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快穿]拯救炮灰BOSS 作者:顾苏安谢席 文案: BOSS——高大威猛,富可敌国,帅气貌美,天纵奇才,人神共愤…… 这是指他们真正成为BOSS之后。 总有一些, 在半路上出了点岔子,被炮灰了…… 其实,这就是一个子孙后代不断收拾着老祖宗的烂摊子的故事。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甜文 主角:宋静好 ┃ 配角:蔺博,明净涵,秦格知,艾伯特 ===================   ☆、第1章 蔺大总裁(1) “哎,你们都见过昨天晚上新转来我们科室的那个三号床了吧?那张脸真是,我昨晚上憋得尿急,跑过去的时候随意看了一眼,帅得不要不要的!” “人家又不是光帅,住到那几号病房里去的,不是有权,就是有钱,就刚才抢着去给她扎个针,都能抢破头。” “之前那个小刘不就和四号看对眼了吗?这时候又刚好是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谁都想着乘虚而入,关怀备至。” “可不是……” 宋静好在护士站前等了一会,里面那几个小护士还是没注意到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她用手指轻叩了几下木质的台面,吓得里面心虚的几个小护士差点跳起来,“罗主任走之前放了本病历在这里,拿出来我看一下。” “噢,对。”小护士看见是她反倒松了口气,忙走过来帮她找东西,递过去的时候看见她一直冷着的脸,还是没忍住八卦了一下,“宋医生,三床昨天晚上转过来的那位,罗主任之前说,是要让你当主治医生的吧?要不把他转过来的病历一起拿给你?” “三床?”宋静好分心看着眼前的病历,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了笔在病历上标注了一下,洁白如玉的手握着黑色金属外壳的钢笔,带着美人脸上微微蹙着的眉,带出了几分禁欲的味道,“叫什么?” 八卦灵通的小护士很快就网出了答案,“好像是叫什么蔺博。” 【叮,目标人物已锁定,请再次确认人物信息】 【蔺博,原智能电脑之父,一手创办灵智电脑科技公司,研究出智能电脑的雏形,为后续的研究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新元231年,因胃出血而入院进行治疗,病症判断为慢性胃炎,因后期疗养不当和用药失误,病症加剧为胃癌,于新元234年逝世,享年二十八岁,未能成功研制出智能电脑雏形】 【任务内容:保证他的身体健康】 宋静好把中心系统传输过来的基本信息再次浏览了一边,和小护士拿了蔺博的病历本,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公元9999年,一场宇宙级的磁暴波及到了人类所存在的星系,大规模大威力的磁暴将当时的时空分裂成了无数个不同的平行时空,当时的人类在一场无异于末日的浩劫中存活下来,将各个平行时空以二十六字母分区,自己存在的时空就命名为“f”,意为“未来”,也从此打开了新元纪年。 各个平行时空在磁暴之后就维持了微妙的联系关系,彼此之间无法联系,没有通讯,甚至在“f”区之外,其他的时空都对自己之外的平行世界一无所知,而各个时空又都有自己的发展态势和存在背景,彼此间就像是被无数细线所联系着的微妙的平衡。 但就在新元200年时,一次小规模的磁暴再次改变了这微妙的平衡,多个平行时空里,对本时空的历史发展有显著影响的人被各种方式改变了命运,从而改变了时空的历史发展趋势,使本来尚能平衡的各时空世界都受到了影响,岌岌可危。 就在危机即将发生时,f区当时的执行官当机立断拿出了之前列入了违禁物品的时空传输机,将精神力强悍的人的脑电波传输到发生改变的时空之中,用靠近目标人物的身份,凭借人为的力量改变了即将崩盘的世界,也从此产生了一个关键的部门——维衡。 宋静好用三年的时间就升到了维衡二区的区长之位,和她数字惊人的任务量,以及几乎是满分的完成率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但是—— 她看着摊在面前的病历本,微微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决定先去病房看看。 长康医院的住院部里,每个科室前五号的病房,都默认为有权有势的人的单人病房,设计和布置都接近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竭力让病人在就医期间还能享受到良好的居所环境。 宋静好刚推门进去,就闻见了一个熟悉的味道,某品牌的红烧牛肉味,还伴着道异常聒噪的男声。 “你就忍忍吧,等这个劲过去了,你熟悉的味道就会再次回到你的怀抱里了,”说着话还插入了一段吸溜面条的声音,“不过在那之前,你存的这些,基本就要被我吃完了。” 许向阳刚憋着劲想欣赏一下蔺博咬牙切齿的表情,一回头就看见身后站了个穿白大褂的美女,视线还落在他手里的桶装红烧牛肉味方便面上。 他立刻就殷勤地把方便面递了过去,“美女,要来一口吗?” “谢谢,但请不要在病房里吃气味大的食物,会影响到病人。”她走过去看了下蔺博刚挂上的点滴,平淡的音调很是公事公办,“蔺博是吧,我是这个病房的主治医生宋静好,你之后的疗程,将由我来负责。” 躺在病床上的人脸上带了一丝青白,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直直地看着她,太过仔细的目光就像是在审视着什么,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因为气血不足而颜色显淡的薄唇一拉,扯出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好。” “哎,医生你不用理他,他就是方便面吃多了,进来受点苦的,过段时间就能接着活蹦乱跳了,你不如和我聊聊?你刚刚说,你是叫宋静好?静好,这可是个好名字啊——” 许向阳的话突然一顿,像是整个思维都被卡住了,眼睛快速瞪大,“你是宋静好?宁寰一中的那个宋静好?!” 他的视线不停地在宋静好身上打转,接着又转到了蔺博脸上,“阿博,你不会没想起来吧?我说刚才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原来还真是认识的,而且这渊源还是不浅啊,你们之前在高中的时候,不是差点就要那什么了吗?怎么现在看上去和陌生人一样?” “本来就还没怎么样。”蔺博用没有扎着针的那只手抚平了被子上的褶皱,修长的手指慢慢地压过一道道褶皱,再笑着看向她时就带了熟悉的痞气,“不知道宋医生打算怎样帮我治病?” “目前疗程还没有制定出来,等会会给你开几个需要检查的单子,先准备去做个胃镜。”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拿笔在带来的便条上写,视线一丝都没有放在床上的人身上,表现得就像是没有听见许向阳刚才的一席话一样,“但是最重要的就是,这种东西,不能再出现在病房里了。” 她指了下许向阳随手放在窗台上的方便面,面桶上方还有袅袅的热气带着诱人的香味飘散出来,充满了整个病房,“无论是他吃,还是你吃,都不可以。” 她也算是见识到病历上特意标注出来,还被划了道下划线的“偏食垃圾食品”,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交代完事情,顺手帮他拔了已经打完的针,宋静好收了东西就走人,“等会还有一些针要打,打之前最好先喝碗粥。” 房门被她一带就“吧嗒”一声关上了。 “真是的,这么多年没见,人变漂亮了,也变得更冷淡了。”许向阳一屁股坐在病床上,扭头看神情平静得有些诡异的蔺博,“喂,兄弟,我说你当年追人家追得整个学校都知道了,现在好不容易在缘分的指引下神差鬼使地重逢了,总不会就这样算了吧?” 蔺博用一只手按着针孔,缓缓地用拇指摩挲了几下,抬眼看他,桃花眼里琥珀色的眸子剔透里带了诡异的深邃,“你觉得呢?” 许向阳和他相识多年,一见他笑成这样就知道其中有戏,“我懂了,我这就为兄弟深入敌营,卧薪尝胆去。” 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被蔺博叫住了,“先去帮我买碗粥。” “咦?你不是除了红烧牛肉味的方便面,其他的什么也不喜欢吃的吗?怎么吐了几口血,换了个美女来当医嘱,你就改性了?果然男人这种生物,就是要用女人来征服的。” 许向阳猥琐地朝他眨眨眼,边唱着《征服》边走了出去。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他眼珠一转就看见了坐在办公桌前的宋静好,不由得过去敲了敲门,没等里面的人回答就把头探了进去,“宋医生,我要去给阿博买粥,但他的嘴死挑,这附近你有什么好的粥铺可以推荐吗?” 宋静好正在扫描病历,好让中心系统找到在当前可用药剂之下的最佳疗法,回答得甚是简略,“出门左拐,过马路右转,第三家,粤记粥铺。” 按照磁暴后□□涉的发展里,蔺博这次的主治医生是昨天走了的罗主任,而她在原来和她同名的宋静好的记忆里搜寻到了关于两人的过往,无非也就是蔺博在学校里把追她的事情闹得尽人皆知,加快了她的父母把她送出国的步伐。 许向阳照着她指的路去买了粥,回来送到病房里就迫不及待地和小护士混到一起,旁敲侧击地为兄弟收集情报去了。 毕竟少了一个单身的兄弟,就会多很多朝他怀抱奔来的美女。   ☆、第2章 蔺大总裁(2) 许向阳一边摇头“哎,我跟你说,最近我都打探好了,就我们宋同学,那可是两年前在国外拿了医学博士的学位回来的,回来没多久就升到了副主任的位置,不过,这次本来是打算要出去参加个什么研讨会的,可她给推了,本来给你治病的那个老头,又去外省开会去了,这才让她当了你的主治医生,来来去去都是缘啊。” 晃脑地感慨着,一边就给自己拿了根香蕉剥着,还没吃到嘴,就被床上的人给截了。 蔺博转了头看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带了几分不满,“话还没说完。” 许向阳想着自己说过的事情呆愣了下,自言自语,表情十分到位地疑惑着,“恩?我觉得该说的都说了啊,还有什么?” 蔺博对着他笑了下,语气波澜不惊,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你继续。” 他的语调没有一丝异样,长期积攒起条件反射的人却浑身都抖了抖,哈哈地干笑了两声,“哦,刚刚一下没想起来,把最重要的忘了。” 许向阳明智地不再兜圈子,免得惹急了某个皮笑肉不笑的人,指不准哪天自己的照片和一切私人信息就出现在了某个同性网站上,“那些个小护士还说了,追宋同学的人不少,但还没看见她和谁走得特别近过,也不请假不煲电话粥,就算有人来接,一般坚持了几次也就没影了。” 说到这他就忍不住凑近了蔺博,殷勤地提出了自己之前的假设,“这么来说,她是不是心里也念着你啊,毕竟,你当年天天粘着她,也没见人家说什么,会不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蔺博已经抬眼朝着门口的方向勾起了嘴角,桃花眼里水波潋滟,“宋医生。” 宋静好的目光在距离过近的两个人身上转了转,还没说什么,许向阳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噌地跳得老高,快速地退到了墙边,整个人就像壁虎一样贴着墙,飞快地移动了出去。 “你们聊,你们聊,我有事先走了。” 宋静好对着乍然被关上的门,愣了一会才转过头来,恰巧就跌进了某双一直盯着她的琥珀色眸子里,剔透地像是神奇的大自然沉淀了多年所给予的馈赠,干净又深邃,漂亮又迷人。 “宋医生似乎很欣赏向阳?”面色苍白的男人曲起手臂枕在了头下,浅色的薄唇荡出一点笑容的弧度,敛了有些单薄的眸色,“每次他在的时候,宋医生都会盯着他看。” “没有。”宋静好翻开手里的病历本,取了插在衣兜里的钢笔,公事公办的态度显然是不想再和他多说废话。 “最近睡眠状态怎么样?” 蔺博看了眼她,笑意愈发扩大,衬着本就带着几分薄凉意味的五官,又邪又痞,“一个人睡,睡不好才正常。” 宋静好在纸上“刷刷”地写着字,又密又长的眼睫随着她的动作在眼下打了一层阴影,粉黛未施的脸色还能看见细碎的绒毛,干净得让人心折。 “会出现贫血的状态吗?头晕乏力,易排汗?” “还好,不如宋医生亲自检查一下,看我是不是乏力?” 最后几个字被拉出了长长的调子,带着过于明显的暗示。 被暗示的人连眼皮都不动一下,清冷的语调毫无起伏,“最近排便状态呢?粪便一般为什么颜色?” 蔺博一愣,直到等着回答的人抬眼看他,才像如愿以偿一般恩赐着给了答案,“没有看过,不知道。” 宋静好收了笔盖上病历本,“检查里再加一项胃液分析,我等会让护士把检查单拿给你。” 蔺博的视线随着她握笔的手一起移动,缓慢地用舌尖舔了下有些干涩的下唇,倒是和记忆里那个小痞子一样的少年像了十成十,“医者不是都该望闻问切的吗?宋医生难道就不想过来确认一下我到底是哪里比较不适?” 静好坦然地和他对视,“医疗器械的客观检查可以避免人为感知的误差,等你的化验单拿回来,我会认真仔细地看。” 她说完话就想朝外走,蔺博身上所透出来的侵略性太强,让她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虽然她在二区就是代表了“以情救世”的立场,但除了任务要求之外,她一般不会主动和目标人物有太深的感情牵扯,更何况这次两人之间还有前情,她更加没资格为别人做出情感选择。 就在她走到门边,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时,身后的声音又挡住了她的脚步,“宋医生,麻烦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躺在床上的人在她看来时快速地变化了神情,带出些无赖,“当然,如果你不想如实回答的话,我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配合你所提出的一系列客观检查。” 他盯着静好的眸子□□裸地说明了,他刚刚的话语里,多说了中间的那个“不”字。 静好松了握在门把上的手。 蔺博得意地笑了下,无所谓的神态就像是他刚才说的话不过就是开了个玩笑,“这个问题也不难回答,宋医生只需要告诉我,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静好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脸色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才给了答案,“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低迷中带着丝丝不易察觉的虚弱的声音在她开门的瞬间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所以我要是爱一个人,隔了多年,终究也还是爱的。” 最后一句就像是在叹息。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不想知道。” 罗主任不在,静好就得暂时负责他之前的四号和二号床,她刚从二号里走出来,就被一边等得心焦,都快哭出来的小护士一把抓住了手,拉着把她往三号房里拖。 “宋医生你快去吧,三号就一直不让我给他拔针,再晚一会血都要回流了。” 静好把手里的钢笔插回到衣兜里,听见她的话立刻就加快了脚步,“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肯让你拔针?” 小护士简直欲哭无泪,最近小刘和四号床闹出来的那些事,家属都有人来反应过了,本就严厉的护士长更是把她们都叫去训了一顿,明着说了谁要是再和病人牵扯不休,闹出事来,谁就直接收拾包袱走人。 可怜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要被躺枪了,这要是被护士长知道……她昨天才刚在yy时被护士长抓到过……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就是按铃了我才进去的,结果他就是不让我拔,说之前都是您拔的……”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还看了一下静好,宋医生长得好,学历又高,虽然神情冷漠了点,但真说起来,要比她们这群小护士还要容易被人看上吧?之前不就有过几个,都出院了还要时不时回来溜达一下,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 静好皱着眉一把推开病房门,一眼就看见了蔺博趴在床边呕得面色苍白,吐出来的浅黄色液体里还夹杂着血丝,被拔掉的枕头就垂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掉进了一地污秽里。 她快走几步上前,吩咐还呆站在门边的小护士,“去找人过来把这里收拾一下,快点。” 小护士还在发愣,床上的人就“哇”地吐出了一整口血,吓得她赶紧答应一声,一溜烟就跑了。 静好快步过去抽了纸帮蔺博擦掉嘴上残留着的血迹,一手就顺着他的腹部,力道适中地在上面轻揉了几下,又快速弯腰倒了热水,递到他唇边。 “含着漱口,漱三遍等温了再喝下去。” 蔺博睁着琥珀色的桃花眼看她,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眼睛里还有因为难受而泛上来的生理泪水,盈盈地荡漾着波光,搭配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神态,看着还真是有些可怜。 他握着杯子漱口,又乖乖地喝了一口之后,咬着带着水色的下唇,满是委屈地看着还在帮他揉着腹部的静好,低沉的语气像是在撒娇,“难受,还是不舒服。” “生病了没有人舒服。”静好把杯子凑到他嘴边,“再喝一口。” 语气还是冷漠,但动作却愈发温和。 蔺博压下嘴角要泛起的笑意,乖乖地照做,视线却不着痕迹地在她弯着腰的身上上下回荡。 平时宽宽大大地罩在身上的白大褂现在自然地下垂着,显出了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身,还有下面粗细合宜的长腿,看着这么漂亮诱人,离开他的时候还真是一点迟疑都不会有。 他的视线一路往下,就看见了地上刚才被吐出来的一地污秽,而身前的人为了照顾他,避无可避地就踩了上去。 蔺博的眉头皱起,压住漫上来的懊恼,伸手推了推身前的人,“你先站开点,地上脏。” 静好低头看了眼,秀气的眉毛起了波澜,眼里的不满渐渐堆积。 蔺博一直在看着她的神色,正准备说点什么引开话题,不满的人已经率先开了口,妙曼的美目带着不虞狠狠地盯着他,语气凉得都要变成一道道“嗖嗖”的小箭,“你今天什么东西都没吃?” 蔺博眨了下眼,难得有点不配合治疗的心虚,“恩,因为一直都感觉挺饱的,所以……” 其实昨天许向阳买回来的粥他也只吃了两口,一是真不怎么好吃,二是吃完了反而感觉更加地不适。 静好松开按着的手,扯了被子盖住他的腹部,站直身子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就朝外走。 蔺博被她的反应惊得一愣,正要下床追人,走到门边的人就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样快速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眼他,愣是用眼神止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还乖乖地拉了被子盖得更严实。 静好开了门就朝外走。 站在门边的许向阳正好看见了他们最后的互动,对比蔺大总裁欺压他时的淫威,一下没忍住,“噗嗤”地笑出声来。   ☆、第3章 蔺大总裁(3) 静好端着温热的食盒再回到病房时,房间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就看见许向阳小媳妇一样委委屈屈地缩在了墙脚,时不时地含着泪眼汪汪的眸子看一眼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蔺博,满满的全是控诉。 日渐熟悉的脚步声让躺在床上的人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在瞬间就盯紧了静好,她一瞬间甚至说不上那眼神里含着的意味。 像是流浪在沙漠里的人终于看见了一汪清泉,又像是洗手归隐后的剑客在仇家上门前时看见了自己尘封已久的利剑。 喜悦里含着悲哀,渴盼里带着舍弃。 她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 两个人僵持着对视了一会,最后还是躺在床上的人闭了眼,率先移开了视线,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哑的轻笑。 他的谱都还没摆完,清冷的声音就响在了耳侧。 静好弯着腰把保温桶里的小米粥倒了出来,薄瓷描青花的碗带着配套的调羹递到了蔺博眼前,“先起来把粥喝了再睡。” 她居然以为他闭了眼是在睡觉?! 蔺博气堵,想着就这样不睁眼,彻底表明他不想看见她的立场,不然她还以为他这里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了,坚持了两秒钟却又怕她真的就这样走了,一句话也不跟他说,一个字也不给他留下。 他皱了眉头,为难地轻轻嘶了声。 冷气都还没全抽到肚子里,一只温热的手带着舒适的力道就隔着略薄的空调被捂住了他肚子上,清冷的声音也随着力道被放柔。 “还觉得痛?” 蔺博缓缓地睁了眼,没多少血色的薄唇像是承受不住疼痛一样微微抿紧,眉间的褶皱也被主人竭力放平,在看向她时甚至还带上了些笑意,“还好。” 静好看了眼他,把手里的碗递过去,“先吃点东西,免得症状恶化。” 蔺博伸手接了她递来的碗,搅了两下才在她盯着的目光下舀了半勺塞进嘴里,不自觉皱紧的眉头因为舌尖尝到的熟悉味道松开,他看向静好的眸子里亮起星星点点的光,细碎得像是点缀在昂贵婚纱上的钻石。 “你不是说,我最近都不能吃这个?” 说着就又舀了一口到嘴里,黏稠的小米被彻底煮烂,微微烫口的温度吞下去,温暖得食道都在颤抖。 比昨天带着塑料味的粥好过百倍。 “总比你什么都不吃来得好,”静好站在床边,从角度上正好看见病床上的人低垂着眉眼乖乖地喝着粥,淡粉色的唇沾了些黏稠的粥,却被主人毫不在意地抿进嘴里。 乖巧安静得看不见之前的一丝痞气。 静好把手□□白大褂硕大的衣兜里,“保温桶里还有一些,你过一小时再让人热一下再吃。” 喝着粥的人顿住动作,之前收敛起的气息再次散发出来,衬着薄凉的眉眼,语气凉得惊人,“你又要走?” 他把好不容易喝了几口的粥扔到床边的桌子上,彻底没了胃口,只用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她,“也是,我现在困在医院里,想起身追人都做不到,哪里还能管你走不走。” 蔺博看着她,就像是看着当年那个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甚至把她周围都闹得人仰马翻都不会回一下头的小姑娘,因为岁月流逝而渐渐单薄的爱而不得的愤懑再次在他心里汹涌澎湃。 他从来没有那样爱过一个人,却也从来没有那样被抛弃过。 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一个招呼都不打就消失在他面前。 似乎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和她有过关系。 “我只是想下班回去休息一下,”静好顺从着心里泛上来的心软,难得的开口解释,“按我上下班的时间来说,我现在早就应该躺在床上休息了。” 她看了眼在桌上的保温桶,是因为什么绊住了脚步简直不要更明显。 蔺博脸上的神情崩了一下,正要说什么,病房的门被小护士推开,推着小推车的小护士看了眼里面的状况,只能把视线投向了最熟悉的宋医生。 “宋医生,你刚才说了要加的药,是现在就打上去吗?” 静好点了下头,让开床边的位置想让小护士过来扎针,床上的人却把手放进了被子下,明显的非暴力不合作,完全忽略了小护士的诧异的目光,淡定地像是什么都没做一样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上前接了小护士手里的针头,握过被主人笑眯眯地自动递过来的手,看见上面针孔旁青成一片的皮肤,就像是白玉上的瑕疵,让人觉得分外碍眼。 她把手里黑色的针头递给小护士,“以后都换小一号的。” 琥珀色的桃花眼里又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 静好扎了针就回去休息了,蔺博本来想让许向阳送她一程,想到某人不带把的嘴,又悻悻地熄了念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缩在角落里的人,看着床边放着的碗,微微地抬了下下巴。 许向阳立刻狗腿着凑过来帮他端着碗,方便床上精贵的病人取食。 但带着热气的味道一直在还没吃早饭的他的鼻子下徘徊,让他情不自禁地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红烧牛肉味的小米粥?” 他看了眼一口接着一口喝得心满意足的蔺博,忍不住感慨,“宋同学还真是细心啊,我不过就和她说了一次,她居然就把你这么奇葩的喜好记得牢牢的。” 他这句话完全是顺嘴说出来的,但看见听的人眼里泛上来的满意神色,还是有点忍不住沾沾自喜,好歹是个神助攻,刚才取笑他的事,应该能大人有大量,就当做没看见了吧? 可惜他忘了,某人和所谓的大人有大量是完全绝缘的。 “我记得之前和腾浪有一单的,我不在就麻烦你跟一下了,”蔺博就像没看见他心死如灰的眼神,很是淡定地补充完了之后的话,“毕竟是在西部有点远,你准备一下,明天再走吧。” 许向阳,“……” 你自己春暖花开,阳光明媚,却要兄弟去喝西北风,吃沙子吗? 臣妾做不到啊。 新挂上的针打得慢,两瓶的剂量下去,等拔针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被铃声呼叫过来的小护士还心有余悸,怕三号又像上午一样不合作,她一步三回头地看了下墙上挂着的大时钟,默默地为自己点了蜡。 宋医生要明天早上才回来值班。 结果这次的三号却很是配合,一声不吭地让她拔了针,在她诧异地看过去的时候,还附带了一枚带着谢意的笑。 帅哥在对她笑啊! 小护士很矜持地忍住了捧心尖叫的冲动,友好地回了一个微笑,视线正好就看见了放在床边的小桌上的保温桶,很是眼熟啊。 “这是宋医生的吧?” 她说这句完全是在眼前良好氛围下没管住自己的嘴巴,结果本来看着很难接近的人回头看了眼,出口的声音带着点微微的沙哑,低沉得诱人,“恩。” 得到回应的小护士立刻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就说看着眼熟,原来还真的是宋医生经常带来的那个。” 蔺博抚了下袖口有些褶皱的衣服,低垂了浓密的眼睫,“她经常带着这个?” “是啊,宋医生可最会照顾人了,当医生的一般有紧急的手术要上,连吃饭都顾不上,她就在柜子里放了些杂粮饼干,维生素水什么的,错过了饭点也可以打发一下,后来空了些,就会在家里煮了粥带过来,饿的时候热一下就能吃。” 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她就忍不住多和这位看上去对宋医生很有些意思的人八卦一下,“其实宋医生只是看起来有些冷冰冰的,为人还是很好的,有时候抓到了我们犯错,最多也就是批评几句,而且她对病人也是一样的贴心,之前一号那边住了个和您差不多大的美男,脾气臭得一天之内骂走了三个护工,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没饭吃,后来还是宋医生进去把人安抚了,又给他带了吃的,要不然连后面的手术都做不了。” 小护士越说越带劲,已经忘了自己说这些话的初衷,“后来那个美男出院之后,还好几次跑回来过呢,送的花堆了一整个办公室,就把车停在楼下不走,说是要请宋医生吃饭……” 最后一句话还卡在喉咙里,她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不对劲,就像,就像……是昨天聊得正开心的时候,护士长出现在背后时一样。 她飞快地回头看了眼,确定门口没有护士长的身影才回头,结果就撞进了床上的人看过来的眼眸里,剔透的眼眸盯着她,很快就给了她一种被冷血动物盯着的感觉,刚松掉的半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了嗓子眼。 原本悦耳的男声里透出了丝丝的寒意,“后来呢?” “后来……后来宋医生出去和他吃了顿饭,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来了。”小护士抖着舌头把话说完,快手快脚地收拾了东西,出了门才按着疯狂跳动的小心脏深呼吸了几下。 再这样被吓几次,她这个八卦之王都要再不敢八卦了。   ☆、第4章 蔺大总裁(4) 静好早上来办公室刚放下手里的保温桶就看见了被小护士放在了她办公桌上的检查结果,她刚拿着扫描给中心系统,边翻着查看最近可以排出来的手术时间,小护士就哭丧着脸敲了她的门。 “宋医生,三号又不让我给他打针了。” 她自然不会说昨天一不小心就把八卦说多了惹到了人,反正那位也不是第一次不合作了。 静好拿了桌上的保温桶,示意她推着药一起跟过来。 推门进去时看见许向阳也在,一贯嬉皮笑脸的脸上还挂着一半的哀愁,看见她时眼睛诡异地亮了亮。 静好避开他的视线,把保温桶放到桌上,拿了昨天的碗,本来轻薄漂亮的碗被摔出了一道裂纹,碗沿上还缺了一个小口。 站在她身后的小护士眼尖地看见碗上的缺口,正要说话,眼风瞥见床上的人又明智地把话吞了回去。 这可是宋医生放在办公室拿来装饰用的小碗,怎么现在被人摔成了这样? 静好随手就把碗放回了桌上,敲了下新拿来的保温桶,看向坐在一边的许向阳,“先让他喝碗粥,我过半小时再过来打针。” 许向阳抬头和床上的人对视了个正着,浑身都颤了两下,“别啊,”他哭丧着脸看向静好,“宋医生,你看我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人?而且我下午就要去外面出差了,这一走,都不知道还有谁能照顾他。” 小护士嘴快正要说可以找个护工,说着话的人已经立刻接了下去。 “宋医生你当年好歹也和阿博认识,知道他这个人,就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他要是真不想吃东西,就是五个护工在这,他也能一口不动,昨天喝了几口粥,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可现在偏偏公司有事离不得人,我要是再一走,他可就真要自生自灭了。” “我就说,能不能麻烦你一下,阿博他好歹也是你的病人,健康状况,多少还是要麻烦你负责一下……” 原先的资料里,蔺博就是在治疗之后仍旧没健康饮食,才导致了身体状况的极度恶化。 何况她现在要给他找时间做手术,最好就先把他的身体调养到最佳的状态。 静好看了眼许向阳脸上的恳求的神情,扭头叫还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人,“起来,先把粥喝了。” 蔺博睁眼看她,又看了眼床头,“太远了,够不到。” 静好看了她一眼,过去拧开了保温桶,熟悉又诱人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病房里,她边盛粥边和吩咐有些傻眼的小护士,“今天二号要出院,你先把今天的针给他打上。” 小护士喔了两声,完全是灵魂离体一样朝外走,最后关门时还忍不住看了两眼,宋医生对人好是没错,可什么时候好到连吃的都亲手递过去了? 而且,刚才旁边的那个人说什么,他们之前是认识的?而且还很了解? 她一路琢磨着,回护士站就迫不及待地把最新的消息传播了出去。 静好盛了粥就打算先去别的病房看一下,结果某人很有眼色地在她抬脚要走的时候就放了碗,立场表现得很清楚。 她看了下孤零零被遗弃在桌子上的粥碗,无奈地解释,“我先去其他病房看一下,十分钟回来。” 以宋静好的性格,这句话已经是承诺了。 蔺博端起刚刚随手放到一边的粥,舀了一口塞进嘴里,神情很是淡定,“唔,你自己去吧,我就不送了。” 一副深明大义地抱着病弱的身体支持妻子继续工作的模样。 静好懒得再和他扯,开了门就走了出去,确定其他几个病房没什么问题之后,先拐到办公室拿了之前被她随手放在桌上的化验单。 结果等她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床上的人就对她摆了张极其不爽的黑脸,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你出去十一分四十八秒,超时了。” 她走过去先看了放在桌上的碗,确定里面的粥都被吃完了才掏了衣兜里的化验单,根据中心系统传送过来的方案,再细细地核对了一遍数据。 蔺博的控诉没有得到回应,正恼怒地睁眼瞪过去,却一眼就看见了她站在自己床边拿着张白纸看得入神的样子,采光很好的病房拉开了窗帘就有热情的阳光跳跃进来,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地的灿烂,也在眼前之人的脸上投射下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他一恍惚就像是看见了当年站在主席台上,握着演讲稿面无表情地读着稿子的小姑娘,美好得似乎多年光阴不过是他眨了一个眼,从未曾经过分离。 初见的怦然心动,追求的死皮赖脸,分别后的茫然无措,和这些年的浑浑噩噩。 不好的地方竟都被折叠,只留下了美好。 蔺博突然低笑了一声,对着疑惑看过来的人毫不吝啬地奉送了一个灿烂的笑脸,“我还记着之前追着你,你一直不理我,我一气之下就把你要上台讲的稿子换了,想看见你手足无措再像个英雄一样给你送上来,结果你脸色都不变一下,直接就把稿子背出来了。” 他说的是之前高中时的往事。 静好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很快就想起了这件事,其实当时少女哪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镇定,打开稿子看见上面只有硕大的“我喜欢你”时,她的心紧张得差点跳出来,偏偏旁边的老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要过来帮她,吓得她直接把稿子捏在了手心,脑子一片空白地凭着直觉把早就熟透了的稿子背出来。 下来时后背都是湿的,可罪魁祸首的那个少年还巴巴地凑上来,颇为不爽地控诉她,“你居然把稿子背下来了?!” 她看了眼床上洋洋得意的人,一句话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的字实在是太丑了。” “丑?我的字哪里丑?!”蔺博满脸不爽,觉得之前还无限温馨的氛围被眼前这个不识趣的人破坏殆尽,直接拉开一侧的抽屉,拿了纸笔刷刷就写了四个字。 和当年一模一样。 只是少年的笔迹在此时明显成熟,字里行间更多了些男人的风味,流畅潇洒却又带着不知从哪透出来的痞气,和主人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这样的人,差点就死了。 静好看着字发呆,不自觉就透出了些惋惜,却被床上的人尽收眼底,又慢慢被覆上来的愉悦所掩盖。 蔺博靠在床上,语气欠扁,“你要是想听我说这句话,直说就好了,不用和我拐弯抹角。” 静好白了他一眼没多说,只是扎针的时候又给他换了黑色的针头。 蔺博躺在床上看她施施然走人,默默念叨了一句,“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蔺博的身体状况渐渐好转,静好之前定下来的手术方案也就提到了明面上,恰好这时罗主任回来,看了眼安排,只说了一句,“有点小题大做了。” 静好一言不发,中午照常给蔺博送饭,最近两人呆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蔺博又不知从哪知道她一忙起来就经常顾不上吃饭,每次吃饭时又多了新想出来的花招——你不吃,我也不吃。 她把蔺博给她夹的清炒山药放到一边,直接开了口,“之前给你定的手术方案罗主任不满意,可能要改。” 宋静好在这家医院的时间本来就短,凭着学历和能力坐到现在的位置已经让很多人有闲话可说了,要是再顶撞上头,拿个狂妄自大一意孤行的名声,闲话说起来就会更好听了。 何况三号病房她只能说是协管,手术方案本来就不由她一个人定。 蔺博看了眼她没怎么变化的神情,带着惯有的笑意答了一句,“我的医药费又不是他付。” 下午的时候院长带着一波人来慰问,很详细地询问了几位病人的身体状况和医疗意愿,回去后拍板就订了手术方案。 蔺博的手术就按之前静好定下的来,主刀医生也是她,罗主任则是笑呵呵地接了新入院的二号的一系列治疗工作。 进手术室之前,蔺博握了下静好的手,温热的手心相接触,两边都是湿漉漉的手汗,他朝着静好笑了下,轻轻地就放开了手。 蔺博手术后没在医院住多久,等静好确定了他可以出院,就急冲冲地收拾了东西准备要走,之前打发了许向阳过去处理的事情已经有了初步眉目,需要他亲自和对方的负责人见面谈一谈。 他出院的时间赶得巧,正是静好不用上班的时候,司机坐在车里陪着他等在住院部的门口,以为要等好一会的时候,后面的人却又示意他开车,快到公司门口的时候才听见了一句,“反正早晚都是我的。” 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早和静好见面。 晚上和那个负责人在包厢里吃了饭,正说着客套话,旁边一个包厢的门打开,宋静好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还有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男子,正低着头和她在嘱咐些什么。 抬眸对视时两人都有点讶异,两边的人也随着他们的动作静止住了。 站在静好身侧的人疑惑地看了眼他们,转头询问,“好好,你们认识?” 他的话还没问完,蔺博已经大步过来,拽着静好就进了他们之前在的包间,关门的同时就把人困在了贴近的身体和门板之间,呼出的热气直直地扑到了她的面颊上,频率比平时的快了不少。 “你说有事不能来送我,就是为了和这个老头子来吃饭?” 静好推了推没推动,倒是闻见了他身上不太明显的酒味,“你喝酒了?” 两个人僵持着都要先等对方的答案,最后蔺博竖了三根手指,一根根地缩着,示意数完了一起开口。 “我没喝酒。” “那是我爸。” 蔺博听到答案的时候就狠狠地愣了下,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刚才一点不反抗地被我拉过来,就是想看我在岳父面前出丑?” 他不等静好说话,自顾自就把话接了下去,“既然家长都见了,那我们的关系是不是也该定一定了?” “定什么关系?”被他困在怀里的人安静地抬眼看他,包厢在人走的时候就关了灯,只剩从窗外透进来的灯光,足够他看清怀里的人的神情,也听见那句从她的红唇里吐出来的话。 “你先追到手了再说吧。”   ☆、第5章 蔺大总裁 蔺博自高中毕业后就再没追过人。 确切的说,其实他活到现在,也只追过一个人。 实在是平时也用不上追,冲着他的身世身家和那张帅气得有些过分的脸,几乎每天都有大把的妹子冲上来躺平任调戏,可他不是真的忙着工作,就是对那些太过主动的妹子毫无兴趣,以致到了现在,所有恋爱的经验也局限在一个人身上。 偏偏那又是个失败的案例。 偌大的办公室里,桌上堆着好几本等着审核签字的文件,旁边的电脑上还跳着各式数字,甚至眼前还站了个等待他答复的人,但蔺大总裁很认真地一下下敲着笔,皱着眉头出神。 进来送文件的美女秘书穿的是双高跟鞋,美则美矣,实在是经不住久站,在第十次偷偷换了脚用力后,秘书终于忍不住咳了声,试图唤回总裁大人微薄的注意力。 蔺博很配合地将目光转到了她身上,瞬间的眼神很像是看见了救星,虽然风格不太一样,但好歹都是女的,应该能有些共同语言,“你说,要是有个男的想追你,他怎么追你会答应?” 秘书利索地抓住了重点,“那个男的是什么类型的?” 蔺博漂亮地转了下手里的笔,自从看见静好用的都是钢笔后,他也把所有的笔都换成了钢笔,随着动作在他修长的手中划出了一道亮眼的弧线。 “我这样的。” 被美色蛊惑着的秘书一不小心就说了真话,“那不用追,马上就答应。” 还得小心守着不被别的小贱/人抢走。 不过总裁大人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她也就忍不住要自恋一下:难道总裁是看上她了,因为不好意思直接和她告白,所以才这样拐弯抹角地问一下?哎呦,那群觊觎她家总裁的小贱/人要是知道了还不得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她的想象才刚到高/潮,总裁大人已经用一句话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她才不会这样轻易答应。” 蔺博默默咽了后半句,当年他都追了半年,闹得整个宁寰一中的人都知道了他在追她,都不见人家有多一个眼神施舍给他。 说多了都是泪。 秘书立刻了结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开始为苦恼的总裁大人出谋划策,以期望成功后必然会上涨的工资。 男人再好,也不如自己的票子来得好啊。 静好下了班刚出医院大门,就看见了倚在一辆阿斯顿马丁旁边,吸引了过路人大半视线的人。 被众人行着注目礼的男人完全忽视了身上有如实质的视线,在她走近时还扯出了一个带着痞气的微笑,“带你去吃饭?” 问是问句,已经拉开了车门的手就不像是在询问了。 静好懒着在众目睽睽下和他牵扯,也有点好奇他会带她去哪里吃饭,从善如流地就上了车。 蔺博毫无悬念地带她去了西餐厅。 红酒,牛排,蜡烛,小提琴。 静好看着侍应生上了菜,举刀之前真心实意地问了对面的人一句,“你带红烧牛肉味的调料包了吗?” 整顿饭吃下来,蔺博的脸色都是黑的。 第二天,蔺博坐在车里对她勾了勾嘴角,示意了下后备箱,“给你的礼物,自己去开一下。” 静好依言过去开了,纯白色的气球在打开的刹那飘飘扬扬地飞上了蓝天,露出了下面一整束的长梗玫瑰,花间娇嫩欲滴的水珠还在半开半合的花瓣间滚动,美得像一幅大家遗留的精美油画。 她看了眼缓步朝她走来,脸上还带几分志得意满的笑的蔺博,很是真诚地问了个问题,“你忘了你之前随手扯了朵野花硬要塞给我的时候,我和你说过我不喜欢植物的生殖器?” 蔺博的脸再次黑如锅底。 他没忘,他只是以为她嫌弃那是朵野花。 第三天,蔺博从静好上班起就发动了攻势,每隔一个小时就有人送了整盒的巧克力来让她签收,从德芙、好时到费列罗,几乎囊盖了市场上在售的所有的巧克力品种。 下午去接人时,他还没下车呢,静好就直接拉开了车门坐进来,揉着眉心颇是心累,“以后别再送巧克力了,一群孩子从一楼跟到十楼,差点把我们科室都挤爆了,叽叽喳喳地就在我耳边吵。” 她说完想到蔺博前两天难看的脸色,正想说句话舒缓一下,身侧就有人靠过来,温热的手力道适中地帮她揉着眉心,“那以后等我们有孩子了,我来带着他,不让他吵你。” 他离得很近,琥珀色的眸子就在眼前闪烁,带着麟麟的波光。 话出口,蔺博就觉得有些不对,自己都还在考察期,居然就幻想起了以后的事,虽然说这是必然事实,但现在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有些脸红。 为了掩饰瞬间涌上来的尴尬,他退回到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目视前方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直到把人送回楼下,他才恍惚地想了起来,好像,静好一路上都没因他的那句话说过什么? 难道这是默认? 心下刚一喜,蔺博就恨不得把自己拍扁在座位里——你丫的挑了这么个机会害羞,怎么就没活活把自己羞死啊?! 第四天静好轮休,某人就像是先知一样等在了她楼下,拨了电话含情脉脉,“介意下来拿下你的早餐吗?” 下来就不是拿早餐那样简单了。 蔺博干脆利落地锁了车门,打着反向盘转了方向,“上午带你去听场音乐会,下午去逛街,今晚有场流星雨,刚好可以一起看。” 还真是很用力地在追啊。 静好擦了擦被肉包弄得油汪汪的手,“我昨晚睡得还行,不需要去催眠,而且晚上要回去值班,也没有时间去看流星。” “你晚上要值班?”蔺博开着车从门卫处经过,挡风玻璃前□□裸的进出凭证让门卫很友好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我之前看你的工作表,你今晚是不用值班的。” “昨天刚和别人换的。”静好看了眼抿了嘴表示不满的人,说完了刚才被打断的话,“最近降温,我刚好要去买衣服。” 刚才还有些戾气的桃花眼瞬间弯出了诱人的弧度,偏偏主人还要坚持着淡定,抿着嘴用鼻子答了声,“嗯。” 蔺博把车开进停车场,相当自然地上去拉了静好垂在一侧,另一只手掏了皮夹,整个递到了静好的手里,“等会你负责买,我负责刷卡和欣赏。” 本来秘书说最惊喜的就是买了她购物车里的所有东西,可他黑了静好的账号,却发现她的购物车里空无一物,干净得不可思议。 不过现在也能算是殊途同归了。 逛了街就该看部电影,但毫无恋爱经验的蔺总果断是没意识到周末的电影院会是一种怎样的状态,所有适合情侣观看的电影票都销售一空。 不,也不是都空了,只是剩下的几个座位都是单人座。 蔺博再次黑了脸。 第五天,主动的人难得地变成了静好,她上车后给他送了件大衣,语调轻描淡写,“昨天逛的时候觉得还挺适合你的。” 心中暗喜的蔺总把车停进公司的停车位时就在车上换了衣服,简洁大方的设计配上合身的版型,再加上主人脸上掩都掩盖不了的笑,着实给一路妹子发放了好福利。 秘书看见时也震惊了一下,这几天总裁发回的都是战败消息,难道今天就要翻盘了? 她仔细地观察了下,凭着广泛涉猎各类时尚杂志的眼光,很快就认出了大衣的品牌,“而且是他们冬季的新款,价格基本上已经到了这个数。” 她报了个数字。 然后蔺博的神情再度晴转阴。 刚好和他昨天给静好付的那件大衣的价格差不多。 第六天,蔺博接了人之后,在车上配着车载音响里的伴奏,很是认真地唱了一首情意绵绵的情歌。 静好全程认真听完,总结了一句,“唱得不错,可这首歌的mv是个悲剧,你是在向我暗示些什么吗?” 第七天,蔺博在自家楼下摆了硕大的心形蜡烛,结果向来不准的天气预报担起了最大的罪名,在他刚点完一千个小蜡烛时,及时地下了一场大雨。 第八天,去夜市吃小吃,钱包被扒手抢了,怒极攻心的蔺总发挥了当年指挥着一整个年级的小弟的气势,英勇地追着人跑了四条街,直接把扒手揍趴在了地上,夺回了人民群众的手机钱包若干,被请到警局录了半小时的笔录。 第九天…… 屡战屡败之后,蔺博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被诅咒了的事实,自暴自弃地放弃了花样追女票的手段,每天负责着接送的工作,再次回到了高中追着静好不放时的局面。 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了那个每天靠着辆跑车在医院门口等人的帅哥,最近正在疯狂地追内科的宋医生。 一些个友好的都已经会在下班后和他打招呼了。 完全就是看门大爷一样的待遇。 然后就在某天他带了静好去他们最常关顾的一家私菜坊吃晚饭的时候,迎面就碰上了一个颇为眼熟的中年人。 能不眼熟嘛。 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当着岳父的面拉走他女儿进了个包厢。 蔺博正想着该怎么打招呼可以挽回些印象,静好已经完成了两人之间的介绍,他的脑子里只听见了一句话,而且在滚动着刷屏。 “爸,这是我男朋友。”   ☆、第6章 宦臣弄权(1) 《太明史》载:明宗生六年,父平宗亡,继帝位,任魏贤掌司礼监,独擅帝权,残害平宗幼子,幽禁祥慈太后,杀臣属者众,酷中宫之刑,建生祠于各地,明宗登极十年,代天子祭天,中途遇刺,伤重不治,帝扶其棺大笑,衣袖皆湿。 宫墙院深,越到荒凉的地方就越有渗人的寒气,连风都像是在呜咽。静好拉紧身上的单薄的衣服,偷偷捡了无人的小道,一路走到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前,她推开老旧*的木门,又回身细细关好。 躺在床上人听见声音迅速地抬起头来,看见是她之后松了气软倒在味道沉重的破棉被上,声音都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嘶哑,“是你啊。” 【叮,目标人物已锁定,请再次确认人物信息】 【魏贤,明宗执政前期的权奸,结识幼年明宗,在复杂的宫廷护其长大,明宗对其信任有加,登极后命其执掌司礼监,握批红权。魏贤任职后除奸臣,残害忠良,大兴土木,将岌岌可危的太明统治推向悬崖,达到宦官专政的顶峰。明宗十年,代帝祭天时被刺,伤重不治而死;现被招袖宫掌事太监谋害,伤重不治,无人问津而死】 【任务内容:保证其行事按原有轨迹】 静好低低地应了一声,掏出藏在衣袖里的白面馒头递给他,又检查了一下床头的碗,看见床上苍白的嘴唇都已经干裂了的少年,转身就要帮他出去添点热水。 “算了。”一只从充满了腐朽的气味的破棉被中伸出来的手止住了她的动作,干瘦得皮包骨的手上还有已经化脓了的伤口,“进了这归尘院,还有谁会像你一样觉得我还死不了,不用再白费这个力气。” 归尘归尘,归为尘土,就是他们下贱的命的归宿。 他被打得浑身是血的扔在这个专门辟给宫里生病的奴才们的院子里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已经快死了,结果昏睡到后半夜,睁眼一看就见到了眼前的人,不过也就是之前他看顾着同乡的情谊,在罗嫔娘娘面前帮她求过情,能得到这样的回报已是让他欣慰。 至少这深宫之中,还有人是真正在意他的。 魏贤正低头感慨,伸出去的手就被人握紧,带着温暖的力道死死拽住了他,“你不会死,”眼前的人就像是在陈述着事实,对上他的目光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你不会死。” 不,他已经快死了,连现在睁着眼的动作都耗尽了他的气力。 但看着面前这个比他还小了两岁,却一起在深宫里挣扎了五年的人,他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好,那就麻烦你先帮我去装点水。” 但凡他的命还值点东西,他就要不顾一切地活下去,活给那些巴不得他死了的人看看,他魏贤,绝对不是一个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卑贱之人。 他能被无良的爹娘抛弃,能连男人最重要的东西都失去,能被仗势欺人的小人打得只剩一口气,但绝对不会连他自己都把自己放弃。 静好点了点头,又帮他把身上残破的黑棉絮裹得更紧些,细细地关上了破败的木门,尽量让冷风少刮些进去。 站在院子里就有寒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刮擦在脸上就是生生的疼,她吸了满肚子的冷风,没有食物垫着的肚子愈发不适,身上单薄的衣物又完全不能御寒,冻得她忍不住地打着哆嗦。 卑贱的身份,艰难的处境,再加上里面几乎是提着最后一口气的目标人物,完全可以说是她遇见过的最艰难的境况了。 中心系统的诊治功能还在,但自从先皇被一个大宫女药死之后,宫里对药物的管禁越发地严,以她现在末等宫女的位置,想偷偷溜出来问题不大,但想溜进太医院偷药,那就真的有难度了。 没有药,以魏贤现在的伤势,就是在等死而已。 她跺了跺脚,止住瞬间漫上来的绝望念头,去了院子正门的守门处,腆着脸向那个一脸猥琐的老太监拿了壶热茶,不等他再说出些下流的话,灵活地躲了几下溜回了魏贤的房间。 她扶着关好的门喘了几口气,拉扯间被弄乱了的头发零碎地垂在脸侧,一回头就看见床上的人正死死地盯着她,太过专注的眼神不像是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年,倒像是受尽了磨难后看见了曾经的战友的落难者,瞬间又对活下去有了渴望,死生相依,不离不弃。 她拎着水壶到床边,倒了碗热水,一手扶着魏贤坐起来,一手就把碗凑到了他嘴边,却在要倾斜的时候被人用力握住了手腕。 “盈儿,”魏贤叫的是她这个身体的原身的名字,“如果我有朝一日发迹了,我一定记得你今日的大恩大德。” 少年沙哑的音调有些哽咽,慎重地像是在交付着性命,“我所有的荣华,都有你的一半。” 静好答了声,接着把碗凑到他嘴边,“我等你好起来。” 等确定魏贤还能留着最后一丝力气之后,她收拾了一下就准备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个负责懿慈宫洒扫外院的小宫女,消失了半个时辰没人会注意到,但要是一直没被其他宫人的眼风扫到,那回去后一阵辱骂是少不了的。 