你的东西让我满意,那么我的报酬自然也不会让你感到失望。”全赫蒂尔斯大陆都赫赫有名的老巫医手上不知道有多少的奇珍异宝,随便拿一件出来,都足够让赖特牧师等人口水直流三尺长的。 赖特牧师顺着老巫医的话音,脸上露出一个颇为亢奋激动的表情说道:“大人,对于您的行事风格鄙人也有所耳闻,您对于能够给您收集到满意药材的人都会给出三个选择,钱、权、命,鄙人对钱财没多大渴求,温饱即可、权利更是早在十数年前就已经彻底看透,唯独性命这一项,却时刻惦挂于心,终日不得安宁。” 钱和权又算得了什么呢——赖特牧师面上一派黯然神伤,心里却说不出的神气活现——他的宝贝金疙瘩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他的宝贝金疙瘩好好的,那么不论是钱财还是权利,自然都会自动自发的主动落到他碗里来啊,而且还是如同马车的车轱辘一样,呼啦啦的滚滚而来。 雷蒙德巫医和那个小少年错愕的看着赖特牧师,没想到一向给人以奸猾印象的乡村牧师族群中,居然也会有出淤泥而不染的真正修道士,瞧对方这态度,与视金钱权利如粪土也没什么区别了。 雷蒙德先生难掩惊讶地上下打量了赖特牧师好几个来回——把个权威的一村主牧吓得全身鸡皮疙瘩都紧张的要接二连三跑出来后,才语气悠然的叹息道:“既然是‘时刻惦挂于心,终日不得安宁’,足可见你要我治疗的人对你来说十分的重要,不知道她在哪里,我现在就想瞧瞧看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让牧师先生你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找到我身上来。” 赫蒂尔斯大陆的他、她、它发音有着很大的区别,代表着成年女子的她和女婴或或儿童的她的音节更是截然不同。 立马就意识到雷蒙德巫医这是想岔了的赖特牧师连忙出口解释道:“您误会了——我所说的时刻惦挂于心的人,并非是我的太太……而是我才认下不久的小教女。” “你的小教女?”老巫医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这个世上还会有这样善良的一心一意为自己教女着想的伟大教父嘛? “牧师先生,您真的知道我的承诺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嘛?”老巫医在下了马车后,头一次用一种专注且充满探究的眼神注视着对方,“只要你拿出来的东西能够让我满意,你就是想要一整幢房子那么多的金币、亦或者调离这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小村,去一座大城市做主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确定要把如此珍贵的愿望,用在一个……一个甚至不是你嫡亲血脉的教女身上?你都不知道她长大后会不会因为你的付出而真心孝顺报答你,你……你确定自己不是昏了头嘛?” “尊敬的巫医大人,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我亲爱的小教女会不会因为我对她的付出而真心报答我,我想要的,只不过是能减轻她此刻所受的折磨和煎熬,她还那么、那么的小……我真的是一点都不忍心在看着她承受自己根本就无法承受的痛苦……”想到他可怜的小杰妮因为眉心的剧烈疼痛而在床上不住翻滚呜咽的情形,赖特牧师的眼眶都不由得为之湿润了。 赖特牧师的真情流露和他身后神职人员的恻然和叹息彻底抹消了老巫医心里的最后一丝警惕和怀疑,一直都亦步亦趋跟随着老巫医的小少年望向赖特牧师的眼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佩服而动容。 少年是跟随老巫医游历的人,这么多年,他还从不曾见过这样善良无私的人,居然为了一个没有半点血缘的教女而毫不犹豫放弃自己应得的宝贵利益!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震惊、感慨的选择啊! “医者父母心,”老巫医目光灼灼的注视着赖特牧师,由衷的发出一声喟叹道,“像你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甚至都少得有些可怜了,这次,即便你拿出来的东西没办法入我的眼也没关系,我不生气,甚至还愿意半个铜币的诊金都不要的,为你这份让人动容的父爱出手一次!” 赖特牧师听老巫医这么一说,脚下忍不住就是一个趔趄…… 问题是他根本就拿不出任何东西啊! 所谓的珍贵药材,也不过是他和沃尔森副牧想要把对方欺哄过来的权宜策略啊! 老巫医却以为赖特牧师的这一个踉跄是来自于心里的激动,不由得脸上的表情又和善了几分,“放心吧,牧师先生,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 赖特牧师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见他毕恭毕敬的把老巫医请进会客厅坐下,就一把拉拽着沃尔森副牧以拿取药材的名义疾走了出去。 误会了个彻底的老巫医在后面笑容满面的对身边的小少年感慨道:“没想到我们这次居然能认识这样一个品德高尚的难得人,就算空手而归也没什么遗憾了。” 小少年难得没有反驳老巫医的话,而是兴致勃勃地用充满好奇的语气说道:“我更想知道他的小教女到底有多好,让他愿意这般的全心全意为她付出,连自己应得的利益都毫不犹豫放弃了。” 骑虎难下的赖特牧师一拽着沃尔森副牧走出会客厅,就二话不说的把他拖进了距离不远的小隔间密谈。 “我们根本就没有他们要的珍贵药材,现在可如何是好?”赖特牧师急得脑门都涌出了亮晶晶的汗水,“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从头至尾都是在欺骗他们,雷蒙德巫医还会——还会出手给我们可怜的小杰妮治疗吗?” “先生,您忘了我们的初衷吗?”沃尔森副牧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般的从容自若。 被他一提醒的赖特牧师才惊愕的发现自己差点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老巫医雷蒙德拐进沟里了。 不错呀,他们的这番谋算本来就是为了空手套白狼啊! 就算没有珍贵药材又怎么样呢?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用药材换取整个赫蒂尔斯大陆都为之歆羡渴望的‘巫医的选择’啊! 赖特牧师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狠决起来。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他压低嗓音问自己的最信赖的副牧先生,眼神里不自觉的就带出了三分忐忑和七分决然。 沃尔森副牧微微一笑,“安东尼执事已经送过去了,保证万无一失。”性子从容温和的副牧先生像是想到什么,微微后退一步向自己的衣食恩主优雅欠身,满怀感激的补充到,“这次还真的是多亏了先生您的帮助,若非您对杰妮小姐那毫无保留的父爱,又怎么能让他们彻底放下心防,浑不自知的走进我们早已经布下的陷阱里呢。” “亲爱的沃尔森,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杰妮是我的教女,我膝下最疼爱的孩子,我就是再怎么的为她付出、牺牲,都是心甘情愿的,根本就不需要你来特地赞美和感谢。” 赖特牧师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真诚和……如释重负。 沃尔森副牧注视着自己恩主这副近乎扭曲的后怕面孔,嘴角忍不住缓慢的勾出一个小小的、同样心有余悸的笑容。 Chapter 045 安东尼执事端着两杯茶和几碟子小点心,笑容满面的进了客人们所在的会客厅。 ——不耐烦参加早就备好的接风宴,茶水点心的总要用点吧。 已经感觉到口渴的雷蒙德先生自然地端起来啜饮一口,“还算不错。”他慢悠悠的出口评价,人离乡贱,从王都出来,能够有这样的红茶入口已经很让他满意了。 小少年却对这个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扯了扯嘴角,直接仰着头说:“有没有别得什么喝的?” 安东尼执事眼神有瞬间的闪烁,但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歉疚起来,“我们这样的小村子恐怕找不出让小先生您满意的饮品……不知道羊奶您有没有兴趣……我们大人家的杰妮小姐每天都要喝上好几大杯呢!” “你这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在哄骗吗?”少年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大怒的说道!一面说还一面把托盘里属于他的那杯红茶用力捏着杯柄拉拖到他面前,胡乱搅拌两下,愤愤然的连喝了好几口。 幸好,安东尼执事端上来的红茶一点都不滚烫,要不是冲着少年这不过大脑的喝法,必然口腔脱皮、舌头长泡。 早就习惯了自己这个小随从脾性的老巫医饶有兴致地问安东尼执事,“你说得杰妮小姐就是你们牧师大人的那位可爱的小教女吧?” 安东尼执事满脸骄傲兼与有荣焉的抬头挺胸,“除了她还有谁呢!大人的小教女可是我们教堂乃至于全村最受欢迎的存在!” 清秀小少年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还你们教堂乃至于全村最受欢迎的存在——小地方的人吹起牛来都不知道打草稿。” “尤金!”老巫医不满的出口警告一声。他对于少年的尖酸刻薄很不满意,觉得太失礼了。 少年尤金从鼻子里哼哼出两声,把脸撇到一边不说话了。 雷蒙德巫医却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安东尼执事聊起了赖特牧师打从心底疼爱呵护的小教女杰妮小姐。 做梦都巴望着自家小圣女能够在这位大名鼎鼎的巫医大人面前留个好印象的安东尼执事极尽夸耀之能事,把雷洛霓吹捧得恐怕她自己本人听了,都不会相信这是在说她自己了。 而雷蒙德老先生也在心里为那位杰妮小姐的亲和力感到诧异不已…… 他不明白一个小姑娘哪里来的这般魅力,竟然让只要提到她的人,就近乎本能的两眼放光,满脸激动。 也不知道和安东尼执事说了多久的话,雷蒙德先生居然感觉到了一丝困意——也许是舟车劳顿的缘故吧。 雷蒙德先生不以为意的在心里划过这样一个念头,上下眼皮很快就难舍难分的耷拉在了一起。至于照顾他起居和保护他人身安全的小随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卧在小茶几上,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在雷蒙德巫医和他旁边叫做尤金的少年倒下后,嘴上从端了茶点进来就一直没停过的安东尼执事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在心里由衷感慨道:总算不辱使命。 收到消息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以从未有过的快速,小跑进他们早早布局的会客室里。 赖特牧师看着东倒西歪的老巫医二人,手酸脚软的坐倒在地毯上,满心后怕的咕哝了句,“女神保佑!” 沃尔森副牧也情绪难掩激荡的一把握住了安东尼执事汗湿的手,煽情无比地说:“安东尼,你这回做得非常好,小莫顿全村的人,都应该感激你,因为你让他们的小圣女的生命重新得到了延续,可以继续快乐健康的成长下去。” “……先生,我也是小莫顿村的人,能够为小圣女做点什么,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需要什么大家的感激呢——”安东尼执事满脸的认真和谦卑。 “好!说得非常好!”沃尔森副牧大为触动的用力拍了拍安东尼执事的肩膀。 终于从后怕和余悸中缓过神来的赖特牧师抖着手掏出手帕抹了抹自己汗湿的脑门,一脸如释重负地说:“论功就要行赏,安东尼执事,今日你立下的这份功劳对我们而言真的是无比重要,如果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将这位巫医大人一举成擒!亲爱的安东尼,不用谦虚,把你想要的东西告诉我们吧,即便你狮子大开口,我们也会认真考虑的。”言到后头,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赖特牧师还说了句俏皮话。 给人下药得来的奖励,说句真心话,安东尼执事还真不想要,但他也懂得什么叫自拍‘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他真的一再坚持什么都不要的话,恐怕就要让亲自手把手教导他长大的沃尔森副牧为难了。因此略略犹豫,他就说出了一个让赖特牧师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中的请求。 他说他以后想要跟随在小圣女身边办事,想要成为她的守护者。 追随守护者是赫蒂尔斯大陆经久流传的一种效忠手段,通常其中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的能力折服,心甘情愿想要追随他,就可以向对方提出要做对方的守护者要求。如果对方同意的话,守护契约自然而然的也就因此而成立。 通常,守护者向被他们守护的人奉献忠诚,而被他们守护的人,也会给予守护者想要拥有的一切——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家臣制度。 “如果你提得是别的什么要求,但凡我能够做到的,我都不会有丝毫吝啬,”赖特牧师惊叹于安东尼执事的选择和眼光。“可……事关杰妮,我反倒有些感到为难。你也知道这并非托词,我们的小杰妮生而聪慧,又极有主见,我唯一能够帮到你的,只是为你引荐,至于她最终要不要选择接纳你,那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如果安东尼执事真的得到了杰妮的承认,那么和一步登天也没什么区别了。 赖特牧师在心里默默想到。 如果他不是杰妮的教父,他也想投入到自家教女的门下,将来也好体验一把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大人能够替我引荐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哪里还敢得寸进尺的奢望其他,”安东尼执事脸上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我之所以会想着做杰妮小姐的保护者,也是因为她的言行举止深深的触动了我,对我而言,她就是这片大陆上活着的神灵,我想要跟随着她的脚步,想要见证着她的成长,唯有这样,我才觉得自己这一生不算虚度。” “从这些日子杰妮对你的态度来看,她还是很喜欢、很亲近你的,”赖特牧师被安东尼执事那句‘活着的神灵’震动,颧骨两腮有潮红隐隐浮现,“等她从杰拉家回来,我就会把你想要做她守护者的事情告诉她,我聪明智慧的安东尼执事,我认为,我应该预先向你祝贺了,因为你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安东尼执事闻言,深深抚胸欠身,满心感谢赖特牧师的真诚祝福。 赖特牧师抬手让安东尼执事不要多礼,满脸感慨地对沃尔森副牧说他收了个好徒弟。 沃尔森副牧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尊敬的先生,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胆大包天的向您提出这种要求……您真的很不该纵容他的胡闹。” “如果没有他,我们的小杰妮以后还有不有‘以后’都尚未可知,这是他应得的!”赖特牧师心中也很惊讶安东尼执事的选择,不过面上却是一副可以理解也很高兴的赞同表情,“这两位是我们的贵客,一定要好好招待,亲爱的沃尔森,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我要去杰拉家里把我们可爱的小杰妮接回来——她也出去大半天了!”赖特牧师一边说一边抬脚走出会客厅往杰拉家所在的方向去了。 “谨从您的吩咐,我尊敬的恩主大人。”沃尔森副牧在赖特牧师背后行礼。 赖特牧师走后,沃尔森副牧叫来几个副执事把昏睡中的雷蒙德巫医和那个叫尤金的少年关进了他们早已经准备好的房间里,为了以防万一,还用麻绳牢牢捆住了他们的手脚。 做完这一切后,安东尼执事跟着他的老师去了他老师在牧师宅的小书房里。这间小书房是赖特牧师特意倒腾出来给沃尔森副牧办公用的,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赖特牧师对沃尔森副牧的重视很不一般。 沃尔森副牧挥退了送茶点的副执事,又让安东尼执事牢牢把小书房的门给关上了,才笑容满面地说:“是不是在心里很好奇,我为什么坚持要让你做杰妮小姐的守护者?”他没有丝毫转圜的直接开门见山。 安东尼执事的嘴唇无声翕动了下,他是真的不明白,同时也很纳闷。 “我们的这位杰妮小姐有多不平凡,这些日子以来你也算是看的一清二楚,你觉得……向她效忠,会觉得委屈吗?” 安东尼执事苦笑一声,“先生,这和委屈不委屈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有些弄不明白——以我们与杰妮小姐的深笃情谊,难道还需要用这样的手段来维系与她之间的联系吗?” 安东尼执事是真的不明白他的老师为什么要他这样做。 “和杰妮小姐有深笃情谊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的恩主,赖特先生。”沃尔森副牧几乎是用一种无奈的语气在说话,“不管我们对杰妮小姐多好,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只有一个概念,我们是她教父的下属,我们对她的友好和善意定然是来自于她教父的关爱和嘱托。” “……杰妮小姐这样想并没有错不是吗?”安东尼执事被自己老师的话弄得更糊涂了,“先生,我们和其他的神职人员不同,他们都拥有着来自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承认的身份文书,可我们没有,我们只是恩主大人聘请过来的帮手,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论什么都尽皆归属于雇佣我们的恩主,这很正常不是吗?” Chapter 046 “是很正常,我也一直都深深地感激着赖特先生在为难时刻对我的可贵帮助。”沃尔森副牧的眼神幽深的答。 那个时候的他,因为得罪了一个大人物的缘故,前途尽毁。 在一众预备主牧中与瘟疫没什么区别,没有人愿意靠近他,更遑论为他所经历的不公遭遇打抱不平。 只有赖特牧师,他那时候虽然也只是个没有丝毫背景、无权无势的寻常主牧备选,却毫不犹豫的对被驱逐的他伸出了援手,给了他一条活路走。 让他不至于因为连父母都没能力赡养而悲愤落魄而死。 沃尔森副牧发自肺腑的感激赖特牧师,并且,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在心中向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发下终生不变的坚定誓言:要给赖特先生做一辈子的副牧,终身效忠跟随于他。 而这么多年,他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不曾有丝毫的动摇和改变。 “赖特先生对我的恩情我一直铭刻在心,片刻不敢或忘。”沃尔森副牧深吸了口气,“可你不同,安东尼,你还有大把的前途在等着你,我怎么忍心让你也和我一样,做一个仰人鼻息、依附恩主怜悯生存的可怜虫?!谁又知道你将来择主时,会不会像我那般幸运的遇上赖特先生这样的好人呢?” 沃尔森副牧的诘问和语气里的拳拳关切之心让安东尼执事不自觉红了眼眶。 “你是我一手教养长大,按理说我应该把你往副牧的方向培养,因为这是偏远地方得不到身份文书的贫苦自由民小孩唯一的出路,可我舍不得,亲爱的安东尼,你的天赋比起曾经的我也可以说是毫不逊色,这样的好苗子,我怎么忍心刻意教坏?又怎么忍心下狠手埋没?因此——即便知道这是冒险、这是犯法,我还是在没有身份文书的情况下把该怎样做一个优秀主牧乃至于主教的知识一点一点的、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你……”沃尔森副牧眼底闪过笑意,“你打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恐怕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注意到我的小动作了吧?” 安东尼执事看着沃尔森副牧温煦的眼神、含笑的嘴角,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涩声道:“老师您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真正的在我面前掩饰您的意图,平日里的蛛丝马迹真的不要太多……” “哈哈哈哈……是嘛,平日里的蛛丝马迹不要太多?没想到我无意间居然会表现的那么明显——让你连脑子都不肖转一下的,就琢磨了个一清二楚!”沃尔森副牧听到这话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痛快。 他笑不可抑地注视着自己最欣赏也最疼爱的学生,由衷夸赞道:“安东尼,从我把你收入门墙以来,你就不曾让我失望过,孩子,你可真是老师我毕生的骄傲啊!” 还有什么比师生两个默契天成、闷声发大财更让他觉得欣慰愉快的呢。 “尊敬的先生,早在很久以前我就不是孩子了,您能不能别再这样叫我?”被沃尔森副牧夸赞的有些手足无措的安东尼执事要多蹩脚就有多蹩脚的转移话题。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沃尔森副牧的眼神有些悠远。他至今都没有忘记安东尼第一次来到他面前的情形。瘦得只有一个脑袋瓜顶在竹竿上的小男孩。自幼就没了母亲,跟着父亲和后母艰难的讨生活…… 一直都在心里偷偷把沃尔森副牧当父亲看待的安东尼执事眼眶热辣辣的,他小弧度的抽了抽鼻子,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了。 “对所有立志于传播主的福音的信徒而言,那一纸身份文书即使我不说,你也知道有多珍贵——自从我被贬逐就彻底死了心,但是对你,我还抱有极高的期望!”沃尔森副牧字字铿锵,“我希望你能带着我对你的期望,努力攀登,攀登到让我都为之叹服的高山上去,而这,就需要一个很关键的东西——身份!” “……先生,那根本就不是我能够妄想的东西,”安东尼执事是个脚踏实地的人,“对我来说,只要能够养家糊口,能够侍奉在女神脚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心满意足?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心满意足了吗?”沃尔森副牧的眼神罕有地有些咄咄逼人,仿佛能够刺进人的心里去。“你甘心把我教授给你的那一切,都尽数带进坟墓里去吗?还是在你心里觉得自己也能够像我一样幸运,能够找到一个任由你施展抱负、大方放权的好恩主?” “……先生,”安东尼执事的语气里充满无奈。“在这样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想要跨越阶级何其艰难。与其最终碰个头破血流一事无成,还不如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去努力争取自己力所能及的。” “不切实际的幻想……”沃尔森副牧默默重复了几遍,“以前这对你而言确实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可现在不同了安东尼!我们现在拥有了一位圣婴,一位真正的圣婴!杰妮小姐的出现,能够为你打破出身所带来的犹如天堑一般的障碍!她的出现——” “——老师!您曾经对我说过我们要隐瞒杰妮小姐的存在的!”安东尼执事语气急促地重重打断他。“为了杰妮小姐的安全,您甚至还和大人一起,做出了绑架雷蒙德巫医的事情!” 沃尔森副牧满眼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学生,“安东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认为我会罔顾女神的旨意,为了一己私欲而把杰妮小姐暴露于人前吗?” 他充满惊讶的质询口吻让安东尼执事也有些不知所措了,“您……”他彻底的被自己的老师给弄糊涂了。 “杰妮小姐可是我们全小莫顿村的珍贵宝物,真要是就这样把她的存在泄露出去,那才叫做暴殄天物!而且,就算我们把杰妮小姐的身份泄露出去又如何?这世上的所谓神迹、圣子圣女圣婴出现的还少嘛?” “那您刚才怎么说——”安东尼执事完全猜不透自己老师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怂恿赖特先生坚决要对雷蒙德巫医下手吗?”沃尔森副牧不答反问。 “不是您说巫医大人有极大的可能治好杰妮小——”安东尼执事说话的声音骤然卡顿,半晌他才用极其不可思议的语气惊叫道:“您、您……先生您竟然是为了我?您这么想方设法、绞尽脑汁竟然是为了我?!” “不错,为了你。”沃尔森副牧满脸坦诚的说。 “可这又和您让我做杰妮小姐的守护者有什么关系呢?”安东尼执事好半天才将心里的震惊勉强按压到内心深处去,“这两者根本就不能混为一谈啊!” “如何就不能混为一谈呢!”沃尔森副牧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安东尼执事,“若是你没有成为杰妮小姐的守护者,那么你根本就不可能得到雷蒙德巫医的推荐。” “推荐?雷蒙德巫医的推荐?”安东尼执事鹦鹉学舌般的重复。 “雷蒙德巫医之所以会在赫蒂尔斯大陆拥有赫赫威名,除了因为他拥有一手让所有人为之叹服的医术以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他曾经因妙手回春治好过教宗大人的疑难病症,而获得了整个女神教会的友谊。别人想要拿到一份教会神职人员的身份文书或许难如登天,可对他而言却并非如此,只要他愿意,在别人眼里千难万难的身份文书简直可以说是唾手可得!” “您的意思是……”安东尼执事觉得自己有些听明白了沃尔森副牧话中暗含的意思了。 “雷蒙德巫医从不浪费女神教会对他的这份信任,除非他十分欣赏又确定全身心都致力于为女神传播荣光的好苗子,他才会亲自动手写下一封推荐信,否则,不论别人怎样恳求贿赂威胁,都没办法让他动摇。” 沃尔森副牧表情严肃,“如果是以前我们因为一己之私绑架雷蒙德巫医,他肯定不会妥协,还会激烈反抗——但现在却不同了!我们拥有了杰妮小姐!当雷蒙德巫医知道了杰妮小姐的真实身份,即便是我们想要驱赶他,他都未必会走……恰巧又在这个时候,他意外发现身份尊贵如杰妮小姐身边居然只有一个守护者,而这个唯一的守护者还连神职人员的身份文书都没有一张——” “……知道这个消息后,他一定会自告奋勇替我们接触难题的,因为众所周知,雷蒙德巫医是教会排得上名号的虔信者。”安东尼执事面上很有几分恍然大悟的喃喃自语。 “总算还没有彻底蠢到家!”沃尔森副牧语带亲昵地笑骂了一句,“现在你还对我要求你成为杰妮小姐守护者的决定心有不快嘛?” 安东尼执事闻言苦笑一声,“先生,对于您的安排,我一向都是无有不从,又怎么会感到不快呢?我之所以会心生踌躇,也是因为我不愿意离开您的身边,想一直跟随您罢了。” “安东尼,比起自私的把你留在我眼皮子底下蹉跎光阴,我更希望自己能够亲手放你展翅高飞!”不愿意在自己的学生面前湿润眼眶的沃尔森副牧突兀起身无限唏嘘地拍了拍安东尼执事的肩膀,大步流星离开了小书房。 安东尼执事神情怔忡地凝注着他的背影良久,轻轻举起手背,默默揩拭了两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通红酸涩的眼角。 Chapter 047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杰拉先生昏迷后虽然一直都没有清醒过来,但家里人却无时不刻不在想念着他。雷洛霓因为人小休憩时间还算多的缘故,有事没事的,就会跑回家里来探望杰拉先生和开导因为丈夫的久未苏醒而越来越焦躁不安的杰拉太太。 杰拉太太是个性情柔顺到甚至有些懦弱的女人,杰拉先生就是她心里最重要的精神支柱。杰拉先生一时半刻醒不过来还没什么,倘若一直这样活死人下去,总有一日杰拉太太会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而崩溃。 因此,哪怕内心最理性的那一部分告诉她杰拉先生清醒过来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雷洛霓依然大包大揽的安慰杰拉太太,鼓励她、陪伴她。 因为雷洛霓心里知道,她绝不能在失去父亲以后又失去母亲。 对杰拉太太而言,这个承蒙赫蒂尔斯女神宠爱的小女儿仿佛也得到了女神赋予的点滴神性,她坚定的认为,只要女儿说丈夫总有醒来的一天,她就会要多勇敢就有多勇敢的坚持下去! 在杰拉太太没有杰拉先生就感到十分痛苦和难受的时候,杰拉先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少年夫妻老来伴,早在孩子们还没有出生以前,他们就已经互敬互爱得融合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了。 雷洛霓正是因为理解杰拉太太得心情,才不厌其烦得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她费力糯软的口水音安慰自己的母亲,试图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减缓母亲的彷徨和痛楚,心里能够好过一些。 “……杰妮,妈妈是不是很没用?总是让你们兄妹几个为我操心。”杰拉太太满眼惭愧的看着女儿,喉头哽咽。 “妈妈,您千万别这么说,”雷洛霓拿自己的小肉脸紧紧地贴在杰拉太太瘦削的几乎要变作尖锥形的下巴上,“对我和哥哥们来说,只要您能健健康康的陪伴在我们身边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妈妈,您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和哥哥们会保护您的。” 杰拉太太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真切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无地自容!她连两岁生日都还没到的女儿居然对她这个做母亲的说:别担心,我和哥哥们会保护您的! 一股无法言喻的火辣烧灼感在杰拉太太面颊处突兀弥漫开来,让她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妈妈的傻孩子,以后你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再这么说下去,妈妈可真是羞愧的无地自容了。”杰拉太太温柔地摸摸女儿的头。 “妈妈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雷洛霓充满依恋的偎在杰拉太太的怀抱里,撒娇似的蹭了又蹭。 ——傻孩子,就是真心话妈妈才感到惭愧啊。 杰拉太太苦笑一声,在心里默默的说到。 在母女俩说着悄悄话的时候,杰拉家唯一的卧室门被人敲响了。 雷洛霓把小脑袋从母亲怀里拱出来,好奇地看向门口,“是不是安东尼执事过来接我们了?”她也知道今天在家里待的时间有些长了。 杰拉太太很舍不得和女儿在一起的温馨相处时光,但也知道现在要是坚持不放女儿走的话一定会在赖特牧师等人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到时候再想要把女儿从牧师宅接回来,恐怕就不容易了。 因此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抱着女儿出去了。 在外面一手拿着本书一手正做叩门姿势的奥兰多对雷洛霓比了个赖特牧师亲自过来接他们的手势。 这些日子与奥兰多的朝夕相处,已经让雷洛霓对他自创的一些简单手语了解的一清二楚。因此雷洛霓很快就看懂了奥兰多所比划的意思,这让她不由得满脸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教父他亲自过来接我了?怎么可能?”雷洛霓挣扎着要从杰拉太太的怀抱里下来。心里也有些慌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抱着你过去比较快。”杰拉太太按住女儿不断在怀里钻动的小身躯,急匆匆的抱着她往外走,奥兰多也拿着书跟上。 赖特牧师果然就负着手站在院子里。 “教父!”雷洛霓迫不及待地唤了他一声,刚想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赖特牧师已经迫不及待把她接了过来,“我们赶紧回去,杰妮小乖乖,教父为你请来了一个全大陆都有名的好医生!他一定能治好你的怪毛病!” 赖特牧师这话一出口,顿时杰拉家院子里的人都变得神情激动起来。 “大人,这、这是真的吗?”这次陪同雷洛霓来杰拉家的一个执事激动的嗓音都变调了。 “这次我们请过来的是整个赫蒂尔斯大陆都赫赫有名的雷蒙德巫医,他老人家的名号,你们总不可能没听过吧?”兴匆匆跑来向教女献宝的牧师先生尾巴翘得老高。 “雷蒙德巫医?女神在上!”杰拉太太大惊失色的重复,一直都有些干枯的手激动万分的在胸口痉挛的划着十字,“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呀!”一向孤陋寡闻的杰拉太太对雷蒙德巫医罕见的表露出一副如数家珍的架势,“听说他都有一千多岁了,但因为医术高明又研究出了长寿药剂的缘故,可怕的死神一直都不敢带走他!” 雷洛霓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神情变得异常亢奋的母亲大人……一千多岁?这是不是吹得太离谱了点?还是她对这个世界还是了解的太少,连这个世界人类的真实寿命年限也不清楚? 越想越糊涂的雷洛霓懒得再开动脑筋,直接把疑问丢到了‘无所不能’的教父赖特牧师身上。 “教父,一千多岁的老爷爷,他的胡子还有多长啊,我们家装得下吗?”她一副充满求知欲的口吻。一双祖母绿大眼睛也一眨一眨的直冲着赖特牧师卖萌。 赖特牧师被自己小教女震惊不已的咋舌惊叹逗得毫无形象的捧腹大笑。 “教父的小乖乖,这世上可没有什么一千多岁的老爷爷,那些说巫医大人已经一千多岁的人都是在稀里糊涂的以讹传讹。” 在笑够了以后,好为人师的教父大人耐着性子给他的金疙瘩解惑。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雷蒙德大人虽然不像人们所传说中的那样,已经整整活了一千多岁,但他确实在很努力的研究延寿药剂,并且为了寻找得用的珍贵草药而毫不犹豫的选择放下安稳幸福的平静生活,颠沛流离在广袤无垠的大陆上。” “他是个在为自己理想而奋斗的人。”雷洛霓脸上的古怪表情伴随着赖特牧师的解说,而变成了由衷的佩服和尊敬。 雷洛霓的性格虽然谈不上八卦,但却对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感兴趣。 只见她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兴致勃勃的问她的教父,那位雷蒙德巫医把延寿药剂研究出来了没有。 如果研究出来了的话,她无论如何都会想方设法的得到一些! 毕竟对一个上辈子英年早逝的人而言,再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了。 赖特牧师虽然纳闷教女小小年纪就对延寿的药剂感兴趣,但还是耐心满点的告诉她所谓的延寿药剂只不过是无稽之谈。 “这是神灵才能够涉足的领域,人类想要有所成就简直就是在痴心妄想。” 赖特牧师的说法简直和一锤定音没什么区别,雷洛霓却觉得事情并非如此。毕竟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要找出一个铁板钉钉的无神论者,恐怕也就她一个了——即使她脑袋上还戴有象征着女神教会小圣女的桂冠也一样。 撇开这一世,单说雷洛霓上辈子所生存的那个世界,那儿,就不知道有多少伟大的发明,来自于人们对长生延寿的追求。 雷洛霓觉得,即便那位雷蒙德巫医在延寿上没取得什么好的成果,但最起码的,他在医术上的成就一定超出许多人一大截了!要不然,她向来就在小莫顿村这一亩三分地转悠的母亲杰拉太太也不可能知道他的存在——等等! 赖特牧师突然发现自己教女的眼神明亮的有些吓人! “教父!”雷洛霓强忍着尖叫的冲动,一把拽紧赖特牧师的衣袖,佯作镇定地问道:“那位巫医大人既然连延寿药剂都能研究了,那么他的医术一定十分高明吧?他能不能治好遭人重击昏迷不醒的病症呢?又能不能治好婴儿时期因为伤风高热而再也没办法开口的哑疾呢?!” 雷洛霓如同连珠炮一样的询问让杰拉太太和奥兰多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迅猛抬头! “傻孩子,你以为巫医和我们这里的草药师一样吗?只要有钱就能够获得治疗?”很欢喜女儿有什么好处就惦记着丈夫的杰拉太太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哆嗦,“牧师大人肯定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巫医先生请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来,你可千万不要勉强大人,给他添麻烦。” 同样满心感动的奥兰多也一脸焦急的朝着雷洛霓比划,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缄默无声,说什么都不愿意让自己的疼入心坎的宝贝妹妹为难。 “教父!”早就被赖特牧师刻意宠坏的雷洛霓却满脸的不以为然,嘟了嘟粉嫩嫩的嘴巴,就抓着赖特牧师的衣襟,坚持要他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了。 Chapter 048 赖特牧师对于自己的教女无疑是发自内心的疼爱,见她冲着他耍赖撒娇,高兴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感到冒犯和生气呢。 因此,雷洛霓一揪他衣襟,他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满口答应下来——反正在他心里,雷蒙德巫医已经变成了他的囊中物、阶下囚。即使是要求他再多帮两个人治疗顽疾,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雷洛霓没想到赖特牧师居然这么好说话,顿时大喜,连忙趁热打铁的拖着赖特牧师就要去找那位传说中已经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巫医。 赖特牧师很能够理解自家小教女此刻的心情,不过再理解也不代表他现在就能够傻乎乎的把女儿和她的父亲、朋友带到大名鼎鼎的巫医大人那里去诊治。 雷蒙德巫医是他们使不好的手段强留下来的,谁知道前者从昏迷中清醒后是个什么态度——以赖特牧师的谨慎小心,当然不可能拿自己的小金疙瘩冒险。 因此,面对女儿迫不及待的要求,他脸上露出一个嗔怪的表情无奈说道:“巫医大人长途跋涉,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来到我们村,如今早已经是累了个筋疲力尽——直到我来接你,他们都还在沃尔森为贵客安排的房间里休息呢,你现在带着一大堆人去打搅他,不是成心惹他生气嘛。” 被亲爱的教父这么一劝解,雷洛霓登时就意识到自己有点操之过急了。 不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事儿确实还应该再忍耐一下。 雷洛霓立马就被自己教父说服了。 不过她人是说服了,该提醒的也没有忘记。 “那您可一定要快点儿。”她毫不客气的催促自己教父。 杰拉太太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女儿和牧师大人这般亲昵相处,但不管见了多少次,心里依然感到咋舌不已。只不过,现今比起往日,多了几分感念丈夫从前的酸楚和哀凉。 雷洛霓和奥兰多跟着赖特牧师等人离开了。已经好些天没看到哥哥们的雷洛霓临走前不止一次的叮嘱母亲,只要他们有空就一定要去牧师宅找她,她非常的想念他们。 杰拉太太嘴上满口答应,心里却说不出的苦涩。 杰拉太太性情虽然柔顺甚至还有点小懦弱,但却不是个傻瓜,她这些天来也算是琢磨透了赖特牧师的态度,知道他是不乐意眼见着孩子与自己等人走得太近的——杰拉太太对此也能够理解,毕竟他们这做父母的确实不像话,女儿才豆丁点大儿,就被他们连累得要像个小大人似的操心家里的事了。 雷蒙德巫医从深沉的昏迷中缓慢睁开了眼睛。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口腔上下颚还残留的迷迷草味道,自嘲的咧了下嘴巴,“终日打雁,没想到反被大雁啄了眼睛。” 迷迷草是赫蒂尔斯大陆常见的一种草药,时常被一些心怀不轨的草药师或懂得药理的人用来做坏事。 迷迷草有个很神奇的特点,刚使用时无色无味,让人提不出半点防备,但服下一二个小时候,口腔里就会涌现出一股涩辣的味道,刺得人嘴里麻麻的。 雷蒙德巫医行走大陆这么多年以来,各种各样的防范手段几乎可以说层出不穷,寻常人瞧了,也不得不称上一句高明。 这次之所以会在赖特牧师这儿卸了心防,则是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居然真的傻乎乎的被对方那副‘愿意为自己的那个小教女牺牲所有’的虔诚姿态打动——如今回想前情,还真是气破肚皮、悔不当初。 “得罪甚至欺骗一个巫医,是要付出昂贵无比的代价的。”雷蒙德老先生又涩又辣的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你们居然有胆量冲我下手,那么就要有被我疯狂报复的觉悟!” 雷蒙德巫医这一回是真的气狠了,自从他在赫蒂尔斯大陆闯出名头以来,还没有栽过怎么大的跟头,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对他的这番算计,于他而言简直就和奇耻大辱没什么两样——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狠狠报复,让那些生了一副熊心豹子胆的混蛋家伙们尽情享受一把痛不欲生的滋味! 就在雷蒙德巫医在心里磨刀霍霍的时候,同样被迷迷草药昏过去的尤金小少年也头疼欲裂的睁开了眼睛。 双手双脚被捆缚的他呆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暴吼一声,“那些该下地狱的王八蛋!” 雷蒙德巫医干咳两声,很不好意思的叫了声尤金小少年的名字,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好不好。 蓝眼睛的少年绷着一张清秀逼人的脸容,冷笑着说:“总有一日,我会被您害得尸身七零八碎的连最能干的收尸人都找不齐全!噢噢,亲爱的尤金,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小莫顿村的乡村牧师赖特先生特意派人来告知我一个好消息,他们那儿有我需要的珍贵药材!噢噢噢,亲爱的尤金,这是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在眷顾着我们呀!真的是女神在眷顾着我们呀!” 金发碧眼的清秀少年突然刻意压低了嗓音,惟妙惟肖的学起了雷蒙德巫医曾经说过的话。 雷蒙德巫医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在这个世界上,还找得出比您更记吃不记打的人吗?”清秀的小少年是半点面子都不给羞愧的老脸通红的巫医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他们这次抓我们又是为了什么?赎金?还是又盘算着借此手段威胁你给哪个通缉犯治病什么的?”在一通抓狂不已的宣泄后,尤金用一种习以为常的挖苦口吻,龇牙咧嘴地半是询问半是嘲弄道。 雷蒙德巫医吭哧吭哧半晌,才在尤金逐渐变得气恼和不耐烦的逼人视线中,满脸窘迫地耷拉着个脑袋说:“不……不知道,他们还没有过来把他们绑架我们的原因告诉我们。” “……”尤金的蓝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的想杀人! “我早就警告过你!”他毫无形象地扯着嗓子嚎,“让你多带两个骑士!让你多带两个骑士!你就是不听!就是不听!现在怎么办?!要是他们跟你有仇,故意布下陷阱杀人灭口怎么办?!要是他们拿了王都的赎金又反悔的把我们两个通通撕票怎么办?!妈妈她可真是害苦我了!怎么让我跟了这样一个坑自己外孙的倒霉舅公!”尤金嘴巴里的唾沫星子几乎喷了雷蒙德巫医一头一脸。 自知理亏的雷蒙德巫医垂头丧气的由着外甥没大没小的咆哮,良久才小小声地嗫嚅道:“布莱曼家的地盘我根本就没来过,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这里……这里应该没我的仇家才对……” “你说没有就没有吗?”尤金的胸脯剧烈起伏,“假如这一次能够幸运的逃过一劫,你也别怪我不给你脸面!我直接坐公共马车回王都去!不管回去后妈妈怎么折腾我,我也不会再跟着能干的、伟大的老舅公你出来见世面了!”恶狠狠的把这话说完,尤金小先生要多坚定就有多坚定的以被捆缚着手脚的狼狈姿态轱辘辘滚到距离雷蒙德巫医最远、最远的那一头去了。 雷蒙德巫医满脸苦笑的看着外孙被绳索用力捆缚的扭作一团的狼狈模样,长长的叹了口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安东尼执事端着一个托盘满脸笑容的站在门口。 除了托盘里的食物有所变化,安东尼执事特特摆出来的这一架势简直就和雷蒙德巫医他们在会客厅门口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若不是双手双脚被绑缚得牢牢的,雷蒙德和尤金这对老舅孙已经二话不说的鱼跃而起,冲着他急扑过来,勒住脖子就是一通狠掐了! “我们和你大人半点私人恩怨都没有,你们为什么要巧施妙手的把我们给抓起来?是有什么原因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雷蒙德巫医强忍住满腔的怒火,耐着性子问安东尼执事他们被抓的原因。 已经在外面被赖特先生和沃尔森副牧耳提面命多回的安东尼执事露出一个歉疚又无奈的笑容,“您是赫蒂尔斯大陆上最有名的巫医,我们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对您下手,除了是找您救人外,还能有别的什么原因吗?” “如果只是单纯的救人,恐怕也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吧。”雷蒙德巫医冷笑一声,“我六岁迈入医道以来,自认为桩桩行事都能够称得上一句合格,断不曾做出什么见死不救的可怕事情出来,既如此,你们又何须‘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来冒险绑架我呢?” 雷蒙德巫医语气里的怨愤和讥诮之意,与他那小外孙尤金的几乎如出一辙。 “若不是这次需要您治疗的病人身份太过特殊,我们也不敢出手冒犯您……尊敬的巫医大人,很抱歉,我们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安东尼执事放下托盘,诚恳地一再向雷蒙德巫医表示歉意。 很不习惯自己被忽视和冷落的尤金小少年艰难地将捆作一团的身躯扭转过来,要多刻意就有多刻意地从鼻子里用力哼出一声,“身份太过特殊?”他一脸鄙夷的重复,“就你们这个破地方难道还有什么大人物不成?” Chapter 049 遵从老师和恩主的吩咐对雷蒙德巫医二人下手的安东尼执事本来就有些心虚,觉得对不住两人,因此,不管两人用怎样恶劣的态度对待他,他的脸上都保持着谦恭善意的礼节性笑容。 直到尤金用充满嘲弄的语气插嘴说了句:“就你们这破地方,难道还会有什么大人物不成?!” 尤金的这句话直接让安东尼执事变了脸色。 原本只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故意试探安东尼执事的雷蒙德巫医和尤金没想到前者的反应这么激烈,一时间还真有些愣神。 而安东尼执事也从他们的表情中觉察出了他们的真实想法。 只见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叹息了一声,“还真是防不胜防。” “你说这话也不感到惭愧,”尤金仿佛刚才的表情没有露底般的继续呛声,“貌似我们才是那个防不胜防的人吧!” 两人针尖对麦芒的这么一说,房间里的紧绷气氛反倒缓和了下来。 安东尼执事收敛了心里的纷繁情绪,一脸正色地说道:“对整个小莫顿村的村民们而言,那确实是一位身份极为特殊的大人物——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愿意为她牺牲所有包括生命!” “她?”雷蒙德巫医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单词,他眯了眯眼睛,用一种近乎啼笑皆非的口吻说:“你所说的这个‘她’该不会就是赖特先生所说的那个……他的小教女杰妮小姐吧?”雷蒙德巫医的面容有些扭曲,“你确定你这不是在故意那我们当猴耍?” “说句堪称冒犯的话,如今的你们于我们而言和阶下囚有什么分别,你们觉得我们有必要用这样浅显、容易被拆穿的谎言来哄骗你们吗?”安东尼执事毫不客气地说。 雷蒙德巫医和他的小外孙尤金碰了碰眼神。尤金冷笑着说:“不会又是哪个贵族的私生女吧?她出了问题,你们怕担干系才想方设法的把我们哄骗了过来?!” 我们村子里确实有一个贵族的私生子,但他是个男孩而且患得是早就被镇上的草药师判了死刑的哑疾。 安东尼执事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干巴巴的回到。面上却露出一个越发显得真诚的笑容,“不,她只是我们村子里普通一对自由民夫妇的女儿。” “执事先生,你们费尽心思逮住我们就是想要我们在这儿给你们猜谜取乐吗?”雷蒙德巫医一脸的不耐烦,“你们最好把你们的真是目的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否则,别怪我突然没了耐心,直接和你们鱼死网破了!” 安东尼执事尽管知道雷蒙德巫医这只是气话,但还是不敢有丝毫的冒险,他咳嗽一声,很认真的又对雷蒙德巫医两人道了歉,这才言简意赅的把雷洛霓的真实身份说了出来。 一阵久长的沉默后,尤金毫无形象的怪叫一声,“舅公,你这一次可真的是害苦我了!”他边说边在地毯上翻滚,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雷蒙德巫医的脸色也异常的难看。 他们不知道雷洛霓的真实身份还好,知道以后,恐怕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这小莫顿村了。毕竟这个秘密曝光后的可怕结果,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得了的! “执事先生,你可真是故意挖了个大坑在等着我们自己跳下去啊!你和你的上司赖特先生就这么确定我们一定会按照他的步骤走嘛?” “您也可以选择不走。”安东尼执事一副善解人意的体贴表情。 雷蒙德巫医的脸色像打翻了的染料缸一样,什么颜色都有。 良久,他采用异常干涩地声音说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圣婴?在寻找珍贵药材的这一路,我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圣婴圣子圣女了,只可惜,都是人为造出来的假货,破绽漏洞多得我们都没那个心情去找茬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你们打算玩得另外一个把戏呢。 “真金不怕火来炼,巫医大人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用自己的眼睛亲自观察,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您总不可能连自己亲眼看到的,都不相信了吧。”安东尼执事一副自信满满的从容态势。 雷蒙德巫医和尤金面无表情的与他大眼瞪小眼。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打算怎样让我们眼见为实?”雷蒙德巫医毫不客气的问。 “是让您眼见为实。”安东尼执事一丝不苟的强调,“如果您愿意亲自去确认的话,还请您去参加今晚牧师大人特意为您准备的晚宴……至于尤金先生……”安东尼执事脸上露出一个很是歉疚的表情。 面容清秀的尤金小少年脸上露出一个惨笑,“人质是吧?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做了,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你们爱怎么样安排就怎么样安排吧,反正我现在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尤金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烦躁表情,直接躺倒在地毯上什么话都懒得再开口说了。 已经意识到这一关恐怕很难过去的雷蒙德巫医咬着后槽牙说:“给我松绑,我要好好的去见识一下你们那位被全村人尊崇喜爱的小圣婴——” 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像你所描述的这般神乎其神! 雷洛霓在家里的长条形餐桌上,看到了教父赖特牧师宴请的尊贵客人。 满心欢喜和期待的雷洛霓对着雷蒙德巫医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大人似的时不时向他举起自己的羊奶杯,真心实意的感激对方的到来。 带着满腔怨气坐到餐桌前的雷蒙德巫医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有些不够用了! 这样条理清楚的交谈,这样优雅有礼的举止…… 坐在他对面的这个面容稚嫩的·据说还没有过两岁生日的·小女孩儿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得蒙赫蒂尔斯女神青睐的圣婴吗? 雷洛霓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向来能落下自己的颜面,不论是卖萌撒娇还是刻意讨好她都能做得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原本抱持着戒备心理出现在晚宴上的雷蒙德巫医居然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真的被雷洛霓的糖衣炮弹给哄住了。当雷洛霓怯生生的恳求他帮她的父亲和朋友治疗时,他竟然没有丝毫踟蹰的就拍着胸脯应承下来——哪里还有刚刚出席晚宴时的硝烟气。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等人在这次晚宴上做了一回称职无比的陪客,等到雷洛霓哈欠连天的被奥兰多带走,雷蒙德巫医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 一阵久长的沉默过去。 “怎么样,尊敬的雷蒙德巫医,我教女的存在是不是让您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仰?”赖特牧师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骄傲和自豪。 “……她真的才出生没两年嘛?”雷蒙德巫医不答反问,湛蓝的眼睛里仿佛搀不得任何沙子般的锐利。 “准确的来说,是一年零十一个月。”赖特牧师慢吞吞地说,“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杰拉家的小杰妮出生于神圣历3528年一个大雪纷飞的圣诞节,她打从落地就不知道啼哭,浑浑噩噩的和痴儿一般,村子里唯一的助产士波利太太很遗憾的确诊了这一点。” “出生就确诊为痴儿吗?”雷蒙德巫医皱着眉头重复,“那你为什么会选中她做为代替女神赐福的圣婴?让一个痴儿做圣婴,任谁都知道这是对女神的冒犯和亵渎!”雷蒙德巫医的声音罕见的变得疾言厉色起来。 赖特牧师温和的把他之所以会选中雷洛霓做圣婴的理由说了出来,又把雷洛霓第一次在圣坛上的表现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对方,为了更能取信于人,他连赫蒂尔斯女神转借雷洛霓之口说出来的那番圣言也没有丝毫保留。 “……”雷蒙德巫医表情近乎呆滞的听完了赖特牧师的转述,半晌才用一种近乎磕绊般的语气呻吟道:“这哪里是一个孩子能够胡编乱造出来的……”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赖特先生该不会是在亲眼目睹了女神显圣后,才迫不及待认了杰妮小姐做教女吧。” 几乎可以说是无意识的,雷蒙德巫医也开始对一个普普通通的贫苦自由民家的小女儿用敬称了。 “开始的时候我确实不安好心,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赖特牧师知道想要让雷蒙德巫医就必须毫无保留的剖白自己,尽他所能的打动对方,让对方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但,人的心真的是肉长的,我就这么一个教女,她又全心全意的热爱着我尊敬着我,我怎么忍心她小小年纪就遭那么大的罪,受那么多的苦……”想到雷洛霓在床上痛得捂住额头直打滚的可怜模样,赖特牧师的眼眶都不自觉濡湿了。 “我们的小圣女天性善良纯稚,只知道为别人着想,却把自己忘了个精光,大家都很心疼她,都舍不得看她那么受苦。”沃尔森副牧也在旁边用近乎哽咽的声音把雷洛霓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讲述给雷蒙德巫医听,“这样一位天生的圣人如果因为我们的照顾不周而陨落夭亡,谁又知道神国的赫蒂尔斯冕下在极端的愤怒之下,会怎样惩罚这片大陆上怠慢失职的我们呢?” 雷蒙德巫医满脸震惊地抬头与沃尔森副牧忧愁悲伤的眼神对视,想象着有可能出现的来自于九天之上的可怕神罚,浑身都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噤。 Chapter 050 雷蒙德巫医虽然知道沃尔森副牧所说的这一番话有威慑恐吓他的意思,但还是被他所描述出来的那种很有可能出现的可怕场面给镇住了! 因为赖特牧师的教女杰妮小姐不管从哪方面看,都不像是个寻常孩子。 不是雷蒙德巫医把雷洛霓看得太高,而是在他所认识的形形色色的婴幼儿之中,就没有哪一个孩子的智商能超得过雷洛霓——即使是国王陛下最满意的继承人亨利殿下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雷蒙德巫医隐约觉得,在和雷洛霓交谈的时候,他不像是在面对一个还没有过两岁生日的婴幼儿,而是在与一个自我三观已经初步构成的少年人在试探性的沟通相处。 ——有时候对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他的小外孙尤金一样。虽然行事手腕还有些稚嫩和不稳重,但是在大局观上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和把握。 这样的认知让雷蒙德巫医心中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如果不是多年来游历大陆所带来的阅历和胆量,雷蒙德巫医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传说中能够吞噬人灵魂夺取人肉身的可怕恶魔。 不过,倘若真的是恶魔的话,也不可能无时不刻的都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吧? 而且这个村子的人丁虽然不怎么兴旺,但也不可能一点异常都感觉不出来。 再说了……雷蒙德巫医实在是不敢想象一个凶神恶煞的可怕恶魔被一位女神的虔诚信徒兼牧羊人认作教女又时刻盘桓在教堂里一板一眼给村民赐福的惊悚场面。 在雷蒙德巫医看来,即便是再怎么仁慈宽宥的神明也不可能允许那样污秽的存在践踏自己的私人地盘,因为那简直和当面挑衅没什么区别。 雷洛霓出色的表现成功让雷蒙德巫医和尤金留在了小莫顿村。 有句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雷蒙德巫医舅孙俩个也是没有办法。他们阴差阳错的获悉了这个村子里最重要的一个大秘密,为了村民们的安全,大家根本就不可能放他们离开——特别是在雷洛霓额头眉心的怪症又一次发作的档口。 雷洛霓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要疯了! 自从上一回的发作被弗拉尔草强行压下去后,她以为一切都成功熬过去了。却不想,这根本就是妄想,明明下午还好好的和奥兰多一起上了两堂与纹章学有关的课程,傍晚眉心就开始出现针扎一样的刺痛了! 因为已经习惯了忍耐的关系,雷洛霓习以为常的佯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的用完了晚餐,和雷蒙德巫医敲定了明天去给她爸爸杰拉先生检查的时间,‘喜笑颜开’的和奥兰多手拉着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因为自家的小教女实在是太喜欢、太喜欢那位布莱曼小少爷的缘故,赖特牧师尽管心里再怎么不甘愿,还是在牧师宅特意给奥兰多准备了一间卧房,方便这对新出炉的青梅竹马能够快快乐乐的同进同出。 奥兰多小心翼翼地把雷洛霓抱到床上,给了她一个爱意满满的晚安吻,嘴唇无声开阖的做了个晚安好睡的口型。 只觉得自己眉心仿佛被人拿锤子用一下比一下重的力道狠凿的雷洛霓弯了弯水亮的祖母绿大眼睛,一面配合的说了句晚安,一面在奥兰多主动凑过来的俊脸上轻轻地吻了一口。 奥兰多忍住去碰触脸颊的冲动,吹熄了距离床头不远的灯芯草,乐淘淘的离开了雷洛霓的卧室,轻手轻脚地把门给带上了。 奥兰多前脚刚把门给合上,后脚雷洛霓就蜷缩着捂住额头疼成了一团。 她嘶嘶呜咽着,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拼命涌出来。不管这样的疼痛已经承受了多少回,每一回都是那么的让她刻骨铭心、痛不欲生! 雷洛霓强忍住去撞墙的冲动,拼命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千万别呜咽的太大声,被巡夜的神职人员发现。 她已经不知道麻烦了大家多少回了,说什么都不忍心再让大家因为她的事情而从好眠中惊慌失措的唬醒过来,然后一夜难眠!她更不愿意让母亲知道她的老毛病又发作了,她的母亲杰拉太太因为忧心她父亲杰拉先生的身体已经精疲力尽的随时都可能倒下了,她不能再给她增添没必要的负担!她不能!不能!哪怕再难受、再痛苦也不能! 雷洛霓在心中只差没毫无形象的咆哮出声! 她用拇指和食指紧紧按着自己的眉心!拼命的按着!用一种几乎要把眉心处的那股剧痛狠狠按入身体深处的绝然! 因为气候转冷而决定三天给丈夫擦一次身再睡的杰拉太太将放在床下的木盆端起来,把里面的污水倒到外面的菜圃里,又盖了盖火塘、胡乱打理了下自己,就帮大儿子杰克掖了掖有些往地上掉的被子,吹熄了卧室里唯一一点灯芯草,娘儿俩个缩在一张用木板架出来的临时小床上,半分钟的时间都没有,就进入了黑沉沉的梦乡之中。 “呼……呼呼……” 杰拉太太睡着没多久,就打起了小呼噜,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迹象。 杰拉太太几乎可以说是小莫顿村睡得最晚的人。通常在她上·床的时候,村子里的其他人早已经睡得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 往常,杰拉太太因为还算年轻的缘故,睡眠质量不错,基本上都是一沾枕就能无思无梦的到天亮。 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居然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梦到她女儿因为承受不住眉心的那股剧痛,在一个夜阑人静的深夜悄无声息的自我了断了!在把脑袋狠狠撞向墙壁前,她的女儿还仿佛能够看到她就站在她旁边似的露出一个充满歉疚的微笑,她在说:妈妈,对不起,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睡得正沉的杰拉太太没有丝毫预兆的一坐而起。 暖烘烘的被子里因为她这一动作,很快就有冷空气狠狠倒灌进来,让做了一整天木工学徒,累得半死的杰克小先生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向来把儿女当命·根·子一样看待的杰拉太太要多罕见就有多罕见的把儿子的感官丢到了一边。她伸手捂住自己跳得飞快地心脏,还带着些许睡意的眼睛里是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恐慌和惊魂未定! “……不过是一个乱七八糟的梦,大半夜的,你少在这里疑神疑鬼的!”杰拉太太在心里警告自己,又拉着被褥躺了下来。 还没躺到半分钟,她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被冷空气冻得通红的脸上是满满的不知所措和心惊肉跳! “……这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怎么都没办法说服自己重新回到温暖的黑甜乡里去。 随着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杰拉太太终于顶不住了!她一把掀开被子,就这么赤着双脚扑到了丈夫床头,“你给我出个主意吧,我的好先生,我做噩梦了,很可怕的噩梦,我真的很担心很担心……”她语无伦次的说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胡言乱语。 “妈妈?”杰克终于被冻醒了,一面揉眼睛,一面蜷着被子坐起来看着神神叨叨扑倒在床头的母亲,蓝眼睛里是满满的不解和困惑。 眼见着自己居然把儿子给闹醒的杰拉太太不但没在心里滋生出什么自责的情绪,相反,她几乎可以说是如见救星般的颤着声音对儿子说:“杰克,妈妈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现在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你赶紧给妈妈出个主意吧!”杰拉太太的语气里充满着依赖之情。 杰拉家的孩子已经很习惯自己母亲的这副模样了,杰克强打起精神问母亲是怎样的噩梦,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前段时间杰拉先生刚受伤的时候,杰拉太太做过很多很多的有关杰拉先生蒙主宠召的噩梦,杰克以为这个也是一样。 杰拉太太惨白着一张脸把她做的噩梦说给杰克听——杰克的脸色顿时也变得慌乱起来。脑子里也不由自主的想起弟弟每次回领主庄园做工前的叮嘱,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叮嘱! ——只要是有关妹妹的事情,你不管是什么,都要第一时间告诉赖特大人或者沃尔森大人!妹妹的身份十分的特殊,她的身边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小事!切记!切记! 杰克严肃着一张脸下·床了。 “……你、你这是要去哪里?”杰拉太太胆战心惊的看着他以飞一般的速度穿衣服换鞋。 “妈妈,您别担心,妹妹那边一定什么事情都没有,我这就去牧师宅看看她的情况。”杰克蹩脚的安慰自己的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杰拉太太的玩了个已经失去了控制,如今,宛若洪水一般流淌个不停,仿佛一辈子都没有终止的迹象。 “我跟你一起去,”杰拉太太不顾大儿子满脸的不赞同,语气十分坚决的也赶紧动手穿衣服换鞋子围围巾,“今晚不见到你妹妹的面,我是别想要睡个踏实觉了。” 母子俩一面说着话,一面强打起精神,抖抖索索的走入冰寒刺骨的北风中。 Chapter 051 今晚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毕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难得加了一回班。 两人一边忙碌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差点就忘记了,我今天还没有给杰妮讲故事呢!”赖特牧师突然毫无预兆地一拍额头,满脸懊恼地说,“那傻孩子可千万别现在还抻着个眼皮等我过去啊!” 赖特牧师生怕教女还在傻等,连忙站起身,拿了衣架子上面的厚斗篷就要往书房外面走。 恰好这时,安东尼执事急匆匆地小跑了过来。 赖特牧师眉头微皱,刚要问怎么回事,安东尼执事已经语气急促的先一步开口说话了。 “尊敬的先生,杰拉太太带着她的大儿子杰克过来了,说是要见一见杰妮小姐。” “见一见杰妮?你是说现在吗?”赖特牧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安东尼执事一脸沉稳的肯定道。 “开什么玩笑?都这么晚了,等等!该不会是杰拉先生他——”赖特牧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悚然一惊。不会这么巧吧!今天才好不容易求到那老顽固点头明天去给对方检查一下,今天晚上杰拉先生就要旧疾反复的要翘辫子了? 满心震惊的赖特牧师还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高兴好还是为自己的小教女感到难过好。 “快快快,快把人给请进来!”赖特牧师迭声催促。 “先生?”听到外面骚动的沃尔森副牧手里也拿着一沓卷宗应声而出。 “杰拉太太大半夜的找上门来了,也不知道他们家出了什么事。”赖特牧师紧锁着眉头,神情颇有几分复杂地说。 沃尔森副牧对他恩主的心思不说猜透十分也能估摸出个七八分,自然知道他的神情为什么那般的复杂和犹疑。 “杰拉先生的情况一直都很稳定,杰拉太太他们找过来的缘由应该与他无关。”沃尔森副牧隐晦的提醒自己的恩主,免得对方因为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真实想法,喜形于色,露了痕迹。 “我也觉得应该和杰拉先生没什么关系。”赖特牧师脸色很有些不自然的应和一句,把心里陡然滋生的那点阴暗情绪抛诸脑后。 在他们两人交谈的时候,安东尼执事带着浑身冻得直哆嗦牙关都在不住打架的杰拉太太母子进来了。 赖特牧师刚要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知心人架势与杰拉太太说上两句体己话,前者已经脸面青白交错地磕绊说道:“尊敬的牧师大人,我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噩梦,梦到我可怜的小杰妮因为不堪忍受眉心上的剧痛——撞墙自杀了!”杰拉太太边说边哭,“她在撞墙前还流着眼泪和我道别,说她对不起我……然后我肝胆俱裂的被骇醒过来了!” 赖特牧师像是被人用拳头在脸面上狠砸了下一般,蹬蹬蹬蹬两腿急退了数步——就仿佛杰拉太太的话语已经变作了实质化的恐怖攻击,逼迫得他不得不往后急退来避其锋芒。 “母女连心这样的传说也是有的,先生,要不要派个人去杰妮小姐卧房里看看。”沃尔森副牧试探性地问道。 “不用派什么人,我自己亲自去!”赖特牧师脸色异常铁青地说。边说边抬脚往教女房间所在的方向走。 途经杰拉太太母子身边时,他眼神闪烁了下,“你们也跟着我一起过去吧,”他声音略微停顿了片刻,“不让你们亲眼看到杰妮平安无事,恐怕你们心里也不会感到放心。” 赖特牧师的善解人意让杰拉太太母子俩个感激涕零,忙不迭的跟着对方去了。 沃尔森副牧站在书房门口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吩咐自己的学生道:“快点去准备弗拉尔草吧……今晚我们很可能又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 老师这充满着预见的语气让安东尼执事本能的感到恐慌起来。他困难地干咽了两下喉咙,“先生,杰妮小姐该不会真的又……” “我们要相信雷蒙德巫医,他的医术在整个赫蒂尔斯大陆都是赫赫有名的,放心吧,杰妮小姐一定会没事的!”沃尔森副牧语气格外坚定的安慰自己心神不守的学生。 “我现在就到杰妮小姐的房门口守着去,要是……要是真有什么事情,我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去叫雷蒙德大人!”安东尼执事急匆匆地把话说完,也扔给了自己老师一个背影。 沃尔森副牧没心思再管他惊慌失措的学生。只见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自言自语地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呢喃了句,“难道这一次真的会像杰拉太太在她梦里所梦到的那样……支撑不下去了?” 赖特牧师虽然觉得杰拉太太的所谓‘噩梦之说’很不靠谱,但心中归根究底还是涌现了几分关心则乱的情绪。 平日里要几分钟才能走到的二楼客卧,今天三十几秒钟的时间就冲到房门口了。 顾不得调匀有些急促的呼吸,伸手按住门把手略微往下一压,赖特牧师就蹑手蹑脚地把自己挤进卧房里去了。 杰拉太太单单是从他这一小心翼翼的举动中,就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赖特牧师对自己女儿的在乎和看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赖特牧师的存在,几乎可以说是代替了杰拉先生所没有给予女儿的那一份珍贵父爱。对年岁幼小的孩子们来说,父母给予的守护和亲情是不可或缺是格外重要的。 心中这样想的杰拉太太望向赖特牧师的背影不自觉就带出了几分感激的色彩。 赖特牧师甫一进入卧室里就听到了雷洛霓如同小猫呜咽的低低啜泣和呻·吟声。 “噢!杰妮!”赖特牧师低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床前,两手打颤的把灯芯草捻燃了。 已经疼得连话都说不囫囵的雷洛霓冲着赖特牧师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咬破皮的嘴唇语声开阖着低低叫了声教父,您怎么来啦。 “你都疼成这样了,我能不来吗?你是真想要我心疼死啊!”赖特牧师只觉得眼前金星一阵乱冒,站都站不住。 “人呢?人都死到哪里去了?”他铁青着脸对着门口就是一通狂吼,“赶紧去个人把巫医大人请过来!还有早前储备的弗拉尔草也赶紧煮一些过来!” 跟在他们后面紧追过来的安东尼执事慌忙应了声,带着几个巡夜的神职人员去做事了。 杰拉太太和杰克趁此机会来到雷洛霓床头,泪眼通红的看着她。 “又……又让你们难过了,”雷洛霓的语气里充满愧疚,“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跑……跑过来了?外面好冷好冷的……” “妹妹我们一点都不怕冷,我们就担心你!”杰克笨拙地拿手绢给雷洛霓搽疼出来的汗水,边搽边安慰她,“牧师大人派人去请巫医大人了!巫医大人已经活了一千多年,医术非常的厉害,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妹妹,你马上就不疼了!哥哥向你保证!” 在晚宴上已经被雷蒙德巫医用笃定的语气确保她眉心没有任何问题,健康的不能再健康的雷洛霓强迫自己嘴角弯起一个欢天喜地的微笑,“……哇哦……一千多岁的老巫医啊……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在旁边默默听兄妹俩说话的杰拉太太偷偷的用手帕抹眼泪。 赖特牧师则像被囚禁的困兽一样垂头丧气的呆站在旁边,偶尔会很用力、很用力地磨磨后槽牙,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宣泄内心的焦躁和无措。 安东尼执事很快就带着雷蒙德巫医和尤金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了。 六神无主的赖特牧师刚要感激涕零的迎上去,就被对方半点面子都不给的推搡到一边,“赶紧把空档给我让出来,我要仔细给杰妮小姐检查一下。”雷蒙德巫医几乎可以说是在用一种命令的口吻驱散床边围着的杰拉太太等人。 雷蒙德巫医从没有一回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他前不久才用信誓旦旦的口吻向所有人保证他们心心念念呵护在心坎上都嫌不安全的‘小圣女’身体健康的不得了,今天晚上就有人不怀好意的过来打脸说杰妮小姐的老毛病复发了!开什么玩笑?!他行医数十年,难道就真的沽名钓誉到连一个孩子的身体是有毛病还是没毛病都看不出来吗?! 起床气由来大得吓人的雷蒙德巫医这次跟随安东尼执事过来,是,预备着找茬兼宣泄满腔的怒火的! 岂料,当他真的与杰妮小姐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却一眼瞧出了对方确实身体不适,而且已经随时到了要濒临崩溃的边缘! 雷蒙德巫医呆若木鸡的看着在床·上捂着额头不住疼得抽搐呜咽的雷洛霓,仿佛中了诅咒一般的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尊敬的巫医大人,不知道我的教女杰妮她……她现在怎么样了。”赖特牧师胆战心惊的看着雷蒙德巫医阴晴不定的苍老面容,心脏几乎要紧张的从嗓子眼蹦出来。 “她的情况很不对劲,需要我仔细再给她检查一下,”雷蒙德巫医耐着性子和赖特牧师说话,“你们这里不是有个对幼儿病症很在行的助产士嘛?赶紧把她请过来,我迫切的需要得到她的帮助!” Chapter 052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莫顿村的人在对待雷洛霓的事情上逐渐有了默契。大家不约而同的把小圣婴杰妮小姐的需求放到了第一位。只要是与她有关联的,不论什么,不论何时何地,大家都要第一时间满足她的需求,不能有零星片刻的耽误。 接到通知的波利太太很快就披着她的厚皮斗篷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赶过来了。 雷蒙德巫医半点客气都不跟人讲的把赖特牧师和杰拉太太等人尽数驱逐了出去,和波利太太一起把雷洛霓卧室的门给合上了。 他的这一举动自然引起了大家的不满——特别是赖特牧师,他无时不刻不想要看着自家教女苍白如纸的小脸蛋!哪怕他每看一次都觉得自己的心肝在油锅里煎煮也一样。 “在您为了一点小事与我胡搅蛮缠的时候,您可怜的教女正在里面饱受折磨,您确定要为了和我争这一口意气而罔顾自己教女的痛苦?” 雷蒙德巫医的话仿佛锋利的尖针一样,扎得赖特牧师鲜血淋漓又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愤慨情绪流露。只能被逼无奈的看着他们两个进去,不留丝毫情面的把卧室大门用力关上。 “……我们根本就不可能也没那个熊心豹子胆打搅到他的救治!他为什么要这么的不近人情!”赖特牧师压低嗓门站在走廊里恼羞成怒地咆哮,“我就是想亲自呆在卧房里守护着我可怜的小杰妮,她现在肯定非常的需要我!”他一点都不脸红的往自己面皮上一块又一块的贴着金箔。 尤金对赖特牧师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行径简直可以说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杰拉太太听了赖特牧师说的话,面上却很有几分心有戚戚焉,“我不知道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就这么在外面守着,我这心慌得实在是承受不住!”她攥着大儿子的肩膀,瘦削苍白的脸上是满满的惊惧和惶恐——看得人不由为她感到心酸。 杰克也没那个心情去安慰母亲了,他也牵挂着自己小小年纪就要饱受剧痛磨难的妹妹!他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到底是和哪路暗系神祇结了浓厚的化不开的死仇,要这样心狠手辣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拼命折磨她! 在门口的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心乱如麻的时候,沃尔森副牧亲自端了一个托盘上来了。里面是米尼太太打着哈欠起床刚熬好不久弗拉尔草的药汁。 看到他把草药端过来的赖特牧师连忙说:“药熬好了?安东尼,你赶快敲门,让里面的人把药给端进去。”边说边眼疾手快的占据了一个刚好可以清楚看到卧房里面的好位置。 安东尼执事明知道他这一次敲门肯定得不到什么好脸色,但还是强打起精神从自己老师手里把盛药的托盘接了过来,咚咚咚叩响了卧室的房门。 波利太太一脸嗔怪的过来开门了。 ——伴随的是雷蒙德巫医气急败坏的怒喝声:“不管是谁都让他滚!赶紧滚!滚滚滚!” 安东尼执事缩缩脖子,不待波利太太开口,就忙不迭把手里的托盘稳当当的塞给了波利太太,“这是弗拉尔草,米尼太太刚熬出来的。”说完就往后退了一步,把一直踮着脚尖往房间里瞅的赖特牧师现了出来。 “亲爱的波利太太,我的小杰妮她……”屋子里的光线并不明朗,赖特牧师看了老半天都没看不出个什么名堂,只能落下颜面来求助外援。 波利太太看着赖特牧师、杰拉太太等人焦急忐忑的眼神,叹了口气,刚要说话,里面的咆哮声又打雷似的响起来了。 “你还要在外面站多久?再这么拖拖拉拉下去,就直接给我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吧!” 波利太太噤若寒蝉的做了个爱莫能助的无奈表情,端着药汁重新关上门进去了。 赖特牧师等人咬牙切齿的看着重新被关紧的卧室门。 又是一阵仿佛永远都不会终止的冗长等待。 距离雷洛霓不远的、奥兰多房间的卧室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误把开门声听成了他们这边的赖特牧师等人急急抬头,眼巴巴的往自然闭拢得死紧的卧室门看去。他们脸上的表情呆了一呆,循着有些轻微的脚步声看到了迷迷糊糊来外面起夜的奥兰多。 ——奥兰多的房间里的马桶不知道是因为谁的疏忽,今天晚上居然忘记放了。 没想到妹妹房门口会突然站了这么多人的奥兰多吓了一跳,但聪明如他,很快就意识到大家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了! 他的脸色几乎可以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慌乱起来。 赖特牧师看着这样的他心里有点安慰,他对奥兰多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尤金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语气颇为柔和地说道:“布莱曼少爷,外面现在冷得厉害,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你妹妹没事,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因为雷洛霓经常放着赖特牧师等人的面亲昵的叫奥兰多哥哥的缘故,大家在不知不觉间,也真的把这总是同进同出的俩小家伙当一对亲兄妹看了。 奥兰多因为哑症的关系开不了口,只能用惯熟的手势问赖特牧师雷洛霓目前的具体情况。 早已经把雷洛霓当成他‘不可分割的重要一部分’的他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回去睡觉的。 事实上,若不是他生性稳重克制的话,现在已经毫无形象的失声痛哭了! 除了奥兰多本人,没有谁比他自己更清楚雷洛霓在他心中有多么的重要!奥兰多简直不敢想象若是雷洛霓这一次挺不过去后他将面临着什么…… 杰拉太太看着因为无法说话只能默然泪下的奥兰多,原本就一直在不停流淌的眼泪不由得落得更凶了!她更用力地攥紧长子的肩膀,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维持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是孩子的母亲,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等待是一件非常痛苦又焦躁的事情。 所幸,再漫长的等待也总有结束的时候。 在天空隐隐出现了一丝浅亮曙光的时候,雷蒙德巫医和波利太太迈着沉重欲死的脚步走了出来。 大家除尤金以外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凝重的面容,企盼着能够在两人的嘴里听到什么让他们欢欣鼓舞的好消息。 他们忐忑的厉害,走廊里除了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连呼吸都被他们刻意压到了最低。 “赖特先生,在波利太太的无私帮助下,我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依然没能找出杰妮小姐眉心为什么会出现那般密集剧痛的原因所在,到最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喂她喝了那碗弗拉尔草熬成的药汤,”雷蒙德巫医脸上是罕见的歉疚之情,“很遗憾,我让诸位失望了。” 杰拉太太的身体因为雷蒙德巫医的这句话猛然晃动了下——如果不是杰克眼疾手快搀住了她,她现在已经瘫坐到地面上去了。 其他人的脸色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如丧考妣。 “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赖特牧师的声音简直像是在哭,“她还是个孩子,她不应该承受这些的!” “如果这真的是女神的考验,就让我来承受吧!我是孩子的母亲啊!我完全可以替代她!完全可以顶替她受这份大罪啊!”杰拉太太突然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撕扯着胸口的衣物歇斯底里的哭喊起来——就当着几位完全可以把她送上绞刑架的神职人员的面。 “尊敬的巫医大人,众所周知,任何药物服用得多了都是会产生抗药性的……以杰妮小姐目前的情况,总有一天弗拉尔草的药效会对她趋近于无的,到时候大家可如何是好。”沃尔森副牧表情严肃的说,“难道我们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可想了嘛?” “倘若杰妮小姐眉心内的疼痛是来自于身体的缘故,即便我今天没有找出病因,明天、后天、大后天总有能找到的那一日——” 雷蒙德巫医理解大家此刻的心情,但他这时候真的可以说是彻底地无能为力,再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可杰妮小姐目前的情况根本就不是生病,甚至与生病扯不上半点关联。”雷蒙德巫医做了个无奈的摊手动作。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来活生生的疼痛而死吗?!”想到杰拉太太前不久对他们转述的那个可怕噩梦,赖特牧师几乎怀疑自己要疯! “事实上,杰拉太太刚才的话对我有些许启发,”雷蒙德巫医皱着眉头说,“距离我们非常遥远的东方大陆有过一句古话,叫做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已经确认了杰妮小姐眉心的剧痛与病症无关,那么……我们是不是真的可以大着胆子往神明的领域思考呢?也许在某一卷我们所没有察觉到的卷宗里。就隐藏着能够帮助到杰妮小姐的重要答案也说不定啊!” 雷蒙德巫医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睛亮得惊人,无疑,这番话狠狠地戳中了他的痒痒处,让性情冷静如他也忍不住在心底滋生出几分亢奋激动的情绪出来。 雷蒙德巫医的这番话彻底把赖特牧师等人从浑噩迷雾中震醒了。 “巫医大人说得不错!堵不如疏!与其一直这样被动‘挨打’下去,我们不去自己竭尽所能的寻找答案!”赖特牧师右手化拳重重捶打在自己的左手手掌上,发出异常响亮的一声,“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一切就真的如巫医大人所说的那样,能够在卷宗里寻找到答案!” Chapter 053 因为雷蒙德巫医的一番话,不论是小莫顿村教堂的神职人员,还是村子里只要是识几个字的村民们,都尽皆如火如荼的动了起来!他们以从未有过的热情和毅力,一把栽进了书的海洋——只为了给他们小小年纪就饱受磨难的小圣女寻一条活路! 雷洛霓虽然觉得他们这样的举动注定是徒劳无益,但心里依然被他们对她的好深深打动! 特别是在安东尼执事明知道她可能命不长久,还义无反顾向她效忠后,这份感激感动之情更是攀到了顶峰! 她不厌其烦的对每一个听说了她母亲噩梦的神职人员和村民保证,不论将来面临的一切多坎坷多困苦,都不会生出寻死的念头!她会要多坚强就有多坚强的活下去!带着大家对她的满腔关爱和浓浓祝福! 小莫顿村建村的时间并不长久,但辖制它的梅丽朵小镇却已经有了一千多年的历史! 镇上教堂只要有门路,多得是女神教会的文献卷宗给大家看。而他们现在正好有一张妙得不能再妙的大虎皮雷蒙德巫医! 打着他的名号别说只是去镇上教堂调一些文献卷宗,就是直接找到菲尔德领主的书房里去,对方也只有捏着鼻子大开方便之门的份儿。 在雷蒙德巫医的隐形神助攻下,小莫顿村的大家几乎可以说是以一种如饥似渴的态度,试图攻破前面一篇又一篇的‘拦路虎’! 遗憾的是,不论他们怎样废寝忘食,怎样殚精竭虑,都没能成功找寻到零星蛛丝马迹——他们忙碌了许久、许久,却依然是一无所获。 就在大家怀疑是不是他们的方向又弄错了的时候,奥兰多突然带着一本不管是再偏僻的乡村小教堂里都能够找到的《布道的神》来到了赖特牧师的面前。 这些天已经不知道和多少自认为自己找到了线索的村民聊过的赖特牧师难掩惊讶的看着站到他面前的奥兰多。 “……布莱曼少爷,您也找到了有可能与杰妮目前这种情况相关的文献或资料吗?”他例行公事般的问,心中其实并不抱有多大希望。 奥兰多很认真的点点头,把手里厚厚的摆放到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动手翻看,一页又一页的,在其中夹了一枚木质芙兰花圣徽书签的地方停了下来。 赖特牧师一脸古怪的看着奥兰多特地翻给他看的那一页。那一页的章节名清楚的写着对神明而言‘神名’的重要性。在章节名下面则是一则女神教信徒耳熟能详的小故事。 一位赫蒂尔斯女神座下的新从神头一次到人间施展神迹,寻找信奉他的牧羊人和羔羊。 这是位神力很强大的神祇,他只是略施手段就打动了很多还没有信仰的人类,大家聚拢起来,打算为他建造神殿、举行第一次祷告仪式,正式成为这位伟大神明的信徒。 不想,他们在正式祈祷的时候,却错愕的发现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位神的‘神名’,而这位神在施展神迹宣告了他的存在后,已经回到了他的神国…… 天上一日,地上三年。 自认为已经在人间布置好了一切的神明满心欢喜的等待着他的信徒向他祈祷,他等啊等、等啊等,足足等了三五天都没有等到来自于下界的反应。 神明对此大惑不解,又一次耗费神力去了人间,他要如寻找他明明施放了神迹,却连一个信徒都没有捞到的原因所在。 当神明想要知道什么的时候,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是没有秘密的——很快的,这位粗心的新生神就知道在十多年以前,这里曾经有一位神力十分强大的新生神施展神迹,宣告自己的存在!大家都想要信仰他,可是在祈祷仪式上却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连那位伟大神明的神名是什么都不知道,根本就没办法与他们想要信奉的神明取得沟通,无奈,最后只能用无名神来暂作代替…… 因为无名的缘故,信仰这位无名神的信徒不但没有办法与自己的神明取得沟通,也没办法传教,最后只能无奈的看着本来就少得可怜的信徒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直到走得只剩小猫三两只。 知道了事情真相的粗心神把自己的神名传达给了最虔诚的那个信徒,提拔他做了自己的教宗,就面红耳赤、火烧屁·股的返回他的神国去了。 因为这一起乌龙,这位粗心的神祇平白浪费了自己至关重要的‘新神传教期’,还要多倒霉就有多倒霉的成为了神界众所周知的一大笑柄。 赖特先生耐着性子把这个故事重新翻看了一遍。他以前不止一次的为女神教会的信徒们讲述过这一段故事,大家都觉得非常有趣,很喜欢听,有时候更是一进教堂就又蹦又跳的说:“讲粗心神的故事,我们要听粗心神的故事!”连这位伟大神明真正的‘神名’都忘了个精光。 “我尊敬的布莱曼少爷,您给我看这个故事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吗?”赖特牧师耐心十足的又问了奥兰多一遍,边问边把一只沾了墨水的鹅毛笔和一卷羊皮纸送到奥兰多面前——他可没有自家教女的天赋异禀。能够看出奥兰多·布莱曼用手比划出来的如同天书一般的古怪‘语言’。 奥兰多拿过鹅毛笔轻轻点了点头,在羊皮纸上‘唰唰唰’写起字来。 赖特牧师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以为意和漫不经心,但很快的,他的脸色就变得异常严肃认真起来,与自己教女几乎没什么区别的绿眼睛里更是有若有所思的神采在隐约闪烁。 “……这样的说法不是没道理啊……确实很能够自圆其说啊……”他一面看着奥兰多继续往下面写,一面摩挲着下巴,眉头紧锁的自言自语。 “如果说……我们的杰妮真的像我和沃尔森曾经推断的那样,是女神座下的哪位从神转世,那么她的名字当然不可能是‘杰妮’!”赖特牧师一面揉搓太阳穴,一面喃喃自语地说,“不是杰妮又是什么呢,女神座下的各种从神多如繁星,谁又知道是哪——”赖特牧师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满眼怔愕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奥兰多推到他面前来的羊皮纸,上面用极为漂亮的·仿佛写过千百无数遍的花体字写着一位女神教信徒耳熟能详的从神的神名——那位女从神的神名就叫做蕾·罗·妮。 “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赖特牧师□□的一拳砸在书桌上,“女神座下的蕾罗妮殿下确实是一位心地善良宽宥的好从神啊!她掌管着女神冕下的水之职能,整个赫蒂尔斯大陆的水源都归她操控啊!不仅如此,她的外貌也和我们的小杰妮百般符合啊!不论是祖母绿般的璀璨大眼睛还是和乌木般漆黑如墨的浓密鬈发……哦哦哦,女神在上!哦哦哦哦,女神在上!”赖特牧师激动地抖着像是患了帕金森的手开始不住的在胸口划十字,划了一个又一个! 在最初的激动和狂热过去后,赖特牧师大手笔的把这次参与到‘拯救圣婴计划’的所有人都请到了牧师宅的会议室里。 赖特牧师用慷慨激昂的语气把奥兰多和他的那一番‘交流’毫无保留的转述给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听——当最终的结论出来时,一直都屏气凝神静心聆听的众人不约而同的齐齐倒吸了一口冷冰冰的寒冷空气! 当这股冷空气说着他们的口鼻进入他们的五脏六腑的时候,波利太太突然“哟呵”一声,猛然从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蕾罗妮殿下!蕾罗妮殿下!原来我们的小圣女居然是蕾罗妮殿下的转世!” 杰拉太太也一副神情激动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啊呀呀,啊呀呀!我也记起来了,亲爱的波利太太……你还记得嘛!当初你告诉我,我又有了杰拉先生的孩子那天早上!尊敬的沃尔森大人可不就给我们讲述了一个蕾罗妮殿下巧治洪水的故事嘛!啊呀呀!” 这一连串的巧合无法不让在座的大家感到惊叹连连!就是坐在母亲怀里当壁花旁听的雷洛霓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古怪的甚至可以说是恍惚的神情……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这个世界居然还有一个叫做蕾罗妮的从神? 蕾罗妮、雷洛霓,雷洛霓,蕾罗妮……这真的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巧合吗? 雷洛霓默默的在心底思索着,一时间居然整个人都有些痴怔了。 在雷洛霓因为这冥冥之中的莫名巧合而战栗发呆的时候,赖特牧师好不容易把情绪异常激动的大家安抚下来,他红光满面的用从未有过的洪亮嗓门大声宣布道:“等到散会以后,我会正式和雷蒙德巫医大人还有我们的副牧沃尔森先生好好商量一下给我们得小圣婴改换‘真名’的佳时吉日!到时候杰妮这个名字,大家就只能当做圣婴的小名偶尔叫叫了,都记住了吗?!” 大家异口同声的说记住了! 最后,赖特牧师用充满感性的语气总结说:“不管这一次我们努力的最终结果如何,都请大家抱持着坚定的信心,成不骄、败不馁的为我们的小圣女、为我们的小殿下,一直勇敢的坚持下去,直到我们成功的守护住我们的珍宝为止!” “——直到我们成功守护住我们的珍宝为止!”大家群情激奋的跟着赖特牧师喊口号。 杰拉太太一面喊一面不停地擦眼睛,直到把眼角擦得火辣辣红通通的。 雷洛霓也忘记了去想那几乎让她魂不守舍的怪异巧合,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些一再宣誓着要守护她的村民们,祖母绿般的明亮大眼睛里有晶莹的泪光在闪闪发亮。 Chapter 054 雷洛霓自从做了杰拉家的小杰妮就没想过要改换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是曾经那个痴傻小女婴唯一存在过的痕迹。 不过现在的她就算是想不改名字也不成了——如今的村民们可都在翘首盼望着雷洛霓回归‘真名’的那一天呢。 “你瞧瞧,你瞧瞧,就因为你的一通瞎胡咧,整个村子都被你弄得鸡飞狗跳了!”雷洛霓捏着奥兰多有点肉了的腮帮子‘恶人’先告状。 奥兰多眉眼温柔的给雷洛霓捏,他最欢喜的就是小妹妹这般活泼调皮的模样!最受不了的就是小妹妹那莫名怪病突兀发作的煎熬模样…… 如果只要捏他的脸就能让妹妹感觉到高兴和快乐的话,妹妹就算是把他的脸捏肿或者干脆捏伤了,他也不会感到生气或不快,相反,他心里会很高兴很满足…… 因为这是只属于他和妹妹两个人的乐趣。 时间很快就到了赖特牧师等人敲定的【归名】日期,小莫顿村里的人都十分的激动。他们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祈祷全知全能的伟大赫蒂尔斯女神冕下显灵,一劳永逸的解除他们小圣女身上的痛苦。 回归真名的仪式赖特牧师只在学习进修的女神教会圣地见过一次。 仪式的主角是一个三岁走失的伯爵幼子。 真名改换仪式对当事人来说十分的重要,不但要正式告知自己信奉的神祇,还要在改换真名后,独自一人从教堂走出,信步折返回自己现在居住的地方,沿途的每一个人都要很自然的唤一次当事人的‘新名’,而当事人也要以一种很平常的态度回应。只要一路上不出任何差错,等当事人的双脚踏上自己的住屋时,真名改换仪式就彻底的完成了。如果中途出现了什么差错或错漏,就证明神国里全知全能的神祇对于当事人改换真名的此种行径很是不快,真名改换仪式自然也就失败了——与此同时,这样的仪式也再不能举行第二次,因为,那是对神灵的敷衍和冒犯。 为了能够顺顺利利地把仪式举行完,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等人几乎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他们甚至连沿途能够与雷洛霓遇上的村民名单也全权敲定了,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才好! 雷洛霓对改名这件事不积极也不抗拒,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随便他们怎么摆弄。 反正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得出了自己之所以会如此遭罪,都是源自于自己这个外来灵魂没办法与本地土著躯壳相融合的结论。 灵魂与肉身不匹配所造成的眉心剧痛,别说雷蒙德巫医看不出个什么苗头出来,恐怕就是教父赖特牧师他们天天祈祷叩拜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都束手无策吧! 对大家的付出充满感念和心酸的雷洛霓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天清晨,雷洛霓换上了村里众太太和小姐们紧赶慢赶做出来的小号神袍,袍子的布料是赖特牧师特地贡献出来的——整个梅丽朵小镇都未必能踅摸出一尺特兰呢绒吧。 这种布料即便是在王都也能够划进中高档次的行列,赖特牧师能够找出来这么一小匹出来给雷洛霓做冬袍,足可见他对雷洛霓的疼爱和用心。 雷洛霓穿着漂亮的新衣服被赖特牧师亲手抱着放到了女神像下面的蒲团上。在他们的两边站满了观礼的人。杰米也特意向他的顶头上司托里特先生告了假,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满满的激动和期盼!激动的是他们还是头一回参与到这样的更名仪式中来,期盼的是大家的这一番费尽心血和周折的努力真的能够得偿所愿、美梦成真! 赖特牧师站在雷洛霓身边用好听的充满着磁性的男低音把雷洛霓需要改换真名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他信奉的伟大女神赫蒂尔斯冕下。在他的身后是沃尔森副牧和安东尼执事等神职人员。他们表情严肃的顺着赖特牧师的语气一唱一和,教堂里的气氛庄重而肃穆。 等到大家肚子里的早餐尽数消化完毕,饥肠辘辘的时候,赖特牧师终于把一大通冗长、繁琐的长篇大论念完了——双腿几乎要在蒲团上跪木了的雷洛霓在赖特牧师闭嘴的瞬间,简直可以说整个人都如释重负。 眼瞅着雷洛霓的肩膀就要耷拉下来坐倒在蒲团上的沃尔森副牧顿时暗示性的急咳两声,雷洛霓刚想要放松下来的动作倏地僵住了。 沃尔森副牧连忙对雷洛霓做了两个“再坚持一下”的嘴型。 雷洛霓的背脊于是又一次挺直了。 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后面眉眼官司的赖特牧师把一大堆的长篇大论念完后,又做了个小小的总结,这才清了清嗓子,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让雷洛霓再三对着女神像行礼,正式说了句:“礼成!” 观礼的大家不约而同的欢呼出声。 不过没有人和雷洛霓说话。 安东尼执事拎着一双崭新的小羊皮童靴来到雷洛霓跟前,单膝跪地的给她换上,口称主人。 雷洛霓似模似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充作鼓励,然后再众目睽睽之下稳稳的站起身,往教堂外走去。 大家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脸上是满满的紧张和期待。 一出教堂的门,雷洛霓就看到了早已经等候在那里的·驾驶着一辆马车的雷蒙德、尤金舅孙俩。 尤金笑容满面地说:“蕾罗妮小姐这是要到哪里去?需要我们送你一程吗?” 雷洛霓同样笑容满面的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认真的回答:“不用,我回家去,今天我去我妈妈那里吃午餐!” “杰拉太太的厨艺一定很不错吧,蕾罗妮小姐。”雷蒙德巫医掀开马车帘子,从里面探出头来微笑道。 雷洛霓眉眼弯弯,声音响亮的回:“不是很不错,是非常棒!雷蒙德先生!” “那蕾罗妮小姐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幸运啊!”雷蒙德舅孙俩一边配合的做出羡慕的表情,一边默契十足的驾驶着马车功成身退。 雷洛霓继续往前走,这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农事官罗宾先生。好不容易抢到了这一排号的罗宾先生一脸严肃的背负着手往这边走来,两人在大路上碰到了。罗宾先生直接无视了雷洛霓背后的那一堆人,笑容可掬地微微弯下身体,“这不是蕾罗妮小姐嘛?大中午的不去吃午餐,怎么在马路上闲逛?” 雷洛霓弯着明亮的祖母绿大眼睛甜甜的笑,“妈妈让我今天回家去吃,罗宾先生您呢?您怎么也没回家?” “我打算去田地里看看,为来年的春耕做准备。”罗宾先生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架势,“今年冬天没有下雪,这对来年收成的影响可就有些大了去了,我必须时刻关注着。” “那我就不打搅您了!”雷洛霓做出一副被吓住的紧张表情,慌不迭的让农事官先生赶紧去忙他的正事。 如此,农事官罗宾先生也慢条斯理的背负着双手退场了。 他走后没多久又来了一个村民、又来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一会儿的功夫不到,雷洛霓就已经和七八个人说过话了。眼瞅着她此行的目标也近在眼前了。 雷洛霓轻吐了一口气,稳稳地用两只小肥爪子把家里微微敞开的大门用力推开了。 这时候,米尼太太和马特太太手挽着手,神情有些小紧张又勉力让自己镇定自若的出现在她背后。 马特太太一脸亲热的对雷洛霓笑道:“蕾罗妮小姐,你妈妈呢?她在家吗?我们有事找她。” “是啊,蕾罗妮小姐,”米尼太太也配合地笑道:“马特先生家里今天奉了牧师大人的命令要杀两头猪举办宴会,你妈妈早先就提醒过马特太太,说家里杀猪一定要多给她留一些,她等着做熏肉过圣诞节呢!” 雷洛霓在看到马特太太的时候神情有些不自在,毕竟她和奥兰多曾经亲眼见到过马特太太的丈夫马特先生和奥兰多的妈妈丽芙小姐咳咳……那啥在一起。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尴尬不自在的时候,面上很是大方的露出一个欢喜兴奋的笑容,“我妈妈在家里呢,米尼太太、马特太太……我这就把她叫出来,我最喜欢吃熏肉排了!”边说边又蹦又跳的在大家布满祝福和希冀的注视中,脚步要多稳当就有多稳当的走进了被她刚才用小手推开的·自家的小院落里! “蕾罗妮!蕾罗妮!蕾罗妮!” “蕾罗妮!蕾罗妮!蕾罗妮!” “蕾罗妮!蕾罗妮!蕾罗妮!” 在赖特牧师的带领下,大家有致一同的大声呼唤起了雷洛霓的名字! 一声、一声又一声——吐字清晰而响亮的几乎要刺破云霄。 雷洛霓泪眼婆娑地背靠在院门上,听着外面越来越响亮的整齐呼唤声,忍不住在嘴角弯起一个再幸福不过的弧度。 她知道,从今天开始,她就是蕾罗妮了。 她就是赫蒂尔斯大陆·克伦维亚公国·福特兰郡·布莱曼领·梅丽朵小镇·小莫顿村杰拉家里的小女儿——蕾罗妮了。 当这个认知在蕾罗妮心底悄然且笃定的滋生之时,曾经把她折磨的死去活来的眉心处毫无征兆的开始有明明灭灭的金色光芒晶莹闪烁,与之一同而来的,是让蕾罗妮整个人都觉得毛骨悚然的炙热灼烧感! 知道仪式在她走进自家大门就已然彻底结束的蕾罗妮慌里慌张的转身就往自己教父所在的方向急扑了过去! “教父!教父!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感觉自己的眉心变得好热好烫,你快点过来给我瞧瞧看!” 因为仪式的完美结束而大松了一口气的赖特牧师还没来得及对同样激动的热泪盈眶的大家说上几句庆祝和感激的话,就看到自己的小教女跌跌绊绊、踉踉跄跄的从杰拉家的院子里疾冲出来了! Chapter 055 赖特牧师等神职人员虽然总是信誓旦旦的说蕾罗妮是赫蒂尔斯女神座下的从神转世。还穿凿附会的找出了很多可信点来忽悠自己和其他人。但再怎么穿凿附会,再怎么忽悠,心里的那点疑窦还是不会有丝毫的减少和消除的——虽然他们从不在嘴上和面上表露出来。 因此,当蕾罗妮顶着满头的金灿光芒冲出来的时候,赖特牧师等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安抚蕾罗妮和为她解决问题,而是仿佛被什么石化了一般,目瞪口呆的看着蕾罗妮眉心处那一抹几乎让他们整个人都恨不得晕厥过去的璀璨金光。 “这……这……这是……”赖特牧师脑袋怔懵的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沃尔森副牧、安东尼执事、雷蒙德舅孙等人也是一副呆若木鸡、下巴脱臼的震惊表情;杰拉太太想冲上来抱自己的女儿,想出言安慰她,却被女儿额头的明明灭灭的金光震慑住,双脚仿佛扎根进了泥地里,哪里还能动弹一下。 反倒是小孩子们的接受能力要比大人们强得多。在经过最初的目瞪口呆后,奥兰多和杰米两个几乎可以说是不约而同的从人群中冲出来,朝着满脸无助的蕾罗妮(自家妹妹)小跑了过去——三人很快在半途顺利会师。 “嘤嘤嘤,哥哥,头好烫好热好热好烫……”蕾罗妮钻进哥哥瘦小却一直给她极大安全感的怀抱里,就是好一顿的啜泣和呜咽。 奥兰多虽然失落妹妹扑的人不是自己,但也围在旁边握住她肉嘟嘟的肥爪子,无声的给予安慰。 两个小男孩的这一番行动彻底解除了赖特牧师等人的石化状态! 他们仿佛火烧屁·股的蜂拥而上,很快就把蕾罗妮三人围了个密不透风。 赖特牧师更是仗着自己身高腿长,一把将蕾罗妮从杰米的怀抱里捞到自己左胳膊上坐好,然后才一脸紧张、狂吞口水的在大家的注视下,抖颤着手指去轻轻抚摸蕾罗妮不停闪烁着金光的眉心。 在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在场众人几乎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现场气氛很快就肃穆紧绷的变得针落可闻。 赖特牧师的食指轻轻压在了蕾罗妮的眉心上——这个地方他不知道按揉过多少回,每当在蕾罗妮怪症发作的时候,他即便知道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但依然坚持着帮自己的小教女按揉痛处,企图用这样的方式,稍稍让自己的小教女好过点。 “赖……赖特先生?”见赖特牧师的手指久久按压在蕾罗妮眉心没有动静的雷蒙德巫医有些紧张的压低嗓音呼唤他的名字。 其他人也等得心焦,听雷蒙德巫医唤赖特牧师,也纷纷出声附和,问他在发什么呆,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 赖特牧师被他们的七嘴八舌惊回了神智,他用一种极为古怪的语气说:“……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亲爱的,你真的觉得这里很热很烫嘛?” 蕾罗妮含着泪花用力点头。 “那疼不疼?”赖特牧师紧张的嗓音都有些变调地问,“疼吗?乖宝?” “……不疼,”蕾罗妮歪头想了下,用口水哒哒的小奶腔认真答,“一点都不疼!” “不疼就好,”赖特牧师如释重负,“庆祝晚宴还是继续举行吧,亲爱的沃尔森,”他语带笑意的命令自己的副牧,“把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请过来,为我们的小圣女庆祝!” 这一回提及‘小圣女’的时候,赖特牧师声音自然而洪亮,再没有往常那种时不时萦绕在心头的·不可言说的·心虚感。 一直以来都只想着把蕾罗妮当做一块助他们师生俩攀登高峰踏脚板的沃尔森副牧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赖特牧师连叫了他两声,才把他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忙不迭的应下了。 吩咐沃尔森副牧等人去做事后,赖特牧师也把其他人以各种各样的名义赶走了————虽然大家都很不愿意离开,但却不敢锊赖特大人的虎须——他自己则抱着蕾罗妮和雷蒙德巫医、杰拉太太几人一起进了杰拉家的小院子里暂坐。 ——幸运的是,自从他们家的小女儿做了圣婴以后,总是人来人往的,为了能够更好的招待邻里们,杰拉家特地找木匠卡拉先生置办了好些能够让人坐得舒服又自在的橡木方凳。 不管怎么说,教女眉心处这醒目无比的金光灿烂,还是要想个办法好好遮掩一下的。免得哪日被村子外面过来的人瞧见了,引来什么不好的后果。 赖特牧师强忍住满腔的激荡情绪,耐着性子与大家商量,其他人则尽量摆出一副专心致志的严肃模样。只是,不管他们再怎么伪装,都控制不住时不时往蕾罗妮那边瞄的眼睛。 如果不是他们的理智还在规劝着他们,他们现在肯定已经情难自禁的把蕾罗妮抱在怀里从头亲到脚又从脚亲到头了! 他们的心情太亢奋了! 简直想要不管不顾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跳起踢踏舞来! 因为情绪实在是太过激动的缘故,他们连说话的声音都在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着,偶尔还会出现几个变调的破音。 对此,在场的大家都表示能够理解!因为他们此时藏在冬袍袍袖里的手也在不住的轻颤战栗。 已经从其他人的口中弄清楚了自己脑门上又出了什么幺蛾子的蕾罗妮表情有些呆滞。 原本对所谓的女神从神转世、必须要进行真名改换仪式啊之类的‘封建迷信’满心不以为然、过耳即忘的蕾罗妮是彻底的傻眼了! 家里没有镜子的她干脆指使两个哥哥给她端了一盆水来,一手按在教父结实的大腿上,一手插着小肥腰就踮着脚尖往木盆里看。 赖特牧师忍俊不禁地拿手臂稳稳的护住了自家小教女万分之一栽进木盆里的可能,由着她满脸认真的绷着一张小圆脸——‘揽镜自怜’。 蕾罗妮不用这样的办法看水镜还好,一看眼珠子都险些没掉进木盆里去,“这、这、这……” 她难以置信的表情完全与她教父的如出一辙! “女神在上!我不是在做梦吧?!”蕾罗妮满脸的震惊和接受无能,这一回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蕾罗妮是典型的无神论者,向来信奉的是求人不如求己,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虽然发现这里的信仰气氛十分浓厚,自己还莫名其妙的做了圣婴,但也没想过要摒弃自己坚持了一辈子的观念去刻意融入……更何况,孔夫子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所谓的神灵不过是当权者用来控制民众的手段,她根本没必要去上心较真——正是抱持着这样一种坦坦荡荡的观念,蕾罗妮才能在‘装神弄鬼’的时候神情坦然自若的没有半分心虚或紧张感…… 如今,她却觉得自己柔嫩嫩的小脸蛋疼得厉害……嘤嘤嘤……这就是传说中的打脸了吧?!还真是让人尴尬窘迫难堪的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啊!!! 不过谁又能想到呢! 谁又能想到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神!真的有神呢! 想到自己头一回以圣婴的名义坐上圣坛后,所做出来的那些胆大包天的事情,蕾罗妮突然觉得后背密密麻麻的渗出了一大片白毛汗……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想要狂奔到女神像下战兢请罪的冲动! 赖特牧师等人好笑的看着蕾罗妮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的古怪表情,以为她是担心眉心处的金茫太明显而感到紧张,连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和她说这是福气、是天大的荣耀、是我们全村人的幸运啊之类的安慰哄逗话语。 自认为已经把这个世界的头号大boss得罪了个彻底的蕾罗妮满脸的生无可恋,还全村人的幸运呢,你们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把你们给全部坑死了! 以她以前行使的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在她原本的世界应该和假传圣旨没什么区别吧?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也不知道那位传说中全知全能的女神冕下会如何的惩治她……神罚什么的,只要在脑子里过一过,牙关都害怕的不住上下磕碰啊! 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小教女此时此刻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的赖特牧师眼瞅着用一双漂亮的祖母绿大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木盆的小教女,温柔地摸揉着她小脑袋瓜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乱糟糟的小鬈毛,语气格外和蔼地说:“亲爱的蕾妮,教父知道你一定很舍不得把你眉心的光芒藏起来——这是女神对你的青睐和祝福——可是为了你和村子里所有人的安全,我们不得不这么做,亲爱的,原谅我们好吗?” 脑袋里已经因为自己眼睛里看到的东西乱成浆糊的蕾罗妮胡乱点了下头,将几乎焊死在木盆里的视线艰难地‘拔’了出来,重新吭哧吭哧地顺着赖特牧师的小腿肚攀爬到他温热又柔韧的大腿上稳稳坐好,把小脸深埋进他厚厚的袍子里不说话了。 她今天受到的刺激实在是有些难以负荷了,就让她当一只把脑袋藏进沙子堆里的鸵鸟,掩耳盗铃一回吧。 对自己小金疙瘩的感情本来就随着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越来越深厚的赖特牧师经过今天这一回事,更是觉得怎么疼爱他的心肝宝贝都不为过了,如今见她如此这般的依恋自己——连她妈妈杰拉太太都扔到了一旁——心中不由得大为受用,罕有地笑出了一副见牙不见眼的眉飞色舞样。 Chapter 056 同样对蕾罗妮的观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雷蒙德巫医见尊贵的小圣女如此亲近一个乡村牧师不由得心生不悦,不过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异样出来,反倒还颇为热情的给遮掩蕾罗妮眉心正中的璀璨金光出主意。 杰拉太太听从赖特牧师的吩咐找来了一小条给蕾罗妮做冬衣剩下来的特兰呢绒绑在蕾罗妮的额头上以作尝试性的遮掩——结果布料刚围上去,那金光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射而出了。因为这布料是墨绿色的缘故,那金光被反衬得更醒目了三分。 “这样代表着女神徽记的圣光哪里是凡俗布料遮盖得住的,”雷蒙德巫医在赖特牧师的想法依次施行又一再失败后,才用一种颇为谦虚的姿态开口了,“前不久我还说了句来自东方的古话,解铃还需系铃人——” 雷蒙德巫医语气十分隐晦的用这样的方式暗示在座的所有人,若不是他提醒他们要从教会的各种文件和卷宗中找寻,今天这震撼人心的一幕也不会出现在大家面前,非但如此,困扰小圣女多日的头痛毛病恐怕也没办法得到如此有效且迅速的缓解。 “尊敬的女神冕下既然在蕾罗妮小姐的眉心留下这样一枚象征着宠爱和守护的徽记,自然也会留下该怎样控制的手法——蕾罗妮小姐现在完全可以闭目专注冥想一下,说不定会鬼使神差的,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雷蒙德巫医这样一说,大家顿时觉得大有可为,纷纷要求蕾罗妮赶紧闭上眼睛试上一试。 蕾罗妮虽然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些滑稽和荒谬,但眉心处不断闪烁的金光却是说什么也没办法自欺欺人的当它不存在的! 最后,在大家的殷切注视下,蕾罗妮破罐子破摔的闭上了眼睛。 蕾罗妮刚把眼睛一闭上,心中就莫名滋生出了一种极其奇妙的感应。 她浓密的仿佛小刷子一样的长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眉心处那醒目无比的金光就在大家‘虎视眈眈’的注目下,一点点的缩进蕾罗妮的眉心深处去了。 与之同时,在金光原本停留的地方则留下了一枚比芝麻还要小上几圈的朱红胎记——那赫然就是一朵微缩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芙兰花,女神教会众所周知的‘圣灵之花’! “我的女神……”赖特牧师和雷蒙德巫医等人几乎不约而同的呻·吟了一声! 如果说刚看到金光时,他们口口声声说“这是源自于女神的青睐和赐予”是给自己的说辞增加砝码,是往自己的脸上贴金的话,那么,如今在看到他们的小圣女眉心上这朵不知道微缩了多少倍的芙兰花胎记后,则变成板上钉钉的·不容任何人辩驳的·真相和事实了! “我只能勉强做到这个地步了。”蕾罗妮苦着脸睁开眼睛,“再想要把胎记则藏起来,这一段时间都别想有那个指望了!” 赖特牧师两眼晶晶亮的抱着自己的小教女,语带亢奋地问她,“教父的乖宝贝,你刚才闭上眼睛的时候难道真的就像巫医大人所说的那样获得了什么不得了的讯息吗?所以才能够把你眉心处的那抹金光给藏起来?” 蕾罗妮眨巴了两下眼睛,语气有些茫然又有些糊涂地说:“……我没接收到什么不得了的讯息,教父,我闭上眼睛后就知道眉心上的金光该怎样解决了,嗯……就一个念头……想一下就藏起来了……”边说边又闭了下眼睛做示范,她眉心处的金光也跟着又明灭了一两回。 赖特牧师和雷蒙德巫医面面相觑。 显然,他们根本就没有弄清楚蕾罗妮此刻这番话里的涵义。 相反,倘若在这里听的是蕾罗妮原本世界的老乡,对方必然会恍然大悟的说:不就和家里的电灯一样嘛,需要照明就打开,不需要就直接关上。 “……不管怎么说,能藏起来就是好事!”赖特牧师心里虽然还有些遗憾,但今天他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 今天他教女身上所发生的事情,简直可以说是变相的在众人面前狠狠肯定了一番神的存在啊。 相信以后的祈福仪式大家不会再像往常那样心不甘情不愿了。 雷蒙德巫医的心情比起赖特牧师的还要亢奋无数倍! 如果说赖特牧师的激动是源自于他对于女神冕下的信仰又因为蕾罗妮阴错阳差的帮助,坚定虔诚了一大步的话,雷蒙德巫医就是以从未有过的亢奋和欢喜明了,他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延寿药剂已经彻底由虚无走向了可能! 只要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扼住死神的喉咙,能做一回赫蒂尔斯大陆千古传唱的长生延寿药剂之父,雷蒙德巫医就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天旋地转的连坐都坐不稳了。 杰拉太太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大家的耳濡目染早已经对女儿圣婴、圣女的身份深信不移,因此,她反倒是大家中间最冷静的那一个,比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尤金小少年还要镇定的多。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也在心里断定了自己的丈夫杰拉先生已经没有了指望的杰拉太太是再承受不住自己的亲人因为各种可怕的原因离她而去了。 因此,在最初的震撼过后,她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她最着紧的事情上面来。 她壮着胆子问赖特牧师和雷蒙德巫医她女儿的怪毛病是不是已经因为这一出而得到了彻底的根治,以后是不是再不会发生像前几天那些可怕的煎熬了? 赖特牧师和雷蒙德巫医对视一眼,用肯定的语气向她保证,保证一切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的女儿这一回确实是在女神的恩泽下,彻彻底底的恢复健康了! 村子里两位最权威人士的保证让杰拉太太和蕾罗妮的两个兄弟情难自已的欢呼出声,紧接着是抱着被他们发自内心的狂喜给打动,而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的主动扑过来的蕾罗妮喜极而泣! 一家人就这样毫无形象、旁若无人的哭成了一团。 赖特牧师清了清嗓子,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对雷蒙德巫医毕恭毕敬地做了个“您先请”的手势。雷蒙德巫医扬了扬眉毛,踹了下一直在旁边发呆的外孙尤金,率先一步抬脚往杰拉家的院子外面走去了。赖特牧师和尤金跟在他后面。 他们离开后,还体贴的帮沉浸在无边喜悦兴奋和酸楚唏嘘的杰拉一家人轻轻关上了院门,把院子里所有的空间都留给了他们。 当天晚上,因为蕾罗妮眉心出现的璀璨金光和金光隐去后的芙兰花胎记,让整个村子都轰动了起来! 原本还对蕾罗妮的小圣女身份还隐约抱持着几分犹疑态度的村民们则彻底的被这一次众皆目睹的神迹给震撼住了。 这个时候还佯装出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就不是铁齿是可耻了。 可以说,经过今天亲眼见证的这一遭,整个小莫顿村的村民都被蕾罗妮给一劳永逸的一网打尽了! 如今,在小莫顿村,根本就听不到除蕾罗妮以外的声音。 大家几乎要把蕾罗妮捧到真正的神坛上去。 如果是以前的蕾罗妮,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顺着竹竿就往上爬了,可现在她却隐隐的有些害怕了,她很担忧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一些所作所为会得罪这个世界冥冥之中的执掌者,也就是赫蒂尔斯女神——如今的蕾罗妮虽然不至于逆反到直接变成一个有神论者,但也差不多了,经过眉心莫名的闪光和芙兰花胎记事件,目前的她她对赫蒂尔斯女神的存在笃信不疑——更担心自己会连累到不该连累的人……思及自己曾经的不知天高地厚,蕾罗妮可真是整个人都觉得头大如斗。 时光如水匆促过,岁月如梭转眼逝。 不知不觉,蕾罗妮就已经从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婴儿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萝莉。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 是赫蒂尔斯大陆的圣诞节,也是她过五岁生日的日子。 一头浓密的黑鬈发用绿宝石珠冠松垮盘起在头顶,只留了两绺顺着额角滑落鬓旁,身上穿着的是一条才做好没多久的浅绿色镶蕾丝边蓬蓬裙,这是王都新流行过来的样式,很容易将没胸又没臀的小萝莉衬得又萌哒哒了几分。脚下踩的是一双低坡跟的小羊皮靴,走起路来噔噔作响,把个小萝莉的气势又无形中拔高了几分。 满脸笑意给蕾罗妮打扮的是赖特牧师早两年买来的一对双胞胎女仆乔安和乔莉。 乔安性情柔顺温婉,乔莉爽直口快,乔安因为不愿意妹妹被上任主人糟蹋,拼命反抗而打成了跛子——平时走路看不出来,但只要跑动就十分的明显——而乔莉则为了给姐姐报仇而一时孤勇抓伤了前任主人的面部,被掺了盐水的荆棘鞭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差点就没了小命。 这两姐妹虽然是让贵族手指大动的双胞胎,但她们不服管教的性格和豁出性命也要维护彼此的倔强实在是让人头疼,更别提她们的身上已经有了各自的瑕疵——不论是乔安的跛脚还是乔莉身上的鞭痕都让人大为扫兴——最后居然阴错阳差的在大城市里流拍,辗转落到了去镇上例行述职的赖特牧师手里,被他安排做了自家教女的贴身女仆。 Chapter 057 在其他人只看到双胞胎身上缺点的时候,赖特牧师却从她们身上看到了非常多的优点,不论是她们对彼此的姐妹情谊,还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品格。 赖特牧师觉得,把这样两个女仆安排在教女身边,他很放心。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乔安、乔莉两姐妹来到蕾罗妮身边后,确实一直都尽职尽责的服侍她、保护她。特别是在了解了自己这位小主人身份的尊贵和特殊性后,她们更是把她放到了自己内心深处不可动摇的第一位,把她们所有的心力都毫无保留的投注到蕾罗妮的身上。 蕾罗妮是一个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人。 她恩怨分明。 双胞胎姐妹真心诚意的对她好,她也把自己的真心,毫无保留的反馈给她们。就像是对待她的小哥哥奥兰多·布莱曼一样。 如今的奥兰多·布莱曼已经长成了一个贵族风范十足的英俊小少年。 常年住在牧师宅和蕾罗妮相依相伴的他口碑不知道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和他的母亲丽芙小姐彻底割裂开了。 大家有致一同的认为,在蕾罗妮小姐的耳濡目染下,布莱曼少爷就算是心肠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这几年,布莱曼少爷也没少跟着他们尊敬的蕾罗妮小姐做好事。村子里谁不知道布莱曼少爷是蕾罗妮小姐最相信的人。他们青梅竹马长大,朝夕相伴,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如今的村民在路上偶遇奥兰多,再不像从前一样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再追一般的退避三舍。他们会自动自发的停下来,与奥兰多手脚并用的比划两句算作寒暄,大家的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愉快微笑。 早在很久以前就明了自己如今所拥有的幸福来自于何人的奥兰多嘴上不说,心里却愿意为了蕾罗妮把自己的性命都奉献出去。 说得夸张一点,他几乎可以说是时刻都离不开蕾罗妮身边。稍稍远离,他的心就会立刻慌乱的一团糟,什么都没心思做的一定要马上找到对方,看到对方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脸蛋才好。 对于奥兰多这种简直可以说是‘令人发指’的紧迫盯人手段,蕾罗妮却适应的十分良好。 她心里明白奥兰多为什么会这样在意、重视她,也很心疼奥兰多小时候所经受过的那些坎坷痛苦遭遇,奥兰多想要在她的身上汲取安全感和幸福感,她能够理解也毫不吝惜给予——相反,她很高兴自己的存在能够对奥兰多有所帮助。 我曾经也无依无靠过,则曾经满心孤单却无从宣泄、无从释放过……我理解那样的苦楚,也很乐意在我的朋友尝受这些的时候帮他们一把——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的他们有多需要关怀和帮助。 “这两条宝石项链都很配这条裙子,小姐您想要戴哪一条呢?”乔安和乔莉蹲身围绕在蕾罗妮身边征询她的意见。 聪明的双胞胎女仆早在很久以前就发现,她们的小小主人在首饰搭配和衣服穿戴上很有一套了。 “戴有星星和月亮的那条吧。”蕾罗妮扯了扯蓬蓬裙袖口的蕾丝缎带,又转了转脑袋感受了一把包裹脖颈衣领的紧松度,这才弯着一双明亮的祖母绿大眼睛,用依然圆润的小下巴点了下乔莉手里那条。 蕾罗妮选的那条雷蒙德巫医的外孙尤金先生去年送给蕾罗妮的生日礼物。他因为参加完今年的这个圣诞节和蕾罗妮的生日晚会就要回王都去的缘故,蕾罗妮说什么都要给他一点面子。毕竟,谁也不知道尤金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到小莫顿村来。 乔安见蕾罗妮选了妹妹手里那条项链,顿时就明白她心里是个什么打算了。连忙转身又到蕾罗妮的首饰盒子里翻出一条手链来问,“小姐,这条手链是不是也应该戴上?” “姐姐,你可真会举一反三!”乔莉一脸夸张的竖起大拇指。 蕾罗妮也忍俊不禁地把右手伸了出来,“安东尼执事挑选的这条手链确实很不错,就是买早了一点,没想到我现在居然能戴了。”以前这条手链只要戴上手腕,略一晃动就会自动自发的松脱下来,把送礼物的安东尼执事尴尬了个够呛。 “希望安东尼执事此行能够顺利。”乔莉双手合十地作虔诚祷告状。 “他有雷蒙德巫医的推荐,又有赖特牧师的保证,一定会很顺利的取得相应文书的。”蕾罗妮对安东尼执事这个早早效忠自己的守护者也是很上心的,“我特意问过雷蒙德巫医,他说以安东尼先生的条件完全够格了!” “小姐,我听说想要取得身份文书的备选副牧们还要考试是这样嘛?”乔莉的性情比姐姐要跳脱则活泼一些。 “是的,教父也和我提起过这个,分值比重还很高呢,”蕾罗妮点点头,一副小大人的口吻,“家里能帮他的也就到这一步了,考试能不能考出好成绩就全要看他自己了,希望他不要让沃尔森先生失望,沃尔森先生可是一直以来都把他当自己的亲儿子看待呀。” “安东尼执事准备了这么多年,他一定不会让副牧大人失望的!”乔莉握拳,对安东尼执事充满信心。 事实上,自从安东尼执事跟随着赖特牧师去镇上救了她们姐妹俩,给遍体鳞伤的她披了件外袍后,乔娜的一颗豆蔻芳心就悄悄然的落到了他身上——尽管她明知他们之间有着天堑一样的差距,也没办法断掉自己心里的那点奢求。 叩叩叩。 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三短一长,这是奥兰多多年来的敲门习惯。 蕾罗妮最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手链和腰后面的大蝴蝶结,把手递给俊美沉静的美少年牵着,一派落落大方的沿着旋转楼梯下楼了。 看到他的客人们纷纷鼓掌笑着和她打招呼。 眉心芙兰花胎记被婴儿胳膊出的珍贵蜡烛的火光映衬的熠熠生辉的小莫顿村圣女蕾罗妮小姐在大家充满善意的欢喜目光中,笑靥如花地扬着小手和在场所有人打招呼。 看到她手腕上那条漂亮手链的尤金青年唇角揶揄似的翘了一翘,狡黠明亮的灵动蓝眸状似无意的飞瞟安东尼执事一眼。 安东尼执事尴尬地攥拳凑到唇边掩饰性的轻咳了两声,拿了一杯深红色的酒站到沃尔森副牧身后去了。 早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没事有事就来一场宴会的蕾罗妮轻车熟路的来到她教父赖特牧师的身边。赖特牧师正在和即便数年过去,但依然精神矍铄的雷蒙德巫医争吵辩论着什么——两个人都争得面红耳赤、气急败坏的样子。 蕾罗妮已经不是头一次见这些年关系相处的越来越融洽的教父和雷蒙德巫医这般旁若无人的争吵,因此她很是淡定的拉着奥兰多上前,打断了他们。 “教父,宴会该开始了吧,都快七点了。”蕾罗妮扯了扯赖特牧师的新袍子。 被提醒的赖特牧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换了脸色。 他溺爱的叫了蕾罗妮两声乖宝贝,清了清喉咙,端着酒杯去前面开宴讲话了。 蕾罗妮好奇地问雷蒙德巫医他刚才在和她的教父争执什么,她真的很好奇。 雷蒙德巫医摸了摸蕾罗妮的头,满脸温柔地说:“我们在讨论一些小蕾妮暂时还听不懂弄不明白的东西,不过再等上几年,我们的小蕾妮一定就听得懂了。” 他说的有些含糊,蕾罗妮也不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因此很快就把这刚刚起了个一个苗头的话题给丢开了,自自然然的换成了另外一个。 雷蒙德巫医最为惊叹的就是蕾罗妮这份仿佛与生俱来的社交手腕面对蕾罗妮提出来的关切问候,他笑容满面的答,这一回倒是答得颇为详细愉悦了。 “小莫顿村是个好地方,尤金当然不可能一去不回头,”既然知道了这里有真‘神’的存在,他们又怎么可能错过或装作不曾遇见。“他这次回去也是就我们这里面的盘桓逗留对王都的家里人作出解释,免得他们整天牵肠挂肚的,过日子都不安生。” 蕾罗妮明知道雷蒙德巫医是因为什么才在小莫顿村逗留,但面上自然露出充满歉意的表情,“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耽误了您的归期……真的很抱歉……” “你父亲的情况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在他没有清醒前,我是不可能放弃已经接手的病人离开的,”雷蒙德巫医也配合的露出一副医德最重的真诚模样,“而且,在研究他病况的同时,我也不是全无进步……因此,我们的小蕾妮根本就不需要对此感到愧疚哦。” 如果可以的话,他巴不得这个被女神冕下青睐宠爱的小姑娘欠他无数个数都数不清的宝贵人情呢,哪里会因为常年的困守这样一个小村庄而感到憋屈呢? 对一个做梦都臆想着延年益寿的老家伙而言,在靠近神使、努力博得神使好感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步履稳当的走进长生不死的殿堂呢?! 指不定有一天,他就能在从神转世的帮助下,实现自己梦寐以求多年的愿望,超脱最恐惧的生死间隔,幸享长生的无上乐趣。 Chapter 058 赖特牧师例行公事般的发表了一通演讲,又着重为尤金先生和安东尼执事的暂别表达了深刻的遗憾和祝福之情。 尤金先生和安东尼执事也配合的站出来对赖特牧师的祝福表示感谢,同时保证他们总有一天会回归这梦寐以求的土地——因为他们已经无法自拔的爱上了这里。 尤金先生更是当众表态说他此行回去就是把家里人接到小莫顿村来居住,他说,小莫顿村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也是最舒服的宜居村落,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这样一个美妙无比的地方与他的家人共享。 尤金先生的决定让村民们满心骄傲和自豪。 虽然他并没有把选择在小莫顿村落居的真正理由说给大家听,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很能够理解他和雷蒙德巫医俩为什么会作出一个在外人看来跌破眼镜的决定。 尤金先生和安东尼执事亮完相、表完态后,纷纷抚胸欠身行礼下台。 他们下台后,蕾罗妮在自家教父笑容满面的邀请中,昂首挺胸的上台了。 蕾罗妮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么多双火热眼睛的注视下发表讲话,她的表现自然可圈可点,很招人敬佩和喜爱。 蕾罗妮发表的言论与赖特牧师的没什么区别,就是多了几分俏皮的童趣味。 上辈子不知道看过多少本《笑话大全》的她对一些耳熟能详的逗趣段子几乎可以说是张口即来——在她把村民们逗得乐不可支的时候,她反倒在面上摆出一副萌萌哒的懵懂表情,仿佛在说:哎呀呀,难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嘛?你们居然笑得那么开心? 她的这一茫然表情,更是变本加厉的戳在大家本就笑得异常敏感的神经上,于是……大厅里扑哧不断的轻笑声越发的显得大而整齐了。 基本上每年都要来上几回的记性讲话结束了。蕾罗妮在大家的热烈鼓掌下走入人群中,受到了大家的热情欢迎。 这几年因为没有丈夫在一旁帮扶而独自一个人拉拔儿女们长大的杰拉太太比起从前明显多出了几分坚毅和刚强的味道。 她眉眼含笑的把打扮的娇俏可人的女儿抱进怀中,亲昵地捏她挺翘的鼻尖,“我怎么就生了一个这么调皮的小捣蛋,也不知道你这满肚子的怪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 蕾罗妮用手圈住母亲的脖子,抱着她就是一顿猛蹭撒娇,奶声奶气地说她天生就会,不是从哪里听来的。 村子里就找不出不喜欢蕾罗妮的人,除了去舞池跳舞和伴奏的人,都嬉笑起哄的簇拥在这母女俩身边,恳请蕾罗妮再多讲几个好听有趣的小故事。 蕾罗妮自然是一派大方自然的满足了他们。 在大家热热闹闹的说话和给蕾罗妮送圣诞兼生日礼物的时候,沃尔森副牧和安东尼执事悄无声息的避开了走廊或院子里或小隔间里那些你侬我侬的有情人,悄无声息的来到沃尔森副牧的专属小书房里,还把门给轻轻阖上了。 “先生,对于您的良苦用心我已经心知肚明,”安东尼执事亲自给沃尔森副牧捧上了一盏茶,“您放心,我不会贪恋外面的繁华世界,取得了梦寐以求的身份文书,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到梅丽朵小镇来,我知道,有您在的地方才是我的根。”早已经决定要奉养沃尔森副牧终身的安东尼执事在说起这话的时候,声音布满坚定和认真,让人心生动容。 沃尔森副牧感念他对自己的一片孝心,久久的不曾言语。 好不容易,满心跌宕起伏的他才重新恢复了往日平静无波的心绪,用很是严肃郑重的口吻道:“在蕾罗妮小姐眉心的芙兰花胎记还没有显露以前,我对你的要求一直都是跳出这一块逼仄狭隘的空间,到一个更广阔更能够发挥你能力和才华的世界去!我一直都觉得,把你这样的人才留在这样一个偏僻落后的地方是一种极大的浪费和羞辱,亲爱的安东尼,老师的心里一直都在为你惋惜……无时不刻。” 沃尔森副牧用充满温暖的眼神注视着他最感到骄傲也是最为之遗憾的学生。 安东尼执事动容的回望自己的老师,在他的心里,沃尔森副牧是堪比父亲一样的存在,他尊重他也爱戴他,这一次离开,最不舍得、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他。 “你的老师一直都在绞尽脑汁的为你想办法,他没办法接受你和他一起老死在这个偏僻的小村落,直到蕾罗妮小姐的那个怪病和雷蒙德巫医的意外现身给了他机会……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要求你抓住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沃尔森副牧的语气十分的欣慰。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是等你取得雷蒙德巫医的推荐后,就再也不回来了,你的老师希望你能够在大城市里成家立业,你的老师希望你幸福……但,几年前发生的那一幕让他知道,他对你的谋算想望彻底落了空……亲爱的安东尼,没有哪一位从神会无缘无故离开女神的神国,选择抹去所有记忆,转世下界的……” 沃尔森副牧长叹一口气,“这个世界必将会出现一场谁也无法预知的变革……而我们能不能够活下来,就要看我们做为从神转世的圣女殿下,蕾罗妮小姐了。她必将成为我们唯一的生机和活路……” “女神冕下第一次显圣的时候也说过……说过蕾罗妮小姐必然会福佑我们全村人……雷蒙德大人和尤金先生也打算说服他们的亲人帮到小莫顿村来居住……”安东尼执事喃喃自语,“难道,他们也察觉到了什么嘛?”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我们都是幸运的,安东尼,我们也是蒙得女神恩宠的人,正是这份恩宠让我们拥有了蕾罗妮小姐,也让我们能够先一步为无法预知的可怕未来做准备。”沃尔森副牧脸上露出一个欢悦的笑容,手也下意识的在胸口划了一个充满着感恩性质的十字。 “……既然我们所在的世界注定会出现一场异常可怕的大变革……我又何必要跟随尤金先生去王都争取那一纸身份文书呢?等到您所说的大变革真正发生的时候……我拿着那一纸身份文书又有什么用处呢?”安东尼执事虚心求教。 “赖特先生的年纪比我还要年长几岁,他总有老的时候,可我们所在的这一方净土却不能落到别的人手中去。在小莫顿村,我们需要绝对的掌控权才能够守护我们最珍贵也最重要的珍宝,亲爱的安东尼,做个知恩图报的人,永远都别忘记你是谁的守护者;也永远都别忘记,是谁给予了你的无限未来,是谁让你走上了步往成功的康庄大道。” 牧师宅连续举办了好几届的生日兼圣诞晚宴结束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莫顿村上空飘起了很多洋洋洒洒的雪花,整个村子里的人全体出动,送安东尼执事和尤金先生离开。 在村口,安东尼执事向大家深深鞠躬了整整十次,才在大家的七嘴八舌祝福中,翻身跃上了雷蒙德巫医舅孙俩当年驾驶来的那辆马车。 那辆马车这几年虽然只在梅丽朵小镇附近转悠,但自然保养的十分不错,完全经受得起漫长的旅程。 雷蒙德巫医拍着外孙的肩膀,“把我的亲笔信交给你母亲看,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尤金抹了一把眼泪,一边点头一边让舅公保重身体。 雷蒙德巫医大笑着说他现在不知道有多愉快,有多喜欢小莫顿村这个地方和这个地方的森林——早在雷蒙德巫医决定在小莫顿村落居的时候,菲尔德领主就亲自赶过来送上了比奥兰多掉布莱曼那份权限还要大上不少的任意采伐权利文书,雷蒙德巫医毫不客气的笑纳了——雷蒙德巫医是个洒脱的性格,也不多和自己的外孙唧唧歪歪,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拎着蕾罗妮和奥兰多这两个小家伙回去上他的草药学课程了。 把尤金先生和安东尼执事送走后,整个牧师宅都仿佛静谧了几分。 蕾罗妮更是不止一次的扭头去看自己身后,仿佛只要随便一眼,就能看到那个从容谦恭的执事站在角落里,满脸温和笑意的静等她的吩咐。 当然,她偶尔也会在脑子里生出尤金先生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扮着鬼脸逗得她又是气恼又是炸毛的搞怪画面…… 如今想来,还真是说不出的温馨和感动。 “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他们走到哪里了。”蕾罗妮踮脚掰着窗棱往外面看。 奥兰多怕她冻到手,给她戴烘得内衬热暖暖的狐狸皮手套。 “冬天出行在外本来就是一件让人头疼又麻烦的事情,希望他们一切顺利吧。”雷蒙德巫医倒是心宽,不痛不痒的应合了一句,就把两个小家伙揪回到课堂上来,继续传道解惑了。 已经对雷蒙德巫医的认真和严格习以为常的蕾罗妮和奥兰多配合默契的和对方碰撞了一下眼神,像两只冻得蔫耷耷的鹌鹑乖乖坐回他们的位置上了。 Chapter 059 寻常小村落里的日常生活总是平静到近乎寡淡的,转眼,严寒刺骨的寒冬就离他们远去了。村子外面不远的那条小溪也解了冻,潺潺溪水哗啦啦响彻了人们的耳朵,也唤醒了人们对早春的认知。 休息了一整个冬天的小莫顿村村民们摩拳擦掌的扛着各种各样的农具跑到私人的田地里去了——趁着阿普丽尔庄园的菲尔德领主还没有颁布春耕劳役令,他们很该抓紧时间为自己家的田地拾掇一二。 如今也是家里地里一把抓的杰拉太太带着长子和幺女出现在田垄上。蕾罗妮身后还跟着奥兰多和她的两个贴身双胞胎女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愉快的笑意。 特意穿了一身厚厚棉裙的蕾罗妮在田垄上又蹦又跳,欢喜的不得了,“再这样把我拘家里,哪都不让我去,我整个人就要生锈了!”一面说一面深深嗅闻还带着点寒凉的清新空气,只觉得整个人都不知道舒适放松了多少倍。 双胞胎中的妹妹乔莉笑着和蕾罗妮凑趣,“这天气一转暖和,赖特大人不就马上让您出来了嘛?临出门前,他还命令我们一定要陪您玩个尽兴呢。” “教父他也就会在这个时候说些便宜话哄我了,”蕾罗妮故意摆出一副她才不被糖衣炮弹软化的坚定表情,捉着奥兰多的手就往前面不远的一处空地冲,“你们都别跟过来,我要和奥兰多哥哥去看看这周围有没有野花拿到家里去插瓶。”一面跑一面和附近打招呼的村民挥手一面扭头对后面的提着裙子想要追过来的两个女仆大声嚷嚷。 乔安和乔莉哪里敢真的听她的吩咐,跺了跺脚,就紧赶慢赶的追上去了。 蕾罗妮见她们追上来反倒起了玩心,她笑眼弯弯的对因营养充足和教育满点而越发显得芝兰玉树、卓越不群的俊美小少年提议道:“奥兰多哥哥,我们来和乔安乔莉躲猫猫吧,看她们能不能把我们找回去。” 奥兰多对她一向纵容,当即就点头答应下来,不过也提出了他的要求,比方说不能和他分开也不能跑到太远的地方去。 蕾罗妮虽然被大家众星捧月的娇惯出了一副小孩儿脾气,但却不是个任性不为他人着想的人。知道自己特殊身份的她很是干脆的竖起爪子保证一定不离开奥兰多身边,也不会跑到太远的地方去。 奥兰多见她满口答应下来,这才牵着她的手,悄悄匍匐进了前面已经有些稀疏的枯黄茅草丛里。这些茅草通常都会被村民们割下来堆到他们的茅舍上面去,既能够保温又能够遮风盖雪。 气喘吁吁冲过来却没有瞧见人的乔安和乔莉登时唬得吓白了脸色。 “该不会是掉进哪个陷坑里去了吧?”乔安的声音都惊恐的在打哆嗦。 “……这一块地方我没听说有陷坑啊,”乔莉一边咬指甲一边东张西望,“我们再找找看,要是还找不到就去田地里叫人。”这时候小莫顿村的村民绝大部分都争分夺秒的在自家的私田里痛并快乐的忙碌呢。 在双胞胎俩姐妹忧心忡忡的商量时,蕾罗妮捂住嘴巴把脸埋进奥兰多瘦弱却结实的胸膛里闷笑个不停,小肩膀都一颤一颤的。 奥兰多满脸温柔的搂着她,小心不让她的身上沾到半点泥水和污垢。 双胞胎姐妹又不死心的在附近找了一圈,边找边喊蕾罗妮和奥兰多的名字。 蕾罗妮藏了好一会儿,觉得没劲了,又舍不得双胞胎为她着急,刚要举起手晃悠着说“我在这里!”就看到一条脑袋呈扁三角形状的灰蛇吐着蛇信往他们这里蜿蜒游了过来。 蕾罗妮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上下排的牙齿也不由自主的磕磕磕打起了架。 蕾罗妮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柔若无骨的软体动物……更别提当初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她就倒霉催的被蛇给咬过…… 这里可没有什么解蛇毒的血清…… 要是再被咬上一口…… 蕾罗妮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天旋地转了。 拿自己当人肉垫子垫着蕾罗妮的奥兰多感受着蕾罗妮陡然变得紧绷的小身躯,觉察到不对劲了。他扬了扬眉毛,身体刚刚挪动了一下,就被蕾罗妮用堪比吃·奶的力气给死死按住了! “别动!”蕾罗妮战战兢兢的凑到奥兰多几近透明的漂亮耳朵边,“我们现在躺得右上角方向有蛇……还是一条毒蛇……前几天雷蒙德先生还教我们认过它的图形,它的毒液对一种很古怪的毛病有奇效……” 已经长成一个英俊小少年的奥兰多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如今被一个漂亮可爱的小萝莉凑到耳边这么一番耳鬓厮磨,那根象征着青春的弦居然悄无声息的弹动了一下。整个人也不受控制的有些心猿意马。 “奥兰多哥哥?”良久都没见奥兰多拿出个什么章程出来的蕾罗妮不由得有些焦急,直接拽了他泛着粉色的耳朵一下。 奥兰多只觉得被蕾罗妮拽的那个耳朵火辣辣的,烧得厉害。 他勉强定了定神,在蕾罗妮的背上不着痕迹的划了几个单词。 [是蒙罗森毒蛇?] 蕾罗妮慌不迭的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粉嫩嫩的小嘴巴里也哆哆嗦嗦的说了好几句“是是是……” [别害怕,你忘了雷蒙德先生说的话吗?这种毒蛇的性格很温顺,只要你不招惹它,它肚子又不饿,是不会找你麻烦的。] “问题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它现在肚子饿不饿啊!”蕾罗妮小脸上的表情因为越来越多的惧怕和恐慌有些扭曲,“谁知道它是不是刚从冬眠中醒过来呢,奥兰多哥哥,我好害怕!”蕾罗妮压着嗓音说,声音里都带着不自觉的哭腔了。 一直都觉得把蕾罗妮捧在手心里会摔,含在口里会化的奥兰多听到蕾罗妮这句带着哭腔的“奥兰多哥哥,我好害怕……”只觉得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 已经不是头一回恼恨自己无法开口说话的他再次在蕾罗妮后背写下一行单词,[什么都别担心,蕾妮,我会保护你的,奥兰多哥哥会一直保护你的!]他一面写,一面用双臂的力道把蕾罗妮高高举了起来,两人的眼睛对上了。 蕾罗妮眨着一双要哭不哭的绿眼睛看他,“奥兰多哥哥……你想做什么?”边看眼角余光边不受控制的往那条灰蛇身上瞟,每瞟一次,肉嘟嘟的小身躯就条件反射的紧跟着哆嗦一下,显见是惊吓得够呛。 “蕾罗妮小姐……” “蕾妮……妈妈的乖蕾妮你在哪里……” “布莱曼少爷……布莱曼少爷你们在哪里……” 不远处突然传来越来最清晰的熙攘人声。 无疑是双胞胎女仆怎么都找她们不到,去向村民求助了。 听到声音的蕾罗妮明显见奥兰多紧绷的面部表情变得有所放松起来,与此同时,他又把她举高了一点,腰部都几乎脱离了地面,半悬空了。 蕾罗妮心里突然涌现一丝不好的预感,“奥兰多哥哥,你想做什么?” “找到了!在这里!这两个小家伙可真够捣蛋的!我们这么多人叫他们都硬绷着不肯出声!”紧跟着蕾罗妮开口的是小莫顿村的监工菲力先生。他是趁着今天天气好,特意出来勘察领主的公田的。 菲力先生一边用嗔怪的口吻通知还在附近找的人,一面大步流星的朝着从茅草丛里显露出小半个身体的蕾罗妮走去——这时候的他还以为蕾罗妮之所以摆出一个这样的姿势,是因为她趴在一个小矮坡上呢。 竖着耳朵屏气凝神的等待着菲力先生越走越近的奥兰多突然毫无征兆腰部骤然发力,半坐而起——蕾罗妮还没来得及做出半点反应,她已经被奥兰多高高的抛上了天空! 已经往这边深一脚浅一脚小跑过来的杰拉太太见此情形,双脚一软就跪倒在地。双胞胎姐妹俩则面色煞白的拼命往这边的方向疾奔过来——其他人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或伸胳膊或飞扑过去的想接到蕾罗妮或者给她做一回缓冲的垫子。 这其中反应最快、距离最近的自然是监工菲力先生! 压根就没想到小圣女会这样突然飞出来的他吓得整个人都愣了一愣神,幸运的是,他此刻距离蕾罗妮和奥兰多的藏身地也不远了,奥兰多又是听声辨位的特意把蕾罗妮往他所在的这个方向扔,菲力先生只是三步并作两步的疾走数步,就把高高飞起的蕾罗妮接了个稳稳当当——连手臂都没有晃动一下。 眼瞅着蕾罗妮被接住的大家都有些脚软,他们还没来得及为蕾罗妮的平安无事感到庆幸,蕾罗妮已经嚎啕大哭地扭头拼命挣扎着要从菲力先生身上下去了,“蛇!前面有条蛇!奥兰多哥哥把我扔出来了,他还在那里面,是条毒蛇!他刚才为了把我丢出来还动了好几下……” 她语无伦次的和赶来的大家讲述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而她的这一番话也成功让大家的脸色从如释重负再度变成了胆战心惊。 Chapter 060 在赫蒂尔斯大陆,毒蛇是一种让人谈虎色变的存在。因为每年丧生蛇口得不到救治的倒霉蛋在赫蒂尔斯大陆简直就可以说是多如繁星! 听说前面的茅草丛里有条毒蛇,而布莱曼小少爷为了把小圣女抛离危险已经惊动了它的菲力先生等人都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幸好在场的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胆子也都比寻常妇孺大得多,在最初的震惊和愣神过去后,大家就到处找起了石块沿着蕾罗妮刚才被抛出来的方向,猫着腰,步履匆匆地急跑了过去。 蕾罗妮想跟,被自动自发避免添乱的女士们强行扣留了下来! 蕾罗妮还要反抗,被杰拉太太以罕有地粗暴按倒在大腿上就是一顿酣畅淋漓的巴掌炒肉,“真的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你现在过去除了添乱能做得了什么?要是布莱曼少爷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跟丽芙小姐和老卡姆先生解释!” 杰拉太太这回是真的气红了眼睛! 只要想到她唯一的小女儿因为她的不经心而险些葬身蛇口丢了小命,她就整个人都觉得不寒而栗。 他们才不会在乎奥兰多哥哥是不是会有个三长两短呢! 蕾罗妮在心里愤愤腹诽道。 不过往日总是嘴里叫奥兰多哥哥心里却一直都是直接叫奥兰多的她这一回倒是真心实意的叫了奥兰多一声“哥哥”。 因为她很清楚,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她的亲兄长杰克和杰米,都未必会比奥兰多做得更好。 在杰拉太太请蕾罗妮吃巴掌炒肉的时候,菲力先生抱着奥兰多从茅草丛里出来了。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冲进去帮忙的人。 蕾罗妮顾不得在大庭广众下被妈妈打·屁·股的尴尬,慌不迭地从杰拉太太的大腿上滑了下去,不顾乔安和乔莉姐妹俩过来护持的手,眼巴巴的跑到菲力先生面前,仰着小脑袋,垫着小脚颤声声地问:“奥兰多哥哥,你没事吧!” 奥兰多嘴唇翕动了动,刚想要伸出手比划两下安抚安抚满心慌乱和感激的蕾罗妮,就两眼一番的晕厥过去了。 蕾罗妮就如同大脑被雷劈了一下,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就知道傻乎乎的站在原地,木呆呆的看着奥兰多逐渐泛紫的唇色和青白的俊秀面容。 “赶紧去把巫医大人请来。”菲力先生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奥兰多抱放到一处平地上,一边让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村民们挑出一个跑的最快的去叫人。 “菲力先生……”蕾罗妮六神无主的看着神情异常严肃的监工,嗓音干涩的几乎喉咙都什么堵塞住了一般难受。 “没什么大碍,蕾罗妮小姐,布莱曼少爷他很聪明也很冷静,他刚被罗蒙森毒蛇咬住,就自己撕下一块布条绑勒住了创口,他绑得很用力,蛇毒没有到处蔓延,您放心。”菲力先生安慰蕾罗妮。 蕾罗妮却半点都没有被他安慰到,她喉咙仿佛在冒烟似的跪坐在奥兰多身边,棉布做的裙子裙摆已经被污泥弄得分不清楚颜色。 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奥兰多越发显得灰败的脸色,只觉得久未疼痛的眉心又开始隐隐刺痛起来。 等待是一件很让人难熬的事情。 此刻的蕾罗妮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匆忙又密集的脚步声。 蕾罗妮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从一个很莫名的空茫情境中惊醒了过来。她急忙忙的仰起头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那姿态,如同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雏鸟。 赖特牧师、雷蒙德巫医和沃尔森副牧等人都过来了。雷蒙德巫医手里还提着那个必须得在他的注视下才准蕾罗妮和奥兰多碰触的医药箱! 蕾罗妮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差点就这样晕厥过去了! 她用力咬了口自己的舌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迎接大家。 雷蒙德巫医老当益壮的提着个医药箱走在最前面,很快就来到蕾罗妮和奥兰多几人面前,不顾地上的泥泞脏污,全神贯注的给已经陷入昏迷中的奥兰多检查起来。 已经把所有的事情经过都了解了个一清二楚的赖特牧师仿佛没瞧见教女身上的泥巴和污渍,一把将魂不守舍的她抱进怀里,捏了捏被初春的凉风冻得冷冰冰的小肉脸,“这回乐极生悲了吧?让你瞎胡闹!”嘴巴上说的很不客气,手上却已经温柔的压着蕾罗妮小花猫似的小脸蛋偎进他温暖的衣领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以作安慰了。 蕾罗妮被他拍了十多下,才像是重新恢复了神智般,把脸又往自家教父的颈窝里拱了拱,抽抽搭搭的哭出声来了。 几乎将奥兰多右手外胳膊上的那块肉尽数剜下来的雷蒙德巫医松了口气,用早就捣成汁的草药敷在上面,又用专门用来绑缚伤口的绷带绑了,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当真是有惊无险……要是奥兰多绑手的结打得松一点,要是我们再来晚一步,估计他的这条胳膊就保不住了,说不定连生命都有危险。” 窝在自己的避风港里边抽噎边打嗝的蕾罗妮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僵硬了。 赖特牧师无奈的扫了雷蒙德巫医一眼,无声的开阖了下嘴唇,“你别吓她!”小孩子是禁不起吓得。 雷蒙德巫医从鼻腔里冷哼出一声,“把人送回牧师宅去好好休养吧,这几天就别吃肉了,用点清淡的汤汤水水,”边正容吩咐沃尔森副牧,边问一直躬身站在旁边看他诊治的菲力先生,“那条罗蒙森毒蛇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我看还能不能取到点蛇毒。” “您应该还能够得到点收获,”菲力先生连忙领着雷蒙德巫医往事发地点走,“我们过去的时候,刚好一石块砸中了它的尾巴,现在肯定动弹不得的待在原地。” “这就好。”雷蒙德巫医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个笑容。 做为村子里唯一的·医术赶超波利太太无数倍·又传言已经有一千多岁的雷蒙德巫医在小莫顿村有着不逊色于赖特牧师的声望,村子里的人都发自内心的敬畏他。 奥兰多在床上躺了两天一夜才苏醒过来。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蕾罗妮闭着两个肿得有山核桃那么大的眼睛守在他床边。 奥兰多顿时就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打从记事起,他不知道挨过母亲丽芙小姐多少打,每次都是自己顽强的如同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硬撑过去。没有人关心他痛不痛也没有人会像他心爱的小妹妹蕾罗妮一样,守在他床边。 眼眶濡湿的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澎湃的情绪,抖着手去摸了摸蕾罗妮浓密的乌黑鬈发。今天的她没有像在圣诞节那日一样盛装打扮,头上只有一个简单的绿宝石发卡。奥兰多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赖特牧师去年送给蕾罗妮妹妹的生日礼物…… 想到生日礼物,奥兰多就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去年送给蕾罗妮的礼物……一串用从小溪里的石头串起来的手链……还真不是一般的拿不出手…… 等我再长大一点吧! 知识改变命运,总有一日我送给蕾妮妹妹的礼物会比赖特先生和雷蒙德先生的还要贵重得多! 奥兰多又在心里悄悄的发下了一个一定要完成的誓言! 本来就睡得不怎么踏实的蕾罗妮在奥兰多碰了她的头发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的清醒了。 她先是看着奥兰多俊秀苍白的脸容发了一会儿的呆,然后就后知后觉的惊叫一声,拽过四脚床柱旁边的铃铛线绳拼命摇铃!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乔安很快就听到铃铛声小跑进来了。 “蕾罗妮小姐!”她因为跑得有点快的缘故,左腿有些一瘸一拐的。 “赶紧去把巫医大人请过来,就说奥兰多哥哥他醒过来了!”蕾罗妮迫不及待地说,一双黯淡了好几天的祖母绿大眼睛此刻明亮的惊人。 乔安很感激几乎可以说是间接救了她们姐妹俩一命的布莱曼少爷——她根本就不敢想象若是受伤的是蕾罗妮小姐,等待她们姐妹俩的将会是什么——她毕恭毕敬地提裙对着奥兰多匆匆行了一礼,就步履匆匆地小跑出去找雷蒙德巫医去了。 她走后,蕾罗妮眉眼弯弯的趴在床沿上问奥兰多要不要喝水。 生怕蕾罗妮这小身板倒水不成反倒把自己给烫伤了的奥兰多即便喉咙里干渴的要命也坚决地摇了摇头,抬手就要比划出一个他一点都不渴的动作。 蕾罗妮眼疾手快按住了他稍微动弹的手臂。 “你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雷蒙德先生说这段时间你的右胳膊最好别动,你想和我说什么就……就像那天一样,写给我看吧,写到哪里都行!”想到那日宁愿自己被蛇咬也要把她扔出来的奥兰多,蕾罗妮的眼睛酸酸的,心口暖暖又涩涩的。 如果说奥兰多是头一次拥有了一个在他受伤时愿意陪护守候在一旁的人,蕾罗妮又何尝不是头一回拥有了一个愿意为了她即使是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的人?! Chapter 061 奥兰多和蕾罗妮觉得,他们的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过。 “奥兰多哥哥,你这一次真的是太冒险了,要不是雷蒙德先生及时赶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蕾罗妮一副心有余悸的口吻。这一次她是真的惊吓得够呛。 [蕾妮妹妹,对我来说,再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奥兰多温柔地拉过蕾罗妮肉嘟嘟的肥爪子在上面写出一手漂亮异常的花体字,[如果再有一次,我依然会毫不犹豫的以你的安危优先。蕾妮妹妹,你不知道你对我们大家有多重要——我们失去谁都不能失去你!] 福利院里的十数年打磨已经让蕾罗妮对自己的脾性了解甚深。 很清楚自己平日里脸皮有多厚的她,在面对奥兰多如此诚恳的剖白和誓言时,说什么都没脸再做出一副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的表情出来。 她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讪讪然的强笑了下,“奥兰多哥哥,你是故意说这样的话让我来感到羞愧的嘛?”她从奥兰多手里把自己的肥爪子抽出来,两个食指对在一起,一戳一戳的。“这回明明是我贪玩,才连累得你被蛇咬,怎么到了你嘴里,我反倒成了最无辜最需要被安慰的那个?” 确实不曾在心中生出半分不快或怨怼的奥兰多神情顿时变得有些焦急,两手又险些忘了的要伸出来比划——被蕾罗妮紧赶慢赶的又一次按住了! 蕾罗妮面如土色的冲着奥兰多没好气地嚷嚷,“你该不会是真的不想要这条胳膊了吧?都跟你说了不能动、不能乱动,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真正不听话的那一个不是奥兰多,而是你,我调皮捣蛋的小教女。”赖特牧师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经过了这几年的相处,赖特牧师终于在对奥兰多的称呼上改了口,用长辈的口吻唤他教名了。奥兰多对此很是高兴。 “教父,我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我愿意接受您给予的任何惩罚,”蕾罗妮一脸认真的对赖特牧师变态说,“我不是一个知错不改的坏孩子!” “教父很高兴你能主动承认错误,这确实是好孩子才有的表现,不过主动承认错误并不代表犯下的过错就不存在,因此,你确实要接受惩罚。”赖特牧师摸了摸蕾罗妮的头,也认出了蕾罗妮头上的那个绿宝石发卡来自于他去年的礼物。“蕾妮,不止你要接受惩罚,救了你的奥兰多也同样如此——他不该纵容你在茅草丛里玩耍,你们已经学了好几年的知识了,不可能不知不知道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在这个时候跑到茅草丛里去玩耍,还心血来潮的和女仆躲猫猫?!你们这是自寻死路!这回没死,简直就是女神冕下在冥冥之中护佑你们平安无事!” 赖特牧师毫不客气地对着两人就是一通训斥。 “奥兰多,你也是!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你还纵容妹妹的哥哥,你知不知道倘若你一直这么放纵蕾妮下去,总有一日会惯坏了她!到时候,就算是再想要把她掰到正常的轨道上来,恐怕都来不及了!” 奥兰多耷拉着脑袋,恭敬听训。 他心里也明白,他这一次做的事情确实很有些考虑不当……蕾妮妹妹是个小孩子,贪玩一些很正常,可他这个没过几年就要成年的大孩子居然也这么的欠考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意和松懈,以后一定要吸取教训! 奥兰多在心里默默握拳。 赖特牧师冷着嗓音说:“这几年来整个牧师宅也被你们琢磨了个透彻了,恐怕除了屋顶上,再没有你们不曾去过的地方。这一回我也不揪着你们,等奥兰多的伤势养好了,除了正常上课时间,你们就都去杰拉家的田地里去干活吧,这也算是变相的给杰拉太太减轻负担——希望你们这一次不会再让我失望!” 牧师先生板着一张脸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朝着被乔安气喘吁吁请过来的雷蒙德巫医欠身行了一礼,问了几个关于奥兰多伤势的问题,就转身离去了。 ——这段时间因为安东尼执事的离开,教堂的公务都变得繁琐增加了好几倍,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一直都要忙到半夜三更才就寝,更何况马上就到正式春耕的时候了,工作更是紧张。 自家教父离开后,垂头丧气的蕾罗妮仿佛整个人都重新过了过来。她大半个小身子都攀爬到了床沿上,眼巴巴的仰首去看雷蒙德巫医嘴里有可能说出来的任何让她欢喜的置身天堂或自责的堕落进地狱的诊断。 雷蒙德巫医也知晓蕾罗妮对奥兰多的深厚情谊,他也很佩服奥兰多在危急时刻做出的选择。因此,他以最快的速度帮奥兰多检查后,也不卖什么关子,笑容满面地说:“年轻人恢复的就是快,亲爱的小蕾妮,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情况非常不错,估计再过四五天,你的奥兰多哥哥就能继续陪着你四处玩耍了。” “等奥兰多哥哥好起来,我就要带着他去妈妈那里干活了,我们要做听话的好孩子,不会再做错事,惹你们大人担心了!”蕾罗妮一本正经地说。 雷蒙德巫医忍不住一脸笑容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 雷蒙德巫医在赫蒂尔斯大陆的声望果然是半点折扣都不打实至名归。 一切就如同他所判定的那样,一个星期的时间都不到,奥兰多胳膊上的伤口就好全了。 上完课的两人把桌子上扔的乱糟糟的书本、笔记和羽毛笔扔给乔安,在乔莉的陪同下,重新来到杰拉家的私田里。 正在自家田地里争分夺秒挥洒汗水的村民们见两人过来,连耙地翻土都没心思了,三五成群的围拢过来问两人的情况。 知道大家都是在真心实意关怀他们的蕾罗妮自然是知无不言,奥兰多虽然不能说话,但也认真的借着妹妹蕾妮的口,向大家表示了衷心的感谢。 村民们也郑重其事的就他救了小圣女的伟大行径表达了他们的感激之情,同时也恳请他以后一定要和小圣女两个注意己身安全,再也别发生像前几天那么危险的事情。 蕾罗妮两人自然是满口答应。 和大家说了好一阵话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杰拉家的田地里。 杰拉太太正在和她的长子杰克给自家的私田一点点除掉深扎在田地里的各种野草根系。这几块田还是几年前杰拉先生带着一家人开荒开出来的。 如今,田地里的麦子割种了一茬又一茬,杰拉先生却一直都没有醒来,怎不让人感到叹息和唏嘘。 “赖特大人已经派执事过来,把他的安排通通告诉我了,这几天,你们就跟着我在田地里干活吧,不勤快的人不给饭吃!”杰拉太太板着一张脸对蕾罗妮和奥兰多说。语气里是半点客气都不讲。杰克一脸憨笑的站在田的那一边不住直起腰背过来看他们。 蕾罗妮垮着个苦瓜脸,跟在大哥杰克后面笨拙地开始忙活——‘丧心病狂’的赖特牧师居然还特地找到卡拉先生帮她打造了一系列量身定做的小农具,刚好够她使用! “教父他肯定是有预谋的!”蕾罗妮跟在大哥后面,龇牙咧嘴的对在她旁边忙活的奥兰多说,“这些东西一时半会的可打不出来!” “妹妹你别担心,我会帮你的!”杰克把地里纠纠结结的野草根系挖松,让蕾罗妮和奥兰多跟在他后面把它们给刨出来,“这些东西被厚雪盖住了长得更快,一不小心就又满地里都是了,特别是这些刚开出来没几年的田地,更是一茬一茬的往外长,没个五六年的,别想清个干净。” 在哥哥的帮助下,小心翼翼作弊的蕾罗妮听得入神,“难道就没有什么有用的除草剂么?这样年年年年的与它们对着干,岂不是浪费时间。” “除草剂?那是什么?”杰克纳闷的重复一句。 蕾罗妮脸上的表情同样不可思议,“——大哥,你们种田难道就是把东西种进去就什么都不管了嘛?” “当然还要除草施肥啊,”杰克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布莱曼少爷家的羊粪就是很好的肥料,因为你的关系,除了供应领主,我们家的田地也能够分到一点,这几年麦田的长势都很好呢!” “大哥你还真是吓了我一跳,”蕾罗妮拍了拍胸脯,差点就以为她穿越的不是类似于古欧洲的中世纪时期而是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了。“不过,既然已经有了完善的除草施肥流程,怎么就没有发明出什么有效用的除草剂呢,这样年复一年的跟杂草作斗争,多浪费时间啊!有这时间都能够多开一两亩荒地了。” “蕾罗妮小姐的想法确实发人深省啊。”不知道在田垄上站了多久的农事官罗宾先生用充满感叹的语气说。 蕾罗妮等人惊讶回头,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这里巧遇罗宾先生。不过身为领主指派的小莫顿村农事官,他今天却出现在这里,难道…… 罗宾先生仿佛看出了蕾罗妮他们尚未说出口的话,脸上露出一个颇为遗憾的笑容说道:“菲尔德领主签署的春耕劳役令今天下来了。” Chapter 062 “领主签署的劳役令下来了?怎么可能?今年怎么会提前这么早?!”一直都对儿女们偷偷取巧卖乖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杰拉太太焦急地趟着田地里残留的雪水,深一脚浅一脚的疾走过来。 由于她的嗓门实在是称不上小的缘故,周围忙碌的村民们也听到了她脱口而出的话,一个两个的也不约而同扔了手里的活计,同样满脸紧张之色地趟水过来了。 他们很快就三五成群的把蕾罗妮等人围了个正着。 他们万分紧张的望着农事官罗宾先生,手上全是泥水的·在村子里颇有几分颜面的波利太太磕磕巴巴地说:“是啊,今年怎么会这么早呢?以前按惯例。不都到要等到一月底才开始服劳役令的嘛?” “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农事官罗宾先生没了在蕾罗妮等人面前的和颜悦色,神情变得冷峻严肃起来。“刚遏制不久的可怕黑死病又在北方爆发了,根据托里特管家打听得来的消息,最近的一例距离我们福特兰也就隔了两三个郡!” “什、什么,又……又爆发了?!”已经不知不觉在杰拉家的田垄上围了二十多个村民的人群中齐齐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该不会我们又要倒霉的浪费一大上午的宝贵时光来替他们祈福吧?”一个充满躁怒和愤慨的声音从人群里瓮声瓮气地传了出来。 觉得自己权威被挑衅的罗宾先生闻听此言,顿时板着脸循声望去,想要找出说话的人是谁——却不想,大家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慌乱模样,根本就无法确定刚才那句话是从谁的嘴巴里发出来的。 “菲尔德领主大人觉得很有可能,这也是他打算提前举行春耕仪式的原因,”没找的人的罗宾先生正了正脸色,“因此,大家要时刻做好准备,等候我和菲力先生的安排。” “……尊敬的罗宾先生,我们为那群北方佬整整祈福了两年半!才帮着他们把可怕的黑魔赶跑……他们怎么就又感染上了呢?是对女神不虔诚还是……”波利太太壮着胆子再度代表着所有村民开腔。 其他村民也纷纷响应附和。 这才过了几年啊,他们怎么就又闹腾上了呢?! 还让不让他们这些生活靠耕种土地勉强糊口的小自由农活了?! “北方佬虔诚不虔诚我不知道,但到了该要进行祈福仪式的时候,我们谁也躲不过——除非你们想被驱逐出故乡,亦或者挨鞭子或罚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储蓄?”罗宾先生的话堪称一针见血。 以波利、杰拉两位太太为首的村民们尽皆露出了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 “总之大家要时刻做好准备,等候着我和菲力先生的安排吧。”罗宾先生又耐着性子强调了一句。 大家有气无力的应和了一声,颓废不已地作鸟兽散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没忘记和蕾罗妮几人行礼告别。 临别时,蕾罗妮还隐约听到几个村民在用异常恼火愤慨的声音说:那群该死的北方佬肯定是被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诅咒了!要不是怎么没过两年又死灰复燃,没或两年又死灰复燃!女神在上,我本来决定今年好好努力一把,也申请开几亩荒地出来给儿子娶老婆,现在什么都落空了!可能连填饱肚子的口粮都赚不回来! 村民们的抱怨让蕾罗妮心生感触,很清楚在这个世界春耕和秋耕有多重要的她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大家把宝贵的农忙时间浪费在于事无补的祈祷上。 可是她人微言轻,又想得出什么可行的好办法出来阻止呢。 蕾罗妮盯着脚下的土地,蛾眉紧锁着陷入沉思。 “蕾罗妮小姐……蕾罗妮小姐……”把所有村民尽皆打发的罗宾先生把注意力重现调转回蕾罗妮身上,就发现她已经两眼放空的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蕾罗妮被罗宾先生这两声唤醒了如脱缰野马般不知道奔往了何方的神智。 只见她眨巴了两下漂亮的祖母绿大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罗宾先生道:“村子里除草一直都是靠人工来完成嘛?” “当然是用人工,蕾罗妮小姐,除了人工难道还能用别的吗?您可千万别说牛和马,那种大家伙可没办法帮助我们除草,也吃不了那么多。”罗宾先生有些不解地点点头,不知道他们的小圣女怎么会心血来潮的问起了这个,想了想,他又下意识的补充了句,“这次领主大人派发下来的服役内容也是除草施肥养地一类,毕竟我们的时间很可能十分的不够,需要争分夺秒。” “如果我们能想出个什么好办法一劳永逸的把田地里的杂草全除了,是不是就能减轻大家的负担了?”蕾罗妮一脸认真的问罗宾先生。 罗宾先生却对蕾罗妮的异想天开有些傻眼。 “蕾罗妮小姐,田地里的杂草没那么好除的,您刚才说的除草剂,从前也有农学的人专门研究过,但后果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几士亩肥沃沃的熟田都被那所谓的除草剂给毁了,听说那一大块地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元气,上面不管种什么都没指望。” “他们不行不代表我们也不行啊。”蕾罗妮可是知道在她原本的世界,不论是稻田还是麦田都会用除草剂的,还专门研究出了好些套得用的方案。 “蕾罗妮小姐的意思是?”罗宾先生还是有些没听懂。 “术业有专攻,奥兰多哥哥,我们先把今天的惩罚任务完成了就回去找雷蒙德先生,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因为八字还没一撇的缘故,蕾罗妮并没有满足罗宾先生的好奇心,而是热情十足的和他告了别,就把所有精力都投注在他们今天要完成的惩罚任务上了。 蕾罗妮和奥兰多累得浑身酸软,连胳膊腿都在不停地打颤后,才从田地里走出来,在杰克和过了送午餐和清水的双胞胎女仆的护送下回了牧师宅。 ——早在惩罚任务开始前,赖特牧师就亲自下令不允许双胞胎女仆违背他的命令,擅自出手帮助蕾罗妮和奥兰多两人。 奥兰多也是从小干活干到大的,少年人的恢复力又极强,在浴室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温度刚刚好的热水澡就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蕾罗妮这辈子却是真真切切的活成了娇小姐,一点对其他小孩简直就是塞牙缝的活计也把她累了个够呛,在双胞胎帮她洗澡的时候,不住的像头小乳猪一样哼唧哼唧的,让人瞧了就忍不住想要咬上那么几口的肉爪子上也长了好几个水泡,双胞胎帮她洗澡的时候,无意碰到,她都要胆战心惊的尖叫两声,“疼、疼、疼疼疼!” 等到洗完澡后用的晚餐,都是双胞胎心疼地一口一口用勺子喂的。 “大人也真的是太狠心了,您这么小年纪就让他逼着去田地里干农活……瞧这一手水泡的,看得人都头皮发麻!”乔莉小心翼翼的捧握着蕾罗妮的两只小肥爪,一面在嘴里不住抱怨,一面战战兢兢的看姐姐乔安给她家小主人挑水泡。 每挑破一个她就要紧张的打一个寒噤,颇有几分疼在你身痛在我心的味道。 “只有这样我才会对自己犯下的错误印象深刻,教父他也是在变相的教导我呢。”蕾罗妮对这一点看得很开,她知道无论如何,赖特牧师只会对她好,而不是伤害她。 “不管你的嘴上的说的话再好听再悦耳,明天一大早你也依然要继续去你妈妈那里干活,没得商量。”赖特牧师板着脸出现在餐厅门口。 蕾罗妮一点都不怕他,欢天喜地的就扑过去了。 “我没打算耍赖说明天不去了,教父,您快看看我的手……嘤嘤嘤,长出了好几个水泡泡,乔安刚才给我挑的时候可疼了,跟针扎一样!” “可不就是在针扎嘛,”赖特牧师的眼神有些心疼,“上药了吗?” 这话问的是乔安。 乔安对赖特牧师恭敬的说用了最好的鱼油膏。 赖特牧师顿时满意了,让乔安盯着蕾罗妮每天涂,“女孩子的一双手要从小就仔细呵护,粗了或长了茧子可就不好看了。” 在他们说闲话的时候,雷蒙德巫医从赖特牧师特地给他开辟出来的实验室里走出来了。 蕾罗妮眸子一亮,赶紧把奥兰多拖过去了,推到他面前,然后眼巴巴的瞅着他。 雷蒙德巫医啼笑皆非的给奥兰多检查,“半点事情都没有,伤口的痂壳也没有扯裂。” 蕾罗妮闻言这才长松了口气,“我就怕他卖死力气,又把个伤口给挣裂了!”当初雷蒙德巫医可是在奥兰多胳膊上挖了一小块肉下来了,看得就让人觉得瘆得慌。 既然奥兰多没事,蕾罗妮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杰拉先生。再过两天又到杰拉先生的例行检查日子了,蕾罗妮心里很有些烦闷,真的很怕杰拉先生真的就这样永远的长睡不醒了。 赖特牧师对蕾罗妮的了解简直比她本人还要透彻。 他虽然有些嫉妒教女对她生父的看重和不离不弃,但也很欣慰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孝心,不待蕾罗妮询问,他就主动向雷蒙德巫医提及了杰拉先生的事情,问他又想出了什么有用的方法没有。 “大脑上的毛病哪里是那么容易治好的,”雷蒙德巫医知道蕾罗妮有多在乎她的父亲杰拉先生,皱着眉头,语气颇为直白地说:“就是眼下这情况也不过是勉力维持,坦白说,以后会怎样我心里都没底。” 蕾罗妮被他说的后背都寒飕飕的,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眼泪汪汪的瞅着雷蒙德巫医,把他当做自己全部的希望。 “过两天我再抽个时间,去给你父亲检查一下,”雷蒙德巫医能够理解蕾罗妮此刻的担忧,语气温和了些许,“说不定情况会有所好转也不一定呢。” 蕾罗妮接过奥兰多递来的手帕擦了擦眼泪,“先生,一切就都拜托您了。” 雷蒙德巫医一脸严肃的点点头。 Chapter 063 因为提及了杰拉先生病情的缘故,餐厅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直到沃尔森副牧一脸若有所思的缀在几个端菜的执事后面过来,餐厅里的气氛才有所缓和。 赖特牧师见沃尔森副牧的神情有些凝重,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沃尔森副牧叹了口气,把黑死病又在北方死灰复燃的事情说了。 “看样子我们又要开始准备祈福仪式了。”赖特牧师也跟着叹了口气,侧头去看自己的小教女,“今年的圣婴依然是你,亲爱的,能胜任嘛?” 勺子已经戳进土豆泥里的蕾罗妮粉嫩嫩的小嘴巴张成了‘o’型,“教父,您看我现在这样,像个婴儿吗?” “小圣婴也总有长大的时候嘛,我们教会的《神典》上又没有规定小圣婴长大后不能主持赐福仪式,教父对你有信心!”赖特牧师笑容满面地捏了捏蕾罗妮刻意鼓起来的腮帮子。 “现在村子里的人就认你一个,别人就算被挑上了圣坛也未必会买账啊,蕾妮小姐就勉为其难,再辛苦一次吧。”沃尔森副牧也一脸笑容的在旁边敲边鼓。 “这样的仪式真的很有必要吗?”蕾罗妮略微踌躇了下,压低嗓音问自己的教父,“如今冬雪化冻,气候转暖,正是春耕的好时候呢……”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祈福仪式没什么意义,相反还耽误了大家的收成?”赖特牧师含笑反问,语气难得的带出了几分戏谑的味道。 “难道不是吗?我一岁多爆发的那场可怕黑魔潮,不就因为每半天的祈福仪式,害得大家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地里忙碌,入不敷出的险些饿了肚子嘛……”蕾罗妮干巴巴的回了自家教父一个笑容。很担心自己这话会触他的眉头,毕竟她的教父可是女神教会的狂热死忠,对教宗的每一个命令都无条件遵循和尊崇! “乖宝贝,在你看来是填饱肚子重要还是信仰更重要?”赖特牧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趣,居然放下手里正在吃的晚餐,一本正经的问了蕾罗妮这个问题。 蕾罗妮知道她应该以一个合格圣女的口吻义不容辞、慷慨激昂的答:“当然是信仰重要!” 可是她只要想到田地里那些熟悉村民如同天就要塌下来一般的绝望表情,就说什么都没办法违背自己的良心。 因此,她哼哧哼哧半晌后,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我觉得……我觉得填饱肚子比较重要……因为、因为人只有填饱了肚子,才能够好好的为他的信仰而努力呀……” 对一个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来说:人都快饿死了,又还有什么信仰可言? 蕾罗妮是从福利院出来的孩子,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话的真正涵义!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止了用餐的雷蒙德巫医和沃尔森副牧等人嘴角不约而同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真不愧是永远都讲究实际烦厌花哨的蕾罗妮殿下的转世啊。 “教宗大人发下的命令任谁都不能违背,亲爱的蕾妮,就算你心疼大家耽误了的宝贵农时,我们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可想啊。” 若是被有心人一状告上去,说他们故意敷衍圣令,阳奉阴违,那才叫吃不了兜着走呢!更严重点的,连他们头上的这顶帽子,这条小命都别想保住。 ——小莫顿村教堂外面的那几座绞刑架也就这几年才勉强空闲了几分,但这并不代表它们就一辈子都不打算收割人命了。 “教父,我知道这上面我们是别想做什么文章了,但我们可以另辟蹊径啊!”觉得肚子有点咕噜咕噜叫的蕾罗妮又往嘴里舀了两大勺子的土豆泥,“我今天帮妈妈干活的时候发现地里的杂草实在是太多也太麻烦人了,基本上拔了又长长了又拔,我就想着,能不能想办法——” “弄点除草剂来?”赖特牧师打断教女滔滔不绝的话语,“这个你就别指望了亲爱的,你是不知道以前有人专门研究除草剂,结果害得那一大片的土地都不能用了,现在都——” “现在都长不出东西来!”蕾罗妮依样画葫芦的打断了自己教父的话!然后在赖特牧师的啼笑皆非中,撒娇说,“教父,您要说的这个我都听罗宾先生说过一遍了,您能不能别这么心急,听我把话说完嘛!” 赖特牧师最受不了的就是蕾罗妮冲着他撒娇卖乖,因此当场举白旗投降,“好好好,你说你说,教父听你说。” “这回你可别随便把我打断耽误我思路了啊,”蕾罗妮先傲娇的打了一剂预防针,“不只是教父你,在座的可都要耐心听我把话说完啊!要是谁又打断我的话,我一定会生气的!”边说还边做出一个‘我会很生气、很生气’的夸张表情。 大家看了她这娇憨可爱的俏皮模样,都有些忍俊不住,好不容易才把已经快攀延到眉梢眼角的笑意按捺了下去。 蕾罗妮见大家都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表情听她说话,漂亮精致的眉眼忍不住就愉快地弯了弯,“我的意思是,别人的除草剂出了问题不代表我们的也出了问题呀,我们可以自己研究!专门用来除草又不会伤害到粮食和土地的!当然啦,这肯定不容易,很困难,但凡事都需要先行一步的先行者,如果谁都因为重重困难和不敢冒险而裹足不前,那么这个问题不是永远都没办法得到解决吗?” “……那在宝贝你看来,应该让谁来研究这个呢?我们村里可没什么农学家,绝大部分都是些照本宣科的家伙,连罗宾先生也不例外。”赖特牧师在蕾罗妮停止讲话后,佯装出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指了指自己,又做了个‘我能够说话了吗’的口型,得到蕾罗妮一脸没好气的许可后——她知道赖特牧师是在故意用这样的方式逗弄她——才把自己的问题给问出来。 他这么一问,蕾罗妮的眼神就落到雷蒙德巫医身上了。 可怜的雷蒙德巫医见状,嘴角忍不住就是狠狠一抽,“亲爱的蕾妮小姐,您这是真把我当成一千多岁的老神人了吗?我可实话和你说,我除了一手医术还算拿得出手外,其他的可都一窍不通,更遑论发明出什么有用的除草剂给村民们减轻负担了!” “尊敬的雷蒙德先生,您就别谦虚了,”蕾罗妮对着雷蒙德巫医扮了个鬼脸,“我和奥兰多哥哥都知道您在研究炼金学,上次在您的实验室里,我可是亲眼看见您把一朵花放进一个盛满了蓝色液体的玻璃杯里,几秒钟的时间不到,那朵花就被化为了乌有……” “蕾妮小姐,那不是地里的杂草,那是金雀花。”雷蒙德巫医哭笑不得的说。 “花和草难道有什么区别吗?它们不都是植物的一部分吗?”蕾罗妮眼睛睁得大大的,“您能够用神奇的液体把花融化掉,自然也能够用同样的液体把杂草也融化掉呀!” 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领域重新搭配糅合在一起考虑的雷蒙德巫医整个人都呆住了。 “亲爱的雷蒙德先生,我觉得……比起您一直念念不忘的·目前还只存在于臆想中的延寿药剂,有极大的可能在您手里诞生的除草剂更能够让您流芳百世、名垂千古,因为,民以食为天呀!” 雷蒙德巫医仿佛走火入魔一般的重复蕾罗妮所说的那句‘民以食为天’,一双哪怕年老也从不显得浑浊的蓝眼睛一点点的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明亮。 他突然毫无征兆的以远超年轻人的矫健一跃而起,大步流星的往他实验室所在的方向疾走而去。 “我这就去实验一下,看可行不可行!” 餐厅里只有他满怀着迫不及待的声音在响亮的回荡。 赖特牧师几乎可以说是用充满着惊叹的眼神在凝望着自己的教女,“你……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蕴意深远的话呢?亲爱的,你今年才几岁啊,啊呀呀,啊呀呀,这可当真是不得了,十分的了不得!” “教父你可别随便给我脸上贴金了,这话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会想起来用在这里说服雷蒙德先生,也是觉得很适合罢了。”蕾罗妮被赖特牧师夸得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不管是听谁说的,这话都非常的有水平啊!”赖特牧师对着自己的小教女翘大拇指,“说不定雷蒙德大人还真的能够因为你的这一番撺掇,而创造出什么震撼整个赫蒂尔斯大陆的奇迹呢!” 沃尔森副牧也在旁边附和的点头,“到时候我们的蕾妮小姐就是最大的功臣,因为正是你的指点迷津,才让这个伟大的奇迹成为可能呀!” 蕾罗妮这回是真的被两个老不羞的肉麻话语给打败了。她用力挥舞了自己挖土豆泥的勺子,佯怒道:“现在是晚餐时间,晚餐时间,大家还是好好享用米尼太太精心烹调的美味大餐吧!” “对对对、对对对,我们的小圣女说得对,民以食为天嘛!”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配合默契的放声大笑。 第二天清晨,雷蒙德巫医去了杰拉家又一次帮杰拉先生仔细检查诊断了一回,确定杰拉先生的情况与平时一样寻常后,回到牧师宅做了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布置和准备后,宣布他要闭关! 三天后,农事官罗宾先生和监工菲力先生遵从伟大的菲尔德领主签署的劳役令,安排村民们放下自己私田里还未完成的春耕准备工作,如同撵鸡赶羊一般的催入公田。 五天后,小莫顿村就如同几年前一样,来了两个穿着神职人员长袍,胸口别着芙兰花圣徽的执事。 三个月后,雷蒙德巫医拿着一小瓶蓝汪汪的药水从久长的闭关中破关而出,整个牧师宅都因为他的出现而轰动! Chapter 064 一个小小的牧师宅根本就没有秘密。 雷蒙德巫医刚从他闭关的实验室里出来,赖特牧师等人就收到了消息。 大家紧赶慢赶的过来迎接他。 蓬头垢面满身狼狈的雷蒙德巫医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把一瓶蓝汪汪的液体轻轻放到蕾罗妮迫不及待张开的小手心里。 “忙碌了这么多天,我这个老家伙总算是没有辜负你的信任,亲爱的蕾妮小姐,这就是你要的东西。” 蕾罗妮两小肉爪止不住哆嗦的把玻璃瓶用力攥在手心里,“您真的是太伟大了,雷蒙德先生,我真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可以把它研究出来,我以为最少也要个半年!” “亲爱的蕾妮小姐,就像你说的,关于除草剂的研究我还是很有基础和积累的,只是从没有往这方面想罢了。对我而言,错过了春耕已经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了,我可不希望连秋耕也错过。” 这段时间在实验室里,雷蒙德巫医几乎可以说是忙得日夜颠倒、废寝忘食,连最基本的时间概念都模糊了。他刚出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只在实验室里待了半个多月呢。 “雷蒙德大人的这番话得羞煞多少人呀,比起我们这些尸位素餐、毫无作为的,全大陆的人都应该发自内心的感激您呀,”早早收到消息的农事官罗宾先生简直可以说是热泪盈眶的对着雷蒙德巫医不住地抚胸鞠躬、再鞠躬!再再鞠躬! 他欢喜的几乎要失去理智。 他知道雷蒙德巫医从不打诳语! 对方既然会把这蓝色的神秘药液拿出来,就证明它确实是有效的、确实是能给全大陆的自由民和农奴都带来好处的! 哦哦哦,连农学院都没有研究成功的除草剂居然被一个大名鼎鼎的巫医研究成功了!还是在他罗宾先生的眼皮子底下!哦哦哦哦,他心里是多么的激动和骄傲啊!激动骄傲的连怎样自主呼吸都忘记了! “罗宾先生,你先别这么的褒扬我赞颂我,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要爬出来了。”雷蒙德巫医虽然早就习惯了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围着恭维讨好,但罗宾先生的表现实在是太肉麻太露骨了,他这个一心都埋在自己的喜好里的老人家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吃不消。“人不管做什么,都讲究一个事实胜于雄辩。大家还是先看过我研发的这款除草剂的药效,再来说其他的吧。” 雷蒙德巫医拍了拍手,实验室里就走出来两个同样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执事。他们先是朝着赖特牧师等人恭敬见了回礼,这才把一张小长桌抬到了大家面前。 巫医大人让他俩退下,亲自端了一个陶做的花盆上来,稳稳的摆放在长桌上。 蕾罗妮惊讶的发现,花盆里面种着的居然是一株麦田里极其常见的野蓟草,今年春耕,因为赖特牧师的惩罚,她在帮着自家田地除草的时候,都不知道用力拔扯了多少株,两只又肥又嫩的小爪子又因此而磨拉出了多少水泡,遭了多少罪过。 “这玩意儿大家都见识过吧?”雷蒙德巫医一脸笑意的问围观的赖特牧师等人。 大家不约而同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当然认得,村子里几乎是有泥土的地方就歪歪扭扭的长着一丛又一丛的,田地里更是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泛滥成灾。基本上是拔了又长,长了又拔,特别的让人烦心又火大。 “亲爱的蕾妮小姐,还请你把你手里的那瓶药剂倒入花盆里试试看——”雷蒙德巫医慈眉善目的用一种狼外婆对小红帽说话的诱哄口气对蕾罗妮说。 人们不论是从他的脸色还是从他迫不及待的语气里,都可以清楚的感觉出他此刻的心情非常的好。 蕾罗妮满脸笑容的听从了他的吩咐。嘴上却讨巧的说了句狡黠“它可真漂亮,我真舍不得就这样用掉它”的俏皮话。 雷蒙德巫医忍俊不禁地大笑道:“再舍不得也要用啊,亲爱的蕾妮小姐,我们这样做是为了让田地里的麦子长得更好更健壮呢!” “没错!我们要好好的帮帮那些可怜麦苗的忙,它们的营养都被这些讨厌的杂草给夺走了,平时看得真的是一点都不精神。”今年因为她自己也参与了劳动的关系,蕾罗妮没事有事的就喜欢拖着奥兰多去自家的田地里看看,每次看到那些与麦苗亲密交缠的仿佛不可分割的茂盛杂草,就止不住的气得牙痒痒。 蕾罗妮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地把雷蒙德巫医交给她的那瓶蓝汪汪的药液一点一点的倒进花盆里。 大家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紧盯着花盆里平日里见了就恨不得踩上两脚的青翠杂草。 雷蒙德巫医稳操胜券地用右手食指托了托自己的单边眼镜。 一两分钟的时间不到,花盆里的杂草如同遇见了阳光的白雪一样,慢慢垮塌颓倒了下来,然后一点点的化作一种浅绿色的液体消失在花盆里。 大家怔怔看着。 若非他们从头看到尾,绝对不敢相信这里面刚刚还种着一株一看就苍翠逼人、精神抖擞的野蓟草。 雷蒙德巫医仿佛三伏天喝冰水一样的看着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用一种近乎嘚瑟不已的口吻志得意满的补充道:“不论是蕾妮小姐刚刚倒进去的蓝色液体还是被蓝色液体融化后的杂草汁水都能够成功被土壤吸收——关于这一点,我试验了不下三百遍——而且还能变相的提供给土壤更多的营养,就好像植被自然腐烂分解进土壤的循环圈里一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您真的是太伟大了,您把我最后的担忧也完全消除了!”罗宾先生捂着胸口,一副激动的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尊敬的赖特先生,你还在等什么呢,我们很有必要把这一天大的好消息通知给大家啊!” “罗宾先生提醒的很周到,不错,我想我们很需要就此开一场盛大的舞会和庆功宴了!”赖特牧师与他亲密无间的左右手沃尔森副牧默契十足的对视一眼,纳谏如流的大声宣布道。 在场众人忍不住尽皆欢呼出声。 当晚,村民们热热闹闹的齐聚牧师宅。 因为北方又黑死病死灰复燃的缘故,南方的人们也倒了血霉。不事生产靠下层供养的贵族们还没什么影响,靠田地艰难维生的自由民和农奴们却因为春耕的没准备好而眼瞅着秋天的收成就要变得惨淡无比。 大家都很沮丧,但又不知道还能找谁来弥补自己简直无法承受的损失,只能垂头丧气的打落牙齿和血吞,自己跟自己怄气。 这天下午小莫顿村所有的村民们都收到了来自于牧师宅邸的邀请函。 一些嘴巴就是要比寻常人饶舌一些的村民们牢骚满腹的嘟囔,“这时候给田里除草都没时间,哪里还来得闲工夫去参加舞会哟……” “牧师大人举办的宴会我们说什么都不应该错过呀,”也有人在旁边当和事老劝说他们,“正好我们也去看看蕾罗妮小姐,说不定她就能帮我们想出一个什么有用的好主意出来,度过难关呢。” “蕾罗妮小姐又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呢?她总不可能凭空把变出面粉来请我们享用吧?”因为提及蕾罗妮的关系,发牢骚的村民虽然嘴巴上还不怎么客气,但神情却下意识的变得缓和一些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比起其他村子的村民们总要幸运的多,比方说老克特村的村民,他们现在可不好过呀……”又有人一脸唏嘘的搭了句腔。 “噢噢噢噢,难道你得到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部消息?老克特村的村民他们怎么啦?”听到八卦的其他村民都激动了,一窝蜂簇拥过来听八卦凑热闹。 “老克特村的牧师大人是个铁石心肠的坏先生,”那个有内部消息的村民一脸的长吁短叹,吊足了胃口,才慢条斯理地说:“领主公田里的事情争分夺秒干完了以后,他根本就不允许拥有自由民身份的村民们去给自己的私田干活,全部都赶到他本人的田地里去了——还美其名曰看他们穷得揭不开锅,特地用这样的方式接济他们……据说他们每天累死累活的从早干到晚,也只能得到一碗黑麦糊……” “噢,全知全能的女神在上!”听八卦的村民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副受惊不小的震撼模样。 “他们还算走运,怎么说都还拥有自己的几亩私田,随便侍弄两下,省吃俭用一点还是能糊个口的,那些没有自由民身份的农奴们就可怜了,他们本来就没有田地,食指都是靠给领主干活和被其他自由人雇佣赚回来的,如今他们被老克特村的牧师先生和农事官大人一手掌控,分·身乏术,一碗少得可怜的黑麦糊一家七八口人吃,听说已经有人活活饿死了!” 这几年来简直可以说是生活在蜜罐里的小莫顿村村民被这消息灵通的家伙惊骇得都丧失言语功能了,只知道指着这吓死人不偿命的混球好一阵口齿不清的“嗬……嗬嗬……嗬……” “所以我才说我们要惜福,要好好的珍惜目前拥有的这一切啊!”那消息灵通的八卦村民语重心长的这样说。 被吓得上下排牙齿都不住打架的大家纷纷点头。 “赖特牧师会永远都留在我们村里吗?”一些爱动脑筋的村民心中很快又举一反三的有了危机意识。 倘若有朝一日,赖特牧师被领主大人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了怎么办! “那是毫无疑问的,小圣女还在咱们村子里呆着呢,赖特牧师是不会离开他的教女的!”那机灵村民用笃定的口吻说。 “可他也能带着蕾罗妮小姐一家子人离开啊!”有人继续心慌意乱的跳脚。 “你们还真是有够蠢的,”这回另一个从面相上看着也很伶俐的村民用充满鄙薄的口吻说话了,“忘记女神冕下几年前显圣时说过的话嘛!蕾罗妮小姐长大后是要福佑我们全村的,她要是跟着赖特牧师到别的地方去了,那不是和女神冕下的谕旨相违背嘛!以赖特牧师的聪明,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大家就这样一边拿着邀请函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一边大步流星的往牧师宅所在的方向走去。 这一回,他们可半点都不觉得赖特牧师在他们焦头烂额的档口,又开舞会浪费他们时间很讨人厌了。 Chapter 065 牧师宅已经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场宴会,早就驾轻就熟。等到蕾罗妮在双胞胎女仆的帮助下把自己打扮的妥妥贴贴的出现在下面的大厅的时候,宴会已经随时要开始了。 蕾罗妮和奥兰多手牵着手来到赖特牧师和雷蒙德巫医他们面前。沃尔森副牧则在指挥大厅里的执事们让这场晚会能够尽可能的做到让所有的客人都宾至如归。 因为今年的秋收很可能没了指望的缘故,大家的情绪肯定都很压抑和憋屈,亟需要酒精和美食的安慰。不过沃尔森副牧相信,在他尊敬的恩主大人宣布了雷蒙德巫医发明的伟大成果后,大家都会一扫满腔愁绪的大声欢呼起来!因为他们在历经了漫长的黑暗和折磨后,又将迎来崭新的曙光和希望。 “教父、雷蒙德先生,晚上好。”蕾罗妮笑靥如花的和长辈们打招呼,还调皮的行了一个提裙屈膝礼。奥兰多在旁边一板一眼的配合她。 经过了雷蒙德先生这个名望贵族的亲身教导,如今的奥兰多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上等人的气息。丽芙小姐看了这样的儿子,居然都有些不敢挥起她的羊鞭。而老羊倌卡姆先生在看了奥兰多一天比一天堪称脱胎换骨的变化后,竟然破天荒的和这个从来都摆出一副视若无睹面孔的外孙说了好几句话。 如果是以前的奥兰多得了他外祖父一个好脸色,一定会受宠若惊的连怎么说话都不知道了。如今的他却能够维持住一张冷静从容的平静面具,心平气和的用卡姆先生根本就看不懂也从没想过要认真去了解的手语平平静静的和对方鸡同鸭讲的‘聊’上几句。 私底下,奥兰多是这样把自己的心里话写在蕾罗妮手上的。 [他们对我不理不睬的时候,我以为我依然像往常那样渴盼着他们的喜爱和垂青,可是,当他们真的用正眼瞧我,把我当个人看待的时候,我又觉得不过如此了。] 我又觉得不过如此了。 这是奥兰多·布莱曼对虐待折磨他的母亲和冷待漠视他的外祖父的最终观感。 “今天的宴会肯定会很闹腾,你们注意一下,别被人不小心给弄伤了哪里。”赖特牧师可以预见今晚在他的房子里会出现很多因为狂欢而酗酒的醉鬼。 蕾罗妮吐了吐舌头,“教父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还有少喝一点酒!”这个时候的酒度数虽然不高,但喝多了还是会伤身的。 赖特牧师对自家小教女的关怀十分受用,很是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 “哎呀,教父你又弄乱我头发,”蕾罗妮被他揉得直往后面躲,“这个发型很难梳的,你别给乔安和乔莉增添没必要的负担!” “咳咳,我也没办法呀,不知不觉的有把手给放上去了,谁让我的乖乖教女太可爱了呢!”赖特牧师唉声叹气的告饶。 雷蒙德巫医和几个听到他们教父女对话的村民在旁边瞧得善意的偷笑。 他们没说多久的话,沃尔森副牧就派了个执事过来通知赖特牧师,晚宴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请赖特牧师、雷蒙德巫医和蕾罗妮小姐到前面去。 赖特牧师他们都不是那等上不了台面、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他们一派从容的就在全大厅人的注视下往最前面沃尔森副牧所在的方向去了。 途间,在经过杰拉太太和大哥杰克身边的时候,杰拉太太以极快的速度理了下女儿和她教父嬉闹时,不经意弄乱的漂亮裙子。 蕾罗妮大眼弯弯的给了杰拉太太一个充满感激和依恋的微笑,还撒娇似的握住杰拉太太给她整理裙子的手摇晃了两下。 杰拉太太因为女儿这个充满依恋性的撒娇动作窝心不已,面上的神色也因此而变得快活起来。 赖特牧师对他教女的小动作知之甚详,今晚心情大好的他不但没有因此而感到嫉妒和不快,相反,他还很是体谅的放慢了些许脚步——让这对不顾场合亲昵地母女能够更甜蜜一点。 这些天为了能够弥补春耕造成的损失,整个村子里的村民们都起早贪黑的在忙碌。 他的小教女又要满心煎熬的等待雷蒙德巫医实验室里的最终结果、又要完成既定的学业、又要时不时用‘犯了错误,特地过来劳动改造’的名义,去杰拉家的田地里争分夺秒的为母亲和两个哥哥减轻负担。她们母女俩个自然不能像往常那样没事有事的就凑到一起说一些只有母女俩个才能够分享的悄悄话,如今情难自禁的亲热一点也没什么。 再说了,他懂事的小教女一向听话,绝不可能因为一己的私事让其他人都等着她。 果不其然,蕾罗妮只是晃了晃她母亲杰拉太太的手,就不用人暗示或催促的跟上了她前面不远的教父赖特牧师和巫医雷蒙德先生。 赖特牧师在众目睽睽下,站上了大厅前面的一个小圆型平台,他一上去。就无形中比大家高出了一大截,让大家的眼神不自觉的都往他的脸上飘。 牧师先生轻轻咳嗽了两声。 “今天我把大家请过来,大家心里肯定觉得很生气,说不得就在心里咒骂我没有同情心,大家都可怜成这副模样了,该要用举办舞会的方式往大家疲惫又伤痕累累的心坎上撒盐……” 村民们几乎可以说是目瞪口呆的听赖特牧师用推心置腹的口吻讲这番话。大厅里原本还残留的一点很小声的窃窃私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地湮没无声了。 如今的牧师宅大厅静谧的只能听到人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当然啦,未必所有人都会这样认为,”赖特牧师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承蒙菲尔德领主看重,做了这小莫顿村的主牧,自认为还能够称得上一句合格的,因此,我相信肯定也有一些向着我的村民们认为,我之所以会举办这一场舞会,必定是有着极为重大的好消息要转告给大家!” 极为重大的好消息? 原本静谧的针落可闻的牧师宅大厅不知不觉得又有些骚动了。 满眼疑惑和不解地村民来来回回的无周旁的人交换视线,或微微蠕动嘴唇,轻声说个两句话。 站在最前面的蕾罗妮都能听到后面仿佛蚊子在活动的嗡嗡声。 “肃静!肃静!”赖特牧师重重地咳嗽数声,把大家的讨论声都弹压下去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那些抱怨我的人,我能够理解,毕竟他们今年上半年蒙受了巨大损失,而这损失几乎让他们无法负荷!那些相信我肯定有什么理由的人,我则要深深感激,感激你们对我的信任,对我而言,这真的非常、非常的宝贵!”赖特牧师深吸一口气,对着在场所有人微微行了个欠身礼。 他的这一举动除了雷蒙德先生和蕾罗妮、奥兰多、丽芙小姐还能够保持淡定、无动于衷,其他人都仿佛被马蜂的尾针用力蛰了下一般,慌不迭地鞠躬的鞠躬,屈膝的屈膝,忧心自己反应迟钝,慢了半拍,生受了这样一个他们完全承受不起的欠身礼。 “与此同时,我也要郑重其事的告诉大家,你们对我的信任是值得的,是完全合乎妥当的!我这次把你们请到我的宅邸来,不是要坏心肠的在你们本就难过的心口上撒盐,而是真心诚意的想要改善你们的困境,减轻你们的负担,让你们重新变得快活起来!” 村民们表情呆愣的目视着慷慨激昂的赖特牧师,根本就没办法理解他此刻的激动。他们也并不认为赖特牧师能真的想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来让他们重新变得快活。 他们只要想到自家存粮越来越少的粮仓和嗷嗷待哺的·很快就可能变得面黄肌瘦的·孩子们,他们的眼眶里就忍不住会泛起泪花。 近两年,因为日子变得好过了,讲究个众人拾柴火焰高和多子多福的他们很是热情的抱住自己的老婆把家里的木床摇晃得嘎吱响,就盼着能多生几个孩子,以后也更好的在小莫顿村扎根。 岂料,天不遂人愿,北方居然又有可怕的黑魔潮死灰复燃……连累得他们也没了好日子过……原先的种种盘算和期许自然也就落了空。 若不是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等神职人员近几年的表现深得人心,若不是他们现在还拥有了身份尊贵无匹的蕾罗妮小姐,若不是他们还能勉强吃一口饱食,恐怕小莫顿村的村民也像其他南方的村落一样闹腾起来向领主、教会和见鬼的祈福仪式,豁出去的愤怒开炮了。 面对村民们的疑惑和沉默,赖特牧师自然从容。 “我所说的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来自于我们尊敬的雷蒙德巫医大人,因此,他才是最有资格宣布这个好消息的人,现在我们有请他上来,和大家好好的说说话,谈上一谈。” 赖特牧师一面说一面对站在圆台旁边的雷蒙德巫医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雷蒙德巫医的神情十分的激动,他知道赖特牧师的这一请意味着什么,也清楚的明白,在未来的史书上,必然会就今天的这一幕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雷蒙德巫医在大家好奇地瞩目中,深吸了口气,把他这几个月来的实验结果毫无保留的阐述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沃尔森副牧眼疾手快的派来那两个为雷蒙德巫医服务的执事又演绎了今天早上他们看到的那一幕。 村民们的眼神由迷茫变成了震惊,呼吸也由平缓变成了急促…… 他们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株瞬间在花盆里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野蓟草,浑身战栗狂喜的几乎要就这样昏迷休克过去! “全知全能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啊……我们不是在做梦吧?我们没有眼花吧?这真的是太不可思议啦!” Chapter 066 小莫顿村的常住村民绝大多数都是在土地里刨食的农民,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种强效又不会对土地造成巨大伤害的除草剂的重要性。 事实上,即便这除草剂真的有可能对土地造成伤害,但只要不是完全不能逆转的严重性损害,病急乱投医的村民们依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饮鸩止渴。 不错,养护耕地确实是他们的义务也是对后代的责任,但,人都快要饿死了,哪个又还顾得上谈什么未来,谈什么可持续发展呢? 当然,大家话是这么说,但心里的心虚和忐忑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半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是逼不得已,不得已而为之。 因此,当雷蒙德巫医拿出这样一种简直可以说是两全其美的除草剂来时,村民们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怀疑他们是不是因为承受不住今年这没必要的损失,而刺激的有些疯魔了。 连这等完全可以说是天掉馅饼的好事居然也能够在幻梦中糊里糊涂的臆想出来! 就仿佛这一切都是真的一样…… 传闻中已经活了一千多岁的雷蒙德巫医大人研究出了一种神奇的除草剂,这种除草剂非但对耕地无害相反,还能变相的吸收杂草的营养反馈给初生的麦苗…… 噢噢噢,这可真的是一个大家连想都不敢想的美梦啊! “他们这是怎么了?”蕾罗妮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保持着惊人沉默的村民们——其中还包括她的母亲和兄长。 [他们应该是觉得自己在做梦。]奥兰多拉过蕾罗妮的手轻轻写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人群中又拱回蕾罗妮身边来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蕾罗妮有些焦急,总不能就一直在这里傻站着吧。 奥兰多薄薄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不只是他,赖特牧师、沃尔森副牧还有雷蒙德巫医也笑了。 蕾罗妮佯装生气的瞪他们,“卖什么关子呢,你们有什么好想法就赶紧说出来啊!” “现在能让他们从自我怀疑中清醒过来的只有一个人……”赖特牧师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奥兰多了然于胸的镇定表情,摸着下巴挑眉道:“奥兰多觉得是谁?在场的哪个人能让大家相信雷蒙德大人刚才所展露的那一切都是真实的,而非他们臆想出来的?” 没想到赖特牧师会在这个时候烤他的奥兰多吧目光落到了自己心爱的小妹妹蕾罗妮身上。 蕾罗妮拧着眉,用肉嘟嘟的手指指着自己,“奥兰多哥哥,你确定是我?”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呀。 奥兰多轻轻摇头,视线从蕾罗妮身后的位置又稍微移了移,蕾罗妮等人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罗宾先生正大皱眉头的看着这些在他眼中上不了台面的村民,脸上的表情很有几分瞧不上眼的轻蔑味道。显然,在他看来,小莫顿村村民的心理素质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居然这么一点小事就傻愣住了!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浑然忘怀了他自己刚刚知晓时的·那惨不忍睹的·失态表现。 “奥兰多哥哥,罗宾先生在这件事上能帮上什么忙吗?”蕾罗妮好奇地问。 奥兰多点点头,扭头用祈求的眼神去看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等人。 赖特牧师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么的聪慧出色,亲爱的奥兰多,你要是能说话该多好啊,我相信这世上没有人不会被你折服。” 他一面说着一面让一个执事把人群里的罗宾先生请过来,附耳吩咐了对方几句话。 罗宾先生点头如捣蒜的应了好几回,和雷蒙德巫医一起站到圆台上去了。 “看了巫医大人的解说,大家恐怕也心中有数了吧,”罗宾先生用洪亮的嗓音唤回了大家因为极度震撼而离家出走的神智。“相信大家现在一定和我一样,充满干劲,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既然这样,我们是不是应该趁热打铁,好好的努力一把!争取在今年秋耕来一次大丰收?!” 村民们傻乎乎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圆台上的罗宾先生。 罗宾先生严肃着一张脸开始给在场村民们安排明天的活计了。 “这实在是太真实了……”人群里有人用迷惑的口气这么说。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在做梦?”另一个人也用患得患失的语气搭腔。 一阵久长的沉默后。 大家纷纷毫不吝惜力气的狠掐了自己一把! 大厅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真的!居然是真的!雷蒙德大人真的发明了十分有用的除草剂!而且还对耕地不会造成一丝一毫的损害!” 这一回,牧师宅的大厅是真真正正的沸腾轰动了! 后知后觉的村民们因为极度的雀跃和欢喜,纷纷包围了雷蒙德巫医和赖特牧师等人,嘴里是说不尽道不完的感激话。 雷蒙德先生却并不愿意居功。尽管他为了这除草剂废寝忘食忙碌了好几个月一样。他很坦诚的告诉所有人:最应该感谢的是我们的小圣女蕾罗妮,如果不是她的提醒和鼓励,我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我居然能用这样一种方式帮助到你们,造福这片大陆。 村民们对于自家小圣女的早慧早已经心中有数。面对雷蒙德大人的如此推崇,他们除了骄傲和与有荣焉外,并不觉得雷蒙德大人是刻意用这样的方式来抬高圣女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因为于他们而言,早在圣女蕾罗妮小姐的眉心出现让人目眩神迷的金色光芒和光芒消隐后那震人心魄的芙兰花胎记时,就已经让前者的存在置身于他们心头的云端之上——即敬且畏,高不可攀。 在大家全心全意的信任下,由雷蒙德老先生精心调配而成的除草剂一桶一桶喷洒进麦田里,因为这种除草剂的液体是蓝颜色的缘故,又来自于他们小圣女的启发,大家有致一同的把这种神奇的液体取名为‘来自蓝天的希望’。雷蒙德先生也觉得很合适。 在征询了蕾罗妮和赖特牧师等人的意见后,他把来自蓝天的希望这一除草配方无偿的发表到了一本农学刊物的头版上。他尽量把配方详述的一清二楚,让只要知道点药剂知识的人就能够成功配制,同时也婉拒了大陆各国想要就他的这一伟大举措而颁布的各种奖励和桂冠乃至于爵位等赐封和谢礼。 雷蒙德先生告诉所有人,这份除草剂配方只是源自于他研究延寿药剂漫长道路上的小惊喜,不值得骄傲也没什么好自夸的。他现在正在一个僻静又淳朴的小村落里进行他的研究,最不希望的就是大家的打扰……如果大家实在是想要对他表达感激之情的话,就给他寻找他一直都想要获得却一直无从寻找的珍贵草药吧,那才是他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珍贵宝物。 为此,他还特地指出了那些珍贵草药的转交人。 不是别人,正是阿普丽尔庄园的菲尔德领主。 雷蒙德先生表示,菲尔德领主的热情让他在对方的领地上深刻体会了一把宾至如归的滋味,正好他的延寿药剂研究又到了怎么都没办法突破的瓶颈之处,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女神的牵引,特特在菲尔德领主的领地上停留下来,专心以备突破,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和体谅他的一片诚心,如非必要,绝不过来打搅他的安宁。 居无定所、有时候连毛都找不到一根的神医大人竟然愿意暂停他游历整片广袤大陆的脚步,当权者们自然乐见其成。 一向把自己的小命看得格外重要的他们很有默契的一层一层往下下达命令,把菲尔德领主下辖的梅丽朵小镇好好的保护起来。 而梅丽朵小镇下面的小莫顿村更是保护的重中之重,把这一块地方,真正意义上的打造成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雷蒙德先生对此却并不怎么满意。 “……亲爱的蕾妮小姐,你才是让‘来自蓝天的希望’成为现实的启发者,如今所有荣誉尽皆落在我一人身上,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尊敬的雷蒙德大人,您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我们都能够感受到来自于您话语里的真诚和愿意把荣誉和一个小女孩共享的坚持,但是,你我都知道这个小女孩的身份有多特殊——这也是我们当年宁愿冒险把您绑架也不愿意以一个纯粹求医人的身份向您寻求帮助的原因所在。对我们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蕾罗妮的安全更重要了。” 赖特牧师用异常诚恳的语气和雷蒙德巫医交谈。 “话又说回来,您这一次已经帮了我们大忙,您对外界的那一番说法已经构成了我们最好也是最安全的防护。” 满心感激的牧师先生话锋骤然一转—— “您要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为我教女蕾罗妮的安危提心吊胆,半夜更是不止一次的担忧惶急她的身份会被有心人曝光,而让坏人捉去辗转反侧!如今,因为您的庇佑,我才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为此,我们教父女俩个感激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因为您本就应得的荣耀而心生妒意或不快呢?” 赖特牧师的这番话得到了他小教女蕾罗妮的满心赞同,为此,相貌漂亮可爱的小萝莉更是把自己的小脑袋瓜发自肺腑的点成了小鸡啄米。 Chapter 067 蕾罗妮懵懵懂懂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还是一个花样年华·为衣食前程努力奔波的小姑娘。 她对看不着也摸不着的虚名实在是不感兴趣,而且枪打出头鸟,比起毫无保留的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她还是更喜欢偷偷摸摸的躲在无人察觉到的阴影角落闷声发大财。 再说了,她的身份不是一般的特殊,她不愿意做倾城又倾国的祸水,被全大陆的野心家抢来夺去。 蕾罗妮很在乎自己的人身自由,上辈子稀里糊涂见了阎王的她希望这一辈子能够寿终正寝,希望自己能够好好体验一回曾经渴慕已久的种种真挚情感,她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半点都不愿意改变。 蕾罗妮这种为了自由功名利禄皆可抛的洒脱态度让雷蒙德巫医和赖特牧师等人惊叹。他们发现,在这方面他们简直连一个孩子都比不过,都看不穿。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雷蒙德巫医和赖特牧师这样自惭自省的。 更多的人觉得,他们根本就没必要与蕾罗妮相提并论。 毕竟,现在的村子里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不晓:他们的圣女蕾罗妮小姐是女神座下的从神转世,是众水之源的执掌者。 她几乎可以说是赫蒂尔斯大陆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再多的功名利禄,也未必能入得了她那双早已经超脱世俗众多诱惑的漠然神目。 当大家的这些私下里的猜测传到蕾罗妮耳朵里的时候,蕾罗妮心里还真不是一般的啼笑皆非。 “大家的想象力真的是越来越不靠谱了,估计我在他们的心里,再过过个几天,连人都做不成了。”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蕾罗妮把一支羽毛笔笔管咬得坑坑洼洼后,一脸无奈的对她的小竹马奥兰多·布莱曼小少爷这样说道。 奥兰多闻言,一本正经的把笔管从蕾罗妮嘴里取下来,握住她依然肥嘟嘟的小肉爪子认真写到:[他们就算不把你当人看,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把你当成我最重要的人看待的。] 蕾罗妮囧囧有神的看着一板一眼在自己手上写字的奥兰多,刚刚还在心头不住浮动的失落无力感也不知道被抛飞到哪个爪哇国的角落里去了。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以及雷蒙德巫医在小莫顿村里的名望极高,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赖特牧师刚牵了个头,大家就主动把自己仅有的耕地都贡献出来给雷蒙德巫医的除草剂做试验品了。 不过,外面的人到底和小莫顿村里的不同——再加上他们又不曾眼见为实,一直都耳听为虚——如此,都有些踟蹰和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拿自己全家的命·根·子冒险。 只是,不管他们心里再怎么纠结和挣扎,农事官安排下来的东西,他们依然要一丝不苟的撒播进耕地里去。如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北方魔灾上的王室权贵们根本就没心情来和自己领地里的属民好言好语或扯皮!他们现在缺粮缺的厉害,为了能够提高生产效率,斗胆冒一次险是他们唯一的选择。毕竟,在北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望眼欲穿的等待南方的救济——哪怕这救济已经因为魔灾的频繁发生,而动员了不知道多少回。 雷蒙德巫医精心研发而成的除草剂没有辜负大众的信任,原本注定要减产的麦田因为充分的养分填补,居然又逐渐恢复了些许活力,眼看着一场丰收就要近在眼前。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们都很激动! 他们发自肺腑的感激雷蒙德老先生。 倘若不是雷蒙德老先生因为心里不落忍,而毫不犹豫对他们伸出援手,恐怕他们至今还生活在随时都可能因为饥饿而死的梦魇之中。 因为雷蒙德巫医公开申明不乐意任何人去打搅他清净的缘故,满心感激之情无从宣泄的人们就想方设法的为雷蒙德巫医淘换有可能用得上的珍稀药草。 他们没有一个对此感到心疼或舍不得,相反,都很高兴自己能够为雷蒙德巫医的延寿药剂研究事业添砖加瓦。 如今赫蒂尔斯大陆的人也算是摸透了雷蒙德巫医的脾气。知道他是个对权欲没什么渴望,对有可能延长人生命的·只属于传说中的药剂却异常的痴迷。 早在很久以前就知晓了雷蒙德巫医无双才华的众多王族权贵们在雷蒙德巫医这一次出人意料的发明了专门针对耕地杂草的药剂后,再一次坚定了对方的才华。 历来就对自己的小命格外注重的王室贵族们,看着如同割麦一样成群结队倒下融化的杂草,整颗心都忍不住的蠢蠢欲动…… 雷蒙德巫医如果没研究出能够让人长生的药剂,那很正常,毕竟所谓的延寿药剂的说法只出自于一些并不权威的书籍野史之中。 可要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的研究成功了呢? 每次脑子里只要不受控制的出现这个幻想,赫蒂尔斯大陆众多背景深厚、功成名就的掌权者就很难控制住自己战栗的身形、微颤的指尖,和心口怦然乱跳的狂喜! 如果雷蒙德巫医真的能够研究成功…… 抱持着这样一种尽量从容又隐隐期待情绪的王室权贵们不由得对雷蒙德老先生越发的尊敬且亲近了。 他们虽然人没有到布莱曼家族的地盘上来,但从阿普丽尔庄园到小莫顿村几乎日夜都不曾间断的珍贵草药运输已经充分将他们的殷勤、忐忑、期待、迫切的真实情绪表露无遗。 手上能用的草药多了,雷蒙德巫医自然也就越发的变得大手笔了。 只要不是实在是珍稀珍贵到标上‘绝品’标签的药草,雷蒙德巫医都很慷慨的拿出来治病救人。小莫顿村方圆数百里,就找不到没受过他恩惠的人。 雷蒙德巫医还做了件让所有人都感到吃惊的事情,他收了奥兰多做学生。 奥兰多和蕾罗妮跟着他学习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些相关草药学的基础,如今会提出正式收徒,也是给奥兰多一个身份。 奥兰多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拜师了。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被雷蒙德巫医这段时间在赫蒂尔斯大陆所搅动的壮阔风云给震慑住了,也盼望希冀着自己长大后能够有这么一天,才会在雷蒙德巫医提出来的时候二话不说的就同意拜师。 蕾罗妮也对此真心表示了自己的祝福。 她和奥兰多不同,天生就不愿意与各种身体有恙的人打交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福利院里的日子已经给她烙上了深深的阴影。她听不得人们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和急促喘息声,总觉得那声音仿佛挫骨磨心一样,让人难受的够呛。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她早早就认清了自己的不足,在雷蒙德巫医提出要收他们两个为徒的时候,直接选择了拒绝。 她坦言把自己心里那道怎么也过不去的坎,告诉了雷蒙德巫医,说她听不得病人难受时的痛苦声音,每次听到就无法忍受,心慌意乱的厉害。 蕾罗妮都这样说了,雷蒙德巫医又怎么能再继续强求她?而且女神从神天性要比其他男从神悲悯一些,蕾罗妮做为一位女从神的转世,会有这样的古怪忌讳也不是没可能的。 自觉做了小伙伴逃兵的蕾罗妮对奥兰多感到很歉疚。她很正式的和奥兰多道了歉,把她的情况很认真的和奥兰多解释了。蕾罗妮从不因为奥兰多无法说话而不愿意与他沟通。相反,正是因为奥兰多的缺陷,让她找到了上辈子那种照顾弟弟妹妹的感觉,她很乐意陪伴在他身边,也很喜欢对方那种全心全意依赖她、信任她的感觉。 “外面的人就是想做雷蒙德先生的学生都没资格呢,这样的好机会奥兰多哥哥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啊!抓紧时间,争取把雷蒙德先生的知识和大本事都学过来,到时候,大家一定会像尊敬雷蒙德先生一样,也尊敬你的!” 蕾罗妮绞尽脑汁的给奥兰多鼓劲,希望她的小竹马能够不负他所望的也成为像雷蒙德先生那样闻名全大陆的名巫医,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和爱戴。 奥兰多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蕾罗妮红扑扑的小脸蛋和仿佛镶嵌了好几颗明亮星子的祖母绿大眼睛,心里的某个角落是热乎乎的也暖烘烘的!但这热和暖,却并不给以他压迫和炙热感,反倒让他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温度适中的热水池里一样畅快无比。 奥兰多对于蕾罗妮的好总是无从抗拒。他爱极了她一心一意为他打算的认真模样。 不过有一点她却是误会了。 奥兰多轻轻拉过蕾罗妮的手,在上面一字一句的认真写到[我答应做雷蒙德先生的学生,并不是想着长大以后出人头地,被所有人敬仰崇拜,而是希望……在你需要我的时候,能够帮助到你,而非手足无措的在外面苦熬空等!] 蕾罗妮难掩惊讶地抬头去看对方坚定却执着的表情,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她因为上世忌讳而选择对雷蒙德巫医伸出的橄榄枝退避三舍的时候,她的小竹马、小伙伴,却做出了与她截然不同的选择。 他带着她不小心留给他的心理阴影,毫不犹豫的选择迎难而上。 只因为,他不希望在她无助需要他的时候,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做不了的束手无策。 蕾罗妮的眼眶禁不住就有些濡湿了。 Chapter 068 雷蒙德先生在赫蒂尔斯大陆掀起的风波浪潮终于告一段落。 小莫顿这个村子再一次恢复了它久违的静谧和安宁。 蕾罗妮对眼下的这种清净时光可谓是十分的享受。趁着这天下午教授他们的长者们都因为有事抽不开身的关系,偷偷摸摸甩脱了双胞胎女仆,牵着奥兰多的手在村子里闲逛。 奥兰多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巴不得过一过只有他们两个的二人世界。 要知道奥兰多最喜欢的就是蕾罗妮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这会让他觉得他在蕾罗妮心里很重要。 他却不知道,早在很久以前,蕾罗妮就已经把他划进了内心深处最重要的朋友那一层次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向来都如同好酒一样,随着相处时间的延长而越发显得香浓醇厚。 而蕾罗妮也一直都很喜欢如今这种与小竹马互信互爱的愉悦感。虽然她的小竹马不能说话,但是在她眼里,奥兰多有时候比她的俩个哥哥还要可靠的多。 “今天的天气可真不错,”蕾罗妮嗅闻着在空气中浅浅弥漫的野花香气,有些惊喜地说:“我好像闻到奶泡果的香味了,奥兰多哥哥,我们顺着香气去找找看吧,看是不是我闻错了!”蕾罗妮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奶泡果是赫蒂尔斯大陆南方春夏才能见到的一种野果,单颗只有婴儿指甲盖那么一点大小,凑生在一起一簇簇的又十分的精致。像一颗颗米粒大小的白珍珠攒成了一朵漂亮珠花似的,非常的漂亮。 奶泡果生吃汁水充沛清甜,还可以尝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用特殊的方法晒干捣成粉末后,则可以熬成一碗碗奶糊糊给婴儿吃,味道很不错。 在赫蒂尔斯大陆南方不少要给孩子断奶的自由农家庭都喜欢用这个来作为母乳暂时的过渡品,通常,被强迫着从母亲身边抱离断奶的孩子很少没被这奶糊糊忽悠住的。 蕾罗妮以前羊奶喝腻歪的时候,赖特牧师和杰拉太太他们没少用奶泡果捣晒而成的奶糊糊来骗蕾罗妮的嘴巴。 蕾罗妮虽然觉得很囧,但还是一勺子一勺子吃到肚子里去了,她觉得味道还不错。 小莫顿村这块地方物资贫瘠,很难找得到多少能入蕾罗妮嘴巴的东西。因此,蕾罗妮对这奶泡果的印象一直都很不错。如今既然嗅闻到了,自然就有些蠢蠢欲动,想赶紧摘上几颗来尝尝。 蕾罗妮上次吃奶泡果的果粉搅拌成的糊糊还是在去年夏天的时候呢。当时蕾罗妮有些苦夏,除了水什么东西都不愿意碰,看到就表情恹恹的直接扭头,杰克和杰米两兄弟特地用麦芽糖拌了一碗奶糊糊给蕾罗妮吃,蕾罗妮吃的很香。 这几年奥兰多和蕾罗妮几乎形影不离。蕾罗妮刚开这个口,奥兰多就忍不住笑了。还随便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着调侃了句[妹妹这是馋了?] 蕾罗妮耳朵根都红了。 她嘟着可以挂油瓶的小嘴巴,跳着脚把那一行漂亮的花体字弄糊了, “这段时间教父他们因为除草剂的事情忙得够呛,吃东西都心不在焉的,我这不是想采一些野浆果回去,让米尼太太巧施妙手做点好吃的点心出来嘛?哪里是我馋了?!”蕾罗妮这架势简直就像是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奥兰多笑着听她把话说完,扔了树枝,在她胖乎乎肉嘟嘟的小肥爪子上写[抱歉,蕾妮妹妹,是我误会你了。] 蕾罗妮佯装生气的从鼻子里哼出两声,故意不搭理奥兰多。 奥兰多配合地继续向她道歉赔不是。 两人说说笑笑的就到了离森林很近的一个拐角处。那儿有个小土坡,土坡上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奶泡果。空气里的奶香味也因为他们的走近而又浓郁了两分。 “居然会有这么多!”蕾罗妮的语气有些惊叹。 奥兰多已经低头采了一簇,从中取出一粒,撕了外面一层透明的膜状油皮,喂给蕾罗妮吃。 蕾罗妮也不知道被奥兰多喂过多少回,早就没了所谓的羞耻心。一派驾轻就熟的就“啊呜”一声张开了嘴巴。 奥兰多满面笑意的又陆续喂了几个,蕾罗妮来者不拒的一口一个吃了个尽兴。偶尔,她也会想到为她辛勤服务的奥兰多,也主动剥个一两颗喂他。不过蕾罗妮可没奥兰多那本事,剥出来的奶泡果乌七八糟的,里面的汁水都淋漓了一手。 蕾罗妮对此很沮丧,奥兰多安慰她熟能生巧,他也是剥惯了现在才能够剥得这么好。而且就算剥烂几颗也没关系,这儿多得是,只要时间没越过七月底,想吃随时都可以过来,根本就没必要心疼。 蕾罗妮顿时被他安慰了。 越发兴致勃勃的努力。 只可惜,她还是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到最后她都懒得和奶泡果果肉外面的那层几近透明的薄膜较劲了,直接破罐子破摔的继续当一只愉快的米虫,眉开眼笑的坐享其成了。 说来也怪,这奶泡果吃进嘴里是甜的,可要是吃得多了,整个口腔都会变得酸涩涩的,就连牙齿咬东西的时候也会给人一种软软的感觉,咬什么都发酥、发麻。 因此,蕾罗妮在被奥兰多喂了四五攒后,就摆手说不要了。奥兰多就把剩下的都拾掇起来,打算回去的时候转交到米尼太太手上,让她给大家做点心吃。 因为上次被蛇咬了的关系,蕾罗妮很忌讳跑到深一点的草丛堆里去,还时刻注意着周边的环境,免得一不小心又马失前蹄。 奥兰多不舍得蕾罗妮这一有风吹草动就战战兢兢的模样,拉过她的手,在上面写安慰的词句,说他会保护她,让她想怎么玩耍就怎么玩耍,不要这么拘束,他看得很难受。 蕾罗妮心里虽然感动,但还是毫不犹豫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看你被蛇咬我更心疼,不就是玩耍的时候注意一点附近,以防万一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奥兰多被蕾罗妮一句“心疼”说红了耳朵。他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掩饰性地低头继续采摘奶泡果了。 他们玩了好一阵才折返回村。 路上碰到了一户住在村口的村民叫了几个相好的邻里街坊在修缮屋舍。 蕾罗妮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忙活这个。顿时倍感新奇,路都不愿意走了,就仰着个小脖子见主家喊着号子拆倒完全不能再用的腐朽旧墙,又挖掘泥土、取水和泥,重新竖起固定新的房板,又拆掉已经霉烂的旧茅草屋顶,把新的用麻绳捆绑着吊上去。家里的女人们也不闲着,不论大的小的都在帮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乐淘淘的笑容,很高兴她们家的旧居能够得到彻底的翻新,这样日后她们也能够住得舒适、宽敞一点。 “蕾罗妮小姐?” “布莱曼少爷?” 大家在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不经意间瞄见了蕾罗妮和站在她身边的奥兰多,都有些高兴。 这些天村子里人来人往的,赖特牧师等人很担心蕾罗妮被哪个坏心肠的家伙赶走,一直都把她拘在牧师宅里,村民们也有些天没见到她了,都有些想她——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要围上来。 蕾罗妮怎么好意思打搅到他们干正经事,慌不迭的摇摆着小手就要后退,奥兰多连忙用手挡住她的后背,免得他被坑坑洼洼的泥土地面绊倒。 这里因为在修缮房屋的缘故弄的乱糟糟的,稍一不经心就有可能摔个四脚朝天。 欣喜的众人见他们把小圣女吓住了,都有些不好意思。屋主的妻子在丈夫的暗示下走出来,蹲跪在蕾罗妮面前问:“尊敬的蕾罗妮小姐,有什么我们能为您效劳的嘛?” 蕾罗妮最不习惯的就是这些看着她长大的村民们用这样一副郑重其事的态度对待她——她总会感到羞耻和窘迫。 “没……我没什么要你们帮忙的,”蕾罗妮两手拽住妇人的胳膊,试图把她给扶起来,“我只是第一次看人修缮房屋,有些好奇,才会站在这里看看,我们没有妨碍到你们吧。” “您和小少爷愿意在这儿看我们修整房屋是我们的荣幸,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感到妨碍呢。”妇人用一副与有荣焉的口吻这样对蕾罗妮说。 蕾罗妮却有种想要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的冲动。 在公共场合她能够尽量让自己的表现可圈可点,半点怯场慌乱的心情都不会有,可是到了私底下接触的时候,她又会觉得很不好意思,特别是在大家毫无底线的把她捧得老高的时候。 所幸,蕾罗妮是个适应力很强的人,在和妇人你来我往的交谈几句后,她就放松下来,后来还和这家村民的两个女儿说了好些时间的话。那两个性情腼腆的褐头发小姑娘还很是感激的就蕾罗妮曾经不止一次分让出来的麦芽糖道了谢,蕾罗妮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忙向她们保证以后会送更多的糖给她们吃。事实上她心里也确实打起了森林里那些野浆果的主意。 在小莫顿村请邻居朋友们干活是要准备一日三餐的,房主人热情的邀请蕾罗妮和奥兰多留下了用餐。 蕾罗妮却不愿意占人家这个便宜。她和奥兰多的饭量虽然不大,但只要开口邀请了,对方就肯定要尽他们所能的把最好的也是最贵重的东西盛上来——而他们的好东西她却未必吃得下(这个世界的食物不是一般的匮乏和贫瘠)——不管蕾罗妮承认与否,自从她在那次祈福仪式上一鸣惊人后,在吃东西方面她就不曾委屈过自己。 更别提,他们修缮房屋本来就很费钱了,要是还因为她的好奇心又损失一小笔,蕾罗妮自认为自己这个冒牌的小圣女还没那么大的脸,能够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个。 因而,她很不好意思的婉拒了房主人夫妇的好意,直说她的教父赖特牧师正在家里等着他们回去用饭,他们会出来也是自告奋勇的想要摘点奶泡果做点心——奥兰多也配合默契地抓了几把奶泡果分给房主人的孩子们——然后在房主人和其他过来帮忙村民的遗憾中,尽量不着痕迹的落荒而逃。 Chapter 069 “大家真的是太热情了,”蕾罗妮心有余悸地拍着小胸脯,“差点就被他们留住了。” [留住了不好吗?]奥兰多握着蕾罗妮暖暖软软的手微笑。 “当然不好,”蕾罗妮一副小大人的严肃口吻,“我们留下来会给他们添麻烦的!”蕾罗妮把心里的考量说给奥兰多听,又捏着他主动凑过来的耳朵说了句悄悄话。 奥兰多笑了。 [你现在就喜欢吃米尼太太做的食物,连杰拉太太的都不怎么感兴趣了。] “能不能别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妈妈听了会伤心的!”蕾罗妮尴尬地囧红了脸。 [我不会在他面前说。]奥兰多安慰地又捏捏蕾罗妮的小手。 蕾罗妮弯了弯明亮的祖母绿大眼睛,“我就知道哥哥你最好了!” 两人亲亲热热的手拉着手回到牧师宅。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已经在餐厅里等着他们了。蕾罗妮笑靥如花的扑过去,搂住赖特牧师的脖子,软软的叫了声教父。 赖特牧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问她在外面玩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沃尔森副牧也在旁边凑趣。 蕾罗妮笑嘻嘻的让奥兰多把他们采来的奶泡果拿到他们面前来献宝,“这段时间因为除草剂的事情,教父你们都忙得够呛,我特意找奥兰多哥哥去村外采了很多的奶泡果过来让米尼太太给你们做点心吃,奶泡果做的点心酸酸甜甜的,教父你们吃了一定胃口大开。”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很享受大家一心为他们着想的拳拳孝心,乐不可支的把头点成了快活的小鸡啄米,“好好好,有了蕾妮和奥兰多亲手采的奶泡果做的点心,我们一定会胃口大开的。”一面说还一面做出嘴馋的模样逗蕾罗妮欢喜。 蕾罗妮被他们逗得钻进赖特牧师怀中笑成了一个肥嘟嘟的小肉团子,这小团子还因为满心的快活一抽一抽的。 赖特牧师怕她笑过了头,伤了肺腑,连忙把她抱正了给她拍背。拍了好一会儿,见蕾罗妮的脸色不那么红了,才停止了动作。 早已经把赖特牧师当做她的另一个父亲看待的蕾罗妮安心享受着赖特牧师对她的关怀,趁着执事们还没有把食物端上来的档口,蕾罗妮又给赖特牧师讲了村口有人修缮房子的事情。 赖特牧师笑容满面地说:“你说的是卢卡斯家吧?他们的家可以说是村子里最老的房子了,是卢卡斯先生的曾祖那一辈建起来的,当时很是轰动一时,不过随着这些年的风吹雨打、日晒雨淋也有些摇摇欲坠了,倘若再不仔细修缮一下,指不定哪天就坍塌了。” 蕾罗妮想起今天看热闹时,卢卡斯家那被过来帮忙的村民使力一锤,就裂出了无数条‘蜘蛛网’的墙壁,心有戚戚焉的点头。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两个执事端了米尼太太精心烹调的晚餐上来了。 天空最后的一缕余晖斜斜的落在盘子边沿的十字架变体花纹上。 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的蕾罗妮欢呼一声,从赖特牧师结实的大腿上下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她的两个贴身女仆在旁边准备服侍她和奥兰多用餐。 蕾罗妮开始的时候很不习惯这个,不过是因为赖特牧师罕有地坚持,才硬强迫着自己适应了下来。 不过东方有句古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对双胞胎的服侍排斥万分,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的蕾罗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整个人都习以为常起来。不止是她,奥兰多也同样如此——她甚至比她还要适应良好。使唤起双胞胎女仆的时候,那言行举止更是说不出的行云流水和理所当然。 米尼太太是牧师宅公认的大厨,没有之一。她做的煎炸出来的小羊排向来是牧师宅的‘座上客’赖特牧师三不五时的就要点上一两盘大快朵颐一回。反正他们村子里不缺羊,他又有专门的羊肉份例和补贴。 蕾罗妮在餐桌上看到小羊排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她知道小羊排是她教父赖特牧师的真爱。 蕾罗妮来到这个世界虽然有几年了,但她并不像村子里的其他孩子一样对肉食充满着永远都没办法满足的渴望。在她原本的世界,肉食并不是什么珍贵的根本就吃不起的东西,福利院里只要有点余钱就会买肉回来给孩子们打牙祭、补充营养。 在福利院附近的菜市场上,还有一个专门杀猪卖肉的屠夫也不知道是听了哪位‘得道高僧’的点拨,下摊时,只要摊子上的肉还没卖完或者还留有几根骨头或几副下水什么的,就会送到福利院里来,也算是变相的给自己家那个胖嘟嘟的,才出生没多久的老来子积福。 蕾罗妮对糖类和肉食那可有可无的态度也被赖特牧师等有心人看在眼里——这样与其他孩子截然不同的表现,也让大家心中动容,直觉蕾罗妮真不愧是女神冕下身边从神的转世,这么小的孩子,能有几个像她这样把口腹之欲看得如此之淡呢。 “教父,你又让米尼太太上小羊排,奥兰多哥哥家里的羊都快要被你给吃光了!”蕾罗妮一面笑嘻嘻的和赖特牧师开玩笑,一面拿勺子在自己的盘子里挖土豆泥吃。 米尼太太蒸出来的土豆泥不比她精心煎炸出来的小羊排差。 “噢,教父的乖宝贝,教父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爱好,你怎么忍心用它来抨击你可怜的教父呢?”赖特牧师做出一副饱受打击的伤心表情,还似模似样地拿沃尔森副牧配合默契递上来的手帕擦眼泪。 蕾罗妮额头滑下了几根黑线。 她囧囧有神的看着越来越没办法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威严正经架势的教父咳嗽一声,“教父,你再嘀嘀咕咕、絮絮叨叨下去,你心爱的小羊排可就冷得透凉透凉的了。”蕾罗妮冲着那一大盘香喷喷、油滋滋的小羊排扬了扬下巴,“要是冷了再加热一遍,恐怕味道就没刚出盘的时候,那么好吃了。” 赖特牧师闻听此言,满脸的深以为然。 他也顾不得再逗自己可爱的小教女了,眉开眼笑的大快朵颐起来。 当然,他还是个很慈爱的长辈、很贴心的上司,在大快朵颐之前,他没忘记每个人都分上那么几块,以彰显他并不是一个吃独食的人。 蕾罗妮每次看到他这幅忍痛割爱的挣扎模样就想笑,虽然心里知道赖特牧师这情态绝大部分是装出来逗她开心的,但还是觉得十分的有趣,因此,经常捧场的流露一副被前者逗弄得见牙不见眼的欢悦神色出来。 每到这个时候,赖特牧师也会作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就着自家小教女欢笑的眉眼,尽情享受佳肴带来的无上美味。 在赫蒂尔斯大陆,晚餐是一天中最为重要的一餐,通常这一餐也非常的丰盛,让人心满意足。 丰盛的晚餐结束后,米尼太太又让执事奉上餐后甜点。正是用蕾罗妮和奥兰多亲手采摘的奶泡果和精制面粉碾磨出来的精美小点心。 蕾罗妮迫不及待用叉子叉了两个给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又和奥兰多分吃了一个尝尝味道。他们在外面吃的奶泡果有点多,如今回到家里吃这用奶泡果做的甜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真觉得牙齿有些酸麻又□□了。 赖特牧师被蕾罗妮那副想吃又怕牙齿酸痒的踌躇样逗得笑声不断。他伸手捏了捏蕾罗妮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腮帮子,语气颇为温柔地道:“现在嚼不了就先放着,反正盘子里的都是你和奥兰多的,没人和你们抢。” 蕾罗妮把自己的小肉脸从坏教父的‘魔爪’中挣脱出来,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和奥兰多哥哥精心为你们准备的一份礼物,是专门送给你们的,教父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真的是一点都不重视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心意!” 赖特牧师啼笑皆非的看她,“我不是见你嘴馋才——” “再嘴馋我也不会抢已经送给长辈的吃食啊,”蕾罗妮一把将奥兰多从椅子上拽起来,“教父、沃尔森,这些糕点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记得吃完啊,明天早上我会过来检查的。”说着话就要把奥兰多拖走。不过她人才走了几步路,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折返了。 “怎么啦?又舍不得了!心疼了?”赖特牧师故意揶揄他的小教女。 蕾罗妮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差点把妈妈和哥哥他们忘记了,这么多点心教父你们一定吃不完,我让乔莉乔娜两姐妹去给他们送点吧——怎么说都是我亲手摘的奶泡果做的。”蕾罗妮从大盘子里拣出十数个,又问奥兰多要不要也让双胞胎顺道去送一些给他的外祖父和母亲。 奥兰多闻言,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母亲丽芙小姐那张讥诮冷漠的艳丽面孔,只见他抿了抿泛着健康色泽的浅粉色薄唇,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母亲不需要这些,也不会看重这份心意。真要是捧到她面前,恐怕也只有被掀翻糟蹋的份。至于他的外祖父老卡姆先生,他从小就不爱吃甜食,对甜食的味道深恶痛绝。 双胞胎听从自家小主人的吩咐去给杰拉姐送点心去了。蕾罗妮拽着奥兰多去游戏室消磨时光,她是个很有眼力劲儿的人,单单是从教父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严肃神情看,就知道他们肯定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商量。 赖特牧师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小教女有多么的善解人意,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等下会去她卧房里讲昨晚没有讲完的寓言故事,还说他是个守时的好教父,一定不会迟到。 蕾罗妮踮起脚尖亲了亲赖特牧师主动弯腰凑过来的脸庞,赖特牧师也温柔地亲吻了她的额头,教父女两个暂时分别,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蕾罗妮离开后,赖特牧师随手扔了块小糕点进嘴巴里,深吸了口气,对坐在他不远处的沃尔森副牧说道:“下个周末是菲尔德领主夫人的六十岁生日,据说阿普丽尔庄园周遭村落有地位的体面人家都会过来参加宴会……那天,沃尔森亲爱的,我想把蕾妮也带过去。” Chapter 070 “先生怎么会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看着赖特牧师和蕾罗妮这对教父女亲昵互动,唇边一直有一抹愉快的弧度在上扬的沃尔森副牧拉平了上翘的嘴角,整张脸孔都变得严肃郑重起来。 “我知道这很不安全、很冒险,”赖特牧师用力耙了耙自己的头发,“当这个念头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我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昏了头了!这根本就像是我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赖特牧师用一副自己的无法接受的惊叹口吻说。 沃尔森副牧赞同地点头,“是的,先生,认识您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您……”他斟酌着用词,“见您像个冲动的毛头小伙子一样,为了讨自己教女的欢心,对什么都不管不顾。” 赖特牧师长叹了口气。 “我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他说了句与现在话题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的妻子给我生育了两个很棒的儿子,虽然她再给我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因为产褥热失去了生命,但我依然深爱着她,依然愿意像当年在女神像下起誓的那般对她永远忠诚。” 赖特牧师的眼眶有些濡湿,沃尔森副牧的眸子里也有些深深地唏嘘和动容。 “我对她的离去感觉到了无止境的痛苦和折磨,有时候午夜梦回,我几乎以为她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而蕾妮……就是那个和她一起离开的,我们期盼已久的小女儿,我们的小宝贝。”赖特牧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语无伦次,“人类是有感情的生物,在与蕾妮这么亲密无间的相处了这么久,我实在不忍心把她再当做一个工具来利用,不论是她冲我撒娇或者生气亦或者哭泣,都能牵动我心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沃尔森,我的朋友,我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小女孩,她就像是天使一样,抚慰了我心里久久无法释怀的悲伤,我不忍心也舍不得她这一辈子都如同一个井底之蛙一样,困在这小小的村庄里度过一生,沃尔森亲爱的,我们的小圣女、我们的小殿下,她值得更好的对待!” “如果她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之中,我们很可能会彻底失去她的,”沃尔森副牧冷静的给他效忠的恩主分析,“而且外面的人可不会像我们这样把蕾妮小姐当做掌心宝一样的照顾疼爱,那些野心家很可能利用她去做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到时候,以我们的身份,什么都没办法帮助到她,就是拼命豁出去,也和螳臂当车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沃尔森副牧虽然没有明着劝自己效忠的恩主‘三思而后行’,但他的言行举止里,已经把他的真实想法显露无遗。 赖特牧师一脸失笑的看着自己忠诚的友人,“噢,亲爱的沃尔森,你想到哪里去了?在你心里,效忠了这么多年的恩主我就是个这么冲动愚蠢的人嘛?” 沃尔森副牧的表情因为赖特牧师的这句话而有些发懵。 赖特牧师难得见沃尔森副牧这副模样,顿时倍感有趣。 他笑容可掬地说:“我费尽心思的为蕾妮打算,是因为在我心里她已经与我亲生的女儿没有任何区别。我打从心底的想要宠爱她、保护她、让她快乐,但是——”赖特牧师话锋一转,“这一切都是以能够确保她平安、不受到半点伤害为前提。我再心疼蕾妮,也不可能为了让她多开阔几分眼界、多交几个合符身份的朋友,就危及到她本人的安全和自由。” 沃尔森副牧很欣慰赖特牧师没有因为爱女成痴而彻底昏了头。 “先生行事向来稳重可靠,我这可真的是白担心了。”沃尔森副牧驾轻就熟的用歉疚的语气恭维道。 “你也是在全心全意为蕾妮着想嘛,”赖特牧师大笑着说,“沃尔森,如果你没有什么别的意见,那么这件事情就决定了啊——过几天我就把蕾妮和奥兰多一起带过去。” “蕾妮小姐和奥兰多少爷一定会很高兴,认真说起来,他们还没有出过远门呢。”沃尔森副牧一脸笑容的凑趣。 “阿普丽尔庄园距离我们这儿也算不上太远,骑快马的话很快就到了,到时候雷蒙德先生也肯定会过去的,有他在,我也能够更周全的照顾好蕾妮。”赖特牧师这个想法明显早就在他脑子里成型了,因此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他又吩咐沃尔森副牧准备合符菲尔德领主夫人的礼物,给出的条件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沃尔森副牧自然满口答应不迭。 蕾罗妮第二天一大早,在参加完了小莫顿村每日例行举行的祈福仪式后,就知道了赖特牧师要带她去阿普丽尔庄园参加领主夫人的生日宴会。她欢天喜地的只差没当场蹦起来,一双璀璨生辉的祖母绿大眼睛也忍不住弯成了两个漂亮的月牙儿。 就像沃尔森副牧所说,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出过小莫顿村的这一块小天地呢。别说阿普丽尔庄园,就是梅丽朵小镇她都没去过一次呀! 蕾罗妮顾不得感谢教父的好心和慷慨,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蹬地就调转身形,重新奔回她的卧房里去了。 赖特牧师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她的背影,不明白自己的乖乖小教女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为什么不扑过来抱着他的脖子好一通欢呼雀跃兼感激撒娇,反倒跑到楼上去了。 沃尔森副牧对蕾罗妮的这番表现却满脸了然。他一脸笑容的低声对赖特牧师解释道:“先生,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蕾妮小姐应该是去楼上抱她的储蓄罐了。” 话音未落,蕾罗妮已经抱着一个以前用来盛点心的小陶罐又蹦又跳的下楼了。奥兰多和双胞胎女仆紧张地追在她后面,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从楼梯上骨碌骨碌滚下来了。 “教父!教父!我们能不能提前两天出发啊!”蕾罗妮把陶罐子放到桌子上,自己则手脚并用地爬到赖特牧师怀中好一通撒娇卖乖。 赖特牧师忍住笑,抱稳了在怀里好像皮猴子一样上下蹿动,滚来翻去的小教女,“为什么要提前两天出发呀?阿普丽尔庄园离我们这儿非常近,我们要是抓紧时间的话,半天都不要就到目的地了。” “我知道阿普丽尔庄园离我们不远,我二哥杰米就算步行也很快就可以到家。”蕾罗妮连忙打断自己教父的话,“我让您提前两天出发是因为我想去镇上、去镇上看看啊!”蕾罗妮板着张肉包子脸,一本正经地强调,“我都攒了好几年的零花钱了,还没买过一点东西呢!” “可是你的算数学得并不怎么好啊,”赖特牧师满脸忧愁地说,“到时候,你买东西的时候怎么和人讨价还价啊,对了,教父的乖宝贝,你知道怎么和商贩们打交道嘛?那可都是一群异常狡猾的狐狸!” 沃尔森副牧听到这话,忍俊不禁的在旁边偷笑。 其他人脸上的表情也都有些古怪。 而蕾罗妮这个当事人,脸色更是青一阵红一阵的。 在理科方面确实很有几分小短腿的她苦着一张肥嘟嘟的小肉脸,“教父!你再故意揭我短就别怪我明天罢工!不坐到那盘子里去给人当吉祥物瞧了!” 她用百试百灵的杀手锏威胁自己恶趣味的教父。 知道自己的乖宝贝这是恼羞成怒的赖特牧师咳嗽一声,讨好似的掂了掂怀里的小肉团子,“都是教父的错,不应该拿我们的小宝贝开玩笑,教父正式向乖宝贝道歉,乖宝贝不生教父的气,原谅教父好不好?”赖特牧师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蕾罗妮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挣扎着要从赖特牧师怀里下来。 赖特牧师抱住她不放,还坏心肠地挠她痒痒,蕾罗妮板起的小脸顿时破功,银铃似的清脆笑声在起居室里回荡。 眼瞅着自己的金疙瘩被自己挠笑了的赖特牧师连忙趁热打铁,好一阵的作小伏低,总算是又把个小家伙逗开了怀,愿意继续坐在他的怀里,不闹着下去了。当然,这期间签订的不平等条约,足以让每一个知道的人生出一身的白毛汗。 和没事有事就喜欢‘折腾’她的坏教父发了好一通脾气的蕾罗妮心满意足的拖着自己的小竹马去杰拉家了。 她既然要跟着难得空闲的教父去阿普丽尔庄园参加宴会,教父又答应她会在梅丽朵小镇盘桓一二,她当然要抓紧时间,问母亲杰拉太太有没有什么让她带回来的,这样也算是变相的给她哥哥杰米减轻一点负担。 因为家里的壮劳力至今晕迷不醒的缘故,家里的很多苦活累活重活都让两个哥哥扛了,蕾罗妮在旁边看了,真的很心疼。 蕾罗妮在村子里不是一般的受欢迎,她每次出来一路上都会有很多的人跟她打招呼。因为过几天就要去外面的缘故,蕾罗妮也特意停下脚步,很认真的问大家有没有什么要带的,她到时候可以一起带回来。 小莫顿村的村民们哪里敢麻烦他们心中的小殿下,也不舍得麻烦她,纷纷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直说他们没什么要蕾罗妮带的。一些在村子里有几分权威的更是明里暗里的警告众人,不准占小圣女的便宜,还不止一次的强调说:“蕾罗妮小姐难得出门一趟,很应该快快乐乐的尽情玩耍一回。” 蕾罗妮几乎可以说是满头黑线的与他们告别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一脸无奈地说:“奥兰多哥哥你瞧,我就说了他们不拿我当人看了吧!” 不过是想着帮大家带点东西、减轻下负担,居然也这般小题大做的上纲上线。 [没关系,他们不把你当人看,我把你当人看。蕾妮妹妹,你一直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一直都守候在她身边的奥兰多闻听此言,在她肉嘟嘟的小手心里写上了一段与她上回抱怨时,简直可以说是如出一辙的话。 蕾罗妮默默看着奥兰多坚定又满溢温柔的乌亮双眸,无声的笑了。 Chapter 071 杰拉太太听说女儿要跟着赖特牧师去阿普丽尔庄园赴领主夫人的生日宴心中很是激动和与有荣焉。 “——去阿普丽尔庄园参加领主夫人的生日宴会,以受邀客人的名义……这可真是让人想都不敢去想得体面啊!”杰拉太太用一种仿佛是在做梦般的语气,用手捂住胸口,发出长长的、长长的心满意足的感叹。 蕾罗妮没办法理解母亲的激动,她身边的奥兰多同样如此。他们困惑的看着杰拉太太,真切恳请她能给他们讲解一下。 杰拉太太很乐意给他们解惑。 她告诉他们阿普丽尔庄园的邀请函对方圆数百里的村落到底意味着什么又有多重要。 “我要是说得远了,你们恐怕很难能够感同身受——”杰拉太太一面给两人拿昨晚双胞胎女仆送来的奶泡果做的点心给蕾罗妮他们吃,一面给他们讲‘故事’。 “我给你们举个就近的例子,让你们心里大概有个谱。”杰拉太太慈爱的把一块有又一块点心塞到两人手上,蕾罗妮他们要是不吃,她就摆出一副生气的面孔。“最近布特太太的孙女儿米娜小姐在说亲的事情,你们也听过一二吧。” 蕾罗妮的早熟和特殊性让杰拉太太很早以前就不把这个唯一的女儿当小孩子看了,很多事情她都乐得跟蕾罗妮讨论,偶尔还会就一些事情,郑重其事的征求咨询前者的意见。 对此,蕾罗妮觉得很是满意。 “当然听说过,布特太太还找米尼太太做过媒人呢,她觉得米尼太太在教父家里做厨娘,手中肯定有许多不错的好资源。”蕾罗妮耸了耸肩,这个动作以她现在的年纪做出来,颇有几分让人为之失笑的滑稽感。 “听过就好,”杰拉太太满意地点头,一边拿过纺锤继续女儿未来之前的纺织大业,一边兴致勃勃地说,“布特太太早年没了丈夫,就留下一个身体孱弱的儿子,好不容易儿子讨了太太,眼瞅着生活就要有了指望,儿子却因为误食了一种可怕的毒草而丢掉性命,儿媳妇也因为接受不了丈夫的英年早逝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儿,也就是米娜小姐寻了短见。” “布特太太是个老寡妇,家里没什么收入,不管她和孙女米娜小姐平时再怎么勤勉,也挣不出一副体面的嫁妆出来,如此,米娜小姐的婚事自然……就很有几分坎坷。”杰拉太太的语气颇带着几分唏嘘的味道。 “妈妈,米娜小姐的婚事和阿普丽尔庄园的邀请函有什么相关嘛?我看这两者分明就南辕北辙的根本扯不上半点关系呀。”说话间,蕾罗妮不知不觉的就吃掉了两块奶泡果做的小点心。 “怎么会扯不上关系呢!”杰拉太太把纺好的棉布卷了卷,“米娜小姐容貌可爱性情可亲,是非常好的太太人选,若不是她的家境拖累了她,不是我夸张,她连执事先生的太太也未必是做不得的!”杰拉太太脸上的表情很激动,“如果米娜小姐能够幸运万分的得到阿普丽尔的邀请函,只需把这个消息在梅丽朵小镇附近传上那么几天,周边附近,就必定会有不嫌弃她出身和嫁妆的好小伙过来提亲求娶!”杰拉太太一副信誓旦旦的口吻,“亲爱的蕾妮,你知道吗?这就是阿普丽尔庄园邀请函的魔力——在这附近,阿普丽尔庄园的邀请函简直就是体面姑娘抬高婚嫁标准的最有效手段!” “幸好我现在还是个小豆丁,”总算弄明白来龙去脉的蕾罗妮吐了吐舌头,“我可不希望去了一趟阿普丽尔,家里的大门就被过来求亲的人给用力堵上了。” “小姑娘说这话也不害臊!”杰拉太太佯作生气地捏蕾罗妮肥嘟嘟的腮帮子。 蕾罗妮被她捏得嗷嗷直叫。 奥兰多连忙把一直握在手里的点心放回盘子里,急吼吼地过来抢蕾罗妮,生怕杰拉太太一个没了轻重捏伤了蕾罗妮。 “布莱曼少爷,你很没必要这样,蕾妮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舍得伤到她?”杰拉太太啼笑皆非地松开手。 奥兰多却依然满脸坚持的把蕾罗妮抱到他那边去了。 蕾罗妮见杰拉太太脸上的表情都因为奥兰多眉梢眼角的戒备和防范而变得不自在,连忙从奥兰多怀里钻出来打圆场,“妈妈,我记得大哥和米娜小姐是同年生的吧,米娜小姐都开始找人家了,大哥你是不是也应该为他打算打算了?” 赫蒂尔斯大陆的人俱多早婚早育,很少有过了十八岁还没结婚生子的。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把你大哥的生日记得如此牢固,杰克要是知道了,心里肯定会非常的高兴。”杰拉太太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喜悦和自然了。“不错,你大哥确实和米娜小姐同年。” “那他们有没有可能……”蕾罗妮话说一半藏一半,隐晦的问今年她有没有可能多出个嫂子,和粉雕玉琢的可爱小侄子。 “你这话问的有些迟了,”杰拉太太眉飞色舞的对女儿说,“你大哥的婚事早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去年他就和波利太太的女儿波娜小姐有了默契,等到聘礼钱攒够,他就会把人给娶过来了。” 蕾罗妮和奥兰多目瞪口呆的看着杰拉太太喜气盈腮的模样,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波利太太的女儿波娜小姐在小莫顿村可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珍贵存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好小伙想把她娶到自己家里去呢!没想到最后居然会是自己那个又憨又呆的哥哥幸运的拔了头筹,蕾罗妮一时间震惊的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不是觉得很惊讶、很不可思议?”杰拉太太好笑的上下打量女儿呆若木鸡的表情。自从女儿被送进牧师宅教养后,杰拉太太已经很久没在蕾罗妮的脸上看到合符这个年龄的失态表情了。 “大哥他还真是傻人有傻福。”蕾罗妮的语气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和感叹。奥兰多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波娜小姐不论是温婉的性格还是母亲当助产士给她置办的那一堆从小积攒到大的丰厚嫁妆,都能够找到一个非常不错的归宿。 如今挑了杰克,如果不从蕾罗妮这方面想。还真可以说得上一句低嫁。 “我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以为他是在白日做梦呢,谁能想到波娜小姐旁的人不挑偏偏就选中了我们家这个憨木头呢。”杰拉太太谈及长子的婚事就有说不完的话,“波利太太也很乐意和我们做亲家,以后常来常往的,也就更方便了啊。” “波娜小姐愿意嫁到我们杰拉家里来,是看得起我们,妈妈,聘礼我们可要多出一点,以彰显对波娜小姐的重视之情。”蕾罗妮认真的叮嘱母亲。 杰拉太太感慨地点头说:“你二哥杰米也是这个态度……唉,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如今除了杰拉先生久未清醒这件事让我牵挂怀以外,我再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从杰拉家里出来,蕾罗妮有些感慨的和奥兰多一起走在回牧师宅的大路上。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转眼我大哥也要结婚了,即将迎娶的还是波利太太的女儿!也不知道我二哥杰米以后又会选个怎样的妻子,会不会有波娜小姐这样让人满意,合乎妥帖。” [杰米先生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娶的妻子一定不会让妹妹你和杰拉太太失望的。]奥兰多认真的宽慰骤感岁月如梭的小青梅。 “认真说起来,奥兰多哥哥你比我二哥还要大一岁呢,相信等我二哥结婚了,你也一定有结婚的对象了!”蕾罗妮说风就是雨地捉住奥兰多问她长大以后想娶个怎样的小姐做妻子。 对蕾罗妮向来是有问必答的奥兰多难得顾左右而言他了一回,把蕾罗妮的这个问题含糊了过去。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自己八卦妹妹的这个问题。 毕竟,那个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藏在内心深处的漂亮小姑娘的年龄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小的,他如果说出来都会被人当成是恋童癖、甚至被斥责为玷污亵渎,驱逐出她身边的地步。 尽管,在他的心里,从来就不曾真的把她当不知事的寻常小姑娘看待也一样。 在蕾罗妮满心的期待中,赖特牧师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宣布他们要出发了。 他们这次可以乘着马车过去。 马车是阿普丽尔的托里特管家特意吩咐过来参加祈福仪式的杰米等村民驾驶过来的。杰米还因此得到了两天假期,可以专心的为伟大的、尊敬的雷蒙德大人服务。 蕾罗妮在马车上蹦跶的很欢乐,一路上都是她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参加完了祈福仪式,侍奉着雷蒙德巫医一行去梅丽朵小镇上的杰米等人心里也很高兴,沿路,时常会有村民捧了路边采摘的野浆果洗净了送到马车里来给蕾罗妮甜甜嘴。 蕾罗妮每次都笑靥如花的笑纳,然后公平的分给大家吃,她的记性十分的让人称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曾被她遗忘,大家都眉开眼笑的领受了她借花献佛的好意。 不知不觉的,梅丽朵小镇的轮廓就逐渐展现在他们眼前了。 梅丽朵小镇是阿普丽尔附近最繁华的小镇——没有之一。 蕾罗妮几乎可以说是用一种贪婪的眼神趴伏在马车的窗户口打量着镇子上的一切。奥兰多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免得她因为太过激动,一个不小心从马车的窗户口栽出去。 赖特牧师是个毋庸置疑的教女控。 他挑选的这一天正好是梅丽朵小镇半年才有一回的大集日。 整个梅丽朵小镇也由此而热闹非凡。 蕾罗妮好奇地看着在地上或用石块和木板架起来的摊子上的各种各样的货物,她的眼睛在一块蓝色的棉布上停了下,对外面赶车的哥哥杰米说:“二哥,你靠一下边,我要问问摊子上的棉布多少钱一匹。” Chapter 072 蕾罗妮想帮家里人换一身崭新的袍子。显然,棉布做的衣服要比亚麻布纺出来的舒适的多。就算家里人舍不得穿到外面来,也能够做成亵衣。 她回到家最伤心的就是她自告奋勇帮妈妈叠衣物的时候,却惊愕的发现自己居然被粗糙的麻布弄肿了手…… 她是杰拉夫妇的孩子,她的亲人们还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她却阴错阳差的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豌豆公主。 蕾罗妮从没有哪一刻像上次那样,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蕾罗妮从马车里探出大半个身子认真把她选中颜色的每一匹棉布都试了把手感。 赖特牧师和雷蒙德巫医等人饶有兴致的在旁边等待,没有一个人脸上表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不论是昂贵的四轮马车还是蕾罗妮等人身上穿着的衣物都告诉眼前的布商与他打交道的小姑娘别看年纪小,但身份必然不一般。 他很谨慎的压低了布匹的价格,没抱有侥幸心理的去欺哄蕾罗妮——哪怕她只是个还没有摊子边沿高的小萝莉。 蕾罗妮一口气买了十数匹棉布才停手,杰米和几个村民在一位执事的指点下把布匹用一大块亚麻粗布绑缚起来放到马车后面的箱子里。 然后大家继续众星捧月的陪着蕾罗妮逛街。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纵容又宠溺的微笑。 沿路走来,蕾罗妮把她罐子里的钱币花了个精光又用完了奥兰多主动贡献出来的所有财产才意犹未尽的收手。 赖特牧师拿出自己鼓囊囊的钱袋逗她,问她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教父愿意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冤大头,任由她挥霍。 蕾罗妮一面翻白眼一面小口啜饮着奥兰多给她泡的果茶,刚才和各种形形□□的商贩交谈来交谈去的,弄得她喉咙都干渴的厉害。 “我想要的东西基本都买到手了,再没节制的乱来,恐怕连马车的后置箱都装不下了。” “亲爱的,你可以拜托同行的人帮助你分担一部分,他们都是热心肠,绝不忍心让你失望。” “我可不想再给他们增加没必要的负担,而且,我的好教父,您可千万别忘啦,我们是去别人的庄园里做客!做客!我们这样大包小包的提过去很失礼的!”蕾罗妮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裙子,重新坐正了,“这是我第一次跟着教父你出来做客,就算不能给你挣下几许颜面,也不能让你因为我而丢脸啊!” 赖特牧师在听完这番话后,顿时没了逗弄教女的心思。 他眼神格外温柔的注视着她,“亲爱的,你从不曾让我丢脸过,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我发自肺腑的为自己能够拥有你这样一个教女为傲,这是女神赐予我的最大恩赐。” “谁来救救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她需要帮助……” 就在蕾罗妮因为赖特牧师露骨的夸耀而羞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异常熙攘的骚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说话人的声音太过凄凉和绝望,蕾罗妮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教父!”蕾罗妮直觉向她最信任的人求助。 赖特牧师把她抱到自己膝盖上,伸手捂住她的耳朵,怕外面的喧闹哭号声惊吓到她。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声音异常平稳地说,“雷蒙德先生刚才已经下去了,他是全大陆最知名的巫医,会把一切都处理妥当的。” 听他这么一说,蕾罗妮才注意到奥兰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雷蒙德巫医下去了。 蕾罗妮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有些憋闷的慌,她皱了皱眉头,掀开马车的车帘努力往人堆里瞧—— 可是集市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摩肩接踵的,蕾罗妮根本就没办法看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蕾罗妮拽了拽赖特牧师的胳膊,用一双几乎与他如出一辙的祖母绿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瞅着他。 赖特牧师面无表情的与她对视。 蕾罗妮明亮的大眼睛里逐渐有水雾开始弥漫,浓密卷翘的睫毛也因为委屈而一颤一颤的。 “真是拿你没办法!”赖特牧师到底拗不过自家教女的撒娇攻势,没好气地咕哝了句,抱着她下了马车。 集市的地面脏的几乎让人无法忍受! 不论是各种各样令人作呕的粪便还是数都数不清的各种垃圾脏乱。 蕾罗妮一被赖特牧师抱下马车就一脸惨不忍睹地低头盯着赖特牧师脚上那双他最拿得出手的牛皮长筒尖头靴,惭愧不已地说:“教父,我真对不起你……” 脚底踩了好几块牲畜粪便的赖特牧师神情有些微的扭曲,他咬牙切齿地说:“谁让你可怜的教父上辈子欠了你一大堆债务没还呢,活该被你这辈子特意追着来清讨!” 蕾罗妮吐了吐粉嫩嫩的小舌头,没胆子再火上浇油的她用格外谄媚的小奶腔说:“教父,我们赶紧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既然人都下来了,就别再管那双可怜的靴子了! 赖特牧师在叮嘱了杰米和几个村民看好马车后,迈着重重的脚步来到人群拥挤的边缘处。 他身上的牧师袍帮了大忙。 叫他抱着一个小女孩过来的围观镇民如同摩西分海一般,给他们让出了一条小道。 蕾罗妮被赖特牧师稳稳抱着进入了圈子中心。 一身昂贵呢绒礼服长袍拖垂在脏污地面上的雷蒙德巫医全神贯注的给一个被狼狈妇人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检查,奥兰多就半蹲在他旁边,时刻听从他的吩咐为他打下手。 蕾罗妮注意到那个孩子的脸色极为的可怕,仿佛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一般的赤红,看得人头皮都忍不住发麻。 赖特牧师突兀地抱住蕾罗妮后退了三四步。 蕾罗妮不解地扭头看他,“教父?”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孩子得的应该是热症……这种病症对六岁以下的幼儿传染性极强……”赖特牧师铁青着一张面孔抱着蕾罗妮就调转身形往回走。 围观中也有孩子的镇民们听了赖特牧师的话,纷纷变了脸色,不顾孩子们的高声抗议,扛着自己家的孩子就往人圈外面挤。一些好心肠的更是大着嗓门连着把赖特牧师刚才的话复述了好几遍,让有小孩的赶紧把小孩给带走,别到这里来凑热闹。 “可是奥兰多哥哥他——” “他已经十三岁了,那点小病菌已经奈何不了他了!”赖特牧师头也不回的说。 蕾罗妮重新被赖特牧师塞马车里了。 赖特牧师因为脚底踩了些不能忍受的肮脏物的缘故,特地找了一个挑着清水卖的小水商去洗脚,临走前,他没忘记叮嘱杰米看好蕾罗妮。杰米自然拍着胸脯保证了。 这对很少能够单独相处的兄妹俩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一些家长里短的话。两人很愉快的就即将新进门的人口讨论了一遍,幻想着大嫂进门后的生活。 杰米说:“最起码的,妈妈以后也能够有一个时刻陪着她说话的人了。” 最近这几年,蕾罗妮常住牧师宅,杰米在阿普丽尔庄园为托里特管家跑腿,杰克又跟了卡拉先生做木匠学徒,杰拉太太独自一人守家的滋味肯定很不好受。 “是啊,如今我们三兄妹没一个常伴她身边,妈妈心里一定孤单害怕极了。”特别是还要守着一个仿佛永远都不会再睁开眼睛的植物人丈夫。 蕾罗妮为自己的疏忽感到内疚。 要知道在杰拉先生还没有出事前,杰拉太太是一个性情十分柔顺的妇人,说得不留口德一点,还有些让人怒其不争的懦弱和胆怯。让这样一个人孤独的守在一座静谧的吓人的房子里,身边还趟着一个无知无觉的·仿佛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的丈夫,简直就是谋杀与犯罪! 意识到这一点的兄妹俩神情都有些不好看。 “噢噢噢,救人的是雷蒙德巫医大人啊!我认得他!我曾经带着长子特地去小莫顿村向他寻求过帮助啊!”前面突然传出一个异常激动的粗犷男声。 “什么?雷蒙德巫医大人?!这是真的嘛?尊敬的雷蒙德巫医大人在这里?在我们梅丽朵小镇的集市上?!” “是那位发明了除草剂的雷蒙德巫医大人嘛?是他嘛?” “哦哦哦哦。我不是在做梦吧?居然能够在这里遇见巫医大人?尊敬的巫医大人,我迫切的需要您的帮助啊,您不知道我可怜的老祖母……” 随着雷蒙德巫医身份的曝光,集市这一片整个都轰动了。 原本忙着赶集,并不打算看热闹的人们也都尽皆蜂拥过来。 蕾罗妮乘坐的这辆马车虽然块头极大,但是对越来越多的人群来说也是杯水车薪,很快就被摇晃得东倒西歪。 一下子被撞到这头一下子被撞到那头的蕾罗妮忍不住在马车车厢里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 如同夹心饼干一样困在马车驾驶座上的杰米声嘶力竭的喝止人们靠过来,不停地叫着让人们别挤;不停地叫蕾罗妮固定好自己,掰好车窗的窗棱,千万别被晃荡出来了。 杰米心里清楚,以蕾罗妮的小身板,如果真被马车甩了出来的话,很可能会跌落地面,到时候指不定就会被此刻因为雷蒙德大人而狂热无比的镇民们踩踏致死! 只要这样一想,杰米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寒而栗。 在那边洗脚的赖特牧师察觉到这边的骚动,哪里还顾得上清理牛皮靴底的脏污粪便,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要挤到这边来保护自己的教女。 只是这时候的人们都被‘雷蒙德巫医大人’的名号蒙蔽了视听和理智,哪里还会记得给他这样一个穿着牧师袍的牧师让路,他们只会下意识的把他推得更远,免得又多了个妨碍他们与伟大的雷蒙德巫医大人亲近的人。 其他人也被挤散了。 大家都拼了命的要往马车这边的方向推搡,生怕他们的小圣女因为这一时的嘈乱出个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只是他们越急就越挤不进来,到最后,更是和一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裹缠在了一起,如同亲吻鱼一样,被人群迫使着做出了一大堆让人头皮发麻的‘亲热’动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双苍老却结实有力的大手突然从马车的窗户口探了进去,一把将摔了个晕头转向、东倒西歪的蕾罗妮给悄无声息地抱了出来。 Chapter 073 赖特牧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重新挤回了马车旁边。 “蕾妮呢?”他一边抹着满头的汗水一边语气急促的问。 杰米一面费力的安抚躁动的马匹,一面头也不回的说:“在马车里呢,我让她掰着马车窗户稳好自己别乱动。” 赖特牧师松了口气,掀开帘子,语气格外温柔地说:“教父的乖宝贝,都是教父不好,不应该离——”赖特牧师的声音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 他瞪视着空无一人的马车车厢,只觉得整个人都天旋地转起来。 赖特牧师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害怕得牙齿都格格碰击的打起了架。 “蕾妮……蕾妮她根本就不在车厢里!快!快到处去找!” 他用几乎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声音对好不容易挤到他身边的村民们大声命令道。 此刻的赖特牧师满心的后悔和自责。他后悔自己因为顾虑重重而选择把双胞胎女仆留在家里,没有一起带过来专门服侍和保护蕾罗妮;他自责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心血来潮的把在村子里呆的好好的小教女带出来参加什么见鬼的生日宴会,又不照顾好她…… 整个人都眩晕得厉害的赖特牧师在自己的口腔里尝到了浓郁血腥气。 从赖特牧师的话传进耳朵就陷入了呆若木鸡状态的杰米失控地扔掉了手里一直攥握得牢牢的马缰,疯了似的掀开马车的车帘,钻进去就是一阵歇斯底里的乱翻。 一眼就能扫个彻底的马车车厢被他乱七八糟的翻了个底朝天。那原本乖乖坐在马车里的小人儿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打从杰拉先生出事后就坚强的不曾掉过半滴眼泪的杰米毫无征兆的泪如雨下。 “——按照我说的方法服药,每天早晚一碗,半个月后抱着孩子来小莫顿村找我,我住在村子里的赖特牧师家里,他是个很仁慈的善心人。” 雷蒙德巫医在反复叮嘱了抱着孩子喜极而泣的妇人后,带着奥兰多艰难地往马车这边挤,边挤边说:倘若不是急症就带着病人去小莫顿村找他,他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抽不出身来。 他的命令没人敢装作没听见,纷纷把空隙让出来,还真诚的向他道歉。 如此这般的好一通折腾,他们才重新回到了马车边。 雷蒙德巫医刚要为他耽误了大家的行程表示歉意。赖特牧师已经铁青着一张面皮过来向他求助了。 当雷蒙德巫医和奥兰多听赖特牧师说蕾罗妮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失踪了的时候,这对新出炉没多久的师生两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奥兰多更是做出了和杰米一样的事情,直接就钻进马车里去到处翻找了。 无疑,他当然是一无所获。 “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呢!刚才不还在马车里坐得好好的嘛。”雷蒙德巫医焦急得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了。 赖特牧师苦笑着把刚才有人发现雷蒙德巫医的真实身份,然后大家都不管不顾的一窝蜂拥挤过来想要在他面前混个眼熟的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 碰到病患就会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投入进去的雷蒙德巫医根本就没想到这祸事还是他引出来的,心里真的是又气又恼。 他脑子略一转动,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手脚并用的爬到马车顶上去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稳了身体。 大家都心惊胆战的看着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滚下来了。 雷蒙德巫医清了清嗓子,用从未有过的大嗓门把赖特牧师刚才和他说过的话,略微重组改换了一遍,以他全大陆知名巫医的身份,拜托大家帮他找人。 集市上的人们因为他的几句话纷纷行动起来。 赖特牧师等人也兵分几路的到处找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焦急和慌乱。 此时的奥兰多若不是还惦记着要找人,已经不知道亲手扇了自己多少个嘴巴子了! 他怎么就这么的愚蠢、这么的掉以轻心?! 给老师打下手什么时候不能做?为什么偏生要到这集市上来献殷勤?! 也不知道他的蕾妮妹妹现在到哪里去了,安不安全,有没有在害怕的偷偷哭泣…… 奥兰多死死咬住下嘴唇,做梦都盼望着蕾罗妮能够在某个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猛然俏皮的蹦出来,古灵精怪的逗他说:“嘿嘿,被我吓到了吧?” 越想心里就越难过的奥兰多眼眶都因为蕾罗妮的久寻不至而湿红发肿了。 “老头子,情况有些不对劲啊,不就是丢了个孩子么,怎么闹腾出这么大的阵仗?” 在大家心急如焚满小镇找人的时候,一对推着板车卖水果的老夫妇压着嗓门低声交谈着。 “不对劲?还能怎么不对劲?这孩子能够坐在马车里逛集市,家里人又纵容着她买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个牧师在旁边作陪,可见身份不低,我们这次是捞到大鱼了!”老头子说这话的时候,情绪激动的声音都在哆嗦。 “大鱼?”老太婆也激动得差点没脱口叫出声来,“多大的鱼?” “噤声!”还是觉得自己婆娘声音太大了的老头子双目圆睁的呵斥道。当然,他没有忘记克制自己的音量。 “老头子,你赶紧给我说说,到底是多大的鱼,别再吊我胃口了!”老太婆迫不及待地迭声催促,一点都不把丈夫的气急败坏放在眼里。 “就算是条大鱼,我们也别指望着能够再捞点别的好处。”老头一面稳稳的推着板车前行,一面压着嗓门说,“就现在这情形,能够顺顺当当地把这个小姑娘带出镇去,就是赫蒂尔斯女神保佑了。” “可是……” “疯婆子,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要钱还是要命?要钱,我现在就写勒索信去,要命我们就赶紧带着‘东西’走!” “就这么一个小的可怜的贫穷小镇能踅摸出几个有能耐的人家?以我们的能耐,完全可以在转手的中途,神不知鬼不觉的再锊一把羊毛下来——老头子,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衣冠还算整洁,面相看着贫苦却又和蔼的老太婆嘴巴里吐露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词句。 很清楚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老头面露挣扎之色。 “老头子,这是我们商量好的最后一票,能多赚点外快是一点啊!”老太婆苦口婆心的劝,“咱们家小孙女的嫁妆还不够体面呢!” “如果他们顺藤摸瓜找到了我们……”老头的语气依然踟蹰,眼神中的波动却闪烁的极为明显。 “他们怎么找?我们的老线不是早就觉得干完今天这一票,就弃之不用了嘛!”老太婆积极说服。 老头沉默的看着他口沫横飞的老伴不说话了。 蕾罗妮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她居然也会有被人绑架的一天! 她平日里不经意间褪点皮都会引来家里人惊呼的浅粉色双唇被一条麻绳粗暴的勾勒着,恰好将她的舌头深深地堵塞在了口腔深处。不管她怎么试图把麻绳顶出来,都不过是徒劳——反倒因此被粗麻刮伤了舌头和口内。 蕾罗妮已经很久没感受过疼痛的滋味了。特别是这种带有血腥味又火辣烧灼的刺疼滋味。 她心里慌得厉害,只能勉强安慰自己教父他们一定已经觉察到她失踪了,现在一定在四处寻找她! 蕾罗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在徒劳的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放弃了用舌头把麻绳顶出来的这个法子。如今舌根已然活动刺疼的发木的她本来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既然没办法呼救,那么就想办法把捆缚在双手双脚上的麻绳解开吧! 说不得她就幸运的受了赫蒂尔斯女神的眷顾,不需要多费什么功夫,就能够把这讨人厌的麻绳绳结给解开! 蕾罗妮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用尚且能够艰涩活动的十根手指绞尽脑汁地去解那捆得异常结实的绳结。没一会儿,她的额头就密密麻麻的渗出了晶莹的汗水,可见单单只是这一番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复杂的磨蹭动作,就给她带来了多大的精神压力。 在蕾罗妮努力解着绳结的时候,雷蒙德巫医和奥兰多一路找访一路询问的与这对推着板车的老夫妇遇了个正着。 即便是找人找的心急火燎,也没有放下自贵族风范的雷蒙德巫医很是热情的和推板车的老夫妇打了个招呼,问他们有没有见到一个穿蓝裙子的绿眼睛小姑娘?如果看到了人又往哪边去了,还说只要能够提供有用线索,他们必有重谢。 被压藏在最底下的水果筐里想方设法脱困的蕾罗妮听出了雷蒙德巫医的声音,她顿时整个人都激烈的拼命晃动起来,边晃动还边呜呜呜呜的叫! 老夫妇刚要‘诚惶诚恐’的说他们没有看到穿蓝裙子的绿眼睛小女孩,他们用麻绳牢牢固定在板车最底层的水果筐就仿佛突然失去了控制般的东摇西晃起来。 不仅如此,篮筐里还能够清楚的听到类似于人声的激烈呜咽声。 老夫妇见这情形,几乎不约而的同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雷蒙德巫医满眼疑惑的和因为丢了妹妹而心急如焚的学生一起往那剧烈晃动的水果筐望去。 Chapter 074 被雷蒙德巫医和奥兰多挺括的气派整个镇住的卖水果老头磕巴了两下嘴巴,才结结巴巴地说:“里面是我在集市上买的一头小乳猪,我看着价格便宜,家里的大猪正好前段时间又卖给屠夫了。” 老头一脸无奈地走到不停晃动的水果筐旁边,“我怕我和老婆子顾不过来,特地空了个筐子把它压底下不让它到处乱跑……尊敬的老爷您和少爷要不要瞅瞅看……”边说边做出要把上面的水果筐搬下来的样子——他老伴的心也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而猛然紧张的提溜到了嗓子眼。 雷蒙德巫医在给病人治病的时候,不管周遭的环境有多糟糕有多难以忍受,他都能够做到泰然自若、视若无睹。 可是在脱离了那层‘救死扶伤’的神圣光环以后,他的洁癖足以让每一个和他打交道的人抓狂。 靴底也中了大奖的雷蒙德巫医在找人的沿路不知道有意无意的磨了多少次靴底。瞧他那架势,简直恨不能把上好的精鹿皮靴磨掉一层底皮下来。 如此,在见到老头要把水果筐搬下来的动作,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出声制止了他的行为。 已经受够了这些牲畜所造成的灾难性后果的他脸色惨白地说:“没什么好看的,老先生,我们并不好奇您的小乳猪长什么样子,既然您没有见到人,那么,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寻找了——我们刚刚多有打搅,还请您不要埋怨才好。”边说边从钱袋里摸出几个银币出来放到嘴里不住说着“这怎么使得、这使不得”的卖水果老头手中。 一阵你来我往的推搡后,雷蒙德巫医带着他新收没多久的小学徒以飞一般的速度,落荒而逃。 他们走后没多久,卖水果的老头‘piaji’一声,就猛然坐板车边沿上了。 “老头子!”他老伴,也就是老太婆惊慌失措的叫他,生怕他因为刚才的事情吓了个什么可怕的好歹出来。 “险!刚才真的是太危险了!”老头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幸好我反应快,直接糊弄了过去了,疯婆子,我们得赶紧走,不能再在这街道上瞎逛悠了,这样下去迟早得露馅!” 老头重新握住板车的圆状橡木柄,略一用力,就把它重新推动起来。老太婆也不敢再说别的什么,赶紧在旁边帮他扶着板车车辕往前推。 在水果筐里拼命挣扎晃动的蕾罗妮听着外面如避洪水般迅然离去的脚步声,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绝望和抓狂! 她怎么都没想到雷蒙德巫医居然也会有这么单蠢的时候,居然被一个老头的故布疑阵给糊弄住了! 还有奥兰多!他也是个大傻瓜!那么聪明的脑袋瓜居然也没有多转动一下!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出现的生路又被阴差阳错的斩断,蕾罗妮简直恨得几欲捶胸顿足! 她完全不敢想象她可怜的母亲在获悉了她失踪的消息后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自从蕾罗妮的父亲杰拉先生没了什么指望后,他们三兄妹就变成了她的命·根·子,缺了哪一个都是对她无与伦比的巨大打击! 她根本就承受不了! 想到欢天喜地把她送出门赴宴的母亲即将接收到这样一个可怕的·还是她这个亲生女儿突然失踪的骇人消息,蕾罗妮急的眼圈都红了! 在蕾罗妮满腔愤慨和惶急的时候,坐在阿普丽尔庄园一间小会客室里的赖特牧师也即将陷入崩溃的边缘! 在发现教女失踪后,他第一时间乘坐马车赶到阿普丽尔寻求帮助。 他知道在布莱曼领这块广袤的土地上,布莱曼家族就是绝对的权威,而他所能够接触到的布莱曼家族最高层的人就是菲尔德领主! 如今他只能企盼菲尔德领主看着他多年来兢兢业业为他服务的份上,发发慈悲,帮他把他可怜的·不知道被抓去了哪里的教女找回来! 赖特牧师对他教女蕾罗妮的性格知之甚详,心中很清楚小姑娘绝不是那种会调皮捣蛋的故意不告而别让长辈们担心的坏孩子。几乎是在看到那空空如也的马车车厢,他脑子里就闪现出了绑架的念头!他甚至都没有在脑子里琢磨一下是不是马车摇晃得太厉害,所以把孩子晃出去挤搡走了这个可能——几乎是在确定教女确实失踪的第一时间,他就和雷蒙德巫医进行了一番长话短说的沟通,然后让杰米以最快的速度驾驶着马车往阿普丽尔庄园飞驰而去! ——赖特牧师很清楚,阿普丽尔庄园是唯一可以帮助他找到教女的可贵所在。 耽于享乐的菲尔德领主是没那个闲工夫纡尊降贵的来与一个身份微不足道的乡村牧师闲话家常的。当年赖特牧师之所以有那么大的体面能够在第一时间见到菲尔德领主,是因为他手里攥握着一个关于布莱曼后裔子孙的金牌令箭。但自从那个所谓的后裔子孙因为一场高热而变成哑巴后,这个所谓的权利自然也就化为乌有了。 因此,今天过来接待他的是与他颇有几分交情的托里特副管家,也是杰米的顶头上司。 “尊敬的托里特先生,好久不见了,您看起来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神采奕奕啊!”赖特牧师眼瞅着阿普丽尔庄园的副管家姗姗来迟,慌不迭地站起身疾走数步,对他脱帽致礼。 托里特副管家是菲尔德领主指定的专管他们这一片的主管大人,可以说,他对于这一片土地的掌控力度比起菲尔德领主还要厉害几分。 “赖特牧师、赖特牧师,”托里特副管家笑容可掬的制止赖特牧师行礼的动作,握住他的手就是一阵猛摇,“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最近这段时间,你们梅丽朵小镇可是在全大陆都变得赫赫有名了起来啊!如今谁人不知道,雷蒙德大人因为看上了你们那儿的优美环境,二话不说的就选择了定居下来呢!这可是你们小莫顿村天大的福气啊!” 赖特牧师听托里特副管家这么一说,刚要打圆场似的说上两句“我们也是侥幸、侥幸”之类的便宜话,心头就像是电光火石般的滋生出了另一个想法。 他随手把帽子重新扣到脑袋上,唉声叹气地说:“雷蒙德大人在我们那儿定居确实是我们的福气,可是这福气眼看着就要保不住啦!” “什么?!”托里特副管家怪叫一声,“怎么就保不住了呢?!”他的脸色也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这段时间因为雷蒙德巫医选择在菲尔德领主的地盘上定居的缘故,菲尔德领主在本家也有了几分颜面,正是高兴的时候呢,如果让他知道让他高兴的源头没有任何预兆的就突然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托里特副管家几乎紧张的浑身都要冒冷汗了!他们的这位领主大人可不是个好脾性好说话的人啊! 偷眼瞧着托里特副管家勃然变色的赖特牧师心中就彷佛吃了个定心丸一般,越发的唱念做打起来!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赖特牧师哭丧着一张脸,“前几天您的信差把贵府夫人生日宴会的邀请函送到了小莫顿村,整个村子都因为这份邀请函而轰动起来,因为邀请的人数有限,我特地遵从了雷蒙德大人的吩咐,把他看重的两位学徒带过来一起参加宴会,有一位估计您还要大概印象,就是……就是领主大人曾经让我时刻关注着的奥兰多·布莱曼小少爷……雷蒙德大人说他的资质颇佳,如今不但不嫌弃他不能说话,还悉心教授他关于草药学的知识,特特收他做了学生呢!” “没想到那孩子还有这样的福分,到底是布莱曼家的血脉。”托里特副管家眼底闪过骄傲,脸色也有些好转了。 赖特牧师趁热打铁,“雷蒙德大人十分的喜欢布莱曼小少爷,时刻都把他带着身边,但是,我们今天要说的可不是这位小少爷而是他的小朋友,雷蒙德大人特意收下的另外一个学生,”赖特牧师长吁短叹地瞟了托里特副管家一眼,“雷蒙德大人收下的另一个学生正好是我的教女,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她和布莱曼小少爷的感情极好,雷蒙德大人也十分的看重喜爱她,今天,我们是特地带她出来见世面的,也想要她近距离的感受一下贵府尊夫人的高贵风范,好好的熏陶一二。” 狡猾的赖特牧师一边满口子的说着恭维话,一边根据托里特副管家的面部表情改换自己说话的语气。 “却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在我们把两个孩子带过来参加宴会的当口,途经梅丽朵小镇,雷蒙德大人最心爱的小学徒、我可爱的小教女,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被人给绑架了!”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雷蒙德大人当时正好在救人,因为担心他心爱的小学生被人群拥挤到,特地好心肠的把她放在马车里坐着,让她乖乖听话不要下来,还说马上就带她去美丽的阿普丽尔庄园做客,见见她梦寐以求的菲尔德领主夫人!可是谁知道呢!谁知道在尊敬的雷蒙德大人治病救人回来,他的小学徒就毫无预兆的失去了踪迹!雷蒙德大人是暴跳如雷啊!他现在还在梅丽朵小镇东奔西跑的寻找!一副不把梅丽朵小镇掘地三尺就决不罢休的架势!” 赖特牧师殷殷期盼的看着托里特副管家,“在旁边眼瞅着事情走向越来越糟糕、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我,只能快马加鞭的来找您求助了!尊敬的管家大人!现在只有您能够挽回这可怕的一切啦!” Chapter 075 对一个靠嘴皮子谋生的牧师来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几乎可以说是一种本能。 在赖特牧师的唱念做打的煽动下,托里特副管家火烧眉毛似的当场表态,一定会帮助尊敬的雷蒙德大人尽快把他喜爱的小学徒寻回来。 托里特副管家在梅丽朵小镇这一带拥有着很高的威望。他一发话,梅丽朵小镇上的三教九流都不约而同积极活动起来。很快源源不断的消息就传入了阿普丽尔庄园,传进了等待已久的托里特副管家和赖特牧师的耳朵里。 “这些该下地狱的拐骗犯!连个孩子都不肯放过——领主大人的绞刑架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们都应该被活活绞死!绞死在绞刑架上示众!”强捺怒火等待良久又数度希望落空的托里特副管家如同一只暴跳如雷的纵鼠一样,在地毯上不住跺脚蹦跶!显然已经怒到极致! “呜呜呜呜……尊敬的菲尔德领主大人的领地好不容易幸运的得了一位大人物的青睐,眼瞅着日子就要获得有滋有味,让全大陆的人都羡慕了——谁想到会发生这样让人恼恨的事情呢……倘若我那小教女找不回来……雷蒙德大人他会多么的生气呀……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小教女……她都还未满六岁呢……” 满心担忧自家小教女,半点不怕把事情闹大的赖特牧师继续在旁边捶胸顿足的煽风点火,以另类的方式像托里特副管家施压,巴望着前者能够大发神威的把他的眼珠子、金疙瘩给重新找回来! 托里特副管家铁青着脸继续派出更多、更多的人,到最后他更是直接请示了他尊敬的主人菲尔德领主,恳请他颁发了一封寻人启事来发动领地里的所有领民寻找——事情,彻底闹大了! 挖地三尺找人的大家一再无功而返。 而小莫顿村的村民们也逐渐获悉了他们的小圣女在镇上被人绑架,如今生死不明的消息。 刚收到消息的时候,杰拉太太和她马上就要名副其实的亲家在自家的私田里干活,如今的他们虽然已经不需要为那些曾经拔了又长长了又拔的杂草忙碌,但是必要的施肥还是不能少的。特别是杰拉家幸运的得到了老卡姆先生羊圈里一多半的羊粪,那就更需要好好珍惜和利用了。 杰拉太太作为蕾罗妮的生身之母,即便她的脾性实在是有些软弱,但村子里的村民还是很尊敬她的。 蕾罗妮失踪的消息刚传到小莫顿村,就有村民面色慌乱焦急的狂奔到田地里来找人了。 当杰拉太太听到自己女儿被人捉走的消息时,她什么话都没说,脸上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就那样傻呆呆的拄着耙子发愣,一副根本就听不懂得茫然模样。 “杰拉太太……”眼睛已经倏然红透的波利太太小心翼翼地唤了杰拉太太一声。 杰拉太太没什么反应。 “杰拉太太……”同样在田地里忙碌的村民们纷纷扔下自己手里的活计往这边涌了过来。 杰拉太太身体突兀地摇晃了两下,整个人直挺挺往后仰倒了下去! 大家手忙脚乱的蜂拥过来搀扶。 田垄上一片鸡飞狗跳。 而此时的梅丽朵小镇的一间靠近镇口的逼仄小旅馆里。 那推着板车的老夫妇正在这里落脚。 他们一脸紧张的对第九次过来询问的两个阿普丽尔护卫说:“大人,没看见,我们老两口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我们今天是来镇上卖水果的……知道今天是大集……特意来捉头小母猪回去……我们老胳膊老腿的,体衰力弱,实在是赶不回家里去了,就暂时在这小旅馆里落脚……这小旅馆我们老两口只要卖水果耽误了就在这里住……已经好多年了……” 老夫妇又一次点头哈腰毕恭毕敬送走了鼻孔朝天的阿普丽尔护卫以后,小心翼翼的把客房的门给重新关上了。 “风声越来越紧了,老婆子,我们这一单恐怕有点危险了,要不要……”老头一屁股坐在客房唯一的一张烂凳子上。那凳子的其中一个脚还是用别的长木块镶上去的,坐起来很有些不平整,晃晃悠悠的。 “要不要放她走?”老太婆掀了掀嘴皮子,“刚才把她抱进地窖里的时候,她可是看见我们的脸了,你确定要放她走?” “放她走?开什么玩笑,我可没那好心肠——我的意思是我们推着板车直接走人——反正镇门口重点查找的都是带着小孩子的人口——就把她扔地窖里算了,不过是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子,在地窖里关个几天,没水没食物的肯定过不了多久!我就有点可惜我们的这个落脚点,都用了二三十年了,没想到老到老了,反倒出了纰漏。” “这么一大笔横财就这样丢了老婆子我可不甘心!”老太婆咬牙切齿地说,“有件事你可能没注意到,那孩子眉心的那颗红痣可一点都不简单——我凑近仔细端详了,瞧着就像是一个惟妙惟肖的芙兰花胎记!你说!这样的孩子要是能够顺利的脱手出去,不说养大她后能够引来多少贵族领主,为我们带来多少财物,就是现在把她卖到主教手里去我们也见不得会吃亏!老头子,孙女的嫁妆还等着我们呢!” “……你就是把她说得再好又怎样?现在的梅丽朵小镇出口防守严密的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老头子用力搓着脑袋上的头发,“再说了,我们年纪也不小了,该好好的享点清福了!”一辈子谨慎惯了的老头子一点都不打算再听从自家老伴的怂恿,他还琢磨着金盆洗手后,能好命的得个善终呢。 一向以老头为主的老太婆拗不过自己的丈夫,不过,她心底到底还有几分不甘愿的垂死挣扎,“那早就写好的勒索信怎么办?还发不发?!” “发!这个当然要发!”老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精光,“既然这丢失孩子的贵族老爷连菲尔德领主那样的大人物都能够指使得动,家里铁定不缺钱,我们就按着老规矩来,狠狠地宰上他一笔!至于他家的小姑娘,就看他有没有那个福气找得到了!” 就这样,几乎可以说是做了一辈子亏心事的老夫妇达成了共识。 赖特牧师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发动了自己所有能发动的能力,梅丽朵方圆数百里都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找不回自己无故失踪的小教女。 他的心仿佛被火烤一样的痛苦,但却再没有别得法子可想。与此同时,他心里也浮现了一层谁也不能说的隐忧……他可怜的·因为他的一时冲动而破天荒的头一次走出小莫顿村的小教女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这个念头只要稍稍在他脑子里浮现,他就会竭尽全力的把这个可怕至极的念头给重新压回进脑海深处去…… 赖特牧师不敢想象他捧在手心里怕摔的金疙瘩如果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会做出怎样失去理智的疯狂事情出来。 对赖特牧师而言,蕾罗妮不只是他的教女,更是他这辈子押注最大也是最重的远大前程所在! 就在赖特牧师像个即将被点燃的火药桶,越来越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时候,外面来了一个和杰米差不多大小的仆役,他跑得小胸脯剧烈起伏着,说话的声音也因为激动而有些磕绊结巴。 赖特牧师仿佛失了魂一般的默默听他说完,然后毫无征兆的从暂时落脚点阿普丽尔庄园客房里一跃而起。 他以远超年轻人的速度和劲力一把揪住了仆役胸前的衣物,语气急促而迫不及待的命令道:“尊敬的托里特管家先生在哪里?我要立刻赶到他身边去,请尽快带路!” 这段时间已经充分让阿普丽尔庄园的人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小教女有多重视的仆役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抚胸行礼,前面带路了。 赖特牧师三步并作两步走地来到了上次与托里特副管家见面的地方。 管家先生神情严肃的坐在那里,手中还拿着一封信。 赖特牧师有些不安的走了过去。 托里特副管家长叹了口气,“赖特先生,你可千万要沉住气,你的教女还在迫切的渴望着你赶紧去救她呢!” 托里特副管家没头没脑的说完这句话后,把手中的信递给了赖特牧师。 赖特牧师双手有些发抖的接了过来。 只见上面用潦草仓促的字迹漫不经心的写着:你的女儿在我们手上,想要她平平安安的回到你身边,就拿一百五十个金币来换吧。 赖特牧师呆傻的看了这封信半晌,终于惊醒过来,用喜出望外的语气大声说道:“感谢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她还活着!我可怜的小教女她还活着!”他憔悴苍白的脸色也因为这一封潦草傲慢的勒索信而兴奋的涨红了。 托里特副管家默默的看着他情难自已的模样,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种古怪的猜测…… 小莫顿村可不是个捞油水的好地方,这一百五十个金币很可能是对方的全部家当,可对方在瞧见这封要把他全副家当都夺走的勒索信时,不但没有感到被挑衅后的狂怒,相反,竟然是喜出望外的狂喜…… 莫非,一切还真如自己那喜怒无常的领主大人私底下所猜测的那样……对方之所以会如此殷勤和担忧万分的找人不是为了讨好雷蒙德巫医大人,而是因为……这个叫做蕾罗妮的小姑娘,本身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在乡下,当权牧师和农妇、农女的风流韵事,简直不要太常见。 瞧瞧、瞧瞧,那信纸上不就摆明车马的写着‘你的女儿在我们手上’嘛。托里特副管家突然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 Chapter 076 自以为弄清楚了赖特牧师为什么会这样紧迫盯人的托里特副管家对前者很是同情。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的女儿被人绑架了,他恐怕比赖特牧师还有难受——要知道,他连续生了五个儿子,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女儿,说是千娇万宠也不为过,托里特副管家简直没办法想象,要是女儿被绑架了,他和家里人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心有戚戚然的托里特副管家用从未有过的温和声音宽慰这个差点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父亲,“绑匪既然写来勒索信讨要赎金,就可以看出他们目前并没有打算对你的教女痛下杀手——最起码的,在收到赎金前他们不会这样做——只要我们抓紧时间,相信很快就能够把你的小教女就回来的,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感谢您的吉言,尊敬的托里特先生,”赖特牧师站起身满怀感激的脱下脑袋上的礼帽,发自肺腑的鞠躬行礼,“不知送来这封信的人现在在哪里,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他一面,问他一些事情。” “很遗憾,赖特先生,这封勒索信是出去采买蔬菜水果等物品的仆役在篮筐底下发现的。他也不知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被人塞进他的篮筐里的——他现在就在外面,你问他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 “还请您把他叫进来让我与他说上几句话,”赖特牧师用充满恳切的语气说,“虽然我很清楚,这样只是徒劳,但是只要有一线的曙光和希望,我就绝对不会放弃!” 托里特副管家感慨的看了赖特牧师一眼,“尊敬的领主大人很遗憾这样可怕的事情居然会发生在他的领地上,他已经命令我,尽我所能的给予你帮助。因此,不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配合。而且,话又说回来,亲爱的赖特先生,我也是个父亲,也有个女儿,我很能够体会你现在的心情。” 赖特牧师默默地听托里特副管家把话说完,然后再次起身,满怀感激的又一次对前者鞠躬——深深、深深地。 采买的仆役带着几分惶恐的走进来了。 他毕恭毕敬的向两位完全可以决定他生死的大人物行礼。 赖特牧师按捺下满心的焦躁,问他叫什么名字。 仆役不敢有丝毫怠慢的答了。 赖特牧师又问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仆役喉结紧张地动了两下,告诉赖特牧师和托里特副管家是把东西送到厨房点算的时候发现的,还说因为他识得几个字的缘故,很快就意识到这封可怕的信必然是绑匪趁机塞到他篮筐里的! “……这真的时候太可怕了,我完全想象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把东西放到我的篮筐里的,我没有丝毫印象……”仆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脸上带着还不曾彻底消退的震惊和恐慌之色。 赖特牧师沉吟良久,找托里特副管家借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在那封信的背面仓促写了一行漂亮的花体字,重新折叠起来交给这个满脸惶惶不安的仆役,让他在按照今天走过的路再去街上走一遍。 “权当做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就好!”他这样叮嘱仆役。 仆役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封信退下了。 会客室重新恢复安静后,托里特副管家说:“绑匪既然选择给你寄勒索信,就意味着他对你有所求……就算你不用这样的方式给他回信,他也会主动再联系你的。” “他确实会主动再联系我,可是我却已经没那个耐心再等待下去了!我迫切的渴望着把我的教女从魔爪中拯救出来,只有她平安的回到我的身边,我才能够重新感受到幸福的滋味。”赖特牧师双手紧攥地顶住额头,“为了蕾妮的安全,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不论是什么!”他眼珠子泛红的咬牙强调。 托里特副管家看着他几欲杀人的仇恨表情,长长的叹了口气。 在赖特牧师焦急的等待仆役的消息的时候,将不耐烦跟人应酬,懒得去阿普丽尔庄园落脚的老师雷蒙德巫医送到梅丽朵小镇上最好的旅馆住下后,奥兰多婉拒了筋疲力尽坚持着要和他一起继续找人的村民,耐着性子在梅丽朵小镇一遍又一遍的绕着圈——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所有人都觉得蕾罗妮已经被掳出梅丽朵小镇的档口,他就是觉得她还在这里,在一个他还没有找过或者忽略过的地方,没有离去。 奥兰多又找了很长时间,依然一无所获。 已经将近大半天滴水未进,天又黑了下来的他不得不原路折返了。 回到旅馆里,他先是见了满脸期望看着他的老师雷蒙德先生,然后再老人的唏嘘和遗憾中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拒绝了侍者送来的晚餐,神情黯淡的趟着床上,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他可以感觉到他要找的人确实还在这个小镇上逗留,可是他却没办法找到她。 奥兰多心里也十分的难过。 他的妹妹蕾妮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已经显露出了她远超众人的不同之处,除了因为‘真名’不曾匹配所吃过的苦头以外,她从没遭过什么让人胆战心惊的大罪过。 奥兰多不敢想象他心爱的小妹妹此刻正处在一种怎样的难受和害怕之中。 她吃得饱吗?穿得舒服吗?睡得好吗? 这样的质问时时会浮上他的心头,让他如鲠在喉、夜不能寐。 奥兰多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后,外面的天空就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侍者在外面敲门,给他端来了洗漱的用具和清水。 奥兰多匆匆打理了一下自己,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 然后就看到他的老师雷蒙德先生正凝沉着一张面孔安排大家继续找人。他的安排毫无疑问是有条不紊的,绝大多数连夜赶到镇上来的村民都一脸信服的看着他。 把大家都一一安排妥当后,奥兰多随手在餐桌上抓了两块白面包,喝了一杯牛奶,就跟着杰克和杰米两兄弟继续去外面找人了。 大家的神情都很凝重,带着一股子的焦躁和几欲杀人的愤恨味道。 “妹妹刚失踪没多久,雷蒙德大人就以最快的速度表明身份,把整个梅丽朵小镇都戒严了——”走在有些泥泞的石板路上,杰米一脸认真的和自己的大哥以及妹妹最信任的小竹马说着话。“从这一点就可以充分看出,妹妹她一定还被绑匪藏在镇上的某个地方,根本就来不及运走!只要我们耐心仔细一点,总能找到她的!” 奥兰多和杰克闻听此言,自然是深以为然。 “既然要找人,我们就得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绑匪也是人,在全镇戒严又到处都有卫兵搜捕的档口,他们也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杰米把话说得头头是道,“妹妹昨天会跟着牧师先生他们来镇上游玩这件事,绑匪根本就不可能预先知道,他们定然是在镇上挑选目标的时候临时起意,瞧见妹妹长得可爱,才会见机而行的对妹妹下了手!既然这样——他们的准备必然就极为的仓促,因为他们在下手前,根本就没法想到一个小姑娘的失踪,居然会造成这么大的轰动!”杰米拳掌相交,“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奥兰多和杰克用一种佩服的五体投地的眼神看着杰米。 ——奥兰多虽然也隐隐觉得他的小妹妹一定还在梅丽朵小镇逗留,但他却没办法像杰米这样清楚的表达出来。 杰米没有因为大家的崇拜而志得意满,相反,他的表情还是极为的慎重和凝重。他很清楚,想要找到妹妹蕾罗妮,绝不像是他口中所说的那样简单,他更担忧,担忧这一次绑架行动是不是某个所谓的势力刻意为之的,是不是有人知道了他妹妹的真实身份,才故意用这样的方式制造混乱带走了他的妹妹! 倘若这一次绑架真的如他所担忧的那样,不是意外的话……后果杰米简直无法想象亦无法承受! “我们先从一些旅馆和一些临时小旅社找人,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的话,也不要表露出来,留下一个人继续盯着他们,其他人则以最快的速度去通知大家。”杰米把脑子里能够想到的东西对奥兰多和杰克分析的妥妥当当后,就带着他们紧赶慢赶的到处去找人了。 昨天带着赖特牧师回复的那封信在街上一无所获的逛了老半天的庄园采买在今天照例出去没多久后,挥舞着一纸信件欢天喜地的奔过来了。 “他们回信了!”他嗓门响亮的答,“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我筐子的!我明明十分的注意。” 赖特牧师迫不及待地让采买把信件拿了上来。 发现羊皮纸信纸上只留了一个字迹潦草无比的地址。 而那个地址距离阿普丽尔庄园最近的一个村落竟然只有咫尺之遥。 已经派两个执事去小莫顿村找沃尔森副牧要那一百五十个金币的赖特牧师眼中闪过一缕狠辣的寒光,“尊敬的托里特管家先生,我现在就去那儿等着与绑匪进行交换!不过,在最终结果还没有出来以前,恳请您不要放松警惕,继续以现有的姿态对绑匪们施压,我相信那些该下地狱的畜生一定十分的害怕这个!” 早就有了自家领主大人明令的托里特副管家毫不犹豫的拍着胸脯表态:“义不容辞!” 不仅如此,他还派了不少人与赖特牧师同去,“那些恶棍们的行径,对伟大的菲尔德领主大人是一种极大的、不可饶恕的挑衅!领主大人早已经明文下令,在令教女平安归来之际,就是他们上绞刑架之时!”托里特副管家用慷慨激昂的口吻这样对赖特牧师说道。 自然希望此行的人能够多多益善的赖特牧师听到这话,对其和其尊贵的领主大人表示了深刻的感激之情! Chapter 077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赖特牧师磨刀霍霍向绑匪的时候,奥兰多三人也按照他们原先的考量——地毯式搜索的来到了那对卖水果老夫妇暂时落脚的破败小旅馆门口。 杰克看着摇摇欲坠的随时都可能坍塌掉的逼仄小旅馆,憨厚木讷的脸上罕见的流露出些许困惑的意味,“……这样的旅馆,真的会有人愿意住进去吗?”他们就不怕睡到半夜,旅社突然就倒塌掉了?! “这里的房费一看就十分便宜,又恰恰巧的坐落在镇口的位子上,相信来这里入住的人还是很多的。”杰米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拐角处的小旅社,“只要不是久居,一天两天的,倘若是钱不趁手的贫困自由农,相信都很愿意忍受一二。” “那我们现在就进去找找看吗?”杰克唯弟弟马首是瞻。 奥兰多也是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 他紧张蕾罗妮紧张的厉害,如今又按图索骥的一步步来到了镇子口——他真的很担心今天这一回又是一场竹篮打水般的白忙活。 “按照我们原先商量过的那样,一切照旧。”杰米点了点头,和杰克两个毕恭毕敬的退到了奥兰多身后。 穿着一件崭新长袍的奥兰多脸上流露出些许傲慢的神色,大步流星地当先一人走进了旅馆里。 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妇人迎了出来,有些紧张的对面前这位一见就出身不凡的小少爷提裙行礼,毕恭毕敬地问对方有什么要吩咐的。 奥兰多活灵活现的做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冲着杰米扬了扬下巴。 杰米‘会意’的上前一步,惟妙惟肖的摆出一副狗腿子的模样,狐假虎威地对妇人说:“我们家的小姐昨天和少爷吵架,怒气冲冲的甩脱服侍她的女仆和护卫跑出来了,你们这两天有没有看见一个四五岁的穿连衣裙的小姑娘?要是能够提供线索,我们布莱曼家必有重谢!” “布莱曼……难道打从昨天下午起卫兵们又进又出的是因为……”妇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正是在帮我们寻找小姐。”杰米脸上露出一个趾高气扬的表情,“我们家小姐深受家中长辈的喜爱,真要是因为一时意气,出了什么差错,恐怕这整个梅丽朵小镇的人都别想再有什么好日子过。” 杰米这话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 不说赖特牧师对自己教女无端失踪会发怎样的雷霆之怒,就是饱受赫蒂尔斯全大陆人们敬仰崇慕的雷蒙德巫医大人就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蕾罗妮就此失踪而不管不顾。 要知道,在前不久,他可是亲笔书信一封让自己的亲外孙尤金带回王都家中去,要把整个家都搬到小莫顿村来呢。而促使他做出这一举动的除了他心目中的圣女蕾罗妮,还能有谁? 妇人被杰米语气里透露出来的讯息给彻底震慑住了。 不过…… “这段时间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过来问过尊小姐的讯息了,可是我们确实不知道啊!”妇人,也就是小旅馆的老板娘苦着一张脸说。“特别是我家这传了四五代的小旅馆,就这么巴掌点大的地儿,哪里能藏得住一位尊贵的小姐呢。” 妇人不住的往外倒苦水。 她心里是真憋屈! 家里这小旅馆本来就不赚钱,如今还三不五时的有卫兵闯进来搜查,又不知道骇走了多少不想生事的客人。 如果哭有用的话,她早就跑到自家的小旅馆门口去拍着大腿,扯着嗓子大声嚎啕了。 在场的三个小少年,除了杰克以外,都是机敏灵活之辈,从旅馆老板娘的表情里他们就肯定了对方并没有说谎。 不过,老板娘本人没有说谎,不代表进来入住的旅客们尽都全然无辜。 本来就指望着瞎猫能碰上死耗子的杰米等人对这一路寻来的最后一个小旅馆自然不打算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 杰米板着脸问老板娘他们这间小旅馆一共有多少间客房又有多少客人入住—— “我们家小姐非常的聪慧,小小年纪就知道怎样驭使人听从她的命令,按她的指挥行事——说不得在你的客人里面就有被她糊弄住的,你百分百肯定你这旅馆里从没有出现过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吗?” 觉得自己被冤枉了的老板娘只差没借着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的名义起誓! “昨天是大集,镇上来了不少人,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我一个开旅馆的,客人们留留走走的肯定关注不过来……不过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很肯定我确确实实没见过一个四五岁的长相还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老板娘忍气吞声的给几个小毛孩子解释,她恐惧杰米嘴里的那张虎皮‘布莱曼’家。 可怜的老板娘却不知道她被杰米等几个坏小子给刻意误导了。 杰米说得布莱曼家,可不是指阿普丽尔庄园的那个‘布莱曼’,而是指小莫顿村里的这个老羊倌家里的‘布莱曼’。 “听你这么一说,你们家的旅馆现在不是住满了客人?”杰米不动声色地问。 “这两天卫兵们查得厉害,领主庄园里的护卫都出动了,哪里还来得什么客人!”老板娘苦着一张脸抱怨,“原本我这旅馆里还住着一对老夫妇,不过他们被卫兵们惊吓得够呛,天刚蒙蒙亮就离开了。那两位可是我的老客人,三不五时的就会跑到镇上来卖水果,不但从不拖欠房租,做生意的口碑也很不错,五六十岁的人了,还干劲十足!为了他们方便,我连家里的地窖都租赁给他们用了。” 老板娘一说卖水果的老夫妇,奥兰多就不自觉的想起来昨天他和老师在路上见到的那一对……和那个在听到他们声音后就开始不住摇晃得大篮筐——不知道怎么的,奥兰多的心猛然跳动了下。 杰米对卖水果的老夫妇不感兴趣,再又问了几句话后,就要遗憾的提出告辞。这时候,奥兰多却隐晦的递给了他一个眼神。 杰米把已经到了嘴边的客套话硬咽了回去,问老板娘说:“我们能带着小少爷四处看看吗?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小旅馆呢,心里很好奇。”边说边还硬塞给了老板娘几个铜币。 老板娘掂量着手里的铜币,痛快无比的放行了,让他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等到老板娘离开后,杰米小声地问奥兰多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奥兰多把他的猜测比划给杰米两兄弟看。 “你……怀疑那对老夫妇有问题?”经过这几年的相处,杰米对于奥兰多的手势也算是能连蒙带猜的弄明白一点了。 奥兰多点头,一边点头一边着重用他自己发明的手语着重描述昨天他没有深想得那个篮筐,和那个篮筐的异常。 杰米不以为意的看着奥兰多比划完,“不管你的猜测是不是真的,我们都不能放弃希望……我们就在这旅馆里找找看吧……说不定,蕾妮还真的是被这老两口抱走了——既然平日里是靠着卖水果维生,又怎么舍得拿装水果的篮筐去囚一只脏兮兮的小猪仔子?他们就不怕洗不干净,以后的水果都带着一股子猪屎的味道啊!” 杰米借着满嘴跑火车的方式,来勉强把自己心里几乎没顶的恐慌和绝望给强压下去。 此时此刻的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再见到自己可爱的妹妹蕾罗妮,还有没有可能听她甜甜蜜蜜软软糯糯的叫他一声好二哥。 奥兰多等人把整个小旅馆都翻了个遍——他们自然是和前几回一样一无所获。 随便在那对老夫妇昨天落脚的客房里坐下来。 坐在那张嘎吱作响的椅子上。 杰米满脸沮丧地说:“难道真的已经偷运出镇了吗?可是怎么可能呢,镇口现在戒备森严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找?”杰克不愿意坐下,他也牵挂着自己的妹妹,想尽自己所能的找到她。 “整个梅丽朵小镇都只差没被大家给彻彻底底的翻过来了,就是想再找,也不可能再在这小镇上浪费宝贵的时间了,我们——”杰米的声音毫无预兆的顿了一顿。 “杰米?”杰克担心的看着自己弟弟,不知道他怎么了。 杰米的脖子仿佛生锈了一般,一下一下的往自己右侧方的一个角落的屋顶上望去,“你们快瞧,那是什么?!”他激动的几乎声音都在打哆嗦! 奥兰多和杰克疑惑的把眼睛转了过去。只见那被火塘烟熏得黑漆漆的橡木屋顶上方,一个金光闪闪的光圈凭空出现在那里,熠熠生辉! 奥兰多一看那光圈,就整个人都蹦起来了。杰克还有些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杰米强压下满心的激动和狂喜,毫无形象的趴伏在金光透出来的那一小块地方,声音有些哆嗦地问:“蕾妮,是你吗?你能听到哥哥的声音对不对?如果是你的话,你就暂时把你的那什么给收起来,我让你打开你再打开!”他激动的整个人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奥兰多见此情形,也激动的屏住了呼吸,仰首目视着那金芒闪闪的光圈,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 杰米话音未落,那光圈就毫无预兆的消失不见了。 在看到那光圈陡然消失的瞬间,杰米紧张的险些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用力捏了捏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妹妹,赶紧打开给二哥看看,让二哥知道刚才是你!” 那消失没多久的光圈又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这时候,饶是憨傻如杰克,也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欢喜的几乎没瘪起嘴来嚎啕大哭。 杰米又强制按捺的让那直穿屋顶大梁的光圈开阖了数次后,杰米忙不迭地对冲着趴卧在地面上说:“妹妹收起来吧,我们知道下面的地窖里是你了,这就把你救出来!你暂时忍耐一下!”一面说,一面三人合力的来掀撬地窖外面的这又后又重的大木板! 三个力气颇为不错的半大少年很快就把地窖的木板门给撬掀开了! 奥兰多第一个跳蹿了进去! ——他几乎是用扑的! 连里面乌漆麻黑的根本无法视物,到底有多高多深都顾不上了! 反倒是杰米和杰克这两个做亲哥哥的强忍住满心的激动,沿着泥土堆出来的四五级台阶,一步步摸索着走了下去。 重新把眉心那抹明亮金光释放出来的蕾罗妮仰着一张如同小花猫般的哭脸,眼泪汪汪的朝他们看了过来,祖母绿似的漂亮大眼睛里不知道打从什么时候起,早已经晶莹一片。 Chapter 078 原本已经对找回妹妹绝望的杰米没想到他还能享受一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滋味。 “总算是找到你了,蕾妮,这两天你可把我们担心了个够呛。”杰米和杰克两兄弟借着妹妹眉心萤萤闪烁的晶亮光芒,迫不及待的来到自己瘪着个小嘴巴不停掉金豆豆的妹妹面前。 唇舌被麻绳勒刺得生疼的蕾罗妮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焦急的不住呜咽。 ——此刻,紧勒在她嘴上、身上的麻绳已经被浑然不顾自身安危跳将下来的奥兰多给小心翼翼解开了。 杰米知道妹妹想问什么,用无奈的语气告诉她,“村子里这次出来赶集的人很多,都知道你在集市上突然被人抱走了,家里当然会有人过去报信。” 蕾罗妮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因为这句话而越发的显得透明了。 “妈妈……”她艰难地翕动了两下嘴唇。往日里粉嘟嘟柔嫩嫩的唇瓣上有几个清晰可辨的血痂——那是被麻绳勒刺出来的伤口凝固后结成的血痂。 “妈妈身边现在一定有很多人陪着她呢,妹妹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待会儿把你送到雷蒙德大人那里后,我就亲自跑一趟村里,把你平安找到的好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告诉大家!这两天大家都十分的担心你呢。” 蕾罗妮感激的对着自己哥哥笑了下,又艰难地开阖嘴唇问她教父的消息。这几年的朝夕相处早已经让蕾罗妮认可了赖特牧师的存在,对蕾罗妮来说,赖特牧师是比杰拉先生更重要的人,是她打从心底认可、信赖的好父亲。 “赖特先生在阿普丽尔庄园,你突然失踪后,赖特先生和雷蒙德大人第一时间联系托里特管家先生封锁了梅丽朵小镇的出入口,若不是他们反应快捷,妹妹你现在都不知道被坏蛋给拐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杰米一面给妹妹解惑,一面拜托怎么都不愿意离开自己妹妹身边的奥兰多小心翼翼把蕾罗妮抱出地窖,他很清楚,此地不宜久留。因为谁也不知道那该死的绑匪会不会又突然毫无预兆的杀个回马枪冒出来。 他们出了客房就看到了那个由始至终被房客蒙在鼓里的旅馆老板娘。 对方满脸惊愕的看着被奥兰多抱在怀里的蕾罗妮,舌头仿佛被野猫叼走了一般,咿唔老半天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很担心事情有变得奥兰多不耐烦与她纠缠,给了杰米一个“你处理”的眼神,就抱着蕾罗妮出了小旅馆,往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匆匆走去了。 对奥兰多来说,现在再没有什么地方比长辈们身边更安全了。 在蕾罗妮机缘巧合幸运脱离虎口的时候,赖特牧师等人也费尽心思,顺藤摸瓜的通过那投递勒索信和收取赎金的暗线找到了等候已久的卖水果老夫妇。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暗线被气急败坏的老夫妇当场格杀。老夫妇中的老头也因为激烈反抗被盛怒中的赖特牧师一剑刺死,老太婆则被阿普丽尔庄园的护卫合伙生擒下来。 在行动之前就已经决定干完这一票就收手的老太婆没想到和自己一起给孙女儿赚嫁妆钱的老伴会折在这里,一时间整个人都陷入了疯魔状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不管不顾地抱住自己老伴就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号,那声音凄厉而绝望,如同夜枭一样,听得人毛骨悚然! 满心惦记着自家小教女的赖特牧师才不管老太婆哭得有多惨有多撕心裂肺呢!他直接让阿普丽尔的护卫把两人分开,问老太婆他的教女现在在哪里,还说只要她愿意把他教女如今的所在地说出来,他就承诺放她一条生路。 老太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很遗憾,恐怕我没那个福分感念您的慷慨和仁慈了!”她一双哭得血红的眼睛死死瞪视着一剑把她老伴刺死的赖特牧师,“您那位金尊玉贵的小小姐已经被我们老两口卖给了出价最高的寻欢院!如今,即便是把她卖了一大笔钱的我,也不知道她被送到哪里调·教去了!” 赖特牧师的眼角剧烈抽动了两下。 “您那位小小姐的相貌可真真不凡,不说别的,单单是眉心的那朵芙兰花胎记——” “太太,还请不要随便挑衅您根本就招惹不起的人,”赖特牧师抬手一剑刺进了老太婆的肩胛骨里,那动作,端的是辣手无情,干净利落。“我奉劝您最好认真的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也不敢保证,到最后还愿不愿意仁慈又慷慨的赐予您的丈夫一具全尸!” 肩窝被刺,鲜血汩汩流淌的老太婆脸色都没变一下。 “留一具全尸?哈哈哈哈,尊敬的牧师大人,您以为做了拐骗犯的我们还指望着死后能上天堂吗?”老太婆满眼温情的看了眼自己的老伴,“对我们这样的坏人来说,十恶不赦的地狱才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地方!” 话音未落,她趁着赖特牧师没注意,一个猛扑,因为年华老去而干瘪的胸脯就被赖特牧师握在手里的长剑刺了个对穿,“你……这一辈子……都……都别想再找到你的……你的女儿,哈哈……即便是有一天……你幸运的找到了她……见到的,也只会是一具……可爱极了的……小尸体……” 老太婆浑身抽搐着断续把话说完,用尽全力的望着老伴陈尸的方向,一动不动了。 赖特牧师面色铁青的看着地上三具死得透透了的尸体,一种极为不祥的可怕预感袭上心头,什么叫即便是有一天幸运的找到了她,见到的也只会是一具可爱极了的小尸体? 大脑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抡了一下的赖特牧师步履踉跄的后退数步,神情震怖的让人心惊。 见他险些摔倒的执事和阿普丽尔庄园护卫连忙过来搀扶,被他急急挥退了,“我们这就赶回庄园去,号召大家继续找人,这三具尸体也带回去!我要把他们吊在绞刑架上暴晒整整三个月!” 情绪陷入暴走状态的赖特牧师翻身坐上马匹,以最快的速度往阿普丽尔庄园所在的方向疾奔。 不管那老太婆说的是真是假,赖特牧师都没那个胆量去赌。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联合他可以联合的所有力量,尽自己所能的,以最快的速度将人找到! “蕾妮,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教父不能没有你,村子里的人也不能没有你!” 粗糙的缰绳因为大力而深嵌入掌心摩擦的鲜血淋漓也浑然感觉不到丁点痛意的赖特牧师在心里默默呢喃着,一双堪称晶亮剔透的绿眼睛血丝密布得吓人。 在赖特牧师快马加鞭往阿普丽尔庄园的方向匆匆回赶时,一直都坚守在梅丽朵小镇的一间旅馆里等候消息的雷蒙德巫医终于又见到了那个这两天他一直都在牵肠挂肚、满心担忧的小姑娘。 雷蒙德巫医是个对信仰坚定不移的人。 这两天,在绝大部分人都在为蕾罗妮还能不能平安归来这件事而感到不确定甚至忧心忡忡的时候,雷蒙德巫医是唯一笃信她一定会回来,而且还是毫发无损、活蹦乱跳回来的人。 雷蒙德半点都不相信得蒙女神青睐的小圣女会是个多灾多难的短命鬼,他坚信再过不久蕾罗妮就会平平安安的回到关心她的人身边。 因此,当奥兰多等人带着浑身狼狈的蕾罗妮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神色。 “总算是平安回来了,这两天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雷蒙德巫医难掩喜悦的安慰还有些惊魂未定的蕾罗妮,又吩咐杰米和杰克两兄弟分别去阿普丽尔庄园和村子里报讯。 “大家都担心的够呛,特别是蕾妮的教父和杰拉太太。” 杰克两兄弟恋恋不舍的暂时和妹妹道别,一个去庄园一个回村子里去了。 他们走后,蕾罗妮在旅馆一位好心太太的帮助下,从头到脚的仔细梳洗了一下,又换了身干净的裙装,这才忍着身上创处的细微刺疼和灼烧感,捧着热腾腾的牛奶开始享受久违的美味。 奥兰多这两天因为担忧蕾罗妮而很有几分食不知味的感觉,因此胃囊也空得厉害,如今见蕾罗妮用得这么享受,顿时也迫不及待的加入了进去。 雷蒙德巫医难得放下了他的‘长生大道’,温情脉脉的坐在旁边看他们用餐,尽享此刻的安宁静谧滋味。 这两天他虽然因为心中笃定而稳坐钓鱼台,但命运这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该有的担忧和紧张他并不比其他人弱多少。 因为好长一段时间都饥肠辘辘的缘故,蕾罗妮即便知道以自己眼下的小孩儿脾胃需要克制,切勿暴饮暴食,但还是没成功忍耐住的胡吃海塞了一大堆东西,然后躺在奥兰多腿上直哼哼。 奥兰多温柔地给她揉肚子,顺时针、逆时针的揉得这两天担惊受怕,睡不好也没得吃的蕾罗妮很快就耷拉下了眼皮,沉入了久违的黑甜乡中。 Chapter 079 杰米是个感恩心重的人。 他知道在赖特牧师心里自己的妹妹有多重要,也知道对方现在的心情必然很不好过。 因此,为了能尽快把妹妹平安的消息告诉对方,他也算是拼了自己这条小命! 两大腿内侧都被驽马背上的马鞍磨得血糊斑斑。 杰米赶到阿普丽尔庄园,却没有见到他想要找的人。几个玩得好的仆役告诉他赖特牧师接到了一封可怕的勒索信,如今带了一大堆护卫按图索骥去找绑匪的麻烦去了! 杰米听他们七嘴八舌的把话说完,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这时候一个女仆匆匆小跑过来告诉他说管家先生知道他回来了,要他过去回话。 杰米不敢怠慢,连忙谢过女仆,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托里特副管家寻常办公的地方去了。 “你不是在梅丽朵小镇服侍雷蒙德大人嘛,怎么今天跑到庄园里来了,是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嘛?”托里特副管家一见杰米进来,就迫不及待的询问他回来的原因。 他很担忧,是不是雷蒙德大人责怪他们办事不利——特地派那个小姑娘的亲哥哥,也就是杰米过来催促——到现在还没有把人找回来。 杰米第一时间就听出了托里特副管家话语里未尽的言下之意。因为家庭的缘故,杰米早熟的厉害,如今的他简直就可以说是杰拉家的一家之主。不论是母亲还是兄长和妹妹,都对他言听计从。 “尊敬的管家先生,正是雷蒙德大人命令我过来向诸位报告一个好消息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我的妹妹在梅丽朵小镇找到了,她现在一切安好。” “找到了?真的吗?这可真的是女神保佑!”杰米的这一番话让托里特副管家喜出望外。“对了,对了,这样的好消息可得赶紧派人去告诉赖特先生!这两天为了你妹妹他可吃了不少苦头,现在还在外面到处寻找绑架你妹妹的人呢。” 他一面说一面摇铃唤来一个仆从去找人通知赖特牧师。 “亲爱的杰米,你赶紧给我说说,你妹妹到底是怎么找到的,”托里特副管家热情洋溢的揪着杰米刨根问底,“她这两天又是被人藏在镇上的哪个地方?我们这次派出去的人都只差没把梅丽朵小镇翻个底朝天啦!”关于赖特牧师教女的这桩失踪案,阿普丽尔的大小主人们都密切关注着呢。 杰米不敢有丝毫怠慢,顺着托里特副管家的话锋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托里特副管家很是耐性的听他把话说完,又着重询问了几个问题,这才挥退了杰米这个他还算满意的小跑腿。 忙不迭的摆出一副兴匆匆的模样去找他尊贵的男主人菲尔德领主去了。 托里特副管家找到菲尔德领主的时候,菲尔德领主正在和他的夫人还有儿孙们享受惬意的午间时光。 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起居室里的气氛也和乐融融的。 见托里特副管家乐不可支的进来,菲尔德领主放下手里正在细心揩拭短匕的绒布,问他有什么事情。 一直都眼巴巴盯着祖父手中锋利短匕的几个黑眼睛男孩也好奇地朝着门口看来。 “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保佑!”托里特副管家喜气洋洋的在胸口划十字,把雷蒙德大人欣赏的小学生成功找到的消息嗓音洪亮的告诉在场的所有人。 大家闻听此言都很高兴,七嘴八舌的问怎么找到的。 杰米给托里特副管家说事情的时候,是一板一眼,半点添油加醋都不敢有。 托里特副管家却深谙讨好主人的手段,经过他的一番改进,不止菲尔德领主听得津津有味,就是在旁边和几个小辈百无聊赖的凑趣着打牌闲度光阴的菲尔德领主夫人也对那个化险为夷又幸运无比的小女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倘若不是为了来阿普丽尔给我过生日,小姑娘也不会平白无故的遭受了这样一场无妄之灾,”菲尔德领主的夫人鲁米娜·布莱曼是个好脾气的老太太,她的仁慈和宽宥在整个菲尔德领主治下都是有名的,大家都很尊敬爱戴她。“我很应该见见她,安抚一下她担惊受怕的小心灵。” 既然庄园的女主人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再有其他的意见。 托里特副管家更是当场大颂赞歌,感佩女主人的仁慈和善良。 “对于一个饱受惊吓的孩子来说,还有什么比年长者的宽慰和安抚更让他们感觉到安心和喜悦的呢,夫人,您真是位体贴的善心人。” 早就习惯了被下人们恭维讨好的鲁米娜夫人摆摆手,语气格外温柔的对她的孙辈们说:“等到祖母把那位……” 不知道那可怜小姑娘名字的阿普丽尔庄园夫人眼角余光瞥了下躬身侍立一旁的副管家先生。 托里特先生回忆的跨前一步,谦卑额提醒那位小姐的名字叫做蕾罗妮。 鲁米娜夫人缓缓点头,继续说道:“可怜的蕾罗妮小姐接到阿普丽尔来的时候,你们可要把你们的热情和好心肠拿出来招待她,她不止是我们的客人,还是雷蒙德大人亲自收下的学生,你们很应该用恰当且妥帖的态度与她和睦相处,我亲爱的小乖乖们,你们可千万别让祖母失望。” 面上犹带顽色的少爷小姐们默契十足的给了彼此一个调皮的眼神,笑眯眯的一起表态道:“祖母您就好好的放宽心吧,您的小乖乖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其中两个家里年纪最小的黑眼睛黑头发的鬈发小姑娘更是笑靥如花的蹭着彼此柔嫩粉腻的小脸蛋,拖着长腔,撒娇似的强调:“我们保证一定会非常热情的‘招待’她!”边说边对着旁边的兄姐们作出一个心照不宣的鬼脸。 鲁米娜夫人对于孙辈们的表态十分满意,将他们夸了又夸,转而又嘱咐托里特副管家以最快的速度把蕾罗妮给接到阿普丽尔庄园里来。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只要想到她曾经受过的那些苦头,心里就说不出的难过和怜悯。” 这时候的蕾罗妮可不知道阿普丽尔庄园的女主人正在满心怜悯她所经历的可怕遭遇,还亲自出言邀请她前往庄园小住,并一再叮嘱她的晚辈们要好好的招待她。 鲁米娜夫人的善意对蕾罗妮而言可有可无。 这样堪称可怜一样的同情是自尊心极强的蕾罗妮无法忍受的。她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谈资,也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津津乐道的。 因此,比起充作贵妇人无聊时的噱头供她们取乐,蕾罗妮更愿意深埋在亲人温暖关怀的怀抱里将尚未尽数从她身上褪去的惶惶后怕、惊魂未定,一点点的驱逐出她的世界。 而现在的蕾罗妮正把自己整个肉嘟嘟肥滚滚的小身子往赖特牧师怀里用力、再用力的拱——瞧她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烙嵌进赖特牧师的胸腔里才安心。 接到杰米的喜报匆忙赶来的赖特牧师对于教女这样充满着依赖和惊怕的举动,心里是既欢喜又自责!欢喜于他的教女总算是又重归了他的怀抱,失而复得;自责于他实在是太过掉以轻心,明明知道教女年岁尚幼,还把她独自一个放在马车里,横遭一劫! 他在心里默默发誓,发誓以后再不会出这样的疏漏,以后定然会百般小心千般仔细的照顾好他的心头宝。 平时就十分黏糊的教父女俩个好好宣泄了一番激动的情绪后,赖特牧师把蕾罗妮放在他结实的大腿上,问她这两天所发生的事情。边问边拿了易消化又味道不错的白面包和新鲜热牛奶过来投喂。 蕾罗妮在她视之如亲父的长辈面前从来就没有秘密。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快就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赖特牧师。 赖特牧师神情认真的听她把话说完,又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过来的雷蒙德巫医等人,长吁了口气,用一种十分后怕的语气说道:“还真的是女神冕下保佑,”他用手指一点点锊顺蕾罗妮刚洗了没多久还没有梳通的浓密黑鬈发。“如果不是你拥有着女神冕下给予你的‘恩典’,奥兰多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想到你居然就在他们脚下的地窖里。” 蕾罗妮把自己又往赖特牧师怀里挤了挤,“其实在被他们捆在水果筐里的时候。我就想着要不要借这样的方式提醒雷蒙德先生和奥兰多哥哥了!可是因为是在街上,我怕给人看见……刚好那时候心里又担惊受怕的不行……一时昏了头,就那样傻乎乎的被他们给绑走了!” “你做的对,”赖特牧师温柔地摸蕾罗妮的脑袋,语气有些艰涩地说:“虽然教父很不高兴都到那时候了,你还想着要顾全大局,不过,对就是对,因为你的克制,我们少了很多麻烦……甚至可以说是避过了一场灭顶之灾!” 赖特牧师不敢想象被不受控制的外人看到自己教女眉心直冒金光的神圣模样…… 如果那一幕真的在梅丽朵小镇的街道上发生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教父,我知道我和别的孩子有些不一样,也知道该怎样隐藏自己的特殊性,所以您就宽下心来,别在自己吓自己了!”蕾罗妮用柔嫩嫩肥滚滚的小胖手似模似样的给赖特牧师拍胸口,用她自己的方式宽慰他犹有余悸的那颗心。 Chapter 080 “不管怎么说,能够平安回来就是天大的幸事,就是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保佑!”赖特牧师虔诚的在胸口划十字。他坚定的觉得蕾罗妮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必然是全知全能的赫蒂尔斯女神在纡尊庇佑她的信徒。 滔滔不绝的歌颂了好一会儿自己全心信仰的神祇后,赖特牧师又问教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经过这一劫,蕾罗妮已经不打算再在外面逗留下去了。这回能够毫发无损的被哥哥他们找回来是她的幸运,可这运气也不是每回都会有的。因此,只是略一思索,蕾罗妮就决定回家去。 “我这次突然失踪肯定也把妈妈给吓坏啦,她本来就因为爸爸的事情心有余悸,如今又加上我,恐怕更是雪上加霜。”蕾罗妮很担心自己的母亲杰拉太太,那是位性情温软又脆弱的妇人,再也经受不起任何可怕的打击了。 赖特牧师觉得自己教女考虑的十分周到,不过,“在回去之前,你先跟着教父去阿普丽尔庄园拜访一下,这次为了找到你,也要多亏了领主大人发话和领主夫人的垂顾,你很应该随着教父一起,去诚心诚意的感谢一下他们。” 蕾罗妮对这点没什么异议,她认真表态道:“教父,您放心,我会好好表现的!” 一直在旁边听他们交谈的雷蒙德先生脸上露出一个逗乐的愉快表情,“亲爱的蕾妮,你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如临大敌,现在整个布莱曼领谁不知道你是我认可喜爱的学生?这次你跟着你教父过去,不过是走个过场,感谢一下他们对你帮助——落落大方最好。” 雷蒙德先生语气里的睥睨和不屑让蕾罗妮咋舌,下意识扭头去看自己的教父。 赖特牧师摸了摸她的头,“确实是教父考虑的不怎么周到,蕾妮,如今你的身份与往日大不相同,改换一下与他人来往相处的方式也不错。” 他的教女虽然生活在布莱曼家族的领地里,但却是能够自由迁徙的自由民而非农奴。 如今为了尽早把她寻回,又多了层雷蒙德巫医大人喜爱小学徒的身份,以后确实不需要再刻意卑躬屈膝的与人相处——再说了,他也舍不得自己蒙女神青睐恩宠的小教女承受根本就没必要去承受的委屈。 蕾罗妮也不乐意凭空就比人矮上一截,既然长辈们都这么说,她自然求之不得,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蕾罗妮换上了赖特牧师新让人给她准备的裙子跟着雷蒙德巫医师徒和自己的教父乘坐阿普丽尔特意派来的马车,往庄园所在的方向去了。 菲尔德领主夫妇带着他们的儿孙们和仆从在庄园门口迎接。 他们这般兴师动众自然是特地过来迎接让整个布莱曼领都狠狠扬名了一把的雷蒙德巫医大人。 在外人面前范儿十足的雷蒙德巫医连眼神都不乐意施舍一个给别人,直接提出要求说客房准备的如何了,他今天还有很重要的研究任务没有完成。 阿普丽尔庄园的大管家先生在领主大人的示意下,亲自欠身行礼的在前边带路。 雷蒙德巫医离开后,庄园大门口的气氛都变得有所缓和。 “雷蒙德大人的脾气还是和十多年前我在王都时见到的一样,没什么改变,”菲尔德领主笑容可掬的对在场所有人笑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脸上也带着笑容。机灵一点得则主动凑趣,问问菲尔德领主当初在王都与雷蒙德大人见面时的情形和经过之类的搭梯话。 菲尔德领主虽然被雷蒙德巫医甩了面子,脸上却半点恼怒介意的表情都没有。他神色如常的请大家进庄园里休息,边走边告诉认真竖耳聆听的众人,他与雷蒙德巫医唯一的一次接触。 当大家听说雷蒙德巫医曾经还救过菲尔德领主一命时,都很震惊,菲尔德领主脸上却露出一个分外感慨的表情说:“巫医大人医者仁心,这么多年可谓是活人无数,他救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因为他而恢复健康,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了,但我们这些因为他而获得心生的人,却不能忘记,因此,我对雷蒙德大人可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啊!” 菲尔德·布莱曼不是个性情温和的好领主,他的这一番表态让许多人都感到惊讶,大家不约而同的恭维他,感慨他深记救命恩人的品德,又恭维已经去了客房的雷蒙德巫医,恭维他施恩不望报的善心。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几方你来我往的交谈吹捧后,大家脸上的神情都变得愉快轻松起来。 阿普丽尔庄园的女主人鲁米娜夫人特特把蕾罗妮叫到了自己跟前,问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以及关心她的身体、心理健康。 蕾罗妮对这位满脸慈祥的庄园女主人很有好感,对她的问题自然是有问必答。其他的少爷小姐们也拢过来凑热闹,会客室里很快都是他们一惊一乍的低呼声。 在他们聊天聊的如火如荼的时候,菲尔德领主的眼神落在了一直都保持沉默的奥兰多身上,“这位就是雷蒙德大人亲自收下的另一位学徒吧,听说……他是我们布莱曼家族的人?” 毕恭毕敬侍立一旁的托里特副管家先生凑到菲尔德领主耳边小小声的把奥兰多的出身来历说了——这些都是他这两天特地从各个渠道打听来的,就担心男主人问了他却没办法回答出来。要知道,阿普丽尔庄园的大管家先生年纪大了,早就在考虑着退休荣养,托里特副管家对阿普丽尔庄园大管家的这个位置可谓是志在必得。 菲尔德领主还没有老到不记事的程度,托里特副管家这么一提醒,他早已经遗忘多年的记忆就复苏了。 只见他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地说:“我们的小布莱曼先生,今年应该十三岁了吧……”他那身份尊贵的堂弟族长可不就是十三年前来了一回梅丽朵小镇,那时候听说有个牧羊女怀了堂弟的孩子,他可高兴的够呛,没想到满怀期待的等到最后,却因为一场高热烧成了哑巴。菲尔德领主看着相貌出众,小小年纪就仪表不凡的奥兰多,满脸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了。” 托里特副管家等人闻言,自然也是满脸唏嘘的附和。 奥兰多对此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如今的他,可不在是那个缺爱的堪称饥不择食的可怜少年,谢谢无关痛痒的惋惜和怜悯,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其他意义可言。 奥兰多心里明白,若非他当年采摘的弗拉尔草帮了蕾妮妹妹大忙,他的人生也不可能会重新有了改变和指望。如果他没有被雷蒙德巫医大人看中,收为学徒,那么这座在小莫顿村的村民们眼里堪比王宫的庄园他一辈子也别想进来,他的人生也会如同村民们原先所认为的那样,继承外祖父的羊鞭,为领主放一辈子的牧。唯一与大家有所区别的是:他拥有一个其他人遥不可及而他却深恶痛绝的贵族姓氏和一纸任意砍伐权。 他晦暗苦涩的根本就看不见丝毫阳光的人生因为妹妹蕾妮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打从心底的感激她,发自肺腑的想要守护照顾好她一辈子。 因为双方都有意要好好相处,你情我愿下,鲁米娜夫人自自然然的就向蕾罗妮提出了邀请,希望她能够在阿普丽尔庄园小住上一段时间。 “——如今你的身份可不比从前啦,很多淑女的礼仪规范趁着你年纪小,都必须要好好学起来,这可是当务之急,”鲁米娜夫人的武器十分慈和,“我的丈夫十分关心孩子们的教育,特地从本家寻来了几位好家庭教师,亲爱的蕾妮,你可千万别错过这个好机会呀,这对你将来的婚姻嫁娶也是很有帮助的。” 对赫蒂尔斯大陆待字闺中的姑娘们来说,没有什么比嫁个能让自己下辈子过得舒舒服服、衣食无忧的好丈夫更重要了。而想要获得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让自己变得足够优秀!这样才能够吸引意中人的注意力得到对方的垂青和求爱。 蕾罗妮对鲁米娜夫人的提议不感兴趣,比起所谓的贵族教育,她还是更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去,她十分担忧自己母亲杰拉太太的情绪,迫不及待的想回到她身边,好好的安抚她那颗担惊受怕的心。 她是不感兴趣,她的教父赖特牧师却心动了! 一直都觉得仅凭着他们几个半吊子教导有些亏待了教女天赋和资质的赖特牧师眼见着鲁米娜夫人把橄榄枝这么一递,顿时整个人都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若不是平日里不管何事都与自家小教女有商有量,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当场拍板敲定下来了。 “能够承蒙您得看重是蕾妮的荣幸,”赖特牧师站起身对鲁米娜夫人恭敬行礼,“不过蕾妮的事情还要听从她老师的意见,等到她老师首肯,我们才能够把她给送过来。”赖特牧师虽然没有当场同意,到他最后所说的那句‘首肯和送过来’已经把他的意图表露无遗了。 鲁米娜夫人很满意赖特牧师受宠若惊的表现,她矜持地点点头,“牧师先生说得对极了,我们确实应该先和雷蒙德大人通通气。” Chapter 081 菲尔德领主夫妇诚意十足的用丰盛无比的食物热情款待赖特牧师等人——他们还郑重邀请了雷蒙德先生。但无疑的,雷蒙德先生对如非必要的应酬并不感兴趣,毫不客气的选择了回绝,不仅是午餐,连赫蒂尔斯大陆人最为看重的晚餐都没有露面。 菲尔德领主先生对此表示理解,在晚宴当着众人举杯之际,他一脸严肃的表示,“只有一心扑在学术上的巫医大人,才能够取得这么多让人目不暇接的伟大成就!在这里,我提议,为雷蒙德大人发明的‘来自蓝天的希望’敬上一杯酒!正是因为他的悲天悯人,我们的农民才能够在繁忙的春耕和秋耕中得到一丝喘息之机,我们的麦苗也能够痛痛快快的吸收养分雨露生长,不再因为杂草那个可怕的恶魔而感到痛苦万分!” 领主大人的溜须拍马和夸张煽情让蕾罗妮身上的鸡皮疙瘩不要钱的往身上冒……这样的话且不提把它讲出来的人,单说她这个在旁边听的,就觉得满心羞耻尴尬的恨不能钻地缝! 因为这话说的还真不是一般的不要脸…… 比起蕾罗妮的窘迫,其他人的道行可比她高多了——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就连赖特牧师和奥兰多也不例外!他们只差没拿块帕子为菲尔德领主的话感动的热泪盈眶了。 对蕾罗妮而言堪称难熬的晚宴结束后,蕾罗妮在两个新认识的小伙伴的‘裹挟’下,热热闹闹的去了她今晚休息的客房。 那是两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姑娘——除了五官立体深邃点,蕾罗妮几乎要把她们当自己上辈子的同胞看待了。 蕾罗妮来到这个世界后,闺蜜什么的,对她而言就和浮云一样。小莫顿村的村民们只差没把她放在神坛上供起来,自然不会放任自己的孩子对他们尊敬的圣女殿下没大没小。因此,除了奥兰多和两个哥哥以外,她根本就半个玩得来的小伙伴都没有。如今能够在这阿普丽尔庄园里找到几个不错的朋友,也是她的幸运——因此,蕾罗妮对这两小姐姐也十分的热情,很乐意配合着与她们玩闹。 赖特牧师对自己教女找朋友的举动乐见其成,笑眯眯的看着三个小姑娘手拉着手亲亲热热的离开,奥兰多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却倍感失落。 奥兰多对蕾罗妮一直都有着一种很强烈的独占心理。以前之所以没显露出来,是因为在小莫顿村他们俩个一直都形影不离的缘故。通常,奥兰多不见了蕾罗妮就会到处去找她,蕾罗妮也同样如此——在不知不觉中,他们早已经把彼此当做了最亲密也是最信任的人。 如今眼瞅着蕾罗妮有了别的朋友——认真观察了,居然还颇有几分一见如故的架势——奥兰多就有些受不了了。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制止蕾罗妮与领主大人的两位小孙女来往呢?如果他真的这样做的话,才会惹来大人们的不满吧。 蕾妮妹妹需要朋友,需要好朋友,她不可能永远都只属于你一个人……至少目前是这样…… 奥兰多默默的在心里说服自己,将内心深处那点不甘和焦灼尽数敛藏,他现在的这副模样,是不能让大人们瞧见的,这样的不醒事,这样的自私自利…… 奥兰多不想因为这个而彻底被剥离出妹妹的世界。 因此,在赖特牧师用充满喜悦的口吻感慨说“我们的小蕾妮也要有自己的好密友了,这可真的是太好了!”的时候,奥兰多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充满欢喜的笑容。那笑容不论谁去看,都相信必然是发自肺腑、出自真心的。 蕾罗妮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打算踅摸两个小闺蜜的行径深深刺伤了一颗少年心。 她饶有兴致的在两位漂亮小姐姐的陪伴下去看了自己的房间,又和她们一起去玩女孩子的小游戏。 菲尔德领主和鲁米娜夫人的这两个小孙女在阿普丽尔排行最小,平时也是千娇万宠的存在,如今被祖母安排来和一个自由民的女儿玩耍心中自然颇为不乐。她们早就打定主意要好好的教训对方一次,让对方知道赫蒂尔斯森严苛刻的等级制度可不是做了一位巫医大人的学徒就能够改变的。 在她们就要行动的时候,却诡异的发现,对方并不像她们原先所忖度的那样不堪。相反,对方别看年纪幼小,却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人生观,不论是言行还是谈吐,都让姐妹俩觉得像是在和新认识的同龄人交流一样,说不出的志趣相投,欢喜满满。 压根就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姐妹俩顿时倍感棘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蕾罗妮却没有发现这两个小姑娘暗地里的小九九——她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对比自己小的人也向来很有爱心甚至可以说是纵容,因此她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断过,聊起天来也是妙语如珠,格外的有趣,很容易让人听得入了迷去。 “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那么神奇的野浆果,蕾妮,你们那儿现在也还有吗?我迫不及待想尝试一下皮皮果的味道了!” “我想吃奶泡果,光听名字就觉得奶香满溢了!” 姐妹俩满脸的兴致勃勃。 “奶泡果随便哪儿都能够寻摸到一大丛,是一种高产量的野浆果,皮皮果就难找了,因为味道十分美味的缘故,基本上一发现就被人采光吃光了!”蕾罗妮对于赫蒂尔斯大陆的各种土产是百吃不厌。“两位姐姐哪天有空去我们村子里玩儿,我到时候带你们去摘果子和野餐,相信你们一定会觉得很有趣的!”蕾罗妮热情地邀请姐妹俩。 黑头发黑眼睛的姐妹俩交换了一个意动的眼神,垂头丧气道:“我们有一大堆功课要做呢,根本就没时间跑出去玩儿。”布莱曼家的女儿都是要联姻的,从小就要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礼仪,免得嫁到别人家丢了家族的脸面。 “那……那我回去后,让我哥哥把我刚才说的那些野浆果给你们送过来吧,”蕾罗妮并不避讳在两个新认识的朋友面前谈及自己的兄长,她的态度十分的自然和骄傲,“他在给托里特管家先生做跑腿,也在阿普丽尔为领主大人效力呢。” 蕾罗妮的坦率让姐妹俩错愕。 蕾罗妮有个哥哥在阿普丽尔庄园做仆役这件事姐妹俩老早就知道了,她们原先还盘算着用这个来讽刺蕾罗妮打击她的‘嚣张’气焰,没想到她就自己说出来了,还一副引以为傲的模样。 布莱曼家的这对小姐妹一时间还真有些被镇住了。 半晌,她们才又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我们就等着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吃。” 之所以说一起吃,自然是用隐晦的态度表示,她们愿意和蕾罗妮一起分享她们的家庭教师了。 这边,蕾罗妮与她新交往的小伙伴逐渐进入佳境。那边忙完了的雷蒙德巫医迎来了赖特牧师和他小学徒奥兰多的拜访。 赖特牧师把他的来意告诉了雷蒙德巫医,一副眼睛亮闪闪、与有荣焉的表情。 奥兰多坐在旁边,尽量让自己神情自然的等待最终的结果。 虽然他一点都不愿意妹妹就这样离开他,跑到阿普丽尔庄园里来求学,可是就和他不能阻止妹妹交新朋友一样,他也没有阻止妹妹未来前途的理由。 就像菲尔德领主夫人说的那样,蕾妮妹妹确实也到了需要系统学习知识和礼仪的年龄,把她放羊似的禁锢在小莫顿村与扼杀她的天赋没什么区别。 “没这个必要,”就在奥兰多满心纠结和挣扎的说服自己的时候,雷蒙德先生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了,“蕾妮不能留在阿普丽尔庄园,小莫顿村是她的主场,是唯一能够给予她平安的地方。”在小莫顿村住的这段时日,雷蒙德巫医已经把女神显圣时的情形了解了个一清二楚,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举家搬迁到布莱曼领这样一个在赫蒂尔斯大陆堪称偏僻的小男爵领地里来。 “可是……”赖特牧师明了雷蒙德巫医的考量,却也不愿意耽误自己的教女,因此,脸上的表情很是犹豫。 “亲爱的赖特先生,把眼界放宽的,我们的蕾妮确实需要进行系统的学习和教育了,但是以她的资质却不能让普通家庭教师去糟蹋,而且,阿普丽尔庄园的家庭教师是专门聘请来为布莱曼家的少爷小姐们服务的,蕾妮在这儿除了能够多上一个还不错的名头以外,真正的、有用的知识根本就学不到多少——”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赖特牧师也不是个傻瓜,自然从雷蒙德先生的口吻里听出他腹中定然是已经有了章程了。 “我已经让尤金带信,把家里愿意跟着我外甥女过来的族人们都带到小莫顿村来,以他们的能力,教导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很困难吗?”雷蒙德老先生含笑注视着赖特牧师瞬间变得恍然大悟的表情。“到时候奥兰多也能够跟着学上一点,怎么说都是我亲口承认的学生,说什么都不能丢了我这个做老师的脸啊!” 说什么都没想到事情最后还能够如此峰回路转的奥兰多惊喜的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好半天他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的对自己的老师用力拍了拍胸膛又重重点了好几下头,表示他绝不会让老师失望! ——这可真的是太好了!不会和蕾妮妹妹分开,还能够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Chapter 082 和雷蒙德巫医达成共识后,赖特牧师就以给蕾罗妮讲睡前故事的名义,带着坚决要跟过来的奥兰多去蕾罗妮所在的客房了。 压根就不觉得留在阿普丽尔庄园做个勤奋好学的寄宿生有多荣幸的蕾罗妮听了赖特牧师与雷蒙德巫医的最终结论后,二话不说的举双手双脚赞成。 “我本来就没打算留在这儿,教父,寄人篱下的日子哪里有自己家里的好过呀。”她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吃力不讨好的跑到阿普丽尔庄园来仰人鼻息呢。至于所谓的好好充实自己以期未来得到一门好姻缘,那就更不放在蕾罗妮心上了,别说这辈子,就是上辈子,她都还没开窍呢。 既然大家都不同意留在这里,雷蒙德巫医又有了其他更好的安排,赖特牧师自然也不过多纠结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婉拒了鲁米娜夫人的邀请——当然,他很聪明的用了雷蒙德巫医的名义。 “雷蒙德大人说蕾妮在草药学上很有天赋,以后必定能继承他的衣钵,他不乐意把蕾妮留在阿普丽尔庄园学习,还说这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虚度光阴。”赖特牧师一副诚惶诚恐、难以启齿的模样。 “是我想当然了,雷蒙德大人的学徒自然是不愁嫁的,更遑论她以后还会继承雷蒙德大人的衣钵。”鲁米娜夫人一脸遗憾的握住蕾罗妮的手。那对姐妹俩也十分的舍不得蕾罗妮,同时也分外同情她居然有那样一个严苛的老师。 赖特牧师脸上露出一个苦笑,“还真是辜负夫人的一片好心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你们就算要回去也得等我的生日过完再走,以后蕾妮没事有事也要来阿普丽尔看看我们,小住上几天,赫蒂尔斯女神在上,我可真舍不得她呀,这样乖巧伶俐的小姑娘……”鲁米娜夫人满脸的依依不舍。 对于鲁米娜夫人的这个要求赖特牧师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蕾罗妮也回握住新朋友的手,“我会让我哥哥把东西给你们带过来的,到时候在拜托托里特管家先生转交到你们手上,我还会给你们写信的,不会写的字就向其他人请教和画图……” 蕾罗妮这样的表现可谓是帮姐妹俩在祖母鲁米娜夫人这儿挣足了脸面,鲁米娜夫人不止一次用充满欣慰和满意的眼神看超额完成任务的小孙女们。 姐妹俩却觉得惭愧,特别是想到她们原先的打算,更是无地自容。她们再怎么早熟也不过是两个无忧无虑,刚满十周岁的小姑娘,很快就被蕾罗妮这一连串的保证给深深打动了。也投桃报李地紧拉着蕾罗妮的手说了很多亲热的话。 ——这一回,奥兰多可不像昨晚那般不好过和难受了,因为他知道妹妹会跟他们一起回村子里去。 她还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会客厅里的气氛也由此热闹极了。 蕾罗妮他们又在阿普丽尔庄园住了几天,就到了鲁米娜夫人的生日宴会。 赫蒂尔斯大陆的人均寿命不高,活到七十五岁就可以称得上长寿了,如果幸运的活到八十岁,哪怕地位卑下的只是个没有人身权的农奴,都会被领主高高供奉起来,当吉祥物看待! 如今,尊敬的菲尔德领主大人的夫人马上就要过六十岁生日了,这可真是个值得整个布莱曼领都为之欢呼同庆的好消息。 在菲尔德领主夫人鲁米娜·布莱曼寿诞的前一天,阿普丽尔庄园就陆陆续续的住进了不少客人。 蕾罗妮和奥兰多因为雷蒙德巫医的缘故,在这些客人们中间还有几分颜面,大家虽说没有把他们俩看的极其重要,但也可以称得上一句和颜悦色。 反倒是赖特牧师在这一群人中间,没有丝毫地位可言,人们连眼角都吝啬往他所在的方向瞥上一下。 看到这一幕的蕾罗妮心中很是震动,从这里就可以看出阶级和地位在赫蒂尔斯大陆简直就是不容跨越的鸿沟,她的教父能义无反顾的为她的身体而甘冒风险绑架全大陆都名望极高的雷蒙德巫医,是何等的可贵。 赖特牧师原本在心中担忧蕾罗妮在阿普丽尔庄园见识了这么多中等贵族阶层的大人物后,很可能瞧不起他这个地位卑微的牧师教父,以他为耻——却不料,这一切全然都是他在胡思乱想。蕾罗妮在见识了这么多贵人后,非但没有疏远他,相反更亲近了。 赖特牧师因为患得患失,有些忍不住,私下里问蕾罗妮难道就不为拥有他这样一个教父而感到丢脸吗? 蕾罗妮被赖特牧师的询问给惊吓到了。 她亲自合拢赖特牧师拿来给她讲的《波里波夫睡前故事大全》,目瞪口呆地反问自己的教父,“您怎么会突然生出这么古怪的念头?” “亲爱的蕾妮,以你的身份,就是让教宗大人、让国王陛下做你教父也是完全当得起的,”赖特牧师的语气里带着几许自惭形秽的味道。“而我,却只不过是一个地位卑微的乡村牧师,除了给你蒙羞外,什么都帮不了你。” 就比如说这一次,如果他是布莱曼领的当家人,想要找一个被绑架的孩子,哪里需要废这么大功夫,还要到处去卑躬屈膝的求人。 在小莫顿村那一亩三分地上称王称霸多年的牧师先生罕见的生出了几分自卑之心。 “教宗也好国王也罢,他们再怎么权势滔天,也不是全心全意为我着想的教父您啊!东方有句古话叫做子不嫌母丑,犬不嫌家贫,教父,对我而言,能够为了我倾其所有也无怨无悔的你,可比其他的贵人重要多了!”蕾罗妮难得没有插科打诨撒娇卖萌的用别的方式转移赖特牧师的注意力。她是个知足惜福的人,知道该怎样善待那些真正为她好的人,而不是辜负他们。 赖特牧师默默的听自家小教女板着一张可爱的婴儿肥包子脸把话说完,喉头有些发堵的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明天参加完夫人的生日宴,我们就向领主大人他们道别,回我们自己的家去!” 蕾罗妮闻听此言,弯了弯明亮璀璨的大眼睛,发自肺腑地说:“那可真是太好了,这几天我做梦都想到妈妈的拥抱和微笑呢。” 第二天,鲁米娜夫人的生日宴会准时举行。阿普丽尔成为了欢乐的海洋。 雷蒙德巫医难得走出了他暂住的客房,在众星捧月下把自己的两个学徒正式介绍给了在座所有人。他郑重其事的态度告诉所有人都不能怠慢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否则就是与他这个全大陆闻名的巫医为敌。 大家难掩惊诧的举杯与雷蒙德巫医痛饮,与此同时,也把两张犹带稚气的面孔,深深印入了自己的脑海——免得以后阴错阳差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鲁米娜夫人的生日宴过后,赖特牧师和雷蒙德巫医几人就迫不及待的带着俩个小家伙一起乘坐阿普丽尔庄园特地安排的马车往小莫顿村所在的方向疾奔而去了。 蕾罗妮以前从没有深刻体会过归心似箭这个成语的真正涵义,如今的她却是彻彻底底的感同身受。 在整个人都险些在疾驰的马车里被抛散架,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上时,小莫顿村的轮廓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的蕾罗妮用力攥紧马车帘子,往外探头,嘴里更是不住呢喃:“近了,越来越近了。” 赖特牧师把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稳稳的固定她的小肥腰,脸上是浓郁的化不开的笑意。雷蒙德老先生和奥兰多也满脸微笑的看着蕾罗妮踩在自己教父结实的大腿上又蹦又跳。 “啊——”蕾罗妮突然发出一声异常惊喜的欢呼声,“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最前面,我看到她了,她就站在村口等着我们呢!”蕾罗妮情绪激动的恨不能直接从疾奔的马车窗户里爬出去! 赖特牧师连忙抱紧她! 还毫不客气的给了她圆滚滚的肥屁屁‘狠狠’地来了两巴掌,“不许瞎胡闹,摔出去了怎么办!” 蕾罗妮吐了吐舌头,肉嘟嘟的肥胳膊环住赖特牧师的脖颈,明亮的大眼睛笑弯成了两条几不可见的缝隙,“我妈妈过来了,她就站在村口等我们,哈哈,她一定非常非常的想念我,就和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念着她一样!!” 从小儿子那里听说女儿马上就要回来的杰拉太太一大早就急不可耐的在村口等着了。就连午餐和晚餐都是未来的儿媳妇波娜小姐亲自用提篮送到村口来的。 杰拉太太想女儿想得发狂,实在是没办法装作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在家里苦等,她觉得,只有呆在村口的路上,才能够让她焦灼如焚的心灵好过一点。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经历了多少次希望到失望,杰拉太太总算是听到了女儿那脆生生的如同百灵鸟儿一样的惊喜欢呼声。她在不停的叫着:“妈妈!妈妈!我回来啦!我回来啦!”听着那熟悉充满着依恋和喜悦的欢呼哟喝声,杰拉太太的泪水夺眶而出。 如同珍珠般圆润晶莹的眼泪顺着她憔悴瘦削的面容一点点的滚落下来,很快就湿漉漉的淌了满脸,脖子和衣领都被打湿了。 Chapter 083 这对分别根本就没有几日的母女紧紧拥抱在一起! 如同前不久才生离死别过一般的抱头痛哭。 听到声音的村民们也纷纷挤拥了过来,他们也和杰拉太太一样,非常的担心蕾罗妮。如今见前者好不容易回来,自然要好好问候关心一回。小莫顿村的村口很快沸反盈天的热闹成了梅丽朵小镇的集市。 “——快给妈妈检查一下你的身体,你不许躲躲藏藏!”把自己毕生的勇气都拿了出来与赖特牧师对峙的杰拉太太在第一时间把女儿拽回了自己家,然后毫不客气的把个粉雕玉琢的小萝莉扯了个红果果。 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被母亲杰拉太太翻来覆去的来回检查的蕾罗妮险些没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妈妈,我真的没什么事儿……连毫毛都没掉一根,哎呀呀……别挠别挠……妈妈你挠到我的痒痒肉了哈哈哈哈……”蕾罗妮光着粉嫩嫩肉嘟嘟的小身躯在床上一边尖叫连连,一边哈哈大笑的滚来滚去。 仔细把女儿来回检查了好几遍的杰拉太太红着眼圈用羊毛毯子把女儿裹起来用力抱在怀里,呜咽着说:“你可真是个坏孩子,妈妈差点被你给吓得魂都飞了!” 蕾罗妮对杰拉太太尽数投注在她身上的满腔母爱十分的受用,同时也感到非常的歉疚。她努力环抱着自己泪流满面的母亲,语声软糯的向她道歉,保证以后再不让她担惊受怕了! 杰拉太太即便已经习惯了女儿这幅小大人般的可爱架势,但依然觉得窝心不已。她抿了抿有些凌乱的头发,破涕为笑道:“就知道用甜言蜜语哄妈妈,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会来的。” 蕾罗妮本来想逗她说是学爸爸的,又怕她想起那些难过的往事,赶紧咽了,一本正经地说她没学谁,“哄妈妈哪个做女儿的不是无师自通啊!”一面说一面摆出一副骄傲脸,转移母亲的注意力,给她讲自己这几天的种种经历,连被绑架的那一段也没有刻意隐藏。因为蕾罗妮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藏藏掖掖的不和杰拉太太讲清楚,她肯定会变本加厉的胡思乱想。与其又平添一段没必要的波折,还不如有话直说,坦诚以待。 果不其然,在听了蕾罗妮堪称冗长又跌宕起伏的述说后,杰拉太太虽然神情愤愤,咬牙切齿,但紧锁的眉头却不自觉松缓了些许。 “对一个孩子做这么可怕的事情,他们一定会下地狱的!只有恶魔之主才愿意收留他们,给他们一个栖身之所,因为他们都是无恶不作的坏蛋!” 杰拉太太的义愤填膺让蕾罗妮忍俊不禁。她认真的附和母亲的话,与她一起恶狠狠的批判了那对以卖水果为名实则行拐骗之事的老夫妇一顿。 这个话题说完后,蕾罗妮又自自然然的和母亲杰拉太太聊起了梅丽朵小镇的风光和阿普丽尔庄园的豪华与贵气,以及在生日宴会上出现的各种体面人物! 赫蒂尔斯大陆的乡村妇人就罕有不八卦的,杰拉太太很快被她不着痕迹的转移了注意力,听得津津有味,偶尔也会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母女俩个亲亲热热的说了许久的话,没过多久在木匠卡拉先生那儿忙碌完毕的杰克也回来了,家里于是又多了个说话的对象。 尽管杰拉先生依然昏迷,杰米也远在阿普丽尔庄园留宿,杰拉太太还是带着家里的俩个孩子准备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晚餐与儿女们享用。 杰克和蕾罗妮自然是充分配合的露出一副享受的模样,尽情的大快朵颐。 杰拉太太自己没吃上两口,她用慈爱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女们。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她满脸叹息地说,“我现在都还记得蕾妮吃不进豆糊糊吐了一地的情形,当时的我害怕极了,很担心自己小女儿的身体是不是又出了什么我无法承受的状况,是从田地里归来的杰拉先生一巴掌打醒了我,他总是那样的冷静,有担当,充满着男子气概……我真想念那时候的他啊……如今他一睡这么多年,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他从长久的睡梦中醒来,认不出他那可怜巴巴的,饱受岁月摧残的太太了……” 杰拉太太边说边流眼泪。 蕾罗妮和她的长兄杰克自然放下手里的刀叉和勺子过来安慰她。 杰拉太太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失态了…… 今天是女儿回来的好日子,她可不能这样! 杰拉太太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重新在脸上露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容出来,配合着儿女们的劝慰也跟着用起了丰盛的晚餐——这一次,她不再觉得食难下咽、味同嚼蜡。 蕾罗妮在家里并没有住多久赖特牧师就派执事过来接了。杰拉太太有些舍不得,抱着女儿的小身体舍不得放开。 蕾罗妮知道这次母亲是真的吓坏了,又抱着她撒娇保证了很久,才跟着赖特牧师派来的执事离开。杰拉太太倚着门框又一次流下了眼泪。 女神显圣说会给他们全村带来福佑的孩子遭人绑架险些再也回不来的可怕消息不止惊吓到了杰拉太太等至亲,小莫顿村的村民也惊了个够呛。蕾罗妮回来后,大家就纷纷提溜着自己的好东西上杰拉家的门了——他们没胆子去牧师宅找蕾罗妮——他们想找杰拉太太问问小圣女的具体情况,以及为什么会被人绑架,有事怎么回来的。 面对大家充满关切的询问,杰拉太太耐性十足的一一作答,长子在的时候,也会把他拽过来配合的补充上一两句。 杰拉太太由衷感激大家对她女儿的关心,女儿被恶人绑架的这些天,她的心里着实是不好过,是热心的街坊邻居们的安慰和陪伴,才让她艰难万分地熬了过来。 因此,杰拉太太很乐意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满足一下大家对她女儿的关切心和好奇心。 因为杰拉太太的倾情配合,蕾罗妮被坏人绑架,又大难不死平安获救的传奇故事在小莫顿村传得沸沸扬扬,直到秋耕来临,村子里还有人兴致勃勃、口沫横飞的讲‘小圣女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蕾罗妮被大家这样颠来倒去的折腾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忍无可忍! 在一次例行的晚宴上她公开表态说:不喜欢大家总是反复提起这件往事! “那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每次想到我的心情总是会变得很糟糕,就像是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一次次被人撕开撒盐一样,难受的厉害!” 蕾罗妮这满怀沉痛和挣扎的心里话镇住了所有人! 这时候,大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在他们为小圣女的福运和死里逃生而庆幸万分,欢呼不已的时候,这起绑架事件的当事人却还沉浸在无边的梦魇和恐惧中难以释怀…… 不管蕾罗妮小姐多么的优秀、她归根结底都还是一个需要被长辈们庇护在宽大羽翼下,好好保护的·未满六岁的小姑娘啊!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杰拉太太和小莫顿村的村民们几乎被满心的自责和惭愧淹没…… 从那以后,也再不敢拿蕾罗妮被绑架的事情充作谈资,免得一不小心又触及到她怎么都没办法释怀的心理阴影。 “他们这根本就是在矫枉过正,”私下里,蕾罗妮用啼笑皆非的语气和奥兰多这样说,“我虽然不喜欢他们反反复复提这件事情,可也没夸张到禁口的地步吧?”今天波利太太不小心提了一嘴,就如临大敌的仿佛马上就要被捆上绞刑架一样的如丧考妣,看得旁边的蕾罗妮真是说不出的啼笑皆非。 [他们只是太在乎你了,所以才会这样如临大敌。因为他们没办法接受最喜爱你的他们居然也会有伤害到你的一天。]奥兰多很理解小莫顿村村民的心情,因为他和他们一样,在蕾罗妮面前,也是这么的患得患失。 “我最怕的就是这个……”看着写在自己手上的漂亮花体字,蕾罗妮无声的叹了口气。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去报答大家对她的这份浓郁的几乎可以说是化不开的真切厚爱。 面对这样的大家,蕾罗妮心中颇有几分懊悔自己当年一时冲动撒下的弥天大谎。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若不是有了那样一个轰动全村的噱头,她又怎么会成为赖特牧师的教女又怎么会得到雷蒙德巫医的另眼相看?! 因此,前路哪怕再艰难再坎坷,她都会义无反顾把这条机遇与危险并存的脱颖之路走完。 雷蒙德巫医发明的除草剂虽然没有赶上春耕,但秋耕的时候可帮了大忙,减轻了大家不少负担。 这天下午,蕾罗妮和奥兰多带着双胞胎女仆在领主家的公田里干活。这是布莱曼领自由农不能逃避的例行劳役。 农事官罗宾先生和监工菲力先生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给分配到杰拉家的领主公田帮忙,但也尽他们所能的给了杰拉太太自由分配干活时间的权利,杰拉太太对此自然是感激不尽。 其他的村民们虽然知道杰拉太太获得了这样一项不算特权的特权,但都表示理解。 杰拉太太如今虽然眼瞅着女儿有了大出息,但却着实是个可怜人。 她的丈夫杰拉先生到老克特村做监工没多久就出了事故至今都晕迷在床;小女儿蕾罗妮目前还在求学,以她豆丁一样的小年纪也顶不上什么大用;两个儿子杰克和杰米也都有了别的活计,根本就没时间过来帮她搭上一把手;至于与她交好的村民们,更是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自顾不暇,哪里抽得出空闲来帮扶她一下。 如此,不论是公田还是私田里的活计都必须靠她一个人完成。 今年秋耕虽然不需要和往年一样与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杂草纠缠不休,可也不是一般的辛苦。 眼下能够得上这么一个微不足道,却极为有用的特权灵活分配时间,也能让她见缝插针的寻到一点喘息之机,在村民们看来,真的是再也好不过了。 Chapter 084 蕾罗妮虽然知道罗宾先生和菲力先生这样做是为了在她身上进行投资,但心中依然感激。因为她明白,他们这样做也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因此,每次在看到罗宾先生和菲力先生的时候,蕾罗妮总是会热情洋溢的笑脸迎人。 这样的蕾罗妮让罗宾先生和菲力先生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和高兴。若不是实在担心做过了头惹来不必要的风浪,他们一定会尽他们所能的给杰拉太太更多的特权。 虽然蕾罗妮很排斥大家提她被绑架的那段往事,但无疑,这段往事又一次证据确凿的肯定了她蒙受女神冕下宠爱这一事实。 小莫顿村的村民们都很吃这一套,他们觉得蕾罗妮的表现越优秀、身上越出现一些让人惊叹的事迹,就越能证明着她圣女身份的可靠性和权威性。 田地里的农活都是村民们做惯了的,大家很快就适应了高强度的农作。蕾罗妮在学习后的暇余时间也会带着奥兰多和双胞胎女仆过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帮一点是一点。 赖特牧师对此乐见其成。 他虽然百般疼爱自己的小教女,可也不愿意把她养成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娇娃娃。他和沃尔森副牧有致一同的认为,身为赫蒂尔斯女神座下从神转世的蕾罗妮来到这一片大陆必然是有意义的!他既然做了她的教父,就应该做一个合格的领路人,万万不可糟蹋亦或者埋没了她的天资和未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对待蕾罗妮的教育这一块,赖特牧师心里是很有压力的——这也是鲁米娜夫人一提让蕾罗妮跟着阿普丽尔庄园里的少爷小姐们一起读书,就有所意动的原因所在。 蕾罗妮现在学的东西对一个五岁的小萝莉来说,已经不是一般的超负荷了。蕾罗妮若不是还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做后盾,恐怕早就吃不消了。 可也正是蕾罗妮这远超寻常孩子的表现更坚定了赖特牧师和雷蒙德巫医等长者对蕾罗妮的信心,他们觉得完全能够再给蕾罗妮多增加几副担子! 他们在心里觉得,蕾罗妮是女神座下的从神转世学习这些凡人的知识当然是小菜一碟、手到擒来。 蕾罗妮对于大家填鸭式的教育很是头痛,可也不敢做出太过明显的抗争举动来伤大家的心,蕾罗妮知道赖特牧师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在他们看来,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努力教导蕾罗妮匹配得上这个尊贵圣女的身份更重要了。 又是忙碌的兵荒马乱的大半天。 蕾罗妮终于从大发慈悲的教父口中求到了半天的休息时间。 如释重负的蕾罗妮提着篮子就往他们家私田所在的方向跑。前几天去家里探望母亲杰拉太太和父亲杰拉先生的时候,蕾罗妮有向杰拉太太保证过,今天一定会请假过来帮杰拉太太撒豆种。 今天杰克也出现在了田里,看到妹妹的他脸上露出一个非常高兴的表情,又从田垄边上纳凉树下的筐子里摸出两块黄褐色的麦芽糖出来,“这是卡拉先生去镇上带回来的,他今天正好去结账,这是我特意就给你的,妹妹你快点尝尝看味道好不好吃。” 蕾罗妮接过去,分了一块给奥兰多,又把自己手上剩下的那块含在嘴里吮吸了两口说好吃——这是哥哥特地攒下来给她的,就两颗,她当然舍不得再送人情。 杰克笑得憨憨的看着蕾罗妮吃,眼睛里全是欢喜的光芒。 在杰克给妹妹开‘小灶’的时候,用过午餐已经在自家私田里忙得热火朝天的杰拉太太听到波利太太在叫她。 两个马上就要做亲家的妇人亲亲热热的和对方打招呼,边往深犁了好几遍的田地里撒种子边欢欢喜喜的唠着家常话。 这时候蕾罗妮又注意到杰克又拿着好几块麦芽糖往波利太太的儿女波娜小姐和波克先生那里去了。 蕾罗妮笑眼弯弯的看了下他们的相处情形,开始用胳膊挽着自己的小篮子,跟随奥兰多的节奏,亦步亦趋的撒起了种子。 他们没忙多久,赖特牧师就派了个执事过来给蕾罗妮他们报信了。 执事告诉蕾罗妮和奥兰多,说已经离开好长一段时间的安东尼执事和尤金先生写的信被信差送到牧师宅来了,赖特牧师让他们赶紧回去和他们一起拆信。 蕾罗妮闻言顿时一蹦三尺高。她与安东尼执事的关系不错,对方一去如同黄鹤一样不复返,她也很担心他和尤金先生呢。 “有事你们就回去吧,撒种子是妈妈做惯了的,很快就撒完了。”杰拉太太听了那执事的话赶紧催促女儿离开,别让赖特牧师他们久等。 波利太太也在旁边帮腔。 蕾罗妮虽然舍不得留母亲和哥哥在这里忙活,但也知道轻重缓急,再说了,她也很好奇安东尼执事的信件里会写些什么,因此不再犹豫的和奥兰多几个跟着那执事离开了。 到了牧师宅,赖特牧师正拿着一沓厚厚的信纸和沃尔森副牧说着什么。 蕾罗妮大叫了一声教父,就猛扑了过去。 赖特牧师大笑的抱紧她,把手里的羊皮信纸塞到她手上,“等雷蒙德大人过来在一起读,不过你可以先看一下。”他很乐意先满足一下自己小教女的好奇心。 蕾洛妮闻言,大眼弯弯的赶紧把奥兰多招了过来一起看,他们还没有把不断卷成一团的信纸摊平呢,就眼见着雷蒙德老先生精神矍铄,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听说尤金和安东尼执事来信了?”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站起来朝着雷蒙德巫医行礼,有关礼节这一方面的事情他们做得从来都不落人后。 蕾罗妮和奥兰多见状也跟着行礼。 蕾罗妮更是一手拿着那沓舍不得放的信纸一手拎起一角裙摆,对着雷蒙德老先生蹲了一蹲身,“老师,我来把信读给你们听!” “那可真的是再好也没有了。”雷蒙德巫医抚掌笑道,做出一副很是期待的表情。 蕾罗妮拿起第一页,清了清嗓子,用稚嫩的童音念起了信。 安东尼执事在信中详细描述了他从梅丽朵小镇的出去到王都沿途所经所历的种种见闻。安东尼执事是个很会说故事的人,蕾罗妮在读他写的信的时候,只要是在起居室里的人,都全神贯注的听了进去,或惊叹或感慨,热闹的很。 因为交通不便的缘故,安东尼执事寄来的这封信是唯一的一封也是最后的一封。他在信中用一种很笃定的口吻说明了他的归期,还说他这次会护送雷蒙德大人的家眷一起回来——大家听了都很高兴,很高兴安东尼执事不忘本,很高兴他在外面见过了世面后还愿意回到这个穷山僻壤里来。 蕾罗妮读完信后,赖特牧师又分别拿了两封信给沃尔森副牧和雷蒙德巫医。那是安东尼执事和尤金先生专门寄给他们两人的私人信件。除非得到当事人的应允,否则这信件是不能擅自拆开的。 ——比方说,赖特牧师给蕾罗妮读的信就是安东尼执事指明是写给大家的,大家都可以听上一听。 沃尔森副牧和雷蒙德巫医接过信件后,也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不过他们没让蕾罗妮读。沃尔森副牧隐蔽的给了赖特牧师一个等下再说的眼神,雷蒙德巫医却是用愉快的口吻把信件重新卷起来用缎带缠好微笑道:“看样子,我要尽快盖房子搬出去了,亲爱的牧师先生,照着这几封信发出的时间,我估计再过个十天半月的,我的家人们就会进入布莱曼家族的领地了。” “这可真的是太好了,不知道我们有什么能为您做的——”赖特牧师露出一脸的欣喜之色,“当然,除了盖房子这件事,那是我们早就商量好了的,我们义不容辞。” “我在村子里得到了十分满意的招待,再没有什么要求麻烦你们了,”雷蒙德巫医脸上的表情很是愉快,“我现在最渴望的就是尽快把房子给建好,免得我的外甥女他们过来了,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至于赖特牧师住的牧师宅,那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我们这边的房子很容易盖,大家多搭上几把手,估计一个月的时间都不需要,而且,我相信收到消息的村民们都很乐意过来帮忙的。”赖特牧师笑容满面的说。 发明了除草剂的雷蒙德巫医在自由农中间的威望之高是其他人所无法想象的,别说只是盖一幢寻常的乡间房舍,相信就是一座巍峨耸立的巨大城堡,他们也都能够在短时间内‘众人拾柴火焰高’的兴建出来! “在不耽误秋耕的前提下,我很乐意他们过来帮我减轻负担,”雷蒙德巫医脸上是显见的欢喜和愉快,“不过,我不能让他们白干活,每一个过来帮忙的人,我都会支付他们应得的报酬,这是毫无疑义的。” “您真是会慷慨解囊的绅士,尊敬的雷蒙德大人,您的这个承诺一传出去,相信所有想要过来帮忙的人都会打从心底的感激您的。” 小莫顿村村民的收入并不高,一直以来,祖祖辈辈都艰难的在土里刨食。对他们来说,钱财这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能得一点是一点。 三天后,村子里只要能够抽得出时间的人都过来报名给雷蒙德巫医盖房子。 雷蒙德巫医的房子就在距离牧师宅不远的一大块空地上。因为已经决定要在小莫顿村定居的缘故,雷蒙德巫医并不吝惜金钱,把房子盖得都比赖特牧师的牧师宅大了。 赖特牧师对此倒没什么意见,他现在住的房子是领主暂时租给他的,房产证明都不在他手上,而且,以雷蒙德巫医的身份,他完全可以住更好、更宽敞的房子,没有人能够置喙。 在房子落成后没多久,十数辆雷蒙德巫医翘首以盼多日的马车风尘仆仆、鱼贯而入的驶进了小莫顿村这个在地图上都未必会留下一点印痕的寻常小村庄。 Chapter 085 寒冷的冬夜,洋洋洒洒的下起了鹅毛大雪。 十五岁的蕾罗妮凌乱蓬松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鬈发,穿着鹅黄色的睡裙蜷缩在热烘烘的被褥里香梦沉酣。 她睡得很沉,卷翘浓密的仿若鸦羽一样的睫毛如同两柄漂亮的小扇子一样毛茸茸的覆盖着她的眼帘,带出些许浅淡的阴影,恰恰巧的落在她泛着粉色晕红的精致脸容上。 吱嘎。 卧房的门被人悄无声息的推开了。 已经服侍了蕾罗妮许多年的双胞胎女仆乔安和乔莉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她们已经在几年前分别嫁人了,但还是在蕾罗妮身边伺候。因为蕾罗妮念旧又用惯了她们,说什么都懒得再换了。 乔安腿脚有些不稳当的缓步走到蕾罗妮床边来检查蕾罗妮有没有盖好被子,亦或者手脚从被子里伸出来冻到自己。乔莉则抱着一大捆柴禾跪坐到已经后继乏力的昏暗壁炉前,一面用火钳夹着劈好的干柴禾放进去,一面把已经彻底烧成白灰色的炭块轻敲两下放到旁边的储炭的罐子里去。 做好这一切的她轻轻叫了姐姐一声,两人又蹑手蹑脚的退出了卧室回到她们自己的小房间里去。在那里面,有一男一女两个尚未断乳的小婴儿正砸吧着粉嫩嫩的小嘴巴四仰八叉的躺在橡木做的·塞满棉絮的摇篮里睡得香甜。 乔安和乔莉慈爱的来到彼此的孩子身边仔细打量了两下孩子,脱了外面临时披着的厚斗篷抖抖索索的钻进被窝里去了。她们房间里没有壁炉,如今被窝里即便还残留着些许余温,到也没什么大的暖人作用了。 “明……明天小……小姐要去……阿普丽尔庄园给鲁……米娜夫人复查……身体,是你……跟过去还是我……跟过去?”乔安问妹妹。她冻得浑身直哆嗦,牙关都因为说话的缘故磕磕碰碰的。 “我……我去吧……姐姐你腿脚不怎么方便就别到外面去冻了。”乔莉毫不犹豫地说。 “不过我的小苏珊就拜托你照顾了,我会把奶·水先挤到碗里,到时候你热了给她吃。”年轻血旺的身体很快回暖的她说话的声音也重新变得流畅了。 “我这里又不是没有,哪里还需要你来挤!”乔安脸色有些发红的嗔了妹妹一眼,“我是小苏珊的姨妈,吃我一口奶又怎么啦,小艾瓦又不是没吃过你的!” “……我不是和你计较这个,”乔莉是个爽直的脾气,嫁了人以后也就更大方了,“我是不挤出来自己也涨得难受,怕跟着小姐出去丢丑……” “哎呀!”乔安伸手打了妹妹一下,又冻得把手缩回被子里去了,“你自从嫁给罗森后,就越发的没脸没皮了,这话居然也大喇喇的说得出口!”乔安羞得是满脸通红。 “只要是生了孩子的女人哪个没涨过呀,姐姐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有,还是姐夫他——” “哎呀呀!你是越说越不像话了!你再这样仔细我捶你啊!”乔安这次不止是脸红,耳朵脖子也跟着红透了。 被妹妹逗得恼羞成怒的她也顾不得喊冷了,把手伸出被窝冲着妹妹就是一顿狠拍。 乔莉被她拍得嗷嗷直叫,身体左弹又扭的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直告饶,“疼疼疼,姐姐,我的好姐姐,我不说了,你别打了别打了,外面的寒气都钻进来了!” “谁让你口无遮拦,尽胡说八道的!”乔安还有些愤愤然,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是放轻了些。 乔莉连忙趁机攥握住她的手,刚要趁热打铁的再说上两声讨饶的话,耳朵就毫无征兆的竖起来了,因为打闹而红扑扑的秀丽面容也毫无征兆的变得严肃凝重。 乔安被她这表情唬了一跳,连忙问她怎么了。 乔莉拧着眉头,努力筛选开耳朵里那窸窸窣窣的降雪声,若有所思的与姐姐乔安对视道:“楼下好像有人在敲门。” 话音未落,姐妹俩就听到大门被人吱嘎吱嘎打开的声音和雪风狠狠刮进来的声音。 “妹妹……”乔安有些惊慌的从捂热了被窝里坐起来,“是不是——” “肯定是,”乔莉已经掀开她那边的被子下床了,“就不知道是谁家里出了事情这么晚过来请小姐,”一面说一面穿厚冬袄和厚棉靴,“姐姐,要是小苏珊醒了你就帮我哄哄,我跟着小姐去帮忙了。” “还是我——” “姐姐!你的脚好不容易才被奥兰多少爷治疗的好过一些了,你可千万别逞强,放心吧,楼下没听到哭声,估计没什么大事情。”乔莉一边安慰姐姐一边把厚围巾围脖子上了。 “那你路上看好小姐,千万别让她摔了或崴了脚!”乔安忧心忡忡的叮嘱妹妹。 乔莉失笑地摆摆手,“放心吧,有奥兰多少爷在呢。” 乔莉出了自己房间的门,还没走两步,就看到牧师宅的守门人保罗先生。 保罗先生是个老鳏夫,无儿无女的,就靠着给牧师宅看大门做守夜人糊口维生。 “罗森太太,你这是听到动静了?”保罗先生咧了咧没几颗牙齿的嘴对乔莉勉强笑了笑。 “我和姐姐刚去小姐的房间看过,还没睡呢,就听到楼下门被人拍响了,是谁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尽管全副武装但依然浑身冷得直哆嗦的乔莉直接开门见山,难得的没体谅老人想要多唠两句家常的期冀心理。 “除了可怜的布特太太还能有谁,”守夜人老保罗一脸的唏嘘,“她的老毛病又犯了,米娜小姐提了灯过来恳求咱们家小姐去给她祖母看看呢。真是个可怜人,怕惊扰到赖特先生他们,连哭都不敢哭一声,就披了个薄披肩捂着嘴巴在大门口哭呢,我邀请她到火塘边烤烤火都不肯,就知道眼巴巴的等着,唉……可怜啊……” 乔莉听了心中也很有几分戚戚然,“我这就去唤小姐醒来,拖的时间久了她会生气的,也麻烦您去叫一声奥兰多少爷,他是一定要跟过去的,顺便也能再给布特太太检查一下身体。” “还能怎么检查呢,雷蒙德大人不也说只不过是在拖日子了吗?布特太太上辈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坏事,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好不容易拉扯大儿子娶妻生女,儿子又被毒草给毒死了,儿媳妇也想不开跟了去!” 保罗先生提着灯一面絮叨着一面往奥兰多所在的房间走,“这也就罢了,怎么说还有个盼头,米娜小姐也是个孝顺的!可是谁又想得到,米娜小姐也是个上辈子没修福气的人呢,这嫁过去还没两年呢,丈夫也死了!还被婆家给赶了回来……祖孙两个相依为命……” 在保罗先生的嘀咕声中,乔莉轻手轻脚的晃醒了她家小姐。 蕾罗妮没有起床气。 乔莉一摇晃她,她就睁开了眼睛。 “小姐……”乔莉压低嗓音唤她。 蕾罗妮有些迷蒙的眸色由茫然变得清醒。“出什么事情了?”她声音有些干哑,边问边坐起身。 乔莉赶紧拿起旁边搭在高背椅子上的毛毯给裹紧,生怕这冷热交替的冻到她。 “是布特太太又出事了,米娜小姐现在就在楼下等着您呢。”乔莉裹好蕾罗妮后就给她找衣服,边找边还没忘记小跑到壁炉侧旁的水罐子里倒了杯水给蕾罗妮润嗓子。 这时候在床·上实在是躺不住的乔安也进来了。见妹妹忙得团团转,连忙过来搭把手。 蕾罗妮吩咐她去准备点东西,“救急不救穷,米娜小姐是个骄傲的人,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了,她也不会大半夜的跑到我们家里来。” 那一老一小的虽然都时运不济的做了寡妇,但行事却素来有礼有节,让村子里的人尊重。 乔安连忙把已经抖开的衣物交给妹妹,自己下楼去厨房里准备东西了。 这时候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就差一件外袍还没有换上的蕾罗妮没什么顾忌的对外面说道:“哥哥你进来吧,我马上就准备好了。” 比蕾罗妮足足高了两三个头的奥兰多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的衣服已经换好了。换了身墨绿色的厚袍子和长披风,袍子的袖口和袍摆绣着很漂亮的花纹,只要识字的人仔细看就能够发现是奥兰多·布莱曼这个名字的变体。 这件冬袍是蕾罗妮亲自做了送给他的。 蕾罗妮平时很少动针线,但只要开工了就不会忘了给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奥兰多做一件。 黑发黑眸的英俊青年把手里提着的医药箱搁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亲自给面容精致漂亮的仿佛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穿外面的袍子。他的动作很熟稔也很快速,带着一股子旁若无人的亲昵味道。 蕾罗妮从小到大被他照顾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换好了袍子又仰着修长的仿佛白天鹅一样的脖子让奥兰多给她系斗篷的系带围厚厚的羊绒围巾。乔莉则蹲下·身给她穿赖特牧师才送给她没多久的小羊皮靴。 等到全身上下都打理妥当,让乔安准备的东西也准备好了,一行人就步履匆匆的下楼,和守在大门口,捂住自己嘴唇狠狠压抑着自己情绪,却依然呜咽不止的米娜小姐会合。 在牧师宅门口冷得瑟瑟发抖的米娜小姐一看到蕾罗妮等人一行,本来就无法遏制的泪水顿时落得更凶了。 她像是看到救星一样,三步并作两步走地趔趄着急迎了过来,眼看着就要膝盖一软匍匐在蕾罗妮脚下——被蕾罗妮眼疾手快一把用力搀扶住了。 Chapter 086 布特太太的身体就和雷蒙德巫医曾经断定的那样“不过是在艰难地熬日子罢了”。相信若不是还挂怀着自己无依无靠的孙女米娜小姐,她早就抛下这具腐朽的臭皮囊去女神冕下的神国与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儿媳妇会合去了。 [……还是老样子……今晚会发作的这么厉害,应该是冻得狠了……]在做完一系列的例行检查后,奥兰多无声开阖着嘴唇与蕾罗妮面对面的交谈。 这些年为了方便与蕾罗妮沟通,除了日常的手写以外,奥兰多还凭借着自己的一己之力综合规范了经常使用到的各种肢体语言,并且在蕾罗妮大张旗鼓的要求下,小莫顿村的村民只要有心的人都能够凭借辨认奥兰多亲自‘说’出口的唇语与他交流。 如今,对奥兰多而言,不能说话再不能成为他生活上的障碍,他也习惯了用这样的方式与人沟通,反正只要他‘说’大家就听得懂。只不过是有的人反应要慢一些或领悟力要迟钝一些,需要他再三重复。不过这也很好了,奥兰多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异常的满足。 “冬天烧柴确实是一笔很大的支出……”蕾罗妮无声的叹了口气。以布特太太和米娜小姐目前的情形就算得到一纸任意砍伐权也没什么大用,因为体力孱弱的她们根本就背不回多少柴禾来,幸好她今晚让乔安准备了一点。 蕾罗妮在心里暗暗庆幸了一把,吩咐乔莉赶紧把布特太太家里的破败火塘生旺,又和奥兰多配合默契的熬了一碗草药汤喂给布特太太喝。生怕祖母就这样离她而去的米娜小姐彷徨无措的站在光线昏暗的破败屋舍里,看着他们脚不沾地的忙活,无声的眼泪还在不停的往下掉。 蕾罗妮看她哭得实在是可怜,怕她胡思乱想自己钻牛角尖,把带过来的精麦粉塞到她怀里吩咐她说:“给布特太太熬点面汤温着吧,等她醒来再喂给她喝一点,这大冷的天,她清醒过来后很需要一点温热的东西暖暖胃。还有,你也别忘了吃一点,布特太太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倒下。” “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您蕾罗妮小姐……”米娜小姐抱着那一小罐精麦粉喉头哽咽的说。 “我们是邻里,本来就需要互相帮助啊!东方还有句古话叫远亲不如近邻呢。”蕾罗妮刻意用轻松的语气和米娜小姐说话,“这几天你就好好的照看布特太太吧,有什么事就到牧师宅来找我。” 米娜小姐看了眼喝完药后不再咬牙闷哼呻·吟,陷入深度睡眠的祖母,红着眼睛说她知道了。 蕾罗妮又柔声宽慰了她几句,这才带着奥兰多和乔莉提出告辞。 米娜小姐想跟出来送他们,被蕾罗妮制止了。 “外面风雪大,你穿的又单薄,还是呆在家里为好,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很没必要再讲这些做给别人看的虚礼。”蕾罗妮一面说一面拉着奥兰多走在最前面。 奥兰多却舍不得她冻,要背她。 [——刚才是走的急没办法,又担心布特太太的情况,现在一切都稳定了,我可舍不得你在雪堆里趟,冻了脚怎么办?] 蕾罗妮想说她穿得很厚,不愿意给他增加没必要的负担。 奥兰多不肯,直接背对着她蹲下了,手还一个劲的往后摸索着去抓蕾罗妮的脚踝。 蕾罗妮拧拗不过他,被他背在宽敞结实的后背上稳稳当当的往牧师宅所在的方向走。乔莉深一脚浅一脚的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边。 洋洋洒洒的雪花打着旋儿在他们头上肩背上斗篷上停留驻足,很快积了银晃晃的一大片。 “哥哥,再怎么俭省也没有开源来得好,米娜小姐她们再这么委屈自己下去,恐怕身体很快就吃不消了。”蕾罗妮嗅闻着奥兰多身上熟悉的纯男性气息,凑到他冻得红通通的耳朵边和他说话。 奥兰多闻言动了动蕾罗妮下巴枕着的那边肩膀。 蕾罗妮知道他是在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主意,忍不住弯了弯眼睛,“米娜小姐不是个放不下架子的人,明天我们不是要去阿普丽尔嘛?等到了那里,我们问问鲁米娜夫人,看她老人家能不能发发慈悲,安排个适合米娜小姐的工作给她做做,相信有了收入来源,米娜小姐和布特太太也不会因为害怕浪费而刻意的苛待自己了。” 奥兰多又动了动肩膀。 蕾罗妮会意的继续往下说,“哥哥是担心布特太太没有人照顾吗?没关系的,布特太太的身体状况虽然……不怎么理想,但求生欲却很强,老师大半年以前不就说她是在熬日子了吗?可现在她不还很努力很坚强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吗?我相信布特太太对米娜小姐出去工作这件事情也肯定是很支持的,毕竟,米娜小姐还有很长的一段人生路要走,她不会舍得耽误米娜小姐的大好青春年华的。” 蕾罗妮对米娜小姐曾经嫁过去的那户老克特村的人家是半点好感都没有,做梦都想着年纪轻轻的米娜小姐能够另寻良人呢。别以为她年纪小没人和她说她就不知道米娜小姐的丈夫是怎么死的! 和有夫之妇偷情然后被戴了绿帽子的苦主又追又打结果半道儿上慌不择路滚撞到镰勾上正巧割断了喉咙什么的,真的一点都不值得同情,更别提让性情温柔体贴的米娜小姐为他守节了! 默默听蕾罗妮把话说完的奥兰多又动了动肩膀。 蕾罗妮见此情形心情大好,“那我们明天一有机会就请鲁米娜夫人帮忙——那位老夫人心地仁善,最不忍心见布特太太和米娜小姐这样的痛事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我相信她一定会伸出援手的。” 这回已经到家门口的奥兰多没有再动肩膀,而是蹲下·身把蕾罗妮放下来,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还边就着守门人老保罗提来的马灯,无声翕动着嘴唇,满眼温柔和信任的对蕾罗妮说:[一切都听从妹妹你的安排。] 意识到不管看了多少年,这双眼睛里的温柔和信任都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减少半分的蕾罗妮唇角因为愉快而微微上翘,“哥哥今晚肯定也累坏了,赶紧去房间休息吧,明天一大早我们还要赶路呢。” 奥兰多一边帮蕾罗妮解着斗篷上的系带,一边含笑点头。 乔莉见状连忙一面提裙屈膝与奥兰多道别,一面接过奥兰多刚从蕾罗妮身上解下来的厚斗篷。 重重的厚毛皮斗篷到了乔莉胳膊肘里的蕾罗妮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好几分,“那,哥哥……晚安?”她似笑非笑地说,眼睛里带着些许促狭的意味。 奥兰多耳朵有些发红。 他不自然的攥拳无声轻咳了两声,又指了指自己的面颊,用满怀期待的眼神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蕾罗妮。 蕾罗妮扑哧一笑,踮脚在他面颊上要多响亮就有多响亮的么么哒了一口,然后俏皮的又重复了句,“哥哥晚安!”怕把她冻到的乔莉给捉进她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奥兰多看着她活泼灵动的纤细背影,嘴唇情难自已的又一次阖动了两下,[妹妹,晚安好梦。] 第二天清晨,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已经坐在餐厅里等他们过去了。安东尼执事在旁边服侍着他们。 如今升任副牧的安东尼执事已经确认为下一任小莫顿村的乡村主牧,大家都很为他感到高兴,在他预备主牧的名头得到菲尔德领主的点头认可后,他也一直都做的很好,十分的努力。 赖特牧师见蕾罗妮过来说人老觉浅,昨晚他好像听到有什么事情发生,问蕾罗妮昨晚是他做梦,还是错觉。 蕾罗妮对把她含嘴里怕化,捧手里怕摔的教父大人一向都是信任有加,无话不谈。 赖特牧师打开话匣子一问,蕾罗妮就毫无保留的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又把她想要怎样帮扶布特太□□孙两的意图也说了。 “——无论如何我都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帮她们,要不然我总觉得对她们不起。” 这些年来早已经对蕾罗妮所做的各种各样的好人好事弄麻木了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副牧弄清楚昨晚是怎么回事后,就不再揪住这个问题不放了。 比起这些可有可无的八卦,赖特牧师更关心蕾罗妮的学业。如今的蕾罗妮在跟着雷蒙德巫医的外甥女也就是尤金先生的母亲学习。 那是位非常严肃且庄重的夫人,对蕾罗妮的教导也一直都尽心负责。在她的帮助下,蕾罗妮的学业进步可谓是一日千里。大家都很惊叹蕾罗妮的学习态度,不过思及她小时候出现的那些远超寻常人的各种异象,所有人都保持了惊人的沉默。 如果说以前的蕾罗妮还只是因为所谓的女神显圣和赖特牧师的心爱的教女在小莫顿村村民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现在的她则是他们货真价实的心灵支柱,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 对他们而言,蕾罗妮就如同一盏指路明灯一样,照亮了他们通往美好未来的幸福道路。 Chapter 087 垂垂老矣的鲁米娜夫人是个和善好心肠的老人,她慈祥极了。 在听了蕾罗妮的恳托后,她几乎没有丁点迟疑的就当场表示要为这对可怜的祖孙做上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很高兴自己能帮助到她们,也很欣慰她们的未来将因为我而重新获得幸福和喜乐。” “能够在您和菲尔德领主大人的治下生活是她们毕生修来的福分,感谢您的慷慨,尊敬的鲁米娜夫人。”蕾罗妮小嘴像是抹了最上等的野蜂蜜一样,要多欢喜的就有多欢喜的把阿普丽尔的女主人一顿好夸。 七十岁还耳不聋眼不花的与丈夫共同庆祝结婚纪念日的鲁米娜夫人被蕾罗妮恭维的眉开眼笑。 “蕾妮,这么多年以来,我可谓是看着你长大,真舍不得你住上没两天又要回到那个一点都不热闹的小村落里去。也不知道那里哪里来的魔力,居然把你们迷惑的神魂颠倒的,说什么都不愿意搬到镇上来生活。” “尊敬的夫人,那儿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的教父又奉领主大人的命令总揽那里的一切事物,作为他的教女,我当然要留在他那儿为他分忧。”蕾罗妮满脸认真的说。给鲁米娜夫人按摩双腿的动作业停顿下来? 也许是人老了的缘故,鲁米娜夫人患上了风湿寒症,每到下雨落雪的天气,身上的骨头就十分的不好受,钝疼的厉害。 蕾罗妮上辈子所在福利院的院长雷妈妈也有这样的毛病,那时候的蕾罗妮为了能够帮助对方减轻一点微不足道的负担,一直都很努力的学习有关风湿痹症调理和按摩之类的知识,正是凭借着这一手经过雷蒙德巫医因地制宜调整后的绝活,蕾罗妮才在鲁米娜夫人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赖特先生会在你小小年纪就把你定下来做他的教女,可见他的眼光有多出色。”鲁米娜夫人爱怜德的用枯枝般青筋毕露的手抚摸蕾罗妮那一头足有腰臀长的浓密乌黑鬈发。 拥有布莱曼血脉的孩子绝大部分都是黑头发黑眼睛,鲁米娜夫人每次看到蕾罗妮这一头让人爱不释手的浓密鬈发,就有一种对方其实就是她哪个小孙女的错觉。 “蕾妮,我记得你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吧,怎么样,有没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要不要我给你做主直接订婚?” 在旁边给鲁米娜夫人开再三斟酌添减好了的新药单子的奥兰多握着鹅毛笔的手毫无征兆的歪扭了下,上好的羊皮纸划出了一条奇怪的弧线。 奥兰多用力捏了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自己的冷汗打湿的手,垂下眼帘,竖耳聆听那边的动静。 “……夫人,您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我还小呢。”蕾罗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发傻。她虽然在赫蒂尔斯大陆生活了十多年,但有些根深蒂固的印象却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改变。在她原来的世界,十五岁正是个准备着中考的初中生呢,早恋?那和找死又有什么分别? 蕾罗妮的话让心弦紧绷的奥兰多不着痕迹的轻吁了口气,在刚才,他险些连心脏都紧张的从喉咙里蹦跳出来了!奥兰多根本就不敢想象他深爱着的蕾妮妹妹披着婚纱嫁给别人的情形……如果那一幕有朝一日真的会发生的话,他一定会崩溃的! 鲁米娜夫人没想到已经十五岁的蕾罗妮居然还没有开窍,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亲爱的蕾妮,十五岁可不小啦,你忘了我那两个最和你玩得来的两个小孙女也在今年陆续定亲了嘛?你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还没有得到你喜欢人的求婚?赶紧给我说说,我也好为你参考一下啊。” ——与蕾罗妮这几年来往还算密切的两姐妹今天去别人家里做客了,这才没有到小会客厅里来陪伴蕾罗妮一起说话。 家里的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事情,昨天晚上那一场鹅毛大雪惹来了许多的麻烦,都需要尽快善后,别看菲尔德领主如今也是个快八十岁的老人了,如今也和已经移交了领主身份的长子在书房里忙碌呢。 在旁边服侍鲁米娜夫人的女仆们也撺掇着蕾罗妮赶紧说实话,别再害羞的遮遮掩掩啦。 蕾罗妮啼笑皆非。 “夫人,那对我而言真的是十分遥远的事情,您也知道我的教父和老师对我的期许有多高,他不可能这么早就同意我冠上别人的姓氏,去构建别的家庭的,而且……夫人,我也确实没有什么心上人,这些年我一直都忙得团团转,能认得几个异性朋友呀?哪里来的时间与人相恋厮守呢。” “那你觉得我那几个还没有结婚的孙子怎么样?他们都是出色的小伙子,对你也颇有好感?”蕾罗妮怎么说都是雷蒙德巫医大人亲口承认的优秀学生,嫁给她的孙子也可以称得上一句门当户对。相信她的丈夫菲尔德先生也会同意她的这个决定。 奥兰多又一次攥紧了自己手中的羽毛笔。若不是勉强克制自己的情绪,现在的他已经二话不说提起自己的向来随身携带的医疗箱,强拽着蕾罗妮离开了! 蕾罗妮几乎可以说是满头黑线的看着做媒做上瘾的鲁米娜夫人,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 “感谢您的厚爱,尊敬的夫人,只是说句大胆冒犯的话,我对……几位布莱曼少爷并没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羞涩情意……在我看来,他们就和我的几个哥哥一样温柔可亲又值得信赖……但这份观感与男女之情无关。”蕾罗妮是个风光霁月的性子,很坦然的就把自己的真实心理告知给了一心盼望着她能够嫁到阿普丽尔庄园里来的鲁米娜夫人。 鲁米娜夫人看着蕾罗妮歉意又充满真诚的表情,怏怏不乐的叹了口气,“唉,我以为你好歹也能瞧上一个,没想到……” “夫人,我很抱歉……”蕾罗妮继续给鲁米娜夫人按摩。 “哎呀,感情的事情又怎么能够勉强呢,你看不上那几个捣蛋鬼也很正常,他们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要不是占着在你面前还有点颜面,我也不会打开这个话匣子来探听你的想法,”鲁米娜夫人又揉了揉蕾罗妮的头发,“真要较起真来我那几个没出息的孙子连奥兰多都比不上,我也不舍得把你这朵含苞欲放的鲜花嫁给他们。” 确定自己孙子们没了指望的鲁米娜夫人心中遗憾面上却是一派坦荡大方。 于是小会客室里有些尴尬的气氛就被她四两拨千斤似的绕过去了。 在给鲁米娜夫人进行完例行的复查和按摩后,蕾罗妮不好意思在阿普丽尔庄园逗留,坚持要回小莫顿村去。 鲁米娜夫人也能够理解她的不自在,约好了下次再来的时间,就派已经升任为阿普丽尔庄园大管家的托里特先生去给蕾罗妮他们安排回去的马车。 因为赖特牧师和蕾罗妮教父女的关系,在男女主人面前刷足了存在感,成功升任阿普丽尔庄园大管家职位的托里特先生对蕾罗妮一行很是热情。很快就把马车安排好了,还亲自送到了门口,蕾罗妮对此表示了浓厚的感激之情,顺便还和也在阿普丽尔庄园担当了一个小职务的二哥杰米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和奥兰多、乔莉乘上马车,往家的方向而去。 马车艰难地行驶在泥泞滑溜的道路上。 奥兰多罕见的在和蕾罗妮相处的时候走神了,两眼放空的注视着马车外面的雪景,一副恍惚茫然的表情。 作为朝夕相处的小伙伴,蕾罗妮自然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扯了下他的胳膊关心的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奥兰多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尽量用平静的神态面对着蕾罗妮说,[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受到了惊吓……] “惊吓?”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在脑子里为奥兰多的唇语自动自发配音的蕾罗妮挑起一根纤细漂亮的弯眉,“最近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嘛?居然把哥哥你也给吓到了?” 奥兰多的眼神有瞬间的闪烁。 他抿了抿好看的薄唇,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茫然的苦笑说,[妹妹你误会了,我说的惊吓是……没想到时间居然会过得这么快……要不是鲁米娜夫人提醒,我恐怕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妹妹居然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我真的是非常、非常的舍不得。]奥兰多说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力抠进了掌心里。 “哥哥比我大了八岁呢,真要是结婚也是哥哥先结啊,”蕾罗妮被奥兰多这副岁月如梭匆匆过的沧桑口吻逗笑了。她眉眼弯弯的和他抬杠。 奥兰多却没有兴趣和她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谈,[就我这条件,哪个会愿意嫁给我……]一面说一面还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无论怎么发声都没办法开口的喉咙。 蕾罗妮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奥兰多的。 奥兰多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哥哥你可千万别妄自菲薄,不说梅丽朵小镇,就是咱们村子里想嫁给你的人都多如繁星呢!只要哥哥努力寻找,总能够找到自己相伴一生的人。” 蕾罗妮是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奥兰多比谁差不说他出色的容貌和言行举止,单单是那一手越来越出色的医术,就能够得到不少慧眼少女的垂青了。要知道在赫蒂尔斯大陆,巫医可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 Chapter 088 [妹妹就知道说我,你自己呢,难道就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吗?]奥兰多故意做出一副恼羞成怒的表情反问,藏在袖子下面的手却是忍不住又扣紧几分。 蕾罗妮对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兄长没什么防备心,很快就被他套出了心里话。 “我现在对这些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比起找个人来管东管西浪费宝贵的时间,我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 蕾罗妮这是绝对的大实话。 她对婚姻没什么渴求心理,如果是上辈子那个没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她,大学毕业后,很可能会为了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而选择找一个还算满意的人,步入婚姻的殿堂,嫁人生子。但她因为救人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了,还幸运的拥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和许多关心她的人,对还没有开窍的她来说有这么多亲人她已经很满足了,再不敢过于贪婪的奢求其他。 而且,她也并不觉得嫁人有什么好的,比起嫁给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和她拆伙的丈夫,她还不如一辈子做个舒舒服服的老姑娘,快快乐乐的独身一辈子呢。 再说了,赫蒂尔斯大陆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蕾罗妮相信,身上至今还背负着女神冕下从神转世身份的她即便是选择独身一辈子,在她生活的这个小乡村里,也不会有任何人觉得意外。 如果我不但不对你管东管西还心甘情愿唯你马首是瞻,你会不会愿意嫁给我? 奥兰多在心里无声低语了句,面上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说,[没想到妹妹的想法和我一样,我也是嫌麻烦才一直不打算找呢,现在好了,妹妹竟然也对结婚不感兴趣,这样的话,等我们老了还能够像现在这样住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蕾罗妮没有注意到奥兰多话语里的言下之意,她也不可能突然敏锐的觉察到自己在心里认定的亲人居然很早以前就对她动了不一样的情愫,因此半开玩笑的附和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就相依为命吧!能够和哥哥一辈子都不分开,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呢。” 师兄妹俩个说说笑笑的回了村。 马车经过杰弗里家的宅邸时,奥兰多问蕾罗妮今天要不要进去。蕾罗妮摇摇头,“教母这几天的身体也有些糟糕,我还是不过去打搅她了。” 西莉娜·杰弗里夫人是雷蒙德巫医的外甥女,尤金先生的母亲。 那是位完美的贵族女性样板,这几年来蕾罗妮一直都在跟随着她学习系统的贵族淑女教育。 偶尔,鲁米娜夫人也会把家里的几位小姐送过来学上一点有用的知识,整个布莱曼领的体面人都以能够与杰弗里夫人来往为荣。 “每到冬天长辈们的身体都需要百般注意,”蕾罗妮叹了口气,让乔莉打赏了送他们过来的车夫后,一边往牧师宅里走,一面继续和奥兰多说话,“大家的身体都不如前几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这几年的冬天是一年更比一年寒冷了。” “确实比前几年要冷得多,而且还一年冷得比一年早。”奥兰多对蕾罗妮的说法表示赞同。 他在牧师宅也住了快十几年了,即便现在家资丰厚了,也一直都没想着要搬出去,还是住在他原来的老房间里,牧师宅的仆役们已经把他当自家正经的少爷一般看待了。 原以为他们要过几日才回家的乔安小跑着出来迎接。 她因为以前跟了个坏主人的缘故,被打折了左腿,寻常走路没什么问题,但只要跑动起来,就能够让人觉察到不对劲了。 当初因为这条腿的缘故,即便是身为蕾罗妮小姐认可的贴身女仆,在婚姻上依然颇有几分坎坷,幸运的是最后好事多磨——与妹妹一起嫁给了一对堂兄弟,只不过做姐夫的反倒比妹夫还小了两岁多。 “东西都让人给布特太太她们送过去了吗?米娜小姐都收下了没有?”蕾罗妮站在门厅口一面由着乔安给她拍斗篷上刚刚下马车时沾上的雪花,一面问乔安今早叮嘱她去做的事情做好了没有。 乔安一一回答了。 蕾罗妮听了很高兴。 “米娜小姐虽然随了她祖母的脾气,性情有些拧拗倔强,但也幸好不是个不知道变通的,她愿意把东西收下来就好,哥哥,等下用了晚餐你和我再跑一趟布特太太家吧,再给她老人家检查一下,顺便告诉米娜小姐一个好消息。” “我的小乖乖又做了什么好事情没有和你的老教父说呀?”眼瞅着比十年前苍老了不少但精神却益发健旺的·已有几分退居二线苗头的·赖特牧师按着楼梯扶手与沃尔森·已退休·副牧满脸笑意的走了下来。 新当上副牧这一职位还没多久的安东尼副牧则因为这一场鹅毛大雪的缘故,还在书房里忙活,蕾罗妮注意到没过几分钟就会有几个执事顶着满头满身的水汽和雪花抱着各种文件小跑到楼上去,楼梯被他们踩得咚咚作响。 “教父,沃尔森先生,下午好。”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瞧见赖特牧师就像颗滚圆滚圆的球儿一样滚到对方怀里的蕾罗妮在确定了满身的寒气已经消磨的差不多后,笑靥如花地走上前去挽赖特牧师的胳膊。边挽着他往餐厅的方向走,边和他还有沃尔森前副牧先生说了已经安排人给布特太太家送东西的事情。 “可怜的布特太太,幸好她这时候还有个孙女儿陪伴在她身边。”赖特牧师的声音很有几分感慨,“要不然这冰寒雪冷的冬夜她该怎样熬过去呀。” 沃尔森先生则问出了关键的东西,“都准备了一些什么?有没有落下的?” 蕾罗妮让乔安把她命人准备的东西报了。 沃尔森先生满意地摸了摸下巴,“安排的很妥当,有这些东西在,这个冬夜她们祖孙两个应该能平安无虞的熬过去了。” 赖特牧师对布特太太的同情只是一时,他本来就不是个仁慈的性格,比起布特太□□孙他更好奇蕾罗妮和奥兰多此行的经过。 蕾罗妮想起她与鲁米娜夫人的谈话,嘟了嘟在马车里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巴,把头歪枕在赖特牧师温暖的肩膀上不愿意说。 赖特牧师挑了挑眉毛,去看如同自家教女跟屁虫一样素来形影不离的奥兰多。 奥兰多摸了摸鼻子,看天花板看脚下地毯看面前橡木餐桌上的纹路,就是不看赖特牧师。 “哟呵,这可就有些奇怪了。”赖特牧师被这对小儿女的动作勾起了浓郁的好奇心,他与自己一辈子的老搭档沃尔森先生交换了下眼神,冲着和蕾罗妮他们一起出去的乔莉扬了扬下巴,“既然他们不愿意告诉我,那你给我说说吧。” 确实在旁边听了个全的乔莉抿了抿也有些冻得发紫的嘴唇偷瞄了下自家服侍多年的小姐,见她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把脸扭到一旁,就知道她这是默许了。顿时不再隐瞒的把自家小姐和鲁米娜夫人的交谈毫无保留的转述给老主人他们听。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赖特牧师更是把赖在他肩膀上的教女给掰正了,摩挲着光溜溜的·教女坚决不允许他学其他人蓄须的·下巴,语带戏谑地说:“哎呀呀,若不是尊敬的鲁米娜夫人提醒,恐怕我这个做教父的永远都不会发现我的教女居然已经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赖特牧师啧啧有声地感慨,带着些许珍宝要被人抢走的恼怒和莫名期许,“这可真不是个让人愉快的发现!” 蕾罗妮被自家教父调侃的眼神打量得面红耳赤,“您别跟个老顽童一样尽说些逗我的话!什么嫁人不嫁人的!我只想赖着您过一辈子,谁都不想嫁!” 沃尔森先生脸上的表情却颇有几分复杂的意味……认真说起来,蕾妮小姐也确实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可是!她是村民们早已经坚定的信仰,又怎么能够嫁给这世间的凡夫俗子呢?谁又有资格对她动心,更遑论娶了她?! “我就你这一个教女,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教父都是无条件支持的!”作为一个没有半点节操的女儿控,通常蕾罗妮一炸毛,赖特牧师就会条件反射的举双手双脚投降。 蕾罗妮很满意自己教父的识趣,板着的脸重新变得高兴起来,“我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还有许许多多的知识要学习,根本就没时间浪费在儿女情长这种小事上面,教父你可千万别给我添乱,担心我离家出走啊!”蕾罗妮很认真的给赖特牧师打预防针,就怕他一时兴起乱点鸳鸯谱,她还傻不拉叽的为了他的面子心甘情愿的往火坑里跳。 离家出走的威慑力对于把蕾罗妮当心肝看待的赖特牧师来说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威胁,赖特牧师除了把头点成小鸡啄米还能做什么。 而蕾罗妮和赖特牧师的相继表态也让面色很有几分苍白的奥兰多重新变得红润起来。 如果是别人看了这样的奥兰多肯定不会多想,就是发现了他神色间的变化也只会以为是在外面冻着了。 可沃尔森先生却是个敏锐又举一反三的聪明人,他很快就从奥兰多无意识的面部表情中窥探到了什么让他颇为错愕且百般不悦的讯息。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后,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现般的投入进赖特牧师和蕾罗妮这对教父女之间的交谈中。 Chapter 089 蕾罗妮十五岁的这个冬天远比她在这个世界过得原本那十四个冬天要长得多,也早得多和冷得多。从时间进入十一月中旬起,小莫顿村就一直在陆陆续续的下雪,而且还一次比一次下得时间长。 这样的降雪量给小莫顿村的茅草屋顶带来了极大的负担。往日里能够舒舒服服享受冬歇期彻底化作了泡影。几乎每天都会有冻得浑身哆嗦的村民们架着长长的木梯攀爬到屋顶去清理厚厚的雪层。 他们哪怕是有一天躲懒,庇护他们起居的屋舍就会有坍塌的危险。 在这种可怕的寒冷天气里要是没有了蔽身的房舍……只要稍微一动念,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如今已经掌管了小莫顿村大半数权利的安东尼副牧也积极的要求村民们努力清雪,为了调动起大家的积极性,他更是通过托里特管家先生与百忙之中的新领主赫华德·布莱曼有过一次双方都非常满意的交谈。 小莫顿村因为雷蒙德巫医一家的落居让赖特牧师和安东尼副牧等神职人员的地位也在赫华德这位新领主的心中提升不少。 这位新上任的领主大人在内帷上的一些事情虽然让人诟病,但在工作上的表现无疑是值得人称道的。而且他还是个能够接受纳谏的人,心胸颇有的豁达宽广,只要他觉得对他的工作能够带来帮助的,他都很可以施行下去,并且在他继承的整个领地里推广。 菲尔德领主这一支隶属偏支,领地的范围自然也大不到哪里去。 在和安东尼副牧见过面以后,赫华德领主很快就配合着安东尼副牧以小莫顿村为试点把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懒洋洋的几乎要冬眠的村民们尽数动员起来。 当村民们收到安东尼副牧的消息时候,几乎以为他们的耳朵出问题了。 他们傻乎乎的现在教堂里——今天的祈福仪式刚刚结束——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圣台上已经穿上了一身女神教会乡村副牧长袍的高大神职人员。 自认为在村子里还有几分体面和影响力的警卫罗伯特先生挺了挺自己因为油水充足而有些鼓起来的小肚子,用一种谄媚的腔调,讨好的看着安东尼副牧说:“尊敬的副牧先生,仁慈的赫华德领主对他治下的领民向来宽容有加,他怎么会如此突然的在这寒冷的严冬发布劳役令呢?而且,在这种可怕的天气里,他又打算要我们怎样为他效劳呢?” 平时看到罗伯特先生就紧张戒慎的村民们难得附和了他的话,他们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要知道往年他们可从不曾在冬天接到过领主的劳役令的。 “这次的劳役令其实是我特意找领主大人求来的,”自从安东尼副牧成功顶替了他老师的职务以来,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就尽他们所能的给出了安东尼副牧最多的历练空间。他们迫不及待的期望着安东尼副牧独当一面的那一天能够早日到来。“估计大家这段时间也注意到了,这几年的降雪量是一年比一年的大,为了避免我们的房屋因为积雪过厚而坍塌,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行动起来了。” 没想到这一纸劳役令的来历居然是这个原因的村民们有些小骚动。 房子是我们自己的,我们就是为了自身的安全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忽略过去啊,怎么就需要郑重其事的特意找领主大人求来劳役令呢? 感觉就好像被强迫中奖一样,真的是说不出的别扭! 村民们在心里默默抱怨。 对于这些在贵族们眼中不过蝼蚁的自由农来说,能不惊动领主就不惊动领主。他们过惯了自己当家做主的好日子,实在是不愿意再像从前的祖辈们一样,时刻在领主的注视掌控下生存。 安东尼副牧不动声色的看着在场所有人,“村子里的房子不少,如果毫无章法的清理的话,相信会十分的麻烦,也很容易出现没必要的疏漏。为了以防万一,我才特意恳请赫华德领主能够给予我们一点小小的便利,从今日起,清理积雪的事情不再是一家一户的私事,而是要当做一份需要严肃对待的工作来做。比如说,等下我会把村子里的劳动力按照在村子里居住的范围分配出几个小队出来,以后大家分工合作,这样既可以减轻大家的负担,也能够让大家不像只无头苍蝇一样的胡乱折腾。” 安东尼副牧这么多年也在小莫顿村树立了自己的权威,只要是他说出口的命令,大家虽然觉得有些无法接受但也不会刻意去和他对着干。当听到安东尼副牧向他们保证不会让他们做白工,会就他们这次扫雪的表现进行评估和奖励后,他们也就没怎么反对的听从了下来,不过心里到底还有几分意难平。 今天是蕾罗妮回家探望杰拉太太的日子,因此在安东尼副牧把一切安排妥当后,她没有跟着安东尼副牧他们回牧师宅而是和村民们一起披着厚厚的斗篷戴着深深的兜帽跟着母亲往杰拉家所在的方向走。 已经把女儿嫁给了杰拉家的长子杰克的波利太太占着她和杰拉家的亲戚关系,用藏在厚厚围巾里的嘴巴瓮声瓮气的问蕾罗妮安东尼副牧这样做的用意。 “……他完全可以直接下令安排就好,我们又不会不听从他,为什么一定要惊动领主大人呢。” 在她问的时候旁边跟着的村民都竖着耳朵等蕾罗妮的解释,望向她的眼神也很不解和疑惑。 蕾罗妮被斗篷围得有些闷,脚上虽然穿了厚厚的羊皮靴但还是能够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往脚底心里钻。 她颦了颦眉,长话短说,“安东尼副牧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是有着他自己的考量,”她语气略微顿了下,“太太,村子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耐爬到屋顶上去清扫积雪的。”举例说,布特太□□孙两个就不行,让她们爬到屋顶上去,那和自杀也没什么区别了。 “没能耐可以请其他人帮忙啊!”波利太太没听懂蕾罗妮的言下之意。小莫顿村的邻里气氛很好,大家都很乐意互相帮助。 “确实可以请人帮忙,但是今年的这个冬天一半都没完呢呢,就已经陆陆续续的下了十多场雪了。一次两次的能请人伸出援手,四五六七次的——恐怕任谁都会不好意思再请求帮助了!而不好意思的最终结果就是屋顶被积雪堆压得不堪重负,直接坍塌下来,到时候且不提物质上的损失,倘若是人因此而受到了伤害可如何是好?”蕾罗妮扯了扯裹在自己脸上的厚围巾,话说多了,整个人都有些憋气。“而且,今年的气候实在是有些不寻常,能够早一点时间定下一份大家都还算如意的规章制度,这也是一件好事情。” “蕾罗妮小姐说得对,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好意思总是去求人帮我扫雪,”卢卡斯先生说,“而且,和大家一起清理积雪可比自己一个人爬到屋顶上安全多久,最起码的,就是不小心打滑摔下来,下面也会有人接着。” 卢卡斯先生只有两个女儿,平日里扫雪的活计都是他一个人爬到屋顶上去干,不但要在上面冻个半死还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结果。通常今天上去把积雪清了,明天屋顶上又堆压得满满的了,看得人心惊肉跳。卢卡斯先生做梦都希望能有人过来帮他搭上一把手,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安东尼先生考虑的也是这个,”蕾罗妮用一锤定音的语气说,“有了这样一个规定,相信大家不但扫雪的时间会变快,而且一些家里没有劳动力的,也能够坦然地把小队请过来帮忙,这样,大家的安全就都能够得到保障了。”眼看着就要到家门口的蕾罗妮语气变得轻快起来,“再说了,这可不是写入规定中的劳役,到时候领主大人是需要支付薪酬的,只是在自己村子里做一些力所能及还能够帮助邻里乡亲的事情,大家为什么还要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来惹怒难得为大家着想一回的领主大人呢?” 蕾罗妮这番话顿时把大家心里的那点不得劲给尽数消弭化解掉了。 进入自己几乎当做一个临时落脚点的房子,蕾罗妮亲热的握住母亲杰拉太太的手,问有没有什么是她能够做的。 杰拉太太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迭声说蕾罗妮坐在这儿烤火就好,她和儿媳妇波娜,也就是杰克太太去准备午餐。 蕾罗妮知道母亲疼她的心理,解了围巾脱了斗篷换了鞋子径自说了句那我去看看父亲,就到卧室里去了。 杰拉太太很欣慰蕾罗妮一直都记着她如同活死人一样的父亲,念及自己已经昏迷了十多年的·如今已经瘦得跟皮包骨头一样的憔悴丈夫,杰拉太太拈起围裙的一角,难掩悲伤的擦起了通红的眼眶。 她的儿媳妇波娜在旁边温柔地安慰她。 经过这些年的相处,这对婆媳俩已经亲密的与娘儿俩没什么区别。 蕾罗妮在杰拉夫妇的房间里坐了很久,听了母亲叫她出来吃午餐才心情颇有几分沉重的从房间里走出来。 Chapter 090 蕾罗妮每次看到昏迷不醒的杰拉先生心情就会十分的沉重。她调整了好一下情绪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出来她就看见波娜在给桌子上摆放餐具。 蕾罗妮想上去帮忙被波娜笑着阻止了。 “我来就好,蕾妮妹妹,今天我听你说的那番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煮汤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这次的劳役令颁下来对领主大人来说可没有任何好处呀——还要倒贴金钱——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你可千万别说这是领主大人的仁慈善良啊什么的,那些贵族老爷们都和贪婪无比的吸血虫一样,恨极了我们这些影响他们统治的自由民,怎么可能真的把我们放在心上。” 波娜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蕾罗妮很高兴自己老实憨厚的大哥能够拥有这样一个能够为他把舵调整人生航向的枕边人。 因此波娜一问,她就没什么避讳的把这里面的猫腻抖搂出来了。 “新官上任都还要烧三把火呢,不说安东尼先生,就是赫华德领主他也才继承阿菲尔德前领主的权柄不久。”蕾罗妮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赫华德领主想要摆脱菲尔德前领主曾经的影响力,在他的领民里重新镌刻下他的身影,施恩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安东尼先生正是算准了这个才会跑到阿普丽尔去求见他呢。” “我就知道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波娜的声音很有几分唏嘘的味道。 “如果不是我的老师一家也住在小莫顿,即便是这样难得的好事也未必会落到我们头上来,所以大家一定要好好珍惜呀。”蕾罗妮半开玩笑的冲着杰克太太眨了两下祖母绿般的明亮大眼睛。 性情敏慧聪颖的波娜立刻就意会到这是小姑子在借着她的口转述给村子里的大家去占这个‘不占白不占的便宜’呢,不由得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妹妹,波娜,你们在笑什么啊?”杰克一边跺脚搓手一面带着满身的寒气进来了。 蕾罗妮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把脸撇向一边。 波娜笑吟吟的走到丈夫身边给他拍斗篷上的雪花,“把卡拉先生一家送回去了?路上没出什么事情吧?” 杰克摸摸后脑勺,对妹妹不乐得搭理他的举动有些着急,嘴里却下意识的回答妻子,“没什么事,我把人送到门口就回来了。”他邀功似的把刚随手挂到门背木钩子上的两条咸鱼晃悠到妹妹面前,“这是卡拉太太特地让我带回来的,你瞧,多香啊,待会儿让妈妈和波娜炸给你吃。” “说的就好像我没吃过鱼似的!”蕾罗妮没好气的呛了声。 “蕾妮妹妹……”波娜心疼自己惴惴不安的丈夫,想要说情。 “大嫂你就别给他说好话了,我看妈妈这个儿子是帮卡拉先生养了,你这个做儿媳妇的都比他要贴心些!”蕾罗妮不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但杰克这几年的某些行为处事实在是让她恼火。“村子里就这么点大,哪里就需要你亲自去把他们送回家了?那卡拉先生教了你木匠活才几年就撒手不管的让你自己琢磨,你倒好,一直都给他家做牛做马任凭驱使的,我怎么就有一个你这样的蠢哥哥!” 卡拉先生是村子里唯一的木匠,他唯一的女儿芬妮夺了奥兰多母亲丽芙小姐的婚事,嫁给了牧猪人的儿子马特先生,如今儿女双全的也都长大了。 他们的女儿马丽小姐就比蕾罗妮大了一岁多一点。 蕾罗妮以前对卡拉先生的观感还不错,她小的时候卡拉先生没少用木头给她做摇篮做玩具。如果他没有动歪心思,想着把小她大哥十岁的外孙女马丽强行推销给她哥哥的话,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讨厌与卡拉先生一家有关系的人。 他们就像是牛皮糖一样硬扒着她的傻大哥不放,蕾罗妮是真佩服她大嫂波娜有定力,明知道一个足比她小了十岁的小情敌正在不遗余力的挖她墙角,她居然还能够笑眯眯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一次次放任丈夫去给卡拉先生一家献殷勤。 “蕾妮,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你大哥他不会让我伤心的。”在奥兰多和双胞胎来接的时候,波娜感激的握着自家小姑子的手,“我也绝不会让他们的坏心肠得逞的。” 蕾罗妮对那位仿佛与生俱来就与她不相和的马丽小姐观感很糟糕,她皱了皱眉头,“那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别看着也才十六岁,但除了蕾罗妮这个敏锐的当事人,整个小莫顿村又有谁发现马丽小姐对她抱持着极大的嫉恨之情和诸多恶意了? “再不好对付我也比她大了十岁,”波娜笑着给蕾罗妮披杰拉太太特意烤的热烘烘的斗篷,“这样一个小姑娘对我来说我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说她已经年华老去还有这么一个豆蔻少女追求她的丈夫她自然会感到恐惧,可如今的她正是芳华正茂的年纪,容貌也甩那只怯怯懦懦的小鹌鹑十数条街,她丈夫又是个老实憨厚没花花肠子的,都这样了还被人把墙给锄倒了,她也不用活了。 蕾罗妮看着自信心十足的大嫂无声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如今只盼望着大嫂一切顺利,不会阴沟里翻船,半路栽在一个蓄谋已久的小姑娘手里了。 在安东尼副牧的努力下,分工清理积雪的事情逐渐走向正轨。大家也习惯了每天早上都有人爬到屋顶上去一边喊号子的一边忙活。每到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拿出热气腾腾的早餐热情的出来招待清理积雪的人。 渐渐的大家也觉察到了这样做确实很方便有很有效率这一事实。本来就因为蕾罗妮的话而不再排斥这件‘好事’的村民们对给他们带来好处的安东尼副牧越发的崇拜尊敬。 不过安东尼副牧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村民们的爱戴而转好,相反,越发的显得凝重。 蕾罗妮是个察言观色很厉害的人,很快就觉察出了安东尼副牧的不对劲,趁着有一天安东尼副牧难得呆在家里哪里也没去,揪着他问他这几天为什么愁眉不展,还命令他一定要说实话。奥兰多也在旁边配合着耍宝,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架势。 安东尼先生啼笑皆非了好一会,到底拗不过蕾罗妮的死缠烂打,一脸忧心忡忡的把他的怀疑说了出来,“……我怀疑春天的时候,村子外面的那条河很可能会涨大水!” 蕾罗妮被他的郑重其事噎了下,很快就整个人一激灵的定睛与安东尼副牧对视,“你的意思是这雪……” “下得实在是有些太猛了!等到春天河流一解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安东尼副牧不停地拿手指抓头发,一副头疼不已的模样。 蕾罗妮很小的时候就听院长妈妈说过‘瑞雪兆丰年’这个词,不过……这瑞雪要是过了量,那可就变成天灾了!蕾罗妮一点都不想流离失所!她开始开动脑筋琢磨着该怎么办。 安东尼副牧几乎可以说是看着蕾罗妮长大的,对她的神奇之处自然是知之甚详,见她如今这样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当然是满心期待——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蕾罗妮,希望她能够想出一个有用的办法出来避开这一起很有可能发生的祸事。 蕾罗妮很努力的开动脑筋。 奥兰多也在旁边陪着她一起琢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蕾罗妮干脆利落的一击掌,“反正人你也集合起来了,安东尼先生,我们来建一个大型水窖吧!”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建水窖?”安东尼副牧总算眨巴了两下眼睛,可是看那有些茫茫然的眼神就知道此刻的他没点亮和蕾罗妮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技能,还处在状况外。 “这些天你不说我反倒忘了一件事情,”蕾罗妮也摆出一副郑重的表情,“安东尼先生、哥哥,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这几年不止是冬天一天比一天冷,夏天也一天比一天热啊!你们说……如今这没日没夜的下雪是不是女神冕下在为明年的炎夏做准备呢?” 被蕾罗妮点醒的安东尼先生悚然一惊。仔细一想确实是这样啊!冬天越来越冷,夏天越来越热……难道!在继有可能的雪灾、洪灾过后,连旱灾都有可能出现吗?!安东尼副牧的整张脸都变得铁青了! “这件事情太大了,必须去和大人还有先生们商量一下,看他们有个什么章程!”安东尼副牧整个人都有些惶惶然,他站起身打算去找他的主心骨去了。又让蕾罗妮和奥兰多和他一起去。蕾罗妮和奥兰多对这个没意见。于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去一楼的一间小休息厅找人了。 那里目前是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的私人地盘,宽敞又有壁炉,还能第一时间看到牧师宅外面的瑰丽雪景。 见他们结伴过来的两人有些惊讶。 安东尼副牧言简意赅的把他们的来意说了。 这下屋子里的所有人的脸部表情都变得‘苦大仇深’了。 赖特牧师招手让蕾罗妮坐到他身边去,他问蕾罗妮这猜测是她自己想到的还是冥冥之中突然预测到的。 蕾罗妮有些囧。 ——她又不是预言女神。 在这个世界住的越久、融入的越密切,她就越为自己装神棍的行径感到窘迫和尴尬地想要挖个地洞埋自己。 “……是我自己胡乱猜测的,以前是没注意到,后来认真琢磨了下这几年的气候,发现确实很有点不对头。”蕾罗妮很努力的板正自己的面孔,宁愿被家里人当成‘砖家叫兽’也强过装神弄鬼继续当忽悠人的女神棍来得好。 赖特牧师沉吟半晌与沃尔森先生碰了下眼神,“看样子,又需要召集大家来来一个会了。” 上一次把村子里有名望的人召集起来群策其力,还是为了蕾罗妮的事情。 Chapter 091 接到通知的大家很快就过来了。 这次多了两张新面孔,雷蒙德巫医大人的外甥女和外甥女婿——杰弗里夫妇。 大家坐在牧师宅最大的一间会议厅里,表情都很沉默。 雷蒙德巫医的外甥女婿杰弗里先生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语带好奇地问蕾罗妮,“确定一定会干旱吗?”雪灾和洪灾确实可怕,但只要他们提前搬到安全的地方去就好,赫蒂尔斯大陆别的没有就土地特别多,人烟稀少地大物博的让人惊叹。 蕾罗妮皱了皱眉头,“……不,杰弗里先生,我也只是怀疑。”她并没有把话说死,一切都交给在座的人一起判断和决定。 “今年别的什么都缺就雪水多得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勤快点,多挖几个储水窖吧。”赖特牧师永远都无条件的站在自己教女这边。而他已经卸任的副牧沃尔森先生也向来唯他马首是瞻,直接说了句我附议。 村里公认的两大巨头发话了,大家自然去看另一个能够影响最终结果的人。头发眉毛胡须都已经尽数化作银白色的雷蒙德老先生在所有人都把视线投注到他身上的时候,用格外平静的语气说:“挖吧,就算到时候没有出现干旱,储水窖里的雪水也能够拿出来灌溉土地。” 眼瞅着他们都表态了,其他人自然也都纷纷点头表示附议这一项决定。 能够参与到小莫顿村未来的主事者们都是性情干脆的人,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打算把开挖储水窖的命令下达到村民中去。他们就到底要挖几个又什么时候开挖进行了一番简短的讨论就散会了。 这些天因为寒冬而导致身体颇有几分不适的杰弗里夫人在两个等候已久的侍女的搀扶下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即便他们住的地方并没有几步路。 这是贵族应有的体面。 西莉娜·杰弗里夫人难掩疲惫的靠在丈夫杰弗里先生身上,杰弗里先生温柔地握着她的手。他们的舅舅因为有事和赖特牧师商量的缘故今晚在牧师宅住下了,没有和他们一起回家。 “仅仅是因为一个小姑娘不确定的一番话,大家就二话不说的做出了这个决定……这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西莉娜夫人虽然也真心喜爱自己乖巧听话的学生,但依然对大家如此纵容前者的行为不敢苟同。 “你忘了舅舅当初积极要求我们来这个小村庄住下的原因吗?”杰弗里先生是王都一个大家族族长的私生子,因为爱慕西莉娜夫人鼓足所有勇气求爱,然后以入赘的方式‘嫁’入了杰弗里家。他对自己原本的家族和亲人没什么感情,心里看中的只有他的妻子西莉娜和唯一的儿子尤金。 “……我确实见过蕾妮额头冒金光的模样,”西莉娜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那是我怎样都没办法忘记的神迹。” “既如此,你还在不高兴些什么呢?”杰弗里先生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我只是担忧大家把蕾妮捧得太高,宠坏了,这样很容易让她忘乎所以,我把蕾妮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实在是不忍心她以后变成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西莉娜夫人缓缓道出自己心里的担忧之情。她就尤金这一个孩子,当初在生第二胎的时候难产,不但期盼已久的小女儿甫一落地就夭折逝去了,还因为难产伤了身体,再不能拥有别的孩子,因此在来到小莫顿村后对舅舅雷蒙德交给她教导的小女孩蕾罗妮产生了移情作用,做梦都希望着她往后的人生能够毫无波澜,一帆风顺。 “不是还有你这个教母在守护着她吗?有你在她身边帮扶教导着,相信她就算是再往歪处长也歪不到哪里去。而且蕾妮本来就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杰弗里先生对妻子有信心。 西莉娜夫人被丈夫的鼓励激起了斗志,“你说的很对,亲爱的!我一定会好好盯紧蕾妮,让她成为一个即便是王都女官也无可挑剔的好淑女!” 蕾罗妮可不知道自己的教母已经因为整个小莫顿村对她无底线的宠爱脑洞大开的担心她会被糖衣炮弹腐蚀彻底宠坏了。 在听大家商量好了挖储水窖的时间后,她决定跟着安东尼先生一起去通知村民们,这算是整个小莫顿村的大事,她希望因为自己的出现,能够引起大家的重视。 安东尼先生让敲钟人也就是守夜人保罗先生敲响了教堂里的大钟,村民们纷纷放下自己手里的事情来教堂会合。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纳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了教堂坐定,安东尼副牧宣布了在继清雪后大家又要把雪水尽可能多的储存起来的消息。 “……为了预防干旱的到来,我们需要储存多多的雪水,这样就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开工,多挖几个大型储水窖来储存雪水,因此,大家接下来的时间恐怕会十分的紧张,希望大家都能够做好心理准备,积极做事!” 村民们面面相觑的望着安东尼先生。 良久—— 一个村民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嗓音问安东尼副牧,“这又是领主大人颁布的命令吗?” 安东尼先生皱了皱眉,刚要出声否认,蕾罗妮抢先一步开口了。她对在场所有村民说这次开挖储水窖储水的意见是她先提出来的。 大家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非常严肃了。 “噢,亲爱的蕾罗妮小姐,请问您是觉察到什么了吗?还是女神冕下给了您什么神谕?”又一个村民有些神经质的压低嗓门问,那鬼鬼祟祟的架势看得蕾罗妮眼皮子一跳。 “不,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并没有对我下达什么神谕,我之所以会提议让大家开挖储水窖,是为了以防万一。”蕾罗妮神情很是诚恳的解释说。 “既然蕾罗妮小姐让我们挖我们就挖吧,反正冬天闲着也是闲着。” 根本就不需要蕾罗妮他们再多费唇舌,村民们很快就点头答应下来。 蕾罗妮是他们尊敬崇慕的小圣女,她的命令,哪怕是再荒谬再滑稽的,他们都会无条件遵循。 于是挖储水窖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因为是蕾罗妮提议的缘故,大家都觉得明有极大的可能出现干旱,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决定多种一点耐干旱的主食,一切都以能够填饱肚子为前提。 整个小莫顿村都因此而忙碌起来。 通过大家的这一举动,唯一的外来户杰弗里一家再一次深刻体验了一把蕾罗妮在整个小莫顿村的影响力。 “难怪舅舅一直都在信中强调,只要我们得到了蕾妮的认可,就能够在小莫顿村生活的如鱼得水。”杰弗里先生用充满感慨的语气这样说道。 在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蕾罗妮在私下里找到了自己的教父。她问赖特牧师能不能把他们的猜测告诉赫华德领主。 “——这几年来鲁米娜夫人对我一直都疼爱有加,我琢磨着怎么都应该提醒他们一句,而且,如果明年真的干旱了的话,整个领地里就我们的村子大丰收,那可就危险了!” “你能够想到这一点教父很高兴,”赖特牧师合上正在看的一本厚重书籍,嘴角的法令纹都仿佛变浅了些许,“你给教父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蕾罗妮脸色有些发红的把视线移开了。 赖特牧师忍俊不禁的看着她。 蕾罗妮干咳一声,神情很有几分窘迫的说:“……雷蒙德老师这些年也没少给我背黑锅,相信他早就习惯了,我的意思是……” “以他的名义去通知赫华德领主?可是你又怎么确定明年就一定会出现干旱呢?如果这一切都不过是你估计错误,那不是会损害到雷蒙德大人的名声?”赖特牧师笑容满面的凝注着自己捧在掌心里疼爱的教女。 “关于这个我也早就想到了,”蕾罗妮从赖特牧师的语气里听出了支持的意思,眼睛亮闪闪地说,“我不会大喇喇的冲到赫华德领主那里直接和他说干旱的事情,而是决定偷偷的在鲁米娜夫人那儿敲敲边鼓,就说老师这几天一直都长吁短叹的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欲言又止的!到时候鲁米娜夫人肯定会让我回来想办法探听老师市场的原因,到时候我就可以顺势告诉她老师怀疑明年很可能会出现旱灾,但又无法确定才忧心忡忡的!”蕾罗妮俏皮的冲着自己教父眨眼睛,“到那个时候,要不要和我们一样储水就看他们自己的决定了!反正,我自己是问心无愧了。” 蕾罗妮并不是个毫无原则一心为他人付出牺牲的白莲花圣母,她也有自己的处事章法和底线。 “既然这样,你就趁着还没有去阿普丽尔庄园的时候,先去杰弗里宅拜访一下雷蒙德大人吧,既然要借他的名义行事,第一个要做的,当然是征得他的同意。” “嗯,我这就和奥兰多哥哥一起过去!”蕾罗妮快乐的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雷蒙德巫医对给蕾罗妮背锅这事没什么意见,他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很快就点头同意下来。 “就算是真的对我的名誉有所损害又怎么样呢,为了女神冕下的羔羊们,我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随着年龄的增长,身躯的日益衰败,雷蒙德巫医对赫蒂尔斯女神的信仰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他很乐意为女神的信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此来证明他对女神的忠贞赤诚之情。 Chapter 092 时间很快就到了与鲁米娜夫人约定的日子。 尽管今天又飘起了洋洋洒洒的大雪,蕾罗妮和奥兰多还有乔莉三人还是义无反顾的坐进了马车里。 “再这样冷下去,我连知觉都没有了。”蕾罗妮跺了跺自己冻得又麻又痒的脚,整个人都往厚厚的羊毛毯子里拱。乔莉把她搂在怀里帮她按住时不时因为马车颠簸而掀开的口子。 乔莉心疼蕾罗妮这冷得直哆嗦的样子,干脆对她提议道:“小姐,您把鞋脱了,让我来给您捂脚吧,我身上暖和。” 乔莉心疼蕾罗妮,蕾罗妮又怎么会舍得她遭罪,“没关系,再忍忍就好了,等到了梅丽朵小镇我们先随便找个旅馆歇歇脚喘口气再走。” 奥兰多对梅丽朵小镇有心理阴影,听蕾罗妮这么说难得强硬了一把,不再别扭的仗着自己的长手长脚一把将蕾罗妮捞了过来横坐在他腿上,又让乔莉把她的小羊皮靴给脱了,用羊毛毯子的最下截袍摆裹了用力抱在怀里。 [这样是不是就不觉得冷了?]奥兰多佯作镇定的与蕾罗妮对视。 蕾罗妮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奥兰多被蕾罗妮看得脸上仿佛着了火一样,他踌躇了片刻,忍不住又重复地问了句,[这样是不是就不觉得冷了?] 蕾罗妮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忐忑和强行表露出来的镇定。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她的心情就变得愉快飞扬起来,“哥哥的怀抱当然是非常温暖的!”她一派大方自然的往奥兰多越来越可靠的宽敞胸膛里亲热地偎了偎,笑靥如花的说,“有哥哥抱着我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要不是现在在马车里,我恐怕已经舒服得睡着了呢。” 轰! 蕾罗妮有口无心的一句‘很舒服’让奥兰多情绪激动的简直要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一样跳下马车去冰寒刺骨的雪天里痛痛快快的跑上好几个来回,才能够把心头迅猛蹿升上来的那股热火重新压将回去。 [妹妹要是真的想睡的话现在就可以睡,等到了我在叫你起来。]奥兰多看了下外面依然没有停下的窸窣小雪声,[今天我们也别在梅丽朵小镇停留了,直接去阿普丽尔修整吧,免得又要折腾一回。] 蕾罗妮知道在乎她的亲人们都很忌讳这个曾经害她失踪的地方,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答应下来。 不过…… “二哥上次在镇上买得一种小圆面包味道很不错,等下从镇上过的时候让乔莉帮我买两袋吧!” [光吃面包可噎得慌,顺便也让她帮你带壶热牛奶上来吧。]奥兰多对这个没意见。 蕾罗妮喜滋滋的答应下来,对奥兰多的关心很受用。 等到了梅丽朵小镇,乔娜披着兜帽小跑着把蕾罗妮要的牛奶和面包买回来了。 这种小圆面包只有蕾罗妮半个手掌大,是精麦米分做的,每一块的夹心里都有香喷喷的果酱,蕾罗妮吃得几乎要舔手指。当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没没忘记和大家共享,就连驾车的马车夫,蕾罗妮都让乔莉掀开帘子送了几个过去。 “哎呀,果然人还是要吃饱了才觉得舒服啊!”蕾罗妮蜷缩在奥兰多怀里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把亚麻布袋子继最后剩下的两三个小圆面包都给了乔莉。乔莉五分钟的时间不到,就一口一个的都解决了。 马车又在泥泞足有小孩膝盖深的雪道上,磕磕绊绊的在阿普丽尔庄园门口停了下来。早已经收到消息的托里特管家先生笑容满面的现在大门口迎接。 鲁米娜夫人每次看到蕾罗妮都欢喜的舍不得放开她,今天也如同往常一样亲亲热热的握着她的手就是好一阵心疼念叨,“这一路上肯定不好受吧,这么冷的天我不是传信让你们别过来了嘛?等到不下雪的时候再过来也没关系啊,反正我几乎每天都在阿普丽尔哪里都不去。” 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经过这近十年的亲密来往,鲁米娜夫人是真心实意的把蕾罗妮和奥兰多当自己的晚辈看待了。也正是因为这份真心,蕾罗妮才无论如何都要走上这一趟。 “就算是天上砸冰雹,我也舍不得违背与您的约定呀,我知道您肯定在庄园里眼巴巴的盼着我们过来呢。”蕾罗妮有一张甜蜜蜜的小嘴巴,哄起人来一向是腻死人不偿命。 在福利院里挣扎了十多年的她可不是那种光会闷头做事不会标榜夸赞自己的傻瓜。 而到了眼下这个年纪的鲁米娜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蕾罗妮这一套,被她逗得前俯后仰,在起居室侍候的女仆们也花枝乱颤的笑个不停。 “你们两个小家伙对我的这片真心我是实打实的收下了,不过这大雪天的赶路确实危险,这次你们来都来了,也就算了,我不跟你们计较,不过下不为例啊!下次再这样不顾自己身体安危的跑过来我可是会生气的!”鲁米娜夫人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 蕾罗妮对于这样的她却一点都不害怕,抱着她的胳膊就是好一通的撒娇,“夫人可真狠心。明知道我们是太过想念您才甘愿冒险的在大雪天里赶路,您不为我们的举动感到高兴也就罢了,竟然还吓唬我们!”一面说一面把在室内重新回暖过来的小嘴巴气恼地高高嘟了起来。 “我这不是心疼你们嘛?”鲁米娜夫人啼笑皆非的对旁边但笑不语的奥兰多说,“来来来,奥兰多你来给我们评评理,说说看到底是你妹妹无理取闹啊,还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不近人情啊。” 奥兰多忍俊不禁地说,[你们两位各有各的考量,这个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评。] “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好听呢,还各有各的考量,奥兰多啊,你自己说说,我哪次叫你评理,你不是站在蕾妮这坏姑娘一边的?!”鲁米娜夫人继续装出一副生气的表情没好气的说。 “……夫人,蕾妮妹妹不是坏姑娘,她很乖很听话的。”被戳穿了心思的奥兰多摸着鼻子讪笑。 蕾罗妮则眉飞色舞的笑滚到鲁米娜夫人怀里去了。 大家你来我往的好一阵热闹后,奥兰多例行给鲁米娜夫人检查身体。如今的奥兰多已经晋升为鲁米娜夫人的专属家庭医生,手里还领着一份几位丰厚的薪水呢。 鲁米娜夫人也是真心喜欢这个与布莱曼家族颇有渊源的可怜孩子,为了他,老到老了竟然还费尽心思的学会了怎么读唇语。 ——为的不过是能够和奥兰多顺畅交流。 而她的这份真心也成功打动了奥兰多和蕾罗妮,从此发自肺腑的拿她当正经长辈看待。再不像当初刚认识的那样只是忌惮和敷衍。 在奥兰多给鲁米娜夫人检查身体的时候,起居室里没有人敢说话。大家都安静的等待着。 当奥兰多满脸笑容的把手里检查诊断的工具收起来的时候,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鲁米娜夫人的身体状况定然是十分的不错。鲁米娜夫人自己也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自从几年前因为疏忽险些由一场小伤风转变成肺炎后,鲁米娜夫人就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很是重视起来。如今她心里最相信的医生就是雷蒙德巫医认可的继承人奥兰多。只要是他说的话,她都会无条件遵循,奉若纶音。 “夫人的身体情况十分的不错,就是嗓子有点干涩,估计是在壁炉前呆的有点久了,平时还是要多喝水的好。”奥兰多简单的叮嘱了一两句,今天的工作就算是搞定了。 他是功成身退了,蕾罗妮的来意还没有道明呢。 蕾罗妮行事向来不喜遮掩,眼瞅着奥兰多帮鲁米娜夫人例行检查完了,就把她此行的来意毫无保留的告知给了鲁米娜夫人。 鲁米娜夫人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起来。 “雷蒙德大人已经确定明年很可能会发生旱灾了嘛?”她的声音很有几分紧绷的意味。作为一位合格的前·领主夫人她当然知道一场可怕的旱灾对一块偏僻的小领地意味着什么。 “老师也只不过是有所猜测并不确定,”蕾罗妮撒起谎来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不过他认为很有可能,如今已经要求我教父安排村民给他挖储水窖了。” 鲁米娜夫人脸上的表情越发的严肃了。 她握住蕾罗妮的手,用充满感激的语气说道:“蕾妮,我很高兴你愿意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告知我,相信你今天和奥兰多之所以要冒着狂风暴雪来到我这里,也是为了提前一步给我报信吧!你们有心了!真的有心了!眼下时间就是金钱,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去请我的丈夫和儿子过来一趟了,希望他们来的时候,你们能够把他们当做我一样,当做一个最亲密的友人一样,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他们,特别是赫华德,他如今是我们这块领地的主人,我的丈夫把他的位置传承到了他的手上,无论他最后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只有支持的份。” 面对鲁米娜夫人的殷殷期盼,蕾罗妮和奥兰多除了说义不容辞还能说什么。最后自然是拍着胸脯再三保证一定会说服前后两位尊敬的领主大人。 Chapter 093 菲尔德和赫华德领主父子对鲁米娜夫人的尊重是毋庸置疑的。鲁米娜夫人一邀请他们过来,他们就相继出现在了起居室里。 菲尔德前领主比鲁米娜夫人只年长了两岁,但现在看上去却足足苍老了十岁不止。他几乎是在仆从们的搀扶下来得起居室。 起居室里的人们包括蕾罗妮和奥兰多等人在内,恭敬向他行礼。 鲁米娜夫人站起身去迎接他,“亲爱的,我真舍不得打扰你的闲暇时光,但就在刚才,我从蕾妮和奥兰多嘴里知晓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的通知到你们。”一面说一面亲自搀扶着丈夫在她原来的躺椅上坐下了,还亲自拿厚厚的毛毯盖在了她腿上。 菲尔德前领主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同样白发苍苍的妻子,问她到底是怎样可怕的消息让她惊慌成这样。还让她赶紧在自己身边坐下来,又把自己腿上的毯子分了一半给她。 鲁米娜夫人因为丈夫亲热的举动而颧骨发红,她满眼温情的与他对望,“亲爱的,等赫华德过来在一起说吧,你们父子俩个可以一起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母亲,不知道您突然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嘛?”穿着一身新裁制不久的黑山羊绒对襟冬袍,脚踩一双高帮牛皮靴子,唇下修剪着两撇整齐的小胡髭的赫华德领主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与菲尔德前领主如同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深邃面容难掩关切之色。 ——蕾罗妮和奥兰多等人再次起身行礼。 新上任没多久的赫华德领主对自己的夫人确实在感情上多有不足和亏欠,但是在孝顺自己父母双亲上却颇让人称道,曾经还有想要讨好他的吟游诗人想要借此作歌颂扬他的美德。 鲁米娜夫人很疼爱这位业已步入中年的嫡出长子,“我可怜的赫华德,把它当做女神对你的考验吧,能够提早知晓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我们不能再贪心无比的奢求其他。” “我的好妈妈,您到底在说些什么?您可怜的儿子都要被您莫名其妙的话给弄糊涂了。”赫华德领主一脸苦笑地说。 菲尔德前领主也赞同的点点头,拍着妻子的手让她把话从最开头说起。 鲁米娜夫人叹了口气,“这话不应该我来说,我不能冒领两个孩子的一片好意,亲爱的蕾妮,来,勇敢一点,把你刚才对我说过的话在和两位领主大人说一遍。记得详细点,口齿清晰点。”鲁米娜夫人担心蕾罗妮紧张。 菲尔德前领主父子对蕾罗妮和奥兰多两人并不陌生,这几年两个小家伙几乎变成了阿普丽尔庄园的常客,鲁米娜夫人更是不止一次的当众表态希望能够留他们在庄园里住下来和她一起生活。 蕾罗妮来自于一个人生而平等的世界,对于与两位尊贵大人交谈这件事并不如这个世界的真正土著一样,紧张的随时都可能休克过去。 不过她依然有礼有节的感谢了鲁米娜夫人的好心宽慰和提醒,如她所建议的那样,吐字清晰的把她今天来此的目的说了。 原本神情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菲尔德前领主父子脸上的神情如同刚才的鲁米娜夫人一样,变得严肃凝重起来。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始问蕾罗妮详情,他们知道奥兰多不能说话,他们也没有学过所谓的‘听不到却能够看到的’唇语。 蕾罗妮这次本来就是想要提醒他们早做准备的,自然不会拿乔,有问必答。反正在家里的时候,她已经和教父还有沃尔森先生仔仔细细的研究过菲尔德前领主父子可能询问的各种问题了,蕾罗妮自信不管他们怎么问都不会出现纰漏。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翻来覆去的把蕾罗妮问了个两眼冒金星后,赫华德领主就起身与父母道别去外面召集人手去了。临走前他没忘记用领主的名义郑重感谢了蕾罗妮一把,当然,也没有忘记给予她丰盛的奖励。 菲尔德前领主却难得留了下来陪在妻子鲁米娜夫人的身边和她一起招待客人。不过很显然的,尽管奥兰多不能够说话,但菲尔德前领主对他的兴趣自然比对蕾罗妮的要大得多。 借着有两个都看得懂唇语的人在,他问了奥兰多不少问题。那些问题与明年可能发生的旱灾无关,而是奥兰多这二十多年来的人生。 奥兰多虽然心性并不脆弱,到也不喜欢回忆那比黄连还要苦涩的过往。因此在面对菲尔德前领主的询问他不止一次皱眉。不过在问到他与蕾罗妮有了接触的那一段时,奥兰多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轻快愉悦起来。 看着这样的奥兰多,蕾罗妮却在心里默默的为他感到心酸和难过。蕾罗妮很清楚,她对奥兰多的感情和奥兰多对她的感情并不是对等的,奥兰多把她当做这辈子最重要的人看待,而她最重要的人却不是他。 菲尔德前领主问了奥兰多许久的话,直到筋疲力尽,才长叹了口气,用已经变得虚弱的声音感慨了句,“我很后悔当初在你母亲孕育你的时候,没有把她接到阿普丽尔来,我是真的做梦都没想到你居然如此的优秀……可惜了……布莱曼家族可惜了……” 他说着有些含糊不清的话,又拍了拍妻子的手背与她道别,“我得去我的房间里好好的小歇一下了亲爱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疲累过了。”临走之前,他和他的长子一样,为蕾罗妮和奥兰多的善心表达了真切的感激之情。“不论这起可怕的天灾会不会真的发生,我和我的继承人都记住了你们的善意,往后,整个阿普丽尔庄园都会为你们而敞开,你们将成为阿普丽尔庄园最尊贵的客人。” 菲尔德前领主离开后,蕾罗妮和奥兰多又陪着鲁米娜夫人说了一会儿的话,才去了他们在阿普丽尔庄园的客房里休息。 消息灵通的永远都排列在第一行列的托里特管家先生虽然没有亲自过来替他们服务,但是他特地把一个人安排了过来陪伴奥兰多和蕾罗妮。不是别人,正是蕾罗妮最喜爱的兄长杰米。 杰米很高兴能够在阿普丽尔庄园看到自己的妹妹,他先是关切的询问了一番父母和大哥大嫂的情况,随后才问蕾罗妮两人此行顺不顺利。 “——这样的大雪天还跑到庄园里来,你们也真的是太胆大包天了。” “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雪还没有这么大呢,而且我们过来也是有重要的事情。”蕾罗妮长话短说的把原因告诉自己哥哥。 “女神在上!”杰米倒吸了一口凉气。 “亲爱的蕾妮,你确定这么可怕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吗?”他整个人都惊吓的魂不守舍了。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事先防范一下,用比事发马后炮好呀。”蕾罗妮对着一点很坚持。 杰米对此表示理解。 “希望领主大人能够有所行动,要不是然……”杰米被自己脑子里的饿殍遍野惊吓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有节奏的敲响了。 蕾罗妮几人愣了愣。 “难道是夫人又有什么事情找我?在关门前我可是叮嘱过外面的女仆没事不要过来打搅我们。”蕾罗妮自言自语的呢喃了一句,让乔莉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端着托盘的秀丽姑娘。 杰米在看到那女孩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突兀的就变得很不自在了。 “二哥?”蕾罗妮疑惑的看着他窘迫的表情和通红的耳朵。 “我是托里特管家的女儿罗贝尔,是特地过来给你们送点心的,离晚餐开席还有一段时间,相信你们现在也饥肠辘辘了吧?” 罗贝尔的语气实在是太熟稔了。熟稔的蕾罗妮和奥兰多都快把她当做认识许久的好朋友看待了。 “我听杰米说过很多关于你们的事情,我和杰米再过没多久就打算结婚了,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够好好相处呀。”还没等蕾罗妮和奥兰多把心里的困惑问出来,罗贝尔自己把谜底给掀开了。 蕾罗妮目瞪口呆的看着不敢与她对视的二哥,难得失态了一回,“赫蒂尔斯女神在上!二哥你居然先斩后奏!” “我和罗贝尔虽然早就对彼此有意,但也是前两天才定下来的。”杰米有些心虚的开口解释,“我也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们,这不是抽不开身嘛。” “你每天都要带着在阿普丽尔工作的村民们回村子里参加祈福仪式,期间,不知道有多少机会能让你把话说清楚,哪里是抽不开身,分明就是在故意瞒着我们嘛!”蕾罗妮毫不客气的戳穿了哥哥想要掩饰太平的行径。 杰米头大如斗的看着妹妹。 罗贝尔放下托盘捂住嘴咯咯直笑,“蕾罗妮妹妹你可千万别怪他,他之所以会拖这么久都不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你们,是因为他很害羞……根本就不好意思把他找到人生伴侣这件事告诉你们。”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见未来的二嫂都开口说话了,蕾罗妮自然不会再继续穷追猛打。不过她在收手的时候,也没忘记提醒自己的哥哥,“这件事你还是早点告诉妈妈吧,要是让她从别人的耳朵里知道你和二嫂之间的事情,你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杰拉太太别的事情无所谓,对三个儿女的婚姻还是极为看重的。当初蕾罗妮的大嫂即便知根知底,她也慎重考虑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答应了这门婚事。 “妹妹你考虑的很对,这次回去我就和妈妈坦白。”杰米闻言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 Chapter 094 蕾罗妮和奥兰多这次在阿普丽尔庄园待了将近一个多星期才回去——和被赫华德领主召唤过来汇报抗旱准备工作的安东尼副牧一起。 安东尼副牧对蕾罗妮和奥兰多此行的努力百般夸赞。坐在冷飕飕的马车里,他由衷地说:“蕾妮小姐,奥兰多少爷,你们这次可真的是帮了大忙,原本我们还有些担忧到时候就我们一个村子里忙着储水太过扎眼,如今和赫华德领主禀报后,以他的敏锐洞察力,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的把消息传到上面去,估计到时候整个布莱曼领都会为储水而大举忙碌起来。” “如今我们也不过是猜测,他们这样做会不会有点冒险。”蕾罗妮蹙着纤细漂亮的弯眉。 “冒险也好过灾情来了后悔莫及来得好,而且储水窖也不需要他们去挖。”安东尼副牧耸了耸肩膀,“不过所浪费一点口水,就能够幸运的避过一场灾祸,何乐而不为。” 蕾罗妮恍然大悟。 “安东尼先生,我们村子里这次打算挖多少个储水窖?现在的工程进行的怎么样的,会不会有开缝渗漏出去的可能。”在马车上闲着也是闲着,蕾罗妮很认真的寻找话题。 “按照赖特先生的意思,最少也要挖五个出来,今年的雪水丰沛得有些骇人,多储存一点也好过到时候村子外面的河流迅猛涨潮发大水。” 