她正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快步地沿着偏僻的小路走着,一侧无人打理却开得正艳的迎春花下却突然冒出了个和花丛差不多高的小豆丁,一头就撞进了她的怀里。 低头看见那象征着身份的明黄色衣袍,静好立刻扶稳怀里的人,后退了几步跪倒在地,额头直接就磕在了湿漉漉的泥地上,“奴婢参见太子殿下,殿下晋安。” 在《太明史》里被誉为中兴之君的明宗帝此时才是一个四岁的小豆丁,努力扳直了小身板也不过是个四头身,肉呼呼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婴儿肥,压着稚嫩的音调竭力塑造太子的威严。 “恩,起来吧。” 静好恭敬地站起身,停留在自己鼻尖的视线还是捕捉到了小太子头上顶着的金灿灿的一朵迎春花,花瓣肆意地舒展在明媚的□□里,最是无拘无束的时光。 她收好了视线,就当是没看见一样。 于是穿着端正的太子衣袍,努力地扳直身体,抬头挺胸地走出一国储君的范儿的四头身小太子,就这样顶着头上开得正好的一朵迎春花,高傲地从她眼皮子底下走过。 静好等他走得远了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位自以为走出了她的视线的小豆丁,在转角的时候兴冲冲地展开手去扑一只停在了绣球花上的蝴蝶,却因为重心不稳,差点一个跟头栽进了花堆里。 她抿嘴笑了下,想到小豆丁之后的命运,却又忍不住有些唏嘘。 等不了几日,他那位一力把他保举上太子之位的强势祖母就要突染重病,在不到半月的时间里就撒手人寰,而他家那位被母亲当了一辈子傀儡皇帝的老爹就要扬眉吐气,得意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废掉他这个不合自己心意的太子,另立颇受盛宠的萧妃的皇三子为太子,最后还是由太子少傅带头,给平宗施压才保下了他的太子之位,却也让他更不得父亲的青眼,几乎可以说是处处被挑刺辱骂,再无如今的闲适。 不过也还好,毕竟那位平宗得意不到一年就开始流连病榻,再一年之后就一命呜呼了。 静好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再要举步回去的时候却又突然顿住了脚,想到了自己刚刚想到的一件事——太后过不了几日就要病重了。 掌着朝政大权的太后突然病重,她所居住的懿慈宫定是连日都有太医候着,而太医在未确证病例之前,医箱里一定会带着常备的各类药品,包括魏贤现在最需的几样药品。 在太后突然病倒,宫人门都手足无措的当口,她要去匆忙前来的太医的医箱里偷些药品,难度几乎可是说是当前可行的几个方案之中最小的,就算太医事后发现,一是不能确定匆忙前来的自己带了什么药品,二是太后还病重着,哪有人会去在意几样无□□品的去向。 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最高,静好在半夜偷偷把自己再次节省下来的口粮带给魏贤时,连脸上的神情都松快了不少,带得魏贤都疑惑地看了她几眼,借着难得好起来的氛围,躺在病床上和她说了几件自己当差时的趣事。 两天后,在魏贤的脸色越发青白,眼看着就要熬不住了的时候,照常上朝太后在户部奏报时直挺挺地从座椅上一头栽了下去,被手忙脚乱的宫人门送回了懿慈宫,紧接着就是匆匆赶来的太医。 平日里井然有序又威严的懿慈宫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第7章 宦臣弄权(2) 静好用自己偷偷升起来的小火炉熬好了药,用破旧的食盒小心地拎着进了归尘院,正在忙乱着的懿慈宫谁也不会在意一个洒扫的末等宫女的去向。 她刚小心地推开了魏贤住的房门,就被眼前所见的画面惊到,手里的食盒险些就要掉在了地上。 床上的人身上盖着的黑棉絮一半被扔到了地上,浸在充满了尿骚味的茶壶里,一半还在床上,但却已经湿乎乎地再也起不到半点保暖作用,而床上躺着的人,身上还在化脓的伤口全都暴露在了空气中,已经再也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魏贤死了,死不瞑目。 显然是有人在她不在的时候进了这里,看见床上毫无反抗之力的魏贤,用近乎是侮辱的手段折磨死了他。 中心系统在有人进入当前界面之后,就再也不能实时读取此界面的进展,所有的消息都要靠界面中的人来传递,接受之后才能给予反馈,所以魏贤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死了。 目标人物一死,只要她也离开这个界面,相互联系着的世界体系就会因为被改变了的重大历史轨迹而崩塌,就算她不离开,没有了魏贤,没有他在该做事的时间段里做好事情,所有的世界一样会因为一个轨道的改变而崩坏。 静好在他床边站了几分钟,伸手合上魏贤大睁着的眼睛之后,和中心系统汇报了这边的情况和她新做的决定。 魏贤不能死,但她的原身可以。 粉儿是懿慈宫的三等宫女,手下管的就是两个负责洒扫的末等宫女,平日里有事就打发下面的人去办,能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事才会自己亲自去。但近几日,满懿慈宫的人都被太后娘娘突然病倒所累,忙得应付各大臣的亲眷和后宫的娘娘,恨不得能长出多几只手脚来。 端了一天的茶,累得恨不得直接扑倒在床的粉儿回院子的时候就看见了自己手下的一个叫盈儿的宫女从睡房里里偷偷溜了出来,连近在眼前的她都没有见着,脸上还带着泪痕就跑了出去。 她扬声叫了几句,跑得飞快的人也似没听见一样,倒是眼前的门又被打开,和盈儿同住的果儿怯生生地探出了头,看见是她又吓得缩了回去。 陪了一天的小心,手底下的两个还一个个都像是没看见她一样,粉儿怒气一上来,直接就踢开了眼前没关紧的门,“你们一个两个小贱蹄子是怎么回事,啊?最近我不在,眼里就没我了是吧?” 果儿胆子本来就小,被她一下,哆嗦着就把话说出来了,“盈儿姐姐家里老娘病重,她又没有钱寄回去,哭了好几天了,刚才都伤心地跑出去了,我,我就是想追去看看……” “追什么追?”粉儿一听是钱的事就彻底没了耐心,心里庆幸着还好自己不在,不然那小贱蹄子还得找她借钱,当下也就熄了去追的心,“她自己想开了就会回来,还追追追,你明天的事不用做了?” 把人训了一顿之后,她转身就回了自己三等宫女的通铺,想着这两天还得避着点那小贱蹄子,免得还问她借钱。 结果她才避了两天,就听说懿慈宫外的荷花池里死了个某等小宫女,涨得连人型都看不见了,掌事姑姑正在问是谁管着的,要问不出来还打算查。 她心里“咯噔”一下,随着看热闹的人过去跑过去,一眼就看见那尸体脚上那双眼熟的绣鞋,鞋子不过手掌大,尸体却完全被涨开了,半只脚都要被涨到外面来,吓得她马上捂了眼,再不敢多看。 那边的掌事姑姑还在问是谁手下的人,说是找出来得查查死因,免得冤魂还来索命。 她心一颤,马上就喊了出来,“她不是被害死的,是自己自尽的!” 盈儿的事的确有根据,另有两个三等宫女都被她借过钱,而且两天前还有人看见过她站在荷花池边,再加上那夜粉儿和果儿说的话都能相互对上,掌事姑姑确认了之后也就懒得再查,裹了草席把溃烂得不能看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埋怨了句晦气。 手下的人少了一个粉儿要做的事情就多了,连着七八天,一天只能睡三个时辰,累得白天当值时都在打盹,连眼前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她睁眼看见眼前的小太监时吓了一大跳,莫名就觉得那双带着笑影的大眼有些熟悉,还没等混沌的脑子清醒一点,手里就被塞了个不小的碎银子。 “这位姐姐,我是之前盈儿的同乡,贱名就叫魏贤,之前我病重的时候承了盈儿的照顾,病好后就想帮她当着差,能麻烦您帮我通融通融吗?” 她正要拒绝,手里又被塞进一个碎银子,眼前清秀的小太监笑得很是奉承,“这点小事,对姐姐这种得脸的人,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粉儿掂了下手里的重量,知道这小太监基本是把老底都给了,当即满意地笑了下,“行,我帮你去说一声,这宫里也不能养闲人不是。” 不过就是手下找个洒扫的小太监,往上知会一声,记录下就成,要是再不来一个人,累死的就要是她了。 太后娘娘的病起伏了十几天,终于在半夜的时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从皇城里传出来的哭声和丧钟一起,重重地敲在了众位大臣的心头。 一朝天子一朝臣,掌权的人换了,这天八成也要改了。 丧钟过后,京城很快就一片缟素,连着陛下都要在灵前守夜,跟着的各宫娘娘,皇子公主都得列席,以示对太后娘娘的敬意。 工作量颇大的丧礼让宫人众多的懿慈宫都忙得脚不沾地,就连静好这位才造上册的小太监都被指使得团团转,等稍微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太后的遗体已经被主动请命的大皇子运去了皇陵。 懿慈宫里的宫人,真正忠心的都跟着太后去守灵了,有本事的都求了人,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几位宠妃的宫中,剩下的几位稀稀落落的都是上了年纪或者灰了心的,白日里也就是应付一下手头的事,早早地就关了门躲懒。 静好一边扫着地,一边就在分心想着原来魏贤在这个时间段里所做的事,他似乎是被皇后娘娘,也就是太子的生母指给了太子当近侍,可问题是,魏贤是怎么让皇后起了这个心的? 她正分心想着事,眼前的地上突然就多了一枚桃核,啃得和被老鼠偷吃了一样,还剩着不少的果肉。 她抬头看向身侧的几棵大树,很快就在一棵树上发现了明晃晃的太子殿下。 小豆丁还是小豆丁,但之前脸上的婴儿肥却褪了不少,代表着皇族至高无上地位的明黄色袍服外面还裹着素白的粗布麻衣,两条小短腿悬空着坐在树上,看着她时正好是居高临下的位置。 静好恭敬地下跪请安,“太子殿下晋安。”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哼。 静好早就料到这位小祖宗的反应,很是镇定地当做他已经回答了,转身就去接着扫地,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 她还没数到五,树上的小豆丁显然就忍耐不住,直接一颗桃子就砸在了她身上,“喂,我没说你可以走,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走。” 静好答了一声,乖乖就在原地站着不动。 小豆丁本来正等着她痛哭求饶,等了半天没等到反应,想要再扔个东西过去,但他人小,上树的时候能带两个桃子就不错了,手边哪里还有东西。 他转了下眼珠,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你跪下!” 话音刚落,树底下的人就干脆地跪了,膝盖利落地磕在泥地上,扬起了细细的一阵黄沙。 还是没有求饶。 年仅四岁,一直被金尊玉贵着养大的,被当今陛下亲自取名为明净涵的太子殿下愈发地怒了,觉得这个敢不和他求饶的奴才绝对不是一个好奴才,势必要他给她点颜色瞧瞧。 “你,给自己掌嘴,我不说停就不能停。” 这次静好没动,她微微抬了头,视线还是没看向高坐在树上的太子,余光却瞥到了躲在墙外,不小心露出了点深青色衣角的袍服。 深青色,只有陛下皇后太子太后手底下的三品大监才穿得起。 太后刚逝,陛下正雄赳赳气昂昂地想着废太子,现在还只有太子一个儿子的皇后怎么可能任由儿子在宫里单独行动。 “殿下,宫中律法规定,奴才掌嘴必有因由,敢问殿下,奴才适才是犯了什么罪,使殿下责令奴才掌嘴?” 女生的变声期本就比男生早,她现在微微有些沙哑的嗓音倒是和原本的魏贤很是相似,听在耳朵里不会让人感觉太刺耳。 “即使奴才有错,太后凤架未安,奴才在懿慈宫从未偷闲躲懒,一心一意地侍奉太后,殿下即使怪罪奴才,也因看在太后的面上网开一面,以示殿下对太后的爱敬之心。” 当今陛下和太后之间的关系甚为奇怪,幼年时曾是在吃人的后宫里相互依靠的亲母子,等太后千辛万苦地扶持儿子上了皇位,却发现这个儿子已被她护得优柔寡断,目光短浅,慈母之心和好强之念都不允许她就这样放手,于是事事都开始插手。 陛下大抵也是理解其中几味的,但身为皇帝的尊严无法理解母亲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在朝堂上一呼百应,渐渐地就滋生了逆反心理,对太后的一切深恶痛绝,致使在太后死后,后宫前廷,无一人再敢拿太后说事。 而她正好做了这个唯一敢的人。 墙脚深青色的衣袍彻底失去了踪迹。   ☆、第8章 宦臣弄权(3) 该说的话说给了该听的人,确定了墙外的人离开之后,静好直接就站起身来,仰头看坐在树上一脸愤怒的小豆丁,嘴角露出了最友好的弧度。 “殿下在树上坐累了吗?奴才肚子饿了想去吃东西。” 明净涵还没从她刚刚说的话里转回来,连她站起来都没有发现,听见这句易懂的话后思维立刻就跟上了她的路线,甚至连肚子都应景地答了几声,但一想到这几天吃的那个素斋,他刚探头的胃口就又缩了回去。 他恶狠狠地瞪向树下的人,本就大的眼睛被瞪得圆溜溜的,“我都没有吃,你也不能吃!” “可是,”静好为难地皱了皱眉头,视线似乎是不由自主地就转向了懿慈宫一侧的小厨房,“奴才今天准备好的素鸡还在灶上呢,再不吃就要冷了。” 聪明的小豆丁立刻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素鸡?那是什么?也是鸡肉的一种吗?” “奴才嘴不灵,吃着觉得是一样的,不如殿下过来帮奴才尝尝?” 长秋宫里,皇后娘娘面前一等得脸的大监刘典正在和主子报告着刚才听见的事,脸上的笑意是惯有的谄媚。 端坐在上的皇后不过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此时正等着宫女给她涂着浅色的指甲,“她真的这么说?” “奴才听得千真万确,话里的确是提到了那位,看着是个敢说的,”刘典笑了下,想着之前手下徒弟求上来的事,顺嘴就把话说全了,“奴才听着本是急着给娘娘回话的,但又不放心太子殿下,折回去时就看见那小太监爬到树上把太子殿下接了下来,又带着殿下去了懿慈宫的小厨房,凡是入口的都自己先试了一遍再呈给殿下,这么多天了,奴才还没见过殿下胃口有这般好的。” 皇后“恩”了声,细细端详着自己上了色的手指甲,半晌后冷笑了声,“说死就死了,连着一干人陪她受气,现在连我都被束手束脚。” 底下跪着的一群人愈发敛气收声,低着头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好在皇后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发火,把手递给身侧的宫女,声音愈发冰冷,“还涂什么涂,现在什么日子不知道吗?给我洗干净了。” 宫女哆嗦着应了,捧着她的手细细擦着。 老腰都弯得有些酸疼了的刘典终于等到了回答,“等会把人带来给我看看,能行就先用着吧。” 刘典应了声退着出来殿门,下了阶才松了气,朝着巴巴凑上来听消息的徒弟白了眼,“没你什么事了,安心回去呆着。” 看那龟孙子眉开眼笑地走了,他才望着宫墙外的天叹了口气。 之前太子殿下身边近侍的位置是怎样的抢手,太后这才去了几天,那群捧高踩低的人就这样躲着了。 怪也怪那位陛下太……明明是亲子,现在已是撕破脸都不怕了。 可这宫墙内的风,什么时候消停过,谁起谁落,没登上那位置之前有谁说得准,就那位三皇子,哪里是能登大宝的人。 静好给小豆丁吃了小半只素鸡,摸了下他的小肚子已经鼓得厉害了,顺手就把剩下的一些藏进了手边的炉灶里,在小豆丁看过来时正经地和他告罪。 一直觉得自己深明大义的太子殿下在被喂饱了之后还是很好说话的,他摸了摸肚子,大度地原谅了眼前这个“可怜的,只有一点吃的”的奴才,并对自己吃了她仅有的一点食物生出了愧疚之心,站起身一本正经地整了整衣袍,端起一国储君的架子。 “本宫知道了,你在这里候着吧。” 他边说着就边带着圆滚滚的肚子走远了,一路走还一路自以为小幅度地左右看着认了下路,免得等会叫那些蠢笨蠢笨的小太监过来的时候,不认路丢了他的面子。 不过后面坐着的那个似乎是不是很笨。 那就再多给她两个馒头吧。 静好在原地没等多久就等到了皇后派来的人,被叮嘱了一番之后才被放进了大殿,毕恭毕敬地跪在冰凉的玉砖上,“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嗯。”御座上的人懒懒地答了声,“最近太子食欲不振,听说反倒是在你那吃了不少东西?” “是,不过只是些面食,奴才取巧得了些味道,殿下许是没吃过才给了些面子。”静好跪着陈述了事实,不讨好也不邀功,倒让一边站着的刘典都多看了她几眼。 皇后也没接着在这个问题上问下去,“听说你在懿慈宫是为了顶一位于你有恩的宫女的班,原先罗嫔手下得脸的人就干了洒扫的活,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 静好像是没听见她语气里透出来的赏识,只谨慎地回了一句,“奴才只是做了该做的。” 皇后轻笑了声,显然对她还是满意的,“太子既高看你一眼,身边又刚好缺了个空,你就抵上吧。”她停顿了下,幽幽吐出了重点,“为何单单提拔了你,自己心里存个谱,没得让本宫失望。” 静好应声退下,跟着刘典就去了太子的东宫。 当今陛下当王爷时的正妃在生产时被人害了,一尸两命,连嫡子都未保住,登基后才在太后做主下娶了前正妃的亲妹子为后,两人年纪上差了一截,又因是被太后做主娶了的,心里不喜,来的次数也少,成婚三年才得了一个嫡子。 明净涵作为嫡长子,生下来便被立为太子,未满一周岁时太后病重过一次,皇后怕他的太子之位不保,急急地把人赶到了东宫,让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孩子远离了双亲。 她莫名在东宫前站住了脚,带着她来的刘典心尖一跳,以为这位也被东宫的荒凉迷了眼,不满着新到手的工作,心里一凉,劝人的话就出了口。 “殿下年纪还小,正是需要个宫人镇住底下的……” 静好看着眼前的宫殿,先皇在时未立太子,本来威严的宫殿群已见荒凉,明净涵搬来时又仓促,陛下不管,皇后无视,甚是疼宠他的太后又顾不上这许多,当值的宫人也当他一个孩子好骗,偷奸耍滑地含糊了过去。 现在连东宫的门前都长了荒草。 快枯败的荒草堆里又钻出了一个人,正是之前刚分别的小豆丁。 他看见门口站着的静好很是讶异,直接就把身后的两个大馒头藏到了背后,挺直了腰板先发制人,“不是让你等着吗?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要是让这个小太监知道他怕那群蠢奴才迷路,给他送吃的送晚了,正打算自己送过去,她还以为自己又多得他喜欢呢。 静好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今后就伺候殿下了。” 东宫正轴线上的崇明殿才是太子的居所,而一路走来,除了杂草和掉着落叶的树,竟是连个宫人都看不见。 身侧没了旁人,静好就只能问前面正儿八经的小豆丁,“殿下,”她含蓄地看了下周围,找不到形容词,“住在这里可还满意?” 明净涵倒也能体会到她的意思,“还行。父皇说收拾这些出来又用不上,劳民伤财,本宫作为太子得为天下人做出表率。” 背完官方答案,他又觉得这样有点不够亲近,落后了半步低声像是在嘀咕,“反正我觉得不错,草长得高还可以躲起来,那群蠢奴才一个都找不到我,只能哭着喊祖宗。” 他很是鄙夷地哼了声,“只会哭有什么用,本宫就从来不哭。” 静好被他的话逗得想笑,转念间又有些心酸,这位在《太明史》上留下了浓重一笔,被称为拯救了整个皇朝的帝王,儿时的生活却一直缺乏该有的关爱,他仅有的温暖来自那个叫魏贤的,从四岁起就一直护着他,后来还是一心恋慕着权力的太监。 如果不是他顾念着当年的一些情分依赖着魏贤,消耗着多年的信任给予了最大的仁慈,后者绝不可能有那般风光的日子。 说到底,再英明神武,也是个缺爱的小豆丁。 她低下头,很是真诚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殿下说得甚是。” 等到了崇明殿,她才知道那群奴才的确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冷待一国储君的,崇明殿被收拾干净整洁,摆放着的物品都合乎太子的规制,甚至在明净涵刚迈进殿门的时候,就有两位大宫女围了上去,看着似乎是想帮他换下衣服。 剩下的几位太监也眼尖地看到了静好身上青蓝色的袍服,虽然不满一个年级还小的太监成了自己的上头,但人家能成上头就说明有背景,当即就压下了不满,堆着殷勤的笑意凑了上来。 静好正问着崇明殿的日常,那边给明净涵换装的宫女惊呼了一声,引得她立刻就转头看了过去。 明黄色的太子袍服上,在袖子的位置里沾了两团大大的白色面糊,被人暴力地塞进去又死死地捂着,有不少都卡进了密密的线脚里,看着是洗不干净了。 那两团,似乎是……馒头? 静好正辨认着,那边的小豆丁意识到她的目光,奶白的小脸唰地羞红了,挺直了身板命令。 “看什么看,都给本宫闭上眼睛,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第9章 宦臣弄权(4) 崇明殿的上一位大监是在明净涵搬进来的时候被太后调过来的,在太后仙逝时被皇帝指名去了皇陵守灵,却在半路上传出来悲伤过度而逝的消息,紧接着崇明殿几个位高的侍人都因各种罪责被杖毙,闹得整个崇明殿都风声鹤唳。 太子的生母犹在,又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在宫里还能这样做的人,大家心知肚明。 也就在这个时候,皇后才会把魏贤这样背景干净,又有些胆量和情义的人放到自己儿子身边,什么时候没了就再替补上一个,就算一直活着,没背景的一个小太监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 但对于崇明殿的一干宫人来说,魏贤的意义还是不一样,不管怎么说,至少证明了皇后娘娘还是护着太子殿下的,而有人顶了大监的位置,无疑就成为了最能被牵连的。 于是在陛下令人传了口谕让太子殿下去马场时,在任大监的魏贤理所应当地就成了最合适陪同的人。 静好进了正殿时,小豆丁正在七手八脚地指挥着宫人帮他换上一套月白色的常服,看见她就挺了挺小胸脯,炫耀之意明显,一张嘴就叫出了之前吃了三块桂花糕才想出的“爱称”。 “贤贤,我这样穿是不是很好看?皇祖母说父皇最喜欢这个颜色。” 四岁的孩子对别人的态度有着相当敏锐的直觉,能在和静好接触了不到两天就放下之前念念不忘的储君之仪,皱着小眉头想出了“爱称”,自然也能察觉到亲生父亲对他的不喜。 但小男孩在这个年纪里又最是崇拜父亲的,再加母亲的态度也冷淡,真正疼爱的长辈又突然去世,安全感的缺失让小豆丁不自觉就在心里起了讨好的心思。 说不定只要我做得好一点,他们就会更喜欢我一点。 杀伐果决的明宗在十几年后,眼前的是那个在初春的花园里,头顶着黄澄澄的迎春花去抓蝴蝶的小豆丁。 静好压下之前想出来的各种回避的方法,认真地端详起张着手等表扬的小豆丁,花纹繁复的月白常服还是坚持着一国太子的规制,穿在才四岁的小豆丁身上,称得本来有些脱了婴儿肥的人愈发像个唇红齿白的小正太。 小豆丁的五官和刚仙逝的太后颇有几分相似,也难怪《太明史》这样一本正经的正史上都称赞明宗,容貌殊甚,英挺非凡,诸臣奏而不敢正视。 静好过去拿了宫女手里的香囊,带了笑意夸奖因为她迟迟不夸赞而有些不高兴的小豆丁“殿下穿这身很好。”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香囊,浅淡的颜色,倒是和这一身的衣裳相配,“这个香囊的味道似乎有点大,殿下要不换一个?” 被夸奖了的太子殿下这时很好商量,昂着小下巴给了个表示允许的鼻音。 心里默默地打起了小算盘:最近一定是对贤贤太好了,她居然要拖到现在才夸我,就该让她看看谁才是主子。 今朝的开国皇帝是为马背上的皇帝,开国是就奠定了崇武的风气,在占地广大的都城外就围出了辽阔的跑马场,只对皇室子弟开放。 四岁的太子殿下虽然之前就被教授过御科,但还是第一次被父皇亲自教导,请安后被父皇亲手抱上一匹高大的骏马时,激动得小脸都红了。 静好跟在身后,低垂着的视线却在观察着这位执政时只会胡闹毫无建树的陛下,没有漏过他在瞥见那个被换掉的香囊时的阴鹜神色,直到身后站的青年男子上前一步说了什么,才硬挤出了虚假的笑脸,让人牵了一旁的马来把小豆丁抱上去。 那匹马。 静好用余光瞥了眼明显不适合四岁孩子的高大公马,收回视线时正好看见了一直站在皇帝身后的那位青年脸上掩饰不了的阴谋得逞的得意笑容。 三皇子,皇帝如今最属意的继承人,宠妃之一的萧妃娘娘的长子,平日最会骄奢淫逸,连强抢民女的事都干过不止一次。 这也使朝堂上的忠臣愈发反对东宫易主。 平宗看了眼马背上的儿子,视线在瞥见他那和母后像了几分的脸上时,心下止不住地就一个哆嗦,接着就是滔天的怒意,再想到朝堂上那些个死咬着就是不肯让他颁废太子的诏书的大臣,恨不得直接就扑过去把人掐死。 他咬牙忍了一会,想到已经布置好的计划才对着正用孺慕的眼神看着他的太子硬挤出了点笑意,“朕刚才听闻你的骑术已经不错了,今天就表现出来让朕看看。” 马背上的人听见他的话,立刻就点了点头,一抽马鞭,离弦而去。 他看着远去的烈马,暗自舒了口气,就算那个香囊没带,这匹被喂了药的马也能把一个四岁的孩子颠下来摔死,届时那群老骨头就算再不肯,这东宫之位也得换人来坐。 再换成谁,那还不是他说了算。 越来越满意的平宗忍不住就有些得意,他那个厉害的母后再厉害又怎样,他才是一国之君,国运如何,谁能担储君大任,到头来还不是要他说了算。 念头还没转完,突然就听见了身后的三子大喝一声,喊住了一个牵了马打算上去的太监,“你去做什么?” 静好恭敬地低头,手里却没放开缰绳,“奴才是崇明殿的大监魏贤,跟着主子是奴才的责任。” 对自己的计划很是满意的三殿下这时怎么可能让个太监坏了一盘好棋,当即就冷笑了一声,“你没听见吗?现在是父皇要考十一弟的骑术,你一个没根的贱奴才,也敢出来惹脸?真当自己是只看门狗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远远地就传来了一声尖叫,几十步之外,刚才还正常的马突然发起狂来,撒开蹄子飞快地奔跑,一边还试图把马背上死死抱住了它脖子的小人给颠下来。 那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就算现在还没事,但随时都有可能成为疯狂的马蹄下的一团血肉。 马场里的人显然都已经得了吩咐,即使有些神色有些不忍,但却没有一个动过脚步,一旁的三殿下更是愈发得意,而东宫跟来的几个侍人早已脸色发白,手脚都在打着哆嗦。 静好干脆地跪下,清朗的声音在空旷的马场里传开,愈发铿锵有力,“陛下,奴才之前在懿慈宫当值时曾听过一事,当年陛下还是皇子时在马背上被当时的四皇子射中了马腿,连侍卫都被惊马吓得不敢靠近,是太后娘娘亲自上马将您从马背上救了下来,为此还伤了腿,一直未能痊愈。” 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瞪着明显也已回忆起往事的平宗,“虎毒尚不食子,陛下今日亲自将太子殿下送上了马背,难道是要在日后背下亲手害子的罪名吗?若是如此,您如何面对太后娘娘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如何为天下所有惦念亲子的父母的表率?又如何以安社稷?” 她咬重了最后几个字,说得字字清晰,一点都没有被平宗眼里兴起的怒气吓到,更是直接把矛头指向了一侧更想直接了结了她的三殿下,“奴才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刃。” 平宗顺着她的目光,一眼就看见了没有收敛神色的三子,他叹了口气,终是摆了摆手,“你去吧。” 一个瘦弱的太监,能有几分把握救下疯马背上的幼童,到时救不下来,正好是个失职的“罪大恶极”的罪人。 三殿下神色一慌,唯恐错过了这最好的机会,赶紧上前几步,一句“父皇”还没叫出口,平宗已经狠狠瞪了过去,全是不满和狠厉,“朕如何行事,轮不到你来指摘!” 静好没有时间去管他们接着说什么,上了马就狠狠甩了马鞭,催着马不断地加速。 吃痛的马甩开了四蹄,几乎跑成了一道闪电,朝着某个不断远去的身影追去。 开春的天气,旷野里的风还在呼啸,加速后吹到脸上的更像是一把把细细的刀子,割得脸生疼。 静好放松身体,微微弓身避开太过割人的狂风,却还是坚持睁着眼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一人一马。 那匹疯马速度虽快,却因为一直在想着把马背上的人摔下去,不自觉就降了速度,但这片马场建在半山腰上,尽头就是悬崖,那疯马乱跑一气,倒是连悬崖越发近。 马上的明净涵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悬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他眼里包了一泡泪,死死扣住马脖子的手已经再也没有知觉,完全失了血色的嘴唇颤抖了几下,似乎是想叫出能依靠的人,但想了一圈,嘴边的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他把脸迈进粗糙还带着臭味的鬃毛里,憋住有些忍不住的眼泪。 原来父皇是真的不喜欢他啊。 不喜欢到希望他去死吗? 母后也不喜欢他,每次见到他都只会问他的功课怎么样,让他一定要讨父皇欢心,他见过十哥和母妃相处,他们明明不是这样的。 皇祖母倒喜欢他,可皇祖母太忙了,一直都没什么时间陪他。 而且皇祖母现在也不在了。 那还有谁喜欢他? 好像皇兄们也都不怎么喜欢和他一起玩,难得一起玩的时候,不是让着他,就是想着一定要赢了他,上书房的时候都不喜欢和他坐在一起。 就连会夸他的太傅都只会关心他有没有认真,有没有讨父皇和皇祖母欢心。 大家似乎都真的不喜欢他呢。 就算他乖乖地当好太子也不喜欢。 他真的是糟糕到谁都不喜欢的孩子吗? 眼里的眼泪就要憋不住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的声音,一叠声一叠声地在叫着人。 “殿下,殿下……” 明净涵猝然从马鬃里抬起头来,回身就看向了身后,同时也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骤然拔高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慌乱,“贤贤!”   ☆、第10章 宦臣弄权(5) 那一声出口之后,明净涵就再也忍不住害怕,眼里拼命忍着的眼泪瞬间就糊住了他的双眼,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见深青色的贤贤不断靠近,已经喊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回旋。 “殿下不要怕,前面的路不太好,我们不能再跑过去了,等会奴才抱住殿下,我们会摔在地上,但殿下不要怕,一点都不会痛的。” 静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朝着惊慌地苍白着脸看过来的小豆丁笑了下,软了嘶哑的音调安抚他,“殿下相信我,奴才不会让殿下受伤的,等会殿下只要记得放开抱着马的手就可以了。” 哭得满脸都是泪的小豆丁用力地点了点头。 静好深呼吸一下,保持着两匹马并驾齐驱,提了一口气用力蹬向脚蹬,揉身直直地就朝着小豆丁扑了过去,小豆丁正好松了手,两个借着那一扑的力道,终于避免了落马后被踏成肉泥的命运,摔在了一侧的草地上。 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卸了之前飞速奔跑的惯性,静好喘了几口气,看向被她好好护在怀里的小豆丁,朝着似乎是有些被吓傻了的人露出个笑脸,安抚地摸了摸他被风吹乱了的头发。 “殿下有哪里摔疼了吗?” 小豆丁呆愣地看着她,等到她把话重复了一遍,才包着一泡泪摇了摇头,满脸都是委屈。 “看吧殿下,奴才说了不会让你受伤的。”静好把挂到他细软的头发里的枯草挑出来,又看了眼小豆丁不自觉就瘪着的小嘴和抱在乌黑的大眼睛里将落不落的眼泪,“所以殿下能不要一副奴才犯了什么大错的神情吗?” 瘪着嘴的小豆丁抬头看她,突然就扎进了她怀里,脸埋在她肩上,双手环过她的手臂死死抓住了她背后的衣袍,被堵住的声音含糊不清。 “贤贤,父皇是真的不喜欢我,他巴不得我就这样死了。” 本来稚嫩的声音在这时瞬间就脱了稚气,带着笃定的语气说着足够让一个渴望父爱,崇拜着父亲的孩子伤心的事实。 “他真的想杀了我,他亲手把我抱上了那匹马。” 伴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她颈间不断扩散开来的湿意,直直透过几层的衣料,浸透了她的皮肤。 静好说不出安慰的话,别的孩子她还可以说没有这回事,但明净涵不行,平宗的杀意未消,如果他自己不防备起来,之后这样的事情再出现,他还能不能捡回一条命就未可知了。 而以她现在这个处处受制于人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护着他。 可一想到来之前那个兴致勃勃的孩子,她承认的话也就堵在了嗓子眼,不想再在新撕开的伤口上撒盐。 最后她只是抬着胳膊环住了怀里哭得有些颤抖的小豆丁,“奴才会陪着殿下的,”她陈述着事实,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抚这个将开始不断面对磨难的孩子,“在殿下不需要奴才之前,奴才会一直陪着殿下。” 等到魏贤被刺不治身亡时,小豆丁应该也已经有十七八岁了,曾经能伤害他的人都已变成一柸黄土,他会真正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成为《太明史》里最耀眼的明君,做出让后世之人都只能称颂的千古功绩。 感觉到抓在她身后的手愈发用力,静好轻轻拍了拍哭得厉害的小豆丁的后背,轻柔地就许下了一个诺言。 “我会帮着殿下。” 两匹马都跑得不知所踪,两个人只能狼狈地走回营地,静好本来想背一□□力本来就弱的小豆丁,结果被无情地拒绝了,在半路上遇见一个泥潭时小豆丁还进去踏了两脚,惹了半身的泥泞。 明净涵低头看着身上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袍服,狠狠地伸手抹了把眼睛,彻底把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贤贤,”小豆丁的声音还带着大哭后的喑哑,“等会不要说是你救的我,你就说是我自己从马上摔下来的。” 静好一怔。 小豆丁定定地看着他,通红的眼里还有未干的眼泪,哭哑的声音无助得像是初次狩猎就被抓开了一大道伤口的小豹子,一边忍着疼舔干净伤口,一边还要担心着饿肚子的命运。 “我不能让他再把你杀了,如果真的是你救了我,他一定会杀了你。” 小豆丁脸上还带着乱七八糟的未干的泪痕,却努力坚定了神色,拿出最勇敢的样子企图在他那位已然疯狂的父皇手下护住身边的人。 “我知道之前的田章他们都死了,他们偷偷在下面说话时我都听见了,”小豆丁不断地伸手擦着眼睛,阻止着屡屡要夺眶的泪水,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她,“我也会保护贤贤,不会让贤贤和他们一样。” 静好突然就伸手摸了下他的头,细软的头发上有着干涸了的泥泞,硬邦邦的有些刺手,但她还是忍不住对面前的小豆丁露出了个微笑。 “好,殿下保护我,我保护殿下,谁都伤害不到我们。” 平宗在原地等着消息,心里不自觉地就顺着之前的思路,回忆起幼时的事,那时母后虽贵为皇后,却被不断接进宫的美人分了大半宠爱,父皇的儿子又多,他一个没有什么出息的嫡子,早早就淹没在了一众兄弟中。 他们母子那时是真的举步维艰。 但那时母后还会处处护着他,衣行膳食,无一处不细致,他虽没有父皇的爱重,却有着嫡子的尊荣和一个几乎是无所不能的母后。 可自从他登上这个位置时,母后就变了,她不再护着他,而是处处和他作对,他的所有举措都是胡闹,连圣旨都像是一纸空文。 他不像个皇帝,像个傀儡。 现在把他当傀儡的人死了,再也没人能阻止他,能干涉他的所有决定,对,再也没有人。 平宗刚挤出了些笑意,目光一转就看见了远处走来的两人。 走在前头的孩子几乎看见他就冲了过来,通红的眼里情绪莫辨,最后全都变成了铺天盖地的委屈,“父皇,儿臣……儿臣会骑马的,但是那匹马把我颠了下来……” “把你颠下来?”平宗重复了一遍,看向不自觉就躲开了他视线的儿子,又虚虚地看了眼跟在他身后,满身狼狈的那个太监,“你自己从马背上掉下来,却一点伤都没受?” 明净涵刚恢复了些血色的小脸刹那苍白,他抖了抖嘴唇想说句话把谎言圆回去,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回陛下,”静好恭敬地跪下,低着头不去看在场任何一人的神色,“奴才赶到时正好看见太子殿下从马上摔下来,只远远地看见了一个虚影,许是仙魂未安,盘桓在侧未曾离去,一心想着护住陛下的子嗣。” 她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嘶哑的音调在风声呼啸的旷野里愈发像是前来诉冤的魂魄,“奴才听说,民间家里老人去世,一定时间内都是不舍得离去的,他们会在阳间徘徊,护着自己嫡亲的后人。” 身侧有人惊呼了一声陛下。 平宗的声音都在发颤,“你……你,无稽之谈,你给我闭嘴!” 静好住了嘴跪着没动,对死死盯在他头皮上的那道视线恍若未觉,平宗大体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在之前查看资料时就了解了七七八八,他一辈子都在自己母亲的羽翼下生存,就算如今真有了权力,也更像是只圈养的,被拔了牙和爪子的狮子。 装得再狠,一提到太后就不自觉地犯怂。 想来皇后也是早料到了他这个性子,才会把她这个敢拿太后做牌面的人放在自家儿子身边。 与其防着平宗,还不如防着他身侧那些善于揣测圣意,又巴不得让自己儿子登上至尊之位的妃子。 静好跪着思索着之后可能会面对的境况,一直到膝盖都有些发麻了,才听到一个打着咬牙切齿意味的声音,“摆驾,回宫。” 景安二十三和二十四年,整个崇明殿的宫人都是提心吊胆地度过的,陛下对太子殿下愈发不满,屡屡颁了废立的诏书却被中书阁扣下,一群老臣在朝堂上从江山社稷谈到百年基业,时不时就把当年太后还在时的事迹拿出来说道,真惹急了陛下就成群跪在殿上死谏,摆足了忠臣的谱。 偏偏陛下越疯狂,太子就越争气,虽年纪尚幼,可不但文武习练位于诸皇子之上,待朝臣更是有礼,比之陛下属意的只会惹是生非的三殿下,朝臣的心就偏得愈发明显,打定了捍卫江山社稷的主意阻止陛下胡闹。 陛下废不了太子,却也再不顾忌着脸皮,崇明殿里走过场的□□都能造成册,来来往往的刺客就像是过路的飞鸟,多到连院外洒扫的宫人撞见时都已倍感麻木,只会感慨一句——还好有魏公公在。 说到这魏公公,崇明殿里负责传膳的小坛子简直就是眉飞色舞,语调间已然是把人当成了救命的活菩萨,“……那次刘妃娘娘亲赐了一道八宝玲珑鸭,没揭盖就闻见了那味儿,真是……我还在觉得自己真有福气能试膳呢,魏公公从庭下过,随口就说了句‘有毒’,我心下一抖,手没拿稳就把东西磕地上了,常公公养着的那只小哈巴就凑了过来,才咬了一口就七窍流血死了!” 他这一开嗓,接着就有人喝倒彩,“你这说的还是什么稀奇事啊,之前我在院子里巡逻呢,就感觉后脖子一凉,身边‘啪嗒’一声就多了个死人,魏公公就站在廊上往回走,就吩咐一句‘收拾得干净点’,我还以为吩咐的是我,还没等动手,屋檐上下来几个黑衣人,眨眼间就把人收拾了,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 关于这类见闻,崇明殿每个宫人都能说出件不一样的来,当即攀比着七嘴八舌地将自己的见闻说了,末了一致地点头感慨一句。 还好有魏公公在。 崇明殿外,候着的宫女们终于听见了里面的动静,鱼贯而入准备服侍太子殿下起身。 明黄色的帐幔拉开,两年间成长迅速的太子殿下早就不是那个会躲到床底下故意不让宫女们找到的小豆丁,他的视线在一众宫女身后绕了一圈,没看到想看见的人,沉了脸色让他们服侍着更衣洗漱。 直到坐在早膳旁还未见人影,明净涵放了筷子也歇了胃口,“魏贤在哪?把她给我叫过来。” 被他问到的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音都在颤抖,“奴……奴婢,奴婢并不知晓。” 魏公公昨晚被慎刑司的人带走时说让她们先稳住太子殿下,可殿下哪是那般容易欺骗的,而且之前不是没有人骗过,但殿下看见半身是血昏迷着被抬回来的魏公公,直接就叫人把那个骗他的宫女活活杖毙了。 她就是想骗也不敢拿命骗啊。 一见她的神情,明净涵也不用她再多说什么,直接就掀了面前的桌案,暴怒的样子像是被激起了怒火的困兽。 他死死握住了手,未脱稚气的脸上通红了一双眼,在一片狼藉里寻找着能发泄的东西,“他想我死,他只是想我死……那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干脆自己拿把刀过来杀了我!” 一众宫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却没一个敢多说一个字。 这两年,魏公公为了护着殿下已然成了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找准了机会就恨不得扒下一层皮来,虽然魏公公每次都能挺过来,但初初看见前几次被抬回来血肉模糊的人时,连太医也说救治不回来了。 殿下当时的样子简直就和疯了一样。 明明还是五岁不到的小人,却连三个侍卫都拦不住,匆匆赶来的皇后娘娘都被拦在门外,大殿里除了魏公公躺着的床,其他地方都被砸了遍。 后来还是魏公公醒些过来,撑着写了药方,灌了三剂才险险捡了条命。 殿下发疯时,也就魏公公能拦住些,他们谁敢在这时起了争脸的心上去拦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砸破了脑袋。 “殿下。” 殿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就像是给里面的人按了个暂停键,明净涵不可置信地看过去,“贤贤?” 静好放下捂着肩胛的手迈入殿中,示意缩在一侧的宫人把一地的碎瓷残羹收拾干净,“殿下对膳食不满,让宫人换了便是,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你没事?可是……” 太子殿下的话还未说完,一个小太监就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跪下回话时还在大喘气,“殿……殿下,陛下,陛下驾崩了!” 景安二十四年的冬天,平宗戏剧性地重复了先太后的轨迹,在大殿上起身时猝然栽倒在地,还未等太医到来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位得意不到两年的皇帝陛下的去世让一干大臣都松了口气,在皇后的示意下将年仅六岁的太子殿下推上了皇位,并拟旨勒令众皇子离开京都去往封地,未有子嗣的妃嫔都送往皇家寺庙,原本被平宗不断纳进妃嫔而热闹起来的皇宫再次回归冷寂。 崇安一年。 太明史上最繁盛的年代即将拉开序幕,那位被历任史官唾骂的权奸宦臣,也将彻底踏上历史的轨迹。   ☆、第11章 宦臣弄权(6) 静好踏过一地积雪,终于在空无一人的崇明殿内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少年,他怀里还抱着一只小小的狼崽,浑身黑毛的小狼崽已经彻底失去了气息,因为失力而不自觉张开的嘴里还有黑色的血在不断滴下来,留在地上汇成了小小的一滩,也沾湿了少年明黄色的衣摆。 六年的时间,当年那个在愤怒时还只会摔盘子砸东西的孩子已经长成了个小小少年,就连伤心愤怒时也失去了狠狠发泄的能力。 随着进来的人一起接近的熟悉味道让绷直了脊背的少年不自觉就放松了身体,僵硬的手指开始慢慢抚摸起手下失了温度的皮毛,声音嘶哑,“贤贤,你说要是现在死的是我,她会不会很开心?” 静好蹲下身擦干地上的血迹,把沾满了血的手帕扔进宫人们刚拿来的火盆里,伸手摸了摸小狼崽的头,清冷的声音像是初春里刚化开的溪水,还带着细碎的冰块,“奴才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奴才只知道,若今日倒下的是陛下,奴才会比陛下现在更难过。” 平宗逝去之后,连她也默默地放松了警惕,就连在之后得知太后留有腹遗子也未曾过多在意,把大半的精力放在司礼监上,却没想到当初的皇后娘娘果然也是个能下狠手的,居然指使着宫人在亲儿子的饭食里下慢性毒。 若不是今日这只和陛下同吃同住的小狼崽突然毒发身亡,再半月后,死的就是陛下了。 不过就是仗着自己还有个名正言顺的嫡幼子。 细究起来,平宗那时体弱不说,就以他当时对明净涵的态度,又怎会到他生母的宫里过夜。 静好看了眼少年用力得发白的手指,恍惚又想到了当年头顶鲜花去扑蝶的小豆丁,莫名就开始厌倦眼下的生活。 “陛下,”她避开少年的手,握上小狼崽无力垂着的前爪,朝着看过来的少年安抚地笑了下,“我们去把小狼埋了吧。” 陛下仪仗从廊下过,旁边跟着的又是权倾内宫的魏公公,一众宫人在远远看见时就避开了去,低头垂眸,不敢仰视圣颜。 静好偏头看了眼走在前面半步的少年,当年还要用力挺起小胸膛摆威仪的小豆丁在此时已经愈发地像一个真正的帝王,就算刚才还大哭过一场,现在旁人看着也找不出半点痕迹。 她既盼着他能快些成长,却又心疼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毕竟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静好正要收回视线,余光却瞥见廊边跪着的一个小太监偷偷地把手伸进了袖子了,飞快地从里面掏出了什么。 “陛下小心!” 叫人已经来不及,静好直接伸手就去拉明净涵,看见飞快刺来的匕首直觉就伸手一挡。 从肩侧到手肘划开了一道口子,破开冬日厚重的棉衣,血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 反应过来的侍卫立刻上前把人制住。 “贤贤!”明净涵扔了手里的小狼崽,急急伸手捂住静好的伤口,还未止住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漫出来,沾湿了明黄色的衣袖,他的神色愈发焦急,另一只手也伸来死死捂住,还带着不正常的颤抖。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不能再失去贤贤。 “我没事。” 静好看了眼他沾满血迹的衣摆,又正对上那双惊慌失措到几乎无助的眼眸,到底是把那句“陛下不要弄脏了手”吞了回去,任他就那样死死地捂着她的手臂,坚持着要在原地等着太医过来。 她不知道在经历亲身父亲的各种谋杀后再得知连生母也想毒杀自己是什么感受,她只是不希望再面对那个整夜整夜难以入睡,勉强睡着也会被噩梦惊醒的孩子。 那个刺杀的太监早就咬了牙缝内的□□自尽,连尸体都被噤若寒蝉的侍卫们清理干净,远远地围在外圈小心保护。 现在谁最迫切希望陛下出事,不用查也知道。 慈安慈安,为母不慈,还敢想着相安无事? 陛下每日午后都会小憩半个时辰,几位大宫女站在廊下,看见魏公公从寝殿中出来,纷纷俯身请安。 “今日不要进去打扰陛下,小心在外候着。” 宫女纷纷答是。 但凡是魏公公吩咐的,有时连陛下自己都会妥协,她们更是没有不听的道理。 静好又留了个小太监在这边顾着,自己带了司礼监和慎刑司的人就朝了那位的慈安宫去。 只是她前脚刚走,寝殿们就被里面的人打开了,明净涵站在殿前朝要行礼的宫人摆了个噤声的手势,跟着朝慈安宫走过去。 慈安宫内,正要出门办事的刘典一眼就看见了朝着这边过来的一拨人,他眯着眼认了下打头的几位,小腿肚子就开始不住地哆嗦,踉踉跄跄地跑了回去,进大殿时腿一软就跌了个狗啃泥。 “太……太,太后,他们,他们来了……” “谁来了让你慌张成这样,哀家怎么说也是当今陛下的生母,这宫里的狗奴才还能要了哀家的命不成。” 座上的太后才不过二十八岁,保养得宜的脸上还少有岁月的痕迹,她端起茶杯看着进来的人,最后一句话显然是针对着挑衅的。 “原来娘娘还记得自己是陛下的生母,可那个生母能对着自己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事?”静好掏出衣袖里匕首扔在地上,旁边跟着的太监拿了个盒子,一脚踹到太后脚下时正好被震开了盖子,露出里面还算新鲜的人头。 太后低头看一眼就刷白了脸,硬撑着看向静好,“魏公公这是什么意思?哀家是名正言顺的太后,你不过是哀家当年送到陛下身边的一条狗,如今是想着反咬主人一口了吗?” 她轻蔑地笑了下,“凭你也配。” “奴才的事不劳娘娘费心,奴才今日过来是和娘娘算账的。” 静好对她的挑衅毫不在意,偏头看了眼,身侧的人立刻带上了一个还在哇哇叫着的孩子,以及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太后娘娘怜惜陛下辛苦,日日派人给陛下送了药膳,奴才也怜惜十六殿下,特意让太医把药膳里的补药挑了出来,趁热让十六殿下喝了便好。” 被领着后脖子的孩子哇哇地叫着母后,“你们这些贱人放了我……母后你快来救我啊……你们给我等着,等我当了皇帝,我一定要把你们都碎尸万段,把你们都切好了拿去喂狗!” 静好朝着摇摇欲坠的太后笑了下,“娘娘既然不能教会十六殿下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那奴才就只能为娘娘效劳了。” 她一抬手,立刻要太监掰开了还在叫嚣的孩子的嘴,另一个端着咬就往里灌。 “对了,娘娘,奴才事多,忘了告诉您,这补药,效果大抵比您送给陛下的要好些,见笑也能更快。” 太后嘶吼了声,意欲冲过来却被三个太监束住了手脚,只能在原地用慑人的视线看着静好,一字一顿。 “魏贤,你是在谋害皇嗣!” “娘娘这是承认毒害陛下了?”静好靠近她,却谨慎地站在了她乱挥着的手所能碰见的范围之外,“娘娘说奴才谋害皇嗣,可这皇嗣是不是真皇嗣都不一定呢。” 她看着太后骤然瞪大的眼眸,慢悠悠地把之后的话补充完整。 “太后娘娘莫不是以为,平宗死了,就没人会去查《起居注》了吗?虽然平宗的那册乱了些,可娘娘在伪造时也太不用心了,居然和萧妃娘娘撞到了一起,奴才心下疑惑,就只能找冷宫里的萧妃娘娘问了下,这一问却不小心捅了娘娘的篓子。” “十月初七,奴才记得那天,太傅大人该是来找娘娘说陛下的近况了吧?可这一说就说了大半个时辰,寝宫内又无人随侍,娘娘觉得该用什么理由解释过去才好?” 太后直接倒在了座椅上。 本来在挣扎着的十六殿下彻底没了声息,偌大的寝殿内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半响后太后才重新找回了音调,“你打算怎么办。” 静好没有再看她,转头看了眼地上的孩子,立刻就有人抬了出去,“最大的麻烦奴才已经帮娘娘解决了,可惜十六殿下得疾病猝死,太后娘娘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只能在慈安宫里好生安养,而太傅大人,会因涉嫌谋害陛下而在家里自尽。” 太后冷笑了两声,“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如果不是您在陛下的膳食里下毒,奴才根本不会招惹您。”静好看着人把寝殿内的痕迹收拾干净,转头看了眼坐倒在座椅上的人,“娘娘,但凡您曾把陛下当做亲生儿子看过,您就不会走到今日。” “呵呵。”太后垂着头笑了下,突然就对着已经走到殿外的人大喊,“哀家为何要当他是我亲子,若不是他长了那样一张脸,哀家也不至于彻底失了先皇的宠爱,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之后的话随着关上的殿门彻底消失,静好看了眼旁边的人,“都送出宫安排好了?” “回公公,找的是个没儿子的走商,过不了几日就回大漠去,奴才亲自验了,那药效很好,不该记的一点没记着。” 静好点头,率先出了慈安宫,“这边的宫人也安排好,不要留后患。” 跟着的人恭敬地应承下来。 寝殿内的人还在呢喃,原本紧闭的殿门却从外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人。 “陛下?”太后一怔,继而狂喜,“你是来把哀家放出去的对吗?哀家就知道,凭魏贤那只狗,能拿哀家这个陛下的生母怎么办……”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捂着胳膊大叫了一声,被匕首划开的伤从胳膊一路到手肘,鲜红的血迹浸湿了她华丽的凤袍。 “这是你欠贤贤的。”明净涵掏了手帕擦干匕首上的血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不可置信的人,“还有,不要说你是朕的生母,你不配。” 他收好匕首,说了最后一句话,“你应该感谢当年把贤贤送到我身边,不然我现在一定杀了你。” 他不需要父皇也不需要母后,他有贤贤就够了。   ☆、第12章 宦臣弄权(7) 春深,天已亮得越来越早,不过辰时就透出了细微的晨光,笼罩在皇城的金黄瓦上,折射出再尊贵不过的光泽。 长明殿外,侍奉陛下起身的奴仆站成了一列,手里端着各式盥洗工具,就等着里面的人传呼。 一声惊叫,吓得殿外的人都呆了一呆,领头的人顿了顿,低声吩咐探身过来的一个小宫女,“去看一下魏公公在哪,她若是有空,请她快点过来。” 