安东尼副牧一直都很不放心村子外面的那条河,要是真的涨大水的话,村子里用茅草和木头建造起来的房子很可能都保不住。 蕾罗妮能够理解安东尼副牧心里的担忧,一脸若有所思地说:“那我们尽量把储水窖挖得深一些,反正河里的冰块都非常的干净,只要是储存的好,就算用到明后年都不会出问题。”在蕾罗妮原来的世界,历史上也没少文人雅士用陶瓮储上好几年的雪水用来泡茶,也没见他们喝出什么问题,顶多烧开了再用就好。 “嗯,我们大家也都是这个意思。”安东尼先生对挖储水窖这件事情十分的看重,“干旱这种天灾能不遇上自然最好,如果遇上了,我们早做准备,总比临到临时再来伤脑筋得好。” “到时候还是要注意分配,如果真的旱起来谁也不知道会旱多久,人要是真的干渴得发了疯,可是什么都顾不上的。”蕾罗妮对这个很忧虑。 现在水源充沛的时候还没什么,真要是出了问题,四五个储水窖恐怕顶不上大用。到时候喝水的除了人以外,牲口、庄稼也不能少。 特别是庄稼,田里的麦苗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恐怕整个村子都要为之暴动——毕竟民以食为天啊。 赫蒂尔斯大陆的储水窖和蕾罗妮原本世界的大不相同,完全靠人力挖掘——工具还一点都不靠谱——如今又是大雪纷飞一直没有停歇的时候,寒风刺骨,想要多挖几个储水窖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哥哥,等会去后我们去老师的药房里翻翻看吧,找点驱寒去湿的药草给大家熬几大锅汤水喝。” 蕾罗妮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扭头对奥兰多提议道。 奥兰多对蕾罗妮向来都是千依百顺的,通常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因此很快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安东尼对蕾罗妮的这个想法很赞同,“目前正是争分夺秒的紧张时刻,确实应该多准备一些驱寒的药汤以防万一。” 回去后,蕾罗妮就把她的打算和几位长辈们说了,大家都无条件支持。雷蒙德巫医更是当场就写出了一份药草便宜易寻又见效快的诊方,让蕾罗妮他们照着去他的的药房里找。 杰米却是个会举一反三的。居然在这几面寻到了商机,快马加鞭的从妹妹手里讨了雷蒙德巫医开的驱寒药方连夜赶赴梅丽朵小镇又从赖特牧师手里借了一大笔钱把集市上与驱寒去湿有关的药草统统收购了起来。 随后在赫华德领主颁布每个村子里都要积极清雪、开挖储水窖的劳役令后,再把这些囤积起来的药草以高达两三倍的价格抛出,这才眉开眼笑腰包鼓鼓的重新回到村里。 从这一起事件上,蕾罗妮充分感受了一把自己二哥的经商才能和魄力,对他颇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 妹妹的星星眼看得杰米脸面发红。 “我也只是借着你们的帮助才幸运的赌赢了一回,而且,还要谢谢妹妹的提醒,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领主大人那里也要送上一份子,我恐怕很难全身而退。”还清赖特牧师的欠款又上交给妈妈杰拉太太一大笔钱的他被妹妹崇拜不已的目光盯得浑身都不自在。 “吃独食很容易引发众怒的,咱们吃肉其他人喝汤就不那么显眼了。”原来世界的中庸之道可不是老祖宗们口上用来忽悠人的。 “领主大人对我们的忠诚十分满意,他特地拨冗召见了我,还提升了我在阿普丽尔庄园里的地位,以后我就是庄园里的副采买了,这是个油水很丰厚的活计,足可见领主大人对我的欣赏和看重。” 说到这个的杰米眉飞色舞,心里说不出的骄傲和兴奋。 “那二哥可千万别辜负领主大人对你的厚爱,好好的为他效力。”蕾罗妮能够理解哥哥这种堪称一步登天的喜悦。 “有了这个身份,我也能理直气壮的向罗贝尔求婚了,她等待了我这么长时间,我真的很对不起她。”杰米笑得见牙不见眼。对于早就与喜欢的人有了默契却因为不自信而一直拖到今天,他心里也颇有些惭愧和歉疚。 “噢,亲爱的杰米,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很对不起她?她?亲爱的,你对不起谁?!”听了个一鳞半爪的杰拉太太端着点心走进来。一双明亮的褐眼睛因为激动而闪闪发亮。 蕾罗妮同情瞥了眼瞬间石化的哥哥,把脸扭到一边佯装没瞧见他充满求助意味的可怜视线。 跟着杰拉太太一起进来的杰克的妻子,杰米和蕾罗妮的大嫂波娜太太咳嗽数声,“听二弟的意思是有了喜欢的人了?不知道二弟打算什么时候把人家小姐给娶回家?蕾妮,你赶紧和我说说,你那二嫂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模样,漂不漂亮,性格好不好?”在杰拉太太对着次子穷追猛打的时候,杰克太太波娜把注意力尽数放在了自己的小姑子身上。 知道这个秘密已经隐瞒不住的蕾罗妮眉眼弯弯的对自己二哥笑道:“都到这时候了二哥你还藏藏掖掖的做什么?没看见妈妈和大嫂都很好奇嘛?” 杰米的脸庞红润的几乎要渗出血来。 良久,他才支支吾吾地说:“原本我打算等我求婚成功后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们的……” “可问题是我们现在就想知道啊!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杰拉太太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自己的次子,难得的显露出几分咄咄逼人的‘霸气’。 波娜太太也在旁边笑容可掬的敲边鼓,“杰米,大嫂我早就盼着能有个好妯娌嫁进我们家来了,你可千万别再吊我和妈妈的胃口了。” “我想娶的那位小姐是托里特管家的小女儿,她是托里特管家最小的孩子,备受家里人的疼爱。”杰米不好意思的开始自我爆料。 “她多大了?性格怎么样?”既然是最小的孩子,家里肯定宠溺的厉害,可千万别是个脾气任性的,杰拉太太忧心忡忡的问自己的小儿子。 “她比我小两岁,性格有点活泼,但很懂规矩,鲁米娜夫人也十分的喜爱她。”杰米努力的给自己即将求婚的未婚妻增加印象分。 “她的家里人知道你们的事情吗?”自认为长嫂如母的杰克太太对这一点很关心。 “……暂时还不知道,我以前的身份配不上管家先生的女儿。”杰米脸上的表情有些羞愧,“不过罗贝尔,哦,这是她的教名,罗贝尔并不在意这个,她坚持要和我在一起,还坚信我以后一定能带给她幸福。” “她可真是个有眼光的姑娘!”杰拉太太对自己未曾谋面的小儿媳好感大增。 “既然这样,那你还等什么呢,赶紧去阿普丽尔向她求婚吧!”波娜太太闻言也有些刮目相看的味道。 家里的两位女性长辈都快活无比的给予了祝福。 蕾罗妮也锦上添花的叮嘱自己喜笑颜开的哥哥,“记得去镇上的首饰店挑选一对她喜欢的戒指,还有鲜花——” “哦,妈妈的乖宝贝,这大冬天的哪里来得鲜花。”杰拉太太被女儿的话给逗笑了。 蕾罗妮皱了皱鼻子,“别人没有不代表我也找不到啊。”她站起身披斗篷换靴子。 她大嫂波娜太太紧张的问她,“外面的天阴沉沉的,眼看着又要下雪,你披斗篷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去找奥兰多哥哥。”蕾罗妮头也不回的说,“他能够把二哥需要的鲜花准备好。” “噢!女神在上!这么冷的天你该不会是要跟着他去森林里吧!”波娜太太可是个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脸上的表情都紧张的有些扭曲了。 蕾罗妮早在几年前就得到了由领主亲自签名的任意采伐权,可以和奥兰多一样随时出入森林——这是鲁米娜夫人特意给她求来的特权。 “妹妹!你可千万别做傻事!”杰米也情急的站起来出声阻止,“我什么时候不能求婚,而且求婚也未必就需要鲜花的陪衬呀!罗贝尔深爱着我,只要我向她求婚,她很快就会答应下来的!” “哥哥呀哥哥,这话亏你也说得出口,你也不怕罗贝尔小姐听到了心里难过。”蕾罗妮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强调说,“就冲着罗贝尔小姐等待了你这么久还无怨无悔,你就应该给她一场足以铭刻终生的求婚仪式!也只有这样做,你才能打动她、打动疼爱她的家人!” 一直都有点轻微兄控的蕾罗妮可不希望自己的哥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突然变成了一个践踏恋人心意的恶棍。 “可是这么冷的天……”杰米知道自己说不过妹妹,只能头大如斗的不停锊满头的浓密褐发,同时在心里懊恼怎么会在今天提起这个话题。 “二哥,不管是怎样的感情都禁不起敷衍和轻慢,既然已经决定要娶人家做你的太太,你就应该要好好的对待人家。” Chapter 095 蕾罗妮异乎寻常的坚持换来了让人欣喜的回报。在阿普丽尔庄园的庭院里,在白雪皑皑的苹果树下,杰米拿着一捧在寒冬腊月极为罕见的鲜花单膝跪倒在罗贝尔小姐脚下。蕾罗妮、奥兰多、杰克夫妇还有鲁米娜夫人、庄园的仆役以及托里特管家夫妇和他们的五个儿子儿媳都是这对新出炉未婚夫妻的见证人。 “这个时候的鲜花可不好找啊,真的是有心了。”鲁米娜夫人在看完罗贝尔小姐泪眼婆娑的伸出冻得通红的手去让杰米戴上戒指后,心满意足的在蕾罗妮和奥兰多的搀扶下回到了被壁炉烘烤的热乎乎的起居室里。 “这还要感谢菲尔德领主大人的仁慈,”蕾罗妮快人快语,“若不是有大人签发的那一纸《任意砍伐权》文书,我们也不可能在小莫顿村村外的森林里觉察到这一让人惊叹的奇迹。” 事实上所谓的奇迹来自于奥兰多与她共享的秘密基地。那里面有一汪温泉,温泉的旁边开满了各种各样的美丽鲜花。 奥兰多很在乎那个曾经给予了他许多帮助的秘密基地,蕾罗妮也心甘情愿的选择了为他隐瞒。 反正那样一个芝麻大点的小地方以赫华德领主的富有根本连正眼都未必会瞧上一回。 “广袤无垠的大森林里从来就不缺少让人惊叹的奇迹,”鲁米娜夫人对蕾罗妮的说法与有荣焉。“不过我们却经常缺少发现奇迹的眼睛。亲爱的蕾妮,你和奥兰多所做的努力让一位待嫁新娘铭心刻骨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幸福,她会终身感谢你们的,为你们今日替她所做的这一切。” ……我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与我只有一面之缘的罗贝尔小姐,而是为我的哥哥杰米,我希望他的求婚不会出现任何纰漏,希望他能够顺顺利利的娶妻生子讨个好兆头。 蕾罗妮在心里有些惭愧的想到。觉得自己实在是配不上让鲁米娜夫人如此夸赞。 杰米成功求婚后,杰克和他的太太波娜就主动站出来和托里特管家商量婚期了。 如今的杰克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木匠,他打造出来的家具就连眼高于顶的鲁米娜夫人都不止一次的表示欣赏。不过他的性情却依然没有什么变化,憨厚老实的很。也正是这份老实憨厚,让卡拉先生他们不止一次的想要钻空子把他抢过去。 不过,老实憨厚并不代表杰克就是个蠢蛋,在妻子和妹妹的鼓励下,他成功的扮演了一回长兄如父的角色,把弟弟的婚期以夫家的口吻定了下来。还超常发挥的向托里特管家先生承诺了一番杰拉家一定会对他女儿好的决心。 最后,皆大欢喜。 经过商讨,婚礼的时间定在春耕以后。 如今大家都在为怎样多挖几个储水窖而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根本就没时间操办小儿女的婚事。除非两位新人愿意一切从简。 经过妹妹的‘谆谆教诲’后,杰米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知道了对男人并不算什么大事的东西对女人来说有多看重。他二话不说的就谢绝了自家未来岳父表示托里特家能够接受婚礼一切从简的建议。 “罗贝尔小姐愿意点头下嫁给我这样的人已经用掉了她所有的胆量的和勇气,我又怎么忍心让她在一生唯一一次的婚礼上感到失望和遗憾呢?”杰米做足了一个好未婚夫好未来女婿的架势。 他的这番表现也让罗贝尔小姐和托里特家的女眷们好感大增,觉得自己的女儿(小姑子)确实没有所托非人。 婚期定下以后,蕾罗妮等人一行就不顾鲁米娜夫人和托里特先生一家的百般挽留,坚持回小莫顿村去了。他们表示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因为要在家里照顾丈夫而没有过来的杰拉太太。 他们回来的时候原本就有些阴霾的天气已经彻底的黯淡了下去。 提着一盏马灯在波利太太的陪伴下终于等到儿女们归来的杰拉太太在从女儿惟妙惟肖的描述中获悉了小儿子求婚成功、婚期也顺利定下来的消息,她顿时激动的喜极而泣。 “还有什么比两个儿子都成家立业更让我感到高兴和幸福的呢,”她握住特意过来给她作伴的亲家波利太太的手,泪眼婆娑的感慨说,“只可惜杰拉先生错过了这一切,等他醒来,他该多么的难过啊,他是那么、那么的喜爱孩子们……”杰拉太太根本就止不住不断夺眶而出的泪水。 看到她哭的孩子们连忙围拢过来想要安慰情绪失控的她——却无奈的发现不管他们怎么做都只是徒劳。最后,只能把求助的视线投向一旁的波利太太,希望她能够安抚他们濒临崩溃的母亲。 波利太太和杰拉太太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早就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也知道该怎样让她平静下来。 “噢!亲爱的杰拉太太,今天你可不能哭,这样的大喜事,你再怎么欢笑都不为过呀,怎么能够伤心的哭泣呢?而且,我相信杰拉先生对外界的一切应该是有感知的,他只是暂时没办法回应我们,亲爱的珍妮,我的朋友,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去卧房里报告给杰拉先生这个好消息,相信他也在为小儿子能否顺利求婚而忐忑不安呢。” 杰拉太太立马就被波利太太的这份论调给说服了——她爱极了波利太太所说的“杰拉先生对外界有感知,他只是暂时没办法回应我们”这种让她怦然心动的说法——她感激的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亲爱的,感谢你的提醒,我差点就造成大错了。我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知给杰拉先生,真希望他听了后,也能够欣喜若狂的睁开眼睛呀!走走走,蕾妮亲爱的,你和妈妈一起去,我们一起去告诉杰拉先生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一面说一面提裙拽着她的小女儿往卧房里奔去了。 “可怜的珍妮……”波利太太摆手打断了杰克两兄弟发自肺腑的感激之语,注视着杰拉太太迫不及待离去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她这样早早没了丈夫彻底断了念想幸运,还是像杰拉太太这样一直都沉浸在丈夫总有一日会醒来的自欺欺人中更幸福。 杰拉先生不会清醒过来了。 这是所有小莫顿村村民的认知。 可是谁又忍心对杰拉太太对他们的小圣女说呢?这母女俩可是心心念念的盼望着有朝一日她们的丈夫(父亲)能够安然无恙的‘回’到他们身边啊。 蕾罗妮十五岁的这个冬天一直都在断断续续的下雪天中度过。只不过有时候降雪量少点有时候降雪量多一点。窸窸窣窣的,整个赫蒂尔斯大陆都仿佛因此披上了一件银白色的斗篷。 到了平安夜这天,整个布莱曼领更是刮起了暴风雪,天空阴沉的不像话,几乎看不到半点光亮。明明还是傍晚的时候,小莫顿村的屋舍里已经纷纷点燃了平日里舍不得用的烛火,村民们家中火塘上方的烧烤架子上也串上了两只油滋滋香喷喷的烤鸡正在不停的往火塘里滴油水,滴着滴着,火塘里就会猛然溅起一朵绚丽的火花。 因为蕾罗妮的强烈要求,最近几年的平安夜蕾罗妮都是和父母双亲还有哥哥嫂嫂们一起度过。 “——我一年到头都难得和他们在一起,也只有这个时候,在这个全家团圆的时候,我才能少少的弥补他们一点。”蕾罗妮对杰拉夫妇是真心愧疚的,作为他们的女儿,她却有一堆事情要忙碌,很少有时间侍奉在他们身旁,尽孝于榻前。 奥兰多也和她一起来到了杰拉家过节,名义上是过来贴身照顾独自一人回家的蕾罗妮,实际上,却是因为在这个人人团圆的佳节里,他无处可去。 奥兰多和老卡姆先生以及丽芙小姐可以说是变相的断了亲,虽然他们从没有真的把这层窗户纸撕撸开来,但是他们对于奥兰多的行踪和未来已经把自己的不在意和疏离态度表现了个彻底。老卡姆先生对奥兰多还是有几分余地的。当初在意识到奥兰多的潜力后,他上杆子说了几句软话,被他的女儿骂了个狗血淋头!丽芙小姐的这番话都在村子里传了个沸沸扬扬! “我从来就不曾喜欢过这个儿子,对我来说,他是我永远都无法洗清的耻辱!他日后落魄也好荣华也罢,与我们卡姆家没有半分相干!父亲你也是!我们既从未善待过他,又何必凑将过去遭人鄙夷,你也不怕村里人瞧不起你!话又说回来,就算是要趋炎附势,你也该找个体面人讨好呀!一个永远都没办法开口说话的哑巴,一个你女儿被强·暴带来的私生子得了几分巫医大人的青睐,你就要把你女儿所经受的痛苦彻底抛诸脑后,把他捧上天?这也未免太滑稽可笑了!” 丽芙小姐不留丝毫颜面的话语自然也传到了蕾罗妮和奥兰多他们的耳朵里。 蕾罗妮很心疼奥兰多,偷偷摸摸的观察了他好几天的言行举止,就怕他心里难过却硬憋着不发泄出来。 奥兰多对蕾罗妮关心他的行径很受用,巴不得她永远都把注意力投放在他身上。不过他却不舍得蕾罗妮因为关心他而食难下咽、忧心忡忡的模样。因此主动找到蕾罗妮谈话,掀开了蕾罗妮一直想要掀开又因为担心他而一直捂得死紧的盖子。 Chapter 096 [我的母亲丽芙小姐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她就是因为太克制太清醒才会自我折磨了这许多年,我对她没有任何怨恨的情绪,不管怎么说,没有她的存在就不会有我的出生。一切,正如她和我外祖父卡姆先生说的那番话一样,我的落魄荣华与他们无关,他们的安贫乐道我也没资格指手画脚,以后……当普通的街坊邻里相处就好。]在等待杰拉太太和波娜太太婆媳俩个共同准备的丰盛大餐的档口,奥兰多拉着蕾罗妮一面看着火塘上滋滋冒油的烤鸡,一面很是认真的给她作出解释,希冀着用这样的方式宽慰她那颗为他而忧虑的心。 “可是他们……归根究底都是你的亲人。”前世作为一个孤儿的蕾罗妮把亲情看得极重,没办法接受奥兰多这种近似于冷漠无情的态度。 [是的,都是我的亲人,只会彼此之间互相伤害的亲人。]奥兰多脸上的神情很疲惫,[蕾妮妹妹,不论是对我母亲丽芙小姐来说,还是对我外祖父卡姆先生来说,我的存在都是一件对他们而言倍感耻辱和痛苦的事情,我的远离,他们只会感到解脱和自在……亲爱的蕾妮妹妹,你不会希望我再落到我母亲的手中去吧?虽然我并不想说她的不是,但我往日的逆来顺受确实助长了她的坏脾气,我回去后,她很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再次挥舞起她父亲卡姆先生亲手为她制作的牧羊鞭把我抽个遍体鳞伤……]奥兰多打起了悲情牌。在牧师宅生活得久了,他也学到了几分为人处事的圆滑。 蕾罗妮也不是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傻瓜,在把火塘上的烤鸡翻了两下边后,那翠莹莹的绿眼睛瞪他,“哥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瞎话了!你现在都长的这么高大了,丽芙小姐怎么可能打得过你?!” [问题是我根本就不可能和她打啊!蕾妮,你忘了赫蒂尔斯大陆最为著名的十大戒律嘛?对父母无故行凶是会被领主大人活活绞死的!]奥兰多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在蕾罗妮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苦笑一声,[因此,真要是动起手来,哪怕我长得再怎么人高马大,也都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那,那你们就一辈子都老死不相往来了吗?”蕾罗妮看向奥兰多的眼神都有些同情了。她是真没想到他居然能苦逼到这个地步。 [除非我哪天跑到郁金香庄园去把我那位不负责任的父亲一刀捅了,割下他的脑袋来祭奠我的外祖母才有那么一丝丝的和解可能。不过我要是真这么做的话,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就要亡命天涯了!] 郁金香庄园是所有布莱曼家族成员的祖宅,目前他的主人正是奥兰多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德尼特·布莱曼。 奥兰多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蕾罗妮还能说什么?经过这一番谈话,知道奥兰多和他的母亲、外祖父只见横隔着一条人命的蕾罗妮再没有像个天真无比的傻白甜一样,强烈要求奥兰多和丽芙小姐以及老羊倌卡姆先生和好了。 她心里明白,这样的心结除了当事人以外再没有什么人能够解开。 平安夜过后就是圣诞节。 也是蕾罗妮的生日,过了今晚,她就满十六岁了。 每年的圣诞节,按照小莫顿村的惯例,都是要举行圣诞宴会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如同往年一样和自己的教父赖特牧师开了第一支舞后,蕾罗妮的第二支舞也如同前几年一样被奥兰多给预定了。 俊男美女的搭配总是让人倍觉赏心悦目。 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中,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忙碌辛劳尽数遗忘在嘻笑打闹和丰盛无比的圣诞大餐中时,一个如同落汤鸡一样浑身湿漉漉的可怜寡妇敲响了牧师宅门房处外面的小窗口。 竖着耳朵一面听牧师宅里的熙攘热闹声,一面在自己的小地盘上扭腰摆胯哼唱着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圣诞快乐歌的守门人老保罗先生疑惑的拉开了墙壁上方特意开凿出来的小窗户。 “噢!这不是米娜小姐嘛?”他满脸惊讶的拉开门把浑身瑟瑟发抖两眼哭得通红的米娜小姐迎到它温暖的小门房里来,“您怎么这时候才过来?舞会都开始好长一段时间了,大家正跳得热火朝天呢。您听里面踢踏地板的声音,多热闹呀,呃……米……米娜小姐……” “呜呜呜……呜哇哇哇哇……” 可怜的守夜人先生被对方仿佛倾盆大雨一样的嚎啕痛哭给彻底震慑住了。 他一脸无措的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米娜小姐,额头都因为紧张冒出了亮晶晶的汗水。 “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哭了?哎呀呀,快快快,快进来烤烤火,暖和一下身子,您现在的模样瞧着可不怎么舒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嘛米娜小姐?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吗?!” “我……我嗝……我要见蕾罗妮小姐……我我嗝……迫切的需要她的帮助……”米娜小姐一面哭一面打嗝一面吐字不清的提出她的请求。 守夜人苍老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变得肃穆起来,“哦哦哦,可怜的米娜小姐,是不是……是不是布特太太她……” “她死了!断气了!没有呼吸了!我是一个人了!布特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特意从阿普丽尔庄园请假回来陪祖母过圣诞节却不想碰到如此噩耗的米娜小姐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根本就没办法接受这个! 两条细瘦的如同芦柴棒一样的腿无力的跪倒在门房火塘的旁边,低垂着头,双手用力十指交叉的抵在额头,浓密湿漉的鬈发黏嗒嗒的沾在她瘦削绝望的面颊上。 那张永远都带着些微腼腆羞涩神情的憔悴面容因为简直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悲痛扭曲的不像话。 绝望的泪水顺着她扭曲痛苦的面容不停地往下滚落,让瞧见的人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悲哀可怜的情绪出来。 “啪!” 同样没办法接受这个可怕消息的守夜人保罗先生用力给自己呆若木鸡的脸上狠狠来了一下! “我这就去找蕾罗妮小姐!我这就去找她!”守夜人慌不择路的连挡雨雪的斗篷都没有从门背的挂衣钩上取下来,昏头昏脑的就撞进了漫天的风雪中。 在米娜小姐找过来的时候,牧师宅里正热闹的沸反盈天。蕾罗妮和村子里几个漂亮的小姑娘在跳花仙舞。几个样貌出众的女孩儿挽着彼此的胳膊笑颜逐开的靠近彼此又跳着散开,或跺脚或扬手,或扭臀或踢腿,大厅里全是宾客们的笑声和有节奏的鼓掌声以及赫蒂尔斯大陆稀奇古怪的各种乐器声。 哒哒哒。 哒哒哒。 啪啪啪。 啪啪啪。 赖特牧师也在饶有兴致的鼓掌跺脚,他的视线一直都落在自己的教女身上,“瞧瞧,咱们的小蕾妮跳得多好看!”他的脸上都是舒心惬意的微笑和与有荣焉的自豪。 沃尔森先生配合的在旁边附和着一边鼓掌一边夸赞,脸上也洋溢着愉快喜悦的笑容。 雷蒙德巫医也难得被自己的外甥女一家拉了出来参加晚宴。如今的他和奥兰多一起坐在舞池旁边喝着度数极低的麦芽啤酒,谈论着舞池里的小精灵。 “等下你要不要再进去陪着蕾妮跳上几场舞?蕾妮在这方面一向都不热衷,她教母哄她学了那么多种舞蹈都不愿意当着大家的面跳出来。”雷蒙德巫医在酒精的影响下难得放松心情调侃自己的学生。 “就算是跳舞也不能过了头,比起等下继续和蕾妮妹妹泡在舞池里,我还是更希望她多吃点东西,填一填她那饱受虐待的胃囊。”奥兰多耳根有些发红的尽量用一种自然的口吻说道。心里却有些疑窦老师是不是觉察到了他对蕾妮妹妹的心意,此刻正在用这样的方式试探他。 压根就不知道村子里的几位头面人物都在讨论她女儿的杰拉太太正在撺掇长子夫妇进到舞池里去,“瞧瞧杰弗里先生和夫人跳得多好呀,你们也很应该大方一点,快进去吧,进去吧!等你们弟弟结婚后,我也会让他和他的妻子一起去跳舞的!” 波娜太太有些意动,不住的拿眼睛瞟踌躇不前的丈夫。 她的妈妈波利太太看出了女儿的意动,愉快的在旁边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亲爱的波娜,你没结婚前的时候舞蹈跳得多好呀,怎么结婚后反倒变得害羞起来呢?如果我再年轻个十几岁,我也会去舞池里凑凑热闹的!” 杰米见此情形,也忍俊不禁的出口搭腔,“大哥你就别犹豫了,等到舞会散场再想跳可就来不及了。” “……可问题是……是我……跳得很糟糕呀……”杰克面红耳赤的继续摆手。他确实没这根筋,每次赶鸭子上架都会把女伴踩得尖叫不止,他的妻子波娜是唯一被他踩了无数回还愿意和他跳舞的人。 “跳得再糟糕我也不嫌你,走吧走吧,我也很久没跳过舞了!”波娜太太跃跃欲试地拽起丈夫就往舞池里拖。 杰克就这样半推半就的被妻子拖到那有着一对对夫妻耳鬓厮磨的舞池一角中去了。 杰拉太太几人看着他面红耳赤缩手缩脚的模样放声大笑。 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的节日中时,和米娜小姐一样变成了一只落汤鸡的守夜人保罗先生牙关不住打战,瑟瑟发抖的出现在门厅口的地毯末端处,不住踮起脚尖往大厅里边焦急万分的看过来。 一个执事发现了他的身影,面带疑惑的放下手里的托盘,往门厅这边的方向大步流星走来。 Chapter 097 老保罗紧张的向执事大人行礼,压低嗓门把他的来意说了。因为他传递的消息实在是有些震撼人心的缘故,他的嗓音本能的有些发尖和颤抖,又强行按捺住了。 执事先生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异常的凝重。 “……这可真的太遗憾了,希望可怜的布特太太能够去往女神的神国,再不必承受凡人的诸多苦难。”执事先生默默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我这就去把这个可怕的消息转告给蕾罗妮小姐知道,她是位善心人,定然会毫不犹豫的伸出援手的。” 执事先生把话说完,就扔下守夜人先生,步履匆匆的去找已经和几个小姑娘手挽着手离开舞池的蕾罗妮。 跳舞跳得面色红润眉眼弯弯的蕾罗妮接过了奥兰多递过来的用果干捣碎后的粉泡就出口的奶泡果果汁,笑颜逐开的仰脖喝了一口,撒娇似地说:“哥哥不要生我的气,等我喘口气就陪哥哥去舞池里跳舞——就我们两个人。” [我不喜欢跳舞。]奥兰多绷着一张俊脸违心的说。 唯有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才知道他爱死了与蕾妮妹妹身上只有近距离才能够闻到的淡淡香气和在舞池里的那些若有似无的接触,那实在是太让人流连忘返了。 “哥哥别赌气,我保证吃了晚餐后就跟你一个人跳,哪怕是我教父过来邀请我都不答应!”蕾罗妮继续挽着奥兰多的胳膊撒娇,嘴巴也不闲着的自动自发把奥兰多喂过来的小点心一口一个往嘴巴里塞。偶尔塞得腻了,就喝两口果汁。 蕾罗妮几乎可以说是被奥兰多看着长大的,他们之间的相处早已经成为了一种任谁也无法拆散的‘惯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隐晦的关注着他们的来往的沃尔森先生不着痕迹的轻拧了下眉头。 “蕾罗妮小姐。”那个与老保罗先生交谈的年轻执事终于挤到了蕾罗妮和奥兰多身边。此刻的蕾罗妮正笑吟吟的和给她喂食的奥兰多说话。 也许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太坦荡太自然了的缘故,在场不时把目光投注过来的客人们居然没有一个想歪的。就算是他们心里有几分感慨,也大多是在感慨这对师兄妹的感情还真不错。 蕾罗妮心里清楚执事先生绝不会平白无故找她。她心里条件反射的咯噔一下,尽量用不被其他人觉察到的音量询问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执事先生脸上的神情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多想。 执事先生点了点头,强自镇定的对蕾罗妮说:“布特太太刚才……离开了,她的孙女米娜小姐亟须要您的帮助,如今的她就待在老保罗的门房里,六神无主的随时都可能晕厥过去。” 蕾罗妮叹了口气,对身边脸色明显变得沉重的小竹马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必然会来,可是真的到来后,依然让人深刻体会了一把悲伤的滋味……希望米娜小姐能够尽快的走出来,如今布特家就她一个了,她很该凭借自己的努力好好把这个姓氏立将起来。” 小莫顿村的人口本来就不怎么理想,这二十多年来更是只搬进杰弗里家这一户,因此,布特太太的离世注定会在这个偏远又安宁的小村庄里掀起轩然大波。 “关于布特太太蒙主宠召的事情先隐瞒下来吧,今天是圣诞节,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就算是有什么没办法接受的事情发生了,也应该挪到明天去。而且,眼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除了能好好安慰一下那位可怜的小姐外,再给不出什么别的有用的帮助了。” 蕾罗妮叮嘱完过来通风报信的执事先生,就要以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去和等在门厅口的守夜人先生会合,被奥兰多一把攥住了手腕。 “哥哥?”蕾罗妮疑惑的看着她。 [我和你一起去!]奥兰多一脸不容置疑的对蕾罗妮说,[我不能放着你独自一人去布特太太家。]对一个才刚满十五岁没多久的小姑娘来说,去直面熟人的死亡显然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更别提今天还是蕾罗妮的生日。 虽然知道腹诽往生之人有些大不敬,但是在心里,奥兰多依然觉得布特太太死得实在是有些不是时候!他精心准备的礼物都还没有送出去呢。 蕾罗妮拗不过自己英俊竹马的坚持,也没那个熊心豹子胆在没有奥兰多的陪伴下去看已经去世的人,因此她只是略一踌躇就主动牵起了奥兰多的手,还半开玩笑的逗弄他,“——既然要跟着我去,就一定要尽到自己的职责,好好保护我哦!” 奥兰多一脸认真的点头。那动作虔诚的如同一只可怜巴巴、饥肠辘辘的小鸡在啄米。 蕾罗妮和奥兰多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牧师宅。在离开之前,蕾罗妮特地把双胞胎女仆叫了过来,“如果教父或者我妈妈找我们,你就说我和哥哥觉得跳舞有些累,大厅里的有些气闷,去楼上的游戏室里玩耍了。” 乔莉紧张地说:“小姐,请让我和您一起去吧,外面的暴风雪一直就没停歇过,我和姐姐很担心您和奥兰多少爷。” 乔安也说:“也让我跟着您和奥兰多少爷吧,不论两位去哪儿,身边总需要人服侍的。” 双胞胎女仆眼巴巴的瞅着蕾罗妮,等待她最后的决定。 蕾罗妮挑了挑眉毛,与奥兰多交换了个眼神,“乔莉和我们一起走吧,乔安留在家里以防教父他们找我们却无人告诉他们行踪而担心,”语气略略一顿,“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尽量不惊动大家。”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应该被悲伤和难过淹没。 乔安脸上闪过失落,可也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在最后会选了妹妹跟他们走。她垂下眼帘瞥了下自己在寒冬腊月隐隐作痛的伤腿,提裙屈膝行了一礼表示听命。 蕾罗妮和奥兰多在牧师宅的门房见到了已经哭得喉头沙哑的米娜小姐。 这时候乔莉才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寒风凛冽的天气里跑到外面来,想到那位和蔼可亲的布特太太,她也忍不住陪着掉了几滴难过的眼泪。 蕾罗妮叹了口气,主动上前握住米娜小姐一直不曾回暖的手,“米娜小姐,你应该为布特太太感到高兴,她这是彻底解脱回到了女神冕下的神国,在那儿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她和你的祖父以及父母团聚了——这是好事呀。” “好事?蕾罗妮小姐,她抛下了我,抛下了她可怜的孙女……我就她这一个长辈,我们相依为命,我真的不能没有她,不能!”米娜小姐如同溺水的人无意中捞住一根浮木一样的紧紧反握住蕾罗妮的手,她胸腔里的悲伤几乎让她的那颗心都被整个撕裂,“我再也过不了圣诞节了,亲爱的蕾罗妮小姐,只要一过圣诞节我就会想起她,哦,她怎么能这么的狠心,她明知道我是不能、我是绝对不能失去她的!”米娜小姐哭得整个人都要休克过去。凄厉的哭声被牧师宅里震耳欲聋的乐曲舞步踢踏与交谈暴风雪声一再盖过,只有置身于门房里的人才知道这位可怜的小姐已经陷入了一种悲痛欲绝的领地,伤心绝望的无法自拔。 蕾罗妮叹了口气,无视手腕处被用力钳制的痛意,用格外柔和的语气说道:“别哭啦米娜小姐,我们去你家给布特太太念一段《升入她的国》的祷文吧,顺便你也帮她净下·身,布特太太是位体面又爱干净的人,她应该得到最好的对待。” 米娜小姐在蕾罗妮温和的注视中强迫自己从绝望中振作起来,她感激的对她心灵上的依靠和支柱,哽咽着说:“我已经帮她净过身,也换上了她早就让我替她准备的新衣服,这是我们很早以前就商量好的。” “布特太太是位豁达勇敢的人。”蕾罗妮由衷的感慨了一句。不是谁都能像那位老人一样平静的面对死亡。 “她就和您说的一样迫不及待……”米娜小姐眼中有仇恨的光芒在闪烁,但很快又变成了用言语都没办法形容的悲哀,“自从我的父母亲双双离去后,她本就因为祖父离开的心又死了一大半……我知道她活得很痛苦很煎熬……可是再痛苦再煎熬,她也不能就顾着往生的人却把给我给忘记了呀!我是她最心疼的米娜呀!我是她相依为命的孙女呀!” 蕾罗妮沉默的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米娜小姐,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来安慰她。蕾罗妮觉得,如今不管怎样的好话都成了多余,他们能够给予她的最好帮助,就是无声的陪伴,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他们就在她的身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牧师宅的门房口悄无声息驶过来一辆马车。奥兰多眼底掠过一丝惊愕,蕾罗妮祖母绿般的大眼睛里划过的却是了然。 刚刚给他们报信的执事从马车的驾驶位跳下来给蕾罗妮和奥兰多抚胸行礼,“牧师大人让属下陪伴几位一起过去,牧师大人还说了,明天他会亲自去一趟布特家祭奠。” 蕾罗妮微微点头,和乔莉一起搀扶着哭得手脚乏力的米娜小姐上了马车往布特家的方向行驶而去。 坐在冰寒刺骨的马车里,蕾罗妮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果然,只要是在小莫顿村的这一亩三分地上,就别想能有瞒过教父的事情。” Chapter 098 布特家的房子虽然已经老旧,但是在布特太太和米娜小姐这对勤快的祖孙打理下,也齐齐整整漂漂亮亮。村子里的人也喜欢来这里坐坐。布特太太与米娜小姐在村子里的人缘一直都很不错,大家都很同情这对可怜的祖孙,平日里有能力帮上一把就会帮上一把。 布特太太的眼睛因为哭英年早逝的儿子和郁郁撒手的儿媳妇很早以前就变得模糊一片了。为了晚间能够如常活动,布特太太家的火塘总是烧得很旺,过年过节的也舍得点珍贵的烛火,人们只要从她家门前过,就能够从门缝和窗缝里觉察到明晃晃的光,端得是耀人眼目。 如今,她家的房子罕见的昏暗下来。 马车停在布特家门口的蕾罗妮几乎怀疑他们来错地方了。 身上已经换了身冬裙的米娜小姐在乔莉的搀扶中下了马车,双脚却仿佛生根了一样僵立在门口,竟是不敢进去。就好像只要她不进去与她相依为命的祖母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对于米娜小姐的心情,蕾罗妮自认她是能够理解一二的。这样的患得患失、这样的挣扎痛苦她也曾经历过。 蕾罗妮虽然害怕人痛极时的呜咽和呻·吟声,但却并不惧怕死亡。相反,对这个她看得很开。 能被丢到福利院的孩子,罕有像蕾罗妮这么健康的。蕾罗妮的兄弟姐妹绝大部分都各有着各的毛病,通常稍微不注意,就会离开一个。福利院的负担很重,不是谁都能够得到很好的治疗……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在面对身体的痛苦时都只能用一个字来诠释,那就是‘熬’!能熬过一天是一天,熬不过就…… 幸运的是福利院有政府专门开辟出来的独立的公墓,距离福利院最近的火葬场也很愿意免费送这些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最后一程。否则,他们竟是连死都没资格死了。 蕾罗妮知道,对有些人而言死并不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相反是解脱。她也跟在院长雷妈妈身边送走过好些兄弟姐妹。他们都是带着期望的笑容离开的。几乎每个人都在说着同样的一句遗言:不管下辈子能够托生到哪里,都希望能够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和一双真心爱护他们的父母。 每到这个时候,雷院长都会强忍住几欲夺眶的眼泪,一边慢慢合上他们的眼睑,一边呜咽着告诉他们:你们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一定会实现的。 思及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蕾罗妮的眼眸也有些湿润。她轻轻牵起米娜小姐的手,“米娜小姐,做为布特太太唯一的孙女,你很应该进去送她一程,走吧,我们说好要为布特太太祈祷的。” 蕾罗妮的语气充满着温柔和鼓励的味道。这种温柔和鼓励支撑着米娜小姐勇敢的往她刚刚逃离的家门口跨进了一步。其他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她们两个身后,沿途保持着惊人的沉默。 推开门走进外厅又拐入里间,就看到了已经溘然长逝的布特太太。 米娜小姐眼圈一红,扑通一声跪倒尘埃。 蕾罗妮按住她的肩膀,轻柔的拍了拍,“来,和我一起做祷告吧,一起吟诵《升入她的国》护佑着布特太太上天堂。” 米娜小姐声音哽咽的应合了一声。 奥兰多和乔莉等一起跟来的人神情肃穆的站在她们背后,默默的听着她们把女神教会的悼亡经念了一遍又一遍。 按照女神教会规定的念足九九八十一遍后,外面阴沉沉的雪天隐隐瞧见了一丝启明星所带来的亮光。安东尼副牧也带着几个执事过来帮助米娜小姐准备布特太太的祭奠仪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悼亡经念得太久了,停下来的时候蕾罗妮居然破天荒的感受了一把口干舌燥的滋味。晚宴上的剧烈活动和枯坐一整夜的行为也让她还在生长的小身体有些吃不消。 “小姐!”乔莉注意到了蕾罗妮的不对劲,忧心忡忡的想要上山搀扶她起来,给她按揉一下已经坐得麻痹抽筋的腿脚。 恰好这时候安东尼副牧他们也过来了。 蕾罗妮刚想要就势起身,把主场转托到安东尼副牧手上(这是他份内的工作),眉心就毫无征兆的变得火热无比。蕾罗妮还没来得及醒过神来,她眉心处的芙兰花胎记就以一种让人惊叹的速度和动静大放光明。 “蕾罗妮小姐!” 安东尼副牧的语气有些紧绷。 蕾罗妮眉心的金光仿佛总有自主意识一样,缓缓投射在布特太太的眉心处——在场所有注意到这一幕的人都震惊不已的屏住了呼吸。 “这、这是怎么回事?”蕾罗妮整个人都傻眼了。 就在蕾罗妮满心错愕半点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场众人注意到一点昏昏暗暗随时可能熄灭的白色光点从布特太太额头处摇摇晃晃的飞了出来,径自沿着金光无形开辟出来的通道,顺顺溜溜的没入蕾罗妮眉心的芙兰花胎记里了。 米娜小姐惊喘一声,水盈盈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蕾罗妮的眉心,她想说点什么来宣泄自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遏止的激动情感,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亲眼见证了目睹了这堪称神迹般的一幕的安东尼副牧更是呆滞了老半天,才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的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强自镇定的对蕾罗妮说道:“蕾罗妮小姐,看这情形我们要尽快折返牧师宅一趟了。”这突如其来的神迹,必须第一时间转述给赖特牧师和他的老师沃尔森先生知晓。 米娜小姐直起腰背眼巴巴的看着蕾罗妮,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蕾罗妮小姐,刚刚是不是我祖母……”她的声音里充满着希冀和渴望。 蕾罗妮心酸的握了握她凉冰冰的手,“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不过等我弄清楚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米娜小姐满脸感激的从唇角提起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蕾罗妮由此更觉得心里不好受了。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安东尼副牧紧赶慢赶的安排了两个信得过的执事以他的名义在布特家帮助米娜小姐筹备祭奠仪式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带着蕾罗妮几人乘坐马车往牧师宅的方向去了。 他们出来的时候,外面依然在下雪。 窸窸窣窣的,光是听声音就让人忍不住打从心底滋生出一种让人上下牙关条件反射打架的冲动。 坐在马车里,打从看到刚才那一幕起,就震惊的整个人都有些呆愣住的奥兰多欲言又止的看着蕾罗妮,脸上的异样神情让本来就满心疑惑和纠结的蕾罗妮越发的感觉不自在了。 “小姐,刚刚飞到您眉心里的那点白光是什么?它对您没什么危害作用吧?”乔莉用力摇晃了两下仿佛被什么用力锤了好几下的脑袋瓜,很努力的把不知道飘飞到哪里的神智硬生生的又重新拽了回来。此时此刻正一脸心急如焚的上下打量着她表面上瞧着一切如常的小姐。 “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蕾罗妮在奥兰多等人关切的注视中揉了揉眉心,“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面说一面试探性的‘关’上了眉心处那璀璨眩目的金光。 蕾罗妮没有感觉到任何阻碍,很顺利的就‘关’上了。 “等到回去后再仔细研究一下吧。”安东尼满脸关切的看着蕾罗妮。 “希望没什么□□烦吧,”蕾罗妮头疼地忍不住又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觉得许久都没什么怪异之处显露的芙兰花胎记再次如同它第一次突兀出现时的那样,变得灼热逼人了。 他们回到牧师宅的时候,牧师宅每年例行举办的圣诞舞会还没有结束,大家自然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中大肆庆祝。 蕾罗妮无心在去大厅里露面,从侧门拐到了楼上的一间小会客室里,又让乔莉点燃了壁炉,这才吩咐闻讯赶来的乔安去把赖特牧师他们给叫到楼上来。 “——注意不要惊动其他人,记得早去早回。” 乔安屈膝应了,转身离开了这间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小会客室。 乔莉继续烧火。 奥兰多和安东尼副牧与她大眼瞪小眼。 他们内有等多长时间,赖特牧师、沃尔森先生、雷蒙德巫医就都眉目含笑神情愉快的上来了。 如今的他们堪称小莫顿村的三大巨头,把控着小莫顿村这艘别人瞧都懒得瞧上一眼的寻常小船,安东尼副牧是他们意志的代言人和执行者。 “这么急匆匆的把我们找过来,是布特家又有什么别的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赖特牧师一来就掌控了话语权。 “教父!”整颗心都有些乱糟糟的蕾罗妮一见到自家教父就仿佛看到了毕生依靠般的从椅子上跳将起来,迫不及待的迎了过去,死死抱住赖特牧师的胳膊说什么都不愿意放手了。 “这是……吓到了?”赖特牧师一面习惯性的拍了拍教女环在他胳膊上的白嫩柔荑充作安慰,一面有些不确定地抬头去找奥兰多和安东尼副牧求证。 Chapter 099 做为小莫顿村的无冕之王,赖特牧师的眼神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被他用满怀不悦的眼神这么一瞪,不论是奥兰多还是安东尼副牧都有些扛不住。 为了两人不平白无故的遭了池鱼之殃,两人连忙你一句我一句的出声说起了今晚在布特家发生的事情——也算是变相的给三位请来的长辈解惑。 “教父的小乖乖,你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吧?”赖特牧师最关心的永远都是他的教女。曾经那个因为亲历显圣就条件反射的充满功利欲的牧师先生仿佛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蕾罗妮很享受这种被亲人无条件宠溺的感觉,特别是又刚见证了一场生离死别。她撒娇似地蹭蹭赖特牧师的肩膀,告诉他自己一切都好,根本就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就连在马车上还能够隐隐觉察到的灼热感也奇迹般的消退不见了。 赖特牧师皱了皱眉头,去看若有所思的沃尔森先生和雷蒙德巫医,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沃尔森先生捏了捏下巴,“我的先生,请不要着急,这毫无疑义又是一场让人惊叹的神迹。我们都知道蕾妮小姐是女神冕下青睐的宠儿,在她年幼时,女神还有神谕降下,指明她会为小莫顿村带来福佑,既如此……不论昨晚发生了什么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亲爱的沃尔森,那点白光……”赖特牧师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白光很有可能就是……人类传说中的灵魂!”雷蒙德巫医满脸狂热的接腔,“刚才安东尼先生和奥兰多已经告诉我们那点白光是在蕾妮吟诵了九九八十一遍《升入她的国》出现的,这意味着什么,还需要说吗?” 雷蒙德巫医的这番话,把在场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大家近乎痴愣的注视着他手舞足蹈的模样。 特别是奥兰多,他的心情尤为的复杂!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恋慕的蕾妮妹妹不是他能够随意奢望的,但是,他也从不曾意识到,他与她的距离,竟然如同天堑一般的遥远! “雷蒙德大人,您的意思是、您的意思是——”赖特牧师的声音也有些结巴了。 “《升入她的国》是女神教会独有的悼亡经,每当有人离世的时候,女神教会的神职人员就会在逝去之人的旁边郑重吟诵它,用这种方式送离开的人上天堂。蕾妮之所以会在念完《升入她的国》后,眉心出现如此神异之状,很可能是因为她的眉心胎记处就是赫蒂尔斯女神冕下亲自选赐的一条……” “升天之路!”赖特牧师用近乎虚弱的呻·吟声补充道。望向自己教女的眼神已经复杂晦涩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不错!升天之路!”雷蒙德巫医忘形的大声强调!他从座位上站起来,难掩激动亢奋的在小会客室里激动踱步,“这片大陆从来就不缺少女神显圣的传说,但是!像蕾妮这种能够让人眼见为实的神迹……实在是罕之又罕!赖特先生、沃尔森先生!我们要好好保护我们的珍宝啊!如果这个消息泄露出去,恐怕整个赫蒂尔斯大陆都永无宁日了!” 这世界谁人不怕死? 这世间又谁人不想在死后升入天堂?! 小会客室里众人看向蕾罗妮的目光瞬间变得火热无比! 在小莫顿村这个只有三十多户人口的小村落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在圣诞节过后的第二天,几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布特太太去世,蕾罗妮小姐为她念悼亡经把她送入天堂的消息。 布特太太的葬礼也由此举办的十分隆重。大家都围在泪如雨下的米娜小姐身边,听着她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重复感谢蕾罗妮小姐的帮助和她祖母布特太太顺利上天堂的消息。 “我们都看得真真的,一点白光从我祖母的额头里跑出来钻进了蕾罗妮小姐的眉心里,那儿散发着十分温暖明亮的金光,它照亮了我祖母上天堂的道路……哦哦,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激蕾罗妮小姐,她让我的祖母能够顺顺利利,没有丝毫挂碍的平安升天,也让我悲痛不已的心能够感觉到好过一点!我因为她而得到了救赎!” 蕾罗妮没办法接受一场庄重肃穆的葬礼因为她而变成一起赶集似的闹剧。她颦了颦眉,拉着奥兰多在布特太太的墓碑前留下了一捧特意从秘密基地里采摘的鲜花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乔安和乔莉用充满着崇敬和膜拜的眼神亦步亦趋的跟在她们‘伟大不凡’的小姐后面。 “我和哥哥哪里也不去,就在村子里四处走走,你们也趁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去陪陪小艾瓦和苏珊吧,孩子们是不能离开母亲太久的,他们需要你们的陪伴和抚慰。”蕾罗妮对后面如同实质的火热目光盯得头疼,干脆不顾双胞胎女仆的强烈反对,把她们撵走了。 他们离开后,蕾罗妮仿佛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现在也只有哥哥你还和以前一样对待我了。”蕾罗妮憋屈的吐了一口长气,似诉苦又似自言自语地说:“再这样下去,总有一日我会被教父他们捧上神坛的!” [这样不好吗?]奥兰多扭头看一脸苦大仇深的妹妹,眼睛里充满着关切和不解之色。这样的尊敬和高高在上,对许多人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不好?当然不好!”蕾罗妮烦躁的又揉了揉眉心,这都快变成她的习惯性动作了,“好不容易快把自己和其他人的一点不同之处遗忘了个精光……谁知道又出现了这样稀奇古怪的岔子!” 蕾罗妮磨了磨牙,“老师这两年身体苍老的不像话,他做梦都想着长生、想着出现奇迹,自然是任何有可能的渺茫希望都不会放过……瞧瞧,你瞧瞧他昨天说得多好又多让人信服啊!” 早就烦透了被人架在火上烤的蕾罗妮简直欲哭无泪。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传开了,妹妹你……] “除了走一步算一步还能怎样?”蕾罗妮看着尽在咫尺的牧师宅长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到的语气呢喃,“我这也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孽不可活呀。” 若非她当年一时冲动,自己开了个‘好’头,事情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不可收拾地步……更荒谬的是,这本来只是她想要过点好日子所耍出来的小手段,如今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诡异的有了点一语成谶的架势。 无意识地又揉了揉眉心,蕾罗妮忍不住在心里又叹了口长气。 眼下她唯一能够盼望的就是这起骚动能够早点过去。她对自己在小莫顿村的地位早已经心满意足,再不需要任何所谓的‘神迹’来添砖加瓦了。 对目前衣食无忧,日子过得安谧幸福的蕾罗妮来说,那些可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负担和麻烦。 蕾罗妮觉得,做个圣女还没什么,她自认为她在自己教父赖特牧师等人的帮助下,还算是玩得转。可那所谓的女神从神转世……她可就真的要呵呵呵呵了…… “回来了?墓地那里应该很热闹吧?”见教女耷拉着脑袋进来的赖特牧师放下手里正在看的书,笑容满面的招手让蕾罗妮坐到他身边去。 蕾罗妮苦着一张脸挪过去,“教父……”她撒娇似的唤他,“再这样下去,恐怕整个村子里都没人把我当人看了!”已经很久没在她面前行礼的村民们今天在见到她后只差没五体投地的大礼参拜了。蕾罗妮拉都拉不住。 “你的身份尊贵,迥异旁人,他们再怎么尊敬你都不为过,亲爱的,我以为你早就习惯这些了。”赖特牧师有些惊诧蕾罗妮的焦躁不安。 问题是这原本只是我想要过舒适日子而撒下的一个弥天大谎啊! 越来越感觉有些下不来台的蕾罗妮在心里焦急跳脚——还有谁比她本人更清楚,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备受女神冕下青睐的宠儿’吗? 除了教堂里的赫蒂尔斯女神像外,她根本就不曾从在别的地方见到过那尊所谓的神灵,连梦里都不曾有过! 谁知道她眉心的金光和芙兰花胎记是什么鬼? 谁又知道从布特太太额头跑到她眉心里的那点白光是什么东西! 她自己都觉得毛耸耸的好不好! 骑虎难下的蕾罗妮在心里抓狂咆哮,面上却只能表露出些许茫然和无奈的情绪说:“我不喜欢大家……太过于敬畏我……那样的感觉会让我浑身都不自在……” “可你总要习惯这些,亲爱的,”赖特牧师温声安慰自己的小金疙瘩,“你与其他小姑娘不同,是带着伟大的使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教父的乖宝贝,你命中注定了没办法泯然众人。” 蕾罗妮凝望着赖特牧师眼底不容拒绝的坚定和鼓励之色,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慌情绪瞬间攫住了她的四肢百骸。 只要是谎言,就总有揭穿的那一日,也不知道当那一日真的到来,把她捧在手掌心里的教父和那些对她尊敬崇慕不已的村民们会怎样对待她? 他们会以渎神的罪名把她送上火刑架吗? 臆想着那很有可能出现的未来,蕾罗妮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原本心里蠢蠢欲动的焦躁和烦乱如同被一桶冰水狠狠浇透一般,瞬间寒凉了个彻底。 她重新冷静下来了。 彻底的变得冷静下来了。 Chapter 100 蕾罗妮早已经不是头一回在村民们面前表露出她的不凡,大家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自然也就很快的淡定下来。 在他们心里觉得,身为女神从神转世的蕾罗妮小姐不论怎样优秀都是不为过的。 圣诞节过后没多久,一直就下个不停的雪花毫无征兆的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安东尼副牧见此情形让大家停下了开挖储水窖的行动,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到春耕的准备工作上来。 “如果今年真的有可能出现旱情的话,田地里面的庄稼我们就需要时刻注意着。”他还特意找来了农事官罗宾先生和他一起讨论春耕的准备事宜。 罗宾先生是个聪明人,很早以前他就觉察出了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打算培养安东尼先生做下一任继承人的念头,也以不着痕迹的姿态向当时还是执事的安东尼先生投诚示好。 对于罗宾先生的此种举动赖特牧师和当时的沃尔森副牧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显露出什么不高兴的苗头出来。私下里他们倒是愉快的在蕾罗妮面前对其点评了一句,说他是个不打折扣的老滑头。 今年是赖特牧师预备彻底放权的第一年,安东尼副牧自然要尽可能的多多表现,以期能够得到两位长者的认同和赞赏。 牧师宅的人对安东尼副牧心里的想法也能够估摸几分,都很乐意配合。安东尼副牧还是执事的时候就很会做人,在小莫顿村一干神职人员中颇有地位,大家也都很信服他。 春耕时候的准备总是繁琐又必不可少的,但因为做惯了的缘故,村民们也少有叫苦不迭或者偷懒不干活的。特别是在领主公田里的活计,他们更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则农事官先生的不满和监工菲力先生的鞭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大家在田地里忙活的时候,蕾罗妮和奥兰多也没闲着。 他们尽管因为特殊的身份不需要服劳役,但也没有占着特权而故意虚度光阴,整天嬉笑打闹。奥兰多跟在雷蒙德巫医身后继续专研怎样做一个出色的巫医和学习必要的药剂学知识。蕾罗妮则跟着她的教母西莉娜·杰弗里夫人继续为做一位优秀的贵族小姐而努力奋斗。 今天的蕾罗妮正兴致勃勃的跟着杰弗里夫人学习女红。 刺绣对一位贵族小姐来说是必备的技能,一些讲究人家的贵族小姐更是会在结婚前亲自为丈夫绣上一块手帕或者亲自缝制一双袜子以示情衷。 蕾罗妮学习女红不是为了讨好她那不知道住在哪个爪哇国的未来丈夫,而是为了亲手绣上几件小东西送给在乎她的亲人们。 这些年她被家人们捧在手心上宠溺的忘乎所以,想要报答都苦无门路——送上几件她亲手设计缝制的小东西也算是变相的表达一番她对亲人们的感恩之情。 如今的她比起刚拿针线时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赖特牧师也不止一次的在餐桌上表示“很高兴他的乖宝贝绣出来的小玩意儿总算是能拿得出手了”。 蕾罗妮今天跟着杰弗里夫人学的是怎样做手袋。 手袋对许多贵族小姐而言都是出门必备的东西,里面可以盛放一些出门时所要用到的东西,比方说手帕或者一些零碎首饰或者钱币什么的。 蕾罗妮手里的这个手袋就是为她在阿普丽尔庄园认识的那两小姐妹中间的长姐做的。自从前不久鲁米娜夫人透露说她已经订婚随时可能结婚后,蕾罗妮就打算送对方一个亲自做的手袋当结婚礼物。 “虽然动起针线来总是有点不开窍,但是设计起这些小东西来却没几个人比得过。”杰弗里夫人笑吟吟地打量着教女手里正在缝合手袋内里的动作,“亲爱的,也许你可以考虑在手袋的角落绣上两朵花,也不需要太大,拇指大小就好了,到时候我再给你两颗粉色的小珍珠,都是开好口子的,你只要挑上几根结实的细线就可以把它缝上去。” “教母您真是太好了,我正愁着该找点什么来做点缀呢,”蕾罗妮冲着杰弗里夫人调皮地笑,“这样就真的是画龙点睛了。”她毫不脸红的王婆卖瓜。 “你呀你呀,说这话也不知道害臊。”杰弗里夫人忍俊不禁地拿手指戳她额头。 这对教母女俩个亲亲热热的在小茶室里盘桓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在女仆的再三恳请下出来用午餐。 家里的四位男士一脸好笑的看着她们,尤金更是半真半假的抱怨,“每次让你们出来吃东西都千请万请的,难道小茶室里有什么宝贝不成,让你们这般的流连忘返。” “就算有宝贝也不给你看!”蕾罗妮一边在奥兰多身边坐下来,一边冲着尤金扮鬼脸。 尤金被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笑,差点没把含在口里的酒液给喷出来。他喉结微动,把口感微辣的酒液吞入喉间,笑容满面的说:“不给看就不看,说得好像哥哥我有多稀罕似的。” “尤金!不许欺负妹妹!”几年来的朝夕相处和母女相合让杰弗里夫人习惯性的护短。 尤金揉着太阳穴,“妈妈,我比蕾妮整整大了十四岁,我欺负谁也不可能欺负她呀。” “噢噢噢,这可真不容易呀,原来我们的尤金先生也知道自己快满三十岁了吗?”杰弗里夫人假笑着让女仆把儿子最喜欢的菜色都往自己这边摆放,雷蒙德巫医和杰弗里先生忍俊不禁的佯装没看到外孙(儿子)的苦瓜脸,心情颇佳的闲聊着天。 蕾罗妮也觉得自己教母这招釜底抽薪用得有些好笑,她轻咳两声,把满腔几欲喷薄而出的笑意勉强压下,径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拉了旁边的‘壮丁’奥兰多和他一起讨论二哥杰米再过不久就要举行的盛大婚礼。 “我最最亲爱的好妈妈,您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一听母亲这话头就知道她接下来要念叨点什么的尤金先生简直头大如斗!他也顾不上自己心爱的烤肉肠和煎鸡蛋被女仆端到母亲那边去了,直接从面包篮里拿了两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羊角面包就往大门口冲,“我和安东尼先生约好了要去给他帮一点小忙,就不陪你们用餐了,大家慢用!”话音未落,餐厅门口已经连他的背影都瞅不见半个了。 “亲爱的西莉娜,我的孩子,你把他逼得太紧了。”雷蒙德巫医瞟了眼瞬间空无一人的门口,一脸失笑地摇头说道。 “舅舅!不是我把他逼得太紧,而是他实在是太铁石心肠了!”杰弗里夫人语气难掩恼怒的答道。“每次一说起这个他就跑得比兔子还快!不就是想要他娶位情投意合的好太太吗?怎么就这么困难?!”越说越觉得火大的杰弗里夫人毫无征兆地把手里的银勺子用力拍在餐桌上——把端了碗肉蔬汤上来的女仆惊吓得险些连汤碗都落了地。 杰弗里夫人此举大大的违背了她往日的教养,不过在座众人却都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毕竟尤金先生已经不是头一回因为结婚的事情折磨他可怜的母亲了,如今村子里谁人不知,杰弗里夫人想要个儿媳妇都想得要走火入魔了! “亲爱的,感情的事情是需要靠缘分的,”杰弗里先生努力安慰他怒火中烧的妻子,“说不定哪天尤金就把他的小未婚妻带到我们面前来了呢!我相信只要是真的能够打动他的姑娘,他绝不会吝啬献上他宝贵的膝盖的。” “亲爱的杰弗里先生,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安慰我了,”杰弗里夫人毫不客气地把熊熊燃烧的怒火牵连到丈夫身上,“若不是你的一再纵容!我们早就有孙子可抱了!你在你那生锈的脑袋瓜子里好好琢磨一下,现在村子里和尤金一样年纪的小伙子们还有几个是没做父亲的!” “他不想结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杰弗里先生无奈摊手,“总不能随便找一个姑娘然后强迫他戴上戒指吧!” “如果他再像今天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糊弄我,我很难保证不会做出你刚才说的这些事来!”杰弗里夫人用堪称毛骨悚然的眼神瞪丈夫,“亲爱的,你会无条件站在我这边的,对吧?!” 面对如此凶神恶煞的妻子,杰弗里先生除了把头点成小鸡啄米外还能做什么呢? 用了午餐从杰弗里宅出来,蕾罗妮接过奥兰多递过来的斗篷披了,促狭的捂着嘴笑,“尤金这次是真的把教母给惹火了,哈哈,就是不知道教母还能从哪里找出几位她满意的漂亮小姐强压着他去见上一面。” [尤金先生未必会轻易就范,]奥兰多却不以为然,[早在几年前我就听尤金先生说过,他要找的妻子一定要是位与他母亲杰弗里夫人截然相反的人。] “截然相反?”蕾罗妮震惊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从奥兰多嘴上看到的事实。 奥兰多一脸认真的点点头,[蕾妮,尤金先生确实这么说过,他告诉我们他受够了像他母亲这种把礼仪规矩时刻挂在嘴边的名门淑女,他说既然已经搬到乡下来了,就要照着他的性子自己挑一个。] “教母会疯了的!”蕾罗妮喃喃自语了几句,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然扭头瞪向奥兰多,“等等,哥哥!他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而且那个人你还知道是谁?!” 第101章 2.1.1 奥兰多虽然早就领教过蕾罗妮的聪慧,但是也没想到她会敏锐到这个地步。单凭着只字片语的就捉出了他不好说出口的未尽之意。 “哥哥,我们打小以来就最要好,你可不能瞒着我这么紧要的事!”蕾罗妮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杰弗里夫人这几年来的悉心教导和视如己出早就深深的打动了她,蕾罗妮是绝不允许自己的教母有一丝一毫的不快活的。即使这不快活来自于她的亲儿子也不行。 [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位小姐,据说住在镇上,体弱多病的……]奥兰多的眼神有些闪烁。 “情况恐怕不像你说得这么简单吧!”蕾罗妮一口打断他的话,干脆利落的停下脚步,拽着他来到一个还算僻静的角落审问。 如今因布特太□□孙二人而起的风波还没有彻底消散,村民们只要见到蕾罗妮,不管手上有事没事都会凑上了唠叨几句,还不住的用自以为隐蔽的目光不断的往蕾罗妮眉心处瞅!蕾罗妮被他们纠缠的只差没抓狂。 [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奥兰多一脸纳闷。 蕾罗妮半点都不客气的用力踩对方的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居然还给我装傻!我的好哥哥,在你的心里,你亲爱的蕾妮妹妹就真的愚蠢到了这样一种地步吗?” [我也是无意撞见……而且还答应过尤金先生一定会替他保守秘密。]奥兰多乖乖的给她踩,脸上也露出歉疚的神色。 “问题是我现在已经知道你们两个的猫腻了!”蕾罗妮没好气地说,“那小姐到底哪里不行,让你们这般讳莫如深,连她的名姓身世都不敢告诉我?” [不是不敢告诉妹妹你,而是……有些难以启齿。]奥兰多神情有些阴霾,[尤金先生的心上人相貌出众,性情温柔体贴,的的确确称得上是一位难得好姑娘……] “哥哥,我可从来就不曾听你这样夸过一位尚未嫁人的小姐,仅仅是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忍不住对她起了结交之心。只是我不明白,她既然这么好,哥哥你又怎么会用难以启齿来形容?”蕾罗妮心里是真纳闷,同时也很好奇。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是没资格用这句话来形容那位小姐的,]奥兰多嘴角勾起一个有些自嘲的苦笑,[毕竟,所要是较起真来,我与她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哥哥你这话说得我越发的糊涂了。”蕾罗妮揉了揉眉心,语声里带出几分茫然之意。这又和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关系? [尤金先生看上的那位小姐……是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女,杰弗里夫人再纵容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娶这样一个声誉有损的孩子进杰弗里家的大门的。]在蕾罗妮困惑不解的注视中,奥兰多一脸无奈的把真相说了出来。 “……赫蒂尔斯女神在上!”蕾罗妮满脸震惊的瞪大眼睛。 [其实他们自己也很清楚,他们很难拥有未来,但他们总不死心的想要拼尽全身力气赌上一回。]奥兰多又是一声无奈的苦笑,[他们在心里盘算的很好,但是我觉得杰弗里夫人哪怕是再想要儿子娶妻生子,也不会妥协放尤金先生的心上人进门。] 因为他们实在是太不般配了,就和他与蕾妮妹妹一样,中间相隔着一条天堑般的巨大差距。 不过,尤金先生到底比他要幸福,最起码的,他和他的恋人两情相悦。 “教母一向把规矩看得很重,以尤金那位心上人的身份确实很难得到她的认可。”当初西莉娜夫人刚和她的丈夫儿子来到小莫顿村时,对谁都能够笑颜相向,除了奥兰多。直到她充分了解了奥兰多的身世和他的品性,才改变了对前者的态度。 “因此我们也就不能责怪他一直不把与那位小姐相爱的事情告诉杰弗里夫人了。”嘴里如同塞了把黄连的奥兰多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 “但他们一直这样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纸包不住火,这事总有被戳穿的一天,到那个时候教母肯定会更生气更没办法接受那位小姐!”蕾罗妮跺了跺脚,“不行,我们得赶快找到尤金,和他好好商量一下,到底要怎样才能让教母心甘情愿的接受那位小姐!” 奥兰多面上难掩惊讶抬头,[蕾妮妹妹,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要帮助他们吗?] “如果她真的如你所言,是一位品行出众让人称道的好小姐的话。”蕾罗妮拖着奥兰多往牧师宅的方向走,边走边说,“人是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的,但后天的表现却能够改变别人对自己的看法甚至偏见。教母对未来儿媳妇的出身虽然十分看重,但也不会罔顾儿子的意见,毕竟,未来要和她儿媳妇过一辈子的是她儿子自己嘛。”她和杰弗里夫人也认识了这么多年,自问对后者心里的想法还是能琢磨出个三四分的。 奥兰多对自己的出身虽然谈不上自卑,但内心深处到底存有几分不可言说的芥蒂。如今听蕾罗妮用毫不忌讳的语气做出这番表态,他也觉得肩上如同卸下千金重担一样,整个人都变得如释重负起来。 奥兰多从不敢奢望有朝一日能与心爱的蕾妮妹妹互许终生,但依然为能够从她嘴里听到这样一句“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却能够凭借后天的表现改变别人对自己的看法甚至偏见”而欣喜若狂。 他们在教堂后面的档案室里找到了尤金先生。原来,他还真不是为了逃避杰弗里夫人的逼婚信口胡诌的,安东尼副牧确实有事找他帮忙。 看到蕾罗妮和奥兰多进来的他放下自己手里正在抄录的卷宗,板着脸说:“你们还真是调皮捣蛋啊,为了看我的笑话,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我们可没那个闲工夫存心过来看你笑话。”蕾罗妮最不喜欢的就是尤金这副自命不凡的得意表情,她皱了皱眉头,要不是看在教母的份上,她才不会自找苦吃的淌这趟浑水。 “既不是存心过来看我笑话的,又怎么会突然找到这里来?”尤金先生扬了扬眉毛,一副质疑的口吻,“我早就和母亲再三申明过了,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不管你们怎样说服我我都不会——” “恐怕你不是没有结婚的打算,而是不喜欢教母介绍给你的人选吧!”蕾罗妮毫不客气的打断尤金的老调重弹,这些哄骗小孩的敷衍之词不听也罢。 “奥兰多!”尤金先生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桌子后面跳将起来,“你怎么——” “这事不怪他,你别胡乱牵扯到他身上去!”眼见着尤金先生自乱阵脚的蕾罗妮面不改色的阻拦道,“要怪就怪你自己平日里露出了太多破绽,让我想放你一马都做不到!” 反倒是奥兰多心里颇有几分紧张和窘迫。 “你会这么好心?”尤金先生半信半疑的来回看着两人,试图瞧出蕾罗妮和奥兰多的真实意图。指不定他们见硬碰硬没什么希望,就琢磨着要和他来点迂回的呢。 “教母每天都在为你的婚事头疼,我可没你那么狠的心,能视若无睹的佯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我这不也是实在没办法可想了嘛!”尤金先生像只被人放了气的皮球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整个人都蔫了下来。“你既然已经对我拒婚的理由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自然也就应该清楚了我的为难之处……” “再为难你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伤教母的心,你明知道她有多渴望你早点结婚生子。”蕾罗妮很不喜欢尤金先生这种敷衍人的态度,抓了他的痛脚就毫不客气的好一阵穷追猛打。 尤金先生也是个好面子的人,被一个几乎小了他一轮的女孩儿这般揉圆搓扁,登时恼羞成怒,“你也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如果是你碰上这样的难题,未必会做得比我好!” 杰弗里夫人不止对自己儿子的婚事百般惦念,教女的也没有放过,早早就挑选了一大摞人选琢磨着等蕾罗妮再大点就要兴致勃勃的牵线搭桥了。 在杰弗里夫人看来,不论蕾罗妮多么、多么的优秀,都会有嫁人的一天,而她这个教母要做的,就是在婚前擦亮眼睛,好好的替自己心爱的小教女把关,免得结婚后才发现所托非人。 蕾罗妮对尤金先生的反驳简直可以说是嗤之以鼻。 她扬了扬漂亮的下巴,满脸骄傲地说:“如果是我碰到你这样的情况,只要那人是我真心喜欢的——他也值得我去为他付出——那么,我就有勇气也有胆量把他带到我的亲人们面前,去努力得到他们的认可!” 她虽然对所谓的男女之情还没有多少概念,但若是真有一份值得她去付出的感情摆放在她面前,她自然会毫不犹豫的去卖力争取,毕竟,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双更哟~\(≧▽≦)/~啦啦啦 第102章 2.1.2 奥兰多听了蕾罗妮的这番话,心里忍不住的就是一颤。即使他明知蕾罗妮所说的这个‘他’没有任何指向,但心中依然觉得酸涩难当的厉害。 “如果他们不但不同意还要拆散你们呢?”尤金先生紧追不舍的继续盯视着蕾罗妮的每一个面部表情,试图从中窥探出几分破绽出来。 “那就弄清楚他们不同意和执意要拆散我们的原因。”蕾罗妮对此毫不畏惧。 “……”尤金先生脸色颇有几分阴晴不定的继续打量蕾罗妮,脑子里明显在进行着激烈的思考斗争。 “尤金,我们认识也有这么多年了,你的母亲还是我最尊敬的教母,虽然有些越俎代庖,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说一句,不论是多么温柔体贴的女孩子,都不会愿意做一辈子的见不得光的存在的,就像我未来的二嫂罗贝尔小姐一样,她嘴上虽然从来不像我二哥抱怨甚至嗔怪,但是在我二哥向她求婚的时候,她还是情难自已的对我二哥悄悄说了句‘感谢赫蒂尔斯女神的仁慈,总算是让我等到了这一天’,我二哥偷偷对我重复这句话的时候,难过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罗贝尔小姐!尤金,据我所了解的情况,你与那位小姐在一起的时间应该比我二哥哥二嫂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你觉得,她还能等你多久?对小姐们而言珍贵无比的青春又能够再容许你浪费几年?” 尤金先生的嘴唇几次张合,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而且,假设一下,如果你是那位小姐的父亲,你会容许一个自己平日里并不在乎的私生女一再违背自己的意志不断抗婚吗?”蕾罗妮目光炯炯的瞪视着面色煞白的尤金先生,“说不定在你为又和教母成功玩了一回捉迷藏后,你心爱的小姐正在承受她长辈给予她的惩罚,只因为她的不服管教和忤逆任性!” ‘哐当’一声巨响。 尤金先生猛然起身撞翻了自己坐着的高背椅,捞起挂在椅背上的披风,大步流星的往门口走。 蕾罗妮看着他仓促的背影,“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她问个清楚!”尤金先生头也不回的说。 “呼……”在确定尤金先生走得没影后,蕾罗妮长吁了口气,把他撞翻的高背椅扶正,自己坐了上去,“总算是把他给唬弄住了,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拧拗!” 奥兰多满脸温柔的看着蕾罗妮如释重负的表情,微笑着问她,[妹妹,你觉得尤金先生在听了你今天的这番话后,会把那位小姐带到杰弗里夫人面前来吗?] “我相信他会的,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在乎那位小姐的话。”蕾罗妮用一种坚定不移的口吻回答道。 蕾罗妮和奥兰多第二天去杰弗里宅邸的时候,杰弗里夫人正在发脾气。她看上去简直可以说是气得狠了,平日里一直都精心打理的仪容也乱糟糟的。 眼见着蕾罗妮和奥兰多进门的杰弗里先生如见救星,赶忙让他们过来一起陪他安慰气急败坏的杰弗里夫人。 “他是存心和我作对!”杰弗里夫人愤懑难平的握住蕾罗妮的手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边来,“亲爱的,你能相信吗?尤金那混蛋昨晚一整晚都没回家!我让门房亮着灯足足等了他一整个晚上!一整个晚上!” 蕾罗妮有些惊讶的和奥兰多对了下眼神。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蕾罗妮努力安抚自己抓狂的教母,“昨天我和哥哥确实在教堂里看到他了,他也确实在帮安东尼先生做事,忙碌的很呢。” “再忙碌也不能夜不归宿啊!他又不是不知道家里还有人在等着他呢!”话是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是有所缓和了。在重新喘匀了呼吸后,杰弗里夫人忍不住又问了句,“他真的是有正事在忙?不是故意要躲着我这个做妈妈的?” “绝对不是!”蕾罗妮的语气非常坚决。 杰弗里夫人脸色陡变的沉吟良久,终于气平了。 杰弗里先生用感激的眼神看着蕾罗妮。 “——哦哦哦哦!尊敬的尤金少爷!您这是怎么啦!您怎么……怎么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了!!!”杰弗里宅的门口突然传来杰弗里家女管家惊呼失措的尖叫声。蕾罗妮认识她以来,还从不曾见她这么失态过。 现在起居室里的蕾罗妮等人听着外面的惊呼声,面面相觑了半晌,仿佛屁·股被人猛踹一脚似的往门厅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出去时还披在肩膀上的披风已经不翼而飞的尤金先生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他的脸上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家伙给揍了,鼻青脸肿的都看不清英俊深刻的五官了。 “噢!赫蒂尔斯女神在上!这是谁干的!谁敢对我西莉娜的儿子下手?!他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吗?!”杰弗里夫人惊喘一声就扑到儿子身上紧张的上下其手去了。看她那表情,谁能想到就在刚才她还怒火冲天的把自己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尤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杰弗里先生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非常。 他是个老好人,罕有生气的时候,如今见到完全可以说是遍体鳞伤的儿子却是真的有些心疼的失去理智了。 “我没什么事情,”被母亲碰到唇角裂口而嘶嘶喊疼的尤金先生有些心烦气躁的把杰弗里夫人的手从自己脸上拂下来,“我昨晚一夜没睡,想去休息了,要是父亲母亲没什么其他的事情要吩咐,那我就回房间里去了。”边说边抬脚往楼上走。 “尤金·杰弗里,你给我站住!你今天不把话给我们说清楚就别想离开!”杰弗里夫人语带威胁的呵斥道。 “尤金!不准惹你母亲生气!还是你想我们把你舅公从实验室里请出来?”杰弗里先生知道只有谁才能够对付得了自己桀骜不驯的儿子,直接使出杀手锏。 一只脚已经踩在旋转楼梯上的尤金先生整个人都僵住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这身伤又是被谁打的?这布莱曼领又有哪几个不开眼的人敢对你动手?”见总算把儿子给恐吓住了的杰弗里先生一把拽过儿子的胳膊,把他推到沙发上坐下。 尤金先生弓背蹲身的把脸埋在掌心里。良久,他才用格外沙哑的声音说:“对我动手的人,不知道我的身份来历。” “那他为什么平白无故的对你下这么重的手?!”杰弗里先生强忍住怒气继续追问。杰弗里夫人和蕾罗妮接过女仆拿来的伤药给他涂抹。 “他会对我动手,是因为他太生气了,生气的都失去理智了……”尤金先生的声音有些发闷的从掌心里传出来。 发现儿子身上只是些皮肉伤的杰弗里夫人总算是恢复了些许理智。很快就敏锐无比的从儿子的话里听出了几分端倪,“你和他之所以会发生冲突,是因为你理亏吗?你对不起他,所以才由着他对你拳打脚踢?” 尤金先生没吭声。 “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人家要这么对你?”杰弗里夫人心里的浓浓怒火由生气转变成好奇了。 尤金先生还是没吭声。 蕾罗妮和奥兰多两人心里却隐约有了点底了。 杰弗里夫人眯了眯眼睛,“是不是真要把你舅公请过来你才会说实话?” “我和打我的人……的女儿关系,一直以来都……嗯……都十分密切……昨天我去找她的时候……刚巧不怎么走运的被撞了个正着……”尤金先生犹豫了片刻,含含糊糊的把自己挨打的真相‘招供’出来了。 “你……你说什么?”杰弗里夫人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杰弗里先生也是满脸的惊讶之色。显然,他也没想到自己表面上铁齿铜牙的只差没光棍一辈子的儿子居然已经和别的姑娘暗度陈仓了好长一段时间——还一直以来关系都十分密切呢! “妈妈,她是个好姑娘,我想把她娶到我们家里来,想和她过一辈子!”尤金先生豁然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直视着心脏紧张的不住噗通噗通跳得飞快的母亲。 “她……她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品行如何?家里还有哪些人?你们认识多久了?”杰弗里夫人按捺住满腔的激动之情,连珠炮般的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尤金先生的眼睛几乎本能的有些闪烁。 他下意识的瞟了蕾罗妮一眼。 ——那架势,就像是寻求支持和鼓励似的。 蕾罗妮毫不吝啬的冲他挥了挥拳头,给他加油鼓劲。 奥兰多也偷偷伸出一个大拇指隐蔽的朝他比划了两下。 尤金先生的眼神变得坚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小年快乐~ 距离除夕越来越近了~很激动\(^o^)/~ 第103章 2.2.1 “她叫仙妮娅,今年二十五岁,品行我能用自己的人格保证,家里……还有父亲和两个哥哥……我们认识的时间认真回想起来,应该有七八年了。” “认识七八年了才把她的存在告诉我们,尤金啊尤金,你可真是爸爸妈妈的好儿子啊!”杰弗里夫人阴阳怪气的挖苦刚刚还担忧着会不会打出什么毛病的儿子。 “我的儿子,既然你早有了意中人,这些年为什么不告诉我与你母亲?你明知道她有多么的期盼着你早日成家创造出一个只属于你自己的小家庭。”杰弗里先生脸上的表情也颇有几分不悦的味道。 “他把那位小姐的事情捂得这般严实,肯定是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隐秘在其中。”杰弗里夫人与自己的丈夫一唱一和。“尤金,你今天的行为已经大大的惹怒了你的双亲,为了那位与你相爱了七八年的小姐,我奉劝你还是尽快把你要隐瞒的缘由向我们道出再正式道歉,否则,你休想我与你父亲原谅你,甚至主动去你那位把你狠揍了一顿的未来岳父家把你心爱的仙妮娅小姐求娶回来给你做妻子。” 杰弗里夫人面上的表情依然带着不快的味道,但是在谈及那位仙妮娅小姐和她的父亲时,还是□□的微翘了一下嘴角。等了这么久,她终于也有机会尝试一把做祖母的滋味了。 尤金看着母亲充满喜悦的表情,真的很不忍心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特别是在双亲已经隐约认同了仙妮娅的情况下。不过他也知道,他不可能永远混下去,而且,只要是纸张,就总有包不住火的那一天。 “父亲、母亲,我一直犹豫着不敢把仙妮娅带回来家来是因为……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寻常的商人,在镇上开了一家杂货店……不仅如此,仙妮娅她……她还是他父亲的私生女……她是在不被祝福的情况下出生的,是个非婚生女。” 尤金先生磕磕绊绊的纠结了好一阵子,终于心一横,把藏在心头多年的隐秘毫不停顿的嚷嚷了出来。 “我与仙妮娅是一见钟情,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我要找的另一半,我爱极了她,做梦都想着能把她娶到我们家里来冠上我们家的姓氏……可是她的出身让我知道……她得到您与父亲认同的可能微乎其微……我实在是不忍心与她分开……我……所以才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让父亲母亲为我的婚事操心劳累了这么久……我真的很惭愧……” “你心里如果真的很惭愧的话,就不会用这么荒谬的故事来欺骗我们——”杰弗里夫人面无表情地说。她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即便是在王都也能够赞一句优雅典范的漂亮贵妇人。 “母亲,我没有——” “你刚开始煽情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这么多年来为了让你结婚我没少绞尽脑汁,你身边的女孩儿更是被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筛选了一遍又一遍,别说她们的样貌和名姓,就是家里有几口人我也了解的清清楚楚……如今,你为了摆脱我的逼婚特意给自己编造出这样一个摆明了就是用来针对我的感人爱情故事……亲爱的尤金,在你的眼底,你的妈妈就真的天真愚蠢到了这样一种地步,只配给你用来当猴耍?”杰弗里夫人的语气里满满当当的全是责备和不快。 尤金先生静默的听她把话说完,长叹了口气说道:“妈妈,我是您亲生的,您儿子是不是说了谎话,没有谁比您这个做母亲的更清楚。我与仙妮娅确实在一起许多年了,她虽然身份有些拿不出手,甚至让人诟病,但是这一切都不会变成我不爱她的理由。” 尤金先生语气顿了顿,他想喝点水,但目前显然没哪个好心人敢冒着触怒她母亲的危险给他水喝。 “相反,我只会因此而更加的爱她……妈妈,有时候残缺也是一种让人窒息的美,我今天既然把她暴露在你们面前呢,就一定会娶她!” “尤金,为了你的婚事妈妈操碎了心,你真的忍心用这样的放弃来伤害你可怜的母亲吗?”杰弗里夫人打起了悲情牌。 “妈妈,我不想要伤害您,也舍不得伤害您,”尤金一字一顿地说,“我也希望您能够与我抱持同一种心情,也别伤害我,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建一个您时常挂在嘴边上的温暖小家了。” “我和你的父亲不会承认她的存在!”杰弗里夫人神情恼怒,“尤金,你的堕落简直让人心寒——杂货店老板的私生女,亏你也有脸说得出口!” “妈妈,不管您与父亲承认与否,仙妮娅,我是娶定了!”扔下这句话,尤金先生头也不回的上楼回自己的卧室里去了。 杰弗里夫妇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背影,怎么都没办法接受他们的儿子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不顾他们的恐吓和威胁,就这么把他们给扔下了! “现在只有舅舅能收拾他了!”杰弗里夫人用力拿指甲抠自己掌心,用疼痛来保持住自己的冷静,她与儿子的冲突已经够多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沦落到撕破脸的地步去。她虽然不愿意儿子娶一个私生女,但是也不想摆明车马的和儿子断了这份宝贵的母子亲情。 “亲爱的夫人,他未必会听。”杰弗里先生叹气,充分体验了一把儿子翅膀长硬了的悲伤之情。 “不管他愿不愿意听,我们总要尝试一次!”杰弗里夫人咬着牙说,“那样一个出身的小姐,我是说什么都不会让她进我们家的门的!” 如今他们虽然被舅舅雷蒙德巫医强行迁徙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来了,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家族的底蕴和历史都丢了个精光……娶一个杂货店老板的私生女?杰弗里夫人担忧他们家的祖先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原本对于自己和爱人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遮遮掩掩的尤金先生发现在把话挑明后,他的日子反倒越加的好过了。 即便他的父母亲还是不把他的仙妮娅放在眼里,但是能够光明正大的和恋人来往,努力让她永远都带着轻愁的面容因为他的逗弄而展颜,并且听着自己的名字和对方的时时捆绑在一起提起,还真的是一件既新鲜又幸福的事情呢。 仙妮娅……他的仙妮娅…… 小莫顿村,牧师宅,早餐时分。 “教父的乖蕾妮,这几天有关尤金先生的事情在村子里是传得沸沸扬扬,你每天都往杰弗里家去,应该知道些具体情况吧。” “教父你怎么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蕾罗妮有些惊讶地抬头,她教父不是个喜好八卦的性子啊。 “前两天我去镇上教堂例行找凯奇主教大人汇报公事,他与我说有个侄女正好也在当嫁的年纪,听说杰弗里夫人一直都在为儿子的婚事着急,所以想让我从中牵一牵线,说合说合。”赖特牧师把缘由说给蕾罗妮听。 “这事您赶紧推脱了,”蕾罗妮一面把手里卷好的羊奶蛋饼递给自己教父,一面开口解释说,“尤金早在很久以前就有喜欢的人了,不过是因为那位小姐的出身有些不稳妥的地方,所以才一再拖着想让教母和杰弗里先生他们妥协呢。” “竟然是因为这个?”赖特牧师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明了教女口中的‘出身有些不稳妥’是什么意思。 “是呀教父,所以你千万别掺合进这趟浑水里来,免得到最后吃力不讨好,还平白得罪人。”蕾罗妮神情认真的提醒赖特牧师,一面提醒还不忘一面给奥兰多也卷了个羊奶蛋饼。奥兰多眉眼带笑的无声张口说了句[谢谢]。 赖特牧师满脸笑容的接过教女递过来的卷饼咬了口,向她保证说:“我这就给凯奇大人写信,告诉他这桩婚事行不通。” “嗯嗯,您记得委婉点,别写得太直白了。”蕾罗妮继续叮嘱。 “我的乖宝贝,你这该不会是把你的老教父当什么都不懂得小孩子看待了吧?放心吧,教父有分寸,知道该怎么做。”赖特牧师这次是真的被她的‘苦口婆心’逗乐了。 沃尔森先生也觉得有趣,在旁边眉开眼笑的玩笑道:“先生,蕾妮这是担心您呢,瞧瞧,您的教女对您多好呀,连放您独自一个写信都再三吩咐叮嘱呢。” “没办法啊,谁让我的乖宝贝这么凶呢,我没胆得罪她,自然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被她管束着了。”心里对教女的关切受用无比的赖特牧师强忍着满腔笑意做长吁短叹状。 这次只要是在餐桌上用餐的人除了被他们逗得炸毛的蕾罗妮以外,都忍俊不禁的笑了。 “教父、沃尔森先生!你们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啊!”蕾罗妮恼得只差没拍桌子。 “是是是,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一缩脖子,配合的把自己当成两只噤若寒蝉的老鹌鹑。 蕾罗妮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去看坐在自己旁边的奥兰多,“哥哥,你吃完了没有?吃完了我们就去杰弗里宅吧,老师和教母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去学习呢。” 奥兰多应声放下手里喝得涓滴不剩的热羊奶杯,用行动支持蕾罗妮想要落跑的打算。 “还是哥哥你最好了!”蕾罗妮发自肺腑的感慨了句,也把自己的杯子里热羊奶喝完了,又让乔安和乔莉两个给她准备出门的衣服和短披风。 如今时间虽然已经步入早春,但还是如同深冬一般,寒冻得人浑身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第104章 2.2.2 经过多年的磨合,已经足够乔安姐妹俩对自家小姐的喜好了若指掌。几分钟的时间不到,她们就把蕾罗妮出门的衣物合乎妥当又不失特色的搭配了出来。 为了让自己的教女在外面走动也不给她丢脸,杰弗里夫人对自己教女的这两个贴身女仆也是下了大劲头培养。 认真说起来,乔安和乔莉这对双胞胎姐妹都要唤杰弗里家的女管家一声老师呢。 那位行事说话都颇有章法的女先生可是教了不少好东西给乔安姐妹俩。 蕾罗妮对自己教母在衣冠打扮上的严厉可谓是知之甚详。穿上乔安和乔莉给她准备的衣服后,她在落地镜前用吹毛求疵的眼光挑剔了好一阵子,才披上了乔安搭在手弯里的墨绿呢绒短披风。 乔莉给蕾罗妮戴小羊皮手套的时候问她还要不要添点什么,蕾罗妮动了动自己有些被绷紧的手指摇摇头说:“今天要学新的舞蹈,身上戴的零碎多了,跳舞的时候哗啦啦响,教母会把我骂成没有丝毫底蕴,就知道炫耀的暴发户的!” “杰弗里夫人对您真的是太严厉了。”不管瞧见几次,乔莉都忍不住感叹。 “名师才能出高徒嘛。”蕾罗妮倒是不觉得杰弗里夫人对她严厉些是什么坏事,杰弗里夫人传授给她的那些宝贵知识,别人就是想学都没那个门路呢。 把自己打理的妥妥当当后,蕾罗妮跟着等候她许久的奥兰多去杰弗里宅了。 沿路,他们遇上了很多去田地里忙碌的村民。他们见到蕾罗妮都很高兴,说着新年好的给她和奥兰多行礼。 蕾罗妮也摆足了神职人员的必备架势给予他们祝福。大家的心情瞧着都很不错。 一些喜好八卦的农妇们则兴致勃勃的找蕾罗妮和奥兰多探听消息。问他们最近传得沸反盈天的尤金先生的绯闻。她们都很好奇以尤金先生那么挑剔的人最后会挑选一位怎样的小姐做妻子。 蕾罗妮现在是一听到尤金这个名字就脑袋疼。眼瞅着今天一大早出门的安东尼副牧在农事官罗宾先生和监工菲力先生以及村庄罗伯特先生的陪伴下往这边走过来时,连忙如蒙大赦般的疾走了过去,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今年下的这几十场大小雪实在是多得有些吓人,虽然绝大部分已经被大家清理过了,但副牧大人还是担忧外面的那条河流会涨潮发大水,因此打算去河边看看,以防万一。” 安东尼副牧和农事官罗宾先生还没开口,村庄警卫罗伯特先生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抢先一步给蕾罗妮和奥兰多解释了——完全就是一副我很专业、我很能干的架势。 蕾罗妮虽然知道罗伯特先生的名声在村子里实在是谈不上好,但是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摆出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极会做人。蕾罗妮因为身份的缘故从小到大都被他巴结的十分顺心,因此在看到他的时候,自自然然的也就露出了笑容。 罗伯特先生对自己在圣女面前的得脸十分骄傲。越发翘尾巴的把他们刚才一路走来所说的话一股脑的捣腾给蕾罗妮他们知道。 安东尼副牧他们也乐得不多费唇舌,由着他卖弄,偶尔才会补充两句。在场的人都知道要建储水窖的事情就是蕾罗妮发起的。 村民们见小圣女已经与村子里的大人物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正事,自然不敢再打扰,纷纷行礼的去田地里忙活了。 监工菲力先生也和大家告辞,如今公田里有关春耕的活计还没有彻底弄完,他也要履行职责,继续过去监督了。反倒是农事官罗宾先生只需要掌握个大方向不出纰漏就好。 蕾罗妮和奥兰多跟着安东尼副牧等人去了河边。 小莫顿河已经解冻,里面河水异常湍急。罗伯特警卫扔了根树枝进去,半秒钟的时间不到,就被一朵小浪花卷走了。 安东尼副牧表情严肃的看着时不时溅卷上岸的浪花,和农事官罗宾先生商量着回去找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讨论有关一系列加固堤岸预防洪灾的事项,还说这事宜早不宜迟,要不然一场暴雨就很可能把整个小莫顿村都给淹没了。 如今小莫顿村有几个不知道安东尼副牧是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指定的继承人? 安东尼副牧这话一开口,大家纷纷附和。安东尼副牧又拜托蕾罗妮和奥兰多去杰弗里宅的时候顺路把雷蒙德巫医也请过来。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村子里的大事当然少不了雷蒙德大人的把关。” 蕾罗妮和奥兰多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因为中间去了趟存村外的小莫顿河边,蕾罗妮和奥兰多到杰弗里宅的时候,杰弗里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今天迟到了哦,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杰弗里夫人在蕾罗妮这个教女面前总是温声细语的,半点都没有在儿子面前的冷言冷语。 蕾罗妮把他们迟到的原因说了,奥兰多则去实验室找雷蒙德巫医去牧师宅商量加固堤岸的事情。 “希望一切顺利!”杰弗里夫人被涨大水的事情吓了一跳。 “您放心,安东尼先生时刻都关注着小莫顿河的变化呢。”蕾罗妮宽慰自己受惊的教母,又问杰弗里先生和尤金先生去哪里了,怎么不在家。 杰弗里夫人告诉蕾罗妮说杰弗里先生父子被赫华德领主请到阿普丽尔庄园去了。 “本来也请了你们的老师,不过你也知道我舅舅他是个什么脾气,向来就不喜欢这些消遣应酬。” “老师这几年做实验越发的废寝忘食了。”蕾罗妮心有戚戚然,知道雷蒙德巫医是想在最后的这段时光里努力拼搏一把,指不定,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就感念他的一片赤忱,让他成功把梦寐以求的长寿药剂给研究出来呢。 “那是他谨慎的执念,哪怕一辈子都遥不可及,他也会拼命坚持到最后的。”杰弗里夫人的语气里充满感慨着的味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开始学习吧。”杰弗里夫人拍了拍手掌,催促自己的教女兼学生。 蕾罗妮点点头,把身上的短披风解了下来。 跳舞的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 不知不觉的,奥兰多就过来敲舞蹈室的门让他们去一楼餐厅用厨娘精心烹调的丰盛午餐了。 因为今天餐桌上只有三个人的缘故,显得有点空荡。杰弗里夫人主动打开了话匣子,问蕾罗妮和奥兰多对那位仙妮娅小姐了解多少。 “尤金的性格从小就很固执,他决定的事情除非他自己不愿意再坚持,否则无人能让他改变主意……”杰弗里夫人愁眉苦脸的叹着气。 “亲爱的教母,事情也许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糟糕。”蕾罗妮看着这样的教母很心疼,她亲自给她添了一碗热汤,柔声安慰她,“您自己的儿子您自己还不清楚嘛?他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啊,挑挑拣拣了这么久,怎么会选一个您不如意的太太娶回家里来呢!他既然敢把那位小姐的名字和身份背景在你们面前挑明,自然就有自信能让你们心甘情愿的接受她呀。教母,我相信那位小姐一定拥有着你们所不知道的优点,一定是这样的。” “噢,教母的乖蕾妮,也只有你才会怕我难过,总是想方设法的宽我的心。”杰弗里夫人泪眼汪汪的对蕾罗妮说。 “教母,我可不是故意说胡话宽您的心,不信您问问我哥哥,他对那位仙妮娅小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您问问她那位小姐的品性,看她有没有资格做您的儿媳妇。”蕾罗妮一边说一边对奥兰多隐蔽的使眼色。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尤金先生与仙妮娅小姐两情相悦,彼此情衷,如果仅仅因为门户之见而横遭磨难那也太可惜了。 话又说回来,以杰弗里夫妇对儿子尤金的疼爱,总有一日他们会妥协放仙妮娅小姐进门——除非他们真的打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打一辈子的老光棍! 可真到那时,仙妮娅小姐即便是心愿得偿的嫁进了杰弗里家,她与杰弗里夫妇的隔阂也已经种下了。 如此一来,好事也就变成了坏事,于杰弗里家以后的和谐相处大大不利。 眼下杰弗里夫人好不容易有了松口的迹象,蕾罗妮做为她真心疼爱的教女,自然很乐意为他们夫妻二人转圜一下。 蕾罗妮和奥兰多之间的默契早在很久以前就培养出来了。她这眼色一飘,奥兰多就知道她动了什么心思。 当杰弗里夫人殷切万分的把眼神投递过来的时候,他微微坐正了身体,尽量让自己的面部表情不那么心虚的对杰弗里夫人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那确实是位品行优秀的好小姐,虽然她的出身来历让人望而却步,但是镇上却罕有说她不好的人。]奥兰多顿了顿,又说,[而且,她那个私生女的名头,认真说起来,很有几分冤枉,她的母亲据说也是位体面人士的女儿,因为在一次社交宴上中了春毒,才被那个爱慕她的商人找到了机会……那个商人用十年牢狱和自己的全部家产才换来那位体面的小姐把仙妮娅小姐给生出来。值得一提的是,仙妮娅小姐出生的时候,那个商人的原配妻子早已经去世五六年了。]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那么大的隐情,那位仙妮娅小姐真的是太可怜了。”杰弗里夫人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软化意味。 蕾罗妮也难掩惊讶地看了奥兰多一眼,要知道奥兰多刚才说的那些别说杰弗里夫人,就是她自己也不曾听闻过。 蕾罗妮和奥兰多一直在杰弗里宅待到用完晚餐等到雷蒙德巫医回家才离开。至于杰弗里先生和尤金先生父子俩个,他们显见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第105章 2.3.1 出了杰弗里家的大门,蕾罗妮就迫不及待问奥兰多是怎么知道这些内情的,明明前几天还不曾听他说起过。 奥兰多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他迟疑了一下,才告诉蕾罗妮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尤金先生告诉他的。 [他把他和仙妮娅小姐的故事写在一封信里,特地托安东尼先生转交给我,在信的末尾还说他母亲杰弗里夫人肯定会问我们仙妮娅小姐的性情和品貌,让我一定要帮他们说好话。] 蕾罗妮目瞪口呆的听完,“……原来他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了!” [为了能够顺顺利利的娶仙妮娅小姐做妻子,尤金先生显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奥兰多跟着附和了一句,语气里也带着几分佩服的味道。 “希望到最后他们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蕾罗妮发自肺腑地说。 从尤金先生的这一系列举动就知道他对那位仙妮娅小姐的感情定然是出自真心,若非如此他也在背后为他们的两个的未来做出这么多的努力,也不会在交往了将近十年后还因为女方出身的缘故,患得患失的不敢把她带到自己的亲人面前。 春耕结束后,在安东尼副牧的带领下,村民们把村外的那条小莫顿河仔仔细细的又加固了一遍,确保村子里的房屋不会因为涨大水而冲毁后,杰米和罗贝尔小姐就在大家的祝福下喜结连理。 杰拉太太欢喜的见牙不见眼,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十岁。 与此同时,双喜临门的,杰拉家老房子翻修的工作也开始提上日程。 “我们家里的人口是越来越多了,以后你还会有小侄子和小侄女,现在趁着有时间把房子重新翻新拓宽再加高一下,也是一件好事!” 没想到丈夫出事后,日子还能够越过越好的杰拉太太用一种心满意足的幸福表情注视着正在他们的老房子旧址上不断忙碌的乡亲们。 “等杰拉先生醒来,发现我们的房子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他该多么的高兴和骄傲啊!我简直迫不及待想看他惊喜万分的表情了!” 每次思及丈夫就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的杰拉太太抽噎着接过女儿递来的手帕擦眼泪。 “咦咦,蕾妮,这上面的花样是你绣的嘛?绣的可真好,活灵活现的!” 杰拉太太的注意力被自己女儿递来的一块手帕转移了。 不管杰拉太太再怎么的思念自己的丈夫,但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再多的痛苦和悲伤也都尽数被时光和岁月消磨殆尽了。 最起码的,如今的杰拉太太已经学会了调换自己的心情,已经学会了……看开。 翻修过后的房子有两层,亮堂堂的,既干净又整洁,蕾罗妮也终于在自己的家里得到了一间专属于她私人的卧房。不论是杰拉太太还是杰克兄弟两个都很高兴他们的女儿(妹妹)回家不需要委屈的与其他人挤着了。 “这样才符合你的身份!”杰拉太太慈爱的摸着蕾罗妮那头漂亮的如同乌木般的鬈发,“亲爱的,这些年来,我们真的是委屈你太多太多了。” “妈妈和哥哥们既然替我委屈,那么,就好好补偿我一回吧,”蕾罗妮挽着杰拉太太的胳膊,快活的坐在自己家里的起居室里,眉眼弯弯地说:“我和奥兰多哥哥向来形影不离,不论我去哪儿他都会跟在我身边保护着我,妈妈,如果家里还有足够多的空房间,那么也专门替他留一间吧,他不会舍得与我分开的,哪怕只是一天两天。” “妹妹,你说的这话很容易让人想歪的。”杰米一脸笑容的说。他的日子罗贝尔太太坐在旁边,脸上还带着新嫁娘的羞涩和甜蜜。 “二哥,我一直都把奥兰多哥哥当成和你们一样的兄长看待,你可别胡说八道,平白惹人乱想啊!”蕾罗妮佯装生气的冲着杰米挥拳头,“担心我找二嫂告状,让她帮我收拾你!”一面说还一面冲着新出炉没多久的罗贝尔太太眨眼睛。 罗贝尔太太捂住嘴咯咯笑。她才刚嫁到杰拉家不久,过几天又要和丈夫一起常住在阿普丽尔庄园,因此还不曾了解到自己小姑子在这个村庄身份的特殊性,如今见她与自己逗趣,心里端得是亲切欢悦无比。 杰米夫妇在杰拉家的新房子里住了五六天就回阿普丽尔庄园去了。如今,他们夫妻俩个都在阿普丽尔庄园为赫华德领主一家服务,在主人们面前颇得脸面。 他们走后,在自己家里凑热闹似的也住了五六天的蕾罗妮也包袱款款的带着奥兰多回牧师宅去了。他们不回不行,在牧师宅等得煎熬烦躁的赖特牧师亲自过来接人了! 如今在小莫顿村,谁人不知蕾罗妮小姐就是牧师大人的心肝宝贝,别说摘走她,就是稍微捧上那么一下,他都会暴跳如雷的恨不能把那多手多脚之人除之而后快! 蕾罗妮家的房子建好没多久,杰弗里宅总算是传来了喜讯。在尤金先生百折不饶千般努力下,杰弗里夫妇终于松口答应让仙妮娅小姐进门了。 不过,比起其他人,蕾罗妮从她的奥兰多哥哥口中获悉了一个堪称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仙妮娅小姐是揣着杰弗里家的下一代嫁进来的! “赫蒂尔斯女神在上!他们也实在是太冒险了!”蕾罗妮在私下里咋舌不已,“如果教母他们一直拧拗着不肯同意,这事情不就糟糕了嘛?!” 倘若这未婚先孕的事情传出去,对一位名声本来就不怎么合乎妥当的小姐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啊! [尤金先生也是被逼得急了,他说他受够了长辈们的油盐不进,因此干脆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反正他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子生下来变成低人一等的私生子。]奥兰多这样跟蕾罗妮解释。 蕾罗妮惊讶,“他怎么什么都和你说呀?”以前怎么没发现尤金先生和她的奥兰多哥哥这么的投缘?如今瞧着,只差没无话不谈了。 [因为他要与我互通有无。]奥兰多一本正经地说。 ——我也需要通过他的第一手消息来满足你对此事的好奇心。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这段时间,仙妮娅这个名字一直都在蕾罗妮耳畔刷存在感,蕾罗妮对这位新出炉的杰弗里少夫人也算是久仰大名了。 仙妮娅夫人就和她丈夫对她的夸赞一样,容貌漂亮的简直让瞧见她的人连怎么呼吸都险些遗忘了。 她有着一双明亮干净的蓝眼睛,就像晴朗时候的天空一样,给人以十分美好的感觉。一头金色的长发规规矩矩的盘在脑后,鬓旁看似随意的垂落两绺略卷的鬈发,将一张精致小巧的脸容映衬的越发显瘦。 蕾罗妮看她的第一眼,就被她给迷住了。 “我就没见过比她还漂亮的夫人,尤金上辈子得做多少好事才能得到这样一位大美人做他的妻子呀!”哈喇子都险些没流出来的蕾罗妮在鲜明的现实面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颜控。 不止是她为仙妮娅夫人的容貌着迷,外表淡定内心冒欢喜泡泡的杰弗里夫人同样如此。 在教母女俩个独处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的十指交叉抵在下颔处做陶醉状,“尤金的容貌在男士们中间也能够称得上一句出挑,如今他的妻子比他还要出众,哦哦哦,又怀了孩子……也不知道到时候我的孙子从他妈妈的肚子里生出来会有多么多么的漂亮……我激动的简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蕾罗妮被杰弗里夫人这么一提醒,也对尤金夫妇即将出生的孩子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理和好感,“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肯定也和他妈妈一样是个容貌出众的大美人!”在又一次回到杰拉家陪伴母亲,蕾罗妮兴致勃勃的这样对母亲杰拉太太说道。 平时很喜欢和女儿说一些村子的八卦和小道消息的杰拉太太今天瞧着却有些心不在焉的。蕾罗妮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连忙关切的出口问她。 杰拉太太把食指比到唇中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的去门口看外面有没有人偷听。蕾罗妮满头黑线的看她的一举一动。 等她检查完后,她愁眉苦脸的重新坐回女儿身边,压低嗓门说:“蕾妮亲爱的,仙妮娅夫人进门才多久啊就传出了喜讯,马上就要生出可爱的小杰弗里了……可是波娜和罗贝尔,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当然啦,我没有抱怨她们妯娌俩的意思,就是觉得……这里面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对劲啊?” 杰拉太太是真伤脑筋。 刚嫁过来没多久小儿媳还没什么,这大儿媳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怎么的……怎么都这么多年都还没有消息呢? “妈妈,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不管是大嫂还是二嫂,奥兰多哥哥都是给她们检查过身体的,都很健康……之所以现在都没有消息,应该是缘分还没到吧。”蕾罗妮努力宽慰自己的母亲,很担忧她会因心急抱孙子的事情而和两位嫂子起了摩擦。 第106章 2.3.2 杰拉太太对自己的小女儿那是非常信服的。 蕾罗妮这样一表态,她就把这一茬抛脑后面去了。 不过她不挂心了,不代表蕾罗妮也不挂心啊。从杰拉家的房子里出来,蕾罗妮就揪着过来接她的奥兰多把她心里的担忧说了,又问他有没有办法让她两位嫂嫂早点怀上孩子。 奥兰多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他结结巴巴老半天,才在蕾罗妮的虎视眈眈中,含含糊糊地保证道:[不论是波娜太太还是罗贝尔太太,她们的身体都十分不错,如今……你们家里的房子也大了,房间也比以前宽裕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喜讯传出来了!] “这怀孩子的事情和房子大不大房间宽不宽裕有什么关系?”蕾罗妮还有些懵懂。 奥兰多却打死都不肯说了。 不仅如此,早熟的年轻人还在心里无声呐喊,就你家以前那转身都困难的两间房,就算是再蜜里调油的夫妻也不好意思在母亲或者弟弟妹妹们的耳根子底下那啥啥啊……要是不小心哼出声来了亦或者被人不小心看见了……那还怎么见人啊! 蕾罗妮见不管她怎么逼迫奥兰多都不肯说,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小生气,但她也不是真正的无知少女,很快就从奥兰多的顾左右而言他和红通通的脸颊和耳根上意识到了什么…… 在面面相觑的对望了片刻后,蕾罗妮自己的耳尖也步了奥兰多的后尘,红了个彻底。 奥兰多跟着雷蒙德巫医学了这么多年的知识,也不算是白学。在初夏一次例行的跟随蕾罗妮‘回娘家’的日子,他成功的把波娜和罗贝尔两位太太的孕事给诊断出来了! 杰拉家瞬间就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收到消息的波利太太带着儿子第一个杀到了女儿女婿家! “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她一把抱住惊喜的整个人都有些醒不过神来的女儿,嘴巴一瘪,就嚎啕大哭。 杰拉太太和波娜太太婆媳俩个也陪着她哭。 对于她们的狂喜罗贝尔太太很难感同身受。比起波娜太太,她无疑是十分幸运的,嫁进杰拉家半年的时间都还不到就有了身孕。 可波娜太太却与她截然不同。 这些年波娜太太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却是十分恐慌的,她很担忧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怀孕也很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因为无法生育而被婆婆和丈夫强压着离婚……毕竟在赫蒂尔斯大陆,血脉延续是一件很郑重也很严肃的事情。 不止是波娜太太感到忧愁,波利太太同样如此。 她与杰拉太太的关系虽然很好,但却没办法以此为依仗让一个一直生不出孩子的女儿强占着杰克太太的位置。 她也有儿子,以后也会娶儿媳妇,波利太太很难想像如果她未来的儿媳妇不能为他们家延续血脉,她还会不会愿意把她留在家里和颜悦色的对待。 越往深处想波利太太的心就越焦虑。这也是她听闻女儿怀孕就拖拽着小儿子狂奔而来失声痛哭的缘由所在! 这里面因为担心女儿,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老了十岁不止! “亲爱的杰拉太太,整个小莫顿村再找不出比我手艺更好的助产士,你要是信任我的话,这两个孩子就让我来接生吧!我保证会让他们平平安安的来到这个世界上!”情绪激动万分的波利太太拍着胸脯慷慨激昂的毛遂自荐。 “即便是您不开这个口,我也要主动邀请您呢!在帮助产妇顺利生产这方面您可是权威!任谁都休想比过,更遑论您还是波娜的妈妈,不论是镇上还是村子里,再没有比您更合适的人了!”杰拉太太对此自然求之不得! “我也很为自己能够接生未来的外孙、外孙女感到骄傲啊!”波利太太笑眯了眼睛,“到时候,我将成为第一个看到他们的人,哦哦哦哦,这可真的是太荣幸太幸福啦!” 两位太太一面感慨一面说起了八字都还没一撇的接生事宜。 蕾罗妮笑容满面的看着她们在旁边热情嘀咕,眉眼弯弯的冲着两位新出炉的孕妇表示恭喜,恭喜她们马上就要做妈妈了。 两位因为怀孕而整个人都有些惶惶然的漂亮孕妇看着蕾罗妮散发着由衷喜悦的漂亮脸容,嘴角也忍不住弯起了一个幸福的弧度。 是呀,她们要做妈妈了!她们即将成为一个母亲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家里的大门被人猛然推开了!杰克和杰米两兄弟跌跌撞撞、趔趔趄趄的从外面闯了进来。他们今天一大早就接到召集令去河边干活了——蕾罗妮在去年冬天时的忧虑到底成了真。 自从尤金先生和仙妮娅夫人结婚的第二天下了一场小雨后,小莫顿村就再也没有下过雨了。 原本担心会涨水的小莫顿河那一直往上缓慢攀升的河岸线也悄然终止了,如今更是有了水位下降的苗头,大家的心里也都由此变得有些忧心忡忡。 “波娜——” “罗贝尔——” 这是杰克兄弟俩迫不及待呼唤自己妻子的声音。 波娜太太和罗贝尔太太脸面发红的看着满手满脚泥泞的丈夫眼巴巴的现在门厅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们。 蕾罗妮捂嘴偷笑两声,分别拽了拽奥兰多和杰拉、波利两位太太的衣袖,手舞足蹈的让他们跟着她到楼上去,别打扰了这两对新出炉的未来父母。 杰拉太太和波利太太会意的对蕾罗妮点点头,眉开眼笑的跟着她和奥兰多上楼去了。 俩个儿媳妇的同时怀孕让杰拉太太快活的简直找不着北。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已经近在眼前的旱灾。 小莫顿河的河流如今别说涨潮了,连水位都在不停的往下降。如今安东尼先生连衣服都不准村民们洗了,就怕浪费了宝贵的水资源。 这时候,不再有人为冬天的忙碌非常而感到抱怨了。相反,他们只差没欢喜的感激涕零。 “我们在牧师大人他们的安排下挖了那么多的储水窖,平日里只要节省着点,一定不会缺水的!” “幸好我们早做准备了,要不然就算不渴死也会饿死啊!” “是啊是啊,渴死虽然很可怕,但也没饿死惨啊!我可不想做个饿死鬼!” “我听说挖储水窖的提议是源自于蕾罗妮小姐,是她坚持要储水的,她早就预料到了今年很可能干旱!” “赫蒂尔斯女神保佑!感谢仁慈的冕下把蕾罗妮小姐赐给了我们村!” 在所有人都在对蕾罗妮充满感激的时候,蕾罗妮却整个人都有些心烦气躁。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坐卧不宁的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赖特牧师以为他善良的教女在怜悯那些用水受到严格把控的村民,很温柔的哄慰她,“亲爱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天上什么时候会下雨,我们虽然挖了不少储水窖,但是需要用水的不止是人类自己,还有麦田和牲畜呢。” “教父,我不是因为这个而心神不宁,我知道你们这样做的很对,”蕾罗妮按住胸口,脸色煞白煞白的,“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口很慌很慌,仿佛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即将要发生……我……”蕾罗妮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毯上。 这回不止是赖特牧师,就连坐在旁边的沃尔森先生也变了脸色。他们可不是自大无知的蠢货,当然不可能把女神冕下从神转世说出口的话当成是耳旁风。 在奥兰多和双胞胎女仆纷涌过来搀扶蕾罗妮的时候,赖特牧师表情严肃的制止了他们的行径,三步并作两步走的来到蕾罗妮面前蹲下,一把将她捞抱进怀里,“孩子,别慌,镇定下来,告诉我们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又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沃尔森先生也语气急促的让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把安东尼副牧和雷蒙德巫医他们请到牧师宅来,“这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不论他们眼下在做些什么,都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蕾罗妮对她的教父充满着无法言喻的依赖和信任。在赖特牧师握住她的手把她抱进怀里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仿佛回到母亲的子宫里一样安稳。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安全感和幸福感! 自从她长大以后,赖特牧师就很少有把她抱在怀里的动作了,如今重回这个儿时最眷念的怀抱,蕾罗妮只觉得满身心的不适都要有所缓解了。 “教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蕾罗妮含含糊糊的与自己最信任的长辈说着话,瑟瑟发抖的身躯简直就如溺水的人好不容易遇见一块求生浮木似的更往赖特牧师怀里拱了拱。 满心忧虑的赖特牧师见着这样的蕾罗妮,连忙又把她往自己怀里抱得紧了点,与此同时,还嘱咐着乔安两姐妹以最快的速度把杰拉太太也给请到牧师宅来,“就说蕾妮的身体有些许不适,如今亟需她的陪伴。” 第107章 2.4.1 收到牧师宅消息的众人不管手上的事有多脱不开,都急匆匆的赶过来了。特别是杰拉太太!这几日因为两个儿媳妇怀孕而有些疏忽女儿的她更是懊恼的只差没捶胸顿足——刚冲进牧师宅的门厅,就把蜷缩在赖特牧师怀中脸色异常惨白的女儿抱怀里了。 紧随其后的雷蒙德巫医也面色陡变的过来给蕾罗妮检查身体,却纳闷的发现蕾罗妮除了出了一身莫名其妙的大汗以外,什么毛病都没有。 以为自己诊断错误的雷蒙德巫医又给蕾罗妮检查了一遍,发现还是如前一次诊断一样,蕾罗妮的身体好得不能再好。 很清楚蕾罗妮不会平白无故装病惹在乎她的人担忧的雷蒙德巫医把在旁边急得如同骡子拉磨不断转圈的奥兰多提溜过来,让他也给蕾罗妮检查一遍,看会不会有什么与他不同的发现,结果还是如常。 这一回,雷蒙德巫医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了。 他让忐忑不安的杰拉太太带着蕾罗妮去卧房休息,然后抬头对同样心急如焚的赖特牧师等人说道:“蕾妮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不过我可以肯定不是出自于身体,而是源自于精神……她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突然间变得如此这般的焦躁不安……在座的先生们,你们说……这有没有可能是……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很可能就要发生的警兆?” “我们对此也有几分怀疑,所以才会以最快的速度把您请过来,”赖特牧师声音有些干涩地问:“……您觉得会是怎样的危险,让蕾妮惶恐不安成这副模样?” 在说这话的时候,赖特牧师脑子里不受控制浮现出来的却是他教女第一次参加的那场祈福仪式,在那日,他亲眼见证了奇迹的发生。一个连走路都不会的婴儿端坐在圣坛之上,用看蝼蚁的眼神,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所有人,让他们保护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将来会给他们整个村子带来福佑。 “危险之所以可怕正是来自于它的未知性,”雷蒙德巫医叹了口气,神情很是复杂地说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时刻保持警惕吧,记得注意蕾妮的每一个动向,安抚好她,相信……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应该能够从她的举动中觉察出一些什么对我们有利的助益的,比方说……我们今天会聚在这里,不就是来自于她的提醒吗?” 雷蒙德巫医的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大感触动,深以为然。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蕾罗妮几乎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每天都要家里人陪着。 沉浸在恐慌中的蕾罗妮很难形容那种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恐慌感。 那是一种陡然滋生出来的感觉,很让人焦躁不安偏生又不知道该怎样摆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让众人看清楚了大家在蕾罗妮心里的亲疏远近。 蕾罗妮几乎每天都要见到赖特牧师和杰拉太太、杰弗里夫人以及奥兰多和她的两个哥哥,他们离开她的视线一久,她就会不受控制的发脾气! 有时候杰拉太太因为别的事情耽误了来牧师宅找她,蕾罗妮居然会急得眼眶通红,捉着她的手腕就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喊,“你别离得我太远,我怕我到时候护不住你!” 蕾罗妮把这话喊出来的时候,牧师宅里恰好站满了许多过来关心她情况的村民。 他们都知道蕾罗妮这段时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变得有些神经质,对什么都一惊一乍的慌得厉害。 大家都很担心她。 起居室里的村民们几乎是在用一种异常震惊的眼神注视着蕾罗妮,为她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堪称石破天惊的话。 ——什么叫‘你别离得我太远,我怕我到时候护不住你’?! “蕾妮……”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教女的满心依赖和关心而颇感骄傲和欢喜的赖特牧师声音磕绊的唤了蕾罗妮一声。 蕾罗妮神色有些茫然地环视着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她的村民们,良久,才嗓音异常干涩的对着自己教父呢喃了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我……”她一面说,一面用手紧紧环住自己的肩膀,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 “我的孩子,既然不知道那就别强迫自己去刨根究底了!”赖特牧师从震惊中醒过神来,伸手按住蕾罗妮那不自觉瑟瑟发抖的肩膀,动作轻柔地把她推进杰拉太太还有些怔懵的怀抱里,然后扭头神情郑重地对沃尔森先生和安东尼副牧等人说道:“看样子,我们很有必要再好好的谈一谈了。” 其他人也面色格外严肃的点了点头。 ——村民们见此情形,颇为识趣的提出告辞,只选了两个做为代表留下了旁听。 大家在赖特牧师的带领下前往牧师宅的小会议室。 根本就没心思参与这些的杰拉太太满心忧虑地半扶半抱着女儿去了她的卧室休息。 心里同样关心牵挂着小青梅的奥兰多也想跟去卧室陪伴他心爱的蕾妮妹妹,被眼尖的沃尔森先生注意到,直接开口也叫去了小会议室开会。 而乔安和乔莉姐妹俩则小跑着去厨房找米尼太太讨厌晚上的食物了。 今晚久等杰拉太太不至,她们的小姐心慌意乱的什么都吃不进去,如今想来定然是饥肠辘辘了。 经过刚才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宣泄后,蕾罗妮重新变得冷静下来。 她枕在杰拉太太的腿上养了一会儿神,苍白憔悴的脸容上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妈妈,如今嫂嫂们正是需要你和哥哥们陪伴照顾的时候,我没事有事的总把你们叫过来,真的是太任性了。” “亲爱的,妈妈知道你这样做是也是因为不放心我们,你的嫂子们也了解你现在的情况,她们对此也都很能够体谅。”杰拉太太柔声宽慰她饱受莫名惊吓的女儿。 “可我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蕾罗妮含糊嘟嚷。往日里清亮的漂亮的绿眸逐渐变得朦胧。有母亲在身边陪着的她明显安谧下来,紧蹙的眉宇也不自觉变得松缓。 “那你就快点好起来吧,亲爱的,别忘了你的小侄子们还等着出生后和你这个与他们最亲近的姑姑好好玩耍呢!”杰拉太太温柔地抚摸着蕾罗妮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而充满着浓郁的安抚意味。 蕾罗妮蹭了蹭杰拉太太不住抚弄她头发的粗糙大手,唇角缓缓微翘,不知不觉得就合上了不住眨动的朦胧绿眸,陷入还有着几分惊惧惶恐的昏睡之中。 杰拉太太看着短短半月已经瘦脱了形的女儿无声的长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给女儿拢了拢有些掀开的印花薄毯,从衣领里摸出一个银色的芙兰花圣徽,握在手心里默默的替自己可怜的女儿向全知全能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祈祷起来。 牧师宅会议室里。 “刚才蕾妮说的话大家也都听到了,都说说看吧,心里有什么想法。”赖特牧师用中指轻叩了两下桌子,神情微凝的看着又一次被召集过来的人。 “……比起蕾罗妮小姐的那番话,我更好奇她那番话中的其中一个单词。”老好人农事官罗宾先生抛砖引玉的先一步开口了。“蕾罗妮小姐说了个‘护’!她说她怕到时候护不住杰拉太太!”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大的委实有点惊人,”监工菲力先生配合默契的也紧跟着接了一句,“我也很好奇,蕾罗妮小姐为什么毫无征兆的说出那样一句话来,更想要知道……如果那所谓的危机真的到来了,她要如何护住杰拉太太?” “蕾罗妮小姐是赫蒂尔斯女神座下的从神转世,她会有几分自保的手段也很正常,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怕灾难会让蕾罗妮小姐变成这样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这才过了多久,她就瘦得一阵风都能够把她给刮走了。”这是务实派代言人,也是被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寄予厚望的安东尼副牧在说话。 “我赞同安东尼的意见,比起好奇蕾妮的能力,无疑,这才是当务之急的!”沃尔森先生对安东尼副牧的表现很满意,对他赞赏地点了点头。 “可问题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从何着手,奥兰多,你呢,你也亲历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和我们说说?”赖特牧师主动开口询问一直都备受自家小教女喜爱,如今更是分别一会儿就觉得心烦气躁的奥兰多。 [……]奥兰多虽然被沃尔森先生叫到会议室里来了,但他的心思现在全在蕾罗妮的身上,哪里有心情去琢磨蕾罗妮迷糊时脱口说出的那一两句莫名其妙的胡言乱语。 因此在赖特牧师他们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想要知道他这个被雷蒙德巫医看好的学生能不能提出什么有用建议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置身于状况之外,连大家为什么突然转过头来看他都没有弄清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赖特牧师问到他头上,完全是问错人了。 赖特牧师看着支支吾吾的奥兰多失笑摇头,转而又点了别人的名字。 因为走神掉了链子的奥兰多不敢再开小差,强打起精神暂时屏蔽了对蕾罗妮的过度关心之情,神情专注的听大家讨论。 没过多久,收到消息的雷蒙德巫医也带着尤金先生过来了。 整个会议室里也由此变得越来越热闹了。 第108章 2.4.2 会开完了,大家却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最后只想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以不变应万变。 那种对蕾罗妮而言出现的十分突然的恐慌感又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悄然消失了。 蕾罗妮重新过上了十分规律的生活。 不过,那段时间的彷徨恐惧到底在她心里留下了印痕。如今的她对自己在乎的人越发的变得关心了,即便是他们没有时间过来看她,她也会主动去找他们瞧瞧看他们是否一切安好。 赖特牧师等人心中虽然还有些因她而起的忧虑之情,但是眼瞅着蕾罗妮重新变得活波精神起来,也就没有在扫兴的揪着蕾罗妮刨根问底了。 毕竟,只要知情者都清楚,这种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古怪感觉到底因何而来,蕾罗妮自己本人也不清楚。 再加上这段时间天上一直没下雨,田地里的麦苗干渴的厉害,村民们忙着从小莫顿河里挑水侍弄田地都没时间了,哪里还会像往常空闲时那样,只要一八卦就停不下来。 不仅如此,小莫顿河里的水如今也有了告急的苗头,大家心里都乌泱泱一片,就怕他们的村的‘母亲河’撑不住干涸,今年冬天挖得储水窖又坚持不到降雨的时候……只要想到他们有可能因为粮食减产或颗粒无收而饿死,他们就恐惧的不寒而栗。 有人更是在私下里说:“蕾罗妮小姐担忧的那什么很可怕的灾难也许突然爆发的时候真的有可能让我们丢掉小命,可那也只是也许啊,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发生!但要是田地不侍弄好,中途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是实打实的要饿死啊!饿死可比莫名其妙的突然死可怕多了!” 村民们私下里的交谈很快就传入了蕾罗妮的耳朵。蕾罗妮刚开始听到的时候有些无语,不过后来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大家这样很不错,看得很开。确实,比起那些未知的危险,眼前迫在眉睫的的确应该更重视一些。 话又说回来,只要家里人在身边,即便是遭遇再可怕的危险又如何?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与其在这里神神叨叨的做个疯婆子把所有人都闹得和她一样神经兮兮,还不如像村民们一样,努力过好眼前的生活,再淡定的等待那所谓‘突然死’的到来。 如此一想通,蕾罗妮那还有些涟漪晃荡的心是彻底安宁了下来。 奥兰多对蕾罗妮的精神状况一直都十分关注,再确认了蕾罗妮是真的彻底好起来后,他心里那点愁绪顿时犹如冬雪初融一样,化了个一干二净。 这天下午,因为蕾罗妮不小心把杰弗里夫人布置的作业落在了家里,乔安和乔莉姐妹俩又有别的事情不在小莫顿村,奥兰多一时兴起,干脆亲自去取。 他回到牧师宅的时候发现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大家都用各种各样的方式避暑去了偌大的牧师宅安静的几乎可以说是针落可闻。 奥兰多很享受这样的静谧时光,因为童年的某些阴影,他并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合,也讨厌各种掺杂了人类感情的复杂眼神。 在这样一幢难得安静的宅子里奥兰多放轻了脚步。 他没走多久,都还没上二楼,就听到一楼拐角处的一间小茶室里听到有人的说话声。 奥兰多一耳朵就听出了是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 他刚要过去敲门打招呼,就听到赖特牧师用充满惊讶地语气说:“噢,亲爱的沃尔森,你确定那不是你的错觉嘛?奥兰多喜欢我的乖蕾妮?怎么可能,他一直以来不都和杰拉家的那对兄弟一样,把蕾妮当亲妹妹看待吗?” 做梦都没想到会在门口听到这样一番话的奥兰多整个人都僵凝住了,原本已经抬起预备叩向门板的手指也定格在半空中——乍一看去,这个相貌堂堂的青年仿佛中了传说中坏女巫的石化咒语一样,变成了一座货真价实的石刻塑像。 “我尊敬的恩主大人,我做了您这么多年的副牧,我瞧人的眼光如何,在这小莫顿村还有谁比您更清楚呢?”沃尔森先生不温不火的声音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凉意,一点点浸透进奥兰多毫无防备的心肝里,奥兰多几乎以为他会惊怕恐惧的浑身都打个寒噤。 “正是因为了解你,我才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啊,”赖特牧师长吁短叹,“我们的布莱曼少爷怎么会喜欢蕾妮呢?她还那么小,就是个懵懂的小姑娘呀……”赖特牧师在沃尔森先生了然于胸的目光中喉结一滚,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亲爱的沃尔森,你已经确定了吗?” “是的,我担心会自己会一不小心冤枉了布莱曼少爷,特特仔细观察了好几个月,我很肯定他对蕾妮小姐有着不同于兄妹之间的火热情感。”沃尔森先生郑重点头。 “他……他怎么能有这种不靠谱的妄想呢?他难道不知道蕾妮有多在乎他,绝不会乐意与他分开吗?”赖特牧师心烦气躁地只差没抓破头皮。 “先生,听您这语气,是不打算成全布莱曼少爷的一片真心了?”沃尔森先生问。 “成全?亲爱的沃尔森,你让我怎么成全?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就配不上啊!”赖特牧师近乎抓狂的声音如同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刃一样,刀刀劈在奥兰多已经变得鲜血淋漓的心口处。 在听了那句“根本就配不上”后,他更是自嘲的勾了下嘴角,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小茶室门后,一点点的,倒退着往艳阳高照的牧师宅外面走去。 他不愿意让里面的人知道他回来过,还意外的听到了他们两人的交谈,他只想谁也不打扰的安安静静离开,全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的继续平静生活下去。 与他心爱的蕾妮妹妹一起。 在小莫顿河里的河水终于下降到一种随时都可能干涸的境地时,安东尼副牧放开了在赖特牧师等长辈支持下一直强压着的手,开放了第一个储水窖。 赫蒂尔斯大陆的储水窖很是神奇,今年冬天储进去的雪水如今已经变得干净透彻的如同透明果冻一样的颜色,舀一瓢送入嘴巴里,那味道清清爽爽、冰冰凉凉的让人说不出的舒畅惬意。 “以前被人骂鼠目寸光我还有意见,现在想起来,那骂我的,简直就是神人啊!当初冬闲的时候没少因为挖储水窖的事情在心里抱怨大人们没事尽瞎折腾我们……哪里晓得他们竟是这般的高瞻远瞩!早知会有今日别说让我挖一两个储水窖了,就是十个二十个的我也心甘情愿啊!” “这可惜现在后悔都晚了,也不知道这天旱成这样,今年冬天还会不会下雪……要是不下的话,那乐子可就真的闹大了!” “管他闹大不闹大,我现在只想赶紧挑了水送田里去……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栽种的口粮蔫哒哒的趴裂了不知道多少口子的土地里……我瞧着可真心疼啊!非常心疼!” “心疼的也不止你一个,赶紧挑水挑水……” 因为村里终于同意打开一个储水窖的缘故,热得连话都懒得说上几句的免得又浪费口水的村民们尽情的欢呼起来。 ——真的是太好了!他们的粮食有救了! 有一就有二。 接下来的日子,安东尼先生迫于压力,又陆续开了两三个储水窖。 天上一直没有下雨,太阳也热辣辣的高悬半空。 田地里的那抹绿色在烈日的炙烤下开始变得枯黄萎靡,哪怕身下的土地吸收了许多的水,但还是没能挽救下来。 麦子开始大片大片的倒伏。 村民们忧心忡忡的坐在田垄上发呆。 他们从没有这么绝望过。 农事官罗宾先生努力执行他的职责,努力给那些陷入绝望中的村民们加油打气,让他们再坚持一下、再再坚持一下。 “等到收割的时候,丰收的喜悦就会在大家的脸上幸福蔓延!那样的好日子不远了,大家努力坚持住!想想你们的孩子!想想你们精心侍弄了辛苦了大半年的田地!” 这样的鼓励对村民来说还是很有用处的,大家即便是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但还是咬牙继续坚持。 ——小莫顿村虽然地处偏僻,但消息却不闭塞,如今村子里谁人不知有些地方已经彻底断了水源,抛下彻底枯萎的·再也瞧不到丁点希望的麦田逃荒去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有最后一搏的渺茫希望。还能够一天一天的靠着冬天挖的储水窖一点一点的苦熬着等下雨。 而且,经过这一事,他们也充分认识到了蕾罗妮对他们村子的重要性,如果不是她冬天时提醒他们开挖储水窖,他们现在已经不知道惨到何种地步。 因此,不知不觉的,在他们心中就留下了这样一种根深蒂固的印象:只要是蕾罗妮小姐要他们做的事情,不管是莫名其妙还是荒诞无稽都要努力完成。 第109章 2.5.1/2 不管再怎么节省,人类都离不开宝贵的水资源。而他们想要更好的活下去,土地里的庄稼和牲畜栏里的牲畜也同样对水的需求巨大。 赖特牧师等人有远见也下得了决断。 当他们异常痛苦的意识到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旱灾很可能到了秋耕都未必会结束时,赖特牧师当机立断的亲自乘坐马车去了阿普丽尔庄园与赫华德领主沟通。 等他从阿普丽尔庄园出来没两天,赫华德领主就颁布了放弃三分之一公田和一半私田的供水量,由着它们自生自灭。 还有除非必要的牛马等大型牲畜外,猪也好羊也好鸡鸭鹅也好统统宰杀,节约越来越稀缺的水资源。 这个命令传到村子里后,村民们只是骚动了一阵,就很平静的接受了事实。 他们都对此表示能够理解。 “——能保住一点是一点,总比最后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要强!”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还拖拖拉拉的抱有侥幸心理,不愿意做出必要的取舍,和白痴蠢货又有什么分别? 不过话是这么说了,但到底还有人舍不得自己的私田,想方设法、绞尽脑汁的寻找水源,尽量让自己那没有得到充足水源配给的田地能够勉勉强强的再支撑一段时间! 哪怕营养不良,哪怕出产薄微,也比颗粒无收要好! 杰拉太太和波利太太无疑也抱持着这样的心理。她们很幸运的拥有着两个能够进入森林给她们寻找水源的人。而恰恰好的,蕾罗妮和奥兰多确实拥有着这么一块秘密基地。里面的小溪流也完全可以满足杰拉和波利家私田的灌溉。 杰拉太太天生就是一位老实透顶的农妇,她占不得别人便宜,也做不来得了好处却把挖井人扔一边的事情出来。 在自己和亲家的田地得到保障后,她主动找到老卡姆先生说要匀三分之一的水源给他们父女,希望他们能够合理的运用,与她们一起撑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老卡姆先生对此很是感激。 他的羊基本上都宰了个干净,如今就留了两头给蕾罗妮供应羊奶——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从蕾罗妮两岁多坚持到现在,已经变得天经地义,根深蒂固起来。 “土地里的收成几乎可以说是我们最后的指望了——谁也不知道今年会旱多久,明年的春耕还能不能如期进行。” 老一辈人的眼光都长远的厉害,在年轻的村民们心中还抱持着微弱的渴求和奢望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担忧明年的口粮和用水该去哪里找寻了。 回到家里,杰拉太太把她和老卡姆先生的谈话重复给儿女们听。杰克夫妇不能进森林,他们只能够等奥兰多和蕾罗妮把一大木桶水千难万难的抬出来才能够迫不及待的挑到家里的地头上去。 虽然蕾罗妮和奥兰多每天至多也就能抬个两三桶的,小莫顿村的村民们依然羡慕的眼睛红。 所幸,杰米是个聪慧的。 他和太太人虽然没有回家,但是对妹妹和她朋友挑回家的水却做了一番详细的安排,偶尔拼拼凑凑的,还能让村民们也跟着沾点光,不至于内心深处由此而生出什么嫉恨的心理出来。 日子就在盼下雨的渴望中一天一天的过去。 村民们的心也随着储水窖的一个又一个打开而越来越焦躁不安! “田地里的麦子最少也还要等一个半月才能够收割……储水窖却已经打开的差不多了……那些被放弃的田地如今已是彻底没了指望!难道……我们今年真的做了什么触怒女神的事情,她要用这样对方式惩治我们嘛?”村民们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别的村子里的麦田都废得差不多了,咱们虽然也很惨,但到底还能苟延残喘一阵子!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今天的祈福仪式上安东尼大人不是说了吗?要再开一个储水窖,我们得赶快抓紧时间去挑水了!”另一个村民赶紧熟门熟路的安慰他。 这段时间村民们的情绪都很糟糕,时不时地就会陷入低潮状态或怨天尤人的扯着嗓子嘶吼咆哮着无力宣泄。 “是啊,到底还能苟延残喘一阵子!”那抱怨的人强打起精神跟着安慰他的村民挑了木桶去即将开启的储水窖旁边等着开窖去了。 “如果早算到会有今天,去年的冬天我宁愿废寝忘食的挖储水窖!眼下还真是想后悔都没办法了!”到了那儿就听到例行的马后炮在恼恨的捶胸顿足。 其他村民也满口的抱怨和悔恨。 在熙攘喧哗中,安东尼副牧在几个执事的拱卫下,亲自来开储水窖了。 大家都激动的屏住呼吸,一面用力攥紧拳头,一面问周遭的知情兼细心人,村子里还有多少个储水窖可供他们使用。 最后得出的结论当然不乐观。 大家都神情沮丧的垮了脸,连安东尼副牧抬高音量招呼大家排队取水也没露出个高兴的笑脸来。 “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再不下雨,我们恐怕就真没什么活路可走了!” 挑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水,村民们唉声叹气的往自家的田地里赶,希望能够赶着时间多倒一些进田里,而不是沿路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蒸发掉。 不管村民们有致一同的再怎么十喝’俭用,储水窖里的水依然犹如裂了缝的木桶一样,稀里哗啦的用了个精光——眼看着又需要开下一个储水窖,他们信奉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却依然没有动静。白晃晃的天空上依然炙阳高悬,肆无忌惮的往大地投射让村民们深恶痛绝的光与热。 蕾罗妮在小莫顿村的地位虽然堪称独一无二。但在这样一种全民皆旱的紧张日子里,她也就是想来点脱离群众的特权都做不到。 如今她唯一比村民们醒目一点的就是在饮用水方面她不需要苛待自己,只要她喝得下愿意喝,哪怕是单独给她开一个储水窖,村子里的人也都心甘情愿。 村民们之所以会这样自然是源自于她的特殊身份。 众所周知,赫蒂尔斯女神冕下青睐的从神蕾罗妮殿下正是一位司水神祇。她掌管着赫蒂尔斯女神冕下亲自赐下的水之职能,只要她愿意,整个赫蒂尔斯大陆的水资源都归她调动指挥。 在村民们心里,即便是转世的神祇她也还是神祇啊,除了没有在女神神国的诸多威能,最起码的……帮他们找找地下水,缓解一下大旱的压力总能行得吧。村民们私下里都表示对蕾罗妮很有信心! 可问题是蕾罗妮她自己对自己没信心啊! 如今她虽然脑门上时不时的能冒一冒金光,充当几回大瓣蒜,可问题是这玩意儿它不可能变出水来啊!再说了,她上辈子死得时候刚高中毕业,报考的学校也和勘井啊水利啊之类的八竿子打不着——她哪里来的火眼金睛帮大家找水啊! 因此,在面对大家充满殷切和渴望的目光时,蕾罗妮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压力山大! 特别是在她和奥兰多的秘密基地里的那条小溪流也拼光了自己的最后一点能耐后! 蕾罗妮感到绝望。 从未有过的绝望! 她缩在牧师宅里,连门都不敢出一步。就怕哪个村民一时冲动捉住她的衣袖乞求她发发慈悲,施展无边神力给予他们一条活路。 蕾罗妮骑虎难下。 “听说已经有村子里的村民顶不住压力自杀了!”牧师宅的厨娘米尼太太在一处角落里一面歇凉一面与交好的女仆说悄悄话。 “我也听说了,是镇上凯奇大人家里的农奴……好像是直接划开了血管往田地里放血放到失血过多而死吧……唉……眼瞅着就要收获了,哪个做农奴的能接受大半年的辛劳平白打了水漂……他们家就靠着那么丁点粮食活命呢!” 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蕾罗妮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 尽管她知道这事原本与她八竿子都打不着,但她心里还是火燎火燎的觉得难受。 做了这么多年的圣女,她早就没办法把它当做一份普通的下不来台的敷衍‘工作’,而是一种近乎于本能的责任。 她心里明明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神棍,但却在一刻,做梦都渴望着她真的能如村民们这些年来所希冀渴望的那样……成为那位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女神的宠儿——拯救在这片偌大土地上,饱受折磨和痛苦的可怜人们。 不管蕾罗妮如何在心里幻想着自己无所不能,现实中的她在面对村民们的绝望时依然束手无策。更让她浑身发寒的是,村子里隐隐约约已经出现了对她不利的流言。 这流言还分成了两份。 一份是说蕾罗妮到底是女神神国里的神祇转世,人间界的种种烦忧事对她而言都算不了什么,她只是短暂停留的过客,根本就不会为蝼蚁的死活而挂心。 还有一份则是说蕾罗妮从天上下来必定是已经失去了她所有的神力,如今和普通人没什么分别,她根本就不可能帮得了他们,更遑论施展什么让他们脱离苦海的神迹了。 蕾罗妮相信,如果不是村民们不止一次的看到她额冒金光的情景,又有布特太太去世那晚的奇妙景象作保,如今的她很可能已经被几乎要丧失理智的村民以渎神的名义绑上火刑架——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乞求赫蒂尔斯女神冕下的饶恕,给已经濒临绝境的他们一条活路了。 因为他们已经快要被这仿佛永无止境的旱灾给逼疯了!更别提,他们心里最后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 蕾罗妮不可能永远都待在她的蜗牛壳里。 哪怕那里面再温暖。 她需要给小莫顿村殷殷期盼,奉养她已久的村民们一个交代。 不管是让他们死心还是彻底绝望。 没有一刻,蕾罗妮的脑子比现在更清醒。她有些后悔自己刚穿来时的狂妄无知,怎么就自以为是的把自己捧到了这样一个骑虎难下的地步。 可是转念一想,那其实是一种必然,她是穿越者,还是一个不怎么安分的穿越者,是不可能容许自己泯然众人的。 说句现实无比的话,没有那个时候的‘装’,她又哪里会收获这么多真心疼爱她的亲人,又如何会享受了这么多年的众星捧月日子? 如今的她……不过是在印证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罢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就看还早或还迟。 赖特牧师对教女这时候的担忧和彷徨是完全能够理解的。他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给她说了好几句与‘船到桥头自然直’有关的话语来宽她的心。 蕾罗妮知道他大概是见她前几次出现的各种神异都来自于误打误撞,就以为等到了关键时刻她当然也能够自然而然的做出响应——可问题是她心里根本就没底啊! 这世界上还有几个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根本就不是那所谓的赫蒂尔斯女神座下的从神转世;她根本就是个套了张假虎皮的空壳子,随时都可能被人给拆穿啊! 蕾罗妮心里糟乱的厉害! 赖特牧师舍不得看蕾罗妮这副坐立不安的模样,问她要不要把杰拉太太请过来陪陪她。这些天虽然因为旱灾的缘故,让所有人的心里都绷紧了一根弦,但是有孙万事足的杰拉太太——即便是女儿和布莱曼少爷开的小灶断流没戏唱了——还是整日笑口常开的觉得日子过得很有奔头! 蕾罗妮摇头,婉拒了教父的提议。她觉得没必要再让一个挚亲掺合到这里面来遭罪了。 不过心里到底忍不住。 含含糊糊的憋出一句,“教父,我害怕自己让大家失望……我害怕……”害怕大家以后会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后面的这句话却是卡在嗓子眼里,说什么都不敢吐出口了。 赖特牧师也知道这些天是把教女给逼急了,很心疼她,但又不知道该怎样劝慰。他的教女这些年来被他们这一群人捧得太高了,如今就是想下来都不容易了。 “大家不会对你失望的,”赖特牧师强忍住心酸继续劝慰他疼入心坎里的眼珠子金疙瘩,“蕾妮,听教父的,一切顺其自——” “教父小心!”蕾罗妮突然睚眦欲裂地朝着赖特牧师这边疾扑了过来!一把就把他扑到壁炉旁边的角落里去了! 赖特牧师还没有回过神来,整幢牧师宅已经剧烈的晃动起来,以一种让人极为惊怕的震动和翻滚……赖特牧师几乎以为要天塌地陷了! “蕾妮!蕾妮!”他后知后觉的叫自己教女的爱称,声声凄厉!就怕她有个什么差错。 与此同时,外边也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那是在牧师宅外面的村民不顾生命危险的赶到了! 他们四处呼喊寻找着赖特牧师和蕾罗妮所在的方位。 奥兰多今天难得没和他们在一起,被雷蒙德巫医拉去杰弗里宅做实验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 而沃尔森先生和安东尼副牧恰巧在外面忙碌,幸运的躲过一劫,如今正惊魂未定、踉踉跄跄的往牧师宅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这时候,村子里的屋舍陆陆续续的已经坍塌大半——就连牧师宅也不例外。 小莫顿村的牧师宅已经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老房子了。这幢宅子属于领主本人。虽然也经过几次修葺整缮,但到底有些地方老化腐朽的靠不住了。 几乎眨眼的功夫不到,堪称村民眼中圣地的牧师宅就歪斜倾覆了个乱七八糟。 “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牧师先生和蕾罗妮小姐!他们绝对不能出事!”崴了脚的安东尼副牧语气急促的下达命令。 这时候雷蒙德巫医一家和奥兰多以及杰拉太太等关心着赖特牧师和蕾罗妮的人都急匆匆赶过来了。 他们都是幸运的。 杰弗里家的宅子因为新建不久,虽然也坍塌了几小处却无伤大雅,而杰拉太太和杰克夫妇更是幸运无比,地震发生的时候他们正在家里的田地里琢磨着收割事宜——显然,在水源已经供应不上的档口,他们也只能壮士断腕,及时止损了。 他们也知道,这点田地能够因着蕾罗妮和奥兰多的帮助坚持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最起码的,现在抓紧时候把它们收割了,还能减轻一点损失。 波利太太也是这样的观点,她也带着自己儿子在地头忙碌呢! 如今眼瞅着事故的突然发生,他们先是站在原地呆了一呆,很快就丢了自己手里的农具匆匆赶到牧师宅来了! 虽然这些天蕾罗妮一直缩在牧师宅装缩头乌龟,但是随着这些年的日积月累,她早就成为了大家心目中堪称信仰一般的存在,没有谁能够坐视她丢掉小命而无动于衷的! 那可是女神冕下显圣指明会给他们村带来福佑的存在!万不能有失! 更何况,牧师大人也在宅子里埋着呢! 赖特牧师自从做了小莫顿村的主牧,不说他怎样的兢兢业业,但也能够谈得上一句功大于过。村子里多得是敬畏崇拜他的村民,如今见他出事大家当然要挽着袖子义不容辞的上! 眼瞅着牧师宅外瞬间就挤了满满当当一大群人的沃尔森先生发现这样不行,他推着他的学生安东尼副牧带领村民去救其他人,这里则留给他指挥。 在大家挤挤嚷嚷的时候,沃尔森先生已经听到了赖特牧师的呼喊声,同时循着声音推测到他很可能就在起居室的壁炉那一边!而那边的斜对面恰恰好的就有着两扇透气窗,抓紧时间爬进去,完全可以把赖特牧师救出来! 安东尼副牧也清楚村子里倒塌的房屋下必然埋了不少人,自然二话不说遵从了自己老师的吩咐,“先生,眼下余震不断,在救人的同时您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把这话说完后,他就带着村子里的壮劳力和力气强壮的妇人去别的地方帮忙了。 尤金先生也带着坚持要钻进去找人的奥兰多和杰克两人在大家的胆战心惊中,钻进了那个已经歪了一大半的窗格子里。 几个年轻小伙很快就把神情有些浑噩的赖特牧师救出来了。 他看上去毫发无伤,整个人灰蓬蓬的,但眼神却格外的呆滞怔愣。 满心牵挂着蕾罗妮的杰拉太太也顾不得犯上的见他一被救出来就拥簇过来的问蕾罗妮目前在哪个方位,他们要赶紧把她给救出来!特别是杰拉太太和奥兰多,若不是心里有一股劲头在支撑着他们,他们已经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整个垮了。 “刚发生地震的时候,蕾妮眼疾手快把我塞进了壁炉旁边的死角里,”赖特牧师用力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我担心的不停叫她的名字,希望她给予我回应……她却一直一直没有做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赖特牧师眼眶禁不住有些发红,“那个傻孩子……她什么都没想……第一个念头就是护住我……” 赖特牧师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一片空白。杰拉太太更是两眼一翻就晕厥在了波利太太眼疾手快搀过来的怀抱里。杰弗里夫人也呆若木鸡的依偎在自己的丈夫杰弗里先生怀中,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消失了。 “趁着现在还算安全,我们再去起居室里找找看吧!不管怎么说……活要见人……死……”后面的话尤金先生都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尤金先生等人又钻进了起居室里,不止是他们,还有其他从安东尼副牧那里分来的村民。很快,牧师宅里被埋着或困住的人就都救出来了——包括双胞胎女仆——除了蕾罗妮!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大家只差没掘地三尺,也没能把她给找出来! 奥兰多是这些人里面最没办法死心的!他浑然不顾时不时就来一回的余震在摇摇欲坠·坍塌大半·的牧师宅里四处寻找蕾罗妮的行踪,他只恨自己不能说话,不能大声把:“蕾妮妹妹!你在哪里!你应我一声!你应我一声!”这样的呼唤大声喊叫出来!他五内俱焚! 小莫顿村的房舍绝大部分都是老房子,而且是茅草盖得屋顶,木头做的房板,如此,就算真的垮塌下来,除了大梁砸伤了几个倒霉的·反应不及时的村民和平白无故失踪的蕾罗妮以外,经过安东尼副牧的点数,居然绝大部分都只是轻伤以及身心受了点小刺激。 大家都牵挂蕾罗妮! 都纳闷她怎么会没有丝毫预兆的从赖特牧师的眼皮子底下毫无征兆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独雷蒙德巫医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阴郁之色。 他状似无意地瞟了眼神情木楞沉痛的赖特牧师……第一反应就是这对教父女是不是又在装神弄鬼! 是的,装神弄鬼! 雷蒙德巫医已经对蕾罗妮是否是女神冕下青睐的真·圣女一事有所怀疑。 哪怕他曾经见过蕾罗妮眉心处释放自如的金光也一样。 村子里甚至又兴起了指不定就是女神冕下担心她受伤,把她又重新召回了神国的猜想! 在大家众志成城的盘算着是不是要把整个牧师宅都翻个底朝天的时候,四五个为了以防万一奉了安东尼副牧看守最后几个储水窖的执事趔趔趄趄地急跑了过来,他们边跑边胡乱挥舞着双手一脸惊恐万状的大喊大叫:“储水窖漏水了!渗漏了!窖里面的水都淌出来了!全淌出来了!” 听到这话的小莫顿村众人只觉得眼前就是猛然一黑,连人应该怎么思考都不知道了! 第110章 2.6.1/2 蕾罗妮总算是弄明白她前段时间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间变得那么不对劲了——原来是应在这里! 地震?! 居然是地震!! 这旱灾都还没过去呢,地震又来了! 难道还真的如村子里一些老人念叨的那样,赫蒂尔斯大陆的人们得罪了伟大的女神冕下,女神冕下这是要惩罚他们,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神威如海、神威如狱? 蕾罗妮觉得很头疼,她的头已经很久没这么疼过了,乍一疼,倒是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她这回头疼和小时候不一样啊,她这次头疼是因为……因为什么来着? 哦哦,她想起来了! 她这是被砸了呀! 被壁炉上面的一个木雕摆件正正好的砸在脑门上!当时疼得她都不知道该怎样呼吸了! 蕾罗妮陡然睁开眼睛,手也试探性的往额头上摸了过去,果然摸到了一个大肿包和一手的血。 蕾罗妮眨巴了两下眼睛,整个人有些傻愣愣的环视周遭。 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滴答! 滴答! 等等! 她怎么听到了水滴掉进池子里的声音? 蕾罗妮循声望去…… 已经当了十几年土著圣女的她几乎可以说是条件反射的惊叫了一声:“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然后手脚并用的扑到那一汪深潭中,不顾额头肿得都有些渗人的大包,整张脸都埋了进去,然后好一阵的咕咚咕咚。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大家都说只要是她想饮用,储水窖里的水就任凭她享用——可问题是蕾罗妮过不了心头的那道坎啊! 本来就把村民们忽悠的被她卖了还帮着她数钱,她哪里还能厚着脸皮继续压榨他们本来就少的可怜的宝贵水资源?! 因此,别看蕾罗妮在饮水方面特权足足,但她本人却没有一时半刻挥霍过,相反,在用水方面她比其他人还要节省…… 不到喉咙里干渴的冒烟,她都舍不得啜饮上那么一小口润润嗓子…… 咳,这就是心虚人的悲哀。 不管她再怎样苛待自己,再怎样坚持要和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依然发自肺腑的觉得自己立身不正,没脸见人。 蕾罗妮把头埋潭水里灌了个肚饱后,心满意足的爬了出来,身体一动,整个人仰面躺在了潭水边上…… 真是没渴过不知道啊! 犹记得小时候看福利院里的电视放还珠格格,里面的小燕子做了一篇《喝水论》,当时她还觉得滑稽捧腹,如今想来,简直就是字字珠玑,金玉良言啊! “人都要喝水,早上要喝水,中午要喝水,晚上要喝水……”蕾罗妮一边在嘴里幸福的嘀嘀咕咕,一边以从未有过的放松闭上了眼睛,幸幸福福舒舒适适的打算进入心满意足的黑甜乡! 只是还没等她真的倒头睡过去,她已经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了身! 一双绿眼睛圆睁的都能够和村子里仅剩的两头瘦得皮包骨的耕牛媲美了。 她是被牧师宅起居室那壁炉上面的木雕摆件砸昏头了嘛?!刚刚她明明还在牧师宅里啊!而且山摇地动的……那是地震了啊! 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突然跑到这样一个地方来了?! 这回蕾罗妮没有再像刚才那样敷衍,而是认认真真的又把这周遭的环境打量了一遍。 一汪瞧着深不见底的水潭…… 唔,里面的水很甘甜,带着点清清透透的凉意,特别的解暑。 旁边是一望无垠的黑土地,瞧着特别肥沃! 蕾罗妮相信她母亲杰拉太太和大哥杰克到了这里一定会欢喜的见牙不见眼……指不定就挥舞着膀子热火朝天的给每一块土地都种上粮食作物,免得饿肚子!反正那潭水瞧着特别特别的深,一眼根本就望不到底,足够灌溉了…… 再往前就是一座山,一座瞧着很高很高的山…… 蕾罗妮现在脑袋还有点晕眩,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爬到山——仅仅是脑子里一个动念,蕾罗妮已经从山脚的水潭边出现在同样一马平川的仿佛被人用什么削平的山顶上。 蕾罗妮木着一张脸站在原地看着起起伏伏或散或聚的白云呆滞。 再呆滞。 再再呆滞。 她咯吱咯吱脖颈仿佛生锈一样的转悠了两下脑袋。带着几分胆战心惊的往山顶的边缘处挪啊挪,然后盯着她刚才站的·还积了一滩水的地方,颤颤巍巍、胆战心惊的在脑子里很认真很认真的想:我要下去!我要到我刚才待着的地方去! 她紧张得牙关都不受控制的打起了架! 然后,一眨眼的功夫不到,她就又站回了山脚下! 又站回了水潭边上! 蕾罗妮双脚一软,就跪坐在那滩她弄出来的积水上了。她身上单薄的连衣裙也被黑色的泥土给弄得脏污一片,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她就大脑一片空白的跪坐在那滩水洼里发呆。很认真很认真的发呆。 也不知道呆了多久,她终于清醒过来了。 这次是真的从云山雾罩中醒过神来了。 “我这是在哪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以及,我还能回到教父他们身边去吗?”蕾罗妮看着一望无际的广袤平原,沉默良久后,再次定睛往山巅处望去。 这一回她没有再胡思乱想,相反,努力给自己打着气的一点一点的往那山顶正中央的地方走去,那里有一间由大石头拼凑而成的房屋,没有丝毫美观感,但是却莫名的让见到它的人说什么都不敢忽视它的存在。 蕾罗妮敲了敲那连门都没有的石屋,问里面有没有人,石屋里面反馈回来的只有蕾罗妮声线带着些许紧绷戒慎的回音。 蕾罗妮犹豫踌躇了片刻,抬脚走了进去。 石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除了……漂浮在半空中的一个散发着微亮光芒的仿佛灯泡一样的圆球。 蕾罗妮只是看了那光球一眼,那光球就仿佛被什么牵引着一般轻悄悄的落在了蕾罗妮摊开的手掌心上。 光球里睡着一个缩小的女婴。 她浑身□□的蜷缩在光球里双眸紧闭的仿佛什么知觉都没有——在光球的旁边漂浮着七行半透明的字。 罗伊莉·布特 享年六十五岁 [转生] [化形] [消散] 蕾罗妮用手指戳[转生]旁边的解说,那解说告诉蕾罗妮转生就是让光球里的布特太太重新投胎,不过会投胎成什么,是不是还会转世成人那就不知道了;蕾罗妮又用手指戳[化形]旁边的解说,那解说告诉蕾罗妮化形就是重新把布特太太从光球里放出来,从此永生不死的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为她效命,她可以一念掌控对方的生死存亡;蕾罗妮又用手指继续戳最下一格的[消散],消散旁边的解说告诉蕾罗妮,消散指的是光球里的灵魂彻底消散于天地间,化作这个半位面的养分滋润着万物的生长。 在消散下面还有两行已经黯淡的选择,[审判]和[共享]。 [审判]指的是审判还在世的却犯了大错的灵魂,通过灵魂作用到肉身,让肉身清楚的感受到灵魂审判所带来的痛苦。至于[共享]则是以一种心甘情愿的姿态与其他人共享生命力。这也是生者的灵魂才能够点亮的选择。在看完这一项后,蕾罗妮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试试看这[共享]能不能让她的父亲杰拉先生重新清醒过来。 不过蕾罗妮并不肯定她与杰拉先生之间的感情有没有深厚到能够彼此共享生命力的地步! 毕竟……杰拉先生受伤昏迷的时候,她还不过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婴儿,杰拉先生在爱她,也不可能爱到愿意为她付出所有的地步。 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因为她原身的一直痴傻,而打定主意要把她偷偷扔到梅丽朵小镇的教堂门口去了。 而且,她不止是对杰拉先生没信心,她对她自己的信心也同样少得可怜。蕾罗妮觉得,如果受伤的人是她的教父赖特牧师或者杰拉太太,不说只是共享一点生命力,就是把她这条小命全都拿过去,她也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养恩大于生恩。 对蕾罗妮而言,赖特牧师在她心里的分量远比杰拉先生要重得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蕾罗妮在神情呆滞的看完它们半晌,才表情颇有几分发傻又有些啼笑皆非的感慨了一句:“看样子我还真的是注定要做一个神棍了!” 她重新把光球抛上半空,转身走出石屋,重新来到山巅边缘站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石屋里的一切必须烂在肚子里任谁都不能告诉……不论是母亲还是教父……不过,下面水潭里的水……和那一望无际的黑土地……”蕾罗妮眼神怔忡了一下,“也不知道教父和妈妈他们怎么样了……”仅仅是稍微一个动念,她已经凭空出现在了一片眼熟又异常狼藉的废墟上。 因为储水窖渗漏而彻底陷入崩溃的小莫顿村村民们亲眼见证了她的凭空出现。 “蕾……蕾罗妮小姐!”村民们仿佛喉咙被扼住的鸭子一样,痴呆了半晌,才从地面上蹦跳爬起来,带着几分不确定和紧张的看着她。 “蕾……蕾妮是你吗?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赖特牧师和杰拉太太等人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慌不迭的爬上废墟要来拥抱她和检查她身上到底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没办法,她额头上的肿包和满身的狼狈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吓人。 蕾罗妮神情故作茫然的看着蜂拥过来关心她的人,“……教父……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样说……”她心里还没有个具体章程,很有必要在私下里再好好的认真琢磨一下。 赖特牧师等人都以为她被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坏了,都很疼惜她,连忙簇拥着她走下废墟,来到一块好不容易挖出来的地毯上坐下来——在地毯的上方被人架了个四不像的遮挡棚,用来遮挡酷暑烈日——安慰她说:“没关系,弄不明白就暂时先放到一边,你好好休息,对了,要不要喝点水,你现在一定干渴的厉害吧。” 赖特牧师话音未落,奥兰多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亲自端了一杯水捧上来送到蕾罗妮面前,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喝下去。 ——他的动作都殷切的有些急迫了。 蕾罗妮虽然纳闷他有些怪异的表情和眼神,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奥兰多裂开的指甲和指甲缝里泥泞污垢和血渍吸引了! 即便是奥兰多什么都没有说,她心里也清楚这必然是为了救她才造成的! 蕾罗妮眼圈不受控制的就是一红,她眨了眨雾气朦胧的绿眼睛,没有丝毫迟疑的就接过那一杯水仰脖喝了个干净。 ——浑然不顾她刚刚才在一处神奇的深潭里把自己灌了个痛快的水饱。 看着她喝水的村民们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干咽了两下喉咙。 蕾罗妮注意到了他们眼里的渴望和焦虑,不由得心中就是一愣。 现在的小莫顿村虽然也和其他地方一样,缺水缺得厉害,但在安东尼副牧的尽责调控安排下;在剩下几座储水窖的勉强支撑下,村民们的饮用水还是很有着几分可靠保障的…… 大家怎么会突然干渴到了这地步? 瞧这情形,竟是连看她喝水都忍不住要紧跟其后的不住干咽喉咙了? “教父?”蕾罗妮放下手里的杯子,用询问的眼神去看自己的教父。 望着自家教女充满疑问的眼神,赖特牧师的心里简直就犹如被顽童打翻的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他长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心的把视线调转开,不与蕾罗妮对视,“村子里的人一切都好,大家都还活着,除了几个被屋舍大梁压住的需要好好休养,其他都是轻伤……不过……”他语气里带出了几分无力和唏嘘,“不过……村子里剩余的那几座储水窖,因为地震的缘故……全部渗漏了……现在里面储着的水简直可以说是十不存一,还随时都可能被这热得都能在地面上煎鸡蛋的灼烫温度给蒸发个一干二净……” “蕾妮,我们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杰拉太太握住女儿的手喉头哽咽,“如今没了储水窖,村子里又再找不到别的水源,我们也只能和其他的村一样,带着家当逃荒去……可是你的大嫂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我哪里忍心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去外面讨食过活呢?还有你可怜的爸爸他跟着我们也是千难万难……哦哦哦,我们又不能永远都巴望着亲家的资助!杰米又不是入赘到你二嫂家里去——他们家如今也攀附着领主大人一家过日子,其中心酸难过自不消说——我哪里忍心让他一直在自己的岳父家里难做人!” “要逃荒还得抓紧,我们可以先去梅丽朵小镇,到那里观望观望,看领主大人对我们有什么想法……”波利太太一直都和杰拉太太关系密切。“不过,亲爱的珍妮,你和我们不一样,以蕾罗妮小姐的能耐,她是说什么都不可能放任你们全家去逃荒的。”别的不说,就是赖特牧师等神职人员和杰弗里家也不可能坐视蕾罗妮他们一家就这样凄风苦雨的上路啊! 既然这个话匣子拉开了,在关怀了蕾罗妮的身体健康后,其他村民们也三五成群的凑上来讨论他们应该怎样走,往哪条路线走,又要准备哪些东西上路,以及赫华德领主大人会不会仁慈宽宥的放行和到了别的领主的地盘他们还能不能拥有自由民的身份,会不会因为一场旱灾变成了哪位大人的农奴,从此生死嫁娶全不在自己掌握中。 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亟须要考虑的。 小莫顿村别看只有几十户村民,但他们可全都是有着自由身份的自由农。拥有着国王陛下承认的自由迁徙资格。 赖特牧师等人没有资格阻拦,而且在他们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的情况下,再狠心的上位者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就这样活活渴死或饿死——说不定,外面就有一条活路在等待着他们。 毕竟,树挪死,人挪活。 眼看着大家讨论的沸反盈天,杰弗里先生也在和儿子尤金先生一起劝慰着雷蒙德巫医收拾行李重新回到王都去居住时,一直都任由外甥女婿和外孙劝说的雷蒙德巫医豁然抬头,他眼神带着锐利光彩的注视着蕾罗妮,用格外郑重地语气说:“眼下已经到了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尊敬的蕾罗妮小姐,你是不是也应该和大家说点什么了?” ——哪怕是看在大家心甘情愿尊敬奉养了你十多年的情况下。 后面的那句话雷蒙德巫医没说出口,但他脸上的严肃表情却把这一层含义鲜明的表达了出来。 原本还热闹非凡的牧师宅门口,因为雷蒙德巫医的这番话而毫无征兆的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不约而同的闭紧了嘴巴,神情有些怪异的朝着被杰拉太太几乎把大半个身体都搂抱进怀抱里的蕾罗妮小姐看过去。 已经很久没有从雷蒙德巫医嘴里听到这句充满着疏远冷淡意味的‘蕾罗妮小姐’的蕾罗妮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雷蒙德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蕾妮有什么要和大家说的?”赖特牧师的两根眉毛狠狠撞在了一起。 他不喜欢雷蒙德巫医这咄咄逼人的态度!哪怕他是他教女的老师,天生拥有训诫她的资格也一样。 再说了,这个圣女也不是他的蕾妮自己想要当的! 当年把蕾妮选作圣婴又把她捧上圣坛的是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是他这个做教父的! “老师您别——”奥兰多脸上的表情则分外焦急。这些年来雷蒙德巫医一直无私教导他,他是奥兰多最尊敬也最孺慕的长辈,奥兰多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与他最心爱的女孩儿起冲突——更别提他的女孩儿刚刚才惊魂未定的从九死一生的鬼门关里逃出来! 他用充满祈求的眼神注视自己的老师,希望他别用这样的态度凌迫他心爱的女孩儿!他不舍得她在大家面前下不来台……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能够给村民带来福佑! 杰拉太太心慌意乱的攥握住女儿的手,不知道场面上的气氛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村子里的村民们脸上的怪异神色也让她感到不安,她惶恐不安的厉害,来回看着大家的表情,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出来,最后只能嗫嚅着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含糊音节。 她吓坏了! “蕾罗妮小姐这样一声不吭,是没什么要和大家说的嘛?”雷蒙德巫医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风雨欲来的味道。 “舅舅!”这回不止是赖特牧师和奥兰多了,就连他的外甥女杰弗里夫人也有些不满了! 蕾罗妮说什么都是她唯一的教女,又亲密无间的相处了这许多年…… 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呢! 蕾罗妮看着这几乎让人窒息的场景和越来越让人心生寒意的古怪视线,无声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一幕她早就预料到会发生,只是没想到率先发难的居然会是一直都对她表现出无条件支持的雷蒙德·杰弗里巫医。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对于一个信仰被侵蚀的摇摇欲坠的信徒来说,雷蒙德巫医的这番表现已经堪称克制。 他若不是忍无可忍也不会把心里越来越浓郁的化不开的疑问宣泄出来,毕竟他要是再不问,这些年坚守一座偏僻小村庄空耗寿命的行径就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蕾罗妮相信,如果不是她的教父和沃尔森先生借由她被女神宠爱的名义把雷蒙德巫医强行留在了小莫顿村,对方一定不会在这里长久停留——而是会如同不曾来过小莫顿村的他一样,带着他的小外孙尤金把他最后的生命力量悉数奉献在研究长寿药剂的跋涉道路上! 蕾罗妮懂雷蒙德巫医现在几欲崩溃的心情,也感激冥冥中老天爷对她的不薄! 如果不是阴错阳差得到了那样一个神奇的半位面……她今天即便不会被盛怒的村民们绑上火刑架烧死,他们也不会欺骗他们的她和她的家人…… 她的大嫂这时候还怀着身孕,她的父亲还昏迷不醒…… 蕾罗妮深吸一口气,无比庆幸自己在发现半位面的第一时间选择了隐瞒这块福地的存在;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在从空间里冒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大公无私的把这样一个珍贵的所在地公之于众。 财帛动人心。 村民们这些年来的付出她不会忘记,也打从心底的愿意报答,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再不会像从前的自己那样天真…… 不错,她为了能够过上好日子,确实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把自己捧上了高高的圣坛,可是这些年来,她可以拍着胸口发誓,从不曾用这样的特权谋私利!相反,她做了许许多多的数都数不清的好事! 她高高在上脱离群众的教父因为她而改变,一位全大陆都闻名的巫医也因为她而留下,村民们的生活更是因为她和阿普丽尔主人们的交好而过得舒心惬意,在他们宠爱尊崇她的同时,她也在毫无保留的回报他们! 这些年来,这个圣女她自问自己做得尽职尽责、问心无愧! 可是,不管她再努力再对大家付出又如何!该怀疑该动摇该迁怒的时候,他们依然把充满探究和埋怨的眼神毫无顾虑、理直气壮的投向了她! 即使他们什么伤人的话也没说—— 即使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近乎条件反射的本能眼神和表情有多么的让人心寒—— 可这突如其来的静谧和充满狐疑感的视线还是让人忍受不住的嘴里发苦、心里发笑。 想起前段时间大家为她坚持让他们开挖储水窖预防干旱时那发自肺腑的感激表情;想起那些一脸惶惶然半夜冲到牧师宅向她求助又感激涕零站在门口送她离开村民们的感恩话语;想起她十几年如一日的无私付出;想起那一张张熟悉的几乎可以说是刻骨铭心的熟悉面孔…… 蕾罗妮觉得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有什么东西默默的觉醒了。 ——如果这个时候我能微笑的话,我想,我一定会笑出眼泪。我想,这眼泪一定又咸涩又凉苦。涩进嘴唇里,凉入心坎里。 蕾罗妮感受着母亲手心的潮湿和轻颤,在众目睽睽之下盈盈起身,微微扬起线条秀气洁白滑腻的下颔,一双明亮的莫名带出了几分摄人压力的绿色瞳孔一一从在场村民面上扫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村民们居然错愕无比的发现……他们根本就没办法与这个他们一路瞧着长大的漂亮少女对视。那是一种……没有任何感情,仿佛上位者看脚下妄图挑战自己权威蝼蚁一样的表情,冷漠又轻蔑。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我一直藏身于这具躯壳中没有出来,但是在心里却一直在好奇,到底会是谁在我的转世面前提出异议……”蕾罗妮右手被母亲杰拉太太下意识的紧攥着,左手慢悠悠的当着众人的面抬了起来,她的额头有曾经让所有村民敬畏雀跃现在却已然麻木不仁的金光莹莹闪烁。“不愧是立志要研究出长寿药剂的伟人,雷蒙德先生,你是我转世以来所见过的最出众的人类。” “你……您的转世……”雷蒙德巫医脸上的表情有动容也有怀疑。 村民们更是吸气连连的来回看着蕾罗妮和雷蒙德巫医。 赖特牧师等人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和震惊之色。 第111章 2.7.1/2 “是的,”蕾罗妮优雅颔首,一双绿眸冷漠高傲的让人倍觉凛然和疏离。“我遵循伟大赫蒂尔斯女神冕下的命令,到此方世界历练,功德圆满后,就将返回神国——到时候,我会得到允准,将表现最优秀、最得我心的人带进我的私人属地与我一起升入她的国,永享长生久视之乐……雷蒙德先生,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雷蒙德巫医看着浑身都充满着神圣庄严气息的蕾罗妮,心头涌现挣扎,到底还要不要再信一次,到底还要不要…… “我乃赫蒂尔斯女神冕下指定的水之掌控者,整个赫蒂尔斯大陆的水源都归我统辖,诸位毋须背井离乡,只要我还在,只要大家勤劳肯干,就永不会尝受干渴、饥饿之苦。”蕾罗妮没有再搭理面露挣扎之色的雷蒙德巫医,重新把注意力投向在场的所有人。与此同时,她额头的金光也紧跟着消弭无踪。 “尊敬的蕾罗妮殿下,您所说的永不会尝受干渴、饥饿之苦是什么意——” 雷蒙德巫医的问话还没说完,蕾罗妮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那是原来的蕾罗妮的眼睛,温柔又善良,带着些许天真的味道。 “老师,您叫我什么?殿下?您……哎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惊呼一声,满脸震惊之色的往自己高高扬起的左手看去——随着她的动作,在场众人也无意识的把眼神投递了过去——那儿仿佛凭空出现了一条河流一般,清凉剔透的小水瀑哗啦哗啦的从她掌心处争先恐后的汩汩涌了出来,如同浪花翻卷一样很快就把地面铺着的地毯打得湿透。 这时候,在场村民没有一个人欢呼出声,相反,他们彷佛石化了一样的傻愣在原地,大脑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这、这……”雷蒙德巫医激动的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等人也都是一副激动的几乎要休克过去的表情! “……教父!沃尔森先生!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快点拿东西来装水呀!快呀!”蕾罗妮倒像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她语气急促的催促着在场所有村民,一副很担心这水源随时都可能会消失的紧张模样。 赖特牧师也因教女的提醒找回了离家出走的声音! 他一面让安东尼副牧赶紧安排,避免争抢,一面小心翼翼地凑近教女语带急促和关切的问她,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听了赖特牧师这番充满着关心和紧张的话,蕾罗妮眼眶禁不住的就是一红,她勉强自己够了勾唇角,露出一个与往常几乎没什么区别的甜美微笑,“教父,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有些担心这水突然就没有了……” 被赖特牧师提醒的杰拉太太等人也关切的围了上来问蕾罗妮现在的情况。 而三五成群小跑回去寻找盛水工具又三步并作两步急冲回来的村民们则用一种近乎膜拜的眼神注视着左手虚握成拳,拳中清水如瀑的蕾罗妮,眼睛里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崇慕和……敬畏! 蕾罗妮彷佛没有看到大家情态各异的面部神情,一边像个人形水笼头一样站在原地,老老实实的看着大家不停地在安东尼副牧的安排下滚来一个又一个大木桶或者几人合作的扛着大石缸过来盛水,一边像个乖宝宝一样对赖特牧师等人的询问有问必答。 在大家热闹的仿佛在庆祝什么节日一样的凑将过来盛水的时候,蕾罗妮也没有忘记反客为主的问大家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手心里怎么就突然可以冒水了,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她的这一问让大家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得不自然起来。 他们都想到了自己刚才的咄咄逼人。 满心忐忑尴尬的众人小心翼翼的打量蕾罗妮脸上的神情,想要从那上面找出点什么异样来,但是不论他们再怎么努力的用眼角余光偷瞄,都只看到浓浓的惊喜和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赖特牧师做为蕾罗妮的教父,义不容辞的清了清嗓子上前打圆场。 不愿意教女对雷蒙德巫医生出什么芥蒂的赖特牧师改换了一下说话的口气把刚才的情形言简意赅的说给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于状况之外的蕾罗妮听,又问蕾罗妮对刚才发生的事情·特别是蕾罗妮殿下借由她的身体显圣这一事·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蕾罗妮呆若木鸡的听完,好半天才摆出一副脑子不够用的迷茫表情说:“……怎么会这样?我真的是半点印象都没有呀……我就记得奥兰多哥哥给我倒了杯水让我喝……然后就什么记忆都没有了……教父,妈妈……你们真的看到我的前世出来了吗?她到底用了什么魔法让我的手里居然可以涌出这么多的水?还有还有……我该怎么让它收起来啊,总不能一直就这样握着吧?!”蕾罗妮望着不住往外面冒水的虚拳简直头大如斗。 蕾罗妮的这番话让在场绝大部分人都在心头浮现了几许劫后余生的感慨出来。 “亲爱的蕾妮,如果你还能够坚持,那么就尽量坚持的久一点吧。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神迹能够延续多长时间。”雷蒙德巫医眼神痴迷的注视着不断从蕾罗妮虚握的粉拳中汩汩流出的清澈甘泉。 蕾罗妮乖巧地点着小脑袋,“老师,您放心吧!我能握多久就握多久!”她在村民们感激涕零的眼神中挺了挺已经有点小规模的胸,“如果可以的话,待会儿我们也许可以试试让大家把我抬到田地里去……我就维持这个姿势不动,争取把我们村子里的田地都灌溉一遍!” “噢!善良的蕾罗妮小姐!仁慈的蕾罗妮小姐!我们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够表达对您的感激之情!”听到蕾罗妮这番话的村民们只差没喜极而泣。 蕾罗妮笑得满脸与有荣焉,“我很高兴能够为大家尽点心,这段时间看着大家受苦,我心里也非常非常的不好受呢!”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村民们的表情就有些讪讪然的,他们哼哧半晌却没有哼哧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始终站在女儿这边的杰拉太太不忍这些老村邻们太过难堪,打圆场的恳请他们去踅摸块稳当点的木板来把蕾罗妮抬到田地里去。 在大家如蒙大赦一般去找木板的时候,雷蒙德巫医咳嗽一声,在蕾罗妮把注意力转向他的时候,表情格外认真严肃地说:“蕾妮,老师欠你一句对不起。” “啊?”蕾罗妮眨巴着茫然的绿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雷蒙德巫医把赖特牧师那些用春秋笔法掩盖的具体情况毫无保留的说给了蕾罗妮听,还诚实的袒露心声,“我不该对你产生怀疑和怨怼之情……蕾妮,我不配做你的老师!” “这段时间的天气不是一般的炎热和糟糕,火气旺盛的村子里也肯定不止您一个……恰好今天又地震储水窖漏了,您才会忍无可忍的对我发难……老师,我不怪您,真的一点都不怪您。”蕾罗妮脸上是满满的赤诚,心里却有一丝淡淡的心酸和嘲弄在缓慢滋生。 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不管遮掩的再严密,也总有暴露的一天,既如此,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自己把盖子掀翻开来。 我是你的老师,错怪你了,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很郑重的和你说对不起了,这一页自然而然的也就应该就这样顺顺当当的翻篇过去…… 再计较,就是她蕾罗妮小鸡肚肠,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了。 哈,还真不愧是全大陆都闻名的巫医大人。 呵,这姜块也的的确确是老得要更胜一筹。 为了充分利用蕾罗妮手中的这股清泉,村民们也算是豁出去了!顶着两个黑黢黢的熊猫眼,扛着蕾罗妮是把整个村子都绕了个遍。不仅如此,还撸袖子甩膀子的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抢修了几个渗漏的不怎么厉害的储水窖,让蕾罗妮站在窖旁往里面注入宝贵的清澈水流。 蕾罗妮困得上下眼皮子直打架,却依然努力坚持——为了避免自己已经举得酸乏的手臂情不自禁的一再耷拉放松下去,蕾罗妮每次都会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然后让她能够放心假寐的亲人们帮她扶着手或者饿了的时候喂东西给她吃。 赖特牧师、杰拉太太、杰弗里夫人和奥兰多、杰克也因为这个接连换手的把她护怀里或枕肩膀上,继续硬撑。 杰米也被村里人紧赶慢赶的从阿普丽尔庄园喊过来帮忙了。 他也是蕾罗妮非常信任的人,每当他靠近蕾罗妮的时候,蕾罗妮整个人都会变得十分放松。 赖特牧师和杰拉太太以及杰弗里夫人到底年龄不小了,他们越来越容易感觉到疲惫。 尽管护持着蕾罗妮与她一起给储水窖注水对他们来说是非常荣耀的事情,但他们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力有未逮。 奥兰多和杰克两兄弟也没好到哪里去,有一次帮蕾罗妮举手举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头脑昏沉,睡眼惺忪的关系,差点就两个人抱成团的滚到注了一半水的储水窖里去了——惊出了旁边陪守围观的村民们一身冷汗。 终于,在废寝忘食的坚持了两天两夜后,赖特牧师等人围在蕾罗妮身边让她尝试着把已经只能维持着一个虚握手势的掌中水给重新收起来。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们特别特别的舍不得……也特别的忐忑和紧张…… 不过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他们还是懂得,而且短短几天时间不到,蕾罗妮就已经瘦得下巴都显尖了,可见这苦头是吃得够狠,为了避免涸泽而渔,只能冒着极大的风险让蕾罗妮收手。 蕾罗妮明明难受的厉害,但还是坚持着硬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问还要不要再注满一个储水窖,“也许这只是一次例外,下次我就召不出来了怎么办?为了以防万一,我看还是——”她满脸的忧心忡忡和为大家考虑。 听到她说话的村民们眼眶都情不自禁的红了。 望向蕾罗妮的眼神也不仅仅是单纯的崇慕和敬畏那么简单了! “没什么还是!”赖特牧师冷冰冰地打断自己教女的话,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因为这段时期旱怕了而到底面上显露出几分意动和惭愧、挣扎的村民们,咬牙切齿地说,“蕾妮!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铁架子打出来的!在场的有几个人能像你这样把手高高举起来,还虚握成拳的一握就是好几天!蕾妮!你没有欠任何人!相反,若不是你,现如今还能够好好站在这里的根本就没几个!你不需要感到内疚!因为你已经做得足够、足够好了!亲爱的!教父的乖宝贝!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的让乔安和乔莉给你按摩一下胳膊!然后去帐篷里睡上一个扎扎实实的懒觉!” 赖特牧师这番意有所指的话让很多良知尚存的村民们涨红了一张脸,他们慌不迭的附和赖特牧师,言语十分恳切的劝说蕾罗妮收手,好好歇息。 既然大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蕾罗妮自然也就不再自虐的就坡下驴。 她试探性的动了动有些僵化的左手五指和酸麻刺痛的胳膊,脑子里略一动念,那股清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大家怅然若失的看着那注得满满的几座储水窖和至今都显得湿漉漉的·完全浇透了的田地,莫名其妙的在心中发酵出几分:啊,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原来这几天所发生的这一切不是在做梦的感慨出来。 按理由说,既然那清泉都消失了,蕾罗妮也该像她教父说安排的那样去临时搭建好的帐篷里注意了。可是大家却仿佛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围着神情疲惫憔悴的蕾罗妮满脸惭愧的欲言又止。 蕾罗妮拂开乔安姐妹俩过来搀扶她的动作,表情格外温柔地说:“大家是想要确认一下我还能不能把刚才那股清泉召唤出来,对不对?” 村民们很是惭愧的点点头。 雷蒙德巫医、沃尔森先生和安东尼副牧对于这一点也很是注重。 蕾罗妮弯了弯眼睛,“刚刚把它收起来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两天我们真的是太过小心了……原来,这股清泉早就落入了我的掌控中,我想要召唤它,它就会响应我,我不要用它了,它就会自动消失……就和我眉心的芙兰花胎记一样,这两天真的是太麻烦大家了。” 这样的蕾罗妮简直让村民们无地自容。 “蕾罗妮小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知道,您这两天之所以会如此小心翼翼也是为了我们,您也是希望能储存多多的水,以防万一,我们都明白的……也非常非常的感谢您。” “这又有什么好感谢的呢,我从小就是你们看着长大的,能够为长辈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开心还来不及呢。”蕾罗妮脸上的笑靥璀璨如花,村民们却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仿佛什么珍贵东西彻底丢失了的寥落唏嘘感。 ※ 蕾罗妮蜷卧在这两日大家紧急为她搭建起来的帐篷里,似睡非睡。 有些抻得僵直的左手被双胞胎女仆动作轻柔的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揉捏着。 酸麻痒胀各种感知从敏感的神经末梢传来,让她眉心不自觉的一再紧蹙又松散开。那很是显眼的芙兰花胎记也随着她眉心的小弧度动作而变幻着形状,偶尔,乔安和乔莉还能眼尖的瞅见一缕如头发丝般粗细的金光从那芙兰花胎记上一闪即没。 乔莉的性情比姐姐乔安要活泼的多,哪怕她如今已经做了一个小男孩的母亲。 “姐姐,你快看!”她压低嗓门,眼睛闪闪发亮的注视着自家小姐眉心那枚精致小巧的胎记。 “嘘,别说话,让小姐好好休息,她这两天可真的是累坏了。”乔安竖起一根食指比在有些干燥泛着白皮的嘴唇上,提醒妹妹不要这么跳脱。 乔莉先是缩了缩脖子,噤了口,但很快又因为心有不甘用比蚊子都大不了多少的声音继续嘟嚷,“照我说小姐就不该再摒弃前嫌的帮那些白眼狼!姐姐你想想,自从咱们跟了小姐以来,她为村子里的人做了多少好事,村子里的人不感激也就罢了,前段时间还流传出那样让人生气的流言……雷蒙德大人也很过分!他是小姐的老师,还那样对小姐!如果不是咱们小姐确实是个有能力的——就前两天那危机一旦的紧绷气氛……我都不敢往深里想!” 乔莉和乔安与蕾罗妮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如果蕾罗妮因为犯了众怒而被绑上火刑架,她们这两个做贴身女仆的,下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因此乔莉心中才会满腹怨言和后怕。 乔安性格确实比妹妹稳重,但稳重之人也容易多思。前段时间,在村中民怨沸腾之际,乔安心里的担忧和恐慌并不比妹妹乔莉的少,不但不少,有时候还严重的简直可以说是整夜都在辗转反侧。 因此,她很理解妹妹此刻的心情。 不过,由于心中诸多顾虑的缘故,她又不能顺着妹妹的话往下说。 “乔莉,你别看小姐年纪小,行事却颇有自己的主张,她又是个善良的人,哪里忍心看村子里的人受苦……”乔安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也很坚定,“不管小姐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只要跟在她身后听她的吩咐就好了。”这才是一个好女仆应该有的表现。 把话说完后,为了避免妹妹再嘀咕吵到自己真心喜爱敬畏的小姐,还又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为了加强效果,这次还添加了一个并不怎么凌厉的瞪视以作警告。 乔莉对自己的姐姐还是很信服的,尽管她心里还有些许不甘的牢骚想要嘀咕,但到底还是在姐姐不满的瞪视中闭嘴了。 帐篷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不过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大概过个四五分钟的样子,杰拉太太就掀开帘幔蹑手蹑脚的钻进来了。 见她进来的双胞胎女仆想要起身提裙屈膝——杰拉太太连忙摆手阻止了她们,先是用充满怜爱的眼神看了女儿一下,然后也刻意压低了嗓门问:“你们小姐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中途醒来说身体不舒服什么的?”她知道女儿这两天累得够呛。 乔安恭敬的回答了杰拉太太的问题。 杰拉太太松了口气,“等她醒来就过来通知我一声,我和她大嫂就在前面的帐篷里。” 乔安连忙屈膝低声应了。 这两天为了配合女儿的工作也极为辛苦的杰拉太太又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帐篷。 她走后没多久,赖特牧师、杰弗里夫人、雷蒙德巫医、奥兰多他们也不约而同的一个又一个的钻到帐篷里来瞧蕾罗妮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关切和疼爱的表情。 蕾罗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累得狠了,帐篷里的人进进出出都没能把她惊醒。 直到大家都离开了——双胞胎女仆也帮着蕾罗妮按摩完毕,抽空去给自己的孩子哺·乳后——蕾罗妮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双格外清醒的甚至带着些许冰寒冷诮的绿眼睛。 福利院出身的孩子很少不会说谎的,过早被扔进社会这个大熔炉中的他们,天生就知道该用怎样的谎言让自己生活的更好。 在绝大部分人都把苗头对准她的时候,蕾罗妮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给自己变出了一张十分可靠的的挡箭牌和靠山。 ——这几乎是一种基于自保而衍生出来的神奇本能。 蕾罗妮不愿意失去自己在乎人的心疼和喜爱,也不愿意像个愚蠢的白痴一样任由利用她的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毫不客气的压榨她——特别是在她才发现自己拥有了一个足以改变整个赫蒂尔斯大陆的大杀器不久。 这确实是一个很棒的想法! 有时候在理智还犹豫不决的时候,本能反而能给出最好也最有效的解决方案。 蕾罗妮把薄薄的毯子拉高到尖尖的下巴处,默默睁大眼睛看五颜六色的帐篷顶。 这座帐篷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自然谈不上什么美观,遮挡烈日和艳阳的顶帷都是用各种各样的布片拼凑起来的。 这样的布片别看着散乱,但质量在村子里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上等了。 蕾罗妮嘴角有些机械的弯了弯,在这方面村子里的人总是能够做得无从指摘。 当然,在翻脸的时候,也不会再想起过往那些所谓的深厚情感。 蕾罗妮知道如果她不自虐的话就不应该胡思乱想——可是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她总是在脑子里拼命假设!如果她在两天前没有幸运的正式开启那个半位面,在村子里地震储水窖又渗漏的情况下,那些个口口声声尊敬她喜爱她感谢她的村民们会不会在盛怒和绝望中把她绑上火刑架!他们会不会真的活活烧死她!会不会! 越想她的心就越痛苦,越想她就觉得整个人都是凉得!冷冰冰的! 用力闭了闭因为有些久瞪而泛酸涨红的眼睛,蕾罗妮强制命令自己把脑子里的那些不断滋生喷涌而出的负面情绪驱赶出去。 没什么好想的! 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当年既然选择了要走这样一条捷径那么即便是跪着也要把它走完! 更别提她还幸运的得到了穿越者几乎人手必备的金手指! 哈,一个随身空间! 多好呀!多适合她继续装神棍呀! 只要她好好的保持下去,她完全可以依靠这个神奇的空间让她自己让她的家人和爱重的人过得非常、非常的舒适快活! 这是天大的幸运和好事呀! 她应该高兴应该很高兴呀! 可是为什么她现在却难过的只想掉眼泪呢! 可是为什么她现在悲哀的只想要嚎啕大哭一场呢? 蕾罗妮又一次警告自己让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 其实这样也未必就全是坏事。 她在心里这样暗暗告诫自己。 撕开了表面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她以后再也不会让教父和沃尔森先生他们因为她难做了。 曾经的她有感于村民们对她的喜爱和尊崇,一直都无条件的站在他们那边为他们谋福利,由此,经常会损伤教父他们这些上位者的利益,导致教父他们在凯奇主教等上司面前难以交代。 那时候的蕾罗妮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在做好事,教父他们也乐得纵容她,才把她宠出了一个堪称‘吃里扒外’的单蠢性格出来。 如今认真想想,升米恩,斗米仇。 蕾罗妮发现她真的很有必要认真检讨一下自己往日的一些言行举止了。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又何尝不是被我‘惯’坏的呢。”蕾罗妮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胸口的印花薄毯重新拉高,彷佛怕冷一样把自己裹了个密密实实。 因为水源得到充分供给的缘故,小莫顿村的村民们不需要在伤脑筋抛弃安乐幸福的故土跑到外面去逃难了。 他们感到由衷的喜悦和幸福。 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带来的,因此对蕾罗妮真的是说不出的感激——只差没众星捧月的把她捧上天。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心里的错觉。 自从蕾罗妮小姐的前世……也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从神殿下毫无征兆显圣过一次后,蕾罗妮小姐身上似乎也带上了些许神性的感应,整个人都变得凛然不可侵起来。 如今,虽然她还是对着他们如同往日一样亲厚,笑脸迎人……可是感觉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村民们没办法说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他们所能的对蕾罗妮小姐和她身边的人更加努力的好。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等人都把蕾罗妮和村民们这段重建家园时的表现看在眼里。 赖特牧师私下里与蕾罗妮进行了一次只有他们教父女俩个才知道的私密谈话。 “亲爱的蕾妮,自从你小小年纪就展现出神异,又深深走进了我的心坎,你的老教父就一直在暗暗的为你的处境感到担忧。也许在别人看来,得到整个村子追捧敬仰的你是如何的风光得意,唯独我在我心中却一直满怀焦灼……我的孩子,登高必跌重,惹火定烧身,你与村子里的村民走得太近,往来的也太过频繁——这极大的削弱了你在村民们心目中的权威和神秘性——他们依赖你却不敬畏你,这无法不让我为你感到忧心忡忡。幸运的是,经过这一起风波,你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在努力的调整和改变,我的宝贝,你的老教父真是打从心底的为你感到骄傲。” 赖特牧师这番话说得含糊,蕾罗妮却听得明明白白,她知道赖特牧师已经猜到了她一人分饰两角的小把戏,也明白了赖特牧师之所以和她挑明只是为了向她表态。 ——即便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我依然如同往常一样的纵容着你宠爱着你,只因为你是我的教女,是我打小疼爱到大,放入心坎里的宝贝疙瘩。 蕾罗妮把整个人都投身进赖特牧师已经不再像她幼年时那么强壮的胸膛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突然觉得,十多年前在教堂里上演的那一出精彩大戏也不是全无收获,最起码的,她让一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把她爱进了心坎里;最起码的,她还是收获了一份真正的、难能可贵的亲情。 “教父,您说的很对,我确实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也会更加努力的去调整和改正自己的处事方式,希望教父您老人家能够一直伴随我左右,继续看着您的小教女成长下去。”蕾罗妮把自己哭得狼藉一片的小脸蹭在赖特牧师带着汗味的袍子上。 为了节约水,如今身上衣物穿的时间都比往日延长了些许。如今又正值炎夏大旱,对有点洁癖的人来说,这还真是一起无从避免的可怕酷刑。 “对此你的老教父当然求之不得,亲爱的,我只恨自己与你相遇太晚,不能陪伴你更多的时间……等我垂垂老矣,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正放下你,撒手人寰。”赖特牧师的声音唏嘘而惆怅。 蕾罗妮想起在半位面石屋里看到的那个布特太太的灵魂球,脸上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既然舍不得,就一直陪伴我走下去吧!教父,只要您愿意,您可以永生永世的都陪伴在我身边!” 赖特牧师近乎震惊的把教女的脸从自己怀中扒挖出来,“……蕾妮,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神情激动的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磕巴了。 他的心底更是有一道声音在情难自控的失声循环——难道前不久教女当众承诺的那句“永享长生久视之乐”不是她在情急之下随口抛出来的一个欺骗大众的荒诞谎言吗?! 蕾罗妮看着激动的简直说不出话来的教父,嘴角抿出一个俏皮的弧度,一双明亮的眸子更是充满着愉悦欢快的光,“教父,布特太太现在就在我的私人属地里以灵魂的形态‘活’得好好的,您希望我把她请出来让您好好的见上一面叙个旧嘛?” 赖特牧师如遭雷击的看着自己笑靥如花的教女,整个人都彻底呆滞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大年三十,祝大家除夕愉快,阖家团圆(づ ̄3 ̄)づ╭❤~ 第112章 2.8.1/2 蕾罗妮他们并没有在帐篷里住多久。 确定余震不会再发生后,杰弗里先生父子在村民们的帮助下把全村硕果仅存的杰弗里宅重新修缮一遍后,特特过来把蕾罗妮和赖特牧师一行迎进了杰弗里宅暂时落脚。杰拉一家也沾了女儿的光搬了进来。 上次的地震,杰拉家的房子虽然没有幸免,但是住在杰拉家两边的村民们却在第一时间冒着有可能被压砸死的生命危险把杰拉先生从摇摇欲坠的房子里抢了出来。 他们这一举动让蕾罗妮没法不动容。 这也是蕾罗妮会以前世自己的名义把半位面深潭里的水毫不犹豫的共享出来的原因——不管村民们的举动再怎么的让她伤心失望,他们的良心总还是没有完全泯灭的。 因此,即便是看在他们拼死救了她父亲的份上,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渴死饿死。 村子里的建筑除了教堂和牧师宅需要耗费大功夫以外,其他村民们的房屋很快就恢复原状了——因为大家一起劳动合理分工的缘故,这一次建造屋舍明显要比他们的老房子大和坚固美观的多,村民们都很满意。 就连杰拉家也顺着这股东风又扩展了一下家里的住房面积。 杰拉家的房子是第一个建起来的。瞧着外观没什么变化,内里却已经变换了新天地。家里的几口人都非常的满意。 在暖屋后,杰拉太太迫不及待指派了大儿子和小儿子把女儿叫到自己家里来住, 蕾罗妮对药痴一样的雷蒙德老先生心里虽然没什么太大芥蒂,但也不那么乐意与他再共处于一个屋檐下。 杰拉太太派人过来一请,她就拖家带口的把赖特牧师、沃尔森先生和奥兰多他们都打包到杰拉家里住。 ——至于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指定的继承人安东尼副牧他根本就没有住到杰弗里宅里来,这段时间每天都忙碌的跟个陀螺一样团团转的他在地震后的第二天就命人建了几个简单的茅屋暂时居住和办公,如今那一大块地都快变成村子里的主要办公场所了。 双胞胎女仆和几个随身服侍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的执事自然也跟着。原本已经很宽敞的杰拉家顿时又有些不够住了。最后那些跟着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过去的执事只能暂时在杰拉家隔壁的波利太太家里暂时容身——杰拉和波利太太都不约而同的尝受了一把受宠若惊的滋味。 在大家的房子都建好后,阿普丽尔的护卫带来了赫华德领主大人的慰问和一点少的可怜的金钱用作重建教堂和牧师宅的费用。不止是赫华德领主派人送了钱过来意思一下,镇上的凯奇主教也以女神教会的名义就教堂的建设很是出了一回血。再加上赫华德领主亲自签发保证的以工代役状,小莫顿村的村民们几乎可以说是欢天喜地的投入进建筑教堂和牧师宅的行动中去。 他们原本已经打算免费为赖特大人和蕾罗妮小姐建房子了,没想到仁慈的领主大人居然签发了这样一纸令状! 哈哈,以工代役,在为牧师大人和蕾罗妮小姐建房子的同时还能减少几乎整年就没个休止的各种劳役,这可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帮助赖特牧师和蕾罗妮等人建房的村民们干劲十足,一个月的时间不到,房子就已经有模有样了,不过他们并没有继续一鼓作气的彻底把房子建好——相反,他们在农事官罗宾先生和监工菲力先生的带领下,扛着锄头挥舞着镰刀杀奔田地而去了! 在经过大半年的各种辛酸苦辣和挣扎磨难后,他们盼星星盼月亮日日夜夜盼着的宝贵希望终于彻底成熟可以大肆收割了! 今年可以说是赫蒂尔斯大陆绝大部分农夫们种地最辛苦的也是最波折的一年。基本上从天上开始不下雨他们就由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变成了战战兢兢的熬日子。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收割的时候,哪怕是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地震,也迫不及待的一头扎进了田地里热火朝天的磨刀霍霍起来——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好不容易种出来的收成给赶紧收割脱粒然后存储到谷仓里去。 这段时间他们过得实在是胆战心惊,即便是收获已经尽在咫尺,自然有一种如在梦中的不确定感。 特别是想到了别的村庄所发生的那层出不穷的惨事……小莫顿村的村民们除了吃喝拉撒,只差没长到地头上去! 就这么辛辛苦苦的忙碌了大半个月,他们才从疲惫欲死的亢奋激动和患得患失中清醒过来,在回家短暂修整了两三天后,都不用执事们催促,就主动提着工具二话不说的继续来尚未完工的牧师宅忙活了。 “如果不是蕾罗妮小姐,恐怕我们也要像邻村的农奴们一样,被田地里的庄稼给逼得喂血了!眼下只是帮蕾罗妮小姐做这样一点小事,还有领主大人亲自签署的以工代役的保证,我们再拖拖拉拉、推三阻四的,还是人嘛?!” 以上是村子里绝大部分人的统一观点。 等到教堂和牧师宅的陆续建成,时间已经到了十月底了,眼瞅着深秋都要过去大半了。 赖特牧师和蕾罗妮等人告别了恋恋不舍的杰拉太太和波利太太两家人,重新住回了他们焕然一新的老巢,大家都很高兴。 不过也来不及大肆庆祝什么的。 在举办了一场舞会宣布教堂和牧师宅正式落成后,大家就开始为忙碌的秋耕做准备了。在种植冬麦以前,村民们必须抓紧时间在把田地深耕一次。大家都忙碌的脚后跟打后脑勺。 “……也不知道这雨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往天上下了!”农事官罗宾先生看着在领主公田里忙得不亦乐乎的村民们叹气。 监工菲力先生安慰他,“不算下不下雨对现在的我们而言都没什么太大的妨碍,我们很没有必要为这个伤脑筋。” 罗宾先生闻言振奋精神,“不错,我们已经很幸运了,确实不应该得陇望蜀的奢求太多……唉……只是可惜了其他村子里的人……昨天我去阿普丽尔见托里特管家先生的时候,他告诉我布莱曼领的自由农最少也走了三分之一!都□□旱逼迫的跑到外面去寻别的活路去了,我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除了饿殍遍野、易子而食还能有什么?”村庄警卫罗伯特先生的声音有些紧绷又有些沉痛的传了过来,“人在绝境当中,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会为了活下去而把自己变成魔鬼的!感谢赫蒂尔斯女神派下蕾罗妮殿下的转世!感谢尊敬的蕾罗妮小姐!”罗伯特先生一边说一边在胸口划十字。 罗宾先生和菲力先生有些惊愕的看着他,他们和罗伯特先生也是老同僚了,就没见他用这么虔诚的姿态划过十字感谢过伟大的神明。 “你们也别用这样异样的眼神看我,”罗伯特先生苦笑一声,“我是真心诚意感谢女神冕下和蕾罗妮小姐的……如果没有仁慈的女神和殿下,我现在的日子恐怕也和我的祖先一样惨不忍睹了。” “你的祖先?”罗宾先生和菲力先生还没听罗伯特先生说过他的私事,都有些好奇。 于是两人站在田垄上不走了,听眼神有些迷离恍惚的罗伯特先生讲述他的家族往事。 原来罗伯特先生的家族也不是什么毫无底蕴的寻常自由民。 很多年以前,他的一位直系祖先甚至能够得到一位男爵大人的邀请函,进入上等人的社交圈子里去见识一二。 眼看着他们的祖先就要彻底脱了平民的身份一跃成为绅士的一员之际,一场可怕的泥石流灾害,让罗伯特家的兴起成为了一场可笑又荒诞的泡影! 到最后,他们险些连最后的一丝血脉都没能保住! 罗伯特家族的人没办法接受多年想望一朝梦碎的残酷现实,往后的数代人即便一脉单传,跌入了穷困潦倒的漩涡,依然不改初衷的努力钻营,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实现祖先的荣光,真真正正的取得一个可敬的贵族身份…… “我的家族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耗尽心血也只不过是支持我做了一个偏僻乡村的普通警卫,原以为我能一直这样顺顺当当的做下去,直到哪一天幸运的得到了领主大人的亲眼,成功改换门庭……没想到这该死的天灾又如影随形的跟过来了……倘若不是蕾罗妮小姐……”在村子里向来没什么好名声的村庄警卫罗伯特先生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不再把话往下说了。 既然罗伯特先生开了口,罗宾先生和菲力先生也不会把自己的事情藏着掖着,他们也挑挑拣拣的说了些亲戚朋友们受灾后的惨怖情况,最后总结了一句:拥有了蕾罗妮小姐的我们如今和置身于天堂又有什么分别呢? 三个官面上的老油条默契十足的对望一眼,继续当着劳作的村民们的面用充满感激之情的口吻给蕾罗妮大唱赞歌。 而被他们夸得只差没飞上天的蕾罗妮此时正站在一处已经注满了清水的储水窖旁,缓缓将虚握的拳头捏攥紧了对安东尼副牧和尤金先生露出愉快的微笑:“好了,咱们抓紧时间去下一个吧,这个又满了。” ※ 老克特村的鲁迪先生自从做了监工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以后,就再也没拾起那随时都可能把他全家都打入农奴行列的老本行了。 鲁迪先生的外祖父是专门为布莱曼家族服务的狩猎人,捕猎手段连领主都称赞过,只要有与打猎相关的应酬就会把人召唤过去显摆。 只可惜他的外祖父只生了鲁迪先生母亲这一个女儿,这门手艺自然没了传承的对象,等到年纪大了,狩猎资格证书也被后来者竞走了。 等到女儿嫁人生了外孙,想再让他走这条路已经是千难万难。 特别是鲁迪先生的父亲又是个药罐子,常年生病,家徒四壁的根本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去贿赂阿普丽尔庄园里的大人物,最后费尽周折才在老克特村得了个监工的职位。 做了监工以后,大富大贵的没什么指望,但衣食无忧却是很容易就得到满足了。 别看着自由民们一个个面上憨厚淳朴的,实际上他们肚子里的小九九不比那些用鼻孔看人的贵族们少,半夜提着点好东西去敲监工家的门这种事情,不管是哪个村子里都没少人做——为的就是在农事官和监工分配劳役的时候,给自己安排点轻省的活儿,好有时间去照顾自己家里的私人田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赖特牧师当年能够为杰拉先生精挑细选出这样一门适合他的活计出来让他改善家里生计,已经可以称得上颇有诚意,十分尽心了。 遗憾的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鲁迪先生自从做了监工以来,日子也算是过得舒舒服服的,连他老父亲的身体也因为他和妻儿的精心照料和宽裕的粮食药物供给而显出了几分起色。 只可惜,好景不长。 鲁迪家还没过上几天舒服日子,层出不穷的天灾人祸就摩肩接踵一样的蜂拥而出了。 起先是北方黑死病又一次死灰复燃,连累的他们的日子也过得人心惶惶,然后没过个几年又发生了几乎可以说是席卷整个大陆的大旱灾,不但田地里的庄稼全都没了指望,人也差点没跟着渴饿而死,紧接着旱灾都还没过去呢,又开始地震了…… 倒霉的鲁迪先生家的房子在一场地震中化为废墟。他的长子又不顾生命危险的冲进摇摇晃晃的房子里把病殃殃的起不来身的祖父扛抱出来而巧之又巧的被一根横梁砸断了脊椎,如今已经和他的祖父一样瘫痪在床,吃喝拉撒都需要人帮扶。 鲁迪先生要不是天性坚韧不拔。此刻恐怕已经和他的太太一样,因为这频发的灾难而变得整个人都有些精神失常了。 鲁迪先生的日子过得很痛苦,肩膀上的沉重家庭负担也让他几欲窒息。可他必须坚强!他的老父亲、他的太太、儿子和两个怯生生的小女儿都需要依靠他才能够艰难的在这个让人绝望的世道里活下去! 为了能够减轻下家里的负担,想起外祖父那一门厉害手艺的鲁迪先生壮着胆子把外祖父收在箱子里的弓箭给偷偷拿了出来,甘冒奇险的半夜偷偷潜入了森林中盗猎——他这也是被生活逼得没办法,整个人都义无反顾的豁出去了——鲁迪先生还没有娶妻生子的时候,他老当益壮的外祖父没少偷偷凭借这弓箭给家里偷猎点野味改善一下伙食或偷偷换点钱币攒着给女婿治病。 鲁迪先生的外祖父做了许多年的鳏夫,日子过得可谓是悲惨凄凉,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也倒霉的步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后尘——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独自一人拉扯儿女们艰难长大——因此,只要一有机会就补贴自己的女儿女婿一家。 鲁迪先生全家都对这位可敬的老人满怀孺慕和感激。 做为与外祖父最亲近的小辈,鲁迪先生跟着他经常感叹后继无人的外祖父系统学习过不少打猎的有用技巧。 如今日子已经被残酷的生存逼到绝境的他,几乎都没怎么犹豫的,就孙承祖业的把他外祖父的那一套给搬出来冒险了。 正是因为外祖父留给鲁迪先生的这一份宝贵‘馈赠’,让鲁迪先生这个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家庭又能够幸运无比的继续苟延残喘上一段时间。 不过,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缺少眼红嫉妒之辈。在这个几乎人人遭难的日子里,家庭成员一个不少还偶尔能吃上一点好东西的鲁迪先生一家自然碍了别人的眼,很快就被有心人告发了。 老克特村的牧师先生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士,正好大家又都处于一个精穷的榨不出半点油水的悲惨境地里,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块肥肉主动送到嘴边来了,怎么可能不张开‘血盆大口’迫不及待的吞下去? 眼瞅着横祸就要天降! 幸运的是,鲁迪先生家在老克特村的人缘不错,鲁迪先生自己在做监工的时候也积下了不少的人情。在老克特村的牧师先生带着一众狗腿子往鲁迪先生家暂时落脚的茅草窝棚里来的时候,提前得到消息的鲁迪先生在几个友人的暗地里帮助下,扛父抱儿的拖着妻女母亲胆战心惊的逃进了广袤无垠的森林里。 如今因为旱灾的缘故,全民□□的预兆已经近在眼前,各个地方的大人物们自己都忙得自顾不暇,哪里会为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盗猎者而大动干戈。 “爸爸……我渴……我想喝水……”鲁迪先生最小的女儿舔着干燥的嘴皮,声音干涩而嗫嚅的对前面披荆斩棘的父亲说道。 嗓子同样因为干渴而辣疼的鲁迪先生环视了眼周遭枯黄蔫耷耷的草木耐着性子安慰自己的小女儿。 他的这个小女儿是他做了监工以后才有的,可以说得上是他的老来女了,在家里一向受宠,从没遭过这样的大罪过。 鲁迪先生看着如今不住用舌头舔着枯裂唇瓣的小女儿,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再走一段路,前面就有个小水潭,很多森林里的动物都在那里喝水,亲爱的,再耐心坚持一下好不好?” 鲁迪太太也不顾酸疼的腿脚,抱住小女儿柔声安慰。她虽然因为长子也是唯一儿子受伤的缘故精神有些失常,但只要不受刺激,平时还是和寻常人没什么太大区别的。 鲁迪先生很爱自己的妻子,发誓只要一有机会——哪怕倾家荡产,也一定要治好妻子的病症,让她重新恢复正常。 鲁迪先生的小女儿在家里虽然很受娇宠,但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熊孩子,特别是她前面还有两个言行举止都十分正派的好榜样。 她的大哥为了救他们的祖父才出了事故,她的姐姐没比她大多少却已经知道该怎样帮助祖母和母亲照顾家里人……鲁迪先生的小女儿为自己的举动感到脸红。她蹭了蹭母亲温柔却瘦弱的怀抱,不再开口抱怨了。 一大家子人继续努力在磕磕绊绊中艰难前行。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往年的秋天对拥有任意砍伐采摘权的蕾罗妮和奥兰多来说简直就是堪比天堂一样的幸福存在。 这里面有数不清的好吃的和让人目眩神迷的瑰丽美景! 今年的秋天却全然没了这样的指望。 森林里的情况虽然瞧着比外面要好上一些,但很多好吃的野浆果和甜根茎都绝了迹。不仅如此,连踪影都瞧不见了。 眼下,在小莫顿村最不缺的就是水源,因此蕾罗妮和奥兰多难得可以钻进森林里来寻找一些可以带出森林的好东西。 大自然是神奇的。 长久的干旱也影响到了森林里一些水分充沛的植物,这些植物在平日里其貌不扬,但是在旱灾出现的日子里却格外的显得难能可贵。 “哥哥,你过来尝尝,感觉味道比起去年的要甜了很多,不仅如此,还耐嚼了一些。”蕾罗妮朝着轻而易举就捕捉到了一只瘦巴巴灰野兔的奥兰多惊喜的招呼。 奥兰多提着已经被木箭穿心的兔子耳朵过来,蹲在蕾罗妮身边看她挖掘黄草下面的一小块一小块很快就被她手中涌泉冲刷的干净白嫩的根茎,喉结轻动了动。不管是第几回看见这一幕,他都有仿佛如在梦中的错位感和惊奇感。 [妹妹,在外面不要这样,被村外的人看到就不好了。]奥兰多提醒妹妹,很担忧她行事不慎惹来危险。 “放心吧哥哥,这附近除了我们能进来还有谁能够踏足呢。”蕾罗妮不以为意地把一块洗干净的根茎塞到奥兰多口里,堵住他的喋喋不休。 沾了水的根茎一落入口里,奥兰多几乎都不用咀嚼就意会到了它与往日的不同之处,[味道……确实又甜腻了几分,唔,都有些齁人了。] “也耐嚼了是不是?”蕾罗妮笑眼弯弯的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白白的根茎粉粉的手指和红嫩嫩的丁香小舌相映成趣,奥兰多瞅了,顿时想起蕾罗妮刚才把根茎往他嘴里塞的情形,耳尖、小腹都忍不住蹿起了火。 ——火力热壮的年轻人有时候真的是半点都禁不起撩拨。 蕾罗妮没有注意到奥兰多的不对劲。 “这种口味的根茎应该只是特殊情形下才会出现的特别口味,我们多挖一点回去给米尼太太做点心吧。”她兴致勃勃的提议,一双漂亮的绿眼睛闪闪发光。 被刚才那一幕勾逗的心肝乱蹦的奥兰多除了条件反射似的胡乱点头外,就是把随身带着的麻布袋忙不迭抻开,瞧着妹妹动作飞快地挖起一块又一块洗得白嫩嫩的根茎往布袋里扔了。 黄草地下的根茎非常的多,他们很快就收集了一小布袋。 蕾罗妮并不贪心,摆摆手,说了声够了,就继续往森林深处钻的去找东西了。奥兰多把麻布袋结结实实的绑好放在一棵大树下,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在几乎全大陆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的绝望中时,他们却愉快的仿佛在度假一样悠闲惬意。 作者有话要说:  时光如水,总是无言。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新的一年,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新年行大运!旺旺旺大年! 啦啦啦~\(≧▽≦)/~啦啦啦 第113章 2.9.1/2 森林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惊喜。 特别是因为禁令罕有人出入的森林。 蕾罗妮和奥兰多一路走来陆陆续续寻到了很多变异的植株。 遵了老师吩咐进森林里来采摘草药的奥兰多看着变异的草药不由得大伤脑筋,[也不知道药效会不会因此而出现问题。]心底更是浮现几许疑惑……这样的变异,真的仅仅是一场旱灾就能够促成的嘛。 “等回去后让老师用用看不就知道还能不能制造了。”蕾罗妮一边头也不回的安慰奥兰多一边把入得了她眼的植株悄然移栽进她的半位面里。其中就包括她百吃不厌的奶泡果和皮皮果——即便它们今年因为缺水干旱的缘故根本就没有结果也一样。 奥兰多对药草的痴迷程度比起他的老师雷蒙德巫医还要更胜一筹。当年他还没有拜在雷蒙德巫医门下,就自己摸索着学习草药学和种植对自己有用的草药。曾经帮了蕾罗妮大忙的弗拉尔草就是他精心照顾培育出来的。 “啊——爸爸!你快来!姐姐的腿肚子被蛇咬到了!是一条毒蛇!” 又走了大概二十几分钟的样子,蕾罗妮和奥兰多突然听到一声稚嫩又尖锐的惊叫声。 蕾罗妮和奥兰多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 “……哥哥,难道我耳朵出问题了吗,居然听到小女孩的尖叫声?” [她还说她的姐姐被蛇咬了!]奥兰多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格外的严肃。 想起两人年幼时与毒蛇狭路相逢的惊险情景,蕾罗妮和奥兰多不约而同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拔足狂奔。 鲁迪先生听小女儿说大女儿的小腿被毒蛇咬了的时候,整个脑子都懵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在老父和长子的焦急催促中清醒过来,慌不迭的一箭射死了蜿蜒在泥地上不住游动的斑斓毒蛇——确定它是死翘翘后,才来到大女儿面前蹲下脚给她处理被蛇咬到的伤口,那儿已经能瞧见两滴污血从蛇牙洞里缓慢的渗透出来。 “孩子,别担心,这蛇虽然有毒但毒性不强,旁边就有解毒的草药!”鲁迪先生一面安慰惊吓得脸色煞白的家里人,一面用眼睛逡巡着四周,看有没有自己需要的药草。 幸运的是,他很快就找到了。连忙让他老当益壮的母亲赶紧摘过来。至于他神经衰弱的妻子鲁迪太太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可怕事情给吓傻了。 蕾罗妮和奥兰多赶到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兵荒马乱的场景。 “你……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压根就没想到居然会在森林深处瞧见生面孔的鲁迪先生一家大惊失色。 蕾罗妮不动声色的扫了眼面前这拖家带口的一群人,嘴角习惯性地牵起一抹安抚的微笑,“我和哥哥在前面采摘药草寻找一些能够饱腹的野果茎块,没想到突然听到尖叫声说有人被蛇咬了,才匆匆赶过来。”她边说边把站在她身侧的奥兰多给让出来,“这是我哥哥,医术还不错,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哥哥替令爱检查一下嘛?”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居然觉得这明明是初次见面的人长得颇为面善,就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鲁迪先生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 做了这么多年监工,别的收获没有,这眼力劲儿却是彻底练出来了。 能够在这灾荒岁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只有领主批准才能涉足的森林里,还面色红润衣冠整洁的定然不会是普通人。 以他们家现在这穷困潦倒的处境自然也没什么能让对方好图谋的。 奥兰多提了随身携带的医疗包来到鲁迪先生的大女儿面前给她检查。那是个容貌清秀可人的少女,见眉目英俊的宛如贵族的青年男子单膝蹲在她面前替她检查,颧骨不受控制的就染上了红晕。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更是不由自主的将奥兰多一看再看。 在奥兰多给鲁迪先生的大女儿检查的时候,鲁迪先生也在诚恳的拜托蕾罗妮和奥兰多能够对他们一家出现在森林里的情形‘视而不见’。 “……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因为长久缺水而干哑的声带说起话来异常难听,话语里面的凄凉和绝望更是让让人忍不住心生叹息。 “你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伤的伤、病的病,总待在森林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蕾罗妮对为了家里人而铤而走险的鲁迪先生很是同情,特别是在他哪怕是身处逃亡之中也不忘拖拽着家里人一起逃命的行径更是让她倍感触动。蕾罗妮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这种愿意为了家人付出一切而无怨无悔的善心人受苦,因此,她只是略略迟疑,就邀请鲁迪先生一家住到他们村子里去。 鲁迪先生没想到他居然会得到这样的邀请,心中大为意动。他心里明白,既然对方敢在目前这样的艰难情形下主动提出收留他们一家,自然也就有着充足的把握,只是……他们不能因为对方的慷慨善举就厚颜无耻的连累到对方。 “尊敬的小姐,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您的慷慨善意……只可惜,因为种种顾虑我们不能答应您的邀请……”鲁迪先生一脸的歉意和遗憾,“我为了生活而进入领主的森林偷猎是事实,不容狡辩,赫华德领主虽然慷慨,也不会允许一条蛀虫贪食他的财产……哪怕那是他不屑一顾的……如果我们跟着您出去的话,不但会被收到消息的阿普丽尔护卫队绑上绞刑架以作警告,连收留我们这些罪犯的你们和你们的村子也会被连累……” 鲁迪先生长叹一口气,眼神一一在自己的父母妻儿身上掠过,“现在这个世道,能够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最大的幸福啦……即使是从今往后做个野人,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就是可怜了几个孩子……他们还年轻还没有建立自己的小家庭……”身材魁梧络腮胡子满脸的鲁迪先生不知道什么脸上已经被泪水打湿,胡子也黏嗒嗒的哭糊成了一团。 他的亲人们也忍不住喉头哽咽,眼圈发红。 “你会走上偷猎这条犯罪道路也算得上是情有可原,你也说了,赫华德大人是位慷慨的好领主,既然这样,他自然能够理解你违背法令也要冒死擅入森林的缘由所在。”蕾罗妮盯着鲁迪先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道:“如果我能够给你们全家弄来领主大人的特赦令,你们也还坚持着要继续在森林里住下去吗?” 对备受鲁米娜夫人疼爱的蕾罗妮而言,想要得到一纸特赦令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杰拉家的亲家托里特管家先生就能够把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办理的妥妥当当。 “特……特赦令?!”鲁迪先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容貌漂亮的绿眼睛小姐,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不错,特赦令,”蕾罗妮能够理解鲁迪先生此刻的患得患失,她再次认真强调,“如果我能够给你们弄来领主大人的特赦令,你们还坚持要继续住在森林里当野人嘛?” 鲁迪先生闻听此言,二话不说的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鲁迪先生的家人也满脸的激动亢奋和喜出望外。 “既然你打消了那不明智又不靠谱的可怕念头,是不是也应该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我们了,”蕾罗妮对帮鲁迪先生的大女儿检查包扎好伤口的奥兰多笑笑,继续和鲁迪先生交谈,“我需要弄清楚你们是哪个村子里的人,以及,你刚才对我所说的话是否属实。”她是非常的同情这家人没错,但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做了被坏人利用的冤大头。 鲁迪先生刚才和蕾罗妮交谈的时候确实留了个心眼没有把自己的真实名姓和原本的家庭住址说出来。如今听蕾罗妮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羞愧。他也不是个左摇右摆的纠结性格,蕾罗妮一问,他就再没有隐瞒的把自己和家人的来历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蕾罗妮。 蕾罗妮在听完他说的话后,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异常的古怪起来。 “蕾……蕾罗妮小姐……”鲁迪先生有些胆战心惊的叫了蕾罗妮一声。生怕她突然改了主意或者换了口风说她根本就不打算帮助他们,之所以摆出一副关心他们的模样,也不过是因为一时兴起,随意拿他们打发闲暇时光。 鲁迪先生做监工的时候也见过一些世面,知道这世界上多得是行为怪异仅凭自己喜好任意行事的贵族先生小姐。 “真没想到我们还是故人……”蕾罗妮一脸感慨的说。总算是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魁梧壮汉颇为眼熟了。 “故……故人?”鲁迪先生的声音因为紧张还有些磕巴。 “您可能已经忘记了,”蕾罗妮想到那时候还是豆丁点大的自己,面色难得的带上了几分感慨和喟叹,“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十几年前与您共事的一位监工先生?他叫做杰拉,在老克特村没工作多久就因为一起意外事故而再也没有回去过?” “我当然记得!那是位非常能干的先生,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几乎一见如故,当年他受伤的时候还是我去小莫顿村报的信,咦,等等……蕾罗妮小姐难道您……”鲁迪先生目瞪口呆的看着蕾罗妮含笑的绿眼睛。 “是的,您猜得没错,鲁迪先生,我就是那位杰拉先生的女儿,感谢您当年的善心肠,若非您的及时通知,我们不可能那么快的就收到我父亲受伤的消息。” “时间真的是过得太快了,没想到当年被杰拉太太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居然也长这么大了!”鲁迪先生默默回想十多年前那段已经有些模糊的往事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对杰拉先生一家充满着怜悯和叹息的自己,脸上的神情虽然藏在大胡子里,但在场的人们都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内心的复杂之情。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杰拉先生的身体怎么样了,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了吗?我记得当初我们村子里的草药师给出的诊断并不怎么好。”知道蕾罗妮是故人之女的鲁迪先生再不犹豫的当场拍板答应去小莫顿村定居,还发誓永远都不会忘记杰拉家对他们鲁迪家的深情厚谊。 “您的记性真的是非常的不错,是的,我的父亲他……依然昏迷不醒,就如同那位您原先村落草药师的诊断一样,很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醒过来了。”蕾罗妮眼中闪过悲戚,叹着气把自己手里的水囊递给因为干渴而不住干咽喉咙的鲁迪先生家的小女儿,换来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和如获至宝的小口贪婪饮用。 “只要人还在就有希——辛蒂!”鲁迪先生笨拙的安慰蕾罗妮,眼角的余光就在不经意间瞅见小女儿在喝了两口水后偷偷把水囊递给了她刚被毒蛇咬了一口的姐姐。 “让她们喝吧,”蕾罗妮随意瞟了眼,“我们村子里并不缺水。” 奥兰多也把自己的水囊递给了鲁迪先生瘫痪在板车上的长子。 “那你们村子里一定挖了很多储水窖吧,”鲁迪先生的语气很羡慕,“唉,当初领主大人下令的时候,我们也想多挖一点,可是我们村子里人口多,用水量也大,等到旱灾来了,不管怎么俭省都没用,如今也就牧师大人他们还能够尽情享用水资源,包括他们和领主大人的田地。不过自从上段时间发生的地震以后,他们的用水量也变得紧巴巴的了。” “等到了我们村里,你们一家也能够尽情的用水,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蕾罗妮安慰鲁迪先生。 “这种时候胡乱糟蹋水源是要被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惩戒的!我们只要能拥有一点维系生活所需就心满意足了。”鲁迪先生对此却并不苟同。 蕾罗妮很赞成鲁迪先生这种惜福的态度。同时也告诫自己对自己村村民们的好也要有个限度,不能让他们仗着因为有她而不懂得珍惜,毕竟如今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像小莫顿村一样宛若世外桃源。 想到被旱灾逼迫得颗粒无收的只能冒险依靠偷猎维生的鲁迪先生一家,蕾罗妮若有所思的拧紧了眉头,她觉得随身带着一个半位面的她应该为那些同样置身于绝境中的村民们做点什么……最起码的,树大招风——不能让小莫顿村成为布莱曼领最显眼的存在。 曾经帮助过杰拉家的鲁迪先生一家在小莫顿村受到了热烈欢迎。 如今几乎可以说是依靠着蕾罗妮才舒舒服服活下来的村民们对任何能够博得蕾罗妮好感的事情都激情响应。 鲁迪先生一家很快就被热情洋溢的村民们给淹没了。 在奥兰多提着装药草的麻布袋去杰弗里宅找雷蒙德巫医的时候,听说蕾罗妮捡了一大家子人来村子里定居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等人第一时间把蕾罗妮叫了过去。 眼见着教女换了拖鞋进来的赖特牧师佯作生气的板着个脸刚要说话,蕾罗妮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了。 “教父,您放心吧,他们没办法泄露我的特殊性,即便他们想跑到外面去说也不成,这是位面法则的自我保护机制焊定的,只要是饮用了我变出来的那些水,不论是谁,都没办法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哪怕是无心脱口也做不到。”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毫无顾虑的把一位控水女从神的转世演绎的惟妙惟肖。 “……”赖特牧师被自己教女的先发制人给噎住了。 “咳咳。”坐在他旁边的沃尔森先生咳嗽两声,用端起水杯喝水的举动来藏起嘴边愉快的笑意。 “教父,放心吧,您的教女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蕾罗妮扑将过去,挽住赖特牧师的胳膊撒娇。 赖特牧师很努力的继续板脸。 蕾罗妮小脸偎依在他肩窝里又是好一通的蹭——她知道该怎样让自己佯怒的老教父消气。 “以后要做这些有可能危及到你安全的事情记得通知我,亲爱的,你的教父舍不得你受到丁点伤害。”赖特牧师揉蕾罗妮的脑袋瓜,边揉边叹气。 蕾罗妮大眼弯弯的应了。 这对把肉麻当有趣的教父女又黏糊了好一阵子后,才在双胞胎女仆的提醒下去用晚餐。蕾罗妮愉快的发现今天晚上的菜肴很多都是她和奥兰多从森林里亲自采摘回来的。 “我真同情被老师留在杰弗里宅的哥哥,在我们享用美食的时候,他却要和老师一起埋首于那些莫名变异的草药中大伤脑筋。”蕾罗妮舀起一口嫩黄的蒸鸡蛋美滋滋的含入口里。 坐在对面叉了块教女孝敬的野兔肉认真品尝的赖特牧师皱眉,“森林里很多植物都变异了嘛?” 蕾罗妮一边把口里的蒸蛋吞了一边点头,“有些都变异得我们快认不出来了。” 赖特牧师闻言与沃尔森先生交换了个眼神,眉头皱得越发的紧蹙了。 用完晚餐后,蕾罗妮就带着双胞胎女仆去杰拉家了。她要把今天在森林里碰到的事情好好的跟杰拉太太他们详细说道说道,以及,如今大嫂波娜太太肚子里的小家伙可喜欢可喜欢她了,她每天都要兴致勃勃的跑过去给那尚且不知道性别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做胎教,做梦都巴望着能够生出一个不像她大哥像她大嫂的伶俐宝宝出来。 毕竟以她大哥杰克的那憨厚性子实在是太吃亏了,永远都只有被人坑了卖钱还傻乎乎帮人数硬币的份。 由于去得晚了的缘故,蕾罗妮在杰拉家一直待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这时候奥兰多已经带着两个黑眼圈在牧师宅门口等她了。昨天在森林里他们约定好今天一起去阿普丽尔庄园的。 因为旱灾的缘故,沿路并不太平。赖特牧师特意让安东尼副牧派了不少执事跟过去护送。如果不是这些年来去阿普丽尔庄园拜访鲁米娜夫人已经成为了惯例,村子里的人是不敢就这样放任蕾罗妮去阿普丽尔庄园的,毕竟现在外面的世道十分的乱,而像蕾罗妮这种乘坐马车,红光满面的小姑娘和在脑门上刻个‘肥羊’简直没什么区别。 鲁米娜夫人也是真心疼爱蕾罗妮,在例行派人过来接的时候还特意安排了一小队护卫。 会做人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等人见这些未来的·预备役·骑士老爷送上门来哪里舍得放过,自然是大肆贿赂讨好。基本上每一个护卫都能心满意足的把小莫顿村这位识趣牧师的听话小教女稳稳当当的送到阿普丽尔又送回家里来。在阿普丽尔庄园护卫队的共识中:这是一项毋庸置疑的美差。 “我的孩子,你总算是来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都在苦苦思念着你!”鲁米娜夫人把蕾罗妮拥进怀里,“我已经听说了你的来意,亲爱的,不就是一纸特赦令嘛,这没什么,我马上就安排托里特管家去处理——那也是个可怜人家,又是我们布莱曼家的领民,很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就要了他们全家的命。” “我就知道夫人您一定会仁慈的宽恕他们一家!”蕾罗妮在奥兰多给鲁米娜夫人做例行检查的时候笑眼弯弯的把他们家和鲁迪先生一家的渊源说给鲁米娜夫人听——鲁米娜夫人很乐衷于听到这样的故事——边说还边手舞足蹈的描述他们听到有人求救时的惊吓和见到那样一大家子人的诧异场景,“他们看上去狼狈极了!衣衫褴褛有气无力的随时都可以厥倒过去,我实在是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我觉得我必须帮他们一把,我有这个能力……幸好,他们即便是做了不好的事情,贪用了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但是他们的本质还是不坏的,他们为他们的可耻行径感到忏悔而且对领主大人极度推崇和敬爱,当他们听到我说可以帮助他们向领主大人争取特赦令时,他们激动的都哭出来了,二话不说的就跟着我和奥兰多哥哥出了森林,还向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发誓,以后一定不会再作奸犯科,一定会遵守阿普丽尔的种种律令,同时,他们也会在灾难过去后努力弥补领主大人的损失……哪怕领主大人并不怎么在意这个,他们也十分的坚持……” “这个世界上最难得的就是知错能改,他们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承诺往后会尽力弥补,这真的是一件很让人欣慰的事情。”鲁米娜夫人用一种近乎感慨的声音为鲁迪先生一家往后的生活定下了基调。“弥补什么的,我们并不需要,他们家既已承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我们很没必要再冷酷的凑上去雪上加霜一回,事情就让它这样过去吧。不过亲爱的,别忘了转述给他们一句话,领主的仁慈也是有限度的,希望他们以后确实能如同他们所承诺的那样彻底悔改,否则,将来不论是谁给他们说情,也不论命运是多么的对他们残忍苛刻,庄园法庭外的绞刑架都将会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夫人,您放心,无规矩不成方圆,我理解您的意思,回去后我会毫无保留的把您的善意和警告转述给他们知晓,他们也很需要这个来把控航舵,不至于在往后的日子里再次行差踏错。”蕾罗妮敛眉垂目的郑重起身,对着满面严肃郑重之色的鲁米娜夫人提裙屈膝。 鲁米娜夫人见状满意地点点头,亲自握住蕾罗妮的手又把她拉坐回了椅子上,“亲爱的,希望他们不会辜负你的这番厚爱。” 第114章 2.10.1/2 耐心的和鲁米娜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又坐等奥兰多帮前者仔细认真的检查完身体后,蕾罗妮迫不及待的拉着自己的小竹马去找她的二哥二嫂去了。 杰米和罗贝尔夫妇在阿普丽尔拥有一个专属于他们的小套间,这是托里特管家先生费了好大劲才帮女儿女婿抢来的福利。在这方面蕾罗妮虽然与鲁米娜夫人已经有了很深的交情,但依然不好开口——因为在赫蒂尔斯大陆把规矩礼仪刻进骨子里的贵族夫人们眼里,还在待字闺中的妹妹是没资格插手哥哥的家庭事物的,那是对兄嫂极大的失礼和僭越。 蕾罗妮虽然并不在意这个,但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需要对一些约定俗成的东西退让妥协。 反正这事情即便是她不插手托里特管家先生也会做的很好——蕾罗妮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而引来鲁米娜夫人的不悦。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鲁米娜夫人已经成为了小莫顿村最得力的大靠山了。 这也是赖特牧师他们明知道现在出行有危险也不阻止蕾罗妮时不时来阿普丽尔庄园拜访的缘由所在。 所幸,托里特管家先生是个能干的好岳父,在他的庇护下,杰米夫妇在阿普丽尔庄园生活的日子只能用如鱼得水来形容。 不知道是不是肚腹里孕育了宝宝的缘故,蕾罗妮的二嫂罗贝尔太太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分外迷人的韵味。 当她双手捂住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嘴角含笑步履小心翼翼地朝蕾罗妮走来时,蕾罗妮几乎以为她见到了真正的女神。 “我的好二嫂,你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你再这样漂亮下去,我都不敢认你了!”蕾罗妮半开玩笑的和罗贝尔太太交换了一个贴面礼,然后眉眼弯弯的蹲下·身去和罗贝尔太太肚子里的小家伙打招呼。 罗贝尔太太满眼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小姑子。自从亲眼见证了那清澈甘甜的水源从小姑子虚握的掌心里不住涌出后,她就知道她不需要在为她的孩子生在这样一个糟糕的时候而忧心如焚了。因为孩子的亲姑姑非常的神奇,她会庇佑着这个孩子平安长大。 “二嫂,等你快生的时候就回村子里去吧,大嫂的妈妈是位很厉害的助产士,有她在,你一定能很顺利的把孩子生下来的!” 罗贝尔太太闻言心里颇为意动。 她是头一回生孩子,心里难免紧张,周围也不乏产妇或婴儿亦或者两者一起因为各种原因难产丢命的事情发生。 如今的罗贝尔太太最信任的就是这个小姑子,如果能够在她眼皮子底下生孩子,相信安全是一定能够有所保障的。 “会不会打扰到大嫂?毕竟我和她怀孕的时间比较近。”到时候两个产妇凑到一起,倘若同时发动的话,很容易忙不过来的。 “再近也不可能同一天生产啊!回去吧二嫂,虽然你打小在庄园里长大,但是这儿一定没有咱们自己家里自在。”蕾罗妮努力鼓动罗贝尔太太。她知道她母亲杰拉太太一直都很遗憾自己最心疼的小儿子的孩子这一胎没在她眼皮子地下生长呢。而且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阿普丽尔庄园再富丽堂皇也与杰米夫妇没有任何关联。他们不可能带着孩子在这里做一辈子‘托里特管家先生的女儿女婿和外孙’。 罗贝尔太太被自己的小姑子给彻底说服了。她也是个爽快的性子,当即就表示要跟着蕾罗妮回去,“趁着我现在还能够自自在在的活动……不过,妹妹,我能提出一个要求吗?就一个!”罗贝尔太太竖起一根手指在蕾罗妮面前晃悠悠的强调。 蕾罗妮忍俊不禁的配合着她作豪爽状,“嫂嫂尽管提,别说一个了,就是百八十个你的小姑子也不在话下!” 罗贝尔太太扑哧一乐,“我就一个要求,没你说的那么多,妹妹,我想把我妈妈和我爸爸请的助产士也带到小莫顿村去,当然啦,我这样做不是不信任波利太太的本事而是为了——” “以防万一,”蕾罗妮笑眯眯的打断了罗贝尔太太想要解释的话语,“嫂嫂,不管你想带多少个人回去都成,你现在也应该知道我在小莫顿村的地位了,说句一呼百应也不算夸张,等你到了那儿,不说做个王后公主什么的,贵夫人的待遇总是有的!”她拼死拼活的当人形水笼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家里人过得开心幸福嘛。 罗贝尔太太看着蕾罗妮真诚的甚至带着些许宠溺的柔和绿眸,孕妇所特有的多愁善感瞬间就袭击了她!她呜呜咽咽地从宽大的袍子口袋里抽出手帕擦眼泪,一边擦一边抽抽哒哒地含糊着口水音说:“我不要做什么贵夫人,我只要做杰米的妻子,做蕾妮妹妹你的二嫂就心满意足了!” 蕾罗妮默默的看着她哭湿了一条手帕又主动递了一条给她,然后满眼温柔满心熨帖地笑了。坐在旁边看他们姑嫂亲密互动的奥兰多心里也暖洋洋的,很为他心爱的蕾妮妹妹高兴,他一直都知道她很在意这个,很看重感情。 等杰米先生忙完了岳父托里特管家先生交托给他的任务回来就被告知了妻子和妹妹的新决定。他对这个举双手双脚赞成,他还当着蕾罗妮和奥兰多的面向妻子保证,“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回去看你和孩子。” “我也会在家里乖乖养胎,不给大家添乱。”罗贝尔太太也一本正经的向丈夫保证。 夫妻俩含情脉脉的彼此对视。 蕾罗妮觉得如果不是她和奥兰多这两电灯泡还闪闪发亮的在这里杵着,他们已经情不自禁的如胶水一样黏糊在了一起。 蕾罗妮咳嗽一声,冲着奥兰多悄然比划了一个‘我们出去走走’的手势。 奥兰多耳根红红的放下手里装模作样的一本《草药学札录》,蹑手蹑脚的跟着蕾罗妮退出了这个已经飘满粉红泡泡的甜腻套房。 蕾罗妮已经数不清她来过阿普丽尔庄园多少回了,这幢庄园值得一赏的地方她也被东道主东拉西扯的逛得差不多了。因此这次出来还真的就如她随便比划的那样只不过是‘随便走走’。 “庄园里的人好像少了很多,是裁撤掉了吗?”蕾罗妮东张西望地看。 [应该是暂时遣返回去了,]奥兰多认真的答,[庄园里虽然吃喝不愁,但是仆役多了养起来恐怕也有些吃力,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 “嗯,我也是这个考虑,才坚持要把二嫂带回家去,在这里除了我二哥和托里特先生他们可没哪个会顾念她是孕妇。”等到了小莫顿村,相信罗贝尔太太就是随便拿个杯子或者摘朵花,都会被村民们紧赶慢赶的冲过来阻止,紧张万分的喊着:放着我们来! [现在只需要说服托里特先生了。]托里特管家先生生了五个儿子才得了这唯一的一个女儿,还是幺女,如今又怀孕了,当然心疼得只恨不能把女儿缩小了放兜里随身带着日日看着才好。 “托里特先生是位有远见又不感情用事的聪明人,他知道怎样才是对二嫂最好的。”蕾罗妮这话说的很笃定。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托里特管家先生都不带犹豫的,女儿女婿一开口,他就二话不说的放行了。 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的几个孙子孙女也打包交给了蕾罗妮,美其名曰去看看他们姑姑家的新房子。 而且是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他会付生活费的。 就这样来时一辆马车的蕾罗妮和奥兰多大包小包的带着一大堆托里特家的人回小莫顿村去了。 以托里特太太为首的‘亲家观光团’得到了小莫顿村村民的热烈欢迎。 自从丈夫做了阿普丽尔庄园的大管家后就没少被下·面的人捧着的托里特太太开始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但她很快就觉察到这些人示好的真正原因所在。 ——这些人讨好他们居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真正想要巴结的人居然不是她们而是女儿婆家的……小姑子蕾罗妮小姐?! 偶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托里特太太很错愕也很纳闷。 直到有一次她跟着亲家杰拉太太去田地里凑热闹,正正巧的看见女儿婆家那被自家老夫人看重推崇的都有些过了头的小姑子神情威严肃穆的端坐一用木板拼建而成的平台上往下方人工降水的情景,才算是真真正正弄明白了那些村民们的奇怪态度是怎么回事。 “罗贝尔亲爱的,难……难怪你家水缸里的水总是用不完……妈妈总算是知道原因了……”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源源不断的清泉如同瀑布一样从女儿小姑子的手心里喷涌而出,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 后来女儿平安生产回了庄园,她揪住丈夫的袖子想要把自己在小莫顿村的所见所闻告诉丈夫,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声带毫无征兆的失去了发声的能力,不管她怎样折腾挣扎,说出来的话都是一些自己也听不懂的堪称哑语的啊呜呀哇…… 从那以后,托里特太太就把女儿的小姑子当神明一样侍奉了。 ——特别是她在一次偶然中从女儿那里获悉女儿的小姑子确实是赫蒂尔斯女神神国内的一位女从神转世后。 日子也就这样平平淡淡无波无澜的过。 天上依然万里无云的瞧不见半点下雨的苗头。 如果不是他们的脑子告诉他们天上是会打雷下雨的,他们几乎会以为曾经经历见证过的无数场大小雨不过是他们臆想成狂的幻觉罢了。 在别的村子因为水源而争抢的大打出手、头破血流的时候,小莫顿村依然过着安谧无比的平静小日子。 不过这份平静在十一月中旬的某一天彻底打破了。 杰弗里宅的产房里传出了声嘶力竭的嘶吼和疼痛难忍的呜咽一声。 产房门外站满了杰弗里家的亲朋好友,其中还包括了经常一钻进实验室就忘记怎么出来的雷蒙德巫医。 所有人都是一副紧张到快休克激动的想尖叫的亢奋表情。 助产士波利太太的声音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嚎亮把女仆们指挥的团团转,明明置身于经过一场冷空气,温度已经有所转冷的小莫顿村里,波利太太的额头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一个很有几分糟糕的消息在产房中人的心头悄然弥漫…… “情况很有些不对头,孩子的脚先出来了……产妇的盆骨狭小,给她肚子里的婴儿矫正姿势很困难……” 波利太太说出口的消息让在场所有人都仿佛被一桶凉透了的冰水尽数浇覆在头顶上——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难看阴沉的有些吓人。 波利太太作为一个独自拉扯一双儿女艰难长大的寡妇,她对自己的名誉极为的看重。在她的苦心经营下,村子里的人都很信任她,只要是认识她的人就都知道她从不打诳语,说话也一向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如今听她把这番话对大家说出了口,不啻于判了产妇的死刑。 原本因为期待新生儿而显得愉悦激动满满的产房走廊仿佛骤然被一股寒流突袭一般,冻冷结冰。 “怎……怎么就突然难产了呢?这段时间我们一直都把仙妮娅照顾的极好,舅舅你和波利太太也没检查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呀!”西莉娜夫人完全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当初她为什么高高兴兴的把仙妮娅这样一个私生女迎入杰弗里家的大门,不就是因为她肚子里怀了杰弗里家的子嗣嘛! “妇人们产子就是有着这么多的不确定性,”雷蒙德巫医满脸叹惋之色,“哪怕每次产检都瞧不出任何问题,但到了生产的时候,也可能会出现各种让人预料不到的突发事故。”所以东方才会有妇人生子,一脚踏阳一脚踩阴的说法。 “尊敬的波利太太,您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嘛?”尤金先生强作镇定。 “尤金先生,我真的非常抱歉。”波利太太心里也很不好受。她的女儿没有两月也将要生产,她何尝不希望在这段时间生产的产妇都能够平安顺利的产子讨个好兆头!可是如今事已至此,她也徒叹奈何呀。 “舅公!求您进去给仙妮娅瞧瞧!您是全大陆都赫赫有名的巫医!您一定能把她救回来的对不对!她肚子里怀的是我们杰弗里家的孩子呀!”尤金先生对着雷蒙德巫医深深鞠躬,蓝色的眼睛里盛满恳切和哀求。 “尤金!你疯了吗!”西莉娜夫人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她厉声呵斥儿子这走投无路的把不靠谱想法!雷蒙德巫医是仙妮娅夫人的舅公,男女有别,如果他这时候进了产房,见了外孙媳妇的私密处……哪怕是为了救人,唾沫星子都会把整个杰弗里家给淹没了!西莉娜夫人可不希望他们家往后的日子都在流言蜚语中度过。 “母亲,舅公是医生,救死扶伤是他的天职!我这个做丈夫的都不忌讳了,您这个做婆婆的又有什么好不满的呢?而且……我只要仙妮娅活着!只要她活着我能够付出一切代价!”尤金先生听着产房里越来越虚弱的呻·吟声,蓝色的眼眸里全是疯狂和坚定之色。 西莉娜夫人被这样的儿子惊吓到了。 杰弗里先生一脸悲伤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随他去吧亲爱的,别让我们的孩子将来悔恨终生。” 雷蒙德巫医很看重杰弗里家的传承——否则当年也不会强制要求杰弗里先生改姓入赘——他只是略一踌躇,就决定去产房里瞧瞧情况,毕竟蕾妮有一句话说得极好:医者父母心。 雷蒙德巫医进去没多久就满手鲜血的出来了。他在尤金先生充满期望的眼神中,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尤金先生双腿一软,险些就这样跪倒在地。 “尤金先生,您进去看看仙妮娅夫人吧,”波利太太同情的提醒魂不守舍的尤金先生,“她和您的孩子还需要您这个做丈夫做父亲的送他们最后一程呢。”说到后来,波利太太也忍不住眼眶含泪,声音哽咽。 “最后一程……不!什么最后一程!我不会让他们离开我的!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他们离开我的!”尤金先生两手撑着膝盖挺直背脊状若疯虎般的冲出去了。 “尤金!”西莉娜夫人担心自己的儿子,提裙就要追上去,被她的丈夫杰弗里先生一把拉拽住了。“亲爱的,别担心,尤金他肯定是去起居室找蕾妮去了!” 小莫顿村的圣女蕾罗妮在村民们心中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小弱点。她听不得人们在痛苦时发出的呻·吟声,每听一回自己也仿佛跟着遭受了一场罪过一样,难受的厉害。 如此,她才没有和大家一起在产房门外等尤金夫妇的好消息。 “你说他去找蕾妮了?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蕾妮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西莉娜夫人很担忧儿子在情急之下伤了整个村子的宝贝疙瘩,惹来众怒,慌不迭的拉着丈夫就要去阻止儿子的强人所难。 只是他们还没走两步路,蕾罗妮和在起居室里陪伴着她一起等待好消息的奥兰多已经神色匆匆的跟着尤金先生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来了。 看到蕾罗妮的大家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松了口气。哪怕他们理智的大脑告诉他们蕾罗妮即便是来到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也一样。 “蕾妮!”西莉娜夫人担忧的呼唤教女。 蕾罗妮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问在场的权威雷蒙德巫医和波利太太是不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雷蒙德巫医和波利太太不约而同的叹气,一边叹气还一边点头。 尤金先生此刻的心情比去年那几乎不曾有过片刻停止的雪灾还要凉寒刺骨。 “尤金,你坚持要救仙妮娅和孩子嘛?哪怕付出怎样的代价也无怨无悔?!”蕾罗妮如同一只左右为难的困兽一样在原地绕了好几个圈圈后,突然站定,目光炯炯的注视着神情慌乱的几欲崩溃的尤金先生——事实上目前的他也确实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蕾……蕾妮妹妹……”尤金先生的声音止不住的在发抖。 “是不是?尤金,你回答我,你是不是为了救你的妻儿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蕾罗妮再次问到,语速又快了几分。 在场众人被这几乎凝固的严肃氛围震慑住,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缓慢了。 尤金先生似乎本能觉察到了什么,他竖耳静听着在产房里为他和孩子挣命的妻子的垂死呻·吟声,两滴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悄无声息地滚落出来,“蕾妮,仙妮娅是我的一切,她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既然这样,那你就用你的一半寿命来换取她和孩子的存活吧!”蕾罗妮叹了口气,再不犹豫的沉声开口说道。 “不!尤金!你不能——”西莉娜夫人惊恐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眉心闪烁金光的教女,神情惊恐惶惑的几乎要晕厥过去。 “妈妈,真的很抱歉,”尤金先生一脸歉疚地对父母和舅公行礼,“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仙妮娅和孩子,他们是我的所有,是我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或缺的动力。” “那我呢?那我和你父亲呢?!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难道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你为了一个女人去送死嘛?!”西莉娜夫人声音凄厉而愤慨! “对不起母亲,我真的不能没有他们,我不能。”尤金先生狠心将目光从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多岁的父母身上移开,“蕾妮,我们现在开始吧!你告诉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我也不确定能不能一次成功,这需要看你和仙妮娅对彼此感情的深厚程度。”听着教母西莉娜夫人伤心欲绝的哭喊声蕾罗妮心里也很不好过,但她更不忍心见死不救! “我对我自己和我的妻子有信心!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尤金先生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的说。 蕾罗妮点点头,眉心的金光又一次徐徐绽放而出。这一回比起刚才无疑要明亮璀璨的多。 与此同时,一条瑞气千条的三角金字塔状通道也在尤金夫妇和蕾罗妮中间缓慢成型。 占据三角金字塔通道尖顶的蕾罗妮凝目望去,就瞅见一鲜亮一黯淡的两个灵魂光球缓缓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尤金夫妇眉心处钻了出来一点点被牵引进金字塔的下面两处边角内,缓缓靠近彼此。 注意到这神奇一幕的雷蒙德巫医等人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蕾罗妮额头有星星点点的汗渍缓缓渗泌而出。 两个灵魂光球一点点的靠近彼此,眼看着就要合二为一的时候,那光芒黯淡的光球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裹足不前了。它毫无征兆的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此情形的蕾罗妮心中大为焦急! 怎么会这样?眼下可是异常关键的时刻,仙妮娅肚子里的孩子也拖不了多长时间了! 第115章 2.11.1/2 在产房外所有人都在因为仙妮娅夫人的突然掉链子而心急如焚的时候,那裹足不前的黯淡光球也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什么,突然重新移动了起来,几秒钟的时间不到,它已经和那闪闪发亮的绚烂光球紧密交融在了一起。 两枚光球融合在一起不分你我的时候,神识矗立于三角金字塔顶端的蕾罗妮略一动念,那两枚光球就在金字塔下端的中间部分以一种眼花缭乱的速度转起圈来。 它们足足转了九圈才重新一分为二,然后顺着原路返回进尤金夫妇的眉心深处。 等到它们分别魂归主位后,蕾罗妮“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与此同时,产房里也传来有些孱弱的稚嫩婴啼。 帮了他人却坑苦了自己的蕾罗妮摇摇欲坠的歪倒在眼疾手快把她抱进怀中的奥兰多身上,“……我……我要休息一下……哥哥你抱我回房间里去吧……我实在走不动了……”脑子又疼又晕又胀又想吐的蕾罗妮有气无力的对奥兰多气若游丝的呢喃。她哪怕是声音大一点都觉得脑袋难受得不得了。 蕾罗妮在杰弗里宅也有自己的房间。 奥兰多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把蕾罗妮打横抱起送到二楼去了。 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西莉娜夫人顾不得她头疼欲裂的教女扑到缓缓睁开眼睛 儿子身上就是一阵连珠炮似的询问。 “尤金,你觉得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赶紧告诉妈妈啊!” 雷蒙德巫医也蹲下·身来给外孙检查。 在一片鸡飞狗走中,波利太太抱着一个小小的棉布襁褓神情激动的来到杰弗里家的人面前,高兴的大声宣布道:“母女平安。” 除了浑身无力的尤金先生露出了充满欣喜和劫后余生的笑容外,杰弗里宅的其他三位主人连一个把孩子抱过来的举动都没有。 他们的所有注意力都尽数放在尤金先生的身上。 “刚才真的是太惊险了,怎么会突然就停下来了呢?难道仙妮娅并不如她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喜欢尤金?可是她后来又接纳了尤金灵魂光球的示好,义无反顾的与他结合在了一起呀。”蕾罗妮躺在自己软厚舒适的大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这样的疑惑在奥兰多亲自给她过来送晚餐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仙妮娅夫人不是不喜欢尤金先生,也不是不信任他,而是……她的出身和她与尤金先生感情的诸多波澜,让她没信心把自己的所有感情和爱意都牵系在尤金先生的身上,她只是太害怕了……] “哎呀,哥哥肯定就像你说的这样!”蕾罗妮一脸的如释重负,“幸好一举成功了,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和教母、老师他们交代呢!对了对了,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仙妮娅生的是男是女,长得漂不漂亮!” ——灵魂是没有办法骗人的,定然是仙妮娅的灵魂从尤金的灵魂里感受到了他对她毫无保留的深刻爱意,才会在片刻的裹足不前后,又再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所有都投入其中,如此这般才能够在最后的关键时刻马到功成。 [是个很漂亮的蓝眼睛小姑娘。]奥兰多微笑着说。只可惜因为白天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再不会被她父母以外的亲人所喜。思及这里,奥兰多内心深处难掩叹息之情。 “哦哦,哥哥你说的我现在就想去瞧瞧她了,也不知道尤金他们给孩子起了什么名字。”蕾罗妮满脸的雀跃期待。 奥兰多一面用银勺子给她喂食,一面附和着与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房间里的气氛分外祥和。 在房间里踏踏实实睡了一整夜后,蕾罗妮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她顾不上用早餐,就迫不及待在乔安和乔莉的服侍下洗漱换好了衣服,步履匆匆的去尤金夫妇的房间里探望产妇了。 仙妮娅夫人看上去气色非常的不错,一双明亮的蓝眼睛闪闪发亮的注视着快步朝她走来的蕾罗妮。 她伸出还有些乏力的雪白柔荑充满感激的握住了蕾罗妮的,晶莹的泪花在她天空蓝的眸子里不停地打转转。 “真不到该怎样感谢您,蕾罗妮小姐。”她发自肺腑的说,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虔诚和感恩之情。 “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夫人,您最应该感谢的是您的丈夫尤金先生,若不是他的一再坚持,我也不会选择用那样冒险的方式帮助你们。”蕾罗妮拍了拍仙妮娅夫人的手,很认真的给平时总和她抬杠的小伙伴表功。事实上这一回蕾罗妮确实对尤金先生有几分刮目相看。毕竟这世界上不是哪个男人都愿意心甘情愿的拿自己一半的寿命去换取妻儿的存活的!蕾罗妮很高兴仙妮娅夫人这么多年的付出和等待并不是无用功,相反,非常的值得。 “蕾罗妮小姐,请叫我仙妮娅就好,我希望能够听您叫我仙妮娅,也很期盼能够回唤您一声蕾妮。”仙妮娅一面说一面眉眼弯弯的看了眼在旁边支撑着头颅假寐的丈夫。“我一直都知道他对我很好,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能够对我和孩子好到这样一种程度。”自从发现力气又重新回到他身上后,尤金先生就执意要陪伴在妻女身边守护着他们——哪怕昏昏欲睡,哪怕疲惫欲死,也坚持要寸步不离。 “你当然可以叫我一声蕾妮,仙妮娅。”蕾罗妮一副求之不得的表情。然后又迫不及待的和她新出炉的友人八卦道:“你不知道尤金昨天在产房外面表现的多好——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爱你胜过他的生命,他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包括所有!”蕾罗妮笑意吟吟地把昨天产房外面的情形栩栩如生的描述给仙妮娅夫人听,“他的坚持让我十分的感动,也坚定了无论如何都要帮助你们这对有情人的心!” 面对蕾罗妮的津津乐道,仙妮娅却并没有显露出如蕾罗妮所以为的欢喜神色。相反,她的神情颇有几分落寞和难受。 “如果不是我的肚子里还有着我们两个尚未出生的宝贝,我是绝不会允许他做那样的傻事的……”仙妮娅喉头嘶哑,“我感激他对我的一片痴心,但是……我却不愿意眼见着他为了我而失去一半寿命!蕾妮,我爱尤金先生,但他却不单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他还属于他的父亲和母亲……还属于疼爱他的舅公……他昨天的选择,一定深深的伤害到了他们……” 心里牵挂着固执的儿子而满心烦躁的拖着丈夫来到房门外的西莉娜夫人神情复杂的聆听着里面那个柔弱女子的低泣声。 “那是尤金自己的选择,他执意如此,即便是他的父母亲人也拗不过他。”蕾罗妮叹息一声,“他是那么的爱你,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和孩子离开他的。” “可我依然会感到惭愧和自责……”仙妮娅垂着眼帘,唇角弯起一抹苦涩的弧度,“蕾妮,我是个不被祝福而勉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相信你也听说过我的身世……那十分的难堪和可耻……尤金先生是唯一对我好的人,他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纯粹的痛苦和悲伤,还有甜蜜和喜悦……这些年来,虽然他一直都没有把我介绍给他的家人,但我理解他的顾虑……我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当他地下情人的准备,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不论做什么我都很满足!”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激烈而狂热,“可是我没想到,没想到他对我是那么那么的好,好得我都几乎不堪重负了!他把我娶进了家门,还让我诞育他的孩子……我真的、真的是开心极了!自从怀了宝贝后,我每一天都活在小心谨慎中,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害了孩子……我一直都这么努力,没想到生产的时候还是搞砸了一切……” 仙妮娅的眼睛里流出悲伤的泪水,“我对不起尤金先生,我也对不起他的父母亲人……我根本就不应该嫁到杰弗里家里来……我……” “仙妮娅!够了!别再说了!”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尤金先生突然语气急促的打断自己妻子的话!此刻的他也是眼睛湿红毫无形象,“你再这样说下去确定不是要让我心疼而死吗?!” “尤……尤金……我……”仙妮娅满脸吃惊的看着自己泪水夺眶而出的丈夫。 “我爱你!仙妮娅!我真心且热切的爱慕着你!我知道你有一颗多么美好的心灵,也知道曾经在王都荒唐浪荡的自己有多么的配不上你!能够得蒙你的垂青爱慕,是我毕生的荣幸!你怎么能如此这般的妄自菲薄!怎么能用这样的方式!用这样残忍的锋利语言来刺伤我的心灵!” “尤……尤金我……”仙妮娅嘴唇哆嗦,泣不成声。 “能够为你付!别说是一半寿命!就是让我立时就死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仙妮娅!我爱你!深爱着你!所以以后别再说这样让我伤心的话!你的丈夫他会受不了的!知道吗?他会承受不住的!他不能没有你!他只要还没有停止呼吸他就不能失去你!你明白吗?!”尤金先生穿过识趣退出门外的蕾罗妮,把他的爱妻紧紧搂在怀里,深情地亲吻她! 仙妮娅情难自已的回吻! 咸涩的泪水在两人的口齿之间的亲密交缠着。 被这堪称限制级的画面瞅得面红耳赤的蕾罗妮左脚绊右脚的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然后与同样捂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教母两眼对了个正着。 “教……” 西莉娜夫人泪眼婆娑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教母女俩个亲密的依偎搀扶着彼此去了起居室。 可怜的并不觉得这有多感人的杰弗里先生被他的妻子‘无理取闹’的给赶走了。 他们离开后,与尤金先生吻得难舍难分的仙妮娅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一直都环抱在丈夫肩膀上的白皙柔荑又忍不住搂紧了几分。 妈妈的乖宝贝,妈妈能够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虽然早就知道尤金对仙妮娅的感情非常深厚,但也没想到会深厚到这样一种程度,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就像杰弗里先生说的,随他去吧。”西莉娜夫人在房门外听了儿媳妇仙妮娅说的那番话后,心里的疙瘩虽然没有全部解开,但也松了大半。 只要是小莫顿村的人,就都知道西莉娜夫人对仙妮娅夫人这个儿媳妇并不怎么满意——对把规矩烙刻进骨子里的杰弗里宅当家女主人来说,一个私生女根本就没资格进他们家的门——之所以会勉强同意独子尤金把她娶回来,也是因为仙妮娅夫人的肚子里怀了他们家的血脉,不得不牺牲儿子以婚娶的方式把孙子给带回家里来。 “您能够想通就好。”现在能够听教母用一种近乎妥协的腔调说出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蕾罗妮就为苦尽甘来的仙妮娅夫人感到高兴。 “尤金太爱他的仙妮娅了,我和他父亲就是再反对下去也是徒增他的不快,而且……”仙妮娅也并不是真的就没有半点可取之处。最起码的……她对尤金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 后面的话西莉娜夫人没有对自己的教女说完,但是她脸上的神色是真的缓和了。 仙妮娅夫人生产时的惊险情况即便是瞒着杰拉家两位已经距离预产期不远的孕妇,但她们依然从各种渠道知晓了那让两人浑身发寒的一幕。 她们扪心自问,半点都不确定如果她们生产中途出现了危险,婆婆和小姑会不允许也让她们的丈夫牺牲半条寿命救她们和孩子……也完全没办法确定,即便是婆婆和小姑点头同意,她们的丈夫又愿不愿意真的把他们的生命献出来——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们都不想自己明明有机会活但又因为种种的缘由丢了小命。 波娜太太和罗贝尔太太明知道孕妇不宜多思,但还是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心乱如麻。 对杰弗里宅产房发生的事情早有耳闻的杰拉太太很了解两个儿媳妇此刻患得患失的心情。她当着三个儿女的面——因为两个孕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憔悴,蕾罗妮和杰米特地赶回家里来探望——几乎没怎么犹豫的说:“如果我有机会用自己的半条命把杰拉先生唤醒……我是一定会激动的毫不犹豫去做的的。既然我自己都这样了,当然没立场再训斥你们这些做晚辈的!只是,我生了三个孩子都顺顺利利的……我相信你们也会和我一样,毕竟像仙妮娅夫人那样的意外,不说远了,单指在附近方圆百十里的,就并不多见。” 身为权威的波利太太也配合的安两位孕妇的心,还用赫蒂尔斯女神的名义发誓,一定会尽她所能的让母子平安。 蕾罗妮也在旁边竖爪子凑热闹,还半开玩笑的揶揄两个哥哥,说她相信他们在关键时刻都会做一个不掉链子不临阵退缩的好丈夫、好父亲! 在说这话的时候,她还不忘记冲两个哥哥挤眉弄眼的暗示他们机灵点。 杰米可比他大哥杰克聪明多了。 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两位长辈们和妹妹在盘算着什么,他唇角一翘,就把因他的举动瞬间把脸红到脖子根的妻子拦腰打横抱起往他们的临时房间大步流星走去了。 ——为了两个即将生产孕妇的安全着想,杰克和杰米夫妇的卧室都暂时搬到一楼来了。 蕾罗妮很高兴她与二哥杰米的默契还是这般靠谱,也忍不住眉眼弯弯地偷拽了母亲和波利太太一把,让她们跟着她出去,把起居室让给另一对脸红相望的小鸳鸯。 波娜太太虽然一直都很喜欢丈夫的憨厚,但是在看了弟媳被小叔子二话不说亲密抱走的行径,心中还是忍不住起了三分比较之心……怎么她就一时冲动的把自己许给了一个不解风情的大木头! 向来包容着两个弟妹,如最可靠的长兄护持着他们长大的杰克见太太情绪不虞,连忙上前紧走两步,语气焦急的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从怀了孩子以后,就莫名其妙点亮了无理取闹技能的波娜太太恨恨瞪了丈夫一眼,“二弟都知道抱着二弟妹去他们房间里说悄悄话,就你神气,要妈妈和妹妹她们把起居室专门来让出来给你——害得我也跟着丢脸!哼!” “啊?”杰克傻呼呼的应了一声,满脸的不在状态。 波娜太太呕得要拿靠枕把他砸到门外面去。 杰克不知道妻子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生气,他安抚的避开妻子高高隆起的肚腹,小心翼翼从侧面将她揽进怀里,“我的小波娜胆子最大最勇敢了,别怕别怕,什么都别怕啊……” 被他蒲扇般的大掌有节奏拍抚着后背的波娜太太不知道怎么的,眼眶湿润了。 她把脸埋在丈夫的暖烘烘的颈窝里,哑着声音嗔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怕了……不就是生孩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她嘴里磕巴的我不出来了。 杰克没听出波娜太太嘴硬下的忐忑,一面继续拍扫着妻子的背脊安抚,一面很认真地应合,“嗯嗯嗯嗯,我们的波娜最勇敢了,她什么都不怕……” 波娜太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一下子从他怀里拱出来,抓着他两只大耳朵用力的揪咬牙切齿的逼问他,“如果我们也倒霉透顶的碰上了尤金夫妇那样的情形……你会怎么做?!是眼睁睁的看着我和孩子就这么没了讨个新太太还是像尤金夫先生那样选择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挽回我们母子俩个?!” 今天的她无论如何都要从丈夫口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她想知道她辛辛苦苦为他生儿育女到底值不值得!她也知道以丈夫的性格绝不可能在这上面瞒她。 杰克就像是自己太太脑门上突然长了犄角一样的看她,“讨个新太太?你怎么会这么想?真要是碰上这样的事情我当然会选择和尤金先生一样把自己的一半生命分给你,波娜,你这是在为我生孩子啊,我不心疼你我心疼谁呢?!” 波娜太太看着满脸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丈夫,哇的一声松了揪他耳朵的手就扑进他怀里哭了个昏天暗地。心里那点儿越攒越难受的小阴影也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边因为如释重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边却好得蜜里调油,连颗眼泪珠子都没掉。 一进门就把妻子罗贝尔放大·床上吻了个气喘吁吁的杰米先生与太太额抵着额,深情款款地说:“什么都别想,顺顺当当的把孩子生下来就好——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呢,我是说什么都不能离了你和你肚子里的这个小宝贝的!” 罗贝尔被杰米迷了个神魂颠倒。 她痴痴呆呆的定睛瞅了他许久,难得含羞带怯了一把,软捏着声音说我信你。 杰米被她含情脉脉的娇羞神态勾得喉咙里直冒火星子。他长叹了口气,把被他压床·铺上的妻子小心翼翼搀扶起来坐正,一手保护性的揽着她的后腰,无限唏嘘的感慨道:“波利太太说发动最少都还要等个两月呢,也不知道真到了那时候我会不会憋得直接爆掉……我的好太太,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们在阿普丽尔的谷仓里特地避开了人——” “啊啊啊啊啊——大坏蛋你口无遮拦的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难得请假回家就不能想点别的什么有用的东西嘛啊!”面红耳赤恼羞成怒的罗贝尔太太以最快的速度打断了丈夫接下来要说的露骨话语,瞬间化身母老虎,随便捉了旁边一只枕头对着色·心满满的丈夫就是一通狂风暴雨般攻击! 杰米配合的被她揍得左躲又闪,嘴里还不住讨饶的嗷嗷直叫,夫妻俩个很快亲亲热热的闹成了一团,瞧那情形,哪里还有半点烦心事可言! 把私人空间让给杰克夫妇的杰拉太太母女和波利太太出了起居室就分道扬镳了。波利太太姑回家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杰拉太太母女俩个则去了杰拉太太的房间里说私房话。 杰拉太太的房间比起家里几个小辈的明显要朴素的多。 杰拉先生也睡在这里——哪怕他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没有醒转,杰拉太太也坚持把他当“只是睡着了”的正常人一样看待。 她甚至对每个劝慰她为她感伤的人说:“杰拉先生在我心里真的是什么缺点都没有……就是睡得时间有些长了这点让我有些恼火,哎呀,他以前是个非常勤快的人呀,这几年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懒惰了呢……” 每一个看到这样杰拉太太的人都很为她心疼和难过但也分外佩服她的坚贞和韧性。 毕竟,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杰拉太太这样的勇气和执着,能够做到对昏迷不醒的伴侣十数年如一日的去努力付出还无怨无悔…… 杰拉太太拉着女儿在床·上坐下来。 母女俩个无声对视。 蕾罗妮脸上的神情颇有几分无可奈何,她知道母亲特地把她叫到房间里来是为了什么。 “蕾妮,妈妈刚才在起居室里的话都是出自真心的……我想知道,你……你能不能用那个办法把你爸爸也救醒过来?他是个好人,不应该像个木头人一样无知无觉的老死在床·上啊!”杰拉太太的情绪很激动。 第116章 2.12.1/2 “妈妈,那个办法也不是万试万灵的……”蕾罗妮说话的声音有些艰涩。 她也不希望与她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的杰拉太太因为杰拉先生而年岁正好的时候把自己变成半位面里的一个生死全在她掌握之中的灵魂光球。 “蕾妮,你是妈妈生的,你有没有撒谎妈妈一眼就能够看出来,”杰拉太太握住蕾罗妮的手,“我知道在你年纪很小的时候杰拉先生就‘睡着’了,你对他没什么印象……但是他真的很疼爱你,就像赖特牧师那样把你当他的心肝宝贝,蕾妮,你要是有办法的话就帮帮妈妈好不好?仙妮娅夫人的情况那么危险你都能把她给救回来,你一定能行的对不对?” 杰拉太太是个时刻为儿女着想的好母亲。尽管她很清楚女儿在村子里有些多么崇高的地位,她也从不曾想过要利用这个来为自己谋福利。 蕾罗妮和杰克两兄弟都很尊敬她。因为他们有着这样一个善解人意和总是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的母亲。 这还是杰拉太太第一次以充满恳求的口吻希望能够得到蕾罗妮的帮助。她的眼睛里蓄满悲伤和渴望的泪水,蕾罗妮看了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懊丧和烦闷。 她恼怒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明明坐拥宝山,却直到现在都还弄不清楚该怎样才能够让挚亲的身体尽快康复起来。唯一能够用得上的手段还是双方都必须心甘情愿的以命换命。 “蕾妮……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嘛?” 女儿为难的脸色让杰拉太太的心仿佛有火在烧烤,有那么一瞬间,她难受的几乎要停止呼吸。 “妈妈,再等等吧,”蕾罗妮在几番挣扎后,最终还是决定对母亲实话实说。“我和哥哥们都理解你对爸爸的感情有多深厚,但是我们都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你牺牲自己……毕竟,在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难能可贵了。” “蕾妮,你的意思是——”杰拉太太脑子十分灵光了一回,听出了女儿话语里暗含的意思。 “爸爸的身体我一直都放在心上,也一直在琢磨着该怎样让他尽快好起来……”蕾罗妮握住杰拉太太的手,一脸认真地说:“对爸爸我充满着孺慕和敬仰之情,我也希望他能够早一日起来,但这样的早一日不能建立在您的无悔牺牲上!妈妈,一半的寿命换来爸爸的苏醒对您来说很值得,但是对我们来说……代价却实在是高昂的有着承受不起,妈妈,请原谅我们得自私……也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有预感,距离爸爸苏醒的时间,并不会太遥远了!”蕾罗妮很认真的说服自己的母亲,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她做傻事。 “蕾妮,妈妈知道你和你的哥哥们都很孝顺,不舍得妈妈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你们爸爸的,只是你们却不知道,我对你们爸爸的心就和现在的你们对妈妈一样……既然有了这样好的机会……亲爱的,妈妈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等待下去了!”杰拉太太神情激动的用力握住女儿的手,那力道……大的蕾罗妮都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手腕传来的疼痛。 “妈妈……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换了后再想要重新换回来……那可就难了。”蕾罗妮的声音里依然有着挣扎和踟蹰。她也是在帮了尤金夫妇后才发现,这样的[共享]仪式人类一生也就只能进行一次。不论是把自己的生命共享给他人,还是他人把生命共享给自己。 “蕾妮,如果妈妈有机会能够和你爸爸一起手牵着手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的话,妈妈会觉得很幸福的,”杰拉太太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向往和希冀,“到那时候,我们能够并肩躺在床上互道晚安,然后仿佛明天还能够照常起床一样的约定,下辈子如果有机会的话,还要在一起……还要把你们这三个小乖乖生出来!” 蕾罗妮默默看着这样的杰拉太太,无声的哭了。 两天后,被雷蒙德巫医和许多草药师判定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杰拉先生在所有人的难以置信中清醒过来。 杰拉先生的清醒在小莫顿村造成了极大的轰动。大家纷纷三五成群的过来拜访杰拉家。 昏迷了十多年的杰拉先生对这个原本与他息息相关的村子已经格外陌生。 不论是骤然长大的儿女亦或者突然冒出来的怀孕儿媳和……仿佛,不,是已经老了十多岁的妻子…… 他彷徨极了,也茫然极了。 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厉害。 他已经与这个世界彻底脱节。 所幸,大家都很理解他此刻情况,都很乐意包容和帮助他重新融入这个本来就以他为主心骨的大家庭当中。 性情刚毅顽强的杰拉先生开始努力适应这个环境。在几乎可以说是全村人的帮助下。 杰拉先生昏迷的时候,他的女儿蕾罗妮在村子里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夸张的影响力——他在感到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彷徨不安。 不过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总有一天会适应的。毕竟,他是这个家的男主人,从他睁开眼睛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家庭的重担依然悄无声息的又一次扛在了他依然结实无比的魁梧肩膀上。而这,也是杰拉先生求之不得的。 一觉醒来突然老了十多岁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这个时代和自己的亲人所抛弃。 杰拉先生的清醒对村里人来说,也是一件异常鼓舞人心的大事! 在这个天灾频频的时代,还有什么比他们的圣女殿下越来越强大更让他们欢喜和激动的呢。 而对一些有心人来说,蕾罗妮此举更是给他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们争先恐后的过来拜访杰拉家,恳请蕾罗妮也施展无上威能帮助一下他们的家里人。 “——我们也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无怨无悔!”他们的腔调与当日尤金先生在产房外所表露出来的几乎没什么区别。 蕾罗妮满头黑线的告诉他们,“这样的生命共享仪式,每个人一生只能进行一次,如果现在就因为一些完全能够忍受的情况抵了,到了关键时刻怎么办?” ——她能够理解某些父母对自己孩子的爱是无底线的……但仅仅是因为儿子早产有些体虚就琢磨着要把自己一半寿命送出去的……蕾罗妮还真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小圣女的这番话让蠢蠢欲动的村民彻底打消了那尝试一把不被众人亲眼见证——但已经在村子里传得沸反盈天——的生命共享仪式的念头。 只要圣女还在他们村子里生活,那么总有能见到神迹的机会,更何况,前不久那不断从圣女手中汩涌而出的清泉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嘛?他们现在就靠着圣女在活命啊! 机灵的村民们心里想起前段时间从鲁迪先生一家口中打听到的有关其他村落的种种惨状,望向蕾罗妮的眼神也越发的显得尊崇敬仰起来。 对于这样的眼神蕾罗妮已经免疫了。 她很高兴这些可以说是被她变相纵坏的村民们脑子里还有点东西不全是糟粕。 和像赶羊一样,一群一群的村民说过话又把他们都撵走后,蕾罗妮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在村民心中的威望一直挺高,大家也很尊敬她。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些年来做得太好,太百依百顺,他们反倒有些得寸进尺、得陇望蜀了。 蕾罗妮即便是对他们严苛一小点,他们也不会在旱灾刚刚发生的时候,就因为蕾罗妮没主动站出来做点什么而心生怨怼。 在村民们的心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形成了一个堪称‘天经地义’般的概念。 蕾罗妮小姐是赫蒂尔斯女神派来保护他们的神之使徒,只要有她在村子里,他们的生活就必然能得到保障。 “杰……蕾妮……刚才大家都在和你说些什么……爸爸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还有什么叫做生命共享仪式啊……”不知道在起居室内里的小隔间里听了多久的杰拉先生拖着有些迟钝的步伐往外面一点一点的挪。他毕竟昏迷了太长时间……如今即便清醒也需要很努力的锻炼才能够重新行走自如。 蕾罗妮赶忙起身过来迎接,小心翼翼地把他搀扶在沙发上坐好。 杰拉先生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又问了一遍。 蕾罗妮并不打算杰拉太太执意换命才让她的丈夫清醒过来的事情真相隐瞒杰拉先生。 这没必要,而且也只是徒劳。 除非她小题大做的让教父赖特牧师下禁口令,否则杰拉太太的所作所为总会传到杰拉先生耳朵里去。 再说了,蕾罗妮对她母亲杰拉太太的感情非常的深厚!她希望在她把真相告诉杰拉先生后,杰拉先生能够更爱杰拉太太…… 蕾罗妮相信,对杰拉太太而言,再没有什么比杰拉先生对她的浓情蜜意更让她感觉到幸福了。 “……你们的妈妈总是这么的傻。”杰拉先生听完眼眶有些湿润,但面上却没有太多的激动之色显露,相反,他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是感慨也是了然。 “妈妈说您是她想要一起幸福到白头的人!”作为一个合格妈控的蕾罗妮用隐晦的语气提醒杰拉先生。 经过十多年前那场折磨,整个人都瘦了个一大圈的杰拉先生眼神温柔而慈爱地注视着自己的小女儿,认真开口承诺道:“杰……蕾妮,”刚醒来没多久的他总是无意识的想要把女儿以前的名字‘杰妮’叫出来,然后再忧心忡忡半途尽全力改换称呼,他知道真名改换仪式意味着什么,也半点都不愿女儿因为他的一时疏漏而受到伤害。“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们妈妈的……一定让她过得幸福快乐,再不让她受苦。” 蕾罗妮很高兴赖特牧师能做出这样的承诺,脸上的笑容都条件反射的变得明媚。她知道这就是她母亲杰拉太太梦寐以求的。 她的丈夫好好的,而且还待她和孩子们极好…… 和杰拉先生交谈完毕后,蕾罗妮在离开杰拉家的时候,偷偷找到母亲杰拉太太把她和杰拉先生的谈话转述给她听——杰拉太太是又欢喜又心疼。 “哎呀,杰拉先生现在心里一定十分的自责,他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最没办法接受的就是让他的太太和孩子们受委屈……我得赶紧去找到他,和他好好说说话,免得影响他正在康复的身体!”杰拉太太一面说,一面提着已经换上的有点薄的灰袄裙慌不迭的小跑走了。 蕾罗妮看着这样仿佛兔子一样活跃的母亲,不知道怎么的,就扑哧一乐,愉快地笑出了声。 ※ 小莫顿村今年的冬天与去年截然不同。 不但滴雨未降,去年那仿佛永不停歇一般的鹅毛大雪也失了踪迹。气候更是从未有过的干冷。 人在路上走,寒风凛冽的就像是刀割斧切一样,刮得人面颊刺疼,眼眶赤红。 尽管天气非常的糟糕。 赖特牧师还是被赫华德领主派人接去了阿普丽尔庄园——据说是有要事相商。 从冻了冰的储水窖回来,蕾罗妮抖抖嗦嗦地歪挤在壁炉前的摇椅里和奥兰多说话,“还能有什么要事相商,阿普丽尔庄园里的储水就算再多,现在恐怕也差不多了。” [领民有义务让领主大人的需求得到最充足的保障,就算庄园颁布缴水法令,大家也只有听从的份。]奥兰多一把将蕾罗妮一个劲儿往毯子里捂的·才脱了湿毛袜的·脚拖出来,抱自己怀里裹了。蕾罗妮立马感觉到自己在外面寒冰冰的泥地里遭了大罪的双脚变得暖和起来。 今年冬天的气候实在是有些莫测高深又没有天气预报,穿了双小羊皮半筒靴的蕾罗妮差点没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脚冻成冰块。 “行了行了,不冷了,把我的脚放下了吧,别冻着你。”蕾罗妮对奥兰多这个全心全意向着她的小竹马还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哪里舍得让自己冰冰凉的双脚去偎对方暖烘烘的肚子。 [就坐在壁炉边上,哪里就冻得着。]奥兰多难得不听蕾罗妮话的把蕾罗妮那双如同玉雕般的精致裸足又往怀里捂紧了捂。 蕾罗妮的脚明明冻得人浑身直打哆嗦,但是把这样一双秀丽美足塞捂在怀中的奥兰多却觉得那与他肉贴肉皮贴皮的地方仿佛燃烧起了熊熊大火,把他整张脸都染得通红,连耳后根都没放过。 “今晚教父应该待在阿普丽尔不会回来了,哥哥,我们去我家里吧,去找我爸爸说说话,他对现在的生活还有些不习惯呢,我想尽早帮助他适应过来。”蕾罗妮热情邀请自己的好哥哥,反正奥兰多在杰拉家也有房间。 奥兰多对此没什么意见。 [吃了晚餐再过去。] 他没忘记提醒这个。 蕾罗妮忍俊不禁,“哥哥,就算我们过去也吃不了多少呀,我们又不像卡特先生家曾经养的那十几头猪,吃起东西来就收不住嘴。” [能省一点是一点,杰拉家的人口以后会越来越多的。]而……外面的气候也很有可能会越来越糟糕。 奥兰多望了眼外面灰沉沉的天空,认真的问蕾罗妮想吃点什么。 在他们说着闲话的时候,乔莉匆匆过来对他们说外面有村民过来请求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说是肚子里没有油水的孩子想要捕鸟却被啄了面皮,眼下血流不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莫顿村的村民都知道雷蒙德巫医的医术要比奥兰多和蕾罗妮这两个半吊子高深得多,但若非到了濒死的地步,是没有人敢去敲杰弗里宅的大门的。 蕾罗妮虽然对村民们的某些行径有点心凉,但也没到见他们倒霉就幸灾乐祸的地步。 听说是孩子出了事,她哪里还坐得住,胡乱套上短靴,推搡着奥兰多就往门口走。 等到他们忙完回来,蕾罗妮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竟然连烘在壁炉外面的毛袜都没穿,就这样踩着还有些湿漉的小羊皮短靴出去了——此刻,她的几个脚趾头已经冻得青紫,略微碰一下就麻痒生疼的紧。 [怎么这么不小心!]奥兰多满心懊恼地说。连忙找了药膏过来给蕾罗妮涂。 这样忙碌了好一阵子,他们才净了手吃迟到的晚餐。 今年因为旱情严重的缘故,物资自然谈不上丰富,往日里经常能够打打牙祭的美食也从餐桌上消失了。 蕾罗妮夹了一块熏肉食不知味的放在嘴巴里咀嚼,“咱们还有熏肉吃……村子里的孩子可就……”那些小不点是发自肺腑的喜爱依恋着她。刚刚那个因为馋肉而受伤的孩子她没过去前听说连屋顶都险些没被他哭塌,可是在看到她后,就扁着小嘴巴扑过来了!那泪眼汪汪的模样看得蕾罗妮一阵心疼。 [这熏肉是鲁米娜夫人指明了要留给你补身体的。]奥兰多放下手里的碟子,表情很严肃地说,[我知道你心疼咱们村里的孩子,可你也别忘了,其他村子里的孩子别说是吃肉了,他们自己不给别人吃掉就算是好事了!] “哥哥你没事故意说这个吓我做什么!”最怕易子而食这类情况的蕾罗妮炸毛。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冷静的对待大家对你的诉求……蕾妮妹妹,就算是真正的神灵,也不能有求必应的惯坏自己的信徒呀!再这样一味的纵容下去,他们很容易得寸进尺的。]奥兰多给蕾罗妮敲警钟。他还没忘记当初在牧师宅废墟上发生的事。 蕾罗妮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凛然。 她把碗碟里的熏肉一口口吃了,然后又撕了两个白面包沾果酱吃了——直到肚子里塞的饱饱的,才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对满眼关切之色的奥兰多微微一笑,“趁着天还没有全黑,我们赶紧走吧。” [你的脚刚刚才涂了药不能走路,我背着你。]奥兰多大义凛然的提条件,[倘若不给我背,今天你就别想再出门了。]如今他也能摆出一副兄长的权威,偶尔‘威吓’一下他不听话的蕾妮妹妹了。 “你自己要费力气我干嘛拦着你?”蕾罗妮用餐巾擦了唇角后,没怎么犹豫的就穿着兔毛拖鞋爬到奥兰多结实宽阔的背脊上,被他背着往杰拉家所在的方向去了。 跟在后面的乔安姐妹俩没忘记给她穿上厚厚的连帽斗篷。 看到蕾罗妮的杰拉先生很高兴。 他腿脚有些不灵便的站起来迎接自己的小女儿。在把小女儿搀扶着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没忘记她怎么是被奥兰多少爷给背回来的。 ——尽管奥兰多一直要求杰拉家的人称呼他教名,但大家无论如何都不适应,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在教名后面加个少爷聊作安慰。 “爸爸,你自己问他。”蕾罗妮丢了个眼神给奥兰多。 奥兰多笑眯眯的张口和杰拉先生‘说’了好长一段话。 “呃……”杰拉先生脸上闪现尴尬。 才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的他还没学会怎样辨识奥兰多说出来的唇语。 奥兰多和蕾罗妮几乎是同一时间领会到了他这个表情的真实含义。 奥兰多难堪,蕾罗妮内疚。 为了补救自己的一时疏忽,蕾罗妮果断丢了节操,卖萌撒娇捣蛋扮鬼脸的炒热有些紧绷的氛围。 奥兰多面上是把这事情给放下了,该笑的时候笑,该乐的时候乐,该配合的时候也积极配合……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的情绪其实并不如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在乎。 杰拉先生这一个无心的举动,把他从越来越近的自负泥潭里重新拉拽了出来。 他这是厚脸皮到了一种怎样的程度,明知道自己是个这辈子都没办法开口说话的失语者,居然该自以为是的幻想得到所谓的爱情。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蕾妮妹妹是他的亲妹妹,他这个做兄长的,会愿意把她嫁给一个生无财务又不能说话的普通人吗?更别提他还有着一个与仙妮娅夫人没什么区别的卑微出身…… 想到杰弗里夫人曾经对儿子娶一个私生女时的暴跳如雷和严防死守,想到生无恒产,一无是处的自己……奥兰多突然对自己能否娶到最心爱的珍宝这一事感到不确定和说不出的恐慌和忐忑…… 第117章 2.13.1/2 赖特牧师从阿普丽尔庄园回来没多久,波娜太太和罗贝尔太太这对妯娌就相继发动了。 说来也巧……两人的预产期明明不在一天,但到最后却神奇的凑在一起发动了。 更幸运的是村子里不但有着波利太太和那位托里特家请来的助产士以外,鲁迪先生的那位精神上因为刺激过度而有点小毛病的太太在接生方面居然也有着极大的名气——老克特村近些年来,有很多孩子都是从她的手中来到这个世界上。 之所以在上次仙妮娅夫人生产的时候没有主动站出来,完全是因为鲁迪太太被前段时间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给惊吓住了,到了小莫顿村就一直神情怏怏,缠绵病榻。 相信这回生产的如果不是恩人的两位嫂子,鲁迪先生说什么也不会冒险把自己的妻子推出来搭把手! 波利太太和鲁迪太太不仅在接生和照顾新生儿方面很有一套,往年也因为那一手过硬的活计和彼此打过三五回交道,如今配合起来,自然是说不出的默契。 反倒是那位托里特家特意请来的助产士在她们两个行云流水的配合下颇有几分无所适从,只能在旁边干看着,偶尔提上两句大家都知道的接生常识。 杰克和杰米两兄弟忐忑不安的等在产房门外,心急如焚又忧心忡忡。 蕾罗妮害怕听人的哭喊呻•吟声,所以在一楼起居室等消息。 比起尤金夫妇,显然两位嫂嫂的安危更牵动蕾罗妮的心。蕾罗妮很害怕产程中途会出什么差错…… 现在村子里都知道她能够给人换命,蕾罗妮很担忧两个哥哥会因为两个嫂嫂的事情找上她…… 真要是那样,她可就左右为难了。 奥兰多如同往常一样陪伴着她。 他很能理解蕾罗妮心里的忧虑之情,一直都在用宽心的言语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这明显没什么效果——蕾罗妮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楼上生产的两个产妇身上,根本就没心思与自己的小竹马谈天说笑。 波娜太太和罗贝尔太太的生产事宜以波利太太为主。 波利太太既是产妇波娜太太的母亲又和杰拉家是亲家,还比鲁迪太太沉稳有经验,经常是两个产房来回的小跑。 鲁迪太太则因为精神受了刺激的缘故,神智颇有几分不稳,因此即便她以前也算得上是一位值得人信赖的助产士,在附近也颇有名声,但现在也只能暂时帮波利太太打打下手。 不过波利太太老早以前就已经申明,等到她年老后,梅丽朵小镇附近最好的助产士必然是鲁迪太太,当然——这里面有个前提,那就是鲁迪太太的精神状态一定要好起来才行!否则这方圆数十里恐怕没哪个产妇和产妇的家人能够心大到把自己的亲人和未来后嗣交托到一个神智失常的疯婆子手上。 波娜太太的身体相较于她的妯娌罗贝尔太太明显要健壮许多,在产床·上挣扎了大半天后,就成功平安生下了一个皱巴巴的红皮肤小女儿。 反倒是罗贝尔太太,孩子一直在她肚子里动来动去地就是不肯乖乖出来,大家都急得满头是汗。 产房外的杰拉夫妇和罗贝尔太太的丈夫杰米先生心里也十分的不好受,不停的在嘴里嘀咕喃念着为罗贝尔太太祈祷。当然,这里面最难熬的人是罗贝尔太太的母亲托里特太太。 她情绪紧绷的随时都可能崩溃!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 托里特太太不敢想象倘若她失去了亲爱的罗贝尔,她将如何的痛苦和悲伤。 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的丈夫和五个儿子交代! 毕竟他们都和她一样,深爱着罗贝尔。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罗贝尔才异常艰辛的产下了一个哭泣声很小的可怜青紫男婴,幸运的是他还活着,以两位助产士的诊断,只要好生照顾,孩子还是能平安长大的。不幸的是这一次生产罗贝尔太太伤了身体,以后再想要怀孕生子,恐怕就有些不尽如人意了。 知道这件事的杰米很镇定。 他当着连夜赶来的岳父托里特管家先生的面,语气铿锵有力的表态说:“就算罗贝尔的身体一切都好,我也不会再让她辛苦产子了!在这样一个世道,活着就是受罪,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又如何忍心让他们接二连三的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 杰米是个有远见的人,他对往后的日子也颇为的忧虑,并不觉得家里有个‘人形水笼头’就万事大吉。 杰拉太太因为常年没有丈夫在旁边做主依撑,目前也有了一家之主的气概,她甚至都没想到要找丈夫商量一下,就配合着儿子对两位担忧的亲家表态说她的意见和儿子杰米的一样。 见托里特太太脸上还有几分难过和忧心,连忙又见机而行的又添补了两句,“虽说是以后怀孕有些艰难,但也不是全然没了希望,再说了,雷蒙德巫医大人就在我们村子里住着呢,想要有个健康的身体生孩子,对他老人家来说,完全就是小事一桩。” 听杰拉太太这么一说,托里特太太的担心之情顿时不像刚听到女儿以后怀孕不易那样恐慌的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没错,巫医大人都还在小莫顿村住着呢! 想再生孩子绝对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女儿的身体调养好…… 更何况,她女儿生了杰拉家的长孙,可是大大的功臣呢! 这样一琢磨,托里特太太悬在半空中的心是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听闻两位嫂嫂相继产子一儿一女正巧凑成一个‘好’字的蕾罗妮简直笑得见牙不见眼。 “哎呀呀,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眨眼的功夫,我也要做姑姑了!”在探望了襁褓中的新生儿后,蕾罗妮心满意足的跟着奥兰多回了牧师宅。然后在赖特牧师等人的一脸好笑中骄傲的像只小孔雀一样来回得瑟献宝,把大家逗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 猫冬的日子总是和乐融融的。 特别是今年还因为没有降雪的缘故免了修建储水窖这一遭。 不过也有一些善心肠的村民私下里唏嘘感叹,“瑞雪兆丰年啊,没有足够的降雪量,明年的春耕……唉……”无声胜有声。 到了春天的时候天上依然滴雨未降。 太远的地方蕾罗妮不知道,但据鲁米娜夫人平日里与她的交谈,布莱曼领很多旱得厉害的地方已经田地荒芜,人烟全无。 蕾罗妮仰脖站在牧师宅门口的台阶上仰头看明晃晃的太阳,“再这样下去,恐怕除了我们村以外整个布莱曼领的人都要去还有水源的地方逃荒吧!”等到当地的水源耗尽,又继续迁徙,直到老天下雨亦或者……寻到另一处堪称渺茫的宜居地。 “去年充分响应领主号召的村子里应该还有能够勉强维持用水的储水窖……毕竟前年布莱曼领的降雪量不是一般的疯狂。基本可以说没日没夜的在下雪。”难得在村子里逗留的杰米和妹妹聊着闲天。“现在镇上的水也卖的越来越贵了,以前还是一个银币一桶,现在五个银币半桶都未必买得到。” “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耐心坚持下去,总能找到希望的!”蕾罗妮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琢磨着坐拥宝山的自己是不是能够做点什么。 在和二哥约定晚上去杰拉家用晚餐后,蕾罗妮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两手托腮的努力开动脑筋……别的地方离着她太远,鞭长莫及的,她就是想做点什么也没那个能力……反倒是就近前的,她能够想方设法的做点力所能及的文章。 “别的不说,能够拥有这样一个空间可不是为了让我自己一个人过舒服日子的!我也不能做那种只顾自己不管他人死活的自私鬼!”蕾罗妮咬着手指甲,更努力的琢磨,“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够把水送去给附近的人们呢……” 越想越头大的蕾罗妮干脆心头一动,跑到自己的私人空间里去了。 这儿与蕾罗妮上次过来的时候没什么分别,依然静谧无声的针落可闻。 蕾罗妮孤身一人待在这里,非但不感到害怕,相反,就如同待在母亲子宫里一样温暖舒适。蕾罗妮知道,这个孤悬于赫蒂尔斯大陆以外的半位面,是她最后也是最安全的立命之地。 这片偌大的空间虽然依然安谧无声,但是在肥沃的黑土地上已经零零星星·毫无章法的栽种了不少各种各样的植株。都是蕾罗妮只要一有时间就拖着奥兰多偷偷去森林移栽过来的。 ——由于蕾罗妮的动作一直都十分的隐蔽和小心,至今奥兰多都不知道她在私下里玩的这些小把戏。 蕾罗妮每次看到黑土地上这毫无规范乱七八糟的情形就忍不住窘得脸面发红,“如果爸爸妈妈他们能够进来帮忙就好了……不过,在没有想到把山顶那间石屋藏起来的办法之前,这儿……还是就这么先放着吧!” 蕾罗妮几乎可以说是出自本能的意识到那石屋里的一切这是她能够在这片大陆上安然立足的根源!是她最为重要的隐私之地!任谁都不能告诉的! 她早在发现那座石屋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往外说——反正,若没有她的容许,那光滑的没有任何着力点的悬崖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攀爬的上去。除非他们会飞! 没有在纠结被她折腾地乱糟糟的地面,蕾罗妮直接一个瞬移来到水潭边,打量着里面清凌凌的潭水,绞尽脑汁的琢磨着到底该怎样充分利用它…… “如果这里面的水能够压缩起来就好了……像一块块的砖头一样,”想得脑门子都有些刺疼的蕾罗妮开始漫无边际的突发奇想,“到时候我就可以偷偷让人带着去梅丽朵小镇那些人流云集的地方……然后随便把这水做的砖头往哪个空荡荡的大型储水窖里面一扔就大功告成了!我记得二哥他以前和我说过……像阿普丽尔庄园和城镇里那些人多的地方都建有大型的储水窖以防万——”蕾罗妮的自语声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 她几乎可以说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水潭里的水从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一股无形的能量抽取出来,然后自动自发的凝聚成一块又一块类似于半透明的浅蓝色水砖! “……这……这……这……”蕾罗妮突然说话的声音都变得结结巴巴了。人也蹬蹬蹬的往后连退了数步,一屁股坐到了肥沃的黑土地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面震惊中,一面下意识的冲着那叠成十数块的水砖招了招手——她似乎本能的知道该怎样控制它。 当那水砖落入她掌心的时候,蕾罗妮几乎以为她捏着的是一枚前世曾经尝过的喜之郎果冻,软软滑滑的,弹性十足…… 蕾罗妮有些蠢蠢欲动的想要戳开,又怕把自己淋成了个落汤鸡!后来干脆将它往不远处的肥沃黑土地上猛地一丢—— 只听哗啦一阵水声,一大股、一大股清澈透明的水流毫无征兆的凭空从半空中倾泻而下,很快就把那一大块黑土地泡浸成了一片泥泞汪洋。 “这、这可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点亮了‘心想事成’这一神奇技能的蕾罗妮在目瞪口呆了半晌后,突然脑洞大开地转首仰脖往那座高的完全看不到顶的高山上望了过去! 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琢磨了些什么东西! 那座高山居然又往高处上蹿了将近三分之二的高度! 不仅如此! 在蕾罗妮望了那高山四五秒钟后,那整座光滑无比·四四方方·的高山居然都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蕾罗妮静默的看着那已经变得空荡荡的所在地,突兀的又低头往脚下的一丛野浆果树望去! 她很认真的望! 很认真很认真的望! 这样足足望了四五分钟后—— 那野浆果树依然如同她刚进来时的那样,没长高半寸更别提如她脑子里幻想的那样开花结果了! 蕾罗妮脸上顿时带出了几分沮丧之色,不过,她很快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似地,整个人都从无法言说的狂热中重新变得理智起来。 “其实这样也不坏……”她喃喃自语着,“不过瞧这情形,有生命的东西我是别指望着能拔苗助长了!这空间里的作物必然也和外面的一样,需要时间来生长……不过在其他的某些方面,我应该能够幸运的走一走捷径!”蕾罗妮若有所思的琢磨着,然后往脚下那一大片广阔无垠的肥沃黑土地望去。 只见数分钟的时间不到,这片黑土地已经如同她平日里在田地里随着母亲杰拉太太劳作一样的划分开了,一亩一亩的,很快就分配得井井有条。 蕾罗妮嘴角弯起一个愉快的弧度,又趁热打铁的盯住脚下的一株草药—— 然后愉快的看着它自动自发地从肥沃的黑土地里连根带泥的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扯了出来,往其中分配好的一亩田地里已然被蕾罗妮用意念拨弄开的小坑窝里栽去…… 这样一来一回的栽了十几株药草,蕾罗妮就发觉自己的眉心和太阳穴都隐隐作痛起来。 “……看样子这样的动念也不是能无限制使用的,以后得小心注意着点,别一时不察过了头——那乐子可就闹大了。”蕾罗妮喜孜孜的看着眼前这一大片肥的流油的黑土地,继续在心里盘算琢磨。“人多力量大,等水的事情搞定后就可以和教父商量着怎样利用这一大片黑土地了!就这样放着,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不过……早知道可以把水凝聚压缩起来,我前段时间又何必像头老牛一样,累死累活的当了这么多天的人形水笼头……” 想起前不久那个累得眼皮子打架都不能休息一下的自己,蕾罗妮心里就忍不住滋生出些许抓狂懊恼的情绪出来。 为了避免自己越想越呕,她干脆从空间里钻出来,在衣柜里找了身干净的衣物出来换上,然后小跑着去找她教父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去了。 “教父、先生!我有事情想要找你们!”蕾罗妮一副迫不及待的献宝口吻。 看到她脸上就自动显露出宠溺微笑的赖特牧师佯作大惊小怪地往她身后看,“蕾妮,你的奥兰多哥哥跑哪里去了,往日里你们不都是形影不离的嘛?” “雷蒙德老师带他去森林里找药了,也邀请了我,但我没心情就没跟过去凑热闹。”蕾罗妮长话短说,不打算和自己的教父他们开玩笑。她不待两人招呼就自己坐了下来。坐到两人对面,一副神情很是郑重的表情。 赖特牧师扬了扬眉毛和沃尔森先生对视一眼。他们共事多年,早已经培养出了超乎寻常的默契。单单是一个眼神就能够猜到对方心里是个什么意思。 “蕾妮,告诉你的老教父,是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蕾罗妮摇了摇头,“教父,沃尔森先生,我来找你们,是想要寻求你们对我的支持……”她深吸了口气,“如今天上一直都没有降雨,大家都忧心惶急的厉害,我既然能够帮助他们,就不打算坐视不理……我……我想要以女神冕下的名义捐出足够的水资源出来给大家使用……我不愿意大家背井离乡,我希望周遭附近的人都能够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你要是执意这样做的话,很可能给自己带来难以想象的可怕危险的。”赖特牧师的声音有些凝重,“蕾妮,别为自己一时的不忍心而做傻事。” “教父,每个人都说我是被女神冕下青睐的宠儿,可是这世间人千千万万,她为什么不挑别人,却唯独选中了我?”蕾罗妮端正坐姿,表情异常严肃。 “因为你是她的从神转世。”赖特牧师神情肃穆的接口。 “那您又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才得了她的青眼,做了她神国里的从神的呢?”蕾罗妮又反问了一句。 这一回,赖特牧师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而沃尔森先生的面上更是带出了几分了然和敬佩的感慨之色。 因为蕾罗妮的缘故,那位曾经距离他们异常遥远的女从神已经变做了他们时刻挂在嘴边的谈资。他们对她的一切都产生了浓浓的好奇。经过一众——特别是雷蒙德老巫医的——积极科普,村子里所有人对那位殿下的出身来历和成神后的一干故事可谓是知之甚详。 大家都知道那位蕾罗妮殿下之所以会被赫蒂尔斯女神选定为执掌水之职能的女从神,就是源自于她对女神信徒的那一颗无悔牺牲之心。 “根据雷蒙德老师的说法,我的前世在还没有成神前并没有显现出什么出人意表的神异,不过是一个懵懂天真的小姑娘。之所以后来能够一步登天,正是因为在数千年前赫蒂尔斯大陆旱情严重的时候不忍见父老乡亲深受苦楚而于年岁尚幼中,主动把自己献祭发下大愿!然后灵魂飘往神国,被女神冕下点化成神,从此在女神教会占据一席之地。”蕾罗妮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自己的老教父,“眼下的情形与那时候又有什么分别呢?教父,我别的也许不能做,但是帮助附近的这一方水土,却是应尽之责啊!”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她既然拥有了那样一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潭,又怎么忍心一村独享,而冷眼旁观其他人在苦难绝望中挣扎?! 时至今日,蕾罗妮都没办法忘记去年从女仆口中听到的那个小道消息……隔壁村的一个村民因为麦田干枯的缘故在情绪激动下,割破动脉用自己的鲜血去浇灌他永远都不可能见到收获的宝贵庄稼…… 蕾罗妮无法想象,如果那麦田真有丰收的一日,那在磨坊里细磨出来的面粉……会不会像血的颜色一样……红的刺目,红的心惊。 赖特牧师看着蕾罗妮面色郑重眼神坚定的模样,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既有些骄傲又带出了几分无奈,“把你的打算说给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听听吧……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也能够趁机帮你描补一二。” 就知道对自己向来都千依百顺的教父一定会帮着她的蕾罗妮脸上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她故作神秘的对两位值得尊敬的长者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在他们面前摊出一只白皙细腻的漂亮柔荑。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挑起一根眉毛,还没来得及说话,蕾罗妮已经笑靥如花的凭空变出一块颇为精致的只有方糖大小的清透水砖,悬托在手掌心里,笑眼弯弯地吊两位长辈的胃口,让他们猜这块小巧水砖里储存了多少清水在其中。 第118章 2.14.1/2 赖特牧师与他的教女蕾罗妮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对她骨子里暗藏的那几分促狭和跳脱自然了若指掌。见她今日难得起了兴头要与他们欢闹,自然也乐得配合。 笑吟吟的在脸上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堪称他肚里蛔虫一样了解他心中所思所想的沃尔森先生也忍俊不禁的紧随其后,一边摩挲着下巴做琢磨状,一边满脸好奇地问蕾罗妮就这么一块让人塞牙缝都嫌不够的小水砖难道里面还有许多水吗? 蕾罗妮顾盼生辉的抬高下颔,“亲爱的沃尔森先生,你休想套我的话,必须自己猜!” “既然蕾妮你都这样要我们猜了,这块看似精致小巧的水砖里面必然是大有乾……坤!”赖特牧师最爱看的就是他教女这副喜笑颜开的小嘚瑟模样,只见他眼珠子一转,以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快速趁着蕾罗妮翘尾巴的当口,突如其来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就往后者手掌心中那微微悬高几寸的小巧水砖急戳过去。 “哎呀!”险些被他的手指戳个正着的蕾罗妮唬了一跳,慌不迭从沙发上蹦跳起来,险险打了个滚才逃出他的‘魔爪’,“教父!你怎么能耍赖皮呢!你知不知道这块水砖里有多少吨水呀!真要是被你胡乱一戳,恐怕这整个房间都要被大水给淹没了!”惊魂未定的蕾罗妮气急败坏的跳脚,那块清凌剔透的水砖依然稳当当的悬浮在她的掌心中,片刻不曾轻晃。 “噢……原来这里面有那么多水呀……难怪蕾妮你会这么紧张!”赖特牧师慢条斯理地把手指头收回去,毫无长辈架子地给自己气得俏目圆瞪的小教女顺毛道歉,“是教父唐突了唐突了,乖蕾妮别跟你亲爱的老教父生气啊,你的老教父也不是故意的!” 蕾罗妮鄙夷地斜了他一眼,只差没在脸上明晃晃的写出‘你装、你再装’几个大字出来。 “就算是教父你猜不出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偏生要老不正经的跟自己的教女耍赖皮!”蕾罗妮从鼻子里没好气的哼了两声,重新将那悬浮在她手心的水砖给收回空间里去。这玩意儿就这么放在外面显摆实在是有些危险,要是被哪个好奇的家伙一指头戳破了,不但清理起来困难,对那些至今还在干旱饥渴线上挣扎的难民而言更是一种极大的亵渎和不尊重。 知道这回逗自己的乖宝贝有些逗过头的赖特牧师自知理亏。摸摸鼻子与沃尔森先生偷偷交换了个‘哎呀,一不小心玩脱了’的尴尬眼神,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体,给教女的‘慈善事业’出起主意来。 三天后,特特过来接岳母妻子和舅兄家的几个孩子回阿普丽尔庄园的杰米先生收到了妹妹蕾罗妮专门送给他的一份小礼物。一个外观看上去颇为其貌不扬的橡木匣。 “亲爱的……你这是在做什么?”罗贝尔太太怀里抱着身体有些孱弱但气息却因着精心的喂养已经显出几分茁壮的儿子,表情颇有几分纳罕的看着丈夫彷佛她抱儿子一样认真的把那小橡木匣子放在长袍内袋的夹层里,还小心的在外面塞了两层小棉絮把它压得密密实实的。 很担心一个颠簸就把整辆马车都给淹了甚至在马路上来一回‘凭空发洪水’神技的杰米先生单手按在内袋所在的地方,表情很是郑重地说:“亲爱的罗贝尔,什么都别问,这是妹妹临别前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抓紧时间完成它,以免中途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故” 罗贝尔太太是个好奇的性格,最喜欢的就是刨根问底! 这段时间因为担忧儿子的身体而整个人都窝在杰拉家窝的有些发霉的她哪里这么容易就被丈夫糊弄走视线。 抓着他就是好一阵的询问,一定要知道小姑子交托了什么任务给丈夫,还问有没有什么她能够帮得上忙的。 杰米拗不过他的太太,再加上他的太太对他妹妹的一些神异也颇为清楚,因此在略微一踌躇后,就把蕾罗妮吩咐他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罗贝尔抱着孩子呆怔了半晌,由衷感慨道:“蕾妮妹妹还真的是一副圣女心肠啊……就瞧不得人受苦。” 打从她落地以来,认识的人也不算少了,可还就真没见过怜弱惜贫到这程度的。 杰米对此深有同感地点头附和,“当初雷蒙德大人要传授她宝贵的巫医知识,他觉得她有这个天分,结果却因为她听不得人们的痛苦呻·吟、哀嚎声而作罢,至今都有人替她感到惋惜呢。” “蕾妮让你办的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不容易,亲爱的,你确定你能够做得到嘛?”罗贝尔太太不舍的自己的丈夫冒险。“现在不管是镇上还是庄园里的公共水井和储水窖等地方都守满了人,你根本就不可能再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把这……唔,神奇的水砖扔进去。” “关于这一点我早就和妹妹讨论过了,”杰米很感激太太对他的关心,连忙把他的打算说出来宽她的心。“因为蕾妮的提醒,布莱曼领最不缺少的就是用完耗尽的储水窖,我只需要在给庄园采买东西的时候,顺便往里面丢上一小块也就是了——到时候他们肯定发现不了。” “那你准备每个地方丢几个?”见儿子有些被他们的谈话惊醒的罗贝尔太太小心翼翼地侧过身体把衣服的里扣解开给嘤嘤呜咽的儿子喂·奶。 年轻的杰米先生不论第几次看到太太喂·奶都不受控制的脸面发红。他攥拳凑到嘴边咳嗽两声,把视线调转开——嘴上却没忘记继续和太太交谈。“在布莱曼领,就属我们村子最偏僻,其他地方虽然位置也有些不尽如人意,但是最基本的水源还是能够勉强保障的。我也不多丢,几十户的小村子就丢个一两块,大村落就抓紧时间多丢上两块,最主要的还是镇上和城里,那些地方才是缺水的大头,很多拖家带口扔下土地出去逃荒的自由农们都聚集在那些地方。”杰米先生说的头头是道,“这橡木匣子里的水砖绝大部分还是要扔到那些地方的大型蓄水池里去的。” “可是那些地方龙蛇混杂的……亲爱的,你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罗贝尔忧心忡忡,连儿子吃了几口就把小脸撇到一边的小动作也顾不上关怀了。 “关于这个妹妹和赖特大人他们当然也考虑到了,”杰米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他微微一笑,用一种极其笃定的口吻说,“什么都别担心亲爱的,你的先生是去做好事,伟大仁慈的赫蒂尔斯女神会护佑着我的。”他一副信心满满的表情。 罗贝尔太太被丈夫这说一半藏一半的行径逗得好奇心满满。赶忙一边扣衣服的扣子一边追问他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赶紧别藏着掖着了!她现在就要知道! 不过这回杰米却是说什么都不松口了。只含糊的告诉罗贝尔太太他有办法,知道该怎样保护好自己。然后就掩饰性地把儿子从妻子怀里抱到一旁好生逗弄亲香去了。 罗贝尔太太与丈夫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自然也很了解他的脾气——知道除非他愿意自己主动说出来,否则不管她再怎样刨根问底,他都不会真正满足她的好奇心。 因此在悻悻然了几分钟后,就自己回转了过来,也和着丈夫逗起了瞧上去依然还有些瘦巴巴的乖儿子。 把一大家子人平平安安送进阿普丽尔后,杰米就以外出采办的名义带着两个跑腿离开了。 他的妻子罗贝尔太太知道他是有正事要做,很是在父母兄长们面前给丈夫遮掩了一番。她不是个傻瓜,自然明白有关她小姑子的事情最好是能不说给别人听就不说给别人听。 杰米对于妻子的举动自然一无所知,不过就算是知道他也不会把他和妹妹以及赖特大人的那番谈话告诉妻子。不错,罗贝尔是他的太太,对他的感情也很是真挚忠诚。但是在她还没有嫁给他之前,他是托里特管家先生最为疼爱的唯一幺女,而托里特管家则是布莱曼家族最忠实的仆属。把妹妹看得极重的杰米除非迫不得已,是不会拿自己最宝贵的妹妹冒险的。 而且……妹妹和赖特大人私下拿定的那个主意实在是有些骇人……如果不是有了妹妹的迭声保证,杰米都不知道他能不能稳妥又快速的完成妹妹交托给他的任务。 “妹妹没事有事都会说救人一命胜造七座教堂……我这是去做好事,即便是真的不小心因为某些行径触怒了伟大的女神冕下,相信看在她宠儿和羔羊的份上,她也能勉强宽宥仁慈以待吧……赫蒂尔斯大陆谁人不知,他们的女神是一位十分可敬的善神。” 在心里好好给自己加油鼓劲了一翻后,杰米在前往梅丽朵小镇的路上打发了两个跑腿的去做事(又让他们把他骑的马也拽走了),就寻了个有些偏僻的拐角,穿上了赖特牧师友情赞助的神职人员长袍,黏上两撇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的翘胡须,又拿兜帽仔细覆盖住了自己的上半张面孔,这才拄着一根削得异常光滑直挺的长棍,赤·裸着双脚步履格外从容稳当的在镇民和抛荒自由农们麻木不仁的漠然视线中,缓缓走进了镇子里。 现在的梅丽朵小镇已经限制人口出入了。镇门口站满了凶神恶煞的守卫们。他们的脾气都十分的糟糕,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在他们的火眼金睛下,再狡猾的自由农都不能突破森严的防线进到镇子里面去。 杰米伪装的神职人员出现在镇门口的时候,守卫们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们不知道是普通对待那些卑微的贱民一样把眼前这位神职人员驱赶走,还是毕恭毕敬的把他给请到镇子里来。 想到擅自放人进来后即将面临的可怕刑罚,不少紧张的守卫干咽了好几分喉咙,脸上的纠结为难之色也越发的明显。 “我从很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是一名虔诚的苦修者,请问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嘛?为什么你们如临大敌又为什么关在门口的人满脸愁苦?”杰米放慢自己的声音。尽全力让自己的大陆语说得抑扬顿挫,远异于平时的自己。 守卫们被杰米摆出来的架势彻底镇住了。 他们分出两个人,一个狂奔着去找梅丽朵小镇的镇长先生,一个去教堂里找日夜带着神职人员祷告,恳求万能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宽恕,早日降下生的雨露的凯奇主教。 两位大人很快就赶到了。 当他们看到赤·裸着双足浑身都散发着迥异常人气质的苦修者大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弯下了他们高高在上的傲慢头颅。 有那么一瞬间,杰米心跳如擂鼓。 这时候他的脑子里陡然浮现赖特大人临别前叮嘱他时的那句意味深长的提醒:亲爱的杰米,你是女神冕下恩宠之圣女的兄长,是比教宗大人、国王陛下还要尊贵的存在,不论你此行见到的大人物身份有多么的高贵,你都理应受到他们的尊崇和敬畏,所以,把你的坦然自若和从容不迫展现给他们看吧,让他们摄于你的风姿,主动为你敞开方便之门;让你此行如愿以偿,再不惊动官方和当地权贵势力的情况下,拯救那些在绝望中可怜挣扎的人们。 不错,我带着使命而来,是赫蒂尔斯女神座下的蕾罗妮从神转世之兄长,他们敬我拜我都理所应当…… 打起精神来,杰米! 不要让你的妹妹因你而感到失望! 表现好起来,杰米! 不要辜负你妹妹对你的宝贵信任! 不要忘记你曾经在父亲床前发誓要保护她的坚决! 更不要忘记你那颗为了保护她甘愿行那渎神之事,冒充苦修者欺骗世人的那颗心! 杰米藏在兜帽下的蓝色眼眸重新变得坚决而坚定。他谢绝了梅丽朵小镇两位他曾经只能深深鞠躬脱帽致礼的两位大人物的邀请,把一位苦修者希望泯于众人的心态表露的淋漓尽致。 “一名真正的苦修者是不会贪恋俗世的繁华的,惊动你们已经是我的失败……” “不,尊敬的苦修者大人,是您的风姿太过出众,如同光澜虫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一样,任谁都不敢对您生出可怕的怠慢之心。”凯奇主教面上是从未有过的谦卑之色。 作为一个曾经被下属了解进骨子里的人,凯奇主教的每一个有可能表露出来内心真正意图的举动都被杰米捕捉了个正着。他娴熟的与对方打着交道,言行举止里是仿佛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了的骄傲和贵气。 在被苦修者大人驱离身边后,梅丽朵小镇的镇长先生和凯奇主教有过一次极为私人的谈话。 他们说:这应该是一位才踏上苦修路没多久的神职人员,经过仔细判断,应该是贵族出身。 他们说:他的面色红润,胡须油光发亮,可见他即便是来到世间跋涉修行也把自己照顾的非常不错。 他们说:他的长袍异常干净整洁,从长袍袍袖里伸出来的手指指甲缝隙里也瞧不见半点污垢,这场几乎可以说是蔓延全大陆的可怕旱灾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他们说:他很骄傲且风采不俗。 他们说:可以派人暗地里跟踪他,监察一下他来到镇上的缘由,离开后又将往哪里去。 他们说:当然,也可以顺便保护他,免得他被愚蠢的贱民不小心冒犯,连累到我们和尊敬的赫华德·布莱曼领主大人。 两人一唱一和达成了共识。 他们把镇上数得上号的势力召集起来,通知了他们苦修者大人的存在和他们应该怎样表现的最高意图后,就把这事暂时放在一边去了——现在如同火药桶一样逗留围聚在小镇门口的难民们才是迫在眉睫的存在,他们必须想到疏散或安置他们的方法……只是在水源越发短缺的情况下,他们很难达成目的,只能尽可能的把控他们的焦躁情绪,尽全力的支撑到老天终于大发慈悲降雨那天的到来。 杰米知道他背后有人跟踪,但他假作不知。他慢悠悠的走在比往日的梅丽朵小镇少了几分繁华多了几分压抑的街道上。他什么东西都没有购买,而是径直走进了小镇教堂里与那些匍匐在地的执事信徒们一起做了祷告又听了副牧神态庄重的布道,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再又一次经过教堂门口的时候,杰米状似不经意的扫了眼教堂的台阶……差点,他的妹妹就要被父母偷偷遗弃在这儿,如果不是他当年的坚持…… 将那点杂念抛开,杰米头也不回的离开教堂,往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地走去。 一个又一个干涸敞开的储水窖映入他的眼帘,跟踪者因为害怕被杰米发现他们的存在,眼见着杰米越走越偏僻越走越静谧后,就自动自发的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等候。他们都很清楚,前面除了高高堆砌的镇墙外什么东西都没有,那位苦修者大人不论要在那片地方逗留多久,都是要回来的——这一回他们明显是失策了。杰米没有回来。他用妹妹蕾罗妮精心找人帮他制作的一个中国古代夜行者必备的鹰爪钩甩上镇墙,确定它固定的非常结实牢固后,把外面的神职人员长袍小心脱了下来,如同一只灵猴般攀爬着跳将下去,很快双脚有些踉跄的消失在镇墙外那一大片荒芜枯萎的野草地中。 梅丽朵小镇的镇长先生和凯奇主教很快收到了苦修者离奇失踪的可怕消息。 在跟踪者语无伦次的述说中,他们匆忙赶到那早已经废弃的储水窖所在地。 这一片有两个大型储水窖,曾经是所有镇民心中最渴望的圣地。但是随着内里水源的涓滴不剩,除了还有点童真意趣的孩子再没有人会到这个地方来走上一走。 镇长先生和凯奇主教注意到地上还有那位神秘苦修者行走过的零星足迹。 “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了呢?”他们在刺目的阳光中手搭凉棚的四下里找寻。附近除了两个废弃的储水窖和高高的根本望不到外头的镇墙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个时候的人们,哪怕再见多识广,也不知道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夜游攀援辅助神物鹰爪钩。 “亲爱的凯奇,你快来看看,这土地怎么有些湿漉漉的?哪里来的——哦……哦哦哦……女神在上!全知全能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在上!”镇长先生突然像只被掐了脖子的老母鸭一样嘎嘎叫唤起来。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跟踪杰米的守卫也像是被叼了舌头的猫咪一样满脸目瞪口呆的注视着他们面前所看到的一切,半晌,才患得患失的呢喃了一句:“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凯奇主教被他们的一惊一乍给弄糊涂了。 他拍了拍有些弄脏的手心,朝着那位和他地位几近平等,甚至还要低上那么一零星半点的镇长先生语带不悦的说道:“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把那位苦修者大人找到!那样一位大人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失踪可不是件什么好事,需要慎重对——”凯奇主教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眼珠子以一种近乎脱眶而出的架势定格在镇长先生和两个守卫面前的储水窖里,那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蓄满了一池不断往外细微流淌而出的清透水源。 凯奇主教的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滑动一会儿,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以一种绝不符合老年人的迅疾速度狂奔了过去,捧起一捧凉的甚至有些刺骨的清水就往嘴边凑去——其他人也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的紧随了他的后尘——就这么一连喝了四五口,凯奇主教才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瘪着嘴嚎啕大哭出声:“全知全能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您这是打算原谅您可怜的信徒了嘛……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送来比黄金珠宝还要贵重无比的清……”凯奇主教突然像只被猎狗撵着跑的贵族一样蹦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就往另一个储水窖的方向跑,边跑边气喘吁吁的提醒后面的同样打算跟着他跑的镇长先生和两个守卫,“赶紧派人来守住这里!快!快!注意保密!千万别漏了痕迹被人发现!” 至今还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迹震撼的整个人都有些浑噩的镇长先生连忙后知后觉的应了,派两个守卫分别去召集人和通知赫华德领主这个堪称惊人的好消息。 在他安排任务的时候,在另一个储水窖旁边又传来凯奇主教毫无形象的一句:“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在上!” 镇长先生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噗通噗通如脱了缰绳的野马一样狂跳起来…… 难道…… 难道…… 他连滚带爬的也奔了过去,很快□□的泪水在他脸上没有丝毫形象的肆意横流…… ※ 最近的布莱曼领开始有一个非常流行的神话故事在领民们口中广泛流传…… 那是一个有关于赫蒂尔斯女神冕下到底不忍心她脚下羔羊一直饱受干渴饥馑之苦,特地派遣神使转生下界拯救苍生世人的传奇故事。 它的出现,不知道唤醒了多少沉陷在绝境中的世人的求生渴望…… 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再坚持一下,伟大女神冕下的神使大人定然会来到我们这儿,定然也会给我们带来生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情人节,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也祝所有的单身狗早日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么么哒(*  ̄3)(ε ̄ *)! 第119章 2.15.1/2 鲁米娜·布莱曼是一位非常合格的领主夫人。 她关心领民的生活也明察秋毫——几乎全布莱曼领的体面人家得以得到她的请柬为荣。 即使后来,她的丈夫菲尔德领主退居二线,把领主的位置传给了他们的儿子赫华徳,领民们对她的推崇依然没有半分的减少之处。 鲁米娜夫人也没有辜负大家的这份厚爱,自从席卷整个赫蒂尔斯大陆的可怕旱灾出现后,她就一直在想方设法的为领民谋福利,尽她所能的让大家还能够平安稳妥的在领地里呆下去。 旱灾刚开始的时候还好,由于储水窖充足的缘故,大家还能够舒舒服服的生活着,偶尔还能够嘲笑隔壁几位领主因为估计错误而险些拖家带口的抢先一步逃荒的行径。 可储水窖里的水一直在消耗,天上偏生又总是不下雨…… 如此入不敷出之下,即便是作为梅丽朵小镇附近最权势也是最上等的人家,赫华徳领主等人也感觉到了什么叫吃力…… 更别提在领民们绞尽脑汁给他们缴纳水税的时候,他们也要给布莱曼的嫡支家主上供! 阿普丽尔不但需要每半月送水去郁金香庄园,还要加上宝贵的粮食和各种野物以及水果蔬菜。 这样的上供是决不能凭空终止的,否则赫华徳领主很快就可能收到他叔父德尼特·布莱曼男爵的呵斥信。 ——德尼特·布莱曼男爵不是别人,正是奥兰多·布莱曼的亲生父亲。 德尼特男爵比菲尔德前领主虽然要年轻个两三岁,但也早到了退休的年龄。 不过男爵大人与他的旁支堂兄不同,他是个对权力有着极强掌控欲望的人——哪怕已经到了拄拐的年龄,但依然把持着整个布莱曼领的权利,他的儿子,奥利弗·布莱曼即便早早娶妻生子,却至今都摸不到当家做主的边,至今还是帮着父亲打打下手。 因为缺水又要上供的缘故,阿普丽尔庄园在新的一年里,情况明显还有些让人忧急。 平日里蕾罗妮和鲁米娜夫人相处,即使后者从来不把这些烦心事说给她听,但是从她眉宇的忧愁和焦灼,蕾罗妮还是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过这一回却与上回明显不同。 来到阿普丽尔就被迎进起居室的蕾罗妮和奥兰多一行第一眼就瞅见鲁米娜夫人容光焕发的面容。她看上去像是乍然年轻了十岁,精神矍铄的让蕾罗妮也忍不住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出来。对于这个忘年交,蕾罗妮还是打从心底敬爱的——从某种意义上,对方几乎被她冠上了类似于祖母的头衔,既尊且慕。 “夫人今天看上去精神非常的不错,是庄园里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情嘛?”蕾罗妮笑吟吟地冲着鲁米娜夫人提裙屈膝行礼后,亲热地挽着她的手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奥兰多也毕恭毕敬的向鲁米娜夫人行礼,亲吻她的指尖,然后被对方愉快的叫起,来到她身边为她做例行的检查。 “亲爱的,我都不知道和你说了多少回,让你到我这儿来住,你瞧你瞧,在那样一个小村子里待着,你的消息是多么的闭塞和不灵通呀。”鲁米娜夫人一面摇头感叹,一面从果盘里拿了个需要剥皮的香橘出来亲自剥了皮往蕾罗妮嘴里塞一口,笑容满面地问她甜不甜。 蕾罗妮小口小口咀嚼吃完了才弯着眉眼与鲁米娜夫人说笑,“就算我消息闭塞不灵通又如何呢?不还有您在嘛!您就别卖关子啦,赶紧告诉我,您今天为什么这么的开心,瞧得我都想要为您高兴了!”一面说一面把鲁米娜夫人手里的香橘主动接了过来剥皮,还把上面挂着的丝络细心的一一摘了,分了好几股给坐在旁边的奥兰多,余下的则自己和鲁米娜夫人分食了。 蕾罗妮心里明白,别看鲁米娜夫人现在一派大方的在圆桌上摆了招待他们的果盘,但是这里面的果子除了亲近的人,恐怕没几个会不识趣的拿起来吃的——毕竟以目前这样的处境,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香橘那也是十分珍贵需要慎重以待的。 鲁米娜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蕾罗妮这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大方模样,她眉开眼笑的接受了蕾罗妮的借花献佛,然后用手帕轻轻碰了两下嘴角,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兮兮的做出一副噤声的姿态说:“确实有天大的好事情发生啦,不过……这个可不能随便宣扬出去……如果不是爱极了你们两个孩子……我也不会把这个天大的秘密说给你们听。” 蕾罗妮闻言做出一副格外惊讶的表情,“天大的秘密?亲爱的夫人,您就别再吊我们胃口了,赶紧告诉我们吧,到底是怎样的事情,让您开心成这个样子……您瞧瞧,连鱼尾纹您都要笑出来啦。” “真是个坏姑娘!不就是卖了一会关系嘛,就说什么鱼尾纹来气我老人家!”鲁米娜夫人佯装生气的‘吹胡子瞪眼睛’。 蕾罗妮自然配合默契的好一阵作揖讨饶。 奥兰多也嘴角含笑的在旁边配合着他心爱的蕾妮妹妹。 鲁米娜夫人‘生气’了好一段时间,才做出一副‘勉强原谅你们两个小坏蛋’的悻悻表情,压低嗓门,神神叨叨地说:“在你们没有过来这段时间……我们布莱曼领发生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大事……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从神国派下了她的神使,特地过来解救我们这群虔诚的信徒啦!” “……”蕾罗妮眨巴了两下眼睛,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端得是配合默契地也压低了嗓音,“尊敬的夫人,您怎么知道有神使下界啦?您是怎么知道的?” 鲁米娜夫人脸上露出一个喜悦的表情,“不止我知道,现在布莱曼领上层的大人物们估计都知道了那位神使的存在……他以苦修士的名义在外面行走,只要见到干涸耗尽的储水窖,他就会往里面注入新的水源……噢噢,他的速度可是非常快的呀,据说有勇敢的先生特意跟随他的足迹想要亲眼见证神迹的发生……可是每次他们赶到的时候,瞧见的都是一个个已经蓄满了水源的储水窖,而……那位可敬的神使大人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啦!” “噢!赫蒂尔斯女神在上!”蕾罗妮似模似样地在自己胸口虔诚的画十字,一副受惊不小的模样,“难道就一次都没有瞧见嘛?” “一次都没有!人们哪怕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说点什么……毕竟谁也没办法保证如果拆穿了,那位神使会不会立马就回到神国去!哎呀……他可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呀!”鲁米娜夫人感慨万千地拿手帕擦有些湿红的眼角,“现在梅丽朵小镇逗留的那些可怜人也都重新返回他们的家乡去了,他们想看看那儿有没有神使大人的恩赐,如果有的话,他们就不需要背井离乡在外面艰难求存啦……最起码的,这上半年总是能熬过去了。” “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回到自己的老家总比在外面颠沛流离的好。”蕾罗妮听到这话心里很高兴。 “故土难离,如果不是被逼到无法生存的份儿上,谁又会舍得抛下自己的土地和房子跑到外面去受苦呢,”鲁米娜夫人叹息着说,“不过即使神使大人做得再好,也是治标不治本啊,即便是再多的水源都有用尽的一天……说句得寸进尺的话……与其这样一个一个储水窖的往里面蓄水,还不如在天上来一次电闪雷鸣呢!这才是大家梦寐以求的呀!” ……可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有行云布雨那功能啊! 蕾罗妮在心里默默吐槽,您以为我想让自己哥哥冒着有可能被人解剖绑上绞刑架的危险在外面劳累奔波嘛! 鲁米娜夫人似乎也觉得自己不该把这话说出来似的,也在胸口亡羊补牢的画了好几个十字,这才换了一种腔调说:“不管怎么说,女神冕下愿意垂顾她的信徒总是一件幸事,总比冷眼旁观、无动于衷的好!噢!感谢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鲁米娜夫人在嘴里念念有词了好一阵子后,又塞了个香橘给蕾罗妮,然后兴致勃勃的让她猜猜看庄园里有几个蓄水池被注满了。 蕾罗妮明知道兄长绝不可能会忘记阿普丽尔,但还是做出一副振奋的表情问:“夫人!咱们这儿也有吗?这可真的是太好了!” “咱们这儿当然有!”鲁米娜夫人一副与有荣焉的口吻,“不仅咱们这里有,据我所知,那位神使大人第一个出现的地点就是梅丽朵小镇呢!唉,只可惜不能一见那位大人的风采!”鲁米娜夫人语带唏嘘。 蕾罗妮面上陪着她一起感叹缘吝一面,心里却在暗暗失笑——如果让您知道那位所谓的尊贵神使不是别人正是您庄园里的一个小买办,也不知道获悉真相的您到时候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神使大人非常的慷慨,咱们庄园里最近这段时间是不会缺水呢,亲爱的,等你们回去的时候,别忘记带上两大桶回去!”鲁米娜夫人还是很疼爱蕾罗妮的,在奥兰多给她检查完后,当场就如是这般的宣布道。 蕾罗妮连忙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说他们那儿暂时还不缺水,“您也知道,当初这储水窖我们村是带头第一个挖的,虽然用了不少地震也连带着渗漏了几个,但只要俭省着点,还是能够再继续坚持一段时间的!” “真是个傻姑娘,这个时候谁会嫌弃自己家里的水多呢,即便是不用来喝,灌溉庄稼也成啊……我的孩子,这旱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们所有人都需要打起精神来,时刻准备着迎接任何挑战呀!”鲁米娜夫人语重心长的说。后来更是不听蕾罗妮‘废话’的,不但给她准备了两大橡木桶水让她带回去,还准备了四五大袋专门用来烤白面包的精麦粉和好几大摞腌好的咸猪肉,“这是赫华徳点了头的,亲爱的蕾妮,除了你家里的以外,也别忘记和雷蒙德大人以及赖特牧师分分,菲尔德和赫华徳可一直都惦记着他们两位的帮助呢。” 鲁米娜夫人心中有数,知道若无雷蒙德巫医的除草剂和赖特牧师坚持要挖的储水窖,他们现在还能不能舒舒服服的住在阿普丽尔庄园里继续享受贵族和领主的尊荣都是未知数呢。 蕾罗妮是大包小包的回到小莫顿村。对于她和奥兰多每次去阿普丽尔都要连吃带拿的行径饶是谨小慎微如杰拉太太也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了。她甚至还很是从容的安慰了一把受惊不小的丈夫。 “这是蕾妮的体面,既然拿回来了,我们收着就好,反正现在家里人口多了,也不怕这些东西一直都吃不完放坏。” 杰拉先生在听了妻子的这番话后,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毕竟这样的话不管从哪里看都不像是他那个没什么主见的太太能够说得出来的。 不过杰拉先生也不是傻瓜,相反,他一直都有着与他身形截然相反的精明——他很快就从杰拉太太的表现中意会到了她为什么会出现这般脱胎换骨的巨大变化。 杰拉先生心里很是难受,他觉得他对不起妻子和儿女,望向他们的眼睛也总是带着愧疚和难受的意味。 蕾罗妮在例行回杰拉家住的时候,觉察到了杰拉先生心中暗藏的那点小异样,已经对开导抚慰他人的行径手到擒来的蕾罗妮不动声色的就把杰拉先生的心里话给套将出来了,在熟门熟路的开导了一番,杰拉先生心里的自责懊恼情绪就消散了大半。 蕾罗妮几乎可以说是把自己的父亲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很快就让他振奋起了精神不再钻牛角尖。 不过蕾罗妮心里也明白她的这一番劝导虽然对杰拉先生而言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真正能够让杰拉先生彻底释怀的是杰拉太太。 因此,在和杰拉先生聊过以后,蕾罗妮就趁着他不注意,在院子里的菜地里找到了她的母亲杰拉太太,附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只有母女俩个知道的私房悄悄话。 蕾罗妮在家里住过这一回后,杰拉太太的言行举止就不着痕迹的出现了些许变化。 她经常‘有口无心’的和杰拉先生谈起他昏迷这十多年的往事,着重讲述家里人思念以及迫切盼望他醒来时的场景。 杰拉先生听了,面上保持镇定,心里却又酸又软的欢喜的不行。 原本在儿女们面前无意识流露出来的隔膜和疏离也悄然消散了不少——曾经失踪已久的‘一家之主’的风范也重新摆了出来。 蕾罗妮和她的两个兄长对此乐见其成,蕾罗妮还就杰拉先生的这一番表现征求了一下两个哥哥的意见,“现在为了不浪费水,田地里的农活少的可怜,连每年让村民们备受折磨的劳役也减轻了不少……我们是不是应该给父亲找门事情来做?他可不是个闲得住的人。” “妹妹,妈妈未必会赞成你的安排。”来蕾罗妮这儿拿新水砖的杰米皱着眉头——他的身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多上了些许与常人迥异的威严气息。相信只要他不主动开口承认他只是个自由农的儿子,不认识他的人们定然会在第一眼瞧见他的时候,就把他认做是一位身份尊贵体面的贵族。 毕竟他身上此时的气势就是与赫华德领主相比,也能够被人夸上一句‘不分轩轾’了。 杰米这一身气势毫无疑问是在伪装苦修士时一点点因着众人的追捧和崇慕而积攒起来的。杰米很喜欢那些眼神,他也很愿意为了自己妹妹的伟大事业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显然,在拥有了一个女神从神的转世做妹妹后,他的人生已经彻底脱离了原本的轨道,改弦易辙的进入了另一片波澜壮阔的天地。 “妈妈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对于这一点我们大家都能够理解,但也不能老这么纵着他,爸爸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哪怕上一次突遭横祸,但是我相信在他心里必然还没有彻底死心……我看得出来,他还想为我们努力拼搏一把,以此来弥补自己十多年没出现在我们生命中的亏欠之情。” “可是我们从来就没有怪过他啊,我们都知道他也不想那样——”杰克哼哧半晌,“他现在能够清醒过来和我们一起说笑吃饭走动,不论是对妈妈还是对我们都应该感到满足了……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二哥也是这个意思吗?”蕾罗妮看向自己的二哥杰米。 “我的记性一直都很不错,蕾妮,我的意见和你一样,我们不能因为一起意外事故就裹足不前,爸爸肯定也希望为我们这个家庭作出一份属于他的贡献……你给我说说你打算找个什么工作给他做吧。”杰米旗帜鲜明的站到了自己妹妹这边。 最后少数服从多数。 五天后,杰拉先生和鲁迪先生等一干与他们年龄不相上下的中年人拿着赫华德领主特地签发的·半年·任意伐狩权文书,雄赳赳气昂昂的进森林去了。 相较于杰拉先生等人的兴高采烈,杰拉太太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向来把小女儿当心肝肉疼宠的她难得对女儿摆起了脸色。 “蕾妮,我的孩子,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对你失望过……在我的眼里你的父亲早已经足够优秀,根本就不需要再去森林里搏命来换取他人的注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坚持着要让他做点什么……他才醒来多久?!”杰拉太太的语气里充满悲伤和愤慨。 她没办法理解女儿的坚持,他们家如今的日子过得十分不错,又不缺衣少食的,为什么还要强迫她刚从危险边缘绕回来没两天的丈夫再跑到森林里去冒险。 这次发生的旱灾几乎席卷了整个大陆,少有能幸免的地方,如今森林里的野兽恐怕也干渴的厉害…… 倘若在路上丈夫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杰拉太太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可悲处境中强迫自己再努力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心里越想越生气的杰拉太太这回是连个正眼都不愿意给自己的女儿了。 整天就抱着她的小孙女逗弄。 杰克和波娜的女儿长得像极了母亲,也是一张美人胚子的小脸,杰拉太太怎么爱她都爱不够,每天都要在怀里抱许久,才依依不舍的把她交给自己的老闺蜜波利太太或长儿媳波娜。 蕾罗妮对于难得和她呛声的母亲采取了十分包容的态度。 她就像对待一个与她赌气的小孩子一样努力宽慰着杰拉太太。 可杰拉太太就是想不通透,不管蕾罗妮怎样好说歹说,就是觉得她狠心,容不下自己用半条命换回来的丈夫。 “我知道你爸爸是粗笨了一点,比不上尊敬的赖特牧师,可杰拉先生归根结底都还是你的生身父亲啊,你可千万别做一些让他伤心的事情难过……他现在已经足够自责的了。”杰拉太太语气里的指责之情几乎让好脾气的蕾罗妮炸毛。 蕾罗妮承认,这些年来与赖特牧师的朝夕相处已经让她毫无保留的爱上了他。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他是她最尊敬的长辈。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把杰拉先生遗忘了!相反,蕾罗妮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满心慌乱和害怕时,是杰拉先生宽阔暖和的胸膛和温暖的大掌让她深深感受到了父爱的滋味!若非对杰拉先生有着极深的感情,她也不会在发现自己拥有了那样神奇的能力后,第一时间就想要把杰拉先生唤醒!蕾罗妮敢拍着胸脯保证,如果不是无法确认她在杰拉先生心里的地位,怕共享仪式失败,她早就用自己的生命把杰拉先生唤醒过来了——哪里还用得了她母亲杰拉太太出马! 蕾罗妮心里有点委屈,但也明白杰拉太太此刻正处于一种关心则乱的境地里。她在心里磨了磨牙,继续和杰拉太太解释,“亲爱的妈妈,我和哥哥们都很了解您对父亲的一片心,知道在您的心里非常的重要,不止是您,他也是我们兄妹几个最尊敬信赖的人,我们怎么可能会去做一些让他伤心的事情让他难过呢!” “那你为什么要坚持让他干活?还去那样可怕的森林里……你明知道现在的森林里到处都是饥渴难耐的野兽……要是它们把你爸爸——”杰拉太太即便是做个假设,脸上也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惊恐绝望的表情出来。 “妈妈!这次进山的绝大部分人都有着一把子的好力气,不仅如此,他们中间还破有几个狩猎技术高超的老猎人,爸爸跟着他们不会有事的!妈妈、妈妈!您先别激动,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见杰拉太太又要神情激动的反驳,蕾罗妮赶紧竖起手掌打断她,“我懂您对父亲的关心之情,真的!因为我也和您一样关心着他!但是……这份关心不应该成为束缚他的锁链!妈妈!难道您就一直没注意到吗?自从爸爸醒来后,他面上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心里却是极为的不快乐的!他几乎都不再笑了,每天都安静的在一个角落里待着,就只差没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想想十几年前意气风发的爸爸,再想想现在郁郁寡欢的他,难道您真的忍心佯作出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把他困锢在您的眼前一辈子嘛?” 第120章 2.16.1/2 “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他了,蕾妮,那种彷佛天都要塌下来的恐慌绝望感我实在是不想要再尝试第二回……”杰拉太太在女儿彷佛能够看穿人心的注视中,逃避似的用手捂住了面孔,晶莹的泪水从她指缝里不停往外流了出来。 “蕾妮,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可怕,你不知道——”杰拉太太突然抬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她满脸疑惑地回望自己面露不忍之色的女儿,声音里带着几分后知后觉的问,“蕾妮,你爸爸昏迷不醒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尚不知事的小孩子,你怎么知道你父亲那时候的精神状态?”那时候刚获得了一门好差使的杰拉先生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句‘意气风发’。 “啊……噢……”蕾罗妮脸上的表情因为杰拉太太的这句话而变得不自然。她眨巴了两下绿眼睛,掩饰性地拨了拨自己的那头如乌木板黑黝的鬈毛,这才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说:“我、我那也是听妈妈你和教父还有奥兰多哥哥他们说的啊,我依稀记得我小时候对爸爸的事情一直都挺好奇的,总喜欢缠着你们问有关爸爸的事情。” “是的、是的,亲爱的,确实是这样的!”杰拉太太不疑有他的又一次红了眼睛,“妈妈的乖蕾妮,妈妈只要一听你说起这个,就忍不住想起你小时候——那时候的我是多么的害怕你因为年纪幼小而忘记你的亲生父亲杰拉先生啊。因为这份无法言说的担忧,妈妈宁愿冒着得罪牧师大人的风险,也要没事有事的就在你耳边提起杰拉先生的存在,幸运的是你一直都还记得……哦哦,亲爱的,我真高兴你一直都没有忘记他,我的孩子,你的父亲杰拉先生,他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爸爸,对不对。” 面对杰拉太太满心欢喜激动的询问,很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蕾罗妮自然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她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没少借着懵懂无知,卖萌耍赖的蒙骗世人。 现如今尽管大家都把她误认作了一位司水从神的转世,但她依然不敢冒着被大家发现——她其实是从另一个世界借尸还魂过来的异类——的风险,告诉众人当初在教堂圣坛上所发生的那一幕不过是她自导自演出来的一起好戏。 杰拉太太满眼慈爱地注视着点头如小鸡啄米的女儿,原本因为女儿罔顾她意愿而滋生的那点不满也因为女儿的这番剖白而飞到了九霄云外。 蕾罗妮在赖特牧师等人的教导下,早就练就了一手察言观色的好本事,尽管她此刻心中还残存着几分心有余悸,但已经能够再接再励的对杰拉太太进行说服工作了。 杰拉太太是个好脾气的人,对自己的儿女们更是如此。这回她能忍着和蕾罗妮拧拗这么久,自己心里也很不好受。她太爱杰拉先生了,简直不敢想象没有他的日子该怎样生活——因此,不管她怎样说服自己,就是没办法原谅这个一意孤行的女儿。杰拉太太知道,若非她的女儿坚持要满足她丈夫的想头,让他为这个家庭做贡献,她的两个儿子绝不会有半分不乐意的养着他们好不容易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的老父亲。 因此,眼瞅着女儿又不死心的起了话头的杰拉太太干脆倒竖着眉毛挺直背脊坐起来,“我的女儿,你休想劝服我改变主意,除非你把杰拉先生从森林里平安叫回家里来,否则我绝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妈妈……”蕾罗妮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我的孩子,你刚才说服我的那一番话确实很有道理,我也能够理解杰拉先生想要为这个家庭做点什么的决心!但是!对我而言,那些所谓的虚荣体面远没有他的生命更重要!只要他平安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是囚禁他一辈子……我也不会感到后悔!” “但爸爸不会为此而感激您的!”蕾罗妮的口吻明显有些呛人,“他不但不会感激您,还会生您的气,因为您是这样的固执,这样的瞧不起他——!” “我没有瞧不起他,蕾妮,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杰拉太太的眼泪又从眼眶里流出来了,“我之所以一直拦阻他,也是因为我想要一个活着的英雄,而不是死去的!蕾妮!就算妈妈求求你!你帮帮妈妈!妈妈真的不能失去你爸爸!真的不能!”杰拉太太握住女儿的手,泪水不停的从她眼眶中低落,有几滴还砸在了蕾罗妮的手腕上,烫得她灵魂都瑟缩了下。 蕾罗妮没尝试过爱情的滋味,也不曾与人生死相许过,她没办法理解杰拉太太此刻的患得患失和满心煎熬。但是在杰拉太太用这样充满着恳求和乞怜的眼神凝望着她的时候,她却没办法不动容。 “妈妈,您这样一意孤行,爸爸不会高兴的,他真的会生您的气。”蕾罗妮提醒杰拉太太。据她所知杰拉先生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生起气来扇人巴掌可从来不曾含糊过。蕾罗妮不希望儿女年纪都这么大了的杰拉太太还被他殴打。 “我不怕这个,”杰拉太太表情很认真地说,“我甚至都做好了等他从森林里出来怒火冲天找我发脾气的心理准备。” “……”蕾罗妮真的不知道该用一副怎样的表情面对她固执的母亲。 “我把自己的半条命给了他,他欠了我的,蕾妮!他欠了我的命!这一回,我要他安安生生的陪我一辈子!哪里都不去!”杰拉太太的眼睛灼亮的吓人,乍一看都有些神经质了。 这对根本就没办法说服彼此的母女最后只能不欢而散。 蕾罗妮几乎可以说是垂头丧气的回到了牧师宅。 赖特牧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把她叫过去一边习惯性的给教女顺毛一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蕾罗妮神情有些沮丧的把她和杰拉太太的谈话说给了赖特牧师听——当然,有关杰拉太太情不自禁说的那些有关她教父的坏话被她自动自发的屏蔽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就那么的害怕……明明我都和她做了许多保证,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和鲁迪先生在私下里讨论了许多应对方案!我甚至为他们从阿普丽尔庄园讨要了几把非常不错的弓箭……教父!我爸爸的脾气真的称不上多温和,倘若我真的听从妈妈的吩咐把他从森林叫出来……我很担心他会对我妈妈动手……他以前也不是没打过我妈妈……虽然我妈妈脸上看着并不介意……但是我在旁边瞧了却十分的不好受……”蕾罗妮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把肚子里的那点憋闷无奈都尽数倾倒给赖特牧师听。 赖特牧师很耐心的做了她的忠实听众。 等到蕾罗妮把话说完,他才慢悠悠地说:“亲爱的,看样子最近糟糕的气候已经给你造成了严重干扰,让你整个脑子都变得不那么灵光了……”眼下明明还是大好的阳春三月,但气温已经堪比炎夏,村子里不少人都开始穿短袖的衣服了。“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都能让你为难成这副模样。” 蕾罗妮闻听此言鼓了鼓腮帮子,“教父!”她拖着长腔嗔怪的撒娇。 赖特牧师已经有些花白的眉毛挑了挑,与教女如出一辙的眸子里涌现出浓浓的笑意。 “粗心的小傻瓜,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注意到你妈妈话里所蕴含的真正用意嘛?”赖特牧师失笑着一边摇头一边对自己还有些迷糊的教女解惑,“杰拉太太并不是像你原本所以为的那样打算把杰拉先生一直都困守着她身边哪里也不去!” “可是我明明听她这么说了!她说爸爸欠了她一条命,理应用一辈子的安稳喜乐来还她!”蕾罗妮抗议。 “一个聪明的女人是不可能眼睁睁的把自己的丈夫逼成一只困兽的,傻孩子!”赖特牧师亲昵地捏了捏蕾罗妮的鼻尖,“你妈妈之所以会这么说,为的不过是希望你能够在村子里给你的父亲找份工作,”他看着脸上逐渐露出恍然之色的教女,继续微笑,“只要是这份工作没有危险,又近在咫尺,你妈妈绝不会在阻挠你,不信的话,你可以再回去与她沟通沟通,看她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她为什么不挑明了的和我说呢?”蕾罗妮脸上带出几许困惑的表情,“我是她的女儿,她有什么不能和我商量的。” “这就源自于她的慈母心肠了,亲爱的,”赖特牧师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对杰拉太太多出了几分推崇之色,“显然,上次雷蒙德大人和大家对你的态度让你妈妈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她哪怕是再生你的气,也不愿意给你添麻烦,因此,才隐晦的用这样的方式——” “来借我的口,暗示您替我解决这个麻烦!”蕾罗妮板着一张脸抢过了自己教父的话头,“她是想要让您出面给我爸爸在村子里找份工作吧?她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我很感激她对我的信任。”赖特牧师温和的微笑着说。 “可我却不能容忍任何人借由我的名义来利用你!”手心手背都是肉,在蕾罗妮心目中,赖特牧师的地位远比杰拉先生要高得多! “噢,我的小乖乖,能够听你这么说,你的老教父已经非常的高兴了,”赖特牧师满眼喜悦的注视着他的心肝宝贝,“放心吧,我会替你父亲找个合适的工作的,这一回,绝不会像上次那样让人懊悔又充满遗憾了。”赖特牧师声音温柔的这样向自己亲爱的教女保证。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必要再做什么手脚了。 毕竟他心心念念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他也确实替代了那位幸运又倒霉的杰拉先生的‘父亲’位置,在他的珍宝心里留下了深刻的·永远都难以忘怀的神圣烙印。 想到这些年来与自家宝贝教女的相处情形,赖特牧师嘴角忍不住又弯出了一个神秘又充满自得的弧度。 在与赖特牧师说完话后,趁着天还没完全黯淡下去。 蕾罗妮又在两个贴身女仆的陪侍下匆匆回了趟杰拉家找到杰拉太太心平气和的长谈了一番。 这一回杰拉太太没有在握住蕾罗妮的手泪雨婆娑的一遍一遍说着她不能失去可敬又可爱的杰拉先生…… 蕾罗妮在和她说完后,就起身提出告辞。 在临离开之际,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支吾着说出了一句:“妈妈,您以后有什么想和我说的……直说就好,没必要……没必要用什么手段……我是您的女儿……不论您让我做什么……我总会想尽办法的让您如愿以偿的。” 把这话说完后,蕾罗妮连与杰拉太太对视一下都不敢的,就这样提着裙子,匆匆下楼出门去了。 反倒是她的两个女仆对着表情瞬间变得木愣愣的杰拉太太仓促行了一礼,这才慌不迭地追着蕾罗妮的背影去了。 杰拉太太直到自己女儿和她女仆的脚步彻底听不见了,才颓然坐倒在沙发上。她叹着气,脸上的表情苦涩又不甘,愤懑又恐惧,“……尊敬的牧师先生……我这样做……也算是彻底如了您的意了吧……这样……您总不会再……再对我的丈夫……”她满脸疲惫的呢喃着,低语着,慢慢的用双手捂住了有些瘦削的面颊。 杰拉先生和鲁迪先生一行在森林里一直消磨了大半个月才钻出来补给。 他们看上去还算不错,情绪也没有什么不稳当的迹象。 在把捕获的已经脱了皮子风干的各种野味交付到安东尼副牧手中后,他们就打算在进一趟森林,再接再励。 这时候赖特牧师以公事的名义把杰拉先生截留了下来。 脸色明显看着比前段时间红润精神的杰拉先生有些拘谨的在赖特牧师对面坐了下来。 他在赖特牧师面前的表现,甚至比起曾经依附在他羽翼下生活的妻子都不如。 “尊敬的牧师大人,不知道您把我留下来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吩咐嘛?” “确实是很重要的要紧事。”赖特牧师不疾不徐地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人类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再不曾缺少某种东西的时候,对它们向来都是弃若敝屣,可是当它们陡然变了身价时,又会情难自已的趋之若鹜。在旱灾还没有发生之前,赖特牧师可不像现在这样没事有事就要倒上一杯水慢慢啜饮着……那架势,简直和饮用传说中的玉露琼浆似的没什么区别。 杰拉先生连忙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虔诚架势。这是以前赖特牧师做布道时养成的‘好习惯’,基本上只要是小莫顿村的村民都会这一招,而且用得颇为熟稔。 “你们这次在蕾妮的帮助下,得蒙赫华徳领主大人青睐,拥有了一纸宝贵的任意伐狩权文书,这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但是这份荣耀却并没有蔓延到村子里其他的人身上去……今天你们带着一大堆的猎物出现在村子里,相信已经有很多人对森林起了浓浓的向往之情,毕竟,大家也很长时间没有改善一下生活条件了,现在肯定馋肉馋得厉害……不过!领主大人的私人财产容不得半点亵渎,为了避免未来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我们必须早作预防。” 杰拉先生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做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说:“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能够为仁慈善良的领主大人做点什么?还请尊敬的牧师大人为您牧养的羔羊指点一下迷津。”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考量,亲爱的杰拉先生,我预备交给你一项十分严肃的任务,希望你能够做到慎重以待。”赖特牧师神棍起来比他教女还要更胜一筹。那闪瞎人眼的神圣姿态让原本心中还带着几分忐忑紧张之情的杰拉先生恨不能为他赴汤蹈火。 赖特牧师很愉快的看着杰拉先生把胸膛当鼓面狠敲了一阵后,才笑容可掬的用一种狼外婆诱哄小红帽的声音说:“领主大人的私人财产需要可靠的人去保护!在我心里,你就是最为可靠的人选——亲爱的杰拉先生,你愿意接受我给你的任命,做一位领主大人信任的护林官嘛?” “护……护林官?!”杰拉先生磕巴了两下嘴巴。 赖特牧师含笑点头。 “可大家未必会听从我的呀,”杰拉先生伤脑筋地挠后脑勺,“我现在的力气也没有以前那么大了,村子里更是多了不少能够把我撂趴下的健壮小伙子,我,我恐怕会辜负您的信任。” “如果是别人当然镇不住那群想肉食想疯了的小伙子,可你不同,我的先生,你拥有着一个地位堪称举世无双的女儿,只要有她在你身后站着,谁敢冒犯你让你感到不快呢?”赖特牧师意味深长的对杰拉先生微笑道。 杰拉先生想到前段时间他亲眼目睹女儿往储水窖里注水的震撼奇景,整个人都沉默了。 他就那样默默的思考半晌,然后认真抬头说道:“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尊敬的牧师大人,您说的很对,村子里确实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 “既然你也想通了,那么就好好干下去吧,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又称职的护林官。”赖特牧师笑容满面的鼓励杰拉先生。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后来通知给村民们知晓大家也没什么意见——都说赖特牧师的这一项安排真的是妙极了,他们也觉得在小莫顿村再找不出比杰拉先生更合适的护林官了。 杰拉先生走马上任后,每天都摆出一副伤心欲绝表情的杰拉太太又重新恢复了她原先的温柔脾性,重新变得笑脸迎人起来。 鲁迪太太更是就她的幸运表示了真切的羡慕之情。 “我也不乐意鲁迪先生总是往森林里面跑,但我们家里实在是太困难了,哪怕我再不放心再不舍得,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冒险。”鲁迪太太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说着说着就拿手帕擦起了眼泪。大家都很同情她。 “尊敬的杰拉太太,我一直都想要询问您一个问题,又怕自己太过冒昧……不知道您愿不愿意为我解惑呢?”鲁迪太太两手交握放在胸口问杰拉太太,她眼睛和兔子一样,红通通的。 杰拉太太语气温柔地问她要问点什么。 “前段时间那场可怕的地震,我的长子为了救我的公公受了重伤,据我们原本村子里草药师的诊断,被压断脊椎的他这辈子都别想要再站起来了……他还那么、那么的年轻,还有一段很长的人生路要走,我真的很不忍心……”鲁迪太太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话,“我想问问您,蕾罗妮小姐曾经施展出来的那种共享仪式能够让我的大儿子好起来吗?我很愿意把自己的半条命分给他!” “噢,鲁迪太太,我们都是做妈妈的人,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杰拉太太用力握住鲁迪太太的手,“不过我也不知道蕾妮的那个仪式对你儿子的伤势能否有用,我等下让杰克去牧师宅跑一趟,让他把蕾妮叫过来,到时候你亲自问她。” 杰克因为有女万事足的缘故,这一段时间都没有出去寻木匠活,而是呆在家里陪伴妻女母亲。 波利太太对女婿这一行为大加赞赏,没少在邻里们中间为他表功——直说能把女儿许给这样体贴入微的好女婿,是他们波利家赚了。 鲁迪太太的眼泪因为杰拉太太的这番话落得更凶了,她呜咽着说:“亲爱的杰拉太太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激您……您真是位善心肠的好太太。” 杰克很快就把妹妹叫回来了。不过不是从牧师宅而是从杰弗里宅。他过去的时候,蕾罗妮正随着西莉娜夫人巩固前几天学习的功课呢。 鲁迪太太为自己打搅蕾罗妮学习的事情感到惭愧,赶忙和她道歉。 蕾罗妮不以为意,在母亲杰拉太太不远处坐了下来,问她们急着找她有什么事情。 注意到她不经意举动的杰拉太太眼神有瞬间的黯淡,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鲁迪太太小心翼翼地把她的疑问提了。 蕾罗妮对尊老爱幼一类的品德高尚的人一直都有着极大的好感,不过再大的好感也不能让她变成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医。显然,鲁迪太太所提出的这一类,无疑是她束手无策的。 “共享仪式并不是万能的,鲁迪太太,”蕾罗妮很是抱歉地放下她刚刚端起的杯子,神情郑重地对满脸沮丧失落的鲁迪太太解释说,“共享仪式共享的是生命力,从您的口述中来听就知道您儿子的生命力必然是及其旺盛的,他根本就不需要您的牺牲……”蕾罗妮语气略略一顿,“照我看来,您来到我们村子这么久,最应该找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老师雷蒙德先生——他才是那个真正能够帮助到您的——” 蕾罗妮还没把话说完,外面就有人气喘吁吁的闯进来了。不是别人,正是蕾罗妮那对双胞胎女仆中的妹妹乔莉。 “乔莉,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她满脸不解地问。 “小姐,牧师大人找您!他让您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不能有半点耽搁!”乔莉胡乱抹了把汗水,蹲下·身来辅助蕾罗妮换鞋。 蕾罗妮看她实在喘得可怜,急急后退两步亲自端了她还没有饮用的果茶塞到她手里让她润润嗓子——自己弯下腰来穿鞋,边穿边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乔莉接过杯子口干舌燥的说了两句感谢的话就咕咚咕咚的把那杯果茶喝了个精光,喝完了才又不顾蕾罗妮拦阻的一面给她穿鞋一面连珠炮似地说:“小姐,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赖特大人自从收到了阿普丽尔庄园的一封信后,脸上的表情就全变了……我刚开始出来的时候是直接去杰弗里宅找您,到了那儿才知道您到这里来了,这一来一往的耽误了不少时间,小姐,我们得赶紧回去了!” 第121章 2.17.1/2 蕾罗妮还没被她教父这般催促过,知道事不宜迟的她赶忙叮嘱了鲁迪太太一句有时间就带着她的长子去杰弗里宅拜访雷蒙德巫医后,就匆匆跟着乔莉离开了杰拉家。 等到出来蕾罗妮才发现情况很有些不寻常。 因为她在回牧师宅的路上已经不止一次的看到在村子里有那么点身份地位的人步履匆匆往牧师宅赶去了——她甚至还看到了她的教母西莉娜·杰弗里夫人! 蕾罗妮赶忙迎了上去。 西莉娜夫人问自己的教女她母亲杰拉太太把她叫回家里去是有什么事情。往日里杰拉太太从不曾在女儿上课的时候过来打搅,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蕾罗妮把原因说了。 西莉娜夫人脸上露出一个叹息的微笑,“他们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动不动就‘心甘情愿’的把半条命贡献出来……照这样发展下去,以后得个伤风感冒的岂不是也要你走一趟——反正只要付出半条命的代价就好,便宜得很!”西莉娜夫人的语气是难得的尖刻!眼睁睁看着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而牺牲了一半寿命的她对自己教女的‘拿手好戏’观感颇为不佳,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蕾罗妮摸了摸鼻子,佯装没有听见西莉娜夫人的讽刺。也幸好她清楚自己教母是个怎样的人,若是别人听了这一大通冷嘲热讽,即便是不当做指桑骂槐,也怀疑是意有所指了。 他们到牧师宅的小会议室的时候,这里已经坐满人了。蕾罗妮还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杰拉先生——蕾罗妮大方的和他打了个招呼,在赖特牧师身边坐了下来。 赖特牧师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他也请了雷蒙德老先生,他怎么没有过来。不止他没有过来,往日和教女形影不离的奥兰多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和安东尼副牧一起过来开会的尤金先生告诉赖特牧师,说他的舅公和奥兰多一起去森林里采摘草药去了,“这段时间只要稍有空暇他们不是在实验室里忙碌就是去森林里寻找有用的草药,即便是我们也很少能见上他一面。” “既然这样,等会议结束后你再找个机会把会议内容告诉他吧。”赖特牧师表示了解,把这个问题放到了一边。他清了清嗓子,环视着在座的众人,沉声开口说道:“相信大家心里现在都很好奇,好奇我为什么要急匆匆把大家请到牧师宅来,事实上就在刚才我收到了一封从阿普丽尔庄园寄来的信……一封很可怕的信……”赖特牧师深吸了口气,“我们的国王陛下……他打算脱离萨米勒帝国——自立了!” “什……什么?!”从王都来的杰弗里先生霍然站起,他甚至一脸夸张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国王陛下打算自立门户的消息如今想必已经传遍了整个赫蒂尔斯大陆,为了以防万一,亨利殿下已经高举王旗向他的臣民们征兵了!” 赖特牧师的这番话让小会议室里瞬间由针落可闻的寂静变成了沸反盈天的喧闹! 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要打战了?! 在这旱灾都还没过去的紧张情况下?! 赖特牧师脸色异常难看的摇晃了两下手中卷得妥妥当当的信纸,继续说道:“我们村子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但拥有男丁的家庭都需要出上至少一人服役,当然,身有残疾或贵族和神职人员除外……大家收到消息后,就早做准备吧!这次征兵事宜由国王陛下的继承人亨利殿下亲自主持,容不得半点怠慢之处,大家抓紧时间,尽快把名单报到安东尼副牧那里去……大家别想着使什么诡诈的小手段逃役,亨利殿下这次采取的是连坐制度,一家出了问题整个村子都要跟着遭殃的!” 做梦都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出的蕾罗妮突然觉得鲁迪太太的儿子断了脊椎这事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断了脊椎只能瘫痪在床·上,总比扛着并不怎么利索的武器去战场上和人真刀真枪的拼干好吧!想到自己家里的两个哥哥……蕾罗妮耳边仿佛已经响起了杰拉太太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在绝大多数人脸色阴沉陆陆续续离开小会议室后(杰拉先生和波利太太等人也赶忙离开了),蕾罗妮迫不及待闪到自家教父背后一边狗腿的给他按摩胀痛无比的太阳穴,一边问他国王陛下怎么就突然想不开要自立门户了,以前他在这个公国陛下的位置上不坐得挺好的嘛,半点反心和异状都瞧不出来。 “陛下他老人家也是被逼得忍无可忍了!”赖特牧师叹着气把手里的羊皮纸卷展开递到教女手里给她看——蕾罗妮一目十行的扫完了又交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她旁边来的尤金先生手上。 等到信纸在在场所有人手中绕了个圈后,老好人杰弗里先生一拳砸在了橡木桌子上,“简直是欺人太甚!”他双目赤红,恨得咬牙切齿。 显然,上面萨米勒帝国就着旱灾趁火打劫的狮子大开口彻底激怒了他!让他连平时时刻保持嗯贵族风度都扔到不知名的爪哇国去了。 “难怪国王陛下要反还让亨利殿下亲自主持征兵……他若是不反,恐怕整个克伦维亚都要内乱了!那群该死的萨米勒狗是不打算给我们活路走了啊!”尤金先生也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安东尼副牧的眉头皱得死紧,他面上踌躇了一阵子,“大人,我想把陛下为什么征兵的因由好好的给村子里的村民仔细讲讲,免得他们因为不甘愿而耽误时间。” “去吧去吧,”赖特牧师赶小鸡崽儿一样的赶他,“唉……也不知道这次征召走的人还能不能平安归来。” “蕾妮妹妹,我记得你家里也需要出一个人去吧,你现在要不要去家里看看?”尤金关切的问有些心不在焉的蕾罗妮。 蕾罗妮点点头,“我爸爸已经回去和他们商量了,相信二哥现在也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她语气顿了一顿,神情很有几分忐忑的问赖特牧师,“教父,我知道我两个哥哥肯定有一个要上战场了,这是不容违逆的,我现在只想知道……奥兰多哥哥他……他是不是也要……” 赖特牧师叹了口气,“蕾妮,你也学了这么多年的知识了,不要自欺欺人。” “您不是说身有残疾的不用拿,奥兰多哥哥他就不能说话呀他——”蕾罗妮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我说的身有残疾是特指那些手脚不全或无法行走的人,奥兰多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其他的一切正常,不仅如此,他还是雷蒙德大人的学生……蕾妮,这次兵役奥兰多无论如何都是逃不过去的……除非——” “除非我能够借着我在陛下面前的丁点颜面给他解决掉这个麻烦。”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雷蒙德巫医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奥兰多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见到蕾罗妮眼角残余泪水的奥兰多无声开阖了两下嘴唇让她别哭。 蕾罗妮给他的回应是哭得更凶了! 她心里难过的只差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个忙也确实只有您才能够帮了。”赖特牧师附和着雷蒙德巫医的话。奥兰多和蕾罗妮一样在她身边与他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他嘴上不说,但心里何尝不曾把他当做半个儿子看待呢——哪里忍心把他送到战场上去送死。 “我确实想帮他解决掉这个麻烦,但是他自己不答应,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他就向我表态了,这次征兵他一定主动报名参与进去!”雷蒙德巫医没好气地瞪了自己学徒一眼。 其他人以一副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事实的震惊脸呆望着奥兰多,没想到他居然有活路不走偏生要走死路! 赖特牧师也难得动了怒,问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当然想活,这次之所以要坚持过去也是想为大家做点事情……我跟随老师虽然只学了点皮毛的医术,但我对自己有信心,坚信想救几个村里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是一个这么善良这么……”愚不可及的人! 蕾罗妮跳将起来指着奥兰多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就连西莉娜夫人在旁边面带不悦的不停地皱眉头都顾不上了——然后板着脸说她回杰拉家去了,今晚不回来了,让乔莉别忘了嘱咐米尼太太今晚别做她的晚餐——把门用力一甩就走了! 被蕾罗妮骂了个狗血淋头却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奥兰多难以承受在场诸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在与大家道别后,就匆匆忙忙的追着蕾罗妮的背影离开了! 赖特牧师看着他迫不及待离开的焦急神色,心里忍不住的就是一咯噔……难道老伙计说的是真的?奥兰多真的对他的乖宝贝偷偷的起了不轨之心? 这些年越想越人高马大的奥兰多腿长手也长,三步并作两步的就把前面距离他越来越近的蕾罗妮捞到了怀里。 蕾罗妮毫不留情的对着他的脚背就根来了一下!虽然穿的只是低跟的凉鞋但也把奥兰多踩得够呛。 “别随便动手动脚的!我不和蠢货说话——免得自己也被带累得跟着变蠢了!”蕾罗妮磨着后槽牙,正眼都懒得给奥兰多一个。 奥兰多急得直跳脚,当然也可能是被踩疼的——[蕾妮妹妹,你听我跟你解释啊!]折腾了好一阵才把蕾罗妮的脸捧正了与他对视的奥兰多急得脑门子都开始冒汗水了。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都快要没命了,我干嘛要和一个马上就要翘辫子的人浪费口水?!”蕾罗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到奥兰多居然主动要跑到战场上去就整个人都不自在!这种不自在更是强烈的压过了对两个兄长的关心,让她恨不能毫无形象的抱着头大声尖叫出来! [蕾妮妹妹!战场上除了士兵外还有军医的!我是老师的学生!只要我愿意,完全可以在军营里混个军医的身份——甚至有可能就随侍在亨利殿下左右——我不会有事的!] “噢,难怪你坚持要跑到战场上去呢,原来是要去抱大腿啊!只可惜人家是王子,现在腿上肯定巴满了人,你就算过去也未必有戏!”蕾罗妮这时候看奥兰多的眼神就仿佛他脑袋上突然长了犄角一样陌生,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她百般心疼千般依赖的小竹马居然也是个趋炎附势之人! 为了抱大腿,战场上那么危险的地方他也要坚持往里面钻…… 还美其名曰他这么做是想要为村子里的大家做点事! 蕾罗妮突然觉得有些手痒痒,想要把面前这棵不知道因为什么长歪了的小树好好的‘修剪’一下。 眼冒凶光的蕾罗妮让奥兰多头大如斗。 眼看着就要被从头到脚修理一顿·而他定然舍不得有半分反抗的行为的紧张时刻,奥兰多心下一横,猛地一个饿虎扑食把蕾罗妮抱了个满满当当,把她悬抱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然后强行让她看他的口型,[如果我不去,你的哥哥又上了战场,到那个时候你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蕾罗妮倏然睁大了眼睛。 一双绿得惊人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奥兰多脸上的郑重表情。 [蕾妮妹妹,我们亲密无间的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有谁比我更清楚你对家里人的在乎和看重呢?不论是杰克还是杰米,不论他们哪一个出了事情你都会痛不欲生的——而那正是我没办法忍受的,你明白吗蕾妮?我要你永远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你就只想到了我的两个哥哥,难道在你心里……你从不曾把我当你的亲妹妹希望看待吗?难道你以为我只在乎他们两个,却一点都不在乎你吗?!” 问题是我见鬼的根本就不想要当你的哥哥!我也永远都不可能把你当成是我的亲妹妹一样看待! 奥兰多面色如常,心里却失态的几近咆哮。与此同时,他脑子里也想起了前不久他与沃尔森先生的那一番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私人谈话。 那也是他这段时间不着痕迹疏远蕾罗妮的原因所在。 “你觉得自己配得上蕾罗妮小姐嘛?一位尊贵从神的转世?” “你认真假设一下,倘若有朝一日蕾罗妮小姐被你打动,你该怎样照顾她?你能给她怎样的生活?你能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嘛?” “你摸摸自己的胸口扪心自问,你的爱慕,对她而言是一种可贵助益还是拖累呢?!” “你自认为,你有没有那个大无畏的勇气,坦坦荡荡的牵着蕾罗妮小姐的手站在大人面前对他说,我叫奥兰多·布莱曼,一位尊贵领主的私生子,我爱上了您的教女,一位天上神祇的转世,请您把她许配给我……你说得出口嘛?!” 他说不出口! 只要他还有丁点自知之明还有零星羞耻心他就说不出口! “不属于、不适合你的珍宝,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远离她的生活远离她的世界,尊敬的布莱曼少爷,我也是亲眼看着你长大的,真的很难狠下心来亲自开口驱逐你——不过我狠不下心,不代表我的恩主大人也不能,蕾罗妮小姐是他的命,任何觊觎她的人都需要先从他的尸体上跨过去!” 想到那宛若噩梦一般的谈话,奥兰多动摇的黑眸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他抿着唇角很认真的对蕾罗妮说:[蕾妮妹妹,我长大了,年纪不小了,不可能永远都呆在老师的羽翼下生活,我需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需要好好的为自己打算一下……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不论你的哪个哥哥上了战场,我都会好好保护他的。] “你以为我很稀罕你的保证吗?!”心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捏了一把,难受得厉害的蕾罗妮强忍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用力挣脱了奥兰多的钳制,大步流星的往她父母家的居所疾跑而去。 奥兰多条件反射地攥住了她的手腕,[蕾……] “我们那个心情看你的唇语,既然你学了点三脚猫功夫就把自己吹得这么厉害,那么还不赶紧把你的嗓子给治好了!一个不能说话的军医,再怎么讨好亨利王子,恐怕也很难能够做到飞黄腾达吧!”近乎口不择言的把这段话说完,蕾罗妮用力挣脱了奥兰多紧攥她皓腕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这回奥兰多没有再追,而是怔怔然的站在原地呆望了好一阵子,直到蕾罗妮在一个拐角处失了踪影,才如同没有上油的机器人一般,一点一点的垂下头,把那最后与蕾罗妮亲密接触的手掌用力紧攥成拳没有丝毫保留的狠砸在墙壁上——鲜血四溅! 蕾罗妮到家里的时候,他二哥杰米还没有赶回来——家里现在乱糟糟的,每一个人的脸色都说不出的难看。 杰拉太太见女儿眼睛红红的冲进来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你……你大哥说他的身体比你二哥的要健壮的多……他说……他说他要去战场上……呜呜呜……”她一把将小女儿搂在怀里,只差没哭得肝肠寸断。 “我的力气确实要比杰米的大,人也确实长得比他高,他也确实打不过我……这次征兵我不去谁去!”杰克还在旁边慷慨激昂,就仿佛这是一件千载难逢的好事似的。 蕾罗妮情绪阴郁的不像话,张嘴就要和他对吼,没想到杰米和罗贝尔夫妇抱着儿子坐着阿普丽尔庄园的马车在这个时候赶到了。 “你确实力气比我大长得比我高,我也确实打不过你——”杰米一进门就捧杰克,就在除杰克、蕾罗妮兄妹俩和罗贝尔以外的其他人心情都有些不得劲的时候,杰米话锋一转,“但是!你没我精明没我会开动脑筋也没我见过那么多世面啊!我去当兵,不是我自吹自擂,混个如鱼得水还是能够做到的,可你呢,我的傻哥哥,你要是不被坏人骗得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就奇了怪了!” 杰克满脸的惭愧和自卑,“我知道我没你好,所以才想我自己去……你留下来正好可以照顾家里人,你一定会做得比我好很多很多的……” 杰克的这番话说得大家眼睛都控制不住的红了。 特别是波娜,她一直都坐在旁边强忍住濒临崩溃的情绪,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给本来就乱成一团糟的婆家添乱。 “你自认为自己把一切都盘算的很好,那你又想没想过大嫂和小侄女呢?她还那么小,你就打算让她没了爸爸吗?”一点都不愿意刺激自己长兄却又不能不刺激他的杰米冷着一张面孔诘问他。 “那你呢!你呢!杰米,我们两个的孩子是同一天生的!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的儿子又怎么办?!”杰克拼命折腾他为数不多的脑容量,作为家中长子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的弟弟上战场!绝不! “不错,我们两个的孩子是同一天生的,但是我和你不同,我太太的娘家给力啊,她有五个哥哥,即便有一个去服兵役了,还能有四个大舅哥帮我照顾妻儿,你呢,你有什么?”杰米顾不得大嫂波娜太太的情绪,举例子讲道理的和他攀比起来。 对于他的这一举动,在周边旁听的波娜太太不仅不感到生气,相反,心里还带着几分与羞愧掺杂在一起的感激之情。 “我……我……我……”彻底被弟弟比下去的杰克继续努力开动脑筋。 “我什么我?!是了,我差点忘了,你还有一个小舅子呀,可是你的小舅子这回也要上战场吧,波利家也就他一个……你说说看,你要是不留在家里,不但妻子女儿没人照顾,你岳母波利太太的日子都会变得很不好过,你忍心看着她们遭罪吗?而且我这一去又不是不回来了我机灵着呢!”杰米趁着杰克弱势的时候赶紧一锤定音。 罗贝尔抱着儿子垂着眼帘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就是抱着孩子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抱得久了有点抖,轻微的、类似于痉挛的抖。 “杰米,小时候爸爸出事的时候家里的事情就是你一肩扛,哪怕你从不喊累我也知道你有多辛苦——杰米!杰米!你就让我这个没用的哥哥也帮着你减轻点负担吧!!” 眼瞅着一切就要成为定局的杰克突然情绪失控的大声喊道! 一双蓝色的明亮双眼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泪水给蓄满了。 一直都制止着妻子和女儿不要掺合到兄弟俩的争吵之中,免得将来徒生间隙的杰拉先生听了大儿子的话后,整个人都震动了一下。杰拉太太更是,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哭得撕心裂肺。 从没想过自己的憨哥哥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杰米眼眶也忍不住有些发红。 他走上前用力抱了抱比他足足壮了大半个身形·酷肖父亲的大哥,什么煽情的话都没有说,就简单的几句叮嘱。 “——比起我那四个大舅哥我还是更信任你,我的好大哥!往后我的妻子我的儿子就全靠你保护了!你可千万要照顾好他们,别让我失望!”说完就拎了拎因为与长兄的紧紧拥抱而有些发皱的长袍匆匆忙忙的往门口走去。 杰拉先生用有些不稳的腔调问他去哪里,杰米头也不回的说他去找安东尼副牧报名——屋子里一片让人呼吸都忍不住屏紧的死寂。 蕾罗妮不忍心见二嫂罗贝尔明明站立不住还勉强挺直腰背的憔悴模样,主动走过去搀扶着她上楼去了她和杰米在这里的卧房。 途经大嫂波娜太太身边的时候,波娜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两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姑嫂两个搀扶着上了楼。 蕾罗妮把罗贝尔怀里的小婴儿放到床边摆着却很少使用的小摇篮里,亲自倒了杯热水给她想安慰一下对方,却发现搜肠刮肚的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汇。 神情苍白无力的的罗贝尔对满脸关切注视着她的蕾罗妮嘴角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干涩着嗓子哑声说:“没什么好难过的,他们兄弟俩个无论如何都有一个要去的,不是杰米就是杰克……而杰米他最在乎的就是你们这些亲人了。”在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罗贝尔到底有几分控制不住的把内心深处的那份怨怼和不甘泄露了几分。 蕾罗妮假装根本就没有听出她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忿恨情绪。 她满眼宽慰地凝望着想哭却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泪腺到底还存不存在的二嫂罗贝尔,喉头发紧的蹲下·身来,轻轻握住了她还在控制不住痉挛的手,柔声说道:“嫂嫂,你也是二哥的亲人,他也深深的在乎着你和小侄子呀。” 罗贝尔怔怔看着她,良久才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姿态缓缓点着头,可有可无地应和一句,“是啊,他也在乎我……在乎我们的孩——”她隐隐带着一丝讥诮的话语声倏然停顿住了,有些涣散无神的眸子也重新聚焦起来。 “二哥?”蕾罗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瞧见了手中已经握了一卷征兵令的二哥杰米。她几乎可以说是条件反射的低唤了他一声,然后把视线隐晦的往自己二嫂身上瞄。 杰米了然地点点头,温柔地对妹妹说了句:“你先出去吧,让我和你二嫂说会儿话。” 蕾罗妮心里很是难受的点头答应了。 在给他们关门留下私人空间的时候,蕾罗妮看见她二哥温柔地把她彷佛赌气一般僵坐原地不动的温柔的二嫂抱进了怀里,而她那把下巴缓慢搁在丈夫并不怎么厚实肩膀上的二嫂却从眼睛里无声眨落下两行晶莹剔透的眼泪出来。 那晶莹剔透的·跟最上等珍珠似的眼泪,看得蕾罗妮彷佛鼻子被人毫不客气的狠揍了一拳般,酸胀难当的竟然也情难自已的流出了眼泪。 第122章 2.18.1/2 蕾罗妮上辈子生活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和平国度。 战争对她来说是非常遥远的事情。 如今,这份遥远猝不及防的来到了她的面前,来到了她毫无预兆的生命里。 蕾罗妮感到惶恐。 但是再惶恐她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辙来让大家摆脱这即将面临的可怕命运。而且,即使她真的想到了什么有用的办法,她的教父也不会支持她去付诸实施的。 因为,不论是赖特牧师还是蕾罗妮自己本人都清楚的懂得什么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在眼下这个不反抗就是死的紧要关头,克伦维亚公国的民众除了拿起武器拼命战斗抵御外侮以外,他们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谁让他们的祖国只是个其他大国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软柿子呢! 离开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村子里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呜咽哭号声。 蕾罗妮强忍住想要捣紧耳朵的冲动——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干,她要真这么干了,必然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毕竟情绪已经濒临崩溃的村民们,可不会管她是不是他们曾经尊敬崇拜的从神转世! 他们太需要一个宣泄的渠道了! 蕾罗妮还没那个觉悟,自己跑过去送菜。 而且她也是受害者。 她也有一个哥哥不得不背着行囊走上战场。 送行的场面非常的压抑。 几乎每一个要上战场的小伙子身边都围满了亲朋好友。 大家纷纷握着他们的手或搂住他们的肩膀或不停的拍打他们的胸膛揉他们的脑袋…… 大家用尽了自己所能够想到的方式去与那些……很可能再也没办法见到的亲人和朋友道别,不论男女老少,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含着或晶莹或浑浊的热泪——蕾罗妮甚至看到两对小情人抛弃了往日里的含蓄与羞涩,旁若无人的吻在一起!他们紧紧依偎着对方,恨不能把自己融入到彼此的身体里去。 奥兰多·布莱曼是这里面唯一的例外。 他虽然也有人热情且真诚的和他打招呼或祝福他平安归来,但是他身边却没有长久停驻的人特地过来为他送行。 他的外祖父和母亲丽芙小姐至今都不曾与他真正和解,他也不稀罕这个;他的老师雷蒙德巫医很不满意他要去战场上找死的犯傻行为,特地在小伙子们离开的这一日选择了避而不见,铁石心肠地把自己关进了实验室里;他平日里与他关系最密切的小青梅蕾罗妮也破天荒无视了他的存在,摆出了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他就那么孤零零的站着,背着行李,静静的等候着镇上公共马车的到来。 赖特牧师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难掩错愕。 他下意识地去寻找自己教女的身影,发现她正待在她的二哥杰米身边嘘寒问暖,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彷佛并没有察觉到就站在她不远处浑身都散发着寥落孤寂气息的奥兰多。 赖特牧师扬了扬眉毛,在杰拉一家体贴的把私人空间交付给杰米夫妇让他们做最后的道别后,特地把教女招到了他身边问她是不是和奥兰多闹别扭了。 “他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都是个未知数,蕾妮,现在可不是闹别扭的时候。”把宝贝教女宠溺进骨子里的牧师先生可不愿意自己的教女以后因为今日的一时赌气而留下终身遗憾。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蕾罗妮刻意用一种颇为冷淡的嗓音说。然后眼角余光颇为高兴地瞟到那‘一意孤行’、‘趋炎附势’的坏家伙身体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了一下。 “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呢?”赖特牧师没想到事情还真的让他给猜对了,“我记得你们以前一向都有说不完的话,就差没时刻都黏糊在一起了。” “您也说了,那是以前,现在我是半点都不乐意与他黏糊啦!”眼瞅着杰米已经把罗贝尔勉强安抚好了的蕾罗妮懒得在搭理奥兰多,径自提着裙摆,拖拽着自家二哥去一个角落里商量事情了。 杰米一看她那小心谨慎的姿态就知道她想做什么,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会意的微笑,“妹妹,听说军中行事非常严格,我恐怕很难抽出时间去完成你交代我的事情。” “二哥你不用刻意去做这些,”蕾罗妮摇摇头,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橡木匣子塞给杰米,“你只需要在行军的路上,汲水或者别的其他人没有察觉的时候,偷偷把我凝合而成的水砖扔进去就好。”蕾罗妮压低嗓门又补充了句,“这回的水砖我又尽量压缩了一些,你每个地方只需要丢上一块就好,而且,我认真想过了,这个还能给你用来防身,在战场上你要是遇到危险的时候,扔一块出去——你的敌人肯定会被你这一招弄得兵荒马乱,到时候你就可以趁机选择进攻或者逃命啦……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你千万不要这么做,你妹妹我在小莫顿村住的舒舒服服的,半点都不想被大陆教会总部的人发现,然后被捉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地方去受罪。” “还请妹妹放心。”杰米一边把橡木匣子贴身藏起,一边很是郑重的保证,“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这样做的!” “……那,二哥你注意安全,早点回家!”蕾罗妮深深地望了杰米一眼,如同乳燕投怀一般钻入杰米的怀中与他紧紧拥抱,泪水也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我们都会认真照顾好二嫂和小侄子的,一定不让他们因为你不在家而受委屈。” “对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杰米干脆的说,他的脸上也有着离愁感伤和前途未卜的茫然味道。 蕾罗妮抽了抽鼻子,挽着杰米的手就要重新往人群里走。 杰米一把拉拽住了她,然后偷偷看着神情寥落难过的大哥,压低声线叮嘱妹妹,“等我走后,记得好好的宽慰一下大哥,别让他钻牛角尖。”他知道他这次上战场,心里最不好受最自责的就是他那个一心一意想要做个好大哥好表率的憨兄长。 “二哥你放心吧,我们都会好好劝他的。”蕾罗妮满口答应。同时为自己拥有这样细心体贴又勇敢善良的哥哥感到骄傲。 蕾罗妮和杰米说完话后没多久,赫华徳领主专门安排的公共大马车就晃晃悠悠的出现在小莫顿村的村口了。马车上这时候已经坐了不少人,绝大部分都是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年轻小伙子,每个人的眼睛都有些发红,车厢里的气氛格外沉闷。 坐在马车最前面的马车夫甩着鞭子让小莫顿村的报名的村民赶紧上车,说他还要去别的地方接人,时间耽误不起。 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什么叫军情如火的村民们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把村子唯一的一条直通村外的大道让出来让村子里的十几个小伙子排队上车。 小莫顿村就三十多户人口,这十几个小伙子已经算得上村子里三分之二的壮劳力了,他们一上马车,整个小莫顿村都彷佛空了大半似地,让村里人的心都忍不住也跟着变得空旷起来。 奥兰多是第一个上车的。 他谁都没看,就那么垂着头提着他的行囊钻进了马车。 车厢里的人见他面容英俊,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让他们敬而远之的类似于贵族的冷漠气势,慌不迭地纷纷弯着腰窸窸窣窣地站起身给他挪让出了个靠近窗口的好位置出来。 蕾罗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口骤然就是一跳,差点就条件反射喊出声来了。 “都到齐了没有?到齐了就走人了啊!”马车夫扯着嗓子往人堆里看。 看还有没有磨磨蹭蹭想要临时反悔打死都不愿意上车的。 这样的人他在路上也接过几个,虽然最后还是被劝上了车,但时间也由此浪费了不少。 大家赶忙参差不齐的嚷嚷着对车夫迭声说:“到齐了到齐了都到齐了。” 听到大家都说到齐的马车夫还有些不放心,找了有关小莫顿村的卷宗一个一个的报名点数。 这次过来接人的马车夫并不是真正的马车夫,而是阿普丽尔庄园特地派过来接人的护卫,大都识字。 赖特牧师和安东尼副牧趁他点数的时候,赶忙见缝插针的发表最后的讲话,鼓励这些即将英勇奔赴战场的年轻战士!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走吧!”这两天马车夫也算是看多了离别场景,为了避免又被情绪激动失控的村民们把马车堵个动弹不得,他毫无征兆地陡然一甩马鞭,吁了几声响亮的口号,四轮大马车就猛地朝着村口所在的方向小跑起来。 小莫顿村的小伙子们见此情形,赶紧争先恐后的在车厢里扯着嗓子和家里人道别,性情稳重如杰米也不例外! 每个人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村民们也情不自禁的三步并作两步走的伸着手往前追马车,边追边哭,一些情绪激动的更是两眼一翻就这么晕厥了过去。 杰米的太太罗贝尔就是其中的一位。 此刻的她正软软的倒在大嫂波娜的怀抱里,明显已经不省人事。 杰米和罗贝尔夫妇的孩子也像是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即将要离开自己上战场一般,在祖母的怀中扯着嗓子大声啼哭——那哭声刺痛了杰拉家所有人的心。 奥兰多的表现却与村子里的其他年轻人截然不同。 从始至终,他都沉默着一张英俊的面孔,低垂着眼帘,别说往窗户外招手了,他甚至都不曾往窗户外面看上一眼。 “难道你就没什么舍不得的人吗?”摇晃震荡的大马车里,一个坐在他旁边的其他村的村民侧着头哽咽着喉咙问奥兰多。 听他那小嗓音还有点控诉的味道。 无疑,奥兰多这沉默到近乎冷漠的态度刺激到了他。 奥兰多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继续两眼放空的把头埋了下去。 刚才也注意到妻子晕过去的杰米强打起精神给他打圆场,说奥兰多每次心里难过就是这幅沉默寡言的样子,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再难过也得和家里人打声招呼啊,你瞧瞧你妹妹!她都不顾其他人阻拦的骑着马拼命地追赶过来,尽全力送你最后一程了!”那人边用手背抹眼睛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 奥兰多和杰米听到这话时,身形不约而同的就是陡然一震! 杰米下意识地往窗口远眺过去。 奥兰多更是以所有人大跌眼镜的速度把刚才出声抱怨他的那个人几近粗暴地挤到一边,掀开还带着些许泥腥和汗臭味的马车帘子就往外面探看! 果不其然! “驾!驾!驾驾驾!” 那个从听到他要上战场就再没给过他好脸色的绿眼睛小姑娘正驱策着村子里唯二的两匹驽马中的其中一匹,拼命的往这边疾驰过来——奥兰多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仅仅是与蕾罗妮对视的那一眼,仅仅是凭借着两人的默契,奥兰多就知道她这么不顾一切的骑着马奔过来不是为了再送她二哥一程! 而是为了他! 而是为了与她朝夕相伴这么多年的他! 奥兰多情绪亢奋又委屈的想要大叫! 想要呐喊! 可是他的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只能不停的伸出手往外招呼! 不停地、使劲地招呼! 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心爱的蕾妮妹妹:我看到你追过来了,我看到你了! 眼瞅着马车越走越远的蕾罗妮到底按捺不住满腔的难过之情,小跑着回了牧师宅后面的马厩,骑了一匹驽马追上来了! 蕾罗妮没办法不追上来! 最起码的,她也应该同他道个别!她也应该送他一句发自内心的真挚祝福! 当她气喘吁吁地离马车越来越近的时候,她清楚的看到了奥兰多脸上的泪水!原本还有点尴尬不自然的心理活动瞬间就变得坦荡自然起来! “哼!亏你还知道哭!”蕾罗妮表情犹带余怒的恨恨用牙齿撕磨腮帮子内里的咬肌,“现在哭有什么用,你名字都报上去了!想反悔都不行!还是你打算当逃兵!然后躲到森林去当野人!” 好不容易来到马车窗边的蕾罗妮一把攥住了奥兰多伸过来的手——两人的手就这么紧紧交握着——力道大的都能够感觉到彼此掌心里渗出来的潮热汗水。 “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遇敌的时候千万别只想着往前冲!还有,别忘了你向我做出的保证!你说了,你过去只是当军医的,可千万别糊里糊涂的做了别人的炮灰!”蕾罗妮语无伦次的说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说的什么话。 奥兰多眼神近乎贪婪的凝望着蕾罗妮冒着汗水的精致脸容和隐隐有水雾在不停涌动的晶亮绿眸,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深深把她烙刻进自己的脑海里去! “这里面坐着的,都是梅丽朵小镇的人,是自己人!即便是到了战场上也要彼此多多扶持,互相帮助啊!”蕾罗妮见奥兰多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干脆别在和他自言自语的浪费时间,径自和马车里的其他人说起了话,“我的这个哥哥他师从一位全大陆都十分有名的老巫医,自己也拥有着一手非常棒的医术,在草药学上面也颇有研究,大家到了军营,要是有个什么需要他帮助的,他绝不会有半点吝啬或推却的!” “尊敬的小姐,你的哥哥真的有这么厉害吗?”有情绪调整过来的隔壁村村民好奇的问。眼睛还不时的在蕾罗妮娇美精致的秀颜上瞧个不停。少年慕少艾本属人之常情,这马车里的又全是一群前途未卜的年轻人,如今见了漂亮的小姑娘,自然抱着能多看一眼是一眼的心态与蕾罗妮交谈。 那青年村民开了口后,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和蕾罗妮说话。 蕾罗妮彷佛没有发现他们的用心一般,表情很是柔和的与他们交谈,“是啊,我的这两个哥哥确实都很厉害,不信你可以问我们村子里的其他人啊,不过他们厉害是厉害,在打架方面就不怎么灵光了,等到了军营还请大家能够多多照顾一二啊!” 其他人自然都异口同声的表示好说好说。 杰米满眼笑意的看着自己妹妹给他们两个结人缘说好话,心里真的是又感动又好笑。小莫顿村的其他小伙子们也都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们尊敬的蕾罗妮小姐,脸上的难过和眼睛里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蕾罗妮又和他们你来我往的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她骑着的驽马因为吃不消而有些吐白沫的迹象了,才慢慢放缓了速度,手也一点点的要和奥兰多松开。 奥兰多却死死的攥紧她! 以一种彷佛用尽全身力气的姿态! “哥哥?”蕾罗妮疑惑地抬头去看奥兰多。 奥兰多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起伏着。 他的一双眼睛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通红,里面布满了让人心惊的血丝。 他的手依然没有与蕾罗妮的松开,一直都紧紧地,不顾一切地攥着。 “哥哥,我早就说了,你现在就算再想要反悔也来不及——”她话还没说完,奥兰多已经不顾安危的大半个身体从马车的车窗里钻了出来,用力把驱使着驽马靠近马车飞奔的蕾罗妮用力抱进了怀里! “噢!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马车里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声。 杰米也乍然变了脸色! “奥兰多!你这是在干什么?!赶紧把人放开!你这样做太危险了!”他下意识的想要把两人强行分开,又担心他凑过去反倒会弄巧成拙,只能用言语制止奥兰多,让他赶紧把人松开! “哥哥!你疯了吗!你是想摔死你自己还是想让我跌断脖子!”蕾罗妮也被奥兰多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唬得后背瞬间都被陡然分泌出来的汗水给浸了个通透! 奥兰多对杰米兄妹俩的说话声充耳不闻。 他以一种环搂的姿势,紧紧将蕾罗妮拥在自己的怀抱中! ——那是一个很危险也很艰难的怀抱,却带着几分义无反顾的味道。 奥兰多和蕾罗妮的这个拥抱用时并不长久。 几乎可以说是一触即分。 在蕾罗妮还没得及再做点什么以防万一的时候,奥兰多已经小心翼翼松开了她,重新回到了马车里。 他静静的看着马车外还有些惊魂未定的蕾罗妮——黑瞳与绿眸彼此互望——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蕾罗妮看见他在无声的翕动嘴唇,他在说:[别送了,回去吧,回村子去吧。] “奥兰多,你就算再舍不得蕾妮也不能这样!你刚才的举动实在是太冒险了!”心有余悸的杰米免得奥兰多在作出什么惊人举动,赶紧推搡着和他换了位置。然后也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目视着他神情有些恍惚的妹妹最后叮嘱道:“蕾妮,回去后记得照顾好家里,照顾好你二嫂和你的小侄子!放心吧!等到战争结束,我们都会平安回来的!” 眼睛一直定格在奥兰多身上的蕾罗妮因为杰米的这个举动而醒过神来。 她一手紧握着缰绳,一手不停的挥舞着和杰米等人说再见,一面祝马车里的所有人一路平安,一面祈求全知全能的赫蒂尔斯女神保佑这群小伙子,让他们能够在战争结束后,安然无恙的健全归来! 在大家热热闹闹此起彼伏的道别声中,蕾罗妮面前这辆看上去颇有些其貌不扬的四轮大马车渐渐幻化成一缕越来越模糊的尘烟一点点的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目送着奥兰多等人彻底离去的蕾罗妮如同一座雕像一样在原地定格了很长一段时间,采访佛如梦初醒一般,扯动缰绳驱使着不停打着响鼻剧烈喘息的驽马回转。 在回村的路上,她不止一次的把手往自己的耳垂上碰去,碧绿的眸子里是深深的疑惑和……怔忡之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刚才的那个紧密的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的拥抱里……她似乎影影绰绰的感觉到……她的奥兰多哥哥似乎……似乎……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的偷偷亲吻了她的耳垂?! 第123章 2.19.1/2 蕾罗妮失魂落魄的骑着马回到小莫顿村。 眼看着她骑马冲出村子却来不及阻挠的赖特牧师等人连忙围拢上来。杰克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蕾罗妮虚虚挽攥在手上的缰绳,小心翼翼地把她从气喘如牛的驽马身上搀抱下来。 赖特牧师舍不得训斥他亲爱的小乖乖,一脸无奈的把她拉到身边认真检查了下,确定她毫发无伤后,才带着几分嗔怪地说:“到最后还不是追过去了?教父就知道你一定会后悔。” 因为奥兰多临别前的那个举动,整个人都有些怔懵的蕾罗妮含糊的应和了一声,连自己教父说了什么都没专心去听的继续站在他身边发傻。 赖特牧师对蕾罗妮的事情向来敏感,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得拧紧了眉头,关切的问她怎么了。 蕾罗妮这才强打起精神,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地说:“我很舍不得二哥他们……这一去……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来。” 没想到蕾罗妮是因为这个才心不在焉的赖特牧师眼底闪过宠溺之色,他安抚地拍了拍自家教女的脑袋,“这次带领大家跟随男爵大人去打战的是赫华徳大人,他是个沉稳又不冒进的人,我们村子里的小伙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被他给带回来的。” “希望这样吧。”耳朵还有些发烫的蕾罗妮在发现自己又情不自禁拿手背去碰耳垂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意欲难明的对赖特牧师说:“教父,这两天我一直都在为二哥他们要离开的事情辗转反侧,现在困得厉害……我想回家去休息了,您要是没事的话,也和我一起回去吧。我记得您和沃尔森先生今天的早餐也没有吃多少。”今天他们一大早就拾掇了东西来村口一面送行一面等镇上的马车。眼下,日以上中天,也该回去调试一下糟糕的心情,继续把自己的日子好好过下去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赖特牧师对教女的关心很受用,他含笑点头道:“这次上战场的都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看着长大的孩子,眼瞅着他们因为天灾人祸而发起的战事匆匆离开,任谁瞧了都会食难下咽的。“他的眼睛往还站在村口没有离去的杰拉一家人身上瞄了瞄,“蕾妮,你是不是要去安慰一下他们,你们家的几位太太们的情绪瞧上去可有点糟糕。” 被他提醒的蕾罗妮顾不得自己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小心思,点了点头,“那您和沃尔森先生先回去吧,我等会再过来。”一边说一边提着裙摆,小心避开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驽马排泄出来的粪便,大步流星地往杰拉夫妇等人身边走去。 一直都和赖特牧师形影不离的沃尔森先生和他的恩主一起目送着蕾罗妮的背影。 “尊敬的先生,我以为您并不喜欢蕾妮小姐与杰拉家的人做过多的接触。”沃尔森先生的口吻里难得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我确实不喜欢,但是……我再不喜欢也不能不顾念蕾妮的想法,”赖特牧师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而且他们如今在蕾妮心中的地位,即使再重要也超不过我去,既如此,我又为何不再大方一点呢?” 沃尔森先生看着面上难掩得色的恩主大人,静默半晌,配合的表现出一副叹服的姿态出来。 赖特牧师被他这近乎条件反射的捧哏逗得忍俊不住。 蕾罗妮和家里人说了许久的安慰话,才拖着疲累的精神和身体回到牧师宅。 不过这一番折腾,也不是全无好处。 至少,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很冷静的说服自己:竹马‘亲吻’她耳垂的举动,不过是因为一时情绪激动所造成的意外。 “他只是太难过了,指不定心里还有点小懊悔,懊悔自己明明可以在老师的庇护下逃过那一劫,却一时冲动的自己把自己给坑了。”蕾罗妮洗了个澡,换了身舒服的睡衣躺在床·上,“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他看我骑马去追他,心情肯定很激动,又舍不得我,所以才会甘冒风险地从马车的车窗里探出身来想要再抱抱我——在这样的紧张情况下,我的耳朵不小心被他的……碰到,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没什么好了又想的!” 很努力的在心里做了一番自我开解后,蕾罗妮觉得心气平了,松开不自觉蹙紧的眉头,缓缓进入了梦乡。 奥兰多离开后,赖特牧师对蕾罗妮就不像平时那么放纵了。 他命令双胞胎女仆时刻都必须跟在蕾罗妮身边,他甚至盘算着再给蕾罗妮招一个身体强壮的护卫。 蕾罗妮对此很是无语。 “我就在村子的这一亩三分地里打转,最远也只去过阿普丽尔,谁会平白无故的找我麻烦!”蕾罗妮很不喜欢后面有人跟着,哪怕他们是以保护和侍候的名义待在她身边,她也会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面对神情明显有几分暴躁的教女,小莫顿村的主牧大人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给她顺毛,“我的孩子,你别看咱们村子里现在平和的与往常没什么分别,但实际上,外面早就因为这场千年难遇的大旱灾乱成一锅蔬菜汤了!秘密这东西只要它沾上一点值得被传播的属性,就总有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一日……蕾妮!你是教父的珍宝,教父真的非常的担心你的安全啊。”赖特牧师一边说,还一边的抽鼻子,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我就在村子附近转转,”蕾罗妮拿这样的赖特牧师没辙,“其他地方我保证哪里也不去,真要去也让乔安和乔莉她们跟着!” “那护卫的事……”赖特牧师得寸进尺的乘胜追击。 蕾罗妮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您要是再说什么护卫不护卫的……就别怪我连乔安和乔莉她们都不带了!您也不好好想想,像我这样平常普通的小村姑身边跟着好几个保护的人……这像话嘛?要我说,这样才更惹人疑窦呢!” “你不是什么平常普通的小村姑,你是我的教女!”赖特牧师一脸认真地强调,“也是我们村子里最重要的宝贝!” 如今小莫顿村的村民们还能过着和过去没什么不同的生活,可不就是他乖乖教女的功劳?!若不是她乃赫蒂尔斯女神座下的司水从神转世,他们现在的日子只能用苦不堪言来形容。 “是是是,我是您的教女,是村子里最重要的·需要好好藏起来的宝贝,”蕾罗妮直接把自己教父的甜言蜜语当成耳旁风。“那您又知不知道宝贝应该怎样保护才是最安全的呢。”蕾罗妮很努力的为自己的自由而奋斗。“也许在您看来,密不透风才是最好的保护,但是对我来说,泯然于众才是最安全的!” “……泯然于众?”赖特牧师若有所思的重复。 蕾罗妮大力点头,“不错!泯然于众!” 中国有句古语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在一个没什么自保之力的小村子里鹤立鸡群、锋芒毕露,那和傻缺有什么区别。 蕾罗妮不愿意做这样的傻缺,她宁愿把自己藏得和村子里其他的小姑娘一样,除了幸运的拥有一个地位还算体面的教父外,没什么闪光的地方,更不需要村子外面的人去特地对她另眼相看。 赖特牧师被蕾罗妮说服了。 经蕾罗妮这么一说,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反应过度。 他确实不应该大张旗鼓的把保护教女的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说,也不应该张口闭口的就说着要让人来保护她——这样的行为,确实很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认识到自己错误的赖特牧师干脆利落的把他刚才说的话给收回去,不过在蕾罗妮离开后,赖特牧师却私下里把沃尔森先生和安东尼副牧以及雷蒙德巫医请了过来。 在召集过来的几人当中,安东尼副牧是最紧张的。因为赖特牧师已经很就不曾像现在这样郑重其事的把大家找你到牧师宅来开会了。 赖特牧师是个非常睿智的人。早在他决定让安东尼副牧做他的继承者后,他就很注意照顾安东尼副牧的情绪。他从不曾让前者因为他的某些举动而感到担惊受怕或忐忑不安过。 即使安东尼副牧那些地方做得不对,出了问题,他也不会生气。 相反,他更热衷于在旁边敲边鼓、婉转提醒。而不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斥责,让安东尼副牧下不来台,影响到前者在村子里的威信。 安东尼副牧对这样为他着想的赖特牧师既敬且佩。 等到大家在小会议室坐下后,赖特牧师第一时间对安东尼副牧投递了一个充满安抚兴致的眼神——只差没明摆着告诉他,今天的会议内容与他并无什么太大的关系。安东尼副牧顿时放宽了心情,原本不自觉有些绷紧的脊背也有了些许的放松。 “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为了蕾妮的安全问题。”赖特牧师咳嗽一声,直接开门见山。“蕾妮现在对村子里的重要性,即使我不说,相信大家也心里有数——今天,我们就来好好的议上一议该怎样保证她的安全吧。” “……尊敬的牧师大人,您突然提起这个,是因为蕾罗妮小姐又出了什么事情嘛?”安东尼副牧小心翼翼地搭腔,脑子里条件反射的回想起了几年前的那次绑架。 “不,蕾妮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之所以会特地把大家召集起来讨论这个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相信在座的不管是我还是诸位都不敢赌任何有可能失去蕾妮的风险。” 赖特牧师直言不讳,其他人却是悚然一惊。 “不错,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疏忽了,”沃尔森先生的神情变得异常郑重起来,“不知道先生您对此是不是已经有了我们所不知道的章程。” “赖特先生,感谢你的提醒,你简直可以说是变相的又救了大家一命啊!”雷蒙德巫医也锊了锊他的白胡子,脸上也是说不出的后怕。“我们必须尽快采取措施,得赶紧把蕾妮保护起来,否则,很可能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就会酿成大错。” 水是万物之源,雷蒙德巫医不敢想象要是少了蕾罗妮这个赫蒂尔斯女神座下的司水从神转世,他们将会过上怎样可怕的日子。 安东尼副牧也满脸后怕的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迭声问有什么是他能够做的——他马上抓紧时间去安排! 赖特牧师把他和蕾罗妮的那番谈话挑拣总结了转述给大家听,然后表示在他看来‘外松内紧’是最好的防护手段。 “做的太明显确实如蕾妮所说的那样容易惹人疑窦,反倒是在暗地里偷偷的保护更让人觉得妥当一些……”赖特牧师一面摸下巴一面用询问的眼神看大家。“比方说,我们能够把村民们都集中起来给他们分派任务,让他们面上不动声色,但只要蕾妮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就时刻注意防范,免得因为一时松懈出了差错!” “关于这个可以让罗伯特先生盯紧一点,有他在相信村子里没谁敢掉以轻心,敷衍了事。”安东尼副牧满脸认真的附和。 “就外界现在的情形而言,我们哪怕是再小心一点都不为过。”沃尔森先生深以为然地点头。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蕾罗妮因为出身的缘故,对周边事物的变化都很敏感。 赖特牧师他们才偷偷开了小会不久,她就发现村子里人的言行动向变得有些古里古怪了。 她也没折腾自己的脑细胞,直接让乔安和乔莉外出去打听大家是因为什么缘故,才突然改变了对她的态度。这种表面平淡寻常但内里却巴结讨好到谄媚的表现实在是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就彷佛有毛毛虫在脖子后颈处爬似的。 乔莉把打听出来的缘由说给蕾罗妮听。 蕾罗妮啼笑皆非了半晌,很快就自己想开了。 “这样总比像小尾巴一样,一直紧跟着我不放好。” ※ 奥兰多他们走了大约一个多月后,才寄了封信回来。 那信破破烂烂脏兮兮的,里面的很多字词也糊卷成一团黑点,需要人连猜带蒙才能大概估摸出一点意思来。蕾罗妮看了头疼,干脆赖在自己教父身边,缠着他给自己读。 赖特牧师对蕾罗妮的宠爱早就到了让人瞠目的地步。 “别人家里都是做小辈的给长辈读信,咱们家里倒好,直接掉了个个儿。”因此他只是无奈地摇了两下头,就把用蜂蜡印了的羊皮卷接过来。 “谁让您疼我呢,”蕾罗妮一副得意洋洋的笃定表情,“教父,您赶紧读吧,别磨磨蹭蹭了,我还想知道他们走到哪里了,现在怎么样呢!”她一脸迫不及待的催促。要不是那字迹实在难认,她早就自己一目十行的看起来了。 赖特牧师忍不住又摇了摇头,这才给教女读信。 这封信简直就是村子里所有去战场上打战年轻人的大杂烩,几乎每个人都有话留在了上头。赖特牧师刚开始读的时候有些漫不经心,后来表情就变得慎重严肃起来。 奥兰多他们还没有上战场,目前作为辎重兵正在出卖劳力搬运比山高比海深的物资,基本上每天都没个歇息的时候。奥兰多和杰米算是轻松的。奥兰多因为是雷蒙德巫医的学生,他又姓布莱曼,在德尼特男爵手下混得还是很如意的。德尼特男爵对这个私生子虽然不上心,但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因此奥兰多跟着赫华徳领主等人刚和德尼特男爵等主支的人汇合,就被提溜到中军去了。杰米也幸运的沾了他的光,目前以打下手的名义跟随在奥兰多左右。 在信里面,杰米还用隐晦的口吻暗示蕾罗妮:说她临走前送给他的小点心他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而且都是偷偷一个人独享,谁都没给,说他很高兴自己没辜负妹妹的一颗好心。 蕾罗妮听赖特牧师读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欢喜的微笑,“我就知道二哥他一定不会让我失望!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杰米确实是个稳重可靠的小伙子,不过,我的孩子,这样的冒险做多了也不好,过犹不及,等你把回信寄过去的时候,记得要隐蔽的提醒一下他过犹不及。”赖特牧师对教女努力行善积德这事没意见,相反还很支持,但引火烧身就不好了。 蕾罗妮深以为然,“教父,您放心吧,我二哥他有分寸的,我也只是希望大家的日子能够过得好一点……毕竟,都是女神冕下的信徒嘛!” “唉……比起这样治标不治本的忙碌,我还是希望女神冕下能够早点下雨啊!”赖特牧师扫了眼外面高高悬挂在半空中的烈阳,“蕾妮,若不是有你,我们这些人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布莱曼领地处偏僻,水资源也比其他领地要少上许多,这次之所以还能改苟延残喘的坚持,完全是依靠蕾罗妮和杰米兄妹俩个的‘小动作’。但这样的小动作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谁也没办法保证,有朝一日,教女蕾妮手心里那汪彷佛源源不断的甘泉会不会有枯竭的一日。 “教父!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我们坚持不懈的等下去,总能等到灾难过去的那一日的!”蕾罗妮语气格外坚定的说。 “希望如此。”赖特牧师长吁短叹的应和,“教父也希望那一天能够早日到来。” 和赖特牧师又说了一段时间的话后,蕾罗妮拿着那破破烂烂的信,裁掉了奥兰多和杰米写的,把剩余的卷叠好,拿给乔安,吩咐她找安东尼副牧让他随便安排两个执事去读给那些小伙子们的家人听了,相信那些小伙子们的家人此刻也翘首企盼着自家孩子的来信呢。很清楚卡里姆老先生和丽芙小姐绝不会对奥兰多的信件感兴趣的蕾罗妮径直带着杰米写的那几行字回了杰拉家,决定借此好好的宽慰一下他们思念亲人的心。 不过她回去的时候却罕有的扑了个空。 家里居然就身体一直欠妥的罗贝尔在,其他人都到家里的私田里去了。 罗贝尔嫁了个家里有土地的自由民的儿子,对于农活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一知半解了。听到蕾罗妮来意的她一面如获至宝的把杰米写的信用双手按进自己鼓囊囊的胸脯沟壑里,一面用还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对蕾罗妮解释说:“下月底就是庄稼收割的好日子,爸爸妈妈见我身体弱,不忍我下地,于是把两个孩子留给我带,他们带着大哥大嫂提前去咱们家的田地里忙碌了——免得等到了服公田劳役的时候抽不出时间来侍弄家里的活计。” 蕾罗妮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很高兴,“总算又到丰收的好时候了,希望今年的收成能够让大家满意。” “满意不满意的,能够听到‘收成’这个词就已经很让人感到开心激动了。”罗贝尔因为丈夫的信而整个人都彷佛焕发了新生一样,神采奕奕。“走,我带妹妹咱们家里的田地里逛逛吧,要不是你辛辛苦苦的灌溉照顾它们,它们根本就不可能长到丰收的这一日。”边说边一手一个把已经可以坐起来甚至小爬上一段路的两个孩子抱起来,蕾罗妮连忙接过一个帮她减轻负担。罗贝尔满眼爱怜地捏了捏儿子肉嘟嘟的小胖脸,“也只有咱们村子里,还能够看见这么圆润有肉的小家伙了。” “这都是嫂子们照顾的好呀。”蕾罗妮也很喜欢自己的这两个小侄子小侄女,抱在手里就舍不得撒手了。时不时与他们额头抵额头的亲香一把。两个小家伙也对这个香喷喷又总给他们好东西吃的小姑姑有着极大的好感,每次都很配合的摇首蹬腿的往她脸上糊口水印。 姑嫂外加两个小家伙亲亲热热的去了村外的田地里。 到了这儿才发现,村子里绝大多数都已经在自己的田地里忙活了。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见到蕾罗妮过来的村民们纷纷涌上前来,发自肺腑的向她表示无法言喻的感激之情。他们都很清楚,若不是蕾罗妮的帮助,他们今年别说丰收了,自己还能不能在老家安安稳稳的呆着都是未知数呢。 蕾罗妮也没有半点架子和居功的婉谢大家的感激和各种各样塞将过来的好意。 注意到蕾罗妮和罗贝尔几人的杰拉夫妇和杰克夫妇蹚着泥水过来问她们是不是有什么事。蕾罗妮和罗贝尔姑嫂两个相视而笑,罗贝尔小心翼翼地把那藏得密实妥当的半截羊皮纸晃悠出来,笑颜逐开地宣布说:“杰米来信了!我和蕾妮是特地过来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的!” 罗贝尔的这句话在村民们中间引起剧烈轰动——特别是有几个家里儿子也上了战场了,赶忙争先恐后的扑过来问有没有他们孩子的来信。 早知道会在这里见到其他几个年轻人的家里人,蕾罗妮就不会多此一举的把信交到安东尼副牧手上去,而是直接带过来了。她对此很是抱歉,因此很是和心急如焚的大家解释了一番。大家对此也表示理解,几个迫不及待的,更是扔了平时格外爱惜的宝贝农具,问清楚了安东尼副牧的目前所在地,就慌不迭地疾奔过去找对方讨要他们孩子的信件了。同样满心牵挂着儿子的杰拉太太见小女儿被邻里们缠得脱不了身,连忙催促小儿媳给他们读信,杰拉先生和杰克夫妇也竖起了耳朵。 罗贝尔当仁不让的用一种极其小心的姿态把羊皮纸摊平正欲朗读,却莫名的发现脏兮兮皱巴巴的羊皮纸上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个霉绿色的斑点……她下意识的怔愣了下。 “怎么还不读呀?快点,快点读给我们听听!”杰拉太太等得心焦,频频催促小儿媳,眼下可不是吊胃口的时候。 罗贝尔神情有些不解地又盯了那羊皮卷一下,清了清嗓子,刚要读,发现羊皮纸上又陆续出现了两个霉绿色的斑点,“……这……这到底是怎么回……”话音未落,天空已经零星点点的下起了小雨。 这时候也没人顾得上远方亲人的来信了! 所有人都以一种近乎怔懵的姿态,不约而同的仰头往天上看去! 一滴又一滴的雨水冰凉中还带着些许黏腻腥臭的击打在他们的面容上,衣服上,让他们整个人都变得呆若木鸡。 “这……这……难道是下雨了?!” 第124章 2.20.1/2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过天上下雨了,乍然被那腥臭粘稠的雨点砸在身上,人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欢呼而是天生怎么会突然掉馅饼的呆滞! 这种呆滞在定格了十数秒钟后,变作了歇斯底里的狂喜。 大家后知后觉的欢呼起来! “啊啊啊啊啊,下雨了!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噢!全知全能的女神冕下!您卑微的信徒不是在做梦吧?!” 各种各样的尖叫呼喊声让金黄色的麦田瞬间变化成了欢乐的海洋!那些因为思念儿孙或丈夫兄弟而满怀悲伤的村民们脸上也毫无形象的喜极而泣! 田地里的欢呼声引来了村里其他人的注意力,更多的人从他们的房子里跑了出来,或像头狮子一样张牙舞爪或像只兔子一样乱蹦乱跳! “呜哇哇哇……呜哇哇哇……” 在这样的狂喜和欢呼声中,婴儿近乎惨嚎的哭啼格外的震撼人心。 “噢,妈妈的宝贝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得这么厉害?”罗贝尔心慌意乱地把抱在怀里的儿子晃了晃,想要寻找出他突然哭得这么难受的原因所在。 蕾罗妮几个也顾不得在为终于下雨而欢呼雀跃,慌不迭地围到罗贝尔身边来问她出了什么事。 罗贝尔六神无主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边看边用近乎啜泣地声音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孩子突然就哭——噢!全知全能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罗贝尔惊喘一声,几乎是痉挛着手把自己儿子的小脖颈轻轻翻动了一下,那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块拇指大小的·彷佛被什么腐蚀了的伤痕,那伤痕此刻正不停的淌着血,那血的颜色彷佛被什么给污浊了似的,居然带上了零星点点的墨绿色。 “杰克!杰克!快来看看我们的女儿!”蕾罗妮等人还来不及为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孩子颈侧的伤势而感到的心疼,刚净了手把女儿接过去抱抱的波娜也惊喘了一声,用近乎恐惧地声音尖叫起来丈夫的名字! 大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眼神转了过去——就见刚刚还在蕾罗妮怀抱里笑得直淌口水的小女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抽噎得小脸憋紫的蜷缩成一团,在她肉嫩嫩肥嘟嘟的胖下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多出了两块被什么东西腐蚀的痕迹,此刻也在不停的淌着混有墨绿色颜色的血! “仁慈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向把孙儿孙女当心肝肉看待的杰拉太太第一个承受不住的崩溃了。她六神无主地把求助的眼神投向她的丈夫杰拉先生。杰拉先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况弄得满脸茫然失措,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嗓音,“这、这……我们赶紧把孩子抱去给雷蒙德大人看看……他一定知道孩子们怎么会突然……” “嘶……”就在这个时候,蕾罗妮也轻抽了一口气。 “蕾妮!”大家被蕾罗妮的这一声呼唤倒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地朝她这边看来。 蕾罗妮白着一张脸,“爸爸、妈妈,这雨有问题,我们得赶紧回屋子里去!”她一面说一面把自己的手背露出来,那儿居然也有一个跟两孩子如出一辙的伤口。“刚才我的手被一滴雨点砸了,就突然疼痛起来,您瞧……这伤口是不是和两个孩子的一模一样。” “那我们怎么没事?”杰拉先生不解地问,有些不敢相信他们期盼已久的雨会突然变成伤害他们的‘凶器’。 “蕾罗妮小姐的皮肤比我们的要嫩很多,我们被雨滴到的地方可能也受伤了,只不过因为皮糙肉厚的,所以看着不怎么严重罢了。”也在田地里指挥着大家忙碌的农事官罗宾先生三步并作两步两步的走过来说。 “……这……这雨什么时候也知道伤人了呢!”已经浑然不顾自己安危的脱了外袍裹在孙子身上的杰拉先生对目前的情形简直头大如斗,杰克也有样学样的把自己身上的单袍脱了交给妻子把女儿小心翼翼的盖了个密实——然后跟着大家一起往村子里的方向跑。 这时候,村子里的人明显也察觉到雨有问题了,都用各种各样的东西挡着脸或者挡着身上露出来的地方慌不迭的往距离最近的房子跑。 蕾罗妮还听到有人在扯着嗓音大声示警:“都仔细自己的眼睛!当心雨水滴到眼睛里去!蕾妮……快给我找找蕾妮在哪里……”蕾罗妮听出那个提醒大家和寻找她的焦急声音是她的教父发出的——很担心自己教父安危的她赶忙又加快了脚步! “啊啊啊啊啊啊——”就在大家亡命往村口的方向飞奔的时候,刚刚同样带着儿子在田地里忙碌的波利太太突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嚎。 “妈妈!”蕾罗妮的大嫂波娜脚下一个趔趄,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自己的母亲。 杰拉太太也担心的扭头去看! “波克!赶紧!赶紧回家去!回家去!注意护着点你姐姐!”波利太太语气急促地催促儿子,她自己则一把将身上的罩裙用力拽脱了下来随便包在了脸上,就捡起地上不知道谁手忙脚乱扔的一把大镰掉头就往田地里冲。 她的这一举动让绝大部分仓皇逃命的村民们脚下步伐一顿。 他们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跟着波利太太往田地所在的方向飞奔,有几个脚下打滑的身体歪了一半眼看着就要滚进马粪堆里了,却依然趔趔趄趄的往田地所在的方向跑。 ——就连农事官罗宾先生也不例外! 他紧追在大家身后没有半点形象的嘶吼咆哮着:“先去公田!先把公田的庄稼收割了!” 现在保住自己私田里的粮食有个鬼用,到时候还是会被领主的卫队征收走的!而且村子里大家的田地都乱七八糟到处散落着的,或大或小,这么来来回回的跑不但没什么效率,还会浪费不少体力和时间!既如此,当然先收割领主公田里的庄稼要划算得多!以他们村子和阿普丽尔庄园的关系,即便到时候留不下多少,但最起码的,领主大人也会留下给他们勉强糊口的粮食。 可大家哪里肯听他的,早已经被出自本能的私心所掌控的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往自己的田地里跑——心里琢磨着能收一点是一点。 “……他……他们……这是……”已经跑到村口的罗贝尔抱着儿子一脸迷糊的看着把儿子塞小姑手里的妯娌提起裙摆和公公婆婆大哥陡然刹住脚步,掉头也往田地里跑。 “既然这雨可以伤害人类,那么……地里的麦子恐怕也很难幸免。”蕾罗妮脸色格外难看的用手搭凉棚眺望天空。 此刻的天空已经变得格外的阴沉,大朵大朵乌云紧紧挨簇在一起,偶尔会落下零星点点的让人头皮都为之发麻的粘稠液体。经过蕾罗妮的仔细研究,她发现这些雨滴的颜色虽然都是绿的,但是却绿的层次分明,有的浅有的深,蕾罗妮发现,浅的罗在人身上并没有太大反应,但倘若是深绿或墨绿色的,只要一落到人的皮肤上,必然会引起阵阵惊呼和惨嚎。 “田里的麦子那么多,一时半会的怎么可能收得完?要是不小心伤了眼睛……”有几个因为一阵疾跑而气喘吁吁两腿发软的村民哭丧着脸躲在村口一户人家逼仄的屋檐下交谈。 “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趁着这雨还下得不大,咱们赶忙抓紧一点!能收多少是多少!” “这几年天上是越来越不对劲了,要不就一点雨星子都不肯往下掉,要不就掉害人身体的坏东西!”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赖特牧师等人总算气喘吁吁赶过来了。 他们后面还跟着好些没有去田地里的村民,他们也或扛或拿或背着各种各样的收割工具。 “蕾妮,这雨有问题,你赶紧回家里去!别在外面乱走了!”赖特牧师沉着脸一边说一边亲自给蕾罗妮披上了一件遮雨的长斗篷。 那斗篷是用兽皮制作的,披在身上哪怕是墨绿色的雨滴也拿它没辙,根本就浸不进来。 “我要帮大家的忙!乔安、乔莉,你们帮我把二嫂和两个孩子送回家里去。”蕾罗妮怎么可能在这个争分夺秒的时候跑到家里去休息。 “这雨下的离奇,蕾妮,听教父的话,回去!”赖特牧师一挥手,就让两个执事过来抓蕾罗妮。 蕾罗妮急得跺脚,“教父,你与其在这里捉我还不如带着大家赶紧去田地里收庄稼呢!”一面说一面趁着大家没注意,把兜帽翻过来带到头上,一骑绝尘地冲进已经由零星点点变成细密簌簌的雨帘里。 赖特牧师看着她的背影急得险些没呕出一口血来,“还傻愣着干什么,换了披风和斗篷赶紧过去帮忙!” 整个村子都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雨而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的动了起来! 由于村子里的人都是做惯农活的——大家配合的十分默契。 男的拿来或长柄的小镰或短柄的大镰在前面收割,女的就在后面帮着把割下的麦子一捆捆的捆扎起来,再后面就缀着他们的孩子埋头垂脑的在后面捡漏下来的麦穗。大家的神情都很绷紧,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 只听得唰唰唰十数声,小半片麦田已经割完了。 安东尼副牧赶到田地里的时候,第一时间找到了急得已经喊破嗓子的农事官罗宾先生,然后在村庄警卫罗伯特先生和几个执事、自由民的帮助下勉强控制住了场面,让大家先拿了镰刀等物去收领主公田里的庄稼。一些因为强命不得不服从的村民们看着自己私田里越来越蔫耷耷甚至当场缩腐成一团墨黑麦穗难过的眼泪都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转。 这时候,天上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了! 蕾罗妮也跟着大家在田地里忙活。 她来这个世界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对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虽然干得有些笨拙但也似模似样了。 不过他们这样明显是饮鸩止渴。 皮毛斗篷在村子里并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东西,很多村民家里根本就没有。他们身上穿的衣物绝大部分都是用粗麻纺织出来的,因此在被雨水浇淋了几分钟后就烂了好几个大洞,把村民们面前遮盖住的皮肤重新暴露在了空气和雨水中。 蕾罗妮在拼命收割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到人们脱口而出的痛呼或勉强压抑在喉管里的闷哼声。她听得心慌意乱的,割个麦子也没办法让自己沉下心来。再加上天上的雨黏糊在身上又臭又湿,她的教父又一直站在田垄上不停的扯着嗓子催她回家去,她只觉得太阳穴的青筋都在一根根的跳蹦,整个人难受的厉害。 “蕾妮,要是坚持不住就别忙活了,赶紧回去吧!”杰拉先生知道他这个女儿娇生惯养了这么多年,肯定吃不了这苦,一面将蕾罗妮割得歪歪扭扭的麦田重新又补割一回,一边也催促着她赶紧离开。 蕾罗妮看到这样的父亲心里真的是既感到难受又羞耻!只恨自己不但帮不上大家的忙还给大家倒添乱!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天上的雨也在不停的往下掉,时不时的就会落到人的身体上,然后听到一声紧跟着一声的痛呼或者呻·吟声。 安东尼副牧抹了把脸上腥臭粘稠的雨水,强忍住作呕的冲动,拧着眉毛问身边挥舞着皮鞭把村民们像小羊一样往领主公田里赶的监工菲力先生,“这墨绿色的雨点是不是比起刚才还要多了?”他们经过一番观察也注意到这雨的颜色只要越深就越对人体有害。 “确实要密集了很多,”罗伯特先生绷着一张铁青的脸答:“在这样的雨天里劳作别说人吃不消,就连田地里的庄稼也受不了——先生您瞧,左边那一片现在基本上全都被雨水给浇完了!” “这一季的收成可费了蕾罗妮小姐和大家不少功夫,要是就因为这么一场怪雨给毁了……”农事官罗宾先生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双蓝眼睛恨得只差没冒出火光——可是这恨又不知道该向谁宣泄,只能自己苦苦硬憋着。 “争取再干一会儿吧,能保住多少是多少,等实在是吃不消了我们再撤——都给我注意着点蕾妮,别让她摔了!”整个人都被雨水敲打淋冻得有些摇晃的赖特牧师见怎么也没办法把拧拗的教女唤回来,只能把牧师宅的所有人都像撵小鸡似的撵去庄稼地里忙活,希冀着能给教女减轻一点负担是一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大家卖了老命一般拼命干活的时候,其中一个干得又快又好的村民突然用力抓挠着胸口惨叫着倒在了田地里。他身上的衣物已经被雨水腐蚀了大半,胸口结实的肌肉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溃烂的让人为之作呕。 穿着一身大毛斗篷也出现在田垄上的雷蒙德巫医在孙子尤金有些踉跄地搀扶下疾走过去,给他仓促地做了个检查,喉咙干涩的咳了好几声,才让尤金赶紧通知也蹚水过来的赖特牧师等人,“这雨水不止腐蚀性强还有毒……毒性应该不弱……咳咳……把大家都带回村子里去……没收的庄稼也别要了……” “可是雷蒙德大人,大家就盼着这一季收成啊!这几年折腾的……大家谷仓里基本上都没什么存粮了!”在粮食储备上最有发言权的农事官罗宾先生满嘴苦涩的说,“这……这些麦穗就淋了那么一下……真的一点都不能吃了嘛?” “赖特先生!你觉得是粮食重要还是人重要?!”雷蒙德巫医直起腰背,随便点了两个与这倒下自由民关系不错的村民过来把人给抬到村子里去,他还没忘记就地取材的让人从地里抱了一堆麦秆子暂时盖在前者身上。 “人重要,粮食更重要!”农事官罗宾先生哪怕雷蒙德巫医直接撇过他和赖特牧师说话,也要坚持自己的观点,“雷蒙德大人,村子里的小伙子们都还在前线打战呢!他们可不能在豁出性命保护我们的时候还要勒紧裤带饿肚子呀!” 赖特牧师眉心紧锁的听他说话,瞧他面上的神情明显正在举棋不定。 他旁边的沃尔森先生和安东尼副牧明显也在挣扎——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才好。毕竟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 “赖特先生!”雷蒙德巫医继续无视跳脚的农事官罗宾先生,表情严肃地看着面沉如水的牧师大人,“这些人我也不说夸张了,至多在坚持个十几分钟,他们就要和前面那个一样倒——” “蕾妮!” “蕾妮!蕾妮!” “蕾罗妮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雷蒙德巫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远处陡然拔高的骚动声给打断了! 当听到那骚动的矛头是因为什么而引起的时候,在场众人都是面色一变!他们齐齐往骚动所在的源头方向飞奔——其中赖特目视以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速度一马当先! 他们到那里的时候,才发现蕾罗妮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抱着头整个人都蜷缩在杰拉太太的怀里抽搐打滚。 “蕾妮!蕾妮!”看到这一步的赖特牧师两腿一软差点就摔倒在地上,是沃尔森先生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了他。 不忍大家在田地里受苦的蕾罗妮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试图把自己面前的一小捆麦穗都用精神力凭空收进自己的空间里去!却发现她刚收了点麦穗进去后,脑子就彷佛被重锤猛力击打一样,疼得她几欲窒息!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自己刚刚才收进去的那点麦子也一股脑的重新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扔了出来!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蕾罗妮以前在独处的时候也没少把外面的东西收进空间里去,但是从没有发生过像今天这样的情形,她心里乱糟糟的厉害,在赖特牧师气急败坏着一张脸让她大哥杰克把她抱回去时,难得乖巧的没有做过多的反抗——别人也只当她是被那雨水不小心腐蚀到了身体的哪个地方疼得厉害。 回到牧师宅的蕾罗妮也不要跟过来的乔安和乔莉陪,直接让她们换了身厚斗篷又赶去田地里忙活了——尽管雷蒙德巫医已经率先言明那被雨水淋过的麦子已经沾上了毒素,但是正如农事官罗宾先生所说,因为这几年的大旱,村子里确实没什么余粮了,哪怕是这小麦真的如雷蒙德巫医说的有毒,他们也只有强迫自己干咽下去的份儿——只要别毒死人就好! “明明以前收东西都顺顺利利的,怎么现在突然就不行了呢!”蕾罗妮在起居室里焦急的来回踱步!尽管她脑子依然胀痛的厉害,但依然不死心的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个杯子就往空间里塞——这回异常的顺利! 蕾罗妮怔了怔,下意识地又胡乱抓了把椅子塞进去! 依然顺利的和往常她尝试过无数次一样流畅自然的彷佛把东西从左手换到右手上! 蕾罗妮心里越发的感觉到纳罕,趁着现在起居室里空无一人,她倏然一个动念,整个人就凭空从原地消失,一屁股坐在了她已经不知道见了多少回的肥沃黑土地上。 这儿与她平常来时没什么分别,依然静谧但又给予她说不出的安全感和依赖感。蕾罗妮环视四周,很快就看到了她胡乱塞进来的喝水的杯子和椅子以及……零散十数根麦穗。 蕾罗妮眼中闪过错愕,她赶忙疾走数步来到那十数根麦穗跟前,发现这确实是她刚才收进来的……只不过……蕾罗妮拿起其中一根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这根麦穗看上去金黄金黄的,半点不该有的异样颜色都没有。蕾罗妮呆了半晌,难道……她用力咬了下嘴唇,重新钻出了空间,抓起挂在沙发背上的毛皮斗篷就往外面跑。她也没跑多远,就走到了牧师宅的大门口,然后从空间里取出那根她刚才仔细检查端详过的麦穗把它凑近正在不停往天上掉落的绿色雨滴上。大概掉了两三滴后,蕾罗妮把麦穗拿回屋檐下,踌躇了半晌,心一横,眼一闭的尝试性地又往空间里收! “啊——”她疼痛难忍地抱住头低叫一声,然后脸色颇为惨白的意识到她心里的那点怀疑和猜测已经得到证实。 第125章 2.21.1/2 “这种雨水肯定就和雷蒙德老师说得一样,掺杂着我们所不知道的毒素……要不然空间也不会对沾有绿雨水渍的麦穗排斥的那般厉害……连进都不能进……”蕾罗妮自言自语的轻声嘟嚷。 回想起刚才想要强行把沾了雨水的麦穗塞入空间,脑袋深处那犹如重锤敲击的剧痛,她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蕾罗妮在家里并没有等多久,大概二十多分钟的样子,村口开始变得格外热闹和骚动起来。这时候一个执事步履匆匆地小跑了过来,蕾罗妮赶忙问他村口出了什么事情,怎么突然喧闹成这样。执事告诉她是那些伤得厉害的村民被抬回来了。 “雷蒙德大人说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救治……否则很可能留下非常可怕的后遗症。” 蕾罗妮听得脸色都白了。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那个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执事,问他她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我是雷蒙德老师的学生,这些年也跟着他学了不少有用的知识,应该能够搭把手。” “可是赖特大人在我过来之前特地提醒我让你好好在家里休息哪里都不准去。”执事的脸上流露出挣扎的表情。 在一众执事心目中,赖特牧师的存在简直和乾坤独断的权威无异,任谁都不敢轻易违背他的命令。 “现在大家都忙得脚不点地的,我也希望我能够帮些力所能及的忙,”连他有所动摇的蕾罗妮赶紧趁热打铁,“而且有我在他们就不需要再冒险跑去储水窖汲水了!” 虽然现在天上已经降雨,但显然这雨不加害他们就是罕有的仁慈了。 执事先生被蕾罗妮说服了。 他把他要拾掇的一大堆东西扛在肩膀上,说了句,“那您跟我来吧……小心别被雨淋到……这是魔鬼的涎水,女神的信徒是挨碰不得的。” 魔鬼的涎水? 蕾罗妮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但神棍当习惯了的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很是慎重的点点头,“还请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你在我教父面前难做的。”蕾罗妮深知自己的老教父是副什么德行,很认真的给执事先生喂定心丸。 执事先生的脸色明显好看了些,他拢了拢刚从他房间衣柜里找出来的毛斗篷密密实实的把自己裹了个严不透风,然后毫不犹豫地又冲进了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往深色系发展的雨幕中。 蕾罗妮没有丝毫迟疑的紧跟了上去。 一阵小跑后,他们在教堂的大厅停了下来。这时候的教堂大厅已经挤满了人——很多伤者都躺在铺了一条单薄布单的地毯上哭天喊地,他们的声音一闯进蕾罗妮的耳朵里——蕾罗妮就浑身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她最是听不得这些声音的——不过眼下也没办法再讲究那些有的没的了,蕾罗妮心下一横,就主动去找在教堂大厅一处拐角忙碌的老师雷蒙德巫医,问她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忙的。 雷蒙德巫医很高兴蕾罗妮会出现在这里。他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分配了几个并不算难的任务交给蕾罗妮完成。她的两个女仆也被叫回来辅助她。 趁着忙碌的时候,蕾罗妮压低嗓门问双胞胎女仆田地里的情形,特别是她的教父、父母亲人有没有受伤。 “那腐蚀性的伤口基本上每个人身上都有,只不过有的轻一些有的要重一些,赖特大人没什么事情现在正召集人在后面的隔间里商量事情,沃尔森先生和安东尼副牧一直都很注意保护他,杰拉先生和杰拉太太倒是受了点轻伤,不过用巫医大人才配出来没多久的药膏,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了,蕾妮小姐您瞧……杰拉先生和太太他们可不就在那里忙碌嘛。” 蕾罗妮循声望了望那场景和忙得脚后跟直打后脑勺的家人们,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这才一点点的落了地。 雷蒙德巫医临时配出来的药膏在救治伤员上起到了非常有效的作用,原本因为疼痛有些失控的村民们也重新被执事们驾轻就熟的重新安抚下来。 一些疲惫至极的歪倒在地板上昏昏欲睡,一些想得多的则在忧心忡忡的猜忖他们好不容易抢收回来的精贵粮食会不会真的不能吃了,是不是真的如雷蒙德巫医大人所说的那样,不仅不能食用还要抓紧时间赶快焚毁…… 大家的心情都非常的压抑和烦躁。 谁也没想到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盼了这么久的雨……居然会是这样一种让人满心不甘愤懑绝望的结果。 “……它就是晚下半个月也成啊!这样不是成心和我们这些贫苦可怜人做对嘛!”有人在压低嗓音发牢骚,明显情绪已经有些因为这频频出现的天灾而失控。 “嘿!老混蛋!你疯了吗?在女神冕下的眼皮子底下胡咧咧,你还要不要命了?”他周边的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抱怨唬了一跳,慌不迭的压低声音呵斥他,就怕他说出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被一直在他们身边游走检查的教堂执事们听到。 “反正女神冕下本来就不打算给我们活路了!”那抱怨的人语带哭腔,“你们仔细琢磨琢磨她这几年来做得事情……桩桩件件我都不知道我们到底哪里得罪了她!”他们因为得到了蕾罗妮小姐这位女神冕下的从神转世,一直都对女神冕下格外的虔诚感激和忠贞不渝……没想到他们的一腔赤诚到最后换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让人恼恨愤懑的结果。 满腹怨气终于无法控制的村民们在说了好长一段赫蒂尔斯女神冕下的坏话后,才像是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般,忍着伤口处的隐隐烧灼感和刺疼,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离沉睡前,他们听到不知道是哪一个村民幽幽发出的低语声:“如果……我是说如果蕾罗妮殿下能够自立门户就好了……如果是她在天上做主神,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受苦……” 是啊,如果蕾罗妮殿下是赫蒂尔斯大陆的主神就好了,她是那样的心地善良、怜弱惜贫……决计不会像如今的赫蒂尔斯女神一样冷心冷肺的把他们当可以任意玩弄折磨的蝼蚁一样看待…… 村民们自以为这只不过是他们小范围的一次无意义谈话,却不想这谈话会被安插在村民们中间的暗线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赖特牧师的耳朵里去。 赖特牧师知道后,他最信任的左右手·已经退休的沃尔森先生自然也知道了。 “这样的渎神者如果是以前……我们可以毫不犹豫的把他们给绞死以儆效尤……”沃尔森先生慢吞吞地说。手搭在高背椅后面的横杆上,一张平日里看着和蔼可亲又威严地面容上是罕有的怪异神色。似扭曲又似激动。 沃尔森先生从来就不是赫蒂尔斯女神的忠诚信徒,早在他在女神冕下的教会里无端承受那让人痛恨的不公和绝望,女神却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后,他就再不会那么愚蠢的把自己的信仰乃至于灵魂都寄托在她的圣像上了。 这也是他在见到女神冕下于那次突如其来的圣坛显圣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保护圣女而且是利用的原因所在;这也是他知道女神的忠实信徒在途经梅丽朵小镇后,毫不犹豫的怂恿自己恩主实施绑架的原因所在。 “若是以前……绞死以儆效尤……现在呢?现在又是个什么打算?”赖特牧师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先生心里不是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嘛?”沃尔森先生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激动和快活。他微微前倾,从没有哪一刻看自己的恩主像如今这般顺眼欢喜过。 赖特牧师眼角的肌肉一跳跳的,“我们是神的牧羊人,我们……” “不,先生,您太高看我们了,在女神的心目中我们没资格做人……不止没资格做人恐怕牧羊犬都是没资格担当的……”沃尔森先生的眼底是很久没有出现的愤世嫉俗。 当年的他因为得罪了一位教会的大人物而前途尽毁,不但丢了主牧预备役的头衔还险些因为无人收留投靠而活生生饿死更别提赡养常年劳作苍老的父母……是赖特牧师,是这个在神学院里半点都不起眼的同学毫不犹豫的向他伸出了手,给了他一条活路走……那时候的他虽然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绝处逢生的喜悦,但是他的心肝已经黑了个彻底。 他憎恨教会的那位大人物,他知道不管他怎样去报复都和螳臂当车一样可笑; 他也憎恨从不把他们这些小主牧预备役看在眼里的教宗大人……哪怕他有零星半点的垂顾放在他们这些卑微的信徒身上,那位所谓的大人物也不会一手遮天的斩断无数人靠拼命熬出来的那一点前程; 他更为憎恨的是高高在上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曾经有多崇慕有多信仰如今也就有多愤懑和厌憎! 既然号称全知全能,又怎么会瞧不见她教会里的种种龌鹾和阴暗? 既然神爱世人,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些崇神的牧羊者备受苦头和折磨?! 这样的晦暗心理彻底腐蚀了沃尔森先生的灵魂,哪怕他一脸庄重肃穆的在女神的圣像叩拜、祈祷多少回,他都不曾再真正的信仰她! 他就像个疯子一样,在父母安详离世后,张狂的把他的堕落信徒身份展现在所谓的全知万能的赫蒂尔斯女神的圣像面前——有本事你就当众显圣杀了我,要不然你就只能这样忍受着我直到死去再来折磨我的灵魂……不过那时候我已经了无牵挂,你即便是把我挫骨扬灰让我魂飞魄散,我也无所谓,也没什么好惧怕的,更别提跪倒在你的脚下像条犯贱的狗一样乞怜你的宽恕! 抱持着这样一种扭曲心理,沃尔森先生面上感恩虔诚内心诅咒怨憎的做了大半辈子的副牧,然后愉快的看到一个又一个对女神不满的羔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层出不穷的出现。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他胸腔内由仇恨和憎恶凝结而成的种子,终于到了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这一日;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沃尔森,你今天说得这番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见……但你要记得,下不为——” “先生,不就是夺取神格嘛?!至于让您左右为难成这个样子嘛?”沃尔森先生难得失礼的打断了自家恩主罕见流露出的几丝气弱警告。 “沃尔森……你!”赖特牧师被自家左右手这仿佛吃饭喝水一样的轻描淡写给惊吓住了。他近乎瞠目结舌的抬头望他,就仿佛他突然长出了两个犄角般的怪诞荒谬。 体贴好用得甚至有些温顺可欺的前·副牧先生唇角含笑与赖特牧师对望,“我的先生,掠夺信仰这种事情……在远古时候也不是没有的……”他的声音极轻,吐字却格外的清晰蛊惑,仿若魔鬼的呢喃。“比起做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一个普通乡村牧师……一个崭新的、以您马首是瞻的新教会不是更让人觉得期待嘛?我最最尊敬的……恩主兼……教宗大人……” 听到这最后一个称呼的赖特牧师的瞳孔不受控制的就是骤然一缩,一种难以言喻的野望在他心灵深处无止境的攀升、再攀升!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我的心里就产生了怀疑……我怀疑赫蒂尔斯女神冕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否则怎么近千年来都不曾在她的信徒面前显露过神迹以巩固她的信仰……”否则,又怎会任由着他在她的圣像前咒骂了这么多年而无动于衷。“直到今时今日,我才恍然,恐怕这几年来大陆上的种种天灾变故都在暗示着我们一个讯息……旧神已死,新神当立!我的恩主大人,我们梦寐以求且唾手可得的机会已经来临——您确定要因为瞻前顾后而错过它嘛?” “十几年前……在那次祈福仪式上……”赖特牧师说话的声音格外的艰涩和挣扎。 “那有可能根本就不是赫蒂尔斯女神冕下。”沃尔森先生眼皮子都没抖颤一下地说。 “噢!”赖特牧师几乎以为他会被自家前·副牧陡然扔出来的这个炸弹炸得粉碎。 “前段时间地震的时候,藏匿于蕾罗妮小姐身体里的那位殿下曾经出现过一次,尊敬的恩主大人,相信您与我一样,也对女神冕下显圣时的情景记忆犹新——难道您就没有注意到——那位说蕾罗妮小姐将来会福佑全村的女神冕下和前不久在我们面前出现的从神殿下……有着几乎如出一辙的气质和神态?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还需要您的副牧来为您解说嘛?!” “你的意思是——”赖特牧师的心跳如脱缰的野马逐渐出现了鼓噪失控的趋势。