看着小宫女匆匆跑远,领头的大宫女才带着一拨人开门进去,脚步声没有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个个都认真地低头看着脚下,管着自己的眼珠子,连乱转一下都未曾。 两人上前拉开了最外的一层帐幔,领头大宫女跪在踏前询问,“陛下是要起身了吗?” 里面的人淡淡应了声。 训练有序的宫女立刻各司其职,一一摆开盥洗用具,几个上前拉开最后一层帐幔,侍候着陛下穿好龙靴,细心地把东西摆在陛下手边又不会碍手的地方。 明净涵拿过温热的毛巾擦去额前的冷汗,皱着眉开口,“魏贤在哪?从昨天就呆在司礼监一直没回来?” 他的神情显然是因为想到的事情而愈发不好,把毛巾摔回脸盆时溅出了一地的水,吓得举着盆的宫女腿软地跪在了地上,额头贴地,抖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呼啦啦地一群人都跪了一地,领头的宫女不敢不回答陛下的问题,只能强做镇定,挑着陛下想听的话讲,“魏公公的行程奴婢不敢探听,只是一个时辰前听说还在司礼监,特意派了小太监吩咐要伺候好陛下。” 明净涵哼了声,十六岁的少年,原先亮眼的五官渐渐张开,愈发地夺人魂魄,带着年幼登基所积累下来的帝王之仪,让人不敢轻易直视,“他倒是越来越忙,”他用宫女新呈上来的毛巾擦了擦手,“派个人去告诉她,就说朕昨晚上又作噩梦了,问她要不要回来看看。” 宫女躬身应下。 得了陛下的吩咐,跑腿的人很快就赶在陛下用早膳之前回来了,“司礼监那边的人说魏公公巳时三刻才回的房间,此时怕是正睡着,让奴才来问下陛下的意思,要不要把魏公公叫醒?” 不怪他们谨慎到这种事都要跑来再多问一遍,实是之前陛下召魏公公时,找人的直接就把魏公公叫醒,结果那次陛下兴起拉了魏公公去骑马,魏公公险些从马背上直直地栽下来,陛下回来就狠狠责罚了叫醒魏公公的人,差点折腾去一条命。 那之后,再有这样的事,他们就问清了缘由回来回复,宁愿多跑一趟也要保住命。 果然,陛下皱着眉摆手,“她睡了就让她睡,让伺候着的人都小心点,不要吵了她。” 明净涵心情不虞地上了朝,一半是因为再次出现的噩梦,一半却是因为最近愈发忙乱,连面都见不到几次的人。 结果那群大臣在朝堂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他说话,话里话外无非就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又仗着陛下的宠信滥用职权迫害忠良了,还望陛下圣明,早日将那个权奸伏法。 他越听越不耐烦,不要说他们碍着司礼监的权力和贤贤的手段,不敢直接指责贤贤,就他们针对着贤贤提出的那些命案,没有一则是能直指贤贤的,偏偏还要在这里吵着叫嚣,真以为抓住个人就能证明自己铁杆忠臣的铮铮傲骨。 真有傲骨的那几位早就死了。 “陛下,”说话的是他的十二皇叔,平时就最爱仗着自己的辈分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这次受害的并非旁人啊,其他几位先不说,就是李迁年李大人,他离开湖州时当地的百姓可是夹道含泪相送的,可李大人都还来不及到京都诉职,就被人在半路截杀,尸首都未存啊,陛下。” “还有之前被推出午门问斩的崔大学士,在狱中自尽的黄辛黄大人,这都是国之栋梁啊,陛下……” 被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堵得心烦,明净涵干脆就扔了一句,“诸位大人有这么多的冤要诉,为何不在那几位大人定罪前说,偏偏就等人死了,魏贤又不在的时候,来朕的耳边说闲话?” 一干大臣面面相觑。 明净涵干脆地示意下朝,仪仗都快行到长明殿,他却突然改了主意,叫停了龙辇,挥退了意欲跟过来的宫人,独自朝着静好独居的小院子里走去。 虽然他不相信那些人是贤贤杀的,但这么多能用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了,总是得往下查一查。 找出来堵住那群只会说闲话的老古董的嘴,让他们天天没事做,只会在那里怀疑贤贤。 打定了主意的明净涵走得飞快,就算进院门时注意到周围连个随侍的人都没有也没有多在意,反正贤贤平时也不喜欢别人伺候她,连最信任的几个手下都被她要求着保持距离,院子里没人也不奇怪。 他站在门边想到贤贤可能还在睡觉,下意识就放轻了推门的动作。 然后…… 十六岁的少年看见那抹在昏暗房间里愈发显得肤白如玉的背影,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语言功能。 静好从司礼监确定完消息回来,揉着生疼的太阳穴上床想着睡个觉休息一下,但很明显,在身体的极度疲惫下,睡觉显然不是个很容易被接受的选项。 它已经累到忘了如何入睡。 在床上闭着眼躺了半个时辰还未曾入睡,静好干脆起身叫人在房间里备了热水,准备先洗个澡吃些东西,再来考虑如何找回错过的睡眠。 在热水里泡了一刻钟,她正准备起身穿衣服时,突然感觉到了身后一道太过热烈的视线,直直地盯着她的后背,并且一路往下路过了她的下半身。 用女儿身装成太监并没有太多问题,某些女性的显著特征早就在她的刻意束缚下成功进化成飞机场,但为了谨慎起见,她沐浴的时候是不可能留下任何人在院子里的,所以,是谁会出现在这里? 来不及细细思索,她一手拿过一侧的衣服另一只手就拿了浴桶边的木勺砸了过去,乘着间隙系好衣带,直直揉身取来者的面门。 却在看清来人是立刻松了手。 “陛下?”她看了眼掉在少年脚边的木勺,又看了下少年额上慢慢鼓出来的红包,“您怎么突然来了?为什么来之前没有人通报?” 她的手直觉地握紧了稍显宽大的里衣,莫名的后怕渐渐爬上了她的背脊,逼得她不自觉就挺直了脊背,“奴才现下衣容不整,还请陛下能回避一下,容许奴才稍微收拾。” 明净涵脑海里还在翻腾着刚才看见的画面,白皙的脸上浮出几丝红晕,废了好大的劲才听清了她的话,却莫名地对她的话排斥,脚步动了下又稳稳地站在原地。 “没事,你接着换衣服吧,我就在这里看着。”话一步留神就溜出了口,看见贤贤颇为讶异的脸色,明净涵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立刻就想着补救,摆出了一国之君的架势。 “朕刚才在朝堂上,几位大臣都暗奏你杀害了李迁年,朕过来问问是不是确有其事。” 静好仔细观察了下他的神色,感觉到身后湿漉漉的头发直接黏在皮肤上,末梢的水顺着皮肤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流,愈发地让人不舒服,“这件事,奴才也正准备和陛下解释,还请陛下移步到外间等候一下,奴才收拾好就和陛下细禀。” 话说到这份上,明净涵也只能点头答应,出了门外,回身想关门时正好看见静好笼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洁白的里衣下抽出来,被沾湿的里衣牢牢地黏着皮肤,连背脊处那道诱人的深陷弧度都没有放过,所有的风景在细细的腰间完美收场,柔软得像是易折的杨柳。 雪白的皮肤,乌黑的长发,交杂出一种极致的诱惑。 明净涵恋恋不舍地把门关上,转身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盯着了一会后又半握着比了比,对着空气箍出一个差不多的范围。 贤贤的腰真细啊,比起来也不过就是他一个张大的手掌。 感慨了一会之后,他又慢慢把手掌移到了左胸口,捂在那个“砰砰”跳动的地方,的确比平常时跳得太快了些,而且刚才有好几个时候感觉都要跳停了,连带着他的呼吸都被不自觉地屏住。 一个念头几乎在瞬间就占据了他的思维,紧接而来的却是莫大的荒诞感,连他自己都差点被这个念头逗笑。 不可能,他可以当贤贤是父亲,甚至可以把她当成母亲,却一定不是……能相爱的人。 他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念头。 贤贤她可是个男人,还是个没了根的男人,他虽然一直没有因为这个歧视过她,但这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情感。 明净涵站在庭院里深呼吸了几下,试图把脑海里残留着的画面剔除干净,一边还在努力说服自己。 一定是他对贤贤太依赖了,一定是。 一定就是这样。   ☆、第13章 宦臣弄权(8) 静好收拾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少年站在院子里,双手握拳,嘴里低声地在念叨着什么,一转身看见她,倒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惊吓,脸上忽红忽白,定不下一个颜色。 静好觉得有些好笑,抿嘴忍住些笑意,“陛下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明净涵移开不自觉汇聚过去的视线,“你之前不是说要把李迁年的事和朕好好说说的吗?现在说吧。” 看他的神情像是对这件事真的在意。 静好捡着能说给他听的讲了,看着少年一副全然信任的样子,一句话不过大脑就冲口而出,“陛下最好不好轻易相信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明净涵显然是有些诧异,“我对别人不这样……”他敏锐地意识到静好话里的意思,半路改了口,“贤贤是说,我连你都最好不要相信?” 他笃定地下了结论,“我相信贤贤,一直都相信。” 静好看着他肯定的神色,想到自己出于种种原因瞒着他的各种事,有些忍不住想叹气,“陛下不要太过相信我,我也会有很多事瞒着陛下。” 明净涵浑身一僵,神情看着像是听见一只兔子说今天想吃肉。 他定定地看了会静好,最后还是妥协似的圆了话,“就算贤贤骗我,也一定不会是想杀了我,我相信贤贤。” 静好一时失语。 她执行过不少任务,在面对不需要过多好感的任务对象时都会下意识地收敛自己的感情,免得牵扯太深,影响判断。 但面对眼前这个一路照顾着长大的少年,也许是幼年时那个自由自在的小太子让她太过怀念,在太多的时候她都会不自觉地心软。 希望他能幸福安康,希望能帮他减免磨难。 静好朝看着她发愣的少年微微一笑,“奴才之前让人备膳了,听说陛下早膳时的胃口不好,要一起用点吗?” 夜半,华丽龙床上的人隐忍地翻了个身,嘴里吐出几声难耐的□□,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几个音节。 值守的宫人凑到帷幔前轻声叫了几声陛下,没有听见任何回复后才确认方才的动静不过是陛下在梦中无意识所发出的声音,放了心回到原位。 翌日,负责伺候陛下晨起的几位宫女呆呆地站在幔帐之外,哭丧着脸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估摸着已经到了早朝的时间,咬了咬牙正准备提着脑袋再劝一劝不知为何还不肯起身的陛下,余光就看见了一溜小跑进殿来的小太监。 张喜是魏公公手边惯用的人,代表着她的一小半脸面,在陛下面前倒也还有些说话的份,何况这时一路从殿外进来,必是得了魏公公的话来劝陛下的。 一众宫人都松了口气。 “陛下,”张喜站在帐外喘了口气,“魏公公在宫外办事,一时间抽不开身,特地让奴才回来听陛下吩咐,魏公公还说了,若是陛下身体不适,那歇一日早朝也是无大碍的。” 帐内的人低低答了声,算是同意了歇朝一日。 没了急着上早朝的压力,宫人好歹也松了口气,可等到两个时辰后,帐内的陛下还是没有一丝动静,不起身也不允许他们召太医,一团人又只能急得团团转了。 别的先不说,陛下可是至今都还未用早膳。 苦劝再次被无视之后,连张喜都有些着急上火了,要放在平时,他们敢这样叽叽咕咕,陛下多少都是要发火的,今日都念了小半个时辰了,陛下竟也无一丝动静,除了偶尔传出的细碎声音,竟是和没人了一般。 到底不敢去拉陛下的帷幔,张喜兀自咬牙,这事就是顶着被魏公公责罚办事不力,也得赶去告诉魏公公,不然每个人说得动,陛下万一是真有何不测…… “陛下,奴才这就去找魏公公,魏公公若是知道,一定会为了陛下赶回来的。” 至少魏公公能过去拉了陛下的帷幔。 他脚才刚刚迈出一步,方才苦劝都没有动静的帷幔突然被人拽开,不知为何气红了脸的陛下探出半个身子,怒吼一句,“站住!” 张喜乖乖止了脚步。 明净涵看了围着的一圈人,心情愈发不虞,“你们都给朕滚,就张喜一个人留着。” 人群呼啦啦散了干净。 张喜扬了笑脸迎上去,带着几分谄媚叫了声陛下,看脸色机灵地说话,“陛下可担心死奴才们了,若不是怕魏公公为陛下担心,奴才是一早就要去叫了魏公公来的……” “行了,闭嘴。”明净涵烦躁地挥开帷幔,身子一动又似乎压到了那块濡湿,瞬间脸色就更难看了。 而且不但身下有,连腿间都有那种难受的感觉,晨起时差点把他气得摔了枕头。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状况,去岁就有个宫女想爬他的床,在他的衾被里偷偷塞了药,半夜就摸到了他床上,偷偷低了头想动作,吓得他惊醒过来一脚将人踹了下去,动静之大,惊得整殿的人都涌了进来,众目睽睽地看见了他床上狼藉的笑话。 偏偏那个宫女还在床下不住地磕头求饶,赌咒发誓她绝对没有碰到过他的一根毫毛。 他到现在还忘不了贤贤当时的眼神,震惊迟疑之中还夹带着安抚,却又尴尬地找不到可以说出口的话。 这样的回忆,他绝对不想再来一次。 可眼下的情况,他不可能一直躲在床上,等着某些地方自然风干。 明净涵恶狠狠地踹了脚被子,像是要把眼前的烦恼彻底摆脱,“你给我听好了,等会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许出去告诉任何一个人,要是还有谁知道,朕砍了你的脑袋。” 张喜立即缩了下脖子,试探着问了下,“连魏公公也不能说?” 帷幔里探出陛下咬牙切齿的脸,一字一顿说得似乎想活生生咬下块肉来,“尤其不能让她知道。” 连魏公公都不能告诉的事,这该是多大的事啊? 张喜一边想着,一边就按着陛下的吩咐探头过去,然后就在看见床上的痕迹时彻底傻了眼。 陛下,这是在炫耀自己的完整? 不让告诉魏公公,是不想让魏公公为此感到自卑? 陛下对魏公公可真是体贴啊。 张喜暗自感慨了一番,却不防陛下突然伸出龙足来狠狠踹了他一脚,直接就让他的头磕在了床尾的雕花上。 “你要是敢将此事宣扬出去,朕灭了你满门!” 张喜立刻腿软跪在地上,胆战心惊地不敢再多看一眼,嘴里却习惯性地求饶,“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到底不敢把心里想的话吐出嘴,正想着该说些什么脱罪,坐在床上的陛下再次烦躁地踢了下被子,“行了,话那么多做什么。” 明净涵又看了眼床上,想了下能问问题的人,排除了莫名就不想让她知道的贤贤,似乎也只有眼前这个还算机灵的太监。 于是,心里万分别扭的陛下期期艾艾地问出了问题,“你说,朕是不是生病了?上次被人用了药也就罢了,这次……朕是不是该找个太医?” 张喜用力合上自己大张着的嘴,陛下以为这是生病了?似乎也对,太后一直在慈安宫不露面,内宫的事被魏公公一力管着,怕是连魏公公也忘了,而陛下自从去岁出了那样的事后,对这档子事就一直排斥,连来教习的宫人都被扔了出去,宫女们更是不敢再有动作。 所以,陛下还是…… 感觉自己突然和陛下亲近了许多的喜公公磕巴着嘴,把从其他宫女太监处没收来的话本上获取来的知识,磕磕绊绊地告知了陛下,最后总结一句,“陛下这类的,大抵都是梦见了什么,陛下要不想想,昨夜曾梦见过什么?” 昨夜梦见过什么? 明净涵皱了眉去回忆梦境,似乎,好像是回到了白天时推开贤贤房门的那里,但贤贤没有甩他木勺,他就直直地走了过去,搂着腰把贤贤从浴桶里抱了出来,接着…… 张喜看着陛下似乎顺着他的方法想到了什么,正要松口气,陛下突然赤红着脸又一脚踹过来,力道大得让他在地上打了三个滚。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信口雌黄,你……你这简直就是欺君之罪!” 静好在宫外处理了一堆事务,又亲眼看着人被送出了京都,回宫时已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她想了下早上急匆匆来找她的张喜,叫了抬轿的人先去长明殿。 出来迎她的张喜满脸都是为难的笑,“魏公公,陛下今日累了,提早就歇息了,要不您也先回去歇息?” 静好看了眼端着一溜冒着热情的膳食站在殿里的小太监,又看下笑得很是勉强的张喜,点了头转身回去。 这还是十多年来,她第一次被明净涵拒之门外。 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是昨天被撞见,可她在之后就试探过了,明净涵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而当年知道魏贤和盈儿的牵扯的人,都在前几年就已经被她打发出宫了,不会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所以,如果不是发现了她的身份,陛下这是……在和她闹别扭? 她揉了下生疼的太阳穴,闭眼时突然向后侧了一步,吓得跟在身后的几个太监急急伸手扶她,在扶稳后又匆匆松了手。 “公公最近身体愈发不适了,还是请个太医看下吧。” 静好摆手,她的身体情况,之前中心系统就给过警报,多年的刺杀下毒和心力劳损,底子早就掏空了,请了太医也不过就是把事情揭出来,没任何作用。 所以她现在才急着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 毕竟,当年是她自己亲口答应了某个小豆丁的。   ☆、第14章 宦臣弄权(9) “陛下,陛下请听老臣一言啊,魏贤此举已是将陛下是为无物,将皇权践踏于地,她令各地为她兴建生祠,大兴土木,至今已累死民工百人,各地民生载道,元洲的百姓都因难受劳役,潜逃至济州了,若陛下再无举措,则民心流逝,社稷难安啊,陛下。” 明净涵看着跪在殿前的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吏部尚书,再看一侧同样在抹着眼泪的十二皇叔,皱了眉阴沉下语气,“那诸位觉得该如何行事?” 磨了快大半个月,终于听见陛下改了口风,连陛下那风雨欲来的语气都没有听出来,出头的吏部尚书立刻就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老臣以为,陛下年已十七,当是大婚的时岁了,只要陛下大婚,再从奸臣手里夺回政权,定可还社稷一个清白……” 大婚大婚,自从他过了十七的生辰以来,这群大臣拐着弯就把话题朝他的婚事上引,一个个都把目光放在了皇后的宝座上,也不想想,就凭他们家那些庸脂俗粉,他怎么可能点头把人迎到枕边。 “石大人接下去的话,是不是就要夸石大小姐是多么的贤惠端庄,温柔贤淑,可为母仪天下的典范了?” 从侧殿缓步而入的人迅速打断了吏部尚书接着要说的话,踏上九层阶梯直接站在了龙椅旁边,苍白的脸点缀着鲜红的唇,益发地妖异,看着就像是个苟延残喘的死太监。 “幸好咱家来得及时,打断了石大人的话没让您说出口,否则着一个欺君之罪的帽子扣下来,石大人脖子上的东西,恐怕也难保。” 静好勾着唇说了话,示意一旁的小太监将端着的盒子递给吏部尚书,“咱家方才从城外回来,正好碰见石大小姐带着包袱仓皇离去,时间仓促,她也只给了咱家一纸书信,让咱家递交给石大人,并在陛下面前为她求求情,放她和情郎一条生路。” 吏部尚书抖着手看完了书信,又看见四面八方嘲弄的眼神,立刻就要伸了手撕了着唯一的证据,一切不过是那个死太监的一派胡言。 “石大人可别忙着撕,咱家还想问问呢,元洲的刺史是石大人的亲侄子吧,好歹也是饱读诗书的人,为何就干出了驱逐平民的勾当,万民书都被呈到了司礼监的案上,石大人想好该如何解释了吗?” 吏部尚书的脸刹那苍白,这件事不过才发生几日,原还想着栽赃到那死太监身上,为何他竟然早一步就知晓了?还连万民书都拿到了? 他咬了咬牙,转头去看那几位也抢着把女儿送进宫来的大人,却都只看见了各色的官帽,连平日里和他交情最好的礼部尚书都只偷偷给了个眼神。 ——没看见那个还在上面吗?我等也只能明哲保身了。 随着吏部尚书被拉走时的叫骂,各位大臣都低垂着脑袋,在宣布退朝时偷偷松了口气。 还好那个也不是个会追究的。 本来以为能借着她和陛下愈发疏远的时机横插几刀,但努力了这么久,刀没插上,自己倒是足足吓出了几身的冷汗。 还是明哲保身为佳啊。 明净涵匆匆出了殿门,又紧追了几步,看着前方连脚步都未停一下的人,终于忍不住怒吼了一句,“魏贤,你给我站住!” 他迈大步子赶到停住脚步的人面前,真站定后却又找不到什么话可以说,之前在长明殿中打了数次的腹稿都在眼下忘到了脑后。 静好不动声色地推开身侧的人搀着她的手,压下嗓子眼里的痒意,站直了身体,“陛下有事要吩咐奴才吗?无事的话,奴才要回司礼监了。陛下祭天的典礼在即,御驾出宫,有不少的事需要打点。” “司礼监,打点,”明净涵重复了下她的话,简直想死死揪住身前的人的衣领摇晃,“现在这些事情都要比和我说话重要了对吗?魏贤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奴才之前的确不是这样的。”静好只觉得眼前的人就像是迟来的青春期发作了一样,从去年春末起,她过去找时一律摆了架子不见,弄得朝堂之上的人都以为她气数已尽,憋着法子给她添堵,但她时间一长不去找,就又巴巴地凑到了跟前,胡天漫地的一通指责。 过去她也许有精力应对,可现在,她真的是有些应付不来。 “陛下之前不是也不会对奴才避之不见吗?奴才为了不惹陛下心烦,只能识相地避着陛下。” “我没有不见你!”明净涵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说出口后又愈发心虚,“我只是,我只是……出了些问题,想要安静地思考一下,真的不是不见你。” 静好闷声咳了下,咽下喉间的腥甜味道,“既然陛下要安静,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她绕过挡在前面的人,加快了的脚步像是在避着什么洪水猛兽。 “魏贤!”身后的人大叫一声,拔高的声音里还带着颤抖的音调,“你之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你说了你不会变成这样的,我之前一直相信你,但你还是变了,你也和他们一样!” “陛下。” 静好到底还是转回身去,看着那个站在原地,孤零零地像是被抛弃了的孩子,“奴才不可能一直站在原地被陛下依赖,陛下自己已经可以做得很好了,何况,”她突然笑了下,轻柔得像是快要被吹尽的春风。 “奴才早就说过了,陛下不应该完全相信我。” “陛下不应该完全相信我。” 耳边的话一直在回旋,明净涵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坐起身来,叫殿外候着的宫人进来服侍更衣。 正收拾好让人传膳,当头就看见张喜顶着太过谄媚的笑脸躬身进来,手里还端了薄薄玉胚的巴掌大小的碗,大着胆子就放到了他跟前,“魏公公今日大早就亲自为陛下备了道桃花羹,说是昨日大意,在陛下面前说错了话。” 明净涵哼一声,正要伸手去端那碗,身侧的小太监眼疾手快地端了过去,眼瞧着就要往嘴里送。 自从陛下接二连三地被在膳食里下毒之后,呈到长明殿来的入口之物,除了呈上前会有人试过膳,在陛下眼前时也必得是有人试毒,且用的都是同一碗里的膳食,免得毒被下在了食具中。 小太监正要去舀勺子,手里的碗就被人劈手夺了回去,陛下护着碗怒瞪着他,一侧的喜公公也是不虞。 “瞧你那没眼力劲的,这碗羹是魏公公亲自下了厨送来的,有谁下得了毒,哪轮得到你来伸手!” 明净涵又瞪了眼不住磕头求饶的小太监,示意张喜把人带下去后,自己端了碗一口口吃得干干净净。 算上最开始的那顿素鸡,贤贤才给他做的东西,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次为了道歉能亲自下厨,诚意算是到了。 那他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她吧。 早朝时分,一干大臣在殿前等了三刻,穿着深青色大监袍服的魏公公才从殿内缓步而来,清白的脸色上看不见一丝踪迹。 “陛下突染重病,卧床不起,今日不朝。太医说了要陛下静养,后日的祭天,将由咱家代陛下出行,诸位大臣回去准备一下吧。” 静好说完,也不等那些个大臣说些别有所指的话,径直回了长明殿,在殿中被个仓皇躲闪的宫女撞了满怀,带着素纹白瓷就碎在脚边。 她挥手让不知所措的宫女出去,独自走到龙床前,正对上了床上的人尖刀子一样的视线,偏偏在刀子后又藏了丝丝的渴盼,像是沙漠中的旅人珍而重之地抱着自己最后的几滴水。 “魏贤,告诉我,在那碗羹里下毒的人不是你。” 静好在床沿坐下,在当年的小豆丁渐渐成长为少年后,第一次主动握了他的手,不同于她如今怎样捂也捂不暖的冰凉,指尖感受到的温度就像是眼前的人蓬勃的生命,一簇正在燃起,也难以熄灭的火苗。 她朝床上的人笑了下,握紧手里反常的没有挣扎的手,“是我在羹里下了东西,但那不是毒,最多让陛下在床上躺几天,于身体是无碍的。” “这又有什么区别。”明净涵用力挣了下手,轻而易举地就挣脱她的手掌,嘴角也带出了嘲讽的笑,“你是为了后日的祭天?你想代替我去?” 他的语气已是笃定。 “陛下都已经猜到了,那奴才也就无需多说。”静好站起身,看了下床上咬牙切齿,连脸都开始涨红的少年,突然就弯腰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发,细软得和当年别无二致。 “奴才早就让陛下不要相信我,可陛下偏偏不听。” 就这样轻易依赖又善于感恩,真怕之后再来个对他好点的,抬抬手就又把人骗走。 越看就越有些舍不得,静好直起身,抬脚往外走。 她的动作干脆而决绝,看着莫名就让人觉得眼前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魏贤!”床上的人又憋着劲大喊了她的名字,“你现在转身走回来,把我的毒解了,祭天大典我照样可以让你去,”少年的声音里带了哭腔,“贤贤,你是在生气我最近对你不好对不对?我之后再也不这样了,你不要吓我了好不好?以后我都给你撑腰,再也不给你脸色看了。” “贤贤,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可以像他听皇祖母的话一样听你的话,你回来好吗?” 静好深吸口气,挡住眼底漫上来的泪意,连堵在嘴边的,更加决绝的“不好”都说不出口。 她怕一开口就泄露了自己的哭腔,也怕一开口就改了答案。 只能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落荒而逃。   ☆、第15章 宦臣弄权(完) 明净涵在床上躺了三天,从一开始的伤心失望到渐渐漫上来的狠厉果决,他用三天的时间彻底下定了决心:不用再去想对她的是什么情感,等魏贤一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他一定要把人困在长明殿里。 他必须要留住她,更不可能没有她。 第四天的时候,手脚终于恢复了力气,他正计算着宫内有多少是真的为他所用的,张喜急匆匆地进来,说是留守在京都的刑部尚书有急事在御书房求见。 明净涵走进御书房,看了眼脸泛红光的刑部尚书就注意到了他身后跟着的人,虽然没正式见过几面,但拜那些坚持不懈地在他耳边念叨的大臣所赐,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不像是小厮的人,“李迁年?”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李迁年细细讲述了他上京途中怎样遇见山匪,艰难地保住了一条命,又在外狼狈躲藏了近一年,才寻见了机会进京得以面见天颜,最后更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陛下,老臣昏迷前亲耳听见那群山匪说他们是奉了魏公公的命对老臣一家赶尽杀绝,老臣侥幸躲过一命,可犬子和夫人却丧命贼人之手,老臣忠心为国,何以致如此下场啊?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明净涵拍了下桌案,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来人,派人去明山,立即给朕把魏贤带回来。” 他还是不相信贤贤会派人去杀李迁年,就算她真的派人去了,那也李迁年也一定有该死的理由。 他只是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理由,把他想见的人立刻带回到身旁。 得令的侍卫正要退下,他又想到现在祭天大典还未结束,贤贤说不定不肯在这时候回来,急急又加了一句,“如果魏贤反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人完整地带回来。” 以贤贤的本事,她要是不想回来,这些侍卫定是要折损大半的。 魏贤去祭天带走了大半的臣属,留守在京的那些个都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魏贤敢代天子祭天,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若是他们乘着人不在京都时辅佐陛下夺回朝政,那以后可就都是重臣了。 一众大臣在心里琢磨了几天,在听见刑部尚书入了宫而陛下又亲自接见,见完立刻就下旨捉拿魏贤回宫后,更是再坐不住,急急换了官服赶到宫中。 御书房内吵嚷一片,座上的陛下不知在出神想着什么,下面的一干大臣七嘴八舌地在罗列着魏贤的罪证,誓要抓准时机将人置之于死地。 正吵嚷着,殿外突然起了更大的动静,机灵的喜公公出去看了眼,带回一个挺拔的小太监,手里还握着司礼监魏公公特制给亲信的腰牌。 “崔榆?你是崔世兄家的长子崔榆?”一旁站着的杨大学士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颇为眼熟的小太监,几位反应过来的大臣仔细一看,也把人认了出来,当年名满京都的崔大公子,看这打扮,莫非已投靠在那死太监手下? “不对,当年崔世兄被斩首,崔家的其他人都被流放了,怎么可能还有留在京都的?” “草民的确未曾留在京都。”崔榆好似未看见其他人的反应,径直向御座上的陛下行礼,“草民来京都,是为族妹报仇的。”他把视线投向了一侧的李迁年,“李大人在这唱了好大一出戏,可惜您却忘了那册遗留在外的名册,令夫人私下兜售民女,令公子好色残害人命,李大人是打定了主意没人会找你算账吗?” 围着的众大臣一片哗然。 “陛下,”崔榆又把视线转回了御座上,“草民今日擅自闯入御书房,就是希望陛下能给湖州痛失亲女的两百二十一户百姓做主,当日李大人离开湖州时,所说的夹道相送的百姓,其实就是这些央求着他能派人找回失踪少女的百姓,而李大人为了政绩,买通了随行人员,尚自改了说辞,若不是草民家中一族妹在李府内失踪,草民受族老所托彻查此事,李大人的罪行可就再无见天之日了。” 明净涵沉吟了下,“所以,之前派山贼截杀李迁年的事,其实也是你做的?” 崔榆躬身认下,“只是草民手中无任何可用之人,于是将此事告知了魏公公,求魏公公出面周旋。” “一派胡言!”跳出来的是李迁年,“陛下,此人定是受了魏贤的指使,特意污蔑臣,当年崔家未受崔怡牵连,定是私下和那魏贤有了什么牵扯……” “草民和魏公公毫无牵扯,”崔榆扬声打断了他的话,“诸位若是不信,家父可以从济州赶来为草民作证,济州和湖州的百姓也可以为草民作证。” “家父?”杨大学士颤了一颤,“崔世兄竟还没死?” “恐怕要让杨大学士失望了,家父的确未死。”崔榆看了看神情各异的诸位大臣,真是有些啼笑皆非,原来他曾享受的锦绣繁华,私底下是如此的不堪污秽,可以将一切罪责推给别人,自己光明正大。 “陛下,非但家父无事,连黄辛黄大人也是无事,而那些所谓的建给魏公公的生祠,其实墙内都是驿馆……” 他慢慢地将多年藏着的秘密揭开,就像父亲所说的,就算魏公公自己不顾骂名,可该是她的,也绝不能被一群食肉者抢走。 御书房内一时无声,几位大臣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正想着现在合不合适改口风夸赞一下魏贤,殿外再次传来喧闹,上午领命而去的侍卫长一脸刷白地跪在殿前,握着佩剑的手都在发抖。 “陛下,臣……臣带回了魏公公的尸体。” 殿内瞬间凝滞。 几位大臣下意识去看陛下的神情,却在瞥见一丝眼风时,死死地低下了头。 明净涵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长明殿的,他在听清了那句话时就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听见耳边不断地有人在说话。 “臣到了明山,本来是被几个宫人拦住了的,但传话进去后,魏公公就出来了,是几位宫人红着眼将她扶上的马车,臣当时并未多想……一路行来没听见马车里有何动静,臣想着陛下的吩咐,就让人加紧了赶路,马车行得快了些……陛下,脚下有阶梯,您小心着点……到了宫门前要检查时,才发现魏公公已经,已经……那几个坚持骑马跟着的宫人冲过来就痛哭,说是魏公公昨夜就遇刺了,本来太医都说救不回来,可魏公公还是醒了,听见传进去的话更是坚持着要出来,说是要见陛下最后一面……他们拦了拦不住,魏公公又严禁他们说起昨夜的事,不放心就只能跟着,谁知……他们还说,魏公公从去岁起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却一直不肯请太医,看着像是不想惊动了陛下……” 谁知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是他逼死了贤贤,他为了一己私欲,让受了重伤的贤贤死在了回来的路上。 贤贤在马车上想的会是什么?会不会觉得他一直都只会任性地胡搅蛮缠,从来没有担起一位帝王的责任?他一直都依赖着她,却连她身体越来越不好也没发现,甚至还和她闹别扭,让一群人趁机找她的麻烦……而她什么都没有说过,默默地为他做了这么多。 不要相信我。 贤贤,你说的不要相信你,竟然是这种意思吗? 魏贤的尸身本来不该带进宫来,但她的身份毕竟特殊,张喜一咬牙,就让人把尸身带回了她在长明殿后殿里的小院子,放在了她自己的床上。 明净涵一路从院子中走过,围在房外的几个宫人恭敬低身和他行礼,声音嘶哑得简直不能听,他在门前推开了张喜搀着他的手,独自上前推开了那扇门。 都是春深时分,心情却截然不同。 再也没有人能陪在他身边,再也没有人奋不顾身地来救他,再也没有人能在他伤心时站在他让他觉得可以依靠,再也……没有贤贤。 明净涵突然腿软,险险就要磕在了门槛上。 身后一叠声的“陛下”。 全部都不是她。 明净涵撑住身体,反手就关上了门,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躺在床上的人很安静,单薄得连床侧叠着的厚被子的一层都不到,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会和他说话,再也不会用温和包容的目光注视着他。 现在真的只剩他自己了。 明净涵坐在床侧,对着床上的人发了会呆,终于慢慢地躺到一侧,侧身将人环到怀里,死死地将脸埋进了她冰冷的颈侧。 “贤贤,我错了,对不起,不要用这种方法来惩罚我,求求你……” “我不喜欢你了,我也不再想能留住你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贤贤,求求你,求求你,我……” 哽咽声彻底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可怀里的人无动于衷,再也不能感受到他的悲喜,再也不能在他难过时成为那个唯一的救赎。 贤贤。 明净涵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听见门外张喜细碎的声音,“陛下,陛下,方才有个从明山回来的小太监给奴才递了封信,是魏公公的笔迹,写了是给您的,您要看一看吗?” 紧闭的门打开,张喜一喜,正想劝着快两日没吃饭的陛下稍微用点膳,陛下已经一把抽走了他手里薄薄的信封,再次关上了门。 的确是贤贤的字迹。 犹豫了一下,明净涵还是打开了那张薄薄的纸。 陛下,很抱歉还是让您看见了这封信。奴才一直还记得当年初见时的陛下,那个在脑袋上顶了朵迎春花去扑蝴蝶的小太子,当时奴才就想,若是能有幸能到陛下身边伺候,那一定是奴才最大的福分,可惜这福分现在看来有些浅。陛下,一生福祸相依,上天给陛下的祸已是太多太多,陛下以后一定会有用不完的福分,奴才…… 短短的一张信纸在此处截然而止,凌乱的笔迹陈述和末尾上不甚沾到的血迹,都证明了写信之人的仓促。 贤贤一定是在写信时就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了,想给他写封信,才没写几句,又正好撞上了他派过去的人,就停了笔想回来亲口告诉他。 可惜到底没能告诉他。 明净涵正折了信纸想塞回到信封里,突然看见信封里面竟然还写了字。 ——恳请陛下,无论知道了何事,都让奴才以奸臣魏贤的身份留在史册中。 知道的事? 那几乎可以担起一代名臣了,可她却宁愿做个奸臣,可笑之前他还用这个来诱惑她。 贤贤,无论你的要求是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可是你呢,你连答应过我的事都违背了。 这不公平。 门外的张喜又在敲门了,“陛下,魏公公的尸身,若是再不行葬礼,怕是……” 他第三遍提醒时,门终于被打开了,陛下站在门内,面容憔悴,声音沙哑,“寿衣。” 一侧的宫女立刻捧着寿衣就上前一步,结果陛下拿了她手里的托盘,再次干脆地就把门锁上了,留着门外的两人面面相觑。 陛下这是,要亲自给魏公公换衣服? 他们在门外呆愣着,突然间就听见了门内穿出了东西被打翻的声音,接着就是陛下的一声压抑的怒吼,像是全身的伤疤在一瞬间全部被揭开,伤口再次鲜血横流。 吓得一群人都凑到了门前,一叠声叫着陛下。 明净涵死死盯着眼前的事实,对门外的叫嚷置之不理,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在质问声就要脱口而出时,却又止不住大笑起来,笑得他再也喘不过气。 贤贤居然是个女的。 那他的所有挣扎又算什么?他甚至因为这个把她越推越远,连她病情愈发严重都没有意识到,直至生死相隔。 他的挣扎就像是个笑话。 不,他就是个笑话。 以为自己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人,为了帝王的尊严在其中苦苦挣扎,甚至连多见一面都不敢,却在彻底失去了机会时,发现这不过是他一人的困兽之斗。 他再也笑不出来,泪水几乎是难以抑制地夺眶而出,眼前一片模糊,只剩之前的那句话在耳边一直回旋。 “奴才早就说过了,陛下不应该完全相信我。” 《太明史》载:明宗生六年,父平宗亡,继帝位,任魏贤掌司礼监,独擅帝权,残害平宗幼子,幽禁祥慈太后,杀臣属者众,酷中宫之刑,建生祠于各地,明宗登极十年,代天子祭天,中途遇刺,伤重不治,帝扶其棺大笑,衣袖皆湿。 臣以此册呈陛下,帝注:甚爱重。   ☆、第16章 陛下番外(上) 因为身体在她回来的瞬间也陷入了死亡,所以静好这次的记忆并没有被负责,而她从过渡舱里醒来时,下意识就拒绝了消除记忆的建议,自己回了休息室调整。 她躺在床上用手臂盖住了眼睛,耳边却还是一直在回旋着最后分别前明净涵说的话。 “贤贤,你是在生气我最近对你不好对不对?我之后再也不这样了,你不要吓我了好不好?以后我都给你撑腰,再也不给你脸色看了。” “贤贤,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可以像他听皇祖母的话一样听你的话,你回来好吗?” 那个由她一手护大的孩子,她看着他一步步的成长,曾经当心得只能睡在他的脚踏上,防备着随时会出现的杀手,而离开时,他身边已经再无威胁,可以成为名垂千古的明君。 她本来以为至少能见最后一面的,可惜…… 念头还未转完,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了助手急切的声音,“区长,又出问题了,j14区的历史轨道又发生了偏移……” 静好立刻从床上坐起来,边询问那边的人,一边就朝着中心控制室走,j14是她刚回来的那个世界,这么短时间内出的问题,只能是明净涵出了问题。 “这次出的还是大问题,太明朝,在明宗执政时期内本来应该是政治一片清明,经济繁荣,人口快速增长的,可现在,不但政治上废除了所有的人才选拨体制,人口更是陷入了停滞期,死亡率大大超过了出生率,再这样下去,在当时的青壮年步入老年期后,整个社会都会瘫痪的。” 静好到了指挥室,看了眼屏幕上收集来的数据,眉头慢慢皱紧,“还有呢?” “还有,”助手瞥了下她的神情,放低了音量,“明宗突然将赋税提到了之前的两倍,劳役也在不断增加,各乡的衙门前几乎都有平民来喊冤的记载。” 和原先《太明史》中的记载完全已是背道而驰。 静好摘下手套稳稳地就砸在了屏幕上明宗的画像上,声音里的怒气盖都盖不住,“准备一下,再把我送过去一次。” 启贤五年。 张喜站在崇明殿前望了望宫外的天,幽幽地发出了一声叹息,一旁跟着的徒弟来顺立刻机灵地凑了上来,递上一杯热茶,“师傅这是在烦恼什么,说出来徒弟帮师傅出出气。” “还有徒弟能给师傅出气的?”张喜斜了眼自家徒弟,到底还是再次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宫里的秘密太多,忌讳太多,连怀念故人都得受着各处的限制,他忍啊忍,天天看见陛下陷在其中无法自拔,却又没一个人敢上去说句真话,忍得心肝脾是各处都在疼。 “宫里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他看着蓝天,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陛下之前也不是这样的,若不是还真有个念想撑着,这没日没夜又寝食难安的,又怎么熬得住,要是那位还在,就是出来露个脸,也比我们劝上百十句还得强。” 来顺在一旁没敢接话,他自然知道师傅手里说的那位是谁,崇安十年的那场葬礼,阖宫的宫人都被叫了在门外候着,他当时得了脸在门内,头没抬一下,一切可都看看牢牢的。 那位的棺杶正要盖上,陛下就扑过去死死扣住了,明明脸上还带着笑影,那泪珠子却是一直在不断地掉着,最后让人把那位的尸身烧了,就放在了崇明殿里,洒扫的宫人都不敢碰上一下,上面却没有一点灰尘。 再看看这年号,又有几位陛下是换了年号的。 偏偏这位就敢。 张喜又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让人把凉了的膳食端下去换了新的,重新进去劝着陛下。 御座上的人又翻了本奏折,混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张喜咬了咬牙,拼着脑袋上碗大的疤也不能让陛下再这般作践龙体,“陛下,您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着魏公公,她若是知道陛下如今这般对待自己,心下的不忍恐怕是比奴才还要多得多。” 预想中的暴怒没有袭来,偌大的御书房一片寂静。 好在也没听见陛下批奏折的声响了。 “她不忍,她人都不在了,又有什么不忍。”明净涵放了手上的笔,下意识地就用拇指缓缓磨搓着腰间的香囊,老旧的香囊有好几个地方都掉了线,一丝丝地断着,像是最不舍的分离。 “朕都已经做了这么多,可她到底还是没来找我,可见是一点没把我放在心上,又怎么会不忍。” 他的话音刚落,殿外的来顺已经快步躬身进殿,在御座前低身下跪,“禀陛下,淑妃娘娘说听闻陛下最近食欲不振,特意做了道素鸡来为陛下添菜。” 陛下毫无应答。 来顺心下一突,暗自恼恨自己怎么就得了淑妃娘娘那点金瓜子的利,擅自答应为她进来禀告,可淑妃那时的神情太过笃定,他一时鬼迷心窍,点头就应下了,万一陛下要治他的罪…… 他小心地抬头觑了眼,却见陛下呆呆地和殿外的人对视,完全没了反应。 明净涵完全呆愣着看向殿外,衬着殿外开始昏暗的天色,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因为想念太过而出现了幻觉。 他竟然,看见了贤贤。 不,那并不是贤贤,贤贤已经被他烧成了灰,永永远远都伴在他身边。 可心里莫名就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那就是贤贤,就是他一直等着,一直想着,甚至都已经不能再坚持着等待了的贤贤。 对了,贤贤是上天派来的人,是为了庇佑太明昌盛的仙人,她随时可以出现,也随时会离去。那个道人说得不错,只要太明的社稷出了问题,五年内那位仙人一定会再次现身。 他等了五年又三个月零七天,终于等到了她。 明净涵直直站起身,不断加快着脚步,最后几乎是飞扑着将殿前的华衣美人抱在了怀里,双手在背后死死收紧,恨不得直接将人镶进怀里。 不断沉积的伤悲,只能等待的绝望,所有的一切在此时都失去了陈述的必要,他只有力气将人死死地抱在怀里,不断地在她耳边叫着她的名字,“贤贤,贤贤,贤贤……” 我很想你。 终于将你想了回来。 静好被他死死得箍在怀里,差点连呼吸都接不上来,她忍了几秒,到底还是为了空气挣扎了下,结果抱着她的人再次收紧了手臂,连带着声音都惊慌失措,“贤贤不要走,我再也不做会让你不高兴的事了,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不想了。” 他把最后几句放在嘴里细细念叨,倒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静好顿了顿,到底还是伸手环住了死命抱着她的人,尽力给连身体都在颤抖的人些许的安全感。 双手一环上,她之前消弭下去的怒气就再次蓬□□来,气得用手狠狠地砸了下他的脊背,瘦骨嶙峋的背脊直接就硌到了她的手,砸下去全是硬邦邦的骨头。 当年饭食里随时可能会有人下毒时她都没将小豆丁饿成这样过! “明净涵,”她使了巧劲一把推开死死抱着她的人,看着那张瘦得都有些脱型了的脸恨得都有心想扑过去揪了他的头发,“你就是这么顾着自己的?!” 她看了眼大殿里刚换上的还冒着热气到的膳食,又想到今日醒来后打听到了传言,气得眼前都黑了一黑,“断食熬夜,你这些习性都是谁教你的?把自己熬成这个样子,你以为当年我护着你很容易吗?就让你现在这样糟蹋自己?”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拥进了怀里,尤带着满足和感慨的叹息声响在耳侧,已经可以称为青年的男人音调暗哑,微微还有些哽咽。 “对不起,如果会让贤贤心疼的话,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静好沉默了一瞬,还是推开了抱着她的人,却任由他的手顺势而下牵着她,带着熟悉的温度将她的手死死禁锢在其中,“都这样了你还敢说什么以后,现在就先去吃饭。” 明净涵握紧了她的手,跟着她的脚步迈进了大殿,微笑着点头答应,“好。” 静好回头看了眼,恍惚间像是看见了当年那个刚刚差点死在父皇的阴谋下的孩子,一心一意地依赖着她,无论什么事都需要她的陪伴和帮助,她不自觉就重新开始了碎碎念,“吃完饭去散步,不要整日就呆在大殿里。” “散步完回来就去沐浴,让宫人在浴汤里加些宁心安神的草药。” “沐浴完了就去休息,睡不着也要闭着眼睛躺着……” 明净涵一直认真听着她独自碎碎念,刹那间就感觉自己左心口呼呼地吹了好几年冷风的地方又寻回了温度,安放了一颗会砰砰跳动的心。 他紧了紧握着的手,目光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分毫,突然就开口问了句,“那贤贤会陪着我吗?” 静好回头看他,熟悉的脸上那双剔透的眸子里尽是掩饰不了的深沉爱意,她执行过众多任务,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当时少年的情愫,就算之前因为多年相处的习惯一直没朝这个方向上想,但最后他在确定了是她下的药后还做出了那样的妥协和哀求,她又怎么可能还是猜不到。 诉之纸笔太过玷污,她本来是想回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哪怕魏贤和他之间一切皆无可能。 她一直想给那个小豆丁永远的安宁和快乐,如果这些都要来自她的爱,那不用再处处顾及之后,她也可以用最真心的姿态给予。 “我当然会陪着你,”她再次给明显不安的人吃了颗定心丸,“我回来就是为了陪着你的。” 《太明史》中绝少涉及君王的后宫,只有像先太后那样手握朝政的才会在上面有所提及,只要她行事不出挑,最后留下的也只会是寥寥数字。 只要明宗仍旧英明神武。 明净涵压着不断上扬的嘴角,接了她递来的筷子,用力地在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含糊了喜悦得太过明显的语调,“好。”   ☆、第17章 陛下番外(中) 还在吃着晚膳,外面就噼里啪啦地下起了暴雨,明净涵朝外看了眼,神情有些落寞,语调却还有些隐隐的兴奋,“下雨了,等会就不能出去散步了。”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把贤贤带到外面去。 贤贤的到来太过神奇,似乎随时都会再次离开。 而且他更怕这是一个梦境,踏出殿门,他就会从梦中醒来。 静好止住他还要接着下筷的手,示意候着旁边的宫人们把膳食收走,“那就在殿里走两圈,你突然吃了好些东西,还是要消化一下。” 她刚起身一动,明净涵就站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 静好刚想说话,拉着她的人已经故作镇定地移开了视线,看向殿中的一个装饰用的落地珐琅花瓶,硬生生扯出了个笑脸,“我们要走几圈?” 静好被按坐到龙床上,身侧堆着好几本被人匆匆从书架上扫下来的书,中间甚至来夹了一本明黄色的奏折,她刚挑了一本翻开两页,之前被她催着去洗了澡的人就大步地走了回来,肩上的发还湿着,浸透了明黄色的里衣。 她起身让宫人去拿了布巾,按在半湿的发上使劲揉搓着,“马上就要入秋了,你再顶着这样的头发走来走去,是嫌自己现在的身体太好了?” 明净涵对她的动作毫不反抗,反倒是享受地睁着眼看她,信任依赖一如以往,湿漉漉的还带着水汽,“反正有贤贤在。” 直到确定头发已经干透了,静好从把布巾放到一边,指挥着只知道傻笑的人,“躺下,闭眼睡觉。” 被指挥着的人听话地坐到了床上,却在偌大的龙床上只占了外侧,那双漂亮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试图无声地拉出一团丝线来死死地将人拽住,“贤贤能和我一起睡吗?” 话一出口他又有些懊悔,每次都是这样,明明年纪在长,明明已经能应对所有的问题,但只要遇见了贤贤,他立刻就会变成那个只会拽着她衣角求安慰的孩子,完全就不像个已经长成了的男人。 虽然他不敢再想,可终究不想在她心中只是个孩子。 正想着说些什么挽回形象又留住人,一双手已然按在他肩上将他按到在床,同时一个温软的身体越过他,睡到了床的里侧,顺便用手盖住了他的视线,“好了,现在闭眼,睡觉。” 他讶异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眼睫刮擦到手心,静好终于忍不住移开了手,和转头看来的人对视。 明净涵不自觉就握了握拳头,感觉到手心里一阵湿润的手汗,贤贤就躺在他身边,只要他动一动,伸手就能把人拥到怀里。 能把贤贤拥到怀里。 他不自觉就咽了口唾沫。 “贤贤,”到底有些压不住情绪,他慢慢地动了动,伸手想将人拥到怀里,一边细细地观察着她的神情,“我只是抱一下,就抱一下。” 静好沉默着任他动作,终于抱了满怀的人却有些懊恼:他为什么要和贤贤说只是抱一下,明明抱着就不想分开了。 最后,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将一下解释为了动作的一下,只要他坚持着不动,那就可以一直抱下去。 抱着贤贤,永远也不会想动啊。 被他抱在怀里就愈能感觉到他的清瘦,静好伸手摸了下他的手臂,硬邦邦的一根骨头,上面只覆着层皮,看着都有些渗人,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还杂着不少血丝,眼下一片青黑。 她眼中一涩,眨了下就掉了泪。 相识十几年,明净涵从未见过贤贤在他面前掉泪,就算是之前被先帝找了由头几乎打死,她在醒来之后也只是安慰他,抖着手自己写了药方,从未有一句怨言,也从没落过一滴泪。 而现在,他把贤贤弄哭了。 明净涵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语气里满是懊恼,“贤贤,这只是因为前段时间明河决堤了,事务一多才有些顾不上,只要我这几天吃得多一点,再好好休息,马上就会长肉的。” 他的语调愈发慌乱,盯着手臂倒像是恨不得立即就长出肉来。 静好也只是刹那的情绪失控,意识到后立即就平复回来,想起了自己回来的原因,“你日日忙着政事,那为什么人口却突然骤减了?还有之前的一些选拔制度,为什么也会被莫名其妙地废除?而且你还加重了赋税,闹得各地怨声不断,太明的国力比之平宗当政时都要不如。” 就算他不是英明神武的明宗,单是之前她暗里布置下的那些,运作几年后营造出一个盛世之景也已差不多,不可能不进反退。 她的问题一出口,明净涵浑身就瞬间僵硬,环着她的手紧握成拳,压抑住心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质问。 她果然是为了江山社稷而回来,十几年的情谊,在她心里还比不上这江山社稷。 