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出错的话……女神冕下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而蕾罗妮殿下抓住了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冒险转世下界,想要成为取代她的那个神……”沃尔森先生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自信和笃定。他看上去神采飞扬的仿佛乍然年轻了二十几岁,“亲爱的恩主大人……这样的从神之功,可不是谁都能够有机会攀附上的……您要是再踌躇不前下去……倘若错过了时机……”他幽幽提醒,眼睛明亮的几乎能把人的面皮灼伤。 赖特牧师沉默的与他对视半晌,良久,他在嘴角勾起了一个甚至可以说是神圣的肃穆弧度,“蕾妮是我的教女,蕾罗妮殿下又指定了我们村为降临之圣地,即便是为了我的教女,为了我所信仰的真神,我也应该毫不犹豫的奋勇直前!” 至于这位‘真神’代指的是哪位,他却没有明说了。 沃尔森先生面带欢悦的听完他的表态,嘴角同样弯起一个愉快的弧度,“很高兴您能够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未来的教宗大人,以后,我们就要为了【我们】的真神好好努力了!” 沃尔森先生咬重【我们】这个词汇,赖特牧师给他的回应是满脸郑重的沉声重复:“不错,我们往后确实要为了【我们】的真神好好努力了!” 这对相互扶持默契合作了数十年的搭档嘴角不约而同翘起一个格外激动但又强迫自己冷静按捺的克制弧度。 那是朝气蓬勃的弧度,也是象征着希望和未来的弧度。 ※ 经过雷蒙德巫医多番实验检测后,有关那种雨水的最终结果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绝大部分的粮食别说食用了,还都需要尽快销毁……再过不久就是缴纳赋税和军粮的时间……村子里的村民们的日子该怎样才能继续过下去?他们还有活路可走吗?!”赖特牧师等人彻底地被这个结论给深深打击到了。 “赋税还可以暂时拖上一拖,军粮不行……军情如火,倘若不赶紧把军粮收上去,别说村民了,恐怕我们都会因延误军机的名义被绑上断头台挨那么一刀!”村庄警卫罗伯特先生垂头丧气的伸手在自己粗壮的脖颈上作势划拉了那么一下,神情格外的沮丧。 “村子里的存粮本就因为这场大旱灾十不存一……如今好不容易熬到新麦收割的时候,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农事官罗宾先生唉声叹气,“难道我们就真的半点活路都没有了嘛……” “这交粮是死,不交粮也是死!当个饱死鬼总比做个饿死鬼强!”监工菲力先生耷拉着脑袋,“这场大雨祸害的不可能就我们村……要不,我带几个人去别村看看,看他们是个什么盘算?” 因为蕾罗妮兄妹俩的暗地里忙活,布莱曼领的领民们的日子又重新瞧见了零星点点的希望,不过眼下这才看到了点苗头的希望恐怕又有些指望不上了。 “法理不外乎人情,现在只希望脑袋上的那些老爷们能够发发慈悲,对我们高抬贵手了。”赖特牧师一脸的长吁短叹。 “我觉得我们需要做最坏的准备……预防万一。”沃尔森先生也是满脸的苦大仇深。 在所有人都忧心忡忡的时候,雷蒙德巫医环视着大家沉声表态道:“那些有毒的粮食不能留,必须烧,但只要是好的,没沾染上的,也能够多费些功夫挑拣出来,至于军队征粮和赋税……有我在,相信他们也不敢盘剥到我们头上来。” 雷蒙德巫医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自信的味道。 听他这样一表态的大家不约而同的眼前一亮——是啊!雷蒙德大人还在他们村子里住着呢! 他们村也不是曾经那没什么名气的小卒子了,全大陆都大名鼎鼎的巫医大人也在他们村子里住着呢。不仅如此,他们的小圣女蕾罗妮小姐还和阿普丽尔庄园的鲁米娜夫人交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有她老人家在,相信他们村就算是再倒霉也倒霉不过别的村去! 自认为被安慰到的村民代表们脸上重新有了希望的颜色。 在赖特牧师和安东尼副牧又相继说了些许鼓励的话后,大家满怀希望的离开了,他们也该为接下来的打谷子做准备工作了。 雷蒙德巫医也提出告辞,他表示他现在要抓紧时间把那些污染的比较少的麦穗和那些污染的比较严重的分离出来,看那些污染的较少的还能不能交由磨坊主磨出来食用……毕竟就现在的情形而言,食物真的不是一般的宝贵和难得。 第126章 2.22.1/2 打谷子是一件特别折腾人的活计——又非做不可——特别是在外面闷热还不停下着腥臭大雨的炎夏。 小莫顿村有一个很大的打谷场,但因为上面没有遮蔽的凉棚,现在外面又下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绿雨,因此只能放弃往日常用的石碾子把麦穗松捆摊平了滚压——而是启动了已经很久都没有用过的老法子,用木杵用力击打石臼,努力把麦穗里的麦粒一点点的捣出来。大家都累得够呛,但没有一个人撒手不干。通常是一个累得动弹不得了,就换另一个人上——大家都很清楚现在的机会有多难得,必须要好好珍惜。 “眼看着大家都在忙,就我一个人两手空空在旁边站着,我这心坎上实在是过意不去。”蕾罗妮虽然这些年被养得体娇手嫩,但骨子里却自有一股拧拗志气。尽管她手上没多久就爬满了水泡,她也义无反顾的继续击捣她特意从母亲杰拉太太那里抢夺过来的一小袋麦穗。 在大家忙碌的头昏脑胀、气喘吁吁的时候,阿普丽尔庄园的送信人带来了拓有菲尔德·前领主夫人和赫华徳·现领主夫人印鉴的通知。在通知上鲁米娜夫人言简意赅的阐述了一把布莱曼家族对领民们再次因为天灾而备受折磨的怜悯之情。同时还颇为善心肠的表示阿普丽尔庄园已经深刻了解了领民们目前的处境,很乐意对他们网开一面,今年的赋税他们可以只交一半,等到来年光景好了再补上今年所欠的三分之一,后年、大后年再依次补上余下的三分之二。不过,在网开一面的同时,两位领主夫人也用异常嗟叹的语气表示尽管阿普丽尔愿意在税收上高抬贵手,但是军粮的征缴她们却再无半点办法可想——“即便是看在大家正在战场上奋勇战斗的亲人份上,也请大家摒除私心,把自己应该缴纳的那一部分以最快的速度缴纳上去,这关系着我们英勇的战士们会不会饿肚子,更关系着我们英勇战士们的宝贵生命。” 在听蕾罗妮读了这一段后,杰拉太太擤着鼻涕当着杰拉家所有人的面宣布:“哪怕是省吃俭用、砸锅卖铁,我们也要把今年的军粮全额缴纳上去!哦哦,就当是为了我们可怜的杰米……也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吃上一顿饱食!也不种地他现在是不是正如两位仁慈领主夫人所猜忖担忧的那样饥肠辘辘……” 对于杰拉太太的提议,家里人没有任何意见,全票额通过。 波娜太太因为深深感佩小叔子的伟大行径,更是毫不犹豫地紧跟着宣称:“如果家里的口粮不够,我还可以去我妈妈那里背两袋回来!我家里就妈妈和弟弟两个,他们肯定很乐意为杰米做点什么!” 罗贝尔神情激动地握住妯娌的手,满怀深情地说:“噢,亲爱的波娜,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只是你家里也有军粮要缴纳……到时候会不会感到吃力?” “即使是再吃力我们也心甘情愿呀,”波娜反握住弟媳妇的手,声音格外诚恳地说:“原本满心忐忑、坐立不安的人是我才对,亲爱的罗贝尔,你代替我承受了这一番苦楚,真正应该感谢的人是我才对!” 这对从嫁进来后就亲密无间的妯娌俩抱住彼此情难自已的流下了眼泪。 军粮在村民们的配合下很快就缴纳了上去。 小莫顿村在蕾罗妮的帮助下,日子可比别的地方好过多了——虽然这场雨淋得他们也损失惨重,但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大家东挪挪西凑凑的,自然也完成了任务。 事情解决后,日子依然不咸不淡的过。 这时候已经过了八月,进入九月份了。 九月份的小莫顿村依然在下雨,那雨丝丝绵绵的,如同上好的东方绿绸。 “在这样下去,村子里的田地就彻底废了。”农事官罗宾先生长吁短叹。 “即使是废了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呢,”消息灵通的乡村警卫罗伯特先生摆着一张苦瓜脸,“雷蒙德大人近段时间虽然一直在研究该怎样化解那雨滴里的毒素,但却没有丝毫进展……而且,据不怎么准确的传闻,那毒素已经瞧出了继续进化的征兆,如今我们还能披着蓑衣、大斗篷的在村子里到处走,再过段时间,恐怕连门都别想要出去了。” “最近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真的是越来越古怪了!”护林官杰拉先生这段时间也忙碌的够呛。他把女儿特意给他缝制的水囊木塞拔开,仰脖灌了好几口清凉冰甜的水,才紧皱着眉头说:“我听鲁迪先生说,这几天森林里的动植物们也被这雨浇淋的发生了许多变化,鲁迪先生注意到一些双眼变红的动物,不论是食肉的还是食草的,都开始袭击每一个进入森林里的人了……昨天下午鲁迪先生他们从林子里扛着猎物走出来的时候,就险些被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豹子啃掉了大半截胳膊……那场面实在是太吓人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够过上原来的日子……唉……以前的日子虽然也很辛苦疲累,但也能够看到奔头啊!如今呢、如今这算是什么……简直让人绝望!”监工菲力先生也凑过来插上一脚,“有时候我真怀疑……”他暗示性地伸出食指戳了戳天上,“是不是成心和我们过不去!” “噤声!”农事官罗宾先生慌不迭呵止他,“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菲力先生,你这是打算让自己可怜的脖子和绞刑架上那粗糙的绳索来一回近距离的接触嘛!” “……我这不是随口发发牢骚抱怨两句嘛,”菲力先生脸色发白的捂住自己的嘴巴,转换了一个新话题,“听说隔壁领地的领民因为军粮的事情吵起来了,还吵的非常的厉害。” “如果吵得不厉害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呢。”罗伯特先生不耐烦地揉了揉这些天板正得都有些僵硬的脸庞。因为这段时间被赖特牧师安排和安东尼副牧一起为征粮而忙活的缘故,罗伯特先生很是摆出了一副生人勿进的架势,免得有村民占着与他的交情凑过来套近乎,让他施展点小手段——缺斤少两什么的。 “他们怎么会因为征粮的事情吵起来?按理说大家村子里都有孩子在前线拼命,这时候做吝啬鬼不是平白惹人生厌嘛。”农事官罗宾先生倒是有些好奇。他对于农业、粮食有关的消息向来十分在意。 “听说他们领地里的领主在军需官还没有到达之前就已经强行把赋税征收了……然后村民们两手空空根本就没办法在把足够的军粮凑上去,希望军需官能够缓几天让他们在想点办法,没想到那军需官是个油盐不进的,坚持规定了哪天必须征收完毕就不能打半点折扣,于是就这样起了冲突……现在正闹得不可开交呢。”监工菲力见总算有人捧场后,连忙把他收集过来的消息说给罗宾先生听。 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吵起来的大家的神情都有些感慨。 “幸好我们的领主大人是仁慈的,否则……我们的日子恐怕未必会比隔壁领的人好过多少。”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聊着闲天的时候,一个执事小跑过来通知他们说牧师大人邀请他们去牧师宅共进晚餐,还说有事情要宣布。 脑袋瓜素来就比寻常人要灵活的村庄警卫罗伯特先生大力一击掌,“肯定和隔壁领的军粮征不上去有关——他们总不会想要让我们领在帮着摊派一点吧?!尊敬的男爵大人不可能会真的同意他们以这样的方法转嫁矛盾吧!” “希望不会像你这个乌鸦嘴一样,”罗宾先生咬牙切齿,“我们村现在也穷得够呛,根本就没本事再支援其他人。” 他们结伴出现在牧师在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虽然看着比起往日来确实不怎么丰盛,甚至有些寒酸,但是在目前这样的环境中,能够摆出这样一大桌子足以饱腹的食物来已经是米尼太太的天大本事了! “来来来,既然都来了,就赶紧过来坐吧。”赖特牧师以从未有过的热情地招呼农事官先生等人。沃尔森先生也站起身举起了手里的啤酒杯,那里面正不停的冒出白色的泡沫。 “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在上!多么诱人的香味啊,只要稍稍一闻我就知道这是最最纯正的麦芽啤酒,”罗伯特先生的喉结上下蠕动了两下,迫不及待的在其中的一张高背椅上坐了下来,然后一脸感恩之色地接过沃尔森先生亲自递过来的酒杯,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然后心满意足的长吁了口气,“唔……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哎呀呀,真的是太好喝啦……” “既然你这么喜欢喝,那就再多喝一点吧,”沃尔森先生笑容满地说:“这可是牧师大人收藏的最后一木桶麦芽啤酒了。” “唉,就如今这年景,好酒当然是越喝越少啦……毕竟现在谁还舍得拿宝贵的粮食来酿酒呢!”罗伯特先生脸颊上的肌肉猛然抽搐了两下,重新把手中的杯子如获至宝般捧了起来,小口小口的呷饮,那模样,简直和刚刚幸运品尝到主人恩赐的一小块珍贵黄砂糖的马儿一样小心翼翼,珍之重之。 这边村庄警卫罗伯特先生被酒精迷住了,那边罗宾先生的心却还悬挂在这格外突然的邀请上。他忧心忡忡地坐到赖特牧师身边,紧张兮兮地问他把他们邀请过来的原因所在。 “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看着军粮总算平平安安的征收完了,苦中作乐罢了。”赖特牧师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闪烁。 “苦中作乐也是乐,可是我却没有在大人脸上看到丝毫的快乐呀。”罗宾先生不是个喜欢与人周旋的人,他只是略略踌躇,就挺直了胸膛让赖特牧师把今日宴请他们的真实理由告诉他,“您这样七上八下的吊着我,反倒更让我感到难受。” 赖特牧师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亲自取了一块小肉排放到罗宾先生的盘子里让他先垫垫肚子,“还是等吃了晚餐再说吧。”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呀,大人!”罗宾先生急得额头都冒汗了,“您就直接把原因告诉我吧。” 一直都保持着沉默的监工菲力先生也在旁边小心翼翼的附和,表示他也想知道牧师大人怎么会突然宴请他们,是不是出了事情要借由宴请的方式通知给他们知道。 “在座的,都是我最信任的人,也都为村子里做过偌大的贡献,”赖特牧师用勺子敲了敲旁边的高脚杯,那是一只质地有些浑浊的玻璃杯,却是赖特牧师最珍贵的宝贝,基本上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只要是重大场合,牧师大人总是会把这个玻璃高脚杯拿出来与他们一起宴饮,借此来表达他的喜悦欢欣之情。“这个消息,原本我打算一直隐瞒着大家,直到纸包不住火的时候……但是沃尔森先生和安东尼副牧劝住了我的这一行径,他们认为我不该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而让大家沉浸在虚无的欢愉中,无视了近在咫尺的危机。” 赖特牧师在说这番话后的时候,蕾罗妮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从楼上下来了。她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坐在了赖特牧师座位的另一边。一心沉浸在美酒中的罗伯特先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自己手里有些粗糙的橡木高脚酒杯,目不转睛的望着满脸苦涩难过的赖特牧师,小莫顿村说一不二的主宰。罗宾先生和菲力先生也同样如此,他们神情凝重的来回看着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脸上的表情,试图从他们的神色变幻间觉察出些许有用的答案出来。 赖特牧师很有技巧性的停了停自己的声音,在大家的眼睛不自觉的流露出焦灼和催促后,才一脸无奈地把他向来颇为喜爱的玻璃杯用力砸扣在橡木长桌上! 在座的没人不知道他对这只玻璃杯的重视,除沃尔森先生以外的其他人脸上都不自觉流露出了些许惊愕和恐慌之色!到底是怎样可怕的事情……竟然严重到了让牧师大人恨不能砸他宝贝玻璃杯的地步?! “这件事,我也是才收到的消息不久,”赖特牧师用力闭了闭眼睛,脸上的表情羞惭又苦涩,甚至都到了扭曲和难以启齿的地步,“镇上的凯奇主教大人亲自给我写了一封信……教会缺粮缺的厉害……凯奇主教大人过几日,将以教会的名义……来……来村子里收粮。” 除沃尔森先生以外的所有人(包括蕾罗妮)都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 他……他们的耳朵难道出了问题吗?! 居然听到……听到向来以仁慈宽宥著称的女神教会竟然也……竟然也…… “教会中的上层人物特地为这次征粮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叫做‘爱心捐’,还说……这些粮食在送到教会总部后,会陆续发放到那些急需粮食救命的信徒们手中去……所有人都必须缴纳……包括甚至还在母腹中的婴儿也一样……任谁都不能拒绝反抗,否则——否则就是与教会为敌……” “可问题是我们已经没什么粮食了呀……”半晌才从呆若木鸡中回过神来的农事官罗宾先生磕磕绊绊地说:“尊敬的牧师大人,我们已经没粮食了呀……这次真的是严重到了老鼠都能在谷仓里饿死的程度啦!” “在收到信后,我连着又给凯奇主教寄了好几封快信却解释我们村的为难之处,但是——凯奇主教对此不置可否,他在信中也只给我回了少得可怜的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罗伯特先生殷勤地探了探身体。 “……爱心捐是女神教会特地为伟大冕下的虔诚信徒发起的慈善义举,他只要结果不论过程。”赖特牧师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都几乎渗透着苦水。 而在场诸人却清楚的从他这句话中察觉到了……几乎让所有人都栗栗危惧的残酷杀机。 “……教父,如果我们抗捐的话……凯奇主教会……会怎样对付我们?”蕾罗妮咬着嘴唇,“以及,假若我们真的把仅剩的有点口粮捐出去了……它们真的能够落到那些无处依归的可怜人手中嘛?您确定……确定教会不是在囤积居奇……不是在……为一己之私谋福利嘛?” 赖特牧师脸色异常难看地摸了摸自己教女的头,不住叹气地再不发表任何言论。 反倒是沃尔森先生用同样干涩的嗓音回答了蕾罗妮的疑问。 “亲爱的蕾妮小姐,如果我们真的抗捐的话,法不责众,村子里的人虽然会吃点苦头,但应该不会丢掉性命……但是大人和我们……恐怕就危险了。至于……我们捐出去的那些东西……”沃尔森先生语气一顿,眼睛在除赖特牧师以外的所有人面上扫过,“我认为……是到不了那些贫苦百姓们手上的,因为……这个所谓的爱心捐,就是教会里的图蒙斯特大人弄出来的。” “图蒙斯特大人?”蕾罗妮不在状态的重复。 “竟然是他?!”罗宾先生等人却不约而同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乔纳森·图蒙斯特就是当年把平民中间宛若天之骄子一样的沃尔森先生踩进泥地里的罪魁祸首。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能够把一整本《女神教义》倒背如流而备受教宗大人的喜爱,十五岁就从一个小小的副执事连跨数阶成为一镇主牧,等到三十岁的时候,他在教会的地位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的不住扶摇攀升,很快就成为了此次欲借由天灾吞并克伦维亚公国的萨米尔帝国牧首,同时即便如今战火燎原,克伦维亚的信仰也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这也是沃尔森先生不得不早早放弃了运作主牧位置而是选择偷偷培养继承人的原因所在。 这样的一个人在赫蒂尔斯大陆无疑是威名赫赫光明灼灼的,不过,最让人瞠目的不是他的升迁速度,而是搂钱时近乎贪婪的残酷! 简直可以说是把金币当做了他真正信仰的牧首大人即便是为了一个铜币也能把他的同类吸髓敲骨甚至剖棺戮尸!他那如同饕餮一样的贪婪行径让所有人知晓他的人都不寒而栗。 “……怎……怎么会是他呢?他怎么会突然把眼睛盯到这上面来?他这不是成心要害我们的命嘛!”罗宾先生情绪激动的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他不敢想象被这样一条可怕毒蛇盯上的他们还有什么样的活路可走,特别是只要往深里琢磨一下乔纳森·图蒙斯特曾经为了金钱所施展的那些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手段,罗宾先生的牙齿就不受控制的咯吱作响。 “只要是和有钱有关的好事,即便是他今天没发现,明天、后天、大后天也总会一脸贪婪傲慢相的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赖特牧师长长的叹了口气,“现在我们该考虑的是怎样应对这该死的爱心捐!” “我们还能怎样应对呢,如今那可怕的饕餮魔已经向我们张开了血盆大口,我们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做呢?”乡村警卫罗伯特先生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他最害怕的就是得罪那些他根本就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因此在赖特牧师把那个要敲他们竹杠的混蛋的名字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被动挨宰的觉悟。 “……哦,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您即便是对所有信徒都一视同仁也不该把这样冷酷无情的恶棍收归您的麾下呀……您这样可是坑苦了我们呀!”警卫罗伯特先生的认命让赫蒂尔斯女神的虔诚信徒监工菲力先生满心难受的只差没捶胸顿足。 第127章 2.23.1/2 机会永远都只会留给那些早有准备的人。 自从在心里动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念头后,赖特牧师和他忠实的搭档沃尔森先生就一直在默默蛰伏着等待对他们有利的时机。 他们原以为自己还需要等待很长时间,却不想沃尔森先生的老仇人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无私’的助推了他们一把。 他们对此几乎可以说是喜出望外。 “我们应该发自肺腑的感到欢悦和窃喜,亲爱的沃尔森先生,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居然会这般幸运——”赖特牧师情绪激动的几乎要向他的搭档邀舞,然后两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快快活活的跳上一曲。 “天上掉的馅饼竟然正好落到我们张开的嘴巴里,这确实是一件很让人值得高兴的事情,只可惜我们不但不能庆祝,还要做出一副十分痛苦的表情出来。”沃尔森先生的心情就和他的恩主一样,愉快的几乎连自己的牙龈都笑出来了。 这样的沃尔森先生在小莫顿村是及其的罕见的,向来把仪态看得非常重要的他还从不曾在他效忠的恩主面前这般失态过。 “亲爱的沃尔森,你也说了‘是做出一副十分痛苦’的表情出来,”赖特牧师不以为意的重复,“伪装出来的痛苦,总比真的痛苦要好过得多——” 沃尔森先生对此自然是深以为然,不过他松开的眉毛很快又因为别的原因蹙紧了。 “这几年在蕾妮小姐的影响下,村里人对赫蒂尔斯女神的信仰早已经如女神教会门口的那九九八十一层大理石台阶一样坚不可摧……您确定我们真的能够……”也不知道是不是盼了许久的希望尽在咫尺而有些患得患失的缘故,沃尔森先生脸上的表情是罕有的忐忑之色。 “如果信仰能够变成食物填饱肚子,不管我们怎么做都是徒劳无功,但是,亲爱的沃尔森,你认为我们伟大的女神能够让她的信徒因为全心全意信仰她而得到救赎嘛?”赖特牧师一脸平静的说。“现在拯救这个世界的……是我的教女蕾妮辛辛苦苦凝聚而成的圣物!若不是有这等神迹的帮助,远的地方我们暂且不提,单说布莱曼领,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承过她和杰米的恩惠。” 沃尔森先生脸上的表情因为赖特牧师的这番话重新变得沉稳坚定起来。 “您说得很对,蕾妮小姐这段时间的努力我们也都一直看在眼里,尊敬的先生,您的教女是位天生的圣人,她值得最好的对待。”也注定将代替毫无作为的旧神,以新神的名义彻底改变这个世界。 收受爱心捐的镇上执事带着镇上的几个年轻城镇卫士来到了小莫顿村。 因为已经被提前通知的缘故,小莫顿村的村民们虽然对这伙强盗恨之入骨,但面上还能勉强摆出一副卑躬屈膝的讨好面容。 这位执事先生很享受高人一等的滋味,村民们的表现也很让他满意,在沃尔森先生和安东尼副牧不着痕迹的套话下,心情大好的他很快就把他知道的那点小道消息抖搂了出来。 “——其实我们也不想走这一趟,太得罪人,也太过冒险——谁也不敢肯定我们在来的路上或者离开的时候天上会不会下雨……” 现如今几乎全大陆的人都知道天上的雨水有毒。 据传,在其他领主的领地里,已经有不少为了抢收庄稼而冒雨在田地里劳作的村民在回来后浑身溃烂而死! 这可真是个异常可怕的消息。 每到这个时候,村民们就会在打从心底的感到庆幸,庆幸他们村子里有位化腐朽为神奇的真正神医在——要知道这次倘若不是雷蒙德巫医及时出手,小莫顿村可活不了这么多人。 最起码的,第一个冲进田地里,结果回来后差点活活疼死的波利太太就是靠着他老人家那一手妙到毫巅的医术给硬生生从死神的手里抢救回来的。 “唉,现在的雨水确实让人绝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真的是盼也不是不盼也不是!”沃尔森先生连赖特牧师那最后半桶麦芽啤酒都打劫了出来‘孝敬’尊贵的执事先生。 村子里最大的酒鬼乡村警卫罗伯特先生一面心疼的直抽抽,一面老实的配合镇上来的卫士大人们维持秩序。 “最主要的是这雨下得太突然了,很多人从自己的牙缝里省着水伺候土地老爷,煎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就到了快要收成的时候……谁知道……唉……现在镇上又挤满了抛荒的人群,听说还有不少已经被刺激的疯了……这真的是女神冕下成心不给人活路呀……也不知道我们到底哪里触怒了神灵……她要用这样的方式责罚我们……” 在镇上根本就没什么地位——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被派出来收什么‘爱心捐’——平时也罕有碰酒机会的执事先生很快就因为不胜酒力和满腔愤懑红了因为这几年饥肠辘辘而干瘪瘦削的面颊。 沃尔森先生心有戚戚焉地连连点头,又给他倒满了一大杯麦芽啤酒,“教宗大人这段时间肯定日子也很难过呀,要不然也不会着命下面的人弄出个什么爱心捐来征集粮食……只可惜我们这个村子太偏僻,人又少土地又贫瘠……否则说什么我们也要为教宗大人尽上一点绵薄之力呀!”沃尔森先生的声音‘不自觉’放大了。 正在排队缴纳粮食的村民们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一些实诚的村民的对沃尔森先生的这番话更是深以为然,并且不约而同露出惭愧的表情出来——为他们没有帮到尊敬的教宗大人而万分自责。 也许是沃尔森先生那颗‘虔诚’的心打动了执事那颗未泯的良心,面对沃尔森先生的拳拳赤诚,执事怜悯的看着他,一脸唏嘘地说:“你们这群被蒙在鼓里的傻瓜又哪里知道大人物们的冷酷和可怕呢……”他醉醺醺的趴靠在沃尔森先生肩膀上,刺鼻的酒气令人作呕,沃尔森先生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懊悔自己没能为教宗大人尽一点绵薄之力!” “尊敬的先生,您这话就说的我有些糊涂了,什么叫被蒙在鼓里的傻瓜,我难道说错什么了吗?”沃尔森先生尽量无视瞬间跳得剧烈无比的心脏,以从未有过的耐性,循循善诱。 当然,在此之前,他也没忘隐蔽的投给自己学生一个眼神,让他赶紧把几个镇上来的卫士引到别的地方去,免得这执事心存顾忌,不好畅所欲言。 “这次的爱心捐根本就与教宗大人半点关系都没有!”执事先生也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人,被酒精这么一刺激,就去变得口无遮拦起来——他倒是没注意到沃尔森先生刚才的小动作。“这全部都是他下面的大人物为了敛财搞出来的坏把戏!” 执事先生的这句嘶吼对排队‘献爱心’的村民来说简直有石破天惊之效,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知道傻乎乎的看着那情绪激动的执事先生,希冀着他能够说得更多一些。 “你可别以为我是在胡说八道!”执事先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继续扯着嗓子借着酒劲大爆料,“现在领地里的体面人物谁不知道这是谁使得坏呀,可是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就怕到时候被那位可怕的大人物知道了,以后不死也要脱层皮!” “那……那位大人物就真得这么的可怕吗?”沃尔森先生明知那人是谁,还是他的大仇人,面上却活灵活现的表露出一副格外惊悚的表情出来。 不仅如此,他还没忘记继续往执事先生的大酒杯里倒酒…… 瞧他那慷牧师大人之慨的热情,看得旁边的罗伯特警卫都替不在这里的赖特先生肉疼。 执事先生怜悯地扫了眼给他倒酒的沃尔森先生,“你们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外面世界的残酷呢,当然!那位大人物的可怕不是你们能够随意想象的!他非常的冷酷,在教会里罕有敢和他作对的人!这次的爱心捐就是他趁火打劫的又一杰作!” 执事先生叹着气,继续往喉咙里灌酒,沃尔森先生也要多积极就有多积极的努力满足他的神助攻。 “咱们领地里的人,谁不知道这是他耍得小把戏呢,爱心捐?爱心捐?我看吃人不吐骨头捐才是它的真正用意吧!亏你们还傻呼呼的为自己没有帮助到教会而感到惭愧——简直是被人卖了还傻呼呼的替他数钱!” “您、您这样说……就不怕我们反抗吗?”沃尔森先生做出一副气得双手都止不住颤抖的表情,“如果我们抗捐呢?到那时,您可就交不了差啦!” 执事先生先是条件反射的被沃尔森先生这一威胁唬了一跳,但很快的,他脸上流露出轻蔑的仿佛被冒犯的不悦神情出来,“我和你们说,也是看你们可怜,同情你们才会多一两句嘴,没想到你们不但不领情,还恩将仇报!抗捐?你们敢嘛?你们以为那位大人物弄出这么大的阵势就只是闹着好玩的嘛?” 刚刚还说同情他们的执事先生陡然换了一副面孔,变得趾高气扬起来。 “认真说起来,你们也还真不是一般的可怜,不但要缴纳军粮,还要从牙缝里挤出粮食来上交领主的赋税,好不容易赋税被仁慈的领主宽宥减免了一些,又要面临所谓的‘爱心捐’,你们还不能不捐,因为不捐就是不支持教会的慈善工作,就是亵渎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即便幸运的不用上绞刑架勒上那么一遭,最起码的……五六十鞭是逃避不了的!” 村民们面如土色。 沃尔森先生也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继续抖着手毕恭毕敬地往执事先生的酒杯里倒酒。 执事先生志得意满的将酒杯里的啤酒喝了个精光,然后在村民们难以置信又愤懑伤心的注视中,酒气冲天地倒在了泥土地面上。 几秒钟的时间不到,地面上就此起彼伏的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执事先生在小莫顿村足足盘桓了三四天——直到把赖特牧师私人储藏的那半桶酒水喝个精光——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卫士们一起把小莫顿村‘自愿捐赠’的粮食给拖走了。至于他在酒后发表的那一番言论,清醒过来的他已经半个单词都不认账了。 对此,大家都表示理解,没人就这个歪缠着他不放。 小莫顿村人的厚道让这位执事先生在即将离开的时候,终于又和他们说了几句推心置腹的话。他隐晦的暗示过来送行的赖特牧师等人,不要露富也不要显摆出一副村子里还有粮食的神气派头……最好让所有人都误以为你们精穷精穷了,才能勉强逃过一劫。那位大人物是比饕餮魔还要贪婪的存在,被他盯上了,往后你们想再过点好日子恐怕就不容易了。 赖特牧师等人很是感激的送走了执事先生,同样跟出来凑热闹的蕾罗妮嘟嘴,“还露什么富啊,我们现在本来就精穷精穷的了!” “即使我们再穷困,图蒙斯特也会想方设法的在我们身上榨取仅剩的油水,直到彻底吸髓敲骨到一无所有为止。”赖特牧师叹气。 听着教父女边走边低声交谈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我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现在田地又都被雨水给浇坏了,什么都种不了,难道我们就真的只能活生生的把自己饿死掉嘛?”亦步亦趋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农事官先生再也忍不住满腔彷徨和悲愤,一脸绝望地高声迭问。 “你们要对雷蒙德大人有信心!他连跨时代的除草剂都研究的出来,区区一点雨水带来的小毒素自然也不在话下!”赖特牧师对罗宾先生近似于诘问的激烈情绪表示体谅,他语带鼓励地给大家加油打气。“再说了,我们村因为拥有充沛的水资源,今年的收成虽然被雨水糟蹋了不少,但抢收下来的也很多,只要省吃俭用一点,未必就捱不到雷蒙德大人把解毒剂研究出来的那一天,既如此,你们又还在担心些什么呢?” 赖特先生这充满笃定又自信的话语给了村民们极大的安慰——的确,如果真的要比较起来,他们村确实比其他村要幸运得多,最起码的,他们即便经过了层层盘剥也不会在短时间内饿死这一点是能够肯定的。 只要‘无所不能’的雷蒙德大人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把赖特牧师说得解毒剂研究出来…… 村民们几乎可以说是如释重负的离开了,不过他们心里却已经对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教廷里的某些可怕的大人物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只差没把他们和镇上那些狡诈的奸商并作同一行列,甚至更胜一筹。 而这,也正是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他们想要看到的。 对于赖特牧师等人背地里施展的那些手段蕾罗妮无疑是毫不知情的。 这时候的她被因为霉雨解毒剂研究毫无进展而暴跳如雷的老师雷蒙德巫医抓了壮丁,眼下正要多苦逼就有多苦逼的在实验室里忙碌。杰弗里夫人十分的同情自己可怜的教女,但也不敢触自己舅舅的霉头,只能惭愧的偷渡一些点心给忙碌的连吃口东西都没时间的蕾罗妮。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除了上段时间的抢收外,蕾罗妮已经很久没受过这样的罪了,她特别的累,几乎站着和人说话都能睡觉,偶尔被雷蒙德巫医大发慈悲放回家里见见亲人也会疲惫的在用餐的时候昏昏欲睡的只差没把张巴掌大的小脸都给摔进汤盆里去。 赖特牧师由来把这个教女看得极重,哪里舍得她受这样的苦头,急吼吼的就要去找雷蒙德巫医抗议,想要把自己的教女从苦海中解救出来。 心里很愿意为大家出一份力的蕾罗妮连忙制止了他这一举动。 “教父,我只是暂时还有点不适应罢了,以前奥兰多哥哥在的时候,他做得并不比我少……而且,雷蒙德老师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每天都泡在实验室里忙活,甚至连自己的长寿药剂都放到了一边,他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大家寻摸出一条活路出来吗?能够给他这样的人尽一点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别人就是想要搭把手,都没这个资格呢!” 蕾罗妮的这番话后来传进了雷蒙德巫医的耳朵里。雷蒙德巫医对蕾罗妮这番堪称旗帜鲜明的表态十分满意。 “——到底是女神座下从神的转世,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娇气毛病,但总算还知道什么叫识大体,顾大局!” 夸下海口的蕾罗妮继续在实验室里被雷蒙德巫医‘折腾’的一条命离家出走了半条,有关所谓的霉雨解毒剂依然毫无进展!更让人倍感忧虑的是——秋耕的时间已经到了,村民们却连可供拾掇的土地都没有。 村里人的情绪都十分的低落,他们数着自己越来越少的可怜的存粮,开始有意识的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不仅如此,他们还打上了森林的主意——这段在往日里埋首于田地里辛勤忙碌的村民们时不时就会在森林边缘冒个头,让已经悠闲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护林官杰拉先生忙碌的脚后跟打后脑勺,甚至都快到了疲于奔命的地步。 杰拉太太对此非常的不满,特地找到蕾罗妮发牢骚。 蕾罗妮对此却爱莫能助。 毕竟缺粮的不是他们家,忍饥挨饿的也不是他们家——他们不能因着自己活得好好的,就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眼瞅着雷蒙德巫医的实验一次又一次失败的蕾罗妮到底有些坐不住了。她向来就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没办法在自己坐拥无数肥沃良田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父老乡亲因为土地的事情而整日郁郁寡欢眉头紧锁。 她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又顾虑重重。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剧烈心理挣扎后,蕾罗妮想方设法的找雷蒙德巫医请了半下午的假期,找到了她最信任也最可靠的长辈赖特牧师。 她提出要和赖特牧师去村子外面走走,散散心,趁着今天没有下雨。 赖特牧师欣然接受了她的邀请,很高兴自己教女在难得的假期里第一个想到要陪伴的人就是他。 因为接连不断的霉雨,别的地方蕾罗妮不知道,但梅丽朵小镇附近的土地无疑是全毁了,只要是从田垄上走过,土地里那刺鼻腥臭的味道简直让人难以忍受。不过奇怪的是——这些人为开辟出来的田地没了指望,森林里的树木反倒越发的因为这一场又一场陆陆续续的霉雨而郁郁葱葱起来。 上次来杰拉家做客和杰拉先生喝闷酒的鲁迪先生更是不顾鲁迪太太尴尬的阻挠,醉醺醺的扯着嗓子大声嚷嚷说:“我几乎怀疑森林里的树木都变成怪物了!真正的怪物!它们似乎有了自己的思考能力……在我们靠近的时候,甚至会主动向我们攻击……第一次碰上的时候我们惊吓的简直屁滚尿流,只恨父母少给我们生了几条腿……” 意犹未尽的他还不止一次的强调,森林里的野兽们也变得更加的凶狠和残酷,“倘若我不是得了家里长辈的真传,也很难在那样的危险中幸运的带领大家脱身而退!不过,以我的观察来看……再过一段时间,村外的森林很可能变成吟游诗人口中魔鬼禁林一般的可怕存在,别说是深入进去了,就是边缘地带,都罕有人敢去一试锋芒了,除非是嫌自己小命太长,不打算再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了!” 蕾罗妮原来那个世界的学生几乎可以说是一路考着走过学生时代的。 因此他们中间的绝大部分人都很擅长于归纳、总结自己收集到的各种学习资料。 而蕾罗妮本人,恰好就是个中翘楚。 想当年,她的学习笔记历来就是学校外面复印室的宠儿,不知道多少人从她手中借过拿去复印以作考前资料使用。 这段时间蕾罗妮虽然一直都待在实验室里协助雷蒙德巫医做研究,但是外面的种种消息她还是非常关注的。 ——特别是阿普丽尔庄园鲁米娜夫人那条好不容易接上头的线,她说什么都不会因为奥兰多的离去而中断。 只要有空她就会在两个女仆和两个教堂执事的陪伴下去阿普丽尔庄园拜见鲁米娜夫人。 对于她的这一举动,赖特牧师等人都乐见其成,显然,他们也和蕾罗妮一样重视这位前领主夫人,很清楚她的善意对他们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村落而言有多么的重要。 也正是因为这些从各处收集来的消息告诉蕾罗妮她不能再犹豫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必须为大家做点什么……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冷眼旁观着什么都不做。 第128章 2.24.1/2 蕾罗妮挽着赖特牧师的胳膊亲亲热热的走在去往村外的大路上。 看到他们的村民虽然还有些愁眉苦脸,但在看到他们教父女俩个的时候,还是会情不自禁的朝着他们露出欢喜的微笑,毕恭毕敬地向他们行礼。 这样的大家让蕾罗妮心里很不好受,同时原本的决心又坚定了几分。 “这些天在雷蒙德大人那里一定吃够了苦头吧,你瞧着小脸蛋儿都比以前瘦得多了。”赖特牧师最心疼的就是自己的小教女,哪怕她平日里有零星半点的萎靡之色,他都担心的不得了。 “也只有您会张口闭口的总是说我瘦了、瘦得多了。”蕾罗妮脸上是满满的无奈之色,眼底的笑容却并没有因为嘴上的抱怨而减少半分。 如今气色红润面有光泽的她和村子里那些节衣缩食的小姑娘比较起来简直就像是活在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人,这段时间,她虽然因为给雷蒙德巫医打下手的缘故疲累了些,但也还真没到‘瘦了很多很多’的地步。 “你们这些小年轻哪里会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赖特牧师拍了拍蕾罗妮挽着他胳膊上的手背,“教父说瘦了就是瘦了,得赶紧养回来才行。” 知道自己绝对拗不过教父的蕾罗妮只能顺着他的语气表示一定会很快把身体重新养得圆润起来。 赖特牧师这才满意的和蕾罗妮说起来其他的家常话。 这些天因为雷蒙德巫医的缘故,他们教父女俩个也很长时间没有谈心了,赖特牧师有很多话想和蕾罗妮说,蕾罗妮同样如此。 说着说着,他们就远离了人群,来到村外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 这儿安静极了。 只有从不远处森林里偶尔传出的鸟叫声和潺潺河水声让静谧广袤的空间里平添了几分生机。 “干涸的小莫顿河好不容易又有了河水在里面流淌……只可惜,这水里有剧毒,不但不能饮用连想要换作他途都没什么指望。”站在河流边,赖特牧师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惋惜之色,“也不知道雷蒙德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够把解毒剂研究出来……唉……错过秋耕,明年大家可都要受苦了。”赖特牧师这些年因为教女的关系和小莫顿村的村民可谓是进入了久长的蜜月期,虽然因为以前村民们凌逼教女的行径有些不快,但是归根究底的,对这些人还是比没有教女之前多了些许真心。 “……我今天找您出来说话,就是为了这件事。”蕾罗妮踌躇了片刻,“教父,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跟在雷蒙德老师身边,希望能成功的辅助他完成对霉雨解毒剂的研究……但是很遗憾……即便我们废寝忘食的努力了这么久,依然毫无进展……不仅如此,我们甚至还得出了一个异常可怕的结论,”蕾罗妮语气顿了一顿,在赖特牧师凝神屏息听过来之际,表情格外凝重地说道:“那些把雨水染成绿色的诡谲毒素……它们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被大自然慢慢分解消除掉……相反,它们只会随着时间的酝酿让毒素频频进化到一个让人谈之色变的地步。到时候,人们倘若不小心沾染上一点,只怕当场就会毙命!” “蕾妮,你确定你没有和你的老教父开玩笑?那些霉雨中的毒素难道真的……”赖特牧师瞳孔骤缩的看着自己的教女,几乎是抱着侥幸心理的再三确认。 蕾罗妮满脸沉重的一再点头。 赖特牧师表情静默了。 良久,他才用嘶哑的声音问:“有关这个结论,你和雷蒙德大人还和别的人说过嘛?” “雷蒙德老师知道事关重大,并没有说给其他人听,他也叮嘱我不能告诉除您以外的人,免得引起更大的恐慌。”蕾罗妮赶忙宽自家教父的心,她知道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 “……据我所知,这段时间不论是我们布莱曼领,还是别的地方,就没有下过一场正常点的雨……如果这霉雨中的毒素在落了地后还会持续不断的进化……我们以后的生活还有什么指望?”哪怕是已经年过半百但依然雄心勃勃的赖特牧师头一次尝到了颓废沮丧的滋味,“别的不说,现如今赫蒂尔斯大陆没被污染的土地还有多少?我们以后又该怎样才能活下去?” “别的地方的人怎么活下去我不知道,但是我们……”蕾罗妮咬住下嘴唇,“却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蕾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赖特牧师近乎错愕地停下脚步,扭头望向神情有些复杂的教女。 “教父,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是有希望的。”蕾罗妮环视了片刻四周,在确认周遭确实空无一人后,一把捉住自己教父的胳膊,脚下微微一跺——两人依然大眼瞪小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咦?”蕾罗妮的表情止不住的就是一呆。 “蕾妮?”赖特牧师狐疑地看着自己教女。 “这是怎么回事?我上次偷偷把两个孩子给抱到里面去都顺当得很呀,怎么现在就不灵了呢?”蕾罗妮自言自语地说,眉头皱得能打结。 “蕾妮,你没头没尾的到底在说些什么呀?教父都快被你给弄糊涂了。”赖特牧师完全不明白自己教女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 蕾罗妮拽了拽自己的黑鬈发,苦着一张脸说:“教父,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和您说,您还记得前段时间发生的那场地震吗?” 赖特牧师表情严肃地点点头,“当然记得,要不是你舍命相救,你的老教父说不定这时候已经蒙主宠召了。” “那您肯定也记得我突然失踪又离奇出现的事情吧。”蕾罗妮循循善诱。 赖特牧师下意识地点点头,“当然记得,本来我和沃尔森他们还惦念着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只不过后来被……你身体里那位殿下的突然显圣惊吓到了,才把这事情给忘了个精光——怎么,这和你刚才说的‘希望’有什么关联吗?”赖特牧师是个聪明又敏锐的人,很快就从中觉察到了些许猫腻。 蕾罗妮重重点头,既然她已经决定要把自己的随身半位面贡献出来给大家种植自然就不会遮遮掩掩的摆出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教父,当时你们以为我失踪了,其实并不是,我没有失踪,而是找到了我上一世就一直随身携带的一处宝地。”蕾罗妮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开始对着她的老教父施展炉火纯青的忽悠神功。 “宝地?难道就是……就是你身体的那位殿下曾经说过的那方能够把表现的最优秀以及最得我心的凡人带进女神神国里的‘私人属地’吗?”赖特牧师的眼睛突然变得闪闪发亮。 蕾罗妮一本正经的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赖特牧师举一反三,“教父的乖蕾妮,你可千万别告诉你饱受惊吓的老教父……布特太太她现在就在……” “是的,她现在就藏身于我的私人属地中。”蕾罗妮再次点头。心里却默默地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并没有把她唤醒,因为我根本就不确定她希不希望我打扰她以及……如果她找我要她丈夫和儿子的灵魂我又该去哪里找。 “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已经很久没说这话的赖特牧师双腿有些发软——如果蕾罗妮没有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话——的险些就这样一屁股坐倒在地。 “你刚才是想把我带到那个神奇的宝地里去吗?那儿有着足够的土地给村民们耕作,所以你才说我们并不是毫无希望生存下去?”赖特牧师语速极快的继续问自己的教女,眼睛里的光已经灼亮的让人都没办法与他对视了。 蕾罗妮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原本我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不过……刚刚我才发现,事情恐怕没有我先前所以为的那样简单……”蕾罗妮把她能够把小侄子小侄女带进空间却没办法把自己的老教父带进空间里的事情说给赖特牧师听。“这真的是太奇怪了,明明都是人怎么就突然变得不能进了呢?!” “我的孩子,应该是你还没有找到真正的使用方法吧。”赖特牧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的难看,不过这样的难看很快就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不论是伟大的女神还是你身体里的那位殿下都信誓旦旦的说你能够给村子里带来福佑还能让表现优秀、深得你心的人进入那片神奇的世界,那么……只要你耐心仔细的去寻找,总能找到机会的。” 蕾罗妮心头猛地一咯噔,面上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认真说:“那我回去就认真琢磨看看。” 达成共识的教父女俩不再留在河边吹有些凉意的冷风,掉头往村子里走去。 因为只请了半天假的缘故,蕾罗妮在途经杰弗里宅的时候就与自己的教父道别了。在临道别前,她很认真的叮嘱自己的教父千万不要着急,她一定会努力想办法,早点把大家都带到她的那片私人土地里去。相信只要大家都能够成功进去,那么他们村子里就再不会有干渴之苦、饥馑之忧了! 赖特牧师闻听此言,自然脸上满满的都是鼓励之色,不过他也没忘记叮嘱蕾罗妮注意身体,千万别为了早日帮助到大家而把自己的身体给拖垮了! “对你的老教父而言,再没有什么比他的心肝宝贝更重要了!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赖特牧师说起煽情的话来老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蕾罗妮满脸感激的表示她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后,就和她的教父分开了。 他们一个掉头往背后的房子里走,一个沿着大路去牧师宅。 两人面对面的时候表情还都可以称得上一句正常,但真的到了背对彼此的时候,这教父女俩个的脸色几乎齐刷刷的垮了下来,尤其是赖特牧师,他神色阴沉的只差没拧出水来! “这次是真的死定了!”蕾罗妮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后,迫不及待的闪身把自己扔进了空间里——这一回,她十分顺当的就进来了!正好摔在空间里那土腥味颇为浓重的肥沃黑土地上。“什么给全村带来福佑,什么让表现优秀、深得我心的人进入那片神奇的世界……那完全就是我脑子一热,嘴巴没把门的随口忽悠出来的呀……现在好了!我该怎么把这个弥天大谎给重新圆回来呢……”蕾罗妮焦急地抓耳挠腮,“这空间也是真气人,怎么就准两个小婴儿进来!小婴儿进来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又不能帮着干活!那么大的一片土地,让我自己去种……噢噢噢!不知道是真的存在还是以讹传讹出来的伟大赫蒂尔斯女神……您干脆直接把我给收走了吧!”蕾罗妮继续在空间里滚来滚去的哀嚎! 这么一大片土地,就凭她一个人一双手,要种到哪个猴子年马子月去?不仅如此,她还不能用所谓的精神力来种田,因为只要多用了那么一点点……她的头和太阳穴先是会变得隐隐作痛,再过一会儿,就会变本加厉得彷佛有锤子在一锤一锤的狠凿似的,难受的她几乎整个人都要崩溃掉。 “怎么就不能进来呢?明明大哥和二哥的孩子都能够进来啊,明明都是人啊……” 伤脑筋的蕾罗妮继续在肥沃的黑土地上滚来滚去,心里的小人儿更是宽面条泪的恨不得直挠墙。 “我们之所以没办法进入那处神奇的地方……我怀疑,很可能是因为我们与蕾妮即便相处的时日再长、感情再深厚,也逃不过‘亲疏有别’这几个词!”回到牧师宅以最快的速度找来沃尔森先生的赖特牧师神情很是烦躁和阴郁的和沃尔森先生这样说道。 沃尔森先生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先生的意思是……蕾妮小姐的那块神奇宝地只有跟她有亲缘关系的人才能够进去?”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呢?”赖特牧师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他五脏六腑里彷佛有一团炙火在熊熊燃烧,热烫得他喉咙都变得干渴起来。“蕾妮毕竟已经洗去了上辈子的所有记忆转世,不再是从前的她……”赖特牧师满脸无奈的叹口气,“上辈子的蕾妮身为女神身边做贴身的从神之一,在下界转世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而特意在进出那片神奇土地的资格上设下限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那我们就只有放弃蕾妮小姐的那个神奇宝地了吗?”沃尔森先生揉着眉心,“先生,如果我们能够进去的话……对我们所谋求的……会有很大帮助的!” “对于这一点我又何尝不清楚,但现在的蕾妮根本就没办法把我们弄进!”赖特牧师苦笑一声,“我就不明白……像蕾妮这样的乖孩子怎么就没能托生在我的膝下……如果我是她的亲生父亲……” 沃尔森先生知道他的恩主大人一直都对那位幸运的杰拉先生抱持着很深的嫉恨和厌憎心理,如今见他这般沮丧难过,心里也不好受,只能想方设法的劝慰他,“蕾罗妮殿下会选择托生在杰拉家必然有着她自己的考量,您能够在她转世后抓紧时机成为她转世后最在意的长辈已经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了。”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知足了对吗?沃尔森?”赖特牧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味道。 沃尔森先生举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您可千万别误会我,我的好大人,我的意思是……蕾妮小姐的父亲是杰拉先生这未必是一件坏事……毕竟,不是谁都像杰拉先生一样……咳咳,那么容易被我们轻易掌控的。”毕竟以蕾罗妮小姐的能力和声望,太容易助涨人的野心和欲·望了。 “他也就这一点还能入我的眼,”赖特牧师眼底闪过嘲弄,“说句刻薄的话,他连他的太太都不如,杰拉太太都比他要聪明敏感的多。”要不然也不会发现他早些年做下的隐蔽的暗手,甚至鼓起勇气不着痕迹的通过几句漫无边际的隐晦‘交流’而和他达成共识。 “先生,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我很高兴他只是个空有野心却没实力的傻瓜蠢货。毕竟,这样的他对我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是吗?”沃尔森先生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这些年他与蕾罗妮小姐之间的关系也可以称得上不错,实在是不愿意手上沾血的再对她的父亲痛下杀手,再说了……纸包不住火,他可不想在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把那位殿下成功推上神坛后,那位殿下知道了他们曾经做过的龌龊事,于盛怒之下对他们卸磨杀驴,直接抹杀掉他们的一切努力和功勋!那是同样野心勃勃的沃尔森先生所不能容忍的! “你说的很对,亲爱的沃尔森,”赖特牧师脸上的表情彻底变得缓和了。他沉吟片刻,“等会让执事去一趟杰弗里宅把蕾妮叫过来吧,她现在恐怕正在为我们为什么进不去她那个神奇宝地而苦恼,我们很该再做一回值得信赖又温柔贴心的好长辈了。” 赖特牧师心情大好的出言拍板道。 当晚,整个人都看着有些蔫耷耷的蕾罗妮在两个贴身女仆的陪伴下回到了牧师宅。 “亲爱的蕾妮,这些天你瞧瞧你都忙成了什么样子,不但人瘦了,自己的家都当旅馆一样随便敷衍了。”已经拉开椅子准备用餐的沃尔森先生半开玩笑地冲着蕾罗妮抱怨,“这段时间你教父可想你想得够呛,想去找你,又怕打扰到你,一直都躲在家里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就盼着你能够早点回家里来。” “亲爱的沃尔森,我什么时候郁郁寡欢、闷闷不乐了,”赖特牧师隐晦地抛给沃尔森先生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用分外不赞同地语气‘斥责’道:“蕾妮那是在做正事,我就是再想她,也不能拖她后腿啊。” 蕾罗妮闻言当然是迭声告饶的为自己这段时间对长辈们的怠慢表示道歉。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米尼太太精心烹调的各种美食被女仆们鱼贯端了进来。 赖特牧师还满脸歉疚地说:“因为霉雨的缘故,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了,要是实在是入不了口也没关系,等教父踅摸到好的,再把你叫回来打牙祭。”在说这话的时候,赖特牧师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疼惜和歉意。 “教父您这话说得我可更加的无地自容了,”蕾罗妮舀了口盘子里唯一的一小块煎蛋,“这对我来说已经是非常棒的晚餐了。”比方说,现在整个小莫顿村,除了她还能吃到鸡蛋外,还有谁能够享受到这已经堪称‘可遇不可求’的美味呢。 赖特牧师殷勤地让站在蕾罗妮身后侍候的乔安和乔莉两姐妹给蕾罗妮舀熏肉豆子汤,“用面包沾汤吃,现在面包的味道也不正宗了,不算是煎炸还是烧烤着吃,都有一股避免不了的潮味,让人都有些下不了口。” “下不了口,总比根本就没得吃好啊。”蕾罗妮上次去阿普丽尔庄园的时候,就听鲁米娜夫人告诉她,一些比他们这儿还要偏僻的地方已经靠吃一种奇怪的土维生了。更可怕的是那种土吃了以后根本就排泄不出来,最后只有活活胀死一条绝路可走——刚知道的蕾罗妮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想到了上辈子在书中看到的观音土,她惊吓的整个人都变成了惊弓之鸟,不寒而栗极了。 这也是她下定决心要把空间贡献出来与大家共享的原因所在——只可惜,她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她在乎的这些人却没有办法和她一起进到里面去!这可真的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呀。 用完晚餐后,赖特牧师带着蕾罗妮和沃尔森先生一起去了小书房里。 到了小书房里,赖特牧师第一个做的,就是郑重向蕾罗妮道歉,说他在不经过蕾罗妮允许的情况下把蕾罗妮的那个宝地告诉了沃尔森先生,他感到十分的不好意思。 蕾罗妮对此却看得很开,“教父,您根本就不需要和我道歉,就是您不说,总有一天沃尔森先生他也会知道的。”毕竟她早已经决定要把空间共享出来给大家救命了。“不知道您和沃尔森先生今晚特地把我从教母家里叫过来是为的什么原因,您可千万别告诉我,这半下午的时间不到,您就已经把我们心中的疑惑给解开了。” 第129章 2.25.1/2 “什么叫才半下午的时间都不到,”赖特牧师对蕾罗妮语气中的半信半疑表示强烈的抗议。“你的老教父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蕾罗妮明知道赖特牧师是在逗着她玩,但还是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的一边道歉一边凑到他身边很努力的顺毛再顺毛,直到佯作生气的牧师先生脸上重新有了笑容,才眼巴巴地把小脑袋瓜歪在他肩膀上催促他,“我的好教父,您就别再卖关子啦,赶紧把您想到的办法给我说说,我再好好的验证一下,看看到底可不可行——要知道,我可是迫不及待想要把教父带进我的秘密基地里献宝啦。” 虽然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教女心目中的地位不低,但眼瞧着她心心念念的就惦念着自己的赖特牧师喉头还是忍不住的跟着堵涩了瞬间,心中更是暗恨为什么这么乖巧的心肝肉就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虽然我也迫不及待的想和你分享那份愉快的喜悦,但是很抱歉……现在的我……恐怕还没那个荣幸能够进去观赏一二。”赖特牧师揉了揉蕾罗妮顺滑光泽的长鬈发,“经过我和沃尔森先生的讨论……我们发现……”赖特牧师的嗓音不自觉的就变得有些干涩了。显然,他很不乐意把自己的发现说出来,但是,他又不能不说——毕竟就目前这个情况,再没有什么比粮食更重要了。“发现……你所说的那个秘密基地,恐怕只有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够进去。” “什……什么?”蕾罗妮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呆怔。 “是的,蕾妮,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你的侄子和侄女能够进去……你的老教父……却不行。”赖特牧师心里的情绪几乎可以说是难堪的,但他的脸上却依然挂着宠溺的近似于安抚的微笑。 蕾罗妮的眼泪几乎瞬间就下来了! 她为什么会在百般挣扎后,第一时间选择把空间的秘密告诉赖特牧师,不就是因为他才是她最信任的人吗?可是如今这个她最信任最觉得可靠的人却只差没明晃晃的告诉她:因为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他根本就进不了那个对他们而言堪称神话传说的奇迹之地。 “……您确定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蕾罗妮不死心的问,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赖特牧师忍住想把她抱怀里像小时候那样哄哄的冲动,脸上露出一个无奈地苦笑说:“不,我们也只是猜测,蕾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把你……大哥杰克请过来,你带着他进去试试看?”赖特牧师本来想说把你父亲杰拉先生请来的,但是他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几乎可以说是下意识的改换了人选。 只是,他也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毕竟就算是改换了人选又如何呢,杰拉先生依然是他心肝肉的亲生父亲……而他……也依然只是……与她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教父。 嘴里发苦的赖特牧师让一个执事去杰拉家把杰克找来。 因为去年布莱曼领才地震过的缘故,整个小莫顿村正可谓是百废待兴,村子里唯二的两个木匠,卡拉和杰克自然也接了数不清的木工活在忙碌。 听说赖特牧师找自己的杰克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把手里正在眯眼比对的两条木桌腿给搁到一旁,拍了拍身上的刨花,换了身干净的衣物,跟着执事去了。 等他过来的时候,赖特牧师也无心与他多做交流,直接对教女抬了抬下巴,言简意赅地说了句:“开始吧。” 蕾罗妮这时候的情绪和她的教父一样也十分的低落,听他这么一说,几乎是下意识地攥住满脸茫然之色的大哥,心中一个动念,兄妹俩个已经毫无征兆的凭空消失在赖特牧师两人面前。 尽管在此之前,心中已经做足了充分准备! 但是真的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还是下意识地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面上难掩惊愕之色的来到兄妹俩刚才站定的地方来回踱步了片刻,才失声呢喃了句:“……竟然真的不见了!” “蕾妮从小到大,最不喜欢的就是撒谎,在这样的大事上,她怎么可能会跟我们开玩笑。”沃尔森先生也激动的整个人都有些摇晃,“与蕾妮有血缘关系的能够进去,总比只有蕾妮一个人进去好,至少,里面的田地不用白白空置在那里浪费。” “他们一家才几口人?就算能够进去又能开垦出多少亩土地?”赖特牧师语气里带着几分因嫉妒而起的冷冽讥诮,“根据蕾妮的描述,里面的空间非常的大,他们即便是累到死,恐怕也做不出什么太大的成果来。” “先生……”知道自家恩主大人是又醋上了的沃尔森先生很头疼。 “其实我们也不是真的没办法进去的……”赖特牧师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教女刚才消失的地方,声音有些幽幽的说。 沃尔森先生不解的眨巴了下眼睛,“可我们刚刚才确认——” “布特太太就在里面!”赖特牧师语速飞快地打断沃尔森先生的话,“布特太太的灵魂就在蕾罗妮的那块神奇宝地里,只要我——” “教父您想都别想!我还指望着您能够一直一直都陪伴在我身边呢!”刚拖着整个人都震傻了的大哥杰克从空间里闪身出来的蕾罗妮听到赖特牧师那蠢蠢欲动的发言后,小脸都被吓得惨白一片了!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扑进赖特牧师的怀抱里,揪着他的衣领就凶神恶煞的强迫他发誓一定会打消那样可怕的念头! 赖特牧师见教女被他吓得浑身都止不住的打哆嗦了,连忙把她抱在怀里不停地安抚她,边安抚边告诉她,自己只是在开玩笑,让对方千万别当真。 “您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呢!”余怒未消的蕾罗妮强忍着朝老教父继续嚷嚷的冲动,“这样的玩笑也是能随便乱开的?!” “……蕾妮,教父也只是太不甘心了!”赖特牧师苦笑着瞄了眼因为刺激过度还有些神情恍惚的杰克,“虽然……虽然我知道我这样想很有些厚颜……但是我真的觉得……你随身携带的那个堪称神迹一样的宝地……我才是那个最有资格进去的人。” 赖特牧师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的沮丧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蕾罗妮很心疼这样的教父,但是却半点都不希望他因为这个而做傻事。 “其实那个里面根本就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美好,”她蹙着眉头,努力败坏自己的金手指,“那里面除了一汪深潭和一大片土地外就是高得几乎可以刺破云霄的高山了!那山还特别的光滑平刃,就好像被人特意切面包片切出来一样的四方,任谁都别想要爬到上面去看看有什么!再说了,”她话锋一转,“您就算费尽心思跑进去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您根本就不会农活,即便是进去,也只有发呆的份儿!” 赖特牧师没想到他的乖教女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他,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傻眼。 “早知道那个地方只有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够进去,我根本就不可能把这事告诉你们——现在倒好,忙没帮上,问题没解决,反倒惹得教父你更加的烦心了。”蕾罗妮脸上满满的都是懊悔之色。 蕾罗妮的这一副唱念做打,极大的安抚了赖特牧师那颗受挫的老心脏,他脸上原本那强挤出来的笑容也重新变得真实起来。 “这小孩子说话就喜欢口无遮拦的!别人碰到这样的好事情开心的来不及呢,她倒好,还一脸不高兴的嫌弃上了!”嘴里斥责绿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笑意的赖特牧师笑容和蔼的把杰克叫到他面前来坐下,还给他倒了杯水——杰克端杯子的手都有些打颤,简直可以说是受宠若惊。 “现在赫蒂尔斯大陆因为那场霉雨的缘故,秋耕都没办法开展了,村子里的人也马上就要断粮饿肚子了,对于这一点相信你也都看在眼里,不知道你和你的家里人能不能帮大家一个忙啊。”如果真的要把蕾罗妮那个神秘宝地里的土地开垦出来,杰克是当之无愧的主劳力,现如今的杰拉家,还有谁的力气能比他大呢。 杰克虽然性格有些憨,但他并不蠢。在听了赖特牧师和自己妹妹刚才的交谈后,他已经隐约想明白了赖特牧师要让他帮的是个什么忙——他觉得自己当仁不让。 “尊敬的牧师先生,妹妹带我去的那个地方的土地我仔细检查了一遍,非常的肥沃,还没有外面那些被霉雨淋过土地的腥臭和腐朽味!相信只要我们家的人努力干,很快就能够见到收成了!”他边说边挠后脑勺,“就是杰米不在家,他也是蕾妮的哥哥,也和蕾妮有血缘关系,他要是在的话,我们也许还能多种几亩地。” “我们也很希望杰米能够早点回来,可是除非他受了什么……根本就没办法救治的重创或残疾,否则是不可能脱身的。”赖特牧师叹气,早知道与蕾妮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这么重要,当初他就应该巧施手腕,多浪费一点钱币,让别人顶替杰米的名额去服兵役。只可惜,不管他面上表现的多一视同仁,对除教女以外的杰拉先生一家都抱持着……无法言喻的烦厌感。除了因为他们在教女的心里也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以外,还因为……他们才是教女名正言顺的亲人。 “就算是能把二哥叫回来,他也起不到太大作用,”蕾罗妮不想让自己年过半百的老教父为难,“而且他在外面可是帮了我很大的忙……”如今老天爷虽然下雨了,但是那掺和了毒素的霉雨可和以前的不一样,喝了是会中毒的!如果不是蕾罗妮一直想方设法的把那一块块精致小巧的水砖送到杰米手中去,那些依靠着蕾罗妮凝缩水砖活下来的人,现在早就渴死一大半了。 赖特牧师知道自己的教女是个善心人,也乐得纵容她做一个善心肠的好女孩。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的他表情严肃地问杰克,“你们家里和蕾妮有血缘关系的,只有你们两兄弟还有你们的父母和你们两兄弟的两个孩子,现如今,杰米去了战场,两个孩子又太小,能够进蕾妮宝地里干活的只有你和你的父母……虽然我们不指望你们能够凭借着一双手养活整个村子里的人,但还是请你们能够多加努力,能多种一点算一点,毕竟……对现在赫蒂尔斯大陆的人来说,粮食就是生命!” 杰克一脸郑重的点头。 “为了以防万一,你妹妹拥有这块宝地的事情,除了你和你的父母知道外,其他的人就暂时都隐瞒着吧,反正她们也没办法进去,就别跟着添乱了!”赖特牧师想了想又说。杰克的妻子波娜太太他不担心,但杰米的妻子罗贝尔……她可是阿普丽尔庄园管家先生唯一的女儿,谁知道她会不会在不经意间把那个秘密所在给泄露出去。 杰克诚惶诚恐的点头,表示他一定会保密,除了父母外谁都不会告诉。 蕾罗妮虽然觉得自己教父有点小题大做——她早就发现只要喝过空间水的人就没办法在对她不利也不可能在未经过她允许的情况下把她的神异之处给泄露出去——但还是配合的也叮嘱了哥哥几句。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后,蕾罗妮跟着哥哥杰克一起回家找应该已经下班了的杰拉先生和在家里闲得无聊带孙子孙女的杰拉太太。 杰拉夫妇很快就从儿女们的口中知道了那一处神奇所在,和那所在居然拥有着一大片肥沃黑土地的天大好消息! “对我们这些以耕种为生的自耕农来说还有什么比土地更重要了!蕾妮!你可藏得够深呀!居然这么久都没和爸爸说!”杰拉先生蒲扇般的大手把蕾罗妮拍得一趔一趄的。 压根就不好意思说她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事情对村子里的人起了心理阴影才选择隐瞒的蕾罗妮干笑两声,含糊地解释道:“爸爸,刚得到这个的时候,我自己都糊里糊涂的,哪里晓得你们竟然也能够给进到里面去啊,早知道有这样的好事,我怎么会到现在才告诉你们呢。” “现在告诉我们也不算迟啊!”杰拉太太温柔地安抚自己的小女儿,然后好奇地问她,“里面真的有杰克说的那么大吗?一眼都望不到头?” 蕾罗妮认真点头,“要不,我现在就带你们进去看看?” 杰克即便已经进去过一回,但依然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杰拉先生也迫不及待地表示他马上就要进去参观一二,“一眼望不到头……女神在上……我简直都不敢往深里想……那么多、那么多的珍贵田地……居然全都是我女儿的……她还能带着到处走……” 只有杰拉太太的表情有些犹豫,“现在天已经很晚了,要去就明天再去吧,杰拉先生今天守了一天的林子,杰克也做了一整天的木匠活,现在肯定都累得够呛,等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我们再进去看看吧!” 蕾罗妮觉得自己妈妈考虑的很周到,连连点头。 杰拉太太满脸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瓜,语带希冀地说:“今晚留在家里睡好不好?和妈妈一起睡,妈妈都好久没和宝贝儿一起睡了。” 母女俩自从上回因为杰拉先生的工作而发生了些许不愉快后,就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亲亲热热的一起睡过了。 蕾罗妮在接到自己妈妈的橄榄枝后,自然也是喜出望外!她假装没有听见杰拉先生不可置信的“噢,亲爱的,你和蕾妮睡,那我呢?你的先生呢?你打算就这样抛弃他了嘛?”抗议声,喜笑颜开的当场答应下来。 见女儿同意的杰拉太太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她把女儿往自己怀抱里又揽了揽,才故作责备的斜了丈夫一眼,“杰拉先生,你也不瞧瞧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和自己的女儿争风吃醋!我们的女儿难得来家里住上一住,难道这点体谅的心你都没有吗?” “就是嘛,爸爸,我又没每天都跟你抢妈妈,”蕾罗妮也在旁边火上浇油的冲自己父亲杰拉先生做鬼脸,“你就大方一点,别那么小气嘛。” “好好好,我大方,我不小气,我今晚睡客房还不行嘛?”被母女俩联合双打抢白了个彻底的杰拉先生举双手双脚告饶,“走,杰克,我们别打扰你妈妈和妹妹培养感情了!太太、女儿不把我当回事,我还有儿子和孙子孙女了!走走走,我们去陪两个小宝贝玩耍!这段时间忙得厉害,我都好些天没抱着他们抛高高了,他们一定很想念我!” 父子俩个勾肩搭背的离开了。 蕾罗妮和母亲杰拉太太相继洗了个热水澡后,也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 这时候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拱被窝的时候,蕾罗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杰拉太太连忙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又把女儿那边的被角用力压了压,母女俩个才亲亲热热的聊起了闲天。 说着说着,蕾罗妮不知不觉的就用脑袋抵着母亲温暖的肩窝,嗅闻着母亲身上淡淡的浴皂香气,一点点的进入了梦乡。 杰拉太太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在自己身侧熟睡的女儿,眼眶不知道怎么的就变得通红一片。 她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地把黏在女儿面颊上的一绺黑鬈发锊开,声音几近不耳闻地低嚷了句,“……如果当年……你没有被牧师先生选中做圣婴……那该有多好啊……” 第二天早晨,蕾罗妮在杰拉家用了早餐,又派人给雷蒙德巫医传递了个她要过段时间才去杰弗里宅的口讯,就趁着两个嫂嫂要照顾孩子没注意他们的当口,把已经将各种农具准备好的父母和大哥一起带进了空间里。 当看到那一大片心心念念、遐想渴盼了一整夜的堪称一望无垠的肥沃黑土地时,杰拉先生简直伤心坏了! 只听得他语带愤慨的“嗷呜”嚎叫一声,就整个人都趴黑色的土地上宣泄性地滚来滚去了! “这样的好地方,你早就应该带我们进来了呀!浪费!太浪费了!” 从女儿开口告诉他们有这个地方的存在就一直保持着惊人沉默的杰拉太太踢了丈夫一脚,“既然觉得浪费,那就别再耽误时间了,赶紧抓紧时间先把地给拾掇一遍吧!” 杰克和蕾罗妮连忙挽了袖子说:“妈妈,我们来帮你。” 杰拉先生也从地上爬起来。 杰拉太太赶着丈夫和长子去劳作,却把女儿拽住了。 “这儿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你也少有下地的时候,这么好的田地可别被你给瞎糟蹋了,”边说边亲昵地戳蕾罗妮的额头,“你要是有别的事情就去忙吧,对了,你不需要在这里守着我们吧?” “应该不需要,”蕾罗妮捂住自己被戳的额头,“我试试看——”话音未落,她人已经跑到外面去了,然后发现没什么问题,又闪身进入空间,用肯定的口气说:“妈妈,我试过了,不需要时刻守在这里。”因为昨晚的亲密谈心,她在与杰拉太太的相处上,明显又恢复了往日的依赖和亲昵。 “那就好,”杰拉太太松了口气,“我就怕要你枯守在这儿耽误了别的事情。你先带我出去吧,我和你两个嫂子说会话,嘱咐他们几句,然后你再把我送进来,她们都是聪明人,不该问的不会随便乱问的。” 蕾罗妮点点头,“嗯,等把您送进来我就回雷蒙德老师那里去了,他最不喜欢我在他做重要实验的时候拖拖拉拉的总是不在跟前了。” 蕾罗妮带着母亲杰拉太太出了空间,听着她叮咛了两位嫂嫂几句,又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这才去了一个其他人注意不到的僻静角落把杰拉太太重新送进了空间。 等到这些事情做完,蕾罗妮就重新回杰弗里宅去了。 在给雷蒙德巫医做了大半天的助手后,蕾罗妮借着又去牧师宅的功夫,又寻了个偏僻的角落把父母长兄放出来回家去用午餐,然后约定等会再过来把他们送进空间里后,这才拖着有些疲乏的脚步回牧师宅了。 乔安和乔莉放下手里正在给她裁制的新衣服过来迎接她,蕾罗妮满脸倦色的把自己扔在椅子上,闭眼假寐了一会儿,觉得精神头又勉强振作起来后,就到处找她的教父去了。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在下棋,见蕾罗妮蔫耷耷的过来,忍不住嘴角弯起一个宠溺的弧度,“怎么?雷蒙德大人今天又狠狠的使唤你了?” 第130章 2.26.1/2 “以前奥兰多哥哥跟着雷蒙德老师学习的时候,一直都表现出一副游刃有余的从容姿态……他的表现大大的误导了我!”蕾罗妮玉带控诉的在赖特牧师身边坐下来。 “从雷蒙德大人平日里的言行举止来安,他对自己的工作确实非常的看重也很执着,蕾妮小姐落到他手里又怎么可能不吃苦头呢。”沃尔森先生在旁边逗趣。 赖特牧师很心疼自己的教女,“虽然知道他未必会把我的话听进心里,但我还是要和他谈谈有关蕾妮的事情,蕾妮毕竟不是奥兰多,哪里受得了这没日没夜的折腾。”一面说一面唤人把米尼太太早准备好的小点心端上来。 “雷蒙德老师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在努力研制解毒剂想要帮助大家,我不过是在旁边搭把手,再累又能累到哪里去呢,教父您千万别找雷蒙德老师,免得他又责备您把我养得太娇贵了。”蕾罗妮一边阻止自己教父一边拿起一块浅黄色的花型糕点咬了口,“甜而不腻,确实非常的好吃,不过我怎么尝到了野蜂蜜的味道?咱们家里还有蜂蜜吗?我怎么不知道?” 几个月前因为淋了毒雨的缘故,杰拉家的两个孩子都需要喝苦苦的草药,蕾罗妮很心疼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小侄子和小侄女,特地在牧师宅的厨房里翻找了老半天,都没能踅摸出异样满意的·能给孩子们甜甜嘴巴的好东西。 “这是今天早上鲁迪先生才送过来的,大头我已经让执事快马加鞭送去阿普丽尔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些,都是我特地留下来给你做点心吃的。”他就这么一个教女,不心疼她,还能心疼谁。 “有个无时不刻惦念着宠爱自己的教父真的是太幸福啦!”蕾罗妮夸张地张开双臂抱住赖特牧师的胳膊就是好一通的撒娇,“教父!我爱你!我最最爱的人就是你了!” 赖特牧师被她的耍宝逗得止不住的发笑,眉宇间因为不能进教女空间的怏怏不虞几乎消散了个干净。 “杰拉先生他们还好吧?如果我估摸的不错的话,他们现在应该非常的忙碌。” 沃尔森先生也微微前倾身体,露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架势。 蕾罗妮一边享受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过的无上美味,一边头也不抬地答:“嗯,确实非常的忙,忙得连吃午餐的功夫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了!” “噢,这可不行,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蕾妮,你可得好好的照顾好他们——现在全村的人可都指望着他们救命了。”赖特牧师赶紧叮嘱。 “他们的重要性就算教父不说,我也心里有数,哪里敢有丝毫的疏忽,”蕾罗妮为自己喊冤,“我也说过好多回,让他们不要太拼命,身体要紧——可他们的大道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比我还多,又都是长辈,我能拿他们怎么办?”蕾罗妮真的是满肚子的委屈。 “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要照看好他们,”赖特牧师在这上面格外坚持,“必要时,我可以找时间把他们叫过来,亲自和他们好好的谈上一谈。”这事可容不得丁点怠慢,必须引起重视。 “那可真的是再好不过了,”蕾罗妮举双手双脚赞成教父的这个打算,“爸爸他们对您向来是尊敬有加,您说的话,他们一定会听的。” 沃尔森先生知道自家恩主大人很不喜欢蕾罗妮小姐亲热的叫杰拉先生“爸爸”,因此在眼瞅着他们又聊了几句杰拉一家的固执后,就自自然然的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远在战场上的奥兰多等服兵役的小伙子们。 提到奥兰多和二哥杰米心情就自动变得低落的蕾罗妮长吁短叹,“战场上刀枪无眼,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什么地方了?是不是还在辎重部队。” 如果还在辎重部队的话,工作虽然繁重,但至少小命能够保得住。 “放心吧,有奥兰多这个布莱曼家的少爷在照顾他们,他们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赖特牧师揉了揉教女的脑袋瓜,“也许再没过几个月,他们就回来了。”毕竟全大陆都因为那绵绵不断的霉雨闹起来大·饥·荒,肚子都填不饱了,谁还有心思打战啊。 “希望他们真的能早点回来吧。”想到自从相识后,几乎就不曾与她长久分开过的奥兰多……和那个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亲昵碰触……蕾罗妮不知不觉的就陷入了几分迷惘的沉思之中。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就去阿普丽尔探探消息吧,鲁米娜夫人很关心赫华徳领主大人的境况,一直都与郁金香庄园互通有无的。” 这些天因为一直都跟着雷蒙德巫医在实验室里忙碌,蕾罗妮也有一段时间没去过阿普丽尔了。 蕾罗妮被赖特牧师提醒了。 第二天早上,她就带着因为丈夫不在身边而一直郁郁寡欢的二嫂罗贝尔和他们的儿子乘坐马车去了阿普丽尔庄园。 一直都和蕾罗妮关系不错的鲁米娜夫人难得对她摆起了脸色。 “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给忘记了呢,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派人去请也见不到人。” 蕾罗妮苦着脸和她解释说自己这段时间在忙着给雷蒙德巫医做助手的事情。 “您也知道雷蒙德老师他就收了我和奥兰多哥哥这两个学生,哥哥不在,自然也就只有我能搭把手了。” “那你岂不是很辛苦。”鲁米娜夫人脸上的表情顿时由半真半假的嗔怪转变为心疼。 蕾罗妮弯着明亮的绿眼睛笑,“辛苦是辛苦,但值得呀,我也希望老师能早点把霉雨解毒剂给研究出来呢!” 鲁米娜夫人身为一块领地的领主夫人,自然知道霉雨解毒剂如果能够成功问世将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因此很是关切地问蕾罗妮现在的进展如何,能不能争取在今年就研究出来。 面对满脸期待之色的鲁米娜老夫人,蕾罗妮苦笑一声,没怎么隐瞒的坦诚道:“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还真的是半点进展都没有,老师说那种毒素他以前简直可以说是见所未见,因此……我们至今都还在为了解这种怪谲毒素而忙碌……”蕾罗妮叹了口气,“只可惜老师向来就不喜与别的巫医打交道……否则大家一起努力,即便解毒剂暂时研究不出来,稀释或者预防一下总应该没那么多困难吧。” “雷蒙德大人惊才绝艳,整个赫蒂尔斯大陆都寻不出一个与他斗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他会瞧不上那些不如他的人也很正常。”鲁米娜夫人虽然也觉得遗憾,但却能理解超群天才那发自于内心里的骄傲和自负。 “……反正没人拗得过他,”蕾罗妮耸了耸肩膀,换了个话题,问鲁米娜夫人最近有没有收到前线的消息,“家里人这么多天没收到哥哥的讯息,都很担心,就怕他出了什么事。” “只要有亲人在战场上的都会对他们的安危牵肠挂肚,这很正常,我也很担心赫华徳……”想到长子的鲁米娜夫人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女仆赶忙捧了手帕过来给她擦眼泪。她响亮地抽了两下鼻子,才把淌了满脸的泪水擦干了。“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战事繁忙,赫华徳一直都没写信过来,主支郁金香庄园也没传来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相信我们只要再耐心等上一等,赫华徳他们就会把信寄过来了。” 赫华徳领主对父母还是十分的孝顺的,既然清楚老母亲在家里为他的安危牵肠挂肚,又怎么会铁石心肠的选择视若无睹呢。因此,即便是在行军路上亦或者是战壕里,赫华徳领主都会抽出时间来给老母亲和妻儿们写信,而且还报喜不报忧,尽可能的不让他们为他而感到难受。 去了一趟阿普丽尔庄园却无功而返的蕾罗妮很快又投入进了忙碌的助手工作中去。 对她这几天到处乱跑不务正业的行径深恶痛绝的雷蒙德巫医把她使唤得只恨爹妈少给她生了两条腿。 所幸,优哉游哉的尤金先生也因为实验室里实在是忙不过来的缘故也被抓了壮丁,此刻‘愉快’的和蕾罗妮变成了难兄难妹,连自己的宝贝女儿都没时间去逗上一逗。 这样漫无天日的折磨在又经过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彻底宣告失败。 雷蒙德巫医面色阴沉似水的把他对霉雨毒素的结论通传了全赫蒂尔斯大陆:直言这是神明才来创造出来的毒素,凡人根本没办法把它的解药研制出来。 雷蒙德巫医在赫蒂尔斯大陆堪称权威一样的存在,当他的结论在全大陆发布以后,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之中!他们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 就在这个时候,女神教会的教宗大人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 垂垂老矣的他挺身而出,发表重要讲话。 “……耕地没指望了,地下水没指望了,我们还能茹毛饮血,还能另辟蹊径的在别的地方找能够让我们继续存活下去的食物!大山、森林、草原,海洋到处都是人类能够进口的东西!霉雨再毒它也是雨!也是水!也是万物之源,也能滋养万物,给万物予以生机!这是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对我们的考验!只要我们不放弃希望,努力坚持下去——总有一日,必将迎来一个崭新的世界!” 与此同时,教宗大人还利用自己的号召力,强迫赫蒂尔斯大陆的皇室权贵修改法令,将以往对自由民和农奴而言堪称禁地的地方向所有人开放! “现如今,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种天大的幸运!我们所生存的这片大陆以赫蒂尔斯为名,所有人都是赫蒂尔斯女神的信徒!即便是为了让女神看到我们的虔诚改过之心,我们也应该把大方宽宥的姿态表现出来!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由森严的金字塔等级一层层构建而来,大家总不会希望有朝一日,踩在我们脚下的人通通都因为各种原因饥饿干渴而死,徒留下我们这些所谓的上等人在这片大陆上生存——到那时,我们吃的食物谁为我们找来;到那时,我们的牛羊马匹又有谁来为我们牧养;到那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们又有谁来精心服侍照顾?把眼界放宽一点吧,先生们,女士们,给底下那些你们口中的所谓贱民一条活路,也给我们尚且未知无解的未来多筹谋上零星半点渺茫·几不可见·的生机!” 教宗大人的话在赫蒂尔斯大陆有一锤定音之效,一个月的时间不到,很多对自由民和农奴而言,哪怕是在脑子里渴望一下都是罪过的禁地一点点朝着各个领地的所有人开放了。 原本已经对未来彻底绝望的赫蒂尔斯大陆人民重新在心里滋生起了渺茫的希望! 他们开始相信,只要他们努力挣扎,奋力拼搏,终有一日必将迎来希望的曙光。 在几乎所有人都在对教宗大人感恩戴德的时候,杰拉先生却罕见的在女儿的空间里发起了牢骚。 “——难道我和工作这个词有仇吗?不管做什么都坚持不了多久!”因为领地里的所有森林、江河都对全领地领民开放的缘故,杰拉先生才刚得到的那个护林官差使自然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如今虽然没有人明说,但也算是变相的离职了。 “反正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个护林官不当也罢。”杰拉太太对此倒是挺高兴的。她对赖特牧师的提防这么多年就不曾有丝毫改变过……护林官这职业听着好听,但是如果没有教宗大人的讲话和提议,总有一日,各地的护林官会和饿得两眼发绿,丧失理智的村民们对上。到时候,只需要摩擦出那么一丁点微不足道的火星子出来,就必然会星火燎原的让她真的做了寡妇! 杰拉太太只要往深里琢磨那么片刻,就害怕的浑身都止不住打哆嗦。她宁愿自己的丈夫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也不想他在赖特牧师的‘好心’帮助下,越来越有大出息!她根本就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上进! 说到更重要的事情杰拉先生的眼睛立刻就变得亮闪闪起来。 他一脸骄傲地说:“我们的蕾妮真不愧是赫蒂尔斯女神的宠儿,瞧瞧,就因为担心她以后没有主食吃,特地让她拥有了那样一大片土地,让我们也能够幸运的跟着沾光……哎呀,只可惜村子里的其他人不能进去,要不然别说一个小莫顿村,就是整个布莱曼领的人都不愁以后会饿肚子呀。” 杰拉先生觉得美中不足,杰拉太太对此却分外庆幸和感恩。 她觉得女儿那块神秘宝地的进出限制完全就是仁慈的赫蒂尔斯女神在特意为他们老两口着想,毕竟,如果没有这个限制的话,他们和女儿根本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能够见上好几面!也只有像杰拉先生和儿子杰克那样没有半点防备心的傻瓜才会没注意到赖特牧师他们是在故意隔离他们与蕾妮的相处时间——说句恶毒点的话,赖特牧师他们简直巴不得他们这些蕾妮的亲人都死了个干净才好!这样他们才能够更彻底的把蕾妮洗脑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杰拉太太每次把小时候全心全意依赖自己的女儿和现在这个亲热不足疏远有礼的女儿作对比,心肝脾肺肾都难过的绞成了一团!她恨透了赖特牧师等人在背后施展的那些小手段,但又偏生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和异动表露出来,她怕由此而激怒赖特牧师,让他再也没办法容忍她的存在——直接对她动手! 脑子非常冷静且理智的杰拉太太心中笃定,只要赖特牧师想要对她下手,村子里没一个人会有所察觉——她即便是就这么死了,也不会死的有半点价值! 杰拉太太不想那样。 她要继续活下去,要看着丈夫看着儿孙。 她要维护好这个家! 哪怕、哪怕…… 要由此而彻底失去蕾妮这个女儿也在所不惜。 杰拉太太不止一次的在心里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她也是没办法! 毕竟敌人太强大,手段也太高明! 而且……她的女儿现在也已经被那个魔鬼一点点的拉过去了不是吗? 像神奇宝地那么大的事情,她女儿第一个想到的也不是和他和杰拉先生这两个做父母的说,而是去找她的教父!她的好教父! 既然这样……他们又何必在为这个一直都在不断与他们疏远的女儿感到难过和痛苦呢? 还不如就当做什么都不曾察觉、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的那样,平平淡淡的继续过下去! 反正,不管那个魔鬼再怎么动脑筋再怎么施展小手段,都改变不了他们是女神从神转世亲生父母的这个事实! 想到他们这些年因为女儿而逐渐变得越来越好的生活和地位,杰拉太太嘴角不由得弯起一个堪称欣慰的弧度。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杰拉先生为自己又丢掉的工作而抱怨的时候,赖特牧师等人却在牧师宅的小会议室里商量着该怎样开发村子外面的森林。 “……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有了退路,但那退路也只能在关键时刻救一下命,除非我们能够幸运的找到进去的办法,以后田地是没办法耕种了,就像教宗阁下说的,我们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打大自然的主意!” “大人说得极是,我们现在确实也只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森林吃森林了。”乡村警卫罗伯特先生讨好的冲赖特牧师笑笑,还自以为自己说了句很有水平的俏皮话,独自一人的呵呵傻乐出声。见后来没人附和,才讪讪然的闭了嘴。 “现在的森林和以前不同了,不但里面的各种野兽变得凶神恶煞,就连植物……也彷佛有了自主意识一样,经常对冒犯它们的人痛下杀手……鲁迪先生不止一次和我汇报过这个情况,”安东尼副牧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很认真的提出他的建议。“先生,我们即便是要进去,也需要做足充分的准备。” “我们确实不能掉以轻心。”农事官罗宾先生对此深以为然,“鲁迪先生因为阿普丽尔庄园的恩典,可谓是除了奥兰多少爷和蕾罗妮小姐外最了解森林里的人,也许我们应该把他请过来,看他有什么要和我们说说的,也许他能够给我们帮上一点小忙。” “那就把他请过来吧。”赖特牧师点头同意了。 “既然要把鲁迪先生请过来,那么杰拉先生是不是也需要把他也请过来呢?”罗伯特先生也许是想要挽回自己刚刚丢失的颜面,越挫越勇的又一次积极表态道。 由于赖特牧师一直都把他对杰拉先生的恶感隐藏的很深,因此,哪怕是堪称人精的罗伯特先生也没有觉察到——他这话一出口,顿时让赖特牧师联想到了杰拉先生在教女那个神秘宝地里一惊一乍快活走动的情景,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语气依然温和地补充道:“罗伯特先生说的很对,我们确实应该也把杰拉先生给请过来。不过,这段时间,杰拉先生被我派去做别的事情了,现在只怕不在家,我看,还是等到他有空后,我们再把他和鲁迪先生以及那几位和鲁迪先生一起进森林里狩猎的先生们请过来好好的商讨一下,确保到时候的行动能够做到妥妥当当、万无一失。” 在场众人虽然好奇杰拉先生被赖特牧师派去做什么事情了,但是却没有人敢多嘴询问,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就在心情颇有些不快的牧师先生打算宣布散会的时候,外面突然闯进来一个马靴泥泞气喘吁吁的阿普丽尔庄园护卫! 赖特牧师来不及询问发生什么事了,那护卫已经连珠炮的把他的来意说明了! “尊敬的牧师大人,克伦维亚前线大溃败,德尼特男爵大人和赫华徳领主双双战死!赫华徳领主的夫人恳请您赶紧把雷蒙德巫医大人和蕾罗妮小姐给请到阿普丽尔去!鲁米娜夫人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当场昏迷了,至今未醒!” 第131章 2.27.1/2 蕾罗妮对德尼特男爵没什么好印象。 除了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和他给了奥兰多一个没什么大用反倒让其尴尬难堪的姓氏以外。 德尼特男爵看上丽芙小姐并且还和她生了个孩子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因此,他即便是在前线战死了也称不上英年早逝。 但赫华徳领主不同! 他才继承了父亲菲尔德·布莱曼的领主之位没多久,才打算挽着袖子在忠诚下属的辅佐下大干一场——就因为不可抗力的缘由把命丢在了战场上。 鲁米娜夫人抱着长子唯一留下的小孙子哭得肝肠寸断,可怜赫华徳领主风流了一辈子,临到头来,膝下居然只留下了这么唯一的一根独苗苗。 旁边是已经变成了烈士遗孀的德尼特夫人。可怜的德尼特夫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彷佛灵魂都离她远去了,她浑浑噩噩的坐在被棉花填充的柔软蓬松的沙发椅里,双手用力捂住自己的面孔,泪水不停的从她指缝里流淌出来。这对可怜的婆媳俩情绪无疑正处于随时都可能崩溃的边缘。 “菲尔德先生太让我失望了。”鲁米娜夫人喉头哽咽,不住的在嘴里愤懑无比的斥责她已经被萨米勒帝国·军队俘虏的丈夫菲尔德前领主。“他怎么能不看顾好我们的长子呢!他明知道赫华徳是个事业心偏重又酷爱冒险的人,他怎么能让他——” 鲁米娜夫人恨得直捶胸膛,“我真恨不得能替代我可怜的赫德死了!噢!我的儿子!我可怜的儿子!” 鲁米娜夫人痛不欲生的嚎啕声让起居室里瞬间变成了哭泣的海洋。 不论是赫华徳领主的夫人和孩子还是他的兄弟姐妹和他们的妻儿们,大家不管是悲伤的还是心里暗自窃喜蠢动的都哭做了一团。蕾罗妮甚至从她身边一位太太的手帕里闻到了淡淡的·刺鼻的洋葱片的气味。 由于阿普丽尔庄园实在是乱得有够呛。 在雷蒙德巫医给鲁米娜夫人婆媳诊断并且开了药方确定没什么大碍后,蕾罗妮就跟着和他们一起过来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告辞回村子里去了。 蕾罗妮这次虽然也被请了过来,但却根本没办法挤到人群中间去慰问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鲁米娜夫人,因此自然也就没机会问问德尼特男爵和赫华徳领主出事后,跟着他们的奥兰多目前是个什么情况。蕾罗妮心里十分的担忧,因此即便是上了回村的马车,两条纤细的眉毛也是紧紧的蹙拧着。 “托里特管家是个很细心的人,在我们出来前,他特地找到了我,放心吧,奥兰多没事,相反,他现在已经入了他长兄奥利弗爵士的眼,目前正跟随在奥利弗爵士身边,为奥利弗爵士效命呢。”赖特牧师一眼就看出了蕾罗妮心不在焉的源头,很是温柔地出声安慰她。 “奥利弗爵士?”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的蕾罗妮眨巴了两下眼睛。 “奥利弗爵士是德尼特男爵大人的长子,也是布莱曼领下一任的继承人,这次德尼特男爵战死,他恐怕很快就会接替他父亲的位置,成为布莱曼领名正言顺的主人翁。”赖特牧师对那位奥利弗爵士的观感明显不错,蕾罗妮从他的神情里可以看到十分明显的欣赏意味。 只是…… “教父,奥兰多哥哥和……那位奥利弗爵士大人同父异母……那位大人怎么会……” “怎么会把奥兰多留在身边?”赖特牧师好笑的把蕾罗妮未尽的话语接了过去。 蕾罗妮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德尼特男爵大人虽然秉性并没有他的侄子赫华徳领主那么风流多情,但是在碰到他如意的姑娘时也不会轻易放过,因此他的孩子并不算少……奥利弗爵士心胸宽广,与他同父不同母的兄弟姐妹们知道的多了,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再说,奥兰多的性格蕾妮你也知道,与世无争又安分守己的紧,这样的弟弟对奥利弗爵士而言,只会是助力而非绊索,因此把他留在身边再正常也没有了。”赖特牧师耐着性子给蕾罗妮解释。 雷蒙德巫医也罕见的在这时候插了句嘴,“贵族历来就有把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女接过来辅助和服侍婚生子的习惯——反正他们的存在也不会对婚生子的继承权产生任何影响——这也算是变相的给他们一条登天路可走,当然,攀不攀得上,还要看他们自己的能力。” 蕾罗妮这才若有所悟的点点头,不过,在解决了这个疑问后,她心里又想到了别的事情。 “也不知道克伦维亚前线大溃败会不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影响……如果萨米勒帝国的军队进入了克伦维亚公国的领土……”蕾罗妮一脸的忧心忡忡。 “这是必然性的,”沃尔森先生叹了口气,“克伦维亚和萨米勒杠上本来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的典型,坦白说,亨利殿下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很让我惊讶了。再过段时间,等到萨米勒帝国的军队进入克伦维亚,克伦维亚公国这个国号自然也就名存实亡了,相信再过不久,这里就会并入萨米勒帝国的版图,成为帝国的一个郡。” 赖特牧师没有沃尔森先生那么多的感慨,他直接把他收集到的一些消息告诉大家,“刚刚在阿普丽尔,凯奇主教告诉我说亨利王子被忠诚的将士们强行带离了战场,现在应该活着,以后很可能会在克伦维亚境内到处游荡,试图找到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东山再起?奥兰多哥哥和我二哥他们也和亨利王子在一起吗?”蕾罗妮闻言心头忍不住就是一紧。据她所知,游击队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不但要颠沛流离,风餐露宿,还很容易丢掉小命。更可怕的是,就算是中途为了‘公国的伟大胜利’牺牲了,都未必能幸运的把骨灰埋到故乡里来落叶归根。 赖特牧师表情又瞬间的懊恼…… 显然,他没想到自己会在不经意间说漏嘴,也没想到自己教女居然会这么的敏锐——能够举一反三成这样! “……教父!”蕾罗妮紧张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屏紧了。 “是的,布莱曼家族一直以来都是克伦维亚王室最忠诚的卫士,如今国家蒙难,他们当然会义无反顾的选择跟随……”赖特牧师犹豫了片刻,终于把奥兰多等人目前的真实情况说了出来。 蕾罗妮觉得她也要像鲁米娜夫人那样毫无形象的大声嚎啕了! “就算布莱曼家族是克伦维亚王室最忠诚的卫士,那又和奥兰多哥哥有什么关系呢?他可没沾布莱曼家族多少光!如今大厦将倾,他们即便是在蹦跶,在萨米勒帝国的人眼中也和跳梁小丑没什么分别……他们这明摆着就是在做垂死挣扎嘛!奥兰多哥哥的脑子被驴踢了嘛?!谁让他做公国最勇敢的战士了!他不知道家里还有多少人在盼着他们平安归来吗?” 这时候的蕾罗妮不再觉得那位奥利弗爵士是个善良宽宥的好兄长了! 什么叫奥兰多入了他的眼,就把他提溜到身边?这分明就是在抓炮灰和他一起去送死嘛! 蕾罗妮气得眼前都冒起了金星! 她只恨自己没有瞬移术,不能正正巧的瞬移到奥兰多和二哥杰米身边把他们给抓回家里来!反正克伦维亚公国也没什么指望了,就算是当了逃兵,也没哪个会专门找上门来秋后算账。 “没有国哪里来的家,蕾妮,我们战士们是在为我们的国家而战斗,你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责备他们!”赖特牧师难得对教女摆出了一张生气的面孔。 可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把这克伦维亚当自己的祖国呀! 即使我在这个国家生活了十几年…… 蕾罗妮在心里无奈腹诽。 对她而言,克伦维亚实在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名词,比起这个,小莫顿村甚至于梅丽朵小镇都更让她有归属感一些。 “早知道他是个不拿自己小命当回事的人,当初我就不收他做学生了,免得和可怜的鲁米娜夫人一样,白发人送黑发人。”拥有着多重国籍的雷蒙德巫医对即将成为历史的克伦维亚公国也没什么好感,他旗帜鲜明的站在自己的女学生这一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甚至还因为一个注定没什么指望的目标赌上自己的小命……这样的英雄,即便是壮烈牺牲了,我也是瞧不上的!” 在福利院长大的蕾罗妮也是个趋利避害,从不拿鸡蛋碰石头的人,因此心中自然很是赞同雷蒙德巫医的观点,不过在看了赖特牧师那强烈的不敢苟同的锐利眼神,她还是识相的保持了沉默。 克伦维亚和萨米勒的战争在一个月后,也就是神圣历3546年的12月底彻底宣告终结。 萨米勒帝国军队入驻克伦维亚王都。 克伦维亚王室遭到惨无人道的血洗。 亨利王子是克伦维亚硕果仅存的最后一名王室成员。 与此同时,克伦维亚一大批拼死反抗的贵族家庭也被杀的杀、囚的囚,从此被打落尘埃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其中,布莱曼领这块领地也旧貌换新颜的换上了一位新主人。 3547年3月初,萨米勒帝国皇帝陛下把克伦维亚郡这一片丰沃广袤却被霉雨污染的再没有办法种植的土地封赐给了战胜亨利王子的布鲁诺三皇子殿下——从此布鲁诺·萨米勒就是克伦维亚郡的新一任无冕之王。 ※ 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简直目不暇接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首先是克伦维亚公国确实如同赖特牧师他们所猜测的那样随着萨米勒帝国军队的入驻彻底变成了历史,随后王室的血洗让所有人都为布鲁诺三皇子殿下的手段感到栗栗危惧,再然后……就是众多顽固贵族被清算,其他人蕾罗妮不知道,但鲁米娜夫人他们这些姓布莱曼的无疑是倒了大霉。 圣诞节都还没过完,就被一大队策马扬鞭的帝国黑制服用绳索给绑走了! 可怜鲁米娜夫人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要受这样的折磨,蕾罗妮不顾自身安危的偷偷去见了被暂时囚禁在梅丽朵小镇上的鲁米娜夫人。 在去看鲁米娜夫人的路上,蕾罗妮还满心忧愁,就怕曾经养尊处优的老人家吃足了苦头,但是在看到她本人的时候,蕾罗妮却发现对方的情况并没有乡间传闻的那样糟糕和可怕。 鲁米娜夫人被单独关押在梅丽朵小镇镇长府邸的一间小房间里。 她看上去精神还不错,怀里依然抱着才失去了父亲没多久的小孙子。 见蕾罗妮来看她,鲁米娜夫人脸上自然而然就带上了一抹欣慰和感动的笑意,“这个时候,也只有你这傻姑娘还愿意来探探我了。”她亲昵地把蕾罗妮拉到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小圆桌坐下。 蕾罗妮赶紧把她早准备好的钱袋从袖子里·实际上是空间里·掏出来,说是给鲁米娜夫人在路上做打点之用的。 鲁米娜夫人惊讶地看着蕾罗妮,半晌才一脸了然地问她:“外面是不是把我们的境况谣传的很糟糕。” 蕾罗妮一脸认真地点头,还强调说:“大家都很担心你们的安危,都巴望着能够为你们做点什么。”蕾罗妮不知道其他的布莱曼家族的人是不是好人,但是菲尔德领主一家无疑待大家不错,经常宁愿自己吃亏一点,也不会对领地里的领民压榨太过。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特意颁下那样的告示:表明让领民们先把军粮给缴纳了,领地的赋税可以慢慢来…… 只可惜这样得人心的仁善之举,如今却变成了菲尔德领主这一支顽抗不化的又一铁证!本来就罪恶深重的菲尔德领主一支也由此再罪加一等——蕾罗妮都不敢想象,到了现在的克伦维亚郡都,那里的法庭将会怎样审判菲尔德领主这一支,也不知道鲁米娜夫人他们会不会被牵连,能不能幸运的保住自己的生命。 “现在不管你们为我们做什么都是包庇罪犯,是犯错误的,你们可千万别做傻事,”鲁米娜夫人一脸严肃地说,“你放心,我的孩子,我们此去王……此去郡都定然是有惊无险的。”习惯性把克伦维亚首府唤作王都又生硬改口的鲁米娜夫人叹了口气,“有件事恐怕你还不知道,我的一个姐姐在几十年前嫁给了萨米勒帝国的一位军官,如今在萨米勒也称得上身居高位,有他的庇佑,除了再没有贵族的身份,我们的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且,他们还救下了我被帝国·军队俘虏的丈夫菲尔德,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呀……我原本都以为我的丈夫一定会被那群铁石心肠的和畜牲没什么两样的可怕恶魔给——” 鲁米娜夫人突兀万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心翼翼地探着脖子往外面瞅了瞅,这样的鲁米娜夫人看得蕾罗妮一阵心酸。 “放心吧,我的孩子,再多的苦难也终有会过去的一天……”发现自己刚才的话没有被外面那些恶魔听到的鲁米娜夫人松了口气,继续握紧蕾罗妮的手。“虽然不知道此次一别,我们还能否重逢,但是……我会在这儿祝福你,祝福你以后的生活快活美满,祝福你……与终有一日能平安归来的奥兰多幸福一生。” 原本还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满心酸涩的蕾罗妮在听了鲁米娜夫人的这番话后,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傻乎乎的看着前者,近乎结巴地说了句:“……尊敬的夫人……您……您刚才说什么啦……您说我……说我……”她指着自己的脸,一副半晌都回不过神来的震惊表情。 鲁米娜夫人没想到她发自肺腑的一番祝福居然会换来这样一个结果,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得从祝福变作了纳闷和不解。 “怎么?亲爱的蕾妮,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奥兰多那孩子还没有把他对你的心意告诉你?” 蕾罗妮在听了鲁米娜夫人充满惊讶的话后,莫名的就整个人都变得口干舌燥起来。 “什……什么心意?”她吞吞吐吐地说,“我一直都……都把他当自己的哥哥一样看待呀。”心里却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回忆起了当日追赶马车时的情景! 那时候看到她的奥兰多是多么的激动啊,激动的眼眶都红了,眼泪都流下来了! 到了即将分别的时候,他甚至还……甚至还…… 难道当时的那个‘不经意碰触’并不是一个她一直都在努力说服自己的意外……而是一起蓄意的亲昵行动?! “可是你已经有了两个哥哥呀蕾妮,我以为奥兰多那孩子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难道你就没有注意到吗?只要是在你的身边,他的眼睛就不曾有片刻离开过你身上。”一直都以为这两孩子早已经达成默契,随时都可能步入婚礼殿堂的鲁米娜夫人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了。 “我……我……他从来就没和我说过……我……我根本就不知道……”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把手放在耳垂上的蕾罗妮彷佛指尖被碳火灼烤了一下似的,慌不迭地放了下来,语无伦次地摇着双手,“夫人,他可真的从来就没和我说过他……他对我……” “奥兰多那孩子虽然面上看起来温顺可欺,但实际上却也是个倔强的性格,我想,他之所以一直都不把他真实心意告诉你,很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你吧,”鲁米娜夫人叹了口气,“对了,你上次来阿普丽尔见我的时候,我好像听你说过,他是主动要去服兵役的?雷蒙德大人想拦都没拦住?” “不止是雷蒙德老师,我们又何尝没有阻挠过他呢,可他偏生要一意孤行!”说到这个蕾罗妮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那个时候奥兰多老老实实的听从雷蒙德巫医的安排,待在家里,现在也不会跟着那什么该死的奥利弗爵士去到处颠沛流离了!连带着她二哥也跟着断了音讯!这几个月,蕾罗妮可没少撞见母亲杰拉太太和二嫂罗贝尔躲在没人瞧见的角落里偷偷的因为思念儿子(丈夫)而哭泣。 “他之所以会这样做,也是希望能够在战场上博取一个好军功,洗刷他出身所带来的污点,成为能够配得上你的人……可是谁又能想到克伦维亚居然溃败的这么快呢……”想到自己目前的阶下囚身份,和已经去了女神神国的长子,鲁米娜夫人也忍不住满心唏嘘。 “我从来就没有介意过他的出身!他根本就是自己在乱钻牛角尖!”心里不知道为何激荡的厉害的蕾罗妮攥紧拳头,“如果他真的能够如夫人您所说的那样幸运无比的平安归来,我……我……我连个正眼都不会再瞧他一下!” “那他一定会伤心死的。”鲁米娜夫人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管他会不会伤心死,我——” 咚咚咚! 外面传来有节奏的叩门声。 一个有些粗犷的男音用蹩脚的克伦维亚语对房间里面的鲁米娜夫人和蕾罗妮说:“夫人、小姐,探视结束的时间到了。” 听到这话的蕾罗妮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她几乎与鲁米娜夫人不约而同的握住了彼此的手。 紧紧的攥握着。 难舍难分。 “夫人……我……我真舍不得您……我真舍不得……” 鲁米娜夫人眼神慈爱地看着情绪格外激动,绿眼睛里盛满泪水的小姑娘,“缘聚缘散皆有定数,蕾妮,能够认识你,能够在离开故土的时候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很感激仁慈的赫蒂尔斯女神了。我的孩子,不要忘记我的祝福,如果奥兰多真的平安回来的话……还请你看在他为了你九死一生的份上,好好的考虑一下,要不要和他共度一生……毕竟,我撮合了这么多对新人,自认为再没有见过比你们更要相匹配的小情人了。” 蕾罗妮静默的看着把小孙子摇醒让他与自己道别的鲁米娜夫人,眼眶发红,喉头发涩地轻声道:“夫人,您一直都说我是个聪明的孩子,那么……我自然不会让您感到失望的。” 她的语气很坚定也很透彻。 没了刚才的恼羞成怒和口是心非,只有堪称平静的坦荡和从容。 鲁米娜夫人看着这样的蕾罗妮,满眼慈爱的笑了。 第132章 2.28.1/2 自从那次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刻意的亲密接触后,蕾罗妮就隐约猜到……奥兰多应该是对她有些不可言说的心思的。 这对蕾罗妮而言是个很大的刺激——她情窍未开,从来就没想过要和自己当做至亲一样看待的人谈恋爱甚至互许终身。 但是,人的想法,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改变的。 当奥兰多对她的感情被鲁米娜夫人乍然点破后,蕾罗妮嘴上不说,但一份独属于少女的绮丝已经悄无声息地牵挂在了那个永远都缀在她身后,默默保护照顾着她的人身上。 奥兰多相貌英俊,对她也格外的温柔体贴,蕾罗妮在知晓了他对她的感情后,很难不为之动容。 特别是在鲁米娜夫人告诉她奥兰多之所以要一意孤行走上战场的缘由后,蕾罗妮的整颗心都因为前者的义无反顾而揪作一团。 在她心里某个隐蔽的角落甚至有些隐隐的懊恼和嗔怪,懊恼自己的后知后觉,居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奥兰多对她的感情,也嗔怪奥兰多的缄默不言,既然有心为什么不勇敢大方的把他的感情表露出来。 这时候的蕾罗妮还不知道,当一个人不可自拔的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患上一种叫做‘患得患失’的毛病。 他渴望着能够得到自己心爱女孩的青睐,又害怕被她无情的拒绝…… 因此一拖再拖。更别提,他心爱的女孩周遭还有着数位决计不会乐意他们在一起的长辈在从中阻挠。 奥兰多深知,以他那难堪的身份、尴尬的地位和不能开口的残疾与事业上的毫无建树,不论是赖特牧师和杰拉先生,都不会愿意把他心爱的女孩许配给他的。 他也没那个脸面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把他心爱的女孩拉入他的沼泽。 奥兰多从见到蕾罗妮的第一面起,就把她深深的放进了自己的心坎里,开始是把她当妹妹一样疼爱,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深深的被她的善良体贴和俏皮打动,从而情根深种。奥兰多发自内心的想要给她最好的一切! 因此,哪怕他已经把这个女孩爱进了自己的骨头里,自己的灵魂里,他也不会张口对她表露他早已经深重浓郁的化不开的感情。他宁愿以一个兄长的身份默默的守护在她背后,默默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奋勇拼搏,直到他出色到能够配上她的那一天。 对于奥兰多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蕾罗妮自然无从得知。 她虽然已经在与鲁米娜夫人分别的时候清楚且坚定的告诉她:如果奥兰多平安归来向她告白的话,她必然会珍惜这份感情!但是这些年来已经被无数人宠坏的她心里却已经暗搓搓的生出了别样的想法,她觉得就算奥兰多确实很符合她心里对未来另一半的想法,她也不能半点矜持都没有的对方一说就热情洋溢的跑到他碗里去!她觉得自己很必要考验一下,咳,好吧,是折腾一下对方!最起码的,要让奥兰多知道她对他不顾己身安危跑到战场上拼前途的行为很不满意!特别是他还影影绰绰的打着想要娶她才会如此拼命的旗号——她又不是什么红颜祸水,也没做过什么狐媚行径把对方迷得神魂颠倒,连性命都不要了! 不过,就算是要折腾人,也得等人平安回来再下手啊。 因此,这段时间,蕾罗妮很是关注那位亨利殿下的行踪,只要是她的教父赖特牧师或者老师雷蒙德巫医从外界弄来一丁点和亨利王子以及那位该死的奥利弗爵士有关的讯息,蕾罗妮不管有事没事都会凑过来竖起耳朵听上那么片刻。 她的这个举动让赖特牧师很是满意,“就算克伦维亚公国已经不存在了,但是,我们也不能因此而遗忘故国,克伦维亚公国的历史十分的源远流长,早在神圣历……”赖特牧师滔滔不绝给蕾罗妮讲起了古,蕾罗妮垮着一张苦瓜脸,老老实实的坐在他身边听他的老调重弹,直到时间快到傍晚,她才如释重负的从沙发上蹦起来,“教父!明天我再来听您讲克伦维亚的伟大历史,我先去找个隐蔽地方把我爸爸妈妈他们从空间里面放出来,他们都在里面呆了一天了,也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然后不等赖特牧师说话,就小跑着奔出了牧师宅。 已经知晓蕾罗妮身上那块神奇宝地存在的乔安和乔莉两姐妹见此情形慌不迭地对脸色瞬间变得黑沉沉的牧师大人屈膝告别,三步并作两步的急追出去了。 “先生,您明知道蕾妮小姐最不喜欢的就是听您说这个,您怎么又固态萌生了呢?”沃尔森先生假装没有看到赖特牧师的黑脸,合上手里帮安东尼副牧解决的公文,含笑打趣。 “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我只是希望蕾罗妮不要忘记生养她的故国,毕竟,克伦维亚纵然有诸多不是,但对它的子民还是尽职尽责的。”若非如此,当年在女神教会圣地的学习结束后,他也不会义无反顾的重返故国,然后幸运的被菲尔德领主看重,收入麾下。 “现在的年轻人谁还会点击这些呢,而且,萨米勒帝国也绝不会允许克伦维亚郡的孩子们还对他们以前的故国念念不忘,尊敬的先生,咱们所在的地方虽然偏僻罕有人来,但是……有些不应该说的东西传到镇上那群黑制服的人耳朵里……恐怕又会徒生一场风波。”沃尔森先生委婉的提醒他的恩主,“而且,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被爱国情怀蒙蔽了理智的赖特牧师身形微微一震,眼神在瞬间的恍惚和茫然后重新变得冷静清明起来。 “噢噢,亲爱的沃尔森,感谢你的提醒,若非你的善意帮助,恐怕我已经犯下本末倒置的大错了!”赖特牧师沉肃着一张脸道:“不错,你说的很对,我们确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赖特牧师摆正了面孔,压低嗓门问沃尔森先生,“现在有多少人决计要站到我们这边来,甚至……愿意参与到我们的圣祷仪式中来?” 沃尔森先生刚要回答,又被一脸紧张的赖特牧师抬手制止了,“在踅摸合适人选的上面,你一定要慎重以对!切记!千万要挑选出与我们志同道合的同伴,半点敷衍和侥幸心理也不能有!”他们现在可是豁出小命的赤足踩立在钢丝绳上,戴着沉重的镣铐跳舞,随时都有掉摔进万丈深渊的可能。 “我的先生,您就放心吧,这点方寸您忠诚可靠的下属还是有的!”沃尔森先生又不是傻瓜,女神教会的名声尽管因为前段时间因为乔纳森·图蒙斯特搞出来的那个‘爱心捐’而略有瑕疵,但自从垂垂老矣的教宗大人主动站出来向全大陆发布《告赫蒂尔斯全大陆女神信徒书》,并且给大家重新指出了一条活路后,哪个还记得教会曾经带来的伤害和痛苦呢。 所谓的爱心捐盘剥只是一时,但教宗大人发布的《告赫蒂尔斯全大陆女神信徒书》却让大家拥有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权利和崭新的未来。如果没有教宗大人的仁慈和提倡,他们又哪里来的资本进入领主的私人禁地里去寻找能够糊口的宝贵食物和活下去的希望呢? 在这样一种教会声望如日中天的情况下,大喇喇的宣称要推翻女神教会一家独大的神权统治,要喊出‘旧神已死,新神当立’的口号,他们才是老寿星想不开上吊,嫌自己命太长了。 蕾罗妮在脱离了自己教父虎视眈眈的视线后,顿时整个人都变得如释重负起来。 她拍着已经能够预见未来可观弧度的胸口,用一种堪称劫后余生地语气对两个贴身女仆说:“今晚我就在留在杰拉家了,你们也别跟着过去了,回自己家里和先生、孩子们团聚吧。”如今双胞胎女仆也都为人·妻为人母了,蕾罗妮是一点都不愿做拆散别人家庭的罪魁祸首。 乔安和乔莉也知道蕾罗妮是想要让她们多和家里人聚聚,也知道在村子里蕾罗妮必然不会有什么危险,因此也不矫情,纷纷对蕾罗妮行礼就往家里去了。姐妹俩的孩子如今正是最好玩又最黏人的年纪,和他们分开做母亲的心里自然也不好受,能够多和他们聚聚,多陪陪他们,乔安和乔莉姐妹俩个自然也都是求之不得的。 打发了双胞胎女仆后,蕾罗妮回到杰拉家,趁着大嫂和二嫂还在做别的事情没在起居室里,她干脆利落的一个闪身就跑到空间里去了。 杰拉先生虽然时运不济,一工作就出各种各样的意外,但是他的办事能力还是非常不错的。 这才短短数月不到,蕾罗妮曾经只能看到一片乌漆墨黑的丰沃土地,已经条理分明的阡陌纵横的金黄一片。 蕾罗妮每次进来,都忍不住被这一大片金黄所吸引……特别是在她想到如今全大陆恐怕也没几个地方的麦田会有她这么大这么多后,她就激动的想要毫无形象的蹦跳起来哟喝欢呼两声。 空间里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只要蕾罗妮进来,就永远都是那种近似于春夏交接的那种天气,说凉不凉说热也不热,偶尔还会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微风缓缓拂来,真的是说不出的舒心和惬意。 看到蕾罗妮的杰拉夫妇直起腰背笑容满面的朝她看过来。 今天在地里干活的只有他们,至于杰克则被他的老师木匠卡拉先生在两个多月前临时捉了壮丁,据说是听从牧师先生的吩咐去做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去了。蕾罗妮旁敲侧击、刨根问底了好一阵,她大哥杰克居然都顽强的顶住了!说什么都不肯告诉她他到底是去做什么木匠活了,不止不说还藏藏掖掖的,把个蕾罗妮呕得够呛。 “在这里面根本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又四季如春的,哎呀,真想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哪都不去了!”杰拉太太爱极了这个赖特牧师就是想进也进不来的神奇宝地,每次到了这里面,嘴角上翘的弧度就没有下耷过,眼睛里也永远都满溢着浓浓的笑意。 “妈妈就算再想要过和爸爸两个人的二人世界,也别把外面的小孙子小孙女给忘记了呀,你们这几个月早出晚归的,两小家伙想你们都想坏了,每天都到处转着小脑袋瓜找爷爷奶奶呢。”蕾罗妮忍俊不禁地迎过去,环住了母亲杰拉太太的肩膀。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比杰拉太太要高出半个头了。 杰拉先生对此很是得意,觉得女儿这完全是随了他。 毕竟杰拉先生可是现在小莫顿村最高的人,不论是第二高的杰克还是第三高的奥兰多都比不上他。 杰拉太太被女儿调侃的脸面发红。 她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没大没小。”脸面发红的不敢去看丈夫此刻的表情,哪怕他们已经结婚了几十年,早就变成了老夫老妻也一样。 杰拉先生见状也咳嗽数声,给女儿使眼色,让她千万别太过火了。 蕾罗妮摸了摸鼻子,佯装没瞧出母亲的恼羞成怒似的,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问:“今天要不要下雨呀?如果要下的话,又要下多少?”边说还边把手从妈妈杰拉太太的肩膀上高高举起来,做出一副随时都要挥上那么两挥的架势。 “千万别!”杰拉夫妇赶忙阻止她! 杰拉太太更是一把将女儿蓄势待发的手给重新攥下来握在自己颇有几分粗糙的手心里,“今天我和你爸爸下地检查了下,发现我们种的这一片庄稼已经到了可以收割的时候,我们正想要把你找过来问问是不是现在就动手呢!” “什么?已经可以收割了?这么快呀?!”蕾罗妮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亲爱的蕾妮,你所拥有的这一块神奇宝地还真不是一般的神奇啊,风调雨顺又没虫没灾的,自然顺当的很——只可惜你大哥现在有事情要忙,要是有他在,就这点地,即便他一个人忙碌个半把月的,也能够收割完。”杰拉先生只要一说起他心爱的土地也是满脸的眉飞色舞。 “就算大哥可以一个人搞定,我也舍不得他一个人忙碌呀,那得多辛苦多遭罪呀!”蕾罗妮对此不敢苟同。 “你呀,就知道心疼你大哥,也不心疼一下你妈妈我!”杰拉太太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实际上她却很高兴女儿和家里人亲近,她最担心最害怕的就是女儿被赖特牧师那层出不穷的手段给弄得彻底忘记她真正的亲人到底是谁。 “我就算不心疼我自己,也不可能不心疼我亲爱的妈妈呀,妈妈妈妈,您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儿呀!”蕾罗妮夸张地捂住胸口做饱受伤害状,直到把父母都给逗笑了,才叹着气说:“如果二哥在就好了,如果小侄子小侄女赶快长大就好了,哎呀……爸爸妈妈,我们真的没有别的亲戚了吗?就这么看着你们辛苦我这心,真的很不好受啊!”她一点都不想当黄世仁,也不愿意自己的父母变成她手下的杨白劳和喜儿呀! 杰拉夫妇听了女儿的话后默默对视一眼,然后杰拉太太没好气地嗔怪道:“就算是我们有亲戚,你敢把他们带进来吗?就算你敢带进来,你教父也不会答应呀!” 虽然杰拉太太非常的不待见赖特牧师,甚至对他充满恶意和憎恨,但是,他对自己女儿的那份真心,她还是一一看在眼里的。 毕竟,这世上的感情从来都是以真心换真心,她女儿若非真切的从赖特牧师身上感受到父爱,也不会发自内心的把他当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看待。 蕾罗妮从杰拉太太的这话里听到了一点希望的苗头,她瞪大眼睛又把身体往母亲身上依偎了偎,“还真有呀?妈妈,是您这边的亲戚,还是爸爸那边的?他们的性情怎么样?怎么以前我从来没听说过呀?”她是真好奇,也确实是打从心底的想要找到那些人,尽可能的为父母家人减轻一下负担。 “你爸爸那边是别想有什么指望了,我嫁给他的时候,他就孑然一身,吃百家饭长大的,至于妈妈这边……”杰拉太太语气略微一顿,“妈妈这边确实还有两门远房亲戚……但是……”杰拉太太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扭曲,“他们可不是什么勤劳肯干的人,蕾妮,你就别指望他们了,他们就算来了,恐怕也干不了什么活,还会给你添一大堆的麻烦。” “……只要是和我有血缘关系,即便是把他们抓进空间里来刨刨土也行呀!”蕾罗妮没想到自己父亲的身世居然也是那么的心酸,因此很是给了自己父亲一个充满歉疚和安慰的眼神。不过她一门心思的要给家里人减轻负担,因此,并没有因为母亲的话打退堂鼓。“再说了!有我教父和沃尔森先生他们在,他们就算想偷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呀!” “你要实在坚持,那么我就让人写信把他们给叫过来……他们虽然也住在附近,但是距离我们村子还是有一段很遥远的距离的,没个七八天的,也赶不过来。”杰拉太太最见不得的就是女儿对赖特牧师那副信心满满的依赖模样。 “哪里还需要找别人写信呀,”蕾罗妮趁热打铁,“走走走,爸爸妈妈,你们赶紧把手洗了,我们出去先吃晚餐,等用了晚餐我亲自给他们写信把他们请过来——现在外面的日子都过得艰难,听到您想要把他们邀到我们村子里来住,他们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是肯定的,他们人虽然不坏,但是都好吃懒做的就想着走捷径天上掉馅饼,听到我们把他们邀请过来当然求之不得。”从杰拉太太的语气里就可以听出,她对那两远房亲戚明显不怎么看得上眼。 这也十分正常。 杰拉太太是一位精打细算的持家有道的勤劳女性,最见不得的就是那些游手好闲天掉下来当被子盖的懒散家伙。她半点都不相信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能够在短时间内把那几个懒货改造的脱胎换骨,变成一个脚踏实地、勤劳肯干的人。 不过女儿对他们的这份关心她倒是满心欢喜的领受了。 吃完了晚餐以后,蕾罗妮就在母亲杰拉太太的口述下给她的那两房亲戚写了一封信。在信里也没有泄漏什么太多的讯息,只是简单的提了两句小莫顿村靠近森林,里面物产十分丰富,因为担忧他们在外面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特特想让他们迁来小莫顿村与她这个堂姐一起居住,还说看在已逝长辈们的份上会给他们建房子和扶持他们的生活,让他们务必前来,为了消除他们的顾虑,蕾罗妮还在最下面以母亲杰拉太太的口吻强调了句:就算不打算举家搬迁过来,也可以来这边做做客,适应适应这边的生活,至于到时候要不要落居于此,全凭他们自己的意愿。 蕾罗妮把信写完后读给杰拉太太听。 杰拉太太这些天因为小儿子杰米一直没有音讯的缘故,只要一有空暇就会把杰米的儿子自己的孙子抱在怀里逗弄亲香。 在听了女儿读的信后,她翻了两个大大的白眼说:“放心吧,就算没有你后面的那句补充,他们也会飞奔而来的!对他们来说只要有建房子和扶持他们生活这两个保证,已经足够他们拖家带口的赌上这么一把了!” “我就怕他们不拖家带口过来呢!”蕾罗妮喜孜孜的把信卷起来封口,“哎呀,也不知道他们生的孩子多不多,如果生得多,又都和大哥二哥一样的年纪就更好了!”蕾罗妮对她教父和沃尔森先生的洗脑神功可是充满信心! 事实上,不论是赖特牧师还是沃尔森先生在洗脑忽悠人上面确实都很有一手! 最起码的,他们心心念念的·只要被发现就会全家、全族立刻被送上火刑架做烤鸡亦或者搁在庄园法庭外示众杀头的圣祷仪式九十八人成员居然在短短数月之间就成功的让他们给凑活齐了! 如今更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的情况下,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地步! 第133章 2.29.1/2 其实对圣祷仪式,现在应该很多人都没什么概念了。 毕竟这真的是一种很久远、很久远到已经遗忘进废纸堆里的仪式。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赫蒂尔斯女神教会很流行把自己没能解决又容易出现纷争和矛盾的问题集中起来交给他们伟大的女神处理。 每到这个时候,就需要把许许多多的信徒都聚集在一起举行圣祷仪式,通过信徒们的信仰之念把女神从神国里唤醒,至九天之上,垂顾于他们身上,给出难题的最终判定。 而女神也从不会让她的信徒失望。 她会‘热情洋溢’的显圣而出,给她的信徒予以真诚帮助。 关于赫蒂尔斯女神显圣的故事蕾罗妮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个版本——村子里知道她身份的人都特别喜欢和她谈论这个,彷佛这样就能够距离神更近一点似的——就属这个,蕾罗妮觉得最荒谬也最不可信。 蕾罗妮这些年冒充神棍也算是冒充除了心得。 她发现装神弄鬼这玩意儿,越吊人胃口、越拿乔摆架,就越让人觉得信服。 一个没有丝毫威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频频显露神迹赐下神恩的神灵是不会得到信徒的重视和敬畏的。 因此,在察觉到这一点后,蕾罗妮虽然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往储水窖里面蓄水,但是却不会再像往常那样张扬无比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她的特异之处了。 她在暗地里给了乔安和乔莉四五块水砖,言简意赅的叮嘱她们,如果发现储水窖里的水快要用完了,就往里面扔一块水砖进去——切记不可多扔——倘若她们手里的存货都用完了,就再过来找她要。 乔安和乔莉对蕾罗妮向来忠心耿耿,她们对蕾罗妮的命令向来都不打折扣的执行。 虽然她们从不曾对蕾罗妮表过忠心,也从不曾对她说过什么让人肉麻的寒毛直竖的话语,但是她们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们是因为谁才能够脱离苦海,又是因为谁才有了现如今这样的幸福生活!她们打从心底的珍惜着一切,也发自肺腑的愿意为她们的‘光’效死。 因此,在沃尔森先生找到她们,并且暗示她们要为她们的‘光’凑齐人数举行圣祷仪式的时候,她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她们连自己的丈夫都没有告诉,因为她们没办法确定她们的丈夫是不是可信的——毕竟她们的丈夫都来自于杰弗里家,她们自己也没办法确保,他们是不是和她们自己一样可信。 春夏交接之时的小莫顿村总喜欢下一场又一场的绵绵细雨。 这雨痴缠又丝腻,且带着剧毒,自然不招人喜欢。因此,天色还没有彻底暗淡下去,村民们就三三两两的穿着编缝的密密实实的蓑衣提着零零散散的各种找到的食物,匆匆从森林跑出来回到自己家里去了。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有村民站在自己房子的屋檐下长吁短叹。 他的太太用带着厚厚兽皮手套的手帮他把身上的厚蓑衣给费劲儿解下来,边解边用叹息的口吻说:“就算以后不下这种霉雨了,又能怎么样呢?原本从天上带下来的剧毒也不会因此而消失。你忘记巫医大人是怎么说的了?霉雨里带来的毒素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厉害,根本就不可能分解掉。”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别的动植物淋了没事,就我们人还有庄稼要跟着倒霉!我上次在森林里看到我们以前舍不得宰掉而特地赶进森林里的小驴子萝卜先生了,它瞧着比在我们家里干活的时候要肥壮了两三倍,力气也变得非常的大——他还认得我,见我过来还用大板牙衔了只兔子让我带回家来!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当时我的眼圈就忍不住红了!我想把它带回来,哪怕是宁愿饿着自己也不会吃它,但是它却不怎么同意,它大概是野惯了,我一靠近它,它就整个身体的往后缩,我再靠近,它就紧张地尥蹶子了!唉……我多想把它带回家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呀,孩子们也一直都在念叨着它呢。”身上的厚重的蓑衣被好太太脱掉了的村民如释重负的活动了两下身体,“这东西可真沉啊,披着虽然不虞有被霉雨落在身上的担忧,但是肩膀和脖子也受老大的罪过了!”边说还边摇头晃脑的舒缓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他太太把已经染上剧毒的厚重蓑衣提拎着扔到家中篱笆院子的一处旮旯角落里,重新走过来,让他坐在矮凳子上给他按摩因为刚才的一阵摇头晃脑而变得酸疼难捱的脖颈和肩背。他们的大女儿则从里面端了碗热汤出来给父亲暖胃。两个年纪三四岁大小的儿子也跌跌撞撞地走出来要往他怀里扑——显见是在里面听到声响,不打瞌睡了,跑出来找父亲玩。 尽享儿女绕膝滋味的村民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把热汤一口口喝了,又尝了尝儿子特地留给他的小野果子,这才把他们赶回去做自己的事情,然后继续坐在门口的开阔处和妻子说话。 “亲爱的……今晚你真的打算……”他的太太难掩忧虑地把他喝完的碗交到大女儿手里,也在他旁边拖了张凳子过来坐了。 小莫顿村不论是桌凳还是别的家具,都非常的笨重,有些更是需要一两个人合力才能够搬动起来。 “这是牧师大人看得起我,才会给了我一个名额。”村民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和妻子说话。“你放心,没有人会发现我们的小动作的,我们一直都很小心谨慎。” “可是……”他太太脸上的紧张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所减轻,相反,越加的显得忧虑和彷徨了。“可是那些黑制服……” “咱们村子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咱们这儿可是有着真神存在的,”村民脸上露出一个不屑和骄傲掺杂在一起的得意微笑,“谁敢对那些该下地狱的黑制服告密呢?除非他不想再在我们村子里待下去了!” 如今外面的人只差没惨到易子而食,他们现在能在村子里过得舒舒服服的是因为谁? 还不是因为他们尊敬的蕾罗妮小姐! 如果他们因为一点蝇头小利而被他们心目中的神灵给出卖了,其他村民不把那坏心肠的人活撕了才怪呢。 “我这不是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他太太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有些讪讪的了。 “我的好太太,这样平日里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情可不是你想要就会落到你怀里来的,”这颇有眼力介儿的村民压低嗓音,“你一门心思的就嘀咕着坏的一面,却没有认真琢磨过好的一面,你也不想想,我拿到的可是牧师大人选中的第一批名额!第一批!如果……蕾罗妮小姐真的……那到时候我们这些人……” “和一步登天也没什么两样了!”他太太的眼睛登时变得异常明亮起来。 在大家都因为这场霉雨慌不迭往家里赶的时候,蕾罗妮也找到了她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忙碌非常的教父。 “——您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的,总是说有事要忙、有事要忙,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够让您忙碌成这个样子,连和我说会儿话都没工夫了?”蕾罗妮对这个是真不高兴,从她做了赖特牧师的教女,还不曾被前者这么忽视过呢。 心中情绪随着天光的逐渐暗淡,越发显得激荡难言的赖特牧师在听了教女半真半假的抱怨后,赶忙态度诚恳的就他这几天的怠慢表示歉意,还说一定会改过自新,再不会连说会儿话的时间都不留给自己的教女了。 “您的教女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您要是有正事的话,我说什么都不可能缠着您不放呀,”见赖特牧师认错态度还算诚恳的蕾罗妮缓和了面色,一本正经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然后把杰拉夫妇告诉她空间里的庄稼已经能够收割的事情说给赖特牧师听,问赖特牧师是不是现在就开始收割,她还告诉赖特牧师,虽然她父亲杰拉先生那边没什么亲人了,但是母亲杰拉太太这边还有两房远亲,她想把他们邀请到小莫顿村来落居,顺带也能给她的父母多减轻一些负担,也能利用更多的土地,种更多的粮食出来。 “真没想到你母亲那边竟然还有亲人!这可真的是太好了!”赖特牧师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欣喜微笑,“杰拉太太早应该把她还有两门亲戚的事情告诉我们呀。” “我妈妈不说也是有着她自己的考量,”蕾罗妮把杰拉太太心里的担忧说给赖特牧师听,“不过在我看来这算不得什么,毕竟有教父您在,我相信就是再好吃懒做的家伙,也都会被您教训的服服帖帖的!” 赖特牧师很高兴教女对他是这么的信任有加,“放心吧,我的孩子,你的老教父绝不会让你失望的!”赖特牧师一面信心满满的保证,还一面故意摆出了一个舍我其谁的夸张姿势,来故意逗自己的教女发笑。 教父女俩个亲亲热热的说一会儿话,敲定了收割庄稼的时间后,又用了还算丰盛的晚餐,这才依依不舍的道别。 ——在用餐的时候,蕾罗妮发现一个问题,平日里几乎每天都会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的沃尔森先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直都没有回来。 这些天因为所有重心都放在空间田地里的缘故,蕾罗妮已经很少选择在牧师宅留宿。 对于这一点,以前的赖特牧师很不满意,不管蕾罗妮在杰拉家待得多晚,他都会派人去把她接回来。不过这段时间,他倒没有这样做了,相反,他似乎很乐意把蕾罗妮放在杰拉家似的,还美其名曰一切以空间里的田地为重。 回到杰拉家后,蕾罗妮把杰拉夫妇从空间里放了出来,告诉他们明天就可以收割庄稼后,就和两位已经吃完了晚餐的嫂嫂陪伴着小家伙们去游戏间玩耍了。 这游戏间是杰拉先生和杰克特意为两个孩子开辟出来的,里面有各种各样蕾罗妮从自己脑袋瓜子里折腾出来的玩具,目前在村子里非常的流行。 一直玩到九点多钟,杰拉太太过来催促他们姑嫂几个睡觉,他们才从游戏间里出来,依次亲吻彼此道别。 波娜抱着昏昏欲睡的女儿和弟媳罗贝尔一起往卧室走。 杰克、杰米两夫妇的卧室都在二楼。 波娜边温柔的给怀中刚喝了奶不住打哈欠的小女儿拍背,边愤愤难平地小声嘟嚷抱怨:“杰克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段时间一直都忙得不见人影。” “不是说了在给牧师大人帮忙吗?现在很可能还在和卡拉先生连夜赶工呢。”罗贝尔安慰妯娌。她是个大气的女人,虽然心里对大哥夫妇还有些芥蒂和怨恨,但却不会当面表露出来让彼此都感到难堪。 杰克夫妇在看到弟媳罗贝尔的时候总是会条件反射的变得矮上一截,因此听罗贝尔这么一说,波娜立刻就唤了一种口风,同时也在心里懊恼自己一时口无遮拦,怎么把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如果是个多心的,肯定会怀疑她这是在故意炫耀自己的丈夫留在身边了。想到音讯全无的小叔子,波娜越加的心虚气短,连忙附和着说:“牧师大人愿意用他也是看得起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是好奇到底是在做什么样的东西要忙碌成这样。我还特意问了问蕾妮,没想到她竟然也不知道!” “牧师先生既然选择保密,那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说不定,等过段时间我们就知道卡拉先生和大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了。”罗贝尔把儿子暂时放到他堂姐的小床上睡好,“你先去洗澡吧,等你洗好了再出来换我去。”边说边把肉嘟嘟的小姑娘从她妈妈的怀抱里抱抱出来。小姑娘哼唧两声,往自己婶婶的颈窝里蹭了蹭,又阖上眼睛打起了小呼噜。 波娜感激的冲罗贝尔笑笑,“要不你先去洗吧,我还要等杰——我、我还要等孩子醒来在喂她一次。”差点就又不经意刺了妯娌一下的波娜悬崖勒马的险些没咬断自己的舌头。 罗贝尔被波娜的小心翼翼逗乐了。只见她扑哧一笑,把小侄女放在自己儿子身边,忍俊不禁地说:“不过是谁先去洗澡罢了,又不是没水没时间,哪里就用得着这样你推我——”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惊呼! 波娜和罗贝尔妯娌俩个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往楼下冲去。 她们刚跑到楼梯口的拐角处,就看到杰拉太太一脸无措的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迷过去的蕾罗妮跪坐在地上,不停地叫唤着她的名字! “怎么了?怎么了?”杰拉先生也一脸慌乱地从卧室里跑了出来,他这些天因为忙碌着女儿空间田地里的事情一直都累得够呛——大儿子又被尊敬的牧师大人和卡拉先生抓了壮丁,没办法进来帮助他一起干活——刚刚用完晚餐洗了个战斗澡就去床·上休息了,没想到还没睡到半个小时,就听到妻子充满惊恐的尖叫声! “刚刚我和蕾妮说话的时候,她还没什么事情,突然就晕倒了!把我吓得够呛!”看到丈夫过来的杰拉太太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慌慌张张地伸出一只手来捉他睡袍的袖子,“亲爱的杰拉先生,我们是不是得赶紧把雷蒙德大人给请过来!让他给蕾妮瞧瞧!蕾妮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突然昏倒了!我真的很担心!” “你说的很对,我的好太太,我们确实要赶紧把雷蒙德大人请过来!不止是雷蒙德大人,我们还要尽快的通知牧师大人,他要是知道蕾妮出了事情我们却没有通知他,一定会非常的生气的。” 波娜和罗贝尔两妯娌闻听此言,很是默契的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波娜(罗贝尔),我们分别去把两位大人给请过来!” “那你们赶紧过去吧。”杰拉太太也不跟两个儿媳妇客气,指使着丈夫把女儿抱到就近的一间客房的床·上去躺好,他们不敢在未经雷蒙德巫医允许的前提下,把蕾罗妮给抱到楼上去——就怕自己会好心办坏事。 波娜和罗贝尔不敢有丝毫怠慢的小跑着离开了家。 很快的,雷蒙德巫医就被罗贝尔给请过来了。跟着过来的还有蕾罗妮的教母杰弗里夫人夫妻和他们的儿子尤金夫妇。 “怎么会突然晕迷不醒?”雷蒙德巫医大步流星地提着医疗箱走进那间客房,以最快的速度给蕾罗妮检查起来。 杰拉太太用手绢捂住嘴唇不停的打嗝哭泣,嘶哑着嗓子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突然就——没有任何征兆的倒下了……我们都吓坏了……” 就在这时候,波娜步履匆匆地闯进了门厅。 见她进来的杰拉先生赶紧问:“牧师大人呢?你没通知到他吗?” 波娜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的凝重,“爸爸,牧师大人不在牧师宅里,不仅他不在,沃尔森先生、安东尼副牧也都不在里面!” “什……什么?”杰拉先生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今天早上还在村子里见过安东尼先生呢,看他的脸色应该没什么事情发生啊。”尤金先生也满脸的不解。 “爸爸,还不止如此,”波娜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紧张起来,“刚才我还特意去我家里看了下,我妈妈……我妈妈她也不在家里,我问了我弟弟,他说我妈妈吃了晚餐就举着火把出去了,他想跟着去,我妈妈都没让——还说,看她走的方向,应该是森林……” “森林?都这么晚了,他们不待在家里好好休息,跑到森林里去做什么?”杰拉先生在原地踱了一会儿步子,“要不我现在去森林里找找看——波娜,外面没下雨了吧?” “是的,爸爸,雨已经停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劝您过去的时候,还是披上蓑衣比较好。”波娜赶忙说。 “我和你一起去吧,杰拉先生,”尤金和他的父亲杰弗里先生对视一眼,“如今天色已晚,你一个人去森林里恐怕不安全。” “那就真的是太感谢您了!尤金先生!”杰拉先生感激涕零地握住尤金先生的手摇晃了两下。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雷蒙德巫医一脸轻松的走了出来,“杰拉太太,你确定蕾妮是昏倒不是睡着了嘛?经过我的检查,她的身体非常的健康。” “可……可我刚才眼睁睁的看着她倒下去了啊!就这么直挺挺的,要不是我速度快,都要摔地板上了!”杰拉太太说话都说的有些磕绊了,不过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尊敬的雷蒙德大人,您确定蕾妮真的没事吗?一点事儿都没有?健健康康的?” “是的是的,杰拉太太,还请相信我的医术,我很肯定您的女儿,我们的乖蕾妮什么事情都没有,她真的只是因为太过疲倦而进入了梦乡。”雷蒙德先生耐着性子强调。 他的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在松口气的同时,他们的心里也产生了另一个疑问。 赖特牧师、沃尔森先生还有波利太太他们这么大半夜的跑到森林里去做什么呢? 杰拉先生他们不知道赖特牧师等人跑森林里去做什么,不代表蕾罗妮也不清楚不明白。 刚刚还在和母亲聊着闲天的蕾罗妮一闭眼就发现自己跑到空间里来了。 不过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今天毫无预兆跑到空间里来的她居然没有肉身!而是变成了一个闪烁着微微白光的透明灵魂光球! 这样的光球她并不陌生! 简直和她现在还存放在山顶石屋里的布特太太一模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的蕾罗妮此时并不存在的寒毛几乎在瞬间就变得倒竖了起来! 难道她就在刚才莫名其妙的翘辫子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翘辫子呀?她没吃什么有毒的东西,也没被人拿刀子捅或者割脖子什么的,身体也一直都被她老师雷蒙德巫医严格把控着,很确定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既然这样,她又怎么会以灵魂的姿态跑到空间里来呢?她还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肉身中去?以及……这见鬼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蕾罗妮如同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似乎有许多人在呼唤她,不停的呼唤她。 他们有节奏的用格外缥缈虚无的几乎让人捕捉不到的声音在吟诵赞唱着她的名:“蕾罗妮……蕾罗妮……你是我们的神……” 听着那呼唤的光球蕾罗妮彷佛有了自主意识一样,一点一点地缓缓漂浮上半空中,循着那不断呼唤着她的声音以堪称飞一般的疾驰速度,飘飞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回归三千党! 幸好有自知之明,没折腾什么九千档!六千档就晃晃悠悠的险些完成不了了Σ( ° △ °|||)︴ 第134章 3.1 眨眼的功夫不到,蕾罗妮已经出现在一处似曾相识的森林中。 在这里,她已经很久没有做盛装打扮的教父赖特牧师穿着一身他最昂贵的主牧长袍,高举着手中用来做装饰和彰显教会权威的法杖率领着大家不住吟诵她的名。 他们虔诚的高唱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蕾罗妮、蕾罗妮、你是我们的神。 蕾罗妮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如果她现在还是个人样,还有人脸的话,她一定会摆出一副见鬼的表情出来。 因为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实在是太挑战她的脑细胞了。 她接受不能! 特别是在她看到他们对着虔诚叩拜的足与她等身高的木刻雕像时,她更是囧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突然间——她就灵光一闪的想明白了大哥杰克这段日子藏藏掖掖极力保守的秘密是什么! 居然是给她刻雕像?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她那个只会做些普通木工活的大哥居然还有这能耐这手艺! 蕾罗妮小心翼翼地飘到那木制雕像前,发现这东西即便是摆在她原来的世界,也能够当做一份艺术品看待了! 瞧瞧,这线条是多么的流畅漂亮! 瞧瞧,这雕刻是多么的栩栩如生! 蕾罗妮围在那雕像绕了两圈,又重新漂浮到雕像的头顶上俯视底下的人。她发现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与她关系甚笃的亲朋好友! 他们就彷佛传说中的狂信徒一样,一次又一次的朝着她的雕像叩拜!到后来,他们更是一个接一个的走上前来,用一把镶嵌着银质芙兰花圣徽的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往一个只有巴掌大的小石碗里滴血! 蕾罗妮注意到,这里面足足有九九八十一人。 也不知道她教父是怎么把人给凑齐的。 “蕾罗妮、蕾罗妮、你是我们的神……” 在滴完血后,赖特牧师继续带着身后的八十人吟唱蕾罗妮的名。 蕾罗妮原本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就知道傻乎乎的看着。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居然在那血液里感觉到了力量,那力量一点点地从血液里抽取出来进入了她的体内,让她浑身都充满着力量。不仅如此,她还很是奇怪的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羁绊彷佛因此也更密切了些许,不再像过往那样,经常会在心底滋生出零星格格不入的隔阂感。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根本就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但蕾罗妮就是莫名的觉得这些跪在她雕……不,是跪在她神像面前的人是虔诚可信的! 她…… 她甚至都能够…… 光球蕾罗妮身上的白芒明明灭灭地闪烁了两下,这跪在地上的九九八十一人已经毫无征兆的从森林里消失不见。 与之一同不见的,还有卡拉先生师生俩个废寝忘食雕刻出来的那尊神像。 跪在蕾罗妮的神像前虔诚祈祷的赖特牧师眼睛一花,就来到了一个神奇的·从不曾涉足的奇妙之地。 这儿有着一大片望不到头的肥沃黑土地。 其中很小的一片已经种满了随时都可以收割的金黄麦浪。 它们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情难自已的热泪盈眶。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是头前几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的人。他们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然后大踏步的来到那一小块麦田处,赖特牧师□□地用几乎变调的嗓音对他忠实的前副牧说道:“亲爱的沃尔森,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 “这就是蕾妮小姐与您说的那块神奇宝地!没想到我们居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误打误撞的得到了它的认可,进入了这里!”沃尔森先生脸上一片潮红之色,显然,他心里的激动之情并不比他的恩主少多少。 “亲爱的沃尔森,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赖特牧师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掐了一根麦穗下来,用手搓出了十数粒麦粒小心放在嘴里咀嚼了两下,眼眶通红地说:“味道非常的不错,相信捣碾出来的面粉也不会让我们失望。”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其他人也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神智,他们也不约而同的四散小跑到了这一小片麦田旁边,语气诚惶诚恐地说:“这里是哪里?难道是蕾罗妮神的国度吗?” 杰克在没有雕刻蕾罗妮的木像之前,在这里面进进出出了不知道多少回,因此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里就是他妹妹的那块神奇宝地! 可是这地方妹妹不是说了只有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够进来吗?怎么现在突然变得大家都可以进来了? 就在他傻眼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的时候,赖特牧师清了清嗓子,把手里剩余的那小半麦穗转放到自己忠实的下属沃尔森先生手上,然后冲着还有些不在状态的村民们用力拍了拍巴掌,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大家现在所站的地方是蕾罗妮神不忍见我们颠沛流离、饥饿困苦而特地显圣恩赐给我们的神佑之地,以后,我们将以此为根基,传播蕾罗妮神的信仰,让蕾罗妮神的神名传遍整个赫蒂尔斯大陆。别忘记我们的口号——” “旧神已死,新神当立!”配合默契地村民举着拳头高声叫嚷起来。 赖特牧师满意地点点头,虚按了好几回手掌,才让激动万分的大家重新恢复了冷静。 在恢复了冷静后,大家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有些惶惶然来。 其中以波利太太打头的娘子军更是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想要发言。 赖特牧师对波利太太的虔诚信仰很满意,当初沃尔森先生刚刚对她一暗示,她就毫不迟疑的选择效忠,还给这次的圣祷仪式拉了不少可靠的成员过来,因此,一见波利太太举手,就和颜悦色地问她有什么想说的。 “尊敬的牧师大人,能够来到传说中的神佑之地我们都倍感荣幸,万分感谢蕾罗妮神的仁慈和宽善!只是,这儿虽好,但是我们的亲人却还在外面受苦,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荣幸……也来到这片神奇的土地,和我们一起效忠伟大的蕾罗妮神?我们保证他们一定会和我们一样虔诚的信仰伟大的蕾罗妮神的!”波利太太愿意为她信仰的神祇做任何事情,但这却并不代表她就会因此而把自己的儿子女儿忘个精光!而且……她之所以会在沃尔森先生向她伸出橄榄枝时,毫不犹豫的选择投效,除了相信蕾罗妮身体内那位伟大殿下的能耐外,这其中未必没有为自己儿子考虑的打算。 毕竟她虽然在接生上有些名头,但是这对她儿子小波克的前途却起不到多大帮助。 相反,波利太太坚信,只要她一直忠实的跟着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他们走下去,即使是看在她的唯他们马首是瞻上,他们也会在适当的时候为他们波利家的独苗多考虑个几分、帮扶上一把的。 波利太太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 又有人七嘴八舌的插口道:“就算他们不能进来,我们能不能出去呢?今天进来的太突然了,我们甚至都来不及和家里人说点什么……如果我们一直都留在这儿,他们一定会非常的着急的!”特别是那种在家中就是顶梁柱的村民们!他们可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啊!虽然这里又有宝贵田地又有珍惜水源的,但是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家里人在外面遭罪,他们却在这里享福啊!他们会选择信仰蕾罗妮神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生活、让家里人越来越好吗? “你们的亲人能不能来到这片神赐之地还要靠他们自己的努力——” 赖特牧师表情温和的安抚着神情颇有些躁动的众人。 “不过,我们能不能出去,在我们中间有一个人更有发言权,因为,他早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而这片麦田的出现和丰收也要归功于他。“ 牧师先生一面说一面微笑着朝人群中的杰克招了招手,然后高兴的眼瞅着前者有些紧张地挠着后脑勺走出来,被他亲自推转着面向众人。 “来,杰克,给大家说说你与这片神佑之地的故事,不要有半点拘束。”他这是在隐晦的暗示杰克没什么好隐瞒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杰克却没这根筋,听不出赖特牧师的言下之意。不过杰克本来就是个憨厚的性子,因此赖特牧师让他说,他自然也毫无保留的把他所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 当人们听说这块神赐之地早在几个月前就被他们尊敬的小圣女告诉了赖特牧师,但却因为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没办法进来的缘故,只能退而求其的先让杰拉夫妇和杰克进来垦荒忙活后,都忍不住有些咋舌。 波利太太更是满脸感慨地说:“难怪前段时间我去找杰拉太太总是找不到人影,原来,她是在这里面忙活啊!这么大一片麦田,你们肯定劳作的非常辛苦吧。” “也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杰克很认真地否认道:“毕竟对现在的我们来说,能够有田可耕,有地可作已经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情了!” 对于杰克的这句话,村民们深以为然。 不错,别人就是想碰到这样的好事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运气啊! 要知道,蕾罗妮小姐可是转世到他们村子里的小圣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司水女神的转世呀! 想到这里,村民们在心里不约而同的乐开了花。 第135章 3.2 听说以后他们可以任意进出这块神佑之地,村民们都很激动,欢呼雀跃。 唯独也参与进了这一次圣祷仪式的监工菲力先生心里却有些疑惑。 “不是说只有与蕾罗妮小姐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够进来吗?那我们怎么……” “刚进来的时候我也有些纳闷不解,疑惑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缘由居然能够来到这个我曾经绞尽脑汁也进不了的地方。直到刚才杰克说话的时候,我回想起了一件事情。当初,伟大的蕾罗妮神从我的教女身体里显圣的时候,曾经说过一番充满预见性的话,她说——等她功德圆满后,会将表现最优秀、最得她心的人带进她的私人属地与她一起升入赫蒂尔斯女神的国,永享长生久视之乐。” 赖特牧师字正腔圆的把蕾罗妮随口胡诌的那番话重复一遍,然后在村民们肃然起敬的表情中,一脸庄重地说:“从这段话我们就可以听出,她话语里暗含的某些蕴意。杰拉夫妇他们因为和蕾罗妮神的转世有血缘关系的缘故,获得了我们这些人永远都没办法与之相提并论的特权。这是能够理解的——我们这些年也听过不少吟游诗人歌颂的成神事迹,那些升入赫蒂尔斯女神国度的神祇在他们成神后,他们的血裔也会跟着鸡犬升天,有的甚至会被女神教会以神子的名义加冕为皇,创建一个崭新的足可以绵延繁衍数千年的庞大帝国,这都是源自于神的威能和让人可敬可畏的影响力。” 赖特牧师的这番话让村民们不受控制的对杰克露出了些许羡慕嫉妒恨的情绪出来。即使赖特牧师并没有明说,他们也知道未来杰拉家的地位必然会因为他们家的那位可贵珍宝而攀升到一个让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我们与蕾罗妮神没有任何瓜葛,自然没有进入这方世界的捷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与这里无缘了——蕾罗妮神曾经在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诺,会让表现最优秀、最得她心的人进入她的属地,与她一起升入女神的国,从此尽享长生久视之乐。”赖特牧师不厌其烦地重复。“我们虽然与蕾罗妮神没有血缘上的牵绊,但是,我们选择信仰她,选择义无反顾的雕刻她的神像并成功聚集了九九八十一人举行圣祷仪式——” “这样的成就对别的神来说恐怕微不足道,但蕾罗妮神不同,我们是第一批奉她为主的信徒,我们虔诚无比的尊崇且信仰着她,她会被我们打动,并且选择接纳我们实在是再正常不过。更何况,我们信奉的本来就是一位宽仁大方的好神祇,能够做她的信徒,是我们的荣幸。” “也就是说这是蕾罗妮神第一批信徒才有的福利了?”监工先生作恍然大悟状。 自己都没弄明白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能够进入这片神佑之地的赖特牧师面不改色的微微点头,“应该是这样没错。”然后任由村民们一脸若有所思的站在哪里嗟叹连连,说着什么要知道第一批信徒有这么好的福利,我就把家里其他人也都喊过来参加圣祷仪式了之类的便宜话。 在赖特牧师忽悠村里人的时候,蕾罗妮就待在她教父的肩膀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进入她空间里脑袋上方就出现奇怪数字的邻里亲朋们。 蕾罗妮注意到除了她的哥哥杰克脑袋上方漂浮着永久两个中文繁体字外,其他的人脑袋上方都标注着各种各样的时间符号,比方说,他教父脑袋上方漂浮的就是時辰(叁)这几个堪比芝麻粒大小的字眼。 蕾罗妮应该庆幸上辈子抚养她长大的雷院长是个博学的酷爱古汉语的才女,若非她的耳濡目染,蕾罗妮也不可能认得这些只有老一辈人才记忆犹新的繁体字。 满肚子好奇的蕾罗妮从那字迹里穿过去又穿回来,发现这东西不论是对头顶着它的当事人还是她这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光球都没什么影响,它就仿佛一个投影一样悬浮在村民们的脑袋上,又因为体积微小的缘故,人们恐怕一不小心就会习惯性的忽略掉它的存在。 蕾罗妮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她只要拿杰克脑袋上的永久和赖特牧师等人脑袋上的繁体字时辰显示略作一个对比,就猜测出了这玩意儿的用意。 如果她的猜测是正确的话,这些漂浮在村民们脑袋上的字迹应该代表着他们能够待在空间里的时间,蕾罗妮隐约意识到,等村民们脑袋上的时间一归零,他们自然而然的,也就会被空间给排斥出去了。 至于出去后还能不能再进来,又要达成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够再进来,蕾罗妮觉得还需要在私底下仔细的观察一下。 事实证明,蕾罗妮的猜测还是很靠谱的。 原本还琢磨着他们是不是要等蕾罗妮小姐一觉醒来后,把杰拉夫妇送进来的时候他们才能够出去的村民们陆陆续续随着脑袋上空的繁体字迹归零而逐一消失在空气里。最后只留下赖特牧师和杰克还面面相觑的站在原地。 “……牧师大人,他、他们怎么都消失啦?”杰克被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的可怕情形唬得面色煞白,满心担忧的以为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不然怎么没有等到妹妹进来接他们。 赖特牧师心里的惊恐之色并不比杰克少,特别是在看到安东尼副牧和他的老搭档也陆续消失在空气中后,他更是担忧的当即跪倒在土地上大声祈祷起来!他不是在为自己祈祷,而是在为沃尔森先生等人祈祷——祈祷他们平安无事,祈祷蕾罗妮神能够看到他们的虔诚,不至于让她的第一批信徒就这样凭空消散于天地间。 知道大家定然是出了空间的蕾罗妮哪里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大家在这里自己吓自己!因此,即便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就飞到杰克身上,试探性的在脑子里动念,表示她要把杰克带出空间去! 她刚起了这个念头,杰克就在赖特牧师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赖特牧师倒抽了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发现自己的教女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蕾妮!蕾妮!你知道刚才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赖特牧师语无伦次的把他们这段时间的行径长话短说的讲给蕾罗妮听,又一脸担心的问刚才陆续失踪的人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问他们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触怒了神祇,才会有此一劫? 蕾罗妮见教父一脸紧张惊骇,连忙出言宽慰他,告诉他大家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们只是能够待得时间到了,才会被这块半位面排斥出去的,”见赖特牧师目露疑惑之色,又把她是怎么突然出现在空间里,然后怎么变成了一个灵魂光球,怎么飘到他们举行圣祷仪式的现场,又怎么下意识的把他们带进了这里,又怎么发现他们头顶上字迹说给赖特牧师听。 如此,赖特牧师才弄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我能够理解,可是杰克他怎么也突然被排斥出去了?他和我们不一样不是吗?”赖特牧师是个敏锐的人,很快就捕捉到了重点。 蕾罗妮脸上的表情则因为自己教父的话变得多了几分惭愧之色。 “刚才看着大家接二连三的消失,教父您和大哥都吓得够呛,我虽然知道他们是被送出了这块土地,但是却因为只是一个灵魂光球的缘故没办法与你们交谈……于是……我就冒了冒险,尝试着以光球的形态把大哥送了出去!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驱使灵魂光球进入自己的身体,重新回到这里来向您解释一切。” 赖特牧师虽然一直都很清楚他在自己教女心里的地位不低,但是在听到她在冒险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维护自己,心里还是暖烘烘的极为欢喜。他温柔地拍拍教女的肩膀,“其实也不能算是冒险,毕竟你以前也经常带着杰拉夫妇和杰克先生进出这里不是吗?如果教父的猜测没有出错的话,这片土地听从的是你的灵魂,而非……杰拉夫妇赋予你的这具肉·身。”赖特牧师不动声色的把蕾罗妮和杰拉家的牵绊又拉离了些许。 蕾罗妮听了自己教父的安慰,却并没有觉得开心,她含糊的应了声,心里对自己的大哥依然有着内疚——毕竟,当初她以灵魂光球的姿态强行把杰克带出去的时候,确实是出自本能的做了一个堪称残酷的选择题。 “你刚才说你能够看到我们头上的字迹?那上面写了什么?能给教父说说嘛?”知道自己教女心中现在定然糟糕一片的赖特牧师哪里舍得她胡思乱想,趁着这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的当口,他干脆转移了话题。 蕾罗妮振奋精神,把她的发现说给赖特牧师听。 “……真没想到居然还能够这样!”赖特牧师咋舌不已,“不过这样也不错,蕾妮,你现在就带我出去吧,我去和沃尔森去好好的商量一下,能不能因着你说的这个好好借题发挥一下。” 蕾罗妮看着干劲十足的教父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微笑,“您要我放您出去也行,不过您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边说边竖起一根手指。 明知道自己到点就会被排斥出这块半位面的赖特牧师在蕾罗妮用这样的招数变相‘要挟’他的时候,还是诚惶诚恐的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表情说:“亲爱的蕾罗妮小姐,不论您想要让您的老教父答应您什么都行,您可千万别把我关在这里啊!这里现在什么人都没有,冷清清一片的,真的是太可怕啦!” “噗……”蕾罗妮被自己的教父逗笑,她笑靥如花地掩住唇乐不可支地笑了好一阵子,才佯装出一副生气的面孔认真说:“以后只要是与我有关的事情,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您都得没有丝毫隐瞒的告诉我!教父,我已经长大啦!您不能在以为我好的理由把我藏在您背后保护啦!” 赖特牧师看着一脸认真不容置疑的教女,彷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她高举王座、威伏众生的场景,他含笑点头,表情诚恳而郑重表示他以后再不会这样做了。 确实,正如他的教女所说,她已经长大啦,再舍不得,再不忍心,他也应该放她展翅高飞! 第136章 3.3 东方有句古语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因为村子里只有一小撮人能够进入蕾罗妮那个半位面的缘故,赖特牧师等人商量过后,决定暂时封住大家的口,禁止大家把空间的事情给传扬出去。 不过这些人愿意不顾自身和全家安危的参与到圣祷仪式中来的举动还是需要得到褒奖和鼓励的。 因此在和蕾罗妮商量过后,赖特牧师特意把大家重新召集到他们秘密聚会的那个小树林中许诺:如果大家还能够顺利的进到里面去的话, 他们就把里面的田地依照他们对蕾罗妮神的贡献而分配给大家。 也就是说只要大家以后虔诚信仰蕾罗妮神,努力跟随着赖特牧师等人的脚步前进,以后全家人都能够过上有田可耕有地可种的幸福生活。他们的日子,也会和没有发生种种天灾以前一样,过的平和而安谧。 赖特牧师的承诺让村民们都非常的期待。 不过在期待的同时,他们也担忧他们还能不能在进入到那个堪称神迹的秘密宝地里去。 最近这段时间,村民们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催促,但在看到蕾罗妮小姐的时候,依然会情不自禁地问上一两句,他们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进入到那个神奇的地方去?为什么上次可以,这次却不行了呢?还是说,他们需要在恳请牧师先生偷偷的举行一次圣祷仪式? 蕾罗妮理解他们对土地的渴望和看重,这几乎是赫蒂尔斯大陆每一个自耕农刻进骨子里的追求。 但是她真的没办法让他们如愿以偿。 她虽然知道他们之所以不能进去是源自于头顶时间已经耗完归零的缘故,可是,既然能够耗完归零,那么自然也就拥有增加和充值的办法,可是到底应该怎样做才能够让归零的数字重新活动起来呢? 越想越头疼的蕾罗妮只差没因此而把自己抓成了一个秃头。 在这样的纠结中,杰拉太太的那两家远房亲戚拖家带口的来到了小莫顿村。 他们就和杰拉太太所说的那样:根本就没有做任何的斟酌和考量,简直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就跑过来了。 杰拉太太的这两房亲戚分别是杰拉太□□父的弟弟的次子的小儿子和母亲的外祖母妹妹的表姐的小女儿。他们如今也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的嫁人,如今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十数口人了。最让蕾罗妮感到高兴的是,比起只生了一个儿子的杰拉太太的远房堂弟科尼先生,杰拉太太的表妹卢比太太她简直就是一位堪称英雄母亲一样的存在!单单是她和她的丈夫,就生出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虽然绝大部分都像他们的长辈一样好吃懒做、不思进取。但里面也未尝没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存在! 不过这也正常,如果家里都是一群不靠谱的人,那么这个所谓的大家庭还能不能坚持到如今都是一个未知数呢。 卢比太太是个热情开朗又很喜欢大笑的人。 若非杰拉太太对她这个表妹知根知底,蕾罗妮绝不敢相信她居然是那种即便盐罐子倒了也懒得扶起来的超级大懒虫。 在第一次看到蕾罗妮的时候,卢比太太猛地张开双臂就把蕾罗妮用力抱怀里了! 还仿佛对待小宝宝一样的抱住她温柔的晃了晃,“噢!我亲爱的珍妮姐姐!我真不敢相信这么漂亮的孩子居然会是你生出来的!噢噢!她的绿眼睛难道是遗传了姨祖母吗?我记得姨祖母也有一双绿得惊人的漂亮眼眸!” “的确是肖了我母亲,”杰拉太太对卢比太太的甜言蜜语表示淡定,“我也很为自己能够拥有这样出色的女儿感到骄傲。” “当然、当然,这样漂亮的女儿就是嫁给一位贵族老爷也是天经地义的!”卢比太太笑靥如花地又把蕾罗妮当小宝宝似的抱在怀里亲密的摇晃了晃,“哦哦,我的小心肝外甥女,以后姨妈一家可就要靠你啦!” ……虽然你们以后确实要靠我生活……但是,这却和嫁给什么贵族老爷没有半点关系。 蕾罗妮在心里默默吐槽,面上却是一派不好意思的从卢比太太怀里挣脱出来,小跑到杰拉太太背后藏着了。 卢比太太看着一脸‘害羞’的小外甥女豪爽的哈哈大笑。 杰拉太太却因为卢比太太的话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喜欢靠着其他人过日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振作起来?” “噢噢,亲爱的珍妮,我的好姐姐,我为什么要振作呢?”卢比太太耸耸肩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在家里的时候,我有爸爸妈妈照顾我,嫁了人我又有了卢比先生,等卢比先生老了,我的儿子和女儿们也长大成人了,他们都是勤劳的好孩子,很乐意为我们分忧解劳,我们又怎么能残忍的剥夺他们的乐趣和孝顺我们的好心肠呢?”卢比太太明明只比杰拉太太小四五岁,但真要把这表姐妹放在一起来比较,就会发现,卢比太太简直比杰拉太太要年轻个十多岁!卢比太太乍一瞧上去,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她已经过了三十五岁的生日,并且已经是四个儿子两个女儿的母亲了!她甚至都已经做了好几个孩子的祖母和外祖母了。 蕾罗妮还是头一次看人把啃了老又啃丈夫啃了丈夫又啃子女啃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奇葩,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可你总应该为你的丈夫和儿孙们做点什么,”杰拉太太苦口婆心,“亲爱的,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不应该再混吃等死下去了。”她可没忘记她这次把远方堂弟和表妹一家都叫到小莫顿村来的理由!她是想把他们叫过来做活当劳力的,可不是让他们像蛀虫一样啃着她们家过日子的呀! 容貌依然年轻不见任何衰老的卢比太太闻言唉声叹气的捧住自己的脸容,“可我已经老了呀,珍妮姐姐,如果不是担心我们全家吃苦头,你又怎么会特地写信让我们过来投奔你呢?既然你让我们过来投奔你,就应该给我们好日子过呀,再说了!现在也没田地可种了,我又没什么手艺,就是想给孩子们减轻负担也做不到呀。” “如果有田给你种呢?你愿意下地去劳作、去为你的儿孙挣得一点口粮吗?”杰拉太太话赶话的追问了句。 卢比太太眨巴了两下圆溜溜的眼睛。 她的眼睛就和小鹿一样,是带着点黑的琥珀色,眨巴起来,格外的惹人怜爱。一点都不给人装可爱的违和感。 “你愿意吗?亲爱的!”杰拉太太紧迫盯人的问。 卢比太太继续转动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噢,我的珍妮姐姐,当然,如果我真的还能够得到一点能够种植的土地的话。” 现在赫蒂尔斯大陆谁人不知,大陆上的绝大部分土地都已经被那霉雨给浇废了! “希望你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我的好妹妹。”杰拉太太意味深长的说。 在把卢比太太赶回她暂时落脚的客房后,又趁热打铁的把她的远房堂弟也叫了过来,如法炮制一回。 杰拉太太的远方堂弟虽然也是个懒惰的人,但是他的懒惰却和卢比太太有些区别。 卢比太太是拥有着健康的体魄却不愿意劳作,而杰拉太太的远方堂弟科尼先生却是因为在身体上有点小问题,才慢慢养成了对农活不上心的脾性。 科尼先生从娘胎里出来就是个长短腿,虽然不怎么明显,但走起路来也一趔一趄的。后来经过一位巫医的调治,行走虽然自如了,但是心理阴影却留下了!他根本就没办法干活,一到田地里就抱着他那只已经看不出异常的短腿哼唧,他又是杰拉太太的叔叔和婶婶的独子,因此不管他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腿疼,家里人都很乐得包容他。如此好吃懒做的过了十几年,又给他娶了一个勤快的好太太,手把手的把儿子的小家庭扶持起来,杰拉太太的叔叔婶婶这才带着满腔的担忧和离别之情闭上了双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杰拉太太的叔叔婶婶几乎可以说是被他们这个儿子给活生生拖累死的,杰拉太太很不待见这样的堂弟,但又因为叔叔婶婶的甘之如饴而不好对此做出什么改变。 科尼先生是个幸运的人。 他虽然没了父母,但他的父母却给他找了一个好太太。 他太太又是个颜控,科尼先生虽然好吃懒做但却是个对太太体贴的好丈夫,他又长得白皙英俊,还是那种不论太阳怎么晒都晒不黑的类型,科尼太太一掉进科尼先生那个大坑里,就舍不得在爬出来了!哪怕累死累活,哪怕刚刚才在田垄上痛得声嘶力竭地把孩子给生了,她也能要多女汉子就有多女汉子的咬断脐带,继续干劲十足地挥舞着说中的大镰养活全家人。 对于科尼太太的行为,杰拉太太是既感佩于心又怒其不争! 不过他们夫妻俩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这个旁观者也做不来别的事情,最后只能眼不见为净。 可现在不能眼不见为净了呀! 科尼太太干农活是一把好手没错! 可是她的丈夫她的独苗苗儿子小科尼先生都被她养得手无缚鸡之力啊! 这样怎么能行! 科尼太太可和她的小女儿没什么血缘关系,进不了那个神奇的地方啊! 因此——对科尼先生和侄子小科尼先生的改造已经和对卢比太太和她的那几个懒儿女一样刻不容缓、迫在眉睫。 第137章 3.4 卢比太太和科尼先生都不是傻瓜。 他们在来小莫顿村之前,就认真讨论过杰拉太太大老远把他们两大家子邀请到这里来落居的真实用意。 后来虽然没讨论出什么有用的结论,但也知道这里面必然有着他们所不知道的猫腻。 不过就算明知道杰拉太太他们有问题又如何?来这里他们这两大家子人至少还能够找到一条活路走,至少还能够吃饱肚子,还能够喝到干净的没有一点腥臭味和腐烂味道的清水——这样的待遇,别说是以前在老家苟延残喘的他们,就是他们的领主大人都没办法再享受到了! 而且,不论是卢比太太还是科尼先生都知道杰拉太太的脾性,很清楚她绝不可能对他们不利……既如此,他们又为什么不冒一冒险,拼上全家性命来赌上一把大的呢?! 事实上他们也赌赢了不是吗? 来到这里的他们确实寻到了一条新活路,也确实不需要像在老家那样苦苦挣扎下去了。 不过,两人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杰拉太太把他们大老远邀请过来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他们和小侄女(外甥女)之间已经可以算得上偏远的血缘关系! 在懵懵懂懂跟着杰拉夫妇和蕾罗妮进入那块神秘宝地后,不论是卢比太太还是科尼先生都发出了类似狼嚎一样的呜咽声!他们跪倒在肥沃的黑土地里,近乎贪婪地把那肥得几乎要流油的沃土小心翼翼捧起来凑到眼前近乎陶醉般的嗅闻,哗啦啦的泪水不停的从他们的眼睛里流淌出来。 杰拉夫妇默默的看着失态到了极点的两人,脸上的表情难掩唏嘘和动容。 “单单是看见这一幕,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杰拉先生叹息着说。 杰拉太太默默地也跟着嘟嚷了句,“我以前认识的卢比太太最讨厌的就是跟着她的父母下田地里,她讨厌农活,因为繁琐的劳作会弄脏的仅有的衣服和晒黑她本来就不怎么白皙的皮肤。” “妈妈,我觉得卢比姨妈和科尼叔叔也许不需要再麻烦我教父对他们做些什么了,他们应该很乐意接受您的邀请,留在村子里长久的住下去。”蕾罗妮看着已经奔向那唯一一小块麦田的卢比太太和科尼先生微笑着说。 “你说得对,我的女儿,”杰拉太太深有同感的点头说:“我们因为你的缘故,在村子里过着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自然不会像外面的人一样,因为干旱和饥荒而备受折磨……”也没办法像大陆上其他人一样为土地和水源的污染而追悔莫及、痛不欲生。 想到亲戚们初来乍到时,那形销骨立仿佛饿死鬼投胎似的狼吞虎咽,杰拉太太更是满脸的感叹之色。 “就像那位让人仰慕敬佩的教宗大人所说的,只要人类有心,总能寻找到生存下去的办法,妈妈,卢比姨妈和科尼叔叔他们所承受的苦难虽然让人心疼,但是对我们来说却是有着极大好处的不是吗?而且,他们虽然遭了罪过,但好歹全家人还团团圆圆的呆在一起又来到了我们村里,这已经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好运气了!” “蕾妮,我的孩子,你说得真的是对极了,不错,比起外面的其他人,你的姨妈和叔叔一家确实已经算得上很幸运了!”杰拉太太发自肺腑地说:“妈妈只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幸运,往后把他们家的日子过好——这样,妈妈也算对得起已经过世多年的两家长辈们了。” “妈妈,我相信卢比姨妈和科尼叔叔是不会让您失望的。”蕾罗妮深深地望了眼那脑袋顶上悬浮着(永久)繁体字样的已经把麻布袍摆扎上腰际,脱了鞋袜,拿起农具迫不及待蹚入麦田里的两位长辈,嘴角露出一个充满愉快的微笑。 蕾罗妮觉得,如果卢比太太和科尼先生连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都抓不住的话,也配不上母亲杰拉太太私底下所抱怨的那句“比泥鳅都还要狡猾上三分”的评价了。 在田地里折腾了好一阵子后,卢比太太和科尼先生带着满身的泥点斑斑来到杰拉夫妇和蕾罗妮面前。 卢比太太满脸感激地对杰拉太太说:“我的好姐姐,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才好——我真高兴这样的好事情你都惦记着你可怜的饱受灾难之苦的妹妹……你放心吧!既然我们来到了这儿,我们就愿意为外甥女做任何事!她想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安排我们!我们一定非常、非常的听话!” 科尼先生也一脸认真地表态说:“我们不仅仅是听话,而且还会保证绝对的、不打半点折扣的服从!亲爱的杰拉姐夫,亲爱的珍妮姐姐……我们一辈子都会铭记你们的恩德!你们救了我们全家人的命!” 不论是蕾罗妮还是杰拉夫妇都对卢比太太和科尼先生的态度非常满意。 觉得亲戚们大大给她长脸的杰拉太太也难得和颜悦色的对这两个她平日里半点都看不上的懒虫鼓励宽慰了几句! 她告诉卢比太太和科尼先生,以前的糟糕日子已经离他们远去了。让他们好好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还说只要他们愿意勤劳肯干的为村子里谋福利,又有她和杰拉先生在一旁为他们作保,他们一定能过上游刃有余的幸福生活的。她还拍着胸脯强调,即便是我们帮不上忙,还有你们的小侄女(外甥女)呢!现在村子里就属她地位最超然,没有人敢怠慢她,更遑论触她的霉头了。 卢比太太和科尼先生干咽着喉咙,默默打量了遍这一望无垠的肥沃黑土地,很是信服地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就这样,卢比和科尼一家安安分分的在村子里住了下来。 除了那些知道他们落户小莫顿村真正缘由的蕾罗妮神信徒外,其他的村民们都是看在蕾罗妮和杰拉夫妇的好人缘上接纳的他们。 这两家人也懂得什么叫顺杆爬,很快就在小莫顿村混了个如鱼得水。 赖特牧师自从向他的教女许下了放她展翅高飞的承诺后,就再没有像往常那样对她紧迫盯人。不过即便他不再时时刻刻询问蕾罗妮的行踪和日常,也会有想要巴结讨好牧师先生的人把他教女的事情活灵活现的主动讲述给他听。因此,赖特牧师很快就知道了卢比和科尼两家人已经彻底投入自己教女麾下,还被她收拾的唯她马首是瞻的消息。 莱特牧师对此很是高兴,在时间步入五月份的一个下午,他半开玩笑的对一直都在鼓捣着怎样让大家脑袋上归零的时间重新增加回来的教女说:“我一直都在期待着到我出马的那一天呢,没想到根本就不需要我动手,你已经把他们辖制的服服帖帖了。” “杀鸡焉用宰牛刀,以前是我们把卢比姨妈和科尼叔叔他们想得太可怕了一点儿,事实上,他们没我妈妈说的那么夸张,也都是些受尽了苦头的良善人。”一到赖特牧师身边就浑身懒洋洋的彷佛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似的挽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的蕾罗妮小小的打了个哈欠,为了早点让大家能够再次进去,她这些天忙碌的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因此困得厉害。 “他们的性格怎样我不管,只要能老老实实的在里面耕种就好,”赖特牧师对卢比太太和科尼先生那等小人物并不看在眼底,比起关注他们,他更担心自己教女的身体。“教父也知道你一直都盼望着能够早点把大家在带到里面去多种点粮食,以应对以后还可能出现的各种危机。但欲速则不达,你可别没摸索个什么名堂出来,反倒把自己的身体给搞垮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教父您就放心吧,这点分寸您的教女还是有的,”蕾罗妮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您也知道我是个什么脾气,最喜欢的就是刨根问底,不把这里面的奥妙给彻底弄明白我就是想睡也没那个心——” 蕾罗妮还没把话说完呢,安东尼副牧就以从未有过的紧张姿态,步履匆匆地走进了起居室。 赖特牧师和蕾罗妮疑惑的朝他望去,“出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匆忙成这样?” 安东尼副牧的面色因为激动而发红,他用力攥了攥拳头,努力调匀了一下呼吸,才压低嗓门对赖特牧师和蕾罗妮说道:“奥兰多、杰米还有村子里的几个小伙子都平安回来了,现在就藏身在村外的森林里,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安东尼副牧的喉结剧烈蠕动了两下,脸部表情也有瞬间的扭曲!他又定了定神,这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激荡的情绪,再次接续道,“还有亨利王子殿下……” “什、什么?!”赖特牧师霍然从沙发上站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蕾罗妮的下巴也险些落了地!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安东尼副牧,几乎怀疑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这对教父女如出一辙的震惊神态总算让安东尼副牧发热的脑子重新变得冷静下来。他又急促地低喘了两声,才一脸郑重其事的补充道:“尊敬的牧师大人,还有蕾妮小姐,这是真实的,毋庸置疑的!沃尔森先生是和我一起接到的消息……就在刚才,杰米偷偷潜进了村子里找到了我们,先生让我赶紧过来通知您这件事,而先生他自己则跟着杰米去森林里打探具体情况去了!” 第138章 3.5 蕾罗妮一直都觉得她是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穿越女——除了心血来潮装起了神棍,还误打误撞的成功了——以外,再没有任何特色。 她从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和一个王子扯上关联。还是个货真价实的·才亡了国没多久的倒霉王子。 如果按照上辈子院长雷妈妈曾经给她讲述过得信口胡编的童话故事,她在遇到这位落难的可怜王子后,很应该自告奋勇的撒丫子狂奔到他面前向他效忠然后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为他的复国大业奉献终生! 如果中途,因为种种原因擦出了爱的火花,英武雄伟的王子殿下还可能给她这个大功臣一个侧妃的位子当当。至于正妃她一个偏远山村里的小村姑还是别妄想啦——除非她打算继续装神弄鬼下去。赫蒂尔斯女神座下的从神转世配一个落魄亡国的王子完全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了呀! 在这样囧囧有神的脑补中,蕾罗妮跟着她教父悄无声息的来到村外的森林里见到了奄奄一息的亨利王子,和已经分别了正好一年的二哥杰米以及……曾经与她自来形影不离的奥兰多。 看到蕾罗妮的奥兰多和杰米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两人的脸上都是满满的笑意。 蕾罗妮这一年来也很想念他们,在看到两人的第一时间,眼睛就忍不住变得濡湿了。 奥兰多一瘸一拐地走到蕾罗妮面前,嘴唇微动地轻唤了声:[蕾妮妹妹,这么久不见,你在家里一切都好吧?]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读唇语的蕾罗妮却没有感觉到丝毫障碍的就把奥兰多想要表达的意思弄明白了。她微笑点头,“嗯,一切都好,倒是你跑外面一趟就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的——这腿是怎么了?走起路来怎么一瘸一拐的?” [逃亡的时候不小心被追兵的弓箭射中了,别担心,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奥兰多习惯性地安慰蕾罗妮。 蕾罗妮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他一会,也没做过多的纠缠,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偷偷把奥兰多拖拽到一棵大树后面质问他:[你们怎么会想不开的把他带过来了?要是被镇上那些黑制服发现了,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要跟着倒霉。]她用的也是唇语,特特没发出声音来,就怕被那不知是昏迷是清醒的王子听到,平白得罪人。 奥兰多本来见到许久未见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但是在‘看’了蕾罗妮这句唇语后,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黯淡下来。他抿了抿好看的薄唇,[他快不行了,会带回来……也是因为就近和无处可去了……] [你那位大哥?]闻弦歌而知雅意,蕾罗妮很快就从奥兰多的这几句话里‘听’出了些许话外音。 奥兰多脸上闪过一抹苦笑,[他已经不在了,为了要掩护王子殿下,他的身形和王子的最为相似……] 尽管蕾罗妮对那位奥利弗爵士半点好感都没有,如今也不能厚着脸皮说一句死得好了…… 与此同时,她更是万分庆幸奥兰多近些年来被米兰太太的好手艺喂养的很好,比那亨利王子最少都要高出两个头来…… 要不然这个替死鬼名额还很难说最后会落到谁的头上呢。 [要不要把老师叫过来……]蕾罗妮不是很情愿的看着已经蹲跪在亨利王子身边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 [就算老师过来也于事无补。]奥兰多这段日子明显和亨利王子建立了深笃的情谊,眼眶都有些变红了。[而且,动静也太大了。] 雷蒙德巫医在小莫顿村的地位十分特殊,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村民们下意识关注。 如果让大家知道雷蒙德巫医过来是为了给一位王子救命…… 还是一位亡了国的落难王子,恐怕整个小莫顿村都会因此而造成巨大轰动。 到时候,再想要隐瞒亨利王子的行踪,那根本就是妄想了——毕竟,亨利王子和蕾罗妮不一样,没那个自带保护的屏蔽功能。 [那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克伦维亚王室的最后一人就这么的以一种极尽落魄的姿态安静死去吗? 蕾罗妮想起这位王子出征时鲁米娜夫人口里的意气风发和赖特牧师等人的赞不绝口,眼底头一次多了几分惋惜和憾然之情。 “还……还请诸位……为我的离去保密……”就在这时,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朵,带着凄厉和决绝的味道,“我要让……让萨米勒帝国的人为我的存在……寝食难安……如鲠在喉……我……我……对不起父王……对不起生我养我的克伦维亚……我的灵魂将不会前往女神的神国……而是永远在……在克伦维亚这片土地上盘桓不去……我要继续保卫着它……守护着……它……” 亨利王子那仿佛拉风箱一样的急促喘息和呢喃声消失了。 在他的声音消失后没多久,蕾罗妮听到了自己教父如同撕心裂肺一样的句号声,他在喊:“殿下……亨利王子殿下!” 奥兰多等人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如同下锅的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单膝跪倒在地,捶着左胸口为他们故国的最后一位王室成员送行,泪水从他们的眼睛里不停地流淌而出,如同蜿蜒的小溪。 “蕾妮,我的孩子,你过来,你快点过来……你告诉我……他可不可以……”赖特牧师满眼祈求地朝着这边看过来。 尽管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蕾罗妮已经听清楚了他话语里的未尽之意。 蕾罗妮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瓣,神情很是歉疚地说:“教父,我很抱歉,亨利王子和布特太太不一样——他并不尊崇信仰我……”所以,我也没办法把他接引进那间神秘的石屋里。 而且,她也确实没有在亨利王子的头上看到那能够让她施为的萤亮光点。 当初布特太太之所以会获得那样一份难得的机缘,正是因为在平日里,她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的救助在布特太太心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痕迹。 布特太太对帮助她和她孙女的女神座下的从神转世既敬且畏,如此,一来二去的,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把蕾罗妮当做了她的信仰在膜拜…… 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懵懵懂懂糊里糊涂的她引进了那片神秘的半位面里,彻底被纳入她的保护范围内。 蕾罗妮的话让赖特牧师长叹了一口气,“虽然早就猜到我的提议不过是一种幻想……但是在确定确实不可能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感到难过,亨利王子本是位合格的王室继承人,他只是命运多舛,生不逢时……” 接过教女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濡湿,赖特牧师哽咽地续道:“一切都按照王子殿下的遗言去办吧……长眠在这样一片未来注定会成为圣地的森林里,也不算辱没他的身份和尊严了。” 沃尔森先生和安东尼副牧深有同感的点头应是。 蕾罗妮心里却本能的有些窘迫。 “圣地?”反倒是其他人有些没有听懂,一脸疑惑的看着赖特牧师等人。 赖特牧师对这些年纪轻轻又见过世面的小伙子们颇有好感,也想着要好好的拉拢他们,因此,在面对他们的疑惑时,也乐得给他们解释。 当听到沃尔森先生和安东尼副牧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出“旧神已死,新神当立”的宗旨和他们已经举行圣祷仪式,尊奉蕾罗妮神为主神时,大家都表示激动。 一些快人快语的小伙子们更是直言不讳的表明:若不是看着牧师大人和蕾罗妮小姐的份上,我们早就抛掉对赫蒂尔斯女神的信仰啦!虽然军队里的随军牧师总说如今的这一切苦难都来自于女神冕下的考验……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的考验我们呢?我们并没有犯下什么错误,还一直都对她信仰尊崇有加……现如今,听牧师大人你们一说,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牧师大人都弄错了!不是女神冕下要考验我们,而是因为她已经到了烟消崩毁的时候……难怪这段时间赫蒂尔斯大陆天灾不断……又难怪蕾罗妮神会放在高高在上的神祇不做,投胎转世到凡间来……原来蕾罗妮神就是她指定的继承者和给赫蒂尔斯大陆带来崭新改变的变革者啊! 在这样的感慨声中,赖特牧师等专业神棍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让村子里的最强战力彻底改换了信仰。 这几个月跟着亨利王子在克伦维亚郡内到处颠沛流离,他们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如今不论是谁拿到外面去,都能够独挡一面啦。 不过他们即使表现再好,赖特牧师也不能把他们放进村子里去和亲人们团聚。 “现在萨米勒帝国的狗腿子在克伦维亚真可以说是遍地开花,到处都是,你们只要一出现就很可能被他们的狗鼻子闻到然后被抓去严刑拷打,试图以此撬出亨利王子的行踪,为了不给村子惹出没必要的麻烦,只能暂时委屈你们了。” “我们就不能进到蕾罗妮小姐的那片神秘土地里去吗?”有想家想得火燎火烧的小伙子眼巴巴地瞅着赖特牧师,“我特别的想念我的老妈妈,我这么多天都没有音讯她肯定担心坏了。” 其他人也点头如小鸡啄米。七嘴八舌的向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等人表达他们的对尽在咫尺家人们的思念之情。 赖特牧师叹息着把他们的为难之处说了。 “不是不让你们见他们,而是我们根本就没能彻底的弄明白蕾妮的那块神佑之地的进出方式,如果可以由着你们任意进出的话,我又怎么会狠得下心,再让你们待在森林里过这种躲躲藏藏生怕被人瞧见的生活呢!” “……” “……” “……” 一阵久长的沉默过后,一个小伙子怯生生的高举手臂,这是他在军队里养成的习惯。 “那我们要在森林里待到什么时候呢?萨米勒帝国的混蛋们已经彻底占领了克伦维亚——我们总不可能就这样在森林里躲上一辈子吧!” 赖特牧师闻言,不着痕迹地朝着蕾罗妮使了个眼色。 蕾罗妮眨巴了两下眼睛,会意的主动抬脚站出来解释道:“小莫顿村地处偏僻,等过了这段风头,你们在三五成群的出现在村子里人的面前,到那个时候尽量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一点,这段时间,克伦维亚最不缺少的就是回乡的逃兵和溃兵……到时候,你们即便是重新现身人前,也称不上有多么的显眼了。” 听到他们不需要在森林里躲藏一辈子的小伙子们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嘴角也重新有了象征着希望的喜悦弧度。 第139章 3.6 赖特牧师等人为克伦维亚的最后一位王位继承人和王室成员举行了一场低调的几乎没有任何称道之处的葬礼。 他们把他埋了后,赖特牧师非常的伤心和寥落,他喉头嘶哑地对自己的老搭档说:“一个旧的时代彻底落幕了。” 沃尔森先生心里的感触并不比他的恩主少。闻听此言的他静默片刻,用吐字格外清晰的醇厚嗓音坚定道:“是的,先生,一个旧的时代遗憾的落幕了。不过,与之同时的,一个崭新的时代也由此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赖特牧师难掩惊讶的看了自己的老搭档一眼,然后愉快地微笑道:“你说得非常的对,亲爱的沃尔森,当新旧交接的时候,总是让人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 在绝大部分盼望着与家人团聚的人中间,杰米无疑是最拉仇恨值的。因为他可以进入妹妹的空间,跟着妹妹回家里去。而且他的妻子罗贝尔和嫂子波娜太太也都是嘴紧口密的人,绝不可能把他的存在暴露出去。 不过,即便杰拉家的人什么都不说,村子里的人们也能够感觉到这段时间他们家的人心情非常的好。 杰拉太太对此的解释是:亲戚们都住到一起来了,能够在这样艰难的日子里相互扶持着相处,所以家里人都觉得十分的高兴,每天都像过节一样的开心。 杰拉太太的这一番解释很容易的就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波利太太也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把亲戚们接到村子里来,我们是因为蕾妮日子才能够过得这么的舒坦,可是外面的亲戚们日子都很苦啊。” “可不正是这样,没水又没粮的,那寄过来的信都让人看着心酸想要落泪呀。”其他村民纷纷附和。 显然,在看到杰拉太太把亲戚接过来以后,大家都动了这样的念头——毕竟村子里住着的都是些寻常百姓,没几个能做到铁石心肠的对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们见死不救。 经过一番你来我往的闲话家常后,杰拉太太带着村子里其他人的愿望找到了自己的女儿,问她能不能找赖特牧师商量一二,让 村子里的其他人也把他们的亲戚接到村子里来落户。 “——大家都很担心亲人们的安危呢,毕竟外面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杰拉太太如今每天都在空间里忙活,看着越来越多的麦田,她心里真可谓是底气十足。 更何况,小儿子也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她正琢磨着该怎样做做好事,感谢一下仁慈的赫蒂尔斯女神呢。 毕竟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都不知道帮过他们家多少回了! 因为‘蕾罗妮神’的事情实在是干系重大,蕾罗妮也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夫妇叩拜自己——在她原本的世界,那可是会天打雷劈的,目前就连赖特牧师想要对她祈祷她都严厉禁止了——因此,时至今日,杰拉太太都还以为女儿的空间只有他们家的人才能够进去呢。 蕾罗妮对杰拉太太的提议很是看重,现在的小莫顿村不缺水也不缺粮食,就缺人口。 如果能够趁着萨米勒帝国的人口普查还没有推进到布莱曼领之前多移一些自由民过来,对小莫顿村只有好处没用坏处——不管怎么说,人多力量大嘛。 蕾罗妮也相信,以她教父和沃尔森先生等人的能耐,一定能把那些迁徙过来的自由民们管理的服服帖帖。 “妈妈放心,我会尽快抽时间和教父讨论一下这个事情的,教父是个善心人,他肯定很乐意接纳更多的人,来我们这儿落居。” 女儿语气里的理所当然让杰拉太太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显然,她并不认同蕾罗妮所说的她的教父是个‘善心人’的说法。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脸期待地拥抱了下女儿,还给她锊了把不经意滑落到颊畔的一绺黑色鬈发,“那你可得多催催你教父,村子里的人可都在盼着呐。” 蕾罗妮自然是满口答应。 心里同样在发愁蕾罗妮神信徒的发展势头已经受困于人口而越发的显得缓慢的赖特牧师在听了教女的来意后,十分高兴。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就满脸笑容的点了头。 “这是好事啊,咱们村子里别的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少了点,平时看不出来,真需要人手的时候就很伤脑筋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而是时机也选得不错,这时候即使我们多迁上十几户人口进来,也不会有人发现什么异样。”所以说住得偏远些,也不全是坏事。 “这事你找安东尼好好的商量一下该怎么施行吧,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好好注意一下村子里人的情绪,毕竟村子里现在知道你有个神秘宝地的人并不多,很难说他们不会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对外来户产生近似于厌烦的排斥心理。” 蕾罗妮闻言,赶忙补充了句:“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注意这方面的。”免得一不小心就把好事变作了坏事。 很清楚自己的教女绝不会放自己失望的赖特牧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准备起身去找安东尼的教女,“蕾妮,你和奥兰多是怎么了?是不是还在闹别扭?他都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看你去找过他几回?”要知道往日里这两个小的之间的关系简直能用‘如胶似漆’来形容。这样的疏离甚至是漠视实在是很难不让赖特牧师感觉到惊讶。 蕾罗妮不自然抿了抿嘴唇,掩饰性地含糊了句:“我这些天忙得很呢,根本就没时间到林子里去,等到有闲暇了再说吧。而且,您也知道,我在村子里的目标挺大的,要是大家总是看着我往森林里面跑,肯定会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虽然现在大家都因为蕾罗妮的逐渐长大而变得有些克制了。 但是早已经养成的习惯却不会因为这个而有所收敛。 毕竟大家已经很习惯在看到蕾罗妮小姐的时候,第一时间把注意力转移向她,然后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这几乎已经变作了大家的一种本能。特别是在蕾罗妮小姐能够变出他们赖以生存的水源后,大家就越发的有了几分紧迫盯人的架势了。 蕾罗妮也知道这是没有安全感造成的,因此对于大家近乎监视性的行径也没有太大的抗拒,反正经过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大家总是把目光停放在她身上,或没话找话的凑上来与她闲聊上两句在心满意足的仿佛捡到了什么好宝贝一样的离开了。 “感情这东西还是需要好好的维系的,”赖特牧师站起身拍了拍自己教女的肩膀,温声说:“有件事我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和你说,蕾妮,这段时间,因为萨米勒帝国的凶残行径,已经有好些国家看不顺眼,正式向教宗大人提出严重抗议了。经过教宗大人的从中转圜和调和,以后布莱曼领这片土地应该还是由布莱曼家族的人继承,但由于赫蒂尔斯大陆一直都坚持嫡支主脉继承制的缘故,整个布莱曼领都很可能会落到奥兰多的头上!” “……什、什么?”蕾罗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教父,“难道郁金香庄园没人了吗?就是再怎么往下推也不可能轮到奥兰多……哥哥的头上啊!”她有些拗口的又把哥哥二字给填补了进去。自从知道奥兰多对她是份什么心思后,她就不怎么乐意叫他哥哥了,在心里也一直都是奥兰多、奥兰多的叫。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上面较真,还拧拗的厉害。 “咦,难道奥兰多没有告诉你吗?”赖特牧师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教女。“现在布莱曼主脉一系只有他一个继承人了啊!德尼特男爵英勇战死了!奥利弗爵士也亡在了护持着亨利王子逃亡的道路上,至于郁金香庄园,也因为前段时间的一次溃兵烧杀抢掠,如今已经化作一片废墟了呀。” “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郁金香庄园应该不缺少强大的骑士和护卫啊?”蕾罗妮倒抽了一口凉气。 “所以,私下里有人传言……布莱曼家族对克伦维亚王室的死忠立场触怒了萨米勒帝国的布鲁诺三皇子殿下,那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根本就没办法容忍德尼特男爵父子挑衅他的权威,因此……即便是他们都不在人世了,他也要派出手下战士以乱兵的名义将整个郁金香庄园血洗。” “既……既然这样……奥兰多他怎么还能……还能继承布莱曼领的一切?”蕾罗妮只觉得口干舌燥。 “这就是那位皇子殿下的狡诈残酷之处了,”赖特牧师心有戚戚焉地叹了口气。“奥兰多是个私生子,又是个哑巴,让他做了布莱曼领的领主,其一,是为了嘲弄挖苦已逝的德尼特男爵和已经轰然倒塌的克伦维亚王室,其二,是为了羞辱讽刺还苟延残喘艰难存世的布莱曼家族其他分支的人和奥利弗爵士和警告那些想要继续与萨米勒帝国作对的克伦维亚贵族们,其三,则是变相的像赫蒂尔斯大陆上的贵族们表态郁金香庄园的遭遇与他布鲁诺·萨米勒没有半点关联,如果他真的要对布莱曼家族赶尽杀绝的话,又怎么会选择让奥兰多继承布莱曼领的一切呢?” 蕾罗妮几乎可以说是目瞪口呆的听着自己教父把这一番分析说完,良久,才从嗓子眼里心有余悸地挤出一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毒可怕的人?!” 第140章 3.7 蕾罗妮因为奥兰多喜欢她却不明说还一意孤行跑到战场上让她提心吊胆的事情很是不快,因此在他回来了后,即便心里很是高兴,面上却一直摆出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架势。 原本她还琢磨着该怎样修理折腾他一段时间,但现在她却不忍心再按照原定计划走下去了。 特别是在她回到家里后,看到她大哥杰米坐在院子里刻小她的小雕像时,告诉她这个雕像是奥兰多特地拜托他订做的后,她就更不好意思在冲着对方摆脸色了。 因此她拿着大哥杰克帮奥兰多做的那个小雕像待了一大堆的吃的去森林里找奥兰多他们去了。 自从奥兰多他们回来后没多久,布莱曼领陆陆续续也有其他的克伦维亚四散而溃的逃兵返乡。 萨米勒帝国的黑制服们对这些溃兵不屑一顾,除了在他们回来的时候会登门或把他们抓到就近的办事处做个例行公事般的调查,狠敲上一笔竹杠外,再不会闲着性子特地跑过来找他们的麻烦。 知道这事后,除奥兰多和杰米几个以外的小莫顿村溃兵,也借着这股东风把自己打扮成乞丐似的狼狈模样跑回家里来了。 他们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欢迎! 没有人瞧不起他们,都为他们的平安归来感到欣喜万分。 黑制服收到讯息后,就派了人把他们抓到梅丽朵小镇的办事处调查去了。 安东尼副牧和几个执事也跟了过去给他们做担保,保证这些可怜的小伙子以前都是老实巴交的自耕农,就算被‘强迫’着——是的,现在克伦维亚郡的所有逃兵都有志一同的统一口径,他们会跑去参军打战,根本就不是为了和萨米勒帝国作对,而被凶神恶煞的可怕领主强迫的!为了证明他们的清白,他们还会把自己效忠的领主大人狠狠的咒骂抱怨一顿,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在心狠手辣的黑制服手里勉勉强强的逃过一劫——当了兵,也是从没有上过战场的辎重兵。 安东尼副牧只差没说这些个跟着亨利王子逃亡了数月已经‘杀鸡宰鸭’无数的小伙子们都是些连刀枪都不知道怎么摆弄的白痴了!而那些能够在萨米勒帝国·军队的密切追杀中逃过一劫,还成功乔装易容成功潜回故乡的小伙子们也都配合着露出诚惶诚恐的战兢模样。一些演得好的连报自己的名字都紧张的有些磕巴了! 在当了好一阵的笑料又缴纳了所谓的保证金后,这些小伙子们成功的从梅丽朵小镇的办事处脱身出来,能够做回小莫顿村的村民身份,继续过从前那种平和安定的生活了。 在这些小伙子逃过一劫后,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他们也在商量着该怎样让奥兰多和杰米还有特意留下的那几个小伙子也组成一个小队‘踉踉跄跄’的回到小莫顿村里来。 因为奥兰多的特殊身份,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还几次偷偷进入森林里去指点他到时候应该怎样做,才能够让那些黑制服不为难他,而是选择把他放回来。 奥兰多并不是一个傻瓜,相反,他的脑子很灵活,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他们一番调·教,他就很快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了。不仅知道,他还能够举一反三的增添一下自己的理解。 蕾罗妮来到森林里面找奥兰多的时候,奥兰多和杰米几个正在做最后的排演。 杰米拿着安东尼副牧从梅丽朵小镇黑制服长官口里如法炮制出来的各种刁钻问题咄咄逼人的‘审讯’奥兰多。那些问题就是蕾罗妮听了也忍不住额头冒冷汗。 “呜呜呜……”奥兰多激烈的摇着头,一副抗拒又畏惧的表情,不住的在杰米的逼问中往后退去。一双黑亮的眼睛也彷佛被雨水淋湿了一般,湿漉漉的,让人瞧了就觉得他不是一般的可怜,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会对他放下戒心。 这还是蕾罗妮第一次听到奥兰多开口! 虽然只是无意识的呜咽声。 蕾罗妮很心疼这样的奥兰多,也知道如果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一下的话,她是绝不会允许让自己喜欢的人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的。 因此,她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演练中的时候,悄无声息的闪进了空间。 在空间里待了大约半个多钟头后,她才重新冒出来,然后踩着‘重重’的脚步往奥兰多和杰米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走去。 听到树枝被踩中的喀嚓声响的奥兰多和杰米几个脸上的表情都有瞬间的凝重和戒备。 但他们很快就放松下来,脸上还有了笑意。 “妹妹,今天怎么是你过来送东西?”杰米大步流星地走到蕾罗妮面前,伸手接过了她手里提着的篮子。 “我今天刚好有空,又想知道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所以特地过来问问看。”蕾罗妮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对冲着她露出讨好笑容的奥兰多弯了弯眼睛,“这些天,因为你们一直都没有出现,村子里的人都怀疑你们已经遭到了不幸,很是难过,特别是爸爸和妈妈,大家这段时间都喜欢跑到我们家里来宽慰他们,弄得他们都没办法进去劳作了!我这次过来的时候,爸爸特意让我给你带句话,让你尽可能的早点回家去,他们可受够了那些‘请节哀’、‘杰米只是去了天堂’之类的同情眼神了。”蕾罗妮故意把话说的俏皮,大家都被她活灵活现的表现逗得哈哈大笑。 在说了一会儿闲话后,蕾罗妮就表示她这次过来是有任务的,雷蒙德老师特意交代了她进来采摘一些草药,她想让奥兰多陪她去到处找找看。 奥兰多没参军之前,不知道和蕾罗妮来过多少回森林采药,因此大家也不以为意,杰米也只说了两句注意安全就放行了。 等到远离了大家的视线,蕾罗妮把刚才被她随手扔进空间里的那个雕像给拿了出来,扔给奥兰多,“既然这么想要我的雕像,那就自己刻一个嘛,干嘛让我大哥给你刻,真没诚意!”一边说还一边佯作生气的嘟了嘟嘴吧。 [我,我试过了,刻的不好,一点都不像你,]奥兰多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雕像给接过来,然后放进自己的怀里贴身藏好,[不过没关系,以后我有时间了,能够好好的跟着杰克先生学,总有一天我也能刻得像他一样出色。] 不论是木匠卡拉先生还是村子里的其他人,都对杰克在木匠活上的天赋上达成了一致的看法,觉得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看着笨手笨脚的,实际上在木匠活和雕刻上,简直有着让人瞠目结舌的灵气。 “有时间?我看你是在做梦吧!”蕾罗妮半真半假地继续和他呛声,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但就是想这么做。“以前我没有单独和雷蒙德老师待过实验室,不知道他的厉害,如今算是全明白了——等你回去,恐怕也要忙得团团转,哪里有空闲学什么雕刻!更别提以后你还要继承整个布莱曼领了!” [其实也没那么辛苦,只要调整好步骤跟着老师走,还是很轻松的,不过,蕾妮妹妹,你是怎么知道我要继承布莱曼领的?] 对于朝他使小性子的蕾罗妮,奥兰多从来都是包容有加的。 不论蕾罗妮怎么逗他或者呛他的声,他都不会生气,总是用那双温柔的黑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自己身边的人。 以前是蕾罗妮没想到这上面来,自然也就无从觉察到那双黑眼睛里早已经浓郁的化不开的真挚情愫。如今被鲁米娜夫人捅破了窗户纸,再看这双眼睛,蕾罗妮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她甚至都没办法做到从容淡定的像往常一样和他对视!每次不经意与奥兰多的眼神撞了个正着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的脸红心跳。 “教父今天把事情都和我说了……关于郁金香庄园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没有在第一时间赶过来安慰你,反倒是还和你闹起了别扭。 后面的那句话蕾罗妮就没说出口了。 不过对她了解甚深的奥兰多却觉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蕾妮妹妹,你知道的,我和他们从来就没什么来往,他们……他们出事的时候,我虽然感到惋惜,但是却并没有到悲伤的程度……比起郁金香庄园里的那群人,反倒是德尼特男爵和奥利弗爵士的牺牲,更让我觉得难过一些。]奥兰多拂过一片沾粘在蕾罗妮肩头的树叶,[他们父子俩都是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对于他们的牺牲,我真的觉得很……很不好受。] “……他们不是你的父亲和兄长吗?你怎么还叫他们敬称?”蕾罗妮有些惊讶。她以为经过战场上那段时间的相处,奥兰多已经改口认亲了。 [在我眼里,他们只是值得尊敬的长官,不是什么父亲或兄长,]奥兰多语气很平静地说,[他们的一些行为的确让我触动,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必须要与他们离得更近一些,]奥兰多语气略微顿了一下,带着几分艰涩和犹豫地说,[蕾妮妹妹,你也知道,我并不习惯也没法适应那样的亲密……] 对于一个自幼就不被母亲喜爱,甚至甫一出生就险些被母亲放在热水盆里烫死的孩子来说,亲情于他已经缺失太久,因此,即便是这段时间与父兄相处的还算不错,他也还是只能干巴巴的叫上一声德尼特男爵和奥利弗爵士,即便是在自己心爱的姑娘面前,他也只能用一种近乎难堪和迷茫的神态表示他不习惯也不适应那样的亲密…… 这样的奥兰多让蕾罗妮心里很不好受!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她陡然转身上前一步,投入了奥兰多已经宽阔结实的足以替她遮风挡雨的温暖怀抱! 第141章 3.8 做梦都没想到蕾罗妮会突然扑上来的奥兰多瞳孔有瞬间的紧缩。 他僵立在原地,耳边除了叽叽喳喳的鸟鸣和风吹过后树叶窸窣的声响外,只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砰咚! 砰咚! “鲁米娜夫人临走的时候,我去了梅丽朵小镇探望她……”蕾罗妮是个直来直往的性格,自然也打算着直线出击。 [她还好吗?]蕾罗妮一提也让奥兰多想起了以前和蕾罗妮一起去阿普丽尔拜访对方的情景。如今物是人非,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感慨唏嘘的情绪。 “挺不错的,她在萨米勒帝国有靠得住的亲戚,即使是去了现在的郡府,估计也不会吃亏。”蕾罗妮因为面孔埋在奥兰多怀里的缘故,声音有些发沉。她明明没有看到奥兰多的嘴型,却自动自发的用这样的方式和奥兰多‘对’了一番话。 奥兰多心口发热,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良久都没有再翕动一回。 蕾罗妮也不在乎这个,叽里咕噜的以这样一种姿态和奥兰多说了很多、很多话。直到她清晰的感觉到拥着她的这个怀抱由紧绷变得放松时,才仿佛有口无心的呢喃了句:“鲁米娜夫人说你喜欢我,奥兰多哥哥……这是真的吗?你真的对我动了男女之间的感情?真的……喜欢我吗?!” 在说这话的时候,蕾罗妮也没有丝毫征兆地抬起头,与奥兰多那双黝黑如点漆的眸子勇敢对视。 奥兰多的眼神有瞬间的闪躲和不自然,与此同时,他的脑子里心坎里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沃尔森先生曾经对他的那声声诘问—— “你觉得自己配得上蕾罗妮小姐嘛?一位尊贵从神的转世?” “你认真假设一下,倘若有朝一日蕾罗妮小姐被你打动,你该怎样照顾她?你能给她怎样的生活?你能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嘛?” “你摸摸自己的胸口扪心自问,你的爱慕,对她而言是一种可贵助益还是拖累呢?!” “你自认为,你有没有那个大无畏的勇气,坦坦荡荡的牵着蕾罗妮小姐的手站在大人面前对他说,我叫奥兰多·布莱曼,一位尊贵领主的私生子,我爱上了您的教女,一位天上神祇的转世,请您把她许配给我……你说得出口嘛?!” 奥兰多眼中闪过黯淡和苦涩。 他强迫自己微翘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当然喜欢你,蕾妮妹妹,]他眼神紧张地开阖双唇,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也像是在解释给蕾罗妮听。[但是,这却和什么男女之间的感情没什么关系……我的喜欢……只是单纯的把你当妹妹看待……你也知道,我没什么亲人,而村子里与我关系最好最密切的也只有你一个了。] “不属于、不适合你的珍宝,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远离她的生活远离她的世界!尊敬的布莱曼少爷,我也是亲眼看着你长大的,真的很难狠下心来亲自开口驱逐你——不过我狠不下心,不代表我的恩主大人也不能,蕾罗妮小姐是他的命,任何觊觎她的人都需要先从他的尸体上跨过去!” 是啊,必须远离。 远离她的生活,也远离她的世界。 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不止是赖特先生的珍宝,生命,也是他的珍宝和生命啊! 他如何能忍心让她和他这样一个不能开口说话的哑巴在一起!他如何能忍心把众星捧月的她与一个私生子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他如何能够忍心呢? 他不忍心。 他也做不到忍心! 奥兰多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原本因为这个拥抱而带来的动摇之色已经彻底的从他的神情中远去,[蕾妮妹妹,现在天色看着很有些晚了,再不去采药可就来不及了,我们四处去找找看吧,指不定老师就已经在实验室里等急了。] “这些药材雷蒙德老师并不急着用,我是特意拿这个做借口来森林里看你们的……你也知道,教父他们一直都把我看得挺紧的,不怎么放心我一个人单独出来活动。”心里因为奥兰多的这番话难受的厉害的蕾罗妮强忍住不去眨眼睛。 她怕自己只要一眨就能眨落好几串晶莹剔透的泪珠下来。 她不愿意在隐晦婉拒了她感情的奥兰多面前丢脸,她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徒劳的与他僵持下去。 因此,在含糊说完了那几句话后,她提着提篮就要离开。 奥兰多没有阻拦她,默默地跟在后面送她。 眼瞅着就要到森林和村口小莫顿河的交界处了。蕾罗妮停下脚步,“行了,别送了,也没几步了,再走,你就要被村子里的人看见了。” 奥兰多心疼地看着背对着他的蕾罗妮,想要和她再说点什么,偏生又无从说起,最后只能继续沉默。 蕾罗妮竖起耳朵也只能勉强听到后面人浅浅的呼吸起伏声。她心里到底有几分不死心,咬着牙闷声闷气地说:“原本在听了鲁米娜夫人的劝告后,我就琢磨着等哥哥从战场上回来,再和你好好试试看的,毕竟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的要好,我也一直都相信你将来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只可惜我们都表错了情——哈,还请奥兰多哥哥你不要误会才好。” 第一次动了情却被人拒绝的蕾罗妮实在是有些下不来台,在语无伦次的说了这一番话后,连奥兰多此事的表情都不敢看的抬脚离开了森林三步并作两步的踩着小莫顿河上的嘎吱作响的木桥往村子里疾走而去了。 [你和她之间的差距,现如今简直如同天堑一般,如果真的因为一时冲动,走到一起,只会打草惊蛇,惹来没必要的风波,耐心的等待吧,等待你能够配上她的那一日,到那时,你再好好地告诉她你对她的感情,告诉她……你早已经喜欢她多年,早已经爱她爱到无法自拔。]奥兰多小心翼翼将怀中已经捂热的木雕放在唇边轻轻一吻,默默地、虔诚地祈祷起来。 而他祈祷的对象,不是别的神祇,正是蕾罗妮。正是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绞尽脑汁努力捧上圣坛的蕾罗妮神。 ※ 奥兰多他们又演练了几日,终于做足了充分准备,昼伏夜出的在福特兰郡现了行迹。 一直都在附近寻找他消息的黑制度如获至宝的把他捆绑着进了克伦维亚的郡守府。与之同去的还有蕾罗妮的二哥杰米和小莫顿村身手最好的几个小伙子。 蕾罗妮很担忧他们这一去会生出什么差池,一直都表现得坐立难安。直到她教父赖特牧师安慰她说:“奥兰多已经是布莱曼家族嫡支最后一人,他又早早定下了‘不堪造就’的怯懦模样,以那位三皇子殿下的性情,次不可能放过这么好操控的棋子的。” 被赖特牧师这样一提醒的蕾罗妮觉得也是,很快就放松了下来不再纠结。 不过她对奥兰多的异样态度到底在赖特牧师心里扎了根,想起沃尔森曾经和他说过的话,赖特牧师私下里开始暗自琢磨着该怎样隔离他们两个了。 哪怕再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赖特牧师也不觉得奥兰多能配得上他由从神转世的出色教女。 同时,他也不忍心眼瞅着那样一个前途光明的英俊青年因为亵渎神灵的罪状而再次跌落尘埃,甚至不得善终。 ——不管怎么说,奥兰多都是他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孩子。 赖特牧师心里的纠结考量蕾罗妮自然无从得知。 心里惦挂又恼恨奥兰多婉拒她情意的蕾罗妮不愿意把所有心绪都牵系在奥兰多身上,干脆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空间里。 现在村子里的人口越来越多了,能够进空间耕种劳作的又只有那么几个,即便是赖特牧师他们再会开动脑筋,把控收支,村子里也有了几分入不敷出的苗头。 知情人都为此感到忧虑,偏偏有关小莫顿村有足够粮食的小道消息又不知道怎么的传了出去,最近村子里来了不少游荡甚至拖家带口的乞讨者……赖特牧师等人也由此忙碌得颇有几分焦头烂额之感。 “到底是哪个舌根发痒的把我们村子里有存粮的事情曝出去了?再这么下去,咱们这个小村子都要被外来人口给彻底挤爆了!”警卫罗伯特先生这段时间忙碌得只差没像一只哈巴狗一样伸着舌头呼呼喘气,“以前阿普丽尔庄园的大人们还在的时候,我嘴上不说但心里却一直都看他们不惯,总觉得他们依仗着一个好出身就什么都有了,日子过得富贵又安逸!现在想来,他们的生活也未必就比我们舒心到哪里去……” “如果菲尔德大人或者赫华德领主还在,我们也不会忙碌成这德性!”监工菲力先生一边说话一边擦脑门子上的汗水,他很不习惯这种脱离了正规管束的生活,也格外的想念曾经那挥舞着鞭子狐假虎威的日子。 “没关系,等奥兰多少爷回来,一切就会重新回归到正确的轨道上来的,到时候,这些逃荒的人也能够得到妥善的安置了。”农事官罗宾先生满脸期待的笑容。 对于奥兰多即将继承布莱曼领的一切这件事小莫顿村的村民们心里都有了底,他们不止一次的为自己看着长大的人即将成为一领主宰而感到激。 与此同时,又有些为丽芙小姐和老卡姆先生曾经的有眼无珠感到叹息。 如果丽芙小姐和老卡姆先生一直都很善心肠的照顾好奥兰多少爷而不是选择狠狠虐待他,现如今的他们自然也能够幸运无比的紧跟着一步登天了。 第142章 3.9 老卡姆先生父女和未来的领主大人之间的流言在村子里传得是沸沸扬扬。 奥兰多因为还在克伦维亚郡守府的缘故,没有人猜得出他此刻的心情。 而另外两个当事人的反应也颇有的合符他们的本性。 丽芙小姐对于好事的村民们依然如同往常一样采取视而不见的淡漠态度。如果哪些好奇的太太们纠缠不休的激怒了她,她就会要多任性就有多任性的故意当着做太太的面摆出一副风骚放浪的姿态,半真半假地去勾搭她的丈夫,直到做太太的如临大敌地拖走自己被迷得神魂颠倒的丈夫。 丽芙小姐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依然美得让每一个人见到她的人不由自主的为她着迷。 说句夸张点的话,小莫顿村绝大部分青年的第一次都是在丽芙小姐手里结束的。 小莫顿村的青少年们几乎把这当成了一种默契十足的地下仪式。 当他们下定决心要抛弃自己的童男之身后,就会偷偷的来找丽芙小姐——而丽芙小姐也从不让他们失望,总是能让他们晕淘淘的满意而归。 事实上,在村子里对丽芙小姐动了心思的有妇之夫也不少,但丽芙小姐在这上面的立场却格外坚定,她是个骄傲的女人,只差没明摆着告诉村子里的所有人:我要的是你情我愿的快活享受,而不是见不得光的饥不择食。 也正是因为这立场鲜明的态度,小莫顿村的村民们才勉强接纳了她,没有采取什么太过激进的手段出来让她们一家三口在村子里难以安身。 不过自从奥兰多即将继承布莱曼领的消息传到村子里以后,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们知道,以后那位如同怒放玫瑰一样诱人的成熟美妇再不是他们能够随意肖想靠近的对象了。 “教父,现在村子里到处都在传丽芙小姐和奥兰多的流言,您要不要让安东尼先生出面管上一管?” 蕾罗妮虽然知道村子里面的人传这个其实也没什么恶意,但是她就是没办法容忍大家把奥兰多当做饭后打发时间的消遣谈资——特别是他们说的还是奥兰多曾经最在意的母子亲情。 “咦,蕾妮,你什么时候改了口,不叫不叫奥兰多哥哥了?”赖特牧师的眼底深处暗藏着人们不易察觉的探究色泽。“你以前不是很喜欢那样叫他的吗?”而且还一直都叫得亲亲热热的,他这个做教父的听了,都忍不住有些牙酸。 蕾罗妮脸色一红。 她掩饰性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我再那样叫很容易惹人误会,要人被人当做是那些想要攀附巴结他的投机者就不好了。” 这样捧高踩低的人,不论是在蕾罗妮原本的世界还是赫蒂尔斯大陆,都非常的常见。 “……你和他拜在了同一个老师的门下,那位阴险狡猾的三皇子选择奥兰多做布莱曼领的继承人也未必就没有考量着要卖雷蒙德大人一个脸面的想法。在这样的前提下,谁会觉得你是在攀附巴结他啊。”赖特牧师很不满意自己教女居然会产生这样妄自菲薄的想法。他的教女可是蕾罗妮神的转世,哪里用得着去攀附凡世间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普通领主? “我现在年纪也大了,当然不乐意再叫他哥哥,又不是小时候,还要靠这样的方式来向外人强调我们的关系非常的密切。”蕾罗妮故意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又问赖特牧师到底要不要让安东尼先生压一压村子里的流言,“怎么说他也是一领之主了,还让村子里的人那样说嘴,到底不怎么妥当。” “你考虑的很周到,等下我就把安东尼叫来。”赖特牧师也正了正脸色表示他一定会重视这个问题。 赖特牧师和安东尼副牧的办事效率无疑是非常高的,几天时间不到,村子里已经罕有人在提起丽芙小姐和奥兰多之间的事情了。 一直都私下里注意这个的蕾罗妮对于自己教父的表现十分满意。 这天早上,蕾罗妮又把自己的亲人和亲戚们塞进了空间里耕耘。不论杰拉夫妇还是卢比、科尼家的人都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蕾罗妮也兴致勃勃的凑了回热闹——只可惜,在农活方面她实在没什么天赋,哪怕这儿的土地非常的好,既没有长错地方的树桩子、石块,又没有惹人厌烦的杂草虫子,可蕾罗妮自然能够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和乌龙出来。 最后大家忍无可忍的把她赶出了空间。 杰拉太太更是异常直白的对自己女儿说:“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糟蹋粮食和土地,你还不如去杰弗里宅找西莉娜夫人学知识呢!” 卢比太太也拍着胸脯说这里交给她们就好,还保证,他们一定不会给蕾罗妮拖后腿。 自从进入了这个空间劳作以后,卢比太太和科尼先生两家人不止一次的感谢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让她从神的转世降生在了与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人家。 若非如此,他们现在的生活又怎么会过得这般的舒适滋润? 现在的生活和没有进入小莫顿村之前,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连放在一起比较都是一种亵渎! 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即使是强行留在这里也只不过是添乱的蕾罗妮正打算垂头丧气的离去,她的身形就突然没有丝毫征兆的震动了下。与此同时,她的眼睛里也凭空卷展开了一块半透明的屏幕——蕾罗妮注意到这块屏幕居然只有她一个人能够看到。 蕾罗妮定睛去看那屏幕。 发现那半透明的屏幕上不知道什么浮现了两行用繁体写就的字迹。 [有合格者試圖締聯空間,是否准許其進入?] 下面则是言简意赅的[是、否]两个看上去端正秀气的小字。 蕾罗妮的脑子有瞬间的不够用。 她近乎呆滞的凝睇了那两行字迹半晌,然后趁着大家又沉浸在伟大的种田事业中去后,悄无声息地一个闪身来到了距离杰拉夫妇等人很远的一块肥沃黑土地上,然后努力调了调紧张的都有些失控的复杂情绪,抖着手伸出一根宛若刀削而成的芊芊葱指,稳稳当当、不偏不倚地戳在了那代表着[是]的按钮上。 一扇半透明的门凭空出现在蕾罗妮面前。紧跟着出现的,是一个满脸惊愕之色,大手用力紧攥她雕像的英俊青年,在他的脑袋上,清清楚楚的浮现着几个蕾罗妮曾经见过的小字時辰(壹)。 [蕾……蕾妮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做梦吧?]奥兰多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精致少女,几乎不受控制地用手来揉自己的眼睛以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他日思夜想所引发的幻觉了。 “我也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奥兰多……哥哥,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在自己教父面前还能够理直气壮叫对方一声奥兰多的蕾罗妮在来到当事人面前后,反倒气短心虚的叫不出口了。一句哥哥自然而然的又跟着带了出来。 [这就是牧师大人说得那片神佑之地吧?没想到我竟然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进来了……]奥兰多目瞪口呆地环视着四周的一切,边到处打量边回答蕾罗妮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进来的,不过……这些天我经常握着拜托你大哥给我雕的雕像祈祷……你说,会不会有这样的因由在里面?] “也许有……也许没有……不过等你在这里的时间彻底归零了,可以再尝试着用祷告的方式,看能不能进来。”