明净涵死死握拳,到底是舍不得对好不容易才见到的心上人发火,希望微薄的等待早就在不断销蚀着他的极致情绪,如果连时间和思念都不能让他绝望成最彻底的行尸走肉,那得偿所愿的现实更能让他压住所有不和时宜的念头。 他不能让贤贤知道他早就疯狂,更不能让她知道这是他为了逼她回来的一场豪赌。 赌上了江山社稷,赌上了明家数百年的基业,只为她能回来。 他闭了闭眼,压住眼底的涩然,“恩,这些我已经在解决了,应该很快就能得到结果。” 静好也没有太过逼他,毕竟人口经济,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成果的,她在环着的臂弯里转了个身,看着头顶上换了纹饰的龙帐,难免又有些感慨,“我离开才不过五年,这宫里看着就变了很多,明天也该去看看。” 环着她的手骤然收紧。 明净涵迎着她的视线硬扯出一个笑脸,“贤贤想去看也行,等我上完朝回来就陪你一起去,现在朝中事少,早朝很快就好的……” “我不去看了,”静好转回身抱住他的腰,整个人更细致地窝在他怀里,那曾经最熟悉的带着温和包容的目光就像将他投入了温热的温泉中,四肢百骸无一不妥帖舒适,“我在长明殿里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 明净涵从来没敢想过日子能过成这样,不再看着沙漏,没有拿来用以麻痹的压抑,最美好的日子就像是细水长流,蜿蜒地漫过他早已干涸得龟裂的心田,在相触的瞬间就难耐地生机勃勃。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就从奏章上移开,转向不过伸臂之距的地方,贤贤正坐在那里,微微皱着眉头在绣着一个荷包,明黄的,只属于他的颜色。 这不过就是因为他之前顺口提了句,说想要个新的荷包。 他细细地打量着她,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温和得不会造成干扰,掩饰着心里几乎汹涌澎湃到灭顶的喜悦。 就是贤贤,就是贤贤回来了。 只有她才会在认真时不自觉地皱着眉,只有她才会把他随口说的话都放在心上,也只有她,仅仅是坐在他身边,让他在需要时能抬头看一眼,就会觉得心里柔软地几乎可以翱翔。 “陛下,您的墨汁都滴在奏折上了。” 明净涵呆愣了下,直到静好无奈地伸手过来抽走了他手里的笔,才反应过来那句话的意思,他随手就把那本弄脏了的奏折合上放到一侧,把静好快要收回去的手握在了手里,缓缓地摩挲着。 “贤贤,你要休息一下吗?” 如果他之前这么问,静好也许还会点头,但知道某人所谓的休息就是对视和拥抱之后,她真的很难再将这个定义为休息,正想摇头否决,食指尖的新伤口突然被按了下,一滴圆润的水珠随着凝结出来。 明净涵显然也感受到了不同的触感,他低头看了一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喉结明显地上下移动着,褪去了血丝的眼中几番挣扎,终于低头把那滴血舔到了嘴里。 “贤贤,我绝对不能再看着你受一点的伤,就算是为了我也不可以。” 近日上朝,群臣们都感受到了陛下的好心情,又想到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说最近淑妃娘娘居然都是在长明殿过的夜,当下就福至心灵的秒懂了。 陛下,总算是知了个中的些许滋味啊。 不过选中的为何是淑妃? 淑妃这位份,还是看在淑妃娘家的父兄都在沙场上为国捐躯,她本人又体弱,无多少战斗力,才在陛下松了口让人进宫时封的,各位大臣能达成共识,为的就是帮自家女儿占掉一个高位名额,减少一个日后的宿敌。 可这情形逆转得厉害啊。 奏报的大臣分心想着其他的事,语速越来越慢,座上的陛下终于忍不住端了茶盏扔在他脚边,表示着自己毫无余额的耐心。 静好在明净涵起身时就醒了,听着走到帐外的人轻手轻脚地带着宫人离去的声音,她也就领了好意窝在柔软的床褥间,闭了眼接着睡回笼觉。 但这到底不能如愿,一个宫人在明净涵走后就低着头快步进来,站在帐外微提了音量,“娘娘,太后娘娘有请,说故人重逢,岂能不见。”   ☆、第18章 陛下番外(下) 静好在踏进慈安宫时就用眼角打量起眼前的宫殿,在她离去之时,这里已经几乎成了一座冷宫,而不过五年,宫人往来,衣香云鬓,全然是帝王生母的尊贵与繁华。 她刚踏上一步阶梯,眼前就出现了一抹衣角,妃色的罗锦织就云坠一般的裙裾,紫色的芍药栩栩如生,“淑妃妹妹可真是贵人啊,平日请你也请不来,遇见本宫也不行礼。莫真是孤女,家教欠奉?” 静好抬头看了眼,身侧的宫人见到她的神情,上前一步提醒,“这位是贤妃娘娘,右相嫡幼女。” 贤妃显然也听见了,冷哼一声,下巴微微昂起,全是骄纵,“原来妹妹还眼拙,真是我高估了你。” “高不高估还未能定论,”静好绕过她上了几步台阶,身后跟着的一众宫人早就上前将意欲阻拦的人格挡在外,“按祖制,陛下立妃,必是得行封妃大典,昭告天下,至少也得有一道圣旨,可你这贤妃之称,似乎并无任何一项。” 贤妃气白了脸,当年他们能进宫,全是因了陛下当时心死如灰,不再在意后宫进了何人,诸位大臣私下一合计,找了当时重新现于人前的太后定了位份迎了人,进宫后却未曾有一道圣旨,甚至连侍寝都未有过。 偏偏现在有了个能连夜宿于长明殿的,而且买通了宫人说的也是陛下对她有多好,简直就是连眼珠也不舍得错一下。 她又凭什么! 心中的嫉恨简直滔天,贤妃咬了牙回身瞪着站在殿门前的人,冷笑着反击,“你敢说得如此笃定,莫非你就有了圣旨?” 不过就是半斤八两,谁能取笑得了谁。 静好回身看她,贤妃身后已经来了一众妃嫔,燕瘦环肥,姹紫嫣红,比过满园的□□,偏偏神色不一,嫉恨有,麻木有,好奇有,平静也有,一个个却都在压抑着,像是被几年的空洞和无望磨光了所有的棱角,再无原先的鲜活。 几年过后,大抵又会有一个新的明净涵。 出生就带着荣耀,成长却满是苦难。 她突然就叹了口气,“有或没有,今日便可见分晓了。” 太后如今也未至四十,本就艳丽的容颜还能看出昔日风情,看见静好孤身一人进来就冷笑了声,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了案上,“淑妃倒是好胆量,在哀家的殿前都敢对其他妃嫔不敬,倒真是仗着陛下现如今被你迷了眼。可惜再迷了眼,到底也不过就是个替身,一个死太监的替身。” “难道淑妃就没在意过陛下对你的称呼吗?陛下他叫的根本就不是你,而是一位媚上的宦臣,若你凭此就以为陛下对你是用了真心的,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她说着脸上就冷笑连连,不像是在提起亲子的母亲,倒像是在说起什么宿世的仇敌,“好好的帝王,天下的美色都摆在他面前,喜欢的却偏偏是个摆不上台面的太监,丢光了皇家的脸面……” “丢光了皇家脸面的是太后娘娘吧,”静好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觉得自己会来这简直就是个大错,她本来还以为明净涵会把太后的封令解除,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没想到有些人的确是本性难改,“太后以为,十六皇子不在了,您做错事的证据就完全消失了吗?” 太后的脸色立刻苍白,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突然就和多年前轻描淡写就将她困在慈安宫中的那个人重合,“你说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一派胡言,你这是在污蔑!” 她抓起案上的茶盏就要砸过去。 静好正要躲开,手臂上突然就多了一股力量,牢牢地将她护在了怀里,挥手挡开了茶盏,“来人,太后疯症再次发作,让人给朕把慈安宫封了!” 太后站起的身子狠狠踉跄了一下,“陛下!” “把伺候的宫人都送到内侍监重新安排,另外找两个健壮的妇人来看着太后。” 明净涵一边冷声吩咐,一边就伸手擦了静好脸上溅到的茶水,目光在触及她的同时立刻化为了柔和,在她细看时还看见了其中的一丝歉疚,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惶恐。 他一直都在怕她再次离去。 静好拉下他停在她脸侧的手,把自己的手塞到了他手心里,“陛下刚下早朝,应该还没用早膳,我让人在长明殿备了膳,陛下先回去垫垫肚子。” 明净涵握紧了她的手,拉着她步出了大殿,“好,一起。” 但他们刚出大殿,外面围着的一群妃嫔就再次围聚过来,一个个弯身行礼,视线却在还穿着明黄色朝服的人身上流连,“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领头的贤妃在请安之后还含羞带怯地看了明净涵一眼,目光流转过静好时还带了几分挑衅,“陛下不曾久不来后宫,怕是连姐妹们都未能认全,今日若有空,就让臣妾为您一一引见。” 她正想着再给陛下抛个媚眼,一眼就看见陛下正直直地盯着淑妃,眼神里竟然还有些担忧,察觉到她呆愣的视线后,转来的眼神里立即带了浓重的戾气。 陛下竟是觉得她们碍了淑妃的眼。 “认识也无用,以后你们该在哪就呆在哪,朕不想在宫里的其他地方看见你们。” 静好被拉着走了段路,前面的人才缓了脚步,慢慢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转过身来,“贤贤,我……那些人都不是我,”他有些懊恼地住了嘴,觉得这个理由有些单薄无力,“我之前以为贤贤是真的死了,有段时间,什么都不想做,刚好那时大臣们都催着纳妃,我就松了口让他们自己随意。” 但人刚进来他就后悔了,只是当时刚巧又遇见了那个道人,他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贤贤还能回来的事上,再也未进过后宫,时间一久也就忘了还有这些人。 如果贤贤会在意,如果她会因此而嫌弃他。 “贤贤,之前你和我说的人口的事,我去查了下,是人册户籍上出的问题,只要补上就无事了。” 静好一怔,正有什么念头闪过,还未抓住就被岔开了注意力,“贤贤,御书房那边还有事,我……你先回长明殿等我好吗?” 他下意识就在回避着她的视线,摆明了是在说谎,但静好也猜到了他要去做什么,点头就答应了。 明净涵再次迈进慈安宫,殿中的人在看见他来之后连动也未动,“陛下又将我封在这慈安宫之内,是不怕你心中念着的那人会再离你而去了吗?上次关了我五年,魏贤就死于非命,这次,陛下是打算关几年?” “还是陛下觉得,有个替身就能满足了?” 明净涵挥手让宫人将酒盏端了上来,跟着的两个健壮妇人也站到了太后身后,上前就制住了她的手臂,另有宫人上前将酒液灌了进去,丝毫不顾及这位身份上尊贵无限的人正在竭力挣扎。 “朕不需要你,朕自己就可以留住她。” 之前是他病急乱投医才会信了她的话,将人放了出来,没想到居然给了她胆子去惹贤贤,搅得后宫成了一锅乱粥。 她从来就不像是个母亲,永远有理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认可自己觉得对的念头。 再留着又有什么用。 被按着的人慢慢停了挣扎,张喜低着头快步进殿,“陛下,各宫娘娘都已经侯在外面了,是现在让她们进来吗?” 进来的一群人还是以贤妃为首,正低头行礼,一抬眼就看见了歪倒在座位上的太后娘娘,双目紧闭,嘴角还留着血迹,当即就惊呼了几声,更有胆小的已软倒在地。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这是……” “太后被人谋害了,死前指证在场诸位都有嫌疑,朕让你们过来,就是给你们一个机会证明清白,若是没有谋害太后的,明日就收拾了东西回府,朕自会下旨证各位的清白之身,并赏金百两以做安抚,若是留下的,那就按谋害太后论处,按律牵连满门。” “陛下,”离得最近的贤妃直接扑到了他脚下,想抓住他的袍脚却抓了个空,“谋害太后和离宫之间并无干系,臣妾们在宫中行止从未出过大错,对太后娘娘的关系也一直恭敬,陛下这是……” “朕说有干系便是有干系。” 明净涵冷冷的看了眼跪坐在地上的人,“何况圣旨未下,你们却在宫中居住,甚至以‘臣妾’自称,是打定了主意要欺君?” 他再无耐心在这呆下去,只吩咐呆在一侧的张喜,“将太后的事告知各位大臣府邸,明日宫中若还有闲杂人等,朕会让人准备好去抄家。” 还能坚持跪着的妃嫔们这时也都软倒在地了。 长明殿。 明净涵一迈进去就察觉到了不对,这种感觉太熟悉,熟悉到让他觉得万分绝望,这是之前那段时间里,完全没有贤贤在才会有的感觉。 他骤然转头,死死盯住了门口候着的宫人,“淑妃在哪?” 宫人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抖,哆嗦着回答,“淑妃,淑妃娘娘早上离开后就未曾回来。” 没有回来? 贤贤没有回来! 他明明让她先回来的。 所以,一定是出了什么错。 但到底出了什么错? 他按住疯狂跳动不安着的心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太后的秉性她本就了解,妃嫔的事他也和贤贤解释过了,那又会是什么? 解释? 他为了解释和贤贤说了户籍的事,而这个就是贤贤会回来的主要原因,所以,所以…… 贤贤是觉得没问题了,再次离开了吗? 贤贤还是离开了。 不,不会的,她说了不会的,她说了是为了他回来,一定不会的。 可她人已经不见了。 分别之后是什么?一具新的尸体吗? 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吗? 所有的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明净涵骤然一脚踹上了一侧,过大的力道让宏伟的大门都抖了几抖。 “陛下这又是在发什么火?”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之前的早膳差不多都该凉了,我去给陛下做了新的来……” 未完的话全被卡在了喉咙里,太过用力的怀抱甚至让她觉得空气稀薄,“贤贤不会离开我对不对,只要回来了就不会离开我。” 静好伸手环住还是在不安的人,用最慎重的语气承诺,“我不会离开你。” 《太明史》载:明宗登极十六年,立淑妃高氏为后,帝后感情甚笃,育有三子两女,余生相守再无旁人,恩爱非常。高后逝后,明宗亦随之而去,曾谓太子曰:汝母既吾命,一生珍之爱之,恐不觉足。   ☆、第19章 人鱼王子(1) 在火车上站了大半天,又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爬了八楼,静好累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敲门时都有些乱了节奏,一声声地像是在击鼓鸣冤的贫农。 偏偏门内的人还姗姗来迟,过了快三分钟才从对答器里传来了个还有些疑惑的低沉嗓音,就像是在民国时期精致古朴的洋房里暗哑鸣唱着的老式留声机,却又比它还要惑人上许多,酥酥麻麻地一路传到了心里。 “谁?” 静好低吟一声捂住了耳朵,暗恼自己的心理准备做得还不够充分,一边有气无力地答了,“哥,是我,秦好。” 门在下一秒就被打开了,站在门边的人身姿挺拔修长,五官精致深邃如玉刻,衬着那双蔚蓝色的眼眸,0美好得像是一件珍贵的工艺品,“好好?你怎么过来了?” 【叮,目标人物已锁定,请再次确认人物信息】 【秦格知,人鱼一族族长之子,在人鱼一族危亡时被施了巫术化为人送到岸上,被大音乐家秦氏夫妇收养,原为划时代的影响深远的大音乐家,古风圈大神,现巫术被损,触水即为人鱼,被恋人发现身份,送上手术台肢解,在绝望中性情大变,暴虐残忍,从实验室逃出后再无踪迹】 【任务内容:保护其身份不曝光,远离原恋人】 静好熟门熟路地进了门就先给自己到了杯温水一饮而尽,这才觉得有些缓过气来,“没办法,爸妈现在正准备让我去相亲,我不想去,就只能逃了。” 她简单地解释了下,正准备把行李箱拖进来,一回头却发现秦格知早就帮她拿了进来,收好了拉杆,一人一箱乖巧地立在了门边。 “你这样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出来,爸妈会担心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独到的凉意,是汪洋之处所特有的寂静,衬着整个人和神情,很有些生人勿近的味道。 “哪有那么严重,”静好咕哝了一声,去拉他手边的箱子,“哥你不会是不想让我住在这里吧?” “我不是,”秦格知手一松,箱子就被主人一路拎进了客房,他只能无奈地跟过去,“爸妈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样……” “我才二十五,又不急着嫁。”静好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从行李箱里摸出睡意,“而且哥都已经二十七了,长幼有序,要催不是也应该先催你吗?” “我是男人,不……”秦格知说到一半突然自己住了嘴,显然是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错误,而且他和这个妹妹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从他十八岁那年发现自己碰到水就会变成人鱼之后更是直接搬出了秦家,和养父母的联系也愈发疏松。 不是没有感情,而是如果他真有了什么,最不能牵连到的就是他们。 与其乍然得知伤心震惊,还不如感情慢慢变淡。 所以,他是真的没想到妹妹在和养父母闹了矛盾后最先会来找的就是他。 “说真的。” 静好拿了衣服,走过门边时突然就上上下下地细细打量着秦格知,心虚的人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怎么了?” “哥你二十七岁,长得又这么好,而且一看家里就知道还没有女朋友,彼此间还知根知底,要不我们俩就干脆在一起得了。” 秦格知被她的话吓得又后退了一步,“什么?” “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真在一起,连爸妈都不会有意见,这么一想,似乎还真是个好主意。” 静好一边说着就回头看了下跟着她的人,秀美的脸上带了一丝笑意,“哥,我是要去洗澡,你一直跟着,是想进来一起吗?” 秦格知立刻顿住了脚步,脸上也多了一丝绯红。 还真是经不住调戏啊。 而且似乎把她刚才的话一直放在了心上,微微皱着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静好转回身来正准备关上浴室的门,突然就有些于心不忍,“我其实刚好在这边也有一场音乐会,只是提前一点过来排练而已。你要是不放心,等会给爸妈打个电话也行,不过我觉得他们一定猜得到我来了文城就会来找你,根本都不会担心。” 她最后一句就像是在嘀咕。 秦格知站在浴室门前呆愣了一会,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哗啦啦水声才像逃跑似的回到了主卧,拿了电话拨给秦爸,那边的人果然一点都不担心,反而关心了一下他的近况。 等他和秦爸说完话,再坐回到电脑前时,屏幕上的对话框已经越过了好几页。 最爱g大:g大,你突然就去哪里了,为什么就完全不理伦家了?果然是像传言中一样高冷吗? 猫猫喵喵:g大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g大,跪求开语音说句话,您半年前的那首歌我已经膜拜了三千遍了,求你让我的耳朵怀孕吧。 咯咯哒:跪舔g大,同求语音。 最爱g大:大神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要怒而刷屏了! …… 喜大普奔:唉?人真的不见了,不是说好了今天有时间讨论一下新歌的呢? 咯咯哒:喜大都在召唤了,g大快出来吧! 猫猫喵喵:难道真的是我们太热情了,把g大都吓回去了?g大我错了,我会收敛好爱意的,求你让我跪舔吧~~~~ …… 秦格知思索了下,修长的手放在键盘上打出了一行字。 格物:抱歉,刚才妹妹来了。 咯咯哒:g大说话了! 最爱g大:而且说的还不是语气词,是一个整句! 果汁:g大跪舔啊,今天是出了什么喜事吗?g大居然都说了个整句! 猫猫喵喵:只有我注意到g大说的是,刚刚他妹妹来了,g大有妹妹啊?! 喜大普奔:格物你还真有妹妹啊?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不过哥哥长成这样,同样基因的妹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尔雅:沉鱼落雁。 寒一刀:秀色可餐。 喜大普奔:(*^__^*)嘻嘻……我还没有女票,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不就介绍给我吧?妹妹今年几岁了?只要不是未成年,我都不介意的! 尔雅:未成年也可以养成。 寒一刀:嗯,童养媳。 秦格知被他们弄得有些不知说什么好,脑子一转不知又怎么想起来秦好刚才说的那句话,脸上微妙的微微发红,迟疑了一会才开始打字。 格物:不要调戏她。 喜大普奔:哼,以后说不定就是我媳妇了。 尔雅:其实也可能是我的。 寒一刀:现在还是格物的。 猫猫喵喵:……感觉自己插不进去话。 咯咯哒:感觉自己插不进去话+1,另,这是g大今天打的第二个整句了。 最爱g大:感觉自己插不进去话+10086,另,喜大,尔大,其实我也是个妹子,也可以给你们当媳妇的n(*≧▽≦*)n。 果汁:感觉自己插不进去话+手机号。不过感觉上面的信息里透出了什么,三位大大的意思,好像他们对g大的长相很是了解啊,这绝对是面基了! 咯咯哒:求面基! …… 几个人的小群里吵闹了一会才回到正题,最后终于定下来要唱的几首歌,秦格知除了给其中两首念白之外,只独唱了一首,让其他几个满怀期待的人都有些意兴阑珊。 猫猫喵喵:g大真的每隔半年才唱一首歌吗?想到这首过后又要再等半年,我的耳朵都要委屈哭了。 咯咯哒:半年一首,每首都掰碎了听个百十遍,还是要被好听哭…… 尔雅:说起来,格物你真的不准备去接我之前推荐的那个广播剧吗?这次的剧本是真的不错,有时间的话我都一定会接,而且听说策划的人真的很用心,女主的配音已经在联系月上枝头了。 最爱g大:月上枝头,尔大说的是花魁?!嗷嗷嗷,她可是我除了g大外的另一个大本命!这个广播剧是什么?快告诉我,我要乔装混进他们策划组,只求见我家花魁一面,哪怕收藏下干音也行啊! 喜大普奔:她那首成名的《鹊巢》我倒是也听过,那个琵琶声据说还是她自己弹的,功底相当不错。 最爱g大:嗷嗷嗷,就是那曲琵琶才叫她花魁啊,犹抱琵琶半遮面什么的,美得简直不能想象,而且花魁的所有歌都是自己谱曲填词的,完全可以被称为天才了。不过就是为人比g大还神秘,只发歌,不参加圈内的任何活动,也从没听说过圈内有谁和她的感情好,导致现在除了知道花魁是个女的,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寒一刀:真的挺神秘。 格物:恩。 果汁:我不过就是去给自己倒了杯果汁,就发现自己错过了这样的大事!说起来我其实好像见过花魁的。 最爱g大:什么?!在哪里?!我要去蹲点! 果汁:就在录音棚。我刚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是她,远远就看见了一个人从录音间出来,还带了个口罩,不过露在外面的眉眼很漂亮,我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过去时才有人和我说那个就是花魁。 最爱g大:很漂亮? 果汁:真的很漂亮,而且还感觉很有气质。我记得那天看到时她穿的是件希腊式的长裙,我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看见了希腊神话里的女神。 最爱g大:┗|`o′|┛嗷~~我知道了,我要马上去论坛和那些说花魁音好人丑的人撕逼! 咯咯哒:等我一起! 猫猫喵喵:也算我一个! 果汁:需要我去当个证人? 讨论以一个奇妙的方式结了尾,秦格知想起自己似乎还没回答过尔雅那个问题,不过看了眼黑下来的头像,也就只能作罢。 他正准备退出界面关了电脑,房间里的灯却突然被人打开了,昏暗的房间刹那间灯火通明,任何秘密都不能再被掩藏。 秦格知直觉地看向卧室门口,一下就看见了穿着睡衣靠在门边的静好,她的脸上还带着热水蒸腾后的红润,半湿的头发垂在脸侧,完全无害的模样。   ☆、第20章 人鱼王子(2) “哥你大晚上都不开灯?”静好又打了个哈欠,洗澡后更深的疲惫就一层层地漫了上来,连带着她的眼里都蒙上了雾气,“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啊。” 秦格知点了点头,直到听见隔壁的关门声才松了一口气。 自从能变成人鱼之后,他的身体就发生了很多变化,夜视能力明显提高,就算晚上再黑也用不着开灯,而现在,他甚至能听见隔壁的人抖开了被子盖在身上,在床上滚动了一圈发出一声享受的低吟。 他摸了下又有些温度的脸,关了灯收拾完东西又洗了澡躺到床上,边等着变成银白色鱼尾的双腿变回来,一边就下意识地去听隔壁的声音,听到对面和缓的呼吸声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骤然多了个人,感觉还是有些怪。 至少这个一直没改的每天洗澡的习惯,无论如何都得改掉了。 他不能抱任何一丝不会被发现的侥幸。 房间里的落地窗被他安了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所有的灯光,而银白色的鱼尾上却还是发出了莹莹的光泽,尾鳍上还缀着一层薄薄的细沙一样的东西,像是一段被裁剪下来的月光,在昏暗的房间里,让人想忽视它都难。 秦格知等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确定鱼尾已经变回了双腿,才扯了一边的被子,盖着闭了眼,本来以为那在耳边的呼吸声会打扰他的睡眠,没想到呼吸不自觉就跟上了她的节奏,睡得更舒服了。 秦格知再醒过来时是闻到一阵爆着油烟味的香,他扯过一侧的裤子穿上,揉着睡得有些杂乱的头发就出了房间,转过客厅就看见了半开放的厨房里的站在料理台前的人。 文城深秋时的气温很低,静好身上穿了件很厚的浴袍,腰间束了带子,显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像是山峦起伏的凹陷之处,美得自然诱人。 他的单身公寓里连双女式拖鞋都没有,她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时不时就蜷缩起脚掌,玲珑剔透的五根脚趾灵活地收缩一下,在纤细修长的小腿上蹭了下,深红的指甲油愈发称得一片肌肤晶莹如玉。 “哥,你愣在哪里做什么?牛奶在微波炉里,你小心点拿出来。” 静好叼着牙刷转身,一眼就看见了还呆呆站着的人,伸手刚在他眼前一晃,人就像是被惊吓到了似的,大大地后退了一步。 知道的还知道他是在害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吓人。 秦格知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可想到自己刚才是为什么在发愣之后,脸上又有些止不住地泛红,只能匆匆走向厨房,“我去把牛奶拿出来。” 静好进卫生间刷好牙,又简单地洗了下脸,走回厨房时正好鸡蛋已经煎得两面金黄,散发着特有的香味,一边的培根也“呲呲”地冒着油,蜷缩成漂亮的小波浪。 她从一侧的半包吐司里拿了三片,一层夹荷包蛋一层夹培根,照着对角线就切成了两个三明治,端着就递给了等在餐桌旁的秦格知,又把他摆在她面前的两杯牛奶推了一杯过去。 秦格知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东西愣了下,到底还是坐下,慢吞吞地塞到了嘴里,热腾腾的荷包蛋培根吐司加牛奶,在味蕾上交杂出一种普通又诱人的味道,飞快地把愉悦的感觉传向精密的大脑。 自从能变为人鱼之后,他不自觉就有些排斥出门,吃的一般倾向于简单易存放的干粮,而拜人鱼的体质和他日常的消耗所赐,往往吃一次饱就能一整天不饿,也就渐渐地忘了一日三餐和热食的味道。 多了一个人,还真的是变了很多。 “哥,离你这近的大超市在哪?”静好解决完早餐,环顾了一圈房间就有些不满,“还要再去花鸟市场,家具城,看来午饭也只能在外面吃了。” 秦格知正起身收拾桌上的餐具——妹妹已经做了早饭,总不能让人刚来就又做饭又洗碗的——听见她的问话还有些不解,“你要去这些地方买什么?” 听着像是大采购。 “要买的还真不少,还得列个清单,”静好调出手机里的备忘录,一边报着一边打字,“牙刷,毛巾,拖鞋,被单,床套,窗帘,地毯,抱枕,盆栽,还有厨房的调味品,餐具和食材……” 她报了一堆,秦格知的注意力去还在第一个物品上,“牙刷,那你今天用的那个牙刷是哪来的?” 他忍不住就仔细回忆了下,想确定早上看见的那只被叼着的牙刷的颜色。 “早上?那是之前酒店里拿的,一次性的。”静好点着列出的一堆物品,状似无意地说了句,“哥,你这房子里要不是还有你个会呼吸的在,谁都想不到这还是人住的,连点人气都没有。” 说完也没看秦格知瞬间苍白的脸色,接了他握着的洗好了的盘子,顺手就放进了碗柜,“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肯定拿不过来,你收拾下一起去啊。” 秦格知刚要拒绝,静好就补了一句,“我的驾照被爸扣在家里了,你如果愿意等会去交警那里接我,那不帮忙去当司机也行。” 拒绝的话都被吞了回去。 说是要在外面吃,但看见坐在驾驶座上浑身紧绷着的人,静好还是决定不要一次性逼得太狠,采购得差不多就去一家不错的私房菜打包了饭菜,带着一后车厢的东西回了公寓。 吃过午饭,上午订好的衣柜就被人送了过来,秦格知找了借口避回房间,隔着房门还能听见客厅里几个人说话的声音,看不见神情,语调里的热情却是怎样也掩盖不了。 他又想到上午他等在车里,一转头就看见秦好拎了两只大袋子过来,旁边还跟了帮忙的男人,似乎说了什么逗得她笑了下,带着身后生机勃勃的各色植物,美得像是掉入花间的仙子。 就算秦好不满意爸妈给她介绍的人,以她的条件,想找个合适的男人相爱再度过一生也不难吧。 所以她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 应该只是顺嘴一说。 不想自己再被这样的思维困扰,秦格知干脆起身开了房间的一个侧门,进了专门增加了隔音材料的录音间,开始录昨天定下来的新歌。 删改几次,终于定下一个不错的录音,秦格知回到房间把录音给人发了过去,才揉着有些不满的肚子,走到厨房里打算找些吃的填填肚子。 他习惯性地打开冰箱,和里面满满塞着的各种时蔬瓜果大眼对小眼地愣了下,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家的冰箱是什么时候被这些东西占领的。 “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之前敲你的房门都没人答。”静好握着个扳手从一侧的卫生间里绕出来,开了客厅的灯朝他扬了扬下巴,“晚饭给你放在电饭锅里的,现在应该都还是热的。” 秦格知却看着她被沾湿的衣角皱眉,“你在做什么?” “浴室的喷头坏了,我在试着能不能自己修好。”静好说着换了个小号的扳手,一回身却被人拿走了。 “这些事情你可以叫我。” 秦格知快步走卫生间门口,看见里面的状况却止住了步子,被落在身后的静好也立刻追了上来,把他从门口拉开,“里面都积了一地的水,哥你还是不要进去弄湿衣服了。” 秦格知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他把手里的扳手放回原处,顺便也拿走了静好手里的其他工具,“明天找人来换就好,你,”他飞快地看了眼静好被弄湿的衣摆,冬天的室内衣服也不薄,浸湿后虽然没有透出什么,但还是有些贴身,“你去我房间的浴室洗个澡,把湿的衣服换了,小心感冒。”   ☆、第21章 人鱼王子(3) 秦格知收拾完厨房走出来,一眼看见了明亮灯光下异于往常的客厅,深蓝色的沙发上放了好几个色彩鲜艳的抱枕,都是形态各异的鱼,一侧微微凹陷着的角落里还有一只粉红色的海星和一块黄色的海绵。 沙发前的地上还铺着浅蓝色的毛绒地毯,空无一物的茶几上也被摆了颗毛茸茸的小草一样的绿色植物,随着从一侧开着的阳台上吹来的风微微摇摆着,合着背景看就像是水草。 不,整个客厅就像是海洋。 陌生得很熟悉。 秦格知走到沙发边坐下,伸手抓了身侧的一条嘟着嘴吐泡泡的鱼,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波浪型的鱼纹上慢慢划过,眼底的神色不明。 静好从他房间里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秦格知抬头看了眼,进去拿了吹风机,插好了电递过去,却在看见她还半湿着的手时停了动作,手指一动开了开关,“我来。” 秦好的头发还差一个巴掌就能长到腰部,被烫成了漂亮的大卷,护理得很好的头发乌黑流亮,握在手里清凉顺滑,他用手指疏通了下,感觉到手心里的潮湿才乍然回神,低头就去看自己的腿。 隔着裤子看不见,但能感觉到腰部已经覆盖了几片鳞片。 秦格知浑身一僵,正要松了手里的东西躲回到房间里去,还有些潮湿的手就被一种干燥柔软的感觉所包围,还被柔和的力道细细擦拭着。 静好边给他擦手边瞥了眼一直吹着一侧头发的吹风机,“哥,你再一直吹着那里,头发都要烧起来了。”她很快就擦好收回了毛巾,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僵硬,“随便吹下就行,都干得差不多了。” 她回身享受着难得的服务,在感觉到秦格知的手再次迟疑地放到了她头发上时,才漫不经心地又起了个话题,“哥,我刚刚在你的浴室里发现……” 放在她头上的手再次僵硬。 秦格知只觉得一道冷气瞬间就从脚底漫到了头顶,他皱着眉头回忆了下自己的浴室,难道他昨晚洗完澡回到床上时半路上掉了鳞片? 大喘气的静好终于说出了后半句话,“你的浴缸好大啊。” 饶是脾气一向不错的秦格知在听完这句话后,到底也有些忍不住想动手,他曲起手指在手下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权当是泄愤,“浴缸大有什么稀奇的。” 那个浴缸是比着他人鱼时的体型定做的,不过也就刚好让他可以在里面摆尾。 “浪费水啊,”静好理直气壮,“而且太大也不好,我刚才想靠着休息下,结果就滑下去喝了两口自己的洗澡水。” 她一边说就一边捂着喉咙示意着干呕了下,嫌弃之意简直不要更明显。 秦格知被她逗笑,精致的五官瞬间舒展,美得惊心动魄,他带着笑意摸了下已经干透了的头发,关了吹风机,“行了,我还没看过几个人这么嫌弃自己的。” 静好白了他一眼,正好看见那条放在他手边的鱼,当即就冒出了一个问题,“哥,你说,鱼吃喝拉撒睡都在水里,而且呼吸也在水里,那不就是……” 她再次顿住了话,表示其后的话有些说不出口,秦格知随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那条还在吐着泡泡的鱼,又顺着她的思路想了下,脸上的神色就有些难辨。 他不知道,但他莫名就不想再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 静好也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奇怪,明智地止住了话题,起身走回房间,要关门前又探出头,笑盈盈地看着还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条鱼的秦格知。 “哥。” 秦格知配合地闻声抬头看她。 黑得有些发蓝眼眸里还微微含了些好奇。 静好笑得更加灿烂了些,“我只是想和你说,你刚才笑得很漂亮,以后应该多笑笑。”她看着秦格知渐渐红起来的脸色,一本正经地补了一句,“多笑笑,说不定连我都要拜倒在美色之下了。” 秦格知的脸红了个彻底。 他在客厅里坐着等到脸上的热度褪了些,才起身关了灯准备回房间,进门时顿了下,折回身来拎走了沙发上的吐着泡泡的鱼。 明天早点起,把鱼放回来就行了。 正好也不能老是让妹妹做早饭。 秦格知把早饭端到餐厅,正好看见晃悠悠从房间出来的静好,看见她眯着眼一路朝卫生间走,只能无奈地过去拦了下,扶着人转向。 “里面都是水,你去我那里洗漱。” 静好“喔”一声,走过餐桌时顺手抓了个刚炸好的鸡柳塞进嘴里,半闭着眼三两口吃完。 秦格知无奈地看着她微鼓着腮帮进了浴室,一侧头就看见了亮着的电脑桌面上,不断在闪烁着的标识。 咯咯哒:g大速度好快,居然这么快就搞定了~~~ 咯咯哒:g大,刚刚听了一遍,请接受我的膜拜,耳朵都要再次怀孕了。 …… 咯咯哒:g大在吗?既然速度这么快,干脆我们就再来一曲吧~~ 咯咯哒:g大求往这里看一眼。。。。。。 …… 秦格知划着鼠标看了会,垂眸回了几个字。 格物:在做早饭,吃完聊。 他刚点了发送,静好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路过时也就顺便拽了他的手腕,拖着人就去了餐厅。 而被扔在原地的电脑屏幕上,一大波消息正在飞快刷屏。 咯咯哒:g大去做早饭?!是谁这样暴殄天物?! 猫猫喵喵:不会吧,一定是我起得太早,打开电脑的方式不对。 最爱g大:g大做的早饭???求变成g大手里的食材,被各种□□!!! …… 尔雅:我居然都不知道那家伙还会做早饭。 喜大普奔:我居然不知道那家伙还会吃东西,他难道不是喝水就能饱的吗? 寒一刀:看戏。 …… 秦格知收拾完回来正好看见那群无聊的家伙的聊天记录,一个比一个不相信,他点了点手指,午餐上桌前还特意拍了照片发上去,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于是又引来了一波刷屏。 尔雅:这确定不是从百度上下下来的? 咯咯哒:我g大绝对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男人,g大求嫁,我很好养的,我保证! 猫猫喵喵:我刚才把这几张照片晒到了g大的官方微博上,差点没被一群小妖精给问死,一个个看着都恨不得把我的皮都给剥了……g大,我只是帮她们问一句:这菜量一眼看就知道不是一个人吃的,求问,g大是为了谁下的厨? …… 喜大普奔:没想到你还有着技能,以后做给我吃啊。 寒一刀:做梦。 格物:嗯。 …… 秦格知收拾完所有的东西拎着鱼关灯回房间时,突然就侧头看了眼掩在电脑之后的日历,上面的日期还停留在好几天之前,委屈地述说着主人对它的忽视。 时间似乎在眼前就变得飞快,之前占据了他许多时间的无所事事的茫然突然间就不见了踪迹,他很难会再和之前一样,对着空荡荡的房子中的某一点发呆,绝望和害怕的情绪几乎天天困扰着他。 因为害怕被发现异于常人,他不敢出门,不敢和过多的人结交,甚至和之前最感激的秦家父母都渐渐疏远,将自己关在了一个小世界之内。 而现在,他已经适应了房间存在着的另一道呼吸,再次习惯了一日三餐,无事可做的时候还可以想想下一顿吃什么,征求意见后还需要再研究一下食谱,时不时还会被拉着去逛超市…… 安静到荒芜的地方重归了喧嚣。 他探身过去扯掉了那几张日历,却没和往常一样扯了扔进垃圾桶里,而是拉开一侧的抽屉放了进去。   ☆、第22章 人鱼王子(4) 秦格知刚把锅里的烤得两面金黄的荷包蛋盛出来,就听见身后的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刚一回头就看见静好穿了身亮眼的红裙站在客厅里,急急忙忙地收罗着随手扔在各处的东西甩进包里。 路过他身边时低头直接就把还很烫的荷包蛋叼到了嘴里,被烫得龇牙咧嘴。 秦格知无奈地帮她夹了下过大的荷包蛋帮她缓解下吞不下又不能吐的烦恼,真有些哭笑不得,“这么着急做什么?” 静好喘了几口气凑过去把剩下的半个也吃了,声音含糊不清,“等会音乐会就要彩排了,昨天忘了,刚刚接到电话才想起来。” 她跳着脚去穿鞋,一只还没穿上就赶着去套另一只,差点被高跟带得摔了一跤,吓得一侧站着的秦格知赶紧来扶她,顺便就顺手拿了衣架上挂着的大衣给她穿上。 “外面冷,你先吃早餐,我送你过去。” 静好扶着他的手臂单手穿好了靴子,很快就收了手去拉身上摇摇欲坠的大衣,套着袖子就急急去开门,“不用了,有人在楼下接我。” 她跑得急,身后的门被风一带,关上时发出了剧烈的撞击声。 秦格知站在原地,突然就用手摸了下她刚刚握过的手臂,上面不一样的温度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原先的冰冷。 连这个房子也一样,瞬间就回到了原先的温度。 他又看了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餐,却突然失了食欲,折身就想走回房间,却在路过窗边时灵敏地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反应过来时已是不由自主地拉开了窗帘。 正好看见她上了车,朝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温柔一笑。 等静好察觉到什么抬头时,车已经被启动,窗外的风景都一闪而过。 她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垂在两侧的大衣,压住心里的些微不舍。 秦格知回到房间,却是拐到了浴室去洗了个澡,看着双腿在温水的浸润下慢慢地一寸寸变成鱼尾,轻轻晃动就在水中荡出了漂亮的水纹,一*荡开来,就像是他难以平静的内心。 他低头又看了眼银白色的鱼尾,放松了身体沉到水中,一动不动。 没有窒息的痛苦,还可以在水中睁开眼睛。 人鱼。 虽然半身像人,可也到底不是人。 他转身就放掉了浴缸里的水。 秦格知难得地一直在浴室里等到鱼尾变回双腿,出了房间却发现桌子上的手机里已经有了十几个未接来电,而且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也只有她知道这个号码。 他握着手机顿了下,到底还是回拨了过去,两声停顿之后,那边的人很快就接通了。 “喂,哥,我还以为你在睡觉,”她说话时带了背景音,小提琴的独奏,却在进了□□正要转折时出了错,使得原本悦耳的音调瞬间刺耳,静好捂住了收音口和那边的人说话,却还是传进了听觉灵敏的他的耳朵里。 “楼玥,如果你想凭这个水平就占了这次独奏的名额,那我劝你还是回去再练几年。” 静好说完话就扔下了脸色瞬间忽白忽紫的人,转身出了训练室,也松开了一直握着的地方,“哥,你看下我的曲谱是不是还在家里?我早上出来时好像把它忘在家里了。” 秦格知去茶几上找了找,在一堆零食下把完全被盖住的曲谱挖了出来,抖掉上面粘着的薯片,突然就有些理解之前讨论时那群人常说的“无力吐槽”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我找到了,现在给你送过来吗?” 他握着那张曲谱推开了休息室的门,正疑惑里面为何空无一人,就听见了相对寂静的走廊里渐渐传来了两个人在对话的声音。 “小玥,你就不要再生气了……” “我为什么不能生气,她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出身好吗?要是我和她一样有那种当大音乐家的父母,我也可以站在那样的位置上。凭什么她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这么多,还只会高高在上得指责别人,我们有多认真她知道吗?就以为自己出身好就可以忽视别人的努力了吗……” 楼玥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擦着微微红肿的眼睛抬头看了眼,隔着雾蒙蒙的泪水就看见了站在她们休息室门口的男人。 五官精致如玉刻,那双停在她身上的眼眸中还透出些深深的蓝色,看不见什么情绪,却让她的心开始不可抑制地疯狂跳动起来。 就像她曾经想象了千百次的一见钟情的画面一样。 甚至这个男人比她所想象的更好。 她看了眼身侧同样怔愣住的同伴,上前一步拉近了距离,“这是我的休息室,你……你是来这里找什么人的吗?” 秦格知瞥了她一眼,这种距离已经可以让他看见来人脸上还未干的泪痕,他皱了皱眉,到底还是不太习惯和陌生人说话,“不是找你。” 说完正好听见了那道熟悉的,不断在接近的脚步声,他朝着脚步声来的地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眼在原地无比尴尬的人,“以后最好不要在背后说别人坏话,因为你愚昧的看法只是因为自己对别人还不够了解。” 放在平时他绝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这样的话,但是秦好从小为音乐付出了什么,在他还呆在秦家的时候就看在眼里,她的确是有天赋和优势,但如果因为这些就否决她本身的付出,那简直就是愚昧。 何况…… 他不会亲眼看着她被污蔑却什么都不做。 静好转过墙脚时正好看见了秦格知,她看了眼在他身后僵楞住的两人,看神情就知道那两个八成是在说她坏话时被秦格知听见了,她很快收回了视线,接了他递来的曲谱,“我还以为你没这么快送来,现在从家里过来没堵车吗?” “我绕了路。”秦格知看了眼她拧开的休息室,门牌上只标了三个数字:311,和他之前拧开的那间317只差了个数字,说错了也很正常。 静好只是进去拿点东西,很快就转了出来,“要去看下我排练吗?今天只是过来熟悉一下感觉,弹两遍就可以走,正好一起回家。” 秦格知自然地伸手帮她拿了手里看着颇有重量的箱子,“恩,家里菜也不够了,等会去趟超市。” 静好点头,“那一起去,我要盯着你不能再让你买胡萝卜了,上次的买的那些,有一半都是我吃的。” 已经有些模糊了的男声在清冷低沉中带着隐含着宠溺的无奈,“胡萝卜的营养好……那就下次再买……” 静好回家换了衣服,把还在厨房里洗着菜的人推了出去,“今天让你尝尝秦大厨的手艺。” 秦格知套着塑胶手套颇为无奈,看着在厨房里干脆利落还一边哼着小曲的人,只能拎着手套挂了回去。 他坐在沙发上,欲言又止地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人,手上无意识地捏着那只黄色的在傻笑的海绵,却不知该用什么方法把想说的话说出口,只能盯着厨房的某一点愣愣出神。 该怎么夸呢? 而且他也不是第一天听她弹钢琴,为什么之前没夸,现在却来夸? 秦格知想了好一会都没想出些什么来,甚至连静好把菜端上了桌,又站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才乍然回神,看见了摆在桌上冒着热气的菜。 “饿傻了?可以吃饭了。” 秦格知怔愣着回神,猛然间站起身,倒把静好吓得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间过近的,差点就撞了下巴的距离。 可怜的黄色海绵在主人的膝上翻滚,终于没抵住地球引力的吸引,翻了几个身躺到了主人脚后。 “你今天……”秦格知尽量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你今天演奏得很好。” 静好没想到他吞吞吐吐就来了这么一句,“哥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是今天听到了有人在说我的坏话,在为我谋不平?” 她越说越凑近,本就有些脸红的秦格知往后躲了躲,动脚时却突然被个软巴巴的东西绊了下,重心不稳就往沙发上倒。 静好伸手想拉,却低估了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被抓住手时也被拉着倒在了沙发上,正好就压在了秦格知身上。 两个人四目相对,频率一致地眨了眨眼,才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 秦格知从耳垂起开始慢慢发红,最后蔓延了整张脸。   ☆、第23章 人鱼王子(5) 静好松了下紧绷的手指,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在震天的掌声里站起身朝着台下鞠躬,灯光打在她画了淡妆的脸上,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被请来的几家媒体纷纷过来拍照。 终于结束最后一轮短期采访,她打开休息室的门,正好和抬起头来的人对视了个正着,后者一愣,躲藏一样避开了视线。 静好颇有些无奈。 从上次不小心亲密接触之后,秦格知几乎是避开了和她所有的眼神对视,就算有时不小心对视了,也会像刚才一样立刻避开,心虚得一目了然。 连带着她都莫名地有些羞涩。 可惜羞涩解决不了问题。 静好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等我换了衣服,我们就回去。” 秦格知还是低着头没看她,闻言点头,在她不断接近时身体就愈发紧绷,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摸着一侧的沙发,倒像是在寻求着什么安慰。 静好叹了口气,直接坐在了他旁边,在他还来不及躲藏时,突然就伸手握了他的手,“哥,你如果很在意那天发生的事,那我和你道歉,对不起。” 握在她手心里的手偏凉,让她不由自主地就握紧了些,想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语气却有些委屈,“我那时候只是想拉住你,没想到会直接摔在你身上,要是哥还一直因为这件事和我闹别扭,那我和你道歉。但哥哥你不要一直都不理我了,你都这么多天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了。” 她是真不知道他会反应那样巨大地直接把她推开。 秦格知听着她的话就想反驳,偏头一看她眼里隐隐含了些泪水,却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难道他还要说,他把之前她随口说的一句话当了真,对应该感谢疼惜的妹妹起了不一样的心思?他都有可能会给秦家爸妈带来困扰了,难道连他们唯一的女儿也要被他拖进来? 他还没这么狼心狗肺。 张了张嘴,他到底是说了一句,“没关系。”又用力地握了下静好的手,“我没有生你的气。” 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到底是和人和解了,秦格知躺在床上,身下还未变回来的鱼尾微微地摆动,莹莹的光泽在上面流动,像是一幅举世无双的绝美画卷。 他闭着眼听了会隔壁的呼吸声,心下的烦躁一阵盖过一阵,起身就开了电脑,想找个能说说心事的人来舒缓一下。 长长的联系名单里只有孤零零的几个人,头像还大半是黑的,群聊的小企鹅倒是在不断地闪动,他手指一动就点开了。 果汁:我这有大新闻,有没有人听? 果汁:我这有大新闻,有没有人听? 果汁:我这有大新闻,有没有人听? …… 一阵疯狂地刷屏后,快要癫狂的人终于等来了回音。 格物:什么? 果汁:大神~~这时候居然是你出来理我,果然我们才是真爱!!!我决定只把这个大新闻告诉你,一个屁都不放给他们! 果汁:这个大新闻就是,花魁要发新歌了! 猫猫喵喵:什么! 最爱g大:g大居然在没有事情的时候冒泡了,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卧槽果汁你说了什么?!花魁居然要发新歌了!!!!!! 喜大普奔:格物你也在啊。新歌叫什么? 咯咯哒:我了个大去,花魁这是要和我们g大打擂台?g大的新歌才发上去啊。我赌一毛钱,论坛一定要疯了。 尔雅:赌十块,会疯。 寒一刀:一百块。 …… 果汁:我说你们这些人,刚刚都是在当僵尸吗?另,刀大好有钱,求包养求嫁!!! 最爱g大:果汁,我知道你家的地址,正捡了块板砖准备来你家,你确定不说花魁要发的新歌叫什么吗? 猫猫喵喵:我这也有一块,一起吧。 …… 果汁:tat 果汁:我说还不行嘛,新歌听说初定是叫《恋蝶》,而且还听说是花魁第一次唱真正意义上的情歌。。。。。。 果汁:不过也不一定,因为我是听别人说的,他说花魁最近一段时间很忙,也不一定会在什么时候发歌。 …… 群里再次闹成了一片,秦格知看着他们叽叽喳喳地闹了一会,说了一堆不靠谱的话,彻底歇了找人谈心的心思,放了手机侧头看着自己的鱼尾。 的确是很漂亮,但也好不过两条腿。 他盯着鱼尾发了回呆,回神时却乍然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就在听着隔壁的呼吸,默默地就翻了个身,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枕头里。 垂在床脚的鱼尾摆了摆,微微的翘起一个弧度。 说好了和好,静好在餐桌上就又恢复了原先的状态,秦格知照旧在一边听着,在她停顿时做出回复,看她说着趣事眉眼弯弯的样子,暗自就在心里想了想自己能说的趣事,氛围倒也一直很好。 以致于他回到房间时都还残留着些笑意,手上的乐谱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却没有一遍是能真正看完的,正放了谱子揉着眉心,房门就被敲了两下。 “哥,是我,我进来了。” 话音刚落,静好就开了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他面前的桌上摆着的东西,探头过去看了几眼,“哥,你在看谱子啊……” 她握着看了一遍,很快就找到了在末尾处的一个署名,小写的一个“i”。 秦格知随着她长久不动的视线瞥了一眼,看见那个顺手就写了上去的签名,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从没想过这件事也要瞒着秦家的人,只是他现在的一点名声还比不上秦家父母,按着他的性情,也不会特意把这件事拿出来说。 一拖一拖也就拖忘了。 不过也用不着他解释。 静好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最终定格在一片欣喜之上,“哥,你就是i?” 秦格知点头。 “太好了,我之前就和爸打赌,说这个在圈子里异军突起的i,从风格和天赋上一看就是你,爸偏不信,就要和我打赌,看我回家不狠狠打他的脸!” 秦格知握了她挥舞着的拳头,有些好笑,“爸只是和你开玩笑,我现在还不够……” “什么不够?”静好反握了他的手,眸子定定地看着他,难得认真严肃地叫了他的全名,“秦格知。” 被叫的人不由自主地和她对视,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看见了全然的信任。 “你一定会成为这个时代中最有名的音乐家,你的天赋和才华,值得后世的所有人都崇拜你。” 她没有说错,在很多很多年后,那个伟大又天赋卓绝的音乐家“i”都一直活在人们的敬仰之中,他的音乐才华让后世的人钦佩,他们不断地模仿着,借鉴着,将他当做音乐发展的一个里程碑,一个难以超越的神话。 秦格知在她的视线中又有些忍不住脸红,只能轻咳一声移开视线,顺便也移开了话题,“咳,你来找我做什么?” 静好也不难为他,免得逼过头造成反作用,转手就把拿着的另一首谱子放到了他手上,“就这个,我自己改了好几遍,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和之前的风格太过相似,没有突破。” 被塞到手里的谱子是手写的,顶上是微微偏大了的两个字,恋蝶。 恋蝶? 秦格知立刻想起来昨晚上看见的“大新闻”,神情颇有些诧异,“你是月上枝头?” 静好无辜地眨眼,“哥还不知道吗?我都知道你就是格物。”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她理所应当的语气莫名地就让他有些愧疚,好像自己对她的了解完全就不如她对自己的了解来得多。 她猜到他就是i。 又知道他就是格物。 秦格知低头继续看谱子,掩饰住自己嘴角泛上来的笑意,却连低沉的声音都温和了不少,“现在知道也来得及。” 他认真的看了曲谱,上面已经填了词,看样子真的是一首情歌。 交杂着曲谱和词看了几遍,脑海里慢慢地就转出了一段调子,他细细琢磨了下,跟着调子就慢慢地唱了出来。 窗外的阳光正好,温暖热情,窗内的歌声低沉悦耳,转折之间就带了深藏着的缠缠绵绵的情意。 静好听了前半段,也略通了调子间的起承转合,轻轻开口就跟上了节奏。她对词更熟,唱的时候都不用再看着,视线很自然地就停留在了秦格知的脸上,眼神随着歌声慢慢带上情意,和抬头看来的人安静对视。 一曲终了。 秦格知握紧了手里薄薄的纸,强迫着自己收回了视线,“这谱子基本没什么问题,如果你觉得和之前的太过相似的话,可以改一下伴奏,这个用萧伴奏也不错,中间加一段古琴的独奏,两个小节之间可以转换。” 静好表示赞同,“不过古琴和萧我都不会,那还要去找会的人,昨天的乐队里好像就有人会……” “我会。”秦格知难得的打断了她的话,移开的视线也回转,“两个我都会,我可以帮你。” “这样啊。”静好皱了眉思考,在余光瞥见他愈发不安时,终于把话补充完整。 “但这是首情歌,我更喜欢你和我合唱,就像刚才那样。”   ☆、第24章 人鱼王子(6) 格物:我和月上枝头要合唱一首歌,有人能帮忙念白吗? 咯咯哒:g大最近出现得越来越神出鬼没,而且字数都爆表了,整整二十个字,还要再加上两个标点!! 最爱g大:我去了个大去,g大你说了什么?! 最爱g大:g大居然要和我们家花魁合唱?!这绝对是我昨晚上没睡醒在做白日梦了吧? 最爱g大:而且g大,你们会有合作,是在现实生活中就认识吗? 最爱g大:我们家花魁是不是美得惊为天人,是不是?!!!! 最爱g大:求面基,求面基,求面基,求面基,求面基,求面基,求面基,求面基,求面基,求面基,求面基,求面基,求面基…… …… 秦格知回到桌边看了眼手机,除开下面被疯狂刷屏的言论,挑了上面能回答的回答了。 格物:认识,的确很漂亮。 他回答完就心虚地看了眼坐在一侧的沙发上认真看着曲谱的静好,手指一动,按黑了屏幕,把手机放过来放在桌上。 静好一抬头正好看见了他的动作,“哥,以后心虚得不要这么明显,手机一反,谁都知道你手机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好手机又抽风一般用力震了几下,秦格知立刻掩饰着低头看手机,低低地“恩”了声,努力表现得一点都不心虚。 喜大普奔:你什么时候和她认识的?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尔雅:念白吗?正好我明天有空,要不就直接录音间见? 寒一刀:明天下午,可以。 喜大普奔:我也有空啊,没空也要有空,我要来围观美女,围观花魁,最好格物你再把你妹妹,我未来媳妇带来,让我们顺便相个亲。 果汁:可以呀。明天就都过来,我帮你们把最好的录音室留出来,说起来,自从g大能自己搞定后,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庞大的队伍了。 最爱g大:哦哦哦哦,我现在就去和老板请假!!! …… 秦格知从看见那句有些失了分寸的话后就有些皱眉,手指按在键盘上,却有些不知道能说什么,要他指责张驰没分寸,可他自己已是最没分寸的人了。 最后他还是放了手,问坐在沙发上的人,“他们说明天就可以过去录,你明天有时间吗?” “行啊。”静好答得漫不经心,她把大部分的心神都放在了秦格知刚才给她听的几节小段里,用的乐器五花八门,有些还颇为冷门,调子虽是悦耳,可她却还是有些听不出来。 听着这个合适,再听那个也不错,一时之间还真有些挑花了耳。 她没忍住就抬眼看了下正握着手机不知在干着什么的人,心下就有些惊叹,果然是天生就善于歌唱的人鱼,这其中的天赋,真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要是真被关进了研究室,那才是浪费。 秦格知从她的视线落过来时就有感觉,本来不动声色地等着她自己移开,结果没想她非但没移开,反而还更入骨了些,挨得他终于有些耐不住。 而一抬眼,就被她眼里的情绪惊住了。 夹杂着仰慕崇拜和惋惜,又透露出几分心疼和唏嘘,仔细看还有些咬牙切齿,再加着脸上那纠结难断的神情,居然还有几分可怜。 偏偏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就像是在寻求着唯一的帮助。 他带了点笑意坐过去,“怎么了?” 静好压住心绪,拔了只耳机递过去,“选择恐惧症,我现在觉得哪个都很好,决定不下来该用哪个。” 秦格知接过又笑了下,听到一小节时示意她暂停,指着她摊在膝上的曲谱,“这段用在这里就不错,起伏得很自然……” 他对这些小段比她更熟悉,加上天生的良好乐感,很快就定下来能用的,连着一听还真是毫无瑕疵。 静好听了三次,硬是找不到不合适的地方,看着被他拿回手里的磁盘,却还有些眼巴巴地舍不得,“我觉得还有好多都不错。” 秦格知突然伸手摸了下她的头,眉眼之间全是舒缓的笑影,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着什么受伤的小动物,另一手就把磁盘递给了她。 “你要是想要,那就都给你。” 徵羽是家圈内闻名的录音室,不但因为这里谱曲填词录音一条龙的大才都有,录音的效果也是首屈一指,还因为这里网络了不少圈内的大神,相当于是一个专属的圈内小基地,里面资深的工作人员平均每天都会个把大神见面,福利相当的好。 可它的老板是谁,在圈内却是半个谜。 所以,当这个成谜的老板,一坐就在接待室里坐了半小时后,前台接待的妹子就有些受不住了,正想尿遁出去透口气,就看见大老板杀气腾腾地站起来,朝着刚进来的一队人杀过去。 接待的妹子顺着视线看过去,立刻就抽了口气,其他几个不认识,但是,里面光认识的就有三个圈内的大神啊! 所以和三个大神一起来的那位美男,和他旁边的那个美女是谁?! 最爱g大,也就是真名为陈可可的姑娘也不过就是二十出头,一张娃娃脸格外地可爱,刚才在门外看见从车上下来的几个人后,就死死地将狼一般的目光定在了五人中,陌生的一男一女上,到现在还有些没平复过来。 她看一眼秦格知又看一眼静好,感动得几乎都要掉下泪来,“呜呜呜,我没想到我的本命们居然是这样的美,果然我的眼光就是这样的好!!!花魁,g大,你们能给签个名吗?我要回去供起来,留给我的子孙后代,告诉他们,这就他祖宗当年爱过的人……” “你爱过谁?”一道凉飕飕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瞬间陈可可就被人拎着后脖子拖走了,“你和我说家里有人生大事要请假,就是请假来这里?看来之前的账我还没和你好好算过……” 杀过来的帅哥一边拖走人,一边恶狠狠地瞪了眼秦格知。 静好正疑惑,张驰已是热情地凑上来献殷勤了,“那是应果的哥哥,也是这间录音室的老板,”他朝着秦格知挤了挤眼,“勉强也能算是个情敌。” 刚才几个人初见面,互相介绍时秦格知说她是月上枝头,也是他妹妹时,静好补充了一句说是没血缘的,混迹情场多年的张驰就听出了几分个中意味,彻底把秦格知从“要讨好的大舅子”划成了“要防着的情敌”。 黑起来时毫不手软。 静好听了他的话就偏头去看秦格知的脸色,见他皱了眉头没说话,就拖着长音“哦”了声,态度简直不要更含糊。 解楠长得和他在圈内的大名一样,整个人看着都很是温文尔雅,他的目光在前面的三人中转了转,给了一旁的林寒一个“其中必有好戏”的眼神,很有几分不怀好意。 《恋蝶》的曲调缠绵婉转,几个人都去试了下音,最后还是定了解楠的靡靡公子音,一字一句念着时,到真像是在讲诉着一个过去的故事,不经意间就道出了其中的风流意味,引起了听众的兴趣。 忙活了一个下午,就算这几位和秦格知的交情都不浅,静好也有些不好意思,结束后就请他们去吃饭。 张驰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主意就冒了出来,“在外面吃显得我们多没交情啊,我记得这里离格物的家里很近,要不我们就去家里吃。” 他的语调倒不像是在询问。 这种事静好向来不会擅自做主,偏了头询问秦格知的意见,他才刚点了下头,张驰就自来熟地上了驾驶座,转回头来一个劲地和她挤眉弄眼,“秦好妹妹你就别问他了,那家伙的家里冷得就像是个冰窖似的,一点人气都没有,真是委屈你在那里一住就住这么久……” 一路上就听得他叽叽咕咕地陈列着上次的“秦格知家一日游”的见解,以致于上楼开门后,被啪啪啪打脸了的人颇有些回不过神来。 “秦格知,这真是你家?!” 张驰指着客厅不可思议,“你丫的,这居然会是你住的地方?你他妈是在逗我吧?”他说着就抓了沙发上吐泡泡的鱼,正准备捏几下证明这不是真的,手里的东西就被抽了个空。 秦格知把日益亲密的床伴抢回在手里护着,想了想又收拾了沙发上的几个抱枕,一股脑都堆进了静好的房间,从外面拿钥匙锁上,看见张驰不死心地要去招惹茶几上的盆栽,过去就拍掉了他的手。 “这都是好好布置的,你别乱动。” 他说完就进了厨房帮静好,留着张驰在原地嘀咕,“不就是家里有个女的了嘛,你等着,我立马就去抢个回家放着……” 解楠一耳朵听着他的嘀咕,又想了下秦格知刚才顺口说的那句话,抬头看了眼在厨房里配合得相当默契的两人,正好看见静好洗着东西就闪躲了下,身侧的人自然地就伸了手帮她擦了下脸。 他默默地就翘了嘴角。 有意思。 万年铁树还真的开花了。   ☆、第25章 人鱼王子(7) 平时秦家的餐桌上,一般都是静好一个人在说,而今晚却是张驰一个劲地在说着话,静好被他点着名回答,解楠在一边偶尔插几句,却是每每化解了静好的些微尴尬,还朝她露出个包涵的笑,风度翩翩。 秦格知边吃边听他们三人说话,抬头正好看见静好抬头对解楠笑了下,突然就没了胃口。 剩下一个林寒专心致志地吃着饭。 终于等到吃完饭送走人,秦格知关上门拉住就要去收拾餐桌的静好,“我来,你去休息一下。” 他和解楠他们认识的时间都比较久,也是少有的能被他划入“朋友”的范围的人,所以一般也不会介意把人带到家里来,可今天刚开了家门就有些后悔。 房子里不止有他的痕迹,还有她的。 而且准备和收拾都很累人。 静好倒是觉得还好,却也不反对他一起来帮忙收拾,两个人收拾完餐桌,站在料理池前,一个沾着洗洁精洗碗,一个接过用水冲干净。 等了一会没接到碗,静好偏头看了眼,刚好秦格知也偏头看她,两个人愣愣地对视。 就在她以为秦格知会和之前一样移开视线时,他抿了抿淡色的嘴唇,神情还是有点纠结,“你觉得今天来的那三个人怎么样?” 这是在询问她对他朋友的看法? 静好一直都希望他能更多地融入进现实的生活,而不是因为担心身份曝光就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但因为他自己一直没有对这些事说过什么,她也就不能贸然提起,免得被会错了意。 “都挺好的,”她低头冲干净最后一个盘子,“张驰看着挺爱说话的,刚好和你互补,林寒的性格和你有些相近,但其实也很容易亲近,解楠的话……” 她顿了下,记起来似乎在之前的资料上就看见过这个名字,后来被恋人背叛的秦格知能从实验室里逃出来,他似乎还帮了不小的忙。 “解楠人也很好,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她仔细想了下他的优点,神情很是真挚,“而且声音也很好听。” 在她停顿的时候,秦格知就有了些不祥的预感,真的听她把话说出口,心里就咯噔了下,连回应的声音都沉闷下来。 “哦。” 今天在外面带了半天,沾了一身的灰尘,秦格知回了房间就拐进浴室,准备放水洗澡,拧开开关时手顿了下,想到静好刚才对解楠的评价,不用掩饰的眸子里就漫上来一层黯然。 她从来都没夸过他的声音好听。 难道她比较喜欢那样低靡的声音? 秦格知轻咳了声,开热水的手就转到了冷水的开关上。 冷水的出水量比热水大,不一会儿就放得差不多了,秦格知坐进去,看着双腿在触水的瞬间变成了银白色的鱼尾,每一片鳞片都像是经过了精雕细琢的,包裹着弧度优美的鱼尾,轻轻一动就划出了一道道的波纹。 他盯着看了会就挫败地别开了视线,闭着眼感受着四周都是水所带来的熟悉感和安宁感。 呆了一会,他瞬间睁开了眼。 鱼,在冷水里也不会感冒吧? 静好早上起床时没看见最近一向都比她起得早的秦格知,她到厨房在锅里烧了水,洗漱完正好水开,把面条放下锅后就去敲了秦格知的门。 “起床吃早饭了。” 秦格知早就醒了,却一直等到她敲了门才起身梳洗,开门出来时正好看见她在冰箱里翻找着什么,整个头都要塞进了冰箱里,上面一罐果酱半悬空,眼看着就要砸到她头上。 他赶紧过去扶住了那罐果酱,问毫不自觉还在不死心找着的人,“在找什么?” “我记得昨天我才买了一罐辣酱,打算用来拌面吃的,可今天就找不到了。”静好回答后就意识到了异样的地方,立刻就放弃了寻找,却因为动作太大又太突然,一回头就撞到了秦格知的下巴上。 她闷哼一声后退一步,突然就感觉到一只手挡住了她的动作,另一只手就按上了她的额头,轻轻得揉着,“没事吧?” “没事。”静好嘟哝了下,没拒绝他的好意,“不过,哥你是不是感冒了,嗓子很难受吗?声音听着很哑。” 和平时低沉磁性的不一样,倒有些想昨天解楠的声音。 两个人离得本来就很近,加上秦格知刚才护着她的那一揽,两个人几乎是抱在了一起,她说话时带起的气音都扑到了他的脖颈上。 秦格知微微一僵,放开了手拉开距离,“张驰比较爱吃辣,那瓶辣酱都被他吃了,空瓶子昨天我扔到了厨房的垃圾箱里。” 静好答了声,去厨房把面盛了出来,偏头一看就看见了被扔在垃圾桶里的空瓶子,还是有些疑惑。 昨天她明明把辣酱放进了冰箱的,张驰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而且一顿吃掉一瓶辣酱什么的,可太夸张了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就空出了锅,又烧上了水,扔了几块冰糖进去,找了鸭蛋磕在碗里打散,等到水开了就倒进去打成一丝丝的蛋丝,满锅都是金黄的颜色。 秦格知进来端早餐,看见一小锅不知名的东西,“这是什么?” “冰糖鸭蛋,止咳润嗓的。”静好倒出来,正好一小碗,端着就塞到了他手里,“乘热喝了,凉了会有腥味。” 她看着秦格知难得地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一双漂亮的眼睛都微微瞪大,隔着雾气愈发地蓝,莫名就有些可爱,没忍住就伸手掐了下他的脸。 “喝了嗓子也会舒服点,下午再给你煮一碗。” 秦格知端着碗呆呆地跟在她后面出了厨房,憋了憋还是没憋住话,“你觉得我现在的声音不好吗?” 静好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他,那一瞬间的目光让他以为她已经看清了所有的一切,再一看却又回到了原先的温和真挚,又带了几分的笑意。 “现在的声音也不错啊,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原本的声音。” 我更喜欢你原本的声音。 秦格知的脑海里只剩下这几句话在回荡着,连坐回到办公桌前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乐谱摊在桌上,却没有吸引到主人的一点注意力。 最后拉回他些许注意力的还是疯狂震动起来的手机,秦格知低头看了眼,看见那个昨天还让他耿耿于怀的名字,心境却已大不同,干脆地就接了,“喂?” “……看来你心情很好啊,”解楠调侃了他一句,“昨天被张驰一刺激,等我们走了就和人家告白了?” 秦格知停顿了下,收敛了上翘着的嘴角,“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我妹妹……” “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这可是你妹妹亲口解释的。”解楠难得好心地劝了几句,“你不会不知道她多解释这一句是什么意思吧?不管你们是什么样的情况,我觉得人家还是不错的,你这棵千年铁树也难得开次花,要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错过了,人家被别人抢走,你可别哭着悔恨终生。” 秦格知没说话。 解楠也不再劝,“算了,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是为了这个的,不知道是谁把我们昨天出现在录音室的照片发到了贴吧上,拍得不是很清楚,我已经发了微博解释了,但觉得合唱这件事,还是你自己来说比较好。” 秦格知答了声,挂上电话。 他的微博还是之前不久申请的,因为平时也不用,所以上面荒芜得很,倒是未关注人的私心不少,不是求爆照就是求关注,说的方式五花八门,剩下的也就是催着他发新歌的。 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秦格知干脆就去刷新了下私信,几乎每隔四五条就会刷到一条同样的id的私信,名字还有些眼熟:秦楼月。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许久,按下了跳出来的删除选项。 犹豫了十几分钟还没想出合适的措辞,他到底还是写出来和通知并无多大区别的格式,干巴巴的,自己看着都有些别扭,最后犹豫着加了个字符表情,点击了发送。 格物v:新歌,和月上枝头合唱《恋蝶》。o(n_n)o 新的微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就受到了回信,五分钟就过了两位数,满屏都是对两位高级别的大神的合作的尖叫,说着等两位的一首单曲都不易,居然能有朝一日等到两位合唱的,最后还不忘调戏了一下g大难得的表情。 其中还有默默真相了的。 萝卜脆:“g大和花魁,难道私下的关系很好?g大之前还会帮人念白什么的,花魁这可是实打实第一次和别人合作啊。” 我还是个孩子:“对啊,之前花魁就说过,她自己写的歌,一般是不太会给别人唱的,因为曲风会有差异,默契也会不够……” 熊抱:“打赌两人有jq。” …… 秦格知默默地刷着评论,心情莫名就和缓了不少,接着耐心地往下刷着。 秦楼月:“g大,我也是圈里的人,就是还是个小透明,求g大也能和我合作一次!!!” 秦格知手下一顿,默默地点开了回复,打了寥寥几字。 “抱歉,我不喜欢你的名字。”   ☆、第26章 人鱼王子(8) 《恋蝶》一发出,在圈子里就掀起了一阵骚动,两位都是神出鬼没的大神,在圈子里的名声本来就好,再加上最近炙手可热的尔雅大神的念白,三波涌来的粉丝聚成一团,反响简直比原先的预期都要好过不少。 不过也有很多人猜测起了月上枝头和格物之间的关系,毕竟两人之前全无交集可言,而一合作就是首缠绵至极的情歌,而且据说g大还参与到谱曲中过,中间选用的好几小节的配乐就是来自g大。结合月上枝头之前独立的谱曲填词演唱,这例可破得不是一般的大。 你中有我啊,我中有你。 新歌的点击率节节攀升,在三天内就创造了一个新的记录。 正好一年已经要走到尽头,乘着这阵热闹的东风,群里的几个人叫嚣着要组团出去玩,美其名曰“放风”。他们在群里闹腾了好久,最后定下的却说是个惊喜,策划的几个咬紧牙关,在各种威逼利诱下坚决守口如瓶。 果汁:大神们都不用问了,现在你们就算是□□我们也不会说的,反正食宿全包,来回飞机票报销,你们只要顾着玩就好了~~~ 果汁:ps:允许带家属。 尔雅:感觉这句话应该是对着格物说的。 喜大普奔:谁说的,老子也有家属!!! 寒一刀:噢。 …… 咯咯哒:g大千万要带着花魁一起来啊,之前我都没见到人,求再给一次面基的机会。 最爱g大:对啊,对啊,据说那个地方还是著名的情侣圣地,g大带花魁一起去,刚好可以发展一下感情,(*^__^*)嘻嘻…… 最爱g大:g大要是害羞的话,我帮你去问问花魁? …… 秦格知看着屏幕皱眉思索了下,敲了几个字。 格物:我去问。 说是要问,可静好对他出游的事一向都是支持的,听了之后更是立刻就点了头,兴致勃勃地拉着他问了要去的地方的气温,又相当麻利地收拾好了出门的一些必需品,想了想又往自己的行李箱里塞了一堆吸水性良好的餐巾纸。 有备无患。 为了方便,应果她们就雇了一辆小型的大巴车,一早上就穿越大半个市区接人,秦格知这边离机场最近,慢悠悠地吃了早餐才等到车子在楼下响了几下喇叭,恶趣味的三短一长。 秦格知帮静好拎着箱子出了门,回身关门时围着的围巾被门挂了下,一小段毛线从细密的线脚中冒出头来,孤零零地在楼道里的寒风里飘荡。 他都还记得她织这条围巾的样子,之前一直留着等到了今天才拿出来用,却没想到第一次就这么不小心地把围巾弄坏了。 静好先去按了电梯,等到电梯来了都没等到秦格知过来,回头一看就发现他面对着门站着,垂头丧气地的背影相当地萧索。 “哥,你怎么还在那里面壁思过?电梯到了。” 静好过去拖了自己的箱子,看见他把手握在深青色的围巾的一端上,神情颇有些落寞。 她伸手过去握了下他的手,冰凉凉的,估计已经在冷风中吹了一会,“怎么了?”她看了下被他死死握着的围巾,“是围巾不太暖?” 她织的时候挑的最细软的羊毛,按理说应该很暖啊。 秦格知松了手给她看那根被挂出来的丝,表情很像是玩坏了小伙伴的玩具,“刚才挂在门上了,我不是故意的。” 那根丝估计是在不经意间被扯出来的,等到发现时已经扯出了很长,就那样孤零零地挂着很是有些影响美感。 静好踮起脚绕过他的脖子把围巾重新调整了下,把挂丝的那面换到了里面,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拉着人就进了电梯,还不忘安抚下人,“没关系,等我们回来,我再给你织一条。” 虽然得了她的安慰,但一大早就出了“围巾门”的事件,秦格知上车时的脸色就停留在了偏寒冷的面无表情上,连看见他上车,激动地站起身来打招呼的那人都没多瞥下视线。 倒是静好先看见了尴尬地举着手的人,“楼玥?” 她认出人后就微不可见地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秦格知,虽然之前因为她的设计,楼玥在不知道秦格知就是她一直疯狂喜欢着的大神格物时,就给人留下了不好的第一印象,但两人在二次元里交集如何,她却是没有什么干涉力的。 最多也就是如现在一般,让人因为他们是一对。 但原先两人并没有这么早就在现实中见面,想来也是因为她的动静太大,心存爱慕的楼玥就坐不住了。 楼玥看到她也是讶异,勉强压下些不满硬挤出几分笑意,神情颇有些扭曲,“秦小姐怎么压在这里?也是用“家属”的名分一起来的?没想到秦教授的交际圈都已经扩展到这么大了。” 秦爸之前兼任了一所颇有名气的音乐大学的客座教授,被叫秦教授倒也算合理。 只是楼玥说着就控制不住语气泛酸,一句话倒像是带了刺。 她的话一出口,不仅是秦格知,就连闭目养神的林寒都偏头看了过来,坐在前座正准备要和自己的大本命打招呼的陈可可立刻就不爽了,她本来就看这个突然冒出来,一路上都在问g大长,g大短,偏偏还一副“g大就是我的”的女生看不过眼了,看在是喜大的表妹的份上才忍了气,这下见她对自己的本命发难,又哪里还忍得住,恨不得就扑过去挠脸。 “谁是‘家属’谁自己清楚,这可是圈里的名人,月上枝头,人家本来的名气就好,只是爱低调而已,谁眼瘸了才会走眼,以为谁都和自己一路货色。”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看着楼玥,偏偏还一副“你觉得我骂你,你就自己骂回来啊”的神情看着楼玥,仗的就是满车的都是自己人,主战场上吃不了亏。 楼玥正要骂回去,一旁站着的秦格知已经彻底冷了脸色瞪过去,看得却是坐着企图置身事外的张驰,直看得他汗毛倒竖。 “自己带来的麻烦,自己收拾好。” 张驰翻了个白眼,暗自后悔,就知道这个表妹没什么分寸,他就不该和她得瑟要出去嗨,白白给自己招了个□□烦!   ☆、第27章 人鱼王子(9) 静好出了机场还有些晕乎乎的,秦格知在一侧扶着她,手上还握着之前空姐送来的矿泉水,脸色比她这个被晕机折磨着的人还要差些,揽着她就上了之前准备好的车,又贴心地选了能开窗的位置,微微开了一丝缝。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静好一手捂着胸口压住残留的恶心感,空出一只手向他摆手示意无事,坐在他们身后位置上的陈可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更加抱歉了,“月大,我不知道你会晕机,之前也忘了问,害得你这么难过……” 从刚才在飞机上叫了声“花魁”被人侧目之后,他们就自动改了对静好的称呼,尤其在楼玥以为是叫她答了一声后,陈可可叫得越发欢实了。 静好转头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没事,之前不严重,应该只是早饭吃得有点多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秦好的体质是会晕机的。 好在上车后车程也不远,又是旅游的淡季,车开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停在了一幢三层半的别墅面前。 静好闻着风中带来的咸湿的水汽,一转头就去看秦格知的脸色,果然看见他在看清那蓝色的一汪大海时就变了神色,眼神里带着畏惧,却又压不住从本性中漫上来的渴望。 大海,这相当于是他的故乡。 可如果不小心触及到了海水,他就会在众目睽睽下变出鱼尾。 静好伸手握住他不自觉就在颤抖着的手,朝看过来的颇有些惊慌失措的人笑了下,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我们也下去看看?” 秦格知迟疑了几秒才点了头。 一下车就听见了陈可可清脆的声音在念着不知从哪背来的解说词,“……水城所靠着的这片海域,是大洋与大洲的衔接之处,生活着至今为止最丰富的海洋生物,其中有一部分神秘的海洋生物都还未被正式命名,而且历史的记载之中,这片海域上还出现过对月流泪的鲛人,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美人鱼……” 水城,也是当初在度假的秦家夫妇捡到秦格知的地方。 张驰正在忙着搬运行李箱和采购好的最近几日的必需品,来回两趟发现少了一个劳动力,找来时就看见秦格知一脸苍白地对着大海发愣,双眼放空地呆滞,一动不动。 旁边还陪着个美女。 他哼了声表示不满,过来直接拍了下秦格知的肩膀,“怎么?秦好妹妹刚晕机,哥哥就晕海了?还是你想乘机跳进海里变成鱼逃避苦力的命运?” 最近被静好刺激得多了,秦格知对此类的话已经有了免疫性,知道他不过就是在开玩笑,即使心下有些心虚,脸上也能不动声色。 “没有,”他拉着张驰朝车库走去,“不是还要去搬东西吗?” 刚走了几步,他又止住步子朝还站在原地的静好看去,“我先去帮忙,你要是还不舒服的话,就找个房间先躺一下,我等会去看有什么能吃的……” 他还要接着嘱咐,张驰已经受不了地把他拖走了,“行了行了,秦好妹妹是个大人了,不用你这个年纪就来当爹……真是的,秀恩爱也不考虑下别人的感受,好歹我之前还是你妹夫的候选人之一啊,和你是情敌啊情敌……” 解楠正好听见了他最后唠叨的几句,“体贴”地就扔了个硕大的行李箱过去,“就是因为是情敌才要当着你的面秀恩爱,好彻底死绝了你的那点小心思,来之前就让你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了。” 张驰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满脸悲痛欲绝,“我要罢工来安抚我受创的小心脏,祭奠这段还没有开始就胎死腹中的爱恋!” 林寒顺手就把一床被子放在了他的行李箱上,“多干活也可以麻痹。” 张驰,“……” 损友,这绝对是损友! 出海的计划定在了第二天,一群人分工明确,男人干重活,女生们都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可惜一拨人里也没几个会做饭的,只能在一旁打下手,感慨着大神不愧是大神,上得厅堂,入得厨房,难怪轻而易举地就把g大的人都牢牢地拿下了,不过就是做一顿饭的功夫,也不放心地来看了好几遍。 静好的厨艺在一系列任务之后早就锻炼到了五星级大厨的水准,切切实实地感受过“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必须先抓住男人的胃”的真理性,却没想到这句话对女生也同样有用。 嘴馋地尝了几道菜后,陈可可和应果已经完全被折服了。 静好一边顾着高压锅里炖着的黄豆猪蹄,一边就手快地炸了一小盆肉丸,滤了油渣接着准备做红烧肉时,还能注意到一侧的两个小姑娘看着肉丸子都要发绿了的眼神。 “你们先尝一下味道,要有些淡就直接当菜,咸了就拿来做汤。” 她的话音才刚落,两只手就已经抓住了肉丸塞进嘴里,烫得声音都含糊了,“好吃,好吃,好烫~~~” 她们被烫得龇牙咧嘴,在一侧冷眼旁观着的楼玥就哼了声,“小恩小惠就能收买,也是够不要脸的。” 应果把好吃的肉丸子咽下去,干脆地给她翻了个白眼,“你要脸你可以不吃啊,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比较好,免得饿了肚子还影响了别人的食欲。” 陈可可在一侧死命点头。 楼玥被她们同仇敌忾气得不行,却也知道自己在这里讨不了好,干脆就起身走人,“不吃就不吃,我看你们这幅嘴脸才影响食欲。” 她跺着脚步从客厅走向楼上的房间,每一步都像是在地震,想着就算那几个人怎么样,张驰总不能真让她赌气不吃饭,而朋友的表妹都没有吃饭,g大不管怎么样也应该来劝一下吧。 她就要等他们都来劝她再去吃饭。 她心里想得好好的,回到房间还特意洗了澡换了衣服画好妆,力求在g大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她上楼时,张驰正在和林寒玩赛车,带着的耳机震天响,晚饭一上桌更是直接就忘了自己还带了个人来,挥舞着双筷子和专注吃饭的林寒抢食。 秦格知倒是注意到少了个人,可少的人本就是个碍眼的,一旁的静好还因为疲惫有些食欲不振,他忙着让她多少吃一些,更没心思去管少的那一个人。 应果抢下了最后一筷糖醋藕片,一边美美地嚼着一边感慨——但使龙城飞将在diewhyyoutry! 第二天,老天像是知道他们准备出去大玩一场似的,毫不吝啬地给了明媚又不晒人的阳光,湛蓝的天和深蓝的海水真的难分界限。 秦格知本来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出海,可张驰在他拒绝之后就揽了静好的肩,半是强迫着她往外走,一边还朝她挤眉弄眼,示意她配合一下。 “你不去也行啊,那给秦好妹妹当护花使者的任务就交给我了。”他用手揉了下静好的头,“秦好妹妹,你不要害怕,等会就算你掉到了海水里,我也会奋不顾身地来救你的!” 默默看着他演戏的林寒鄙视地呵了声,“我记得你自己都不会游泳。” 静好却是知道秦格知不想出海的原因,不想在这件事上和别人一起逼他,正要挣开张驰拒绝,就有人扯了她的手臂,牢牢地把她环到了怀里,牵着她一起朝停着的游艇走去。 静好抬头看他紧绷着的下巴,捏了下他握着的手,和转过来的他对视,目光剔透无一丝介怀,“你如果不想去,我们就一起回去休息。” 秦格知定定地看了会她,别开脸把视线投向远处深蓝色的海面,“我想去看看,”他像是在安抚着自己,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去看看大海。” 他的确是在害怕,却更抑制不住那种从心里漫上来的亲近的渴望。 感觉整个大海都在诱惑着他。 而且。 他又偏头看了眼静好。 他一点都不想把她交给别人,就算只有一天也不可以。他自己就会保护她,保护着她不会受一点的伤害。 包括来自他的伤害。 游艇前行了半小时,周围除了海还是海,之前还兴致勃勃的人都失了兴趣,纷纷回了内置的小客厅里玩牌,甲板上只剩下了静好和秦格知。 静好拉着盯着海面发呆的人后退了一步,避开甲板上溅上来的一大堆水渍,“踩上去会滑,小心点。” 她才说完话,就大大地打了个喷嚏,捂着鼻子还有些呆怔。 秦格知看着她笑了下,放下刚才的万般心绪,伸手捂了下她被海风吹得有些凉的脸颊,“在这呆着,我去给你拿衣服。” 静好目送他走向小客厅,确认不会出现什么变故让他变出鱼尾后,转回身就看着汪洋肆意的大海。 原先的秦格知,在受到那样的折磨后,是不是也回到了这片海域之中? 说起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家乡吧,比小小的陆地也要宽阔上不少,更加地自由自在没有拘束,而且诸多的传奇里,都把人鱼当成海底的真正霸主,他在海里时,又会是怎么样的样子? 而且她好像还没见过他的鱼尾。 她杂七杂八地想了一堆,等发现身后有人靠近时,楼玥已经就站在她几步之外了。 “秦好,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仗着自己出身好,处处看我不顺眼就算了,为什么现在还要来和我抢人?你知道我喜欢他喜欢了多久吗?我从他发第一首歌的时候就喜欢他,每天都关注他,时时都关心着他。而你呢?你认识他才多久?你不过就是看不惯我才要和我抢,我别的都可以忍,这个绝对不能忍,你不要以为用了手段让我挨饿我就会放弃……” 她越说越没分寸,静好连反驳都懒得,遇见这种以为“天下皆我妈”的神经病,就只能有多远避多远。 她抬腿就走人,楼玥却不知是抽了什么风,突然就上来使劲地拽了一把她的胳膊,“怎么?你心虚了想要走人?” 她拽了一把后正松手时,船身突然就晃了下,静好脚下一滑,顺着歪斜的船身,直直地就越过一米多的护栏,仰躺着就摔下了海面。 最后一眼看见的就是不远处秦格知满面惊慌到血色尽失的神色。 张驰还真是乌鸦嘴啊,没事说什么她会掉下水啊。 船身突然一晃,在船舱中的众人听见一声尖利的尖叫冲出小客厅时,正好看见一个人影砸向平静的海面,再也寻不到一丝的踪迹。 “秦格知!”解楠最早回过神来看到正准备随之跳下去的人,立即冲过去一把抱住人,“你冷静一点,我们马上停船回去打捞,这里附近连个岛屿都没有,全部都是一片大海,你就算跳下去,也……”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格知就挣开了他的手,冰凉刺骨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呆站在一边的楼玥,每一丝视线都恨不得把她分割了。 “是你把她推下去的,她要是真有什么不好,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所有人的视线都诧异地看向呆站着的楼玥,一回头却发现秦格知也跳入了水中,波纹一震一荡,再也没有踪迹。 解楠骂了声,立刻就冲向驾驶室,跑了几步后回头死死地瞪了眼还呆站着的楼玥,“我不管你是谁的家属,今天他们要是真出了事,这两条人命都要算到你头上。” 楼玥抖了抖唇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求助地看向在场唯一可能会帮她的张驰,却只看到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她心下一抖,下意识就推卸责任,“我,我只是让她和我说话……” 她环顾了一圈,发现没有一个人会站在她这边,“这不是我的错,是她故意要找我的麻烦,是她抢了我喜欢的人,是她不让我吃饭……都是她自己的错,我只是拽了她一下,都是她自己的错!” 她的语气从惊慌失措到笃定,显然已经认定了自己所说的才是事实。 应果拦住要扑上去揍人的陈可可,拽着她往驾驶室走,“我们先把人找回来,找回来再揍死她。” 话是这样说,可她自己心里也越发没底。 这么大一片海域,低下还不知道会有什么,g大和月大会遇到什么,能不能安全回来,谁都不能说句准话。   ☆、第28章 人鱼王子(完) 静好在入水前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蜷缩了身体保护内脏,减少自己拍在水面上时所受到的冲击力,一边庆幸自己掉的位置还算运气不错,不然被螺旋桨哪怕打上一下,都能让她分分钟给海洋增光添彩。 但砸进水里的那一下还是让她受了些苦头,再加上昨天的疲惫,一瞬间似乎连对四肢的控制能力都失去,只能无力地感觉着自己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晃晃悠悠地向下沉去。 等她缓回些力气,准备先浮出水面时,睁开眼就看见海水中模模糊糊的人影,银白色的鱼尾在身后自然地游摆,焦急地左右环顾着在寻找着什么,一条颜色鲜艳的小鱼游到他身边晃了晃,带着人就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果然找得到她啊。 静好心下松了一口气,放心地闭眼卸了力道。 秦格知在跳下水的瞬间就化出了鱼尾,银白色的鱼尾就像是他平常看见的那样,在光线稀少的水底下都还折射着类似于月光的色泽,他往下游了游,免得让船上的人看见踪迹。 而看着茫茫的海域,他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只能凭着记忆,按着之前船行的方向回溯回去,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就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她死了。 他加快摆动鱼尾的动作,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感谢自己是人鱼。 如果找不到她,或者是找到了她的尸体,那他就留在这片海域之中,再也不回去了。 他们要永远在一起。 他用力游了一阵,却听见了些喧嚣的人声,谨慎地抬头看了下,却看见自己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游回了原先的海岸。 半个多小时的船行,于他全力不过几分钟。 估算了下自己的速度,他立刻就掉头回去,路上遇见了几队鲜艳的鱼群,看见他都瑟缩又仓皇地避开了,小小的身体在水中几晃就不见了身影。 他压下焦急难耐的心绪,拦住了一队鱼群,指使着他们去帮忙寻找落入水中的人,一边就在静好大概落水的地方寻找,可一个人在海水中是那样的渺小,他又确定不了确切的位置,就相当于是在大海捞针。 等他终于找到了在水中不断下沉着的人,冲过去把人抱在怀里时,所有他能做的事,只是一边死死地抱住了人,一边避开可能被发现的地方,露出水面颤抖地用手去试她的呼吸。 安静得没有一丝呼吸。 秦格知抖着手把静好放到了一侧小岛的海岸上,按着之前无意中看到的急救方法去救她,贴上去做人工呼吸的双唇都是颤抖着的。 醒过来,你一定要醒过来。 他再次俯下身将呼吸传递过去,耳边就听到了什么落地的声音,抬头才看见那颗掉在她脸侧的珍珠。 会有鲛人在岸,对月流珠。 静好咳出一大口水,又难受地咳了几声,终于挣扎着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了在眼前的人。 熟悉的脸,熟悉的轮廓。 “哥……” 她刚挣扎着发出一个音节,就听见“噗通”一声,刚才还在的人瞬间失去了踪迹,溅起的水花倒拍了她一脸。 真的变成人鱼了啊。 她躺着没什么力气再多动弹,干脆也就放弃了起身去追,笃定那条人鱼一定不会就这样把她孤零零地扔在原地。 海风很大,她又浑身湿透,吹了几分钟就连打了十几个喷嚏,正要打下一个时,一张硕大的芭蕉叶就盖了上来。 静好躺着没动,那张芭蕉叶很快就被风吹走了。 没几分钟又盖上来一张。 接着又被吹走。 又盖上,又吹走…… 这一系列的动作重复了好几遍之后,静好已经在无聊和疲惫的折磨下晃悠悠地进入了梦乡。 等到她的呼吸变得平顺又自然,一直躲着的秦格知终于又拿了张芭蕉叶凑过来,这次还贴心地拿了几块石头,试图用石头压住太没有重量的叶子。 就在他越过静好要去压内侧的叶子时,上一秒还熟睡着的人立刻以之前完全没有过的敏捷的动作翻了个身,眨眼之间就把他压在了身下。 秦格知立刻就挣扎了起来。 静好垂头靠在他颈侧,有些过热的呼吸就喷在他的耳边,一下一下伴随着她有气无力的声音,都直直地传到了他的心脏上。 “哥,我没有力气,你不要再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了。” 秦格知瞬间停住了挣扎,死死地握拳把手垂在两侧,不去把人抱在怀里。他看着头顶的蓝天,身下还有一阵接着一阵涌上来的浪花,不断地润湿着他身下的沙子,提醒着他如今的状态。 他最不想让她看见他如今的模样。 如果她害怕,如果她厌恶,那他该怎么办? 静好没想到他真的就停止了挣扎,却还是绷着根神经不敢松了手,只把头软软地靠在了他肩侧,传递着无尽的依赖和信任。 “我掉下去的时候,还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她突然用平静的语调说话,像是没注意到他瞬间的紧绷,“但那个时候,我就突然看见了你,看见了你的神情,我想,这下就不用怕了,你一定回来救我的。” 秦格知的手慢慢地放上了她的背,轻轻地安抚着。 “也就是在水里,我都快要晕过去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你朝我游过来。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静好抬头定定地看着他,看得被看的人终于受不住地瞥开了视线不再和她对视,耳后一片通红。 “我那时候在想,”静好突然伸手往下,按在了秦格知的鱼尾上,手指沿着鱼鳞的弧度慢慢画了个半圈,另一只手牢牢地就按住了意图挣扎的人,完全没了之前虚弱无力的样子。 而秦格知到底是怕伤了她,就算挣扎也不敢太过用力。 “我在想,我真是喜欢你这条漂亮的大尾巴。” 秦格知所有的动作都被按了暂停键,盯着眼前的人连眸子都不曾转动一下。 静好也看着他,毫不回避地和他愈发深蓝的眸子对视,“秦格知,”她难得地叫了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放在心弦上拨动着,娓娓地振荡着心脏,“你也喜欢我对吗?我看见你之前的神情了,你在担心我,你在害怕失去我。” 她放慢了语速,故意让他把每个字都听清楚。 “我也很担心,担心再也见不到你,再也没机会把想说的话告诉你。” 秦格知愣愣地看着她,连该如何反应都忘了。 他微张着嘴完全不知所措的模样逗乐了静好,她低头在他微启的唇上亲了一口,满眼都是笑意。 “所以,我现在就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也喜欢你漂亮的鱼尾。” 话才说完,她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一手护在她腰间,一手护着她的口鼻,整个人都被带到了一片汪洋大海之中。 四处都是水,静好干脆就放弃了挣扎,伸手环住秦格知的腰身,顺着他的力道就把头靠上上去。 在她要被憋得缺氧之前,秦格知终于抱着她浮出了水面,深蓝色的眼眸在浸水后变得愈发地澄澈,一眨都不眨地就直直盯着她,带着不再掩饰的深情,拥挤着狂喜和不可置信。 “你说真的吗?” 他的语调里还带着颤抖,双手却环在她身后死死地抱住了她,像是想把鱼尾摆得更远些,却又忍不住紧紧的靠拢过来贴着她,害怕又勇敢地把最残酷的现实完整地告诉她。 “我为什么要骗你?” 静好反问了一句,在水底下的双腿环住他意欲撤退的鱼尾,漂亮的鳞片在此时就像是被驯服了的小兽,服服帖帖地包裹着弧度漂亮的鱼尾,带着冰冰凉的温度,格外柔软的鲛纱从她脚底穿过,像是吹过去一阵清风。 “妈妈从小就和我说哥哥有些不一样,原来是不一样在这里。”她有些不服气地戳了戳秦格知愈发精致诱人的脸,“难怪学什么都比我快,长得也比我好看,原来是天赋就不一样。” 她的语气倒像是在嫉妒昨天妈妈少给了她一块糖。 秦格知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却被她的语调诡异地安抚了,他看着眼前并没有表示出过多惊讶的人,彻底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原来,在她看来就是这么点大的事啊。 她不惊讶,也不害怕。 还说会很喜欢。 最大的担忧在刹那间落下了心头,他再也忍不住心里铺天盖地而来的巨大欣喜,就算是将自己整个浸在最能平静包容的大海之中也再难压住汹涌澎湃的情感,恨不得把她死死地按到自己的怀抱里,再也没有一点分离。 他深爱着的人,也正喜欢着他。 秦格知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用最珍视的力量把她环到怀里,像是在捧着一件稀世难觅的珍宝。 “对不起,让你先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低头把微凉的唇压过去,剩下的声音含糊在唇齿之间。 “我爱你,我更不能离开你。” 静好又一次被浸入深蓝色的海水中,但四周的海水却变得温和而包容,就像是一直停留在她眼前的那双眼眸,倒映的满满都是她。   ☆、第29章 人鱼哥哥 秦格知在七岁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和别的小朋友有些不一样,他们不能只听一次就记住旋律,不会在粗粗了解一种乐器后就能用它演奏出动听的歌曲,也不会和他一样,对水有种近乎是迷恋的依赖。 他几乎是用一种动物的直觉,默默地就拉开了和周围的人的距离。 包括家里的妹妹。 而就在他十七岁那年,在秦家爸妈为了庆祝他大学毕业的家宴上,他在洗手时就感觉到了脚上密密麻麻覆盖上来的鳞片,一片片细密地像是鱼鳞。 他变成了人鱼。 于是所有的秘密都揭开了,包括他为什么不像秦家爸妈,包括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直觉和天赋。 他根本就不是人。 尚是少年的人鱼在一夜的沉思之后做出了决断,用想要独自发展的理由搬出了秦家,藏匿在一座平平无奇的城市的高楼之上,用再消极不过的情绪躲避着正常的人际交流,除了几个还能说话的朋友,孤单得都能去数鱼尾上的鳞片。 如果不是她那样不打招呼,强势又温柔地就扎进他的世界之中,也许他真的会在城市中孤单变老,从此与热闹温暖再无干系。 如果不是她…… 秦格知想着之前的心事,低头就在怀里的人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想把满腔的爱意和温情就这样传递给她,没想到却刚好惊醒了快要睡醒的人。 静好动了动,在他颈侧轻轻地蹭了几下,初醒的声音还带着含糊,“唔,我不想起床,让他们自己去玩就好了。” 他们两人在那座小岛上困了两天才被搜寻过来的搜救小队找到,刚回到酒店又被两个女生抱着痛哭了大半天,折腾到夜半才填饱了肚子梳洗好休息。 现在连抬下胳膊都嫌累。 秦格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享受着如今亲密的距离,“恩,你再睡一下,他们不会来吵我们的。” 他昨天跟着她进到房间时就看见了解楠他们几个一个劲地朝着他挤眉弄眼,其中的意思又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无非就是在感慨他因祸得福,英雄救美,终于抱得了美人归。 不会有人这么没眼色,现在还来打扰他们。 但不起床和接着睡又是两个概念,静好一醒透,也就熄了再睡的心情,反而想起来一件事,“你是不是喜欢这里?” 她想到这两天在那座荒凉的小岛上看到的秦格知的笑,比这么多时间里加起来都还要多。 他喜欢大海,喜欢它带来的无拘无束和熟悉的包容。 “要是你喜欢的话,我们就在这里买套房子住下来,”她皱了下眉,想到现在人少是因为旅游的淡季,如果到了夏天,说不定也会有很多的人,“要不直接去买个小岛也可以,更加安静,没有人打扰,如果以后孩子也有尾巴就不用躲躲闪闪了……” 她说着一抬头,就看见秦格知的脸色发白,像是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正想开口问,秦格知就怔怔地看着她,语调像是隐瞒了一个比鱼尾更为惊骇的秘密,却又不得不告诉她。 “糟了,我忘了告诉爸妈。” 秦格知脸上的笑消退得一干二净,拜良好的记忆力所赐,他立刻就想到了秦好十四岁那年,秦爸知道有个人正在追她时的反应,要不是秦妈拦着,估计会直接举着小提琴敲那个小男生满脸。 那他这是,算监守自盗? “现在打电话去告诉他们也还来得及。”静好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安抚不了他,干脆就去拿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了秦爸的电话,三言两语就把最近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并通知了他们已经在一起的事实,然后就应了声把手机递给了他。 “爸说有事和你说。” 秦格知呆着接过手机。 “小秦啊,你果然就在边上,”秦爸那边的钢琴声听了下来,秦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也凑到了电话边,“我也没什么要和你说的,你找个时间回来先把户口本上你自己的名字移出去,不然到时候□□不怎么方便。” “还有啊,”秦爸复述着秦妈小声告诉他的话,“以后孩子要生两个啊,一个叫外公,一个叫爷爷,你妈也想过个当奶奶又当外婆的瘾。” 直到挂了电话,秦格知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他以为这会是个问题,但秦爸秦妈的态度,俨然比静好知道他是人鱼时还要更加镇定。 “放心,”静好捏了下他的脸,扯破他还有些呆愣的神情,“就算以后爸妈看到他们的孙子和外孙有条鱼尾巴,也一定会说鱼尾好可爱,他们的孙子和外孙就是这么厉害又与众不同。” 秦格知松了口气,觉得到时秦爸秦妈还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紧了紧手臂把人抱回到怀里,让她压在自己还砰砰跳动着的心口上,嘴边的话绕了又绕,最后还只是说了句,“谢谢你。” 谢谢你能来到我身边,揭开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惊喜。 在床上赖了一上午,起床梳洗又吃顿迟到的午饭,两人漫步出酒店时,远方的太阳都已摇摇欲坠,将海面染上了金红色的霞光,几个孩子在沙滩边上堆着城堡,奶声奶气地邀请着自己的小伙伴去住。 他们牵着手从那几个孩子的边上经过,就听见一个孩子在大声嚷嚷,“这是我的媳妇,妈妈说了,我只要背了媳妇,就能请媳妇去我家里住!” 静好被那孩子的话逗笑,歪着头看秦格知,嘴角满是笑意,“怎么,哥哥,你要不要背一下媳妇?” 她的语调太过调侃,用的又是那样的称呼,脸皮薄的秦格知被她逗得羞红了脸,连责怪的话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别闹。” 静好倒是听话,转回头去一脚踩出一个沙坑,走得专心致志。 走出几步后,相握着的手又被捏了捏,秦格知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可抑制地泛红,却别扭地坚持着和她对视,“背了媳妇,就能请你去我家里住吗?” 静好憋住笑意皱起眉头,一脸的不情愿,“刚才说的时候你不是不愿意吗,现在已经过了有效期了。” 果然,她的话一出口,秦格知的神情就瞬间落寞下来,连握着的手都放开了,偏偏脚步还不停地向着前面走去,如果不是脚步越来越慢,那闹脾气的控诉表现得还是很明显的。 