听说这段时间奥兰多经常握着她的雕像虔诚祈祷,蕾罗妮的脸面就止不住的有些发红。 为了不让自己再在自己心动的人面前失态,蕾罗妮顾左右而言他,“咱们也好些时间没见过面了,你在郡守府的日子……过得还好吧?那里没什么人为难你们吧?” [现在的郡守府已经被布鲁诺三皇子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每个人都非常的忙碌,根本就没多少人会故意来找我们麻烦,对了,蕾妮妹妹,我在郡守府看到菲尔德前领主大人了,他看上去憔悴的厉害,还生了一场很可怕的重病,倘若不是我及时找到了他,又把他从牢里赎出来,恐怕这世上已经没他这个人了。]知道菲尔德前领主的夫人与他心爱的蕾妮妹妹私交深笃的奥兰多不着痕迹的往自己脸面上贴金箔、邀功。 蕾罗妮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先是倒抽了口气,然后又满脸纳闷之色地说:“菲尔德先生怎么又被抓到牢房里去了?我上次去梅丽朵小镇探望鲁米娜夫人的时候,她可是清清楚楚的告诉我,她在萨米勒帝国的亲戚帮助她把她的丈夫菲尔德领主从死神的手里捞出来了啊!他的亲戚还热情洋溢的在信中表示以后会接济照顾他们一家的生活呀!” [那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奥兰多听蕾罗妮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我唯一能够肯定的是,我们到达郡守府的时候,菲尔德大人和克伦维亚其他被俘虏的大人物们关在一起,而且病重的马上就要死了!我也是废了很大的功夫,用了不少人情才把他从牢里捞出来的——当然,这也得感谢他的身体确实已经垮塌的只剩下一口气了,要不是这样,哪怕我用再多的钱也没办法把他救出来。] “难道鲁米娜夫人被她那位好心的姐姐欺骗了吗?”蕾罗妮自言自语,当初在梅丽朵小镇,虽然时间紧迫,她也从鲁米娜夫人的口中听出了些许话外音,知道前者给了不少金钱和宝物给她那位好心肠的姐姐以寻求庇佑!难道对方把财物收了,正事却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满心期待带着儿孙被押往郡守府的鲁米娜夫人他们岂不是很危险很不安全? 这么一想的蕾罗妮顿时整个人都变得焦急起来。她拜托奥兰多在出去后帮她打听一下鲁米娜夫人他们现在的情况,鲁米娜夫人他们比奥兰多还要早去克伦维亚郡守府,如果那里并没有什么人打点,而是放任着他们被帝国的黑制度磋磨,现在是否还活着都是未知数呢! 她又抓紧时间凝聚了不少水砖让奥兰多偷偷交到她二哥杰米手上。 这次杰米也跟着奥兰多一起去了郡守府。 “——虽然那些黑制服非常的惹人讨厌,但是郡守府还有不少正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可怜人,别的事情我做不了,但最起码的,我能够让他们不要为了一口水而牺牲自己的性命。”蕾罗妮的语气格外的坚定,带着些许不容置疑的味道。 而奥兰多最欣赏最眷慕的就是这样的蕾罗妮。从小几乎看着她一路行善积德过来的他发自肺腑的说:[蕾妮妹妹,能够得到你的帮助,真的是他们的幸运,天大的幸运。] 第143章 3.10 蕾罗妮和奥兰多尽情享受了把久违了的二人世界。直到奥兰多头顶的时间一点点的在蕾罗妮‘不经意’的注视下慢慢归零。 “我等你再次进来。”蕾罗妮看着那扇悄无声息出现的半透明光门,深刻的理解了一把什么叫这空间的[正确出入方式]。 奥兰多小心把蕾罗妮递给他的木匣子藏入怀里,[放心吧,蕾妮妹妹,我不会让你失望。]他的表情也格外的坚定。 确定奥兰多彻底离去后,蕾罗妮也没有再在空间做过多的逗留,而是直接闪身出了空间去找她的教父去了。 不管奥兰多说得方法有用没用,她都要赶忙去牧师宅告诉自己的教父,让他们也跟着尝试着试验鉴证一下。 村子里的存粮不多了,人口却一直在增加,为了避免新旧村民产生冲突,也为了小莫顿村这块让人流连忘返的桃源乐土,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能够进入空间的正确方法……要不然,她的父母亲友们哪怕人是累死累活没日没夜的劳作一辈子,恐怕也没办法把所有村民都成功养活下来。 人多力量大,看样子,她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你说什么?蕾妮,你在神佑之地看到了奥兰多?!远在克伦维亚王都的奥兰多?!”因为情绪太过失态震惊的缘故,他都忘了克伦维亚的王都早就由所谓的一国王都变成了一个萨米勒帝国再寻常普通不过的郡守府了。 难得闲下来的沃尔森先生也是满脸的惊讶地直起身,“他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蕾罗妮长话短说。 赖特牧师捏着下巴斟酌片刻,又和他的最佳搭档沃尔森先生说了两句话,然后再不犹豫的敲定决心,“我们也可以试试看。” 于是木匠卡拉先生和杰拉家的长子杰克先生刚刚休息了没多久,又开始为蕾罗妮神的小型雕像而忙碌了。 为了不浪费宝贵的时间,安东尼副牧还异想天开的让蕾罗妮把上次跟着他们一起进空间的大神像也请了出来,偷偷放到了教堂后面的小厅里,把那儿布置成了一个变相的小教堂,每天都会有人进去偷偷祈祷。 毫无疑问的,蕾罗妮等人这次确实找准了方向。一个星期的时间不到,蕾罗妮已经接收到了不少符合规定,申请缔联空间的讯息。 蕾罗妮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的教父赖特牧师。 赖特牧师非常的高兴。 “我们的计划总算可以正式实施了。”他一脸笑容的对沃尔森先生说道。 沃尔森先生也是满面的欣喜之色,“只要想到小莫顿村马上就要被我们拧成一股结实无比的绳索,我就高兴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一切都是为了伟大的蕾罗妮神。”赖特牧师笑吟吟的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在确定了进出那块神佑之地的具体方法后,小莫顿村开始出现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流言。 原本只有一些村民才会进去的教堂小厅室开始频繁的有人进出。他们的脸上有的游移不定,有的半信半疑,有的充满期待,也有的若有所思——面对这些人,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他们都选择了大开方便之门,随便村民们进出,随便他们在里面逗留多久。 渐渐的,蕾罗妮发现绝大部分的小莫顿村村民都符合资格,能够与她的空间缔联了。 在确定了这一点后,赖特牧师招开了久违的全村动员大会。他把小莫顿村所有的村民都召集起来,宣布明天将会带大家去一个神奇的地方领取他们的土地和敲定他们在粮食丰收后该上缴多少赋税的各种繁杂琐事。 他几乎没怎么遮掩的言称:有资格进入那个地方的人,即便他不明说,自己也应该心里有数。 下面的绝大部分村民听了,都一个两个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纷纷表示他们知道该怎样做,不劳牧师大人操心。而那些是真的不清楚怎么回事的,脸上则有志一同的露出焦急的神色。不住拉着身旁关系不错的小伙伴们,问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他们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原本因为禁口令而藏着掖着的知情村民们也不再卖什么关子,一个两个的凑到与自己交好的邻里或友人耳畔嘀嘀咕咕的说起了悄悄话。 知道了事情真相的村民们一个两个的变了脸色。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农事官罗宾先生气急败坏地对监工菲力先生说,“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也忍心就一直把我蒙在鼓里?!”想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落后了大家一大截,罗宾先生就浑身的不痛快!更别提连罗伯特先生那个马屁精都先他一步取得了进入神佑之地的资格,罗伯特先生的鼻子都险些没有因此而气歪。 监工菲力先生头大如斗的看着他暴跳如雷的老上司兼老搭档,满脸无奈地说:“亲爱的罗宾先生,不是我们想要把您摒除在外,而是……村子里谁不知道您是赫蒂尔斯女神冕下的忠实信徒……我们哪敢把这样随时都可能绑上火刑架的事情说给您听呢?” 当初准备举行圣祷仪式的时候,沃尔森先生不止一次的考虑过要不要把农事官先生也弄到他们的行列中来,后来却一再因为罗宾先生对女神的狂热信仰而作罢。 罗宾先生表情呆滞的听菲力先生用一种类似于倒苦水的架势把话说完,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 “……就……就因为这个原因?你们……你们就把我排除在外面了?” “不止您一个,”菲力先生小心翼翼地偷瞄罗宾先生的表情,“雷蒙德巫医大人也和您一样蒙在鼓里。” “你的意思我应该为此感到荣幸吗?居然有资格能够与全大陆都赫赫有名的巫医大人享受同一种待遇?”老好人罗宾先生头一回说起了挖苦人的话,可见他这回是真的气狠了。“我必须得去找牧师大人好好的谈上一谈!必须!” 然后菲力先生就看到罗宾先生以飞一般的速度,奔去赖特牧师身边了! 生怕罗宾先生因此而失态的与赖特牧师杠上的菲力先生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紧追了上去。 赖特牧师只要一看罗宾先生那阴沉的几乎能吃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了。 他不动声色的对着罗宾先生露出一个温和的彷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愉快微笑,“罗宾先生过来是有事情要找我商量嘛?” 那态度端得是坦荡从容。 原本简直可以说是壮着熊心豹子胆宣泄自己满腔委屈的罗宾先生单单是看到了赖特牧师那一张无害又温和的笑脸,双膝就止不住的有些发软。 他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才问赖特牧师下次的圣祷仪式什么时候举行,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荣幸参加。 赖特牧师闻听此言,脸上流露出一个颇为愉快的微笑,“罗宾先生愿意参加我们我们这个小团体的聚会是我们的荣幸,等到再举行圣会的时候,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罗宾先生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感谢您的仁慈,尊敬的牧师先生,为了能够早日进入那块神佑之地,请恕我冒犯,暂且失陪了。”他必须抓紧时间去杰克先生那里订购一个蕾罗妮神的雕像。虽然木匠卡拉先生那里肯定也有,又是杰克先生的老师,但罗宾先生就是觉得杰克先生雕刻出来的神像必然会比卡拉先生的靠谱得多。 事实上,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个,在罗宾先生凭借他的那个农事官头衔,假公济私的抢先订购了一个神像后,其他后知后觉的村民们也陆续来到杰拉家拜访了。他们和罗宾先生的目的一样,也是拜托杰克先生过来给他们雕刻神像的,而且为了能够抢先一步取得神像,他们更是以竞价的方式与往日来往密切的邻里亲友们争了个面红耳赤! “看样子,我可能估计错误了。”目送着罗宾先生以飞快的速度离去的沃尔森先生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苦笑一声道。 “不,亲爱的沃尔森,不用妄自菲薄,”赖特牧师温声安慰他神情颇有几分沮丧的老搭档,“罗宾先生对赫蒂尔斯女神冕下的忠诚毋庸置疑,他之所以会转变的如此之快,不是他不再信仰女神了,而是……比起信仰女神他更在乎自己能不能和家人吃饱穿暖,能不能继续在这个天灾频繁的世界存活下去。” 赖特牧师这话虽然残酷,但无疑道出了现在赫蒂尔斯大陆人的心声。 这时,沃尔森先生脸上却毫无征兆地叹了一口气。 “先生?”安东尼副牧关切地望向他的抚养人兼教导者。 “早知道罗宾先生这么好拿下,当初在寻找圣祷仪式的人选的时候,我也不会那么为难了。”沃尔森先生含笑说出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赖特牧师被沃尔森先生那懊悔不迭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这你就估计错误了,亲爱的沃尔森,我们的罗宾先生虽然瞧着面善温厚,但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谨慎脾性啊,当初我们想要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行圣祷仪式的时候,可不知道伟大的蕾罗妮神居然会给我们这么大的好处啊!” 让赖特牧师一言点醒的沃尔森先生表情一呆,神情很是郑重地应了句:“先生说的是。” 第144章 3.11 自从赖特牧师开了那场会以后,整个小莫顿村的人都知道那些平时总是突然消失的不见踪影的小伙伴们是偷偷的跑到哪里去了。他们大感懊恼,一个两个的撒丫子奋起直追。可是他们再怎么努力,又怎么比得上那些早早就打好了基础,为自己积攒了不少时间的先行者呢? 那些落后其他人一步的村民们满心沮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平日里和他们玩得还算不错的小伙伴们一个两个的消失在空气中。 这回大家可不再像从前那样遮遮掩掩啦,而是大大方方的在其他人流哈喇子的注视中,摆出一个格外神圣的Pose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个可恶的混蛋!我一直都把他当最好的朋友看待,有什么好事情都想着他,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对我!”只要想到其他人正在那块传说中的神佑之地快活无比的分田地,他们却只能在外面傻望着,这些村民们的心肝就忍不住的直抽抽,眼眶里也火辣辣的,彷佛随时都有眼泪从里面滚出来。 “他们也是没办法,牧师大人下达了禁口令,他们就是想告诉我们也没那个胆子啊!没瞧见村子里好几户血亲之间也没做到彼此之间互通有无吗?”有理智的村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问了好几个可以进去的人,他们都说里面非常的辽阔,非常的大,到处都是肥沃的几乎可以榨出油来的黑土地!我们就算落后他们一步进去,也不会和他们相差到哪里去的。” 这个村民明显是有几分能耐的,经过他这么一安抚,大家的脸色立竿见影的就变得好看了许多。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难道就在这里傻站着?”有村民垂头丧气的问。 “傻站着多浪费时间呀,当然是去教堂后面的小厅室里祈祷啊!那里现在可没什么人跟我们抢!” “……可、可是我拜托杰克先生雕刻的蕾罗妮神像还没有做好呢!我去的太晚了。” “就算没有雕像也能够祈祷啊!那间小厅室里不是有一个很大的雕像吗,对着那个祈祷也是一样的。” 听他们这么说的村民们一窝蜂往教堂所在的方向奔去了。 等到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沃尔森先生一脸笑容的从一个僻静的不易被人觉察到的死角里走出来,一脸赞赏之色地拍了拍这村民的肩膀,“做得很好,到时候我会在赖特大人面前给你好好记上一功。” “多谢沃尔森大人的赏识!我以后一定会继续努力为您效劳的!”那被沃尔森先生拍了肩膀的村民顿时浑身都彷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一样,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起来。 沃尔森先生和赖特牧师真不愧是一对配合默契的老搭档。 他们一个在外面扫尾,一个在蕾罗妮的空间里扯着虎皮做大旗,两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从容表情。 分田地不是一件小事情,进入到空间里的村民们都十分的重视。 所幸,蕾罗妮的空间里,别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土地。 在一阵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后,田地就划分的妥妥当当,有条不紊了。 大家对于最后的分法,都没什么异议。 他们知道就目前赫蒂尔斯大陆的残酷情形而言,还能够有田给他们耕作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幸运了! 这时候小莫顿村原来的老村民们也不约而同想到了十多年以前,神祇借用那个坐在圣坛上的小婴儿之口,用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语气嘱咐他们说:这个孩子灵性未泯,神慧犹存,我非常喜欢,她的存在会给你们的村庄带来福佑,你们切记要保护好她! 瞧瞧、瞧瞧,眼下可不就应验了嘛! 看着分配给自家的肥沃土地,每一个小莫顿村村民的眼睛里都情不自禁的含着泪水,他们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份幸运,绝不辜负赫蒂尔斯女神和蕾罗妮神恩赐给他们的这份福佑。他们也会保护好蕾罗妮小姐,哪怕是为其付出自己的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在村民们俱都满心欢喜,感恩戴德之际,此刻的杰弗里宅却静谧的针落可闻。 “难怪这段时间我一直都觉得赖特先生他们有些不对劲,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隐瞒着我似的……没想到他们居然背着我做出了那样骇人听闻的事情!私底下擅自举行圣祷仪式——他们还真不是一般的胆子大!”眉头紧皱的能夹死蚊子的雷蒙德巫医脸上满满的都是震惊和恼怒之色。 “他们不也是被逼的全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嘛……”尤金先生在接收到母亲的眼色后,小心翼翼地给赖特牧师等人说好话。 “尤金,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糊弄小孩子的话别拿来敷衍我!”雷蒙德巫医没好气地一摆手,“别以为我不知道,赖特牧师所说的那些逼不得已全都是借口!他和他那个老狗腿沃尔森肯定是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才会借着爱心捐的事情顺势而起!我早就应该发现他们的狼子野心,这一回,是我太掉以轻心了!” “舅公……可我觉得……赖特先生他们未必就是在胡诌……”尤金先生哼哧半晌,“在您和爸爸妈妈的影响下,我也称得上是赫蒂尔斯女神的忠实信徒了,我勤勤恳恳的做礼拜,老老实实的去忏悔室为自己一些不恰当的言行表示忏悔,也很乐意为女神教会的建设尽一份属于我自己的力量,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向您表功也不是想要得到回报什么的……而是……而是……不管我做得再多,再好,我都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或者觉得自己的付出很有意义……”尤金先生心下一横,“但蕾罗妮神不同!她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我不止一次见证奇迹的发生……特别是神佑之地的存在,它更是给了我们一条毋庸置疑的生存之路!只要我们努力信仰她,我们就能够进入神佑之地,而那里面也会有独属于我们的一块土地,在神的注目之下,那儿的一切都是有章有法,平等秩序的。那儿的土地不仅广袤无垠还异常肥沃,只要勤劳肯干,在那里就能够寻到一条活路!这是外面的人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舅公,您真的很必要转换一下观念了——当初您坚持要让我们全家都迁徙到小莫顿村这样一个小村庄里来,不就是为了这一日吗?怎么临到临头,您反倒改了主意换了心肠?” 西莉娜夫人见舅舅陷入沉思,也赶忙出声帮腔,“当初我们在王都生活得好好的,日子不知道有多舒心快活,可是您一封信就强迫我们以飞一样的速度搬到这样一个半点特色都没有的偏僻村子里来,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敢忤逆您的权威,刚来的时候,可谓是满心的不顺意和不自在,但是……在亲眼目睹了蕾妮手中凭空涌泉又听闻了神佑之地的传说后,我和杰弗里先生还有尤金真的是说不出的感激您……如果不是您的先见之明,我们现在的日子还指不定有多不好过呢!”西莉娜夫人摆出一副后怕不已的架势,眼睛里还能够看到类似于崇拜的星星在闪烁。 雷蒙德巫医阴沉的表情因为西莉娜夫人母子俩的恭维话而重新变得缓和了。他沉默片刻,用一种妥协的无奈腔调叹息道:“现在这世道,能够和家人平平安安的团聚在一起有口饭吃有件衣穿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西莉娜、尤金,你们说的很对,我确实不应该再苛求太多!”他理了理身上有些褶痕的长袍,“尤金,我知道你早就已经改换信仰投入另一位神祇的门下……不管她是不是真神,但能够堂而皇之的吸纳信仰之力,又凭空变化出一块神佑之地来招揽人心……你想去就去吧……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雷蒙德·杰弗里的晚辈永远都是最出色的,我希望在那块神佑之地里,你也是表现最出众的那一个。” “……”尤金先生一脸无语地看着独断专行的老舅公,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亲爱的舅公,您忘了吗?我们家可找不出个对农活在行的人!就算以前没下霉雨的时候,那些买来的田地也都是佃给其他村民耕种的……” “难道在那个里面就不能把土地佃出去了吗?”雷蒙德巫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你傻你还真傻,对神祇而言,再勤劳肯干的农夫也比不上座下信徒一次漫不经心的祈祷!你既然已经能够自由出入那片神佑之地,那么,自然是应该多多的向你现今信奉的神灵祈祷,争取有朝一日彻底脱颖而出!当然,如果能够把赖特牧师那个老混蛋踩在脚底下我就更高兴了!当初绞尽脑汁的把我骗到这村子里来,如今好不容易出成果了又把我排斥在外!哼哼!”越想越火大的雷蒙德巫医懒得再在起居室逗留,一挥袍袖,抬腿转向往他心爱的实验室走去了。 西莉娜夫人回头看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表情很有几分古怪地说:“杰弗里家的男子汉们,你们好好得给我分析分析,雷蒙德老先生之所以这般排斥新神的存在,该不会是因为记恨赖特牧师没有邀请他一起参加圣祷仪式吧?” 第145章 3.12 对赫蒂尔斯大陆的自耕农来说,再没有什么比田地更为重要了。 自从心心念念一直以来都惦记着的肥沃田地到手后,拥有进出空间资格的村民们就迫不及待的换了一种画风。 ——由省吃俭用变得挥金如土起来。 他们每次只要一链进空间,就会小跑到自己的私田里玩命似的干活,直到脑袋上方的时间一点点归零,把他们弹出空间为止。 当然,他们也懂得什么叫感恩图报。 每周的一三五,不用农事官罗宾先生和监工菲力先生去催,他们就会按照与赖特牧师签订下的契约,自主自觉的扛着锄头钉耙等农具跑到空间里那特意划分出来的一大片公田里去洒下他们虔诚感恩的汗水。 这是他们的责任和义务。 毕竟,一块没有被霉雨污染的土地有多珍贵,即便村民们嘴上不说,心里也都是瞎子吃饺子——有数的。 人在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 一转眼的功夫不到,就又是三个多月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天都能在空间里见上一面的缘故,当奥兰多带着杰米等人出现在小莫顿村村口的时候,竟然没有几个人因为他们的回归而表露出欢天喜地的表情出来。 大家都很平静的和他们到招呼,就好像他们从来就不曾出过远门似的。 反倒是杰米有一大堆的苦水在看到自己的亲人后,就恨不能一股脑的全倒出来。 “——以前我还很为自己的特殊性感到沾沾自喜,现在才发现这样的得意不是一般的滑稽!亲爱的蕾妮,我的好妹妹,难道你就不能再想出个什么可靠的好法子,让我们也能够自由出入那片神奇的土地吗?我们也不需要你再开小灶搞特殊什么的,只要和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样就好!”这段时间一直都待在郡守府的他,可没少看着能够自由进出空间的小伙伴们眼馋的口水滴答!他也是人,也希望在外面忙碌的时候,能够想见父母妻儿就可以钻进空间里幸幸福福的见个面啊。 杰米的苦瓜脸不是一般的搞笑,蕾罗妮被他那夸张的表情逗得忍俊不禁。 半晌,她才止住了笑声,一脸无奈地表示她也没什么办法。 “哥哥,这个问题你问我又有什么用呢?我们自己都还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走到哪里算哪里呢。” “……难道你们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杰米脸上的表情很沮丧。 “至少现在是这样没错。”蕾罗妮对于这一点也很无奈。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研究,蕾罗妮等人发现,空间并不是万能的,也有着各种各样的不方便。 比方说,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们至今都还只能依靠着她进入空间; 比方说,不管是从哪里进的空间,出去的地方,依然在他原来进去的那个地点上——不给人半点取巧打混的可能。 [也许杰米也可以尝试着向蕾罗妮神祈祷试试——]坐在旁边听他们兄妹说话的奥兰多若有所思的提出他的建议。 “……女神在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杰米的眼睛顿时就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蕾罗妮却皱起了眉头,她并不希望自己的亲人也像其他人一样被她撒下的弥天大谎所糊弄,更不愿他们也叩拜在她脚下。 “蕾妮,我和爸爸妈妈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哪里也不去,就待在村子里,要是想进神佑之地里,只要和你说说,你就能把他们带进去,可我不同——我在外面到处走动,说不定哪天就碰上了要人性命的可怕危机,”杰米一本正经地说,“到那个时候,如果我能够躲进神佑之地还好,至少能捡回一条命,如果我进不去……”杰米恰到好处的停下嘴,留下未完的话音给兄控妹妹自由的脑补。 蕾罗妮的脸色因为他的话而逐渐变得铁青,眼睛里的漫不经心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凝重和认真。 这样的蕾罗妮让奥兰多的心止不住的为之发酸。 “哥哥,从明天开始,你也和大家一起祈祷吧,不止是你还有爸爸妈妈他们,你们都要这样做。”杰米的这番话可算是彻底提醒了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蕾罗妮可不希望因为她的缘故,而让她的父母亲人变成有心人的靶子,在危险来临的时候只能任由他们宰割。 “妹妹,你别太担心,二哥在外面行事会小心谨慎,尽量做到不给你添麻烦的。”见妹妹被他的话吓白了脸,杰米顿时大为心疼,连忙举双手双脚保证。 “我是你亲妹妹,你给我添再多的麻烦又怎么了!”蕾罗妮没好气地白了杰米一眼,他们兄妹俩个打小就关系密切,说起话来也向来没大没小的很是亲热自在,“好啦,你难得回来一趟,赶紧去找罗贝尔嫂嫂说会儿知心话吧,这些天她可一直都挂念着你呢,小侄子也想你想得厉害。”一面说一面用眼角余光往门口轻瞥了下。在那里,有一角棉布裙裾若隐若现。 罗贝尔是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即使丈夫经常不在身边,她也时不时的会和儿子说起他的父亲,哪怕小家伙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也都一直在努力坚持。 对于这一点杰拉太太很是满意。 当年的她也是这么做的——为了避免年幼的女儿忘记晕迷不醒的丈夫,她可是冒着极大的危险,时时刻刻的都把丈夫的名字挂在嘴边的! 时至今日,杰拉太太都觉得女儿蕾罗妮之所以和丈夫杰拉先生的感情不错完全是她的功劳。 被妹妹眼神提醒的杰米也看到了门口的那一角裙裾,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那我就先走了,”他站起身对蕾罗妮和奥兰多点点头,“晚餐见。” “晚餐见。”蕾罗妮头也不回地胡乱挥了下手。 杰米离开后,起居室里的气氛陡然变得不自然起来。 说来也怪,蕾罗妮和奥兰多在空间里也没少见面,在那里他们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拘谨窘迫的一心只想着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面面相觑的沉默半晌后。 蕾罗妮强迫自己做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态度,扬了扬下巴说:“趁着还没到晚餐的时候,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等下我还要去杰弗里宅探望老师,认真说起来,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双手手心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汗湿了的奥兰多语气很有些干巴巴的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他这话刚从自己嘴巴里冒出来,脸上的表情就由不自然变成了恨不能咬舌头。 看着这样的奥兰多,蕾罗妮的心情明显变得愉快高兴起来。 嘿,这个人可比我紧张多了。 她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 我能够表现得更好、更出色。 “又没说不让你去,还是你以为我会把你带到什么很遥远的地方去吗?我说的去外面走走,指的不过是就在村子附近绕绕圈子,不管谁要找你,一眼就可以看到。”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脸面发红的奥兰多掩饰性地抢先一步站起身,对着蕾罗妮弯起了他的胳膊肘。 蕾罗妮笑吟吟地挽了上去。 两人一起出了杰拉家的门来到村子里。 奥兰多没话找话,[村子里的人好像少了很多,也安静了不少。] “嗯,大家现在不是在空间里就是在教堂里,都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呢。”蕾罗妮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颇有几分骄傲。 [原来是这样,大家肯定都非常的感激妹妹你给予他们的帮助。]奥兰多发自肺腑地说。 “我要的又不是大家的感激。”蕾罗妮耸耸肩膀,“再说了,那些土地就算放在空间里也不过是暴殄天物,与其这样,还不如拿出来与大家共享呢。”蕾罗妮不愿意听奥兰多说这些无关痛痒的恭维话,抬脚用力踢踹了两下脚底的石头后,转换了话题。“我上次拜托你的事情有没有什么眉目了?这些天我一直都很惦念着鲁米娜夫人的安危,想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呢。” 蕾罗妮这么一问,奥兰多脸上明显就流露出了几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咧了咧嘴角,慌不迭地把他知晓的有关鲁米娜夫人的消息说给蕾罗妮听。 [听了你的话后,我就带着杰米他们到处去打探鲁米娜夫人的消息了,幸好菲尔德先生在郡守府还有几条人脉,虽然那些人不敢对布莱曼家族的人伸出援手,但是只是打听打听消息他们还是很乐意帮忙的。]奥兰多一说起这个就整个人都变得滔滔不绝起来。[我们只用了大约五天多的时间,就找到了鲁米娜夫人和其他布莱曼分支的人,他们看上去虽然颇为狼狈,但是身体还算健康,鲁米娜夫人看到我很高兴,我告诉了她菲尔德领主的事情,她表示很震惊,没想到她的那位亲戚居然会狠心成那样,她以为她不会辜负她们儿时的姐妹情谊,不会辜负她的信任,她感到很遗憾——] 奥兰多话锋一转,[不过,鲁米娜夫人真是位坚强的贵妇人,她虽然为自己亲戚的狠心感到难过,但却没有被这起可怕的噩耗所打垮,她说人心难测,虽然以前没有想到她的亲戚会那样对她,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和体谅的——毕竟,她的那位亲戚已经嫁入异国多年,已经很久与他们没有来往了。她很正色的为我伸出援手,拯救了她丈夫的事情表示感谢,为了报答我,她还把阿普丽尔庄园转赠给了我们!]他鼓起了自己全部的勇气,[她说,愿意把那座庄园作为我新婚和即将继承布莱曼领的礼物,她觉得出生地在小莫顿村的我们应该会想要拥有它。] 吞吞吐吐地把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奥兰多小心翼翼地又觎了蕾罗妮一眼,见她脸上没什么异样的表情,才继续往下说:[我被鲁米娜夫人的大手笔唬了一跳,直觉想要拒绝,但是老夫人她制止了我,她告诉我说,这座庄园留在我手里,也许还能够继续保存下去,但要是落到那些黑制服手里,很可能就是个被付之一炬的下场,她舍不得自己住了大半辈子的庄园就这么被糟蹋,所以心甘情愿把它转赠给我们,恳请……恳请你……和我能够好好的善待它。] 第146章 3.13 奥兰多话语里的恳请和渴望几乎没怎么遮掩——蕾罗妮都不需要费心思去猜,就轻而易举的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不过就算听出来了又怎样呢? 早在奥兰多因为心里的种种顾虑婉拒她的主动示好后,她就决定再不像知道奥兰多喜欢她时那样,兴致勃勃的想要把他订下来了。 是,她对奥兰多依然有着很深的好感——毕竟这是自幼朝夕相处、青梅竹马培养出来的情意——她也很乐意和奥兰多携手共度一生。不过,这些好感已经不足以让她放下所有矜持,遗忘掉奥兰多曾有过的逃避,任由他掌握他们之间的主动权,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了。 蕾罗妮的沉默让奥兰多本能的感到惊慌。 自从上次在小莫顿村外的森林里听到了蕾罗妮的心声后,他虽然面上顾左右而言他的岔了过去,但是在心里却已经默默的把蕾罗妮当成了他的未婚妻——他觉得,在他们中间,只需要他的一个求婚就可以算得上是名正言顺了。 虽然奥兰多依然觉得自己配不上一位神祇的转世,但是他已经很努力的攀爬到了他此生成就的最高点…… 作为克伦维亚死忠派的最后一个嫡系遗孤,在郡守府的时候,就有人隐晦的暗示他,让他安分守己的呆在布莱曼领好好的生活,不要搅风弄雨,否则突然暴毙了都别指望着能找查出具体原因。 奥兰多不怕死,但也不愿意因为没必要的死亡而与自己心爱的姑娘阴阳相隔——因此他很识趣的表态说以后他就呆在布莱曼领哪里都不去了,保证老老实实的,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 奥兰多对郁金香庄园的血亲没什么感情,唯一有点微薄牵扯的德尼特男爵和奥利弗爵士他也一直都是在当普通上司一样看待。 有敬有畏却无孺无慕。 而且,他也相信,在目前这种虎视眈眈、危如累卵的境况中,比起要奥兰多替他们报仇,德尼特男爵父子应该更希望奥兰多能够夹着尾巴做人,争取早日结婚生子,把布莱曼这个克伦维亚赫赫有名的贵姓继续传承下去。 [蕾妮妹妹……]奥兰多可怜巴巴地看着蕾罗妮,[你看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鲁米娜夫人把阿普丽尔作为我们的新婚礼物送给了我们,她希望我们能够善待它。] “我很感念在那样的情况下,鲁米娜夫人还惦记着我,”蕾罗妮慢吞吞地说,在奥兰多的满脸紧张,下意识屏住呼吸中。“只可惜她好心办坏事,弄错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蕾罗妮抬头看向努力微笑,唇角却因为她的话而止不住轻颤的英俊青年。“哥哥喜欢的人并不是我,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我怎么能因为一座庄园的继承权而罔顾哥哥的意愿呢,以此来充作要挟呢?” [不,我……]奥兰多停下脚步,语气焦急地想要解释。 蕾罗妮却摆出一副‘我心里难过得厉害,不想要多谈’的架势,“哥哥别再安慰我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能够理解也不会占着哥哥对我的疼爱一意强求。”蕾罗妮笑吟吟的看着奥兰多有口难言的苦瓜脸,“在这里,我也祝愿哥哥能够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蕾妮妹妹……] “放心吧哥哥,你不用为我焦急,这世上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好小伙却有的是,我总能找到再让自己为之怦然心动的人的。”作弄得兴起的蕾罗妮似模似样的眨眼睛,还配合的从空间里的水潭里弄出一点水来充作眼泪往面颊下面缓缓的流淌。说到后来,她更是一副难过的站立不住的架势,转身扭头的就要‘踉跄’着离开——被总算找回理智的奥兰多一把攥住手腕。 没想到奥兰多居然敢对她来这一招的蕾罗妮吓了一跳,竟然真的被他给硬拽了回去,还因为惯性,犹如投怀送抱一样的撞进了奥兰多因为服兵役而结实了许多的胸膛里。 生怕蕾罗妮不愿意看他嘴型的奥兰多因为情急难得强势了一把,他捏着蕾罗妮的下巴微微抬起,迫使她与他对视——那姿态,就距离,就仿佛随时都可能吻下来似的,让蕾罗妮也不受控制的红了面颊和耳垂……不管她把自己伪装的再强势淡定,她也还只是个情窦甫开的小姑娘,哪里承受得了这如同□□一般的迅猛进展。 原本因为怕蕾罗妮离开而本能做出的反应让奥兰多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能与自己心爱的女孩依靠的如此之近的奥兰多只觉得胸膛里剧烈跳动的那颗心脏都有些不听他使唤了!他的眼睛也仿佛生了根一样的直勾勾停顿在蕾罗妮泛着浅粉色的樱唇上…… 也不知道倘若他就这么凑上去尝上一尝,她会不会拒绝……也不知道那唇上的味道……会不会比他臆想的还要甜蜜上几分…… 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迷离的奥兰多鬼使神差的朝着蕾罗妮那泛着漂亮粉色的饱满唇瓣上缓缓凑近…… 蕾罗妮近乎傻眼的看着他的这一举动,整个人几乎瞬间就变成了一座石像! 瞧这架势,他该不会是想要吻她吧? 这可能么? 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蕾罗妮的心也因为奥兰多的这一举动而变得紧张失序起来。 在两人的双唇即将严丝合缝的嵌贴在一起的时候,奥兰多的所有动作都骤然停顿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望了彼此半晌,奥兰多哼哧哼哧地打破了一方平静,“蕾妮妹妹,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 话还没说到一半,前面拐角处就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奥兰多·布莱曼!你在干什么!” 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得都能够感受到呼吸拂过鼻梢脸容的蕾罗妮和奥兰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脸往后仰了一仰,慌张张地循声望了过去。 吹胡子瞪眼的赖特牧师带着村子里一干体面人士正满脸震惊气恼之色的朝他们看了过来。 万没想到自己头一回偷香就被人抓包的奥兰多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给狠埋进去。 蕾罗妮倒是比他镇定得多,一副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镇定表情,步履从容的走到自己的教父赖特牧师面前,亲热地挽住他的手。 “教父,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刚才好像有一粒尘埃掉进我眼睛里去了,正好奥兰多哥哥就在我身边,我让他帮我看看。” 赖特牧师虽然心中依然不悦,但因为身边还站了不少人的缘故,只能按捺住满腔怒火,顺着教女给的台阶走下来。 “今天是鲁迪先生的生日,他邀请我们去他家里共进午餐,你也一起过来吧。”赖特牧师语气微顿,“这两天的风确实有点大,要注意着点身体安全。” 蕾罗妮闻言弯了弯眼睛,“原来今天是鲁迪先生的生日呀,可惜我没有准备生日礼物。”以前这些事都是细心的乔安提醒她的,不过最近乔安被确诊怀孕了,而且巧之又巧的还是和乔莉相差不大的受孕时间,蕾罗妮就干脆把她们统统都放自己回家去休产假了。 “你是我的教女,我准备的生日礼物自然也有你的一份。”赖特牧师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又没好气地扫了奥兰多一眼,“至于你,如果也想去鲁迪先生家参加生日宴会,那就赶紧让你的仆从尽快给你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吧……你现在可是我们村子里最有钱的人,总不会还要沾我的光蹭吃蹭喝吧。” 奥兰多噤若寒蝉地表示:鲁迪先生的生日宴会他就不过去了,他本来就打算今天去杰弗里宅探望老师的。 “那你就快点过去吧,雷蒙德大人难得出实验室一趟。”赖特牧师现在看到奥兰多就心烦,挥舞着没被教女挽住的那只手赶小鸡一样的把他赶走了。 奥兰多如蒙大赦,临离开前,小心翼翼地去偷窥蕾罗妮的表情,蕾罗妮直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把脸转到了另一边。 奥兰多因为她的这个动作顿时整个人都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把某个碍眼的家伙赶跑后,赖特牧师阴沉着一张都能够滴水的面孔,压低嗓门问蕾罗妮是不是当真看上了奥兰多这个人。问完后又不带自己教女回答的抢先说道:“——他可半点都配不上你,教父的乖宝贝,你可千万别犯傻!” “可我就看他顺眼啊,”蕾罗妮在自己教父面前一向坦诚,刚才之所以用那个迷了眼睛的借口掩盖视听,也是为了给奥兰多解围,免得他因为尴尬下不来台。“像他这样对我千依百顺又一心一意的人,这世上还能找到几个?” “你就这么觉得他好?”赖特牧师的语气酸溜溜的。“我的教女这么优秀,只要耐心去找,什么样的好少爷踅摸不到。” “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有那个耐心啊,”蕾罗妮噘了噘嘴巴,“再说了,我和他知根知底的一起长大,他除了不能说话和出身有些不光彩外,还有哪里能让人挑刺了?” “蕾妮!” “教父,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这是我的幸运,要好好珍惜呀!”蕾罗妮脸上满满的都是笑容。“而且我已经被您给宠坏了,除了逆来顺受的奥兰多,我很难再找到比他更包容我的人了。不仅如此,就算我真的幸运无比的找到了,也未必是出自真心实意,也未必是真的喜欢我这个人。”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教女居然会把问题看得如此透彻的赖特牧师一时间还真有些无语凝噎。 第147章 3.14 赖特牧师在他的教女面前从来就摆不出一副强势的姿态。他把宠溺她纵容她几乎当成了一种本能。 当赖特牧师听到他的教女用异常肯定的声音对他说:“奥兰多·布莱曼是最适合我的人”时,赖特牧师就知道不管他心里再怎么的恼怒不甘,也不得不点头应下这桩在他眼里实在是不匹配的婚事。 作为新教名副其实的精神领袖,当蕾罗妮坚持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所有的反对都因此而没了存在的必要。 “蕾妮,倘若他无法做到善待保护好你,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赖特牧师的眼睛有些酸涩。他舍不得自己的教女——他做梦都希望他的教女一辈子都把牧师宅当做是他的家,哪里都不去。 “比起担心我,您更应该忧虑的是我能不能做到由始至终的都善待他。”蕾罗妮眉眼弯弯,“教女,你就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 她对她和奥兰多的未来有信心,毕竟,他是这么的喜爱着她,而她也实实在在的对他动了真情。 自信满满的蕾罗妮让赖特牧师还真有些无言以对。认真说起来,真正应该被担心的确实是奥兰多才对,毕竟在他们这些旁观者眼里,奥兰多确实是被蕾罗妮欺负着长大的——虽然受害者一直都表现出一副甘之如饴的态度,但欺负就是欺负,即便是赖特牧师本人也做不出倒打一耙,反诬奥兰多才是那个施害者的事情出来。 “……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嫁给他,以后就对他好些吧,”赖特牧师有些难以启齿的劝着自己的教女,从他的语气里就知道他已然妥协了。“毕竟你自己刚才也说了,能找到这样一个真心对待你的人不容易。” 蕾罗妮含笑点头,“教父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她虽然从小就喜欢逗弄奥兰多,把他折腾的连喝口水的闲工夫都没有,但是他们摆明了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是很难理解他们的那种感情的。 在赖特牧师和蕾罗妮达成共识没多久,一直都在后面扮黑脸做恶人的沃尔森先生很快就知道了赖特牧师已经点头同意把蕾罗妮嫁给赖特牧师的事情,他大为惊诧和不解,但还是尽量保持了冷静克制的心态,参加完了鲁迪先生的生日宴,回到牧师宅才偷偷找到了赖特牧师问为什么——他觉得他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以前是我们一叶障目了。”面对沃尔森先生的质疑,赖特牧师很是了然的解释道:“蕾妮提醒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我们这些知情人的眼里,蕾妮的身份早已经高不可攀到这世上无人能够匹配的地步,既然这样,不管她嫁的那个人是谁,出身是高是低,对她而言几乎都没有区别,既如此,我们又何必要罔顾她自己的意愿,坚持要给她找一个‘我们眼里的好丈夫’呢?” 赖特牧师的话让沃尔森先生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怔忡和恍然大悟起来。 赖特牧师一脸微笑的看着这样的沃尔森先生,意味深长地说:“在蕾妮看来,奥兰多是‘现在’最适合她的人……我们作为她尊敬的长辈,很应该支持和尊敬她‘现在’的想法啊。” 沃尔森先生在听了赖特牧师嘴里特地用重音强调了的两个‘现在’后,总算是彻底领会了他这番话的真正用意和精髓。他几乎可以说是用一种高山仰止的眼神看着自己效劳了大半辈子的恩主大人,“您说得很对,尊敬的先生,难得蕾妮小姐有一个想要步入婚姻殿堂的人,我们确实应该积极的响应和支持!” 赖特牧师最喜欢的就是他和沃尔森先生之间这点根本就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的默契,他愉快的点了点头,“你能想通就好。” 沃尔森先生脸上也带出了一丝笑容,“听您这么一分析,我反倒觉得我们应该好好的感谢一下布莱曼少、哦不,是布莱曼领主大人了!如果不是他成功的走进了蕾妮小姐的心房,我们以后能不能在蕾妮小姐归位前见到尊贵的神子殿下都不一定呢。” “我也正是顾虑到这一点,才放弃了做过多的干涉和阻挠,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嘛。”赖特牧师一面笑着和沃尔森先生交谈一面想到自己教女微抬下巴,一脸骄傲的对他说“比起担心我,您更应该担心的是奥兰多才对啊!”的俏皮小模样! 不错,以他教女的能耐,这世上又有谁能有那个本事敢欺负到她头上来呢。 为了让自己教父同意她与奥兰多的婚事,蕾罗妮也算是豁出去了——只差没把奥兰多给扔泥地里去狠踩上两脚了。 “这过程虽然有些伤害某人的男性自尊,但只要结果双方都感到满意,那就万事大吉了!”心里到底有几分气短的蕾罗妮自言自语的在嘴巴里小声嘟嚷。“假如我不想出这个法子,而是和教父硬碰硬,教父他肯定会大动肝火!不但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还会暴跳如雷的把奥兰多给赶出小莫顿村去!” 别看奥兰多现在已经是布莱曼领名正言顺的领主了,只要他还呆在小莫顿村,还想娶赖特牧师的教女,就要夹着尾巴做人。 反正她也不是真的向对自己教父暗示的那样只是暂时对奥兰多感兴趣,把他当个乐子一样看待——随时都可能始乱终弃——她是盘算着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两个人亲亲热热的白头偕老的。 既然这样,她又何必为自己随便编排的两句糊弄教父和其他人的胡话而感到心虚歉疚呢。 这样一想的蕾罗妮顿时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小内疚很快就如同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一样,袅袅娜娜的飘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边,蕾罗妮男友力爆表的搞定了两人在一起的绝大部分阻碍,那边,从杰弗里宅出来的奥兰多却满面的难过和失魂落魄。 雷蒙德巫医是奥兰多最信任也最尊敬的长辈,别人说的话,奥兰多可以有选择的不听,雷蒙德巫医说的话,奥兰多却不能不奉为纶音。 “——你也别怪老师把话说得太过现实,就算你站到了萨米勒帝国布鲁诺三皇子那样的高度,你的老师依然会十分坦诚的对你说上一句,配不上,就是配不上。” “如果是神祇主动想要与凡人来一场露水姻缘,那是凡人的福份,但凡人自己妄想要与神祇结合……哪怕那只是神祇的转世,也与亵渎无异!奥兰多,你是老师这些年来最满意的学生,老师真的很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你因为一份完全可以放弃的感情而万劫不复。” [在您的眼睛里,这是一份完全可以放弃的感情,但是这份感情对我来说十分的重要,甚至重要过我的生命,我根本就没办法舍弃它……即使,爱上一位神祇的转世是亵渎神灵,是万劫不复……我也无怨无悔。] 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坚定之色的奥兰多大步流星的朝着牧师宅所在的方向走去!他要去见蕾罗妮,他要向她求婚,他要去找蕾罗妮的两个父亲认真地进行一场男人之间的谈话,他发誓会照顾他心爱的女孩一辈子,不让她掉半滴眼泪,永远都把她捧在自己的手心里疼爱。 当蕾罗妮看到奥兰多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的时候,蕾罗妮的心跳不受控制的有瞬间的失序,两手手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了濡湿的汗水。 她抿了抿好看的唇瓣,扬起一根眉毛,佯装镇定地问他:“你已经见过雷蒙德老师了吗?他看到你回来是不是很高兴?” 怎么说都好几个月没见面了,他又是对方最为欣赏的得意门生。 [见过面了,]奥兰多来到蕾罗妮面前站定,[刚开始的时候见到我过来很高兴,但是听说我想要娶你,想要向你求婚,就突然变得大发雷霆了——就差没拿扫帚把我赶出来。] “那你是怎么说服他不再生你的气的?”蕾罗妮捂住嘴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耳后根却因为奥兰多‘说’的那句“我想要娶你,想要向你求婚”而偷偷的变红了。 [我没有成功说服他。]奥兰多脸上的神情变得沮丧。 蕾罗妮惊讶地看着他,“那你怎么会……” 蕾罗妮远比奥兰多所认为的还要了解他。她知道以奥兰多的脾气绝不可能在没有经过雷蒙德巫医允许的情况下跑到牧师宅来向她求婚!他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做! 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孩心里此刻有多不可思议和震惊的奥兰多脸上露出一个比黄连还要苦涩的笑容。 [虽然在老师看来,我的行为只会给你带来负担和为难,但是我依然想要试一次,因为,我已经喜欢你喜欢的太久了,我自己都不知道除了你以外,我还能不能对别人动心……]奥兰多抖着手把他在克伦维亚郡守府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枚戒指小心翼翼的从戒盒里取出来,[蕾妮妹妹,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如果你愿意垂顾我的话,那么,就请接受这枚戒指,我会用我的这一生去保护守卫你!] 奥兰多的求婚实在是找不到半点出彩之处,但是他轻颤的手和黑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的恳请和真挚很难让蕾罗妮不为之动容。 回想着两人共同走过的这些年,蕾罗妮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把眼眶里的濡湿眨掉,嘴角也缓缓翘起了一个温暖的弧度,“要我答应你的求婚也可以,不过,你得先征得我教父和我父亲的同意。” [这、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想到此次求婚会这么顺利的奥兰多表情呆了一呆。然后慌不迭地把头点成了快活的小鸡啄米。 蕾罗妮笑靥如花的看他瞬间泪水夺眶的把那枚精挑细选的订婚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到她的手上。 单单是看到这一幕,蕾罗妮就知道她和他一定会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婚姻——因为他们都珍惜着彼此,喜欢着彼此,因为他们彼此相爱。 第148章 3.15 杰拉先生对赖特牧师一向都尊敬有加,唯他马首是瞻的。在听说赖特牧师已经同意了这桩婚事后,他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在奥兰多来到他面前表示要和他好好谈谈的时候,二话不说的点了头。 虽然知道他们现在的日子会过得这么好,完全是女儿的身份沾了大光,但是在杰拉太太的心里,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和别人家的女孩子一样在合适的年龄找到相伴一生的人,从此夫妻和睦,儿孙满堂的幸福一辈子。而奥兰多无疑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 因此,在听闻奥兰多向自己的女儿求婚并且婚礼都提上日程后,杰拉太太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高兴,她不止一次地对前来道喜的人说道:“我早就盼着有这一天了……这可真的是太好了……” 蕾罗妮和奥兰多的婚礼在阿普丽尔庄园隆重举行。 赖特牧师为他们主持了婚礼。 因为蕾罗妮身份的特殊性,这场婚宴并没有宣扬的路人皆知,只有小莫顿村的一干村民过来参加。 这场婚宴奥兰多在赖特牧师等人的帮助下,举办的低调又诚意满满。 只要是参加过这场婚礼的人都能够充分感受到新郎对新娘的一片赤诚真心。 没有人觉得他们不堪匹配。 大家有致一同的认为这简直就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把他们满心的祝福献给了这对崭新出炉的新婚夫妇。 ——在婚宴上有一个插曲十分的惹人谈资。原本都认为一定不会过来参加婚礼的老卡姆先生和丽芙小姐竟然也手持着邀请函出现在了阿普丽尔庄园。 当时每一个看到丽芙小姐的人都满脸的惊讶和不可思议,因为只要是小莫顿村的人就都知道丽芙小姐有多不待见这个儿子,她更是不止一次表示不愿意与这个孩子有零星半点的瓜葛。 她不想沾奥兰多的光,也不愿意奥兰多继续把她当母亲看待。 她希望他能够领会她的意思,与她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奥兰多显然很明了丽芙小姐的想法和心情,他遵循了她的渴愿。成年后,除非必要,再没有跨进那个家里一步。 他们真的如丽芙小姐所希望的那样,做了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 在婚宴上,老卡姆先生和丽芙小姐父女俩就如同村子里其他寻常的客人一样,平静的在仆役的引领下就坐,平静的与身边熟悉的人交谈,平静的在新人交换戒指的时候鼓掌,平静的在吃完阿普丽尔庄园厨师准备的丰盛婚宴大餐后悄然离去。 他们离开后,到底对他们的存在有几分顾虑的蕾罗妮特地找收礼的仆役要来了两人的新婚贺礼,发现只是两份中规中矩的挑不出任何毛病也别想从中得到些什么亲情,暗示的寻常礼物的蕾罗妮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她不是真正的圣母,忘不了年幼时曾经在奥兰多身上曾经看见过的刺目鞭痕,忘不了那个曾经被外祖父的冷暴力和亲生母亲的仇恨憎恶逼凌的近乎崩溃的痛苦少年。 婚礼结束后,就是奥兰多继承布莱曼领的领主就任大典。 奥兰多坚持这份交接仪式必须在婚宴以后再举行。 “——我的妻子,与我是一体的,不论是何种场合、何种荣耀,她都应该与我站在一起,并肩而立。”这是奥兰多的承诺,也是他的誓言,他在此时开口,就是为了请在场所有人为他做见证。 原本有些觉得奥兰多是走了狗屎运的年轻村民一个两个的都保持了沉默。扪心自问,他们自己又能不能有这么大的魄力和决心,在众目睽睽之下保证把自己的一切与妻子共享? 要知道,赫蒂尔斯大陆的人虽然谈不上重男轻女,但是男子的地位确实要比女子高上好几个台阶。妻子除入赘外,也历来是作为丈夫的附庸存在。哪怕是贵为一国公主也不例外。 这也正是大陆上有见识的女性所不能理解的……既然全大陆人都把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作为信仰的主神来膜拜,女子的地位又因为什么原因会低到这样一种地步——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奥兰多坐上布莱曼领的领主之位后,正式宣布以后的布莱曼领中心将往南偏移到梅丽朵小镇这边来,以后阿普丽尔将取代旧时郁金香的地位,成为整个布莱曼领的中心。 他还表示,他会对阿普丽尔庄园进行扩建,只要对布莱曼领的贡献度达到一定额度的人,都可以定局到阿普丽尔来——到时候,他必然会扫榻以待,热烈欢迎。 “你这样做,领地里的很多实权贵族都会对你有意见的,”蕾罗妮很担心自己新出炉没多久的丈夫。“如今布莱曼家族的绝大部分人都被押离了生养他们的故土,到萨米勒帝国去接受审判去了……现在布莱曼领各地崛起的权贵们与你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他们会不会趁此机会突然发难,让你栽个大跟头?” [新官上任都还要烧三把火呢,放心吧,蕾妮妹妹,他们现在不敢拿我怎么样,最起码的,这两年他们没这个胆子。]奥兰多驾轻就熟的安慰自己的新婚妻子。 蕾罗妮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没‘听’懂。 [我现在是萨米勒三皇子竖起来安抚人心的幌子,这时候领地里的那些老顽固要与我作对,和打布鲁诺三皇子的脸有何区别?除非他们一时脑子失常,不想活了,否则,不管我们这两年行事再怎么荒诞无稽,他们也只有点头哈腰,舔着脸恭维我们的份。] “那两年后……” [如果给我两年时间我都没办法做出一番成绩来收服那些老顽固,那么……这个领主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区别。] 奥兰多说着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笃定,显然,他相信在妻子、老师等人的帮助下,他必然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领主,彻底掌控布莱曼领的一切。 这样上进心满满的丈夫无疑戳中了蕾罗妮的萌点,蕾罗妮只差没举双手双脚表示她对他的支持态度了。 在沃尔森先生没有暗地里棒打鸳鸯以前,蕾罗妮和奥兰多除了晚上没睡在一张床·上外和白天被雷蒙德巫医叫走的那段时间外,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习惯了彼此的存在,这对刚出炉的新婚夫妻很快就进入了老夫老妻的蜜里调油状态中。 他们无意识所做出来的某些举动不止一次的让看到的人情难自已的脸红心跳。 “——领主大人和夫人明明也没做什么过火的举动,为什么我在看到他们两个互动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很想要把自己偷偷藏起来以免打扰到他们呢?”这是阿普丽尔庄园里的女仆们私下里所说的悄悄话。 而不止一次看到新上任的毛脚女婿动作温柔而体贴的照顾着自己女儿的杰拉太太对此却大为满意。她不止一次的在和波利太太说悄悄话的时候表示,很高兴自己的女儿能够找到这样一个疼爱她的丈夫。 “他们真的是太相配了,任何拆散他们的举动,都是难以容忍,不可饶恕的!”杰拉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这样对波利太太说:“现在除了盼望着他们能够早点生个可爱的小外孙出来给我抱之外,我就再什么要求都没有啦。” 波利太太被她那心满意足的快活口吻逗得也忍不住促狭的附和说:“真到了那一天,我就挽起袖子毛遂自荐的去给蕾罗妮夫人做助产士,我相信拥有这样一对相貌绝佳、气质出众的父母,做孩子的长相也必然是出类拔萃,惹人瞩目的!” “真到了那一天,除了你我还能找谁呢,亲爱的波利太太,你可是助产士中的权威呀。”杰拉太太乐淘淘的双手交叉搁放在胸口,“如今我就期盼着伟大的水之女神保佑了!” 蕾罗妮虽然很不希望自己的长辈亲人也都和其他人一样对她红口白牙胡诌出来的神祇顶礼膜拜,但是二哥杰米的话却让她不得不按捺下满心的尴尬和别扭,努力把那个已经被小莫顿村村民主神的司水女神与她分离开来—— 这样做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也总比真到了危险的时刻,别人一个两个的进了空间避难,她的血脉至亲却只能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任人宰割的好。 不过为了自己的心情着想,蕾罗妮还是找到她的教父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好好的商讨了一下大家对‘蕾罗妮神’的称呼问题。 蕾罗妮借口新教现在还很弱小,特地让教父通知村子里的人,以后在向蕾罗妮神祈祷的时候,最好直接称呼其为水之女神就好,她和奥兰多私下里试验过,只要在祈祷的时候想的是她的面孔,即便是向水之女神祈祷,奥兰多在空间里的时间依然会跟着延长,和呼喊着蕾罗妮神的神名祈祷几乎没什么分别。 对于蕾罗妮的提议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十分重视。 现在的他们确实还没资格翘尾巴,比起不知死活的把蕾罗妮神这个神名宣扬的人尽皆知,惹来不必要的祸患,还是低调发展信徒更为来得重要。毕竟,现在的他们还太过弱小,真要是被哪个有心人或者强大的组织觉察到了,那绝对是一场堪称螳臂当车一样的可怕灾难! 第149章 3.16 幼年的遭遇让奥兰多早就把创造机遇、把握机遇当成了一种放佛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能由一个一文不名的贵族私生子走到今天这样一种高度,甚至娶了一位神祇的转世为妻,也许在别人看来是他的运气足够好,但是只有奥兰多自己知道,这根本就和运气没有半点关联。 除了他们相识送的那一小罐羊奶,后面的皮皮果、弗拉尔草乃至于雷蒙德巫医的赏识、赖特牧师的认可、杰拉夫妇的接受都源自于他自己的私下里的谋划和努力争取。 可以说为了能够靠近蕾罗妮这个大家眼中的心肝宝贝,奥兰多做出了他能够做出的所有努力。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他这一路走来虽然殚精竭虑,饱受各种求而不得的心理压力,但是他成功了。娶到了自己这辈子最在乎也最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够娶回家的无上珍宝。 美梦成真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好。 只可惜这样的美好并没有延长太久的时间。 从和自己心爱的姑娘步入神圣的婚姻殿堂就一直处在一种极度亢奋状态的奥兰多很快有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刺激的整个人都从无边的幸福甜蜜中清醒过来了。 赫蒂尔斯大陆这几年来天灾不断,人们早就习惯了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不过再怎么习惯,十月份的大好天气里下婴儿拳头一样大的完全可以砸死人的冰雹还是一件很让人没办法接受的事情。 眼瞅着因为地震才修葺好没多久的新房子被一坨坨大冰雹砸得千疮百孔,村民们心里已经难受纠结的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他们像受了惊吓的鹌鹑一样,木愣愣的缩挤在扩建了好几倍的教堂里——仰头看着那色泽颇有几分浑浊的冰雹接二连三地往下砸。一个两个的仿佛被陨石砸出来的深凹坑洞看得每一个亲眼见证这一幕的村民们不受控制的头皮发麻,全身颤抖。 “如果领主大人今天没有把我们召集到教堂里来开会……”波利太太面如土色地嘟嚷。 “……在日子好不容易又开始过得舒坦的时候,被天上的冰坨子给硬生生砸死这可不是件什么有趣的事情。”面如土色的农事官哆哆嗦嗦的紧跟着附和了句,“也不知道这冰雹要下多久,幸好我们现在不在外面种地了,要不然这损失还真不是一般的惨重。” 其他的村民也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然的表情。 在大家都犹如惊弓之鸟一样心有余悸的时候,只有奥兰多这个新上任的领主大人脑子还算清醒。 他问妻子蕾罗妮这场冰雹会不会对神佑之地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现在全布莱曼领的主食都只有依靠神佑之地供应,奥兰多半点都不希望那里面也跟外面一样遭殃。 蕾罗妮知道奥兰多这时候是关心则乱,她很认真的告诉后者赫蒂尔斯大陆上的变动根本就不会对神佑之地产生任何影响。 奥兰多被蕾罗妮这么一提醒,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你说得对,蕾妮妹妹,如果真的有问题,也不会等到今天才发生。” “奥兰多哥哥,你放心吧,我知道神佑之地对现在的我们而言有多重要,我不会掉以轻心的。”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得到能够进入空间的资格,蕾罗妮对空间里的一切也越发的变得关心起来。毕竟谁也没办法保证,这么多的人进入空间会不会在突然之间出现什么无法预计的差错。 这场可怕的冰雹足足砸了三天两夜才消停下来。 村民们看着一片狼藉的村庄废墟,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欲哭无泪。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直接住到神佑之地里去!”有村民在收拾自家的房子的时候,语声恨恨的抱怨。 “谁不想在神佑之地里盖房子定居呢,可是时间是个大问题啊,以我们现在的情况,侍弄庄稼都嫌时间不够了,哪里来的空暇盖房子呢?”另一个村民唉声叹气地接腔,“比起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我心里倒是有个别的主意,那冰坨子虽然可怕,但是它只对付得了木房子和茅草屋!如果我们改换材质,用石头来建房子呢?和教堂一样,盖得结实一点,相信那冰坨子再怎么砸也砸不透我们家的屋顶了吧?!” 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被这个村民提醒的其他人在听了他的设想后,都统统行动起来。 因为领主大人已经搬迁到阿普丽尔庄园来落脚的缘故,梅丽朵小镇也由此繁华了无数倍。多得是因为干渴和饥荒过来谋生的壮劳力。 小莫顿村的村民几乎没怎么费工夫,就雇来了不少能够帮助他们建造石屋的流民。 奥兰多自从做了领主以后,就在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等人的教导下,如同海绵吸水一样的努力做一个好领主。 对于村民们自动自发的组织起来翻盖新房用的还是石料一事,他很是乐见其成。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也很高兴。能够豁出一切跑到外面来而不是留在老家苦苦挣扎的自由民们都不是傻子,当他们看到小莫顿村村民们能够在其他人饿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还能用粮食雇佣得起他们干活,他们一定会好奇小莫顿村的村民为什么和其他地方的人不同,他们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储水窖里的清水又为什么一直都充沛满当的仿佛永远都用不完。当这些疑惑越来越多的充斥在他们心头的时候,他们就会趁着干活的空档努力寻找答案了。 赖特牧师一直都觉得人的信仰是必须自主自发不能强迫的,只有这样的信仰才能够被高高在上的神祇认同,并且由此降下福祉。因此,在越来越多的自由民涌进小莫顿村找活干后,他不但不感到为难,相反很是兴高采烈的找到了奥兰多,希望他能够大方的对这些自由民放行,任由他们在梅丽朵小镇和小莫顿村这两处所在地自由往来。 “神佑之地的空间确实很大,它需要更多的人进去开发,而布莱曼领也有着许许多多的人还在困苦中挣扎,只要他们知道了小莫顿村的秘密,定然会迫不及待的加入进来,如此,就会营造出一副双赢的局面!神佑之地里面的土地不会因为人手不足而荒废,你的领民们也因为伟大的水之女神和你的妻子而得到救赎!” 赖特牧师滔滔不绝的讲了一大堆的大道理,奥兰多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应承了下来。 自从和蕾罗妮结婚后,他与妻子也私下里交了好几回的心。 蕾罗妮更是颇为坦诚的告诉他:“虽然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我有一种很神奇的预感……神佑之地里能够进入的人数越多,对我的帮助也就越大,越有助益。” 奥兰多可以不关心那些与他没甚瓜葛的领民,却不可能不在乎他想方设法,费劲千般心思才娶回来的心肝宝贝。 因此赖特牧师这么一提议,他就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下来。并且表示他很希望能够早一日看到水之女神的信徒在布莱曼领遍地开花。 平静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是两年过去了。 已经顶替凯奇先生位子升任梅丽朵小镇的主教的安东尼先生坐在一辆晃晃悠悠的马车里拿着一沓厚厚的公文往阿普丽尔庄园所在的方向而去。 给他赶车的车夫先生是个实打实的话唠,“去阿普丽尔庄园的这条路实在是有太多的人和马车倾轧往来了,动不动又要修补上一回、动不动又要修补上一回。幸好领主大人仁慈,从不介意这个,只要道路被踩踏的不成样子了,就会派人来维护修补,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这路会难走成什么样子呢!”心疼自己那两匹驽马的车夫先生嘀咕了好一阵子后,又兴致勃勃地扭头对安东尼先生说:“尊敬的主教大人,今天早上我在一位小莫顿村信徒的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据说圣地又有指标下来了?只要虔信度达标的人都可以过去申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怎么?你也想要申请吗?”安东尼先生好笑的看着已经兢兢业业为他服务了一年多的车夫先生。 “噢!尊敬的水之女神在上!您的意思是……真的又有指标下来了嘛?”马车夫听到这话情绪亢奋的几乎要蹦跶起来。 ——这半年多来,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听过多少回圣地要下指标的消息了,只可惜每次都是人云亦云出来的虚假谣言,根本就当不得真。 “这次的审核比前几次都要严格,一般人恐怕很难达标,你要过去,恐怕得时刻做好落选的心理准备。”安东尼先生如今也算得上是布莱曼领的一位身份还算过得去的人物了,在沃尔森先生的精心教导下,他的眼光也十分的不错,对自己这位车夫的秉性也可以称得上一句知之甚详。他很肯定对方就是过去也必然会是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 第150章 3.17 安东尼先生的这番话说的不是一般的不客气。对许多心理不怎么强大的人来说,还真不是一般的受打击。车夫先生却是满脸的理所当然之色,半点都不觉得自尊心被自己为之效劳的恩主老爷给打击到了。 “尊敬的先生,即使您不开这个口,我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万不敢去奢望那么珍贵的指标落到我这样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傻瓜蛋手里的。”车夫先生一边振动着攥握在手中的缰绳,一边眉飞色舞地说,“我是替我弟弟问的,他是女神的忠实信徒,做梦都渴望着能够去往与女神最近的地方去呢。” 原本满脸不以为意的安东尼先生在听了车夫的话后,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好奇的表情,“被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有几分好奇了,既然你对你弟弟这么有信心,我就给你指条明路。” 安东尼先生在车夫先生亮闪闪的眼神注视中,慢条斯理地捏着他才蓄了没多久的两撇小胡子说:“大后天早上,让你弟弟去小莫顿村的教堂门口去排队——记住越早越好——如果你弟弟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是女神的忠实信徒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车夫先生给他家的恩主老爷赶了这么久的马车,很清楚对方不是个乱打诳语的人,听安东尼先生这么神神秘秘的一说,顿时笑得口腔里的后槽牙都能够看得见了! “这可真的是太好了,尊敬的主教大人!”车夫先生兴高采烈地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等回了家我就把这事和我弟弟说!” “记得要保密。”安东尼先生提醒自从为他服务以来就不从不曾出过差错的马车夫,“如果这个消息提前泄露出去了,那可就不怎么灵光了。” 车夫先生唬了一跳,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表示他谁都不说,不止他不说,他也不会让家里人出去乱说。 能够挤下无数竞争对手,成功在主教大人的团队里占据一席之地,车夫先生除了有些话唠外,也是个精明能干的,这样的机缘,给自家人用都嫌不够了,怎么可能还传到外面去和别的人共享。 安东尼先生很满意车夫先生的表态。 他虽然因为车夫的话,一时兴起想要结个善缘,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想要因此给自己等人增添没必要的麻烦和负担。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的时候,阿普丽尔庄园到了。 安东尼先生拿着那一沓厚卷宗下了马车,又吩咐车夫先生傍晚过来接他去镇上后,就径自走进了由鹅卵石铺就地面的锻铁雕花大门里。 毕恭毕敬脱帽目送安东尼先生走进庄园里的车夫先生以飞一般的速度重新跳上马车,用力一勒缰绳,就催促着往日里像照顾命·根·子一样的两匹驽马往来时路飞驰而去!他得赶紧去找到自己的弟弟,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以及!抓紧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小莫顿村去! 如今的小莫顿村因为布莱曼领的领主大人出身于那里的缘故,已经远非从前的偏僻小村落可比,想要在那里暂时找个落脚的地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必须提早去订间旅馆,做好充足的准备。 这边车夫先生撵兔子似的把马车赶得飞快,那边安东尼先生却要多慢条斯理就有多慢条斯理地站在偌大的门厅口与过来迎接他的乔安和乔莉两姐妹互相交换一个和善的笑容。 “尊敬的主教先生,您可是好几天都有没过来了,沃尔森先生一直都惦记着您呢。”提裙屈膝行礼后的双胞胎女仆一面把安东尼引入小会客厅,一面亲热地和他聊着闲天。 她们两个因为是自幼看顾着蕾罗妮长大的贴身女仆,在布莱曼领,不论她们去到哪里,都能够得到一份难能可贵的友善和尊重。 “这几天被别的事情绊住了,所以才一直没时间过来。”安东尼先生在乔安和乔莉面前是一点都不摆主教的架子,很是诚恳的对两人表达了迁移之情。还满脸关切的问奥兰多领主等人的身体状况。“我听说夫人昨天毫无预兆的突然晕厥过去了?不知道尊敬的雷蒙德大人检查出了原因没有?” “我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哪里就需要辛劳雷蒙德老师特地过来跑一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会客室门口的蕾罗妮笑眼弯弯的和安东尼先生打了声招呼,又亲昵的让双胞胎女仆们别顾着聊天了,赶紧把茶水和点心送上来。 都已经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的双胞胎女仆不好意思地对安东尼先生露出一个充满歉疚的笑意,提着亚麻布做的新裙子笑吟吟地说了句:“我们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屈膝告退了。 乔安和乔莉走后,蕾罗妮邀请安东尼先生坐下来。 “安东尼先生,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找奥兰多吗?他和我教父还有沃尔森先生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恐怕还需要再等等他们。” 自从年幼的蕾罗妮被一意孤行的赖特牧师抱进小莫顿村的牧师宅,安东尼先生在自己老师沃尔森先生的提醒下就一直都对她挺不错的,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也算是处出了点真心,如今和血溶于水的亲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蕾罗妮的话让安东尼先生心里猛地一咯噔,这两年于外界事物不论是赖特牧师还是沃尔森先生都可以说是实打实的退居二线了!如今的他们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新教上——轻易不会出门——今天怎么会突如其来地跟着领主一起跑到庄园外面去了,难道还真的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满心担忧的安东尼先生连忙问蕾罗妮具体情况。 蕾罗妮这才知道安东尼先生的脸色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得难看异常起来了。 她忍俊不禁地轻笑一声,“家里没什么大事发生,教父他们今天之所以急匆匆跑到镇上去,”蕾罗妮脸上不好意思的一红,“是为了我的事。” “你的事?”安东尼先生一脸不解的重复。 蕾罗妮面上红晕更甚地微微点了下头。 压根就不知道蕾罗妮这是在打什么哑谜的安东尼先生还要再问,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赖特牧师喜气洋洋地呼喊声:“蕾妮,快点过来尝尝教父给你买的小蛋糕!我特意选的酸甜口味的,你尝了肯定不会再吐出来!” “教父,米尼太太的手艺您不是一直都百吃不厌吗?怎么还专程跑到镇上去给我带吃的回来。”蕾罗妮一脸无奈地站起身想要迎接自己的教父。 赖特牧师如临大敌地赶紧让她站在原地不动! “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还小题大做地自己亲自过来扶,“行走坐卧的都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肚子,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作为孩子的母亲,蕾罗妮同样对肚子里的小宝贝爱意满满,但是教父赖特牧师眼睛里只能够看见孩子的态度还是让蕾罗妮心里有点小不快,特别是她前不久才因为突如其来的孕吐难受的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 “教父,我已经很小心很注意安全了!怎么?眼看着就要有孙子了就预备着要把我这个从小被你宠到大的教女给忘到脑后边去了?”蕾罗妮孩子气地嘟了嘟嘴巴,佯做出一副‘我很生气’的表情出来。 自从得闻结婚两年的教女总算是身怀有孕的赖特牧师在去镇上添置各种婴儿物品的时候,就对有关孕妇的一些事情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很心疼自己教女还要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好长一段时间的赖特牧师赶忙亡羊补牢似地表示他之所以会这么看重这个孩子,完全就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如果这孩子不是你的,我保证正眼都不会瞅他一下!”头大如斗的赖特牧师信誓旦旦的只差没在胸口画十字。 总算弄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安东尼先生脸上的表情也由困惑不解转变成了恍然大悟! “先……先生?!蕾妮小姐她……她……”安东尼先生激动地连夫人都忘记叫了。 提着个小蛋糕紧跟着赖特牧师进来的沃尔森先生脸上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他心情大好地对自己学生点了点头,“你也是来得巧,昨天才检查出来的,还是奥兰多自己检查出来的。” “领主大人一定高兴坏了吧?”安东尼先生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用一副很是了然的口吻说。 自打奥兰多做了布莱曼领的领主后,安东尼先生就自动自发的改口了,且半点都不再提及奥兰多以前的种种过去。 从这一点来看,他确实彻底汲取了沃尔森先生为人处世的精髓,尽得其真传。 沃尔森先生忍俊不禁地再次点头,“何止是高兴坏了,他激动地只差没直接从二楼的阳台上两个跟头翻到庭院里去,还是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那领主大人现在到哪里去了?先生我这次过来找他可是有要紧事要跟他商量的。”沃尔森先生往小会客室的门外瞅,“不是说你们是一起出去的吗?” “你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我就脑袋疼,你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嘛?”沃尔森先生一副啼笑皆非地表情,“他在半道上就和我们分道扬镳了,特特骑了一匹马去村子外面的那片森林找皮皮果去了——你也知道那片森林是他从小玩到大的,轻车熟路的很——我说直接让个男仆回去一趟,顺便也通知一下杰拉先生他们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没想到这平时好说话的人拧拗起来不是一般的固执,不管我和大人好说歹说,他就是坚持要自己跑到小莫顿村去,还说什么别的人即便是摘了皮皮果过来,也未必就是蕾妮爱吃的口味……你说好笑不好笑,像皮皮果那样寻常普通的浆果难道还能品尝出什么其他的神奇味道出来不成?“ 第151章 3.18 奥兰多傍晚才和杰拉一家乘坐马车回到阿普丽尔庄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妻子终于怀孕的缘故,他的脸上一直都挂着让人倍感如沐春风的愉快微笑。 早就对女儿的喜讯渴盼已久的杰拉太太带着两个字符欢天喜地的簇拥着满脸不好意思的蕾罗妮去别的房间说悄悄话了。 奥兰多招收示意做事一向细心的乔安到他面前来,嘱咐她去取他放在马车厢后面的提篮。 [那里面的浆果都是我亲手采摘的,味道十分的不错,你洗好后装到盘子里去给蕾妮送过去——不过你要记得看好她,别让她多吃。]因为上辈子出身于福利院的缘故,蕾罗妮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好东西的时候,总是情难自已的想要吃个尽兴,哪怕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并不缺这几口吃的了,还是没办法控制。 乔安笑吟吟地点头应是,提着裙摆去取奥兰多放在门口马车里的提篮了。 而奥兰多则带着等待已久的安东尼先生去书房里商量事情。 [我们抓紧时间也许还能够赶得上和大家一起用餐。]如今手下能员巧将一大堆的布莱曼领主最亲厚的还是小时候那些真心实意对他释放过善意的人。 再加上安东尼先生也是个克己守礼的好脾性,从不会占着与奥兰多曾经的那点渊源得寸进尺,因此与奥兰多相处的格外投契妥帖。 “尊敬的领主大人,听您这么一说,我们确实要抓紧时间了。”安东尼先生半开玩笑地接腔道:“自从米兰太太进了阿普丽尔庄园为您和夫人效劳后,再想要像从前那样随意享用米兰太太精心烹调的大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呀。” [安东尼先生可真爱爱玩笑,]接过安东尼先生递过来的卷宗认真翻看的奥兰多哑然失笑,[阿普丽尔庄园又不是没有专门留下你的房间,只要你想住回来,难道还会有人故意把你拦在门外不让你进来吗?] “我现在在镇上办公,一天两天的让我天还没亮就从床·上爬起来赶路还没什么,要是每天都这样,我这把老骨头可吃不消。”安东尼先生脸上的笑容因为奥兰多的这番话而越发的显得温暖愉快。 [先生你才多大年纪就说自己是把老骨头了,若是让赖特先生和沃尔森先生听到,你让他们怎么自处?] 别看着两位老人如今也年过半百,可半点都不服老呢,依然活跃在新教的各种事宜上,精神矍铄的让奥兰多、尤金等这些年轻人都自叹弗如。 安东尼先生闻言挑了挑眉刚要说话,就看到奥兰多一脸铁青地把刚刚翻看的卷宗用力扔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清响,[他们可真的是越来越厚颜无耻了!]漆黑的眼眸罕有地闪过一丝愤慨之色。 “是我们当初答应的太过轻率,平白让他们窥准了空子来钻。”安东尼先生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算在他们眼睛里老师的能力超群,能够让领地里那些被污染的土地重新投入耕作,但是只要是脑子有那么丁点正常的人就应该知道这种土地的收成绝不可能高到哪里去!]奥兰多满腔怒火,[那些尸位素餐的混蛋明知道我们很可能消化不了这么多的流民,他们居然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绝大部分的流民往我们领地里驱赶——难道!他们就一点都不害怕我们因为承受不住而彻底崩盘吗?]和蕾罗妮相处的久了,她身边的人也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词语,使用起来也颇为的顺口自然。 “我们的为难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想要的是能尽快的甩脱掉手上的负担。”安东尼先生苦笑一声,“我们只能尽可能的往好得方向想……最起码的,这些人来到我们这里后,能够摆脱以前的颠沛流离,过上一点快乐的生活。” [我对那些可怜的人没有半点意见,毕竟我们自己也是从苦日子里走过来的,]奥兰多整了整有些糟糕的面部表情,[如果没有蕾妮,我们的生活未必会比他们好过多少……我的心情之所以糟糕成这样,完全是因为我们在这方面确实是做得有些过了头了,在这样来者不拒下去,很可能会惹来有心人的怀疑!到时候,整个领地都有可能因为我们的一时心软而遭到连累。] “那您的意思是……”安东尼先生的眼睛在桌子上的卷宗上绕了一圈,“不管这些人了?” [不管?]奥兰多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常古怪,[我怎么敢不管呢,真要是不管的话,让蕾妮知道了,指不定她会用这样的手段折腾我呢。]眼前这偌大的局面,不就是因为他夫人的各种不忍心而越铺越大的吗? 安东尼先生被奥兰多这甘之如饴的牢骚话逗得哈哈大笑,“我以为您早就觉悟了!要知道在夫人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沃尔森先生就颇有远见的赞颂她为‘天生的圣人’。” 安东尼先生作为沃尔森先生手把手教养大的学生,几乎无时不刻的将后者挂在嘴边推崇。 奥兰多虽然早就接受了自己妻子神祇转世的身份,但是他却很不乐意大家把这当做谈资,因为那只会让他越发的在心里觉得自己配不上妻子,越发的觉得现在的幸福只是虚妄,随时都可能被冥冥中的某位主宰突兀夺走。 [这上面的人我们是一定要救的,不过救归救,该有的姿态我们也要认认真真的摆出来——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请赖特先生和沃尔森先生过来好好的斟酌一下到时候该怎样和那些狡诈的政客打交道。总之,我们要把我们的为难和不容易悉数摊开到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去。]因此他并没有就着安东尼先生的这句暗示往下说,而是板着一张英俊的面孔把他们的谈话重新绕回了正题。 眼见着奥兰多的脸色变得格外认真的安东尼先生也不再说笑了,他同样表情谨慎地点点头,“等用了晚餐后我们可以好好的聊一聊这个,相信两位先生也会很乐意出手帮一帮我们这个小忙。” 他们又就其他的工作你来我往的商讨了好一阵子,乔莉就过来敲门请他们去餐厅享用丰盛的晚餐了。 奥兰多和安东尼先生恰恰巧的和蕾罗妮一行在走廊的拐角处撞上了。 奥兰多笑容满面地走过去牵起她的手,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想不想吐。 蕾罗妮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被他追问的脸面发红。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有你亲手采的那些野浆果在,我大快朵颐都来不及了,哪里还会想要呕吐。” 她这话明明说的有点呛,奥兰多却听成了夸奖,笑得见牙不见眼。不过再开心他也没忘记询问随侍在妻子身边的乔安,问她妻子吃了多少,有没有过量。 乔安忍俊不禁地弯了弯眼睛,在自家小姐恼得要炸毛的瞪视中表示小姐很有节制,只尝了一小碟子,绝对没有过量。 “你这事把我当犯人严格看管吗?居然还特意找了个牢头看着我!我说乔安怎么一直盯着我不放呢!原来是听了你的命令啊!”如果现在不是身边站满了亲朋好友,蕾罗妮绝对要好好的揪一揪某人的耳朵,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奥兰多讨好地捏捏蕾罗妮的手,[只要你不多吃,等过两天我再帮你去村子外面的森林里采,保证都是你最喜欢的那种。] “说的好像我空间里没种似的,你真当我稀罕你这两个‘亲手’采的野浆果啊!”蕾罗妮佯作生气地把手从丈夫的毛爪子里抽出来,“你以后再让人‘监视’我吃东西,我就找教父告状!说你欺负我!还故意饿我肚子里的小宝贝!” [这……这哪跟哪啊……]奥兰多啼笑皆非的看着妻子,满脸的无语凝噎。 偏巧这时候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也接到通知下楼来吃晚餐了。 赖特牧师明知道蕾罗妮是在和奥兰多开玩笑,还是故意做出一副吹胡子瞪眼睛的表情去喝问这是不是真的。 奥兰多刚要开口辩驳,安东尼先生已经唯恐天下不乱的抢先一步在蕾罗妮的暗示下开口了。 只见他痛心疾首的控诉道:“领主大人确实有这个打算,不仅如此,连森林里到处都有的野浆果他都要夫人省着点吃了。” 对安东尼先生的识趣很是满意的蕾罗妮给了对方一个充满赞赏的眼神。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杰拉太太目瞪口呆的看着明明是关心女儿的女婿被女儿和已经到镇上工作的安东尼主教联起手来倒打一耙。 [……安东尼先生,我到底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来陷害我?!]万万没想到安东尼先生会突然横插一句的奥兰多简直头大如斗。 “我的领主大人,我和您既没仇也没怨,之所以会斗胆站出来不过是因为看不惯您对夫人的苛刻罢了。”安东尼先生一脸的义正词严。“要知道,夫人肚子里可还怀着您的孩子呢!” “没错!奥兰多·布莱曼!我肚子里还有着你的孩子呢!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居然这么残忍的对待我这样一个孕妇!”蕾罗妮嘤嘤假哭地把脸埋进母亲杰拉太太温暖的怀抱里‘啜泣’,肩膀因为忍笑而一抽一抽的。 她的两个嫂子波娜和罗贝尔太太也起了兴头,配合默契的摆出一张难过的面孔,愤怒的指责妹婿的坏心肠,直到他真不是一般的狠心。 乔安也神情惭愧的说她也是被逼无奈的奉命行事,实际上她一点都不想要伤害可怜的·因为怀孕而益发显得脆弱疲惫的夫人。 等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话说完,奥兰多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真的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赖特牧师火上浇油的做出了总结,他一本正经的呵斥奥兰多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希望他在成为一个好领主的同时也能够做一个让人尊敬的好丈夫和好父亲! 眼瞅着害她怀孕的罪魁祸首被大家合伙围攻的灰头土脸的蕾罗妮顿时心情大好——连因为频频孕吐而泛白的脸色都由此红润了少许——在当天晚上的餐桌上,更是难得捧场的吃了不少东西。 而这,也正是担忧蕾罗妮和她肚子里胎儿的奥兰多等人心心念念所希望看到的。 第152章 3.19 说说笑笑的用完了晚餐,大家心情都十分不错的来到起居室里享用米兰太太精心烤制的餐后茶点。 为了让蕾罗妮把点心吃进去,米兰太太也算是煞费苦心——她把奥兰多亲自采来的一些浆果打成了糊糊和面粉掺合在一起揉制又增添了蜂蜜、鸡蛋等物做出了一块块矮墩墩圆滚滚的小点心亲自送了上来,就为了想问蕾罗妮一句:吃不吃得进去和吃了后还会不会想要呕吐。 因为刚刚才和大家联手‘刷’了丈夫一回的关系,蕾罗妮真可谓是心情大好。见大家都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她也没扫兴的推三阻四,用小叉子叉起一块就放到了嘴巴里。 眼瞅着她一口吃进去的大家都有些紧张,就把她刚咽进口里就毫不迟疑的反胃吐出来。 这段时间蕾罗妮的胃口还真不是一般的糟糕,时不时地就会泛酸水和发脾气,偶尔全身还像是没力气似的,浑身都懒得动弹——如果不是很快就检查出她是怀了身孕,奥兰多已经快马加鞭的亲自跑回小莫顿村去把他和妻子的老师给请到阿普丽尔庄园来了。 雷蒙德巫医至今都还住在小莫顿村的杰弗里宅,不论奥兰多夫妇怎样邀请,他都不乐意到阿普丽尔庄园里来。 他至今都不愿意谅解自己看重的学生为了一个姑娘——哪怕是神祇转世——跑到外面去参军送死后又心甘情愿套上一块领地枷锁的行径。他一直都觉得奥兰多在草药学上很有天赋,不应该就这样暴殄天物般的白白浪费了。 只可惜,他有他的想法,奥兰多也有奥兰多的追求,比起成为像老师那样全大陆都赫赫有名的巫医,奥兰多更希望能够拥有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家——而他也早就认定能够给他这个家的人只有蕾罗妮,他心爱的蕾妮妹妹! 就算是为了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定下的目标和追求,奥兰多也不可能如雷蒙德巫医所愿的那样放下外面的花花世界,心甘情愿的随着他回到实验里去做一个为全大陆人民谋福利的宅系巫医男。 所幸,雷蒙德巫医性情上虽然有些苛刻拧拗但也不到顽固不化的地步。 这两年奥兰多更是无视阿普丽尔庄园到小莫顿村的距离,三不五时的奔回去刷好感度,如实验室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完全就是拿雷蒙德巫医当最亲的长辈一样看待,有时候,雷蒙德巫医甚至会因为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生出几分“这个孩子比尤金还要跟我亲”的感觉出来。 如此,在奥兰多锲而不舍、不厌其烦的水滴石穿下,雷蒙德巫医总算又愿意给奥兰多一个好脸色了。不过他还是不愿意跟着奥兰多来阿普丽尔庄园居住——他说他已经习惯了小莫顿村,也很满意村子外面那片森林带给他的种种帮助,再说了,他现在年纪也不年轻了,比起物质上的舒坦,他还是更看重精神上的追求。 “——如果能够让我在临死前研究出长寿药剂,哪怕只能延个十天半月的,我也气都瞑目了!”他表情异常肃穆的这样和奥兰多说,然后就再不听奥兰多‘啰嗦’的挥舞着越发显得干瘪枯瘦的手臂把他给赶走了。 目不转睛看着蕾罗妮把糕点吞进肚子里的奥兰多迫不及待地问蕾罗妮感觉怎么样。其他人也其满脸的紧张。 蕾罗妮虽然对大家的小题大做很是无奈,但也能够理解大家为她着想的那份心,因此很是干脆地又叉了一块点心放进嘴巴里,“酸酸甜甜的,比教父今天从镇子上带回来的那个小蛋糕还要好吃……唔……还不腻口,嗯嗯,大家也都尝尝看,真的非常不错。” “你要喜欢就多吃几块,在座的又不是没见过好吃的谁会和你个害口的孕妇抢东西吃!”赖特牧师护犊子的厉害,眼见着蕾罗妮是真心喜欢的他哪里还愿意让其他人尝上一口。 蕾罗妮满头黑线地看着自己教父,“这么一大盘子我一个人怎吃得完?”就是狼吞虎咽也只有撑破肚皮的份啊! “又没谁强迫你一天就把它吃完,这样的小点心正好让你没事有事的垫垫胃。”沃尔森先生很赞同自己恩主的举动,一边说一边描补的让米兰太太准备其他的点心送上来,总不能让大家看着蕾罗妮一个人吃吧,这样她吃着恐怕也觉得别扭和不痛快。 这几天因为蕾罗妮的食不下咽自责也忧心坏了的米兰太太兴高采烈的下去准备别的糕点了。 米兰太太是个妥帖人,做事从来都颇有章法的,在她管理的厨房里从来就没有出过任何篓子,赖特牧师和蕾罗妮教父女两个在饮食方面最信任的就是她,觉得她最负责任也最为可靠。 用完餐后点心,因为赶路而浑身疲惫的杰拉太太带着怀有身孕的女儿和两个儿媳妇去休息了。 杰拉先生和杰克却留了下来听赖特牧师等人交谈。 至于杰米,他有别的事情要办,已经离开布莱曼领两个多月了,蕾罗妮他们也只能在空间里才能够和他见上一面,顺便把新的水砖交给他。 “外面的人嫌弃流民碍手碍脚我们不嫌啊!神佑之地那么大片的土地还空着呢,再多的人过来我们也吃得下!”杰拉先生把胸膛拍得砰砰响。作为神祇转世的父亲,神佑之地里现在开辟了多少亩良田,收成如何,再没有谁比他和农事官罗宾先生更清楚了。 “再吃得下我们也要从长计议。”赖特牧师很喜欢在暗地里打压杰拉先生的威风,偏偏他又做得极为隐晦,除非观察力非常敏锐或者对他和杰拉先生的恩怨知之甚详的人以外,恐怕很难有人觉察到他心里的那点膈应和……不怀好意。 [不错,一时半会的装装冤大头还没什么关系,但要是装着装着就真变成任人宰割的冤大头了,那可就亏大了!]奥兰多站在领主的立场上,很是鲜明的阐述自己的态度。 既然达成了共识,布莱曼领就按照他们商讨的定计行动起来。 不管其他领地的领主们怎么好说歹说,奥兰多就是让手下的外交官咬准了不松口。 就差没明晃晃的告诉那些想要甩包袱的老家伙们,他们不是救世主,吞不下也接收不了这么多的流民。 那些领主派来的外交官们虽然心里很能够理解他们为难之处,但面上却只能装傻充愣的继续用充满恳求的语气试图打动布莱曼领的同僚先生。说到后来更是唱作俱佳的到了声泪俱下的地步。 知道此次会谈真正用意是为了什么的布莱曼领外交官头疼不已地说:“我们是真的没这个能力了啊,再放人进领地,恐怕大家就连每天一小块黑面包都没办法保证了。” “他们可以不吃面包!只要你们愿意给他们一点土豆泥……那些可怜的人真的很容易打发的!”听出动摇的其他领地外交官赶忙趁热打铁。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好好恭维自己的同僚,“你们有雷蒙德巫医大人在,日子就算过得再糟糕肯定也糟糕不过我们去,那些流民别看着是负担,但只要吃饱了,就会变成十分划算的好劳力!如果不是这几年天灾频繁,我们领主大人未必会舍得把他们送到你们的领地里去呢!” ——你们都以为布莱曼领现在能够改善土地接受流民是雷蒙德大人的功劳,却不知道,所谓的改善土地根本就是奥兰多领主大人和赖特牧师等人故意伪造出来的给你们看得一个弥天大谎。 那被霉雨污染的土地根本就没有稀释毒素的可能,相反,那些土地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的变得寸草不生,亦或者长出一些堪称剧毒的其他植物出来。 不过你们能这样怀疑,对我们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码的,我们还能够依仗着神佑之地继续闷声发大财。 只可惜了蕾罗妮夫人,她明明可以因为神佑之地的缘故而名扬全大陆,如今却只能机遇低调的做一个寻常普通的领主夫人,尽可能的深居简出,不给布莱曼领的领民带来危险。 在这位外交官先生,满心为蕾罗妮叹息的时候,蕾罗妮本人已经乘坐行驶的比蜗牛还要缓慢的——简直就是一步一挪的——四轮马车回到了小莫顿村。 蕾罗妮几乎每个月都会回一趟小莫顿村,见见从前的那些亲朋好友们。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需要去把教堂后面那个小厅室里的神像内的信仰能量给抽取出来送到空间内的石屋里去——早在一年多前,她就发现这些能量能够放在石屋里储存,而且储存得多了还能化虚为实,凝聚成一滴滴被她起名为信仰原液的液体出来! 这些液体对人体能够起到十分有效的作用。 尽管没夸张到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但也能起到延缓人类肉身衰老的效果,让经常服用它的人百病不侵、身体健康。 蕾罗妮的长辈们如今年纪也大了!生怕哪天他们就离她而去的蕾罗妮对这些信仰原液十分重视,三不五时就会回来取一次,然后再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让自己在意的人服用下去。 她这一举动做得并不隐晦,赖特牧师等人心中也十分有数,大家体谅她这份为他们着想的真心,对于她偶尔亲自送过来的吃食饮用品等物从来都不会拒绝,她给他们就吃。 也正是因为蕾罗妮精心调理,让赖特牧师等人即便是忙新教的事情忙得日以继夜,废寝忘食,身体也依然矍铄健壮的让人赞叹不已。 到小莫顿村的蕾罗妮先和丈夫奥兰多去拜访了两人的老师雷蒙德巫医,又给了他两滴信仰原液,这才在西莉娜夫人的热情挽留下,坚持去了杰拉家小憩。 如今,小莫顿村的牧师一职传到了以前一个执事文森特的手上,那文森特先生也算是看着蕾罗妮长大的,做事严谨负责,在村子里也很能够服众。如今的他更是蕾罗妮神的忠实信徒,经常带领着村民在小厅室里做礼拜祈祷。 蕾罗妮感激他的努力,每次过来都会给他一滴信仰原液算作嘉奖和鼓励。 第153章 3.20 从杰拉家出来后,奥兰多一行去了小莫顿村教堂的小侧门。 ——那儿有执事专门看守,只有身份特殊的人才能够从那里进出。 没办法,因为水神教在布莱曼领的逐渐铺展,小莫顿村作为新教的起源所在地,无时不刻都有虔诚的信徒不辞辛苦的跑到这里来朝圣。由此,小莫顿村的教堂门外也一直都是大排长龙,挤得满满当当。 文森特牧师十分欢迎奥兰多夫妇的到来。 他热情的接待了他们。 并且对领主夫人终于怀孕一事表达了发自肺腑的祝福之情。 “大家都一直盼着这一天呢,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了。”文森特牧师显见是高兴坏了。 为了让蕾罗妮知道奥兰多对他的用心,他还特意把奥兰多亲自跑到村子里来告知他们蕾罗妮怀孕的激动模样详细描述了好几遍,“与领主大人相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激动成那副样子呢。” “……真的是太胡闹了……他那天肯定把大家都吵得不得安宁吧!”蕾罗妮被文森特牧师夸张的语气弄得很不好意思,脸颊耳根都因为羞窘而不受控制的发红。 “怎么能说是胡闹呢,尊敬的夫人,”文森特牧师说起恭维话来真的是比蜜还甜。“能够分享领主大人和夫人您的喜讯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只要想到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能看到两位的继承人了……大家高兴的恨不能载歌载舞呢!” 文森特牧师这话说得绝对是大实话,奥兰多自从接任布莱曼领的领主之位后,表现的非常合格,甚至比起他的父亲德尼特男爵还要胜上几分——因为布莱曼家族宁死不降萨米勒帝国的缘故,奥兰多虽然接受了布莱曼家族的领地,却没有得到与之相匹配的爵位——领地里已经有不少人夸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这样合格负责又愿意为领民着想还能够给领民带来好日子过的优秀领主,布莱曼领的领民们当然热切盼望着他能够早点后继有人!如此这样的好日子他们也能够继续舒舒坦坦的过下去! 而且,只要是暗地里加入了新神教的信徒们,谁人不知两人的继承人对他们的重要性!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神裔之子啊! 谁不希望在蕾罗妮神完成了她在凡世间的使命后,能够把她的血脉遍地开花的洒满赫蒂尔斯大陆呢!谁不希望在女神回到她的神国后,还因为凡世间的血脉而继续看顾她的后世子孙以及信徒呢! “现在孩子还小,甚至都没有出生——你们就把他捧得这么高,实在是有些不妥当。”蕾罗妮虽然也很高兴大家对她和奥兰多的孩子这般推崇和喜爱,但是她却不愿意他们把孩子捧得太高,因为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高必跌重。 “您和领主大人的孩子我们就是再怎么追捧推崇都不为过呀,夫人您实在是太过小心了,”文森特牧师却不以为意。“而且,在确诊您怀有身孕的第二天,赖特大人和沃尔森大人就给我们下达了一则重要通知,宣布少主的诞生日将会作为新教的一个节日,与信徒共同庆祝呢。” “……”蕾罗妮满脸惊愕地扭头去看自己的丈夫,“奥兰多,这、这,教父他怎么会突然……” [这事我也知道,不过怕你不同意大家才决定暂时不告诉你,”奥兰多安抚地揽了揽蕾罗妮的肩膀,“也许对你来说这个孩子只是我们和家里人的宝贝,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是,在新教信徒们的心里,他却是一个堪称新教象征一样的存在,当得起这世间所有的祝福和荣耀。] “你……你们还真是……”蕾罗妮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蕾妮,放宽心思,什么都不要想的大步走下去吧,什么都不要怕,你的身后还有我们这些人在一直陪伴守护着你们母子俩个呢!]以为蕾罗妮是担心树大招风惹来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奥兰多稍微用力地攥了两下妻子的肩膀,黑如点漆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鼓励之色。 “看样子回去后,我应该好好的和教父谈一谈了,”将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暂时屏蔽掉的蕾罗妮嗔怒地斜睨了与教父‘狼狈为奸’的丈夫一眼,“走吧,我们现在去小厅室里。” 奥兰多摸了摸鼻子,一脸宠溺地冲着她温柔地微笑。 到了小厅室,蕾罗妮轻车熟路地把神像里的信仰原液尽数汲取出来,又像往常那样给了文森特牧师一滴。 文森特牧师如获至宝地像蕾罗妮道谢,然后不敢有丝毫怠慢地将那滴入清水里的信仰原液一饮而尽了。 将这次从神像里吸收的所有信仰原液都收入空间石屋里后,蕾罗妮在丈夫和文森特牧师的陪伴下往教堂大厅所在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问后者:“大家都到齐了吗?确定里面的都是我们的人?” “是的夫人,自从半年前出过一次纰漏,被外人意外闯入后,我就让村子里的人加大了看管力度,我很肯定这次在教堂大厅里静修的人都是水之女神的忠实信徒。”文森特牧师信心满满地拍着胸口。 蕾罗妮点点头,“那么,宜早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进入大厅,这里已经坐满了人。 绝大部分都是蕾罗妮认识的熟人。 “夫人!” “殿下!” “布莱曼夫人!” “蕾罗妮殿下!” 大家看到她和奥兰多进来,脸上的表情都不自觉浮上激动,身体也情不自禁的往前微倾。 蕾罗妮平复了一下心境,如同小时候一样走到台上端坐。 大家一起吟唱水神教的圣歌,其中反复吟唱的几句就是“蕾罗妮你是全能的主宰,你是我们无所不能的神。” 以前蕾罗妮听到这个会尴尬的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现在的她却能安之若素的坐在圣坛后一动不动的听完大家的吟唱,然后依照她教父曾经手把手教导她的方式开始布道。 例行的布道结束后,蕾罗妮喝了两口奥兰多递过来的温热羊奶,然后让一个又一个的信徒上前来。 他们噙着泪水,跪倒在蕾罗妮脚边,如同颠沛流离的孩子来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低声向她诉说欢喜和悲伤,蕾罗妮会耐心的或开解或鼓励或祝福或回应他们,直到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心满意足退下。 等到教堂里的所有人都被蕾罗妮亲手赐福和交谈过后,蕾罗妮站起身,朝着大厅张开双臂,信徒们纷纷从他们的座位上起身,来到旁边的过道里跪下,如同阳春三月一样的淅沥小雨凭空从天花板上落了下来,点点滴滴落在他们的脸上、身上。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异常享受和舒适的表情。 等到这一系列的仪式落幕,信徒们起身冲着蕾罗妮或脱帽致礼或提裙屈膝。 蕾罗妮双手呈交叉状放在胸口微微欠身回应。 信徒们鱼贯退出教堂,蕾罗妮也难言疲惫的从圣坛后面走出,在丈夫的半扶半抱下,在文森特牧师和众多执事的环绕下,一同往教堂外面走去。 舍不得见妻子总是这般劳累的奥兰多眉头微拧,[蕾妮,即便是一次两次的收了信仰原液就走,也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是,确实不会有人责怪我,但我的良心却会因此而过不去。”蕾罗妮不是个忘本之人,她做不到厚颜独享信仰原液的好处,然后舍弃掉那些让信仰原液点点滴滴艰难成型的忠实信徒。而且,即便她下了这样一场对人身体精神有着极大好处的神圣之雨,也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和损失,相反,这样反而能够让她更为心安理得的享受信仰原液所带给她种种的好处。 [今天天气已经不早了,要不,就直接从侧门走吧,别去前门了。]奥兰多不舍得才检查出怀孕没多久的妻子在辛苦了大半天的情况下还到教堂前门去与那些尚没有获取资格进入教堂大厅的信徒们沟通交流。 “我只是过去看一眼,不会过多逗留的。”蕾罗妮理解丈夫担忧她身体的心情,她笑眼弯弯地回握丈夫的手,“我来村子里的时间向来随心所欲,那些等在外面的人能够在今天遇上我也是他们的幸运,说不定我们就能够在里面找出几个我看着顺眼的人呢。” 文森特牧师也在旁边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确实有几个看着非常虔诚的,有些明知道自己没资格进入教堂,还有事没事的来门口做礼拜和祈祷,真的非常的认真!即使我看了也忍不住为之触动。” [你说的,看一眼就走。]从来都拗不过妻子的奥兰多磨了磨后槽牙,神色间满满的都是宠溺和无可奈何。 “我保证说话算话。”蕾罗妮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达成共识的一行人来到教堂门口。 这里确实挤挤攘攘的或跪或坐或站满了人。 他们都眼神殷殷的围拥着刚才出去的信徒们,问他们刚才教堂里的吟唱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尊敬的文森特牧师在里面布道?还问他们什么时候也能够获得资格进去里面聆听圣音,哪怕一次也好。 那些神采奕奕的信徒们脸面上满满的都是骄傲和自豪,不过对于教堂大厅里面发生的事情却缄口不言。 他们不约而同地推开了那些拥挤过来的人群,嘴里说着“抱歉”、“对不起”,“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之类的含糊话语,三五成群的结伴离开了。 “虽然早就知道那些虔信徒什么都不可能跟我们说,但是看着他们就这样闷不吭声的离开,还是觉得很恼火、很憋气呀!”一些浅信徒长吁短叹的和身边的人交流着,“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几乎每个月都会这么来一次。” “关于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有一个浅信徒听到旁边人的抱怨后,得意地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自从半年前我就一直在观察了,基本上每次教堂里举行这样的大型布道仪式的时候,领主大人和领主夫人都会赶过来参加,你们说,这会不会和领主大人和夫人有关系?” 第154章 3.21 就在大家满心疑惑和好奇的时候,蕾罗妮一行正正巧地从教堂里走出来。 一时间,所有的信徒都盯着奥兰多夫妇目不转睛的看。 奥兰多自从做了布莱曼领的领主以来,大场面不知道见过多少回,因此,即便被大家用这样炙热的眼神火辣辣的看着,也没有露怯。而是不动声色地对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一个颇具威严地微笑。 他的这个微笑明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看到的人却仿佛被一桶冰凉的水狠狠浇在了脑袋上一般,整个人都变得清醒了。 大家慌不迭地向奥兰多夫妇行礼。 奥兰多夫妇风度绝佳的回礼。 一番你来我往的应答寒暄后,一个自认为还有些体面地位的信徒自告奋勇的站出来,小心翼翼的把大家的疑问提了出来。 ——当然,他之所以敢壮着熊心豹子胆这样做,是因为他心里知道,他们尊敬的领主大人在对待自己的领民时,是多么的和蔼可亲和平易近人。 奥兰多·布莱曼领主的仁善和宽宥,在布莱曼领几乎是出了名的。 奥兰多没有回答,而是把眼睛转向了自己的妻子。 蕾罗妮神情很是平静地给了自己丈夫一个堪称从容自若的微笑,然后面不改色地望向众人,徐徐开口道:“虽然很想给大家解惑,但是规矩定下了就不能随意打破或违背——如果诸位实在是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就请好好努力吧,相信大家最后费尽心思获得的答案,不会让你们失望。” “我们也想在早日成为一位合格的虔信徒——做梦都想——可是,这实在是太难了。” 在场的浅信徒们一个两个的不约而同发出心有不甘的叹息声。 “也许这对你们而言真的很难,但是已经有人通过努力成功到达了希望的彼岸不是吗?”蕾罗妮嘴角依然翘着不急不缓的弧度。“不去拼尽全力的尝试一回,你们又怎么能笃定自己就真的一点都做不到呢?” 蕾罗妮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出了些许颇为隐蔽的蛊惑味道。 在场诸人的表情明显有所动摇和恍惚。 而奥兰多无疑是这里面最有感触的一个。 确实,如果当初他不拼尽全力的去努力一回,现如今能否抱得美人归还是个未知数呢。 “一位合格的虔信徒,是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的。为了他们信仰的神灵,他们可以做到无所畏惧!”文森特牧师也满脸正色地配合着蕾罗妮的口吻跨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很是认真地补充道:“叫苦连天的你们……我不得不批评上一句——还真的是差得远呢!” 小莫顿村教堂门口一干长吁短叹的浅信徒们被文森特牧师最后说得这句话打击的无地自容。 他们怏怏地低下头,恳请尊敬的领主大人和夫人原谅他们的冒犯,然后就耷拉着脑袋重新回到他们原来的位置上去向水之女神努力祈祷了。 不管领主夫人和牧师大人说得如何,有一句话是没有错的,不去拼尽全力的尝试一回,他们又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就半点指望都没有了呢。 “——真的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在众人散去后,文森特牧师低低地出声抱怨说:“有些信众根本就没来过村子里,单单是凭借对神祇的赤忱信仰就能够自动获取虔信徒的资格,成功进入神佑之地……哪里像现在的这些人,就知道想方设法的走捷径和投机取巧。” “他们到底与你们不同,”蕾罗妮温声安慰因为怒其不争而愤愤然的牧师先生,“你们几乎可以说是看着我一步一个脚印走来,对我的信任早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对你们而言,转变信仰并不是一件多为难的事情。” “可他们不同,他们从不曾亲眼目睹过神迹的存在,对于水之女神和神佑之地也一直都处在半信半疑的迷茫情绪中,这样的他们自然很难转变信仰,不过我相信在给他们一段时间,他们会让你对他们改观的。” 在文森特牧师不解的注视中,蕾罗妮又是一笑,“因为,即便是为了以后能够在布莱曼领的日子过得更好、更舒坦些,他们也会废寝忘食的加倍努力的。” 毕竟……这才是布莱曼领真真正正的大势所在啊。 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杰拉家的房子走。这次和他们一起回来的杰拉太太强烈要求奥兰多夫妇的晚餐要在娘家用! 她甚至用母亲的身份‘逼迫’女儿在娘家好好的养上几个月的胎:“这对你有好处!”杰拉太太用毋庸置疑地口吻强调说,“别忘了,这里才是你们夫妻俩个真正的根基!” 蕾罗妮拗不过母亲真心实意的关心,而且年轻的妇人在身怀有孕的时候,总是会不受控制的冒出很多可怕又荒诞无稽的脑洞和臆想,在过来人母亲和两位嫂子的陪伴下,蕾罗妮由衷的感到安心和自在。 话又说回来,她之所以会这么乖巧的听从母亲杰拉太太的安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教父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他们在阿普丽尔实在是把她看得太紧了! 几乎让她觉得窒息。 因此,这次回村子里后,蕾罗妮是真真切切的想要在这里好好呆上一段时间的。 自从结婚以来就不曾和妻子分别过的蕾罗妮对这个可怕的‘噩耗’简直没办法接受! 他把男子汉的脸面扔脚底下踩,耍赖打滚的就想日子改变主意跟他回去。 蕾罗妮直接一句我们可以在神佑之地见面就打发了他! 于是可怜的·在领地里一言九鼎的·领主大人在丈人家歇了好几晚后,不得不打包好文森特牧师和村子里村民等人的各种礼物回阿普丽尔去了。 [如果我就这样回去了……赖特牧师他们会用怎样残忍的手段折磨你可怜的丈夫呢?亲爱的蕾妮妹妹,你真的忍心让你的丈夫、你未来孩子的父亲吃这样可怕的苦头嘛?]他很努力的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放心吧,教父他们不是不讲理的人,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也不会太过火——再说了,我们完全可以在神佑之地里相见嘛!那里面现在已经形成了不少乡村小镇了不是吗?” 近半年以来,随着水之女神的信徒增加,获得虔信徒资格的领民们陆续通过圣地成功进入神佑之地,在布莱曼领彻底扎下根来。 原本广袤无垠到堪称空旷寥落的空间也彻底发展起来。 虽然人们因为时间的限制还没办法做到长久的待在空间里,但是对每一个有资格进入的领民而言,空间里那简陋难看的茅屋已经成为了他们心中最重要的也是最或不可缺的存在。 [……亲爱的蕾妮妹妹……你怎么能如此狠心……]根本就不是妻子对手的布莱曼领主大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小莫顿村。 蕾罗妮看着他的背影高兴的只差没欢呼一声自由万岁! 在村子里的生活,蕾罗妮只差没用如鱼得水来形容。 除了那些特意过来小莫顿村朝圣的外来人以外,所有的村民都恨不得把蕾罗妮捧在手心里去保护和疼爱。 村民们的表现让外来的信徒心中很是不解——他们自认为自己能够理解村民们对领主夫人的尊崇和追捧……但眼下这表现是不是有些热情的太过火了。 面对大家的不解和疑惑,文森特牧师机敏的想出了一个非常有用的办法,把村民们的热情态度张冠李戴到赖特牧师身上去了。他一本正经的忽悠所有人,说村民们之所以会对蕾罗妮这么尊敬和爱戴,完全是看在她教父的面子上,是爱屋及乌才会如此! 现如今,只要加入了新教的信徒们,谁不知道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就是水神教的创始人和最高领袖。 “还是文森特先生有办法,要不然蕾妮你恐怕又要像一年多以前那样,为了躲避风头,连门都不能出了。”罗贝尔太太很是为自己的小姑子担了一会心。她可是很清楚自己这个小姑子还没嫁人前有多活泼调皮,又是有多在乎自由和呼吸新鲜空气。 一年多以前,水神教会在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的运作调控下蒸蒸日上,为了避免树大招风给蕾罗妮带来没必要的危险和猜疑,赖特牧师等人在经过集体开会后,做出了让蕾罗妮隐于水神教幕后的决定。 他们不得不未雨绸缪。 如今的蕾罗妮已经不再是几年前那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姑。 她做了雷蒙德巫医的学生又嫁给了一个领主做妻子——如果她神祇转世的身份暴露出来,那后果如何,别说赖特牧师等人,就是蕾罗妮自己都不敢想! 别的不说,收到消息的时候,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教宗必然会在第一时间派人过来把她绑上火刑架进行圣裁的! 奥兰多和赖特牧师等人即使是为了蕾罗妮的安危,也不敢再冒着她被赫蒂尔斯女神教会发现的危险,继续让她明目张胆的显露于人前。 到了最后,除了新加入的虔信徒知道她在水神教会的真正地位外,其他的那些游离在水神教教外的浅信徒们都有致一同的把她当做水神教会的一位普通虔信徒看待。 蕾罗妮也乐得如此,很是配合的这么一低调就是一年多过去了。 “是啊,确实要好好感谢一下机敏又能干的文森特先生!”蕾罗妮一面孩子气的和小侄子你来我往地抢点心,一面表情认真的表示:“现在的日子我过得非常的快活,半点都不希望它消失掉,所以我会很努力的继续低调下去的。”为了证明她的决心,她还把手攥握成拳头用力晃了晃。 害得她可怜的小侄子误以为坏姑姑抢不过他打算凭借武力来修理他——扯着嗓子就是一通惊天动地的嚎哭,把个在楼下给女儿精心烹调制作美味孕妇餐的杰拉太太都给吸引到楼上来了。 蕾罗妮虽然依照大家的要求和考量,选择了隐在幕后做甩手掌柜,但是该承担的责任她也没有撂挑子不干。 除了例行的每月一次坚定虔信徒的信仰以外,她也喜欢在教堂外面寻找合眼顺心的好苗子。 如果发现哪个的表现很不错,对水之女神的信仰虔诚度也很高,蕾罗妮也不会吝啬她的举荐——比方说,这两天出来散步的时候,她就相中了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看着相貌十分平凡,但是一双黑褐色的眼睛却非常的坚定,里面的热切火光即便是蕾罗妮看了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他几乎每天都会来教堂门口祈祷,一跪通常就是大半个上午。 经过蕾罗妮和乔安姐妹俩的暗地里观察,她们发现他只要跪下开始祷告后,就会终止其他的所有动作,连身体都仿佛变成了一座石雕似的纹丝不动。 不止一次看到这张坚毅面孔的蕾罗妮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完全有资格得到一封邀请函,我敢保证,他的虔信度肯定快达标了!”蕾罗妮私下里这样对双胞胎女仆说。 已经习惯了自家小姐行事风格的乔安温柔地问她要不要查一查对方的来路和资料。 蕾罗妮没怎么犹豫的就点了头,不止点头,她还老气横秋地补充了句:“如果确定他的身份没有问题,今年的圣地指标就给他一个吧,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够在神佑之地里见到他了——真是个意志力非常顽强的小伙子啊!” 第155章 3.22 这个幸运的小伙子不是别人,正是安东尼先生心血来潮想要结结善缘的那一个。 在得到自己哥哥的内部消息后,他就第一时间乘坐公共马车来到了小莫顿村。 他每天都会在教堂门口跪下庄重的做祷告——就如同他原本在家里一样的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处。 他的哥哥没有欺骗他。 在他坚持不懈的在小莫顿村的教堂门口跪了大半个月后,他得到了一张梦寐以求的圣地邀请函。 原本他以为在看到圣地邀请函的第一天他应该为自己的得偿所愿欢呼,应该为他终于能够进入圣地接触到那传说中的神佑之地而欢呼雀跃……可是奇怪的是,他没有! 在接到邀请函的第一个念头,第一个浮现在他心里的念头,居然是这一年多来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的圣歌:“吾主……吾主……你是全能的主宰,你是我们无所不能的神。” 进入圣地审核的日子很快就来临了。 这个幸运的年轻人因为拥有邀请函的缘故可以在旁边等待。 看着一个又一个进去的浅信徒或喜出望外或如丧考妣的走出来,年轻人就发自内心的感谢他的哥哥,和那位对他伸出援助之手的好心人! 他向伟大的水之女神发誓,他一定会马到成功,一定不会让在家里忐忑等待的家人们失望。 因为申请人数过多的缘故,这次的审核足足进行了一个多星期才彻底宣布告一段落。 这次通过审核的人和获得邀请函的幸运儿加起来总共也只有三十多人,说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 每一个通过的人都情绪高涨的厉害,他们都知道,只要这最后一关过了,他们就是彻彻底底地鲤鱼跃龙门,能够在这偌大的布莱曼领占据一席之地了。 水神教会的圣地就在小莫顿村外面的森林里。 在那里,赖特牧师带领着最初的九九八十一位先行者冒着巨大的风险举行了圣祷仪式,成功奠定了水神教会在赫蒂尔斯大陆崛起的第一步。 有关圣地的描述年轻人已经不知道在那些快他们家一步的朋友和街坊邻里们口中听过多少回了。 他知道在圣地有一个很大的被人们用双手建造出来的巨大圣坛。还知道这个圣坛可以帮助他们链接到那块传说中的神佑恩赐之地,让他们脱胎换骨的也幸运无比的蜕变成布莱曼领的人上人。 年轻人做梦都盼望着这一日能够早些到来。他甚至还当真做过有关圣地的梦——尽管那梦境杂乱无序的寻不到任何章法,但是当他第二天从床铺上睁开眼睛的时候依然觉得回味无穷,只恨梦中的一切只是虚妄而非真实。 如今当他真真切切的站在这片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土地上,年轻人突然就觉得自己以前梦里对圣地各种揣度臆测简直就和亵渎一样没什么分别。 他甚至为自己曾经那荒谬滑稽的贫瘠想象力而感到发自内心的忏悔…… “是不是觉得这里非常的漂亮?”文森特牧师用一种与有荣焉的语气和两眼目不暇接的年轻人说话。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轻轻点头,“是的,先生,它比我梦中的还要漂亮!” 被布莱曼领无数人心心念念盼望着能够进来一回的圣地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它之所以会让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发出叹息一样的感触,是因为坐落于正中心的巨大圣坛。 这个圣坛足足有九层那么高,每一层都能够看到各种各样栩栩如生的雕刻。 凑近去认真看,就会发现这上面雕刻的居然是一个小女婴出生后的一点点长大的各种传奇故事。 年轻人虽然在进来以前就警告过自己一定不要分心,要全神贯注遵从文森特牧师先生的每一个口令行事,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圣坛上那些传奇的故事吸引了。 从一个痴傻的小女婴要被父母遗弃在梅丽朵小镇上的教堂门口——有关这个画面赖特牧师坚持要让雕刻师雕刻上去!他说,这才是蕾罗妮神真正进入大家视野的起源所在。 至于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用说,绝大部分的聪明人都心知肚明。 再到小女婴的二哥试图挽留妹妹而与家人激烈争抢,最后导致小女婴意外失手落地。 再再到小女婴自出生以来发出第一声响亮的啼哭。 再再再到…… 再再再再到…… 年轻人看着看着,渐渐的就失了神。 不知不觉的,第一层的雕画已经被他绕着圈儿的看完了,他的双脚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般,走上了第二层。 从年轻人的眼神开始变得迷惘,文森特牧师就激动地屏住了呼吸! “难怪尊敬的夫人要把邀请函交给他……居然这么快就引发了共鸣……真是了不起啊!”文森特牧师激动地压低嗓门与身边的执事们交谈。 执事们脸上也是满满的喜悦之色,“吾主保佑,看样子,我们很快又将要拥有一个同伴了!” “哦哦哦,同伴?不错,确实是同伴!从他的表现上来看,他确实很可能会得到吾主的垂青!!”文森特牧师激动地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兴高采烈的继续仰头注视着年轻人的一举一动。 在他们窃窃私语的低声激动交谈的时候,年轻人已经缓步走到了第三层、第四层,这时候的他已经知道了有关小女婴逐渐成长后的诸多过往。 知道了小女婴是如何的被选为圣婴,又是如何的被在教堂圣坛上被神明附体显圣又是如何的将仁慈宽宥的圣光洒遍小莫顿村的每一个角落;再接着,就是小圣婴那古怪的头疼之症和解决之法,再到小圣婴改换真名,再到第一个虔信徒的死亡和灵魂进入神佑之地,再到旱灾来袭,长大的小圣女从手里喷涌出清冽的甘泉给人活命,再到蕾罗妮神的第一次显露人前,再到善良的圣女不忍外面的人受苦,亲手凝聚成一块又一块的水砖托她最信任的亲人杰米先生去送给每一处□□渴折磨的赫蒂尔斯大陆人们;再然后就是毒雨和征兵的出现让他们伟大的教宗大人有了想要创建新教的念头,他们高喊着‘旧神已死,新神当立’的口号,冒着全家人被绑上火刑架上的风险聚集了九九八十一位虔信徒举行圣祷仪式,并且成功的在仪式中得到了蕾罗妮神的青眼和垂顾,成功获得了第二批进入神佑之地的资格! 最后,到了圣坛的第七层,年轻人看到的是水神教的虔诚信徒们在伟大水之神祇的慷慨仁慈下、在教宗大人的庄严主持下喜气洋洋的获分神佑之地那广袤无垠的田地的火热场景,再然后就是一大波又一大波的其他领地的领民被他们的领主狠心驱赶着来到布莱曼领,他们满心迷茫和忧愁,他们惶惶不可终日,直到在当地人的帮助下获悉了水之女神的存在,一个接一个的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的肉身和灵魂尽数投入到新教女神的脚下。 他们在祈求,他们在膜拜,他们在聆听圣音。 年轻人在第七层跪了下来。 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虔诚的伏跪着。 在他的脑海里,有一个低不可闻又振聋发聩的女音在高声吟唱,她在唱:信我者,得永生! 文森特牧师等水神教教徒面带欣慰和微笑的看着那伏拜在第七层的年轻人被一团毫无征兆出现的·类似于水球一样的东西包裹,瞬间消失在圣坛之上。 “真可惜,”文森特牧师摇着头,语带感慨,“我原以为以他的虔信度即便到不了第九层,第八层也是能够指望的,没想到……只到第七层他就没办法再走下去了。” “我的牧师大人,是您对他的要求太高了才对。”一个与文森特牧师关系颇为不错的执事先生语未出口唇先笑,“这半年多以来,能够像这位先生一样成功走上七层的,已经如同凤毛麟角一般了,不信您瞧与他一起通过审核的这一批……绝大部分都还在二三层打转呢。”执事先生一边说边扬了扬下巴。 另一个和农事官罗宾先生有着亲戚关系的执事先生也在旁边凑趣似地说了句,“不管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除了第一批、第二批和第三批虔信徒以外,后面的绝大部分都是依靠着拔苗助长才堪堪领会到了一点咱们教会的真正教义……除了那些天生灵性未泯的,真的很难能够对我们教会的教义核心感同身受。这个年轻人能够稳稳当当的成功走到第七层已经非常的不错了!” “愿全知全能的神祇予以他赐福和慈悲,希望他在神佑之地能够一切顺利吧。”文森特牧师伸出食指和中指在胸口点了几下,把注意力放到求他的信徒们身上了。 和年轻人一样,他们也是精挑细选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的,文森特牧师打从心底的盼望着能够再多上几个进入神佑之地幸运儿。 毕竟,神佑之地太大太广袤,而他们的人又太少太渺小了。 第156章 3.22 圣地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蕾罗妮的耳朵里。 听闻她发出邀请函的那个年轻人成功进入神佑之地后,蕾罗妮的心情也不由得为之大好。 乔安和乔莉也恭维她真不是一般的有眼光。 “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到第七层去,可见灵性是真的不错,”蕾罗妮饶有兴趣地眨巴着大眼睛,“教父对这样好苗子向来看得极重,相信那个年轻人现在已经落到教父的手掌心里了,任凭他揉搓圆扁了。” “那个年轻人能够承蒙赖特先生看重,明明是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结果到了蕾妮你的口中,反倒成为十分可怕的事情了——也不知道这话被赖特先生听到,他老人家会不会亲自乘马车来把你给抓回去。”尤金先生的夫人仙妮娅·杰弗里捂住嘴唇笑个不停地说。 她难得出门一趟,平时都是待在杰弗里家的宅子里带孩子,很少到外面来与人交流,不过村子里的人都对她印象不错。 “亲爱的仙妮娅,你怎么能这么恐吓自己的朋友呢,”蕾罗妮耸了耸肩膀,端起桌子上掺和了信仰原液的清水小小的润了润嗓子,“我教父现在被水神教会的一堆琐事纠缠的根本就分·身乏术,哪里来的时间特地跑到小莫顿村来揪我回去?再说了,这里可是我们的老巢,即便是阿普丽尔庄园也未必会有这里安全呢!我选择在里安胎,又有你们大家的精心陪伴和照顾,相信不论是我教父还是我的丈夫奥兰多先生,都再放心不过呢。” “我们也很高兴每天都能够见到你啊。”仙妮娅夫人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清水也美滋滋的喝了口,她漂亮的蓝眼睛格外明亮的注视着蕾罗妮,“自从你搬去阿普丽尔庄园以后,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真的是说不出的孤单呢。”仙妮娅和蕾罗妮的年岁差距虽然有些大,但是两人的性格却颇为的投契,只要凑到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 蕾罗妮的教母西莉娜夫人对两人的来往更是乐见其成,她觉得两位优秀的女性待在一起必然能够起到近朱者赤的效果。这样不论是对她们自己还是对她们的孩子都有好处。 “不会吧?现在村子里的人口可不像从前那样只有小猫两三只了!难道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一两个知心的朋友吗?”只要是布莱曼领消息灵通的体面人士谁不以能够入住小莫顿村为荣呢?这些人的言行举止身份地位也自然都可以称得上无可挑剔——仙妮娅夫人即便是在婆婆西莉娜夫人的严格管束下,不能肆意交友,但也不可能一个朋友都找不到吧。 “亲爱的蕾妮,不是谁都和你一样,不在乎我的出身的。”仙妮娅夫人眼底有难堪之色一闪而过。为了不扫蕾罗妮的兴致,她抿了抿如同鲜花一样漂亮的唇瓣,强颜欢笑地说:“我能拥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已经很满足了,就像母亲说的,朋友贵精不贵多,我很没必要过于看重那些。而且,”仙妮娅夫人语气一顿,伸出雪白的柔荑温柔地摸了摸依偎在她身旁女儿的小脑袋瓜,“有她在,已经够我操心忙碌的了,我的朋友,你别瞧着她现在像个小天使一样乖巧的依偎在我的身旁,实际上,她可不是一般的爱调皮捣蛋呢。” “哎呀,以前的我总是来去匆匆的,倒是没有和她好好的和她说会儿话,”蕾罗妮被勾起了兴趣,招手示意身边的乔安把小姑娘抱到她面前来,想要和她好好的聊聊天。 仙妮娅夫人嘴上不说,但心里也颇为盼望着女儿能够得到蕾罗妮的垂青,因此不顾女儿小弧度的抗议和挣扎,动作轻柔却坚决地把孩子抱到了乔安手上。 乔安对仙妮娅夫人屈了屈膝,抱着小姑娘来到小圆桌另一边的蕾罗妮面前,蕾罗妮笑吟吟地与小姑娘那双和仙妮娅夫人几乎如出一辙的漂亮蓝眸对视,“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几岁了?平时最喜欢玩什么游戏呀?” 蓝眼睛的小姑娘抿了抿樱桃似的小粉唇,奋力扭头去看自己的妈妈,蓝色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紧张和茫然之色。 “你在发什么愣呢?妈妈的小心肝,”仙妮娅夫人眼神温柔地鼓励着女儿,“快呀,快回答夫人的问题呀,没瞧见夫人一直在等着你吗?” 很认真、很认真的向母亲求助却没有得到想要结果的小姑娘委屈的嘟了嘟粉嫩嫩的小嘴巴,用力挣扎着就要往母亲所在的方向扑,乔安担心手舞足蹈挣扎的太过厉害的她会不小心蹬到蕾罗妮尚未隆起的肚子,赶忙将她抱了下来。 还没蕾罗妮膝盖高的小姑娘就啪嗒啪嗒的小跑着松脱了乔安握住她小肥爪子的手,像只灵动调皮的小猴子一样钻进母亲温暖又散发着熟悉花香的柔软怀抱里去了。 “抱歉,蕾妮,这孩子她实在是太怕生了。”仙妮娅夫人懊恼地叹了口气,但也不舍不得责备自己唯一的女儿,只能无奈地把她抱在腿上,温柔地哄了哄。 蕾罗妮倒没觉得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兴致勃勃地看着已经把小脑袋用力埋母亲温暖怀抱里的小姑娘,忍俊不禁地说:“看她刚才那灵活矫健的动作,我相信她确实和你说的一样调皮捣蛋了!” 仙妮娅夫人拍抚女儿背部的动作一度,脸上也流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确实不是一般的调皮呢,因为她实在是不像个贵族家庭出身的小淑女,母亲特意把她抱到跟前想好好的教教她,却不想,她转身就跑得老远了,母亲和家里的女仆们追了半天都没追上,后来还是尤金先生恰好从门口进来才一把擒住了她……你是不知道她那天有多闹!就连舅公大人都被她从实验室里给闹出来了。” “哇哦,那你可真应该庆幸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不点呀,”蕾罗妮满脸唏嘘的感慨了句,“以前我和奥兰多在雷蒙德老师那里学习的时候,可从不敢在他做实验的时候打扰他……也不知道你见不见过他发火的样子……那真是可怕极了!” 仙妮娅夫人心有戚戚然地点头,“怎么没见过呢,每次看到他教训尤金先生的时候,尤金先生还没怎么,反正他也被训习惯了,可我不行呀,在旁边被殃及池鱼的我每当碰到这样的情形,都会害怕紧张的忍不住哭出声来呢。” “拥有这样的长辈的确很让人头疼啊,”蕾罗妮很是同情地看了仙妮娅夫人一眼,“因为奥兰多擅自报名参军的事情,雷蒙德老师也发了好大的脾气呢,奥兰多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取得了他的原谅,至今他提起这件事来,都还有些心有余悸呢。” 两人又亲亲热热的说了大约一两个多小时的话——连蕾罗妮雷打不动的午休时间都要因为这个而错过了——仙妮娅夫人这才在杰弗里宅女仆近乎不耐烦的三催四请中,依依不舍的和蕾罗妮提出了道别。 这时候的蕾罗妮已经困得连眼皮子都有些睁不开了。 乔安和乔莉见此情形,连忙一边一个的护持着她回卧房里去小憩。 “总算是走人了!”心直口快的乔莉神情颇有些气恼地抱怨了句,“今天仙妮娅夫人待得可真是够久的,差点都耽误了夫人的午睡。” “小点声!”乔安嗔怪地瞪了妹妹一眼,让她不要口无遮拦的乱说话。 一边瞪还不忘一边轻手轻脚地给已经昏昏欲睡的蕾罗妮换了睡裙,扶到床·上躺好。 “仙妮娅也是很久都没碰到和她说话的人了,一时间忘了形也很正常……”蕾罗妮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含糊的随口应和了两句乔莉的话,就这样双眸一合的跌入了久违的黑甜乡。 孕妇总是多思易困,刚刚在和仙妮娅夫人说话的时候,她就困得眼皮子都有些睁不开了,全靠着那些掺了信仰原液的清水勉强提神才没有失礼的真的在客人尚未告辞前睡着。 “以前的仙妮娅夫人可从不像现在这样不会看人眼色呀,她明知道我们夫人怀有身孕,怎么还一再赖在这里不肯离开呢。”乔莉一面配合着她姐姐乔安的动作给蕾罗妮拖鞋,一面忍耐不住地又说了句话。 “妹妹你可真傻,难道你就一点都没看出来吗?”轻手轻脚地给自家夫人盖好被子的乔安压低声音说,“仙妮娅夫人之所以一直都在夫人这里逗留不去,为的可不就是希望夫人能够多和她的女儿杰弗里小姐培养一下感情吗?毕竟这两年,像现在这样,夫人长住小莫顿村的时间并不多。” “以他们家的身份和地位哪里就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和夫人联络感情了?”乔莉满脸的不解。 “是啊,按理说,西莉娜夫人是夫人的教母,雷蒙德大人又是夫人和领主大人的老师,仙妮娅夫人很没必要用这样的手段来给自己的女儿增加筹码,但是,你别忘记了乔莉,”带着妹妹蹑手蹑脚出了卧房的门,乔安叹息着说,“西莉娜夫人并不喜欢仙妮娅夫人这个儿媳妇,而且……当初在仙妮娅夫人生产的时候,尤金先生为了让她们母女平安,更是付出了自己的一半寿命去挽留她……所以,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仙妮娅夫人在杰弗里家的日子,未必会……过得有多舒心畅快。”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赶时间把存稿箱的日期写错了QAQ 幸好不是两章的时间都一起写错~否则就不是双更而是三更了/(ㄒoㄒ)/~~ 第157章 3.23 对于西莉娜夫人和仙妮娅夫人婆媳之间的暗流,蕾罗妮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不过,她尽管同情仙妮娅夫人却并不想为她做点什么。除了这是长辈家的私事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早在仙妮娅夫人决定嫁给尤金先生为妻的时候,她就应该已经预料到她在夫家的日子未必会好过到哪里去。 要知道这桩婚事本来就是她和她的丈夫尤金先生费尽心思强求而来的。 更别说,在西莉娜夫人的眼里,她还害得自己唯一的儿子尤金先生失去了整整一半宝贵的生命力! 而这也正是西莉娜夫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释怀和谅解的。 东方有句古话叫‘远香近臭’。 日日夜夜的看着迷惑又伤害了自己儿子的女人在自己面前不停转悠晃荡,即便再冷静理智的人都会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做出一些与往常迥异的苛刻事情出来。 西莉娜夫人也不想对仙妮娅夫人太过刻薄,但她根本就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满腔怨愤之情。 说句心里话,她自认为能够做到不迁怒她的小孙女已经是一种极大的忍耐和克制了。 而且,那个孩子和她那个讨人厌的母亲现在真的是越长越像了。 “她已经不知道第多少回让我失望,”西莉娜夫人坐在蕾罗妮面前和她聊着闲天。“我最没办法容忍的就是她总是在尤金面前露出一副忍气吞声的可怜表情……我们明明没怎么亏待她,可她就是乐得挑拨离间,勾得尤金对我们不满,只向着她一个人。” “教母——” “刚才你也说了,她很害怕我舅舅训斥尤金的样子,可是她又有没有告诉你我舅舅为什么会训斥尤金呢?你也知道,我舅舅的脾气虽然不怎么温和,但是也不是个半点道理都不讲的人……” 西莉娜夫人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的抱怨话,直到心气重新平复下来,她这才阐明自己的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来意。 她肯托蕾罗妮帮她好好的改·造一下儿媳妇——当然,她没有用改·造这么直白的词汇,而是用含蓄的语言隐晦的暗示。 “很抱歉,亲爱的教母,恐怕我没办法帮助您……自从怀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我就一直都觉得睡不够,精神也萎靡的厉害……”蕾罗妮语带歉疚的婉拒了西莉娜夫人的肯托。 她也不是傻瓜,这样两面不是人的夹心饼干如何肯做。而且这婆媳之间的恩怨历来就是千古难题,她这个根本就没尝受过所谓婆婆刁难、儿媳忤逆的幸运儿就别再自找麻烦的去蹚这趟没必要的浑水了。 乔安和乔莉也在旁边给自己的从小看到大的小姐搭台子。 主仆三个一唱一和的很快就让西莉娜夫人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她之所以会这么快就妥协,也是看在蕾罗妮从前的信誉额度上。不管怎么说,相识这么多年,蕾罗妮对她的所有长辈们由来都是有求必应,从不曾有过零星半点的推诿之态。 因此,当西莉娜夫人听到教女因为孕期而产生的各种不适后,心里大为焦急,很快就利用自己过来人的身份,掰开了揉碎了,把她知道的那些有关孕期的各种知识和经验说给蕾罗妮和乔安姐妹俩个听。 刚做了妈妈的蕾罗妮对这个倒是很感兴趣,全神贯注的听了老长时间,还问了许多一知半解的问题。 蕾罗妮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刚高中毕业,有关怀孕生产一类的知识她除了偶尔在别人口中听了一耳朵外,是彻头彻尾的外行人,于是,只要有人和她说孕期知识,她就会竖起耳朵很认真的听。 西莉娜夫人虽然没有达成此行的目的,但还是被教女求知若渴的态度狠狠满足了一把,最后堪称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开了。 她临走前,蕾罗妮到底有几分不忍心,她也没给仙妮娅夫人说好话,而是站在西莉娜夫人的立场上感慨了句:“孩子长得就算再像妈妈,身体里也流着爸爸一半的血呢。” 蕾罗妮可以对仙妮娅的困境视若无睹,但是却不忍看着那个年幼的漂亮小姑娘被自己的挚亲疏远排斥而无动于衷。 毕竟,她也是马上要做母亲的人了。 蕾罗妮的这番话明显给西莉娜夫人带来了很大的触动。显然,蕾罗妮那句“孩子的身体里也流着爸爸的血呢”话深深的打动了她。 “以前确实是我有些以偏概全,太过偏激了,”西莉娜夫人在接过女仆递来的薄披肩时,神情走瞬间的动容和感慨,“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的对待那个孩子的。” 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我都是那个孩子的祖母,是那个孩子血脉相连的挚亲。 把西莉娜夫人送走后,天色还早。 感觉肚子里又开始咕咕叫的蕾罗妮让乔安去厨房给她端一盘子小点心来垫垫肚子。 这些小点心都是奥兰多和赖特牧师、杰米等人不知道从哪里寻访来的,味道各色各样,蕾罗妮挑选了几种能够入口又不会引发剧烈呕吐的放在厨房的柜子里,想吃了就会让人端一盘上来。 “刚才我和姐姐可紧张的够呛,就怕夫人您会答应西莉娜夫人的请托,”乔莉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这世上还有比那更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吗?” “你呀,这两年说话是越来越口没遮拦了。”蕾罗妮一脸好笑地摇摇头,“其实,打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没准备答应教母,这是她们婆媳两个之间的事情,我掺合进去像话吗?不过那个孩子是真的可怜,以后你们记得提醒我对她好点。” “噢噢,打从怀了小少爷以来,夫人是越来越母爱泛滥了。”端了点心过来的乔安乐不可支的拿空着的那只手掩住嘴唇偷笑。 蕾罗妮失笑摇头,“你就知道说我,我依稀记得当年某人怀孕的时候,可是紧张的早早就和我教父告了假,紧张无比的缩在床·上就一动不动了,后来还是我特意让奥兰多去好生宽慰,才战战兢兢的从床·上下来,可即便是这样,也忧心忡忡的老觉得自己一个不留心,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毫无预兆的突然滑出来。” 难得被提及糗事的乔安面红耳赤的慌不迭告饶,恳求蕾罗妮放过她。 ——当初她因为第一次怀孕的关系患得患失的厉害,忍不住就小题大做的行了那么一回蠢事,结果就被自家小姐抓了把柄,没事有事的拿捏一二。反倒是妹妹乔莉因为出的糗犯的错太多,自家小姐连记都懒得往心里记了。 乔莉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看热闹,半点都没有给姐姐解围的意思。 平日里她被比她早出生个几分钟的姐姐管得死死的,哪里瞧过她这样窘迫尴尬的模样,当然要扎扎实实的欣赏个够。 主仆几个笑闹了好一阵子后,蕾罗妮的大嫂波娜太太突然提着裙摆步履匆匆的走过来了。 基于礼节,蕾罗妮站起身打算迎接,就被波娜太太突如其来的话语声给镇住了。 “奥兰多先生在见新一批流民代表的时候,被一个凶残的恶棍突然袭击了——正正巧的被匕首刺进了胸膛,赖特大人说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希望你能够尽快赶过去。” 听到这话的蕾罗妮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她还年轻的很,她不要做寡妇! “小姐!” “小姐!您没事吧!” 乔安和乔莉姐妹俩紧张连她还没结婚前的称呼都唤出来了。 蕾罗妮深吸了口气,“教堂有马车,让他们赶紧准备,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庄园去。对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陡然消失在空气中,又很快回来了。 乔安和乔莉连忙搀扶住她有些踉跄的身体。 “我刚刚在神佑之地随便找了个在阿普丽尔庄园效劳的人,让他把兑了信仰原液的止血药剂给奥兰多送过去,相信他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蕾罗妮强迫自己不要慌乱,不过在看到杰拉夫妇闻讯匆匆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地扑进了杰拉太太温暖又充满着安全感的怀抱里,“妈妈,您和我去一趟阿普丽尔庄园吧,”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恳求到,“有您在我身边,我才会觉得时间不那么难熬。” 杰拉太太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她十分理解女儿此时的心情,当初听到在老克特村做监工的杰拉先生受了重伤时,她也整个人都险些没彻底崩溃掉。 杰拉先生也表示他也要跟过去看看,“——我得确定他一切安好再回来!我的外孙可不能还没出生就没有了爸爸!”他脸上的表情和坚决。 至于杰克,他前天才跟着木匠卡拉先生去别的村子做木匠去了,这一个多月都不会回村子里来。 因为这起突如其来的突发事件,根本就没有在小莫顿村住多久的惶急急的乘坐马车回返了阿普丽尔庄园。 这次与他们同去的还有提着医疗箱的雷蒙德巫医。 虽然这两年来雷蒙德巫医一直都不愿意给他一意孤行跑去服兵役的学生一个好脸色,但他无疑是非常爱护和关心着对方的。 因为顾及蕾罗妮肚子里的孩子,马车的行驶速度并不算快,等他们经过梅丽朵小镇到达阿普丽尔庄园后,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了下来。 ——为了看清脚下的路他们甚至都点燃了悬挂在马车两边的昏黄风灯。 沃尔森先生和安东尼主教亲自站在庄园门口迎接他们的到来。 蕾罗妮才下马车,就一脸迫不及待地朝沃尔森先生看去了。 沃尔森先生在她望过来的瞬间,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说了句,“孩子,别担心,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赖特先生正寸步不离的守护着他呢,你托人送过来的止血药剂也十分的不错,见效非常的快。” “呼……”蕾罗妮如释重负地大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哪里,我得赶紧去看看他。” 担心丈夫的布莱曼领领主夫人一边说一边解着自己身上有些笨重的斗篷——这是杰拉太太和两个嫂嫂怕她路上冻着,强迫她穿上的——乔安和乔莉见此情形连忙上前去帮把手。 “因为领主大人的身体不能随便移动的缘故,所以现在在一楼的临时客房里躺着呢,放心吧,他自己就是一个出色的巫医,不会有什么大碍的。”生怕蕾罗妮情绪过于激动影响到她肚子里的胎儿的安东尼主教也赶紧插了句嘴。 在对待他的时候,蕾罗妮就没有在沃尔森先生面前的好脸色了,她紧锁着纤细的眉毛,冷沉着嗓音问:“刺客捉到了吗?问清楚了他为什么要对我的丈夫痛下杀手吗?” 在说到‘我的丈夫’这几个字时,蕾罗妮的眼睛里明显有火星子在愤怒跃动。 其他跟着蕾罗妮一起过来的人也都露出竖耳倾听的模样——特别是雷蒙德巫医和杰拉夫妇——他们也想知道到底是谁伤害了他们的学生(女婿)。 听到这个问题的安东尼主教和他的恩师沃尔森先生满脸怪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苦笑着对愤懑不已的蕾罗妮说道:“……我把答案告诉你,恐怕你自己都会因此而倍感惊讶,蕾妮夫人,刺客也是个布莱曼,还是个从克伦维亚郡守府监牢里逃出来的布莱曼。” 第158章 3.24 安东尼主教的话几乎让蕾罗妮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怎么可能会是个布莱曼?”她难掩震惊之色的惊呼出声。 “庄园里的护卫刚问出来的时候我们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沃尔森先生一面和雷蒙德巫医还有杰拉先生握手寒暄,一面叹着气用充满感慨的语气说:“那是个还很年轻的少年,蓬头垢面的,在流民中间颇有威望,奥兰多刚把他招到近前,想和他说上两句话,他手里的匕首就捅过来了——如果不是奥兰多反应够快,你又及时让人送来了特效止血药……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为什么要对奥兰多痛下杀手?按理由来说,他们应该没有任何交集才对啊。”眼瞅着已经到了奥兰多临时暂住房间门口的蕾罗妮神情愤愤的压低嗓音,执意要问个清楚明白。 “他也是被有心人误导了——”赖特牧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他们的到来,大步流星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第一眼就看向自己教女还算精神的脸部表情,又低头瞄了下教女尚未显怀的肚子,这才慢悠悠地在所有人疑惑的注视中缓缓开口解释道:“据他所说,在他循例出来放风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布莱曼领的闲话,那些人都在感慨布莱曼领新一任领主奥兰多·布莱曼的心狠手辣,居然为了一个领主宝座,把全族的人都卖给了布鲁诺三皇子……还说奥兰多简直就是布莱曼这个英雄家族的耻辱,他的存在玷污了那些为克伦维亚战死的不朽英灵……” 听到这里的蕾罗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其他人也是满脸的啼笑皆非之色。 “那孩子年轻,性格实在不怎么沉稳,一时激愤之下,逃出了监狱,千难万险的混入流民中间跑到布莱曼领专门来找奥兰多报仇来了。”赖特牧师忍不住叹了口气,“幸好他也是头一次对人动手……手底下功夫弱,气又虚,要不然就冲着他误打误撞直奔要害的那一招……奥兰多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 “教父,看样子你们对接收流民的‘抗议’事件触怒了不少所谓的大人物啊,”蕾罗妮冷笑一声,“那样一个戒备森严的监狱居然被一个小毛孩说逃就逃出来了,还一路顺顺当当的找到了一心想要报仇的正主……这得幸运成什么样子啊!我那倒霉又可怜的丈夫又得多不受天上神灵的待见啊!” “不只是你,我们也想到了这一点,”赖特牧师的两根眉毛在打架,“我们一直在考虑这是不是那些老狐狸给予我们的一种警告!” “警告我们不要耍小聪明,他们一根手指头都能把我们给活活碾死吗?!”蕾罗妮这回是动了真怒!她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的走进房间,来到丈夫床边坐下,看着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憔悴的英俊面容流下了两滴眼泪。 她是真的在为他、为她的丈夫感到心疼。 也不知道有些感情深厚的夫妻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心有灵犀般的奇妙感应。 蕾罗妮刚坐到床边,话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上一句,奥兰多那宛若鸦羽一样浓密长卷的眼睫毛就不住地颤动起来。 [别……别哭,我没事……]努力睁开眼睛就看到在村子里玩得乐不思蜀的孕妻俏生生的坐在自己面前,奥兰多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原本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胸口也仿佛得到了无形的抚慰一般,整个人都觉得舒畅了不少。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奥兰多没醒的时候,蕾罗妮因为担心他,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如今眼瞅着他好不容易醒转过来了,却没半分嘘寒问暖的心思,直接没好气的抱怨起丈夫来了。 似乎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够让她还有几分悬在半空中的心,慢悠悠的重新回到它应该呆着的地方。 心知自己这回是真的把爱妻吓了个够呛的奥兰多倍感理亏自责,很是做小伏低的强打起精神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歉意。 蕾罗妮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格,知道这样的意外别说是奥兰多,就是她自己碰上了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准确的应对反应出来。因此只是在生了一小会气后,就站起身扭头拜托一直站在门口笑吟吟看着他们的雷蒙德巫医过来给奥兰多仔细的检查一下。 见他们小两口总算记起了他们这些‘蜡烛’存在的雷蒙德巫医和赖特牧师等人接二连三的走了进来——很快就把房间挤了个满满当当。 “不给您仔细检查一下,我说什么都不放心。”蕾罗妮一边把位置让出来,一边满眼恳求的看着雷蒙德巫医。 雷蒙德巫医也十分关心自己的学生,见蕾罗妮把位置让出来,连忙提着个医疗箱过去三步并作两步的给躺在床·上的奥兰多做检查。 虽然赖特牧师等人口口声声的都在说没什么大碍,只是一点皮肉伤的话,但是在雷蒙德巫医动手给奥兰多检查的时候,大家脸上还是情难自控地浮现出几分忐忑紧张的神情。 雷蒙德巫医诊断片刻后,在所有人近乎‘虎视眈眈’的注视中,摸了摸下巴的胡子,一脸微笑地说道:“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失血过多,需要好好补补。”一边说还一边打开医疗箱从里面取出几瓶类似于葡萄酒一样颜色的药剂,“这是我新做出来的补血药,特地改进了好几种药草比例,还在里面掺了些蕾妮留给我的水之精华,你连着服用上几天,只要小心别撕裂伤口,估计很快就能够下床了。” 雷蒙德巫医口中的水之精华实际上就是众多信徒聚集在一起祈祷所凝聚出来的信仰原液。 显然,比起信仰原液这个干巴巴的没有半点出彩的名字,水之精华虽然听起来有些通俗,但挂在嘴边上可高端大气上档次多了。 清楚丈夫这时候不能随便挪动的蕾罗妮连忙一脸感激的接了过来,她心里明白雷蒙德巫医亲手改进药方配置又掺入了信仰原液的补血药剂肯定要比她今天临时让人转交给奥兰多的要有效果得多。 而她现在最盼望的就是奥兰多能够尽快的好起来。她不愿意看着他病殃殃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没办法忍受这个。 [老师,今天麻烦您辛苦走一遭了。]奥兰多一脸感激地对雷蒙德巫医道谢。 不仅如此,他还想坐起身来,勉力强迫着自己给雷蒙德巫医行个礼,被雷蒙德巫医二话不说地伸手按住了。 “我们师生两个就别再来这套虚的了,你出了事,我怎么可能不过来看上一眼?不过你现在也是一块偌大地盘的领主了——也该有点危机意识,注意防范自身和家人的安危。” 雷蒙德巫医说起话来一向都是直来直去不打半点折扣的。 “下次再让我知道你把自己弄得像个活靶子一样任人捅刀子,你也别来见我了,我没你这么愚笨呆蠢的学生!” 奥兰多讪讪然的迭声表示绝对没有下一次。 他也知道自己这一回确实是有些大意了。 不该冒冒然的就把不熟悉的人招到面前来问话。 可是谁又能想到一个长得跟豆芽菜一样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少年竟然能够成功的在身上藏匿住一把匕首,还要多顺当就有多顺当的正正巧的捅进了他的身体里呢。 安东尼先生见奥兰多被雷蒙德巫医当着大家的面被训斥的险些抬不起头来,赶忙‘英勇’地跳将出来给他解围。 安东尼先生一副做检讨的诚恳姿态,连声附和着雷蒙德巫医的话——表明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一定会好好吸取教训,再不会像现在这样掉以轻心的让自己效忠的领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遭到可怕的刺杀袭击了;他们一定会把尊敬的领主大人保护的密不透风,决不再让他和夫人以及未来的少主人受到丁点伤害。 奥兰多一脸感激的看着给他解围的安东尼先生。 那眼神和看救命恩人没什么区别。 雷蒙德巫医也因为安东尼先生这突如其来的横插一杠而颇有几分意犹未尽的住了口。 他这一停口,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自然配合默契的上前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圆场了。 如此,大家你来我往的又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后,雷蒙德巫医终于一副‘事情已了’的表情提出告辞。 他打算连夜赶回小莫顿村去。 不论谁热情挽留都不肯点头。 “——我的实验目前正在一个很关键的节点上,容不得半点马虎,虽然现在有尤金在帮我看着,但是我还是得尽快赶回去主持大局!”他一脸不容置疑的认真强调。 ——自从奥兰多和蕾罗妮因为各种原因脱离了他的‘魔爪’后,雷蒙德巫医就直接把外孙尤金·杰弗里抓去做了壮丁。 他的外甥女西莉娜夫人对他此举大为赞成。 在西莉娜夫人的心里,只要儿子不每天和儿媳妇腻歪在一起碍她的眼,其他的做什么都行,她都愿意举双手双脚支持。 因为确定了女婿奥兰多的身体确实没什么大碍的缘故,杰拉夫妇也相继开口说出了他们也要和雷蒙德巫医一起回村子里去的话。 蕾罗妮对此很是震惊和不舍。 “现在家里就你两个嫂嫂和孩子们在,我们不回去看着不放心啊。”杰拉先生现在是有孙万事足,与家里的孩子分开没几个钟头就想得慌了。 杰拉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反正在庄园里你也不缺人照顾,再说了,你要实在想我们,就和我们在神佑之地里见吧……反正马上又到丰收的时候了,我们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里面待着呢。” 蕾罗妮拗不过她的长辈们,只能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口放行。 赖特牧师对此倒是非常的高兴。 等到把他们送走后,蕾罗妮气呼呼的来到奥兰多暂时静养的房间里揪着他的耳朵恨恨地‘审讯’他,“你给我说老实话,是不是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把我给叫回来?!” 被她揪得半个脑袋都离了枕头的奥兰多满脸委屈地连连喊冤,[亲爱的蕾妮妹妹,我就是再想念你也不可能用这样愚蠢的方式把你给哄骗回来啊!你肚子里还怀着我们两个的小宝贝呢!要是你因为这个而受到惊吓,出了什么可怕的意外,那我得伤心懊悔成什么样子啊!!] 瞪着一双迷人的绿眼睛半信半疑的听丈夫把话说完的蕾罗妮觉得他这话说得也很有道理——的确站得住脚——因此,在用力磨了磨后槽牙后,她挥舞着拳头,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架势冷笑道:“只要不是你在故意犯蠢就好,哼哼!等你能够下床了,你看我怎么替你出这口恶气!” 冤有头债有主,看在丈夫和已经离开阿普丽尔许久的鲁米娜夫人的面子上,她不会找那个轻易被人怂恿利用的傻叉算账,但是那傻叉背后的幕后主使——她蕾罗妮·布莱曼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第159章 3.25 汤姆老爹自从带着家里人做了逃荒的难民,如今所求的也不过是能有一口水喝和一小块能够入口的发霉黑面包了。 只可惜,这个堪堪能够吊住他们一条贱命的指望眼下也要彻底的化为乌有了。 怀里搂着小肚子因为饥饿而高高隆起的小孙子,汤姆老爹想哭,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流泪的奢侈资格。 “我早就说了那个小伙子有点不对劲,手上半个茧子都没有,不像是逃荒的……你们偏不信,偏说他有见识会说话,能带着我们寻一条活路!结果呢?结果他寻了一条死路给我们!这几年来我们的日子过得还不够凄惨嘛?还需要他大发慈悲的来帮我们一把?!”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在这里抱怨连连,而是应该努力想办法……开动脑筋……最起码的,我们得让那些外面的看守知道,我们和那个小伙子不一样,我们是老实种地的自耕农!我们是真心实意的过来投奔他们领主的!” “问题是我们说了能有用吗?人家会相信我们吗?” “唉,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相信我们呢?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相信——谁让我们这一路上傻呼呼都是那小混蛋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没几个人会信我们的话!说起来我们也是真倒霉——我早在很久以前就听人说过这布莱曼领和其他的地方不一样……这里的领主是个善心人士,愿意给每一个过来投奔他的自由农一口饱饭吃!我做梦都盼着能到这里来……我可以向女神发誓,一定会好好忠诚于他,替他干活……结果呢,来了还不到半天!半天都不到,好心肠的领主大人就被我们亲自选举出来的领头羊给捅了!现在都不知道是是死是活!” 汤姆老爹默默的抱着孙子听一起出来逃荒的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悔不当初的牢骚话。 “如果那个领主真的死了……我们这些‘共犯’不会也跟着陪葬吧……”牢房里安静了一段时间后,这时候又有一个家伙抖着嗓子开口了。 “共犯?共什么犯?!我们可是有身份的自由民!不是卑贱的·任人随便宰割的农奴,除了萨米勒帝国的皇帝陛下谁敢拿我们陪葬?!再说了!我们跟那该千刀万剐的小王八蛋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算得上是哪门子的共犯啊!啊!你能不能别自找死路的把我们和他连在一起!”紧跟着是另一个难掩惊恐的尖叫声。 “就是!说不定那个领主福大命大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再福大命大也和我们没关系了!”汤姆老爹终于开口了,他算是这间牢房里最有威望的人了。“现在我就担心那位领主在盛怒之下把我们给遣返回去……为了取得进入布莱曼领的资格,我已经把自己最后的一点口粮全搭进去了……再回去……恐怕就真的没有半点活路可走了!” “汤姆老爹,瞧您这说的什么话,没活路可走的哪里又只有您一个……在场的谁不是听了布莱曼领的小道消息削尖了脑袋义无反顾的钻过来进行这最后一搏的?”一个有些虚弱的男中音苦笑着说。 然后是一大堆的唏嘘和附和声。 “难道我们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从这半个多月送来的管够伙食看,这布莱曼领的传闻明显不像是假的呀……他们在对待俘虏都有这么好的待遇……如果真的成了这里的领民……咝溜……”这是有人因为遐想而在不受控制吸口水。 “现在大陆上闹饥荒闹得非常严重,别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即使我们这一批被遣返了,肯定又会有新的送过来……所以大家还是别白日做梦了,好好的积蓄体力,等着被赶走的那一天吧……” “呜呜呜……爷爷……我不想被人串成肉排吃掉……爷爷,我会乖乖听话的,你别回去,别把我换给别的叔叔伯伯吃……”听到被赶走几个字的汤姆老爹的孙子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抽噎起来。 又是一阵针落可闻的沉默。 牢房里只有小孩儿气若游丝的哀求呜咽声。 “实际上……我们也不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很是虚弱的男中音突兀的开口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凉飕飕沉幽幽的,莫名的就让听到的人出了一身白毛汗。 汤姆老爹拍着孙子瘦骨嶙峋的脊背,含糊地说了几句绝对不吃他的话后,干涩着喉咙问,“耶尼特先生?是您在说话吗?” 男中音眼神闪烁了下,“是的,是我,汤姆老爹,您的耳朵可真灵,居然仅仅凭借我说的一句话就把我给认出来了,咳咳……” “这没什么好沾沾自喜的,耶尼特先生,我记得您。事到如今,不知道您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到我们大家呢?”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被汤姆老爹唤做耶尼特的先生身体虚弱的厉害,几乎是说一句话喘息一阵,咳嗽一阵。 牢房里的众人也都颇有耐心的听他慢慢把话说完。他们一个两个的都紧张的屏住了自己的呼吸,没哪个舍得打断或催促他。 “这、这,新神……”汤姆老爹结结巴巴的重复着,那因为绝望而仿佛没了一丝活气的眼珠子也仿佛重新涂了最上等润滑油的生锈齿轮一样的缓慢转动起来,最终一眨不眨的定格在那个属于耶尼特先生的暗影上。“我们这片大陆上真的有新神崛起了吗?” “老爹啊老爹,难道你还没有觉悟吗?想想近几年来接连不断的天灾,再想想我们度过的这些苦日子……亲爱的汤姆老爹……我们前面的路都已经被彻底堵死了……想要留在布莱曼领,想要过好日子,我们只能豁出去冒险尝试一二啦……” “可、可要是被教廷知道了……”汤姆老爹犹疑不定。 “知道了又怎么样呢?难道我们不拜新教的神祇,教廷的人就会过来拯救我们给我们一条活路走吗?”耶尼特先生语气冷漠的高声诘问,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 因为牢房里的光线十分的暗淡,大家都看不清耶尼特先生脸上的表情,但可以肯定的,那表情定然布满了对女神教会的蔑视和鄙夷的! 毫无疑问,这样的耶尼特先生很能够打动人心。 在场众人的心也确实因为他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而突然变得火热亢奋起来。 “那是个什么样的神?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又能够做些什么呢?”有人迫不及待地这么问。 “那位神会回应我们的恳请吗?他的能量很大吗?能够让世俗的领主改变主意不驱赶我们?”也有人半信半疑地这么问。 “这是真的吗?耶尼特先生?你确定按照您的方法会有效果吗?”更多的人是七嘴八舌的这样纠缠着耶尼特先生。 大家心急如焚的想要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将回答他们未来的日子是置身天堂还是堕进地狱。 “是的,那是位非常伟大的神灵,只要我们诚心诚意的向她祈祷,她肯定会回应我们的,当然,在这之前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大家一定要团结一致,要虔诚的对待整个祈祷仪式。” 耶尼特先生志得意满的微微一笑,这个笑容藏在黑暗里只有他自己才能够感觉到唇角那个浅浅翘起的愉悦弧度。 “如果大家愿意信任我的话,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有关新教的东西与大家共享……只求大家感念我对大家的一片真心,不管最后成功与否,都不要出卖我,毕竟……我也是和大家一样的可怜人。”耶尼特先生叹着气,神情很是唏嘘地说。 “亲爱的耶尼特先生,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如今的处境已经和绝境没什么区别,比起生不如死的被遣返回去,饱受折磨和屈辱而死,我们宁愿再冒险进行最后一搏!” 牢房里的绝大部分人这样表态道。 “你放心吧,不论仪式成功与否,我们都不会责备你,更不会出卖你。” 耶尼特先生感激的用嘶哑干涩的嗓子和大家说了好几声“谢谢”和“真的很高兴你们愿意相信我”之类的话,然后默默扭头往汤姆老爹的方向看了过去。 “不知道老爹你又是个什么意思?愿不愿听我一回,我们大家伙一起豪赌上一把?!” “耶尼特先生,你忘记我刚才说过的话了吗?我说我记得你,既然记得,那就是认识,既然认识,那么就一定是可以相信的可靠伙计——想做什么就做吧耶尼特先生,衷心的希望您能够带领我们走出困境。”抱着干瘦得和芦柴棒没什么区别的小孙子的汤姆老爹不再犹豫。 “放心吧汤姆老爹,我会尽我所能的不让你们失望的!”耶尼特先生费力咳嗽一声,“哪位离我近点的先生过来搀扶我一把,我身体难受的都没力气自己站起来啦。” “我来!” “让我来!” “哎哟!你离耶尼特先生那么远站起来凑什么热闹?你踩到我脚了!” 半个多小时后,牢房里在一阵窸窸窣窣、兵荒马乱后总算又重新恢复了针落可闻的静谧。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感应着耶尼特先生的一举一动。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和我一起祈祷吧!”耶尼特先生的声音带出了几分激动的意味。 “都准备好了,我们隔壁的几个牢房也都通知到了!”几个年轻人迫不及待的回答。 ——这些在外面逃荒的人自有一套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沟通法子,哪怕不靠喉咙和纸笔,也能够转述的清清楚楚,如同亲眼目睹、亲耳听闻。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开始吧。”耶尼特先生清了清嗓子,“在我们向伟大的神祇祈祷之前,我必须让大家知道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一位怎样的神灵以及她是多么的尊贵和无所不能……” 耶尼特先生满脸狂热的说起了有关水之女神的各种故事和传说。 牢房里的众人听得是一惊一乍的。 等到耶尼特先生气喘吁吁的把他所知道的那点关于水之女神的故事倒腾了个精光,牢房里的众人还意犹未尽的央求着他“再讲讲吧”、“再给我们讲讲吧”。 “再讲下去你们今天就别想在进行祈祷仪式了!”耶尼特先生虽然语气里带着几分责怪的意味,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相反,他十分的亢奋和情绪高涨。 “噢!亲爱的耶尼特先生!你不说我们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啦!赶紧赶紧,我们这就抓紧时间!”大家如梦初醒的催促耶尼特先生引导他们,就连汤姆老爹也不例外。 牢房里很快就响起了参差不齐的祈祷声。 他们在用类似于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声音虔诚的吟唱着:“蕾罗妮,你是我们的神……” 而这祈祷声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整齐、高亢,越来越庄严、肃穆的仿佛能径自投射进听到的人内心深处乃至于灵魂深处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牢房一个隐蔽拐角处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就着昏暗的烛火,注视着那些还置身于黑暗中的迷茫羔羊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个颇为意味深长的微笑。 沃尔森先生一面侧耳倾听里面越来越整齐高亢的吟唱声,一面语气颇有几分感慨地对赖特牧师说道:“难怪蕾妮会青眼有加的给他送邀请函,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好苗子啊!” “相信经过了这一次成功的布道,回到神佑之地后,他的虔信度又会由此而暴涨上一大截——甚至超过上一批的进入者。”显然,赖特牧师对耶尼特先生的表现也十分的满意,从他看向耶尼特先生那充满欣赏和惊叹的眼神就能够看得出来。 第3章 .26 汤姆老爹他们在祈祷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他们之所以会配合耶尼特先生的举动,不过是想要在‘临死’的时候求个最后的心理安慰。 反正他们也没什么留下来的希望了。 那么,不管耶尼特先生说的那位新神是真是假、有用没用,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那位新神是真的,那么他们现在虔诚的求上一求,自然能如耶尼特先生所说的那样,成功帮助他们解决掉目前的危机;如果那位新神是假的,对现在已经置身于绝境中的他们而言,也没什么损失。反正人都要死了,即便被人发现偷偷加入了邪教,也不过是罪加一等,提早两天全家一起上火刑架罢了。 因此,汤姆老爹等人几乎可以说是在用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跟随着耶尼特先生开始了转换信仰的第一步——旁若无人的高声吟唱另一位神祇的名。 说来也怪,汤姆老爹等人从小到大也没少被家人带着去教堂里祷告做礼拜,但是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刚跟着耶尼特先生祈祷了几句,冥冥中就仿佛有什么目光投注到了他们的身上……那是一种无法形容,极其玄奥的感觉!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汤姆老爹等人因为难以置信而本能的有些失神——恰恰巧的,他们一走神,耶尼特先生就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呵斥了他们一声:“不要分心!” 汤姆老爹被耶尼特先生这突如其来的斥责唬得连忙眼观鼻鼻观心的继续跟着对方认真祈祷起来! 不过这回明显要比刚开始的时候专注也虔诚多了。 没有彻底沉入进去之前他们还没有发现,当他们把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投入进去后,才发现这样的感觉是多么的美妙和让人沉醉。 原本绝望即将被遣返的痛苦心境也仿佛因此而得到缓释一般,耷拉着的嘴角也不自觉轻轻上扬起来。眉宇间的沉痛和愤懑也仿佛被母亲温暖的柔荑轻轻拂过一般,彻底的化戾气为祥和。 等到他们从那种飘飘欲仙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大跌眼镜的发现——他们这一次祈祷竟然错过了宝贵的晚餐! 因为大·饥·荒的缘故,绝大部分赫蒂尔斯大陆的人们都养成了‘饿死鬼投胎’一样的进餐风格。别说是错过一顿完全可以让他们填饱肚皮的正餐了,就是被人抢走一小块冷硬发霉的黑面包片,他们也是会撸起袖子不顾一切的与掠夺自己宝贵口粮的可恶家伙拼命的! 可如今,汤姆老爹他们明明因为耶尼特先生的缘故错过了珍贵的晚餐时间,却没有一个人因此而大发雷霆亦或者怒气冲天的! 相反,他们的脸上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一点都不像以前在教堂里一样那么枯燥难熬……尊敬的耶尼特先生,您还能带着我们再来一次吗?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再尝试一把刚才那种完全没办法形容的神奇滋味!” “我也想再尝试看看那是不是我的错觉……噢!女神在上!那真的是太美妙了……我感觉自己的背后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飘飘然的!特别、特别的舒服!就好像回到了年幼时母亲那温暖的怀抱里!” “很高兴大家和我一样享受着向伟大水之女神祈祷的美妙感觉,”耶尼特先生耐心的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话说完,然后满脸笑容地大声说道:“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这样全神贯注的祈祷,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与至高神国中的伟大神祇缔联,是需要极大的精力和体力的!因此——不管大家再怎么恳切的要求我再来一次,我也只能倍感遗憾的表示拒绝,毕竟,饥肠辘辘的我们在没有进食的情况下,是没办法再发起和坚持一次大型的祈祷仪式的!” “是的,是的,耶尼特先生,还是您考虑的周到!”汤姆老爹仿佛年轻了十岁般的响亮应和着耶尼特先生的话,“胃囊空空的我们也想像您说的一样,在虔诚的祈祷后,尽情享受一把食物的美好……只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家伙的缘故,布莱曼领的卫士们已经恨透了我们,他们绝不可能在除了规定的用餐时间以外的时候给我们食物——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一群随时都有可能被遣返走的可怜虫罢了。” 汤姆老爹的这番话让所有人激荡的情绪重新跌入了绝望的谷底。原本因为无法形容的幸福和安谧感而陡然飘上云端的理智也重新蔫巴巴的回到了现实中。 “不错,亲爱的汤姆老爹,以前的我们确实是一群随时都可能被遣返走的可怜虫!但是现在的我们不是了!我们不是了!”耶尼特先生吐字清晰地强调说,“在我们向伟大的水之女神虔诚祈祷时,这块丰饶又繁华的领地就迫不及待的向我们敞开了大门!彻彻底底的!” “噢,尊敬的耶尼特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汤姆老爹有些不敢置信地问耶尼特先生。 耶尼特先生痛快无比地大笑数声! “如果我就这样红口白牙的说,大家有可能并不会相信!还是让我来做给大家看吧!”他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然后又拜托傍晚时搀扶他的那个年轻人把他扶到牢门口去。 那搀扶他的年轻人听了他的请求,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担忧起来,“尊敬的耶尼特先生,您为什么要到牢房门口去呢?”他小心翼翼地说,“那儿并不安全,您知道的,呆在那儿的人很容易被卫士们那缠绕了荆棘的藤鞭打中!那鞭子抽打起来真的很疼!” 经过刚才的那一场祈祷仪式,耶尼特先生在牢房里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可谓是直线上升,大家半点都不愿意他遭受那可怕的近乎羞辱的可怕鞭刑! “是啊,尊敬的耶尼特先生,您有什么事要办就吩咐我们来吧,我们还年轻,又皮糙肉厚的,我们不怕疼!”其他的年轻人也纷纷自告奋勇般的开口。试图阻止耶尼特先生的举动。 耶尼特先生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显得真挚可亲,“别担心,小伙子们,你们只需要看我的表现就好!”他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充斥着自信和从容的笑意。 拗不过他的年轻人只能忧心忡忡的借着铁栅栏外面过道里昏黄的烛火光亮,把耶尼特先生送到了靠近铁栅栏的牢房门口。 “尊敬的耶尼特先生,这里已经是距离牢房门口最近的地方了,把您放在这里可以吗?”年轻人毕恭毕敬地说。 “不错,这里确实是距离牢房门口最近的地方……只是,诸位可爱的小伙子们,你们这样用身体把我遮挡得密不透风,我就是想做点什么都困难啊。”耶尼特先生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 “我们只是想保护您,尊敬的耶尼特先生!您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耶尼特先生团团围住的年轻人们神情格外严肃的说。“不管您想要做点什么,您都可以吩咐我们去干,我们一定会不打折扣的完成您的每一个指令的!” “唉,既然你们执意如此,好吧,好吧,”耶尼特先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还请最靠近栅栏门的小伙子们用尽你们全身的力气去用力摇晃它吧!直到把那些卫士们给引到牢房门口来,我得好好的和他们谈谈!” “什么?!” “亲爱的耶尼特先生?!您确定您要这么做吗?!” “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们会把我们绑上火刑架活活烧死的!” 牢房里的人被耶尼特先生提出的要求给彻底的经吓住了! 他们刚刚才进行了一次堪称违法的祷告仪式,哪里敢在这个时候把象征着权利的卫士们给叫到牢房门口来,要是不小心哪里出了纰漏,露了马脚,他们可能连这几天都别想舒舒坦坦的活着了! “刚才是谁向我保证说会完成我发出的每一个指令的?!”耶尼特先生用失望的语气说:“难道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不到,大家就不愿意信任我了吗?” “……尊敬的耶尼特先生,这和我们信不信任你没有关系,而是——而是这实在是太冒险了!您没必要为了一顿晚餐而给自己和我们带来可怕的危机!对我们来说,饿肚子并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情……反正这几年来我们也饿习惯了。”汤姆老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抱着小孙子忧心忡忡地挤到靠近牢房门口的地方来了。他苦口婆心地劝着坚持要摇晃栅栏召唤卫士的耶尼特先生。 “你们以为我把卫士召唤过来就是为了争取一顿晚餐填饱我们这饥肠辘辘的胃袋吗?”耶尼特先生睁大眼睛,“难道你们忘了我刚才许下的承诺吗?我是怎么对你们说的?我说了我们现在已经和刚才不一样了!我们不再是可怜虫了!难道你们这么快就都忘记了吗?” “是的,尊敬的耶尼特先生,您确实这么说过,可是这和您让我们摇晃铁栅栏召唤卫士过来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个年轻人一脸啼笑皆非的说了句俏皮话,“难道您以为他们会看在我们毅然决然向新神祷告的份上,被水之女神的无上威能和我们这群豁出去的倒霉流民惊吓住,不敢再提遣返我们的事情吗?” 第3章 .27 年轻人没办法理解耶尼特先生这种执意要把卫士找过来自讨苦吃的行为,因此很是恼火的胡诌了一句自己也觉得很不靠谱的玩笑话。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不仅他自己觉得荒诞可笑,其他听到的人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表情出来。 只有耶尼特先生本人没有笑。 他用一种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惊奇眼神上上下下的把这年轻人来回打量了个遍,把个年轻人都看得头发发麻浑身寒嗖嗖的时候,才一脸感慨地说了句:“一切就像你所说的一样,年轻人,没想到还真的被你误打误撞的蒙对了我们大家能够成功留在布莱曼领的倚仗。” “……啊?”年轻人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异常单调的音节,傻乎乎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您说我……蒙对了什么?”他根本就没听懂耶尼特先生所说的这番话的意思。 其他人也是满脸的迷糊和抓瞎。 耶尼特先生神秘兮兮地做了个大家稍安勿躁的噤声手势,然后趁着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然蹿到到铁栅栏门口,伸手抓住栏杆就是一阵豁出去的剧烈晃动。 “噢!全知全能的女神在上!”来不及阻止的汤姆老爹等人见此情形,陡然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一些胆小的流民们更是惊慌失措地抱着他们的孩子不停地往后挤缩了过去——生怕被那些听到动静·凶神恶煞·疾走过来的卫士们狠狠鞭笞。 “尊敬的耶尼特先生!您疯了吗?还是不想活了?”汤姆老爹皱巴巴的老脸因为气急败坏而涨得通红,他用力把自己的孙子高高往后面举起,“劳驾、劳驾来个人搭把手,劳驾、劳驾!” 汤姆老爹在这间牢房里还是有些体面的,在听了他的恳托后,大家如同接棒一样把他仅剩的小孙子转到牢房最里面去了。 “亲爱的汤姆老爹,我正是因为想活,想大家都好好的活,才会把卫士们引导我们这里来啊。”耶尼特先生好脾气地抹了把被汤姆老爹嘴里的唾沫星子猛然溅到的脸孔,继续不顾大家愤怒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恨懑目光,继续摇晃铁栅栏。 这牢房里的铁栅栏年久失修,摇晃起来更是会发出哐当哐当的骇人声音,这声音别说牢房外面不远处看守的卫士了,就是牢房外面的路过的行人都可能被里面猛然晃动的铁栅栏声给惊个够呛。 知道这时候就算阻拦也来不及了的汤姆老爹等人一副听天由命的绝望表情,尽可能的把年幼的孩子们和一些身体虚弱或者生病的人往牢房里面塞,一些身强体壮的则勇敢的站在了最前面,打算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保护其他人。 热心肠的年轻人们原本还打算着把汤姆老爹和耶尼特先生也推到人群里面去保护好,被汤姆老爹咬牙谢绝了。 “我们就站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耶尼特先生的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耶尼特先生脸上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微笑,他先是由衷感谢了一把年轻人们的好心,随后才用很是笃定的语气对一脸气恼的汤姆老爹说道:“亲爱的汤姆老爹,感谢您的信任,我在这儿向您保证,绝不会辜负它的存在。” 汤姆老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希望那些可怕的卫士们能够看在你这份所谓的保证上,别把我们鞭打得太狠了些。” 就在牢房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满心惊惧的静待卫士们到来的紧张时刻,站在牢房拐角处压低声音交谈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交换一个颇为愉快的视线,对后面早已经等待已久的·曾经的罗伯特乡村警卫先生微微点了下头,“接下来就全看你们的发挥了!亲爱的罗伯特先生,带着大家表现得好些,可千万别让我和沃尔森失望啊。” “您就放心吧,尊敬的赖特先生,我老罗伯特什么时候让您失望过?”罗伯特先生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像模像样地做出一副狰狞可怖的表情出来,“走!先生们!现在就跟我过去——待会记得看我的眼色行事!” 缀在罗伯特先生后面的卫士们一个两个的摩拳擦掌,重重点头。 “大家等会儿记得看我的眼色行事,”罗伯特先生用挑剔的目光来回扫视了遍他的一干小喽啰,不放心地再次强调道:“记住,决不能中途掉链子,否则别说是我了,就是尊敬的赖特先生和沃尔森先生也不会轻饶了你们!”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配合的露出一副格外严肃的表情。 悚然一惊的卫士们见此情形连忙拍着胸脯保证他们一定会出色的完成任务,绝不敢有半分的行差踏错! 罗伯特先生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带着一众气势汹汹的卫士挥舞着手里刺啦啦猛烈作响的藤鞭,大步流星的走进了被烛火照得一片昏黄黯淡的过道里。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你们这是闲得没事干了,还是身上皮痒痒想挨揍了?!” 在让人几乎窒息的压抑等待中,在耶尼特先生的‘不懈努力’下,汤姆老爹他们这间牢房的门口终于出现了十几个气急败坏的卫士。 他们拱卫在一个凶神恶煞的牢头周边,虎视眈眈地朝他们看了过来,握着藤鞭的那只手已经高高挥起。 站在牢房最前面的汤姆老爹等人一个两个的闭紧了双眼,浑身止不住轻微战栗的等待着那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剧烈疼痛。 “尊敬的先生,请千万别误会,我们不是要成心打扰您与诸位大人们的。”耶尼特先生勇敢的又上前一步,与外面那些凶狠的卫士们近得随时都可能与对方的鼻子撞到一起。 久等藤鞭不至的汤姆老爹等人刚睁眼就看到了这一幕,他们忍不住为‘脑子不正常’的耶尼特先生偷偷地捏了把冷汗。 “我管你是成心的还是故意的,”罗伯特先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耶尼特先生的话,“你们这群该死的贱民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打搅伟大的罗伯特老爷的宝贵休息时间!看罗伯特老爷怎么教训你们!”一边说一边用卷起来的藤鞭,慢条斯理地敲打自己的掌心,“来人啊!把这位,咳咳,不知名的流民先生给我拖出来!我要好好的给他来一顿藤鞭炒肉!相信这份美味可口的大餐会让他吸取教训,知道有些上等人不是他这样的卑贱下民能够随便招惹的!哈,不是成心打扰……”自封为老爷的罗伯特先生嘴角勾起一抹扭曲地弧度,一脸嘲弄地看着依然带着满脸微笑,连眼神都没有半分变化的耶尼特先生。 早就算到这一幕的汤姆老爹等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耶尼特先生被拖出去了。 他们没想过阻止也没想过求饶,这几年来的痛苦遭遇已经足够他们‘学会’该怎样做一个逆来顺受的胆小鬼……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在这个越来越黑暗的社会生存下去,而那些奋勇不屈,英勇反抗的所谓‘英雄’,早已经被一些心智扭曲,三观不存的疯子吃的连骨髓都没有剩下了。 哐当! “你在摇晃铁栅栏把我们都吵过来的时候,恐怕就已经不想活了吧?要不然怎么会故意做这种刻意激怒我们的事情呢!”毫无预兆蹬出一脚踩在耶尼特先生的胸口,把他蹬得猛然撞在铁栅栏上的罗伯特先生心情大好的用耶尼特先生的烂袍子碾了碾自己的鞋底。 “不,尊敬的先生,您弄错了,我正是因为想活,才会把您和你的下属们惊扰过来的。”耶尼特先生被罗伯特先生踹得脸面发白,不过他还是很努力的继续上翘嘴角,把代表着友善的微笑展露给罗伯特先生看。 而他这样不疾不徐的姿态终于让罗伯特先生的脸色有些变化了,他眯了眯眼睛,将踩在耶尼特先生胸口的腿脚重新放了下来,扭头去问自己身边的卫士们。 “……瞧这家伙从容不迫的架势,倒像是……有恃无恐的样子?怎么?难道他还真有什么本老爷不知道的靠山不成?” 那些卫士们脸上也露出纳闷的神色,他们纷纷就着昏黄的烛火打量了下耶尼特先生的面容—— 这时候,汤姆老爹等人也不由得紧张的屏住呼吸,心想:难道耶尼特先生真的有什么他们也不知道的靠山吗? “尊敬的罗伯特老爷!我很确定,这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流民!”站在罗伯特先生背后的一个卫士在仔细打量了一回耶尼特先生后,粗着嗓子开口了,“他是我接收的,家里以前只不过是最普通的自由民,祖宗往上数三代都是给他们以前的领主当信差的!” 卫士的话让罗伯特·新上任老爷·先生觉得自己刚才的踌躇顾虑简直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糊弄你爷爷我!”自认为在喽啰们面前丢了面子的罗伯特先生眼底凶光一闪而逝,原本慢悠悠用藤鞭敲打左掌心的右手也高高挥了起来。 不忍亲眼目睹耶尼特先生挨鞭子的汤姆老爹等人纷纷闭上了眼睛。 “亲爱的老大,这样就对了!这样就对了!”卫士们则嘻嘻哈哈的附和着罗伯特先生的话。“和这样的人有什么话好讲的,赶紧重重地抽上他几鞭才对!” “就是!就是!只有这样他才知道该怎样做人!竟然敢糊弄咱们牢头,我看他是真的不想活啦!” 眼见着一顿皮肉之苦就要落在耶尼特先生身上! “先生确定要对我这样一个女神的忠实信徒动手吗?先生知道伤了我以后的可怕后果吗?”耶尼特先生临危不惧,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抬头与满腔怒火地罗伯特先生对视。“那恐怕是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监狱长难以承受的。” “女神的忠实信徒?”罗伯特先生满脸古怪地嗤笑一声,“哇噢,是赫蒂尔斯女神的忠实信徒吗?”他拖长声调,语带调弄地戏谑道。 “不,不是赫蒂尔斯女神,”耶尼特先生仿佛没有听出罗伯特先生话语中的揶揄味道,一本正经地强调说:“我说的是水之女神,尊敬的监狱长先生,我是伟大的蕾罗妮神的忠实信徒!” 第3章 .28 当汤姆老爹听到耶尼特先生吐字清晰地说“我是蕾罗妮神的信徒,尊敬的监狱长先生。”时,他险些没就这样两眼一翻的晕厥过去! 脑子有问题的把看守牢房的监狱长和卫士们召唤过来也就算了,现在还自寻死路的把自己异教徒的身份也暴露出来……耶尼特先生这是在嫌他们死得不够快吗?! 想到前不久还跟着对方虔诚祈祷到忘了晚餐的自己,汤姆老爹等人只恨自己不能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一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监狱长一定会如获至宝地把耶尼特先生狠抽一顿然后在一个一个把他们提溜出去严刑拷打分别审问的时候,却发现原本满脸嘲弄讥讽之色的监狱长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换了一副新的面孔。 “你……你刚刚说你是谁的信徒?!”他惊疑不定地注视着耶尼特先生的每一个面部表情,鹰隼一样的眼眸里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掺杂了几分警惕和审视的光泽。 他身后的卫士们也没了起哄玩笑的心情,一张张布满戏谑和轻蔑的面孔也和他们的上司一样,陡然变得如临大敌起来。 “我说,我是蕾罗妮神的忠实信徒。”耶尼特先生强调了‘忠实’这两个字。在提及他信仰的女神的神名时,他更是整个人都显得与有荣焉一般的容光焕发。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了她的存在,但是,”从震惊中醒过神来的罗伯特先生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狞笑,“她的圣名不是你这样卑贱的人能够随意提及的——你要为此付出代价!不仅仅是你,今晚听到这个圣名的人,都要为此而付出残酷的代价!” 她的圣名?! 汤姆老爹等人不约而同抬头往罗伯特先生的脸上望去。 在昏黄晦暗的烛火下,他脸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扭曲着、跳动着。 “事情闹大了!先生们!”罗伯特先生用高亢而凶狠地声音对他身后的所有卫士大声咆哮着:“——把里面的这群人都给我看守好了!我得连夜骑马去一趟阿普丽尔庄园请示一下尊敬的领主大人!他们都需要绞死!以最快的速度统统绞死!” 卫士们表情严肃的大声应是! 其中一个看着就和罗伯特先生关系不错的卫士更是扯着嗓子脸红脖子粗地嚎叫着向罗伯特先生保证别说是一个大活人了,就是一只苍蝇都休想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飞出去! 罗伯特先生很满意卫士们的态度,一收藤鞭就要转身离开。 “尊敬的先生,您确定就要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去吗?”眼瞅着他就要离去的时候,耶尼特先生毫无预兆地又一次开口了。“难道您就一点都不好奇我是怎样成为蕾罗妮神的忠实信徒的吗?” “忠实信徒?”左脚已经踩到了台阶上的罗伯特先生冷笑一声,“怎么?不知道从哪里获悉了一个神名,就自以为是的扯起虎皮做大旗了嘛?” “您也别挖苦我,尊敬的先生,”耶尼特先生微微一笑,他依然以被罗伯特先生一脚踢蹬的姿态倚靠在牢房的铁栅栏上,“您和我都知道我们说的那位是真神,真神能够看穿这世间的一切虚假和谎言,我不可能在真神的目光下说谎——既然,我敢当着您这位真神信徒的面说我是那位的忠实信徒,在您的心里,怎么可能不好奇、不怀疑,不想确认一下呢?” “我即使再好奇、再想知道,也没必要听一个将死之人的废话!”罗伯特先生头也不回的说了句,“而且,蕾罗妮神信徒的‘忠实’头衔也不是依靠着两片薄薄的嘴皮子自我标榜和册封出来的!” 他一面说一面继续提脚往台阶上走。 拐角处一直默默聆听着这边动静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不约而同对罗伯特先生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 “废话?对您来说一个摸到了门的忠实信徒说的也是废话吗?!”一直都摆出一副镇定从容姿态的耶尼特先生脸上终于多出了些许慌乱的痕迹,他不顾一切地嚷嚷了出来。 而他的这句话也成功的让罗伯特先生的身形猛然顿住了! 卫士们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用充满震惊地眼神看向耶尼特先生! 一直都在默默听他们你来我往对峙交锋的汤姆老爹等人知道关键时刻来临了!他们顾不得在恐惧卫士们可能迎头袭来的藤鞭,情难自已地往前挪动自己的身形,只为眼睛看得更清楚一些,只为耳朵听得更清晰一些。 “摸到了门?先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罗伯特先生终于回转了身形,三步并作两步地重新走回了耶尼特先生面前! “老大……”刚刚还在拍着胸脯慷慨激昂作保证的卫士压低嗓门唤了罗伯特先生一句。 “就当是闲着没事听他说几句胡说八道的废话好了!”罗伯特先生粗暴地摆了摆手,从鼻子里没好气地哼出一声,“没关系,这点时间我还是耽搁得起的。” 在打发了卫士后,罗伯特先生目光炯炯地瞪视着耶尼特先生,“你刚刚说你摸到了门?什么门?” “尊敬的先生,这世上还有哪扇门能够让您放弃自己的初衷,突然拨身回转呢!”耶尼特先生脸上重新浮现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我劝你最好别再说这些吊我胃口的话,否则我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现在就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罗伯特先生一把勒住耶尼特先生破破烂烂的长袍领口,满腔怒火地冲着他大声咆哮。 “不,先生,您不会这么做的!”耶尼特先生脸上半点都没有被罗伯特先生恐吓的惊慌感,相反,他笑得更欢更得意了。“伟大的蕾罗妮神曾经说过希望信仰她的信徒们能够亲如一家,彼此相互扶持!在确认了我的身份后,您只会和颜悦色的对待我,而不是把我揍得满地找牙。” 亲如一家,彼此相互扶持? 汤姆老爹在心里默默的重复耶尼特先生的话,一种莫名的激荡在他的胸腔中不停地横冲直撞,让他因为多年风霜雨雪、颠沛流离而整个都为之麻木绝望的灵魂也紧跟着热烫沸腾起来。 其他人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一直都关注着这里一举一动的赖特牧师对自己的老搭档沃尔森先生莞尔一笑,“真是个合格的传道者,瞧瞧这话说的多好,多引人共鸣。” “确实非常不错,”沃尔森先生笑容可掬地附和着点头,“不仅是他,罗伯特先生的表现也丝毫不比他逊色,同样可圈可点啊。” 赖特牧师赞同的点点头,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沃尔森先生继续往下看。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被顶头上司夸了得罗伯特先生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嗓音喝问耶尼特先生。 “还能是哪个地方的门呢?”耶尼特先生先生这回总算不吊胃口了,他清了清嗓子,用格外清晰的语气对目光炯炯地罗伯特先生说:“当然是神佑之地的门!当然是神佑之地的大门!” 罗伯特先生紧勒住耶尼特先生领口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下来。 他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不停地打量着耶尼特先生,就仿佛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而是变成了一个随时都可能把自己吞吃入腹的可怕怪兽! “……神佑之地的门?你摸到了神佑之地的门?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他一脸的啼笑皆非,“现在可不比从前了!哪里可能还有不通过圣地就碰触到神佑之地入口的信徒?” “所以我才说自己是蕾罗妮神的忠实信徒。”耶尼特先生自豪地挺起胸膛,一脸狂热地说:“我在知道这位神祇的时候,就一直握着她的神像默默祈祷,我祈求她是真实的,我祈求她有朝一日能够带领我脱离苦海,我祈求她有朝一日能够允许我靠近她的神国——” “难道你仅仅凭借着这样的方式就得到了她的回应?!她回应你了?”罗伯特先生迫不及待地打断了耶尼特先生滔滔不绝地话语,“你确定你摸到了门?你确定那不是你自己的臆想在作祟?” “尊敬的先生,如果不是得到了她的回应,我又怎么会知道神佑之地的存在?又怎么会告诉您我摸到了神佑之地的大门呢?”耶尼特先生毫不客气地反问,“难道您认为贵领地的人会愿意把这位伟大的神祇存在告诉我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民吗?” 耶尼特先生的话让罗伯特先生无言以对。 一阵久长的静默后。 罗伯特先生再次开口了。 这回他的声音比起刚才明显要低哑干涩了几分,“……先生,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欺骗我。否则,我敢保证,你绝对会为欺骗我而感到后悔!”他一面说着,一面把耶尼特先生一把拽离了铁栅栏,“拿根绳索来。”他头也不回的下令道。 “老大,您要绳索干什么?” “我要绑着他去见安东尼主教!他就在镇上,他可以清楚的甄别这位先生嘴里说的到底是谎言还是真实。” 不论是汤姆老爹还是在场的其他人,都从罗伯特先生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对耶尼特先生的尊敬之意,而这,正是前不久以前的汤姆老爹等人不敢想象的。 “……尊、尊敬的先生……您能把我也带过去吗?”就在这个时候,牢房里突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小嗓音。 那嗓音稚嫩又怯弱,听在汤姆老爹的耳朵里却犹如石破天惊一样的骇然! “格尼尔!”汤姆老爹近乎惊恐地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蹿溜到牢房前面来的小孙子一把抱起!条件反射地就要带着他往人群堆里躲去。 “什么都别怕,汤姆老爹!”耶尼特先生似乎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原本已经把双手完全伸出任凭卫士们上来捆绑的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头望向满面慌乱惊恐之色的汤姆老爹和他怀抱中的小男孩,“亲爱的,刚刚我听你的祖父说了,你叫格尼尔对不对?你为什么要突然叫住这位先生说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呢?” “因……因为……”汤姆老爹的小孙子,那个羞羞怯怯的一脸胆小和害怕的小男孩抿了抿干燥的几乎能够看到泛皮的小嘴巴,“因为我也和……耶尼特先生您一样……能够……能够……”他清澈的仿佛能够一眼望到底的蓝眸一颤一颤的,“能够感觉到那扇门的存在。” 不论是耶尼特先生还是罗伯特先生,亦或者一直都在拐弯处听壁角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都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猛然炸开了! 第3章 .29 耶尼特先生是蕾罗妮的虔信徒。 就像他自己对罗伯特先生说的那样:我在知道这位神祇的时候,就一直握着她的神像默默祈祷,我祈求她是真实的,我祈求她有朝一日能够带领我脱离苦海,我祈求她有朝一日能够允许我靠近她的神国……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耶尼特先生吃了很多苦头,也做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 直到给安东尼先生做马车夫的哥哥帮他牵线,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才终于如愿以偿的进入了那片魂牵梦绕的神佑之地。 因为对水之女神无可比拟的狂热和刚进入圣地就顺顺当当直上第七层的天赋,他成功进入了赖特牧师的眼帘,得到了一个为蕾罗妮神效命的机会。 在沃尔森先生的巧手安排下,他偷梁换柱的顶替了那位倒霉耶尼特先生的身份成功打入了这一批流民的内部。 他尽可能的让自己做到不被人怀疑,而且努力去取得其他流民的信赖。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第一次去阿普丽尔庄园时被布莱曼领主大人和赖特牧师召见时的情景——他们对他寄予厚望,也相信以他的能干一定能为水神教发展更多的忠实可靠的信徒!他也一直都在为此而努力。 只是,再怎么努力……他也不会想到无所不能的女神冕下会如此青睐于他! 谁能想到在他第一次传播伟大水神的教义时,就能碰到这样一个出色的好苗子——还是在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的双双见证下! 耶尼特先生激动地整个人都要为之欢歌起舞! 不只是他为此激动莫名,配合着他‘演出’的罗伯特先生也不例外! 当然,有点嫉贤妒能小毛病的罗伯特先生还有些小嫉恨耶尼特先生,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落到了这样一个愣头青的头上呢!想也知道这是一份多大的功劳以及这个让人激动万分的发现又会多么的让水神教高层喜出望外! 耶尼特先生心里的小人儿很是欢欣鼓舞了一阵子后,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又重新恢复了冷静。 他重新走进了牢房,来到汤姆老爹的面前。 汤姆老爹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两手把孙子抱得紧紧的——生怕耶尼特先生会突然把他的心肝宝贝抢过去一般的惶然。 “小孩子不懂事……耶尼特先生……他是在胡说八道……您千万别当真……”汤姆老爹磕磕绊绊的说,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哀求和恳切之意。 “亲爱的汤姆老爹,你不知道你的小孙子能够在仅仅参加过一次祷告就触碰到神佑之地的门扉是一件多么让人震惊又神奇的事情!”耶尼特先生一脸感叹地对汤姆老爹说,“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汤姆老爹,让我问亲爱的格尼尔几个问题吧,我们都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他也许会调皮会捣蛋,但是他绝不可能会说谎。” “……不,耶尼特先生,他就是撒谎了,我的这个小孙子他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就知道说谎了,真的,他总是欺骗我和他的爸爸妈妈,他——”汤姆老爹滔滔不绝地辩解消失在耶尼特先生了然而充满安慰的眼神中。“好吧,好吧,耶尼特先生,您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还请您能够答应我一个要求……不管您……您和外面那位尊敬的先生要不要带着格尼尔一起去……都让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跟着吧……我就他一个孙子了,不管怎样,我们总是要在一起的。” “汤姆老爹,你就放心吧,不论是我,还是外面的那位先生都能够向你保证——我们绝不会让你和你的孙子分开的,你们会一直在一起,没有人能够拆散你们。”耶尼特先生信誓旦旦的保证,一面保证还一面转头对罗伯特先生做了一个恳求的抚胸礼,希望他也能够说上一两句代表着承诺的话。 罗伯特先生强忍住心里的激动之情,面无表情地看着牢房里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栗栗危惧的人们,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和那个男孩都没有糊弄我的话,那么……我可以保证。” “听!汤姆老爹!你听!外面的这位先生也保证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允许我和格尼尔小先生说会儿话了?我就和他说一小会儿,还保证不会惊吓到他。”为了让汤姆老爹放心,耶尼特先生又强忍着满肚子的急不可耐,又强调了两句。 汤姆老爹这才把自己护得牢牢的小孙子胆战心惊地从怀抱里轻轻推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瓜来。 “亲爱的小格尼尔,请问我能这样称呼你吗?”耶尼特先生和颜悦色地和汤姆老爹的小孙子套近乎。 “……可……可以的,尊敬的先生,我很乐意您这么叫我。”也许是依偎在祖父的怀抱里觉得很安慰的缘故,小格尼尔尽管面上还有点小紧张,但还是愿意从祖父的怀抱里拱出小脑袋瓜来和耶尼特先生交流了。 “这真是我的荣幸,小格尼尔,”耶尼特笑得见牙不见眼,“刚才我听说你也感觉带了那扇门的存在,是这样吗?你能给我形容一下那是一扇怎样的门吗?它又给你带来了怎样的感觉?” 面对耶尼特先生连珠炮似的发问,小格尼尔明显又变得有些紧张和害怕了。他抿了抿嘴唇,有些彷徨地抬头去看自己的爷爷。 汤姆老爹叹了口气,“刚刚你请先生们带你走的时候怎么不征询一下你可怜老祖父的意见呢?”他摸了摸孙子的头,抬头对耶尼特先生说道:“尊敬的先生,我这个小孙子有点胆小,您问问题的时候还请温柔一点,语速也请缓慢一点。“ 知道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的耶尼特先生不好意思的笑笑,连忙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才重新发问。这一回他很是注意了一把说话的语气和自己的态度。 有句话说得好,知孙莫过爷。 吸取教训改变问话方式的耶尼特先生很快就从小格尼尔的口里知道了他想要的答案。 “……那是一扇很神奇的门,我感觉到……它就像水一样……是透明的,看不见的,但我就是知道它是存在的,”小格尼尔的话说起来牛头不对马嘴的,但是他的话却让耶尼特和罗伯特先生乃至于牢房外拐角处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齐齐的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它给我的感觉……非常的温暖,而且……很安全……就和爷爷的怀抱一样……我很努力的想进去,但是……那扇门很厚很厚……我撞了很久都不行……还把脑袋给撞得晕乎乎的,很难受。”小格尼尔一脸认真地歪着头努力回想着自己当时的感官和想法。 耶尼特先生表情严肃地默默听完,然后他嘴角翘起一个发自肺腑的愉悦弧度,“亲爱的汤姆老爹,看样子,你真的需要带着你的孙子和我们一起走一趟了。” 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孙子这番话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汤姆老爹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彷徨和紧张,“……尊敬的耶尼特先生,您、您确定……我们过去不会……不会出什么事吗?”他小心翼翼的地窥视了眼抱胸一直站在牢房门口的监狱长先生,“我老了,就算现在死了也没什么好惋惜的……可是我的孙子还小啊……他才六岁……他不能……” “放心吧,汤姆老爹,我向你保证!你们这次跟我过去见那位主教先生只有好事没有坏事!而且,说不定,你们爷孙俩个还能够因为这个而被大人物召见,从此一步登天呢。” “这位先生说得非常不错,汤姆老爹是吧,跟我们一起去吧,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这位小先生的,保证不会让他受到半点伤害。”眼角余光得到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手势暗示的罗伯特先生也向前两步,很是认真的出口保证到。 耶尼特先生见罗伯特先生主动开口帮腔,自然猜到这里面必然是有了外面两位尊贵先生的授意,他心下一动,故意半开玩笑地对罗伯特先生说了句近似于调侃的话,“听先生这话的意思,是相信我和小格尼尔并没有撒谎了?” “对于你我确实没办法肯定,但是一个孩子说的话是真是假我还是能够分辨的出来的。”罗伯特先生听耶尼特先生突然对他说出这么一句话,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想明白了他这样做的用意,不由得在心里暗自感慨了一句:真不愧是蕾罗妮夫人和赖特大人双双看重的人。瞧这顺杆爬的伶俐劲儿,就远非其他的榆木疙瘩能够相比较的。 “既然这样,这用绳子把我们捆着去的待遇是不是也应该改变一下了?”见罗伯特先生领会了他的暗示的耶尼特先生继续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出来,“别的不说,尊敬的女神冕下亲自定下的规矩,您总不能当真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吧?” “不错,你们确实可以就这样跟着我一起去面见尊敬的安东尼主教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在去的路上你们不能东张西望,也不能随意走动,必须亦步亦趋的跟随在我身后——毕竟你们的身份还没有得到真正的权威确认——否则别惹来什么不好的误会,让我对你们出手!”罗伯特先生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其他的卫士们也都不约而同摆出了一副不得不友善的悻悻然态度出来。 “放心吧,先生,好日子马上就要到我们面前来了,我们还怎么可能在这关键时刻出差错呢!我们一定会时刻跟着您的——路上,还请您多多照顾啊。”耶尼特先生也摆出一副见好就收的姿态,对身后的汤姆老爹和他怀中的小格尼尔和善一笑,“亲爱的汤姆老爹,你们还在等着什么呢,赶紧和我一起出去吧!” “……耶尼特先生您确定……”汤姆老爹心里还有点惴惴不安。 “放心吧,亲爱的汤姆老爹!在你的小孙子活灵活现又精准无比的把那扇传奇的大门描述给我们听后,您和您孙子的身份已经注定有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区别啦!”耶尼特先生故意用嘹亮的大嗓门给还有些进退维谷的汤姆老爹鼓劲。同时也是变相的说给其他的牢房里的流民们听。 “咳咳,如果在安东尼主教那里确定你们所言句句属实,毫无半分虚假后,”罗伯特先生见此情形,也不动声色地搭了句腔,“你们在布莱曼领,别说是取得永久居留证在这里成功落户了,就是以后想要在这块地方到处横着走都行!” 想要亡羊补牢的在这对看上去可怜巴巴的祖孙面前挽回一下他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印象分。 一个年纪未满七岁的·只是跟着一个半吊子的家伙祷告一次就能够与神佑之地发生缔联反应的孩子——罗伯特先生心不在焉的在心里暗搓搓琢磨着——别说是现在站在拐角处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了,就是目前在阿普丽尔庄园里安胎和照顾受伤丈夫的领主夫人,恐怕也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这可爱的小家伙一面吧! 相信这孩子运气好的话,以后甚至能一步登天的跟随在未来的小少主身边做个贴身小玩伴也不一定呢。 那可是整个领地的水神教信徒都为之狂热不已,趋之若鹜的传奇神裔之子啊! 第3章 .30 蕾罗妮是在两天后见到的这位小格尼尔先生的。 他牵着他祖父汤姆老爹的手,怯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因为肚腹还没有彻底凹进去的缘故,乍一看真的是比蕾罗妮这个孕妇还要像个孕妇。 蕾罗妮看了这样的小男孩心里真的止不住的发酸。要知道当年就是她的丈夫奥兰多活得最凄凉的时候,也没有像这个小男孩似的这样狼狈。 已经经过了‘好心肠的耶尼特先生’一番认真科普的祖孙俩已经知道面前这位尊贵得体的领主夫人就是他们改换信仰后,信奉的那位神祇的转世,因此,在面对蕾罗妮的时候很是小心谨慎和诚惶诚恐。 蕾罗妮因为怀孕的缘故,母性大发,乐得对每一个孩子释放善意。 因此,不论小格尼尔先生说话的嗓门再轻不可闻、再磕磕绊绊,她也能耐着性子温柔地与他沟通交谈。 上辈子作为院长雷妈妈的贴心小能手的蕾罗妮不知道照顾过多少小孩子,不论是何种性格的她都能够轻轻松松的把他们拾掇的服服帖帖。 胆小如鼠的格尼尔小先生在和蕾罗妮说了一会儿话后,很快就放松了心弦,显露出了一个这个年纪小男孩儿应有的活泼和调皮。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小孙子这副模样的汤姆老爹既感到高兴又担心懵懵懂懂的小孙子在无意中冒犯了尊贵的领主夫人——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男仆过来传话,说领主大人想要见他。 汤姆老爹顿时紧张的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他和小孙子是被一个男仆直接引到蕾罗妮这里来的,还没有见过这片丰饶领地的领主大人呢! 汤姆老爹有听过那位领主大人的种种传闻,也在跟着耶尼特先生从牢房里出来后,幻想过如果他承蒙对方召见后应该怎样把自己最优秀的一面表现出来……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反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做得那些心理建设和预演排练完全做了无用功。 在听说以后将掌控他们全家生死存亡的领主大人想要见他后,可怜的汤姆老爹的大脑彻底当机了。 他现在原地,连怎么走路都不知道了。 蕾罗妮上辈子还在福利院的时候,就被院长雷妈妈教导着一个要做一个尊老爱幼的好姑娘,她也一直都做的很好。 如今见汤姆老爹一副吓傻了的模样僵立在原地,不由得出口安慰他不用太过于紧张。“我的丈夫奥兰多·布莱曼是个性格十分温和的人,而且还很体贴周到,老先生只要开开心心的过去见他就好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蕾罗妮又举起——完全不知道孙子什么时候已经坐到领主夫人身边大快朵颐吃点心的——小格尼尔的手冲着汤姆老爹晃了晃,“至于您的小孙子,就让他在这里陪陪我吧,等您要告辞离开的时候,我再把他还给您,我向您保证,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蕾罗妮对这个祈祷了一次就能够碰触到她空间的小男孩是真好奇,很想弄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神奇的感应能力。 汤姆老爹没胆子拒绝蕾罗妮的提议下尽管他自然舍不得孙子脱离自己的视线,但也不得不听从了蕾罗妮的要求对她躬身行礼跟着男仆离开。 临走前,他一步三回头的就巴望着小孙子觉察到了他的离开,哭着喊着要回到他这个做祖父的身边和他在一起。只可惜,这一切都是他的痴心妄想,还要大半年才满七岁的小格尼尔先生已经把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定格在了米兰太太亲手制作的可口美味的小点心上,哪里还有心情去看他爷爷还在不在这间房子里。 满心忧愁的汤姆老爹在阿普丽尔庄园的小会客室里见到了面容英俊的领主大人。 他虽然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够说话,但是那让人如沐春风的态度和一直挂在嘴角的和煦微笑还是让汤姆老爹情不自禁的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们在一个男仆的‘翻译’下,你来我往的说了不少话。到后来,奥兰多更是体谅汤姆老爹家里就这么祖孙两个了,而特意宽宏大量的给了他一份工作做。 [也许你愿意带着小孙子在庄园里做个花匠什么的,这个工作不算繁重,庄园里的条件也十分不错,很适合小孩子在这里健康茁壮的成长。] 没想到天上居然会掉馅饼,还是正正好得掉进他嘴巴里的汤姆老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下来,表示他很乐意为领主大人服务,不过他里也有一个十分担忧的事情,“我的祖辈们真的是费了很多很多的心血才让我这一代彻底摆脱农奴的身份,能够做一个堂堂正正的自耕农……我虽然知道在别的领地的自由民身份到了这里未必就能取得相同的身份……但是我还是想要恳请领主您发发慈悲……别让我的祖先们的心血白白耗费掉……” [放心吧,布莱曼领不会毫无理由的剥夺其他人的自由民身份的……]奥兰多直接给了满脸忐忑的汤姆老爹一颗定心丸吃,然后还鼓励他不要胡思乱想,以后只要在庄园里好好干活带好他的小孙子就行了。 汤姆老爹慌不迭地连连点头,直说他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小孙子的。他自己也清楚现在的生活是怎么得来的,很明了对现在的他而言,再没有什么比好好养大自己的乖孙子更重要了。 把汤姆老爹打发走后,奥兰多又处理了好一阵子的公务,才锤了锤自己有些酸胀的肩背,喝了口桌子上掺了信仰原液的清水,起身去起居室找自己的妻子。 他过去的时候蕾罗妮还扣着人家汤姆老爹的小孙子不放,在那里搭积木玩呢。 那积木还是蕾罗妮想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央求着哥哥杰克亲手做的,没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玩上手已经被另一个小男孩爱不释手的摆弄了好一阵子。 “你工作上的事情都做完了吗?”蕾罗妮一面和丈夫说话,一面让乔安姐妹俩把孩子送回去。 蕾罗妮见小家伙实在舍不得那套积木的缘故,干脆让乔安姐妹俩在将他回去的时候把这套积木也带上。 反正这些东西做起来并不困难,到时候再让她大哥做上一套也就是了。 眼瞅着格尼尔小先生离开的奥兰多心情大好的凑到妻子身边,搂住她已经有了点小粗的腰,亲吻了口她散着淡淡鲜花汁露香气的漂亮鬈发,笑容满面地开阖嘴唇,[今天没什么要紧的公务,我很快就处理完过来了,倒是我今天见的那个汤姆老爹很有趣,说话行事都很有自己的主见和章法的,如今年纪虽然大了点,但不是不能培养的。] “你要是觉得不错就留下他们祖孙俩个吧,正好也让我研究一下刚才那个小男孩为什么如此的与众不同。”蕾罗妮一副赞同的口吻。 奥兰多却被妻子的三言两语勾起了好奇心,[亲爱的蕾妮妹妹,刚才那个孩子真的能不经过圣坛的第一次辅助就靠近神佑之地嘛?那可是我们这群与你关系深笃的人才有的资格,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何德何能的在众多寻常信徒中脱颖而出?] “关于这个我也十分的纳闷,”蕾罗妮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我有预感,这个孩子与我们的小宝贝未来的牵绊一定会很深厚。” [为什么这么说?!]一直都不知道妻子肚子里胎儿性别的布莱曼领主大人顿时如临大敌。认真说起来,他自己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幸运儿,哪里能够忍受得了有人踩着他曾经有过的道路泡他还不知道是否性别为女的心肝宝贝。 “这只是一种很奇妙的预感,”蕾罗妮耸耸肩膀,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好像以前快要地震的时候,我虽然说不清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却总想着你们一定要待在我身边看得见的地方一样……”蕾罗妮若有所思地锊了把挣脱宝石发卡散落到鬓前的黝黑鬈发。 [亲爱的蕾妮妹妹,如果我们生了个女儿的话,决不能轻而易举的就把她许给别人做妻子!我们一定要对未来的女婿进行多番的考察和考验!不管今天这个孩子和我们得小宝贝将来会产生怎样的交流……反正我是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除非他愿意入赘到我们家里来!] “……哦,我的好先生,你现在就开始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蕾罗妮啼笑皆非地拍了拍自己尚未隆起的腹部,“它都还未彻底成型,连性别都还没有弄清楚呢,你就考虑到女婿只能够入赘这件事了?!” [我这是未雨绸缪!]奥兰多一本正经地说。不仅如此,还把妻子的手,捉过来握在自己手里,免得她还对着她肚子里的小宝贝‘行凶’。 如果亲爱的蕾妮妹妹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宛若天使一样美丽的小宝贝,他真是怎样疼爱都会觉得不够,又怎么忍心把她嫁到别人的家庭里去受委屈呢! 蕾罗妮看着一脸小心谨慎的丈夫,忍不住翻了个异常无语的白眼。 第3章 .31 汤姆老爹和小格尼尔祖孙俩在奥兰多的热情邀请下成为了阿普丽尔庄园的一份子。 赖特牧师更是在晚餐时分,当着所有人的面表示,会特地留两个指标给汤姆老爹和小格尼尔去圣坛上走走。 “在圣坛的加持下,你们很快就能进入神佑之地,等到了那里,你们将得回自耕农曾经赖以生存的土地——要好好珍惜呀。” 汤姆老爹虽然知道赖特牧师他们是看在他小孙子的面子上才会如此帮助他们,但心里还是十分的感激。不过在感激的同时,他也担心着还在牢房里的同伴。 他们和自己祖孙俩个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汤姆老爹真的很不忍心在自己等人逃脱生天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遣返回去。 因此,在和女仆乔安一起离开起居室的时候,汤姆老爹小心翼翼的叫住对方,言辞恳切的央求起来。 “乔安小姐,还请您和夫人解释一下,我们和那个胆大包天对领主大人行刺的混蛋真的半点关系都没有——当初在路上,我们也是看他可怜,才收留了他,谁能够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乔安没想到汤姆老爹是这么善良的人,居然会为了其他人而冒险肯托自己,心中很是动容。 “放心吧,老先生,”她语气柔和地宽慰道:“我们的领主大人和夫人并不喜欢迁怒他人,在确认了您的同伴们确实没有问题后,我们领主大人就会派人去把他们好好的安置妥当的。” “伟大的水之女神在上,这可真的是太好了!”汤姆老爹激动地只差没喜极而泣。不过,他到底还有几分不放心,“尊敬的乔安小姐,您刚才说的是妥善安置对吧?不是把他们遣返回去对吧?” 乔安同情地看着一脸患得患失的汤姆老爹,“如今外面的世界已经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以领主大人和夫人的慈悲,哪里忍心在他们好不容易靠近天堂的时候,又见死不救把他们推进地狱呢?” 乔安的这番话让汤姆老爹整个人都变得如释重负起来,他长松了口气,“噢!感谢仁慈的领主大人和夫人,能够在他们的治下生活,真的是太幸运啦!” 出生没两年就开始过苦日子的小格尼尔也难得表露了一下自己的意见,“我也很喜欢这里,很喜欢尊敬的夫人……我真高兴自己不用被人做成人肉丸子吃掉啦!” “不用做成人肉丸子吃掉?”乔安一脸惊骇的重复,手也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免得大半夜发出高分贝的可怕尖叫声,惊吓到正在庄园里安心养胎的自家夫人。 被小孙子的口无遮拦弄得满脸无奈的汤姆老爹眼神有些悲哀地叹了口气,“这孩子以前还有个姐姐……” “噢!亲爱的汤姆老爹,您可千万别告诉我……”乔安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的,小姐,就和您心里猜测的一样,”汤姆老爹又发出了一声近似于哭腔的呜咽,“那天,我和小格尼尔的爸爸妈妈去帮雇佣我们的老板干活,那是个还算慷慨的老板,他愿意给我们四个黑面饼的工酬……那时候我们已经两天多没吃东西了,一时间昏了头,家里的三个大人都过去了——因为小格尼尔年纪还小的缘故,我特地也把他抱了过去,反正他那时候也只是个瘦巴巴的小豆丁,我完全可以把他揣在我的口袋里随身带着——等我们忙活到夜半三更回家……” 汤姆老爹啜泣一声,“那个孩子已经不见了……我们在家里帐篷的背面找到了她的骨头……我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孩子因为腿脚不灵便的关系走路有些瘸拐……她的骨头也和正常的小姑娘不一样……很容易辨认的……”说到后来,汤姆老爹难过的整个人都崩溃了,浑浊的老泪更是不断流淌的怎么止都止不住,“我的儿子儿媳妇没办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发了疯似的想要为他们的女儿报仇……结果把他们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做了这么多恶事的他们一定会下地狱的!女神冕下也不会放过他们的!”脾气向来温驯和善的乔安难得语声恨恨地诅咒别人。 “他们到时候会不会下地狱,我这个老头子不知道,但是他们现在的生活过得舒坦不舒坦,我却一清二楚。”汤姆老爹嘴里发出一声冷笑,“乔安小姐,你知道是谁吃了我的孙女,又吃了我的儿子和儿媳妇吗?” 乔安配合地摇了摇头。 “是隔壁托斯特领领主家的四小姐……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个偏门的药方子,说是用小女孩的心肝血肉熬汤能够做出美容养颜的汤水出来,长久服用更是能够做到永葆青春。” “……呕……伟大的水之女神在上!”在听了汤姆老爹的述说后,乔安再一次体会了把久违的孕吐滋味。 “托斯特领男爵家的四小姐吃人,而且酷好小女孩在托斯特领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怪我们掉以轻心,从没想到这样的灾难居然也会落到我们头上来……”汤姆老爹用力拽了把自己的头发,显然,这样的回想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惨无人道的折磨。“毕竟……我们以前听说的……那位恶魔小姐吃的都是些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小女孩……我们怎么想到她会突然换了胃口呢?” “也许她不是换了胃口,而是找不到别的小女孩给她吃了。”不知道站在他们身后听了多久的沃尔森先生表情凝重的长叹了口气。 而他的话也成功的让汤姆老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了,是了,这就是了,可怜我一直没有想通……尊敬的先生您说得很对……她每隔三天就要抓一个小姑娘享用,还要邀请其他的人与她一起分食,托斯特领的孩子就是再多,也不够她一个人吃的呀!” “既然这位恶魔小姐的可怕行径在托斯特领已经人尽皆知,难道就没有人就她的凶残举止进行反抗吗?就算你们再怎么得逆来顺受,也不可能看着一个又一个无辜牺牲的小孩子而无动于衷吧?”沃尔森先生对此很是不解。 汤姆老爹闻言又是一声苦笑,“现在这个可怕的世道,能够活着就是一种天大的幸运,大家各顾各的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为了别人的孩子而伤心哭泣?再说了,恶魔小姐有的是粮食和钱币——不是谁都和我家的傻儿子和儿媳妇一样,能够为了自己的孩子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生命的。” “您的意思是他们都被收买了?”乔安难以置信地说。 汤姆老爹惨笑一声,“对抛荒逃难的流民们来说,一个已经被吃得只剩骨架的小女儿,和一笔唾手可得的宝贵粮食和财富,他们最后会作出怎样的选择,还用我这个老头子多说嘛?” 乔安突然发现她又有些想要在胸口划十字了。 同样震惊不已的沃尔森先生吩咐乔安送汤姆老爹和他的小孙子格尼尔回分给他们的房间去,而他则大步流星的回转身形去找他的恩主赖特牧师去了。 在刚才听汤姆老爹诉说往事的时候,沃尔森先生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极为奇妙的想法,他甚至觉得假如自己的这个想法完善得好的话,说不定都有可能让整个水神教都为之更上一层楼! 沃尔森先生和赖特牧师私底下的谈话众人无从得知,唯一清楚的就是——在那番谈话过去不久,赖特牧师亲自以水神教会的名义向小莫顿村的老木匠卡拉先生订购了一大批的水之女神雕像!为了让卡拉先生尽快完成任务,赖特牧师还主动找到了布莱曼领的领主大人奥兰多·布莱曼,让他颁布了一条全领木匠召集令,把他们都招到了小莫顿村一起订做水神雕像。 整个小莫顿村也因为他的这一番摆弄而彻底地变得沸反盈天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在私下里琢磨着以赖特牧师为首的水神教会葫芦里到底再卖什么药的时候,已经被奥兰多夫妇晾了足足有大半个月的年轻人终于被他们从刻意给他安排的软禁牢房里提溜出来见面了。 那是个和奥兰多一样的双黑年轻人。 虽然他的容貌没有奥兰多的英俊,但是他却有着一管十分迷人的磁性嗓音,说起话来,只要刻意压低音调,就很容易让人为他着迷。他还有一双深邃迷离的黑眼睛,晶亮、晶亮的,只要与他对视的人,就会情不自禁的对他产生信赖心理,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无疑,他正是靠着这双眼睛和这管好听的磁性嗓音,把汤姆老爹他们卖了还心甘情愿的替他数钱——直到最后事发才如梦初醒般的懊悔不迭。 “赫伯特·布莱曼?”蕾罗妮冷着一张精致秀丽的脸容唤对方的名。 “女士,看在你是雷蒙德大人学生的份上,我允许你叫我的名字,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沃承认了你布莱曼领领主夫人的地位。”看上去比奥兰多还要小上几岁的双黑少年在看到蕾罗妮的时候,眼睛里闪过惊艳,他微微扬起下巴,一脸颐指气使的说。 这个少年看上去比刚被庄园护卫擒获的时候干净多了,身上的贵族气势也十分浓厚。