就在走出几步的秦格知犹豫着停下脚步,想着回头时,身后的踩着沙子的声音越来越近,柔软的身体带着熟悉的温度整个扑倒了他背上,压着猝不及防的他微微弯了腰,稳住平衡,同时就伸手托住了夹在他腰间的双腿,稳稳地就把人背在了背上。 静好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吐息正好就在他的耳畔,看着那里一点点红到透彻,“哥哥真是好骗,我不过就和你开个玩笑,你居然也会相信。” 秦格知一脚一步踩得稳稳的,没有再去躲闪她的亲近,语调有些沉闷,“我只是有点生自己的气,没有抓住机会。” 他连说句情话都不会,每每都是要她主动。 “机会又不是只有这么一次,”静好趴在他肩上,声音温软,“你要是想背,一直背下去都可以。” 就因为她那一句话,秦格知硬是背着她绕了一整片海滩,直到回程时看见刚才还叽叽喳喳叫嚣着的那几个孩子一个个站在海边上看着一艘精致的小船被不断涌来的海浪带得越来越远,却只能皱着包子脸不敢跑去捡。 静好拍了下秦格知的背示意他放她下来,感觉到他不放心地跟着她走了几步之后赶紧回头让他停下脚步,“我只是去帮他们捡下东西,不会出事的,你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她安抚完某个还在担心的大孩子,又安慰了那几个已经掉了金豆子的小孩子,朝着小船的方向走了几步,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 秦格知一直盯着海浪的起伏,看见她又冒出头来时才松了口气,看向朝着这边走来的人,脸上的温柔消退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带上了丝丝的厌恶。 楼玥被他吓得停住了脚步,绞着手指期期艾艾地开了口,“g大,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我来这里……” “我不喜欢你,”秦格知冷着声音开口,直接就把话说死,“不但不喜欢,我还厌恶你,你不用在我身上再花心思,最好还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 楼玥没想到他一开口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承受不住地倒退了几步,看见他真的不再看她,又把视线投向远处的大海时,捂着脸挡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朝着酒店的方向跑去。 正好静好握着小船从海水中站起来,朝着欢欣鼓舞的孩子走去,嘴角全是温柔不过的笑意,远处的夕阳缓缓落下,给她镀上了金色的光泽,就像是来到人间拯救所有不幸的天使。 秦格知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想了想直接传到了微博上。 格物v:我的天使,所有的爱。 小剧场 为了对最近一段时间无比热情的读者们表示感谢,我们今天特地请来了萌萌哒的人鱼哥哥,来回答读者们提出的一系列问题: 1、喜欢什么体位? 人鱼哥哥:体位是什么?身体的味道吗?那是不是有错别字了? 2、喜欢什么称呼,哥哥?老公?还是…… 人鱼哥哥(红脸):只要是她叫的,随便什么都可以。 3.最喜欢妹妹哪里?(很纯洁的问) 人鱼哥哥:咳咳,最喜欢的话,那就是她的眼睛,我很喜欢她认真地只看着我的时候。 4.如果有情敌出现,哥哥会吃醋吗?怎么干掉情敌呢? 人鱼哥哥:我会吃醋,但不会对情敌做什么,如果她心里有我,那情敌再多也没用,如果她不喜欢我了,那就是没情敌也留不住她。不过,如果有人想把她从我身边带走,那我会带他去看海。 5.最喜欢和妹妹一起做的事? 人鱼哥哥: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只要在一起。 6、妹妹更喜欢鱼尾还是人身?自己呢? 人鱼哥哥:我还没有问过,不过,她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   ☆、第30章 人魔之子(1) 他很饿,非常饿。 他已经三天没有进食过了。 第一天时他被打得躺在地上根本起不来,只要一动就会有鲜血顺着他皮开肉绽的伤口淌下,带走他仅剩的温暖;第二天时他浑身发热,饿得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迷糊着就过了一天;到了第三天,他甚至希望那个男人能回来,随便扔给他一个发馊的黑面包,哪怕没等吃完,就会有一顿新的暴打。 但那个男人怎么可能回来,外面围着的人正在一边凶狠地叫骂,一边挥舞着比他胳膊还粗的钢棍,看着是想把每一个经过的人都给剁成肉酱。 他按住一只迷路到眼前的不知名虫类,甚至懒得将它按死,直接就塞到了嘴里。 细小得只能塞牙缝,居然也懂得在临死前挣扎。 他细细地咀嚼完嘴里仅有的东西,渴望不断的咀嚼,能给他带来饱腹的错觉,直到变成渣滓再尝不到一丝味道,才恋恋不舍地吞了下去。在角落里竭力把自己团成了一团,裹紧身上只能称之为破布的衣服,免得身体的温度下降得太快,在饿死之前就把自己冻死。 第四天的中午,门口的那群守了一天一夜的人终于厌倦了守株待兔的游戏,再次冲进屋子里来砸了一遍早就破烂的东西,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 直到确定所有的声音都走远了,他才推开身上腐烂变味了的垃圾,从藏身的角落里钻出来,放松刚才下意思屏住的呼吸,小口小口地喘息着。 饿,还是饿。 就像是从脑海里烧起了一把火,让他恨不得破开自己的肚子,把里面的内脏都扯出来吞下去。 他把胳膊凑到了嘴边,看都懒得看上面的污渍,一口就咬了下去,把温热的血液吸到嘴里,再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 他得先有力气,才能出去觅食。 周围住着的都是这个城市里最肮脏的存在,他们就像是一群游荡在下水道里的老鼠,能为了一块黑面包打破兄弟的头,也能为了省下一口馊牛奶,毫不犹豫地就把哭喊着的孩子蒙死。 他撑着无力的身体走了一会,踏过泥泞的路,竭力在路边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里,挺直了脊背。 他要是倒下了,那些等着的人一定不介意帮他“收尸”。 春风才刚刚吹过这片土地,却连根草都没能留下。 也是,才冒出个苗苗就被抢着挖走塞进肚子里了,哪里还能等到它长大。 他一直走到了荆棘丛前也没发现可以果腹的东西,察觉到身后盯着他的那些视线都已经消失了之后,他终于支持不住地坐倒在了地上,隔着带着刺弯弯绕绕的树根,看见了那边绿茸茸的草地。 那是有别于他们的另一个世界,是足以把他们这些渣滓杀死的另一片天堂。 但他要是再找不到吃的,势必要去地狱了。 瘦小的男孩再次站了起来,枯枝一样的骨节发出各式声响,他摇摇晃晃地拨开挡在身前的荆棘丛,踏入那片未知的世界里。 维利尼亚庄园是帝国的皇帝陛下亲赐给同母弟弟克洛维拜伦冯塔布里斯公爵的皇家庄园,恢弘的哥特式城堡建筑被庄园里广袤的土地围绕着,骑着马绕庄园奔跑都要花上足足一天的时间。 而现在,这座接待过七位帝国皇帝的年代久远而醇厚的庄园却被一群急急忙忙搜寻着什么的仆人们翻了个底朝天。 系着白围裙的女仆长莉维亚女士简直要焦头烂额了,她焦急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听着一个个急匆匆地跑来汇报着没找到的仆人,简直恨不得抛弃了该有的礼仪,照着他们的屁股上来一脚。 “没找到就接着找,不要站在这里等我一遍遍地重复!”满头银发的女仆长忍不住捂住了额头,“哦,我亲爱的克洛丽斯小姐,冬天才刚刚过去,您这么就能这样擅自跑出去呢?” 她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千万保佑我亲爱的克洛丽斯不要跑到东边去,那里和那群粗俗不讲理的野蛮人只隔了一段荆棘……哦,那群不讲理的人,他们是上帝派来人间的撒旦,一定会吓坏我美丽又柔弱的克洛丽斯的……” 她的祷告还没有结束,一位男仆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找到了,找到了,马场的老约翰说小姐骑了一匹马,朝着东边去了。” 他的话才说完,受到了巨大惊吓的女仆长已经虚弱地捂住胸口晕倒在地。 静好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解了系在马身上的精巧的食盒和水囊,拍了下马,让它自己随意觅食去了。 她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看着蓝天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这幅身体在冬天时还真是虚弱,连带着她都只能躺在床上养了半个月的病,都快忘了外面的空气是什么味道。 肚子里传来一阵饥饿的号角,她侧着身打开了手边的食盒,里面还热乎乎的糕点散发出了一阵浓郁的奶香味,她正伸手拿了一块,身后草坡的背阴处却突然传出了一阵更响亮的号角声,她探身一看,正好和一双抬起的眸子对视了正着。 那双黑到不可思议的眸子就像是不知有多深的深井,黑黝黝地看不见一点亮色,却又诡异地发出了和雪地里的饿狼极为相似的深绿色渴望。 她手里的糕点一下没握紧,骨碌碌地滚到了男孩脚边。 【叮,目标人物已锁定,请再次确认人物信息】 【艾伯特,光明圣女和魔王的亲子,融合人魔血液而生,魔力强大,原由母亲在人界抚养长大,对人类有好感,在人魔之战中守卫了人类。现母亡,受到继父的虐待,平民窟长大,衣食难济,对人类观感差,率领魔军攻占人界】 【任务内容:确保他在人魔之战中,守卫人类】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掉在地上的玫瑰奶糕,那个颜色干净得像是冬天里刚落下来的雪的东西带着一股奇妙的味道,像是在记忆深处里,曾有人偷偷塞到过他嘴里的糖块。 他不自觉地咀嚼了一下,试图咽下嘴里分泌出来的口水,却只尝到了刚刚胡乱嚼过的草根的苦涩。 看起来是能吃的? 黑乎乎脏满了污泥和血渍的手伸向地上的奶糕,正要拿到的时候,刚刚在草坡上看见的人突然就出了声。 “等一下,那块太脏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男孩已经飞快地捡起了草地上带着泥土和草屑的奶糕,迅速地塞到了嘴里,胡乱咀嚼了几下就囫囵吞了下去,然后,毫无意外地被咽住了。 静好无奈地把另一边的水囊递了过去,看被咽住的人警惕地看着她,又快速地后退了几步,只能拔掉了上面的软木塞,把带着温热牛奶味的水囊塞到了男孩手里,感觉到他浑身的肌肉一紧,再次就要逃开时,立刻松了手。 被松开的水囊“啪嗒”一声掉在了草地上,乳白色的牛奶从深色的水囊口流出来,在嫩绿的草地上沾湿了一片。 静好正要俯身去捡,一个比她更快的身影捡了地上的水囊,一口气就把里面还有些烫口的牛奶喝得一干二净。 喝完后还迅速地把水囊藏到了身后,用那双深黑色的眸子防备地看着她,似乎是在担心她把水囊抢回去。 静好有点哭笑不得,正要说些什么,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以及一声声呼唤着她的仆人。 吃着草的马儿听见了驯马师的声音,昂起头嘶鸣了声。 那群人很快就会找到这来。 黑眸的男孩显然也已经听到了动静,他藏在身后的双手握紧了手里的水囊,盯着她的眸子里带上了几分敌意,正对着她就朝后退了几步,等待着不被她注意到的时机拔腿就跑。 静好拉起累赘的华丽裙摆跑了几步,把食盒塞到了他怀里,不等他再有什么动作就回头朝着仆人们过来的地方跑去,跑了几步之后又停下来看了眼还蹲在原地的男孩,细软的声音里带了微微气喘。 “朝你来的路跑回去,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她站在草坪上,朝着下面的男孩微微笑了下,一阵温暖的春分拂过,摇动了她华丽繁复的裙摆,刚冒出头的嫩绿小草都在她脚下弯下了腰,卑贱地亲吻着她脚下的土地。 身份尊贵的姑娘站在草坡上朝着他行了个优雅的见面礼,金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泽,“很高兴遇见你,希望我们下次还能见面。” 她的身影很快就从草坡上消失了。 他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没有按照她说的立刻离开,反而是偷偷跑到了草坡边,谨慎又胆怯地露出了眼睛,朝着一直没有看见过的另一边的世界望去。 刚才还对着他笑的少女利落地跨上了一匹健硕的黑马,扬了下马鞭,朝着另一侧不断接近的人群奔驰而去。 而在不远的地方,一座恢弘的建筑挡住了正在下落的太阳,只泄出了点点的光芒。   ☆、第31章 人魔之子(2) 春天对维克城东区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年里最可怕的季节——积攒下来的食物早就在漫长的冬季里消耗殆尽,而秋季却仍是遥遥无期,西南的风又吹来大量的泥沙和刺鼻的各式气体,轻易就攻破了他们饥饿无力的躯体。 就连冬天可以用以解渴的白雪,在这时也只是带着腥臭气味,不知何时就能给他们带来疾病的灰黑色雨点。 艾伯特蜷缩起身子躲在墙角,床上大手大脚躺着打呼噜的是他的继父大卫,他昨天才从同流合污的赌徒那里赢了一小笔钱,却全然忘了在破烂的家里挨饿的继子,转身就在酒馆里花了个精光,回家时还抽了鞭子狠狠地发泄了一顿。 他蜷缩在墙角里,昨夜还在流着血的伤口现在已经只剩下暗红色的伤疤,痒得他恨不得抠破了那层血痂,用温热的鲜血来熨烫肌肤。 干瘪的肚子里再次发出了一声嚎叫。 他看了眼床上鼾声震天的继父,偷偷拿出了贴身藏着的水囊,米白色的囊袋上还印着繁复的花纹图案,是一朵正要绽放的漂亮花朵。 他举起水囊,把囊口凑到嘴边,吞咽的动作像是在品尝着什么绝世美味。 实际上里面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他似乎还能闻见那股味道,淡淡的,带着之前咀嚼过软软的白色小方块的美味,像是最能蛊惑人心的魔鬼一样在他心头挠着。 他又想起了那个站在小草坡上回身看他的人,她华丽的裙摆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布匹,却一点都比不上她脸上的笑意。 她说希望下次能见面。 他其实更希望能见到软软的白色小方块。 越想,肚子里的饥饿感就越明显。 他看了眼床上还在不断打着震天的鼾声的继父,他吃饱喝足,往往能睡上一天都不会醒过来。 窗外的太阳在浓雾的遮挡下几乎看不见,不过中午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勉强混了饱饭的人和饿着肚子的人在这时候都不愿意出来消耗仅有的力气,他可以乘着这个时机,再次穿过半个城区,去那里看看。 他边想着边把水囊藏好,像往常一样,咬破了手腕喝了些自己的血,感觉到身体渐渐地有了力气之后,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荆棘丛边一如既往的没有人,他刚准备从之前的那个小口子里钻进去,就听见了那一侧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听说荆棘那边的人,手里都有这么长的剑,骑着高大的马一圈一圈地巡逻,看见有靠近的,连句话都不问,直接就把你戳死了,挂在城楼上晒成干尸……” 这是他唯一一次被继父带到酒吧时听见的一个人说的话,他们那时正在说着那片城堡里搬来的新主人,是一个把他们东区的垃圾都杀光都不会受到惩罚的一个贵族。 他在原地楞了下,迅速地朝左右看了眼,挑中左边一棵枝叶茂密的歪脖子树,不高的树让他很快就爬了上去。 他趴在粗壮的树枝上朝着下面看。 骑马来的人是她,手里没有很长的剑,只有他上次见过的装着小白块的盒子,以及和他身上一样的水囊。 不过都要比上次的大了不少。 她下马走到了他之前站着的位置,弯下腰从荆棘丛里解下了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的东西和她现在拿来的一样,就是味道有些不同。 一个更好闻,一个更熟悉。 他忍不住就在树上吞了一口口水。 树下的女孩的嘀咕声随着香味一起飘在了他周围,“真是的,还真是从来不来拿吃的,难道最近都吃得饱?” 这是,给他的? 男孩对摆在面前的巨大诱惑还存有疑心,忍住了扑下去大吃一顿的*,咬着舌尖在树上等着。 只要她走了,只要她走了就好。 树下的女孩把新的事物装回到小包裹里打算挂回去,系上的时候手抖了一下,锋利的荆棘划破了她柔嫩的皮肤,鲜红的血液一向涌了出来。 他忍不住吞了一大口口水。 安静的环境里,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动了树下的人,她抬头看过来,碧绿色的眼眸一下就看见了躲在树荫见的他,露出了一个硕大的笑。 “是你,你终于来了。” 被发现了,男孩也就不再躲下去,活动了一下身体,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深黑色的眼眸僵持了一下,硬生生地转到了被突然站起身来的人掉到了地上的食盒和水囊上。 她的血的味道,比他自己的都要好。 他好饿,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饿。 他朝着地上的盒子扑过去,直接打开抓了一个塞进嘴里,又飞快地拧开水囊喝了口,接着再塞,再喝水…… 静好本来想过去让他吃新鲜的,看见他进食的速度和因为她靠近而猛然僵直躲避的身体,明智地把嘴里的话吞了下去,掏出随身的手绢捂住伤口,再也不打扰他。 没真正尝试过饥饿的人,根本不知道饥饿会把人逼到什么地步。 空气中的血腥味淡了许多,他疯狂进食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把盒子里的最后一块小白块吃完,水囊里的最后一滴牛奶也喝完之后,他看了眼还绑在荆棘丛里的小包裹,终于抬头看了眼坐在两步之外的女孩。 她这次穿的是另一套裙子,浅蓝色的华丽裙摆上绣着金色的线,连在被遮蔽住了不少光芒的地方,都还在闪烁着自己的光芒。 他知道那是金线。 是一个手指长就比他们的命还要贵的东西。 “你还没吃饱吗?”静好注意到他停留在她裙摆上的视线,以为他又要开始挖草吃了,“荆棘丛里的那些也是给你的,你拿出来吃没关系,不过最好还是不要一次性吃太多,会不舒服。” 突然吃太多会吐的,他知道。 男孩移了视线,转到她一直捂着手绢的地方,潮湿的空气里还是有一些不断漏出来的血腥味。 他舔了舔嘴里尖利起来的虎牙,发出间断的几个残破音调后,终于能说出完整些的单词,“你……流血……还……” 声音暗哑破碎,显然是好久没有开过口。 静好愣了下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伤口,对着他温和地笑了下,“没关系,再过一会就会愈合了。” 这具身体是标准的贵族小姐,金发碧眼,肤白体弱,而且血小板的容量似乎还偏少,不至于到血友病的地步,但是受伤之后,伤口凝血的速度,要比正常人慢上许多。 好在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照顾,受伤的机会少之又少。 她看了眼绷着神情的男孩,觉得能让对方主动开口和她说话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我叫克洛丽斯,住在这个庄园里,你呢,你叫什么?” 她的问题让男孩疑惑了一下,他似乎是很用力地想了想,终于断断续续地挤出了几个字,“艾……艾伯……特。” “艾伯特。”静好重新念了一遍,微微上扬的尾音和少女特有的音调让简单的单词增色不少,“这个名字的意思好像是高贵的聪明,人类的守护者,艾伯特,给你起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很喜欢你。” 如果历史没有被改变,有圣女母亲护着的艾伯特,一定会比现在生活得好。 “喜欢?”男孩皱眉,显然是不理解这个词,他的主要心思还被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困扰着。 她还在流血。 而且脸色也越来越白了。 他猝然就伸手拽过静好捂着手帕的手,掀开了盖在上面的手帕,在迷人甜美的血腥味里,低头张开了嘴。 静好本来要抽回手的动作在感觉到他不过是在舔她的伤口时抖了抖,舌尖上数万个味蕾所带来的微微刺感在摩挲过她光滑的手背时被不断放大,细微的痒意直直地传到了心里。 更不要说对方还时不时地吸一下已经流出来的血液。 她不由自主地就挣扎起来,“艾伯特,放开我的手……” 被呼唤的人恍若未觉,握着她的手愈发用力,绷得肮脏的手上都透出了青灰的颜色,像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就快要压制不住的*。 就连脖子也涨得通红,一根根青筋愈发显眼。 “克洛丽斯小姐!” 一阵惊呼声突然传来,接着静好就被大力拉开,锋利的长剑直直地就指向还跪坐在地上的艾伯特,抬头看来的男孩嘴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被他飞快地伸舌舔去。 “不过就是一只肮脏的老鼠,居然也敢袭击克洛丽斯的小姐,我一定会把你的尸体挂上城墙,让所有人都见证你的覆亡。” 来的是负责巡逻的铜甲骑士队,举剑的队长暗自庆幸着自己所撞上的好时机,救了这位尊贵的小姐,说不定连皇帝陛下都会知道他的功绩并予以表彰,显赫得连银甲的那群人都嫉妒不已。 仿佛是想到了自己受封时的画面,年轻的队长麦克更加得意,轻蔑地用剑尖挑起了眼前这个肮脏老鼠的下颚,戳破他肮脏的皮肤留下鲜血来刺激他的快感,“准备受死吧,肮脏的渣滓……” “住手!” 静好推开死死挡在她身前的几个骑士,微微喘着气拉着艾伯特把他挡到身后,抬了下巴倨傲地看着队长就指在她跟前的剑,“骑士守则里,教导你可以将剑尖对准主人了吗?”   ☆、第32章 人魔之子(3) 麦克手一抖,仓皇间收了剑单膝下跪,语调都在发抖,“不是,克洛丽斯小姐,我只是在处决伤害您的人……” “他并没有伤害我。”静好握紧手掩藏住完全恢复如初了的伤口,看着那群还在眼前呆着不动的人,“你们还在这里,是想让我去告知大骑士长霍利阁下,说他手下的骑士玩忽职守?” 麦克僵直了身体,躬身告退后立即就带着骑士队的人退下,走开几步后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正好对上那双乌黑得像是深井的眼眸,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光亮,平白就让他打了个寒颤。 铜甲骑士队的人一走,静好知道自己也不能在这里多呆了,不说他们回去会遇上些什么人,就是她不在的时间一久,莉维亚女仆长也会发现,到时整个庄园都会鸡飞狗跳,她的耳朵又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得消停。 她回头看了眼不知何时又和她拉开了几步距离的艾伯特,柔和了脸上冰冷的神色,“你想和我回庄园去吗?” 男孩抬头看她,纯黑色的眸子中的戒备似乎削减了不少,连之前会藏到身后的水囊也只是拿在了手里,像是还没想明白她说的话。 “我想你和我去庄园里住,那里有吃不完的面包和牛奶,你想吃什么都可以。”静好直接就抛出了最诱人的诱饵,看着站在树荫下狼狈又瘦弱的孩子,他脖子上的伤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粉色。 艾伯特理解了下她的话,明显吞了口口水,却还是摇头拒绝,“不……” 他看着眼前的人,目光从她的华丽的裙摆慢慢地移到她的脸上,正好对上了那张温柔的笑脸还有些黯淡下来的碧绿色眸子,竭力想着词来为自己解释,“答应了……不走,不去别的地方。” 他的话说得没头没尾,静好却知道是那位光明圣女在临死前曾让他答应就呆在他继父身边,不要擅自去别的地方。 无非也就是担心他去了别的地方,被发现了身份死于非命。 那个继父虽然混蛋,但在整个东区的人看来,他的出身至少是不会被怀疑的。 她尊敬那位在众叛亲离后还坚持着生下孩子的圣女,明知眼前的孩子将会是她耻辱经历的最好证据,却还是悉心地照顾着他长大,没有将那些无辜的罪名加诸于他的头上。 不迁怒,这说着简单,可又有多少人做得到。 “好吧,”静好借着身高的优势摸了摸男孩脏兮兮结成一团的头发,似乎一点都没发现自己的白皙的手心里被蹭上了大片的污渍,“那我还是每天来这里给你送吃的,你自己挑有空的时间过来拿。” 艾伯特看了眼她手里被蹭上的脏东西,又看了下手里握着的水囊,想到刚才长剑下她护在自己身前时的背影,迟疑着点了点头,低低地“恩”了声。 一路走回去那个破败的房子时,满身狼狈的男孩都还在想着她最后的那个笑容,温暖得就像是上上个冬天时他曾晒到过的那次阳光,没有火烧一般的饥饿和疼痛,也没有充斥在耳边的各种叫骂,只有流淌过四肢百骸的温暖。 而且—— 他低头看了眼藏在胸口前的水囊,在空空荡荡的衣服的遮掩下根本看不出一丝踪迹,温热的液体隔着皮肤传递过来。 会有人这么慷慨地给别人粮食吗? 男孩稍微地迟疑了下脚步,路边一间破旧的房屋里,靠着门的地方还有一对男女在说着话,那个女人看见顿住脚步看过去的他时顿了顿,瑟缩着移开视线,推搡着那个几乎要倒在她身上了的男人,“有人在看呢~” 男人回头看了眼,看清他单薄的身躯后轻蔑地笑了声,低头就去捏那个还在推拒着的女人,“怕什么,不过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你该顾着点老子,不让老子可不给你饭吃。” 两个人推推搡搡地就朝着房间走去,艾伯特伸手按在胸前,温热的水囊在他平稳的脚步下没有丝毫的晃动,安静得像是不存在。 所以,给吃的,是这个意思吗? 想着问题就走到了房门前,里面的呼噜声已经消失,剩下的是几个粗哑的说话声,间杂着大声的咒骂。 会来这里的,只会是他继父的那些“朋友”。 艾伯特正想着现在要不要进去,身前的门就突然被推开了,若不是他躲得快,直直就要被砸到了脸,而门内站着的就是他的继父,一把肮脏的大胡子挡住了他半张脸,说话时喷出来的口气里尽是难闻的酒味,还夹杂着各种食物腐蚀后透出来的臭味。 “哟,你小子现在还知道回来啊?老子一觉睡醒,还以为你小子翅膀长硬了,自己拍拍屁股飞走了。” 身后的一群人发出震天的笑声。 “大卫,你养这小崽子有什么用,要是个女儿都可以逼她去赚点钱,就一个全身没几两肉的臭小子,你就是想卖也不会有人买啊。” 里面几人中最瘦削猥琐的一个男人接了一句,目光还在他身上上下逡巡,在看见他脖子下那都可以扣下来的污渍后嫌弃地撇了撇嘴。 “怎么没用,”大卫扔了手里的一个多可币出来,又照着他瘦竹竿一样的小腿上踹了一脚,“滚去给老子打酒去,小兔崽子。” 艾伯特低头捡了掉在污泥里的那枚多可币,转身就朝着酒馆的方向飞奔而去,把身后一连串的嘲笑声甩在身后。 胸前水囊里的水不停地在晃晃荡荡,一下下地敲在他单薄的胸膛上,像是在一声声地叫嚣着,涨得耳膜都鼓胀胀地生疼。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几个字在他“砰砰”直跳的心脏里来来回回地振荡,一双深黑的眸子愈发地暗沉无光,乍然抬头时连酒馆柜台上的小伙计都被他吓了一跳,打酒时手都在抖,心疼得一侧的老板娘大叫大嚷,抽出一条马鞭就朝他抽了过去。 他在一阵鸡飞狗跳里抓了被打满的酒囊就跑了出去,外面不知何时就下了雨,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都溅出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小水坑,飞溅起的泥点飞快地沾上裤脚。 怀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几乎和周围的气温一致。 艾伯特忍不住又跑得更快。 他冒着大雨冲进破败的房子中,却在门口处被从破败的房顶上漏下来的雨水浸湿的地面滑了脚,没有稳住重心就朝着因躲雨而缩在一起的几个人扑去。 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溅起的脏水溅了一头一脸,手上牢牢握着的酒囊划开一个弧度,直接就砸在离得最近的大卫的脸上。 本就破烂的酒囊被大力冲击后瞬间就爆开了,装着的酒液撒了大卫一头一脸,浇湿了他本就杂乱不堪的大胡子和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 “你个小兔崽子!”大卫暴呵一声,抄起手边一根手指粗的木棒就朝着地上还没起身的男孩打去,“你敢这样对老子!你忘了这么多年是谁供你吃供你穿,养着你这个赚不了屁点钱的狼心狗肺了?!” 艾伯特感觉到夹杂着风声挥下来的木棒,直觉地就蜷缩起身体,避开要害,本来照着后脑砸下来的棒子重重地敲在了他因瘦肉而凸起的脊椎上,带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你还敢躲,老子让你躲!” 大卫的棒子就朝着他避开的地方砸下去,没有被酒精剥夺去力道的壮年男人下起手来比平时都要凶狠得多,他只能徒劳地在地上翻滚着躲避,连站起身的时间都没有。 “上啊,大卫,不要连个小崽子都打不到。” “哈哈,我赌一个多可币,大卫今天是打不到那个小崽子了。” “谁说的,我就赌他能打到。” …… 周围的说笑声越来越吵,就像是一只利箭直冲着他的耳边而来一般,尖利粗噶的声音更是刺激了挥舞着棒子的人,一下下愈发不留情。 胸前突然就挨了一下,而同等的疼痛却没有传递过来,甚至连暴打都停住了。 艾伯特松动护着头的手臂,慢慢地睁开眼随着一众震惊的视线看去——胸前破旧不堪的衣服被打出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藏在衣服下的水囊,上面的那朵开得正盛的花朵沾上了棒子上的血,平添几分妖异。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认出了眼前的东西,惊讶得连音调都有些破碎。 “这是塔布里斯公爵的家徽!” 周围的几人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停驻在了还举着棒子的大卫身上,“你家小崽子居然敢去公爵家里偷东西?那位可是皇帝陛下的亲弟弟!万一被知道了,我们,我们……” 说话的人没有再接着说,但剩下的几人都已意识到他未完的话,本来还泛着大喊后的红晕的脸上瞬间苍白,立即就和大卫拉开了距离,连滚带爬地跑出了破败的房子。 大卫手上的棒子脱力掉到了地上,他一把抓起水囊,又立刻像被火焰灼了手般将水囊远远地扔了出去,蹲下身来就死死地扼住了男孩脆弱的脖颈,“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个小兔崽子,拿着你的尸体去想公爵大人告罪,他一定会饶恕我的,我要杀了你!” 他的双手越收越紧,男孩的脸迅速涨红,单薄的唇上泛出深紫的色泽,只一双黑眸愈发地幽深,死死地盯着已经癫狂了的人。 就像恶魔的深渊,可以将人心都吸收进去。 再无善心,再无怜悯。 再无良知。   ☆、第33章 人魔之子(4) 维克城常在春天下大雨,一场大雨就可以带走空气中大半的污秽与不堪,溅起东区的败落与狼狈,带着水流汇入到狭小肮脏的沟渠中,也为东区带走那些虚弱得只会浪费粮食的人。 哪里又会有什么好转。 他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眼睛上糊了一层早已干涸的液体,从单薄的眼皮上揭开时还带着令他厌恶的味道。 他一把推开压在他身上再不会动弹了的人,懒得再去看那具冰冷尸体上的血肉模糊的伤口,站起身来就动了动还在咯吱作响的骨头,把被男人掰折了的手骨接回去。 好饿啊。 他转头四下看了看,终于在残破的墙脚找到了被挂着的水囊,一半的位置上被墙上倒插着的碎玻璃刮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液体滴漏了整整一天,只剩下囊底的一点点。 他抿了抿嘴唇,觉得和之前香甜的味道有些差异。 还是好饿啊。 外面的大雨还是没有一点停止的迹象,破败的房子到处都在漏水,浸湿了本就**的杂物,散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他开了门走出去,临近几间房子的人也站在门外,借着小小的屋檐,躲避着外面的大雨和屋内让人绝望崩溃的气息,看见他出来时,有几个眼熟的人明显愣了一愣,又去看向他身后破败的房子。 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问过半句。 有几个想凑在一起嘀咕的,在看见男孩那双黑得不可思议的眸子后,不约而同地就住了嘴。 他一路慢悠悠地走向荆棘边,虽然仍感觉到火烧火燎的饿意,但脚步却不像之前一般无力地虚浮。 大雨一直都在下,过大的雨点打在地上发出嘈杂而单调的声音,甚至都有些盖住了他的视线,看不见那个绑在荆棘下的小包裹,只能凭着动作摸索。 手上被割出来的伤口散发出更让他觉得饥饿的血腥味,又快速地被雨水冲淡,砸在地上看不出一丝的痕迹。 居然不是个小包裹。 他解下那个有些大的包裹,拿出时被荆棘划了下,破开了口子里露出里面多出来的东西——一套灰扑扑的衣服,外面是和他身上一样的粗痳,里面却细细软软,柔顺又熨帖。 这是给他的? 不但给吃的,还给衣服? 单薄又瘦弱的男孩坐在荆棘丛边,大雨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彻,而他就那样坐在满是泥泞的地上,对着手上握着的一套衣服呆呆地发愣,连就在手边的食盒和水囊都没有顾及。 “好啊,你小子,我说最近怎么不是一副快被饿死了的样子,原来是在这里有了东西吃!” 突然出现的粗噶男音快速伸手拿走了他脚边的包裹,打开盖着的水囊就仰头喝了一大口,从水囊里飘出的香味让他身后跟着的几个男人都咽了口口水。 喝了一口的男人更是惊异,“这是鲜羊奶?!”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水囊上的标志,看清后差点就手软将水囊砸到了地上,“这是塔布里斯公爵的家徽!我昨天就看见这小子身上藏着一个!” 周围的人都诧异地去看那个刻印在奶白色的羊皮水囊上的标志,喝了一口的男人更是畏惧着将水囊死死扣上,猥琐地看了眼被雨幕隔得根本都看不见的城堡,腿一软就要匍匐在地。 “还给我。” 艾伯特清晰地说出了话,握着手里的衣服站起身,深黑的眸子牢牢地锁着还拿着水囊和食盒的人,又重复了一遍,“还给我。” “这根本就不是你的!我们都看见了,是你从那个荆棘下偷来的!”男人嘶声力竭地叫嚷起来,眼眸一转就想到了好主意,故意大声地说给身后的几个人听,为自己拉来同盟,“我们都是看见了他在偷窃,把他抓住交给公爵大人,他一定会奖赏我们,说不定还会奖金币!” 说到金币时,他又回头示意地看着身后的人,“我们都会有金币!” 艾伯特根本没听他在说着什么,他只看见了他的食物被别人拿在手里,也只想要把东西拿回来,“还给我。” 尾随而来的几个人立刻就在金币的鼓励下达成了共识,带头的男人把食盒递给了另一个男人拿着,有了底气后,看见那双有些诡异的黑眸时都失了畏惧,颇有几分不屑,“说了这不是你的,你想要,你有本事就来抢啊。” 他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笑得得意,“你来抢啊。” 身后的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然而他们的笑声还没有持续就戛然而止了,几乎是惊恐地看着脚下不断蔓延开来的逐渐失去了鲜红的色泽的鲜血,又呆愣着看了下身前还睁着眼死不瞑目的男人。 艾伯特从男人的脖子上抬起头来,嘴里还留着一大块肉和飞溅到的血迹,一双黝黑的眸子更加地暗沉可怖,透出丝丝的红光,头顶上也不知何时长出了两个牛角,带着繁复幽深的花纹。 他把嘴里的一口肉吐到地上,立刻就盯上了手里拿着食盒的男人,第四遍重复了之前的话,“还给我。” 被他盯着的男人哆嗦着再说不出话来,脚软地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根本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能死死地抱着手里的东西,将它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耐心耗尽的男孩再次冲着人扑了过去,而那个软倒在地的男人不知从哪得了力气,连滚带爬地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在堪堪要被抓住衣角的瞬间就逃命般朝着来时的路飞跑而去。 雨越下越大,屋内大都变成了一个容器,积攒着污秽至极的雨水,东区只要还能动的,就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在无聊之中就看见了那个抱着一个盒子朝着这边飞奔而来的人。 他身后追了个瘦小的男孩,更远的地方还有几个狼狈的男人,像是在逃命,却又不敢里前面的男孩太近,三大五粗地就萎缩在后面。 奇异的场景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疯跑着的男人看见这么多的人顿时就松了口气,抓住时机将手里的食盒朝着男孩的方向狠狠一掷,上气不接下气,“他……他是……恶魔……” 精巧的食盒摔在地上,跌得四分五裂,里面雪白的小方块都掉落出来,在泥泞的土地上滚了几圈,完全变了色泽。 男孩停住了脚步,看着眼前的小方块,颇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恶魔!”被一路追赶着的男人终于喘回了气,指着男孩头顶的两个牛角,“黑发黑眸,牛角,他是恶魔!” 他看着周围呆愣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人,激动得连声音都破碎,“你们不是都想活吗?他已经杀了一个人,直接咬断了脖子!你们要是不杀了他,这里的人谁也活不了!” 话音还未落,男孩已经敏捷又凶狠地将他扑倒在地,黑透了的眸子带着血光看着他,一字一顿吐得很是清晰,“你弄脏了。” 他慢慢地宣布着对他的审判,“你弄脏了,还赔不起。” 男人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出口,就像之前那个男人一样,大睁着眼,在猝不及防下就这样失去了性命。 艾伯特抬起头来,正想要吐掉嘴里沾上的鲜血,就看见周围的人已经惊惧着围上前来,握着手上木棍菜刀柴刀,抖着手看着他。 他的视线掠过这些人,看向就掉在不远处的衣服,灰扑扑地就被一个男人踩在脚下,整个浸到了污水之中。 而那些掉在几步之外的糕点,已经在践踏下再也寻不见踪迹。 就连他手上握着的水囊,上面沾着的鲜红色的血液在大雨的冲刷下还残留着痕迹,再无原先洁白的色泽。 原来不属于他的都留不住。 他刚动了一动,一道夹着狠劲的风就直直地逼向了他的后颈,他连反应一下都不能,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静好烦躁地从马背上下来,随手就将马鞭扔给侍候在侧的马奴,拎着已经有些坏了的奶糕和羊奶就朝着厨房走去。 艾伯特已经两天没有来拿吃的了。 他当时明明答应了,应该不会出尔反尔不来拿。 她一边避开几个女仆走向厨房后面,一边就在心里想着可能的理由,艾伯特的那个继父,不用看都知道很不靠谱啊,他会不会回去就挨了一顿打,疼得都爬不起来了?还是最近都吃得饱,也就懒得来拿东西吃了? 念头在脑海里转了几转,静好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不是没想过直接去把人带回来,可一是之前提议时就被他拒绝了,她硬要把人带回来,还可能会产生反面效果;二是她如今的身份太过显赫,身边的人一群又一群,艾伯特在她身边,被发现身份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 要不,就找个近点的地方让他呆在那边,注意些不要让他对人类产生坏的观感,再找个好的老师好好地教着? 权衡来去都想不到一个好办法,静好刚转过一个转角,就听见了有人在说话。 “……那个恶魔,听说把亲身父亲都杀了,脖子上咬出一个大洞,就泡在房子里,都成了一个血池……也不过就是十来岁的样子,真是恶魔才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城里的人都说要把他烧死呢……” 说着话的女仆正要多说些那恶魔的残忍行径,墙角就转出了一个人影,碧绿色的眼眸盯着她,“烧死?什么时候?在哪里?” “就在今天下午,在大广场。” 女仆呆呆地回答了,被身侧的女仆一拉,才回过神来,立刻就跪倒在地,“克洛丽斯小姐原谅,原谅……” 她还没说出什么来,微微抬了头,身前早就没了人影。   ☆、第34章 人魔之子(5) 艾伯特动了动被绑得有些发麻的四肢,束缚着的铁链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在祭台之下忙着堆叠起浸透火油的木柴的人们就像是被惊骇到一般停住了动作,直愣愣地抬头看着他。 有畏惧,有鄙夷,有戒备,也有厌恶。 他停住了动作,从昨天醒来后就折磨着他的饥饿已经消耗了仅剩的力量,连头上冒出过的牛角都失去了踪迹,没有鲜血的补充,他连动下手指都费劲。 “看什么看,快点接着动作,一定要在太阳下山之前把这个恶魔烧死!”挺着滚圆的肚子的男爵挥舞着手里的马鞭,直直地就抽到了他跟前一个瘦削的男人,男人踉跄了几步,抱着木柴点头哈腰地跑开了。 搭建起来的祭台赶了一整天的工,终于在傍晚时搭建完成,大肚子的男爵举着火把站在柴堆前,像是个攻占了高地的将军,看向顶端被绑着的人时都带着不加掩饰的得意。 “城民们,今日我们要在这里见证一件大事,一件足以记录进帝国的历史的大事!”他举着火把转了个身,差点没稳住重心栽在了那堆木柴上,“今天,我们就要烧死一个为祸一方的恶魔,烧死这个没有良知的异类,烧死……” 他还在慷慨激昂的演说着,远处盔甲的撞击之声和马蹄声就愈加临近,整齐划一的声音很快就吸引了围观的市民的注意,回头查看的人们在看清来人时就恭敬又卑微地自动让开了路,在那队银甲金盔的骑士走过时纷纷匍匐行礼。 男爵在人群低身时看见了骑士,他立刻就将手中的火把塞给了一侧的仆从,急急仰着谄媚的笑脸迎了上去,仰视着骑在马上的人,“大骑士长霍利阁下,是什么风将您吹到这里来了?” 银甲金盔,那是仅次于皇帝陛下的金甲骑士的级别,只听命于皇族中人,而这位霍利阁下更是皇帝陛下的亲弟,塔布里斯公爵的首席护卫,比他这个男爵可是尊贵上不少。 霍利大骑士长瞥了眼马下的人,干脆利落地就下了马,身后的骑士团们也跟着他动作,在清脆的盔甲撞击声中,朝着一架缓缓驶来的六马牵引的奢华马车单膝下跪。 “尊贵的克洛丽斯拜伦冯塔布里斯小姐,大骑士长霍利尼克斯恭请您的驾临。” 男爵看着那辆马车,看清悬挂着的家徽后更是弯腰低头,周围的市民们更是死死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瞻仰贵人的容颜,有几个偷偷抬了眼的,在看见外面一圈骑士后,就萎缩着低下了视线。 静好端坐在马车上,华丽繁复的裙摆覆盖在身侧,和镶嵌着各式宝石的马车内壁交相辉映,折射着夕阳透出缤纷的色彩。 她等到两侧的女仆过来拉开了车前的帷幕才缓缓抬了头,第一眼就先去看了被困在柴堆之上的男孩,确定他还活着后才漫不经心地看向侯在一侧的男爵,“尤科斯男爵是不知道我在城中,连这样的大事也不曾告知我?” 她的声音清丽婉转,还带着少女特有的绵软,但那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却让被点中的男爵瞬间就冒出了一头的冷汗。 皇帝陛下最宠爱的侄女,塔布里斯公爵唯一的子嗣克洛丽斯小姐来到了维克城修养,他这个充当了城主的男爵自然是知晓的,但是这位尊贵的小姐一来就因病卧床了,公爵大人严令禁止了他人的拜访,他被拦了几次之后,也就将这位抛诸脑后了,又怎会知道她突然在今天跳出来。 用的还是责怪的口吻。 肥胖的男爵不知该说什么话,马车中的人再次开了口,“男爵不会是知道了今天要处死的是我的人,怕被责怪,就故意隐瞒了我吧?” 隐瞒的罪责一扣下来,就算能保住命也得丢了爵位。 男爵立刻就出声辩解,“尊贵的克洛丽斯小姐,这应该不是您的人,这位……是个恶魔,他连续杀害了两个人,还犯了盗窃罪……” 他还在说着话,那边得到了指令的骑士们就已将男孩从柴堆上扛了下来,迟疑着将人放在了马车上。 静好低头看了眼浑身都是伤痕,狼狈得都有些失了人形,只能无力地睁眼看了下她,连伸手都失了力气的男孩,心里的愤怒瞬间就漫了上来,连脸上礼仪式的微笑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犯了盗窃罪?”静好冷笑了声,“男爵是觉得,我连将自己的东西送人,都已经被定义为盗窃了吗?” 她用这样的阵仗出现,本来就存了以势压人的念头,现下更是不加收敛,身居高位的威压有如实质,直接指向已经在打颤了的男爵,“我倒是如今才知道,一位小小的男爵,可以凭一句话就将皇室之人定罪,可以一言不发,就编造罪名,肆意残害无辜的市民。” 她朝站在马车前的霍利大骑士长看了眼,“男爵今日敢对我的人下手,明日就敢对我下手。霍利阁下难道要置之不理吗?” 盔甲相互碰撞,几十只锃亮的长剑带着蓬勃的杀气就对准了男爵。 男爵“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颤抖着肥胖的身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静好又看向匍匐在地的一干人等,清丽的声音在安静的广场上立即就传到了众人的耳中,“你们之中,还有谁是能指责艾伯特是恶魔的?” 一片安静。 “那还有人要指控他的杀人罪和盗窃罪吗?” 持续沉默。 连之前微微抬了头的人也在几十位骑士的盯视下低垂了头。 “果然男爵是在诬陷,”静好转回头来看向软倒在地的男爵,他脚下的地上被浸湿了一片,带着难掩的气味,“诬陷罪,按帝国律例,充公家产,执杖三十后流放边境,有爵位者剥夺爵位。” 她摆了摆手,立刻就有骑士将软成一滩烂泥的男爵拖走了,架在刚才的柴堆之前实施杖刑,男爵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响彻广场。 匍匐着的市民越发噤若寒蝉。 他们听着马车的声音一路远去,又被剩下的十几个骑士盯着看完了行刑过程,最后才软着脚走回了自己的房子,再也不敢对今日的事多说一句。 连有爵位在身,平时在城中作威作福的男爵都是这样的下场,他们还敢再说什么。 静好杀鸡儆猴之后就没有再留在原地,出了市民们的视线之后,她催促着马夫加快了速度,蹲下身去细看男孩的情况。 她不知道艾伯特的自愈能力怎样,但就上次能让她止血的能力来看,至少要比正常人强上百倍,而现在,他身上的伤口大半却都还未愈合,有几处深的都还能看见皮肉之下白色的骨头。 都不知道他之前是受了怎样的伤。 她的手指在男孩的伤口上滑过,用带着的细绢沾了水帮他清洗着周围的皮肤,免得对伤口造成感染,加剧了伤势。 马车不知经过了什么,猛烈地颠簸了下,静好没有防备,手一抖就戳到了男孩还开裂着的伤口,深红得有些发紫的血液立刻就从伤口中涌了出来,而男孩也在疼痛的刺激下缓缓睁了眼。 那双深黑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得看着她,还残留着几分不知所措的无辜,似乎是想朝周围看看确定下情况,却又不知为何没从她身上移开。 从那双深黑色的眸子里都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她。 艾伯特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慢悠悠又稍显无力地吐出了一个字,“饿。” 静好从一侧的小柜子里拿出个食盒,捻了块糕点掰碎了喂到他嘴边,“躺着不方便喝水,吃得小口点。” 艾伯特迟疑了下,到底是张开嘴把嘴边的食物吞了下去。 不过食指大的糕点在嘴里很快就化开了,倒是留下丝丝的甜味,绵延缠绕在舌尖久久不散。他刚抿唇回味了下,下一块就喂到了嘴边,白皙的手指就垂在他眼前,举了半天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耐心地就等着他张嘴。 马车很快就驶入庄园,侯在门口的女仆立刻就围了上来,伸手把静好从车上扶了下来,站在最前头的满头银发的女仆长细细地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若不是还记着礼仪,立刻就要上手摸摸看她是否受伤了。 “噢,我柔弱的克洛丽斯小姐,您怎么能跑到那样的地方去呢?您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和逝去的夫人交代,又怎么去面对帝都的公爵大人?下次还请您不要再擅自拿自己去冒险了……” “好了,莉维亚,”静好冲着忧心忡忡的女仆长笑了下,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事,一边就回头看正把艾伯特从车上抬下来的几个男仆,“把人送到我旁边的房间。” 在前面走的男仆突然在台阶上绊了一脚,带着整个简易担架都倾斜了下,艾伯特的细瘦的手臂从盖着的薄被中掉落出来,无力地像是到了秋天枯黄下来的落叶,手臂上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却在眨眼之间就慢慢愈合。 静好立刻上前一步握了他的手,把他的手臂放回到薄被之下。 “小心点。” 莉维亚女仆长看了眼那个被带走的男孩,又看向仍不放心抬脚就要跟上去的克洛丽斯小姐,想都没想就上前拉住了她的衣摆。 “克洛丽斯小姐,您不该对这样的人过多的关注,您的身份……” “我的身份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静好拂开她抓在裙摆上的手,“莉维亚,你是我母亲留下来照顾我的人,不是她用来限制我的人。”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瞬间就低落了语调,带着几分极力压抑着的伤心与无奈,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母亲逝去后我就一直没有朋友,难得就这么一个……” 她的话还没说完,莉维亚就握了她的手,眼里含着隐隐的泪花,“我可怜又柔弱的克洛丽斯小姐,我竟然这么无礼地提起了您的伤心事……” 女仆长很快就想到了那个在偌大的房子里独自成长的孩子,想起那个在夫人床前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的孩子,又想到那张陷在病床中苍白无力的小脸,果断地就把各种顾虑抛到了脑后,“您只管上去吧,那位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受了多重的伤,”银发的老太太握紧了拳头,斗志昂然,“不管有什么问题,莉维亚都会帮您的!”   ☆、第35章 人魔之子(6) 静好开门时就看见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的人,男孩瘦小的身体陷在绵软的被褥之间,远远看去都不知道那里躺了一个人。 跟在她身后的女仆鱼贯而入,把手里拿着的各式东西摆好放在桌上,不着痕迹地抬了眼去看躺在床上的人。 他们说的恶魔就是这样的?瘦瘦小小的,感觉随便去个人就能把他撂倒,又怎么能咬死两个东区的成年男人呢,八成就是那个爱吹牛皮的男爵自己编出来吧,还敢大张旗鼓地要把人烧死。 进来的女仆对了个眼色,放下东西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急着像那些还在各处忙活着的人透露最新的消息。 艾伯特在最后一个人关门出去后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身上的伤痕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最严重的地方都只剩下结起的痂,只是之前吃进去的东西又在恢复的消耗中磨损殆尽,只余下最熟悉不过的饿意。 他探身抓了食盒里的糕点塞进嘴里,正想去拿水囊时却发现那个最常见的水囊不见了踪影,旁边倒是放着一个亮闪闪的杯子。 里面的液体有些熟悉,他谨慎地探过去闻了闻,确定和之前在水囊里喝的一样后,才凑过去喝了一大口,咽下了嘴里的东西。 动作重复几次之后,他再探头过去时,里面的液体就没有那样容易喝到嘴了,他看了眼一旁坐着的人,隐隐地就透出了几分乞求。 静好过去帮他端了杯子,倾斜了杯口方便他喝,一边就指了指摆在餐盘上被忽视到底了的牛排,“试下那个。” 艾伯特看了眼她又看了眼那块比他的脸还大的东西,深黑色的眸子里不知是在权衡着什么,皱着眉头抓了那块东西,似乎是想整个塞进嘴里。 静好赶紧拦住了他,拿起放在一侧的刀叉割了一小块,想了下还是直接用手拿着放到了他嘴边,“张嘴。” 嘴倒是乖乖地张了,但在嘴里被堵到这边又堵到那边,顶起过两遍的腮帮,又被还剩着的糕点堵得吞不下之后,艾伯特又凑到了她握着杯子的那只手上,看她没有倾斜杯子的意图后,还自己伸手握了杯子向下。 静好反手把杯子放到了身后他够不着的地方,拧着他跟着杯子移动的脸就转向了自己,张了嘴很不淑女地和他示范着动作,“嚼,知道吗,就像现在这样,嚼。” 她每次见到他吃东西时,都是直接塞了一嘴,然后喝水灌下去的,活像是身边呆着的人再晚一秒就会把他嘴里的东西抢走。 她示范了几遍,艾伯特还是没有反应,拧着脖子去看被藏到了她身后的杯子,看样子像是想扑过去直接抢回来,却又生生忍住了。 静好伸手拍了下他没有受伤的脑袋,力道不轻不重,倒有些像是在抚摸,“快点嚼,不要每次都生生灌下去。” 艾伯特看了眼她,那双黝黑的眸子里奇妙地带了些微的无奈,然后慢慢地动了嘴,还特意张开给她看了下,表示他是真的在嚼了。 静好刚松了手,还没眨眼,床上的人就滚了个身扑向放在床尾的架子,直接端起装着洗脸水的脸盆,咕噜噜将里面的水喝了个干净,对上她诧异看过去的眼眸时,居然还透出了几分意图得逞的得意。 静好,“……” 看来无论什么,都得用教孩子的耐心来重新教一遍了。   ☆、第36章 人魔之子(7) “要我说啊,那小子的出身一定不好,上次克洛丽斯小姐不在,我去给他送吃的,才放下一回头,碗里已经吃得干干净净的了,旁边的桌子上溅得到处都是,脸上还都是残渍,咕噜咕噜就在那里喝水,声音大得隔着房门都听得见,一点教养和礼仪都没有。” “可不是,偏偏克洛丽斯小姐还和他混在一起,要我说,就是之前被霍利阁下赶走的那个小伙子都比他好,人家好歹还是个男爵,不过就是当着克洛丽斯小姐的面说错了几句话……那个,都不知道和克洛丽斯小姐说过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话呢。” “我上次还看见克洛丽斯小姐蹲下身去哄他,薇妮和我说是因为克洛丽斯小姐把他藏着的几块糕点给扔掉了……就那都发了毛的东西,连马场那边干不动了的老约翰都不会吃。” “何止是发毛的糕点,上次我都看见他在克洛丽斯小姐送他的马靴里藏了早就馊掉了的牛奶,那个味真是……” 厨房里的几个女仆一边忙着手上的活计,一边继续嘴碎地说着最近绵延了几个月的最火爆的八卦,连之前最被关注的厨房食物失窃事故在最近频繁地发生,都没有吸引走她们对这件事的热情。 她们议论着那个和维利尼亚庄园的大气奢华格格不入的男孩,用他的种种不堪来压下自己的嫉妒。 克洛丽斯小姐的亲近,那是那小子能配得起的吗? 揉着面的女仆正打算也插嘴说上几句,一抬眼就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莉维亚女仆长……您怎么过来了?” 满头银发的女仆长板着脸站在厨房的门口,严厉的目光一一掠过刚才参与了闲话的女仆,看得她们一个个都畏缩着低了头,“请你们来不是请你们来说闲话的,下次再让我听见,你们就都回家去。” 刚才还团聚在厨房中的女仆们都纷纷拿着东西散开,唯恐遭了那个下场的是自己。 莉维亚走到墙边一个落了不少灰尘的大柜子之前,刚要伸手,一边的女仆立刻拿着抹布把柜子擦了干净,后退时还因为太着急扭了脚,抽着冷气被身后的人一把扶住。 莉维亚仍旧面无表情,伸手打开了那个大柜子,露出里面正握着一块面包吃着的男孩,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之后却溢上更多的不满,“艾伯特,小姐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还不准备去房间把衣服穿好吗?” 男孩看都没看她一眼,低头接着咬了一口面包。 女仆长于是又把话再说了一遍,强调了话里的内容,“克洛丽斯小姐马上就要回来了,你打算就呆在这里吗?” 男孩终于抬头看了眼她,看神情像是在想着她是谁,等到确认后才点了点头,握着手里吃掉了大半的面包就从柜子了出来,赤着脚就走了出去。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早就被柜子蹭脏了,又带着不知从哪里刮出来的凌乱的丝线,从大厅里走过的时候惹得朝外跑去的男仆和女仆都多看了几眼,个个都带着又鄙夷又嫉妒的神色。 而被瞩目着的人却像是都没看到,抬脚就踏上了刻着各式花纹的石质阶梯。 “艾伯特。” 从门口传来的熟悉声音终于让和木偶一般的男孩转过头来,他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直觉就把自己没有穿鞋子的两脚往身后藏了藏,但是两只脚都没穿鞋子,他根本藏不住两只。 看着那个人影越来越近,他一用力就把手里握着的干面包握出了一堆的碎屑,沿着衣服掉在了地上。 平时最看重食物的男孩在这时也顾不得上去捡,他眨了眨眼,在那抹人影踏上阶梯之前,一屁股就坐在了楼梯上,把两只脚都垫在屁股下,形成一个诡异的姿势维持着平衡。 静好看他半个身体都悬在石阶之外,赶紧走了两步扶住他,“你突然这么奇怪地坐在楼梯上做什么?” 她低头看着艾伯特,从他躲避着的视线里就猜到了他的意图,“又没穿鞋子对吧?难为你也想得出这样的主意来隐瞒,你是打算就坐在这里不起来了吗?” 艾伯特看了眼她的神色,明显是在考虑着她的提议。 “行了。”静好屈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当做是小惩大诫,“自己站好,跟我上来。” 她松了手朝楼上走,一路赶着回来,马车就快了些,没有轮胎的马车简直要把她的胃都颠出来,而且身上穿着的衣服在离开前还溅了些果酱,她虽然没什么洁癖,但还是被过于浓郁的味道熏得不行,只想着赶快回去换了衣服。 艾伯特一路跟着她走到了门前,看见她停住脚步回头瞪了眼他还一脸的无辜与不解,甚至在她要关门时还伸手挡了下,黑眸一眨不眨,传递着无声的询问。 静好没再和他解释她关门是要换衣服,毕竟上次这么说的时候,这位小祖宗满脸的“你在骗我”让她都印象深刻,甚至他还在自己换衣服的时候特意走到了她面前,表示换衣服的时候是可以随便看的。 艾伯特在很多事上都会乖乖地听她的话改过来,但在另一些事上就表示出了性格里的固执,就算是当着她的面勉强地皱着眉头改了,在她不在的时候还是会按原来的做。 就像不穿鞋子。 她从手边的手袋里摸了一颗糖,剥开塞到了他嘴里,“吃完我就出来,”说完又不放心地补了句,“就算我没出来也不许砸门。” 艾伯特在感觉到糖在嘴里化开时就皱了脸,还没说出个字来,眼前的门就□□脆地关上了,他把糖顶到嘴边用牙齿咬着,一边就转着头想去把它吐掉,走到楼梯边蹲下身想把糖吐到地毯下时,低头就看见了自己露在外面的脚。 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被关紧的门,突然就想通了什么。 因为他没穿鞋就生气了,塞给他一块苦苦的糖还把他关在门外? 男孩点点头,自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扣着手下的地毯暗自纠结,无声地叹了口气后仰起脖子就把糖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吃完了就可以进去了。 自觉完成了任务的男孩走到门边拧了下门把手,却发现门被从里面关上了,他看着门呆了一会,蹲下身蜷缩在门边,举着右手递到嘴边时却发现手里的面包早就不见了。 没有吃的,又没有人。 又只剩他自己一个了。 “一个人又能有什么,你是最强大的魔,身上流着的是魔王的血液,你不需要任何人,这些蝼蚁,你一根手指就可以掐死他们……” 之前在柜子里时就不断盘旋在他脑边的话再次出现了,艾伯特抱住膝盖把自己团在一起,压抑着身体中流淌开来的力量。 上次也是这种力量出现,他虽然不在意那三个人死得怎么样,但他真的不喜欢那些腥臭的血弥漫在口腔里的感觉。 旁边几乎所有人的血都是那样的味道,有些淡点,有些浓得不用闻都散在空气里,除了他自己和她的,他一点都不想再喝到别人的血。 “……你拥有这样的力量,却不加珍惜,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个声音就在他耳朵里重复地说着话,他缩紧了身体,猛然低低地沉声喝了句,“闭嘴!” “艾伯特?你在说什么?” 静好蹲下身看都团成了一团的男孩,掰开他挡着的手和那双黑眸对视,温和了语调,“你觉得很冷吗?整个人都缩在了一起?” 她没有半分要避开那双深黑得有些让人畏惧的眸子的意思,反而露出了些笑意,沿着男孩绷直的脊背像摸着一只小猫咪一样给他顺着毛,任由新换上的裙摆就铺在地上沾染着尘埃。 “刚才给你吃的那块糖好吃吗?开始的时候是不是有点苦?吃多了就越来越甜,你有没有坚持到最后?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有些受不了开始的苦味,但人多又不好意思吐掉,吃着吃着就发现原来到后来就是甜的。” “现在到了夏天,也就维克城的气温还能和春天一般,我在外面时都有些受不了,偏偏还有一位夫人,围了冬天的狐皮围巾到我面前来炫耀,说这是她丈夫在冬日里亲手帮她猎来的,浑身雪白地都没有一丝杂毛……” 她就着蹲着的姿势,絮絮叨叨地和男孩说着出去时的见闻,手下力道轻柔地抚着他的脊背,感觉着那里从一开始的僵直到慢慢放松,终于在她的脚彻底蹲麻之前松懈了力道。 “不好吃,很苦。” 艾伯特突然就开口说了一句话,失去了刚才慑人的深邃的黑眸安静又乖巧,配合了主人的语句透出了丝丝的控诉,指责着她明知那块糖一开始会很苦还塞给他。 静好在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她虽然不能确定艾伯特刚才的状态是为什么,但那种眼神一看就不属于正常人,好在现在还是恢复过来了。 她站起身仗着身高优势又摸了摸男孩细软的黑发,“这叫同甘共苦懂吗?一开始的苦涩并不代表着永远,反而之后都会变得甜的。”她说完别有意味的话,看着男孩明显不信的脸色没忍住就在手上加了力道。 “而且我是觉得好吃才给你的,一般人我才不和他分享。” 静好说完话就要转身下楼用餐,却感觉到裙角被人扯着,低头就看见了那只抓在她裙摆上的手。 “再给我一块。” 男孩说得很认真,“我会和你一起分享,什么都和你一起。”   ☆、第37章 人魔之子(8) 橙红的夕阳挂在远处的青山边,将庄园里的风景染成一片金黄,残留的日影斜射进古朴的城堡中,遥遥地碎了一地的光芒。 往来的仆人有序地将手里端着的餐盘放到餐桌上,退下时却都忍不住看了眼在餐桌上安静得有些诡异的男孩,疑惑着他为何不如往常一般不顾礼仪地就开始进食。 静好端坐在位置上,优雅地握着刀叉肢解着面前的食物,对另一边传来的谴责的视线视而不见,叉了一块烤得正好的鱼肉剔了刺放进嘴里,感受着在舌尖弥漫开来的香甜味道。 如此干净又安静的餐桌,真是感觉好久不见了。 她享用完一整条鱼,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看了眼一直盯着她的艾伯特,看他委屈地捂着腮帮盯着她,从黑眸到眼睫都是诉说着对她的控诉。 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但这表情真是越来越丰富了。 静好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下嘴角,示意侯在一边的仆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走,还不怀好意地询问了男孩,“艾伯特,你今晚是不想吃了的,对吧?” 回应她的是一个扭过去的黑乎乎的脑袋。 静好都要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勉强压住了笑意抚了下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看向窗外,“天气很好,我想出去散步。” 她挥手制止了想要跟上来的仆人,在心里默数着步子,还没数到三就感觉到了后面男孩从凳子上跳下来的动静,安静得和猫一样的脚步声快走了几步,伸手拽住了她的裙摆。 静好没有动作,任男孩将她的裙摆拧成一团,带着他就朝着之前无比熟悉的方向走去。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联系在一起,原本缩在身后,拐了个角度之后就溜到到身前,在深绿色的草地上盖出了一片阴影。 静好盯着那个小的身影看了下,的确比一开始见面时要长高了不少,而且脸上也终于被喂得有些长肉了,但因为前期的营养一直不足,和同龄的男孩子比起来还是有些瘦弱,甚至都够不到她的肩膀。 不会长到了十四岁,还长得没她现在高吧? 难得喂养失败的静好转身拧了下男孩一直捂着的腮帮,“明明每天都吃那么多,为什么还是只长了这么一点点,以后不会就是一个小矮子吧?” 她说着就在脑海里脑补了下小个子的大魔王的形象,却不知为什么被七个小矮人乱入了。 她叹了口气,弹开男孩还想着要捂上腮帮的手,又在他细嫩的皮肤上多拧了几下,一边感慨着瞬间痊愈的功能就是好得连点疤都留不下,一边伤感着远远还不够“圆滚滚”的福相的小脸蛋。 “好了,不过就是掉了两颗门牙,没必要捂着不能见人。” 一提到这个,艾伯特眼神里的控诉愈发明显,就差没写上明晃晃的“都怪你”了。 静好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她真的没想到十岁的艾伯特会到现在为止都没换过牙,更没想到她再次递给他的那块糖会害得他把两颗门牙都磕在了上面。 想到那颗黑乎乎的糖上粘着的两颗小米牙,她就有些无语。 “以你的恢复能力,今晚应该就长好了吧?”她安慰地摸了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说着又有些不放心,微微弯了腰,一手按在了男孩弧度漂亮的下巴上,“张嘴,让我看一下,不会现在就长出来了吧?” 艾伯特拿走她放在下巴上的手,捂住嘴憋出的声音微微的有些含糊,“丑,不给看。” 说着话他还别开了脸,彻底证明了不给看的决心,夹杂着人魔的血液的侧脸在夕阳的点缀下美得让人心折,长长的眼睫还在起伏不定地上下跳跃了几下,顶端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饶是见惯了美色的静好也被眼前的美景有些惊住。 之前脏兮兮的一直没认真看,原来小小年纪就长成了这样。 她呆愣着没说话,拒绝了她的要求的男孩却有些不安地转回头来,深黑色的眸子里犹带着几分乞求,“会好看的,不要扔掉我。” 转变的一切来得太突然,他才刚理解了她为什么会给他吃的,她就把他从濒死的边缘拯救了回来,带到了一个不用担心吃不饱,也不用担心挨打的天堂,满足得让之前的他连想都不敢想。 绝望之后的希望,没有多少人能再次承受失望。 他在偌大的庄园里,除了她和源源不断的食物,根本就不能感觉到一丝的安全感,也就更不能失去她。 那双黑眸里慢慢就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静好还没说什么,腿上就突然一重,男孩扑过来狠狠地抱住了她的大腿,把头埋在了宽大的裙摆里,一遍遍地重复着,“会好看的,我会好看的……” 静好动了动他的胳膊,还是挣不了他的力道,只能就着有些无力的姿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回答得有些无奈,“我又不是因为你好看才救你的,你一直保证你会好看的做什么?” 夕阳缓缓从山边落下,一直到它彻底消失,站在深绿色的草地上的两个人影就一直交叠在一起,契合得像是只有一个人。 莉维亚女仆长第十八次将宴会的请帖递到了克洛丽斯小姐的书桌上,在等了两天还是没有得到答复后,她终于忍不住,在早餐结束后对克洛丽斯小姐提出了质疑。 “……这已经是您拒绝了的第二十次宴会邀约了,其中甚至包括了皇后陛下从帝都递来的邀约,您这么做,一点都不像是个淑女该有的行为……” “莉维亚,”静好打断了女仆长每到这种问题上就会源源不断的说教,“我身体不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没有人会因为我拒绝了他们的邀约而将我定义为无礼。” 她看了眼似乎还有接下去述说的女仆长,“而且,我已经准备好了请帖,准备邀请之前未能赴约的主人们来维利尼亚庄园小聚,一起庆祝入秋后果园的第一次大丰收,时间就定在了十天后,你可以准备一下需要的东西。” 操劳了一辈子的女仆长对小主人的决定终于有些满意了,“哦,我亲爱又美丽的克洛丽斯小姐,您终于知道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了,要知道,夫人不在,这些能见到年轻人们的宴会就只能由您或者是公爵大人来举办……没有见到足够多的年轻人,您又怎么知道那位更好,是您未来的夫婿的人选呢?我真期待能在这次秋宴上看到这么一位年轻的贵族。” 满意了的女仆长大人最后总结了几句,急急忙忙就离开了,离宴会马上就不到十天了,她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 静好看了眼还在一边喝着牛奶的人,觉得那杯牛奶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一点减少的趋势,“艾伯特,”她叫了一声在发呆的人,立刻就对上了那双看过来的黑眸,“快点把牛奶喝完。” 几乎是她的话刚说完,那杯看着还没怎么喝过的牛奶就立刻见了底,在盛夏到仲秋的短短几个月里长高了不少的男孩站起身,又礼貌地把椅子轻声挪回去,站在一旁安静地等着她。 刚赶制出来的黑色骑士装穿在他身上愈见挺拔,衬着他单薄又笔直的身躯和那张愈发耀眼的脸,站在光线相对昏暗的城堡里,看着都像是从油画上走下来的美少年。 静好站起身和他一起朝着马场走去,想了想还是把话说出口,“艾伯特,等过十天,庄园里会有很多人要来,”她思索了下措辞,尽量避开了一些污秽的东西,“我会把他们安排在二楼,不让他们上去,但你也要记得,在那几天的时候,千万不要下楼来,吃的我都会帮你送上来。” 她又看了下男孩漂亮得足够迷惑常人的脸,精雕细刻的五官之中还夹杂着孩子特有的稚气和难言的妖异,冲突又和谐,正好就对了某些人的胃口。 心里的担忧又更上了一层。 之前她虽然凭着身份杀鸡儆猴地堵住了悠悠众口,但毕竟亲眼看见艾伯特把人咬死的人不少,如果有人偷偷在私下里说起被什么人听见了,那人再往深处一查,把事情捅到了上面,就算是她的身份也护不住他。 偏偏之前她出门回来后又撞见了艾伯特差点异化,被吓得不敢再随便出门应宴后,连她在帝都的公爵父亲都发来了疑惑的信件,言语中就问及了事情缘由是否和她带回来的那个“人”有关,甚至还透出了亲自回来查看的意思,她不可能再避着不见人。 而看艾伯特的状态,她原先所设想的把他送走再请人特意教导更是不可能。 静好皱眉试图再想出更合适的方法,没留意已经就站在了马厩边,被身后的人一拉才避开了那匹凑过来和她亲近的马。 艾伯特抬头看了眼那匹差点就把响鼻喷到了她脸上的马,漆黑的眸子骇得灵敏的马焦躁地动了动前蹄,缩着身子往马厩里躲。 “我不出来,”再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人时,他下意识就掩住了眸子里残存的几分怒气,组织好自己想说的话,一字一句说得很是真诚,“只吃你的东西,也只给你看。” 看着她还皱着的眉头,男孩迟疑着站到一边低矮的石头上踮起些脚尖,学着她之前安慰时惯用的动作,力道轻缓地摸了摸她的头,“答应了,不骗你。”   ☆、第38章 人魔之子(9) 夜已过半,但楼下的喧嚣还未曾停歇,间或还有几声笑闹声传递上来,带着张扬肆意,尽情地享受着繁华。 艾伯特从床上起来,走到门边时又停住了脚步,蹲下身看着房间里铺得厚厚的地毯,暗沉的色调上点缀着繁复又古老的花纹,带着独特的韵味。 “留着魔王的血竟也是这般怯弱吗?”那个苍老的声音又骤然出现在了他耳边,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你真想知道楼下发生的事,只管睁着眼看……” 地毯上的花纹在刹那间消失无踪,取代的是烛火通明的楼底,一众衣着华贵的贵族三五成群,享受着在黑夜之中的奢华盛典。 艾伯特滑过那个面目模糊的人,直接将目光定在了最想见的那人身上,从她金色的长发见点缀着的红宝石看到她穿着的那身浅绿色的华服,生机盎然的颜色从上到下蔓延,在裙摆上交织成一片,简单又大方,和周围热闹着的繁华场景毫无出入。 也和她周围簇拥着的那几位少年相得益彰。 只有他,不属于那样的繁华,不属于尊贵得可以呼风唤雨的等级,也不适合呆在她的身边,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自生自灭。 被他注视着的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抬头朝他的方向上看了一眼,引得她身边围着的那几个人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来,什么都没有发现后收回了视线。 艾伯特看着眼前的画面一动也不敢动,一开始的时候,那双金色的眸子,的的确确是和他对视上了。 可那个瞬间的眼神…… “呵,你要是真想到她身边去,为什么要在这里呆呆地看着,大可直接杀了这群没用的废物,直接将人抢回魔界便是……” 画面越来越模糊,影影绰绰地只能看见一个人影,倒是那抹浅浅的绿色愈发鲜明,就像是初春时节,最先被他塞到了嘴里拯救了他的饥饿的那棵小草,又像是那个站在浅绿色的草坡上,逆着阳光敛裙对他微笑的少女,拯救了他的命运。 “杀光下面的这群人,杀光了他们,在把她带回到魔界,她就会是你一个人的,杀光这些人……”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不断地叫嚣着,门口却传来了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伴随着熟悉的音调,“艾伯特?” “闭嘴。”男孩站起身来,低声喝着脑海里还在不断叫嚣着的声音,黝黑的眼眸里闪过一阵暗沉,“我不介意先杀了你。” 成功地恐吓住叫嚣着的声音,艾伯特揉着眼睛去开了门,看着站在门口的绿色身影,含糊的声音里还带着残留着的睡意,连勉力睁开的眼眸中都还带着眨出来的一些犹带睡意的泪水,“唔,怎么了?” 他开了门之后也没等来人回答,直接就走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闭着眼睛看着是还想再睡回去。 静好确定了心里猜想的错误性,立刻就为自己莽撞地打断了男孩的睡眠感到抱歉——这个年纪,睡不好可是会长不高的。 她弯腰帮男孩掩了下被角,又低头在他额上带着礼节性地轻轻一触,“我只是来看看你睡得好不好,晚安。” 转身出门后细心地轻声关了门,她站在门口思索了下,刚才那种明显的被偷窥着的感觉,如果不是来自这里,难道是出现了什么未知的力量?还是说,魔界那边有人沿着之前的线索查到了这里,试图找出那个带着魔王血液并出现过魔化现象的孩子? 心里压着的乱七八糟的事上又加了一件要格外小心的,静好揉着生疼的眉心,叹了口气下楼继续周旋于那群人之间。 不仔细了解一下,怎么在公爵父亲提到时找出他们足够的缺点来一一反驳。 门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房间里装睡的男孩慢慢地睁开了眼,侧身将自己团成一小坨,用力握住因为对她撒谎还在发抖着的手,也压住自己跑出去告诉她真话的冲动。 那个眼神,那个眼神…… 他不知道其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更加的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真让她知道了刚才就是他在看她,那么眼前的所有一切都会改变。 他会失去她,至少会失去她的温柔。 艾伯特颤抖着手盖住了额头,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暖柔软的力道,他狠狠闭了眼,再睁开时那双黑眸隐隐地透出了单薄的光芒,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早上起床吃早饭时,静好眼下还带着连夜睡眠不足的青灰,连精神都有些不济,戳了戳摆在面前的单调的早餐,干脆就放了叉子看着一边在乖乖吃着早饭的人,看着他面前干净了不少的餐桌感慨着自己教导的成功。 “对了,今天来的人都要回去了,你下午的时候可以下楼去后面的花园里散步,”她看着眼前抽苗一样长着的男孩,对自己把他一关就是五六天的行径有些抱歉,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等过去这段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她又突然看了眼窗外,看着远处差不多掉光了叶子的树木,想起来一件快要被自己遗忘殆尽的事。 秋天过去,冬天就要来了,她的身体会在入冬之后虚弱得只能昏睡,那艾伯特要怎么办?她沉睡不醒,在庄园里还有谁会照顾他? 到时候莉维亚一定只能顾着她,没有再多的精力去关注别的。 手上突然覆上一道温和的力道,静好乍然回神对上那双带着关怀看来的黑眸,压下满心的愁绪对着他笑了下,“我没事。” 她从简易的两人餐桌旁站起身,制止住跟着她就要动作的艾伯特,“我只是有些累了,回去再睡一觉,你乖乖先把早饭吃了。” 她把自己没吃过却被戳出了几个小洞的早餐也推了过去,理由用得光明正大,“一起吃了,不要浪费。” 而她所谓的休息,不过也就是回去让人换了身更为繁复的衣裙,坐在梳妆台前仍由着女仆打理着头发,出神想了不过半小时,就起身去接待已经从沉睡中醒来,并准备告辞离去的客人。 艾伯特出了厨房边的侧门,自动忽略了一路上频频传来的别有意味的目光,沿着之前熟悉起来的路线,朝着他们一开始遇见的那个地方走去。 那片荆棘丛就在眼前,经历春夏与半个秋天,本就蓬勃的荆棘丛更是长得肆意,在庄园的刻意放纵下,交错得更加细密,就连他之前爬过的那颗矮矮的树,在此时也落了一地的落叶。 他还记得在那棵树上看见的人,美好得像是他祈求一辈子都不会出现的奇迹。 “原来维利尼亚庄园里还真的存在着一个你。”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让还沉浸在回忆之中的男孩乍然回神,转身就盯着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毫不掩饰眼神里的戒备。 来人是他昨晚看见过的围在她身侧的少年,身上还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骑士装,显出了手臂和小腿上恰到好处的肌肉,浅棕色的头发配着一双同样为碧绿的眼眸,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和她太过相符的气息。 艾伯特眼里的敌意愈强。 “我听那些人碎嘴,还以为能被尊贵的克洛丽斯小姐小心藏着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呢?”少年轻蔑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个圈,“原来是个乳臭未干,而且还完全没有教养的小男孩。” 少年下了结论,“真是一点都不相配,怕是站在克洛丽斯小姐身边,都会辱没了她尊贵的出身……”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在那双刹那之间变得昏暗的眸子的盯视中失了言语,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你做什么?” 话音犹在,上一秒还傲慢得像是一只小孔雀的贵族少年就彻底失了声息,脖子诡异地弯了一个弧度,连带着脑袋都无力地耷拉着。 艾伯特松了扣在他脖子上的手,黑眸恢复到平静无波,“你才不该站在她身边,那是我的位置。” 送走了一波闲杂人等,静好终于能和自家小朋友坐在熟悉的餐桌上一起吃晚餐,却被突然得知的消息吓得差点被嘴里的食物卡住。 安全地吞下去后,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和艾伯特确认了一遍,“你刚才说,你想去学校上学?” 这个世界里的学校都是对那些有钱却没有贵族地位的人开设的,有一定的宗教性,还有很严格的礼仪训练,旨在训练这些非贵族子弟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和言谈之类,目的就是为了方便他们以后和贵族往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学校都是封闭式的训练,进去就要四年。 一向黏她黏得紧的人,突然就说要去这样的学校呆四年,说不失落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何况,不把他放在眼前,静好根本就不能放心他的状态。 第一次出现魔化的原因都还不知道,上次还差点就出现了,她怎么能放心。 艾伯特握紧了手里的刀叉,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决定,“我要去。” 他要变成真正能站在她身边的人,而不是像个被小心藏着的秘密一样,只能躲在最阴暗的地方看着她,忍受着又一个人来对他指手画脚,指责着他不该出现在她身边。   ☆、第39章 人魔之子(10) 嶙峋的树枝上再次抽出新芽,干枯的土地上也点缀出嫩绿的色泽,又一场春风吹过后,维利尼亚庄园再次迎来了春天。 莉维亚女仆长看着窗外恢复了生机的景色,激动得差点落泪。 太好了,冬天过去了,克洛丽斯小姐又熬过去了。 她用力搓了下手,拧开铜质门把进到房间,轻手轻脚地拉开了房间里厚重的窗帘,微微开了丝窗户让外面的空气得以流通进来,冲走房间里积累了一个冬天的死气沉沉。 静好被骤然亮起的光芒惊醒,迷糊着视线就转向光源处,一眼就看见了窗外冒出了嫩芽的树木,一只远道而来的知更鸟又重新落在了树枝上,转着小脑袋打量着慢慢蔓延开来的熟悉景致。 “莉维亚,”许久不曾使用过的声音带着暗哑,细得几乎都要听不见,“艾伯特有写信回来吗?” 银发的女仆长脸上欣喜的神色骤然一顿,嘴角立刻就下拉了几个弧度,“没有,克洛丽斯小姐,”她诉说着事实,语调神情里满是替她而产生的不满,“在您身体不适的时候,我并没有收到那位男孩的任何一丝问候,也可以说,自从他执意要离开维利尼亚庄园去上学后,就再无一丝他的消息了。” 静好低低地答了声,顺着还未和缓回来的体力闭目养神,眉头还因为不适微微皱着。 “克洛丽斯小姐,您不应该再担心这个了,格克亚伯爵已经第十三次来信催问了,之前还能用您身体不适的理由挡回去,要是再不给出格克亚少爷的下落,就是陛下哪里也说不过去……” “说不过去又怎样?”静好缓缓地睁了眼,苍白的肤色几乎和身下的白色被套合为一体,“有那么多人都亲眼看着他走出了庄园,之后人去了哪里,难道还需要我追着问出来吗?” 她抬手挥退了还要再接着说的女仆长,盯着深色的床帐上方愣神。 居然连去哪里也不告诉她,连封信都不写回来。 就算他拿走了一个塔布里斯家的家徽,她也不能完全放心啊。 黑发黑眸的少年拿着本书从走廊里走过,经过严格训练的动作优美得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舞蹈,却又冷漠疏离地将其他的一切事物排除在外。 远处有几个穿着同样衣袍的男孩打闹着接近,在看清走来的人影瞬间停住了动作,敏捷地贴着墙快走了几步,像是夜间出来觅食却撞见了主人家的蟑螂,一边默默祈祷没被发现,一边就麻溜地快速逃跑。 彻底错开后才松了口气,压低了音量嘀嘀咕咕。 “这个就是传说的那个人了吧?那个眼神真的好恐怖。” “当然恐怖了,前几年他刚来的时候,手上不知道握了什么,连校长都亲自出来接人了,几个高年级的不服,就堵着人想把他揍一顿,结果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都鼻青脸肿的,问他们却都什么都不说,再见到那个人时,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怕得都不行不行的,我们还是一起避着点吧。” “咦,但这次新收进来的几个人里面似乎也有狠角色呢,还说是和格克亚伯爵沾亲带故的,最近正叫嚣着要去找他的麻烦,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厉害一点……” 几个人快步走远,自觉压低了音量,却不知走开了的人将他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哈哈,又有人来找麻烦了,之前那顿揍得太狠了,我都好久没看到有人敢来挑衅了,正好这次可以揍个爽……啧,上次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拧断那人的脖子呢,没想到后来也就拧了只胳膊……” 脑海里的声音又在不停地唠叨着,但少年已经早就习惯了这种状态,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扭断脖子?这些人还不至于。 而且,他也不想再给她添麻烦了。 像是猜到了少年在想着什么,那个声音停顿了下,突然就转了调子,“你不会是又在想着她了吧?流着魔王的血,居然连个人都不敢留,难道真是混杂了人类的血液,顺便就学会了他们的懦弱和虚伪?不过也就是人,魔界比她好的多了去了,你只要真正成魔,这些都不会是问题……” 那个声音还在老调重弹,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再次触及少年的雷区,直到一阵熟悉的压迫感朝他逼来才恍然回神,嘶哑着声音叫嚣,“你居然又来……你对自己都下得了这样的手!快把我放开!” 艾伯特一手扣住身侧的院墙,支持着有些撑不住的身体,豆大的汗珠从苍白得有些过分的脸上落下,滑过少年苍白得有些无力的唇色。 “我警告过你,不准对她有任何的不敬。” “疯子,你个疯子!”被压制得几近残破的声音还在挣扎,“你这简直就是玉石俱焚,你……” “哟,这不是我们鼎鼎大名的艾伯特少爷吗?原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小白脸,虚弱得连站都站不住。” 带着嘲讽的声音传来,艾伯特抬头,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十几个少年,带头的那个人胸前带着一个颇为眼熟的家徽,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皱着眉回忆了下,终于想起来几年前在庄园里,那个被他拧断了脖子随手扔到了东区的少年,甚至连那头褐色的头发都颇为相似。 心里的厌恶再次漫了上来,他也暂时放弃了内部矛盾,站直了身体看向来势汹汹的一众少年,目光定在最让厌恶的人身上,“马上连站都站不住的人就会变成你。” 虽然后续会麻烦点,但他一点都不介意和之前一样,拧下他的脑袋。 少年被他的态度激怒,一挥手示意四散围开来的少年都一起上。 得到指令的少年们挥舞着手里的钢棍,似模似样地动了动筋骨。 以一对十几,被围在中间的少年又万分瘦弱,看着似乎没有一分胜算。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就打破了不公平的对峙,华丽的马车上的人掀开了垂帘,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金发碧眼,华服珍品,美得让人不自觉就屏住了呼吸。 艾伯特呆呆地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完全就忘了周遭的处境,黝黑的黑眸只能容纳下她。 这是梦吧,又一个因为他太过思念而产生的梦。 “艾伯特。”静好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少年,三年多不见,当年漂亮的男孩已经长成了个挺拔的少年,褪去了当年初见时的阴暗和狼狈,美好得像是一个被她提前打开了的惊喜。 她打量了少年所处的环境,看着他长高了却和之前一样消瘦的身形,苍白的脸色和还残留着的无力,又看了眼将他团团围住的来意不善的少年,暗自责怪自己居然花了这么多的时间才找到人。 她的语调忍不住就更温柔了些,平摊着手伸向还呆站着的少年,“艾伯特,过来我们回家。” 被她的眸子注视着,艾伯特不自觉地就收敛了浑身的戾气,压抑着心中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思念,难以抑制地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全然忘了之前的坚持,上了马车握住她伸来的手。 死死地握在手里。 他没有家,但是有她在,去哪里都可以。 他一直都属于她。 思念可以压抑,感情可以抵制,但只要见到了人,冲破了一个缺口,那剩下的就会排山倒海而来,将整个人都湮没殆尽。 连呼吸的理智都留不下。 静好看着眼前长大了不少的少年,伸手捏了下他丝毫没有肉的脸,语调中难掩不满,“又瘦了。” 艾伯特没有在意她说的是什么,他只能看着眼前的人,握着她的手,听见她说话也只会顾着点头,认可她说的一切。 静好问了下刚才的事,可只顾着点头的少年着实让她无语了一番,也只能越过这个问题,乘着他如此好说话的时候,提出了自己愈加坚定的念头,“以后不要再来学校了,你想学什么,我来教你。” 三年多的时间,她已经做了很多,足够护住想护住的人。 少年接着点头。 静好拉了拉身上盖着的厚厚的披风,觉得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气在此时已经挥霍殆尽,她看了眼还有些没回过神的少年,用力捏了下他握着的手,“艾伯特,我要睡一会,也许会睡得很久,但是你不要担心,我会醒过来的。” 艾伯特被手上的力道捏得回神,直觉就要反击,却在闻见周边熟悉的味道之后卸了力道。 他回来了,捏他的人是她。 他随着这个念头而起的笑还没完全出现,就感觉到肩上骤然一沉,不属于他自己却又怀念无比的力道瞬间压了下来,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 紧闭的眼,毫无血色的脸色。 他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手里完全冰凉的温度。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有人从外面拉开了车帘,看见车内的场景后惊得尖叫出声,再也顾不得平时的礼仪,连滚带爬地就上了车,颤抖着手就去碰失去了意识的人。 “克洛丽斯小姐,克洛丽斯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手还没碰到人,守在一旁的男孩就狠狠地打开了她的手,暗沉的眸子像是在看着她,却又像是没有看见任何东西,暗沉沉地慑人魂魄,连语调都带着一股拧不干的阴暗。 “不要碰她。” “你还敢说!”女仆长显然也认出了这个黑发黑眸的少年,一瞬间激起的怒气甚至盖住了在对上那双眸子时的害怕,连声音都尖利起来,“如果不是得到了你的消息又急着亲自赶过来,克洛丽斯小姐怎么会在初冬时就陷入昏迷!都是你,让她这几年来一直没省过心,你知道克洛丽斯小姐这几年都在忙着做什么吗?你只会狼心狗肺地一走了之,你根本就不值得她为你做这么多!” 她最后几句话一出口,少年还没有反应,一直蜷缩在他识海里的声音倒是先哆嗦了,这个每次一点就爆的雷点啊,他都有些好奇这个老太婆的死状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艾伯特完全没注意到她后来的话,他只听见了前面的一句,那句几乎也拯救了他的话。 他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安抚着自己,“她没死,”他紧了紧环着的手臂,暗沉的黑眸里褪去了全然的绝望,漫出了些微的湿意,再呢喃了一遍,“她没死,她只是昏迷了。”   ☆、第40章 人魔之子(完) 昏暗的房子里透不出一丝的光亮,完全将窗外的冬景隔离在外,甚至热得都有些让人受不了,只能听见一道微弱的呼吸,还时不时就停住,再被听见时,揪着另一道被压抑着的呼吸都忍不住深喘了一口气。 房门被推开,莉维亚女仆长端着热毛巾进来,细细地给躺在床上的人擦了手脚,看到守在床边脸色灰白的少年,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克洛丽斯小姐不会这么快醒来的,你在这里守着,还不如回去休息。” 艾伯特沉默地摇了摇头,开头吐出几个残破的音节后,许久不曾使用的嗓子才恢复了音调,“她什么都不吃,会饿的。” 他一直记得之前挨饿时的滋味,空空的肚子火烧一般的疼,死死地拧在一起,真的饿狠了的时候,真的是恨不得连自己都嚼了吞下去。 女仆长出门的动作一僵,再开口时有些掩饰不住的喑哑,“饿也没办法,之前试过给她喂些吃的,可克洛丽斯小姐根本吞不下去,”她开了门,回身关门时看了眼从回来后就守在床边一直没离开过的少年,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好歹也没有辜负克洛丽斯小姐为他做了那许多。 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艾伯特抬手看了下手腕,上面斑驳的咬伤因为太过频繁,就算是他的恢复力,到现在都还一直留有痕迹。 他盯着看了会,想了想还是咬破了食指,挤出了血滴凑到昏迷着的人的嘴边,挤开她的唇缝,将手指探进去。 “喝一点就不会饿了,你喝一点。” 他一边低声地劝说着,一边就坚持着挤出血滴塞到她嘴里,不知她是否真的有喝下去,但那颜色浅薄得几乎和苍白的脸色化为一体的唇色却被他的鲜血润成了深红得发紫的色泽。 他等了好久,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甚至在夜晚再次到来时,情况更恶化了,额头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呼吸断断续续,随时都像是要失去。 被急忙叫来的医生检查了一番,摇着头说不出什么,被满脸是泪的女仆长拉到了外面,一叠声地求着他开些药。 昏暗的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两个人,安静得像是没有活人。 “喂,”清冷又沙哑的,属于男孩的声音突然就响在房间里,他直接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另一只手感受着那几乎都要感受不到了的脉搏,“你有没有办法救她。” 艾伯特趴在床边,数着床上紧闭着双眼的人的呼吸,数到三后,听见她再次停滞掉的呼吸,觉得自己的胸膛里跳动的东西都失去了力量,只能跟着她一起屏住了呼吸。 连着几天的不眠不休连他都有些受不了,遑论心情还在不断地起起伏伏着,惴惴不安地难以停歇,“你有办法救她的对吧?你救救她。” 再次听见他的提问,被吓得缩在角落里安静了好几天的声音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立刻就从藏着的角落里蹦了出来。 “当然有办法,魔王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你真的成了魔就会成为魔王,救一个人还不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担心着自己太过喜悦的语气惹恼了气场低沉的人,再受几次之前的酷刑,最后干脆停了话头,惶恐难安地飘在原地等待着发落。 耳边再次充斥着房间里几乎要爆棚的死寂。 “成为魔王就可以,”少年的声音平淡得听不见一丝起伏,像是下的不是什么重大的决定,“那就变成魔王吧。” 艾伯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牵过她的手凑在唇边轻轻地碰了下,“只要能救你就可以,是不是魔王不重要。”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里瞬间就涌出了一股浓郁的魔气,暗沉沉地在房间里不断旋转着聚拢,最上层最浓郁的部分已经变成了深紫得近乎于黑色,它们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一丝丝地朝着跪坐在地上的人汇集而去。 “艾伯特。” 低哑得几乎要被忽视的声音,在沉寂的房间里却像是敲在了耳膜上。 汇聚过来的魔气立即就被堵塞住,在房间的最上方挣扎着扭动,却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狠狠地扼住了脖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艾伯特想用力地握紧手里的温度,却又不敢做任何多余的动作,颤抖着捧着它贴在了脸侧,连带着声音都在哽咽,“我在这里。” 静好看了眼房间上方漂浮着的气息,那些似乎有生命的气体还在不断地挣扎着,甚至还带了一丝针对着她的敌意。 她的视线放在别处,等待得完全失去了耐性的少年愈加不满,皱着眉就加大了对那些碍人的东西的束缚,恨不得把它们从房间里完完全全地压制出去,一边就扯了扯她还被他握在手里的手,带了几分委屈。 “我在这里,看这里。” 静好转回头看着他,确定那双深黑色的眸子没有任何异样后才松了口气,抿了下嘴里还残留着的血腥味,扯起嘴角朝他笑了下,“知道你在这里。” 她伸手摸了下他泛着青黑色的眼角,“我知道你一直在陪着我,我很高兴。”被他喂下的血液一路沿着食道灼烧过她的内脏,难耐的疼痛唤回了她残留着的意识,在意识到周围的气息不对后,及时地让她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艾伯特,”她拿着少年的手捂到了脸上,温和了所有的神情定定地看着他,“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陪着我,不要变得不像你。” “你会答应我吗?” 艾伯特毫不迟疑地就点了头,“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他的声音里到底还是带上了掩饰不住的后怕,“你不要再睡了,我真的害怕。” 差点就成为了魔王的少年起身将头埋在了她的枕边,嗡嗡的声音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的小兽,回到温暖安全的巢穴之中才刚流露出自己的害怕,“我还以为你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静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要你陪着我,我当然也会陪着你。” 克洛丽斯小姐差点不行了,却又奇迹般苏醒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庄园上下,得到消息心急如焚从帝都赶回来的塔布里斯公爵下了马车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夸张地大松了口气。 他身侧跟着的青年听着也松了口气,笑着向公爵道喜,“克洛丽斯小姐果然是有福气的人。” 得到好消息的公爵大人笑着带他进了庄园,“说不定就是格克亚上校带来的福气,以往克洛丽斯可是要昏睡过一整个冬天的,而且你们之前不是聊得还很开心的,以后在一起说不定更有福气。” 来迎接公爵大人的女仆不再少数,在克洛丽斯小姐苏醒了的好消息下松快了不少的女仆们立刻就宣扬起了这个新八卦。 “知道吗?公爵大人带了个年轻人来,说是格克亚家族的上校呢,而且听那意思,是想着把克洛丽斯小姐嫁给这位上校。” “可不是嘛,说起这位格克亚上校,他和克洛丽斯小姐之间的牵扯还不浅呢,之前秋宴时,不是有位格克亚少爷在我们这不见了吗,那时格克亚伯爵都逼问到皇帝陛下那了,还是这位上校出来打的圆场,说是那位少爷,也就是他弟弟,之前就说要出海去看看,说不准就跑去出海了。” “原来这位也是格克亚家族的,那和克洛丽斯小姐还真是门当户对……” 几个女仆们说着闲话远去,从侧门进来的少年才慢悠悠地迈着步子走了进来,深黑色的眼眸里一片诡异的沉静,看着那几个女仆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又是一个格克亚。” 黑发黑眸的少年轻声笑了下,伸手按了下头顶刚缩回去的牛角,“来得还真是积极啊。” “就是,就是,”藏匿在他识海里的声音愈发谄媚,“之前的魔气那样浓郁,算起来你也吸了不少,魔性都激得差不多了,要不干脆就成魔吧,就差你一个念头的事了,成了魔王的好处不少啊,至少楼上那位姑娘就妥妥是你的了……” 任由他说着,少年抬脚就上了楼梯,转到熟悉的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克洛丽斯,那位格克亚上校是真的不错,上次你不是还和他很谈得来的吗?正好年纪也相对,在一起多合适,连陛下都觉得不错,总好过你之前找回来的那个小子,什么出身的都不知道,而且还是个孤儿,没有任何爵位和财产,以后你受欺负了都没人可以给你依仗……” 艾伯特伸过去的手顿了下,转了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连着露台,直至太阳落山之前都能晒到温暖的阳光,明媚得和房间的主人大相径庭。 黑发的少年习惯性地走到了房间里最暗的角落,席地而坐想着刚才听到的话,没有出身、孤儿、没有任何爵位和财产……原来就算他学得和她再像,他也是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 可怎么办,他已经吃了她给的东西,而且一点都不想还回去。 “那就成为魔王吧,”艾伯特再次轻描淡写地下了决定,“魔王,应该会有很多的财产,也会有爵位吧,至少能在她受欺负时护着她。” 他看着房间里再次聚拢而来的紫气,伸手摸了下再次冒出头来的牛角,喃喃自语,“我要在她身边,永远。” 只要能做到这个就好了。 其他什么都无所谓。 “……连陛下都答应了不会干涉我的婚事,父亲难道要出尔反尔吗?而且关于那个孩子,我也和您解释了,他没有任何问题……” 静好正和再次老调重弹的公爵大人说着话,突然就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之前将她从昏睡中惊醒的那个一样,甚至其中蕴含着的力量更为深厚强大,沉沉地就压抑在了四周。 艾伯特! 她立刻掀开被子,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下床,却在开门的瞬间撞到了站在门口的人,额头磕在了少年的鼻梁上。 “艾伯特,”她焦急地看了下少年,确认着他身上没有任何问题,“你刚刚在做什么?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少年伸手帮她轻轻揉着有些撞红了的额头,深黑色的眸子里藏着和平常面对她时毫无二致的深深浅浅的柔和,“我没事,就是有些饿,去厨房吃了些东西。” 他低头看了眼她没穿鞋的双脚,皱着眉头弯腰把人抱到了怀里,忽略过一边已经有些撑不住下巴的公爵大人,动作轻缓地把人放到了床上,还体贴地拉好了被子,“还是冬天,不要冻到。” 静好又细细地抓着他的手看了他一会,确定没有任何异样后才彻底地松了口气,本来就有些强撑的力气也卸得差不多,熟悉的虚弱感再次袭来,包围着将她卷回了梦乡。 她撑着眼皮握住他还没收回的手,“不要走,就在这里。” 就在她身边,她才能放心。 艾伯特才刚答了声,支持不住的人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 “我还以为克洛丽斯费尽了心思不让我们干涉她的婚事和调查你是为了什么,原来是早就对你小子芳心暗许了。” 心宽的公爵大人终于放下了“唯一的女儿可能不想嫁人”的烦恼,拍了下坐在床边的少年的肩膀,感慨着留下了一句,“不过我还是不会让我亲爱的克洛丽斯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臭小子的,你最好还是想办法做些什么让我点头。” 摆了未来岳父的谱,被马车颠累了的公爵大人也就不再留下碍眼,识情识趣得留出了空间。 哎,之前克洛丽斯明明还是一个只会吐泡泡的小娃娃的。 看着这些年轻人,就是忍不住想到他年轻的时候啊。 静好这次睡得没有像之前一般毫无知觉,在感觉到周围一阵接着一阵的嘈杂之后,她立刻就睁开了眼,一眼就看见了一直守在床边的少年。 “艾伯特,”又干涸了好几天的嗓子还有些沙哑,她顺从地喝了少年递到唇边的温水,“外面怎么这么吵?” 艾伯特一直守在她床边没有离开,但敏锐了不少的感官和弥漫在空气中的熟悉味道一点都不影响他判断出来,“魔族入侵了。” 大概是被他之前带出来的强大魔气所吸引过来,废了这么久才找到地方。 他快速移开差点被骤然起身的人撞翻的杯子,又伸手扶住了人,想了想把她抱到了怀里,低低地安抚了一句,“没事,他们进不来这里。” 城堡里有他在,那群能力低下的魔才不敢进来,而正是因为这样,那些仓促逃命的人就不管不顾地朝着跑来,闹出的动静甚至都把她吵醒了。 黑眸里快速流过一丝不满,“我去杀了他们。” 静好反手拉住要走的人,还有些使不上力气的身体差点跌回床上,立刻就被人接住护在怀里,“你能杀了他们吗?”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眼里全是担忧,如果他的力量没有觉醒,对上那群没有理智只有蛮力的魔,只怕也没有几分胜算。 