可见在还没有遭难之前,也是个身份不低的布莱曼分支领地继承人。 “我的身份不需要你来承认。”蕾罗妮面无表情地说。“作为阶下囚的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好。” “阶下囚……”赫伯特·布莱曼磨了磨牙齿,无声重复了句。他就如同被激怒了一般,把眼睛定格在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奥兰多身上,“是的,我确实是个阶下囚,也是个很懂事很识时务的阶下囚——只是我在怎么的懂事再怎么的识时务,也没办法像夫人你一样的‘天赋异禀’看得懂唇语啊……我就是想回答这位先生的问题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赫伯特·布莱曼一边这样说还一边挑衅似的冲着奥兰多笑得嘲弄。 一个私生子,还是一个不能说话的私生子竟然也可以骑到他脖子上来充大头蒜,这让他如何能忍! 第4章 .1 对于自己的缺憾,奥兰多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学会了不去在意和努力看开。因此,这位偏支堂弟的挖苦嘲讽对他而言就和蚊子叮木头一样,无关痛痒。 “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看是你自己太蠢了!”反倒是蕾罗妮护犊子的厉害,当场毫不客气的反击了回去! “你——你——”赫伯特瞪着蕾罗妮你了半天却没能说出一句有杀伤力的话出来。 作为一个合格的领主继承人——哪怕只是分支——也懂得什么叫女性是脆弱的,是,需要每一个优秀的男士们好好保护的。 赫伯特可以把那群傻瓜流民耍弄得团团转,也能够蔑视讥讽那个篡夺了布莱曼领主地位的卑贱私生子,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也能够罔顾自己贵族体面和所学教育的跟一位漂亮的女性吵架。 是的,漂亮的女性。 赫伯特·布莱曼几乎可以说是对蕾罗妮一见钟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基因里遗传的审美习惯,布莱曼家族的人都对黑头发黑眼睛的女性青睐有加——如果只有黑头发亦或者只有黑眼睛也行——在他们看来,这样发色或眸色相同的男女相结合,很容易得到象征着布莱曼最纯粹血脉的孩子。 可以说,追求双黑,几乎是布莱曼家族族人的一种早已经深刻烙印进了骨子里的本能。 赫伯特在第一眼看到黑鬈发绿眼睛的蕾罗妮的时候,就情不自禁的被她吸引了。 如果蕾罗妮还没有嫁人的话,他甚至可能会不顾一切的放下身段求娶她。 正是因为这份求而不得和对奥兰多幸运的羡慕嫉妒恨,赫伯特哪怕在赖特牧师的详细解释下,知道自己被布莱曼领隔壁那几群该死的老狐狸当枪使了,也依然不打算和奥兰多达成和解,而是毫不客气的与之继续唱对台戏。 “我什么我!”见赫伯特被她噎住的蕾罗妮毫不客气地乘胜追击,“明知道自己错了还死不悔改的白痴不是蠢货是什么?居然还敢嘲笑别人!” “你——你们——” “现在布莱曼领可就你们两个布莱曼还待在这片你们祖先奋力拼搏好不容易得来的土地上了,其他的不是战死了就是被抓了,不是被抓了就是被驱赶到别的地方去了……你不好好向我丈夫就刺杀他的事情道歉,然后联起手来努力积累力量,和他一起筹谋复仇,反倒在这里凭借着一股子冲动和他赌气,不是蠢货是什么?” 蕾罗妮这话虽然说得还有些不客气,但话里行间却已经留了台阶给赫伯特下了。 赫伯特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不过即使听出来了又怎样,他根本就不相信奥兰多会轻易原谅自己这个刺杀他的人——要知道,若非他的缘故,对方也不会倒霉的在鬼门关前晃荡了一圈。还险些变相的由此而刺激到他妻子肚子里面心心念念盼望已久的孩子。 奥兰多对察言观色很是精通,他明显看出了赫伯特的顾虑,不动声色地开口对赫伯特说道:[孤军奋战的日子很不好受,我一直盼望着有个人能过来帮帮我,而我们不论是因为血缘还是别的关系都可以说是天然的同盟……赫伯特,我不管你看不看得懂我嘴上‘说’的话,我只想问你一句,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重获自有的你,真的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亲人在监牢里受苦而无动于衷嘛?] 为了照顾赫伯特·布莱曼这个唇语初学者,奥兰多刻意放慢了语速,尽他可能的让对方看懂他想要‘说’得话。 “说得就好像你能够把他们救出来似的。”赫伯特的眼睛有瞬间的闪烁。而他的话也变相的把他‘听’得懂唇语的真相暴露了出来。 [那些已经被流放出克伦维亚的布莱曼,因为鞭长莫及的缘故,我们就算想管,短时间内也做不出什么有用的成绩了……但是,现在还在克伦维亚监狱里受苦的布莱曼家族成员们……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他们救出来的,不管我和领地将为此付出怎样高昂的代价。]布莱曼一脸诚恳地看着赫伯特说道。 赫伯特面无表情的‘听’奥兰多把话说完,良久他才站起身,用平板的让人觉察不出半点情绪的口吻说:“如果你真的能够把我的父母亲人成功从那个该死的地狱里拯救出来,那么,我就是把自己的这条命卖给你又有何妨呢?” 把这句话说完后,赫伯特就头也不回的在两个男仆亦步亦趋的守卫下离开了起居室。 因为赫伯特的特殊身份,他并没有和那些流民关在一起,而是直接被盛怒的蕾罗妮囚在了阿普丽尔庄园的地下监牢里。 那儿不是个好地方,蕾罗妮刚搬进来的时候,也和奥兰多好奇的进去参观过。 那里的环境阴暗潮湿的厉害,还有老鼠在里面做窝,蕾罗妮才进去看过一回,就撞见了不下五只老鼠。长得还十分的丑陋,尖嘴猴腮秃尾的把蕾罗妮吓得跳进新婚丈夫的怀抱里惊叫连连。 如今,赫伯特既然已经与他们达成了共识,奥兰多和蕾罗妮自然不可能再委屈他住地下监牢,因此赫伯特离开后,蕾罗妮就赶忙摇铃把乔安叫了过来——她现在已经是隐形的阿普丽尔庄园女管家了——让她去好好安排赫伯特先生的起居。 “务必做到宾至如归。”这是蕾罗妮对乔安的要求。 乔安提裙屈膝应和。 等到乔安也离开后,蕾罗妮一脸感慨地对奥兰多说道:“没想到还真让教父给说中了,这人虽然性格桀骜不驯,但是对家里人确实十分的看重。” [有这个软肋在,我们至少不用担心他脱离我们的掌控,再被有心人利用了。]奥兰多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虽然在谈话以前,赖特牧师已经对他面授机宜,告诉了他许多应对这位远房堂弟的手法,但私生子出身的奥兰多到底有几分心虚气短怕自己压不服对方。如今能够一举成擒,自然是皆大欢喜。 “不过承诺了的事情是一定要做到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还是要尽早把囚禁在克伦维亚郡守府监牢里的布莱曼家族的人给救回来……就当是看在鲁米娜夫的面子上吧……她老人家肯定不乐意就这样看着布莱曼家族的人以这样不堪的方式沉沦下去。” 他们夫妇于鲁米娜夫人相识以来,受过对方不少的恩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不论是蕾罗妮还是奥兰多,都很乐意为对方做一点事情。 赫伯特·布莱曼不愧是以未来领主身份培养的继承人——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分支领主——别看他年纪比奥兰多小上好几岁,但是在一些事务的处理上面,他的手段远比奥兰多要成熟和圆滑的多。 奥兰多很有容人之量,在确认了赫伯特的能力后,他就用人不疑的把他提溜到了领地的管理中来——丝毫不担忧对方会不会在降低了他的警惕心后,再故态复萌的给他狠狠来上一刀。 奥兰多的宽宏大量和勇敢魄力让无数人为之动容,直到和他们混熟了后的赫伯特在一次醉酒中,一脸愤慨的说出了奥兰多之所以有恃无恐的真相。 “——他奥兰多·布莱曼不就是仗着自己娶了个好夫人才敢这样得意嘛?哈!当时的我又怎么可能想到出身平平的蕾罗妮夫人不但是雷蒙德大人的学生,水神教教宗的教女,还是天上某位高贵神祇的转世呢!在全知全能的神眸注目下,谁敢再脑袋被门挤的对他实施些惹人发噱的荒诞小手段呢?” 在赫伯特加入到布莱曼领的领导层以后,奥兰多那繁琐的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埋进去的工作量总算得以减轻——奥兰多也终于有时间‘因祸得福’的可以每天赖在妻子面前陪着她养胎了。奥兰多一点都不介意被人嘲笑说他眼睛里只有妻子和儿子,他把这当成一个无与伦比的荣誉一样看待。 [任何一个合格的男人,是的,我坚持我要用合格这个词!都应该在妻子身怀有孕的时候常伴在她身边,因为我相信,即便她自己嘴上不愿意承认,心里也是会非常渴望的!] 蕾罗妮不知道别的孕妇渴不渴望这一点,就她自己本人来说,她是很高兴奥兰多这么做的。 她不止一次的在私下里对乔安姐妹俩说:“我很高兴他这么体贴我,他在我身边,那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我也会觉得满心的愉快和非常的有安全感。” 对于奥兰多的这种把正事尽数抛下专心陪伴妻子养胎的行为外人难以理解,杰拉夫妇等知情人却都一个两个的对此表示淡定。 他们都一脸理所当然的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从小,奥兰多就把蕾妮当成了他的眼珠子看待,捧手里怕摔,含口里怕化,眼下不过是在蕾妮怀孕的时候因为紧张而选择放下公事陪在她身边,这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这是杰拉太太私下里面对好事者时所说的原话。 第4章 .2 波利太太超额完成了蕾罗妮交给她的任务。 ——尽管蕾罗妮除了冲她做了一个噤声摇头的动作,什么都没有说。 误打误撞进入神佑之地的库拉太太在她的怂恿煽动下,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的焕发了自己的第二春! 为了给丈夫和女儿报仇的她别说是在她所在的地方传播水源女神的信仰,就是把灵魂卖给魔鬼,她也在所不惜。 库拉太太的邻居和朋友们最近发现他们非常担忧的库拉太太的精神面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改变。 她像是重新找回了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似的,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面对朋友们和邻居充满关切又小心翼翼地提问,库拉太太真恨不得第一时间就把她真相说出来。 不过,后来再次进入神佑之地时,与那位沃尔森先生的交谈,阻止了她的这一堪称急不可耐的冲动。 库拉太太觉得她应该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如同他们所要求的那样循序渐进才好。 面对朋友们充满好奇的询问,库拉太太刻意摆出了一副神秘兮兮又欲言又止的表情——把大家的胃口都吊得高高的。 她最好的朋友,也就是那位把神像转赠给库拉太太的人,也偷偷找到了库拉太太向她询问缘由——她们是最好的朋友,未结婚前还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她相信库拉太太一定会满足她的好奇心。 事实上,库拉太太也确实在静候她的到来。 虽然已经从和波利太太的谈话中发现自己的朋友把那尊神像转赠给她不过是无意为之的误打误撞,库拉太太依然打从心底的感激对方。 库拉太太心里明白,倘若没有对方的这一番举动,她根本就不可能幸运的与神佑之地缔联上,更别提仰仗水神教的帮助替自己的丈夫和女儿报仇雪恨了! 因此,库拉太太很是热情的欢迎了这位朋友,也就是尼森太太的到来。 库拉太太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她很感激尼森太太的善心帮助,也乐得反其道而行之,也做一回尼森太太的领路人。 “亲爱的尼森太太,你可是有段时间没来我家做客了,我可真想念你呀。”因为给亲人服丧的缘故,库拉太太身上的穿着十分的简朴,但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和容光焕发的仿佛年轻了十岁的脸蛋却清楚的告诉着所有人她现在是多么的激动和快活。 “我也想念你——”尼森太太一边说话,一边好奇地上下来回的打量库拉太太。 库拉太太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按着尼森太太的肩膀让她坐下来,又去给她倒了满满一大杯的清水和几块小点心招待她。 就赫蒂尔斯大陆目前的艰辛环境而言,这已经是非常周到甚至可以说是极为慷慨的招待了。 尼森太太满脸惊奇地又看了库拉太太一眼,然后迫不及待地把那一满杯的清水小口小口、咕咚咕咚的喝了半杯,这才用一种仿佛享用了无上美味一样的餍足语气道:“亲爱的库拉太太,你这是发了一大笔横财嘛?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慷慨?” 库拉太太半真半假地笑,“如果你坚持要这么认为的话,也不是不行——其实,认真说起来,我能够重新找回生活的希望,未来的曙光——还要感谢尼森太太你的帮助呢!若不是你,恐怕我至今都还在绝望中沉沦。” “呃?亲爱的库拉太太,我的耳朵没出问题吧……你是说我?我帮助了你?”尼森太太表情有些错愕地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自己的鼻子上。 “是啊,亲爱的,当然是你,”库拉太太一脸感激地看着满脸纳闷之色的尼森太太,“也只有你,我最善良、最忠实的朋友才会把那样宝贵的机会让给我,我——” “等等,等等,我的朋友,你都把我弄糊涂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没听懂?”尼森太太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显得迷惑了。 已经打定主意要做尼森太太领路人的库拉太太不厌其烦的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说给尼森太太听,在说完后,她脸上更是流露出歉疚地神色—— “我的朋友……我真的很抱歉抢了你们家的登天之梯……”她惭愧不已地叹了口气,“可是我又怎么会知道那尊神像居然真的能够给人带来那样瞠目结舌的神迹呢……亲爱的,就像那时候你偷偷鼓励我一样……那确实是位真神……毫无疑义的真神!我很荣幸能够信仰她,能够进入她的国度,并且幸运无比的成为她最忠实的信徒!” 这回,尼森太太总算是弄明白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表情呆滞的听库拉太太把话说完,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就如同库拉太太所言,在没有亲眼见证奇迹以前,谁又会傻呼呼的相信那居然会真的是一尊真神呢?! 要知道性情冷静克制又受过高等教育的尼森太太可是一直都把亲戚私底下偷偷送给她的那个木头雕像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一样看待——不曾有过半点的重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就把它转赠给库拉太太,并且顺着亲戚那荒诞滑稽的口风,灵光一闪的编造出一个更加真实的谎言去鼓励她因为丧偶丧女而痛苦不堪的朋友库拉太太,并希冀着对方能够因为她的这一借题发挥而重新变得振作起来。 “你太高看我了,我的朋友,”尼森太太面色变换了好一阵子后,长吁短叹地婉推了库拉太太发自肺腑的感激和夸奖。“事实上……在把那个雕……那个神像送给你的时候,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把它当作一个打发时间的消遣……希望它能够让你重新打起精神来……我根本就不知道也从不认为那个雕……好吧好吧,那个神像居然会真的……真的……噢!这真的是太疯狂了!”被刺激的够呛的尼森太太难得丢了优雅气质的把自己哪怕是在狼狈时期也打理的十分妥帖的发型揉成了一个乱糟糟的鸡窝。 库拉太太被尼森太太的语无伦次逗得忍俊不禁,她眉眼弯弯地又要给她添水,尼森太太很不好意思捂住杯口,“够了,够了,”她慌不迭地说,“你自己也要喝呢,而且我现在还不渴,真的,一点都不渴。” 话是这么说,尼森太太的舌头还是忍不住舔了下嘴皮子——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近乎本能的动作——在经历了一场冗长的让人绝望的大旱灾又遭遇了无数回可怕的霉雨侵袭后,赫蒂尔斯大陆的人对水资源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渴望…… 只要能够尽情喝水,哪怕就此溺毙没顶,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的后悔和不甘愿。 “噢,亲爱的尼森太太,难道我从来就不曾和你说过……那位真神司掌着水的职能嘛?对于她的信徒而言,水源从来就不是什么值得烦恼的事情呀。”库拉太太不动声色地在尼森太太的注视中装傻,“当然啦,身为水之女神的信徒,我们尽管拥有着让无数人羡慕惊叹的水资源,但是我们绝对不会去随便浪费的,相反,我们会加倍努力的去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一切!” “亲爱的,能给我说说什么叫司掌水的职能吗?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尼森太太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从小一起玩着长大的闺中密友。 库拉太太脸上做了个得意的表情,“我现在和你说恐怕你很难在脑子里形成具体的概念……我的朋友,还是让我直接做给你看吧!” “……做给我看?”尼森太太有些不能理解的重复。 “是啊,做给你看。”库拉太太站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抱了个储水罐下来,然后当着尼森太太的面闭上了眼睛。 尼森太太先是满脸迷惑地看着她这一举动,但很快的,这迷惑就变成了错愕和简直没办法形容的震惊! 库拉太太! 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库拉太太! 在尼森太太的眼皮子底下,抱着一个大肚储水罐,凭空消失了! “哦……哦……哦……”瞠目结舌的尼森太太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她只知道傻愣愣的望着库拉太太刚才消失的地方发呆!直到半天后,她才重新醒过神来,连滚带爬地来到库拉太太消失的地方不停地挥舞着胳膊胡乱摸索着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一边摸索,她还一边惊慌失措地小声嚷嚷着,“噢噢,我的朋友,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赶紧出来吧,别再吓我了……这、这真的是太神奇、太神奇了!” 库拉太太并没有让尼森太太久等,大概过了四五分钟的样子,库拉太太就抱着满满一储水罐的清水陡然出现在尼森太太面前。 “……哦,亲爱的,你刚刚跑到哪里去了?”尼森太太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去了神佑之地。”库拉太太神采奕奕地把储水罐放到桌子上。 “……神佑之地?”尼森太太再次有些拗口地重复,“那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个非常美丽而且能够给我们带来生的希望的好地方。”库拉太太对那块神奇的土地极尽褒扬之能事。“亲爱的,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和你形容那片神奇的土地,我唯一能够告诉你的这样的奇迹需要你亲身去感受去经历,只有那样,你才能深切体会到它是多么的神奇和美妙!”库拉太太握住尼森太太的手,“我的朋友,因为你,我才能够幸运的成为蕾罗妮神的信徒,我发自肺腑的感激你!为了让你也和我一样焕发新生,我愿意做你的领路人,带领你一起向女神祈祷!亲爱的,你愿意冒着被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绞死的风险加入进来吗?” “如果我也信奉了那位真神,也能够像你这样得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清水吗?”尼森太太目光明亮地注视着库拉太太问。 “那是毫无疑问的,”库拉太太肯定地点头,“不仅是这样,你还能得到一份可以耕种的土地!是的,亲爱的,你没有听错,我说的就是土地!在神佑之地里最不缺少的就是耕地!只要你能够进去!只要你能够成为蕾罗妮神的忠实信徒,我保证你和你的家人都能够重新过上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 听了库拉太太的这一番保证后,尼森太太情难自禁地回握住库拉太太的手。 “亲爱的,你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最亲密的挚友也是彼此最信任的人!在看了刚才的那一幕后,我不认为我还有除答应以外的任何选项!我期待着成为那位女神信徒的一天,我和我的丈夫和孩子们也愿意为此而冒险!” 如今千载难逢的机会已经近在眼前,家里处境已经越来越艰难的尼森太太说什么都不可能选择放弃。 第4章 .3 蕾罗妮这些天虽然因为怀孕的关系很有些精神不济,但是她依然从不断缔联空间的新信徒人数中发现她教父新琢磨出来的那个点子简直可以用妙不可言来形容。 看着空间里越来越多的人群和他们那因为干净水源和可耕种土地而欢呼雀跃的模样,蕾罗妮的心也不由得变得越发的愉快起来。蕾罗妮从小到大就在福利院雷院长的言传身教下,养成了一副开阔疏朗的心胸,比起独乐乐她更喜欢众乐乐——更喜欢与大家一起分享她的幸福和快活。 因此,眼瞅着大家因为她而重新找回对生活的信心和希望,她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高兴和喜悦。 再加上随着空间里的人越来越多,她还意外的发现了一个以前从不曾觉察到的可贵秘密!她对空间的掌控力居然会随着人数的增多而逐步增长! 如果说以前的蕾罗妮只是掌控了空间的一点小皮毛,现在的她真的可以骄傲无比的夸赞自己一句:已非吴下阿蒙。 在空间还只是她一个人的游乐园的时候,蕾罗妮以肉眼去看或者不管不顾的到处瞬移虽然也能够确认这空间大的不是一般的离谱,堪称广袤——但是它到底有多大,到底有没有边界线,却一直没个准确的定论! 蕾罗妮也不可能真的放下外界的所有一切,像个傻瓜一样不停地瞬移瞬移再瞬移的这样永无止境的瞬移下去——直到真的到达边沿地区为止。 作为空间的主人,没办法确定空间的大小这件事让蕾罗妮总是说不出的别扭,但是她也找不出什么办法来改善或者解决这个困惑,直到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进入空间,蕾罗妮心里才影影绰绰的浮现了一个颇为模糊又十分笃定的概念! 空间的土地面积应该是随着她教父和沃尔森先生创立的那个水神教会而不断延伸的。 如果说以前的空间只有一个布莱曼领那么大的话,现在随着那位库拉太太的成功缔联,应该已经陆续蔓延到别的领地去了!而且这还是一个十分缓慢的让人们根本就觉察不到的变化过程。 蕾罗妮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她的教父和丈夫,“说不定等水神教会在整个赫蒂尔斯大陆遍地开花的时候,神佑之地也会变得有它那么大——这可真的是太神奇了!” “听蕾妮你这么一说,我们岂不是需要加倍努力了?”赖特牧师忍俊不禁地看着他已经显出了几分孕态的教女,与后者如出一辙的绿眸里依然和从前一样,流淌着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宠溺之情。 “教父,您和沃尔森先生他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蕾罗妮笑吟吟地把奥兰多给她剥好得坚果一颗一颗往嘴巴里面抛,在自己的家人面前她一向放得开,也活跃的很。奥兰多满眼温柔地笑睇她这一举动,偶尔会把温热的羊奶杯捧给她,让她润润因为嚼多了坚果而有些干燥的嗓子。“我觉得比起继续发展信徒和宣扬……咳咳,水之女神的威名,还是稳固现有的成绩更为妥当一些。” 在赖特牧师的心里,只要是他教女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哪怕蕾罗妮一本正经的指着太阳告诉他那其实是月亮,他也会面不改色的赞同。因此,在听了蕾罗妮这么一说后,他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就点头答应下来,他一面投赞同票还一面不忘用很是夸张的语气把自己的教女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的褒扬了一遍! 蕾罗妮被他夸得不住地拿手帕往自己脸上遮,边遮还边用告饶地口吻冲着她的老教父撒娇,“您就别在夸我了!在这样夸下去我都想找个洞把自己给埋起来了!真的是太难为情了,我哪有您说的那么厉害……” [亲爱的,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厉害的,没人能够比得上你分毫!]奥兰多也言笑晏晏地过来凑趣,那双漆黑眸子里的款款柔情蕾罗妮每次瞧了都忍不住的有些沉醉其中…… 初尝恋爱的蕾罗妮喜极了奥兰多对她的这份毫无保留的感情…… 那会让她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起来,犹如漫步云端。 被妻子水汪汪的绿眼睛这么含情脉脉的温柔一瞅的奥兰多心口猛然就是一跳,耳根也情难自主地泛浮起一层薄薄的红。 认真说起来,妻子这副娇俏可人的模样可是很罕见的,需要好好铭刻于心,在闲暇时美滋滋的咂摸品味。 “咳咳!嗯哼!咳咳!”眼瞅着两人已经你看我我看你的恨不得如胶似漆的融化成一个人的赖特牧师攥拳凑到唇边重重地咳嗽数声——暗示这对情投意合的小夫妻,长辈还这里呢,还不赶紧收敛点! “嘿!奥兰多·布莱曼你这个坏家伙!你怎么也跟着教父瞎胡闹!”乍然被丈夫的言行举止引逗的忘了今夕是何夕的蕾罗妮条件反射地炸毛,“什么叫我在你心里是最厉害的,没人能够比得上我分毫?你这是拿我当可怕的母老虎看吗?!” 早已经习惯了妻子偶尔胡搅蛮缠的奥兰多心里发噱,知道对方这是恼羞成怒了,连忙在面上摆出一副很是惭愧的模样来一本正经的和她道歉,表示他绝无此意。 他的这一招以退为进顿时让向来吃软不吃硬的蕾罗妮噎了个够呛! 最后只能佯装气恼地扭头去找援兵,“教父!你看他!”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愤愤和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嗔怪。 赖特牧师被他们夫妻俩个逗得哈哈大笑。 他难得没有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呵斥奥兰多要让着自己的教女,而是忍俊不禁地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吊足了自己教女的胃口,这才满脸遗憾地耸肩摊手说:“亲爱的蕾妮,你就是找教父也没用啊,这可是你们夫妻俩的事情,我可没那个立场插手。”一面说还一面站起来,“你们夫妻俩个既然有误会,那就要好好的沟通,教父也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先回去休息了啊,等到吃晚餐的时候,你们在找个人过来叫我一声。”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脚底抹油了。 “教……教父你怎么……”蕾罗妮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教父的背影,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他居然就真的这么扔下自己走了! 没想到赖特牧师这回居然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奥兰多也有些诧异,不过这样也好,在长辈面前也有些窘迫丢不下颜面的他在与妻子蕾罗妮独处的时候向来是半点拿乔的底气都没有的! 趁着蕾罗妮不注意,他已经一个小心翼翼地饿虎扑羊,把蕾罗妮又压又抱的搂怀里了!然后在蕾罗妮佯作不满的抗议中插科打诨、唱念做打、伏小做低的好一番施为,总算是让个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的俏佳人转怒为喜了。 蕾罗妮之所以会不依不饶地找奥兰多的麻烦,主要是因为她觉得在看着她长大的教父面前丢脸了——居然当着长辈的面看着丈夫犯花痴——如今被奥兰多这么又是搂又是抱的道歉求和的,总算是得了一架合脚的下楼梯,板着一张因为恼羞还有些泛红的精致秀颜余怒未消地警告他,“以后当着教父他们的面,你不能再那样、再那样……看我!”后面的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艰难,端得是难以启齿。 奥兰多知道如果他要是真聪明的话,就应该顺着妻子的腔调,答应她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之类的话,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却没有这样做,不仅没有,还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对方的秀丽脸容,嘴唇翕动地呢喃了句,[我……我也想答应你……可是……亲爱的……亲爱的蕾妮妹妹……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会那样看你……你太美了……我忍不住……] 轰隆隆! 只觉得脑子里被人突然扔了个炸弹,连灵魂都由此变得震荡起来的蕾罗妮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下意识反应,居然在‘读’完了奥兰多的唇语后,第一时间选择了凭空消失! 知道山下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的蕾罗妮没有选择出现在那些水神教会的信徒面前被他们追捧巴结,而是选择一脚踏进了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进去的石屋里!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空间里的人越来越多的缘故,蕾罗妮尽管知道不可能,但也依然有些担心会有人发现实石屋的存在,因此她来这里也来的很少了!反正在她看来,这里面除了能够储存灵魂光球以外,也没什么别的用途! 她心里乱糟糟的走进石屋里,在里面来回走了好一阵子,才把心里那股慌乱惊恐又喜悦不已的古怪情绪给重新压回到无人可及的角落里去!可是即使她这样做了,奥兰多那张英俊的面孔,和他‘说’出的那番话,依然在她的脑子里不停地回想再回想…… “虽然早就知道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很高,你也很喜欢我,但是……但是你也不能把话说得……说的那么……那么让人全身都恨不得像蜗牛一样蜷进蜗牛壳嘛!”蕾罗妮嘀嘀咕咕的抱怨着,嘴角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翘起了一个高高的弧度。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蕾罗妮发现在她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根银色的丝线,此刻丝线正如同起伏弯曲的丝绦一样朝着她飘飘荡荡地飞了过来。 蕾罗妮怔怔地看着它,不知道怎么的,手指就轻轻地碰了过去! 然后她又如同她的教父带人举行圣祷仪式那天一样,变成了一个微微闪烁着白光的灵魂光球,从肉身的眉心里钻了出来,然后顺着那银色的丝线陡然在空间里失去了踪影。 在她消失的瞬间,满心以为自己弄巧成拙的奥兰多也神情慌张地出现在了空间里,到处找人询问着妻子的行踪——只可惜,肉·体·凡·胎的他在没有蕾罗妮这个空间主人的同意和帮助下,根本就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攀爬到这切割整齐顺滑的根本就没有半个着力踩踏点的山巅上来! 而身为赫蒂尔斯大陆原装土著的他也根本就想象不到他的妻子居然能够仅仅凭借一个动念就瞬移到他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 第4章 .4 蕾罗妮化身的灵魂光球循着那银色丝线的指示在一片苍翠欲滴的森林里风雷电掣一般的狂驰——大自然永远都是比人类更懂得也更能够适应环境的一员。 在人类还在因霉雨而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大自然的动植物却已经选择了承受赫蒂尔斯女神给予它们的一切惩戒和磨难。它们接受了霉雨的存在,并且不顾己身的痛苦的与它进行艰难的磨合——其间不知道有多少动植物因为承受不住霉雨的剧毒和腐蚀而永远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与此同时,也不知道有多少动植物选择了变异进化自身而重新存活下来。 它们变得奇形怪状了——蕾罗妮化身的光球甚至看到了好几只变异了的·长了翅膀的老虎幼崽——老天在上!蕾罗妮还真的被那些长翅膀的虎崽子吓了个够呛,她简直不敢想象当它们长大后与人类狭路相逢时,将会变得怎样的可怕! 也许是太过忧虑,也许是太过渴望——那几只长了翅膀的虎崽子和它们的父母老虎夫妇被蕾罗妮凭空打包摄入了空间内。 蕾罗妮特意用意念把它们关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并且限制它们只能在那一片出入——那片地方被蕾罗妮人工栽种了一大片牧草,上面有数不清的羊咩咩和牛吽吽在悠闲地吃草和小憩。这是蕾罗妮和丈夫奥兰多特地为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礼物——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喝到最新鲜的羊奶和牛奶……而且是只要想喝就能够轻易得到。 不管承认与否,奥兰多和蕾罗妮的真正童年都是受过苦遭过罪的,这对新出炉的父母打从心底的盼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够过得幸福又快活——他们愿意为此付出所有心血和努力。 在捉了虎崽子一家打算到时候给雷蒙德巫医的研究研究人类以后该怎样和它们‘打交道’后,蕾罗妮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继续以一个灵魂光球的姿态在半空中愉快的‘飞奔’。 蕾罗妮的速度是非常的快的,她几乎半个钟头的时间不到,就能够跑过一个村落,几乎两个钟头不到就能够飞过一个小镇…… 这一路‘走’来,蕾罗妮看到了不少壮观的景色和森林里各种各样让人倍感惊悚的动植物!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在为长翅膀的小老虎崽子而忧心忡忡,可到了后来,即便是看到会喷火的花朵她也能够做到面不改色——至多,挑选几株不那么大的如同对待那些小老虎崽子一样把它们摄入空间里去,到时候交给雷蒙德巫医研究。 蕾罗妮相信,一直都对长生之路孜孜不倦的雷蒙德巫医一定不会错过这些在霉雨下幸运出生又为了适应如今恶劣环境而成功变异的动植物们,她相信,它们的存在一定能给雷蒙德巫医带来灵感,让他在长生的路上走得越发的久远。 对于今天的收获,蕾罗妮无疑是十分满意的,不过在满意的同时,她心里也在为别的两点而感到忧虑。 一个是这样的飞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头会不会对她肉身肚子里的孩子带来危害,一个是这一路飞来,真的可以说是满目苍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能不能继续坚韧不拔的生活下去。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凝结出来的水砖一块又一块的从空间里摄取出来然后往路上看到的各种储水窖和水井里扔——她甚至还扔了不少袋水神教会储存在空间谷仓里的粮食扔下去——反正不论她再怎么的扔,都是扔给布莱曼领的领民,作为领袖夫人的她本来就要为他们排忧解难。 当然,这只是一个让她心里能够过得去的借口,事实上,就算她飞过了布莱曼领,到了别的领主的领地,在看到受苦的人类时,她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上辈子的蕾罗妮是凭借着政府和社会的爱心活下来的,不管他们在其间是用怎样的有色眼光怜悯可怜她或高高在上的俯视她,他们都让她活下来了!他们都养活了她!蕾罗妮需要感恩,也愿意向这些同样置身于困境中的人们伸一把手。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既然已经冒充了所谓女神的转世,那么……也要拿出个女神的样子出来嘛! 蕾罗妮一面安慰自己,一面记下那些还没有水神教涉足的偏僻村落,准备等到回去后就告诉自己的丈夫和教父——她知道,他们并不是存心遗弃了这些人,他们只是没想到……这些看着已经彻底荒芜了的村落居然还有人在停留,还有人在苦苦坚持。 蕾罗妮不是那种只能看到痛苦却看不到努力的人。在除了那些荒芜的村落以外,沿路飞来她也见到了不少欣欣向荣的大村落和小镇。 她甚至看到好几个人凭空消失在路边,其他走过的行人却满脸羡慕不到都不为之而感到大惊小怪的。 见微知著,从这些人的言行举止中,蕾罗妮已经清晰的感受到了丈夫和教父他们的努力——说实话,蕾罗妮很为他们感到骄傲。 在这样堪称天马行空一样的胡思乱想中,蕾罗妮在银色丝线的引领下终于穿过了布莱曼领和托斯特领的边沿地带,进入了另一个堪称‘地狱’一样的可怕世界。 蕾罗妮从大家平日里的语气中,虽然已经猜到布莱曼领地外面的人的日子肯定好过不到哪里去——但是她做梦都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惨到这样一个地步。 说是饿殍遍野、易子而食也不为过! 蕾罗妮在不寒而栗的同时也满心的感到悲哀和沉痛!她甚至对自己现在的安逸生活产生了一种难以启齿的罪恶感!如果不是拥有一个空间……如果不是在第一次被自己教父选中作为圣婴抱上圣坛就显露出了与众不同的一幕——她和她的家人现在会怎么样……蕾罗妮突然就不敢在深想下去了。 知道自己现在扔粮食下去也只会带来争抢和灾难的蕾罗妮冷静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她继续和刚才在布莱曼领所做的那样往下面的储水窖和公共水井里扔水砖,在扔的同时她也没忘记用一种飘渺又仿佛若有还无的声音在吟唱:“我是神……是救你们的、能给你们带来生之希望的水之女神蕾罗妮……信仰我吧……让我带你们脱离苦海……信仰我吧……信我者得永生!” 那是灵魂光球才能够发出的神奇声音。 它明明不大,但是却能够如同绵绵细雨一般丝丝浸润进人的心田里去。 在蕾罗妮努力‘装神弄鬼’的时候,一些从各种途径获得了她神像的托斯特领民强忍住满腔的澎湃激动之情,面不改色的和其他震惊不已又欢欣鼓舞的人一起从地上爬起来,一面满脸感慨地附和着邻居朋友们的话,一面和其他人一起装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回家里去取水罐盛水。 不过当他们的双脚真的踏进家门以后,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去抱着水罐和大家一样心急如焚的往外冲,而是在家人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错愕目光中翻箱倒柜的把那曾经被他们当做是木头雕像的神像轻手轻脚地用家里最好的布块擦拭的闪闪发亮——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摆放在桌子上,郑重其事的把神像的来历告诉家人——最后才在家里人的喜出望外中,带着他们抖抖索索地小小声虔诚膜拜祈祷。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的脑子里也还在近乎本能的尖叫着、呐喊着、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居然是真神!这个该死的世界上居然真的有真神的存在! 这话说起来滑稽又拗口,却是托斯特领民的真实想法——从前的他们因为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密集宣传和高压统治,毫无保留的把他们的信仰献给了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尽管他们从不曾见她显圣过,也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一般的虔诚信仰着她! 可如今,这样的理所当然和天经地义变成了另外一副场景! 他们居然真的亲眼见证了一位新神的崛起!她是真正的·可以显圣的神灵! 外面那突然变满的水井和储水窖就是最好的证据。 事实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真的给新生的蕾罗妮神教会积攒了一份几乎让所有人都为之心动神摇的宝贵财富。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他们为什么在举行第一次圣祷仪式的时候就能够取得成功,小莫顿村的人又是因为什么而很快就能够变成蕾罗妮的虔诚信徒成功得到空间的认可与空间取得联系?还有那前不久的甚至远住在杜立德领的库拉太太又是如何能够在没有他人引导的情况下成功与空间取得缔联? 这一切真的是因为他们对蕾罗妮的虔诚信仰吗? 不,不是! 事实上,这一切都应该说是源自于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无孔不入的培养、强行熏陶以及耳濡目染才对。 赫蒂尔斯大陆的人刚出生的时候就会抱到教堂里去受洗,然后在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被家里人抱到教堂里去做礼拜向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祈祷和赞颂她的名。 这是他们从小就做到惯了的,几乎成为了一种本能。 这种本能让他们打从心底的渴慕他们信奉的神祇是真实存在的,是无所不能的——但是一系列接踵而至的天灾*让他们心里的本能和渴望变成了一个可笑的滑稽的荒诞谎言。 如果真的是真神…… 她为什么不在她的信徒濒临绝境的时候显圣出来拯救? 如果真的有真神…… 堂堂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教宗大人又怎么会拖着垂垂老矣的身躯站出来告诫他们这些绝望又痛苦的信徒们,求神不如求己,这只不过是伟大女神给予他们的又一次考验?! 求神不如求己? 既然求神不如求己他们又何必要信仰她?又何必要把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供奉给女神教会?又何必要像个傻瓜一样终身都唯教会的命令马首是瞻? 只不过是伟大女神给予他们的[又一次]考验? 又一次考验?! 他们做了什么天怒人怨十恶不赦事情她要考验他们这些勤勤恳恳忠实信奉了她数千年的信徒?! 她能不能显圣出来好好的和他们说个清楚?最起码的,也让他们这些被她一而再再而三考验的可怜人死个明白! 在这样的愤懑和绝望中,蕾罗妮神带着她的水神教会如同一道闪电般横空出世了! 她能够变出甘洌的清水;她拥有一片广袤无垠的能够让人们不受霉雨‘磋磨’的可耕种土地;她能够让信仰她的信徒在死后在她的指引下上天堂;她能够凭借一种神奇的圣水治愈信徒们肉·体上的伤痛和苦楚;她的转世就活在他们的身边,他们在进入那片神奇的土地后,甚至都能够见到她,能够和她交谈…… 最为重要的是——她是真实存在的! 她对她的信徒也没有那么多可笑的考验和折磨,她有的,只有如同圣母一般的慈和心肠,她有的只有如海洋一样宽宥抚慰他们的温柔眼神。 她温情脉脉的护佑着他们,她的存在就如同脚下踩着的这片哺育他们的土地一样让他们充满了安心的感觉。 这样的真神,他们怎么可能不去信奉?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从他们出生以来就不曾显圣过一次的·所谓不停折磨他们让他们痛不欲生的伟大女神而放弃她? 人都是现实又理智的! 在蕾罗妮于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掬起一汪汩汩涌出的甘洌清泉面向世人时,这场无形的甚至大幕都还不曾掀开一角的信仰争夺战役她就已经在无形中占据了上风。 假的永远都别想要比得过真的——即便,这真的也不过是个摸着石头过河的半吊子也不例外。 第4章 .5 因为不忍看人受苦,蕾罗妮在托斯特领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早已经对隔壁领地的领民垂涎欲滴的奥兰多和赖特牧师等布莱曼领当权者自然很快就收到了托斯特领水之女神显圣的各种报告。 大家面面相觑的坐在阿普丽尔庄园的会议室里。 “……蕾妮,怎么会突然跑到隔壁领地去了?她以前对这些事可向来是能躲就躲的。”说这话的时候赖特牧师意有所指地瞟了眼他的半个女婿。 奥兰多摸了摸鼻子,心虚的不敢和妻子的老教父对视——总不能告诉前者因为我说了几句情不自禁的情话才惹得脸皮薄的妻子落荒而逃了吧。 刚从外面回来,不清楚奥兰多夫妇前不久上演的那出好戏的沃尔森先生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是不是故意去找隔壁领地的领主麻烦去了?”他挑起一根眉毛,“坦白说,蕾妮能够忍到肚子里的胎儿稳了才发作我已经十分惊讶了。” 赖特牧师眼睛一亮,“亲爱的沃尔森……你的意思是蕾妮这是特地跑到托斯特领报仇去了?” 经过调查,只要是布莱曼领有点身份的人就都知道上次的刺杀托斯特领和杜立德领也有一份——若不是那两个领主大开方便之门给赫伯特·布莱曼提供助力,奥兰多也没那么容易出事。 奥兰多脸上的尴尬之色也因为沃尔森先生的猜测而变成了喜笑颜开。 难道真的就如沃尔森先生所说的那样……蕾妮妹妹是特意跑到托斯特领给他报仇去了! 可是她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的做这——等等!奥兰多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骄傲喜悦变成了不好意思和窘迫, 该不会蕾妮妹妹是被他说得那一番话给打动,一时情绪激动无从宣泄,才跑到托斯特领去找托斯特领主的麻烦吧? 想到昨天因为他而落荒而逃的妻子,奥兰多登时整个人都变得焦急起来。 [尊敬的赖特先生,沃尔森先生,蕾妮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她这样只身一人的跑到托斯特领去——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以我们的脚程,别说是现在赶去托斯特领了,就是到已经付之一炬的郁金香庄园都有些够呛——要不是信鸽来得及时,我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蕾妮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没已经跑到托斯特领去了——我们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胡乱走动还不如待在阿普丽尔庄园等她回来。”对这一点赖特牧师看得很透彻。 [可是——]奥兰多还有些着急。 “放心吧,奥兰多,我相信蕾妮是个合格的好母亲,她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忘记自己肚子里还有着一个孩子需要她好好保护的——而且,奥兰多,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够牢牢的记住,蕾妮她不是普通人,她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神奇威能,我们即便是再打着为她好得名义照顾她,也不能剥夺她应有的使命和责任。” 赖特牧师深深地凝望着表情颇有几分怔忡之色的奥兰多,“奥兰多,我的孩子,永远都别忘记,蕾妮她不止是你的妻子我的教女——还是整个水之女神教会的灵魂所在。” 奥兰多苦笑着点头,表示他把这话听进去了。可是实际上,在赖特牧师在心里对他说出这番充满告诫意味的话后,他也在心里默默回道:也许在你们心里,她永远都是高不可攀的、可望不可及的,但是在我的心里却并非如此,虽然我也如同你们一样深深地仰慕尊崇着她,但是在这份仰慕和尊崇之前,还有着一份男人对女人所特有的爱慕和独占之心。 我深深地爱着她,也自信比起做整个水神教会的‘灵魂’,她更想要做我的妻子,做我们孩子的母亲。 我更坚定不移的相信,若非行事所迫,她肯定更希望做一个脚踏实地的平凡人,而不是成为被所有人都爱戴敬畏的对象。 在家里人都在为蕾罗妮满心牵挂和紧张的时候,蕾罗妮终于被那根银色丝线牵引着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堪称简陋的小屋。 小屋里有个老年男人已经到了蒙主宠召的境地。 回光返照的他神采奕奕的和围在他身边的所有人打招呼,他温柔地安慰他们,让他们不要为他的死去而难过。 ——但大家依然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最后,老人只能抱歉的请大家先到外面去,他说他有些话想要和他的孙子说。 人们只能一个接一个的握握他的手,与他做最后的告别。 等到大家都退出去后,老人用心满意足地口吻说:“我一直都盼望着这一天,盼望着自己能够借由这样的方式成功进到神的国里去!” “……可是,您怎么就知道那位神一定是真……”眼眶红红的少年也就是老人的孙子紧盯着老年男人的脸孔不放,“您都信仰她这么久了,也没见到她——” “库伊特!你忘记使者大人在施展神迹后说过的话吗?水之女神必然是真实存在的!若非如此,那位使者大人又怎么能凭空变出甘泉出来解我们饥渴和痛苦呢?”老人的眼睛瞪得堪比铜铃,“更何况,我也确实如同那位使者大人所描述的那样碰到了神佑之地的大门!那门是透明的、有弹性的,充满着神的威能的!我只恨我们这里没有使者大人所说的圣坛,不能去神佑之地好好的朝圣一回——咳咳咳咳……” 也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太过激动,老人的脸色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起来,那少年见状,扑到床前伏跪了下去,用带着哭腔地声音说道:“我没有不相信她的存在,我也感激她!您别生气,好好静养,在蕾罗妮神的光耀下您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少年说着说着,再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满腔的悲伤和痛苦,眼泪更是因为老人的即将离去而夺眶而出。 小屋子里的气氛也由此变得格外的压抑和低迷。 屋子外面的很多人听了少年的话后都都在小小声的啜泣,耳朵竖得高高的聆听里面的动静,生怕他们一个不注意,这位可敬可佩的老人就突然断了呼吸。 “我这一生平平庸庸,实在是没什么可取之处……直到被蕾罗妮神座下的尊敬使者点化才明了生命的珍贵意义,我为自己能够成为水神教会的一员而倍感自豪,也憾恨时光匆匆,天不假年,不能再为伟大的蕾罗妮神继续传播信仰……我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在使者大人离去后,还能够把大家笼络在一起向伟大的蕾罗妮神祈祷,两百六十四个日日夜夜不曾有过半分的怠慢和敷衍——我过了七十多年的浑噩人生,很庆幸自己能够抓住岁月赋予我的最后一点恩赐,伏拜在伟大蕾罗妮神的脚下,聆听她的圣音,见证她的崛起……哪怕我不能进入神的国度,哪怕神永远都不会对我做出半点回应,我也甘之如饴、无怨无悔。因为我因神而幸福,也因神而感到满足。” 老人费力把这一番临终自述说完,然后用浑浊的眼神温柔地注视着面前这个被他用三个完整黑面包冒险换回来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瘦弱少年,“库伊特……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那少年嚎哭一声,直起身整个人都扑到了床·上,一把握住老人青筋暴起的大手,帮助已经连轻微动弹都有些困难的老人把手牢牢按在了自己的脑袋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您别走……别丢下我……求您……求您……”他不停地哀求着,不停地哀求着,下嘴唇更是被牙齿咬得鲜血淋漓。 “真是个傻孩子,人到了该走的时候又哪里能留得住呢。”老人温柔地摩挲少年的头,“别哭了,孩子,别哭了,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听我好好说……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只有两件,一件是承蒙蕾罗妮神的使者大人钦点,做了水神教会的牧师,带领大家一起向伟大的蕾罗妮神祈祷,一件是在那帮吃人的暴徒手里救下了你,多了个乖巧懂事的孙子……库伊特,我知足了,真的知足了!” “呜呜呜……呜呜呜……爷爷……爷爷……”被叫做库伊特的少年哭得越发让人心生恻然和满怀感伤。 “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这一干蕾罗妮神的宝贵信徒……库伊特,我希望你能够继续继承我的遗志,带领大家向伟大的蕾罗妮神祈祷……直到水神教会终于来到这里的那一天……你愿意吗?你愿意接过爷爷手里这唯一的责任和骄傲吗?”老人用充满期盼的眼神看着哭得眼眶鼻头通红一片的瘦弱少年。 “我……我怕我做不好……”少年呜咽着,泪水不停地从眼眶里滚出来。 “你会做好的孩子……我知道你有这个天赋……”老人信心满满地看着瘦弱少年,“虽然你一直都没有和我说,但是……我的孩子,我最骄傲的乖孩子……你已经……已经能够触……触摸到……神佑之地的门……门了对吗?” 老人在少年震惊的注视中,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快活地冲他挤了挤眼睛。 “你才来到这里多久——我知道你只是怕打击到其他人,才一直都隐瞒不说……” “爷爷……” “爷爷会在女神……的国度里一直一直的注视着……着你……你的库伊特……要……好好……努力呀……”老人又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小脑袋瓜,然后在少年痛苦又绝望的注视中,心满意足地朝着后面的枕头缓缓倒了下去。 “爷爷——” 屋子里响彻少年凄厉的嚎哭声。 外面一直在怀着一颗沉重的心等待着这一刻到来的人们一窝蜂全涌了进来,其中一位瘦得同样皮包骨头堪与骷髅媲美的太太搂住少年的肩膀,泪如雨下地说:“孩子,别哭……来!我们一起赞颂吾主的名……我们要用这样的方式护送牧师大人进入伟大蕾罗妮神的国度!就像牧师大人一直以来对我们的亲人所做的那样!” 少年闻言咬住嘴唇,深以为然地重重点头,“您说得很对,现在确实不是悲伤的时候,我们这就开始吧!” 在少年的带领下,屋子里很快响起了少年带着几分嘶哑凄厉的祷告声,“吾主……吾主……全世界都赞颂着您的名,你是水的主宰……您是全知全能的神祇……在这里……在这里……有一个您的信徒在向您祷告……他要给您说一个牧师的故事……一个平凡渺小的却对您充满着忠贞和虔诚的牧师的真实故事……” 第4章 .6 少年库伊特就和老人说的那样,是个天生的做牧师的料子。 一个平庸的除了忠诚和执着外几乎一无是处的寻常牧师在他的大力描述下也变得让人感佩、可歌可泣起来。 最为让人称道的是,他还没有夸大老牧师的贡献和功劳,而是有什么说什么,可即便是这样,也很能够打动人心,让人们为老牧师的付出和努力而动容。 这个小村落在老牧师的努力下,已经自成了一套体系和规则,围绕在老牧师床边的人很快就跟着这个相貌俊美到阴柔的小少年吟唱祈祷起来。 屋子里逐渐被一种神圣的氛围所覆盖。 化身灵魂光球的蕾罗妮漂浮在半空中静默的看着这一幕—— 无怨亦无悔吗? 她喃喃的在心中重复着老牧师临终前说过的话。 闪烁着星点微光的灵魂光球也因为主人的心情起伏而变得明灭不定。 这些年来,蕾罗妮看着水神教会在她教父和沃尔森先生的手上一点一滴从有到无,她看着那些所谓的蕾罗妮神信徒们争先恐后的膜拜在她脚下,向她祈祷,为她歌颂。 她每每见了,也会动容也会心生感触。 但这样的动容和感触却从不曾真切的烙刻进她的心里乃至于灵魂中去。 蕾罗妮一直都清楚的知道,大家之所以会膜拜在她脚下,之所以会依附在她身边,并不是被她的所谓人格魅力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打动,他们会这样,不过是因为她能够给他们提供眼下最渴望得到必需品罢了。 如果她没有空间,如果她没有把空间神话,如果空间并不是与她的灵魂一起绑定……蕾罗妮相信,比起所谓的把她推上神坛供奉她,他们会更希望这个宝贝属于他们自己。 因此,蕾罗妮真的很庆幸,庆幸自己早在还没有发现空间之前,就误打误撞的替自己铺了路,也很高兴自己在‘年幼懵懂’的时候,刷爆了赖特牧师等聪明人的好感!若不是他们的帮扶和辅助,蕾罗妮简直不敢想象天灾来临的他们一家将会过上何等悲惨凄凉的生活! 三岁小儿抱金走闹市,不抢你还能抢谁? 正是因为抱持着这样一种念头,蕾罗妮虽然把空间向所有人有资格的所谓信徒开放,但是在她的心里,却没有真正的认可他们,对她来说,她与那些所谓的水神教信徒不过是互惠互利一般的关系。她提供他们生存的保障,他们也利用他们的信仰之力为她凝聚宝贵的信仰原液和变相的帮助她更快的掌控空间里的一切,仅此而已。 这样的认知几乎可以说深深烙刻进了蕾罗妮的灵魂,她也不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什么错误,也正是由于她的这种态度,让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等水神教会高层觉得她对教会上的事情实在是有些疏忽怠慢,既不积极也不主动的没有半点主人翁意识。 因为这个,赖特牧师没少在空暇之余抓着自己的教女洗脑,希望她能够正确面对和接受水神教会的一切。 只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徒劳。 对赖特牧师一向可以说是百分百信服的蕾罗妮在这方面却出人意料的执拗。 这样你来我往的拉锯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赖特牧师彻底死了心,不再强求蕾罗妮像他们一样热情如火的为水神教会的伟大事业而奋斗了。 蕾罗妮对此当然如释重负的松了好大一口气。 不过在今天她的态度却出现了翻天覆地一般的转变。 如果说布莱曼领的信众们是为了求生而依附信仰她,那么……这些人呢?这些连神佑之地都不曾进去过的人呢?他们也是抱持着投机的心理在信仰她吗? 扪心自问的蕾罗妮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与其在这里看着大家一遍又一遍的吟唱她的名,她更愿意如同他们所渴盼的那样显圣于他们面前。她能够把布特太太的灵魂光球带回石屋妥善保存,自然也能够给予这位老牧师等同的待遇。 心念一动的蕾罗妮没怎么犹豫的,就现身了出来。 于是在库伊特等人的眼睛里,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堪称奇迹的场景。 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光球悄无声息的漂浮在他们眼前——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以一种近乎优雅的缓慢朝着老牧师飞了过去。 库伊特等人□□的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光球一点点的靠近老牧师,然后,一抹灿金色的光芒从灵魂光球里投射出来,正正巧的与老牧师的眉心对了个正着—— 屋子里传来人们下意识的低呼声。 一个看着比光球要小上许多的黯淡光球从老牧师的眉心里缓缓浮现出来,沿着那条如同金箔贴就的光之路一点点的靠近那散发着圣洁白光的球状物靠近——注意到那黯淡光球里居然有一个小婴儿蜷缩在其中的库伊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居然双手握拳地跨前一步,眼眶湿红的对着那随时都可能湮灭的光球哭喊了一声,“爷爷!是你吗?!” 那黯淡光球飘飞的动作一顿,光球里的婴儿也仿佛无意识般的蹬了蹬肥嘟嘟的腿脚。 库伊特连忙又满脸紧张地追唤了声,“爷爷!爷爷!是你吗?!”语气里说不出的期盼和紧张。 在库伊特的呼唤声中,那光球居然在那光之路中上上下下地移动了两下。 那动作——简直就和人在点头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库伊特本来就止不住的眼泪顿时落得更凶了。 他哽咽地注目着那黯淡光球里的小婴儿,“爷爷!不要忘记您对我许下去的约定——您放心,我一定会带着大家一起坚守到使者大人过来接我们的!” 黯淡的光球再次上下浮动了一阵,然后继续往蕾罗妮所在的方向飘飞——在终于来到蕾罗妮面前时,它却停住不动了。 蕾罗妮以为他是舍不得孙子,很耐心的停在原地等待——不想,对方却没有如她所料的去和孙子做最后的道别,相反,它定格在蕾罗妮面前一动不动,蕾罗妮明明没办法与他沟通,却清楚地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祈求的讯息。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微妙感觉,有那么一瞬间,蕾罗妮几乎以为老牧师的孱弱灵魂力量被她彻底吸收了一般,他的所思所想仿佛尽数都落入了她的掌控——蕾罗妮默默地看着那什么话都没有说,又好像把什么话都说完了的黯淡光球,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允准了对方的祈求。 老牧师原本已经黯淡的犹如风中残烛的灵魂光球顿时出现了片刻的明亮,然后,它再无挂碍地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孙子,义无反顾的投身进那最明亮最眩目的金色漩涡中。 老牧师离去后,他的孙子库伊特忍不住又痛叫了一声“爷爷”,浑身的骨头仿佛被人瞬间抽尽一样,跪倒在地面上。 老牧师生前的老伙计们于心不忍,很想上前来安慰他,但是震慑于那光球的莫名魔力,不敢有丝毫的动弹。只能小动作的想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在这个时候,蕾罗妮飘飞到了库伊特面前,围绕着他缓慢的转了两个圈——库伊特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忘记了哭泣,却不受控制的打起了嗝。 “蕾罗妮神永远都不会亏待自己的信徒,你的爷爷以后会在神国里生活的非常幸福,从此远离凡世间的痛苦与坎坷,你应该为他祝福才对——而且,只要你坚持不懈的沿着主指引里的道路,带领大家勇敢前行……你们祖孙俩终有再见的那一日。” 一道清冽悦耳的嗓音在破败简陋的小屋里突兀响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唯独相貌俊美到阴柔的库伊特少年用充满期盼的眼眸勇敢的注视着光球说:“只要我努力为吾主效忠,我真的能够再见到我爷爷吗?” 蕾罗妮没想到库伊特小小年纪居然也敢发问,不由得大为惊讶,与此同时,她也深深的被这对祖孙俩之间的深厚情谊所打动——特别是在她意识到他们之间竟然毫无血缘关系的时候。 “是的,你爷爷很爱很爱你,因为放心不下你,他甚至放弃了自己投胎转世的宝贵机会,选择以灵魂的姿态待在神国里静候着你的到来,他会和所约定的一样,一直一直的在神国里注视着你,所以……你一定要加倍努力才对得起他。” 蕾罗妮不希望这个瞧上去颇有神职人员天赋的少年在祖父的离世后一蹶不振,因此很是耐心鼓励一把。 当然,这里面也有几分是在感慨丈夫奥兰多的身世……如果奥兰多也有一个这样无微不至的祖父喜爱关照着他,那么有没有血缘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爷爷的付出大为感动的库伊特用力握紧了拳头,咬着牙认真说:“我不会让爷爷失望的!” 蕾罗妮很满意库伊特坚定的态度,在确定了少年此刻已经斗志昂扬、雄心勃勃后,她再没有做过多的停留,而是一个闪身消失在这这间简陋无比的小屋里。 ——她离开的太久了,也该抓紧时间回到自己的肉·身里去了。 第4章 .7 蕾罗妮原本以为她又要以灵魂光球的形态重新飞回布莱曼领去。 可是在进入空间,重新回到自己的肉·身里后,她才惊讶的发现因为她的肉·身并没有跟着她的灵魂一起‘长途跋涉’的缘故,她出空间的最终地位点并不是托斯特领,而是布莱曼领的阿普丽尔庄园内。 也就是说,蕾罗妮两天前是从哪里进的空间,现在也能依样画葫芦的从哪里出去。 这可真算得上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蕾罗妮对此自然是喜不自胜。 正巧,她也归心似箭的非常想念家里人呢!也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被她的突然失踪给惊吓到!特别是没了她就不能活的丈夫和她一直以来都把她放在手心里疼宠的老教父赖特牧师。 蕾罗妮刚才空间里冒出头,就被守株待兔的奥兰多用力抱了个满怀! 他浑然忘了其他也在七居室里的人,愤愤不平地冲着蕾罗妮就是好一阵的控诉,[你怎么突然跑到托斯特领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家有多担心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从他激动的表情和勒得蕾罗妮几乎窒息的怀抱就能够清楚的认识到他心里是多么的紧张和后怕。 蕾罗妮自己也颇有几分理亏,她知道自己前两天的行为确实很不妥当,如果孩子因为她的这一疏忽而出了什么差错,她恐怕一辈子都难以释怀。 因此她很是诚恳的向所有关心她的人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以及深深感激了一把大家对她的关怀。 赖特牧师虽然也被自己教女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吓了个够呛,不过到底护犊子的心理占据了上风,在大家都因为蕾罗妮的不谨慎而联合起来打算好好‘批判’她一回让她吸取教训,切记自己是个孕妇,不能随便肆意妄为的时候,他撸袖子抢先一步跳了出来,“教父的乖蕾妮,你从来就是个有分寸的人,从不曾让教父为你担心过……这两天你会突然跑到托斯特领去,恐怕也是有别的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吧?”赖特牧师目光殷殷地给自己的教女使眼色,只差没明说出一句:哪怕你胡诌出一个理由出来糊弄大家,教父也会毫不犹豫的挺你到底! 从小就被赖特牧师溺爱到大的蕾罗妮自然听得懂自己教父的暗示,不过正如他所说,她还真不是成心要跑到托斯特领去。因此她很快顺着自己教父的口风点了点头,“我会突然跑到托斯特领去,确实有些你们不知道的原因——” “什么?还真有?!”安东尼先生惊讶地重复了句。 沃尔森先生重重地咳嗽两声,提醒他神经有些疏忽的学生。 安东尼先生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在这个时候说实在是有些不妥当,就好像在质疑赖特牧师和蕾罗妮这对教父女似的,连忙神情尴尬地给自己搭梯子,“蕾妮小姐,能给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蕾罗妮佯装没有听出安东尼先生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在丈夫小题大做地搀扶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把她这两天的经历说给大家听——当然,在‘说书’之前,她没忘记把石屋的存在悄无声息的隐去。那里几乎可以说是她想要把神棍之路安稳走下去的撒手锏,是万万不能告诉其他人的。 在听完了蕾罗妮所说的‘故事’后,起居室里一时间静谧的针落可闻。 良久,才听到赖特牧师有些感慨地声音,“蕾妮,你的能力是越来越厉害了,谁能够想到呢,这才几年不到,你就能聆听到跨领信徒的临终祈愿,并且亲自以灵魂的姿态过去接引他回到神佑之地!” “教父,在我的灵魂刚被拉扯出肉·身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生怕孩子会因此而出现什么差错,幸好这只是虚惊一场。”蕾罗妮也是一副心有余悸地表情。 “那位库伊特小先生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吗?”比起蕾罗妮层出不穷的异像,沃尔森先生明显更看重蕾罗妮这次出去的收获,“他真的已经摸到门了?和老汤姆的那个小孙子格尼尔一样?” 蕾罗妮很认真地点点头,“恐怕还要更胜一筹。” “既然这样,我们就得赶快想办法把他们接到布莱曼领来了,”沃尔森先生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说:“毕竟,人才难得啊。” “让托斯特领的信徒首领去安排吧,他们已经把不少信徒掺和在流民中往我们这边送了,这样也能够让他们不那么显眼,安全得到保障。” 安东尼先生看了奥兰多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主动站起身来说了句,“待会我就找人去办这件事。” 赖特牧师像是没有看到安东尼先生率先征求奥兰多同意的小动作,满意地点点头。 蕾罗妮见这件事解决了,又把沿路碰上的那些变异动植物的各种表现说给赖特牧师等人听。 “那些动植物你都带回来了嘛?”赖特牧师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奥兰多等人的也不例外,显然,他们也很清楚这些动植物的出现对现在水深火热的人类意味着什么。 早就知道他们必然会十分重视这个问题的蕾罗妮干脆地点了点头,已经饥肠辘辘地她拿过乔安两姐妹端过来的糕点和热羊奶仓促咽了好几口才说:“嗯,只要发现有变异情况的,我就带了不少样本来,打算等会就转交到雷蒙德老师手里,看看他能不能研究个什么出来。” “这事不能耽误,蕾妮,你现在就去神佑之地找村子里的人吧,让他们赶紧把东西送到雷蒙德大人那里去。”赖特牧师顾不得教女还在饿得狼吞虎咽了,忙不迭地出声催促她。 蕾罗妮随手又抓了块糕点就要进空间,被奥兰多下意识抓住了手腕。 “怎么了?”蕾罗妮不解地看着丈夫。 自己也没想到怎么会突然抓住妻子手腕的奥兰多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怔,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理智地提出一个要求,[蕾妮妹妹,我陪你一起去吧。] 蕾罗妮一看他那满怀期盼的神情,眼眶止不住的就是一酸,知道他定然是被她这两天的突然失踪吓坏了,这才想着要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她不放。 “你当然要和我一起去,”蕾罗妮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又自然,“你这段时间把领地里的事情都丢给大家,不就是为了要好好照顾我吗?” 见妻子答应的奥兰多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假装瞧不见大家调侃的眼神,迫不及待地牵着妻子的手站起身,[那我们早去早回。] 自从蕾罗妮把她的空间贡献出来,还被大家唤作神佑之地后,这里就陆陆续续的有了不少人烟,其间,小莫顿村的村民在这里面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元老了。他们都在这里面拥有着足够多的土地,虔信度也充足的足够他们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的而不被这片孤悬于赫蒂尔斯大陆之外的土地驱赶出去。 因此,蕾罗妮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在田地里干活的小莫顿村村民。 当那个村民听到奥兰多夫妇想让他把一些东西送到雷蒙德巫医那里去时,脸上顿时露出了然的表情。 这些年来,奥兰多几乎是把雷蒙德巫医当做是最尊敬的长辈看待,只要是得了点什么好东西,就会让在神佑之地里停留的村民们帮他送到杰弗里宅去——反正这种方式不仅方便,而且也没人有那个胆子敢贪墨领主的东西。 “这次的东西有点多,还是活物,你一个人肯定拿不了,再找些村民过来帮忙吧,”蕾罗妮见村民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连忙又补充了句。“东西很重要,你们一定要看紧了——要是走脱一两只,对村子里来说都是一份可怕的危险。” 听蕾罗妮这么一说,那村民顿时肃然起敬,连忙说了句他这就去叫人就匆匆离开了。 蕾罗妮和奥兰多两个就在原地等他叫人回来。 神佑之地里其他在田地里干活的人见到奥兰多和蕾罗妮,都纷纷过来见礼。 蕾罗妮和奥兰多也一一回应。 在闲聊了好一阵子后,那个村民就带着二十多个村民过来了。蕾罗妮和奥兰多注意到,其中为首的那一个居然是尤金先生! 尤金先生现在看上去明显比以前撒泼耍赖就是要去仙妮娅夫人的时候要沉稳了不少。见到蕾罗妮和奥兰多,他脸上就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听说我们尊敬的领主夫人这两天跑到托斯特领去玩耍了?还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他和奥兰多和蕾罗妮也算是旧相识了,哪怕蕾罗妮现在的地位因为水神教会在布莱曼领的发扬光大已经高到了一种几近不可攀的地步,他依然用和以前初相识时,没什么区别的态度对待蕾罗妮——而他这样的行为无疑让蕾罗妮感到愉快。 蕾罗妮阴错阳差坐上了自己亲手打造的贼船,虽然在贼船上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差,但是她到底还是个喜欢安稳日子的普通人,因此,也乐得像以前一样和尤金先生打打嘴仗呛呛声什么的。 “如果我没有跑出去,恐怕我们今天也未必会见这一面了,”蕾罗妮挥了挥手,就把关在她养羊养牛那一块牧场里的长翅膀的虎崽子之类的变异动植物给召唤了过来让村民们赶紧绑起来送到雷蒙德巫医那里去。 在村民们听从蕾罗妮的吩咐上前来捆绑这些古里古怪的动植物的时候,那些难得扔了手中活计在旁边围观的水神教会信徒众信徒们在看到那些变异动植物后,纷纷惊呼出声。 尤金先生见此情形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这老虎什么时候也开始长翅膀了?” 奥兰多虽然已经知道妻子这次去托斯特领捕捉了不少变异了的动植物,但是在看到的时候还是因此受到了不小冲击! 他因为前·菲尔德领主曾经大发慈悲给他签署的那纸任意砍伐权文书,不知道和森林里的各种动植物打过多少回交道,但也从不曾见过这类长了翅膀的小虎崽和会喷火的植物,一时间还真有些说不出的目瞪口呆。 [以前我们在森林里也看过不少变异的植物……但是……但是它们可从不曾像这朵花一样……居然会喷火呀……]奥兰多紧锁着眉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很快燎了某个不注意村民半根眉毛的鲜红花朵。饶是他绞尽脑汁,想破脑袋也没能想明白这瞧着娇小可爱的小红花怎么就喷得出那样灼人滚烫的炙火出来! “其实也不是半点预兆都没有,”尤金先生的眼睛也紧盯着那几头长翅膀的小虎崽不放,“鲁迪先生因为常带着大家去村外森林打猎的缘故,也曾经不止一次的过来告诉我舅公,说森林里的动物变得很凶,植物也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经常对人类做出一些反抗的行为……只不过,他们倒是从没有抓到过像夫人这样的猎物……” “我必须抓紧时间把它们送到舅公那里去……”尤金先生脑补着小虎崽长大后双翼遮天张着血盆大口到处捕猎人类为食的惊悚场景,脸色异常难看地又感慨了句,“这样让人瞠目结舌的骇人变异,对我们人类来说可没什么好处啊……” 第4章 .8 尤金先生领着村民们把那些变异了的动植物尽数带走了。蕾罗妮和奥兰多也无事一身轻的出了空间回到了阿普丽尔庄园。 术业有专攻。 蕾罗妮和奥兰多对雷蒙德巫医的信心简直可以说比山高比海深,他们相信那些变异了的动植物落到雷蒙德巫医手里一定能够被他研究的透透彻彻——说不定以后还能凭借这些变异了的动植物搭配出对人类更有用的药方出来呢。 要知道,雷蒙德巫医可是立志要研究出长寿药剂的赫蒂尔斯大陆名巫医啊! 除了一直没什么进展的长寿药剂,雷蒙德巫医仿佛天生就应该是被人用来崇拜仰望的对象。 在收到蕾罗妮送去的‘大礼’后,没半个月,他就让尤金先生通知奥兰多夫妇到神佑之地与他一会了。 雷蒙德巫医虽然也在水神教会挂了个名,但是因为痴迷长生的缘故,对做礼拜、祷告什么的向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当然,有关这一点他倒不是刻意针对新生没多久的水神教会——事实上,当初在赫蒂尔斯女神教会里,他也是这个样子。 在还没有研发出什么有用成果以前,他因为这一点没少被人诟病。 是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教宗一直都对他信赖有加,不但把他当自己的朋友看待,让他替自己治病,还为他和杰弗里家族挡下了不少风波和灾祸。 不过,教宗虽然在医药学方面对雷蒙德巫医百般推崇,但是对他想要成功研究出长寿药剂的野望却很是不以为然——觉得这根本就是雷蒙德巫医恃才傲物下的一种荒诞臆想,根本就不可能成功。他还在私下里不止一次的劝告雷蒙德巫医这是神祇才能涉足的领域,让雷蒙德巫医不要因此自误,平白浪费了自己的一身天赋和才华。 雷蒙德巫医对此嗤之以鼻。 在确定了教宗确实不可能支持他的研究后,要多任性就有多任性的包袱款款离开了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圣地。为了让教宗了解他的决心,他还特意给教宗留了一封信,表示在没有研究出长寿药剂之前,他决不回转赫蒂尔斯女神圣地与老友相见。 教宗对此自然是啼笑皆非,不过也没有派人半途去把他拦截回来——从此,雷蒙德巫医就开始了在全大陆到处寻找各种偏僻药方和古怪药草的游医生涯。 这样一游,就是好几十年过去。 雷蒙德巫医虽然自然没有研制出他梦寐以求的长寿药剂,但是他的名声也在赫蒂尔斯大陆彻底打响——他的老朋友教宗大人很乐意在这一方面替他张目,推涨名望——只可惜,这一切却不是雷蒙德巫医想要的。 雷蒙德巫医想的是自己能够在临老之前成功把长寿药剂研究出来,想要的是时间在他的身上停留,想要的是永生不死! 他一直都在努力,很努力很努力的坚持和奋斗——但是每次等待他的都是让他很难不为之绝望的失败。 到了后来,他自己都有些麻木了,开始怀疑自己的努力是不是真的就如这些年只能在信里‘重逢’的老友所说的那样——不过是痴心妄想? 他不想服输!也不愿意半途而废! 可是他越大老迈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任性下去了——直到他阴错阳差的来到了梅丽朵小镇,并且幸运的获悉了在这片偏僻的领地里居然有一个女神从神的转世。 雷蒙德巫医重新找回了信心。 他相信在蕾罗妮的帮助下,他的长寿药剂一定能够成功!毕竟那可是为女从神的转世。 更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蕾罗妮确实帮了他很大的忙,别的不说,单单是那些没有稀释过·特意交付给他研究的信仰原液就足够雷蒙德巫医为蕾罗妮效劳一辈子了。 看在信仰原液和奥兰多的面子上,雷蒙德巫医对蕾罗妮他们送去的那些变异动植物很是重视,没过多久的他就弄清楚了他们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变异的因由所在,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几乎让蕾罗妮这个孕妇也欢欣鼓舞的蹦跳起来的好消息! 刚进入空间,脚下的步子都还没踩稳,已经等了他们有好几分钟的雷蒙德巫医大步流星地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目光炯炯地开回扫视着奥兰多夫妻俩说:“你们送去的变异动植物我已经认真仔细的研究了一遍,已经找到了他们之所以会发生变异的原因所在——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那些变异动植物的体·内抽取到了一种很奇妙东西,是从前的我从不曾发现过的,它能够刺激各种各样的生物发生变异……” “您的意思是……我们人类也可以?”蕾罗妮与丈夫对视一眼,若有所思地接了句。 “的确是这样,”雷蒙德巫医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这是需要冒险的,在使用了这种东西制作的精华药剂后……人类也很可能像那些动植物一样发生变异……至于到最后结果如何,谁也没办法保证。” “听您这么一说还真不是一般的吓人,”蕾罗妮不相信雷蒙德巫医特意把他们夫妻俩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么一段没有意义的废话,因此她很是直截了当地说,“老师,服用了这种什么精华药剂后,对人类应该有着极大的好处吧——要不然人类也不会冒着变成怪物的危险来服用它。” “是的是的,蕾妮,你说得非常的正确,”雷蒙德巫医赞赏地看了蕾罗妮一眼,又把视线转向自己曾经的得意门生,“这也是我坚持要把你们找过来的目的之一。” [老师,您就别再吊我们胃口了,直接把您此行的目的告诉我们吧。]奥兰多不舍得蕾罗妮久站,见雷蒙德巫医迟迟不进入正题,不由得整个人都有些急了。 肚子里更是罕见的在埋怨自己的恩师,想拉家常哪里不能拉,何苦在这里浪费你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虔信度。那玩意儿,可谁都没办法给你开后门,想增加多少就增加多少。 “真是个一门心思就知道想着夫人的傻小子,”雷蒙德巫医失笑摇头,也不为奥兰多对他的冒犯生气,而是满脸正色地认真打量着自己得意门生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奥兰多,你给老师说实话,你……想开口说话吗?想像正常人那样用声带发出人们都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吗?” 奥兰多眼瞳骤然一缩,脸上的焦急神色瞬间凝滞了。 与之同时在他心头悄然浮起的,居然是从小到大他以为不在乎却一直深深烙刻在他内心深处的闲言碎语…… 两岁那场灾难性的高烧发生以后—— “我本来就不想要这个让人作呕的孩子,他现在哑了更好!我听见他喊我妈妈我都觉得恶心!” 四五岁时被村子里孩子们奚落嘲笑—— “咕噜咕噜……哩哩啦啦……尊敬的小哑巴少爷您为什么不开口说话呢?您可是拥有姓氏的体面人,您怎么可能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呢?” 十几岁被雷蒙德巫医看中,收为学徒的时候—— “哎哟哟,要我说布莱曼小少爷什么都好,就是不该是个哑巴……如果他能够开口说话,一定会比现在更有气势也更有威严!” 征兵令下达时后与赖特牧师的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当年知道你因为老卡姆先生和丽芙小姐父女俩的疏忽变成了个哑巴的时候,我十分的惶恐不安,很担忧菲尔德领主会借此机会重重的责罚我、责罚小莫顿村,幸运的是菲尔德领主没有我想得那么在意你,他轻描淡写的直接用一纸任意砍伐文书就把我给打发了,当然,他没忘记慷慨的给予了你保留姓氏的权利。” 到达兵营后因为无法开口喊到而被脾气暴躁的长官嘲弄—— “克伦维亚公国的男丁是死绝了吗?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这里塞?这样一个不能说话的家伙留着能有什么用?浪费军粮吗?” 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总算成功抱得美人归的那天早上—— “我不是觉得领主大人配不上伟大蕾罗妮神的转世,只是……只是他千好万好就是有一点让人……让人觉得格外的惋惜……他不能说话呀……” 前不久因为刺杀而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旁支堂弟赫伯特·布莱曼—— “呵呵,尊敬的夫人,原谅我没有您这样的天赋,我读不懂唇语,我没办法回答您丈夫的问题,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一幕幕鲜活的仿佛就是昨天才发生过得画面在脑海中接连不断的出现又如同褪色的画卷一样此起彼伏消散。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奥兰多才感觉到自己仿佛被针线缝住的双唇重新有了微微蠕动的迹象。 奥兰多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的面前却仿佛陡然出现了一面水镜,在那面水镜里,双黑的面色苍白如纸的英俊青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老师,嘴唇无声翕动的用一种近乎呆愣了的木然姿态,怔怔然地问他:[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4章 .9 “我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雷蒙德巫医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喟叹一声,“我有办法能够让你重新开口……你,要不要冒险一试?” [冒险……一试……]奥兰多神情有些茫然的呢喃,就仿佛提线木偶一样重复着雷蒙德巫医的话。可见,他还没有从雷蒙德巫医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中醒过神来。 “是的,我们这是在冒险……中途很可能会出现一些我们所没办法预料的情形……对你也很难说是好是坏——因此,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冒这个险。”雷蒙德巫医把话说得很透。他对自己的事业虽然狂热无比,但也不是个为了实验的事情去故意坑自己学生的大坏蛋。 奥兰多自幼早慧,对于自己因为什么而不能说话的那段遭遇,尽管随着时间的流逝日益模糊,但是那种近乎窒息的高热和难受感依然深深的烙刻在他心灵深处——如影随形。 因此在听了雷蒙德巫医补充的这番话后,他很快的就从最初的喜不自胜过后恢复了理智。 他扭头去看蕾罗妮,想知道妻子是怎么想的。 明白自己的意见对这个时候的丈夫有多重要的蕾罗妮眼睛都没有眨巴一下就把她的想法说出来了。 “不管你最后打算做怎样的决定我都愿意支持。” 冒险也好不冒险也罢,她对奥兰多的感情从来就与他能不能说话无关——否则当初也不会二话不说的就点头答应嫁给他了。 奥兰多很感激妻子对他的支持。他用力握了握蕾罗妮的手,表情很坚定地凝望着后者:[蕾妮妹妹,我想试试看!] 我想在人群里也能够大声呼唤你,告诉你我的存在和方向;我想做个合格的好爸爸,在孩子牙牙学语的时候能够亲自教导他,亲自感受他的成长和每一个变化;我想像大家一样开口口齿清晰的叫你一声蕾妮;我想……做个在大家眼里和你更般配的人! 蕾罗妮静默的看着神情一点点变得坚定的奥兰多,嘴角弯起一个温柔又鼓励地弧度,“那就试试看吧。” 奥兰多听了,心里的患得患失和忐忑不安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不见了。然后,他也跟着妻子笑出了声。 对奥兰多而言,冒险从来就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每当他走到人生的岔路口时,他总是能够保持绝对的冷静,然后寻找出一条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比方说用弗拉尔草做交易,换取呆在蕾罗妮身边的资格;比方说不顾自己尊敬老师雷蒙德巫医的反对,执意要跟随赫华德领主上战场……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自然事不宜迟,早已经把那种神奇精华提取并且带来的雷蒙德巫医把药剂瓶塞到了自己的得意门生手里。 “就这样直接服用吗?”蕾罗妮不由自主的就有些紧张了,她到底关心则乱,虽然口头上同意了奥兰多去冒一回险,但是心里的担忧和忐忑并不会因此而减少。 雷蒙德巫医看了蕾罗妮一眼,言简意赅地点头说:“是的。” 蕾罗妮顿时不作声了,只拿满溢担忧和紧张的绿眼睛一眨不眨的凝望着自己的丈夫。 [什么都不用担心,亲爱的蕾妮妹妹,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奥兰多对蕾罗妮露出一个充满宽慰的微笑,然后,坐在早已经准备好的柔软沙发椅上,再不犹豫地拧开瓶塞,仰脖将那一小瓶药剂灌了下去。 那精华几乎可以说是立竿见影的就发生了变化——奥兰多的面部表情由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扭曲狰狞起来。 蕾罗妮半跪在沙发椅旁边,脸色发白地看了自己的丈夫半晌,神情慌乱的扭头去问雷蒙德巫医,“如果实在是疼痛得受不住,是不是可以服用一些弗拉尔草熬出来的药草汤?说不定这样他会觉得好过一些。” 一面说,一面抖着手给瞬间就变得冷汗津津的丈夫擦汗。免得咸涩的汗水滚入他眼睛里又添一份难受。 “弗拉尔草能够强效镇痛确实可以让奥兰多的处境变得好过一些,但是……我们很难保证他在喝了那种镇痛的药草汤后,会不会对治疗产生什么我们并不乐见的可怕后果……蕾妮,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其实也是在刀尖上行走,随时都可能被锋利的刀刃割得鲜血淋漓!”雷蒙德巫医语重心长地说。 蕾罗妮的脸色越发变得苍白,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那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难过吗?” “这是异变必须付出的代价,”雷蒙德巫医用不容反驳的口吻说,“以奥兰多的意志力,我相信他一定能够撑过去!” 蕾罗妮被雷蒙德巫医说服了。 作为奥兰多的枕边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丈夫是多么的顽强和坚韧。 事实上,奥兰多也没有辜负老师雷蒙德巫医和妻子蕾罗妮的信任,他扭曲抽搐的脸色很快就因为逐渐适应了这种痛苦而重新变的缓和平静起来。 奥兰多即便痛得几乎要失去理智,也没有忘记在他服药后他的妻子一直都在旁边看着他……他不愿意在她面前丢脸也不愿意惹得身怀有孕的她为他担心,因此,他一直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表情——尽他所能的想要表现的游刃有余。 蕾罗妮和他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哪里会不懂他的心思,见他在如此紧要的情况下还不知天高地厚的胡乱折腾自己,心里顿时是又气又恼,“在我面前你故意装出这幅样子给谁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的为你担心!” 自以为自己这样做能够让妻子少紧张一点的奥兰多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苦笑,[蕾妮,我——] “你什么都别说,只要抓紧时间赶快撑过去就是真的对我好了!”蕾罗妮舍不得看奥兰多勉力开阖嘴唇想要与她交谈的模样。她用尽全身力气去握住他的手,免得他因为担心伤到她而努力挣开。 奥兰多注视着眼睛里噙着泪水的妻子,默默地点了点头,原本因为害怕日子担心而努力保持的从容姿态也重新变得扭曲起来。 蕾罗妮看着这样的丈夫,用单手手背擦掉了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夺眶而出的泪水。 这样的疼痛,仿佛是永无止境的。 奥兰多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坚持了多久,那股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剧痛,才一点点的有了缓释的迹象。 他是觉得真的好过了还是在假装,蕾罗妮几乎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眼瞅着奥兰多眉宇重新变得平和的蕾罗妮顿时长松了一口气,原本悬挂得老高的心也重新安安稳稳的落回了肚子。 只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奥兰多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不仅如此,他还做了一个让蕾罗妮和雷蒙德巫医都感到紧张的动作——他用那只没有被蕾罗妮握住的手用力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嘴角已经隐隐有了一抹笑弧闪现的蕾罗妮几乎被他的这一举动吓的魂飞魄散,她慌不迭地想要把丈夫的手从他脖子上硬掰下来,被眼睛瞬间变得凌厉逼人的雷蒙德巫医强行制止住了。 “蕾妮,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打扰他,这是那种神奇精华发生作用了!” “可是老师,在这样放任下去,他会把自己给活活掐死的!”蕾罗妮面色如纸地冲着雷蒙德巫医吼!她是真的慌得六神无主了。 “人是没办法掐死自己的,蕾妮,暂时狠下心肠,耐着性子看下去吧——奥兰多需要你的陪伴和鼓励!”雷蒙德巫医很努力地安慰自己暴跳如雷的女学生。突然有些懊恼不应该操之过急的今天就把这种精华拿出来的,以蕾罗妮现在的情形,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雷蒙德巫医忍不住又对蕾罗妮强调了一句,“蕾妮,你是奥兰多的妻子,是最希望他好的人,你可千万别在关键时刻,打着为他好的名头害了他!” 雷蒙德巫医的这番话就如同一盆冰凉的水一样狠浇在蕾罗妮因为心急如焚而有些发热发昏的脑袋上。 在呆愣了片刻后,蕾罗妮惨白着一张精致的脸孔问雷蒙德巫医,“您能保证……他这样对待自己不会出现什么差错吗?” “他只是太疼了,疼得有些受不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过这并不会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顶多在他的声带复原后,延缓几天发声罢了。”雷蒙德巫医斩钉截铁的这样告诉蕾罗妮。 蕾罗妮这回是彻底冷静下来了。 由于担心自己真的会如雷蒙德巫医所说的那样因为关心则乱而害了自己的丈夫,蕾罗妮干脆眼不见为净的闭上了双眼,但是奥兰多那只与她交握在一起——无意识放松又陡然紧攥——的大手还是让她的心跳止不住的因为他握手的每一个条件反射使力用劲而不住痉挛颤动。 打从出生以来,哪怕不止一次的被母亲丽芙小姐痛揍,也不曾像现在这样难过的奥兰多总算又重新恢复了正常的面色——不过他整个人也仿佛是从水里重新捞出来一般,疲惫倦怠的厉害。 一直都在他身边冷眼旁观的雷蒙德巫医走到奥兰多面前,神情凝重地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奥兰多眨巴了两下湿漉漉的眼睫毛,勉强睁开了眼睛,他能够看到清晰指印的喉结也以一种极为缓慢的动作微微滑动了两下,“……” 注视着他每一个举动的蕾罗妮和雷蒙德巫医清楚的看到了他嘴唇的微微翕阖,但是他没能如大家所希望的那样发出声音。 蕾罗妮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难过和愤愤起来,难道……她丈夫的这一番苦头是白吃了?! 原本也没有抱太大希望的奥兰多翘了翘嘴角,给满心牵念着自己的妻子一个既温暖又满溢柔情的微笑。 虽然还是不能说话,但是能够亲眼看见妻子对自己的满心担忧和关怀也很不错。娶了这样一位来头大的吓人的娇妻,奥兰多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颇有几分患得患失的——即使心爱的妻子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也不例外。 奥兰多夫妇是死心了,雷蒙德巫医却没打算现在就放弃。 他绕着奥兰多坐的沙发椅走了两圈,突然开口吩咐蕾罗妮,让她端一杯掺杂了信仰原液的清水给奥兰多服下。 蕾罗妮虽然不解其意,但也很快就照办了。 奥兰多把那杯掺杂了信仰原液的清水喝完后,顿时觉得喉部一阵清凉和麻痒,止不住地就想要咳嗽。 紧接着,他也确实控制不住的咳了出来,“咳咳咳咳……” 蕾罗妮在认识了奥兰多这么多年后,第一次听到了自己丈夫的声音!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表达一下自己的惊喜之情,奥兰多就毫无征兆的干呕出声——把他妻子蕾罗妮唬了一跳——他呕出了一团暗褐色的如同四喜丸子一样的血肉糊糊出来。 雷蒙德巫医看着奥兰多脚下的那团血糊糊大笑出声,“果然和我想得一样……是因为修复以后的疲乏无力和嗓子里已经没用的糟粕让你没办法振动声带开口说话!” 从听到自己的咳嗽声,就整个人都怔懵住了的奥兰多因为雷蒙德巫医的说话声而重新惊醒过来!浑身还有着粘湿和虚弱的他努力抬头去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呜咽出声的妻子。 奥兰多强忍住满腔的激荡之情,语带欢悦而涩哑地磕绊道:“蕾……蕾妮妹妹,我……我终于能够开口说话啦!” 蕾罗妮笑眼弯弯地用力点头,轻轻伸手抹去了他唇角刚刚不经意呕出的一缕殷红,“是啊,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第4章 .10 领主大人在雷蒙德大人的治疗下重新开口说话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布莱曼领。 大家都打从心底的为领主夫妇高兴。 说这定然是常年积德行善带来的福报。 杰拉太太也特地寻了一个空暇时间跑到阿普丽尔庄园来握住蕾罗妮的手,很是心满意足的对女儿说:“我心里的这最后一点疙瘩也算是彻底消弭了。” 作为一个心疼孩子的母亲谁愿意没有丝毫芥蒂的把自己的孩子嫁给一个有缺陷的人呢。 即使杰拉太太心里深知奥兰多是个多么好的良配,又多么的合适自己的女儿——但是内心深处,到底还是有几分意难平。 对于杰拉太太的这番心满意足,蕾罗妮却有些不敢苟同,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笑盈盈的附和说她也很为丈夫的这份幸运感到高兴。 “——就是吃了不少苦头,您不知道他在治疗的时候有多难受,差点就扼着喉咙把自己给活活掐死了,我在旁边都看得心惊肉跳的。”蕾罗妮放柔了嗓音和母亲拉家常。他们能说的也就是这些无伤大雅家长里短的琐碎话了。 杰拉太太听得心有戚戚然。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奥兰多后,就把话题转移到了蕾罗妮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你最近身体也有些重了,要注意自己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千万别像还没嫁人前那样跳脱,瞎胡闹!”杰拉太太叮嘱女儿。她这个女儿还未懂事的时候就被大家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厉害,哪怕是将要做母亲了,眉宇里也依然还带着少女的娇憨灵动,杰拉太太是真怕她平常行事没个章程,连累了肚子里的孩子。 对于这个蕾罗妮骨子里还真有点小心虚,她可没忘记前不久大家摆出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坐在庄园的起居室里专门守株待兔的等她呢。 “您就放心吧,现在我时刻有奥兰多盯着,就是想胡闹也没条件啊。”蕾罗妮搂着杰拉太太的胳膊撒娇。 也不知道是不是远香近臭的缘故,母女俩个一个住村子里一个住庄园里乍一碰上了反倒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领主大人待你的心真的是要多实诚就有多实诚,”杰拉太太一脸感叹地说:“如今最后一块短板也弥补上了,对他我这个做岳母的是再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 杰拉太太发自肺腑的觉得女儿能够嫁这么一个对她千依百顺的丈夫不是一般有福气。 蕾罗妮对自己的丈夫也没什么可挑剔的。思及前几天治疗的时候,奥兰多怕她担心强忍痛楚的狼狈模样,心窝里更是止不住的阵阵发暖。 当着自己母亲的面蕾罗妮也没什么好隐藏的,她很是坦诚地保证了一句,“我对他也会很好很好的!” 杰拉太太闻言忍不住含笑点头,“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杰拉太太在阿普丽尔庄园住了将近一个星期才回的小莫顿村。 为了讨好丈母娘堪称无所不用其极的奥兰多居然还以领主之尊要多殷勤就有多殷勤的亲自把她送了回去。 对此,杰拉太太是大为的感动,回到村子里后没少就女儿女婿的体贴孝顺大夸特夸。 杰拉太太回去后,日子也就这么不平不淡、不疾不徐的过。 因为时至炎夏的缘故,孕妇又不耐热,蕾罗妮不是一般的难熬。为了不让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受罪,她干脆三天两头的往空间里跑。 蕾罗妮的空间不是一般的大,哪怕里面已经住了不少人进去,只要蕾罗妮刻意寻个地方藏起来,家里就别想找到她。 对于这一点,奥兰多是非常不满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憋得久了。奥兰多在能够说话后,明显有进化成话唠迹象。他不止一次的好言好语的劝蕾罗妮千万别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说他会很担心。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夏天确实让人心浮气躁的缘故,想吃东西又频频呕吐想睡觉又总觉得憋闷得慌的蕾罗妮莫名其妙的就如同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暴跳如雷起来,“我又不是你看管的囚犯,至于盯得这么紧嘛?连点自由的空气也不愿意给我呼吸,你是要诚心憋死我?!”说完就头也不回的钻进空间里去了。 随着天气的益发酷热,蕾罗妮简直可以说是在里面扎根了。为了不让大家找到她,她干脆就待在没人能够爬上去的山巅之上,只有在那里,蕾罗妮才觉得自己的胸臆有那么几分畅快和舒适。 等到头脑彻底冷静下来,蕾罗妮就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刚才发的那通无名火有多么的无理取闹和不应该。她也是个坦荡性子,既然觉察到了自己的错误,自然就重新跑到外面去找丈夫奥兰多道歉了。 奥兰多当然不会因为这个而和自己怀了孩子浑身都觉得不自在和不舒服的妻子生气,他很是温柔的宽慰了她几句,“老师给了我不少有关孕妇怀胎生子的书,蕾妮,我知道因为我们孩子的关系,你现在很不好受,我也很心疼,因此,不管你怎样折腾我,我都心甘情愿的。” 蕾罗妮被他这番话逗笑了,“哪有像你这样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人,说得自己好像个自虐狂似的——你也不怕你的领民们把说成是怕老婆的妻管严。” “丈夫对妻子的怕又何尝不是爱?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又哪里来得怕呢?”奥兰多一本正经的表明立场,那甜言蜜语更是张口即来。 蕾罗妮被他捧得心花怒放,心里的那股子无名火也彻底地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夫妻俩个自然又重新变得和好如初。 一直把他们的相处看在眼里的赖特牧师与有荣焉的对沃尔森先生微笑道:“这就是我点头同意把蕾妮嫁给他的初衷,不是每一个有出息的男人都能够对自己的妻子好到这样一个程度的。” 沃尔森先生驾轻就熟的恭维自己的恩主大人慧眼如炬。 “希望他们夫妻俩能够一直这么蜜里调油的好下去,我的蕾妮,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赖特牧师满眼温柔的又看了自己笑靥如花的心肝宝贝一眼,老当益壮的拉着沃尔森先生去处理水神教会的正事去了。 虽然成功哄好了妻子但也知道她现在的情况确实不是一般的不好受的奥兰多绞尽脑汁的想要让妻子好过起来。 因为担心妻子无聊,他还把蕾罗妮的两个嫂子和尤金先生的夫人仙妮娅请到了阿普丽尔庄园来陪伴蕾罗妮待产。她们都是有经验的已婚妇人,在她们的陪伴和安抚下,蕾罗妮的情况确实变得好过了许多。 等到炎热的夏天过去,蕾罗妮也彻底坐稳了胎后,那些心火乱窜的焦躁和看什么都不顺眼都想狠砸一通的恼怒,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不见了。 这段时间因为情绪的激烈起伏而把家里人折腾了个够呛的蕾罗妮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惭愧和自责。 舍不得她身怀有孕还背着心理包袱的赖特牧师在一次餐后点心的小聚上很是温柔地安慰她说:“只要你们母子俩都能够平平安安的,就是再怎么折腾我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沃尔森先生和安东尼先生也不约而同的点头,用实际行动支持赖特牧师的这番言语。 蕾罗妮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是普通的领主之子,他的身上还有着一份更为尊贵也更为让人仰慕的血脉。 能够为他的出生贡献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大家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因此而感到生气呢。 对于大家的包容蕾罗妮心中真的是说不出的感动,不过她也没忘记说上了句俏皮话,“我小时候没有被大家宠坏,是因为我天生就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宝宝,可是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和我不一样,他调皮的紧,这些天都还没学会怎么动呢,就把大家闹了个人仰马翻……真要是等他出来了,还不知道会把大家折腾成什么样子呢。” “天生就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宝宝?”蕾罗妮的大嫂波娜太太拖长了腔调,忍俊不禁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子,“也不知道谁,到了田地里迈着两条小短腿就到处乱跑,还害得自己未来的丈夫为了救她被蛇咬!” ——小莫顿村里关于蕾罗妮的各种传闻故事都很有市场,大家都很喜欢没事有事的说上一两句,用这样的方式告诉那些后搬到村子里来的人他们与蕾罗妮神的转世关系有多密切。 蕾罗妮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通红,“大嫂!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亏你还惦记着拿出来提!” “我这不是看你说我小外甥的坏话,心疼他还在你肚子里不能为自己辩解,才忍不住站出来帮他说两句公道话嘛。”知道这样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只会和小姑子更亲厚的波娜太太拿手帕捂住嘴巴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不得不承认杰克确实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太太,这两人一个憨厚老实一个爽利泼辣,真的是说不出的互补和般配。 赖特牧师也被波娜太太的这番话勾起了回忆,“那时候蕾妮才几岁吧,扑到我怀里一个劲儿的吓得直哭,惊怕的厉害。” “我那哪里是害怕,我是担心奥兰多的安危……那蛇可是有剧毒的!幸好大家找来的及时——要不然我长大后岂不是要当寡妇了?那也太可怕了!”蕾罗妮一面说一面夸张的拍胸脯。 奥兰多脸上有些发窘的把一个削了皮的水果塞到蕾罗妮手里。 赖特牧师闻听此言不由得哑然失笑,“瞧你这话说的……那时候你才多大,怎么可能知道自己长大后就一定会嫁给奥兰多?” “那还用说吗?”蕾罗妮‘啊呜’啃了那白生生甜津津的果子一口,半开玩笑地瞟了眼因为这个话题而有些耳根泛红的丈夫,一脸沾沾自喜地露出一个翘尾巴的嘚瑟表情道:“我从小就被教父你和沃尔森先生养叼了胃口,长得不合我心意的宁可丢掉也不会正眼瞧他们一下!至于我最最亲爱的奥兰多哥哥……” 蕾罗妮笑眼弯弯地冲着自己的丈夫挤了挤眼睛——只把个可怜的布莱曼领主先生盯得如坐针毡——才慢条斯理地把接下来要说的话说完,“长得这么英挺俊朗又一门心思的只惦念着我一个,我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啊?” 轰! 蕾罗妮的这番俏皮话顿时让在场除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的领主大人以外都忍俊不禁的笑了个东倒西歪。 前段时间因为蕾罗妮的喜怒不定而造成的庄园低气压更是因此而一扫而空。 第4章 .13 蕾罗妮是头一回做母亲,很多事情都显得一惊一乍的,赖特牧师他们也能够体谅,都乐得纵容她。 不过这样的烦忧和恐慌却因为一个意外发现而有了大幅度的转变。 蕾罗妮发现信仰原液对安胎居然有奇效! 在肚子里的孩子能动后,每当蕾罗妮喝兑了信仰原液的水或者羊乳,孩子的反应总是很积极很活泼。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蕾罗妮为了自己的孩子登时如同川剧变脸一样的把自己进化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葛朗台。 以前使用信仰原液虽然称不上大手大脚但也绝对算不得吝啬的蕾罗妮几乎把三分之一的信仰原液都变相喂给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而她自己也因为这些信仰原液的关系,身体越发的变得健康起来。 对于这一点,赖特牧师和奥兰多这两个布莱曼领和水神教会的实际掌舵人无疑是乐见其成的。 他们更是公开对所有知晓信仰原液存在的人们就蕾罗妮的这一举动表示了大力支持。 偏心自己教女偏心的厉害的赖特牧师更是不止一次的用嗔怪的语气对蕾罗妮说:“你早就应该这样为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打算了!” 蕾罗妮很是无奈的看着满脸嫌弃她‘太过大方’的老教父,“以前我也不知道它对胎儿的蕴养居然有这样的奇效啊——”蕾罗妮低头摸了摸已经显怀了的肚腹,“要是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会吝啬这么点东西啊!” 这个孩子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长大后都将成为水神教会说一不二的独特存在,能够帮助他在娘胎里就打好基础,赢在起跑线上,蕾罗妮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舍不得些许信仰原液? 这东西她随时都可以收获,但给肚里孩子打基础的机会可就只有这么一次啊! 蕾罗妮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是有灵性的。 在如此多信仰原液的调养下越发的变得活泼机灵起来。 等到快要临盆的时候,只要蕾罗妮把手放在圆鼓鼓的肚皮上语气轻柔的唤一声“妈妈的小乖乖”,她手里碰触到的那块地方就会踢出一个小的几不可见的婴儿脚印出来。 蕾罗妮尽管每次都会被小家伙掌握不住的力道踢得哎哎直叫,可是她从不曾因此而生气恼怒,相反,脸上满满的都是有子万事足的幸福表情。 奥兰多作为孩子的父亲自然也想好好的和孩子互动一下,但是他却舍不得引逗的孩子来踢自己的妻子——每次小家伙的力道大得有些过火了,如今在布莱曼领说一不二的领主大人都会胆战心惊地趴在妻子的滚圆的肚皮上,耐着性子哄劝着小家伙动作轻点,别踢疼了辛苦孕育他的母亲。 每当看到这一幕,蕾罗妮心里就会觉得暖洋洋的,同时也颇为骄傲自己看人的眼光——奥兰多·布莱曼就和她在还没有嫁给他以前所预料的那样,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好丈夫好父亲。 蕾罗妮生产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早已经做好准备的赖特牧师和奥兰多等人以飞一般的速度把蕾罗妮送进了早已经布置的妥妥当当的产房。 波利太太和鲁迪太太等布莱曼领最好的十几个助产士也被奥兰多他们尽数请了过来严阵以待。 大家提心吊胆的站在产房门口,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希冀和彷徨的颜色。 希冀的是蕾罗妮能够如同他们所盼望的那样平安产子,彷徨的是蕾罗妮在生产途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一尸两命…… 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念头不停地从他们的脑袋瓜里、心田里此起彼伏的冒出来、浮起来,让守在产房外面的众人心烦气躁的恨不能胡乱吼叫上两声才好。 有资格在产房外面守着的都与蕾罗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很难不为蕾罗妮的安危感到心乱如麻——如果不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他们就算进去也不过是添乱,他们早已经一窝蜂似的跑到产房里去了。 “也不知道现在里面情况怎么样了,”赖特牧师背着手在原地心烦气躁地转圈圈,“里面怎么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啊?!”当年赖特太太生产的时候,赖特牧师也守在外面等候,对妻子宛若杀猪一样的嚎叫声记忆深刻。 至于蕾罗妮的丈夫,布莱曼领的领主大人奥兰多·傻瓜·先生此刻已经担心的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傻呆呆的盯着产房的大门一动不动外,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有了。 “蕾妮从小就是个倔强的孩子,”杰拉太太噙着眼泪,依偎在丈夫宽阔可靠的肩膀上,喉头嘶哑地说了句,“她恐怕是担心自己因为受不了疼痛大喊大叫,耽误了孩子出生,才宁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喊出声来吧。” 不得不承认,知女莫若母。 此时在产房里挣命的蕾罗妮确实如杰拉太太所说的那样——为了避免浪费宝贵的时间,紧咬着银牙听从波利太太等助产士的指点,闷不吭声的努力把肚腹里的孩子给分娩出来。 蕾罗妮以前虽然也听人说过生孩子不是一般的疼,但是却没有太多概念。直到今日,她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让人发狂的痛苦。偏偏她为了不浪费力气又强迫自己不能像其他产妇一样歇斯底里的喊出声来,如此几相叠加,身心更是说不出的备受折磨。 值得庆幸的是,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灵性早生,小家伙似乎也知道母亲在受罪一般,能不折腾就不折腾,耐着性子一点点的往下拱。 蕾罗妮虽然依然痛得死去活来,但是也能够感受到孩子对母亲的体贴,因此自然强命自己振作精神,配合着肚子里孩子的举动一点点的鼓足勇气把孩子往下推挤。等到筋疲力竭后,她就会喝一点信仰原液掺杂的水,努力让自己重新打起精神来。 波利太太是一位出色的助产士。 她凭借着这一手无人能出其右的过硬手艺成功养活了自己和一双儿女。 从她进入这一行以来,形形□□的也不知道见过了多少产妇。 一到产房里就吓得腿软的有;只知道一个劲的扯着喉咙喊痛咒骂的也有;生到一半就摇头晃脑的嚷嚷着不生了不生了我不生了的也有;不停地哭、不停地哭,除了哭以外稍微用一点力气就仿佛要了她的命的也有。当然,更多的是战战兢兢听从她们这些助产士安排,老老实实生产的。不过她们尽管面上强作镇定,但是心里还是害怕的,这从她们不安和紧张的眼神中就可以清楚的看出来。 波利太太之所以能够凭借一手接生手艺稳立梅丽朵小镇方圆十数里不倒,就是因为她很善于总结经验教训,她知道该怎样应对各种各样的产妇,而且除了人力不可挽回的意外,她几乎每次都能够让对方顺顺利利的诞下孩子。如此,她接生的名声自然也就变得响亮了起来——只要是听过她名头的产妇家属都很乐意把她到家里去给自己的儿媳(妻子)接生。而她也每每都不负所望。 正是因为见过了太多的产妇,波利太太才会对蕾罗妮此刻的表现感到惊奇。 当初在蕾罗妮过来问她产妇生产时的注意事项时,波利太太虽然说的头头是道,但是心里却并不觉得蕾罗妮能够如她自己所肯定得那样坚持下去。 毕竟,波利太太以前也没少见过产前信誓旦旦,生产时却猛拖自己和孩子后腿的孕妇! 人在疼痛到极点的时候,真的很容易失去理智——甚至为了能够缓解疼痛,而做出很多在生产后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的事情出来。 对于这样的情况,波利太太是很能够理解的。 她也是女人,她也生过两个孩子,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比扒皮抽筋、刀割斧劈还要让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因此,每当碰到产妇因为疼痛而口不择言、歇斯底里的时候,她总是能耐着性子安慰她们,鼓励她们,努力让她们重新变得振作起来。 作为蕾罗妮神的忠实信徒和杰拉家的亲家,波利太太在蕾罗妮还没有生产以前就已经做足了充分准备! 她甚至带着十几个过来给她打下手的助产士不厌其烦的模拟了不少生产时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到时候应该怎么应对的方法等等等等,直到自己都觉得胸有成竹了,才停下了这种近似于走火入魔的推演。 波利太太知道蕾罗妮肚子里的孩子有多重要,也知道蕾罗妮对整个布莱曼领、对整个水神教会意味着什么,因此,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和疏忽。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番堪称呕心沥血的努力到最后居然一点都没用上! 蕾罗妮就如同她在产前所向她保证的那样:“我会努力做到我能够做到的最好,也希望您能够助我一臂之力,让我能够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 波利太太从没有见过这么冷静克制又能够忍耐疼痛的孕妇,看着此时疼得大汗淋漓满面扭曲却还在努力生产的蕾罗妮,她不得不在心中感慨一句,那个乖乖巧巧坐在圣坛上用懵懂眼神看着他们的小婴儿确实已经长大了,也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了。 第4章 .14 等待滋味不是一般的让人煎熬。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现在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奥兰多已经不管不顾的跑到里面去寸步不离的守着蕾罗妮不放了。 对于此时的他而言,待在外面束手无策的等待简直和遭受可怕的凌迟酷刑没什么两样。 在场众人也能够体谅他这时候的心情,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宽慰他。 杰拉太太也心疼这个对他们老两口颇为敬重孝顺的女婿,也在旁边说了两句波利太太很能干,一定能够帮助蕾罗妮平安生产的话。 奥兰多对于别人的示好可以不假辞色,但是在自己的岳母面前他可不敢摆什么架子。偷瞥了下同样心浮气躁的赖特牧师一眼后,奥兰多叹着气对杰拉太太说:“如果可以进去看看,我还不会那么的紧张……可偏偏只能在外面枯守着……蕾妮妹妹性子又颇为的倔强,即使再痛也不愿意发出一点声音出来……我……里面要是传来蕾妮妹妹的痛呼声我虽然会感到忐忑和担忧……但是……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静一片的……更让我感到紧张和害怕……”奥兰多这话简直能用语无伦次来形容了。这时候的他几乎可以说是条件反射地在与杰拉太太交谈,至于到底谈了什么,恐怕他自己的脑子里都没有形成具体概念。 杰拉先生也很满意奥兰多这个总是惦记着他们又对他女儿极好的领主女婿。 他不忍见奥兰多这样一副魂不守舍地模样,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去拍奥兰多的肩膀,“女人生产本来就有风险,当年你岳母生蕾妮的时候,也用了将近两天的时间,我和杰克、杰米在产房外紧张的直冒冷汗,幸运的是大小平安!你岳母生了三个孩子都顺顺利利的,还把他们都养大了,蕾妮作为她的女儿当然也不会例外!”他一面说一面让奥兰多再耐心地等等,“说不定你一个分心,蕾妮就生了呢。” 奥兰多听到这话只有苦笑,一个分心?这时候的他整副心肝都放在生产的妻子身上,怎么可能分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杰拉先生开了个好话头。 待在产房外面等消息的许多人都说起了自己妻子或自己生产时的情景,他们或唏嘘或感慨,一时间倒把个产房外面弄得热热闹闹的。反倒是奥兰多和赖特牧师等人还心心念念的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产房里——盼星星盼月亮的巴望着里面能够尽快传出好消息来。 蕾罗妮即便有信仰原液这种类似于作弊一般的‘小外挂’存在,但是她还是在产房里辛辛苦苦的挣扎了将近三天的时间,才把一个养得圆滚白胖的糯米团子给生了出来! 这孩子一出生就让波利太太等助产士不可自制的发出了零星惊呼之声。 此时已经疲惫的两眼皮子狠狠打架的蕾罗妮听到她们的惊呼,内心深处的母爱本能占了上风,强打起精神问怎么了,是不是孩子出了什么事情? 波利太太知道刚生产的产妇这时候可禁不起刺激,连忙把已经包裹好得襁褓小心翼翼地凑到蕾罗妮面前给她看,边凑过去她还边啧啧称奇地感慨说:“我接生了这么多年,还从不曾见过这样漂亮的新生儿呢!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你千辛万苦的把他生出来,我都不敢相信这竟然会是个才从娘胎里分娩出来没多久的孩子!” 蕾罗妮开始以为波利太太只是故意说一些好听的恭维话哄她,但是在费力睁开眼睛亲眼看到小家伙可爱粉雕玉琢的小脸和骨碌碌的漂亮黑眼睛后,她还是忍不住在嘴角勾起一抹欣喜的笑容。 只要是做母亲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得漂亮又可爱呢。 “他长得和我想的一样好……”声音还有些疲乏无力的蕾罗妮眉眼弯弯地冲着外面努了努嘴巴,“大家在外面肯定等了很久了,麻烦太太把这孩子抱到外面去给大家看看吧……” 波利太太兴高采烈地应了声,“我这就抱出去。”在答应蕾罗妮的同时也没忘记吩咐其他助产士好好拾掇一下蕾罗妮身·下的狼藉和血污,给她擦洗一下汗湿的身体和换上一套新的被褥和枕头。 “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孩子抱出去的时候,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早已经等的心急如焚的赖特牧师等人看到波利太太喜笑颜开的把他们心心念念盼着的小家伙给抱出来哪里还坐得住——不约而同的一拥而上! 赖特牧师占着在布莱曼领说一不二的特殊地位!第一个抢到了波利太太怀里的孩子! 当那个还带着淡淡血腥气的襁褓落到臂弯里的时候,赖特牧师激动的眼泪都要夺眶而出了。 “沃尔森!亲爱的沃尔森!你快过来瞧瞧!多么可爱的孩子呀!真不敢想象他才刚出生……”赖特牧师也不是土包子,他也有儿子,只不过因为各种缘由一直都没有帮到布莱曼领来罢了。因此,新生儿他也是见过的,他敢对着他现在信奉的神祇发誓,就没见过这还要漂亮的孩子! 把小婴儿抱在怀里就舍不得撒手的赖特牧师让孩子的父亲都忍不住有些跳脚!平时不管什么都以尊老爱幼为行事准则的布莱曼领主先生这回可坚守不住立场了。他眼巴巴地凑到赖特牧师身边,不止一次地伸出胳膊嚷嚷着:“先生、先生,也让我抱抱吧,也让我抱抱吧!” 到嘴的肥肉赖特牧师怎么可能会大公无私的送到别人的嘴里去? 自认为眼下这群人中间再没有谁比他更有资格抱着孩子不放的赖特牧师板着一张面孔脸不红气不喘地训斥他教女的丈夫说:“你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做父亲,哪里知道该怎样抱孩子,我要真把孩子给你抱,你掌握不住手劲弄疼他了怎么办?”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的赖特牧师一边说还一边煞有介事地用点头的方式以作强调,“你干脆先在旁边看着学学,等到你觉得学得不错了,我再试着把孩子给你抱抱。” 奥兰多囧囧有神的看着把孩子抱怀里就舍不得撒手的赖特牧师,“先生,这些天我已经跟着波利太太她们学了很长时间的抱孩子了,不止我,蕾妮也学了,我们知道孩子应该怎么抱,也保证不会让他受伤。” 在旁边看着的沃尔森先生也觉得自己恩主这霸道的行为有点招人恨!没看到大家都眼巴巴的在旁边等着想抱一抱孩子吗?其他人还可以假装没有看到他们的眼神视而不见,但不给孩子的父亲和外祖父母抱抱……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沃尔森先生咳嗽数声,在奥兰多充满感激地眼神中温和的建议赖特牧师把孩子也给奥兰多抱抱,他用的理由还挺冠冕堂皇的,“——现在庄园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在等待小圣子出生的消息,我们很应该让我们的领主大人把小圣子抱出去,向领地里的领民们热情宣布他的出生啦。” 赖特牧师被沃尔森先生提醒了。 确实,此刻的阿普丽尔庄园外面确实有许多没有资格进入庄园的领民和蕾罗妮神信徒在苦苦等候孩子出世的消息!他们也确实该让奥兰多这个做父亲的把孩子抱出去与民同欢了。 只不过…… 赖特牧师眼中闪过犹豫——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孩子落到他怀里的时候,他就对他产生了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亲厚情感,他半点都不愿意将他交到别人的手里去,即使那个别人是孩子的父亲。 没想到自家效忠多年的恩主今天的表现会如此失常的沃尔森先生只能另辟蹊径,“我的好先生,相信现在产房里也已经拾掇妥当了,难道您就不想着去看看您因为生产而疲累不堪的教女吗?蕾妮小姐现在一定很希望能够见到你。” 沃尔森先生的这番话彻底戳中了赖特牧师的死穴!只要一想到从小被他宠溺娇惯着长大的教女蕾罗妮,赖特牧师登时把那种突然滋生的古怪感官抛到脑后,迫不及待地把孩子小心交托到奥兰多手上,就二话不说的往产房里走去了。 而他的这一举动也提醒了因为有了儿子而有些昏头的奥兰多! 是了!他怎么能忘了在产房里拼死拼活给他生儿子的妻子呢? 这真的是太过分,也太不应该了! 原本心心念念就盼望着能够好好抱一抱那小家伙的奥兰多几乎可以说是用比赖特牧师还要快速的动作将孩子转递到同样眼巴巴地岳母杰拉太太手里,三步并作两步地就抢先一步冲到产房里去了。 沃尔森先生啼笑皆非地看着他的背影,“难道我刚才说的话他都有听没有懂吗?” 没想到‘天降馅饼’的杰拉太太要多欢喜就有多欢喜的怀抱着那粉嫩嫩的小婴儿,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说:“尊敬的先生,头一回做爸爸的人都有些傻里傻气的,恐怕他还真的就像您所说的那样,有听没有懂呢!” 第4章 .17 一直心心念念盼望着小少爷平安出生的布莱曼领领民和水神教会信徒在看到他们尊敬的领主夫人在领主大人和教宗大人的陪同下,站在露台上把哭声嘹亮的小少爷高高举起时,也忍不住激动的热泪盈眶。 他们都不是傻子,也都非常清楚布莱曼领的下一任继承人出生对他们这些追随者意味着什么。 心里如同吃了颗定心丸的领民们自动自发的聚集在阿普丽尔庄园大门口,兴高采烈的为刚刚出生的小少爷载歌载舞。 在庄园外面闹哄哄的时候,庄园里面也热闹的沸反盈天。 不论是庄园的主人还是宾客还是下面的仆役都乐得见牙不见眼的仿佛置身于云端之上——走路都好像是在飘飞飞的。 孩子的身份贵重特殊了,做父母的就是想抱都难能排得上队。 “……明明我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却连沾下手都没资格。”心里很眼馋自家的小心肝,却连一个抱抱都抢不到的奥兰多赖在养身体的妻子房间里,一面给妻子削水果润喉咙,一面小小声地说着牢骚话。 蕾罗妮一脸忍俊不禁地哄瞬间年幼了二十多岁的丈夫,“大家也是喜欢我吗的孩子才会抱在怀里就舍不得放手,这意味着我们的孩子很受欢迎,是好事呀。” 不说奥兰多,单单是她自己上辈子在福利院,为了能得大人一个好脸色,稍微偏向自己那么一点点,就不知道废了多少的心血和努力。 在巴不得有更多的人喜欢自己孩子的蕾罗妮看来,奥兰多目前这行为,还真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味道。 被妻子这么一提醒,奥兰多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这牢骚发得确实有些不对头了。 他小时候也是个父不疼母不爱的,还受够了被村里人无视排挤的滋味,如今,他的儿子能够有一个与他截然相反的童年,尽享大家的喜爱和疼宠,这确实是好事呀,他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蕾罗妮看着奥兰多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乐不可支地接过他手里削好了皮的水果,笑眼弯弯地问他是不是想通了。 奥兰多老老实实地点头,不过他心里到底还有几分不甘的抱怨了两句,“他们喜欢孩子我能够理解,也很高兴我们的孩子能这么的受欢迎……但是,他们为了不让我把孩子抢过去而胡诌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就让我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了。” “乱七八糟的话?”蕾罗妮眨巴了两下眼睛。 “是的,他们几乎统一口径地告诉我,我们的孩子身上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只要把他抱到怀里的人,就舍不得再放下——”奥兰多脸上满满的都是无语的表情。“而且,要是有人和他们抢,他们还会止不住的生气,就好像自己的心肝被人剜了一块似的。” “……你确定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嘛?”蕾罗妮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家丈夫,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这样低劣奇葩的借口她教父他们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我刚听到的时候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奥兰多又开始给妻子削水果。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好奇了,”蕾罗妮兴致勃勃地伸手拽了拽自己旁边的铃绳。 乔安和乔莉很快就应声走了进来,问她有什么要吩咐的。 蕾罗妮半点磕绊都不打的直接开口问道:“你们知道小少爷现在在谁手里吗?” 以为蕾罗妮这是想孩子了的乔安赶忙告诉蕾罗妮说正在赖特大人手里抱着呢。 蕾罗妮听了这话,一面让乔安和乔莉把孩子抱过来,一面和奥兰多说话,“孩子我又不是没抱过,根本就没有他们所说的心肝都好像被人剜了一块似的那么夸张嘛……这话在庄园里说说还没什么,要是传出去,以后孩子长大了,还不知道会编排成什么样子呢!” 奥兰多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他是孩子的父亲,虽然也盼望着自己儿子以后能有大出息,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儿子以这样哄骗世人的方式出名。 毕竟,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日,奥兰多舍不得自己儿子还在懵懂的幼儿期就被大人们因为一丝私欲而捧上高台,到时候却因为没有相应的能力而下不了台。 奥兰多想,他恐怕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旱灾严重时,他心爱的蕾妮妹妹被曾经把她捧在掌心里保护宠爱的村民们逼迫的狼狈不堪的情形! 如果不是妻子的转世恰好现身而出又手捧一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清泉,奥兰多都不敢想象妻子将会面临一个怎样可怕的悲惨下场! 要知道在当时,就连一向旗帜鲜明支持着他妻子的老师雷蒙德巫医也咄咄逼人的站到了村民们那一边,只差没对着他曾经的学生喊打喊杀。 “教父还真有点老糊涂了,他怎么能……我们的儿子才刚落地没多久呢!”显然,奥兰多的顾虑也是蕾罗妮的。她自己因为一时冲动坐在圣坛上惟妙惟肖的装了一把大神棍,虽然谈不上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悔,但是在当初被大家逼得胆裂魂飞的情形至今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她走狗屎运的得了个空间做倚仗,现在还能不能这么舒坦的在布莱曼领做被人尊重爱戴的领主夫人都是未知数!蕾罗妮可半点都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落到她曾经尝受过的倒霉境地里去。因此,这所谓的‘神异’之处,必须趁着还没有传到庄园外面去,以最快的速度遏制甚至彻底抹消掉! 赖特牧师抱着还没有起名的小家伙一起过来了。 跟在后面的是一直都和他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沃尔森先生。 已经把赖特牧师当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看待——甚至在心里对方的分量比起杰拉先生还要更重上几分——的蕾罗妮当即就用近乎气恼的口吻抱怨赖特牧师行事太过仓促,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和她这个做教女的商量。 “我和奥兰多哥哥怎么说都是孩子的父母!您怎么能越过我们直接给孩子造势呢!他还这么的小……再说了,您就算焦急着想要尽早把水神教会发扬光大,但也不能疾病乱投医的把主意打到一个小不点的头上啊。” “这不是一般的小不点,蕾妮亲爱的,这是我们水神教会的小圣子。”面对教女连珠炮似的抱怨话语赖特牧师是半点怒气都没有,他依然一副有孙万事足的嘚瑟架势,笑吟吟地摇晃着怀里的小襁褓,满眼慈爱温柔地说:“而且,我们也确实没有说谎,这孩子确实——” “教父!您忽悠忽悠别人也就算了,怎么还忽悠到自己人头上来了?”蕾罗妮忍住翻白眼地冲动,“您怀里抱着的是我孩子,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他是不是有您说的那能耐我作为他的亲生母亲难道还会不清楚吗?” 赖特牧师摇晃襁褓地动作陡然顿住了。 一直摸着下巴笑容满面看他们教女俩说话的沃尔森先生眼底也流露出些许诧异之色。 良久,赖特牧师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教女,“蕾妮……你说,你抱着小家伙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半点不舍得感觉?” “他是我儿子,把他递到别人手里的时候我当然也会有不舍,但是!我敢对着天上的神明起誓!绝对没有你们所说的那种——只是稍稍分开,就仿佛被剜了心肝一样的难以忍受!”蕾罗妮瞪大眼睛咬重了‘剜了心肝’那几个字。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面面相觑半晌,赖特牧师转头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隐形人的孩子他爸,“奥兰多你呢?你也和蕾妮一样,也感觉不到那种很奇特的难离之感?” 脸上的表情因为赖特牧师的这番话瞬间变得有几分哀怨的奥兰多把手里的最后一瓣削好的清甜水果递给妻子,又拿乔安捧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这才近乎咬牙切齿地回了句:“尊敬的赖特先生,对于您的这个问题,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您并没有注意到……”奥兰多又磨了磨后槽牙,“我除了在孩子抱出来的时候稍稍转手了一次外,再没有踏踏实实的抱过他一回!所以……我会不会也出现您说的那种感觉,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想知道那还不简单,教父,你现在就让奥兰多抱抱看呗。”蕾罗妮连忙催促。在看了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刚才的惊诧表情后,她是真有些好奇了。难道……她的教父他们并没有撒谎,她的儿子居然也有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能耐? “给他抱抱看?你这话倒是说得轻巧,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老教父!”赖特牧师一脸不舍地抱着小家伙往奥兰多那边递了递。 奥兰多喜出望外地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来欲接——只是还不等他有什么动作,赖特牧师已经是近乎本能地重新把孩子给搂怀里去了。 这翁婿两个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彼此一段时间后,赖特牧师才重重叹气地重新把小襁褓塞回了奥兰多怀里,只是还没等奥兰多抱个手热,他又迫不及待地抢过去了。 这回,饶是好脾气如奥兰多也有些生气了,“赖特先生,您到底还要不要我试试看?!” “我已经在心里数了十秒了,难道十秒钟还不够你抱的吗?”赖特牧师看奥兰多的眼神和防狼没什么区别。 就没想到赖特牧师还有这样一面的奥兰多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啼笑皆非,条件反射地就扭头去找自己的妻子寻求帮助了。 从自己教父的表现上已经有所肯定得蕾罗妮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的蕾罗妮冲着乔安和乔莉姐妹了使了个眼色。 乔安和乔莉虽然是赖特牧师从火坑里救出来的,但这些年早已经成了蕾罗妮身边说一不二的死忠女仆。 因此蕾罗妮一递眼色,姐妹俩个就壮着熊心豹子胆配合默契地把孩子小心翼翼地又从对她们姐妹俩没有防备心理的赖特牧师手里抢过去了,沃尔森先生也配合地过来拦阻赖特牧师,说总要试探出个结果的,等到最后的结论出来,一定会重新把孩子还到他手上,到时候谁也没资格和他抢——如此这般才把暴跳如雷的赖特牧师给安抚下来。 第4章 .19 明明怀里抱着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是在包裹着婴儿的小襁褓当真被乔安递到他手里来时,奥兰多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生出几分‘真是不容易啊’的感慨出来。 为了避免赖特牧师又忍不住在半途把孩子抢走——蕾罗妮和沃尔森先生一唱一和的与他说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对于他们的用意赖特牧师毫无疑问是心知肚明的。 因此,即便心中此刻焦躁难安,度日如年,他仍然耐着性子又让奥兰多这个做父亲的抱了好一阵子,才迫不及待地把不着痕迹挡在他前面的沃尔森先生和乔安姐妹俩拨到一边,“现在能把孩子还给我了吧!”他的语气里满满都是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催促意味。 蕾罗妮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的教父,拿手按揉自己有些涨着疼的太阳穴,“怎么就难舍难分到这地步了?” “你没尝过这滋味,当然不知道这有多么的不好——”赖特牧师的话还没说完,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断了似的,戛然而止。 蕾罗妮下意识地顺着他倏地直冒火星子的绿眼睛往丈夫奥兰多身上瞧去。 然后,蕾罗妮就看到一直以来都对她教父尊敬有加的丈夫眼睛就像是防贼一样的紧盯着脸色同样铁青异常的前者,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架势——他就只差没明晃晃的开口充满仇视和恨戾地嚷嚷上一句:“有胆量你就抢一下试试!” ——蕾罗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事实。 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涵养十分不错的蕾罗妮额角有青筋‘欢快而用力’地狠狠蹦跶了两下。 “……我最、最亲爱的奥兰多哥哥,”她眯着一双与赖特牧师如出一辙的漂亮绿眼睛,一脸假笑地拖长了腔调明知故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没瞧见教父正等着抱我们的孩子吗!” “你也说了!这是我们的孩子!”把怀里的小襁褓护得牢牢的奥兰多像是防贼一样的蹬蹬蹬往后退了数步,“这么小的孩子当然要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的父母!我们的儿子只有待在我们身边才会觉得安心快活!” “如果我没有慷慨的把教女嫁给你,你所谓的‘我们的孩子’还不知道缩在地狱里的哪个角落里等着投胎转世呢!”眼睛里冒着熊熊火光的赖特牧师咬牙切齿地说:“赶紧把孩子还给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居然也会有成为汤姆苏潜质的蕾罗妮表情呆滞了老半晌,才在沃尔森先生和乔安姐妹近乎眼睛抽筋的暗示下,不顾赖特牧师和奥兰多翁婿俩的百般挣扎和痛苦,强行把孩子抢回了自己的手上。 “你们抢的我脑袋都疼了——也不担心中途抢伤了孩子——既然这样干脆把孩子递过来让我抱吧,反正我也该给他喂点吃的了!”蕾罗妮直言不讳地说。 奥兰多那张英俊的脸孔因为妻子的胆大的话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头脑发热的赖特牧师也攥拳凑到嘴边尴尬地咳嗽两声,佯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对蕾罗妮说了句:“那你快点,注意别让孩子饿着。”就拽着同样神情有些不自然的沃尔森先生落荒而逃了。 赖特牧师有自知之明。 如果孩子只在奥兰多手上,而他的教女有打算做壁上观的话,他还有那么五、六层的机会重新把他的新·小金疙瘩给捞到碗里来;但要是他的教女插手了…… 这些年就没在自己的小眼珠子面上占过上风的赖特牧师已经面不改色的选择自行退散了。 等到乔安姐妹俩也掩嘴轻笑着识趣退下后,奥兰多才磕磕绊绊地对妻子说了句:“蕾……蕾妮妹妹,家里请了乳·妈·妈的,而且还不止一个。” 在赫蒂尔斯大陆的贵族们是不提倡母·乳喂养的,他们觉得这样有损他们家族的声誉和颜面,也体现不出他们和平民和奴隶之间的等级差异。 关于贵族妇人不能亲自哺·乳的规矩西莉娜夫人和波利太太都给蕾罗妮提过,蕾罗妮虽然记下了,但是却并没有当真。在她看来,做母亲的想不想亲自喂养自己的孩子是她自己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而且她也不认为以她现如今在布莱曼领的地位,有几个人敢说她的闲话。 “我也记不得听谁提起过来,据说,产妇的初·乳对新生儿的身体有很大的好处,”蕾罗妮和奥兰多也可以说得上是老夫老妻了,因此她并不忌讳在他面前袒·胸·露·乳,面上神情很是从容的就把袍子给撩起来了。 蕾罗妮里面是真空上阵,奥兰多一个不经意,就瞧见了阔别近一年的无上美景,他神情一恍惚,就仿佛脑门子被榔头敲了一下似的,瞬间就变得口干舌燥又窘迫不已地把脸给大力扭到一边去了。 面不改色喂起了孩子的蕾罗妮瞧见他这一举动,心中忍不住生出了几分促狭的心理,“又不是没瞧过,至于这么害羞吗?当初也不知道是谁……” “蕾妮妹妹!”奥兰多的嗓门瞬间拔高了八度! 他的大嗓门吓到了正抱着粮仓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家伙! 尽管才出生没多久,但霸道的小脾气已经显露出几分的红皮小猴子嘴巴一瘪,就扯着大嗓门‘哇呜哇呜’的嚎哭出声。 蕾罗妮虽然不曾体验过一把赖特牧师所说的剜心一般的痛苦,但是在儿子抽抽噎噎的趴在她怀里哭泣的时候,她也觉得整个人都变得不好受起来。 “没事你瞎咋呼些什么啊,没瞧见孩子都被你给嚷嚷哭了!”蕾罗妮如临大敌地给自己儿子好一番顺毛和安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重新让小家伙破涕为笑,继续捧着他从父亲那里临时借来的粮仓大快朵颐。 “我不是诚心要吓孩子的,”奥兰多自知理亏,“我……我只是想要阻止你……阻止你把话说的那么……那么露骨……”奥兰多磕磕绊绊地解释原因,瞧他那羞愤欲死的模样,只差没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我把话说的露骨?”蕾罗妮倒打一耙,“那你倒是说说我哪句话说的露骨了?” “亲爱的蕾妮妹妹,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你能不能别再和我开玩笑了。”自认为不是蕾罗妮对手的奥兰多举双手双脚投降。 就妻子目前的情况来说,他就是想犯点什么错误,也没那个熊心豹子胆啊。 要知道早在妻子还在待产的时候,不论是岳母杰拉太太还是方圆数十里有名的助产士波利太太就不止一次的暗示他要好好疼惜自己的妻子,在不能够胡来的时候,一定要恪守礼仪,免得因为一时冲动造成无法挽回的可怕后果。 在奥兰多心里,几乎把蕾罗妮看做了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他怎么舍得让自己心爱的妻子因为自己的不稳重而受到伤害?! “我是看得起你才逗你呢,”蕾罗妮撇了撇嘴,专心喂吃得脑门子直冒汗的红皮小猴子,“刚才我看你那模样,就差没和教父打起来了,怎么?你也有教父他们说的那种奇怪感觉了?也抱起孩子就舍不得再放下他?” 依然忍耐着不把视线往那一片雪白丰腴处瞄的奥兰多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拗着脑袋说:“不是舍不得放下,是根本就没办法和他分开……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很微妙很神奇的感觉……蕾妮妹妹,你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蕾罗妮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信的话,等孩子吃完后,你把他从我手里抱过去试试看。” 奥兰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表示等下一定要试试看。 很确定自己确实没有那种怪异感觉的蕾罗妮在把孩子喂饱后,就没怎么犹豫地把孩子重新塞到了丈夫手里——反正她教父赖特牧师因为她要喂·奶的缘故已经特意避出去了,就是她把孩子塞奥兰多手里,他也不可能跳出来说蕾罗妮偏心。 “……还……还真是?!”奥兰多慎重地观察了蕾罗妮面上的每一个神情,发现她的表现确实与他们的截然不同,一时不由得也怔愣住了。 “难道是因为他在我肚子里呆了足足九个多月,所以我不稀罕了?”蕾罗妮半开玩笑地拿了一块棉手绢给儿子擦脑门上因为努力用餐而冒出来的汗。 “蕾妮妹妹,关于孩子的这点神异之处很需要我们大力重视!”奥兰多一脸严肃地说,“我猜你恐怕还没时间认真考虑过……孩子的这种情形……对他以后的生活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蕾罗妮有些茫然的眨巴了两下眼睛。 “经过我们的研究发现,孩子只有在你怀中的时候,才不会出现像我们那种难舍难分的情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奥兰多脸上的表情随着他所说的话越来越凝重。 “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别这样慢悠悠的吊胃口,弄得我心急!”蕾罗妮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和她卖关子,因为她根本就没那个耐心去东猜西揣。 “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在孩子还不能自保之前把他密密实实的保护起来……因为我们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在突然有一天落到一个陌生人手里,然后那个陌生人因为舍不得他离开而强行把他带走!” 奥兰多的这番话成功的让蕾罗妮阴霾了一张因为辛苦产子还有些憔悴的精致脸容。 蕾罗妮很清楚,她的丈夫并不是在无的放矢。 奥兰多的担忧很快传到了其他担心小家伙的人耳朵里,就在大家都在为小家伙以后的安危而忧心忡忡的时候,有一件让他们险些魂飞魄散的可怕事情发生了! 原来,这个还没有名字的红皮小猴子不仅能够唤起人类心里最深处的那一抹柔软,他还‘凶残无比’的连动物都不放过! 在庄园里养了十几只大型猎犬以作狩猎的奥兰多·布莱曼领主夫妇差点就被那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潜伏进来的猎犬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摇篮里叨走了自己还不曾满月的儿子! 如果不是做事一向负责细心的乔安恰巧半夜过来替小家伙检查尿布的话,它们恐怕已经要多狗屎运就有多狗屎运的得逞了! 第4章 .20 “夫人是信任我们,才会把孩子交给我们照顾,小少爷又还那么年幼,我不去看看,真的很放心不下,”在面对大家滔滔不绝的夸赞时,乔安的脸上没有得意和骄傲只有浓浓的庆幸和心有余悸。 而她所表露出来的忠诚也让所有人都为之感动。 奥兰多夫妇更是当着庄园所有仆役的面对她做出了褒扬,还给了十分丰厚的嘉奖。赖特牧师和杰拉夫妇等奥兰多夫妇的长辈们也对此有所表示。 一时间,乔安还真赚了个盆满钵盈。 阿普丽尔庄园的仆从们对乔安的机遇很是羡慕。 不只是仆役们为乔安的幸运感到歆羡,就连乔安的双胞胎妹妹乔莉也在私下里狠狠感叹了一番自己姐姐的好运气。 乔安本人却对此不以为然。 在观察了几眼四周后,她才压低嗓音这样对自己的妹妹说:“你别把这事想这么轻巧,亲爱的乔莉,我的好妹妹,你根本就没办法想象当你在摇篮里摸到一团毛茸茸的感觉……那真的是太可怕了!”乔安一面说一面拍抚着高耸的胸脯,自从接连生了两个孩子以后,又有着充足的食物和营养,乔安原先干瘪瘦弱的身形也越发的变得凹凸有致起来。“幸好我手上擎了烛火,勉强能够照亮周围,否则……一不小心踩了哪条猎犬的尾巴或爪子,激发了它们的凶性,你说你倒霉的姐姐将会面临一个怎样的下场?” “噢!”被乔安这么一描述的乔莉顿时汗毛的炸了起来。“噢噢!这确实是太可怕了!”她握住自己姐姐的手,“当时你一定吓坏了吧?” “何止是吓坏了!我当时紧张的两腿发软,一屁·股就坐地上了,”乔安一脸苦笑,“幸好当时庄园里的护卫就在下面巡逻,我一喊他们就冲上来了,要不然……那么小的少爷……我都不敢想象他真被叼走了大人和夫人会难受成什么样子。” 乔安的话让乔莉也心有戚戚然。 她也是抱过小少爷的,很清楚小少爷那让人‘爱不释手’的魔力,“幸好你叫唤的及时……那些畜生什么都不懂,它们就算再喜欢小少爷,又能怎么样呢?” “是啊,如果小少爷真被它们给叼走了,谁知道它们会把小少爷藏到什么地方去,又会把刚出生的小少爷伤害成什么样呢!”乔安脸上的表情有些恼恨之色。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又对蕾罗妮这个从小侍候到大的小姐尊崇有加,哪里忍心眼看着她刚生产完又受这样残酷的打击。 乔莉深以为然地点头,然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义愤填膺地说:“小少爷之所以会差点受到伤害都要怪养犬的人看管不利!姐姐,你有没有听大人说要怎样惩罚他?” “听说是扣了三个月的薪水。”对于这个乔安还真知道。 “什么?就扣了薪水吗?在我看来这样的渎职完全够得上开除了呀,大人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乔莉的语气里明显带着点小失望的味道。在眼睛里掺不得沙子的乔莉心里,这场无妄之灾完全就是驯养猎犬的人看管不利才会惹来的,必须要重罚才能以儆效尤。 早已经对妹妹的口无遮拦绝望的乔安习惯性的呵斥了句不要乱说话,随后才苦口婆心地耐着性子劝她,“大人也是有着他自己的考量,毕竟,在事情没有发生以前,谁会想到那猎犬会偷跑到二楼的婴儿房里去呢?再说了,这次的事件也算是变相的给大人和夫人提了个醒,相信以后大家在对待小少爷的安全方面会考虑的更周到更上心一些。” “如果不是姐姐你救——”乔莉还有些愤愤不平。 “如果不是牧师大人把我们救出火坑,如果不是小姐……不,是夫人,如果不是夫人好心容留,我们又怎么会过上现在这样有夫有子、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乔安语速飞快地打断自己妹妹未出口的话,“妹妹,永远都不要因为自己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沾沾自喜的忘了自己是谁,我们要好好珍惜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乔莉,你要记住,忘本,是最让人瞧不起的!” “姐姐,我没有忘本,也一直都很感激牧师大人和夫人对我们的恩情,”乔莉委屈地看着自己姐姐,“我之所以会这么生气,只是因为,因为我没办法接受大人对那养犬人的处置,我们都知道夫人为了孕育小少爷受了多大的苦头,如果小少爷真的因为那养犬人的疏忽而出了什么差错,夫人他一定会伤心死的!” “大人要怎样处置犯了错误的仆役是他的自由!”对妹妹的冥顽不灵无奈又恼怒的乔安再次出言警告。“乔莉,就算你心里真的有什么不满,也不要说出来,我不希望哪天因为你的口无遮拦而看到你被大人驱离夫人身边、驱逐出庄园。” 乔莉神情郁郁地应和一声,不再开口说话了。 因为险些被猎犬叼跑了的关系,奥兰多夫妇和赖特牧师等人再不敢对小家伙的安全有零星片刻的掉以轻心。单单是小家伙旁边的女仆和男仆就跟了四五个。大家不错眼的守着小家伙,就怕他因为他们的一个照管不利,又被什么动物或者飞禽给叼走了。 蕾罗妮虽觉得他们这样的行为有些草木皆兵,但她这回也确实被惊了个够呛,干脆选择了默认——反正这人多警惕着点以防万一总比孩子真被‘拐’走后,再来捶胸顿足的好。 就这样如临大敌的紧张了大半个月,眼看着就要到孩子满月的日子了。 尽管在赫蒂尔斯大陆没有过满月的传统,但是在蕾罗妮这个非土著的心里,满月礼对每一个小婴儿来说都是一件不可或缺的大事! 因此她很是郑重的决定要在儿子满月的这一天把亲朋好友都邀请到阿普丽尔庄园来庆祝她儿子的满月礼。 当然,为了不显得自己的举动太过突兀,她是打算用把大家一起找过来给她儿子想一个好名字的名义请过来的。 对于蕾罗妮的这种行为,赖特牧师和奥兰多都表示了严重的抗议。 “——孩子的名字当然应该我们自家人来取才行,怎么能交给外人呢?”觉得自己权威被挑衅的赖特牧师十分的不满,“我都已经拟出十几个名字就等着你们夫妻俩个从中间好好的挑一个了。” 蕾罗妮不好意思说她是想给儿子办满月宴才会用起名字的理由把大家给忽悠到阿普丽尔庄园里来,因此她只能另辟蹊径找别的理由来说服自己的老教父。 “教父起的名字一定都很好听,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和奥兰多哥哥从其中挑选出一个好得出来了。”她狗腿地冲着自己的教父谄媚地笑,边笑还边大包大揽地表示,“挑剩下的名字教父你也甭觉得惋惜,以后我总还会再生的,到时候我们又可以从中好好的挑选一番了。” “既然这样,你干嘛要把大家都请到庄园里来呢——这不是麻烦大家白走一趟吗?”赖特牧师有些被自己从小呵疼到大的教女给弄糊涂了。 “唉,教父,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蕾罗妮摆出一副长吁短叹地模样,“这个孩子的未来注定很不一般,为了巩固他在领民和水神教信徒们心中的地位,我只能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加深他们对孩子的好感和印象啊。”说着说着,她的话锋就是陡然一转,“您觉得,还有什么比参与到圣子的起名中来更让他们觉得体面呢?” 蕾罗妮随口糊弄出的这番话成功的让赖特牧师锐利的绿眼睛里闪烁出精光。 奥兰多脸上也多出了几分若有所思地神色。 “还是你这个做母亲的为自己儿子考虑的周到,”他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大肆夸奖自己的教女,“你说的很对,我们确实应该抓紧时间给孩子打基础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蕾罗妮眼睛亮闪闪的趁热打铁,“嗯嗯,我也是考虑这个,才不嫌麻烦的把大家都请过来一起庆祝呢。” “既然这样,孩子的周岁也不能轻忽了,”只要蕾罗妮开了个头,就知道接下来应该怎样走的赖特牧师一边摸索着下巴上的胡须,一边积极的开动脑筋,“蕾妮,既然你并不介意现在就把孩子推向前台……那么,孩子的周岁我们可以选择在圣地办,到时候把合格的虔信徒都召集到圣地去一起庆祝!” 反正在布莱曼领有关信仰这一块,已经尽数被水神教侵蚀殆尽,到时候在圣地为小家伙举办周岁宴,反倒能更加的确保孩子在信徒们心目中的地位。 蕾罗妮对于这一点自然是举双手双脚的支持! 她不仅支持,还在脑子里琢磨着到时候该用怎样的方式为自己的儿子人造出几个神迹了。 蕾罗妮不是顽固不化的老家伙,她既然已经确定了自己儿子的特异之处,就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他以后的日子过得更好——最起码的,不要像她一样,临到关键时刻险些掌控不住局面,被反噬一口的只差没逼上梁山。 在教父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下,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奥兰多作为爱妻最合格的一只忠犬,当即就表示要去书房给亲朋好友们写邀请函,“我们必须提前把邀请函寄到他们手上去,免得他们抽不出时间,分不开身。”他这样对自己的妻子说道。 现如今能够与蕾罗妮夫妇来往的人肩膀上哪个不忙得分·身乏术,如果不提早提醒,恐怕还真会有人赶不过来。 “我和你一起去写吧,”虽然不用坐月子又有信仰原液恢复身体的蕾罗妮依然觉得不是一般的闷得慌,听奥兰多这么一说,当场就表示要跟着去凑热闹。“正好我们也商量一下,哪些人有资格过来,哪些人不能够邀请。” 奥兰多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 蕾罗妮又邀请自己的教父也一起过去凑凑热闹。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嘛。 再说了,作为她的教父,赖特牧师也是有资格以主人的名义书写邀请函,邀请客人们过来阿普丽尔庄园做客的。 赖特牧师却不愿意跟着这对蜜里调油的夫妻去做浑身都不自在的闪蜡烛,他直接表示他要去看望他的心肝宝贝,“虽然小乖乖身边有很多人照顾他,但是我心里还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事情有些没办法释怀,总想着自己亲自陪在他身边才能够安心呢。” 蕾罗妮虽然能够理解赖特牧师对她儿子那打从心底的喜爱之情,但是依然被他那充满溺爱的腻歪口吻给刺激的打了个哆嗦。 第4章 .22 安东尼先生在沃尔森先生的精心教导下一直都非常的稳重。他从不曾做出像今天这样失态的举动出来。因此,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奥兰多就主动挺身而出,咳嗽数声,把宾客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和妻子一起,热情的邀请他们入席。 宾客们虽然好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步履匆匆往外走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他们的脸色为什么会这么的难看,但他们也不是不识趣的人,一个两个的露出欢颜,次第有序的在长而宽敞的晚宴长桌上坐了下来,目视坐在最上方的领主一家三口,听他们有条不紊的开始主持小家伙的满月宴。 奥兰多在做领主方面无疑是很有天赋的。他妙语如珠,也能够轻而易举的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再加上他身边还有蕾罗妮这个一到正式场合就从不拆台甚至甘于站在他背后做个捧哏的贤内助,阿普丽尔庄园大厅里的气氛瞬间就变得愉快轻松起来。 奥兰多捏着早早从赖特牧师那里要过来的写有许多名字的羊皮纸,言笑晏晏地让大家为这纸上的名字作出表决——说他很高兴大家能够在他长子的名字上助他一臂之力。 蕾罗妮也配合默契地表示很高兴大家能够拨冗前来参加她和丈夫为儿子举办的满月宴会,又把一个好名字对孩子的重要性用一种柔和不失调侃的语气说给宾客们听,把大家逗得忍俊不禁的时候,才和丈夫一起,怀抱着大眼睛骨碌骨碌直转悠的儿子,开始了早已经定好的唱名举手仪式。 这一起唱名举手仪式一折腾就是足足一两个小时才搞定——没办法,谁让赖特牧师对给蕾罗妮的孩子起名有着狂热爱好,在已经拟了好些名字的前提下,又再接再厉的想出了一大堆呢。 到最后,经过闹哄哄的争执和漫长的表决,奥兰多夫妇敲定了他们长子的名字—— 从今往后,他们的长子就将以阿尔伯特·布莱曼这个名字行走于世。 大家都很高兴。 在用过丰盛美味的宴席后,奥兰多夫妇示意大家随意走动,不要拘束,一切都和在自己家一样后,就不动声色的把孩子交到了同样过来参加外孙的满月宴会的杰拉太太手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厅。 宾客们虽然也有瞧见他们离开的,但是没有一个人对此表示不满或觉得奥兰多夫妇此番的招待不妥帖和颇为失礼——毕竟,他们都看到了阿尔伯特少爷的满月宴会开始前安东尼先生那铁青异常的焦急神色。 奥兰多夫妇在女仆的带领下在书房里找到了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他们正神情激动的争吵着什么,一个两个的看上去脸红脖子粗。 这可是一副让奥兰多和蕾罗妮都感到错愕甚至是惊吓的画面。 作为唯赖特牧师马首是瞻的忠诚副牧,沃尔森先生这些年来一直都很注意与赖特牧师的相处。他从不曾与赖特牧师争吵过,哪怕就某些事情上他有着与赖特牧师截然相反的观念,他也只会用婉转迂回的方式来说服赖特牧师,而不是不给彼此半点余地都不留下的愤愤争执。 眼瞅着他们夫妻俩进来的赖特牧师如蒙大赦,“你们快点过来劝劝沃尔森,他真的是太冲动了——从没有过的冲动——这回就算是我都没办法拦住他不去做傻事了!” “先生,我并不觉得我的提议就是在做傻事,我认为我们蛰伏的太久了!早就应该给那该死的畜生一个教训——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又能够把蕾妮看重的孩子平安救回来,这完全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沃尔森先生用罕有的愤慨姿态奋力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试图说服自己服从尊敬了几十年的恩主大人。 “亲爱的沃尔森,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是这件事确实需要三思而后行,而且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现实差距就摆在这里,我们根本就没可能像你所说的那样——” “噢!我的好恩主,好大人,这些年我已经忍耐得足够久了,久得我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把曾经那刻骨铭心的仇恨给彻底抛诸脑后!我的抱负我的前途我的希望都因为那个畜生的一己私欲而毁了个一干二净!如今,报仇雪恨的机会就摆在我的眼前,我怎么可能放过?!”沃尔森先生的语气里竟然带出了几分凄厉的味道。 “沃尔森——”赖特牧师脸上的表情十分的无奈。 “尊敬的大人,现在的我,已经被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冲昏了头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它溜走——所以,请原谅我的冒犯——我向您保证,在割下了乔纳森·图蒙斯特的头颅后,就会回来向您请罪,到时候,不论您要怎样责罚我,我都甘之如饴!”说要这句话后,沃尔森先生大步流星地就要离去。 在途经面面相觑的奥兰多夫妇身边时,他脸上的表情顿时显出了几分惭愧,他翕动了两下嘴唇,似乎想要和奥兰多夫妇说点什么,可是直到他离开书房,他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教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沃尔森先生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安东尼先生又跑到哪里去了?他不是应该和你们在一起吗?”蕾罗妮一脸茫然的问自己教父。 赖特牧师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色彩,他叹了口气,点了点自己面前的沙发椅,“都坐下来说吧。” 满心疑惑的奥兰多夫妇在赖特牧师对面坐下来。 “在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们之前,蕾妮,教父需要你的一个保证。”赖特牧师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自己的教女。 “啊?”蕾罗妮脸上的表情有些傻眼,“保证?什么保证?” “你先答应教父吧,要不然教父还真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你。”赖特牧师苦笑一声,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奥兰多隐蔽地偷戳了自己的妻子腰一下。 蕾罗妮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表情出来,“您说吧,我保证我不会像沃尔森先生一样冲动,一定保持冷静!”为了让自己教父沉重的心情变得好过些,蕾罗妮刻意把话说得调皮了一些。 “沃尔森他以前可从不曾这样过,”赖特牧师却半点都不为之领情,他嗔怪地瞪了教女一眼,“不许拿长辈开玩笑,他也是压抑得太久了,再不宣泄,整个人都要变成失去理智的疯子了。” 在教女面前从来都是有问必答的赖特牧师略一沉吟,就把安东尼先生之所以会以那样一种姿态出现在大厅里的缘由说给蕾罗妮夫妇听。 当蕾罗妮获悉她看重的小家伙库伊特和他的乡亲们被曾经那个巧设名目用爱心捐盘剥民众的乔纳森·图蒙斯特给抓起来的时候,顿时整个人都炸毛了! “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怎么会牵扯到一起去?” “你一直都和我说那位库伊特小先生在神学上颇具天赋,我虽然面上相信,但心里着实有几分不以为然。却不想,”赖特牧师语气略略一顿,神情也颇有几分唏嘘的味道,“却不想,蕾妮,你的眼光确实非常的不错,乔纳森·图蒙斯特虽然行事让人作呕,但是他自幼在赫蒂尔斯女神教会长大,眼光极为精准毒辣——他能够看中库伊特小先生,甚至为了逼迫他做自己的学生而选择把他的乡邻悉数囚禁就可以看出,库伊特小先生确实远非一般的寻常小孩可比。”赖特牧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自言自语地感慨了几句,“这次乔纳森·图蒙斯特来到托斯特领是为了公干的,他也是意外发现了库伊特的存在,当时的库伊特正带着他的乡邻们在向水神祈祷——幸亏他们是默祷,让乔纳森·图蒙斯特误以为他们是在向赫蒂尔斯女神祈祷。否则……别说是收他做学生了,就是当场以异教徒的名义把他们尽数绞死都有可能!” “……那个图蒙斯特不是早就贪得肚皮滚圆的回他老家去了嘛?我记得教父你和沃尔森先生前段时间还幸灾乐祸的和我说过他和萨米尔帝国的布鲁诺三皇子不和,根本就没办法再在克伦维亚呆下去。”蕾罗妮对那个分外在乎自己爷爷的小男孩是十分的喜爱的,她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对方一点忙,因此,怎么能够忍受那样一个好孩子成为乔纳森·图蒙斯特那种恶名昭著的人的学生! 在赫蒂尔斯大陆,学生拜师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这里的师生关系虽然不像蕾罗妮上辈子生活的吃货国古代那么牢靠郑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什么的,但是老师的好坏还是很容易影响到学生的终身的。 就像奥兰多,他之所以能够成为布莱曼领的领主而不遭人非议,除了萨米勒帝国的三皇子布鲁诺成心要选一个哑巴兼私生子来恶心布莱曼家族和克伦维亚顽固不化的死忠贵族们以外,还有两个至关重要的原因在其中。 其一,即是他本身就携有布莱曼家族的血脉。 其二则是因为他是雷蒙德巫医十分看重的得意门生。 而这其二更是他能够成为布莱曼领领主的最·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如果没有这个雷蒙德巫医的学生身份,奥兰多别说是当布莱曼领的领主了,就算是他想要继承德尼特领主分给他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遗产都可以说是痴心妄想! 奥兰多因为雷蒙德巫医的缘故一步登天是他的幸运。 可那个一心想着努力为蕾罗妮神效劳,争取有朝一日能够与自己亲爱的爷爷重逢的小家伙库洛伊假如当真拜在饕餮魔乔纳森·图蒙斯特的门下,那就真的是堪比掉落万丈深渊的可怕噩梦了。 蕾罗妮半点都不愿意那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倒霉透顶的做了饕餮魔的学生,因此她心情大坏地揪住自己教父的礼服袍袖,“安东尼先生有没有告诉您他们现在在哪里?我们要怎样才能够把他们给救回来?”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库伊特在没有接触到圣地的情况下,早早就摸到了神佑之地大门的边缘,他绝对是一个让人跌破眼镜的可造之材!要是让他就这么落到了饕餮魔的手心里,绝对是我们水神教会的大损失啊!” “他们现在就在托斯特领,不过周边有重兵保护——蕾妮,你不了解乔纳森·图蒙斯特,不知道他是一个多么怕死又多么胆小如鼠的人。” “重兵保护……”蕾罗妮恨恨磨牙,“那我们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既然这样,沃尔森先生刚才又怎么会?” “沃尔森和乔纳森·图蒙斯特之间有着不可化解的血仇,以前乔纳森·图蒙斯特待在克伦维亚王都,也就是现在的郡守府,两人自然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乔纳森·图蒙斯特几乎可以说是自投罗网的来到了沃尔森的眼皮子底下,他怎么可能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那您知道沃尔森先生打算怎样……嗯,找图蒙斯特报仇雪恨呢?”蕾罗妮问自己的教父,边问她边还扭头看了她若有所思的丈夫一眼,“库伊特那孩子我是一定要救的,他和他爷爷为水神的信仰传播做出了不少贡献,如果我明知他坐困泥潭而无动于衷,也没办法享受他们的虔心尊崇和供奉了。” 奥兰多微微一笑,语气格外平静郑重地说:“亲爱的蕾妮,我的好妹妹,你应该在自己心里坚定不疑的永远笃信一点,不论你想要做什么,你的兄长和丈夫都会无条件支持你,站在你这一边的!” 蕾罗妮看着眼神温柔而认真的丈夫,唇角忍不住就翘起了一个分外暖心的愉快弧度。 第4章 .24 “沃尔森不是个有勇无谋的人,他既然敢当着我们的面说出一定能要了乔纳森·图蒙斯特命的话,就可以看出,他心中并不是没有盘算的——不过,他到底打算怎么做,我还真不清楚。”早已经习惯了这小两口没事有事就在他老人家面前秀恩爱的赖特牧师失笑摇头地继续补充,“但是话又说回来,沃尔森窝在小莫顿村那个偏僻的山村里,一蛰伏就是这么多年,想必他早已经习惯了忍耐。如今,在他看来,等待已久的报仇良机已经近在眼前,既然这样,他又怎么可能因为一时的冲动掉链子,自己拖自己的后腿呢。” “不管沃尔森先生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得,我既然看中了库伊特那孩子的能耐,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到他落到饕餮魔乔纳森的魔爪里去!”蕾罗妮挥了挥拳头,“我这就去找沃尔森先生,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听风就是雨的蕾罗妮不待赖特牧师和奥兰多反应,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蹿到书房外面去了。 赖特牧师啼笑皆非的看着教女飞一般的背影,没好气地对奥兰多说道:“你还能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追过去?” 奥兰多刚要点头,脸上的表情却又突兀地变得为难起来。 赖特牧师见此情形,顿时如同他肚里蛔虫似的扬扬眉毛,“放心吧,小阿尔我会照顾的——等下我就让人把他抱到书房里来——你直接过去就好。” 奥兰多如蒙大赦,发自肺腑的感激了一番赖特牧师的善解人意和仗义相助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刮’出了书房。 他们接二连三的离去后,赖特牧师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有些空旷的书房长叹了一口气,“亲爱的沃尔森,我能够帮助你的也只有这些了,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够给你带来好运气,让你大仇得报。” 奥兰多找到妻子蕾罗妮和沃尔森先生的时候,他们正坐在庄园里的一个小隔间里,神情严肃的讨论着什么,奥兰多连忙凑将过去一边坐下一边问他有没有什么能够搭把手的。 眼瞅着丈夫紧随而至的蕾罗妮愉快地眉眼弯了一弯,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水。 沃尔森先生对奥兰多夫妇而言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长辈,只要是有机会,他们都愿意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次是我连累你们,连累布莱曼领了。”眼看到奥兰多也过来的沃尔森先生心里是既高兴又惭愧,“倘若事情真的幸运的成了还好,要是失败了,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就算后果不堪设想,沃尔森先生你也会义无反顾去做不是吗?”蕾罗妮脸上露出一个了然而笃定的微笑。 沃尔森先生表情一怔,旋即嘴角勾起一个颇有几分涩然的弧度,“是的,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再也没办法苦苦忍耐下去了。” 如果是水神教会还没有成立前的那个他,恐怕这一辈子哪怕再恨乔纳森·图蒙斯特,都不可能真的生出什么报仇雪恨的念头来。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不仅无异于以卵击石,还会连累到向他伸出援手,给了他一条活路走得恩主赖特牧师。 而如今的情形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沃尔森先生已经看到了复仇的希望——尽管这希望非常的渺小甚至微不可察,他也坚信必有星火燎原的那一日。 “先生想要报仇,不知道肚子里有没有想出什么有用的章程?”蕾罗妮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沃尔森先生,“库伊特是个非常乖巧又有天赋的好孩子,我真不忍心他因为我的缘故败了名声又坏了前途。” 归根究底,库伊特都是听从蕾罗妮的命令,才会义无反顾带着乡邻们冒险迁徙到布莱曼领来。 “听赖特先生说托斯特领的领主府有重兵把守,我们想要对乔纳森·图蒙斯特下手,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奥兰多也附和了妻子一句。 “我居然打算找他报仇,又怎么会不做周全的考量,”沃尔森先生眼底闪过冷冽的光,“其实我会想出这个办法,还要感谢奥兰多你前段时间给我的启发。” 奥兰多表情愣了愣,“我给你的启发?”语气里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味道。 沃尔森先生缓缓点头,问奥兰多还记不记得当初他因为在雷蒙德巫医的帮助下能够开口而情绪激荡不已时给他们讲述的那些个与药剂学有关的神奇故事。 那些故事都是奥兰多在雷蒙德巫医的书房里看到的,故事的情节婉转曲折,有掺杂了许多与草药学有关的知识,奥兰多对此爱不释手,哪怕现在没跟着雷蒙德巫医学习了,但只要有时间,都会把那些书找出来翻上一翻。 奥兰多是个能够举一反三的聪明人,沃尔森先生这么一说,他的眼睛就猛然变得明亮起来。 “先生是想要——”他激动得连身体都往前倾了一倾,险些把桌子上的茶杯都扫地上了。 “还有什么比不着痕迹的下毒,更能够做到不动声色,不引人忌惮呢?”沃尔森先生脸上浮现出一个莫测高深的微笑。 奥兰多和蕾罗妮若有所思地对视一眼,随后,前者用一种近乎笃定地口吻开口道:“您心里琢磨的那种药剂我配不出来,看样子我们只能去小莫顿村打搅一下老师了。”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帮这个忙。”沃尔森先生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毕竟他与雷蒙德老先生再往深里拉关系也只能说是再寻常不过的点头之交。 “老师平生除了琢磨他的延寿药剂外,最是嫉恶如仇,您能够在想着报仇的同时,还关心周遭的平民百姓,老师当然会乐意帮这个忙——”奥兰多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大包大揽,“只是这药剂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送到乔纳森·图蒙斯特的嘴巴里去呢?” “关于这个,就要拜托杰米和蕾妮兄妹俩个了。”沃尔森先生神情认真地看了蕾罗妮一眼。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说的那种□□应该是一睡不醒的‘睡美人’吧,先生是想要让我把那□□掺和在水砖里,然后让我二哥杰米去扔到托斯特领主府附近的水塔里去,是这样吗?” 沃尔森先生脸上浮现出一抹赞许的微笑,“奥兰多曾经和我们说过,那‘睡美人’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无色无味,而且还必须要用蕉兰果才能够激发——蕉兰果是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圣果,一般人别说是吃了,就是看一眼都没有资格。而乔纳森·图蒙斯特最喜欢的就是这类与大众区分开来的高人一等,只要我们耐心筹谋,他不掉进我们精心准备的陷阱,都不可能。” “而且‘睡美人’的毒即便是被人们吃进了体内也只能留存一个星期,只要这一个星期之类没有吃下蕉兰果,那么毒素就会自动分解,顺着汗腺排泄出体外。”奥兰多心情大好的接腔,把沃尔森先生未尽的话语也尽数道了出来。 蕾罗妮见他们高兴心里也颇为愉快,不过她到底还有几分顾虑,“那蕉兰果……就真的这么的难得吗?” “何止是难得!”沃尔森先生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在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没有一点地位的根本就连碰都没资格,那可是圣果,是三年才能够结一次果存在。”当初在圣地,他和赖特牧师也有幸见过蕉兰果,但是别说吃了,就是看一眼都会被戒律所的神官狠狠鞭笞三十下。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等什么呢?赶快抓紧时间去小莫顿村找雷蒙德老师吧。” 阿尔伯特·布莱曼的满月宴会雷蒙德巫医虽然也收到了邀请函,却并没有过来参加,听西莉娜夫人和仙妮娅夫人婆媳俩的说法是在某种药剂的研究上到了关键时刻,根本就没办法抽时间过来。 “今天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明天再过去吧。”沃尔森先生看了眼窗外,“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再多等个一两天也不算什么。” “沃尔森先生,您说的药剂,对老师来说并不难配,也许不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就配出来了。”奥兰多好言好语的安慰沃尔森先生,知道这个时候的他心里必定是十分的煎熬。 “也不知道二哥现在走到哪里了,我现在就去神佑之地找找他——如果,他幸运的就在托斯特领附近,那就再好不过了。”蕾罗妮也不废话的心里一动念,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蕾罗妮离开后,小隔间里的气氛顿时就突显出了几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安静色彩。 沃尔森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面上表情瞬间变得阴晴不定的奥兰多提点道:“蕾妮不是个没有心的人,又和你拥有一个共同血脉的孩子,如今的她就如同直上云霄的风筝,只要你永远不松开牵绊着你和她的那根风筝线,那么,她自然也不会离你而去。” 奥兰多静默片刻,“我一直都知道她对我的好,我只是有些难过,难过自己不论做出怎样的努力,都没办法真真正正的配得上她。” “不是我厚着脸皮夸自己家的孩子,奥兰多,你觉得咱们所处的这片大陆有几个人能够配得上蕾妮这样的天之骄女?”沃尔森先生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当初我让你死心的时候,你还知道毅然决然的跑去当兵赚前程提身份,现如今人都名正言顺归你了,你反倒心虚气短的觉得自己配不上了?这是什么道理?” 面对沃尔森先生的疑惑不解,奥兰多只能苦笑。 当初的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什么都敢想也什么都敢拼。 如今的他,却是心有猛虎在细嗅蔷薇。 他越是在乎妻子,越是看重她,就越没办法容忍她与自己的截然不同! 他有时候甚至不止一次的用一种近乎自虐一样的方式来折磨自己,逼迫自己假设有朝一日,妻子抛下他和儿子成神的画面! 奥兰多和知道蕾罗妮存在的领民和水神教信徒心里都很清楚,这并非是不可能的。 只要一想到他的妻子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转世,是注定要成为天上神祇得众生膜拜的存在,而他却不过是一介寻常普通的凡人,甚至连目前坐着的这个领主之位都是因羞辱而来的产物,奥兰多就没办法不感到痛苦,不感到难受。更让他觉得满心绝望的是,他明明这么的痛苦和难受却什么都不能对妻子说,只能堪称自虐般的一次又一次看着妻子彰显出远异于常人的那一面,然后假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从容表情强颜欢笑,直到眼睁睁的看着她与自己渐行渐远。 第4章 .26 乔纳森·图蒙斯特的死讯很快就传到了阿普丽尔庄园。 库伊特一行也在托斯特领水神教信徒的暗地支援下,成功脱离魔爪——此刻正分批打散混入迁徙往布莱曼领的逃荒流民中往这边半点不着痕迹的缓慢行来。 接到消息的蕾罗妮长出了一口气,“幸好有惊无险,要不然,我岂不是要悔恨终身?” 蕾罗妮与库伊特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知道那是个性格十分刚烈甚至已近决然的倔强少年。如果他真的被乔纳森·图蒙斯特强行收为学生,彻底断了与水神教之间的瓜葛,恐怕他会一时想不开,选择用自尽的方式与远在神国默默守候着他的爷爷团聚。 “图蒙斯特在赫蒂尔斯大陆的名声虽然糟糕透顶,但是他也不是半点能耐都没有的,库伊特小先生能够无视一步登天的诱惑而义无反顾的选择逃离,可见他确实如蕾妮你所推崇的一样,是个可造之材。”大仇得报的沃尔森先生看上去整个人都多了几丝鲜活气。他一脸郑重其事地表示,如果蕾罗妮不介意的话,他很乐意在多收上一个学生,做一做小库伊特先生的领路人。 蕾罗妮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 “库伊特能够被您看中,是他的运气,单看安东尼先生现在的能耐就知道您一定会是一位非常合格的领路人!等到他来到布莱曼领,我就让人把他送到您这里来。” 坐在旁边一面翻书一面听他们说话的赖特牧师见教女对自己的副牧这般推崇备至,不由得挑了挑眉毛,故作胡搅蛮缠地抗议道:“沃尔森是个好老师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你这么夸他又把你可怜的老教父放到哪个旮旯角落里去了呢?” 蕾罗妮忍俊不禁地笑睇了自己教父一眼,“我哪敢随便把您放到哪个旮旯角落里去呢,您可是我的教父,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 “既然这样,那你也给我找个学生来教教看吧。”赖特牧师合上手里的书本,“到时候我和沃尔森来比比看,看我们哪个的学生教得好。” 蕾罗妮与丈夫默契十足对视一眼,然后眨巴了两下漂亮的绿眼睛,笑靥如花地说:“我也想现在就把您的好学生交给您来教导呀,可是他年纪还小,别说走路,连话都还不知道该怎么说呢。” 原本只是凑趣逗个乐子的赖特牧师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怔,他下意识地转头往旁边的摇篮里望去。 那儿正躺着一个圆滚滚白嫩嫩的小婴儿,不是水神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圣子还能是哪个。 “蕾……蕾妮你……”赖特牧师激动地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磕绊了。 沃尔森先生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颇为精彩起来。 “怎么样?我‘可怜’的老教父,对这个学生您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蕾罗妮眉眼弯弯地冲着自己教父笑。那笑容里充满着促狭和揶揄的味道。 “……你、你也不怕我把他教坏了。”赖特牧师沉默片刻,脸上的表情变得肃穆起来。“我只是个普通的乡村牧师,虽然依仗着圣祷仪式的缘故和你之间的关系占了先机,觍颜做了这偌大水神教会的教宗。但是,不论是你还是在座的大家,都应该知道,不论是眼界还是手腕,我都称不上合格……我也一直都盼望着你能够寻找出一个合格的教宗出来将水神教会发扬光大……蕾妮,我懂你把孩子交到我手上的考量,但,也正是因为这份考量,让我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害了水神教会最宝贵的希望!” 虽然大家从来都没有明说,但是只要是会动脑筋的人,就都知道蕾罗妮是不可能一直都停留在这俗世间做个普通凡人的。她总有离开的那一日,而等她离去后的主心骨也只有一根,那也就是传续着她一半神血的小圣子阿尔伯特·布莱曼。 赖特牧师怎么忍心因为一己之私而耽搁水神教会的未来?! “如果不是您和沃尔森先生的提议和不懈努力,这水神教会能否成立都是个未知数,教父,还请您不要妄自菲薄,在我心里,这世上再找不出比您更合适的能够教导阿尔的人了!”蕾罗妮握住赖特牧师的手,与赖特牧师如出一辙的润绿眸子里流淌着温暖而坚定的柔和光芒。 奥兰多也配合地在旁边以一个父亲的立场开口了。 “亲爱的赖特先生,我和蕾妮是一个意思,您也知道,阿尔的身份在布莱曼领太高了,除了您再也没有别人能够弹压得住!而且,您既是蕾妮的教父,又是水神教会说一不二的当家人,阿尔交给您来教导,真的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沃尔森先生闻言也在旁边敲边鼓,直说就目前而言确实再没有谁比赖特牧师更适合教导小圣子了。很清楚自家恩主心结的他更是一派大方自然的把他心里的那点小疙瘩也撕了开来,“就像奥兰多说的那样,阿尔的身份在布莱曼领实在太高,除了您这个做蕾妮教父的在没有谁能够弹压得住——您可千万别告诉我打算把杰拉夫妇也请过来教导孩子!他们对这些可谓是一窍不通!真把他们请过来,那才叫耽误了孩子呢。” 压根就没想过把自己父母请过来的蕾罗妮被沃尔森先生这么隐晦的一点,顿时就明了了赖特牧师心里的那点无法言说的疙瘩,眼底有恍然之色一闪而过的她略微沉吟片刻,“教父,在我还没懂事的时候,就被您抱到了膝下精心教养,您对我的好说是呕心沥血,疼如亲生骨肉也不为过,虽然我从来就没有把话挑明了来说,但是在我的心里……”蕾罗妮语气略略一顿,眼神格外认真地与赖特牧师炯炯对视,“您与我的父亲无异。” 蕾罗妮上辈子出身于福利院,对血缘之类的牵绊早已淡漠。对她而言,养恩远比生恩要看重得多。 教女的这番表态对赖特牧师而言简直如同一个炸雷一样凭空劈在了他耳边,让他整个人都情绪激荡的不可自制起来。 “对我来说,您就是我这辈子最坚实最牢固的后盾,把孩子交到您手上,我真的是再放心不过了。” 赖特牧师定睛凝望着蕾罗妮诚恳而坚定的面色,眼眶止不住的就有些发红,他喉头颇有几分哽咽的叹了一声,“你能够这样看重教父,教父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高兴。” “既然说不出的高兴,那就赶紧答应我的请求,做我儿子您孙子的老师吧!”蕾罗妮直接把话一锤定音了。 以前的水神教会只有小猫两三只,赖特牧师先行甘冒奇险的带领大家举行了圣祷仪式,又成功把大家带入了神佑之地,大家对他自然都尊崇万分。但是随着水神教会的逐步扩大,各种远比赖特牧师要精明强干的人加入到水神教会中来,赖特牧师肚子里的半桶水就有些稳不住形势了。 虽然这些年他有信仰原液调养着又有沃尔森先生等人忠心耿耿的辅助,但到底有些力有未逮。 大家虽然没有明面上反抗他的命令,但也不能如同以前那样做到如臂使指。 赖特牧师心里难堪窘迫却不愿意把自己的真实处境告诉关心自己的教女,因此,一直都打肿脸充胖子的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出来。 但蕾罗妮到底是水神教会的核心所在,只要是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又有谁有那个熊心豹子胆敢隐瞒她。因此,对于自己教父的困境她早已经了然于心。只不过是因为顾忌着自己教父的颜面才一直都没有把话说穿。这样一拖二拖的就拖到了今天,恰恰巧的给她得出了一个好主意。 那些不服赖特牧师管教的桀骜之徒之所以现在还老老实实的听从赖特牧师的指挥不敢阳奉阴违,就是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赖特牧师是蕾罗妮神转世的教父,只要蕾罗妮还在这俗世一日,他们就不敢对他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出来,免得惹来蕾罗妮不喜,正是因为这份投鼠忌器,赖特牧师才能够勉强让水神教会的教务依然顺循着他的意志运转。只不过这样到底是治标不治本,因为谁也不知道蕾罗妮还能够在这俗世间待上多长的时间! 这时候,如果赖特牧师做了以后水神教圣子的老师的话,那么自然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即便是看在小圣子的面子上,那些家伙也不敢对赖特牧师行事太过出格——最起码的,他们即便是心里再怎么妒恨赖特牧师的狗屎运,也不敢在面上表露一二。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要不是这样,蕾罗妮又为什么没有转世到他们的地盘上,他们又怎么没有像赖特牧师这样幸运的捡到一个金娃娃,并且凭借着这个金娃娃而一步登天呢。 “我虽然没什么能耐,但是给孩子启蒙还是能够做到的,”既然教女这般为他着想,他自然也不能掉了链子。赖特牧师略一踌躇,就点头应承下来,不过他也有条件要强调,“只是,如果以后有了好的对孩子更有进益的人选,你们一定不要顾虑我,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孩子的未来!”这话他是对着奥兰多夫妇两人说的,脸上的表情也格外的郑重和认真。 奥兰多和蕾罗妮自然是二话不说的满口答应。 这件事情定下来没多久,库伊特一行就跋山涉水的来到了阿普丽尔庄园。 看到蕾罗妮的时候,库伊特当场就对着蕾罗妮行了大礼,感谢她冒险救了他们一命。 库伊特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很清楚对水神教会这样的领地小势力而言,冒险与乔纳森·图蒙斯特那样的庞然大物杠上意味着什么!这几乎与以卵击石没什么区别!可蕾罗妮还是做了!甚至都没怎么犹豫的就对他们这群完全可以充作弃子的下等人伸出援手!这如何不让库伊特感激涕零! 蕾罗妮不是个居功自傲的人,她很坦白的告诉库伊特他们这次之所以能够顺顺利利的把他们一行人给救出来,完全都是沃尔森先生的功劳! “如果按照我的法子来,指不定你们要牺牲多少个人才能够成功脱身。” “只要您动了就我们的念头,并且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营救,我们就应该发自肺腑的感激您!”小库伊特脸上的表情依然认真,他又问了沃尔森先生到底想出了怎样的办法,说他完全没办法想象在那样守卫森严的情况下,沃尔森先生是怎么使人下毒毒杀乔纳森·图蒙斯特的。 蕾罗妮当即满足了库伊特小先生的好奇心。当库伊特小先生了解了这一系列的谋算流程后,忍不住眼睛亮闪闪的说道:“沃尔森先生可真厉害,平时随便听来的东西竟然也能够这样轻松自如的化为己用,甚至用此谋敌!” 蕾罗妮见他是真心崇拜沃尔森先生,连忙趁热打铁的问他要不要做沃尔森先生的学生,“沃尔森先生是用大能耐的人,你跟在他身边肯定能过学会很多有用知识!这对你将来无疑是大有裨益的。” 原本对沃尔森先生充满崇拜心理的小库伊特先生听蕾罗妮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却变得为难起来。 “怎么?你不愿意吗?”蕾罗妮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奇的味道。这样的消息不论对谁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吧,怎么到了这小家伙的脸上反倒变得苦恼纠结起来? “我也很想做沃尔森先生的学生,但是……但是……我根本就没时间再接受他老人家的指导。”小库伊特先生为了能够早日与自己的爷爷重逢也算是豁出去了!别的不说,单单是从这次跟着他过来的那些人尽数都□□一样的成为了虔信徒就可见他的手段! “亲爱的库伊特,你是个好孩子,”蕾罗妮望向库伊特的眼神充满着柔和与感慨的味道,“但是有一句话,我想你恐怕还不曾听闻过。” 见库伊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蕾罗妮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很是认真地对他说道:“休息,是为了将来走更远的路。库伊特,你的年纪还小,虽然天资出众,但是许多必须的知识却还缺少足够的储备,在这个时候,你需要有一个合格的领路人来教导你、帮助你。库伊特,你是希望辛辛苦苦几十年都因为自身短板而没办法达成夙愿,还是希望暂时停下前进的脚步,总结归纳过往曾得到的一切跟随一个有本事的人努力学习,潜心进修,再重新出发呢。” 蕾罗妮的这番话让库伊特无言以对。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激烈思考后,库伊特在赖特牧师的主持下,正式拜在了沃尔森先生的门下,成为了沃尔森先生继安东尼先生后所收的第二个学生。 第4章 .28 在大家的刻意关照下,库伊特很快就融入了阿普丽尔庄园这个大家庭。 沃尔森先生发现他就和蕾罗妮说的一样好,甚至相较她所说的还要犹胜数分。 作为一个好老师在碰到这样的好苗子时,无疑会觉得食指大动,见猎心喜。 沃尔森先生又是个心中自有计较的人——倘若他没几分能耐,也不会把安东尼先生教导的那样好,如今更是成为了奥兰多管辖布莱曼领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凭借他的手腕,甚至都不需要多做些什么格外的小动作,就把库伊特收拾了个服服帖帖。 原本对这位先生还有几分犹疑的库伊特在沃尔森先生展示了几手拿手的本事后,只差没哭着喊着要拜到他门下。如今更是甘心情愿的以沃尔森先生的学生自居,时时刻而都陪侍在沃尔森先生旁边听候指导了。 奥兰多夫妇和赖特牧师等人见他们师生相得自然也十分的高兴。他们也知道这收学生也是要靠缘分的,沃尔森先生和库伊特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就磨合到一个这样投契非常的地步,实在是让大家倍感欢喜。 “蕾妮可是不止一次的称赞那孩子,你可一定要教好了他,如今我们教会,别的不缺,就缺拿得出手的人才!”赖特牧师私底下这样叮嘱沃尔森先生。 沃尔森先生作为水神教会中不可或缺的高层一员自然也清楚水神教会的人才储备有多可怜,因此很是郑重其事的答应下来,还当场表态承诺说: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把孩子教好,坚决做到不让大家失望! 库伊特小先生做了沃尔森先生学生没多久,有一个已经很久没有在蕾罗妮眼皮子底下出现的孩子在他祖父的带领下找到了蕾罗妮。 这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在牢房里发现的·小小年纪就摸到了门的·宝贝小格尼尔。 在阿普丽尔庄园过了大半年舒坦日子的汤姆老爹牵着小孙子来到蕾罗妮面前的时候,神情明显是带着几分紧张和忐忑之色的。 这样的汤姆老爹让蕾罗妮皱了皱眉头,直接问他是不是庄园里有什么人怠慢了他们祖孙俩。 虽然在旁人的眼睛里汤姆老爹不过是一个被领主夫妇雇佣到庄园里来干活的普通老花匠,但是只要是与蕾罗妮关系亲近一点的人都知道汤姆老爹和他孙子小格尼尔对水神教会的重要性。 这些日子以来,蕾罗妮夫妇和赖特牧师以及沃尔森先生虽然没有刻意关注汤姆老爹祖孙俩的情况,但是三不五时的也会找手下的人问问他们的情形,以确保他们在阿普丽尔庄园能够生活的舒坦恣意。 蕾罗妮这样眉头紧锁的一问,顿时把好不容易勉强自己坐到了庄园男仆搬来椅子边缘上的汤姆老爹紧张地一蹦三尺高。连带着他的小孙子格尼尔也捏着一块小点心做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出来——显然,他被自己祖父那突如其来的行径吓了一大跳。 蕾罗妮自从生了儿子,看到别人家的小孩子心里也会止不住的泛起柔柔的暖意,如今见小格尼尔吓成这样,又想起他那堪称凄惨的身世,心中顿时说不出的恻隐,连忙把他招了过来,搂在怀里好一阵温柔的安抚。 不小心吓到孙子的汤姆老爹脸上闪过惭愧之色,为了避免惹来更多误会,他连忙摇着蒲扇般的大掌对蕾罗妮说:“庄园里没有人欺负我们,大家都对我们祖孙俩很好、很和善。” “那……老先生今日来是?”听说汤姆老爹不是过来告状的蕾罗妮心里也颇为高兴。毕竟汤姆老爹在阿普丽尔庄园的身份可谓是十分特殊,如果他们祖孙俩真的被她这个女主人打理的庄园管家仆从们怠慢了,她这个做女主人的脸上也无光。 “我听说沃尔森先生前段时间收了个学生,才……斗胆冒犯的带着格尼尔过来见见尊敬的夫人您了。”汤姆老爹紧张的额头渗出点点汗珠,他也是在家里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壮着熊心豹子胆过来为自己的小孙子挣前途的。“格尼尔的年纪虽然还小,但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又是个……又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两脚一蹬的贫苦老头子……所以才……所以才……”汤姆老爹吭哧吭哧半晌,就是不知道该怎样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给蕾罗妮听。 不过即便是他不好意思把话挑得太明,但以蕾罗妮的智慧自然也能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所想要表达的言下之意。因此她脸上露出一个了然地微笑说道:“原本我和我先生想着格尼尔年纪还小,才没有急着给他找个好老师,没想到反倒是您先提出来了,”蕾罗妮示意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汤姆老爹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去。“既然您心里有了计较,那么我们当然也只有支持的份,如果小格尼尔坐得住的话,以后就也跟着沃尔森先生学习吧,相信沃尔森先生一定会很乐意收下这个聪明乖巧的小学生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蕾罗妮所料。 沃尔森先生在听了蕾罗妮的提议后,基本上没怎么犹豫的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学习,干劲说不定还会更大一些呢。而且,这些天来我私下里观察库伊特那孩子,发现他除了对自己在乎、认可的人以外,对别的人和事着实有几分冷漠寡情,我们作为神职人员,传播主的福音,即便不能像圣母一样博爱世人,但最起码的悲悯之心还是要有的!否则仅仅单凭着一张嘴皮子和满肚子的心机是走不了多远的。” 赖特牧师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既然这样,沃尔森你就再辛苦一点,如果我们还能寻访到能够不依靠圣坛成功摸到门的孩子,就都把他们集中到你这里来,听你的教导,这样不论是对他们以后的成长,还是对他们以后的感情联系都是有极大好处的。” 这一项美差对沃尔森先生来说自然是有着非常大的吸引力,大仇得报的他也很乐意在为自己的学生安东尼积累一些善缘,不过因为对赖特牧师的感激和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不出头的隐于人后,即便他心里已经千肯万肯,面上却还要拉着赖特牧师做大旗。 “现在的水神教会早就和从前不一样了,不论是知名度还是影响力都远非往日可比,以前我们找不到有天赋的好苗子那是正常的,但现在可就未必了——说不准的就会冒出来一两个,尊敬的恩主大人,让我为我们看着长大的蕾妮小姐当牛做马我心里是一千个甘心一万个情愿,但是,您也不能就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我以后忙碌的脚不沾地啊——”沃尔森先生站起来对赖特牧师连行了好几个礼。 赖特牧师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我和蕾妮是信任你,才把水神教会最重要的下一代交托到你的手上教导,你不高兴也就罢了,竟然还推三阻四的抱怨我让你太过忙碌!” “难道不是这样吗?”沃尔森先生故意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我如今也算得上是一把老骨头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精力管教一大堆皮猴子!我最最尊敬的恩主大人,您就看在我几乎为您效劳了一辈子的份上,发发慈悲,体谅体谅我,过来把个关搭把手吧!” 知道自己这位老属下未必没有几分避嫌想法在里面的赖特牧师心里略略一沉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因为没了爷爷觉得自己孤苦无依的库伊特小先生在得了一个好老师和好学兄后又迎来了一个比他年纪小了好几岁性格却腼腆乖巧的小学弟。 也许是身边关系亲近的人多了,原本眉宇间总是会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悲凉之情的库伊特小先生脸上也重新有了属于少年所特有的纯粹笑容。他虽然依然满心惦念着自己的爷爷,但是却不再像过往那样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一门心思的全然只为与自己的爷爷再度重逢而活了。 在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的循循善诱、言传身教下,他对水神教会的一切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而他举一反三的能力和远超同龄人的智慧和手段也让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对他颇为赞赏,更是心甘情愿的尽他们所能的培养他——赖特牧师甚至觉得已经可以把库伊特提升进下一任水神教教宗的备选人名单中去。 “只要他按部就班、稳扎稳打的走下去,我相信水神教会将会在他的带领下走入一个崭新的时代……当然,在这之前,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赖特牧师把眼神定格在自从能够说话后越发显得意气风发、出类拔萃的教女婿身上,“你们夫妻俩个必须赶紧寻访得力的贤才回来教导咱们家里的这几块良才美玉!凭借着我和沃尔森的这半桶水,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沃尔森先生听了这话也在旁边摸着下巴上的胡须不断附和。 水神教会来自于他们一手草创而出,真可谓是费尽心血,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希望水神教会的下一代毁在他们的力有未逮上。 蕾罗妮夫妇也知道这是个必须重视起来的问题,因此夫妻俩个只是碰了碰眼神就干脆利落的点头答应下来。 “等过了小阿尔的周岁宴我就到处去派人寻访有真本事的好老师,相信以现在布莱曼领在赫蒂尔斯大陆上的名声,即便是再清高自傲的名师也必然会为了自己的家人好好的考量一下。当然,”见赖特牧师想要出口叮嘱什么,奥兰多眼底闪过一丝理解的笑意,“我只会用给儿子找个好老师启蒙的名义去寻访,而不是用水神教会的名头,我知道哪怕我们再怎么不甘心,现在最合适我们的依然是低调和蛰伏。” 赖特牧师听了奥兰多补充的这后半句,才一脸满意地点点头,“你能考虑到这点就好。我们现在羽翼未丰,比起大张旗鼓的把我们的真实底牌愚蠢的掀出去惹来灾祸,还不如先把人哄骗到我们的阵营中来再作计较!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应当牢记一点,”赖特牧师眼神骄傲地瞄了眼自己的教女,“我们与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是不同的,截然不同的!我们的教会是有着真神存在的!” 第5章 .2 小阿尔的周岁宴就和蕾罗妮在他还没有满月前和丈夫奥兰多以及教父赖特牧师所商量的那样是在水神教会的圣地办的。 有资格参加的除了奥兰多夫妇的亲朋好友外,就只有布莱曼领的上层人士和水神教会的虔诚信徒了。 这场周岁宴办得并不算高调,但是却很慎重。 每一个有资格参加的人都早早的等待了圣地入口处。水神教会精挑细选出来的护教卫士们也精神抖擞的在圣地外围维持秩序。 到了早上七点多钟的时候,大家陆续拿着阿普丽尔庄园颁发的邀请函和进入圣地的身份证明在护教卫士们的检查下陆续进入圣地。 整个场面肃穆而庄重。 在圣坛的下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千多张刷了金粉的高背椅,在椅子镂空的纹饰上还悬坠着一块块巴掌大的·用厚羊皮纸制作而成的小铭牌,上面用力透纸背的漂亮字迹写着宾客的名字和他们在布莱曼领和水神教会的身份。 如今的布莱曼领早不像德尼特领主那时候一样,识字的人少得可怜。 只要是在布莱曼领有那么点身份的人·哪怕是近几年才起来的·也都能够大略认得几个字。自己的名姓那就更不例外了。 因此,大家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欢天喜地的坐了下来。 由于绝大部分都是熟人的缘故,圣地对他们这些虔信徒来说又和自己家的花园一样,大家脸上的表情很快就变得轻松自然起来。一个两个的与自己熟悉的友人们凑将到一起低声交谈着与圣子有关的各种讯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和期待的笑意。 ——能够进入圣地的都不是傻瓜,他们都很清楚圣子的出生意味着什么。 在大家静等圣子的周岁宴正式开始的时候,在神佑之地的奥兰多一家三口也接到了赖特牧师传来的通知,他让夫妻俩时刻准备着出场了。 当穿着一身绣有波涛纹路的白色教宗法袍的赖特牧师手持权杖,赤·裸着青筋毕露的双足出现在圣坛一层的时候,整个场面都静谧了下来。 大家纷纷站起身,将两手交叉按扶在自己的双肩上,对着高高在上的教宗大人深深见礼。 “今天是我们水神教会的大喜事,”赖特牧师的声音因为圣坛的特殊构造而显得特别的洪亮庄重,字字句句仿佛能够直入人心一般,牵动着所有水神教信徒的喜怒哀乐。“我们蕾罗妮神教会传承着尊贵神之血脉的小圣子满周岁了!” 赖特牧师话音未落,底下已经响起了信徒们的欢呼声,大家有节奏的拍掌大叫着:“圣子!圣子!圣子!周岁!周岁!周岁!” 赖特牧师没有握着权杖的那只手虚压了好几次,才把大家的欢呼声给按压下去,“小圣子的出生对我们水神教会而言,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他的出现,意味着蕾罗妮神的信仰有继、传承有靠。在这里,我以水神教教宗的名义祝我们尊贵的小圣子生日快乐。也希望我们水神教能够在小圣子的指引下走向辉煌!” “圣子!圣子!圣子!辉煌!辉煌!辉煌!”水神教会的虔诚信徒听了赖特牧师的这番话后,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的扯着嗓子嘶吼起来。 在座的绝大部分人虽然如今在布莱曼领也可以称得上一句体面,但从本质上而言,他们依然只是些所谓的泥腿子出身,再往脸上贴金,也不过是刚刚才兴起不久的暴发户。 他们听不懂华丽的辞藻,也学不会那些所谓的贵族雅言,只有最朴素最实在的话语才能够宣泄他们此时的激动情感。他们纷纷跺脚拍掌呐喊欢呼,响应着赖特牧师说的每一句话。 他们尊敬着这位老人,深深的爱戴着他。 他们知道正是因为他收养了女神的转世,现任的领主夫人,才会有水神教会的建立,才会有他们现在的好日子。 这些纯朴的信徒们弄不懂教会上层的隐隐暗流,也没办法理解那些大人物们因为什么在勾心斗角,他们唯一知道的是:只要有领主大人和夫人在、只要有赖特牧师在、只要有小圣子在、只要有雷蒙德巫医在,他们的人生他们的安全就能够有所保障!他们就能够继续像如今这样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 见大家的情绪已经攀升到最高峰,赖特牧师把今天的重头戏奥兰多一家三口给牵引出来。 就像他们私下里排练的那样,赖特牧师微微欠身对着身旁的空档处缓缓伸手,同样穿着一身教会礼服长袍的奥兰多夫妇抱着他们的儿子凭空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坐在下面参加小阿尔周岁庆祝仪式的宾客们情难自禁地惊喘一声,他们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圣坛上的一切,身体下意识前倾,生怕自己一个眨眼就错过了什么。 “做父母的,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把自己最看重的一切给予我们最重要的宝贝。”奥兰多眼神在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身上一扫而过,“对我和夫人而言,再没有什么比在座诸位的祝福更值得看重,因此我们特意在今天把大家邀请过来,恳请大家祝福你们眼前所看到的这个孩子,祝福他平安喜乐、祝福他一生顺遂。” 随着奥兰多的话,蕾罗妮怀中的孩子也在大家惊叹的目光中缓缓的漂浮上天空,在半空中如同插上了隐·形翅膀的小鸟儿一样游动着自己如藕节一般白胖圆润的四肢,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从不曾与小圣子这般近距离接触过的人们用充满喜爱的眼神仰首注视着那粉雕玉琢的小婴儿,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感慨,这样漂亮的孩子也只有像领主大人和领主夫人这样的人物才能够孕育的出来——瞧瞧,他是多么的可爱呀!可爱的大家根本就舍不得把眼睛从他的身上移开! 这么旁若无人的游了几分钟,信徒们开始在赖特牧师的主持下给小家伙祝福。 他们排着队伍,鱼贯而行的来到已经被蕾罗妮牵引着来到圣坛前的小婴儿面前。 他们用拇指、食指和中指略微沾点清水弹在小婴儿的大脑门上。 那清水凉凉的,还带着点清甜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被人叫习惯了水神教圣子的名号,这小家伙出了娘胎后就十分的亲水。对水有着莫大的好感。每当碰到和水有关的事情,他总是会表现的很活跃很亢奋。 作为孩子的母亲,蕾罗妮自然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切。 刚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蕾罗妮很难不对冥冥中的某种存在感到敬畏。 有时候想得深刻一些,她甚至怀疑冥冥之中是不是真的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她的生活,驱使着她往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因为孩子的特殊体质,不论是奥兰多夫妇还是赖特牧师都不敢把孩子交到信徒们手中去,免得他们控制不住那股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强大吸引力,孩子到了他们手里就舍不得放下到后来更是为了能够多抱一抱孩子而激烈的争抢起来。如果真的发生那样闹哄哄的争夺场景,这所谓的小圣子周岁庆祝仪式自然也就变成了一场贻笑大方的闹剧了。 大型群体祝福仪式很快就结束了。 全身上下都被清水洒了一个遍的小婴儿越发的显得灵动可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安东尼先生像是收到了什么十分惊人的消息一样,先是和正对着小库洛伊先生和小格尼尔先生说话的沃尔森先生耳语了两三句,然后才步履匆匆地来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整个圣坛让给奥兰多一家三口的赖特牧师身边。 此刻的赖特牧师正站在圣坛的角落里,一脸欣慰笑容的注视着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 看到安东尼先生过来的他扬了扬眉毛,压低嗓门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安东尼先生点点头,满脸古怪地告诉赖特牧师,说圣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各种各样的动物包围了!不论护教的卫士们怎么驱赶,都没办法把它们赶走。 “小阿尔的体质有多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它们也过来给小阿尔庆祝生日了,那么我们当然要大开方便之门,哪有拦着过来祝贺的客人,不让客人们进门的道理。”赖特牧师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怔,但很快的,他脸上就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 “什、什么?大开方便之门?!”安东尼先生到底没有他的老师沃尔森先生那么厉害,能够轻而易举的就做到猜透赖特牧师的想法,甚至由此做到举一反三。 赖特牧师脸上笑容因为安东尼先生这不可置信的话越发的显得意味深长起来,“放心吧,就算放它们进来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别忘了,蕾妮也还在圣坛上呢!她会照看好一切的。” 安东尼先生被赖特牧师这么一提醒,脸上的表情才变得恍然大悟起来。 是啊,他怎么就把蕾罗妮小姐忘记了呢! 有蕾罗妮小姐在,就是再凶悍可怕的动物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情来啊。 这么一想,安东尼先生顿时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振奋起来,“我这就让卫士们放行。”他兴高采烈地说。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圣坛下的宾客们因为那些动物们的到来而大惊失色了。 “注意维持秩序,别吓到了蕾罗妮神的信徒。”赖特牧师一本正经的在胸口画十字。 安东尼先生忍俊不禁地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地下去了。 没过多久,在宾客们入场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狮吼声。 宾客们还没来得及往后面看去,就又听到了各色各样的嘶鸣、吼叫声。 大家难掩惊愕之色的往后面瞧去,就看到许许多多他们或认识或不认识或已经和他们的记忆里有了极大差别的野兽们迈着旁若无人的脚步一步一步的朝着这边的方向走了过来。 紧张的宾客们见此情形难掩面上的惊骇之色,眼瞅着一场骚乱踩踏就要成型。 已经接到自己教父示意的蕾罗妮清了清嗓子,把大家的注意力往她这边吸引了过来! “大家不要慌张,都冷静下来!这是森林里的动物们过来给我们的小阿尔过生日呢!它们也很喜欢我们的小圣子,也想要以它们的方式为我们的小圣子祝福,请大家热情的欢迎它们的到来!”蕾罗妮一派镇定从容的姿态鼓起了掌。在她鼓掌的同时,奥兰多、赖特牧师、沃尔森先生、安东尼先生等神职人员也尽皆啪啪啪的鼓起了掌。 这充满着节奏意味的掌声仿佛有着无形的安抚作用一般,让神情慌乱的众人脸上又重新有了镇定的神采,不在像刚开始一样只知道两股战战的紧盯着那些狰狞凶残的野兽们不放——生怕它们会毫无征兆地扑将上来把他们撕扯成碎片了。 “原来是过来给小圣子过生日的呀,吓我一跳……” “没想到野兽们也知道给小圣子过生日,我们的小圣子果然就和赖特大人所说的一样是万物众生的宠儿!” 就在大家兴致勃勃讨论的时候,那为首的巨大狮子目标明确的来到小阿尔的面前——毫无疑问,它确实是被小阿尔给吸引过来的。 它慢悠悠地凑近小阿尔,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和锋利尖锐的可怕獠牙与小阿尔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几乎近得能够感受到彼此呼吸拂过脸面的感觉。 已经归位坐好的宾客们看到这一幕尽管知道这些野兽都是过来给他们的小圣子过生日的,但脸上的表情还是不受控制的变得惨白如纸。 一些胆子比较小的宾客们更是按着自己的胸口,两眼一翻就这么厥倒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蕾罗妮虽然对自己儿子的亲和力有信心,但是私下里她还是为防万一的戒备起来。 只要那举止古怪的狮子稍有异动,她就会当机立断的把那狮子给摄到空间里去。 那狮子用自己的鼻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阿尔的脸颊,也许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了轻重,不小心压到或者伤到自己面前的小不点,那看上去身形格外巨大的狮子在碰过小阿尔的脸颊后,又从口腔里吐出了两颗色泽鲜嫩圆润的小红果出来放到小阿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开的小手掌心里,就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往他们刚刚来的圣地入口处走去。 随着它的动作,其他的动物们也依次上前,如同那狮子一样,先是用极青极轻地动作碰一碰小阿尔,然后把它们精心准备的礼物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放到小阿尔的身上,很快的,小阿尔周身就被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礼物。 ——小阿尔对礼物明显不感兴趣,但是它却很喜欢那些过来给他过生日的动物们,每当它们要离开的时候,都会或揪住它们的鬃毛或揪住它们的皮毛或翅膀,那些动物们也不生气,好脾气的又陪着小阿尔玩上一会儿,然后才离开。 蕾罗妮等人虽然不知道那些礼物的用途,但单从那些已经有了灵智的动物们的举动中就可以看出那些礼物绝对不是一般的珍稀和贵重。 “雷蒙德老师看到这些东西恐怕会激动的把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蕾罗妮压低声线,语带揶揄地和丈夫这样说道。 “说不定比蕾妮你以为的还要夸张呢,”奥兰多深以为然地点头,眼睛里也有着浓浓地笑意。“你也知道,老师向来都有看到好材料就走不动步子的老毛病。” “这可是他小徒孙送给他的第一份孝敬,他看到了当然会更加的高兴。”蕾罗妮想象着那样的情形嘴角忍不住也跟着越翘越高。 “不过我们得偷偷的给雷蒙德老师送过去,免得让你教母西莉娜夫人知道了生气——”奥兰多在这些事情上面向来考虑的很周全。“她现在对雷蒙德老师的身体看得极重,就怕他废寝忘食的总泡在实验室里不出来。” “你不提醒我还差点忘了,确实,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一点,免得被教母发现我们又给雷蒙德老师送东西——到时候,陷入狂怒中的她可不会因为我是她的教女而手下留情,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把我教训个狗血淋头!”蕾罗妮闪闪发亮的绿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心有余悸的光芒。 奥兰多失笑地看着妻子,“西莉娜夫人实在是有些矫枉过正呢,她明明知道老师有多希望在有生之年完成他毕生的夙愿,她那样的行为虽然是打着为老师好的名义,但是老师心里却未必会因此而感到欢喜。” “……毕竟雷蒙德老师是教母最后的长辈了,教母多看重一些也很正常。”蕾罗妮对此倒是能够理解。 就在他们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悄悄话的时候,耐心等到那些动物尽数离去的赖特牧师也重新上场掌控了局面。而堆在小阿尔身下的各种礼物也被安东尼先生指挥着教会的执事们给小心翼翼的收走了。 “很感激大家能够在今天拨冗前来参加小圣子的生日宴会,并且给予真诚的祝福,”等到那些动物们尽数离去后,赖特牧师一脸笑容的看着底下表情依然难掩激动和亢奋地宾客们,刚才的那一幕‘森林动物齐庆生’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见到的。“我们的小圣子也将在这里向大家表达一下他的感谢,请大家依次上前接受小圣子回馈给大家的祝福。” 早就预料到这一幕必然会发生的宾客们难掩激动地依次上前,在蕾罗妮的暗地里施为下,一场由信仰原液糅杂的小雨淅淅沥沥的落在了人们的头发上、脸庞上、身上。 接受赐福的信徒们就仿佛年轻了好几岁一般匍跪在自己的椅子旁边的地面上,在赖特牧师的带领下,嗅闻着那神圣祝福之雨所带来的清新湿润空气,高声吟唱:“蕾罗妮、蕾罗妮、蕾罗妮,你是我们的神,你为你的信徒带来福祉,带来教会的伟大的传承,蕾罗妮、蕾罗妮、蕾罗妮,你忠实的信徒热忱呼唤你的名……” 第5章 .3 六年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当年那个懵懂的只知道趴在母亲怀里吃·奶傻乐的小家伙也长大了。 开始似模似样的担当起了他圣子的职责,坐在圣坛之上为每一个信徒祈福。 他与他母亲唯一的不同就在于他母亲的身边永远都跟着他的父亲,而他的身边,却是跟着一头足足有三个他那么高的巨大狮子。 那狮子刚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刚满周岁,浑身的黄褐色毛发。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他的时间久了,一身黄褐色的毛发居然尽数转换成了让人错愕的纯白。 这对一头普通的狮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要知道,倘若这狮子出生在草原,是会被它的双亲遗弃的。因为这样的白化种是没办法在捕猎的时候掩藏自己的行踪,是注定没办法长大的存在。 不过这狮子来到小家伙的身边却不同了。 如今的布莱曼领、托斯特领和杜立德领谁人不知道他们水神教的圣子身边跟着一头纯白无暇、灵智超群的圣狮? “阿尔少爷,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回庄园里去了,免得夫人担心。”已经有了几分少年英勃之气的小格尼尔先生就如同常年陪伴在赖特牧师身边的沃尔森先生一样,已然成为了阿尔伯特身边不可或缺的人物。 “妈妈好不容易才又有了小妹妹,最近她吃什么东西都难以下咽,我看得心疼,我也是想在森林里找点味道不错的野果子给她开开胃——我听我爸爸说过,妈妈小时候很喜欢吃森林里的野果子的。”小脸上还带着嫩嫩婴儿肥的阿尔伯特抿了抿红嫩嫩的小嘴巴一脸认真地说。他说话的腔调还有着让人心都忍不住跟着融化的奶味,甜丝丝的,让每一个听到他说话的人都忍不住在嘴角勾起温暖的弧度。这是一个让人没办法不去喜爱、不去呵疼的孩子。是布莱曼、托斯特、杜立德三块领地中人有志一同要用心守护的尊贵圣子。 “如今神佑之地里什么东西没有,阿尔少爷,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神佑之地里寻找呢?”小格尼尔先生苦口婆心地劝自己执拗的小主人。 ——如今的神佑之地比起六年前又有了许多的变化。 比方说,现在的蕾罗妮已经能够成功把阿普丽尔庄园算作一个出入点定格在阿普丽尔庄园的广场上。 那广场是三年前新修建的,只要经过允许的人都能够在那里自由进出神佑之地。 原本那种只能原地进去又只能原地出来的麻烦再没办法像往常那样困扰到他们了。 有关于这个功能的开发,最感到高兴的就是杰拉夫妇和杰米先生的妻子罗贝尔太太了。 以前为了传播水神教会的信仰,杰米带着他的那一群手下只能够靠着双腿和畜力辛苦来回——通常,一年半年的都难得在神佑之地以外的地方见到自己的父母妻儿。神佑之地虽好,但是因为时间的缘故,他们就算是再怎么相聚也没办法像在外界一样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直到蕾罗妮成功开发出了定点出入的功能。 杰米白天有可能还在距离布莱曼领分外遥远的萨米尔帝国首都,晚上就能够凭借阿普丽尔庄园广场的出入点回到布莱曼领地来与自己的家人团聚。 罗贝尔太太是个十分眷念丈夫的人,她知道丈夫有着他自己的理念和梦想,她也从不舍得破坏,一直都很努力的支持——但是,在眼睁睁的看着大哥和大嫂带着孩子亲密无间的幸福生活在一起时,她的丈夫却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冒着被赫蒂尔斯女神教会发现的危险传播水神的信仰,她就没办法不感到害怕和惶忧,因此,即便是有孩子陪着,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变得形销骨立。 面对这样的罗贝尔太太,蕾罗妮心里很是愧疚,但是以前她也没办法对此想出什么有用的办法出来——直到三年多前她成功让定位出入神佑之地成为一种现实。 当罗贝尔知晓丈夫以后可以凭借阿普丽尔庄园广场的定位出入点每日与她和孩子相聚后,罗贝尔就做出了一个让许多人都大跌眼镜的选择。她说通了疼爱孙子孙女的杰拉夫妇,把家搬到了梅丽朵小镇来生活。 原本,蕾罗妮是想邀请他们母子几个在阿普丽尔庄园住下的,毕竟杰米一年半载的不归家,都是在为了她而忙碌。 可是,她的邀请被罗贝尔委婉的拒绝了。 她告诉蕾罗妮,阿普丽尔庄园虽然舒适,但是却很难让她感觉到自在——毕竟她的父亲曾经是阿普丽尔庄园的管家,在那儿,她本能的感到神经绷紧,住个一两三天的还没什么,住得久了,她恐怕会浑身都感到不自在。 罗贝尔话都这么说了,蕾罗妮还能如何。 反正梅丽朵小镇与阿普丽尔庄园的距离也不算远,只要她心里动念,就能够派马车把罗贝尔母子几个接到庄园来与她团聚,因此,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作为最了解罗贝尔的人,罗贝尔的长子对自己母亲的选择分外不解。他知道他的母亲对于阿普丽尔庄园并不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有着无法言说的心结,他可以感觉得到,母亲对于住进阿普丽尔庄园实际上是并没有什么排斥心理的——既然这样,母亲为什么会用那样一种借口回绝姑姑的好意呢。 要知道作为姑姑侄子的他,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如同小格尼尔先生一样近水楼台的侍奉在小圣子身边啊。那可是布莱曼三领地众人梦寐以求的渴望。 因为丈夫常年不在家的缘故,罗贝尔一直都把年仅八岁的长子当做大人在看待。她很尊重自己的长子,从来就不会敷衍他向她提出的问题。不管她能不能对他的问题作出解答,她都正色以待。而她的表现也影响到了很少归家的杰米,杰米对待长子的态度与他妻子的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在这样的教导下,杰米和罗贝尔的长子虽然与杰克和波娜的长女同年人同月同日生,但是杰米和罗贝尔的长子明显要比杰克和波娜的长女要懂事早熟得多。 面对儿子的疑惑,罗贝尔只是略微犹疑了一下,就把她之所以会这样的做的原因告诉了自己的儿子。 “事实上我会这样做,是因为来自于你祖母的叮嘱,”罗贝尔摸着长子金灿灿的如同金子一样炫目耀眼的鬈发,长子的发色与他的父亲如出一辙,不过这鬈鬈的发质却像极了他的姑姑蕾罗妮。“当初阿普丽尔庄园广场的出入点刚建立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搬到阿普丽尔庄园去住了。你的姑姑是个非常好心又体贴的人,我相信只要我提出了要求,不论是她还是你姑父都会非常乐意的。不过,当我把这个想法透漏给你祖母的时候——”罗贝尔脸上露出追忆的神采,“你祖母脸上的表情十分的惊恐,是的,惊恐极了,她语气格外迫切的让我打消这个念头!她对此称之为可怕的念头,她让我不论再怎么思念你父亲,再怎么想要离他近一些,都别住到阿普丽尔庄园去!” “可是……祖母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罗贝尔的长子也就是希森特·杰拉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解和困惑,“祖母她没理由这样做呀。” 两年前,在彻底掌控了托斯特和杜立德领,成为这两块领地名副其实的主人后,奥兰多·布莱曼对跟随他的人借由蕾罗妮和阿尔伯特母子的名义大肆封赏,杰拉一家也因此而正式步入了‘有姓氏’的人之一上等人行列。 原本,奥兰多夫妇是希望杰拉夫妇选择一个好姓氏作为他们传承血脉的倚仗的,但杰拉先生拒绝了,他觉得他的名字就可以作为一个很好的姓氏把他的家族他的血脉传承下去。 毕竟只要水神教会还存在于世,那么在以后的水神教教义上,永远都会有这么一条,‘杰拉与芬妮生蕾罗妮·圣·杰拉’这样的圣言。 “这也是我所疑惑的。”罗贝尔拍了拍自己长子已经能够看到坚实弧形的肩膀。杰拉家的男孩子似乎天上就有着一副壮硕的体格,哪怕年纪小的时候还不怎么显得出来,但是骨架子却已经摆在那里了。 原本的罗贝尔因为生长子难产的缘故,很可能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不过后来却因为蕾罗妮不吝啬信仰原液给她调养的缘故,又幸运的产下了一个女儿。如今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等有时间我回去问问祖母吧,她那么的疼爱我,一定会把原因告诉我的。”希森特很不甘心与表弟的距离就因为这样一个原因拉远了。要知道不论是村子里的孩子还是镇上的孩子都没办法理解他们一家为什么要住在镇上的原因,他们都说连小格尼尔先生那样的与领主夫妇没什么关系的人都能够在阿普丽尔庄园拥有一间属于他私人的房间,为什么你这个做侄子的反倒没有呢?对此希森特心中真的是说不出的憋屈和不快活。 因此后来一找到机会,他就问了祖母杰拉太太这个问题。 杰拉太太皱着眉头和他说了一大堆的道理,希森特表面上表示理解,表示听从,但是在心里却很不以为然。他并不觉得他的姑姑和姑父是那种会顾忌他人眼色的人,而且他也并不觉得他们住进阿普丽尔庄园在外人看来就是在攀附权贵——毕竟,那是他嫡嫡亲的亲人,他们就算是住进去,也比小格尼尔先生他们要名正言顺的多。 只不过,希森特心中再不以为然,杰拉太太在谈及住进阿普丽尔庄园时那个惊慌失措甚至隐掺着几分愤恨的眼神却依然深深烙刻进了他的心底。他嘴上不说不问,但心里却已经决定要查出真相,查出他的祖母为什么宁愿一大家子人都窝在乡下也不愿意去阿普丽尔庄园落居的原因所在。 “可我要找的就是神佑之地里所没有的!”阿尔伯特对此很坚持。他相信能够成为水神教圣地的这片森林里必定还有人们所不曾发现的‘漏网之鱼’。他也相信他一定能够找到一些其他人所不曾找到的野果子。这是一个六岁孩子所特有的执拗和坚持。 面对这样的小主人,小格尼尔先生很是头疼,但是一向顺从阿尔伯特惯了的他却不知道该怎样让他改变主意——自从一年多前,奥兰多帮助小格尼尔祖孙俩报了血海深仇以后,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他的小格尼尔就越发的对自己效忠的小圣子死心塌地了——只能唉声叹气地跟着他进了森林。反正不论他们再怎么往里走,那些隐没在附近的教会卫士们也不会跟丢了他们。 他们还没有走几步路,就听到一个充满惊讶口吻的声音。 “阿尔表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想到在森林里也能够见到熟人的阿尔伯特揪了揪自己身下狮子的鬃毛,循声望去,他的眼睛立刻变得格外明亮起来,“是希森特表哥?我们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你怎么也在森林里?” “我来圣地有事情要做,”已经八岁的希森特就和个小大人一样,“你也许不知道,我现在正在给尤金先生做跑腿,他经常吩咐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锻炼我,我和我的家人都很感激他。” 因为杰拉太太那古怪的坚持,杰拉家的第三代与阿尔伯特的关系并不像别人家的表兄妹那样亲厚。他们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能够见面,但是却罕有长久相处的时候。 因此希森特在小莫顿村外面的森林入口处看到阿尔伯特和小格尼尔先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才会充满了惊讶,嗓音里也满满的都是喜出望外的味道。 认真说起来,自从他记事后,还不曾这样近距离的和自己的这位小圣子表弟亲密相处过呢。 “原来表哥在为尤金先生做事啊,我听说过他,是位非常负责任的好先生呢,听说他前不久接替了安东尼先生的位置,做了梅丽朵小镇的主教?”六岁的阿尔伯特也像个小大人一样的和自己的表哥寒暄着。这样的寒暄也变相的证明了他确实与自己的表哥实在称不上熟稔这一事实。 “是的,尤金先生确实前不久接任了梅丽朵小镇的主教职位,他是为能干又宽容的好先生,哪怕我做错了事情,他也会很耐心的纠正我,没有一点的不耐烦,等我再长大一点,我很乐意真正的为他效劳。”希森特走近阿尔伯特,眼睛亮闪闪的紧盯着阿尔伯特不放,至于小格尼尔先生则直接被他给无视了。 希森特在成熟也不过是个才八岁的小少年,比他年长好几岁的小格尼尔先生自然不会计较这些,摸摸鼻子,就主动把阿尔伯特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让两个年纪只差了三岁的孩子进行交谈。 “阿尔弟弟,你今天来森林里是有什么事情吗?”希森特强按捺住满腔的雀跃心理,在阿尔伯特的指点下小心翼翼地爬上狮背,一本正经地看着阿尔伯特,“也不知道表哥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 “表哥经常来这片森林里走动吗?”坐在狮子脖颈处那一块的阿尔伯特笑得大眼弯弯的看着希森特,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好奇。 “也不是经常,不过这里我倒是真的很熟悉,基本上十天半月的都要过来跑一趟。”希森特拍了拍胸膛,双手小心翼翼地护持在阿尔伯特的小身体周边,免得他不小心跌落下去。 阿尔伯特虽然坐得十分稳当,但是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拒绝他的好意,相反,他很高兴表哥希森特能够对他做出这样一副保护的姿态来——因为这样的希森特就和他母亲蕾罗妮平常和他说的一样,确实是非常可靠的血亲,是值得百分百信赖的存在。 “那表哥你的脚程可真厉害。”阿尔伯特的语气里充满着佩服的味道。他要是没有大白代步,根本就别想走多远,除非他乐意让别人一直抱着他。 “我这应该是遗传我爸爸的,”虽然杰米很少待在家里,但是罗贝尔太太总是会不厌其烦的对儿子提起丈夫,在儿子面前夸耀丈夫的能耐,“我爸爸很小的时候就跟在我外祖父身边干活了!他也跑得很快,而且耐力十足!” “哇啊,没想到小舅舅也这么能干呀。”阿尔伯特的眼睛因为希森特的话而越发的显得闪闪发亮,“平日里还真的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对年幼的阿尔伯特而言,小舅舅杰米就是最好的玩具供应商,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走南闯北的缘故,杰米总是能够踅摸到不少好玩具送到庄园里来给他玩耍,还每次一送就是好几大箱。 “我爸爸要是不能干就娶不到我妈妈那样优秀的好女人了。”希森特一副小大人的口吻。“亲爱的阿尔弟弟,你来森林里是有什么事情吗?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够为你效劳的?”希森特做梦都希望自己能够和这位小圣子表弟更亲近一点!别的不说,就是平日里能够骑骑圣狮,能够看着这森林里的花草树木一见到小表弟就自动自发的让出一条道路来也好呀!这样的神奇景象可不是随时都能够瞧见的。 第5章 .4 阿尔伯特是在人们的奉承中开智的——他又天生亲和力十足,只要是见到他的人或动物,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因此,他早已经习惯了人们对他的讨好和巴结。 面对殷勤的表哥希森特,他二话不说的就把自己这时候还在森林里盘桓的缘由说给对方听。 做梦都想和阿尔伯特的关系更近一步的希森特听阿尔伯特这么一说,登时积极响应。 “阿尔表弟可真有孝心,”希森特竖起大拇指夸赞说,“考虑的也十分周到,这片森林里确实有各种各样的野果子,味道也特别的好,我也听我妈妈说过,姑姑小时候确实很喜欢和姑父一起来这森林里寻找好吃的果子回去专门做成点心孝敬长辈呢。” 赫蒂尔斯大陆的糖资源十分稀缺,榨糖工序也十分的麻烦复杂,一点小小的麦芽糖也会引来激烈的争夺——为了满足人们对糖分的需求,人们只能在各种能够榨糖的果子上打主意, 在赫蒂尔斯大陆,一份卖相不佳、口味也不怎样的点心只要沾上了一个糖字,价格就会连翻上好几倍,买到的人还觉得自己赚了。 “我会和格尼尔过来也是想找找看有没有还没被移栽进神佑之地里的漏网之鱼,”阿尔伯特挺了挺小胸脯,“反正现在庄园的广场上就有进出点,我们随时都可以回家去。”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能够往深里走走,反正这森林对表弟来说也和自家的后花园没什么区别。”希森特乐滋滋地恭维阿尔伯特,很高兴能够与阿尔伯特相处更多的时间。 反倒是小格尼尔先生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踌躇挣扎的味道。他是个负责任的少年,领主夫妇因为信任他才把小圣子的安全交托到他的手上。再加上领主夫妇又对他有大恩,说句发自肺腑的心里话,他是半点都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辜负领主夫妇对他的那份宝贵信任。因此,他明知道唠叨的话说多了会惹来小圣子的不快,还是尽职尽责的恳请小圣子赶紧和他一起回家。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说不定夫人已经在餐桌上等着您回去用餐了。夫人现在又怀着小小姐,阿尔少爷,在这个关键时刻,您可千万不能让夫人为您的事情操心劳累啊。” “我会跑出来不也是为了妈妈好吗?”阿尔伯特一面驱使着圣狮继续往森林内里行进,一面仰着头趾高气扬地反驳说:“现在我就算跟你回去又能做什么呢?除了看着妈妈吃一口吐一口……” “就是就是,”森希特在旁边兴致勃勃地大唱赞歌,“比起回去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姑姑难受,我们不如在森林里找点好东西回去给姑姑改善胃口呢!” “还是表哥你懂我的心思,”阿尔伯特学着自己父亲奥兰多的动作拍了拍坐在他后面希森特的肩膀——两眼因为喜悦而弯成月牙形状的希森特见此情形,赶忙受宠若惊地微微前压身体,让阿尔伯特能够不费丝毫力气的拍到他。“表哥,你看看前面,前面那种果子瞧着挺好看的,浅蓝浅蓝的,我在神佑之地见都没见过,一看味道就肯定不错。”眼尖的阿尔伯特很快就发现了前面一处大树底下的野浆果,他迫不及待地冲着那野浆果招了招手,那野浆果就自动自发地从土壤里扭摆着自己的小身躯挣扎着爬了出来,然后像是人类一样用自己的根系一摇一晃地‘走’到了圣狮的跟前,然后把圣狮的大腿当树干一样盘绕攀爬着来到了阿尔伯特的面前。 尽管已经不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神奇的场景,但不管哪一次瞧见,不论是小格尼尔还是森希特,依然按捺不住地在喉腔里发出几声象征着惊叹意味的感叹声。 这种浅蓝色的野浆果是有刺的,它的刺就包围在浆果的果实周围,瞧着还真不是一般的锋利。 但是在阿尔伯特把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肥爪子伸过去的时候,那刺就仿佛瞬间被抽掉了所有的攻击力一般,变得软绵绵的了,阿尔伯特瞧着有趣,还抓着那看着就十分骇人的锐刺连着拨动拽扯了好几下,“哈哈,真好玩儿,真好玩儿!”他边拽边笑,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愉快的笑意。那蓝色的野浆果也仿佛知道它逗笑了阿尔伯特似的,深绿色的叶子一款一摆的,似乎也在附和着阿尔伯特的笑声摇曳生姿。 “我尝尝看它的味道怎么样,要是好吃的话就摘一些带回去!”阿尔伯特掐了好几颗拇指大小的浅蓝色野浆果下来,一人分了一些就捻起一颗往自己嘴巴里塞。 没想到他想都没想就往嘴巴里塞的希森特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的小肥爪子,“表弟!还是等回去让大家检查看看在吃吧,谁知道这东西有没有毒呢!” 取了挂靠在圣狮身上的水囊把阿尔伯特分给他的那几颗野浆果细细清洗了好几遍又和阿尔伯特互换了的小格尼尔先生听了希森特这番话,对他总算有了几分好脸色,“你和阿尔少爷相处的时间不长,有些事情还不清楚也在所难免。”又把自己手里的野浆果细细清洗了几遍的小格尼尔先生递给希森特,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解释说:“经过大人们的研究发现,只要是对阿尔少爷有害的东西,不论是动物或植物都没办法靠近阿尔少爷身边,如果这野浆果真的有毒的话,它别说把根系从土壤里□□了,就是稍微有那么一两个意图,就会被它旁边的各种动植物给清理个一干二净了。” 希森特虽然很嫉妒小格尼尔先生的运气但是当小格尼尔先生主动向他伸出橄榄枝的时候,他也不会愚蠢到拒绝,因此他很是配合地露出一副惊叹地神情说道:“那我还真的是白担心一场了,亲爱的阿尔表弟,真的是这样吗?那些有毒的植物真的没办法靠近你吗?” 阿尔伯特点点头,“不只是植物,动物也不行,前段时间我在庄园的花园里碰到一条小蛇,那条小蛇想要和我玩耍,但是它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毒腺分泌,刚一靠近我,就被大白给踩死了。”阿尔伯特拍了拍自己身下的圣狮,“我说的大白就是我们现在骑着的这头狮子,我妈妈说了,它是我的保护兽,要我好好的对待它。” 希森特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他们亲亲热热的分食了手上的浅蓝色野浆果。 发现味道并不如它的表面一样美好,相反味道还有些泛着苦涩。 “妈妈一定不会喜欢这果子的,”阿尔伯特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小失望,“走吧走吧,咱们再往里找找。”一边说一边用肥爪子把攀在狮子耳朵边的蓝色野浆果藤蔓给重新揪回地面上去了。 那蓝野浆果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味道并不讨喜,瞧那架势颇为沮丧,耷头耷脑的,让人瞧了就止不住有些发噱。 阿尔伯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见那蓝野浆果伤心成这样不由得笑出了一口嫩生生的小乳牙,“你乖乖的长,别着急,以后等你的味道变好了,我再来找你,到那时候我一定把你吃光光!” 重新回到原地扎根的蓝浆果苗因为阿尔伯特的话登时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原本耷拉下来的叶子也重新快活地挥舞了起来。 阿尔伯特眉眼弯弯地挥舞着小肥爪子和蓝野浆果苗告别,继续带着小格尼尔先生和表哥希森特往森林里面走。 在他们东张西望到处找卖相不错的野果子的时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四五个穿着一身绿色袍子的人正鬼鬼祟祟的压低嗓门交头接耳。 “刚才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年龄最小的孩子就是邪教这几年追捧的沸沸扬扬的小圣子,只要把他给捉了,相信主教大人一定会给我们记一大功。”打头的绿衣人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表情。 “问题是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捉住他,”另一个绿衣人沉凝着脸,“这些日子我们也跟踪了不少邪教的信徒,也不是头一回眼瞅着他们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不见——我们捉了他,他要是当场消失了怎么办?我们到哪里再去找他?又会不会打草惊蛇惹来那些邪教卫士的追踪?” 要知道他们可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些邪教卫士他们虽然没有正式与对方撞上,但是对方的能耐他们也见了不少——那绝不是一般的寻常护卫可比的。 “这正是我们现在急需要考虑的,”那为首的绿衣人眼睛仿佛在发光,“我们到底应该怎样做,才能够让那个孩子不凭空消失掉?” “除了要考虑这个,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提出异议的绿衣人又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刚才我们也看到了那孩子驱使植物的能耐,你们说,我们去捉他的时候,会不会被森林里的动植物攻击?别我们人没抓到,反倒把自己的命扔这里了。” “不错不错,我们这次过来的目的是为了查清楚这邪教的来源和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些异于寻常的本领,”又一个绿衣人眉头紧锁地开口,“在没有来到这里之前,若不是亲眼目睹,我根本就没办法想象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神奇的能力,这么神奇的事情。” “……既然大家的意见没办法统一,那么就照老规矩,举手投票吧。”为首的绿衣人环视着自己身边的人,“我们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是最信任的伙伴和战友,相信不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都愿意一起承担。” 其他的绿衣人很赞同为首绿衣人的话,纷纷点头。 最后经过一番激烈的表决后,他们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在捉到那几个孩子的瞬间,就把那几个孩子和他们绑在一起,这样,即便是那几个孩子想要凭空消失,也必须带着他们一起消失,到时候他们就能够弄清楚这些邪教徒是怎么突然消失又离奇出现的。 “说不定那只是什么野巫的障眼法,眼睛里看到是消失了,实际上却还在原地也不一定呢。”为首的绿衣人在经过一番加油鼓劲后,又带着自己的那群伙伴缀上了阿尔伯特三人。 压根就不知道危机已经近在咫尺的阿尔伯特三人还在到处寻找合口神佑之地也不曾移栽的野果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阿尔伯特那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发生了作用,他们这一路走过去,居然见到了不少曾经闻所未闻、味道还十分不错的野果子。最为有趣的是,这些野果子还是自己自动自发的送上门来的——这座森林里的植物仿佛弄清楚了阿尔伯特三人此行的目的,很是配合的任由他们挑拣。 希森特虽然不止一次的恭维表弟说这森林简直就是阿尔伯特的后花园,但是他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这后花园会如臂使指到这样一种程度。在希森特眼里,这座平日里幽深不可测的森林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格似的,变得谄媚讨好起来。它就差没把自己的节操扔地下任由阿尔伯特这个‘森林之子’随意践踏了。 在又行进了一段路程后,他们来到了一处颇为空旷的所在,这里还有一条小溪流如同玉带一样的蜿蜒而过,阿尔伯特拍了拍自己吃了一大堆野浆果但依然感觉不到饱腹的小肚子,瘪了瘪嘴巴,撒娇似的对自己的两个临时监护人说:“格尼尔哥哥、希森特哥哥,我肚子饿饿了,我想吃烤鱼!”边说边眼睛亮闪闪的盯着那小溪流不放。 小格尼尔先生掀开圣狮旁边悬挂着的麻布口袋打量了几眼,“我们今天采摘的野果也不少了,阿尔少爷,等吃了烤鱼我们就回家去吧,再不回去,恐怕夫人就要派人出来找了。” 阿尔伯特也觉得有些疲累了,他顺着小格尼尔先生的动作也看了看圣狮旁边的麻布口袋,眨巴了两下明亮的大眼睛,不再出什么幺蛾子的把小脑袋瓜点成了小鸡啄米,“好呀好呀,吃了烤鱼我们就回家!希森特表哥,格尼尔哥哥烤的鱼特别的好吃,还很香,待会儿你尝了肯定会吃了一条想二条吃了二条想三条!”他一面给小格尼尔先生大唱赞歌,一面央着希森特把他从大白身上抱下去,“就在前面拐角的地方我看到了一丛灰蘑菇,那蘑菇我以前我见妈妈煮过一两回,等下我们可以用来炖鱼汤喝!” “不是说吃烤鱼吗?”希森特虽然遗憾阿尔伯特想要回家了,但是也不好再开口阻挠,只能脸上配合着与阿尔伯特说话,心里却盘算着今晚是不是能够想办法跟着小表弟回去也见见姑姑和姑父——亲戚亲戚,再血缘关系近得亲戚,也需要多多走动才会更亲嘛。 “我们每次吃烤鱼的时候都会带个小锅子炖鱼汤,这样不容易上火。”阿尔伯特拖着希森特到处找还能够入眼的野菜和可以放入汤水里的各种调味材料,“等我们吃完了就回去——妈妈看见我们给她带的那一□□布袋果子一定会十分的感动的。” “姑姑有你这么孝顺的好儿子,当然会很高兴啦,”希森特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姑姑高兴的样子了。” “为什么不能亲眼看到?希森特表哥,天色都这么晚了,难道回了庄园你还打算连夜回梅丽朵小镇去吗?”蹲在地上采蘑菇的阿尔伯特瞪大眼睛,“我以为你今晚打算和我一起回庄园,陪我一起睡的。” 做梦都没想到阿尔伯特会主动提出邀请的希森特顿时喜出望外,连忙迫不及待地点头答应下来,说很乐意陪阿尔伯特一起回去。 第5章 .9 阿尔伯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亲是神祇转世的缘故,他天生就比同龄人要早慧一些。 在其他的孩子还在地上努力爬行的时候,他已经能够颤巍巍的扶着大人的小腿肚慢慢的站起来了;在其他的孩子还在老老实实的跟着父母牙牙学语的时候,他已经能够抱着母亲亲自为他编写的《幼儿童话故事一百篇》看得津津有味。 作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小天才阿尔伯特一直都很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骄傲,当然,在骄傲的同时,他也不可避免的染上了一点天才们的小通病——那就是自负。 别看着小格尼尔先生比阿尔伯特要打上好几岁就以为他们之间的相处定然是以小格尼尔先生的意见为先——实际上,除非阿尔伯特主动让着小格尼尔先生,在他们两人之间,一直都是小格尼尔先生唯阿尔伯特马首是瞻。 不管阿尔伯特提出再怎么荒诞滑稽的要求,小格尼尔先生最后都会或被动或主动的帮助前者达成他的意愿。 私下里,小格尼尔先生不止一次的找到沃尔森先生阐述他的苦恼之情:尊敬的先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拒绝阿尔少爷的要求,只要他拿他那双清澈的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我……我就不受控制的想要遵从他的一切意志。 小格尼尔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往往脸上的表情都会十分的纠结和挣扎:其他的小事我无所谓,但是……在一些涉及到阿尔少爷安全的事情上我还那么不管不顾的遵从他的意见……这就让我十分的担心了……我很担心自己会辜负领主大人和夫人的信任——他们是那么的相信我,才会把阿尔少爷的安危交托到我的手上…… 很清楚阿尔伯特的存在对布莱曼三领意味着什么的小格尼尔先生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而在自己信任不已的老师面前哭了鼻子。 沃尔森先生十分心疼自己的学生,比起已经可以出师的安东尼先生和同样早熟冷静的不像个孩子的库伊特小先生,沃尔森先生还是最看重这个对自己充满着孺慕之情的小雏鸟,以沃尔森先生的睿智,如何看不出小格尼尔先生是在拿他当最尊敬的长辈看待呢。正所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在面对这样一个小孩儿最认真也最诚挚的孺慕和感恩时,谁忍心辜负呢。 因此,沃尔森先生很是安慰了一把自己彷徨的小学生,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拍着小格尼尔先生的肩膀,揉着他蓬松松的小脑袋瓜子让他别担心,说阿尔少爷打从落地,身上就拥有神灵的赐福,只要是这世上的万物万灵就没有能够对他使坏甚至伤害到他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亲爱的小格尼尔,你只要安安稳稳的陪伴在我们的小少爷身边就好。” 小格尼尔先生对沃尔森先生的宽慰深信不疑,不过他到底还是一个头一次接到正式任务的孩子,因此,哪怕知道自己效忠的这位小少爷凡事都能够轻而易举的逢凶化吉,他依然尽职尽责的做到了一个好伴当应尽的职责。只要阿尔伯特做的事情他觉得不好,不妥当,他就会努力站出来规劝——哪怕他最后依然会因为阿尔少爷身上那与生俱来的神奇魔力而妥协也一样。 “这些东西刚才怎么没看到?怎么我们一踩就中招了!”耳畔是希森特那个怂恿阿尔少爷的小混蛋的抱怨声。小格尼尔先生尽管心里也有些慌乱,但他依然极力保持冷静地扭头问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溢错愕的阿尔少爷现在感觉怎么样?那绳索绑吊得他疼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两条朝天脸朝地的阿尔伯特气急败坏地嚷嚷了一句,“到底是哪个混蛋做得陷阱!这不是诚心要坑人嘛?!” “应该是打猎的人设置的陷阱,被我们不小心踩中了。”小格尼尔先生努力保持冷静,因为倒吊起来脑充血说话有些憋声憋气地,“阿尔少爷,你试一下能不能通过神佑之地的节点回到庄园的广场上去,那些果子我们明天再派人过来拿也是一样的。” “可问题是我们刚才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些陷阱啊!我们明明刚刚才从这上面走过,怎么过来的时候陷阱没反应,回去的时候它反倒发生了效果呢?”阿尔伯特糯糯的奶腔在只有虫鸣叶动的森林里分外清晰,还很严肃。“格尼尔,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猫腻,现在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回神佑之地……很可能会造成什么无法预料的后果。” 事实上也确实如阿尔伯特所想。 把他们吊起来的藤绳绑得其实是活结,只要他们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回到神佑之地,同样用藤绳绑住了腰部的绿衣人也会跟着他们过去——偏生这些绿衣人又根本没能和与蕾罗妮的空间取得缔联——如果阿尔伯特他们就这样消失,很可能会造成十分可怕的后果,比方说空间出现不稳,缔联赫蒂尔斯大陆和神佑之地的大门由此崩毁之类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希森特脸上的表情十分的茫然。他虽然也知道耍一些小聪明,但到底年纪还小,一到关键时刻就容易六神无主的掉链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阿尔伯特晃动了两下自己脚踝上的绳索,眯了眯狡黠而灵动的大眼睛,毫无预兆地就瘪着嘴嘶声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呜哇哇哇……到底是哪个大坏蛋把我绑起来了……不知道我是水神教的小圣子嘛?呜哇哇哇……你们怎么舍得绑住我……还把我吊起来……不知道这样我会很疼很疼很难受嘛……呜哇哇哇哇……呜哇哇哇哇……” 阿尔伯特就像个讨不到糖吃的两三岁小孩儿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说什么都没想到阿尔伯特居然会祭出这样一个大杀器的小格尼尔和希森特瞠目结舌的只差没把下巴都给惊得掉下来。 在布莱曼三领,这几年来一直有一则小故事在广为流传。说的就是有关水神教小圣子的眼泪。在三领,只要是人就知道小圣子的眼泪比天崩地裂还要可怕,只要是他哭了,别说是人类就是动物和植物都会因此而失控,没有人能够受得了他哭泣,因为只要他一哭,他周遭的人就会承受比肝肠寸断还要难过的绝望情绪!他们会想方设法的让他重新变得开怀起来,哪怕是为此献上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阿尔伯特还小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觉得十分有趣,动不动就哭上一哭,嚎上一两嗓子,每次都欢天喜地的把庄园里的人闹得鸡飞狗跳。后来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这威力也就越发的大了,不只是庄园里的人和动植物,庄园外围的人和动植物都会受影响。 蕾罗妮虽然很疼爱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产下来的小心肝,但是她也不是赖特牧师和杰拉夫妇那等宠溺起孩子来就没有丝毫底线节操可言的儿控,因此,趁着儿子年纪还小,她抱着儿子去了空间里一处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狠狠的调·教了一把,直到让小家伙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才重新把他抱回了家人身边。 看着被蕾罗妮教导的受了大一圈的小心肝,奥兰多等人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背地里偷偷的加倍对他们的小心肝好,要月亮不给星星的。 只不过这回不论他们再怎么宠、再怎么疼,阿尔伯特都不敢再像过往那样做一只横行霸道的熊孩子了。 自从阿尔伯特被蕾罗妮教育的在她面前努力夹着尾巴做人后,小格尼尔先生和希森特对这‘犹如雷霆贯耳’的嚎哭声可真的是久违了! 虽然阿尔伯特在蕾罗妮的调·教下,已经很久没有在他们面前哭鼻子了,但曾经的记忆依然让小格尼尔和希森特心有余悸。因此,在阿尔伯特哭出声来的第一时间他们就用没被绑住的手奋力捣住了自己的耳朵。 原本他们以为这样做会有点效用,却不想他们越捣住耳朵、越自欺欺人,那哭声就越犹如魔音穿耳一样不停的往他们耳朵里面钻——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尝受了一把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藏身在一处隐蔽地方的绿衣人如同下饺子一样,接二连三的从他们原本藏匿的地方跌了出来。他们不约而同的捂着耳朵,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那为首的绿衣人比他的同伴意志力要顽强一些,他咬着牙齿强迫自己不跪在阿尔伯特面前求饶,硬逼着自己从喉咙里发出声音,问阿尔伯特要怎样才不会哭泣。 人被倒吊着,还要扯着嗓子哭,这对一个才刚满六岁没多久的孩童而言无疑是一件很遭罪的事情——打从出生起就没遭过这罪过的阿尔伯特哪里肯老老实实的回答绿衣人的话,依然故我的继续哭、继续扯着嗓子大哭特哭,不仅哭,他还不停地把一大堆的动植物招过来帮忙。被他们先行用陷阱困住的大白也挣扎着要从陷阱里爬出来——总之,现场一地鸡毛。 好不容易绿衣人首领才把阿尔伯特哄得消停了。 不但小心翼翼把他从树上放下来,还给他擦脸上哭出来的泪痕,给他倒水滋润哭得沙哑了的嗓子——如此这般的好一番做小伏低,坐在首领怀里的阿尔伯特才转怒为喜,摆出一副颐指气使地模样让绿衣人他们把小格尼尔先生和希森特赶紧救下来,“也给他们倒杯水,揉揉脚脖子,你们欺负小孩子,不是好人!” 从把阿尔伯特抱在怀里就觉得这世上在找不出比他更好、更可爱的孩子的绿衣首领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的向阿尔伯特三人道歉,说都是他们的错,不应该对几个孩子下手,还说不论阿尔伯特三人想要怎样惩罚他们,他们都甘之如饴! 绿衣首领的同伴就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们的队长,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什么叫不论这几个小崽子怎么惩罚他们他们都甘之如饴?!队长他这是在开什么玩笑?难道仅仅是听这小屁孩哭了一通,他就把他们绑架这三小孩的初衷给忘了个精光了嘛? 早已经被阿尔伯特这碗迷魂汤灌得迷迷糊糊的绿衣首领直接无视了同伴们那仿佛看怪物的眼神,表情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地对阿尔伯特保证说以后再也不伤害他们了,还说他们一定会好好弥补他们犯下的错误。 阿尔伯特也很清楚自己对其他人的影响力,当初他母亲的教父就曾经对此做过犀利评价,夸奖他是一个‘可爱到只要抱进怀里就舍不得放下的小宝贝’!阿尔伯特年纪还小,对于自己这么的招人喜欢倒没有觉得妨碍,相反,他挺喜欢这种大家都喜爱他,都让着他的感觉。当然啦,最喜欢的是他调皮捣蛋的时候有一大堆人冒出来主动顶缸背锅的感觉。 知道自己这一特性的阿尔伯特在母亲蕾罗妮不准他随便哭的情况下自然会把这一绝招练到巅峰。因此他就放佛一块牛皮糖一样紧紧地粘在绿衣首领的怀里——别看他小小年纪,但察言观色的本领已经不输大人,自然知道这一群坏蛋中间是以抱着他的这个什么队长为首——拖着委委屈屈地奶腔,小小声啜啜泣泣地说:“你们是大坏蛋,我和哥哥们却不想做坏孩子……我们也不想惩罚你们什么的……你们只要把我们送回家就可以了……”他一边说一边搂着绿衣首领的脖子看森林上空,“现在天都快黑了,我爸爸妈妈一定非常担心、非常的担心我们了!” 那绿衣首领就仿佛脑子断了根弦似的,用一种理所当然地口吻点头接腔道:“好孩子,你说的很对,现在天色确实不早了,走,叔叔这就送你回家。” “队……队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绿衣首领的同伴们面面相觑地看着绿衣首领,这回是彻底怀疑自己的队长是不是被刚才那小屁孩给哭出毛病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绿衣首领板起脸,“孩子还这么小,就算你们心大,放心让他们自己回去,并不代表我也和你们一样放心!” “……队长,您是不是把我们这次潜入布莱曼领的目的给忘光了?”一个沉不住气的绿衣人终于忍无可忍了,“我们是来绑架这水神邪教的小圣子,不是脑袋被门挤了似的送他们回家去的!” 脑子发昏的亲自送这么几个小鬼回去? 那不是和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 其他的绿衣人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和震惊——他们全然没办法理解他们的队长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离谱古怪起来。难道是中了他怀里的那孩子什么毒不成?瞧队长看那孩子的眼神……简直比看自己亲儿子的还要亲昵上十数分啊! 就在绿衣人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小格尼尔先生也因为绿衣人那一句脱口而出的水神‘邪’教而心惊胆战!望向这群黑衣人的眼神也不自觉的变得警惕甚至是惊惶起来。 这几年,水神教会为了预防万一走得一直都是稳扎稳打的低调蚕食路线——尽可能的不被赫蒂尔斯女神教会那个庞然大物给盯上! 如今这不知名的绿衣人口口声声把他们水神教会唤作是邪教……那么,他们很可能就是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派来调查水神教会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小格尼尔先生不由得大为焦急,频频朝着阿尔伯特使眼色,希望他一定能够想方设法的拖住这一群人! 由沃尔森先生亲自教导长大的小格尼尔先生心中明白,无论如何,这群人都必须要留在布莱曼领! 与此同时,他面上也做出一副畏畏缩缩的害怕模样尽可能地往希森特身后躲藏——瞧那情形,就仿佛被绿衣人口中的那句邪教给狠吓了一跳似的。 毕竟,众所周知,在赫蒂尔斯大陆信仰了邪教的逆教徒是会被赫蒂尔斯教会绑上火刑架活生生烧死净化掉的! 希森特虽然不知道小格尼尔先生为什么拼了命的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往他身后不住地躲,但是他对小格尼尔先生这个陪伴在表弟身边的追随者脾性也可以算得上是知之甚详,很清楚他绝不是什么胆小如鼠的人! 要知道,倘若小格尼尔先生真的上不得台面,姑姑和姑父二人绝不可能放心的把小格尼尔先生送到表弟身边来专门保护他。 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在小格尼尔先生不停的往希森特身后躲的时候,希森特也配合的做出一副挡住小格尼尔先生的模样,边挡还边‘色厉内荏’地嚷嚷着转移这一干绿衣人的注意力:“什么绑架,什么邪教,我们信仰的才不是邪教呢,你们不要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第5章 .10 蕾罗妮虽然很放心小格尼尔先生照顾她的儿子,但必要的后手也不会一个不留。 阿尔伯特的身边是隐藏着武力颇为强悍的庄园护卫的。 那是奥兰多和杰米特意训练出来保护儿子(外甥)的。 他们好说歹说都在军队里混过一段时间,对于训练可靠军士的一些手段可谓是门清——奥兰多的哥哥奥利弗爵士虽然命运不济,早早就翘了辫子,但却是个豁达的性子——为人处世十分的坦荡。哪怕明知道奥兰多是自己父亲的私生子,也乐得手把手的培养他,只为自己身边能够更多上一位助力。 奥兰多对他这位兄长也是满怀感激之情,当初若非还心心念念的惦挂着小莫顿村的老师雷蒙德巫医和自己心爱的姑娘蕾罗妮,指不定了年轻气盛的他就会选择跟随自己那位名义上的上司实际上的兄长为了所谓的王国大义甘愿效死了。 奥兰多和杰米调·教出来的护卫别的能耐没有,护持一个小小的幼儿却尽可以称得上是绰绰有余了。 当初小格尼尔先生刚来到阿尔伯特身边做他的追随者的时候,蕾罗妮就交给了小格尼尔先生几颗表面透明脆弱,实际上却异常坚韧光滑的水珠,蕾罗妮告诉小格尼尔先生,当他和阿尔伯特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把那只要米粒大小的水珠捏碎,到时候,自会有人过去救援他们。 小格尼尔先生虽然面上听得糊里糊涂,但是在他心里却牢牢记住了蕾罗妮的这一吩咐。 因此,在发现他们已无他法可想的时候,他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就用力捏碎了一颗缝在他袍子系带里的水珠。 哗啦…… 在场诸人都听到了水流陡然迸射而出的声音。 小格尼尔先生面如土色地看着大家目光炯炯地朝他望来。 希森特湛蓝的眼珠子陡然转动了两下,突然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一蹦三尺高,“噢!噢噢!格尼尔……格尼尔你……你怎么……你怎么这么不经吓……都多大的年纪了居然还当着大家的面……就这么……就这么……”他一副欲言又止地姿态,还拿拇指和食指嫌弃的捏鼻子。 “哈哈哈哈……快来看看这傻小子……这么容易就吓尿了……哈哈哈哈……”其中一个绿衣人忍俊不禁地不停拍大腿。 这几年被阿普丽尔庄园的厨娘投喂得很好的小格尼尔先生拎着湿漉漉的袍子袍摆,欲哭无泪地看着还稳当当坐在绿衣首领怀中的阿尔伯特,语带抽噎地说:“阿尔少爷,我……我不是故意的……您……您别嫌弃我……” “你都害我丢人丢成这幅德行了,我能不嫌弃你吗?”阿尔伯特拿手扇了扇鼻子,做出一副恶心地表情,“这位叔叔,你还不把我抱得远一些?我腿脚被你们绑得还软绵绵的呢,这里一股子的尿骚气……真是恶心死我了……呕……” “别着急,别着急,叔叔这就抱你走远点,走走走,马上就闻不到了啊,马上就闻不到了啊……”绿衣首领听阿尔伯特这么一说,顿时心疼地五脏六腑都忍不住抽搐起来了,慌不迭地抱着阿尔伯特就往前面跑,圣狮大白想凑过来驮主人,居然被他一巴掌就给扇了个趔趄! 看到这一幕的小格尼尔和希森特震惊的险些没跌掉下巴。 本来这回就是冲着阿尔伯特来的绿衣人们见他们的队长抱着那小圣子就往前面跑,自然二话不说地跟在后面追,小格尼尔和希森特两人被他们选择性的遗忘了。 “快快快!帮我捏!帮我捏!”小格尼尔先生把自己身上的袍子系带递了根塞希森特手里,然后自己也揪了一根不停的捏爆一颗又一颗的小水珠。 没一会儿工夫,小格尼尔先生就成功的变成了一个落汤鸡,希森特因为就站在旁边的缘故也做了回被殃及的池鱼,身上脚下弄得一塌糊涂。 在他们把所有的水珠都捏爆以后,希森特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阴郁地望着已经走远了的绿衣首领一行,咬牙切齿地说:“他们根本就不害怕我们去报信!” “不,他们不是不害怕,而是不知道我们竟然可以用瞬移的方法回去庄园报信!”小格尼尔先生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希森特,你现在赶紧抓紧时间回庄园广场去告诉领主先生和夫人啊二少也被绑架的消息!” “那……那你呢?”希森特愣愣地看着小格尼尔先生,“你怎么办?” “我已经按照夫人的吩咐捏碎了水珠,相信那些隐藏在远处的护卫很快就会赶来,到时候我带着他们去追阿尔少爷他们——这些人听他们的口气就知道一定是从外面来的,他们把我们水神教称之为邪教!从这里就看出我们与他们是敌非友!因此!我们必须想方设法的把他们留下来,免得他们冲出去报信给我们三领带来危机!” 小格尼尔先生话音未落,他们面前已经出现了十几个气息有些不均匀的庄园护卫,小格尼尔先生粗略一看,就找出了好几张熟面孔——连忙把他用水珠把他们召唤过来的缘由解释给护卫们听。 听说自家教会的圣子被绑架了的护卫们顿时炸毛,二话不说地就跟着小格尼尔沿着绿衣人等离开的方向追踪了过去! 希森特见此情形,也不敢再做过多犹豫,二话不说地通过神佑之地和庄园广场的出入口奔去庄园里报信去了。 收到阿尔伯特被绑架消息的蕾罗妮等人大吃了一惊,不过他们面上却没有什么焦急地神色,他们很清楚哪怕是这世上再凶神恶煞的人到了阿尔伯特面前也只有乖乖臣服的份,根本就舍不得伤害阿尔伯特——因为那和用钝刀子割自己的肉没什么区别!可以说,这世上除了蕾罗妮这个亲妈外,没人能够制得住阿尔伯特这个蕾罗妮神教的小圣子。 要知道当初蕾罗妮带着阿尔伯特去圣地的时候,在森林里沿路撞上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野鸡,那野鸡也不知道是脑容量太小还是情绪太激动不小心啄了阿尔伯特的小肥爪子一下,手背陡然刺疼了一会的阿尔伯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那只野鸡就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内疚和悔恨压力,二话不说地撞树自尽了! 当时看到这一幕的蕾罗妮等人震惊的可是半天都没能找回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 “把我们叫做邪教……在这片大陆上能够理直气壮的叫我们一声邪教的也只有赫蒂尔斯女神教会了……”头发已然花白大片的赖特牧师揉着眉心,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复杂和嗟叹地抬头去看自己教女从容中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表情,“蕾妮,看样子我们这回是真的要和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杠上了。” “这本来就是迟早的事情,没什么好惊讶的,”这几年为了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能够享受愉快的退休时光,蕾罗妮夫妇和安东尼等人已经尽数把他们手里的各种繁琐公务接了过来,如今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只需要掌握一下大方向,照顾好有前途的孩子就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家众星捧月的久了,居移气,养移体,蕾罗妮身上已然多出了一些赖特牧师等人乐见其成的上位者气息。“那些人只要还在布莱曼领的领地内,又被我们知晓了存在和行踪……想要逃离,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蕾妮说得对!他们敢对我们的儿子下手,那就别怪我们干净利落地剁了他们的爪子!”已经换上了一身骑装的奥兰多抱了抱肚腹已然隆起的妻子,吻了吻她香馥的秀丽脸容,“亲爱的,等我尽数把他们擒来亲自跪倒在你面前,向你请罪!”说完,他朝着已经过来集合的庄园护卫们大力一挥手,就大步流星地往下面已经备好的骏马走去了。 蕾罗妮看着他英姿勃发的背影,把手放到嘴边合成一个喇叭状,大声叮咛他要注意安全和尽快把孩子带回来! 奥兰多头也不回的说了句知道了,就翻身上马,带领着一干护卫气势如虹地往已经打开的庄园大门处狂飙而去。 赖特牧师用一种‘家里的小羊羔总算长大可以宰了吃’的欣慰眼神注视着瞬间就变成了数十个小黑点的奥兰多等人,发自肺腑地感慨了一句:“当年谁能够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那是您和雷蒙德老师他们教得好。”蕾罗妮笑吟吟地恭维自己的教父,在和教父说话的时候,她也没忘记吩咐乔安带着像只落汤鸡一样狼狈的希森特去浴室里洗浴换一身新衣服过来,“等会我就安排人去告诉你母亲,说你今晚在我这里休息,她知道后一定会安下心来的,你别着急。” “姑姑……阿尔表哥和格尼尔他们……”希森特还站在原地不动。 “放心吧,他们也不会有事的。”蕾罗妮眼中流露出一抹温柔的色泽,“说不定等你沐浴换衣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回来正坐在餐桌前对你笑呢。” 蕾罗妮的俏皮话顿时让希森特整颗悬在半空中的心都顺顺当当的落回了肚子里。 希森特从小就是听着自己姑姑的传奇长大的,对她可谓是信赖有加,只要是蕾罗妮说的话,哪怕是她说天上的太阳是方的,希森特也会眼睛都不眨巴一下的奉如圭臬——而这也正巧是布莱曼三领绝大部分人在对待蕾罗妮种种行径上的态度。 布莱曼领是奥兰多和蕾罗妮的地盘,绿衣人等又暴露了行踪,还有绿衣首领那个怀里抱了个金娃娃就忘了自己是谁的猪队友,奥兰多一行想要抓住他们真的是再容易也没有了。 五个多小时的时间不到,奥兰多一行已经拎着被捆成了一串大粽子的绿衣首领等人回到了阿普丽尔庄园。 “如果这群人也能够跟着我们进神佑之地的出入点,我们根本就不需要拖到现在才回来。”怀里抱着儿子,身边跟着一身狼狈的小格尼尔先生的奥兰多对着妻子笑出了一口嘚瑟的白牙。 “阿尔表弟!格尼尔!你们没事真的是太好了!”已经换了身崭新衣袍又填饱了一回肚子·说什么都不肯在这个时候去客房睡觉的希森特眼见着奥兰多一行进来,顿时喜出望外地扑了上去。 小格尼尔先生对希森特也十分的感激,他主动和希森特拥抱,并且告诉他幸亏他消息通报的及时,“那些人的武力比起我们预估的还要厉害几分,要不是领主大人正好赶到,说不定还真的要给他们幸运的逃出几条漏网之鱼去!”想起前不久发生的那紧张一幕,小格尼尔先生脸上犹然带着几分心有余悸的感慨之色。 也一直坚持在大厅里等着他们归来的赖特牧师等人也簇拥过来对着他们的小心肝嘘寒问暖,问他今天有没有吓到,那些绿衣人有没有伤害到他之类的关切话。 阿尔伯特嘴上不停地回答着长辈们的询问,机灵骨碌的大眼睛却不时地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定格在他脸上的母亲身上偷瞄。每次偷瞄一下,他都会止不住激灵地打个寒噤,一副栗栗危惧的可怜模样。 蕾罗妮怎么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他这副小可怜模样给糊弄过去,她面无表情地瞪着自己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儿子,绿眼睛里闪烁着奥兰多瞧见了都情不自禁有些腿软的可怕‘凶’光。 年纪越大越护犊子的赖特牧师见自己的小乖乖被蕾罗妮盯得战战兢兢的,不由得大感不满,“我们的小阿尔这次在外面可算是遭大罪过了!你这个做妈妈的不好好安慰他也就算了!还摆出这样一幅凶神恶煞的架势,是哪门子的道理?” 从小到大没少被赖特牧师用这一招护着的蕾罗妮这回可真是半点都得意不起来了。她怒极反笑地瞪着已经大半个身子都依偎进自己教父怀里的小捣蛋,“今天如果不是他执意不听格尼尔的劝告,坚持要跑到森林里去摘什么野果子,哪里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他就算是糟了什么大罪过也是自找的——您还要我安慰他?开什么玩笑?!” “呜哇哇……妈妈……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每次见到母亲生气就和老鼠见到猫的小圣子阿尔伯特粉嫩嫩的小嘴巴一瘪,就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他还没哭到三声,蕾罗妮已经高声呵斥出声:“你再哭!再哭一声试试看!” “蕾妮!”心肝脾肺肾都仿佛被怀中的小乖乖哭得揪成了一团的赖特牧师破天荒的和自己含在口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的宝贝教女杠上了,“阿尔年纪还小!你能不能别这么不留情面的呵斥他!” “我骂他是因为他做错了事!”蕾罗妮最见不得的就是熊孩子,特别是这个熊孩子还是从她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您说这回是不是他自己瞎胡闹?大家今晚都被他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从教父女两个吵起来就半句话都不敢再说的大厅诸人听了这话赶紧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圆场和稀泥,只差没表明了说他们一点都不辛苦,他们是甘心情愿的要为他们的小圣子效犬马之劳了! 蕾罗妮被他们这态度呕得只差没吐血,连审那些绿衣人的心情都没有了,板着脸就一甩袖子,捧着个大肚子,在乔安和乔莉两姐妹的护持下上楼去她和奥兰多的卧房里生闷气去了。 阿尔伯特瘪了瘪小嘴巴,扭着小身躯要从赖特牧师身上下来,被他父亲动作很是温柔地一把按住了肩膀,“小阿尔,你妈妈现在还在气头上,等爸爸和她好好的说一会儿话,不再过来向她道歉好不好?你妈妈今天为了你的事情可是担心坏了呢。”即便知道儿子因为他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不会受到什么危及性命的伤害,但是哪一对做父母的听到自己的儿子被绑架了不会条件反射的吓一大跳?! “蕾妮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怀的太辛苦了,脾气有些暴躁,”赖特牧师绷着一张脸说,“你好好的劝劝她。” 奥兰多好声好气地答应了。同时也在心里悄然感叹了一句:到底是最宠妻子的人。哪怕是刚刚才起了一番争执,也近乎本能的在他这个做丈夫的面前替教女转圜。 只是赖特先生这行为却是有几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奥兰多自认为他对自己妻子的感情,并不比赖特牧师对他教女的少。 奥兰多来到卧室里的时候,蕾罗妮正捧着个肚子把一个好好的羽毛枕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床·上砸!砸了一会儿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力道用得大了些,居然脱手而出,恰恰巧地砸在了奥兰多的面门上。 奥兰多眼疾手快地揪住了那枕头,满脸无奈地看着妻子,“都快要做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怎么还这么的孩子气?”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床·边坐下,伸手亲昵地捏了捏妻子挺翘的鼻尖。 第5章 .11 蕾罗妮绷着一张因为怀孕已经越发显得圆润的小脸把丈夫的手从自己鼻子上打落——为了让对方深刻感受一把她此刻的怒火,她还狠狠地瞪了前者一眼以作强调。 一孕傻三年的蕾罗妮自以为她这样的表现足以充分让奥兰多认识到自己这时候的糟糕心情,却不知道她这时候的情态和小孩儿闹别扭没什么区别,奥兰多即便是瞧了,也只有忍俊不禁的份。 “这母子之间哪里来的隔夜仇,小阿尔又是个才刚满六岁没多久的小孩子,你这样和他怄气……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呀?”奥兰多不顾蕾罗妮抗议地把她抱怀里晃悠,还用手指温柔地给蕾罗妮梳那头颇有些蓬松凌乱的乌亮黑鬈发。 这段时间因为孕吐频繁的缘故,蕾罗妮也懒得在认真打理自己,因此整个人瞧着都有些蔫哒哒的感觉。 蕾罗妮被奥兰多温柔又磁性的嗓音诱哄的蹙紧地眉头都不由得松了开来。她孩子气地瘪了瘪嘴巴,神情愤愤地嘟嚷了两句:“你们就这么无底线的宠着他吧,等到宠出一个纨绔出来,可别怪我不陪着你们哭!” “纨绔?亲爱的蕾妮,我们的儿子有多乖巧懂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么会觉得大家会把他宠成一个纨绔出来呢?”奥兰多扬了扬眉毛,黝黑的眸子里是货真价实的不解。 这些年与蕾罗妮朝夕相处,对于蕾罗妮口中的一些词汇奥兰多和赖特牧师等人也算是有所了解,也能够听得懂意思,接得下话头。 “难道不是吗?哪个孩子像他那么调皮!都这么晚了还在森林里晃悠?他不就是占着没人敢也没人舍得伤害他吗?是!他是这个世界的宠儿!是万物生灵的瑰宝!可是他身边的人呢?他不会出事,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出事啊!”蕾罗妮一说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作为两条被殃及的池鱼,小格尼尔和希森特何其无辜?!” “蕾妮,你把我们的孩子说得这么的……唔……让你不喜……那你又知不知道他为什么都这么晚了还在森林里逗留呢?”奥兰多捧起妻子的脸,神情严肃的与她对视。 蕾罗妮皱了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从丈夫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她所不知道的言下之意。 “阿尔之所以那么晚还在森林里逗留,是因为他想要给你找一些缓解孕吐的野果子,他知道你喜欢吃这些东西,”奥兰多一脸认真地看着蕾罗妮,“他是担心你,才会难得拧拗了这一回。如今,他也算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刚刚在外面,还当着我们的面正式向格尼尔和希森特道了歉,听了这些,你还打算和他怄气,不理睬他吗?” “……他是为了去森林里给我找野果子?”蕾罗妮有些怔愣的重复。 “是啊,”奥兰多闻言赶忙为儿子趁热打铁,“这些天他一直都很担心你的情况,总问我有没有办法让你好起来——他说你肚子里怀着妹妹又吃不下东西,他很害怕你的身体会因此承受不了……正是因为这份担心,才促使他跑到森林里去找能够让你开胃的东西……” 这段时间因为孕吐和食难下咽的关系已经在无意识中把儿子忽视了个彻底的蕾罗妮在听了奥兰多的这番话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吭声,直到奥兰多以为自己这回是别想要说服妻子的时候,蕾罗妮才慢吞吞地把奥兰多的手从自己的脑袋上拿开了——她这次的动作可比上回要温柔多了,至少这回奥兰多的手背上没被她拍出红印子来。“就算他是一门心思的念着我,也不应该做出那样胡闹的事情来!” “蕾妮……”奥兰多一脸无奈地看着妻子。 “他这次犯了错是事实,但是也不能把所有的事都怪到他头上去,我这个做妈妈的也有错,”蕾罗妮话锋一转,“你去把他叫进来吧,我想和他说说话。” 很高兴妻子不再和儿子怄气的奥兰多喜出望外,“我这就把他叫进来,你们两个好好说。” 为了让妻儿早日解开心结,奥兰多把蹲守在门口的儿子推进卧房里的时候,还不忘把赖特牧师等关心的人拦住,又亲自把卧室的大门关上,尽量给母子俩一个隐秘温馨的谈话空间。 知道自己这回是把母亲气了个够呛的阿尔伯特一走进卧室的大门,就老老实实地再次向母亲认错,表示他以后绝对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任性了。 蕾罗妮板着一张面孔,“你的道歉非常的诚恳,我也相信绝对是出自真心,但是,你却没有真正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根本就没有弄清楚妈妈这次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你——”蕾罗妮滔滔不绝的话语声在儿子的眼泪中陡然停住了。 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眼泪的阿尔伯特抽着小鼻子,拖着还没有褪尽的奶腔哽咽说:“妈妈,我也不想哭……但我忍不住……你……你把我随便丢到空间里哪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去吧……我……嗝……我嗝……”努力下止住哭腔,却变本加厉的连打了好几个哭嗝的阿尔伯特心里难受的更厉害了。 蕾罗妮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这回才真真切切的认识到站在眼前的还是一个孩子,他和她是不一样的,他不是伪儿童,不是她这条刷了绿漆的老黄瓜。 思及自己这几年来对儿子的严格要求,和逼迫着他说什么都不能哭泣以免打扰到其他人的苛刻的模样……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被称作为一个好母亲?!她又怎么能为了自己的所谓颜面而让自己的孩子委屈成这个样子?甚至到了小小年纪就知道说出‘你把我随便丢到神佑之地里哪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去吧’这样的话来? 她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她应该是他最值得依靠和信赖的人啊! 回想起自己这几年来的恶劣行径,蕾罗妮心里不受控制的就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的感觉出来。 亏得她刚才还没脸没皮的在丈夫面前说什么教出个纨绔来别怪我不陪着你们哭的蠢话! 如果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对自己的亲儿子太过严苛,她的丈夫和教父,她的长辈亲人们又怎么会对儿子千依百顺到这样一个程度?他们是在替她描补呀!替她这个不合格的母亲描补呀! 内心情绪说不出五味杂陈的蕾罗妮对脸上表情越来越惊恐慌乱的儿子张开了手臂,“来,妈妈的小阿尔,到妈妈怀里来。” 她的语气是阿尔伯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感受到过的温柔和宠溺。 阿尔伯特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了。 连哭得止不住的打嗝都奇迹般的止住了。 “还愣在哪里做什么?没听见妈妈在叫你吗?”眼眶也隐隐有些泛潮的蕾罗妮继续朝前伸着手臂——陡然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委屈坏了的阿尔伯特三步并作两步走地就蹿到了母亲面前,不过到了床边的时候,他的动作却毫无征兆的停住了——在蕾罗妮满眼疑惑地去看他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床依偎进母亲已经可以说是久违了的温暖怀抱里,小小声的用还有些嘶哑地小奶腔一本正经地说:“妈妈肚子里有妹妹,要小心一点,不能随便扑。” 阿尔伯特这番乖巧懂事的话顿时让因为怀孕而脾性格外情绪化的蕾罗妮眼泪夺眶而出! “妈妈的小阿尔真是个好哥哥,等妹妹出来后一定最喜欢最喜欢你了。”蕾罗妮摸着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在他软软滑滑的小脸蛋上啃了一口又一口。 阿尔伯特被她啃得晕陶陶的,漂亮的大眼睛也明亮的闪闪发光,“我也最喜欢、最喜欢妹妹了!”他很是认真地向好不容易对他和颜悦色的妈妈保证,“我也会做一个最好、最好的哥哥,以后最疼、最疼她!” 母子俩个你来我往的说了一大箩筐的肉麻话,直到阿尔伯特发现母亲的眼梢眉角都变得分外柔和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把蕾罗妮开先训斥他的那一番疑惑问出来——他是真心想知道什么叫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在阿尔伯特小小的心灵里觉得,只要是妈妈说的,那就一定是正确的,他是妈妈的乖宝宝,错了就一定要积极的改正!他不想惹妈妈伤心,特别是在妈妈肚子里还怀着他可爱的小妹妹的时候! 同样认识到自己错误的蕾罗妮自然不会像过往一样操之过急。 面对儿子充满孺慕又满怀疑惑的目光时,蕾罗妮先是亲昵地在他肉嘟嘟的小脸蛋上又啃了好几口,只把他啃得小身子重新放松,安然依偎在她怀中后,才语气格外温柔地和解释起来。 当阿尔伯特全神贯注地听完了蕾罗妮的解说,脸上的表情才真真切切的变得心悦诚服。 他抿了抿粉嫩嫩的小嘴巴,神情很是认真的看着自己母亲说:“妈妈,我总算知道你这次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了。你说得对……这次确实是我错了,”他在母亲的怀里挺直背脊,表情格外认真地说:“我不该仗着自己的能力就有恃无恐……我应该多为我身边的人想想的。” “大家是因为信赖你喜爱你才会无条件追随你守护你,阿尔,妈妈小时候和你一样,也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妈妈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也知道你不是成心想要伤害到那些真心实意想要保护你的人。”蕾罗妮温柔地给阿尔伯特顺毛,“妈妈也要向你道歉,妈妈是第一次做母亲,很多时候做事都是依凭本心,自以为自己是为你好,却忘记了你也还只是个需要妈妈保护和疼爱的小孩子……阿尔,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却做了这么多让你伤心的事情……妈妈真的很难过,也很感到内疚。” “……我也最喜欢妈妈,妈妈也是我的宝贝!”阿尔伯特两眼笑弯弯地蹭了蹭蕾罗妮的脸颊,“我知道妈妈也是为了我好,爸爸也不止一次的告诉我妈妈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有多喜欢多爱我……我从来就没有怪过妈妈!我知道我在妈妈心里的重要性!我也会很努力的在以后做到最好,直到终有一天成为妈妈最骄傲的存在!” 蕾罗妮看着这样的儿子,脸上的笑容要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地吻了吻儿子红肿的眼帘。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默默发誓:她以后也要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好妈妈,也要在以后的日子里,努力成为儿子最骄傲最信赖的存在! 一直都在担心蕾罗妮母子俩个闹别扭的奥兰多等人见他们和好,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也有心情在哄睡了孩子后坐在一起商量那些绿衣人的事情了。 赖特牧师和他的老搭档沃尔森先生哪怕已经正式退休了,工作的效率依然高得让人敬佩。 在蕾罗妮因为小情绪和丈夫儿子闹别扭的时候,他们已经用他们的办法把那几个绿衣人的嘴给强行撬开了。 这时候,就是跟着他们一起去忙活的安东尼先生在向大家解释绿衣人的来历和他们此行潜入布莱曼领的目的所在。 在听完了安东尼先生的报告后,大家脸上的表情是三分糟糕七分‘终于来了’的唏嘘感。 “还记得蕾妮以前给阿尔讲的那个靴子落地的故事吗?”赖特牧师的双手十指交叉,交叠在小腹上,绿眼睛里的锋芒锐利的让人几乎不敢与之对视。 “我们一直都在等着这天的到来,也已经做足了能够做的所有准备——不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我相信我们都能够平静从容的接受。”奥兰多脸上露出一个淡定的笑容,自从他的嗓子治好后,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流利悦耳。 蕾罗妮深有同感的附和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而且我也不觉得我们就比他们差多少!” “不错,我们的底蕴虽然不如他们,但是我们也拥有着他们做梦都想要得到的宝贵底牌!我们有真神!有圣女!有圣子!他们有什么?!他们有的全部都是冒牌货!都是糊弄世人的虚假傀儡!”现下前途越来越光明的安东尼先生重重一拳砸在办公桌上,脸上的神情尽显意气风发之色。 “如今我们的存在已经曝光,大家心里可有什么想法和章程拿出来参考一二?”赖特牧师目光炯炯地看着在座诸人,“别指望着我们还能够在逃避下去了!有一就有二,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最不缺少的就是死忠的支持者,我们捉了一队还有一堆。” “办法?我们除了被动挨打外,还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就这么带着大家一起躲进神佑之地里去吧?那地方好是好,但并不意味着我们能够在里面一呆就是一辈子啊!”也赶过来代表舅公雷蒙德巫医和父亲杰弗里先生过来开会的尤金先生耸了耸肩膀,脸上也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出来。他因为舅公雷蒙德巫医的关系对赫蒂尔斯女神教会可谓是了解甚深,他心里很清楚,现在的水神教会倘若真的杠上了赫蒂尔斯女神教会,那么与鸡蛋碰石头也没什么分别,别的不说,单单是赫蒂尔斯教会的信众就能够把水神教会的信徒踩来踏去的折腾数十个来回了。水神教会除了拥有真神和神佑之地以外,再拿不出什么别的东西能够和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抗衡了。 尤金先生的话让办公室的气氛有瞬间的凝重。 但很快的,蕾罗妮就紧跟着开口说话了。 她用一种近乎质疑地腔调问着在座的所有人,“为什么我们就一定会和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打起来呢?难道我们就不能想想其他的办法,来尽可能的做到双赢吗?” “双赢?”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还有奥兰多三人交换了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蕾妮,你所说的双赢是什么意思?”赖特牧师几乎是用一种迫不及待的口吻问自己的教女。他对自己的教女充满信心,也相信她定然能够找出什么有用的办法来改变他们这时候所面临的危险处境。 ——毕竟,在赖特牧师的心里,他的教女蕾罗妮·布莱曼一直以来都是代表着希望的存在和奇迹的象征。 “其实这个想法我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了,”蕾罗妮见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往她这边瞧过来,也不怯场,她略略在脑子里整理归纳了一下思路,就把目光转向了同样满脸好奇之色的沃尔森先生,“认真说起来,我们与赫蒂尔斯女神教会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未必就不能讲和……当然,在我把我的想法提出来之前,我也想问问看沃尔森先生的意见,不知道您对我们与赫蒂尔斯女神教会合作……甚至是融合在一起这件事有没有什么别的意见?” 第5章 .16 沃尔森先生是个货真价实的聪明人。 蕾罗妮刚把这话说出口,他脸上就浮现出了一抹了然于心的笑意。 “我又能有什么别的意见呢?”沃尔森先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地弧度,“蕾妮,在赫蒂尔斯教会与我有仇的只有乔纳森·图蒙斯特一人,我活了这么多年,自问自己还算得上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他心情大好地冲着蕾罗妮眨了眨眼睛,为蕾罗妮对他的尊重和坦诚。“迁怒那样的事情,在我看来,只有没有丝毫品德的蠢货才做得出来。” “亲爱的沃尔森先生,我真不知道该怎样的感激您……您简直就如同冒险故事中的伟大骑士一样,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灵。” 知道沃尔森先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选择妥协退让的蕾罗妮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感动和喜悦。 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默默起誓,绝不会辜负沃尔森先生对她的这一片情谊。 不论他们与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最后接洽结果如何,她都不会让沃尔森先生因为那群所谓的故人生受闲气。 能够坐在这里开会的,当然没什么傻瓜,听蕾罗妮和沃尔森先生这样你来我往的一番沟通,他们如何不知道沃尔森先生的选择是多么得难能可贵。 “沃尔森,我的朋友,”赖特牧师感慨不已地当场就脱口说出了一句:“我的老朋友,这次是我们委屈你了啊!” 没有谁比赖特牧师这个当时的见证人更清楚沃尔森先生当初所受的种种折辱和难堪—— 当初的乔纳森·图蒙斯特几乎是不顾己身颜面的把沃尔森先生往死里踩! 要不是他顾念着与沃尔森先生结交时候的深厚情谊和被沃尔森先生的能力深深打动,此时的沃尔森先生还不知道已经沦落到何种地步。 更别提赫蒂尔斯女神教会里那些痛打落水狗的帮凶…… “亲爱的大人,水神教会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创立的心血,我怎么忍心它因为我的一己私欲而一蹶不振?”沃尔森先生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柔和与坚持。“再说了,现在的水神教会和从前已经是天壤之别——不知道有多少人成为了水神教会的信徒,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信仰着伟大的蕾罗妮神!我们作为把他们带进这个世界的引领者,有责任也有义务要为他们负责。” 沃尔森先生没有半分犹豫和踟蹰的坚定表态让蕾罗妮不再有任何顾虑,三言两语的就把她心里琢磨了许久的想法从头到尾的说给大家听。 “……近些年来,赫蒂尔斯大陆可谓是天灾频频,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在这样的关键时候,我们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伤害到那些本来就饱受苦难和折磨的无辜人们呢?”一番堪称字字珠玑的长篇大论过后,她表情格外郑重地看着脸上神色尽皆变得若有所思的众人。 沃尔森先生见此情形,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这也是我甘愿把一切恩怨都放下的原因所在,恩怨有价,生命无价——我不能弃那些追随我们的人于不顾,一门心思的只想着报复,只想着宣泄自己的愤怒……关于蕾妮这次的提议,”沃尔森先生语气一顿,眼睛迅速地在赖特牧师和奥兰多两人脸上扫过,“我仅代表我个人,举双手支持。” “当初,我们会义无反顾选择举行圣祷仪式,为的不就是能够让我们最重要的宝贝不受委屈吗?”赖特牧师在接收到沃尔森先生的暗示后,对着自己的教女露出一个充满包容的微笑,“蕾妮,水神教会是因为你而成立,如果没有你这个核心和神佑之地,如今的我们简直可以说是什么都不是!只要是你的决定……我和沃尔森一样,举双手双脚支持!” 沃尔森先生和赖特牧师的相继表态,让奥兰多的眼底也忍不住带出了愉悦的笑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才是那个对蕾罗妮最无底线最愿意付出所有的人。 因此,他几乎没等妻子把殷切的目光投向他,就自动自发的抢先一步开口了。 “只要是了解我的人,就都知道我是我夫人的忠实拥趸,只要是她提议的事情,我就没有不全力支持的。”奥兰多笑吟吟地望向自己唇角因为喜悦而缓缓上翘的妻子,“亲爱的,你的意志,就是我前行的动力,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罕有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执起了妻子的手背,在上面烙下一个温柔的啄吻 布莱曼三领几大巨头的相继表态,让会议室里的气氛重新变得缓和轻快起来,很高兴一场冗长血腥的信仰之战不会在他们眼前发生的众人最后决定把与赫蒂尔斯女神教会和谈的重任交付到 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外面为蕾罗妮神的信仰传播而努力奋斗的杰米先生手上。 他们相信以杰米现在的能耐,足以把这一起差使做得完满妥帖。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他们仔细推敲了各种各样的应对方案,确保最后能够做到万无一失。 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还有难得走出了实验室的雷蒙德巫医是这些方案的最终敲定人。 “在赫蒂尔斯教会确实有很多品行低下恶劣的坏老鼠屎,但是绝大部分的人还是忠诚且忠贞的神职者,而教会的教宗大人就是其中的翘楚——他是位睿智又仁善的好领袖,赫蒂尔斯教会如果没有他的存在,早在六十多年前就因为一场信仰引发的□□而伤筋动骨,一蹶不振了!而这也正是他能够在赫蒂尔斯大陆拥有这么大威望且一呼百应的原因所在!只要杰米能够成功说服他,那么,蕾妮琢磨了好几年的可贵愿景未必不能真的实现。” “二哥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我相信这件事他也一定能够做到最好!”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蕾罗妮地位的逐步上升,也让杰拉家的地位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作为一个有抱负又善于把握机会的聪明人,杰米成为了这起借东风游戏中的最大受益者。 在妹妹的帮助下,他成为了水神教会‘蚕食吞并提案’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他也一直都做得很好,哪怕是对他心有膈应的赖特牧师也不得不承认,杰拉夫妇在除了幸运无比的得到一位圣神外,还成功的生下了一位天赋远超寻常人的优秀骄子。 赖特牧师对杰拉家的芥蒂虽然隐藏的很深——只有与他朝夕相对的沃尔森先生才能够隐隐窥见一二——但是作为被他隐晦针对的当事人,却也不全都是傻瓜。最起码的,杰拉太太和杰米母子俩个就敏锐的感知到了赖特牧师对他们的恶意。 杰拉太太为什么约束着家人不让他们常往阿普丽尔庄园跑? 杰米又是为什么在奥兰多夫妇搬进阿普丽尔庄园后,就提醒自己的岳父托里特管家赶紧退休,并且放弃让长子继承自己职位的想头,直接带着一大家子人搬到梅丽朵小镇上去? 杰拉太太母子之所以会这样小心翼翼的一再退让,不就是担心他们这些蕾罗妮的亲朋好友一直在赖特牧师的眼前晃悠,会碍了对方的眼,惹来对方的不快,又因为一时的情绪不畅,而施展出什么让人防不胜防的可怕阴招吗? 要知道,杰拉先生的遭遇可是摆在他们面前最鲜明也最惨怖的前车之鉴。 为了不被赖特牧师抓住把柄,也为了实施自己的报复,蕾罗妮的二哥杰米放弃了在蕾罗妮身边众星捧月般的地位,选择了在外面为自己的妹妹‘开疆拓土’。 杰米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够帮助到妹妹又不会惹来赖特牧师忌惮的位置。 事实上,杰拉母子俩个也确实摸准了赖特牧师的脉搏。 心里对杰拉家到底有几分理亏的赖特牧师在面对着杰拉一家的识趣和一退再退,终究选择了高抬贵手一把。 不管他心里再怎么的不甘和愤慨,他的教女蕾罗妮身体里都流淌着杰拉夫妇的血。 即便是看在他心爱的教女份上,他也应该给杰拉家留几分颜面…… 毕竟,身为女神转世的至亲血脉,杰拉家还是需要一两个能够拿得出手的人的。 因着这份近乎残酷的怜悯,杰米成功的在水神教会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烙印——而目标鲜明又野心勃勃的他,却绝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成绩而停下脚步。 杰米永远都没办法忘记母亲偷偷告诉他真相时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也永远都没办法忘记他们家又是因为飞来横祸,平白失去父亲这么多年又有妹妹跟没妹妹也没什么区别…… 杰米感激赖特牧师对自己妹妹一丝不苟的教导和宠若至亲的养育,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忘记了赖特牧师在暗地里对他们父亲痛下杀手的狠辣,和这些年来不断驱使着他们与妹妹感情疏远甚至弹压得他们丝毫不能抬头的憋屈。 杰米想要报仇! 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成为家人的骄傲! 想要……扇肿那位牧师大人的脸——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们并非是只会拖累亲人的废物,他们也有自己的能耐和抱负! 带着这样坚定的信念,杰米一行人出现在了萨米尔帝国的首都。 作为赫蒂尔斯大陆最强大的帝国,这里也是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总部的所在地。 赫蒂尔斯女神的狂热信徒不止一次的表示只要来到这里,就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女神的存在——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异常喜悦又异常安宁的奇特感觉。 每当有人这么说的时候,旁边总是会有人情绪激动的附和,然后所有人都一脸亢奋的开始大声高颂赫蒂尔斯女神的名,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杰米是第一次来萨米尔帝国的首都,也是第一次接触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总部所在。 这个地方和他曾经所幻想的一样宏伟壮观,但是却没有让他感受到那曾经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异常喜悦又异常安宁的奇特感觉。 杰米嘴角忍不住翘起了一个揶揄的弧度。 ……这就是没有真神,只能依靠自己胡诌臆造的悲哀。 杰米已经做了很多年的神灵使者,早就研究出了一套有用又迅捷的信仰传播手段。 因此,他几乎没怎么踌躇,就摆出了一副正儿八经的神棍脸,棉袍麻鞋的站在了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总部门口,他对着守卫的护教战士微笑,然后语气不疾不徐的说他想要面见教宗大人。 那些护教卫士傻呼呼的看着杰米,几乎以为他们遇上神经病了——教宗大人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轻易见到的?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教宗大人商谈,还请几位赶紧往里通报。”杰米做了个请的手势。 赫蒂尔斯女神教会大门口的护教卫士沉默片刻,脸上表情异常古怪地回了句:“看在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的份上,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别在这里哗众取宠了,教宗大人是不可能见你的。”就这么脑抽的进去通报,别说这神经病很可能被打个半死,他们的工作也可能保不住! 现在这个世界可和从前不一样了,任何一份能够得到清水和食物的工作都应该好好珍惜、重视。 “哗众取宠?”杰米脸上的表情适时的呆愣了一下,但这份茫然很快就变成了恍然大悟。他苦笑一声,“没想到我也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如果传回去指不定大家会怎样嘲笑我的疏漏呢……”他自言自语地说,“教宗大人就是教宗大人啊,单单是想到马上就要与他老人家见面,我就整个人都变得方寸大乱了。” 他在护教卫士们古怪探究的眼神中,做了一个十分抱歉的手势,“是我强人所难了,还请稍等让我补救一二。” 杰米一面对护教卫士们微笑,一面抬脚走到大门口那一排巨大的橡木桶面前,“这些……应该都是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用来布施清水的地方吧?” 几个护教卫士面面相觑地互望了一阵,从其中走出一个打头的来,“是的,现在的水资源十分的稀少和珍惜,我们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怜悯深受渴饿之苦的信徒,特地在教会总部的大门口摆上了这些巨大的木桶,只要是赫蒂尔斯女神的信徒每天都能好来这儿取走一杯干净的饮用水。”打头的护教卫士语气十分的骄傲和自豪,“现在是时间还早,等到再过个半个小时,这儿就会大排长龙了。” 随着护教卫士的解说,杰米配合地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开口解说的护教卫士明显是个被憋狠了的话唠,见杰米这么捧场,他干脆盛情相邀,“等换桶的卫士们过来,我让他们第一个给你水喝,相信这段时间你也干渴的厉害吧……唉……现在的日子还真不是一般的艰难啊……” “这来来回回的换桶,恐怕很辛苦吧?”杰米微笑着说。 护教卫士们心有戚戚然。 “何止是辛苦?!不过为了大家也没什么,归根到底,我们都是赫蒂尔斯女神的信徒,要彼此之间互相帮助嘛。” 护教卫士们很为他们能够帮助到自己信仰女神的信徒而自豪。 从他们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确实如赖特牧师等人所说的那样——还没有烂到骨子里,还有挽救的余地。 “你们说得很对,能够为女神冕下效劳,确实是我们毕生的荣幸——”杰米露出一个深有同感的表情,“我很欣赏诸位对女神的这份忠贞虔诚之情,也很乐意祝大家一臂之力。”他在护教卫士们不解的眼神中,摆出了一个闭目祈祷的姿势。 “……这人对着个大空桶祈祷……到底想干什么?”一个护教卫士像是看什么怪物一样的将杰米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 “管他做什么,等交班的伙计们推着水桶过来的时候,我们给他倒杯水赶走也就是了,”另一个护教卫士耸耸肩膀,做出一个司空见惯的表情,“说不定他只不过是想要借着这样的方式在我们面前表现一下他对女神冕下的信仰,让我们在舀水的时候多给他一些。” “哎呀,你不说我还没发现!现在的人真的是越来越狡——噢!女神冕下在上!我这是看到了什么——”又一个护教卫士插嘴插·到一半,突然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极端难以置信的画面似的紧盯着杰米所在的方向一动不动了。 他那突如其来的怪叫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本来就因为连夜站岗而萎靡不振的护教卫士们被他这一吼,惊得只差没魂魄都从躯壳里飞出来。 “嘿!汤米!没事你嚷嚷些什么?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是为了用这样的方式帮我们把瞌睡虫吓……吓……吓……”又一个循着汤米怪叫声的护教卫士嗓音毫无征兆的打了个磕绊,脸上的表情也别无二致的步了前者的后尘! 而他们这异乎常人的态度也彻底引发了大家的好奇心,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往杰米所在的方向看来——然后,他们看到了一幕终其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神迹! 第5章 .17 能够在一个天灾*席卷全大陆的时候,在赫蒂尔斯女神教会谋得一个养家糊口的工作,这些护教卫士自然也有着他们自己的能耐和本事。 按理说应该对任何事情都可以摆出一副屡见不鲜的从容姿态的他们却在杰米这里跌了老大一个跟头。 他们近乎眼睛脱眶的看着杰米在一阵郑重其事的祈祷过后,将手往橡木桶上方拂过,橡木桶里就凭空生出了让人看了干渴的嗓子都情不自禁为之蠕动清水出来。 “我……我们不是在做梦吧?”那个叫汤米的护教卫士罕见的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三步并作两步地疾蹿到杰米身边,迫不及待地拿了橡木桶旁边垂挂着的一个水瓢往橡木桶里舀去——他得以实际行动确认一下这里面的清水到底是他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随着他的这一举动,其他人也如梦初醒般地拥簇过来,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汤米的每一个举动。从他们火热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他们现在的心情是多么的激动和难以置信。 汤米小心翼翼地将水瓢举高,微微对着他张开的大口倾斜,一股清冽甘甜的凉意从他喉腔缓缓滑涌进胃袋,让他整个人都打了个不受控制的哆嗦。 “是……是真的……噢!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在上……居然不是幻觉……居然是真实的……”汤米一边把手中的水瓢递给另一个迫不及待的伸手来要的同僚,一边语无伦次地大喊大叫着,他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迹给刺激的彻底失去了理智——只知道睁着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嘴角含笑,一步步将手拂过橡木大桶的棉袍青年人! 在汤米的眼睛里,此刻的杰米……简直与他心目中的神灵没什么区别! 只有经历过旱灾,尝受过嗓子冒烟的人才知道干渴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滋味。这些年因为那绵绵不断的霉雨不知道毁了多少可以饮用的水源,又破坏了多少可以耕种的田地。 对现在的赫蒂尔斯大陆人民来说,他们的日子简直比泡在黄连水里还要苦上千百倍。 他们要备受天灾的肆虐,又要饱受战争的折磨……他们几乎看不到生活下去的希望! 汤米等护教卫士虽然身后背靠着赫蒂尔斯女神教会这个庞然大物,但是他们能够得到的资源也很有限,仅仅维持在一个不饿死不渴死的程度上。 这样的日子,对从前享尽了福的教会人员来说简直和酷刑没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他们的骄傲和自负不允许他们因此而一蹶不振,恐怕他们已经破罐子破摔的把自己的责任抛诸脑后,想方设法的醉生梦死去了! 作为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一员,汤米等人虽然并不清楚教会内部的储存物资还有多少,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门路,大概的一些消息还是能够打听个大概的。 比方说:眼前极为严重的缺水问题! 他们的教宗大人虽然十分能干又老当益壮,也早早预见了灾难来袭后有可能出现的种种困难……但是赖以填饱肚子的粮食能够储存,并不意味着清水也能……更别提萨米尔帝国的天气本来就十分的极端,夏天热得像火炉,冬天又冷得如同冰窖一般。 赫蒂尔斯女神教会虽然争分夺秒的建造了不少水塔和储水窖,但到底杯水车薪,作为赫蒂尔斯大陆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国,萨米尔帝国的人口是非常的惊人的,一般的灾难应对措施很难让所有人都能够幸运的全身而退。 在萨米尔首都有点地位的人还好,哪怕吃不饱穿不暖,但至少不会莫名其妙的就这样翘了辫子。但没有地位的,只是勉强在这里有个栖身之所的普通民众们却倒了大霉。茹毛饮血、易子而食已经不再是书中能够看到的可怖词汇——相反,它已经在现实中频频发生,甚至在萨米尔首都已经有人公然把一些人类充作可食用的肉类,以两脚羊称呼! 这是何等的可怕,又是何等的让人不寒而栗! 在确定教会里的水资源储备已经隐隐有告竭迹象的汤米等人十分的害怕,他们知道如果教会的水资源真的出现供应中断的情况,那么最先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底层的炮灰!他们很可能倒霉透顶的在有朝一日连现在这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都指望不上! 这样的认真让他们感到异常的恐惧和彷徨,只是在害怕又如何,他们能够让高高在上的教会高层体会到他们此刻的恐惧,能够厚颜无耻的说出放弃外面这些殷殷期盼着一点清水的信徒,自私自利的自顾着自己吗? 他们说不出口,他们也知道,以他们教宗大人的仁慈也做不出这种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信仰女神信徒们走投无路的可悲场景。 正是因为这份自知之明,让他们心中哪怕再惶恐再害怕,最终都选择了安分下来,按捺下来,老老实实的继续尽职尽责的完成自己的工作! 他们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最起码的,他们现在还没有陷入绝境;最起码的,他们还没有沦落到城外贫民窟那群可怜人一样的可悲下场。 在这样的痛苦煎熬和苦苦压抑中,他们在例行的站岗和维护日,见到了一个能够凭空变出水源来的人。 他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棉布袍子,脚上穿着一双用麻绳编织而成的麻鞋——他有着一头金灿灿的堪比太阳一样夺目的精神短发,和一双温柔的仿佛湛蓝天空一样的睿智眼眸。 他在把所有的橡木大桶都变出了水后,然后一脸微笑的重新走回到他们身边,用善意又充满着神圣意味的嗓音问他们:现在能不能把他引见给尊敬的教宗大人了。 汤米等人的脑子几乎没怎么思考,就条件反射地把脑袋瓜点成了小鸡啄米。 他们要多殷勤就有多殷勤的把杰米请到了他们换岗时的树荫下稍坐,然后仿佛屁·股后面有什么猛兽再追一般的以飞一般的速度往教会内里狂奔而去! 他们得尽快找到一个能够在教宗大人面前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出来! 他们得尽快的把赫蒂尔斯女神教会迎接顶级贵宾的阵势摆将出来! 他们深信不疑的坚信着此刻坐在树荫下静静等候的那个青年人必然是女神冕下特地派来拯救他们脱离苦海的使者! 是的,使者! 伟大的神之神者! 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教宗大人从来就不是一个放不下身份和地位的人。在听了汤米亢奋的近乎语无伦次的汇报后,他当即就出来最为明智的决定! 他命人敲响了教会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响起的圣钟! 他通知教会里的所有神职人员列队出来迎接杰米的到来! 他深知,只要那位先生真的如汤米所说的那样能够凭空生水,那么……他就有资格能够得到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最崇高的接见礼仪! 他甚至在心里盘算,如果确认汤米所言真的属实的话,即便是要他让出自己脑袋上的这顶教宗冠冕,他也甘之如饴! 杰米没想到这位在整个大陆都赫赫有名的教宗大人居然能够如此这般的当机立断!仅仅是凭借着几个守门护教卫士的寥寥数语,就做出了敲响圣钟,命令所有神职人员出迎的举措出来。 不过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确实如同他的妹妹蕾罗妮所说的那样——已经元气大伤,甚至颇有几分力有未逮了。 心有中有了计较的杰米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步履从容的朝着那位尊贵老人的方向缓缓行去,嘴角也适时的勾出一抹谦卑又不失矜持的温和笑容。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原本只知道跟在岳父托里特管家后面做个小跑腿的少年已经有了这样一番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 时势造英雄! 英雄又何尝不造时势? “尊敬的圣·布鲁诺大人,我一直都盼望着有一日能够与您相见,今日能够得到您如此慎重其事的款待,真的是……不胜荣幸!”坐在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一间会客室里,杰米举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对着虽然垂垂老矣,但依然精神矍铄不改往昔的教宗大人举起了他手中的高脚酒杯。 “我也很高兴能够认识您这位朋友。”布鲁诺教宗脸上也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他老人家哪怕积威慎重,但只要他愿意收敛气势,与他接触的人根本就觉察不到半点架子,相反,只会觉得他慈爱可亲的让人本能的就对其产生无法言说的信赖之情。 ……真是让人惊叹的能力! 杰米在心里默默感叹。 比起他小外甥阿尔伯特那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布鲁诺教宗身上的人格魅力无疑来自于他多年的积累和努力……这样一位心如大海一样辽阔又举止宽宥善意的仁厚长者,真的很难不让人为之心生敬意。 两人经过一阵你来我往的寒暄后,布鲁诺教宗手腕自然又不曾有丝毫唐突的掌握了话题的主控权。 他开门见山的问杰米的来意,还十分坦诚的表示只要是他能够做到的,哪怕是看在杰米那一手凭空生水的手段份上,他也愿意无条件为他办到。 “……您难道就不担心我狮子大开口吗?”杰米故意做出一个惊诧的表情,这样对布鲁诺教宗说道。 “是的,哪怕是您狮子大开口。”布鲁诺教宗脸上露出一个充满善意的微笑,“亲爱的杰米先生,您也别再和我绕弯子了,我相信您此番愿意找到教会总部来,必然有着自己的缘由和考量,我也很乐意配合您做任何事情……即便是……让我把脑袋上的这顶冠冕转戴到您的脑袋上我也心甘情愿。” “噢噢,尊敬的教宗大人,您把我想得也太贪得无厌了,在我心里这片大陆上,可再没有比您更合格更出色的教会教宗了,我怎么可能不知天高地厚的去谋夺您的位置呢?这和痴心妄想又有什么分别?”杰米只差没把两只手摇成蒲扇,“我此次前来,确实由着我的缘由和考量……不过在我说之前,您能否听我给您讲一个故事呢?一个很长很长的……绝对不会让人您感到浪费宝贵的时间的重要故事。” “这些日子为了更好的照顾好伟大赫蒂尔斯女神的信徒,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好好的休息一下了,如今,杰米先生愿意给我讲个故事,缓和一下我沉重的心理压力,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布鲁诺教宗做出一个洗耳恭听的动作,“还请您赶紧开口吧,我想,我已经迫不及待啦。” 杰米因为布鲁诺教宗的举动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轻松的微笑,他对着布鲁诺教宗点点头,又给自己倒了杯清水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把他要说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要讲的,是关于我妹妹的故事,认真追溯起来,这个故事,应该从我妹妹被我们村子里的牧师大人选作圣婴开始……” 杰米仅仅一个开口就彻底吸引了布鲁诺教宗的全部注意力。 显然……他没有想到杰米所说的这个故事居然和他们教会的一位普通乡村牧师和他亲手选中的圣婴有关。 杰米这个故事一说就整整说了大半天,布鲁诺教宗也一直都耐心十足的听他有条不紊的把这个故事一五一十的讲述给他听。 等到杰米说到“我妹妹从小被赖特牧师教养长大,对哺育她长大的赫蒂尔斯教会有着很深、很深的好感,她不忍心眼看着在您手中好不容易重新复兴的赫蒂尔斯教会就这么一点点的重新因为天灾*而跌入万丈深渊,在经过一段漫长的思索和考量后,终于选择把我这个做哥哥的派到您面前来,希望能够和您好好的交谈一番,尽量在最后得出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结果出来……” “看样子,我是真的有些老了……居然连这片大陆上又有一个教会在遥远的克伦维亚郡建立发展也一无所觉……”布鲁诺教宗静静地听杰米把话说完,他揉了揉自己的鼻梁,鸽子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自嘲的感慨出来。 “也是我们太过低调……”杰米脸上浮现出一抹惭愧的笑容,“我们也是没办法,妹妹是蕾罗妮神的转世……她身上的光芒实在是太过耀眼夺目……我们没办法违背神明的旨意……只能一步步的看着她越走越高、越走越远……如今我们唯一能够感到欣慰的是……我妹妹她并没有真正觉醒……她还是她……还是那个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好女子。” “从你的语气里我也能够听出她确实非常的不错,”布鲁诺教宗附和地说,“如果她真的如你们所认为的那样是一位天上神祇的转世,那么她就是拥有在高尚的美德也不为过……”布鲁诺教宗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杰米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亲爱的杰米先生……你……你确定你妹妹她……她真的曾经让护送一个信徒的灵魂进入神国吗?” “是的,确实如此。”杰米毫不犹豫地说:“虽然那个时候我并不在现场,但是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见证了那一幕,他们亲眼看到那个老寡妇在我妹妹的帮助下进入了神国,成为永生不死的存在。” 布鲁诺教宗的眼神有瞬间的锐利,但这份比刀锋还要凌厉的锐利很快就被他遮掩在无边的宽宥和慈祥中去了,“你刚才还说……你妹妹能够让死去的人重新转世,是这样嘛?” “是的,确实是这样,”杰米再次用斩钉截铁地语气肯定了自己刚才的说法,“我妹妹确实曾经就这点和我们仔细讨论过,她说只要是蕾罗妮神的信徒,只要是能够承受她接引进入神国的人,都能够依凭自己本心的就自己未来的生活做出选择。可以转世,也可以留在神国为她效劳——对于她忠诚的信徒,她愿意开放给他们这份难能可贵的资格,她觉得这是他们应得的。” “应得的……应得的……”布鲁诺教宗喃喃重复,“看样子,你们信奉了一位为你们着想的好神灵啊!” 杰米闻听此言嘴角勾出一个深有同感的微笑,“我们也为我们能够信仰那样一位伟大的神祇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亲爱的杰米先生,我这都快土埋半截的老头子还真的是说不出的羡慕你们啊,”布鲁诺教宗脸上表情分外复杂地叹息一声,语出肺腑地摇头感叹了一句,“你们可真的不是一般的幸运啊……” 那样一位高贵圣洁的神祇转世怎么就没有投生到他们这样一个繁华的所在地,反倒选择在那样一个堪称穷乡僻壤的地方迈出了她此生的第一步呢? 心里说不出感叹和复杂的布鲁诺教宗嘴角习惯性地牵起一抹和蔼可亲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千锤百炼一般的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忍不住附和着与之一同上扬唇角,“对于令妹的青睐,我们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真的是说不出的感激和荣幸,只不过,教会到底不是我个人的一言堂,如果杰米先生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们赫蒂尔斯女神教会内部开一个小型会议,然后在对您作出答复。您放心,我可以用我的毕生荣誉作保,不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对水神教会有半分的打压和不利手段——毕竟,你们的身后,还站着一位伟大的真神呢。” 第5章 .18 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大会议室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热闹了。 胡子白花花的老家伙们把大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一个个义愤填膺、口沫横飞的在发表自己的言论。 其中一个酒糟红鼻头的更是全然撕破了脸! 他连最起码的体面人架势都不再端着了,像只吸血的大跳蚤一样,扯着个嗓子又蹦又跳地在那里毫无形象的嘶声咆哮:“大人您这根本就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酒糟鼻老头把个会议桌捶地哐哐直响。“那样一个小打小闹的·只在一个偏僻小郡里瞎蹦跶的邪教您竟然二话不说的就选择退让!退让!”说到这里,他又重又恨的用力重复,“您也不想一想,他们配吗?他们值得我们卑躬屈膝的去为他们妥协退让吗?” 赫蒂尔斯女神教会成立这么多年,中途虽然也有过各种艰难和坎坷,但是可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居然要和一个从他们这里脱胎出去的邪教相融合!这和自甘堕落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只是酒糟鼻老头没办法理解布鲁诺教宗的想法,其他绝大多数人也没办法理解。 他们高高在上惯了,根本就放不下己身的骄傲去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邪教融合! 如今,若非天灾*频频,以赫蒂尔斯女神教会原来的能耐和底气,早就把那个所谓的蕾罗妮神教会拆了个七零八落了!哪里还由得着他们像现在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跑来趁火打劫! “大家的心情我不是不能理解,我也明白大家心里的委屈,只是世易时移,现在已经和往日不同了,”布鲁诺教宗叹了口气,鸽子灰色的眼睛温和地扫过在场所有人的面庞。“作为赫蒂尔斯教会的教宗,我如何不想维持我们教会一家独大的局面,如何不想要让我们教会继续像从前那样亘古不变的延续下去……只是,”布鲁诺教宗又叹了口气,挥挥手,让随侍在身后的执事们把这些年手机来的种种资料按人头传下去。“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就算我们对这片大陆的掌控力大不如从前,可也没必要……就自降身价的与那样一个邪教融合啊!他们凭什么?”又一个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高层神职人员哑着嗓子开口了。 “凭什么?就凭他们信仰的是一位真神!”布鲁诺教宗的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不甘的味道。“说句亵渎神灵的话,我们信奉女神冕下这么多年……日日祈祷周周礼拜!我们可有得到女神冕下的丁点回应?!”布鲁诺教宗鸽子灰的眼睛里总算出现了一点人类应该有的情绪起伏,“你们别跟我胡诌什么能够感受到女神投注的目光什么的……也别跟我说什么女神显灵救了那个虔诚信徒什么的……作为这个教会的教宗,还有谁比我更清楚——我们那位尊敬的冕下从不曾又一次出现在我们这些虔诚的信徒面前,更不曾有一次回应过我们吗?!” “……可是我们教会里以前留下的那些卷宗……”又有一个神职人员声音有些磕绊的应和了句。 “那些卷宗只要我们乐意,可以编出一大堆出来!讲故事谁不会啊!我现在就能够讲出一个在我梦中女神冕下出现主动提出要与蕾罗妮神教融合的故事出来——问题是!你们信吗?!”布鲁诺教宗目光炯炯的环视在座的所有人。 整个大会议室里也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而变得针落可闻。 再没有人敢揣着熊心豹子胆来触他的霉头。 而且,出于对布鲁诺教宗的尊崇和敬畏,他们也不敢真的把这位他们敬仰膜拜到骨子里的老人气坏。 毕竟,在他们心里,比起高高在上的从没有在他们面前显露过神迹的赫蒂尔斯女神,明显布鲁诺教宗要为重要一些。 “尊敬的大人,关于昨日您派人敲响圣钟,又带领我们所有人前去迎接的那位贵客能够凭空生水一事,我们已经从昨日值勤的护教卫士那里得到了确认……但是,您怎么就能够肯定,那位……就真的是真神呢?” 在又过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又有人壮着胆子开口说话了。 “是,您说的很对,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确实没有一次在我们这些信徒面前真正显圣过……但是……但是……像变出水源那样的小把戏……却不是昨日那位贵客就能够办得到的……您也知道,在我们这片大陆上有很多变戏法的戏法师,他们只要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也能够像昨日那位先生一样……凭空生水。” 那人小心翼翼地偷窥了一下布鲁诺教宗的表情,见他脸上没什么怒色,才吭哧吭哧地又抖着胆子续了句话,“如果您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能够请几个戏法师出来……我挺喜欢他们玩的那些小把戏,因此……对这一方面也颇有涉猎。” 其他的教会神职人员闻听此言简直如蒙大赦。 一个两个的开腔附和前者的言论,七嘴八舌的恨不能现在就把那个所谓的贵客给叉出他们的地盘里去。 “听你们这些话的意思……是觉得我老糊涂了,是上当受骗了吗?”布鲁诺教宗慢吞吞地说。 其他人连忙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直说他们绝无此意。 “戏法师?变戏法?”布鲁诺教宗突然拍起了手掌,“好好好!既然你们一致认为那是戏法变出来的假象,那么……我现在就把那位尊敬的先生请过来,让你们亲眼瞧瞧他是怎样变的戏法,而我们这位对变戏法有着颇多研究的好先生又可以用怎样的方式把那位先生所变戏法的猫腻找出来!” 布鲁诺教宗不待众人有什么反应,就对身后的执事点了点头,让他赶紧把那位正在贵宾楼里休息的贵客请到大会议室里来。 收到消息的杰米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他知道凡事还是要见真章的。因此他只是对过来通知他的执事说了句稍等,就换上了自己见客时的崭新袍子,仔细打理了一下自己,就大步流星的跟着那执事去了。 杰米刚一进那会议室,就感受了一把什么叫万众瞩目的滋味。 赫蒂尔斯女神教会家大业大,多得是各种各样的头衔的高层人物,因此这大会议室也大得吓人——粗粗扫上那么一扫,这里面现在坐着的最起码也有两三千人。 这已经是一个十分惊人的速度了。 要知道哪怕是现在的萨米尔帝国王室成员都还不曾达到这样一个让人跌破眼镜的庞大数目。 “这位就是杰米先生,他是蕾罗妮神教会的福音传播者,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为蕾罗妮神的信仰传播而努力奋斗。”布鲁诺教宗对杰米充满善意的颔首微笑。 杰米也回了个微笑,直接把那犹如芒刺在背的不善视线尽皆抛诸脑后。 “不知道尊敬的教宗大人此番请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我效劳的?”杰米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谦卑和热情。 布鲁诺教宗的眼神在在座众人脸上一扫而过,然后语速不疾不徐的把大家的怀疑毫无保留的说给杰米听。 布鲁诺教宗的坦诚让杰米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充满触动的笑容。 “大家会对我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我来的唐突,行事又确实有几分冒进和不妥当。”杰米对着在场所有人略微欠身行了一礼,“大家想要知道我在贵教会门口所行之事是否是障眼法倒也容易,事实上,大家的猜测并没有错,我确实没有凭空生水的能耐——” 杰米的话引来大家的惊呼声。 就连布鲁诺教宗脸上也流露出了几分错愕之情。 显然,他们没想到在继布鲁诺教宗的坦诚后,杰米也会毫无保留的把他手中的底牌就这么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掀出来准备给大家看。 事实上,杰米在赫蒂尔斯女神教会做的那件事,在座的就没有不想一探究竟的。毕竟,不管是真神迹也好是变戏法也好,那橡木大桶里的清水可是货真价实——能解人干渴,能让人活命的! 面对大家堪称炙热火烫的注视,杰米表情从容镇定的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他转身对着坐在主位的布鲁诺教宗微微一笑,说了句恕他冒昧,问布鲁诺教宗能不能找几个盛水的器物过来的话。 知道杰米这是要当着他们的面展现那‘凭空生水’的神迹的布鲁诺教宗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让随身侍候的执事赶紧去办。 其他人也都尽皆打起了精神,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杰米的每一个举动——生怕自己不小心的一眨眼,就错过了千载难逢的宝贵画面。 执事们很快就抱了几个水罐过来了。 那些水罐看着可比杰米以前瞧见的漂亮精致多了。 用蕾罗妮的话来说:就是简直和艺术品没什么两样。 杰米缓步走到那水罐旁边,“这些年来,赫蒂尔斯大陆也不知道触怒了哪位神明,天灾*频频,让人难过唏嘘。我的妹妹,蕾罗妮神的转世不忍见百姓孤苦,费尽心力,终于想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惊叹的神术……那就是凝水成砖。”杰米摊开手掌,在他的手心里,有一块块只有人拇指大小的半透明淡蓝色水砖在散发着让人目眩的光彩。 “凝水成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下主位来到杰米身边的布鲁诺教宗满眼好奇地看着杰米手中的水砖。 “是的,而这也正是我之所以能够在贵教会门口做出那般震惊行事的原因所在。”杰米仿佛看穿了他未言出口的心思,嘴角微翘,一派大方的把其中一块捻起,小心放到了布鲁诺教宗难得慌不迭摊开的大掌上。 “尊敬的教宗大人,您别小看这水砖只有拇指大小一点,事实上,这里面的水足以把现在我们所呆的这个大会议室都淹个满满当当。噢不不不,您也不需要这般小心翼翼,这水砖外有一层被我妹妹刻意加持的膜,它没有您以为的那般脆弱。”杰米见布鲁诺教宗只差没将他手上的那块水砖供起来,连忙出言宽慰道,“我那妹妹虽然没了前世在赫蒂尔斯女神冕下神国里的记忆,但是,她对下界人们的慈悲和怜悯,是刻进了骨子和灵魂里的,因此,自她想出这凝水成砖的法子后,就拜托我去往一个又一个缺水干涸的城镇和村落,去给那里的人们带来清冽和甘甜。” “令妹的行为足以得到大陆上所有人的赞颂。”布鲁诺教宗发自肺腑地说,望向手中水砖的眼神却颇有几分无法自拔的蠢蠢欲动。 “尊敬的大人,我给您的这块水砖,里面的水容量十分的庞大,您要是当真不小心捏碎了,恐怕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变成落汤鸡。”杰米脸上适时的露出一副愉快地表情,“如果您实在是想要亲自试验的话,那么,就请用这块吧,用这块对准水罐用力捏碎它。”一边说着,他一边又递给了布鲁诺教宗一块看着要稍微小上那么一点的水砖。 伴随着杰米的这一动作,坐在位置上的众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高层人员都不约而同朝前倾了倾身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尊敬教宗的每一个举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当真错过了。 “……那……那我……这就试试看?”感受着手中冰凉又颇为柔韧圆滑的小水砖,布鲁诺教宗就如同刚刚得到了一个好玩具一样的儿童一样跃跃欲试。他是真好奇,也是真想知道……这块所谓的神奇水砖是不是真的会像杰米先生所说的那样在他捏碎后成功的变作一罐清水出来。 “您请吧。”杰米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布鲁诺教宗不再有任何迟疑的深吸了两口气,缓缓调匀了一下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激荡难平的呼吸,轻轻捏着那块小水砖,将手稳稳当当地对准了那精致漂亮的大肚水罐。 ——哗啦啦! 在场众人只见得他拇指和食指稍微一动作,一股甘冽的清泉就从他手中争先恐后地迸射而出,很快就往下面的水罐里涌了过去。 “嘶……” “噢噢!伟大的赫蒂尔斯女神冕下在上!” “哦哦哦……我们不是眼花了吧……” “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大会议室里响起了教会高层人员情难自已的惊呼声。 也许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的缘故,布鲁诺教宗当然没办法像杰米这个‘唯手熟尔’的熟手一样,做得不但不让人察觉,反倒半点烟火气都感觉不到! 虽然已经知道这水砖只要捏碎就必然会有清水涌出……但知道是知道,并不代表着心里就真的笃定了这里面一定会有清水涌出……正是因为这份半信半疑,让布鲁诺教宗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虽然他的手确实对准了水罐的灌口,但随着那清水突兀涌出的瞬间,他还是被那冰凉的清水激得手腕一颤,让那原本稳稳当当直往水罐里落的清水骤然失了控制,往旁边的地方倾歪了过去! 恰恰好的浇了杰米和杰米旁边那几个抱水罐过来的执事的一身。 “看样子今天我是注定要做一回落汤鸡了。”眼中划过一道了然光芒的杰米满脸笑容的连连摆手阻止了布鲁诺教宗诚恳又满怀惭愧的道歉。还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征询对方:能否现在就回他落脚的地方去换一件袍子,毕竟,就眼下这样湿漉漉的站在大家面前,还真不是一般的失礼。 没想到杰米能够如此识趣的布鲁诺教宗难掩欢喜的对前者露出了一个很是赞赏的眼神,二话不说的直接表态说杰米现在就可以回去换衣服,不仅如此,他还语气颇为热情地问杰米那里还有没有足够的换洗衣物,如果没有的话,他很乐意让执事们找几件合身的送过去。 杰米自然婉拒了布鲁诺教宗的一番好意,直说出门在外的人自然会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又对布鲁诺教宗的一片拳拳厚意表示了感激之情。 然后,杰米就在布鲁诺教宗的诚恳道歉声中,与那几个同样弄湿了袍子的执事匆匆离开了大会议室。 杰米心里清楚,在确认了水砖的作用以后,这位尊敬的教宗大人必然有着一大堆的话要与他的徒子徒孙们好好说道呢。 他们走后,布鲁诺教宗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得格外凝重和严肃起来,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又让人把水罐里的水一一倒给在场每一位参与会议的高层人员品尝,等到所有人手里都端着一个水杯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地把杰米刚才交给他的那块据说有着‘庞大水容量’的小水砖收入一个珍贵的天鹅绒楠木匣里,板着一张面孔说:“现在,大家还能够自欺欺人的把你们所看到的一切当做所谓的障眼法和小把戏吗?!” 大会议室里重新变得鸦雀无声。 端着水杯,注视着里面清水因为他们不住轻颤的手而微微泛起的点点涟漪,在座的没有一个人还敢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厚着脸皮睁眼说瞎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大会议里才传出来一个很是压抑又很是不甘的愤懑嗓音:“尊敬的教宗大人……难道……我们就不能……把那位女神的转世夺过来……让她做我们的神吗?!” 第5章 .20 如果可以的话,布鲁诺教宗又何尝不想把那位真神夺过来做他们的神,只可惜,他们知道的太迟,而另一拨人又已成气候。 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那蕾罗妮神教会至今都还只是小猫两三只,上不得台面的话,那些人也不会主动找上门来与他们寻求合作——还口口声声的说着什么取长补短,相互融合。 布鲁诺教宗心里清楚,相较于那奉着女神命令,甘冒巨大‘风险’跑来找他们谈判的杰米先生等异教徒,现在的他们才是真正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来日方长! 布鲁诺教宗就不信凭借着他们教会的能耐和底蕴不能够在未来的某一日将那个所谓的水神教会蚕食个一干二净! 分则俱伤,合则两利的融合? 不! 他们从始至终想要的就只有吞并! 连骨头都嚼吧嚼碎了的吞吃入腹! 与虎谋皮的杰米带着他此行的劳动成果,通过神佑之地找他妹妹去了。 他要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妹妹! 告诉她布鲁诺教宗已经同意让两教合并啦! 而他的妹妹也将取代那位从不曾显圣过的赫蒂尔斯女神,以她承继者的名义,成为这片大陆上独一无二的真神! 当初从父母手上将妹妹强行抢夺下来的他——又如何能想到自己的妹妹居然会有这样一日呢?! 回想着那已经逐渐尘封的往事,杰米的心里就仿佛揣了无数只小兔子一样,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外面奔波,不知道见识过多少事物,对人性早已经看得异常透彻。 他心里一直都在为自己的妹妹而感到担忧……哪怕他知道妹妹拥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凡手段,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妹妹就真的高枕无忧了! 如果赫蒂尔斯女神教会和蕾罗妮神教会真的火拼起来,最有可能受到影响的就是妹妹和信仰两位女神的底层信徒们。 杰米是个冷漠无比的利己性子,他对信徒们的死活没什么太大感觉,但是对自己的妹妹——对让他的一生都出现了翻天覆地改变的妹妹他却看得极重——杰米说什么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妹成为两大教会斗争下的炮灰,年纪轻轻的就没了性命的。 虽然他从不曾就这些问题和妹妹刻意沟通过,但是杰米心里却很清楚——妹妹现在的所有倚仗都来自于那片神奇的土地!那片土地让妹妹有源源不断的水源和粮食,那片土地让妹妹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神明……可是!谁又能保证那片土地会永远存在呢? 如果有朝一日它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只要这样一想,杰米就控制不住手脚发麻,浑身都止不住的直打寒噤。 杰米知道,真要是有那么一天的话,以他那个妹夫的能耐,是绝不可能护得住自己的妹妹的! 而他妹妹的另一个靠山,对他们杰拉家一直有着很深芥蒂的赖特牧师…… 杰米承认,前者虽然有着让人惊叹的手段,能力也确实十分的出色,但是,他已经老了!哪怕是有着再多的信仰原液供应,他也不可能再像年轻的时候一样有着仿佛无穷无尽的精力。 杰米没办法想象,失去了这两人庇佑的妹妹会落到一个怎样可悲的下场?! 为了避免某一天妹妹真的落到一个那样求告无门的可悲的地步,杰米知道自己还需要多多的努力。 而这次的两教合并就是一个天大的机遇! 杰米相信,作为蕾罗妮兄长又被赖特牧师排斥的他必然能够在新生的教会成功的得到一席之地的。 而杰米也笃信,以布鲁诺教宗的智慧和敏锐,也不可能会将他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好筹码而弃之不用。 除非……他们真的倨傲的认为他们教会根本就不需要真神的存在来为他们增添光彩。 布鲁诺教宗等赫蒂尔斯教会这一系的教会高层人员当然需要杰米! 在知晓了赖特牧师和杰拉家的种种隐于地下的恩怨后,布鲁诺教宗高兴的只差没跳起踢踏舞来! 他不止一次的在自己的心腹面前连连表示:他们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幸运! “——简直就是有如神助!”这位教宗大人仿佛短短半月就年轻乐几十岁,“那位赖特牧师的眼界到底还是狭隘了一些,哈哈,如果我是他的话,根本就不可能让我们亲爱的杰米先生出头……他真的是太傻了!既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又何苦再拖拖拉拉的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恐怕那位先生也是心有顾虑……毕竟……蕾罗妮冕下和阿尔伯特小殿下的母家不管怎么说都需要出现一两个能够拿得出手的人。”要不然,也太说不过去了。 “既然人家的孩子抢都抢了,又何必再在事后摆出那样一副可笑的模样出来呢?”布鲁诺教宗对赖特牧师的行径可谓是半点的瞧不上。 如果是他在刚知道蕾罗妮的存在时,虽然也会做和赖特牧师一样的事情,但是他却不会愚蠢到把蕾罗妮的家人还留在她身边,只要她想他就让她回去探望或小住个一二。 如果是他的话,他除了会亲自教养蕾罗妮外,还会在第一时间把蕾罗妮的家人与她隔开,反正人们刚发现蕾罗妮不同的时候,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懵懵懂懂的连话都还没有学会说的小婴儿。 总而言之,布鲁诺教宗是绝不会给蕾罗妮和她的家人拥有培养感情的机会的。 “不过这样也不错,”布鲁诺教宗锊着白花花的长胡子,语气颇为愉快的话锋一转。“如果那位赖特牧师先生半点纰漏都没有出的话,我们也得不到现在这样的好机会了。” 因为赫蒂尔斯女神教会的布鲁诺教宗等人的积极配合,旧神已死,新神当立的说法很快就在整个赫蒂尔斯大陆传得沸沸扬扬。 赫蒂尔斯女神的信徒刚听到这则说法的时候十分的恐慌和害怕,简直就如同世界末日马上就要到来一样的绝望。 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的赫蒂尔斯女神教会联合着大陆上所有政权将蕾罗妮神的存在光明正大的推上了前台!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做出什么多余的张目之事——只要把蕾罗妮的神像尽数发放到他们手上让他们祈祷就好。 与此同时,有关蕾罗妮神教会的教堂也接二连三的在赫蒂尔斯大陆到遍地开花。 赫蒂尔斯教会的这一系列举动让大陆上的人们看得简直可以说是目不暇接——直到这时候,他们才真正领会到了旧神已死,新神当立的真正意义。 “难怪这些年来我们大陆一直都在发生各种各样的灾难……原来是尊敬的赫蒂尔斯女神陨落了!”一些虔诚信徒自动自发的为赫蒂尔斯教会描补起来。 “幸好女神在陨落前指定了承继者,要不然,我们往后的日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样过呢!” “对了对了,听说这位蕾罗妮神比起赫蒂尔斯女神还要威能强大……有人已经亲眼见证了她所引发的神迹,你们说,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不管真假,只要老老实实的跟着牧师大人祈祷就好了——反正我们的日子和往日里也没什么分别,不过是换了一尊神灵信奉罢了……” “尊敬的布鲁诺教宗自从上任以来就从不曾让我们失望过,只要是他说的话,不管是荒谬还是滑稽,我都要试上一试,指不定千载难逢的奇迹就发生在我身上了呢!” “对了对了,我听说我们新信奉的这位神灵与赫蒂尔斯女神不同,她司掌的是与水源有关的职能啊!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因为她又重新过上从前那种幸福的日子?哎呀……可怜我的小儿子,在霉雨从天而降的时候出生,至今都还没有吃过一餐饱食呀!” “我的小女儿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每次只要看着她把个大拇指吮吸得津津作响,直喊妈妈我饿,我就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啊!” “希望这位新神真的能够给我们带来希望吧!毕竟她可是新神呢!会给我们整片大陆都带来崭新希望的新神呢!” 由于赫蒂尔斯教会和布鲁诺教宗的强烈支持,蕾罗妮逐渐在赫蒂尔斯大陆的民众们心中有了一个比较鲜明的印象。 等到有那等天资出众的新信徒在无意中缔联了神佑之地之门,并且成功进去与里面的蕾罗妮神信徒有了交流和沟通后——整个大陆都因此而轰动了! 后知后觉的人们只差没因此而疯狂! 那些原本只是半信半疑亦或者敷衍了事亦或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大陆民众们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蜕变成了蕾罗妮神的忠实信徒! 他们只差没不吃不喝的跪在蕾罗妮神的雕像面前拼命的祈祷了! 这可不是往日里那些牧师老爷们神神叨叨说出来的布道故事呀! 这是真实的呀! 这可是他们亲眼所见的呀! 他们亲眼瞧见他们的亲人、朋友、邻居等等等等,在他他们的眼前没有丝毫征兆的消失不见,又莫名其妙的抱着满满一水罐的清水和香喷喷的白面包出现在他们面前啊! 那可是满满的一罐清水! 那可是喷香扑鼻的与黑面包有着天壤之别的白面包! 赫蒂尔斯大陆的民众们彻底的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了! 在这个苦难又坎坷的时代里,再没有什么比干渴和饥饿更折磨着他们的肉·体和灵魂了! 如今好不容易,希望已经近在眼前! 如今好不容易,他们又能够过上天灾还没有发生前的安定幸福生活——甚至比没有发生前更好——他们如何能不变的激动!如何能不语无伦次的感谢伟大的、神圣的、无所不能的蕾罗妮神呢! 特别是在后来他们还知晓了他们新信奉神祇的另一种神之职能,也就是掌生控死的时候,他们更是整个人都要激动得炸掉了! 只要一想到他们信奉的新女神能够让人上天堂,能够让人投胎转世,能够让人以灵魂的姿态在神国里永生不死,他们就无法控制住自己激荡发狂的情绪,对其的信仰虔诚度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节节攀升,直到后来,竟然高涨到一个就连蕾罗妮这个幕后策划者瞧了都有些难以置信的骇人程度! 第5章 .21 赖特牧师和奥兰多等人对蕾罗妮时不时弄出来的神迹已经能够用司空见惯来形容。在其他人情绪激动的只差没休克过去的时候,他们却能够摆出一副大将之风的淡定模样,不疾不徐的把一切庆祝事宜都打理的妥妥当当。 不过在私下里,赖特牧师却找到了自己乖巧懂事的宝贝教女,神情很是严肃的又给她灌了好几碗心灵鸡汤。 “教父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布鲁诺教宗更看重我们一些……蕾妮,你的想法并没有错,但是你却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原本想解释一下自己这回也是误打误撞的蕾罗妮被赖特牧师的这番话勾起了好奇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好奇他所说的‘最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教父知道对别人来说千载难逢的神迹对你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只要你想要让它发生,它就必然会出现——你也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并且十分享受着这一切对吗?”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教父会摆明车马和自己讨论这个的蕾罗妮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难堪——作为一个被人用斜睨着眼睛蔑视着长大的孤儿,蕾罗妮没办法否认赖特牧师语气里的那份隐晦的责怪……她确实如他所说的沉浸其中,也确实……很享受这份堪称高人一等的鹤立鸡群。 即便,她脸上一直都表露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无奈表情也一样。 “这样的感觉确实很好,也确实很让人难以放弃,但是,蕾妮,教父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再让人惊叹的神迹过了头,泛滥了,也会变得不那么珍贵甚至……” “成为人们口中的荒诞闹剧和谈资的。”已经弄明白了赖特牧师是想要和她说什么的蕾罗妮在望向自己教父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孺慕和惭愧之情。 这段时间她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 她怎么能把法不轻授,道不轻传这句至理名言给彻底地抛诸脑后呢?! 就像她教父提醒她的那一番话,这神迹要是多了,那可就真不值钱了呀。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蕾罗妮默默的在心里提醒自己吸取教训,同时也在心里告诫自自己以后断不能在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而做出某些难以收场的蠢事了,毕竟现在的她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就连打个喷嚏都会引来骚乱的特殊人物了。 除了转世重生和空间石屋的事情以外,蕾罗妮在赖特牧师等亲人面前一向是没有秘密的。 不等赖特牧师询问,她就主动将今天这起神迹的出现缘由和盘托出了。 当赖特牧师知晓这一切都与信仰原液有关,而他们以后也再不需要因为信仰原液的供给不足而烦恼的时候也很为自己的教女感到高兴。 “——这可真的是天大的好事,”赖特牧师笑容满面地说,“相信雷蒙德大人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会非常高兴。” “这是毫无疑义的。”蕾罗妮忍俊不禁地点头,“直到现在雷蒙德老师还在对他所谓的延寿药剂研究念念不忘呢。” “雷蒙德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对这个太过执着了一些。”赖特牧师叹息一声,“这些年若不是延寿药剂这个执念一直都在紧缠着他不放,他必然已经做出了一番更大成就了。” “天才与其他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有资本也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雷蒙德老师这些年来虽然一直被研究延寿药剂这个执念所苦苦纠缠,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确实为这个世界做出了许多难能可贵的贡献。”在这一点上,没有人能够抹杀掉雷蒙德巫医的功劳,全大陆的人都应该发自内心的感激他。 “蕾妮,听你这话的意思,难道……”赖特牧师扬了扬眉毛,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出来,“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 “关于这个我和奥兰多已经和老师商量过了,老师本人也很乐意在延寿药剂研究成功之前,放下轮回转世的机会,以灵魂的姿态呆在神国里为这片大陆继续做贡献。” 蕾罗妮突然竖起一根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亲爱的教父大人,难道您就从不曾往深里想过,雷蒙德老师为什么对延寿药剂这般的执着吗?居然坚持研究了这么多年,不论遇到怎样的风波险阻,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 赖特牧师被教女这一番暗示弄得满脸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蕾妮你就千万别告诉我……雷蒙德大人,之所以孜孜不倦的研究延寿药剂是因为……” “他非常的惧怕死亡,对死亡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根本就没办法轻易释怀的恐惧感。”蕾罗妮一针见血的补充道。 雷蒙德巫医本人也承认了这种说法。 在蕾罗妮即将生产的一次碰头会上,他坦然地把自己这个几乎从小就有的古怪毛病说给大家听,“我懂事的时间十分的早,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恐惧感……” 雷蒙德巫医在说起这个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很有几分微妙的味道,“有一个十分神秘的声音,一直都在我脑海深处劝说着我,鼓励着我,驱策着想办法延长自己的寿命——它就只差没摆明车马的告诉我,将来我必然会面临十分可怕的困境,只要足够的寿命和精力,才能够让我在这个可怕的世界生存下去。” 大家面面相觑地看着雷蒙德巫医陷入沉思。 “那种感觉十分的不好过,婴儿时期的我因为没办法掩饰那种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感,只能够日日夜夜的啼哭……要不是一位伟大的巫医,也就是我已经仙逝的老师特意研究出了一种有助婴儿安眠的药剂,恐怕我早早就已经夭折了。也正是因为老师的帮助,让我从小就定下了要成为一位出色巫医的愿望——与他共行在治疗减缓人痛苦和磨难的伟大道路上——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年来,我做得还算是不错。”雷蒙德巫医嘴角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显然,他对他的启蒙恩师感情很深,即便是不经意提起,眼角眉梢都溢满了浓浓的感佩之情。 在所有人都因为雷蒙德巫医和他老师的师生情而感动不已的时候,蕾罗妮却鬼使神差的被他话语里所说的那两句‘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恐惧’和‘十分可怕的困境’给吸引住了! 她莫名其妙的就觉得这两句话非常的重要,值得她高度重视。 自从穿来这个世界,又发生了那么多神奇的事情,蕾罗妮真的很难再坚定的信奉所谓的唯物主义,把自己所亲眼目睹、亲身经过的种种事情当做是迷信看待。 已经知道什么叫‘冥冥之中自有感应’的蕾罗妮偷偷把这事放在了心上,不过却没有像从前那样草木皆兵的要每天守着自己在乎的人不放——就怕他们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出个什么差错。 由于蕾罗妮一心遮掩的缘故,不论是她的丈夫奥兰多还是她的教父赖特牧师都没有觉察到她的不对劲,再加上他们还需要为蕾罗妮这次无意识弄出来的‘乌龙神迹’善后,自然是忙碌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哪里来的时间关注她的每一个情绪起伏。 反倒是贴身服侍她的乔安姐妹俩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再追问几回无果后,她们偷偷把蕾罗妮情绪不对劲的情况偷偷汇报给了她们的老主人和男主人。 乔安姐妹俩心里清楚,这两位是唯二能治住她们小姐,并且让她自动吐露真相的人。 作为看着蕾罗妮长大的忠仆,不论是乔安还是乔莉都不愿意身怀有孕的蕾罗妮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个什么问题——且不说到时候她们难辞其咎,哪怕是她们尊敬的小姐掉根汗毛她们也不由得心疼的厉害。 收到消息的奥兰多和赖特牧师很快就找到了蕾罗妮——为了让她说实话,还特地摆出了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蕾罗妮被他们佯装气恼的模样逗得前俯后仰,一直都乐个不停,好不容易才调匀了呼吸,把她心里的那点隐忧说给她心中两个最信任的人听。 对妻子(教女)的脾性可谓是知之甚详的奥兰多和赖特牧师自然清楚对方绝不是危言耸听的人,因此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格外的严肃和凝重。 在收到蕾罗妮的提醒后,奥兰多等人明面上瞧着没有采取什么措施,但是布莱曼三领明显变得外松内紧起来。 就在蕾罗妮以为那‘冥冥之中的感应’不过是他杞人忧天的时候,天空毫无征兆的裂了个大洞,还越来越有扩大的迹象! 发现这一点的大家当然非同小可,整个赫蒂尔斯大陆的居民精神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崩溃和绝望——这些年,他们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回从绝望的深渊里爬出来,又被命运狠狠地踢踹回去了! 他们六神无主的厉害,除了匍匐在蕾罗妮的神像前,虔诚乞求保佑外,竟是再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蕾罗妮心里也慌乱的厉害,她也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情,难免也会变得和其他人一样,胆战心惊。 毕竟,不论是她上辈子所受到过的教育还是这辈子所学到过的知识,都没有哪一项能和现在扯得上关系! 哦,天破了。 她能怎么办? 补天吗? 呵呵…… 且不说她现在还挺着个大肚子,就是她没怀孕,她也不知道这个天该如何补啊! 她既不是女娲,也炼不出传说中的补天石啊! 就在蕾罗妮头痛不已的时候,从两大教会正式宣布合并以来,因为种种因由还不曾与蕾罗妮见过一面的布鲁诺教宗终于彻底洗去了自己身上的赫蒂尔斯女神印记,成功改换了自己的信仰,与如今在大陆上已经是公开秘密的神佑之地取得了缔联。 如今的他,就通过阿普丽尔庄园的广场精神矍铄,表情虔诚的站到了蕾罗妮面前。 蕾罗妮看着他带着一众赫蒂尔斯教会的神职人员在她面前大礼参拜的庄重模样,莫名的就想起了那年大旱,全村村民都在地震后跑到她面前来逼宫的情景……上次,是空间的出现救了她,这次呢?!这次她还能够幸运无比的逃过一劫吗? 第5章 .22 在全大陆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向全知全能的神祇寻求庇佑和帮助,自然也就成了应有之义。 蕾罗妮既然把自己坑上了这么一个下不来台的位置,那么,不管她愿意与否,她都必须扛起自己应尽的责任。 蕾罗妮自己对这一点也心里有数,在热情洋溢的把圣·布鲁诺教宗一行留在阿普丽尔庄园做客并且决定今晚就为他们举行盛大的接风仪式后,蕾罗妮就捧着个因为接近产期而越发显得壮观的肚子,朝着大家平日里开会的小会议室里小碎步地飞奔而去。 她人还没有站定,已经皱巴着一张惨兮兮的苦瓜脸叫救命了。 “幸好雷蒙德大人被布鲁诺教宗叫去叙旧了,若是让他看到你这个样子,准会大发雷霆!他可是最不喜女子礼仪不规范了。”被教女的跳脱吓得心跳都仿佛停止的赖特牧师佯板着一张脸吓唬她。 西莉娜夫人是因为什么成为贵族淑女和夫人的模板,不就是因为源自于雷蒙德巫医多年来的严格把关吗? “现在都快火烧眉毛了,我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心里乱糟糟的蕾罗妮胡乱摆了摆手,在教父的强制要求下,强按捺住满腔的焦急情绪,老老实实地在乔安姐妹俩小心翼翼的服侍下坐了下来。 “教父,你说这回我该怎么办啊!”在自己的老教父面前越发有恃无恐的领主夫人沮丧着个脸,“天上突然裂了个大洞我也着急啊,可是我又能想出什么有用的办法呢……我自己到现在还糊里糊涂的呢!” 蕾罗妮知道满口谎言和利用空间造假装神棍的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自己这些年也做了不少好事啊!赫蒂尔斯大陆有多少人因为她而成功活命——她不求他们的感激,只求他们让她安安生生的产下这个孩子,然后静等世界末日那天的到来。 是的,在蕾罗妮心里对这次天空的异状已经有了自己的估测……她甚至觉得,以前的那些干旱啊、地震啊、雪灾啊、霉雨啊什么的都不过是眼下这起可怕灾难的预演! 面对这种必然会波及整片大陆的灾难,即便是蕾罗妮拥有一个空间做后盾,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坚持多长时间! 别忘了,除她以外,其他人想要在她的空间里待得久一点只能依靠虔信度……就连蕾罗妮的儿子阿尔伯特也不例外! 蕾罗妮半点都不愿意在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大家一个接一个的被空间排斥出去,然后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躲在空间里老死…… 她虽然不喜欢人们太吵闹,但是并不意味着她就想要在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独自一人在空间里了无生趣的苟活一辈子!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 真要是到了那一天,真要是失去了所有,蕾罗妮宁愿和自己的亲朋好友一起死,也省得独留下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蕾妮,既然你对这次发生的事情早有预感,又怎么会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呢?当然啦,我的孩子,你也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不管你最后能不能成功帮助到这片大陆上受苦受难的人们,你的老教父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以你为荣的。”赖特牧师为了安自己教女的心,赶忙举双手双脚表明自己的立场,脸上还带着讨好的微笑。 ——沃尔森先生虽然早已经习惯了赖特牧师在蕾罗妮面前的滑稽表现,但每次见了,依然会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蕾罗妮焦灼的情绪成功的被她的老教父以这样的方式安抚住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的丈夫奥兰多一边捏着眉心,一边和安东尼先生以及尤金先生交谈着走了进来。 奥兰多很惦记妻子的安危,一进会议室就问蕾罗妮的情况。 蕾罗妮也不怕吓到他,眉头紧锁的直说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大家现在把所有希望的都放在我身上,可是我却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蕾罗妮破罐子破摔。 目前这事和干旱地震那回其实是有着很大区别的……那回她即便装神弄鬼的糊弄一段时间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失……毕竟那时候的小莫顿村食物还是充足的,水源也可以去森林里想方设法的找到一两条细窄的山溪小河什么的,比方说,在蕾罗妮没有发现自己的那个空间之前,不是一直都凭靠着奥兰多偷偷告诉她的那个秘密基地里的水源填补家里的田地嘛。 现在这一回的性质却和上一回截然不同,谁也不敢保证天上的那个大洞还会不会继续破裂下去,也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知道眨眼的功夫不到,他们的小命就已经没了指望。 蕾罗妮觉得,在这个时候还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装神弄鬼,简直和罪孽深重没什么分别!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别着急,”奥兰多驾轻就熟的安慰自己情绪多变的孕妻,“你自己也经常说‘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大家就想出办法来了呢。” “就是、就是,这么多坎我们都顺顺当当的跨过去了,又怎么会栽在这样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坑里!”尤金先生配合着奥兰多说俏皮话,他也看出了蕾罗妮的焦躁和不安。 这几年来,尤金先生看着明显成熟了许多。 在他的身上,蕾罗妮已经很难再看见那个执拗的死不悔改——坚决要因为娶妻的事情和父母对着干的年轻人的影子了。 “蕾妮,你是我和你教父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以来,你从不曾让我们失望过,我相信这一回也不会有任何例外。”沃尔森先生也开口给蕾罗妮加油鼓劲。 蕾罗妮看着对她信心十足的大家,突然就觉得自己很不应该…… 既然她已经因为一己私欲把自己推上了神坛,那么就要有个做神的样子!别收了人家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用虔诚的信念汇集出来的信仰原液还厚着脸皮什么都不做的坐享其成! 等等! 信仰原液! 石屋! 蕾罗妮的眼睛‘唰’的一下蓦地变得异常的明亮。 赖特牧师挑了挑眉毛,询问似的唤了一声:“蕾妮。” 蕾罗妮冲着她教父做了个稍安勿躁的表情,“也许这事我还真能解决……”她不好把话说得太满,“我去神佑之地里一趟,你们在这里好好商量一下今晚的洗尘宴吧,顺便也通过这一场宴会让领地里的人们安安心。” 话音未落,她已经整个人消失在空气里。 大家面面相觑的看着她刚刚还坐过的地方,“不是刚刚还炸毛的说自己一点头绪都没有嘛?居然这么快就改了腔。”赖特牧师一脸的啼笑皆非。 “蕾罗妮没头绪是毋庸置疑的,从她刚才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不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并不意味着在她身体里沉睡的那位尊贵冕下也不知道……”沃尔森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在座的众人一眼。 奥兰多黑如点漆的瞳孔有瞬间的收缩。 他并不喜欢把自己心爱的蕾妮妹妹和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灵联系在一起……哪怕他知道这不过是可笑的自欺欺人和垂死挣扎也一样…… 蕾罗妮一进空间,就熟门熟路的闪身进入了石屋。她在石屋里绕了两个圈,没想出该怎样和空间沟通——解决掉外面那个伤脑筋的大难题,也不知道一直对她助益良多的空间这回还能不能彰显它那神奇的魔力,助她和赫蒂尔斯大陆的百姓逃过一劫。 蕾罗妮在石屋里枯坐了一阵子,又想了很久的事情,两条眉毛就只差没拧成疙瘩。 也不知道她到底坐了多了,又发了多久的呆,她突然语气幽幽的开口说话了。 就像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似的——满脸的纠结和古怪。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是否存在……不过看在你总是让我心愿得偿的份上,我今天就做一回蠢事……问一问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你……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帮助我……解决掉外面天空上的那个□□烦……亦或者,你能不能明确的现身出来告诉我一声,那个大破洞假如就那么放在那里不管,会不会对赫蒂尔斯大陆上生活的人们造成伤害?” [有] [會] 蕾罗妮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浮现出一块半透明的光屏,上面用蕾罗妮已经觉得颇有几分陌生的繁体字言简意赅的写着对蕾罗妮问题的回答。 脸上表情瞬间变得一片空白的蕾罗妮瞪视着那半透明的光屏,整个人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一种浑身都觉得发软的感觉。 那是一种没办法用语言形容的—— 类似于‘另一只靴子总算是落下来了’的微妙复杂感。 她怔怔的看了那半透明的光屏半晌,良久才找回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 “我是因为你,才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吧?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 蕾罗妮努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嗓子依然干涩得仿佛有青烟在里面不停地往外涌似的,难受的不像话。 [是] [補天] “……你,你说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补天?补外面那个大破洞吗?你早就知道那个大破洞会出现在这片大陆上?”看着那两行小字的蕾罗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事实——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口无心的吐槽居然会在某一天里成为铁板钉钉的现实! 这真的是太荒谬! 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第5章 .23 蕾罗妮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也会有舍己为人的一天。 不过想想这些年来大家对她的付出和疼爱,为他们牺牲自己,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再说了,舍她一人而换世间生民无数,这也是她的功德。 与其拖着大家一起死,还不如主动把自己献祭出去补天呢…… 而且这样做的话,还能变相的消除掉她心里的那点永远都没办法诉诸出口的内疚。 虽然她面上从不显露,但是随着与大家的感情逐渐深厚甚笃,她确实很为自己的欺骗和谎言感到惭愧和难堪…… 不论是所谓的蕾罗妮神还是水神冕下,都让听到的她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只可惜,骑虎难下,如今的她就算想回归正常女子的生活也不过是妄想了。 蕾罗妮很为自己撒下弥天大谎的行径觉得窘迫,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有时候蕾罗妮会想,如果刚穿越过来的她没想着走捷径,而是踏踏实实的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姑娘长大,会不会引发这么多的风波? 最起码的,在这条所谓的救世之珠还没有抓她去补天前,她可以尽情享受父母的慈爱,兄妹的情深…… 不过真的那样做的话,恐怕她就别想要再得到一个掏心掏肺对她好的教父,不会再得到一个不是亲生却比亲生还要疼爱宠溺她的好兄长…… 回想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种种往事,蕾罗妮的眼睛里有笑也有泪,她是个倔强的性子,不论自己做了怎样的决定,都会义无反顾的走完! “虽然欺骗了你们……但是这些年我也确实救了很多人改变了很多事……”蕾罗妮站在石屋里,神情沉静地自言自语着,“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确实没有撒谎,因为不论是我选择走上哪一条道路,我都会成为这片大陆上所有人尊崇敬佩的神祇——因为,我注定将成为这片大陆的救世主,注定要为这片大陆牺牲掉自己,拯救这个美好的世界。” “明明还这么年轻……明明还有大好的时光要度过……真不想死啊……真舍不得大家啊……”蕾罗妮用力揪住胸口,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往地面砸落,扑簌簌簌地,即便是不经意间瞧了,也忍不住在心里泛起怜惜和不忍来。 蕾罗妮在石屋里哭了很长很长时间,才奢侈的用信仰原液洗了一把脸,消掉了眼睛、脸上的红肿,努力摆出一副如释重负的面部表情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眼见着她凭空出现的众人几乎是不约而同望了过来,虽然不曾开口问出一句话,但是殷切的眼神和充满渴望的表情已经将他们此时心里的意图表露无遗。 蕾罗妮弯了弯还有些酸涩的绿眼睛,冲着大家露出一个要多灿烂就有多灿烂的舒心笑容,“大家这回真的是白担心了,亏得我们竟然还紧张成这个样子。”不待大家做出什么反应,她就二话不说的直奔主题,用一种堪称如释重负的口吻如是说道。 她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让本来心内煎熬如汤煮的赖特牧师等人顿时精神一振,赶忙争先恐后地问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里比黄连还要苦三分的蕾罗妮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她单手撑着因为站立而隐隐酸胀的腰部拣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在所有人的屏气凝神中,长叹了一口气,“这次的事情是大家误会了,外面天上的那个大洞……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可怕的无可避免的天灾,而是……而是我已经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蕾……蕾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殷勤端了杯热羊奶要递过来给妻子润喉的奥兰多手上一晃,那羊奶就有一小半洒在了会议桌的桌面上。 蕾罗妮不忍去看奥兰多此刻的眼睛,她刻意用一种平板的听不出任何情感的声音,在大家震惊的眼神中漠然补充道:“外面天上的那个洞窟窿……是通往神国的大门,是我回去的必经之路。”蕾罗妮抿了抿嘴唇,“今晚,我会在接风宴会上,向布鲁诺教宗等人表示歉意的,毕竟,他们这回因为我的缘故,也算是受了大刺激……所幸,这只不过是虚惊一场,只要借他们的手向全大陆的人们解释清楚了,也就没什么了。” 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 所幸,这只不过是虚惊一场?! 蕾罗妮的话在奥兰多的脑子里不住回荡重复,让他险些当场就失了理智,攥住孕妻的手腕嘶吼出声! “蕾妮,这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以前教父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这件事……”他还以为自己教女要在这凡世间与奥兰多白头偕老,幸幸福福的度过一生呢。 “教父,关于这件事,其实我和您一样觉得十分突然……可是,神国不可一日无主,自从我破釜沉舟重新轮回转世后,神国就一直在凭借我原先储存的神力运转……如今那些神力已经寥寥无几,我再不回去,恐怕这天可就真的要塌了。”心中一紧的蕾罗妮面上却冷静自然的让人瞧不出一丁点异样。 “真的不能再多留一段时间嘛?孩子还小呢,他们可不能没有你。”赖特牧师一脸的不舍。他这些年来与蕾罗妮已经建立了十分深厚的感情,真的是半点都舍不得跟她分离。 “如果可以的话我又何尝不想要留下来呢,”蕾罗妮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哀伤之色,“只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人力或物力能够轻易转移的……” “蕾妮……”赖特牧师的声音听着几乎要哭出来了。 蕾罗妮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努力把眼睛里的濡湿眨掉,“教父,其实我回归神国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的,等我回了神国就不需要再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了——到了那个时候,有我在天上罩着您,不管您做什么都能够顺顺利利,如愿以偿的。”蕾罗妮耐着性子哄自己的教父。 这也算让她卖命的一大福利了,只要是她真心认可的身边人,这片天地的本源法则必将庇佑他们,让他们安享一世幸福。 而这,不就是她愿意为这片大陆牺牲所有乃至于灵魂的原因所在吗? “这事真的太突然了,一时半会真的很难让人接受……”赖特牧师站起身,“今晚的接风宴会要慎重举办,我和沃尔森去楼下把关吧……既然没事了,我总要找点乐子安抚一下自己这颗受刺激的老心脏。”赖特牧师在看了失魂落魄的奥兰多一眼后,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如果大家都没其他事要找蕾妮的话,那么就让我倚老卖个老,跟我一起下去布置场地,把空间让给他们夫妻两个吧,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对彼此说。” 其他人听了自然了然会意的纷纷响应,很快就把个会议室让给了两人。而蕾罗妮刚才的那番话也确实对他们起了效果,最明显的,他们现在看向天空那个大洞的眼神,不再像第一次见到那样恐惧害怕了。 大家离开后,一向在蕾罗妮面前没有半点自尊可讲的奥兰多干脆利落的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了蕾罗妮面前。 他紧紧握着蕾罗妮的手,“亲爱的蕾妮妹妹,别离开我!别这么早就离开我!你知道我的,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的!”他难过的整个人都痛得要弯成虾球,但依然很努力的用冰冷汗湿的手仅仅捉着妻子雪白的皓腕,没有丝毫男子汉尊严可言的苦苦哀求着,求她不要抛弃她,不要离开他! 蕾罗妮的眼睛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红通通的。 她用力把奥兰多拽扯起来,“我也不想走,可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我最最亲爱的奥兰多哥哥,这方天地已经容纳不下我了,我只能离开。” “亲爱的蕾妮妹妹,你是天上的神祇,对你……我从来就不敢奢求太多,”害怕她抻到肚子的奥兰多顺着她的动作站起来,然后拖过一个凳子坐在她对面,眼神恳切而灼热的与她涩声交谈,“这么多年以来,哪怕我再怎么自欺欺人,我们之间的差距也依然犹如天堑一样,遥不可及……我不敢做你的绊脚石,也舍不得,我知道你的责任,也能够理解……只是,蕾妮,我的好妹妹,好夫人,你能不能,就为我和孩子们妥协这一回?”奥兰多死死握住蕾罗妮的手,我只求这一辈子,我只求这一世!蕾妮!别离开我好不好?别离开我们的孩子好不好!我们真的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奥兰多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的泪水怎么都忍不住,不停地往俊美的脸上往下淌。 蕾罗妮看了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难受! 如果可以的话,她又何尝不想要留下了呢?如果可以的话,她又何尝不想陪伴在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亲朋好友身边呢? 只是,再怎么的不舍得,再怎么的不甘愿,到最后都会变成无怨无悔的妥协和释然。 毕竟,她说什么都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而眼睁睁的看着整个赫蒂尔斯大陆的人都因为她一时的私心而彻底消亡于这片天地的。 比起大家一起死,她还是宁愿牺牲她自己一个去救活所有人。 毕竟,在他们舍不得与她分别的时候,她也想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去守护他们。 ——哪怕,这付出的高昂代价,是她的生命。 第5章 .24 在阿普丽尔庄园,除非庄园里的几位主人宣布禁口令,否则是没有秘密的。 很快的,大家就都知道了外面天上那个大窟窿的真正来历——知晓所谓‘真相’的众人尽皆欢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笑容。 在庄园里落脚的布鲁诺教宗等人自然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他们非常的惊讶也非常的激动。 他们很快找到了他们在水神教会的熟人,迫不及待的找他们打探消息,以确认外面的传言是否属实。 那些人自然七嘴八舌的向他们证实了这一点,于是布鲁诺教宗他们脸上的表情也都变得异常的激动和欢喜起来。 赫蒂尔斯教会的人与蕾罗妮相处的时间不长,彼此之间自然还没有培养出什么难舍难分的深厚情感。 对于蕾罗妮褪去凡胎重归神国的消息,他们只会觉得兴奋和激动,自然不会像赖特牧师等亲近人一样,满心的不舍和难过。 当晚的接风宴会上,蕾罗妮正式向她的所有信徒告知了天上那个大窟窿的‘真实’来历。 布鲁诺教宗带着赫蒂尔斯教会一系的人齐齐对着蕾罗妮深深鞠躬——预祝她早日回到天上去。 他们觉得这是大福,是值得让所有人为之欢呼雀跃的大喜事。 以赖特牧师为首的水神教会神职人员却半点都不配合的僵立在原地,看向蕾罗妮的眼神也充满了不舍和难过的味道。 这些人与蕾罗妮相处的时间不短,对蕾罗妮一直都充满着真切的感恩和崇敬之情,比起想着蕾罗妮登天后种种好处的赫蒂尔斯教会等人,他们明显要真诚的多,也不舍得多。 不过,不论是赫蒂尔斯教会的人,还是水神教会的人心里都清楚——既然神旨已降,蕾罗妮自然也是要非离不可了。 “凡事都需要以大局为重,蕾妮本来就不属于这凡世间……她能够顺顺利利的与你结合,甚至留下两位神裔,已经是你最大的幸运,断不能再奢求太多。” 雷蒙德巫医可谓是这群人中间看得最开的,面对颓废萎靡的学生,他只差没挑明了告诉他——你只是神祇在俗世间历练的一味调剂品,能够得了这堪称天幸的一段缘分,已经要学会什么叫知足常乐。 “老师,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应该,”奥兰多哪怕是已经做了好些年领主,在布莱曼三领拥有着足够的权威,但是在他的老师雷蒙德巫医面前,依然如同往常一样敬慕有加。“但是,我真的舍不得与蕾妮妹妹分开——”奥兰多口里发苦,眼角有晶莹在隐隐闪烁。“在其他人眼里,妹妹有着各种各样让人倍觉高不可攀的身份,在我眼里,她却只是妹妹,只是我心心念念,从小惦记到大的小姑娘!“ 奥兰多现在和他老师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显见,蕾罗妮今天宣布的这个消息极大的刺激到了他,也极大的让他根本就没办法接受。 “人类是不可能与神灵抗衡的,你就是再不甘愿,再舍不得,又能怎样呢?到头来,不还是要乖乖的选择放手?” 雷蒙德巫医的话让奥兰多无言以对。 他神情木然的坐在他特意给老师开辟出来的实验室里,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灰败模样。 雷蒙德巫医虽然从来就不喜欢当着奥兰多的面夸奖他,但事实上他却是一直都以这个亲传学生为傲的。 如今见他伤心颓废成这样,心中自然也是说不出的不忍和叹惋。 雷蒙德巫医作为他和蕾罗妮的老师,又实打实的被他们夫妻俩孝顺了这么多年,实在不忍心眼看着他们到了最后的日子,还走这没必要的弯路。 因此,到底很是认真的出言指点了两句。 他问奥兰多在心里当不当蕾罗妮是他的妻子,又相不相信蕾罗妮就像他喜爱着蕾罗妮一样的喜爱他。 在其他方面很有几分自卑的奥兰多对于这一点倒是笃信非常。 “蕾妮妹妹是个性情十分骄傲的人,如果不是她真正入了眼的人,她说什么都不会点头下嫁的。”在说起这个的时候,奥兰多眼角眉梢总算多出了些许鲜活气。 “既然你们是彼此有情,那么在你百般难舍千般难分的时候,你觉得蕾妮的心情又比你好过多少?你觉得是她自己想要离开你的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又何苦再不辞辛苦的怀孕一回?” 雷蒙德巫医的话对奥兰多而言简直有醍醐灌顶之效! 是啊,以蕾妮妹妹对孩子们的看重,若非逼不得已,她又怎么会在孩子还未落定的时候就向大家宣布孩子产下就回归那所谓的神国中去! 这些年来,以他对蕾妮妹妹的了解,难道还看不出来——在蕾妮妹妹的心里,比起做所谓的高高在上的神祇,她更愿意做着凡世间的普通一女子,与亲人朋友们和和美美,幸幸福福的生活在一起吗?! 总算意识到自己错误的奥兰多壮着胆子上前拥抱了自己已经越发显得苍老的老师一下,语气里充满感激之情地说道:“亲爱的老师,多谢您的提醒,若不是您的出言相帮,恐怕我这一生都要沉浸在无边的悔恨中度过!我这就去找蕾妮妹妹道歉!我必须……必须告诉她,在我的心里,她是多么的重要,多么的无可动摇!” 很欣慰自己的学生不是块榆木疙瘩的雷蒙德巫医见奥兰多拔脚就要离开,见缝插针地又提醒了一句,“在找蕾妮之前,你也要好好的开导小阿尔一下,他年纪尚幼,又被大家宠得无法无天,如今乍然就要离了母亲,很可能会说出一些伤了母子情分的混账话出来——你可千万别让他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平白惹蕾妮伤心难过。” 奥兰多闻听此言自然又是悚然一惊。 他急忙忙迭声保证,说自己这就去找儿子好好的说道一二。 却不想,他到底晚来一步。 已经获悉母亲在生产后就要回归神国,弃他们父子三人而去消息的漂亮小圣子攥着小拳头泪流满面地冲着自己嘶声裂肺地吼:“我还这么小你就不要我了吗?你不是说最喜欢我了!你不是说我是你最重要的心肝宝贝吗?!” “阿尔!”见此情形的奥兰多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疾走了上去,语气严肃而急促地高声制止儿子气急败坏的控诉。 见到父亲过来的阿尔伯特小嘴一瘪,扭头扯着嗓子哭喊了声爸爸,就扑进奥他温暖宽广的怀抱里哭了个昏天黑地! 边哭还不停地呜咽着嘶喊着:我不要妈妈走!我不准妈妈走!我要妈妈留下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儿子那伤心欲绝的哭声奥兰多自己听了整颗心都差点没就此而碎成八百瓣。已经明了妻子此刻煎熬痛楚的他哪里还舍得妻子为这个而痛苦万分。因此,哪怕他心里此刻再怎么的不好受,嘴角也强行提起了一个象征着笑的弧度,“真是个傻孩子,妈妈就算去了天上,也会一直都惦挂着你的啊,这是妈妈的责任,好孩子可不能因为任性而拖妈妈的后腿哟!”他蹭了蹭孩子哭湿的脸庞,“而且家里还有爸爸和妹妹陪着你呢,小阿尔不要哭,你这样难过,爸爸妈妈瞧了会很心疼很心疼的。” “真的会很心疼吗?”阿尔伯特用哭哑了的嗓子问。 “是的,是很心疼,疼得连怎么呼吸都忘掉了。”蕾罗妮艰难地挺着个肚子,想要用手绢给儿子擦眼泪,奥兰多连忙制止了她这一危险的举动,抱着儿子,把儿子的小胖脸蛋凑到妻子面前,让她施为。 夫妻俩个配合的哄了小家伙好一阵子,直到把他哄睡让乔莉抱走,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阿尔他也是舍不得你才会……你不要生他的气。”奥兰多握着蕾罗妮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怀中靠好,他知道妻子因为临产的缘故,肚子太大,腰部经常会酸胀的难受,因此,只要是夫妻俩个独处的时候,他都会把自己当做靠枕一样给她使用——尽量减轻她的不适感。 “他是我的儿子,我又怎么会舍得生他的气呢。”蕾罗妮摇了摇头,嘴角弯出一道比哭还要难看的弧度。 “……既然舍不得生他的气,那么……自然也舍不得生我的气,对不对?我可是你的丈夫呢。”奥兰多轻轻地吻了吻蕾罗妮的耳,目光紧锁着她苍白精致的脸容不放。 蕾罗妮抿了抿嘴唇,耳根因为他的亲昵举止而泛起浅浅的红晕。她配合地点点头,一派坦然真挚的神情,浅笑吟吟的应和道:“是啊,我也舍不得生你的气呢。” 看着这样的妻子,奥兰多简直恨不得在自己脸上狠狠的扇上那么几下,如果这时候他还自私的把所有的愤怒和怨怼都迁怒到妻子的身上,那么他也没那个能耐在妻子的无数追求者中得到她的爱慕和青睐了。 “今天是我昏了头,听说你要离开我就受不了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不该让你这么的为难。”奥兰多捉住妻子冰凉的手不停地啄吻,“我知道你心里只会比我更难过……我……我失去的只有你一个……而你……却要失去我们所有人。” 蕾罗妮怔怔地看着丈夫的一举一动,不论是他眼睛里真切的怜惜还是他语气里的自责都让她止不住的想要流下心酸的眼泪。 蕾罗妮自问不是个喜好落泪的人,但是在听了这样一番熨帖的话后,还是有些按捺不住满腔的激荡情绪。 是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才是那个最委屈也最可怜的人! 他们失去的只有她一个,随着时间的流逝,必然又能够走向幸福的新生活。 可她呢,她失去的是他们所有,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所努力经营的一切,是……如今这一条好不容易才又捡回来的宝贵生命! 只是,哪怕她心里再委屈,再难过,她也什么都不能说!她什么都不能说! 情至深处无怨尤,既然做了,那也就没有什么好再后悔的了。 毕竟,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第5章 .25 奥兰多对自己的老师雷蒙德巫医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激涕零过。 看着妻子泪眼婆娑地把脸侧蜷进他肩窝里哭得直打嗝,他的心情也是说不出的唏嘘和难受。 “蕾妮妹妹……”奥兰多清了清有些哽咽的嗓子,神情很是郑重地在妻子的额头上温柔地亲吻了一口。“我这一辈子最爱的人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不论我们以后是否还会有重聚之期,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有一丝的消减和褪灭。” 哪怕是已经生了一个孩子,肚子里又揣了一个都不曾听奥兰多用如此露·骨的情话表白过的蕾罗妮秀丽的面颊隐隐染上了一层火烧云一样的迷人晕红。也许是信仰原液一直都不曾中断过的缘故,蕾罗妮的脸上一直都没有出现其他孕妇所特有的妊娠斑,依然光洁白皙如刚剥了壳的鸡蛋——因此,这抹嫣红也就格外的显眼醒目。 奥兰多瞧了,原本因为妻子的即将离去而沉痛煎熬无比的心也重新涌现了零星几分难得的喜悦。 他强颜欢笑地用胳膊搂紧了妻子的肩膀,刻意用轻快地语气询问她,“蕾妮妹妹,你呢?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深爱着我呢?” 蕾罗妮抿了抿嘴唇,把脸又往奥兰多的肩窝里拱了拱,说什么也不肯就这么如了他的意。 “蕾妮……世界上最好最好的蕾妮妹妹……”奥兰多不依不饶地揽着蕾罗妮的肩膀一晃一晃的。 蕾罗妮被他晃得就仿佛置身于一架秋千上似的,她佯装生气地用力揪了下他的耳朵,到底拗不过他的吐露了自己的心里话。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会随便给自己找个丈夫的人吗?”她强作出一副趾高气扬地模样把奥兰多的大手用力从自己的肩膀上扫下去,然后站起身踩着重重的脚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如果不……不喜欢你,不爱你,我又怎么会点头答应嫁给你呢?” 蕾罗妮的这番话成功让奥兰多也笑弯了一双闪闪发亮的黑眸。 这几年来因为忙着工作而分·身乏术的夫妻俩又一次感受到了初初新婚时,眼中只有彼此的那种旁若无人的甜蜜和喜悦。 接下来的日子里,奥兰多几乎与蕾罗妮寸步不离。 阿尔伯特也同样如此。 他们父子俩的行为也得到了庄园里所有人的理解,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们是想要借着仅剩的一点时光多和蕾罗妮创造一些幸福的可以回味终生的幸福回忆。 对于这一点蕾罗妮心知肚明。 深知自己这一去就定然与这对父子俩永别的她也彻彻底底的放纵了一把,尽情的做一个好妻子和好母亲,她无时不刻的都要看到他们两个,有事没事的就要亲吻他们或拥抱他们。不过每到晚上入睡前,她都会借着打理神佑之地的名义的跑到空间里去偷偷写信——她要写很多很多的信给丈夫,给阿尔伯特,给她还在肚子里的孩子。特别是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蕾罗妮最亏欠的就是他(她)! 蕾罗妮知道没有妈妈的孩子有多可怜,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不想自己的孩子也承受这些,但是她没办法,她必须要为这个世界,为这片大陆上的人们做出牺牲! 这是她不能逃避的责任。 也是她作为一个‘人’,一个有着正确三观的人,应该也必须去做的义务! 在奥兰多父子紧缠着蕾罗妮不放的时候,收到消息的杰拉太太也带着除杰米以外的全家人大包小包的住进了阿普丽尔庄园。 她像是豁出去了! 不顾一切的来到了即将与自己永别的女儿身边!时时刻刻的陪伴着她,对她嘘寒问暖! 有时候,母女俩在说这话的时候,她都会情难自控的流下眼泪。 她不止一次的抱住蕾罗妮说她不是个好妈妈,说她对不起她! 不管杰拉太太心里有再多的借口,她都没办法释怀自己牺牲女儿的举措。 更何况,她为了家庭和家里的其他成员,牺牲了女儿不止一次。 甚至为了不让家里的其他人受到伤害,而刻意选择疏远自己的女儿——不论女儿女婿怎样恳请拜托,都不肯如他们所愿的来阿普丽尔庄园接受他们的孝敬,让他们养老。 杰拉太太原以为她与女儿还能做很多年的母女,她自忖自己和丈夫身康体健,总有熬死赖特牧师的那一日——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这么早就要与女儿彻底分离,还是永诀! 杰拉太太几乎要崩溃!几乎要把赖特牧师这些年来所做的恶心事龌龊事尽数向女儿和盘托出!但她忍住了!苦苦按捺住了! 在私下里,她是这么对不解的小儿子杰米说的:在蕾妮的心里,她的教父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如今她就要离开了,不论她回到神国后是否还拥有在凡世间的记忆,我都希望她能够无牵无挂,开开心心的离去……我们都是蕾妮心里在乎的人,我不忍心,也舍不得她在这片大陆最后的日子里,还因为我们的事情而感到为难。 杰拉太太的这番言论传进了暗地里派人监视着他们一家的赖特牧师耳朵里,听完下属的汇报后,赖特牧师长久的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从杰拉太太说了那一番话后以后,他像是彻底的消除了心里的膈应和心结似的,不再如往常一样总是掺和在蕾罗妮和杰拉家的相处中不放了,相反的,他还特意让出了私人空间让他们相处。 对于他的这种行为沃尔森先生难得表示了不理解,他清楚自己恩主的本性,知道他绝不是那种大方豁达的人。 面对沃尔森先生的疑问,赖特牧师摩挲着蕾罗妮送给他的一块用美玉精心雕琢而成的圣徽,语气异常平静也从容地说:“如今我以尽得先机,根本就没必要再在为这点小事而与他们斤斤计较……再者,担心蕾妮感到为难的,不止她杰拉太太一个!我对蕾妮的感情,也不比她少几分!” “那……杰米先生这段时间的那些小动作……"沃尔森先生扬起一根眉毛提醒,“这些日子,我可不止一次的看到他往布鲁诺教宗暂居的地方拜访。” “他能入布鲁诺教宗的眼,得到对方的指点,也是他的造化和荣幸,我很为他感到高兴。”赖特牧师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的敷衍了一句。 沃尔森先生觉得有趣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效忠了近一辈子的恩主大人,“我最最尊敬的好大人,难道您就一点都不怕他成气候后反咬您一口嘛?他能够在您的隐晦打压下挣扎这么多年,可见也是个心有成算的。” 赖特牧师淡笑一声,“比起他那个傻哥哥他确实还有点手段,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我已占尽先机,如果在蕾妮还小的时候他就有现在这能耐,恐怕我还真得动点什么手脚才能够彻底清掉这块绊脚石,但现在不同了,亲爱的沃尔森,我的老朋友,如今的我和他们一家在蕾妮心中的地位恐怕早已经不相上下,当初我因为投鼠忌器不敢把他们全部弄死,现在的他们……自然也不敢真的对我下狠手……由此而引来蕾妮的不满甚至是仇怨!” 事实上也确实如赖特牧师所笃定的一样,在听了母亲杰拉太太的劝说后,杰米心里哪怕是再怎么的不甘和愤懑,望向赖特牧师的眼神依然谦卑尊敬有加。 而这,也正是蕾罗妮想要看到的。 蕾罗妮不是个傻瓜,如何可能半点都感觉不到赖特牧师与她血亲之间的暗潮汹涌。 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论帮着哪一边都过不了心里那道坎的蕾罗妮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是到了马上就要离开的时候,她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提醒一下自己,在离开的时候好好拜托一下丈夫,让他仔细盯着面上一片风平浪静,实际上内里早已经水火不容的两方人马不要真的撕破脸面打起来。 不过蕾罗妮也相信,哪怕是看在她的份上,他们也不会真的闹得彼此下不来台,毕竟他们都是打从心底的疼爱着她,绝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她在天下人面前失了脸面。 时间从来都不会因为人的苦苦挽留而有所停止。 日升月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不管蕾罗妮心里再怎么的不舍得,再怎么的感到害怕,该来的日子,终究还是到来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蕾罗妮在早已经预备好的产房里成功分娩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婴。 那个小姑娘甫一落地就睁开了眼睛。 是一双如星子一般璀璨夺目的漂亮绿眸! 看到她的蕾罗妮和奥兰多等人不约而同都露出了一个喜悦和悲伤掺杂在一起的复杂微笑。 喜悦的是这个孩子与她(蕾妮)是这么的相似,悲伤的是,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要与母亲永远分离。 第5章 .26 “真的不能再留一段时间吗?哪怕十天半月也好?”看着抱着孩子依依不舍亲个不停的蕾罗妮,奥兰多的声音都因为极度的不舍和痛苦而变得干涩哽咽了。 “我也想再多留一段时间,”听了丈夫的话小心翼翼把小女儿放进小床·上的蕾罗妮看着天上那越来越大的窟窿,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可惜,很多事情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蕾罗妮伸手拭去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出来的一滴泪水。 “蕾妮……不要走!我不要你走!我舍不得你走!”奥兰多的情绪又一次崩溃了!他跨前一步紧紧把小腹还有几分隆起的妻子紧紧锁进自己宽广的怀抱中,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的往蕾罗妮的脸上、肩膀上、锁骨上不停的往下砸。 蕾罗妮强忍住去回拥他的冲动,“即使我回到天上了,我也会一直看着你们的……”她声音同样嘶哑干涩的不像话,“等我回去后,神佑之地也会跟着我消失,不过你们不需要担心,到时候这地上的一切都会恢复如初,大家又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了——不止如此,那些变异了的动植物还会给大家带来全新的力量体系……只要好好研究,赫蒂尔斯大陆只会越来越好,奥兰多哥——” 蕾罗妮的话被奥兰多堵在了嘴里! 两人交换了一个咸涩濡湿的深吻,“别再和我说这些了,蕾妮,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做这个领主!我应该什么都不做的!我应该一直一直守在你身边的!” 如果早知道他们相处的时间会这么短暂…… 如果早知道…… “如果你不去,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也就没办法完成了,”蕾罗妮温柔的打断丈夫悔痛不已的话语,眷念地亲吻丈夫面颊上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把它们吻进自己的红肿的嘴唇里去,“奥兰多,我的好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正是因为你的存在,让我有了一个完美的不能更完美的幸福人生……我很高兴这辈子能够嫁给你……我很高兴能够因为你而成为一个幸福的妻子,也很高兴,又因为你而成为一个伟大的母亲……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对我们的孩子好,不论是小阿尔还是小露茜,他们都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是我们感情的延续……” “放心吧,我会对他们好的,我会一直一直对他们好的!”奥兰多郑重其事的向着妻子许诺,“我会守护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结婚生子,直到他们能够彻底独立的那一天……等到了那个时候……蕾妮,让我去找你吧……让我去找你吧……到时候……我们再在一起……哪怕不是以夫妻的名义……只要是能够待在你的身边……我也是快活的……是满足的……是幸福的……” 奥兰多的眼睛里充满着祈求和希冀的味道。 望着这样的丈夫,蕾罗妮险些控制不住的把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苦涩真相和盘托出! 她不动声色地狠咬了一口舌尖,用剧痛唤醒自己濒临失控的理智。 她噙着眼泪,对丈夫温柔的微笑,“我的好哥哥,好丈夫,能够听你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我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感动和喜悦……只是,有一点我想我必须纠正一下!如果你想要真的在离世后回到我的身边,那么就多多的积攒福禄吧……只要你在这凡世间做多多的好事吧,只要你一直坚持下去,坚持到寿终正寝,那么,总有一日,你会成为我座下的圣灵,永生永世的陪伴在我身边的!” 蕾罗妮的这番话让奥兰多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明亮起来。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妻子,很认真很认真地再次询问道:“只要我做多多的善事,坚持到寿终正寝就能重回你的身边?是真的吗?真的是这样的吗?” 蕾罗妮嘴角含着再灿烂的不过的笑意,“是呀,是真的,不过你可要保密呀,”蕾罗妮竖起一根食指抵在丈夫的嘴唇上,“圣灵这样的秘密可是不能随便泄露的,以后,你自己坚持就好……千万别把这件事泄露出去——要不然,我的神国恐怕会变得灵满为患的。” 蕾罗妮言笑晏晏的说了句俏皮话。 在她的心里,除了失去她根本就没办法活下去的丈夫以外,她并不觉得其他人也会因为她而要死要活,因此,她干脆找了这样一个借口来禁止丈夫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毕竟,她并不乐意以这样的方式束缚强迫其他人为了成为她所谓的圣灵而做好事……而她之所以这样和丈夫说,也是为了他能够有一个坚定的理由继续活下去! 既然她已经决定要为这片大陆英年早逝的献祭出自己,那么……她当然希望她的伴侣能够活得长长久久的在这片大陆法则意志的护持下顺顺当当的直到寿终正寝! “放心吧,这是我们的夫妻俩的秘密的,我谁也不会说!”奥兰多脸上也重新焕发了希望的光泽,“我可不想等到了你的神国以后,还有一大堆的人跟我抢你!” “那么……我就在上面等着你的到来了。”蕾罗妮冲着丈夫笑得眉眼弯弯,“你也别心疼我久等,说来也许你还不知道吧,这天上一日,地上十年……等我回去后,最多也就等个八·九天的,估计你也就上去找我了——到时候,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出来接你的!到时候……我们再做夫妻!” “好!到时候我们再做夫妻!”蕾罗妮最后的这句话成功让奥兰多心里的最后一点阴霾都驱逐了个一干二净! 有了个盼头和指望的奥兰多对于自己要在人间苦苦熬上数十年才能见到妻子这件事情并不感到难受,毕竟,比起他等总好过妻子等他!思念的苦楚他已经不知道尝受过多少,他哪里舍得妻子也和他一样吃这样的苦头! 如今这样正好,他在俗世间努力多做好事,争取早点成为圣灵与妻子团聚,妻子则只需要乖乖的待在她的神国里转悠个几天时间,就能够与他团聚了! 到时候他们就能够像妻子现在所承诺的一样——再做夫妻! 而且还是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次分离的夫妻! 只要这样一想,奥兰多就忍不住满腔的喜悦,变得眉飞色舞,喜不自胜起来。 “行了行了,别再乐呵了,再这么乐呵下去,恐怕谁都会以为你在路上捡到什么大宝贝了。”蕾罗妮强忍住满腹的心酸,从空间里端了杯羊奶递给奥兰多。 奥兰多不解其意。 蕾罗妮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等下我飞上去的时候,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这羊奶里面我掺了些能够让人睡觉的药,你拿去给阿尔喝了吧,免得他亲眼看着我走,会受到刺激。” 蕾罗妮虽然已经答应了那神秘声音献祭补天了,但是不论她怎样询问那声音,它都没办法把补天时的情形解释给她听……如果就这么飞上去打补丁一样的倒也罢了,就怕会让她在高空中突然爆炸,血肉模糊的化为齑粉……那情形,别说小孩瞧了会胆裂魂飞,就是大人看了恐怕也会刺激个半死! 蕾罗妮可不想自己豆丁点大的儿子就此惹上永远都没办法忘记的心理阴影……因此,哪怕是儿子醒来后恨她,她也坚持要这么做! 妻子的这一番考量让奥兰多深以为然,“你说的很对,倒是我忽视了这一点,我这就去喂给他喝……你放心吧,任他小小年纪就狡猾如狐,我也能哄着他乖乖把这杯羊奶喝下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飞上天空,而且越飞越远……那对一个幼童而言真的不是一般的残忍,与其让他因为亲眼目睹这一幕而伤心欲绝,还不如先把他弄昏了过去——从别人口里听到的,总比亲眼看到的要好受一些。 “你的能耐我还不知道吗?”蕾罗妮毫不害臊的吧唧响亮地亲了自己丈夫一口,热情洋溢地夸奖他说:“要知道在我的心里,你一直以来都是最棒的!” 奥兰多被蕾罗妮的甜言蜜语哄得晕陶陶的,端着那杯羊奶就欢天喜地的找儿子去了。 等到他走后,蕾罗妮仿佛乍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的瘫倒在椅子上,就这么枯坐了半晌,她才像是重新醒过神来一般,扭身把小床·上的女儿抱了起来,用自己的脸紧紧偎贴着她的,无声的泪水争先恐后的从她的眼眶里不停地涌了出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打算和教父说真话吗?” 就在蕾罗妮闷着嗓子哭得整个人都在不住痉挛战栗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自己教父的声音。 蕾罗妮神情一震,险些手忙脚乱地连怀中的孩子都被她给扔出去。 “教、教父,您……您怎么突然过来了……”蕾罗妮说话的声音都紧张地有些磕绊了。“是、是舍不得我吗?我就知道,您——” “蕾妮!你是我从一个小婴儿一点一点养大的!你以为你这段时间的异常表现我真的一点都不感觉不到吗?!”赖特牧师的嗓门稍微拔高了一些,望向蕾罗妮的眼神也充满着恼火和心疼的味道。 看着这样的教父,蕾罗妮心里那早已经不堪负荷的理智彻底坍塌、彻底崩溃了! 她抖着手把女儿重新放进了小床·里,“您有什么想问的就现在问吧……反正也已经到这一步了……不管我是瞒着还是不瞒着,都已成定局了。” 第5章 .27 “别的我也不多问,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你所说的……外面那个天窟窿是你重返天国的路……这个说法——是真的吗?!”看着脸色异常难看苍白的教女,赖特牧师目光炯炯,“你别想用谎话糊弄我!蕾妮!你知道的!如果我真的想要和你较真的话,你是骗不了我的!” 赖特牧师的话让蕾罗妮无言以对。 确实,如果她的老教父真的要和她较真的话,她确实瞒不过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因为从小被他看着长大的,一直都这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蕾罗妮垂了垂眼帘,说话的声音有点干巴巴的。 “有什么说什么!”赖特牧师在奥兰多原本坐着的位置上坐下来了。 蕾罗妮闭了闭眼睛,踌躇了片刻,终于把能够说的挑挑拣拣的说给了赖特牧师听。 赖特牧师听完以后,整个人都仿佛掉进了冰寒刺骨的河水里似的,整个人都寒凉的厉害!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是你?”他的声音也开始变调了,那是一种没办法接受的,近乎于崩溃的绝望呐喊声。 “因为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责任啊,”蕾罗妮觉得当话匣子真的打开后,再往后面说,也就没有开始那么为难了。“我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有幸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真心和喜爱是我的幸运,如今为了这些人,为了这个美丽的世界而牺牲自己,也是一件很划算很值得的事情不是吗?” “如果你不这么说呢?你可以拒绝的对不对?”赖特牧师根本就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是的,我可以,但我要真的拒绝的话……这个世界,就会随着外面那个天窟窿的逐渐扩大而彻底毁灭……到了那个时候,死去的就不止我一个了!”蕾罗妮握住赖特牧师青筋毕露的大手,“教父,哪怕是为了你们,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片大陆毁灭的!” “……蕾妮!为什么一定是你呢?为什么就一定要是你呢!”赖特牧师再次重复了他刚才说过的话,浑浊的老泪从他的眼睛里不停的涌出来。他知道自己的教女有秘密在瞒着他,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个秘密是如此的沉重,沉重的他几乎没办法负荷。 “这些日子以来,我也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为什么一定是我呢?为什么就一定要是我呢?!”蕾罗妮把一绺挣脱发卡的头发重新挽回耳后,脸上也露出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开始的时候,我和您一样想不通,但是后来——我就感到庆幸也感到释然了。毕竟,比起束手无策的静等世界末日的来临,我还是更希望自己能够为我所在乎的人们做些什么,总好过大家一起等死!” “蕾妮!” “人都是要死的,只不过或早亦或迟,对我来说,这样的牺牲并不是什么没办法接受的事情……即便是不说那些虔诚信仰着我的人,单单是想着教父您,想着我的父母亲人,想着我的丈夫孩子……我都不可能坐视那可怕的一切发生啊!” “你没办法接受那可怕的一切发生,难道我们就必须要残忍着心肠,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吗?!”赖特牧师的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教父,您知道的,这是最好的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情绪已经重新恢复平静的蕾罗妮眼神沉静地望着赖特牧师,“比起那些除了等死别的什么也做不了的人来说,我们已经足够幸运了。” “是的,足够幸运!但足够幸运的只有我们!这个我们里面却不包括你!”赖特牧师用力闭了闭眼睛,眼泪依然在不停的从他眼睛里涌出来。 他是真伤心! 伤心的几乎要大声嚎啕。 “教父,这件事我原本谁都不想说的,就想着要以那回归神国的名义安安静静的走,但是,却不想到头来,还是被您撬走了真相——从小到大,不论我做什么,您都一味的宠溺着我,疼爱着我,如今我就要走了,您再疼我一回好不好?”蕾罗妮拉着赖特牧师的手不停的摇晃。 赖特牧师没好气的瞪着她,“你是希望我为你保守秘密吗?你是希望我把这件事的真相一直都藏在肚子里,直到有朝一日等我老死,彻彻底底的埋到土里去吗?” 蕾罗妮讨好地冲着赖特牧师笑,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撒娇和祈求。 “你也说我疼了你这么多年,我怎么舍得不满足你这最后的心愿,”赖特牧师手掌直颤地摸上蕾罗妮的头,“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照看好奥兰多,照看好你的两个孩子的,即便是我不在了,我也会安排好人护好他们的!”赖特牧师语气一顿,“不只是他们……你的父母和亲人们……我也会照顾好他们的……” “嘿嘿,”蕾罗妮笑眼弯弯地用脑袋蹭了蹭自己教父不住打颤的手掌,“我就知道教父你最好了!”她就像个孩子一样的欢呼雀跃着。眉眼间瞧不出半点马上就要赴死的阴霾和惧怕,坦然的就如同将要赴一场普普通通的宴会一样从容自若。 赖特牧师默默的看着这样的教女,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深切的认识到:他是真真正正的把这个教女爱进了心坎,也以她为傲的! “教父,我知道布鲁诺教宗他们在私下里布置我那所谓的登天场所……您也去帮看看把把关吧,让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多呆呆,”蕾罗妮把手帕递给教父,盯着他把脸上眼角的泪水擦干了,才笑吟吟地开口赶人,“我还想要多陪陪小露茜,多写上几封信等着他们以后拆呢。” 知道教女这是怕他与她独处越说话越伤心的赖特牧师顺从了她的意思,没再犹豫的点头说:“你说得对,他们毕竟初来乍到,那我现在就到外面看看去。” “去吧,去吧,”蕾罗妮也没和他客套的专门站起身来送他,而是冲着他不停地摆手,“教父,您也别过于担心,等到补天的时候,我会争取以一个最漂亮最美好的姿态飞到天上去的——到时候,只要您和布鲁诺教宗善后好,相信大家不会对于我回归神国的这件事情产生怀疑的。”蕾罗妮一边说,还一边半开玩笑地学着小鸟儿一样扑腾了两下胳膊做飞︿( ̄︶ ̄)︿行状。 如今的赖特牧师哪里受得了这个,看她一摆出这个架势就觉得眼眶刺痛酸胀的厉害,再不敢有任何停留的,转过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房间。 他刚一出门,一眼就瞧见了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门边用手死死捂住嘴唇免得自己发出半点声音被里面人听到的奥兰多。 赖特牧师瞳孔骤然紧缩,手上动作却依然平稳的房间的大门稳稳地重新关上了。 等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冲着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奥兰多对着不远处的一间空房间抬了抬下巴。 神情浑噩的奥兰多明明看见了他这一动作,却仿佛根本就没办法理解似的只知道傻乎乎的看着他,不停的、无声地流着眼泪。 赖特牧师几乎怀疑,单仅这一天,奥兰多就要把他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心里清楚这个时候的奥兰多恐怕没什么思考能力的赖特牧师叹了口气,微微弯下·身,把奥兰多硬拽了起来——这些年来,因为一直都有信仰原液供给调养的缘故,赖特牧师的身体比起同龄人不知道健康了多少倍,力气自然也不像寻常老人一样,流失了一大半——强行拖着他往那间没人的空房间走去。 奥兰多虽然大脑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但是本能还在,因为蕾罗妮的关系,他对赖特牧师也算是尊敬有加,因此赖特牧师这么一施为,他就自己老老实实地爬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那个空房间里走去了。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进去后,赖特牧师就以最快的速度关上了门。 然后都不带喘口气的,就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奥兰多问刚才他和蕾罗妮的话他是不是都听到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听的,”被赖特牧师这紧迫盯人的姿态弄得有些清醒的奥兰多如同走火入魔一般的呢喃着,“我宁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宁愿守着她给我的那个美好谎言静静地等待着与她重逢的那一天……哈……寿终正寝……寿终正寝……她对我可真好呀……自己都快要死了……还要想方设法发的哄着我不要做傻事,我何德何能?我何德何能!”奥兰多满心痛苦煎熬的几乎要哭出血泪来! “她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为你们父子三人好,你也应该知道,她有多么的放心不下你们,她是没办法……她这是为了我们所有人……为了我们大家!” “我宁愿和她一起死!”奥兰多嘶吼出声,“我宁愿和她一起下地狱!!” “你宁愿的,却不是她想要的!”赖特牧师短促地惨笑一声,“她是蕾罗妮神,她有她的责任,她要庇护她的信徒,我们没资格也没那个能力去阻止她……就像她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她要做好事,说做善事就会得善终,就会蜕变成圣灵去往她的神国……”奥兰多喃喃自语着,“如果做善事真的有这么大的好处的话,那么……她打从会走路开始就一直在坚持不懈的做善事,她救了这么多的人,帮助了这么多的人,为什么最后却没有得到一个所谓的善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奥兰多的语气里充满着怨愤之意。 奥兰多的困惑也正是赖特牧师想要知道的。 不过赖特牧师心里明白,现下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他看着魂不守舍地奥兰多长叹了口气,没有丝毫预兆地抬手就在他的脸上用力扇了两巴掌! 直到这两巴掌彻底把奥兰多浑噩的神情重新扇得清醒下来后,他才表情异常认真的看着奥兰多说道:“现在不是浪费时间抱怨不公的时候,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冷静下来,不要让蕾妮知道你已经知晓了真相——虽然蕾妮的决定我们没办法阻挠,但是最起码的,我们也要让她能够走得安心一点!” 赖特牧师的话让奥兰多整个人都有些僵凝。 他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干涩笑容,“您说得对,我们确实要让她……走得安心一点。” 而这也确实是……我们能唯一为她做的事情了。 第5章 .28 赖特牧师一直都说他是最了解蕾罗妮的人,事实上奥兰多对蕾罗妮的了解并不比他少。 他很清楚自己妻子的脾性有多固执和倔强,因此这些年来,他从未想过要和她对着干,总是无条件的纵宠着她。 今天这回,自然也不会有丝毫例外。 哪怕奥兰多明知前面是一条已经注定了的绝路也同样如此。 在与赖特牧师仔细商量了一下蕾罗妮补天很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形应该怎样收尾以后,奥兰多神情如同前不久与蕾罗妮交谈过般过的喜不自胜。 从他那毫无异样的面上去瞧,真的是半点都瞧不出他已经知晓了真相,此刻心中更是犹如烈火炙烫着皮肉一样的苦痛难当。 奥兰多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着怎样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而不被人觉察。 他也一直都做得很好。 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人们很难从他的脸上瞧出他心里的真实意图。 而蕾罗妮则是他所接触的人中独有的例外。 即便是在自己尊敬的老师雷蒙德巫医面前都会用上些许小心机的奥兰多在他心爱的蕾妮妹妹面前却是个全然不设防的。 他把自己最真实也最坦诚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面前,宠她入心,疼她入骨。 等到蕾罗妮嫁给他后,他更是在心里默默起誓,一定要对得起心爱女孩给予他的这份宝贵情谊,尽他所能的对她好。 奥兰多爱了蕾罗妮这么多年,从不曾有一回像今天这样口不对心的与她周旋,是的周旋!——为的还是让她能够安安心心的走! 在奥兰多的刻意掩盖下,蕾罗妮并没有察觉出自己丈夫的异壮,听他说已经把羊奶喂了给儿子喝后,也只是弯了弯嘴角,轻轻地说了句,“等阿尔醒来的时候……你好好的和他解释一下……别……别让他恨我。” 蕾罗妮说着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祈求和凄凉之情。 不曾深里探究的奥兰多恐怕注意不到妻子这点不经意泄露出来的真情流露,而知道了事情真相的奥兰多却险些没因为妻子这点不经意泄露出来的真情流露而痛断肝肠。 “母子之间又哪里来的隔夜仇,放心吧,他会知道你这样做也是为他好的。”奥兰多把妻子温柔地圈在自己怀抱里,如同得了皮肤饥渴症一样的不停与她唇齿交缠,偶尔还会落下两滴情难自控的泪灼烫的滴在蕾罗妮的脸颊上,颈子上。 “抱歉……”每次发现自己又流了泪的奥兰多总是会和妻子道歉,边道歉边继续亲吻她。 蕾罗妮的嘴唇被他亲吻的又红又肿还有些刺痛破皮。 不过哪怕嘴唇上再怎么难受,蕾罗妮也不会说出口,相反,她每一次都会热情无比的回应,他们知道,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的相处以后恐怕是别想有什么指望了。 在他们夫妻俩耳鬓厮磨眷念难舍的时候,蕾罗妮即将回归神国的消息已经在赫蒂尔斯大陆传得沸沸扬扬。 只要是有那么丁点条件的都会想方设法的跑到阿普丽尔庄园来观礼。 反正现在神佑之地还没有消失,他们还能够凭借神佑之地的瞬移点来到这里亲眼见证那恐怕毕生都没办法忘怀的神圣盛筵。 压根就不知道这所谓的登天之路对蕾罗妮是一条死亡之路的布鲁诺教宗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把个登天盛筵举办的轰轰烈烈! 当坐在丈夫的膝盖上怀中抱着小女儿眼睛看着儿子的蕾罗妮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拽着她往上浮的时候,蕾罗妮心里就已然明白这是那神秘的声音在提醒她补天的时间已经到了。 原本觉得自己早已经想得清楚明白,早已经有了足够觉悟的蕾罗妮在第一时间望向丈夫的眼神却带上了惊怕和恐慌的神色,她祖母绿的大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绝望的水雾,“奥兰多哥哥……”她低低地唤着紧紧搂抱着她腰肢的丈夫,红润的樱唇轻轻颤颤的想要翕动着说出一句抱紧我!用力抱紧我的话来!可是她到底没有将这番发自灵魂的诉求说出口!她泪眼盈盈地冲他笑,边笑边把怀中的小女婴重新放回小床·上,她直起身一一亲吻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然后用一种仿佛行尸走肉一样的空洞声音嘶哑而惨淡地开口道:“时间已经到了,我们出去吧。” “蕾妮!”奥兰多听了蕾罗妮的话下意识地又抱紧了她! 那是一种几乎要将蕾罗妮五脏六腑都要悉数挤出来的巨大力道! 这样的力道倘若是以前的蕾罗妮受了,肯定会生气地揪住丈夫的耳朵狠狠地转上好几个圈,然后再气咻咻的问他是不是诚心想要勒死她! 现在的蕾罗妮承受了这股力道,心里却是欢喜的不行!她巴不得奥兰多抱得再用力一点、再再用力一点! 但是……她知道即便再怎么拖延,再怎么想要反悔,开弓依然没有回头箭! 而且,她也舍不得自己的丈夫在与天斗的情况下受到伤害,毕竟,她不能眼瞅着自己可怜的两个孩子在没了母亲后又失了父亲! 她不能那么自私! 认识到这一点的蕾罗妮没有再有任何迟疑,她用力拽了两下床头的拉铃绳,提醒外面静候的人做好准备,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的·异常坚持的·一点点地用力掰开了奥兰多紧紧勒住她腰部的胳膊。 “蕾妮……不要……不要……”奥兰多的眼睛里充满着乞求的味道。 蕾罗妮硬着心肠不去看那双让她头一回见就倍感亲近的黑眼睛,牙根紧咬地坚持从那个温暖的怎么都舍不得脱身的宽广怀抱中挣扎出来,“别忘记我们的约定,”她尽量平稳着声线叮嘱自己的丈夫,“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会一直在神国里等着你的到来的。” 蕾罗妮的这句话就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奥兰多彻底失了控! 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的他不知道怎么的就从床上一跃而起,陡然把已经如同凌波微步一样飘往房门口的蕾罗妮紧紧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蕾妮!我的好妹妹!你就不要再欺——”奥兰多即将脱口而出的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他神情异常灰败和后怕的抬眼望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房门口的赖特牧师和沃尔森先生等人。 “我们听到了拉铃声,”赖特牧师暗地里给了奥兰多警告地一瞥,面上不动声色地走过来分开了因为奥兰多的话眼睛里已经隐隐流露出了几分狐疑之色的蕾罗妮两人。“蕾妮,是登天的时间已经到了吗?”心肝难受的直抽抽的赖特牧师脸上摆出一副很是镇定欢喜的表情问。 虽然这镇定欢喜有些名不副实。 仔细去研究,很容易就能够察觉到眉角眼梢那暗藏不住的一丝悲凉和恸色。 最起码的,沃尔森先生这个朝夕和赖特牧师相对的敏锐老副牧就已经发现了几分不对劲了。 “是的,已经到了。”心里惴惴难安的蕾罗妮强挤出一个笑脸来,“我已经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来自于天上的拉扯力道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赶紧出去吧,别错过了时间。”赖特牧师给了沃尔森先生和安东尼先生一个异常隐晦的眼神。 沃尔森先生和安东尼先生虽然不清楚赖特牧师为什么会突然暗示他们,但还是配合默契地上前两步,把奥兰多那张复杂莫名的脸面遮了个严严实实。 蕾罗妮在大家的众星拱月下一步步的往外走。 在快要走出回廊去往楼下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回了一回头,然后语意含糊的问了自己教父一句,“教父,你说,奥兰多哥哥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肚子里把奥兰多臭骂了个狗血淋头的赖特牧师表情格外镇定的回望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教女,语带不解地问:“知道什么?他又能够知道些什么?” 是啊,他又能够知道些什么呢。 她在被教父揪着审问的时候,奥兰多还在哄着儿子喂羊奶呢! 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在这些人里面,蕾罗妮最害怕的就是让丈夫和儿子知道真相,如此,赖特牧师的这番话可以说是极大的安抚了她那颗惶恐不安的心。 原本满心惊惧的她重新变得从容下来。 她抿了抿还有些红肿的嘴唇,在大家疑惑的注视中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现在我都要走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蕾罗妮扭头对站在不远处的丈夫招了招手——这时候的奥兰多已经宛如当头被人浇了一桶冰水一样,整个人都彻底冷静了下来——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蕾罗妮冲着自己眼眶依然红红的丈夫微笑,“这些日子以来,我除了与你们相处外,还偷偷写了许许多多的信,都是留给你和两个孩子们的,你们每年过圣诞节的时候,都可以一起拆,就当我还陪着你们一起过节一样。” “你放心吧,我不会忘记的。”脸上仿佛糊了一张□□的奥兰多冲着他笑靥如花的妻子机械地勾了勾嘴角,那是一个和妻子一样的,标准、公式化的足以能够写进教科书里的刻板弧度。 第5章 .29 人类的性格真的可以说是复杂又多变的。 在房间里还在因为即将到来的献祭补天仪式而怕得要死的蕾罗妮出现在众人充满崇拜和敬畏的视线里时反倒整个人都变得平静下来。 一切,就如同她对赖特牧师所说的那样——事情已成定局,就是想再反悔也来不及了。 知道蕾罗妮随时都可能离开的杰拉太太在丈夫和长子的撑扶下,勉强没有伤心的瘫软到地上去。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紧攥着女儿的胳膊不放,嘴里絮絮叨叨的重复着那些已经让蕾罗妮耳朵起茧子的道歉话。 蕾罗妮从小就听杰拉太太对她说对不起的话,她早就习惯了。 事实上,在杰拉家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亏欠了她的时候,蕾罗妮本人反倒很不以为然。 当年她会被赖特牧师抱到牧师宅里去养,不是她的父母想要攀龙附凤,想要成心舍弃她——是她自己作死,才引来了赖特牧师的注意,最终导致了她与杰拉这个姓氏的疏远乃至于分离。 在蕾罗妮的心里,她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杰拉家,虽然杰拉家是因为她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她对他们的坑害也不算少。 在杰拉太太为了家里人的安全而刻意疏远她这个女儿的时候,她这个做女儿的又何尝不曾因为想要一碗水端平而坐视自己的教父打压自己的血亲? 因此,在杰拉太太又一次泪流满面地揪着蕾罗妮频频道歉的时候,蕾罗妮终于不再像从前一样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敷衍话随便糊弄——而是郑重其事的回握住了杰拉太太的手。 “妈妈,您根本就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这些年来,虽然我们没有住在一起,但是我一直都知道您和爸爸对我的好——我很庆幸自己这辈子能够成为你们的女儿。” “蕾妮……”脸上同样带着几分濡湿的杰拉先生激动地说:“你也一直都是爸爸妈妈的骄傲,我们以你为荣!” “以后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们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来庄园里找我教父或者奥兰多哥哥,放心吧,他们已经向我保证过会照顾好你们的,你们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只要快快乐乐的生活就好。”知道这个爸爸就和大哥杰克一样是真憨实的她也没有把话对着前者说透,而是握着杰拉太太的手,凑到她耳边,语气分外柔和地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妈妈,就当是看在我教父悉心抚养照料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别再记恨他了好吗?他会做那些事情是害怕失去我……” “关于这个,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杰拉太太拿手绢用力擦了擦眼角,“我们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他对你这么多年的好,我们也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呢。” 尽管女儿没有为那个恶魔一样的可怕神棍表功,但杰拉太太又怎么会当真不知道自己身负重要使命的女儿这一路能够走得如此稳当顺利是因为谁…… 杰拉太太说话从来都不打诳语,向来是一个唾沫一个钉。杰克和杰米两兄弟也继承了她这一点,不论是在妻儿心里还是在朋友们面前,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 “听您这么一说那我就放心了。”蕾罗妮像小时候一样抱着杰拉太太撒了一会儿娇。 然后笑颜逐开的去看自己早已经等候顿时的两个哥哥。 “我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还是都让杰米说吧。”杰克摇着蒲扇般大的手,一脸不舍得的对着蕾罗妮疼爱的笑。 蕾罗妮也不和自己的大哥讲客气话,唇角上扬地扭头去看自己的二哥杰米。 杰米定定的望着自己的妹妹,“这些年,因为你的缘故,我过得十分的快活,蕾妮,你安心的去往你该去的地方吧,二哥已经有能力扛起家里的一片天了!” “我信二哥。”蕾罗妮干脆地一点头,不再留恋的对两个嫂嫂笑笑,就抬脚往赖特牧师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蕾罗妮看在眼眶湿红却极力保持镇定的赖特牧师,喉头哽咽地上前一步投进了这个已经颇有些久违了的温暖怀抱。 “蕾妮……教父的乖宝贝……”赖特牧师的低唤声中带着让人心都为之战栗的痛苦之情。 蕾罗妮瞧了瞧嘴角,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凑到赖特牧师耳边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还能够幸运的轮回转世,那么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找到你,做你真正的女儿!” 教父,您以为您的教女真的是一个天真懵懂的傻白甜吗? 您为什么会打压我的亲人又是为什么绞尽脑汁的他们隐晦的驱逐出我的世界,不就是因为您心里的患得患失在作祟吗? 蕾罗妮的这番话让赖特牧师的眼睛又一次濡湿了。 他抖着手温柔地拍了拍自己教女的脊背,“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蕾妮,教父向你保证,一定会做一个最好也最疼爱你的好爸爸!” “既然这样,那就祝愿我们下辈子还能够再续父女缘分吧!”蕾罗妮眉眼弯弯的笑。 随后,她又郑重其事的与雷蒙德巫医、西莉娜夫人、波利太太等等的长辈亲朋们做了最后的道别。 等到这一切都解决完毕后,蕾罗妮看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建得老高的登天台,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淡淡的苦笑——她知道,已经到了她与大家分别的时候了。 蕾罗妮没有再与奥兰多说些什么,也许她潜意识已经感知到了某些超出她预料的情形正在发生,而她却不能阻止。 因此,她唯一能够做得,居然是凭借着视而不见这一招,想要去异想天开的打消他的念头。 这一招对于曾经的奥兰多来说,简直和要了他的命没什么区别。 向来把蕾罗妮看得比自己重要无数倍的奥兰多根本就没办法接受蕾罗妮此刻这种堪称冷暴力的举动。 此刻精神已经有点不正常的奥兰多突然一点一点的脱出了蕾罗妮和其他人的视线往他们刚刚出来的卧房走去。 而已经被那股拉拽力道彻底吸引住心神的蕾罗妮却无心关注这一点。 全部注意力都被天上那个大窟窿吸引住的她在与早已经围绕着登天台等候她多时的布鲁诺教宗等人见礼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丈夫的失踪! 原本脸上的表情还可以称得上一句从容的蕾罗妮整个人都僵滞住了。 她现在高高的登天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努力去与那股越来越强烈的拉扯力道抗争,与此同时,她的心里也在以一种近乎绝望的心态刷屏着:刚才的不详预感不是错觉,不是错觉!她的丈夫,她的奥兰多哥哥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 犹如醍醐灌顶一样认识到这一点的蕾罗妮几乎没疯掉! 她知道奥兰多对她有多执着,也知道因为童年时的悲剧,奥兰多的精神根本就受不了任何过大的刺激! 她怕自己的丈夫做傻事! 她怕极了! 因此,即便双足已经脱离了地面,缓缓往天空攀升,她翠绿的眼睛依然在到处不停地寻找她的丈夫。 蕾罗妮坚信,不论她的丈夫最后会不会选择做傻事,她都不会在她要即将离去的时候把自己藏起来让她着急难过的——她知道他舍不得。 实际上,蕾罗妮也确实颇为的了解自己丈夫的性格,在布鲁诺教宗和赖特牧师等人带领着大家如被大镰割倒的麦秆一样深深匍匐,高唱‘蕾罗妮你是我们的神’的时候,从庄园里陡然飞奔出了一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眸子却璀璨夺目如星的英俊年轻人。 从他的外表来看,人们根本就没办法想象他已经娶妻,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他气喘吁吁的在发现他到来的民众们的注视中,三步并作两步走地奔上了登天台。 教会的护教卫士没有像阻止其他人一样的阻止他的靠近。 他们都认识他。 知道他是给他们发薪水的领主大人,是他们效忠信仰冕下的丈夫,是神之后裔的父亲。 “……奥……奥兰多哥哥你……”望着疾奔过来的丈夫,蕾罗妮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磕绊了。 她只能傻乎乎的看着丈夫微微踮起脚后跟以一种极其狼狈又极其古怪的姿势把她搂抱进结实的怀抱里。 早在卧室里与奥兰多分开的时候就以为她将与这个温暖舒适的怀抱永别的蕾罗妮没想到她还能与他相拥上一回——即使是以这样一种艰难又怪异的姿势。 蕾罗妮觉得很满足。 已经不再顾虑重重,全凭着一腔热血行事的她微微低头在丈夫的嘴唇上用力咬了一口,最后一次叮嘱他:“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保重好你自己!” 她没有去问奥兰多为什么这个时候才从庄园里跑出来,她也不想更不敢知道。 只是,感受着妻子的身躯在一点点的往上攀升·不论他怎样用力去抱紧她也没有丝毫用处的奥兰多又怎么会如她的意呢? 作为蕾罗妮的丈夫,他又怎么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呢! “我最最亲爱的蕾妮妹妹,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出来嘛?”他没头没尾的问她。 蕾罗妮绿色的瞳孔有瞬间的紧缩。 那股已经被她刻意遗忘进角落里的不详预感再次毫无征兆的侵袭了她。 “我折返回去找你写给我的信去了,你偷偷摸摸、辛辛苦苦的写了那么多信,我怎么可能舍得错过。” “奥兰……”蕾罗妮的语气里已经带出几分哀求的味道了。 “只可惜,因为时间太过仓促的缘故,我也只是囫囵吞枣……”奥兰多的眼睛里又有泪水在一点一点的往外流,“我不是个好丈夫,帮不了你什么忙,还总是拖你的后腿……不过请看在这是我最后一次拖你后腿的份上,原谅我吧。”奥兰多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的温柔尽露的笑容。 这个时候的蕾罗妮小半个身体都脱出了奥兰多的怀抱——乍然从远处去看,她瞧着都要比奥兰多高上大半个头了。 “奥兰多哥哥……不要做傻事……”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地的蕾罗妮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不要做傻事!求你!我的好哥哥!求你!” “我这怎么是做傻事呢?我这是在追随我毕生的信仰而去啊!”奥兰多脸上的笑容越发真挚。他最后一次,用近乎吃奶的力道拉抻着自己的身体去亲吻妻子的嘴唇!他一边吻她,一边用仿佛被水洗过的眼珠子苦苦的乞求她! 他在乞求她大发慈悲! 他在乞求她成全自己! 心中大恸的蕾罗妮重重低头,紧紧地搂住奥兰多脖颈深深与他拥吻,以一种全然豁出去的姿态! 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一般的唇齿相依!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蕾罗妮蓦然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丈夫从他的脖颈上拉拽了下去,然后握住了一把冰凉的、坚硬的东西。 面色陡变的蕾罗妮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只听得一声锐器直刺入心脏的噗哧闷响声,原本紧紧箍勒着她的腰,说什么都不肯松手的胳膊已经一点一点的往下落。 蕾罗妮徒然地抱着他,边抱边绝望的哭喊着:“教父!教父!你快来!你快来帮我救救他!教父!教父!” 随着蕾罗妮撕声裂肺的哭喊声,大股大股的鲜血不停地从奥兰多胸前的创口处喷涌出来,滑腻滚烫的鲜血让蕾罗妮根本就没办法再抱住他! 两手一直在不停打滑的蕾罗妮只知道机械的唤着自己的教父求助! 她的指甲也因为想要拼命拉拽住奥兰多的关系片片翻得鲜血淋漓。 十指连心,她却仿佛浑然未觉。 “教父!教父!帮我救救他!帮我救救他呀!”她还在哭喊!拼命的哭喊! 可是再哭再喊又有什么用呢?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奥兰多一点一点地彻底松脱了她的手,嘴角带着一抹释然笑容的缓缓仰倒在冰冷的登天台上。 蕾罗妮这时候听见黑色的眼睛逐渐变得黯淡无光的他在满脸温柔,气若游丝的对她说:“蕾妮,我的妹妹,我的妻子,我最最重要的心肝宝贝,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孤独的走……我怎么舍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浑身狼狈、满手鲜血的蕾罗妮看着眼睛固执的一直不肯闭上的丈夫凄厉而绝望的哀嚎出声! 他死不瞑目啊! 她雷洛霓的丈夫因为她这个扫把星一样的妻子死不瞑目啊! 蕾罗妮整个人都崩溃了! 彻底崩溃了! 第5章 .30 赖特牧师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惊惧过。 他不是没有听到教女的求助声,他也想飞奔到登天台上去把那个当着自家教女的面做蠢事到白痴给抢救回来——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奥兰多胸口的那把匕首是奥兰多本人握住蕾罗妮的手捅下去的!如果知道的话,只怕赖特牧师自己都要疯掉——但是他根本就做不到! 他匍跪在地上的双膝仿佛被什么压制住了似的根本就动弹不得。 赖特牧师满心恐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徒劳的看着教女在久唤他不应后,心灰意冷地流下一滴眼泪,放下所有念想地往天上飞去。 [你是這個世界的異數,能夠在這個世界逗留這麼多年已經讓我非常的意外——] [既然你已經選擇了補天這條路,就再沒有反悔的餘地。] [你在這個世界的教父承受不住你飛天时的威壓,你別再指望他救你的丈夫了。現在的他別說救人,就連一根手指都沒辦法動彈!] [你們註定有緣無分——]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已经飘到了半空中的蕾罗妮毫无征兆的冲着白云朵朵的天空大叫出声,“你不是一向自持高贵,不屑于和我这样的苟活者为伍吗?” [……] “我欠你一条命,帮你完成补天的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根本就不需要再用其他的手段来逼迫我就范!” 在说完这句话后,蕾罗妮眉心的那颗红痣陡然迸射出了让底下所有人都为之惊叹的璀璨金光。 “来到这样一个神奇的世界,认识这样一群有趣的人,得了一双漂亮可爱的儿女和一个愿意和我同生共死的丈夫,我再没有什么好委屈难受的——这短暂又精彩的一辈子,我值了。” 与此同时,那金光也开始随着蕾罗妮的说话声,在她身周犹如电流一样的蹿动跳跃,很快就把她整个人都包围了。 [……] “如果没有你,我也不可能获得这梦寐以求的一切,我对你心怀感激,也恨你入骨,既然这样,不论这次补天后的我结果如何,都与你再无瓜葛。”蕾罗妮语气一顿,蓄满了眼泪的绿眸中闪过坚决。“你我之间,自此恩怨两消!” 说完这一番话,蕾罗妮已经置身于已经大得有些吓人的天窟窿中。 也不见她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她就整个人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炸开来! 那原本大得吓人的天窟窿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缩小、再缩小,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一直都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赖特牧师等人这才惶惶然的从地上站起来,争先恐后的往登天台上的奥兰多那里跑去。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时候过去已经于事无补,但是他们心里依然抱持着最起码的一点奢望。 奢望奥兰多还活着! 奢望还在庄园里熟睡的两位小殿下不会在失去了母亲又失去父亲! 只可惜,这样地奢望注定不可能实现——来到奥兰多身边的人见到的只是一具早已经凉透了的尸体。 “你糊涂啊奥兰多!你怎么能这么糊涂!”赖特牧师坐在奥兰多的尸体旁险些没情绪激动地呕出一口血来,“你让两个孩子怎么办!你让我们这些老的怎么办!你糊涂啊!你糊涂啊!” 雷蒙德巫医伸手合拢了奥兰多一直猛睁着不愿意闭上的眼睛。边合边说:“你就放心的去吧,我们会把你们夫妻合葬在一起的!”哪怕蕾妮只有一个衣冠冢,我们也会把你们两个合葬在一起的。 在所有人都难过不已的时候,天上又出现了异动! 一场闪耀着金光的瓢泼大雨陡然从天幕上倾覆而下。 原本还想着要躲雨的众人都在金雨落在身上的时候改变了主意。 这金雨仿佛孕育着无限的生命力,让每一个接触到它的人类都忍不住精神一振,不仅如此,那被霉雨侵蚀了的土地和河流也仿佛重新焕发了新的生机一般,土地重新变得肥沃流油,水源也重新变得清澈见底,就连天幕也仿佛被重新清洗过一般变得格外的湛蓝明亮,让人瞧了就忍不住心生喜悦。 赖特牧师和布鲁诺教宗等教会的高层人物默默的看着这因为一场瓢泼金雨而彻底改换的新天地,神情难掩动容的重新跪了下来,开始虔诚无比的大声吟唱,他们在唱:蕾罗妮,蕾罗妮,你是我们的神…… ※ 蕾罗妮义无反顾把自己爆了的时候,还真没想过她还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 因此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蓝色的大·床上,手背还打着点滴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呆滞。 更让她饱受惊吓的是——她在自己的床边瞧见了一个胡子拉杂,满脸憔悴的中年男人。他用手臂侧枕着憔悴的面孔,显然正处于沉睡之中。 就在蕾罗妮以为自己又穿越了的时候,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这个人的面孔在蕾罗妮的记忆里留下了深深的烙痕,哪怕已经轮回转世了一次也没有办法真的忘怀。 “……妈妈?雷妈妈?”蕾罗妮的语气里充满着不确定地味道。一双还有些迷茫的黑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满脸震惊之色的中年女人。 “洛霓!妈妈的孩子!是菩萨保佑吗?你可总算是清醒过来了!总算是清醒过来了!”那中年女人激动地扔掉了自己手里端着的水盆,不顾一切地飞扑过来抱住蕾罗妮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 “你这个傻孩子呀!傻孩子呀!谁要你做傻事啊!妈妈的命都险些没被你吓丢了半条!” 从没有见雷院长这么失态过的蕾罗妮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她回拥着她,认真地安慰她,告诉她自己已经没事了,又问她,自己救得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你就知道记挂着那个孩子!你怎么也不想想咱们院里的人呢?洛霞他们知道你出了事差点没哭死!你这个狠心的孩子!”说到这里雷院长忍不住抬手打了蕾罗妮好几下! 她打得很轻,蕾罗妮一点都不疼,面上却配合地露出哎呦哎呦的叫声,只是还没叫到两声,她的眼睛就和那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中年男人对上了。 一种莫名的……无法形容的亲切感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 蕾罗妮怔怔地看着那中年男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那中年男人似乎比蕾罗妮还要紧张还要激动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蕾罗妮的每一个面部表情,嘴唇不住轻颤翕动着想说点什么,到最后却像是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把求助的眼神百般不甘的投向旁边的雷院长。 雷院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格外唏嘘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蕾罗妮的头,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救得那个孩子没事,他的家里人也都有着一颗感恩的心,虽然工作忙,但没事有事的都会来这疗养院里看看你,还每次都会带着那个孩子过来。那孩子已经会说话了,他爷爷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念恩,学的第一个词也不是父母爷奶,而是姐姐,他们希望那孩子一辈子都记得你的恩情,洛霓啊,你没救错人。” “妈妈,我很高兴我没救错人,但是我更想知道……这位守着我的先生……他到底是谁。”在赫蒂尔斯大陆的二十多年记忆和宛如众星捧月一样的抚育教养,让蕾罗妮早已经养成了掌控话题主导权的本能,她脑子都没怎么思考,就直接提醒雷院长进入主题。 而她的这一表现也让雷院长和那中年男人倍感错愕。 不论是雷院长,还是这几年来一直都近乎贪婪的搜索着她每一件成长琐事的中年男人都不曾想到她居然会有这样的一面——就如同一个公主一样的,浑身上下都带着养尊处优的傲气,偏偏这傲气又与傲慢自负没有任何关联。 雷院长被蕾罗妮提的问题愣得呆了一呆,才重新开口说道:“关于这位先生的身份……说起来,这话可就长了。”她语气微微一顿,“当初你舍己救人的事情在电视和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这位先生……也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在看到了网上流传的照片后,怀疑你是她的女儿,特地从帝都赶了过来——结果经过dna验证,大家确认了这一点,你……确实就是这位先生的女儿,而他为了你的安危,也在这疗养院里抛下工作整整守了你半年多了。” “接下来的话,就让我来说吧。”那位从震惊中醒过神来的中年男人对雷院长很有礼貌的微笑了一下,然后微微挺直了背脊,目光温柔且格外郑重的与蕾罗妮做起了自我介绍。 中年男人刚才之所以会用眼神拜托雷院长帮助他与自己的女儿沟通说合,是因为他以为女儿就和福利院里的那些孩子一样对雷院长有着极深的依赖心理,深知心急吃不了的他这才勉强按捺住了自己满心的迫不及待,静等雷院长给他们介绍。但是,从女儿刚才的表现中看来,她的性情显然与他原先所以为的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这样的差距让中年男人眼中异彩连连,也感慨万千。他知道,想要取得女儿打从心底的认可,他不能再施展什么小动作了。 中年男人相信,血溶于水的父女天性会让他很快就得到面前这个小姑娘的喜爱,只要他愿意坦诚、真挚的面对她。 中年男人告诉蕾罗妮他醒赖,是一位金牌律师事务所的所有人。 而他之所以会弄丢了女儿,让女儿沦落进福利院那样的地方则是因为一场仇家预谋已久的绑架行为。 “……你的母亲和你被绑走后,我虽然感到恐惧和害怕,但是我的立场和责任心不允许我真的做出对恶人妥协的事情出来……我坚持打赢了官司,却也落得个妻子撕票,女儿失踪的可悲下场。”赖先生眼眶通红,“你的母亲离开后,我就退出了律师这个行当,不再帮人打官司。不过……我知道自己还不能颓废,还不能去地下向妻子忏悔,我还需要积累足够多的金钱去寻找我那不知道流落到了哪里的女儿……因此,我用自己所有的积蓄开了一家事务所,大海捞针一样的……到处在全国各地找你……找啊找啊……就在我都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在网上意外看到了你的照片……洛霓……你知道吗?你长得可真像你妈妈……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一眼……”赖先生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夹出来,然后把钱夹打开,递到蕾罗妮面前。 蕾罗妮神情格外复杂的接过。 在钱夹的透明内袋里放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家三口。 英俊又愉快的父亲,温婉又喜悦的母亲,和母亲怀里那小小的,穿着粉嫩小裙子的大眼睛小姑娘——在照片的下面空白处还有人用刚劲有力的黑色水笔字体写着:囡囡周岁贺。 蕾罗妮怔怔然地看着那张照片,看着看着,脑子里莫名的就浮现起来她才补天前对赖特牧师说的那句话:教父,如果我还能够幸运的轮回转世,那么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找到你,做你真正的女儿! 做你真正的女儿。 蕾罗妮嘴唇无声的呢喃。 这是她的爸爸! 这是她的亲生父亲! 姓赖,他姓赖。 一种无法形容的激荡情绪彻底冲刷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蕾罗妮突然就发现为什么她会觉得面前这个中年男人让她乍一见就觉得倍感亲切了!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就和赖特牧师看她的一样——充满着宠溺和温柔的色泽。 泪水几乎瞬间就从眼睛里夺眶而出的蕾罗妮仰首看着那面上难掩紧张和渴盼注视着她的中年男人一点点地弯起了嘴角,然后用破碎的几不成调的声音呜咽说:“爸爸,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来有多么想你……” 听到这话的赖先生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满腔的喜悦和难过之情,身体微微前倾,将面前这个哭得泣不成声的小姑娘用力搂进了自己温暖的怀抱里,然后用同样沙哑的哽咽嗓音说:“是爸爸对不起你,是爸爸来迟了!” 第5章 .31 赖先生很感激福利院这些年来对他女儿的抚养和教导,把他原本专门用来寻找女儿的那笔款项尽数捐给了福利院以作回报,不仅如此,他还当着福城福利院所有人的面承诺,这不会是最后的一笔款项,只要他还在世,他都会把自己收益所得的一部分投入到福利院中来。 他还握着福利院院长雷妈妈的手说:他的女儿永远都是雷妈妈的女儿,为了表示对雷妈妈的感激之情,他更是承诺永远都不会给雷洛霓改姓,雷洛霓可以继续拥有雷这个姓氏。 对此蕾罗妮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这么多年以来,不论是雷洛霓还是蕾罗妮,都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蕾罗妮很高兴自己能够拥有赖先生这样的好爸爸,但是并不意味着她就想要因此而改名换姓,抹消掉自己曾经留下过的痕迹。 更有甚者,在蕾罗妮的心里还有着一个微弱的近乎渺茫的希望……她希望能够凭借这个姓氏再一次与那个为了她而毫不犹豫选择了同生共死的傻瓜重逢! 既然她这个补了天的都能够重新活过来,那么为她而死的奥兰多自然也能!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对蕾罗妮而言,她已经拥有了这世间最刻骨铭心的爱情,即便这一辈子都找不到奥兰多,即便这一辈子她都得孑然一身的度过,她也无怨无悔。 在又陪伴了雷院长大半个月后,蕾罗妮跟着父亲赖先生回到了帝都。 因为足足昏迷了半年多的缘故,蕾罗妮的身体急需要休养和复原,在帮女儿迁了户口办了入学手续后,赖先生在征求了女儿的意见后,又给她请了长假。 ——当初因为蕾罗妮是见义勇为的关系,录取蕾罗妮的学校特意为她保留了学籍,只要蕾罗妮从昏迷中苏醒就能够直接拿着录取通知书过去报道。学校无条件接收。 她应该庆幸她在穿越的时候已经成功的走过了那千万考生每年必走的独木桥,成功成为了准·大学生一枚。 否则早已经把学到的知识忘了个精光的蕾罗妮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了。 毕竟,作为一个品学兼优的超级大学霸,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在经历了一回事故后,就莫名其妙变成学渣的惨烈事实。 她虽然对赖先生有着很强烈的亲切感,但这并不意味着赖先生就是她那个心甘情愿把她宠得无法无天的老教父。 因此,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蕾罗妮都希望能够在他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如今,不需要再和那些早已经忘了个精光的高中知识纠缠的蕾罗妮直接央求着赖先生把大一时的各种课本领了回来,又给她请了个温柔的师姐做家教,她虽然缺了整整半年的课程,但是她相信只要她坚持不懈的努力学习,想要追赶上同学们的进度并不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 对于这一点,蕾罗妮无疑是充满信心的。 要知道,作为一个福利院孤儿的她,曾经唯一能够在大家面前拿得出手的骄傲就只有学习,也只有学习。 在蕾罗妮填鸭似的努力学习和复健锻炼身体的时候,转眼又是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 经过这两个多月的彼此磨合,蕾罗妮和赖先生越来越像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父女一样相处的和乐融融了。 如果实在是要较真一点的话,那就是这对父女不是一般的腻歪。 就如同连体婴一样,时时刻刻都要见到对方。 不过对于这一点,不论是赖先生公司里的职员还是赖先生的合作伙伴与朋友都表示能够理解——毕竟这对父女已经被活活拆散了十多年,如今就是再怎么亲热也不为过。 和女儿相处的日子久了,赖先生才发现他对福城福利院和雷院长的报偿实在是太低了一些!他应该再捐献更多的财物以感激雷院长对他女儿的精心培养和教育的。 在没有得回这个女儿之前,赖先生从没想过他因为绑架而失踪的女儿居然会这么的优秀! 她优秀的足以让绝大多数的同龄人望尘莫及。 不论是让人惊叹的自制力还是处事的能耐手段,都不像是她这个年龄的年轻女孩所拥有的。 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句早熟! 有时候,赖先生甚至觉得与他交谈说话的不是一个马上就要去读大学的小姑娘,而是一个有着正确三观和稳重判断的成年人。 蕾罗妮在家里足足又休养了大半年才彻底恢复了健康,重返课堂。 对于她这个人早已经久仰大名的同学们很热情的接纳了她。 大家既好奇她在面临选择时义无反顾的勇气,也好奇她那狗血又凄惨无比的身世,既为她漂亮的容貌着迷又佩服她行事的灵活手腕和温柔性情。 她很快就成为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摘下这一朵独一无二的芬芳百合。 只可惜,不论是谁,不论用着怎样让人感动的追求手段,到头来都只有沉沙折戟的份。 与蕾罗妮关系好的人没办法理解她这种把所有追求者都拦在心门外的行径,好奇的问她缘由,她总是但笑不语。打从她进入学校的大门就觉得她是一朵装腔作势的白莲花的人们则在私下里说她是在享受被众多男生追求的虚荣感,才会故意做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吊大家的胃口。面对这些人的指责,蕾罗妮也从不与她们争执辩驳,依然如同往常一样的淡然自若。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 不温不火,无波无澜。 渐渐地,大家像是看清楚了他们学校这位女神的真正内心,隐约知道她心里其实是装了一个人,装了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恋,所以才没办法把她的这颗心再交给另外一个人。 认识到这一点的大家虽然觉得惋惜,但是却没有人不佩服她对自己喜爱人的执着和忠贞。 这样的感情,在这样一个快餐利益化的社会,已经十分的罕见且值得人动容和珍惜了。 大学毕业后,已经成为了蕾罗妮闺蜜的某个室友曾经用充满感怀和复杂的语气在婚礼上问给她做伴娘的蕾罗妮:“你还要等他多久?如果他一直都不出现呢?难道你就要这样等到你老,等到你死吗?” 穿着一身伴娘装依然美得让人屏息的蕾罗妮连想都没想一下的点头说:“是的,等到我老,等到我死。”她的语气里充满着毋庸置疑的坚定和几欲让人潸然泪下的决然。 对于自己女儿的选择,赖先生从来就不曾发表过反对的意见。他对已经工作的女儿这样说:“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论是轰轰烈烈的活还是平平静静的活,最终都要变成黄土一捧,比起世人的所谓眼光,爸爸更希望你过得如意安康。” 赖先生的包容让蕾罗妮心中感动,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加倍努力的孝顺他,把对那个已经放佛离得久远的世界的长辈们的感恩和敬慕尽数回报到他的身上去。 只要是认识这对父女的,就没有不被他们之间堪称溢于言表的浓厚亲情所打动的,他们都说,赖先生前半生虽然泡在黄连水里苦不堪言,但只要想着这是为了在后半生里待在蜜罐里享福,如此,也就值得了。 在蕾罗妮二十七岁那年,她挽着赖先生的胳膊去参加父亲老朋友的寿宴。 赖先生的老朋友布老今年七十岁了,正是人生七十古来稀的时候。 蕾罗妮代表着赖先生把寿礼交到了专门收礼人员的手上。 端了一杯果汁就躲到了一处无人的阳台里静等寿宴的过去。 已经二十七岁还没有结婚的蕾罗妮在三姑六婆们的眼睛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堪称深恶痛绝的害群之马,她们致力于帮助老赖把他至今还待字闺中的‘老’闺女给嫁出去! 每次见到蕾罗妮的时候,她们都会迫不及待地拖着蕾罗妮去见那些她们格外入眼的青年才俊,然后口沫横飞的把两方年轻人从头夸赞到脚,再从脚夸赞到头。 蕾罗妮对此简直就是避之唯恐不及! 每次都是能躲就躲! 不过即便她再怎么躲,都躲不过已经把藏猫猫这项技能练得炉火纯青的堂婶凌夫人! 凭借着监控把侄女挖出来的凌夫人磨着后槽牙把她从阳台后面恶狠狠地揪了出来。 “今天我要带你见的是布老家的老来子,他刚从国外进修回来,和你同龄,相貌仪表堂堂,工作能力也十分出众,你可千万别给我掉链子!”嘴巴里恶狠狠,脸上却春光灿烂的凌夫人拧着侄女的后腰肉,笑得一脸见牙不见眼的把她推到了一个面部轮廓很深的英俊青年人面前。 那人有着一双让蕾罗妮倍感熟悉的乌亮眼眸。 一看那双黑眸,心脏就蓦然剧烈跳动了两下的蕾罗妮瞳孔有瞬间的紧缩,还没等她说话,那面容英俊,下颔因为烦躁而微微收紧的英俊青年已经毫无预兆的单膝跪倒在了蕾罗妮脚下! 不仅如此,他乌亮的眸子里更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蕾罗妮惊了一跳! 凌夫人也被唬得往后连退了数步。 “我知道我当时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冲动,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离我而去!蕾妮!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 蕾罗妮就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傻乎乎的看着单膝半跪在地摊上的英俊青年一动不动,她嘴唇不停哆嗦地想对着青年说点什么,可是声音却仿佛突然离家出走了似的——连怎么开口都不知道了! “我虽然行事仓促,但也不是真的半点考量都没有的,你为那片大陆牺牲了自己,我又毫不犹豫的选择殉情而去!我相信即便是看在我们夫妻俩的面上,也不会有人敢对我们的孩子不利,不仅如此,我还肯定不论是我的老师还是赖特先生等人也都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的!所以……蕾妮!我不是存心要抛弃我们的孩子……你不要生我的气……你不要生我的气……”见蕾罗妮久久不曾开口只知道盯着他不放的英俊青年越发的慌乱了!他一把抱住了蕾罗妮的双腿,就怕好不容易又重新回到他身边的人会突然又如同他这些年的梦境一样,犹如青烟一般,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洛……洛霓……你和布先生认识吗?”眼见着青年跪倒在自家侄女面前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听都没有听过的·不知道哪国的什么语言的·凌夫人彻底的傻眼了。 不仅是凌夫人,其他注意到这边情况的主家、宾客也不约而同的往这边或走或看了过来! 特别是赖先生和布家人,他们表情激动的走起路来几乎像飞一样——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不到,他们已经站在了这一站一跪的两人面前,争先恐后的问出了他们的诸多疑问。 如果说蕾罗妮在不婚主义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的话,那么这位跪倒在蕾罗妮面前的布先生简直是和她半斤八两一样的奇葩存在——布先生已经七十岁的老爸和已经刚刚过了五十岁寿辰的英国籍老妈更是因为这个倔强又固执的儿子而伤透脑筋! 如今好不容易见儿子与一位漂亮姑娘有亲密接触——还是老友的女儿——甚至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倒在她面前的布老先生两口子只差没喜出望外的一个饿虎扑食飞将过去把他们两个以火箭一般的迅捷速度凑作堆了。 “洛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赖先生虽然已经对女儿终身不嫁的事情有了清楚认知,也不坚持女儿一定要步入婚姻的殿堂才会真的幸福,但倘若女儿要是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心上人他也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因此,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几分激动和亢奋的味道。 望着这样的父亲,蕾罗妮眼中有歉疚一闪而过,她知道她到底还是让父亲因为她的事情而操心劳累了。 心念电转的她没有再过多犹豫,她微微抬手将地下英俊青年的脸庞微微抬了起来,在所有人好奇又愕然的注视中弯下腰在他脸上温柔地亲吻了一口,笑靥如花地对着自己父亲微笑道:“爸爸,您偷偷给我准备的那些嫁妆可以派上用场了。”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