艾伯特沉默了下,留恋地看了眼她眼里的担忧,控制着不会吓到她的力道,隔空将窗外一棵双手都抱不过来的树碾成了粉末。 静好,“……” 她摸了下少年细细软软的头发,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下去之后自己小心点,注意点不要伤到人。” 她看着艾伯特不知为何诧异地睁大了的黑眸,直起身体在他头上亲了一下,“去吧,我的大英雄,我等你拯救了这个世界,凯旋归来。” 艾伯特看着她犹带几分骄傲的眸子,咽下了嘴里不合适问她的话,改了口问,“我能……能当英雄?” “你为什么不能?”静好握了下他的手,觉醒了的力量,能向着人类的意愿,这场人魔之战的结局,她一点都不担心,“如果你愿意的话,你甚至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的英雄。” 艾伯特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步出了房间,踏出了他特意在三楼加设的谁也踏不进来的限制,一步步下楼。 不,我不需要成为这个世界的英雄,它肮脏低俗,冷漠薄凉,写满了利益和私欲,是巫婆的铁锅里熬出来的腥臭淤泥,我巴不得它快点毁灭。 但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为了你把它留下来。 任何被你喜欢的东西,都有超过我生命的价值。 我留下它,也留在你身边。   ☆、第41章 人魔番外 吾名为噬,存于历代魔王识海之中,强则强,弱则弱。 在依附在现在那个小鬼的识海中之前,我的前任主人,就是小鬼他爹,曾经是魔界历史上了不得的人物,他撕破了之前上古神设下的禁制,强制地带着群魔来到了人界,丰富了魔族单调了好多年的食谱。 但就是这样鼎鼎大名得让魔族中众女魔皆爱慕于他的英雄,在人界潇洒了十几年之后,遇见了传说中属于各路英雄的一个大问题——难过美人关。 他看上的还是败落了好多年的光明圣教推出来的那个被称为圣女的小姑娘,而且他看上人家时,那小姑娘的长度就和他的一只手臂一样,只会踉踉跄跄地走上几步路,一不小心就给上门打劫的魔王大人磕了个头,抬起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浅浅金色的眸子就像是一个刚烤好的荷包蛋…… 以上,是春心萌动后完全忘了自己是去打劫的魔王大人回来后亲口告知的,他重点和我描述了一下那两颗荷包蛋的诱人程度,就着这个话题硬生生地说上了两天。 苍天可鉴,在寄居在这位魔王大人的识海之前,我是一个多么不爱说话,高冷得就像是站在这个的世界的顶端的……灵识。 之后的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完全被荷包蛋俘虏了的魔王大人开始了暗戳戳的养成之路,整天里什么事也不做,就跟个索命的鬼魂一样吊在人家小姑娘身后,手上还端着个小本子,时不时就咬破手指沾着血往上写东西,鬼画符一般的字,硬生生让存活在他脑子里的我都看不懂。 有次不小心让人家小姑娘看到了,嫌那血腥味不好闻,好心给他塞了支炭笔,魔王大人转身就含在嘴里嚼了,苦着脸和我说了一天那东西有多不好吃。 那本来就不是吃的啊,傻逼! 好不容易把小姑娘养大了,不过就是回魔族把送到了桌案上的文件推进了小黑屋,一回头,人家就有了眉来眼去的小伙子,那还不光是两颗荷包蛋,还有一个摊在头上的金黄鸡蛋饼。 魔王大人郁卒得厉害,回魔界把自己灌了个烂醉,絮絮叨叨地问候了三天鸡蛋它的祖宗十八代,带着浑身的酒气就宣布说要关了被撕开的禁制,再也不踏足人界这个伤心地了。 这么一来,魔族的人都不干了,几个消息灵活的一合计,把小姑娘迷晕了放到魔王大人的床上,撒了最烈性的药,把醉醺醺的魔王往里面一推,死死地关上了门,企图用最根本的手段解决危机。 危机没有解决,出来时反而连魔王大人都受了重伤,直直在心口上插了一把尖刀,强撑着将小姑娘送了回去,坐在小黑屋里一页页地烧掉了他的鬼画符小本子,起身就关了被撕开的禁制,只有下任魔王出现后唤醒的魔气才能再次冲破禁制。 一向话多得让人厌烦的魔王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连在他识海中的我都不知道那几天里发现了什么,等我纠结完想主动开口问的时候,眼前已经彻底失去了光亮。 识海彻底消失了。 魔王死了。 虽然我已经见惯了生死,但来得太过突然的事情还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耳边一直不曾停歇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寂寥得一点都不遮掩我孤单地沉睡在黑暗的现实。 为了摆脱开那种烦人的感觉,我开始学着自己和自己说话,一一想着之前的几任魔王,对比着他们的得失,总结出一个实用性最高的结论——没有钟爱的人的魔王都活得比有钟爱的人的魔王要好得多。 由此就产生了一个最新的推论,爱上人类的魔王难有好下场。 所以,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新魔王,却发现他满心满眼地只想着一个人类小姑娘时,我实在是求不出自己心里的阴影面积。 更不要说我刚一登场就被那个姑娘逼得被迫下场了。 老子连台词都没有念完啊喂! 好不容易趁着那个小鬼心里的嫉妒滋养了我微薄的力量,给那小鬼看了眼人类姑娘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秉性,人家不过是过来在他额上亲了一口,他就激动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傻乎乎地用手捂了一晚上的额头,还以为能留住她亲上来时的那种触感。 父子俩要不要都这么傻啊! 就连去上个学都是想去学那些人类的劳什子礼仪,就是为了和人家姑娘更配得上。 这种事情难道不都是看脸的吗?! 再说了你是魔王啊魔王,就算吸取了你爹的教训不能用强的,也没必要像是个男宠一样,还特意上赶着去讨好迎合吧? 魔王的尊严啊尊严! 在你们两父子身上真是一点都看不见。 不过,机智如本灵识立刻就想到了,小鬼现在不过才十岁,在外面呆上几年,见识到了花花世界,再加上我在旁边吹吹枕边风,说说那姑娘的坏话,他说不定就直接把人忘到了脑后,意识到了自己魔王身份的高大上。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过也不用管那许多制定出了新的作战计划,那就坚决贯彻落实吧。 但是! 小鬼,人家小女生都已经那么热情地和你打招呼了,你为什么看都不看一眼?人家不过就是和你问个功课,你用眼神把人家活生生吓哭是几个意思啊?还有这本来就是舞蹈课啊,你都乖乖地来上课了,为什么还要矜持得和个姑娘一样就是不肯和人去跳舞啊?人家是来邀请你一起跳的,你抓一把吃的放人家手上算是个什么回事? …… 不过才短短几月,耐心如本灵识都不得不无奈地放弃了,还微妙地有些于心不忍。 尤其看着那个小鬼整夜整夜的不睡觉,一分神手下就自动在写着那姑娘的名字,甚至还有一次在街上追着人家的马车跑了好远,最后才发现还是认错了人之后,我更是有些忍不住想叹气。 “你想看她现在如何吗?” 我等了好久,一直等到他躺在床上,又习惯性地捂住了额头之后,才得到了那句迟来的回答。 “不,见到了人我就坚持不了了。” 他在之后再也没说过什么,照例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对眼前的所有人都视若无睹,在走路吃饭、上课睡觉的时候,不分场合地点地发呆,手指弯弯绕绕却只在写着一个名字。 克洛丽斯。 我从未听过他叫过一次这个名字,但却天天与它为伴,在小鬼的识海简直比我还要更根深蒂固。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不会两父子都在这上面狠狠地栽跟头吧? 他爹好歹整出了一个他,可这个小鬼才几岁?! 我重新燃起了之前的念头,继续锲而不舍地说着那姑娘的坏话,却没想到这小鬼对自己也能下狠手,明明折磨我时自己受到的痛苦更多,却还是每次只要一提到了那种话题就毫不犹豫地动手。 还真是魔王。 真到了那姑娘亲自来接人的那天,虽然再次和揍人的快感擦肩而过,但我还是大松了一口气。 好歹还留着点魔王的尊严,没有自己眼巴巴地再次黏回去。 但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体质啊,昏迷就跟死了一样,不要拉着老子给你陪葬啊! 呜呜呜,在上次识海突然就陷入黑暗之后,老子就最讨厌时不时就停电的地方了,而且小鬼你伤心绝望就伤心绝望,把识海弄得黑漆漆又湿哒哒的算是几个意思啊?等会不会还闹鬼吧? 就在我都已经开始思考这次该用什么样的死法才够壮烈时,那小鬼居然突然想通了要变成了魔王,这真是…… 山穷水尽疑无路,出门捡了狗屎运。 结果那姑娘果然就是我生命中的克星,她不过就醒来说了几句话,硬生生又把变魔王之路往后推了好几天,我才刚庆幸着完成了初级任务,随着大量涌来的力量睡了一觉,刚醒来就看见魔王大人残忍地直接把手里的魔物撕成了两半,黏稠的鲜血被隔离在禁制之外,一点都没沾上身。 周围一圈愚蠢的人类已经惊呆了。 呵,这才是我们魔族的力量,准备好再次匍匐在我们脚下颤抖吧,人类! 台词刚念完,我就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对,住手啊,魔王陛下,这些都是你的子民啊,你这么自相残杀真的是爱民如子的好魔王吗? 就在我恨不得长出手脚束缚住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的魔王陛下时,那群被杀怕了的魔物窝囊地抱着头四下乱窜,再也不敢存在在新魔王的视线之内。 啊,好久不见了的独属于魔王的威严,要不是上届魔王长期荒废政务,对群魔疏于管教,就是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也没人敢到处撒野,新魔王真是一个有脑子又有武力的好魔王呢~ 花费了一番唇舌表达了我的敬仰之情后,新魔王终于赏脸回答了我一个问题,“魔王还要管理魔族的事务?” 我在他阴森的语气下谨慎地点了点头。 回答我的是一声不耐烦的语气词,紧接而来的就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再恢复意识时我就到了魔界,眼前是被堆得都看不见桌案了的文件。 我讶异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脚。 这是…… 脑海里一个声音骤然响起,“事情你处理,不听话的我一个月回来杀一次,没事不要打扰我。” 我还没来及回句话,脑海里冷漠到可以雕冰雕的声音已经撤离,我在再想联通时,就收到了掉线的讯号。 这还是单向通话设备? 那你说没事不要打扰你做什么! 怒摔! 我奋力把眼前的一份文件摔到了地上,结果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得撕心裂肺。 原来有身体也不怎么好啊。 为了避免成为魔王口中不听话的魔,我只能认命地处理起眼前堆得看不见边际的文件,直到过了十六年才得到了解脱。 新的魔王又觉醒了。 但是这位新魔王遗传了他祖父最讨厌的鸡蛋饼的发色就算了,和他爹如此的不对付是为了那般啊?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打不过你爹啊! 我慢慢地在这个小屁孩的识海里翻了个正宗的白眼,突然想回去继续处理文件怎么破?   ☆、第42章 乱世枭雄(1) 静好刚踏入维衡二区的办公楼层,在一旁等着的助理就立刻走上前来,摊开手里拿到的最新资料和她汇报。 “这次的任务难度级数已经达到了s级,而且最大的问题是扫描发现那个时区里没有合适的躯体可以投射……” 一边听着助理说着,静好一边就翻着手里拿到的资料,能劳动上面的人把还在休假期内的她叫回来,她在路上就做好了任务不简单的准备,却没想到最大的问题就出在没有合适的躯体可以投射上。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副作用还未知。 但现在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她匆匆扫过手里的资料,全神贯注地将看到的信息都记到脑海里,吩咐还在说着话的助理,“叫三组准备好虚拟身体,六组负责设置合适的虚拟记忆,十分钟后就准备出发。” 如果是别的时区还可以放松一些,但她要去的h65区是一个乱世,冷兵器战斗的时代,局势虽然说不上瞬息万变,却也容不得松懈。 得了命令,侯在一边绷着的二区成员立刻就松了口气,立刻就转身忙着自己的任务去。 这个任务他们要是做不了,一区的人可是就等着接手了,到时被讽刺一顿还好说,那群本就喜欢拿鼻孔看人的蛮牛只怕是要更加得意。 好在老大回来了。 虚拟身体,是新元289年时,针对需要维护的时区中没有合适的躯体而开发出来的一项技术,但在第一次执行时就出了大问题,突然冒出在周围且没有任何来历的人引起了目标人物的极大关注,差点就死在了当时已经黑化了的目标人物的手下,执行者回来后整整修养了一年才得以恢复工作。 而后就衍生出了和虚拟身体相配合的虚拟记忆,就是为了让执行者虚拟出来的身体拥有一个合适的,光明正大的身份,得以出现在目标人物的身边。 但这两项活动所耗费的科技都是繁复的,一步步执行的环节之中不能预测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所以后来上面的人就制定了规则,再出现此类的需求时,能去执行任务的只能是维衡中组长级别之上的人。 静好自然也知道其中存在的风险,但她一向看不惯一区解决问题的手段,也不想自己手下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几个组长折一个进去,再加对自己临时应变手段的信任,这项任务怎么看都是她去比较合适。 围着她的人虽都有些担忧,却也都知道时间不能浪费,只能严阵以待地坐到了控制台前,做好了随时把老大救回来的打算。 ######## 春深时分,战火燃起之处一片荒芜狼藉,几乎看不见一丝春光,但位于后方,作为司朝的国都所在的昊城之中,却是一派奢靡的景象,街巷之上的人们仍旧忙碌着日常的生计,从高门大宅中传出的歌舞之音缠绵不绝,远远地就将身后的苦难与战乱隔开来去。 而当朝大司马的府邸之内,生机盎然的春景之中却一片寂静,连周围几户大宅都停了在宴请时奏响的鼓瑟,免得招了这权倾朝野的府邸的迁怒。 往来于府邸之内的奴仆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只麻利了手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丝毫不敢贪看一眼春光,倒是默默祈祷着现下的时间能过得更快些。 原因也不多,只前几日被从前线送回来的三公子还昏迷不醒,昨夜亥时,一向在府中备受郎主和大妇宠爱的嫡幼女,府中序齿为四姑娘的那位小祖宗,突然就发起了高热,迷糊着只会喊着阿爹和阿兄,灌了三碗黄汤还不见醒。 大妇的长子和幼女都这般了,她哪还有甚好心情,守在四姑娘床边一夜,熬红了一双美目,平白就憔悴了三四岁。 守在廊下的婢女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连带着被拖来的老大夫,无不在心里不安着,这四姑娘可是郎主的掌中宝和大福星,据说身上还连着郎主的运势,要是出了个三长两短,他们怕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而过来询问情况的几位婢妾和庶女们却在心里暗自欣喜,要是这位四姑娘真的就这么去了,郎主少了最宠爱的闺女,大妇少了最能依仗的女儿,还怕没有她们的出头之路。 一时竟也按捺下来,直直地立在门前等着最新的消息。 外面的众人心思万千,守在床前的郤夫人却含着泪一下下地摸着幼女的额头,心中的担忧简直就像被添了无数柴火的炉灶,呼啦啦地越烧越旺。 她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刚落地,夫主就得了原城大捷,彻底扭转了当下的败势,喜悦之下就将这个带着消息一起到来的幼女视为了福星,找得道高僧算名字时,更是得了判言说此女和其父的运势相连,一世为其父带来的运势不可估量。 此后的发展也诚如那位高僧所言,在静儿出生后,夫主真是步步高升,从一个小小的百户坐到了如今的大司马之位,权倾朝野,再无一人可出其右。 也正是因了静儿,夫主对她也高看了几眼,真正给了她大妇的体面和尊重,虽为继室,但在如今的昊城之中,又有哪位夫人能不看她的脸色。 可这些都不该问她无辜的静儿偿还,她不过七岁稚龄,高热发了一夜还未退,若是熬不过去…… 郤夫人不敢再想下去,掩目挡住泪水,却感觉到自己垂在床边的手突然被抓了下,小女孩软糯的声音弱弱地传到了她耳中,“阿娘别哭。” 她诧异睁大了眼看着床上睁开了眼的女儿,连豆大的泪珠滑过脸颊都注意不到,“静儿……”她捂着嘴哽咽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音调,“静儿终于醒了,可吓死阿娘了。” 静好扯起唇角朝床边憔悴的美妇人笑了下,不动声色地感慨了下自己如今的身份的流弊,还没说出什么话来,就被肚子了一阵翻天倒海的感觉牵扯着,趴在床边将好不容易灌下去的药都吐了个干净。 一番折腾下来,本就被高烧折磨着的小身躯更是受不住,迷迷糊糊地就再次昏睡了过去。 什么都来不及问的静好难受地闭了眼,原来虚拟的副作用还包括躯体的疾病啊,这一番折腾下来,副作用也该过了吧? 这一折腾就折腾了四五天,等到她可以靠坐在床上吃完了一小碗粳米粥时,终于放了心的郤夫人才回答了她提了好多次的问题。 “你阿爹还在彭城没回来,至于你阿兄,”她看了眼小女儿,自动就将她口中的阿兄理解为了自己的长子,如今府上的三公子,“你阿兄也是昨夜刚醒,喝了两口水,竟是倒头又睡了过去,不过大夫说了无大碍,睡睡反而能早些养好。” 静好乖巧地喝了她喂到嘴边的药,皱着小眉头挡住了她一汤勺一汤勺喂的动作,直接就端过来捏着鼻子一气灌了下去,飞快捡了旁边备着的蜜饯压口。 她一贯最喝不了中药,真喝的时候宁愿速战速决。 倒是一边的郤夫人看着空碗有些愣神,“静儿什么时候怎么乖巧了?之前就是你阿爹亲自端了碗来喂,你也要闹上半晌的,今日居然自己就乖乖喝了?” 静好扬着稚气的小脸对她笑了笑,中和了郤夫人的美艳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大司马父亲的英挺的脸蛋长得格外漂亮,用作小萝莉卖萌简直毫无压力,“我这么乖,当然是有求于阿娘。” 她凑到了郤夫人的怀里,亲昵地蹭了蹭,乌黑又圆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她,还撅着淡淡粉色的小嘴,“阿娘要不要奖赏我?” 郤夫人本来就偏心于小女儿,被她这么一求,又哪里还有不应的,伸手捏了下她的小鼻子,“说什么奖赏,阿娘什么时候不答应过你。” 充分发挥了自身优势的静好松了口气,这些动作她做得自然无比,但心里到底还有些惴惴,见首战告捷才有些放下了担忧,眨巴着眼提出了预备好的要求。 “我想去看看阿兄,”她看着郤夫人,眼里立即就含泪,“女儿之前在病中都梦见了阿兄,要是不去看看他放了心,一直牵挂着,于病情也无益。” 郤夫人本来就担忧着她的身体,看着她一副不答应就要哭的神情,犹豫后还是点了头,“去可以,但衣服一定要穿足,你的病才刚好,受不得寒气。” 得了准许,郤夫人前脚刚做,静好后脚就让婢女们伺候着穿好了衣服,又被围了个薄披风,带着一队婢女,浩浩荡荡地就朝着府上三公子所在的崎苑走去。 走了一路都没遇见几个奴仆,比之她那个热闹的璃圆,都算得上荒凉了。 她看了眼身后的婢女,“为甚阿兄的居所如此寂静,至此都不见一个仆从?” 婢女低了头,“回女郎,几位郎君大半的时间都跟着郎主在外,是以郎主令府中不必常备郎君们的奴仆。” 静好点了头,径直就绕到了内室,差点迎面撞上从房中出来的小厮。 小厮手一抖,端着的铜盆就随着他仓促跪下的动作砸在地上,巨大一声响不说,里面洒出的水全倒在了静好的脚上。 裙裾和绣鞋都湿了。 小厮吓得更是发抖,身后的婢女们立即上前,“女郎赶快回去换鞋,大妇特意嘱咐了不能让您受寒……” “都已到这了,我先进去看看阿兄,”她本来还想问人醒了没有,但看那小厮的反应,问了也听不进去,干脆就自己抬脚进去。 室内混杂着一股难言的药味和血腥气,她转了脚步先开了扇不对着床的窗通气,才慢慢地走向床边。 【叮,目标人物已锁定,请再次确认人物信息】 【李榭,原司朝大司马兼丞相李冠第三子,为其后娶继室郤夫人长子,随其父征战四方,战绩显赫,后为其父协理朝政,任虎贲大将军兼丞外郎,在其父死后推翻司朝建立靖朝,结束乱世纷争,一统天下;后被其长兄所派美人骊姬相诱,为其放弃嗣子之争,在越城之外遇袭,乱箭之下惨死】 【任务内容:保其登上帝位,平定乱世】   ☆、第43章 乱世枭雄(2) 躺在床上的是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失了血气的脸有些苍白,却还是掩不住那张脸的带着几分妖艳的帅气,双眼紧闭着,垂下来的眼睫像是黑漆漆的鸦羽,又长又密地覆在苍白的脸上,对比愈发鲜明。 单看脸,还真是和她虚拟出来的这张脸有七八成的相像。 他身上有刀伤,包扎着的绷带上还看得见淡黄色的药渍,露在杯子外的手臂上还有个小些的伤口,不知为何都已经被挣开了,结起的痂翘在一边,底下流着血,连下面的被褥都沾到了不少。 静好掏了随身带着的手绢俯身过去擦,人小够不到,看了躺着的人一眼后,干脆就跪到了床上,横过他的身体伸手过去,一边就让中心系统扫描下他的伤势。 这个时代的医术还停留在巫医结合上,重伤致死的人不在少数。 好在传送回来的消息已是无碍。 她松了口气,下床走出房间,将之前毛手毛脚的小厮敲打了一番,才带着一群婢女回去。 站在门口的小厮也是新派过来的,随口起的名字就叫谷雨,他看着远去的四姑娘大松了口气,才端着地上的木盆重新去打了盆水,心下不禁有些疑惑。 明明出来时,是三公子醒着让他打水去清洗伤口的,可四姑娘进去,里面怎么一点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他心下念着,手上却快速地动作开来,就巴望着能伺候好了三公子,不再让他回去做那些低等的杂事。想着念头,端了水进去,却差点被床上的人睁着的眼眸吓得再跌一跤。 李榭听着动静转过头去,眼里十足的戾气还未消散干净,吓得谷雨忍不住哆嗦,说话都磕巴着,“公子……水,水打来了。” 李榭看了眼他洒出了大半的水,又看了下自己被清理妥帖的手臂,想到刚才他不过心绪难平地闭目假寐了一会,随便看看来人的意图是何,进了房门的人就不动声色又无比自然地做了事。 她虚虚地撑在他身体上时,他差点就忍不住起身掐断了她细嫩的脖子。 若不是听见了外面称呼她的声音…… “刚才进我房内的人是谁?” 大司马府上不是没有四姑娘,只是不该是她这般的年纪,也不该是从他生母的肚子里爬出来。 谷雨有些呆愣,“是四姑娘啊,三公子您的嫡亲胞妹,”他看了眼像是浑然不认识亲妹妹的三公子,疑惑着就把自己听到的四姑娘的事都说了一遍,只求着不要让主子舍弃了他。 李榭压住再次翻腾起来的心绪,看了眼战战兢兢侯在床边的人,“今日我问你的话若有第三人知道,你的下场怕是比回去做杂役更凄惨百倍。” 谷雨立刻就起誓赌咒不会多一句嘴,抖着双腿退了下去。 躺在床上的人侧身又看了眼自己的胳膊,伸手盖住眼帘,微微勾了唇角。 被称为福星的嫡亲胞妹,还被他那位再薄情不过的父亲放在手心里宠着,甚至母亲还因着她坐稳了大妇的位置。 变数原来不止是他啊。 今后怕是要愈发有趣了。 静好从李榭那里回去后,夜里也烧起来一次,吓得郤夫人再也不敢把她放出房门半步,好不容易等她好了,郤夫人又病了,也是烧了两日才退下来。 折腾了几天后,静好还没松口气,病愈的郤夫人就加紧着脚步半了谢春宴,嘱咐着她带了一群小姑娘去花开得正盛的花园里玩。 李冠如今是权倾朝野的大司马,纵使人还在外征战,陛下的诸多事宜却都要问询于他,等他点了头才敢在诏书上盖章,前几日他还嫌书册往来繁琐,径自就把回复事宜交给了在昊城养伤的三子,看着他处理了几份之后更是满意,竟不问陛下就让侍人们将书册送到了大司马府上。 张望着风向的朝臣们心知肚明,大司马这是变相地在打皇家的脸面,顺手就炫耀下自家后继有人,不过十三岁的儿子,能上战场却也能下官场,心下更是惴惴,嘱咐了自家去赴宴的夫人,定要好好地巴着大司马夫人。 大妇们随着郤夫人,带来的嫡女们自然就随着府上嫡出的四姑娘,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有眼力劲的就挽了她的手臂,显示着两人的亲密。 静好被她们弄得颇有些烦扰,脸上虽还维持着笑意,心下却是有些难耐,坐在亭中就朝着远处望去。 一看就看见了正回来的人。 她朝着正说着话的几个姑娘示意了下,迈出亭子迎了上去,“阿兄?”语调在结尾处转了个折,急忙伸手扶着有些站不稳的人,“阿兄身体还有不适?” 难道她的副作用是完全变成了一个病菌?到处害得别人身体不适? 李榭放下捂在额前的手,看着眼前的人,丝毫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自责,凤眼里立刻就更多了几分犹疑。 刚刚她走来时,自己不过就抬头看了眼,瞬间脑中就多出了一段记忆,从她出生到如今,交集并不多,却也足够清晰,和最近听来的一些也都契合得上。 但问题是—— 和他所记得的自己的幼时,出入太多。 他才回来不久,之前的十三年中的李榭,合该就是原本的他自己,不会有甚变数和出入,但这两段记忆中却又存在着偏差…… 不,不是偏差。 李榭骤然伸手推开还抓着他的衣袖的人,脸上的神色瞬间就从有些苍白的无措转到了凌厉万分的戒备,上挑的凤眼中含着淬了毒的利剑,合着手上的动作,恨不得将人直接碾如地狱。 不是偏差,只是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这个人甚至还能直接篡改他的记忆。 他的动作突然,力道又大,丝毫没有准备的静好在猝不及防之下就被他狠狠地推到在地,崭新的桃粉色的汉裾立刻就沾了前日雨后还未干的泥点,狼狈至极。 “静儿!”带着众大妇过来的郤夫人正好看见了眼前的一幕,立刻就快走几步,心疼地把摔在地上的女儿扶到怀里,也顾不上自己立刻被弄脏了的华服,仔仔细细地将女儿检查了一遍,看没什么大事后才瞪向身为罪魁祸首的长子。 “你就是这般做兄长的吗?伸手就把幼妹推倒在地?”她看着长子还是一副僵着脸无动于衷,油盐不进的模样,气急之下真想伸手打过去。 就是他这个性子,一点都不讨他父亲的喜欢,反累得她得了教养不当的罪名,险些就被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姬妾压在头上。 宽袖中的手动了动,到底还是顾虑着身后的人,止了动作。 “亏得你妹妹在病中都还念着你,只恐你的伤势有大碍,你居然……” “阿娘!”静好的身高正好看见李榭在袖中越握越紧的手,担心他手臂上已经被挣开过的伤口再次受伤,立即就挡在了还在训斥着的郤夫人身前,“您错怪阿兄了,是静儿刚才没有分寸,想吓阿兄,阿兄不知道是我才失手将人推开的。” 她握了他的手,把自己肉呼呼的小手硬塞到他紧握着的手掌中,抓了两根手指握在手里,仰着脸和他道歉,“阿兄,静儿错了,你不生我的气吧?” 李榭勾起唇角冷笑一下,手上就要用力挣开她的手。 静好一边暗自用力,一边就朝着还有些狐疑的郤夫人甜甜一笑,“阿兄都原谅静儿了,阿娘也不能再错怪阿兄了。” 郤夫人自然是看到了儿子一闪而过的那点笑意,里面哪有什么原谅,但怒气平静下来之后,她更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自家人的脸,也就顺着台阶下了楼,“以后你也少些和你阿兄闹,榭儿也让着些妹妹,不要再误伤了。” 说完就让人带着女儿下去更衣,自己带着壮大了不少的队伍再次前进。 静好跟着嬷嬷走了几步,顺着一直定在她身上的那道视线回头,正好就对上了李榭的眸子,上挑的眼角显得整个眼睛愈发狭长,镶嵌在其中的那双棕色的眸子,盯着她看时就像将她完全看透了一般。 仿佛知道她在想着什么,李榭突然就朝她笑了下,笑意阴凉又寡淡,勾起的红唇微微动作,无声地吐出了几个字。 我等着。 等着什么? 想到他刚才的举动和那个笑,静好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他不会知道她来得蹊跷吧? 念头刚一冒出,就被她自己毫不留情地捏灭,不说周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她的不对,就是每个boss都有的极大的领地意识,在自己的地盘上突然多了个亲妹妹,要是真怀疑,早就对她下手了。 那又是哪里不对? 她边走边想,回忆着刚才的细节,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脚下一绊就砸在了一个婢女身上。 自动当了肉垫的婢女反而松了口气,“还好没伤着女郎,否则大妇……” 婢女快速地住了嘴,静好却终于想到了关窍之处,好像,郤夫人对李榭和对她,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啊,甚至在他伤重昏迷时也只顾着照顾她这个发热的女儿,刚才也是立即就指责了他。 所以,是在嫉妒她分了母爱? 毕竟也只有十三岁。 所以说,是等着看父母宠爱的到底是谁? 之前她遇见过的很多的boss,其实说起来大半都是小时缺爱,长大缺钙的类型,只要有人真的掏心掏肺对他们好,一般都抵抗不了攻势。 而就她之前看过的关于李榭的资料而言,他之所以会喜欢上那个骊姬,到了会为她放弃嗣子之争的地步,好像也是因为骊姬一直都表现得只有他,甚至还设计舍身救了他两次。 还真的缺爱啊。 静好展开手臂让婢女们给她换着衣服,边思索着对策,想要让郤夫人和李冠突然喜欢他不容易,但兄妹间的亲情,主动权她还是有不少的。 增加了他心中妹妹的重量,以后劝说什么的,也更有分量。   ☆、第44章 乱世枭雄(3) 李榭坐在案桌前,盯着面前的一册疏报看了有一刻钟,夙夜未眠,连双目都有些生涩,他正头疼地揉按着眉心,就听见被他责令侯在门外的小厮略带诧异地问了声,“四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四姑娘。 他把这个称呼嚼在嘴里默念了一遍,昨夜害得他心绪难平,辗转反侧的人,今日倒是敢自己送上门来,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心虚啊。 他放了手里的朱砂笔,抬头正好就看见了带着一众婢女浩浩荡荡地开路进来的人,倒是摆足了高门嫡女该有的排场和威风。 还未等他开口嘲讽,看着像是带众来挑衅的人就抬手弯腰行了个诚意十足的礼,脸上还带着三分笑影,“昨日惊扰了阿兄,静儿特前来赔礼。”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的一个婢女就将手里的一方砚台放于案上,沉墨色的砚台透着股沉淀后的墨香,东南西北四角上只随手刻了一枝梅花,一株兰草,一丛小竹,一朵墨菊,中间铁画银钩的一个篆体的“砚”字。 李榭立刻就认出了这方砚台,四景一字出于五位翘楚之手,又被前朝历代陛下放在龙案上历经了一朝起伏,外面的赝品都不知出过多少,刚被父亲拿到手时,他的那两位好兄长可是痴缠了许久,想求着父亲转手。 没想到父亲却独独给了这位四姑娘,又被她转手送到了他的案上。 这是上赶着来示好了? 李榭看了眼站在几步之外的人,嘴角的笑意愈发讥讽,“四姑娘这是来我着显摆了?随手拿出的物件,就是这般的金贵。” 静好接了婢女递来的茶盏,亲手端到了他桌前,一点都没被他眼中的恶意所击退,“阿兄和我同母所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的都可以是阿兄的,又为何要向阿兄显摆?” 李榭看着她递到跟前的茶,微微抬起眼帘瞥了眼她,眼中□□裸地就写着“你递来的不知加了何物的茶水,我为何要喝”。 一个个都要和他兄友弟恭,真当他是瞎了眼不成。 静好收回手,直接就揭开茶盖喝了一口,吞下后还张口让他查看,再次把茶盏递了过去,“这下阿兄该放心了吧?” 这次那双凤眼中的鄙夷更明显了,“放心喝你的口水吗?” 何况这位嫡出的四姑娘都能篡改人的记忆了,一般的毒物又怎能侵害到她。 静好把茶盏递给婢女,挥手让她们全都退下,看着坐在桌案后的人,也学着他的样子抱臂冷笑,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颇有几分相似,“那阿兄想我如何?你我同母所出,血浓于水,阿兄这般防备着我,是觉得我会害了你的性命吗?” “我若是有一丝想和阿兄争的心思,趁着阿兄病重时岂不是更好,又何必等到今日。何况阿兄之后是成大事的人,与其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和我算着根本没有的账,为何不想想我如今的身份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她冷静地看着坐在桌案后的人,相互对峙的气势难分伯仲。 李榭思索了下她的话,转念间也信了几分,毕竟之前更无还手之力的他都还好好活着,平静得与以往别无二致。 如果她真能出手帮他,那他自然就不是多了个□□烦而是如虎添翼。 甚至只要保证她不会站到他的对立面就行。 他屈指敲了敲桌案,清脆的声音响在空旷的书房内,一下下似乎就敲在心上,“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静好启唇微笑,“凭我是你的嫡亲妹妹,凭我称呼你为阿兄。我之后的一生荣辱与安宁,都要牵系在阿兄身上。” 两人的视线交汇一瞬后移开,李榭勾起嘴角朝她笑了下,“后面那句倒也勉强算个理由。” 他伸手去拿了之前搁下的朱砂笔,又把摊了许久的疏报盖上随手扔到一边,推了推那个随手被放到了桌案上正妨碍着他的动作的茶盏,“换一杯来。” 静好听话地去端了一盏,就放在他手边又不会妨碍的地方,转去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见端了茶盏凑到嘴边的人没有一点反对的意思,自顾自就端坐到了宽大桌案的另一侧,低头翻着手里的。 刚看进去一个字,眼下就被推来了一盏茶,伴着兄长大人有些挑剔的声音,“太烫了。” 静好“喔”了声,头都未抬一下,“那就先放这等它凉吧。” 不能再惯着他的臭得性了。 李榭瞥了眼那个埋在书册中的小脑袋,“啧”了下倒也没和她计较,看了两册后端起那盏茶又喝了一口。 两人一个批复疏报一个看书,倒是相安无事得很,李榭之前还注意下她是否会借机看疏报,抬了几次眼都只看见了一个正对着他的小脑瓜后,也没有再过多注意,在墨汁快用尽时还指使着人给他磨了一次。 既然做妹妹的都给了准话,他做哥哥的还当什么畏手畏脚。 当事的两人倒是一点都没有从剑拔弩张转换到和谐相处的不适,但将来送药的小厮谷雨就有些接受无力,他看了眼无比和谐的两人,到底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字都没说,把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 “三公子,药来了。” 李榭瞥了眼药碗,直接用空着的左手接了递给静好,“尝一口。” 静好眨了下眼,他已经把药碗递到了她嘴边,微微一倾就迫得不想让药洒了的她喝了一大口,从舌尖清晰传来的苦味让她忍不住皱了脸,“好苦。” 毫无同情心的兄长大人施施然将药碗收回,转了个向就一口喝尽,平静得就像是喝了一碗白水,“恩,我就是看看有多苦。” 都说这位四姑娘最怕喝苦药,看来至少还是真人。 他看着瞪大了眼愤怒地瞪着他的静好,很有责任心地将桌案上的茶盏推了过去,“我这没有蜜饯,你喝茶冲冲味道,”收回的指尖还很好心地感受了下温度,“现在刚好凉了。” 凉透了! 静好端着正凑到嘴边,那头又慢条斯理地来了一句,“看来你是真不嫌弃我的口水。” 静好,“……” 就非要挤兑回来吗?! 郤夫人处理了一堆庶务,正躺在榻上让人按着肩,闭了眼就想起最近老是见不到人的幼女,“四姑娘最近都去了三公子那边?” 这兄妹俩差点打了架,倒是把感情打出来了? 侯在一边的婢女立刻就答了声,“女郎最近都陪着三公子在书房理事。” “她帮着三公子理事?”郤夫人却是不太信,但也不会说自己心尖尖上的宝贝女儿什么坏话,只当她是孩子心性,父亲不在就巴着阿兄了。 “给那边送些四姑娘喜欢的糕点去,告诫她们别让四姑娘冻着饿着……”她正要再嘱咐几句,前院的管家就匆匆地迈步进来,“大妇,郎主让人带了口信,说是他已经动身回来了,过几日就到。” “当真?”郤夫人直接从榻上坐起身,神情有些激动,她在昊城虽是锦衣繁荣,却难免还是担心在前线的夫主,没了主心骨,有些事就唯恐出错,也怕着他什么时候就出了意外,眼前的一切都成云烟。 她细细地确认了李冠并没有受什么伤后,脸上的笑容更是如何也按捺不足,“快,快去告知四姑娘,说她阿父马上就要回来了,让她也高兴高兴。” “阿娘说阿父马上就要回来了。” 静好端着两手的糕点摆到了桌案上,顺便就把一起传来的消息告诉了埋头工作的人。 李榭的手顿了下,笔尖的一滴墨汁就滴到了他正批复着的疏报上,遮住了他刚落笔的几个字,晕成一片。 他干脆就放了笔,伸手敲了下被放在一旁叠着的几本内容大致相同的疏报,犹豫着之前谋划的几种方案,哪种最彻底又最能把自己摘干净。 他刚重来不久,能用的力量不是还未到时机就是还在谋划之中,在这时基本找不到人死心塌地地帮着他一个仅是占了嫡出的名分,没有军功没有政绩,而且上头还压着两个元妻的嫡子的公子。 但这人又非死不可。 想着一抬头,就看见一侧坐着的人正一边看书一边吃着糕点,偶尔还抿唇笑上几下,真是好不惬意。 “左边。”他敲了下桌子,微微张了嘴,向抬头看来的人展示着自己充分的理由,“手脏。” 静好伸手捏了块被指定的槐花糕递到他嘴边,低头就看向他沾着淡淡墨迹的手,正好看见他的食指停留在一个颇为眼熟的人名上,修剪得圆润的指甲一下下地在字的三分之一处滑过。 动作轻得不留一点痕迹,却带着浓重的杀气。 而且他划的位置,看着正好就和砍头一般。 她最近一直和他相处,倒是摸出了他的几分脾性,与其拐弯让他猜测出更多,倒不如直接单刀直入,“阿兄不喜欢这个人吗?” 李榭吞下嘴里的糕点,缓慢地启唇笑了下,“是啊,不喜欢到想弄死他,正在想什么方法最能毁尸灭迹。” 静好狐疑地看了下他,“阿兄真想动手,难道还有人要拦着吗?” 拦也不一定拦得住啊。 “他的姐姐妙姬现如今在父亲身边正得宠,昊城这边的人不知才把这些疏报呈了上来,等父亲回来看见后,八成是会小事化了。” 他的手指又习惯性地在上面点了点,“小事化了,也就是仗着有个姐姐,能把强抢民女、□□民妇这样的行径,都化成不痛不痒的几句呵斥。” 静好看着那个名字,又想到他提到的妙姬,终于想起来这个叫田逢的,在资料记载里就阴了兄长大人一把,将一具女尸藏到了他的后院,带着众人找到后把罪名扣在了他头上,害得他被杖责六十,名声一落千丈。 这样劣质的计谋能得逞,和他那个最爱吹枕边风的姐姐绝对脱不了关系。 她又捏了块糕递给李榭,顺手就把那本疏报从他手中抽走,“阿兄事务繁多,这件事静儿来就行。”   ☆、第45章 乱世枭雄(4) 大司马要回朝的消息一传开,侯在昊城中的各阶官员们就都动起了心思,之前无功无过的想着再如何博些好感,出过纰漏的更是苦恼着如何将事情化小,免得一回来就触了霉头。 田逢倒是给姐姐去了封信,得了几句数落之后就放下了被呈上疏报的事,倒在家里继续寻欢作乐,但他的顶头上司冯忠检却有些惴惴不安,那小子有姐姐撑着,事情怪罪下来,他无事,他这个顶头上司就难免吃一顿排头,得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可也不敢直接发作了他,被他那位说是正得宠的姐姐记上一笔大账,在日后都提心吊胆的。 他在辗转反侧了几晚,最后却是家里的大妇急急地把他从姬妾的房里叫了回去,开口就问他手下的人是否有开罪之处,大司马府上的四姑娘今日特意问了她,说都尉手下是否有名唤田逢的。 别人问的还好,这位四姑娘,那可是大司马的掌中宝,开口所求没有不应的,而且听说近半月都伴着三公子在书房处理疏报。 冯忠检立刻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和大妇对着相坐了半夜,终于决定让大妇先带人去大司马府上求个情,也好证明他作为上司,是好好管束了手下人的。 田逢被硬逼着去了大司马府上,干坐了一刻钟就耐不住,瞅着冯都尉正和三公子说到兴头上,猫着腰就溜向了后院,想看看堂堂大司马的后院里都养了些什么美人。 逛了大半圈,没见着美人,最后却在水榭边看见了正在说着话的两位小姑娘,大些的那位他认识,就是他上司府上的那位嫡出小姐,但年龄小些的那位,却长得实在有些精致,微微一笑间就吹皱了心湖,长大后必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他站得近,清晰地看见了那位小姑娘亲手给冯姑娘奉了盏茶,还带着几分歉疚兼讨好的笑意,周围却是连个婢女都无。 连个正五品的都尉的女儿都要讨好,看来也不是什么他惹不起的角色。 心下顾虑一消,他抬脚就走进了水榭,直直就逼着那漂亮的小姑娘走去,近了就闻见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像只小猫一般勾着人心痒。 “姑娘真是个小美人啊,怎在这吹着凉风?叫哥哥我真是好一番心疼。”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摸眼前的人的脸,身体更是凑近了几分,更加闻见那股诱人的香味。 静好后退了几步,一把打开他的手,瞪大了眼怒气冲冲地看着他,“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在大司马府上如此放肆。” “我自然知道你是谁,也知道这是何地,那也妨碍哥哥和你好好亲近亲近啊。”田逢闻见那股子香味,更是觉得心痒难耐,忍不住就越凑越近,甚至想把脸都贴到那味道的来源上。 “静儿!” 身后突然传来两声异口同声的惊呼,他探出的手和身子还僵持着,眼前的小美人细嫩的腰肢一扭,整个人都翻过了水榭,直直就栽进了水里。 . 郤夫人简直要被眼前的一幕惊得晕厥过去,她心尖上的小女儿,就在自己府邸上,被一个不知从哪来的登徒子逼得跳了水。 这才是四月初,湖里的水得有多凉啊! 她急急地就催促着还在发愣的奴仆,“快,快去把四姑娘救上来,她要是有个好歹,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话她就急急赶到了湖边,正好看见刚才和她一起惊呼的长子从湖面上冒出头来,手里牢牢地抱着闭着眼的女儿。 众人合力把人拉上了岸,郤夫人正要抱着女儿落泪,刚喘了几口气的长子就立即从她手上接了人,丝毫没在意自己也是满身的狼狈,“天冷易寒,要尽快给静儿换了湿衣。” 说完,也没多在意她的反映,抱着人迈着大步就奔向了最近的璃圆。 郤夫人跟了几步,回头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冯都尉一家和那个被奴仆压住了的罪魁祸首,恨不得生生咬下他们一块肉来。 “把人押到柴房关着,”她理了理身上沾了水渍华裳,竭力让自己从目睹女儿受伤的恨意中挣扎出几分理智,“明日大司马回朝,我会一字不错地详细向他禀明,待他亲自发落你们这些伤了他女儿的罪人。” . 静好入水前估计过角度和力度,虽看着是实实栽进去的,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她装着昏迷的时间一长,不小心就真的睡了过去。 再睁眼,眼前就是漆黑的一片。 她刚动了动有些热得出汗的身体,昏暗的房间里突然就传来了低沉又凉薄的声音,像是深夜里不请自来的鬼魅,“醒了?” 李榭起身走到她床边,勾着的嘴角带着不明的笑意,“你对自己倒是真下得了狠心,这样的计谋也不和我事先打个招呼。” 在意的果然还是事先不和他打招呼啊。 静好踢了踢被子,“热,”她等着某人僵持了一会后极不耐地把她的被子揭掉了一层,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就算不和阿兄打招呼,阿兄不还是及时把我救了起来?” 李榭瞥了眼她,凉凉地“呵”了声,“救你?我只是怕你污了府里唯一还能看的湖,坏了我日后赏景的心情。” 再说,她多少也算是他的盟友,死了于他并无半点好处。 静好躺在被窝里朝他眨眼,借着月光看着他无动于衷的神色,压低了的声音更透出几分小姑娘的娇软,“可我是听见了阿兄在叫我才跳下去的。” 不跳她身上的味道就祛除不掉,留着只会给自己多加麻烦。 为了防止被同在水榭中的人发现,她还特意找了借口坐到了下风口,又在发现田逢在观望着的时候,故意给冯姑娘递了杯茶,免得田逢那个有色心没色胆的,猜到了她的身份不敢出手。 而且就算李榭不救她,之前安排好了婢女去请来的郤夫人也会到场,根本就不会让她在水下呆多久。 “你还不如说是被我吓得跳下去的。”他坐在床边,手下摸到一缕她散开来的长发,松松地扣在指间绕了几圈,带着胖乎乎的一只黑蚕茧就直接凑到了她耳边,加重了力道,丝毫不顾及着扯痛了她。 直到静好伸手去挠他才松了手。 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淡薄了脸上最后一点笑意,“这只是一个教训,以后行事再瞒着我,就不是这样简单可以了结的了。” . 外出征战的大司马回府,府上自然是都出来相迎,除了他带走的几个年龄稍大的儿子,连平日里在官学里上课的几位公子都并着所有的子嗣在门口列了整整一队,连带着数位姬妾,场面也是相当壮观。 李冠在人群里扫了一眼,立即就发现少了人,“静儿怎么没出来?” 郤夫人正用余光看着那位从身后的马车上施施然下车来的年轻美人,听见他的话才回神,立即脸色就愈发难看了几分,“静儿昨日掉入湖中,有些发热,妾就做主没有让她出来。” “人好好的怎么就掉进湖里了?” 李冠立即就带着怒气沉了声,也顾不得一拨人都还未见礼,直接就朝着女儿的居所走去。 郤夫人跟着他走,一边就细细把事情的原委说了,“那人妾已让绑在了柴房,就等着夫主回来发落,静儿刚前几日病过,烧了两日才见好,这再一受寒……还好她三兄来得早,不然再在湖中冻上一时半会的……” 一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姬妾再次看着大妇提了四姑娘之后就引走了郎主的全副注意,直接就把他们扔在了原地,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气愤,站在前头的几个看着那个脸色更为不好的,刚从马车上下来的美人,转念间又有些畅快。 “年轻貌美又如何,在郎主心中,怕是比不上四姑娘的一个小指头。” 妙姬将这句话听了满耳,当即就对那位不曾谋面的四姑娘恨上了几分。 今日本是该她出尽风头的。 . 李冠进了卧房就看见正捧着药碗喝药的女儿,那张小脸皱得死紧,放下药碗就立刻抓了颗蜜饯塞进嘴里,转头就看见了他,立即转了笑脸。 “阿爹!” 李冠大步踏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真有些微微发热,带着脸色都有些不自然的红晕,当即就有些心疼,“阿爹不过是出门一趟,静儿怎就生病了?” 静好摇了摇头,“静儿没事,但阿爹有哪里出事了吗?” 她伸手握着李冠的大手,对比得愈发小的手显得有些脆弱无依,抬头看着他的眼神也满是关怀与孺慕。 李冠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低声和她说了路上的几件趣事,又说了给她带回来几件礼物,看她迷蒙着眼慢慢睡着后,才责令着婢女们看护后,放轻了脚步迈出房间,站在廊下想着她刚才说的那句话。 静儿的运道确是和他相连的,去岁时她大病了一场,没过几日他就打了败战,这下莫名其妙掉下了湖,难保不会再连带着他的运势。 他眼角一跳,又想到郤夫人说的那日的事,心下真是恨急了那个敢轻薄于静儿害她跌入湖中的人,“人在哪里?给我带到前堂去。” . 人刚提到前堂不就,方才安顿下来的妙姬就急急赶来,看着跪在堂前的亲弟哭得梨花带雨,衬着年轻貌美的容颜,让男人难免就对她宽容几分,“……郎主可是答应了会饶我弟弟一命的,何况四姑娘如今不也无事,正是大难而有后福,于运势无损反增。” 她进府后就先打听了那位四姑娘,求情时就扣住了关窍,更咬死了田逢之前是不知四姑娘的身份的,而且之前床榻间求来的“无罪”也改口为“饶命”,没有令李冠太过为难。 李冠手一动,看着是要示意她起身了。 郤夫人死死地就抓住了衣摆,正要冒着触怒夫主,开口说几句,一直坐在旁边安静着的李榭就起了身,长揖到底。 “阿父,冯家嫡出姑娘可作证,当时静儿怒声相问时,田逢亲口承认他是知道静儿的身份的,而且深春时分,湖水尚凉,静儿本就大病初愈,无事已是大幸。” 他目视前方,丝毫不在意妙姬气得扭曲了的脸,“阿父答应饶了田逢的命时,妙姬身在内宅,一定没有将其罪行具体相告。” 他挥手示意侯在门外的谷雨将整理好的疏报都拿进来,呈到了李冠的案上。 李冠翻动了几页,有些松动的眉头再次皱紧,心里的怒火压都压不住,田逢这人竟是惯犯,平日里对平民出手就算了,如今竟是在他府上都敢撒野,还差点就对他的宝贝女儿出了手。 若是静儿不跳湖,这事情还不知会如何! 那他有这个胆子,又是借了谁的势? 李冠低头看了眼跪在堂下双目盈泪看着他的妙姬,心里升起的那点怜惜荡然无存,“来人,把田逢拉下去杖毙,妙姬送回源城。” 李榭早就在呈上疏报后就退回了位上,闻言只是端了茶盏挡出自己嘴角带出的笑意,平静地看着堂下的两人挣扎着被带走。 他阿父果然还是这个性子呢,平日对着你再好,翻脸时也能丝毫不顾及旧情。 不过他那嫡亲妹妹的计策也真是好,用自己作饵,跳了个湖就帮他解决了两个看不顺眼的,招来了一家可以放心驱使的力量。 以后还得好吃好喝地养着,免得折腾几次就折腾死了。   ☆、第46章 乱世枭雄(5) 静好白日睡多了,晚上就有些睡不着,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立刻就绷起了神情,微微动了动身体看向门口处,看见来人颇为熟悉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李榭站到她床前,掀了单薄的床帘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看着她刚放松下来的神情,嘴角勾出几分笑意,语调鄙夷,“胆子真小。” 静好躺着给他翻了个白眼,“总比不上阿兄,夜探亲妹的卧房也熟门熟路。” 她话才说完,额头就被人屈指弹了一计,力道却是不轻不重,“对着我倒是愈发的伶牙俐齿了。” 他的心情明显是很好,丝毫没有和她再多计较的意思,坐在桌边就为自己倒了杯茶,也不挑剔那茶水早就凉透了,顺便还给她也倒了一盏,放下时屈指在桌上轻轻一扣。 这动作都要成他们间的暗语了。 静好顺从地起身坐到桌边,离得近,纵是有些鼻塞的鼻子都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阿兄这次得的好处不少吧,饮酒后不回卧房,倒是来我这喝茶。” 而且敢这样大半夜坐在她卧房里喝茶,又是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来,外面候着的那群婢女八成都已经被他放倒了。 她也端着凉透的茶抿了一口,有些嘶哑的嗓子才通畅了些,又举杯向他示意了下,以茶代酒,“恭喜阿兄,成功将冯都尉收入麾下。” 冯家嫡女亲眼看着她被逼入湖中,田逢又是冯家人带进来的,而她派去打听的人却一字未提冯都尉,八成就是眼前这人把那一家干净地摘了出去,又握着这个把柄,让人不得不暗自投入他的麾下。 李榭看了眼她,突然就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动作就像是在逗弄着一只宠物,“这脑子倒有几分像是我的胞妹。” 呵,还真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聪明又酷炫啊。 典型的青少年中二病。 静好放了手里的茶杯,起身后差不多就和坐着的人差不多高,一伸手就摸到了他的脑袋,“阿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缺觉可是会有碍身高的,”她摸完放下手,优雅地打了个哈欠,“静儿就不亲自送了,阿兄出门前可别惊动了府上的巡卫。” 卧房里一片死寂。 静好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把自己整个窝在温暖的被子里,抵御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冷气。 最后才在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声压抑着的关门声。 第二日起身后,侍奉的婢女收拾着卧房就白了脸,“女郎可知桌上的一个茶盏遗失何处?那可是今上亲赐的物件。” 静好转头看了眼,反射的光线甚至还能看见实木的桌上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凹槽,她伸手揉了下自己还有些疼的那块头皮,答得心平气和,“昨天被我摔碎了就随手扔了,换一套上来罢。” 有些可惜没看见兄长大人昨夜气急败坏却要生生忍着的那张脸啊。 . 李冠回府,动静不小,皇家的接风宴后,府上又另外办了一个,虽是叫家宴,可来往的臣僚却不在少数,李冠却一反常态的一一推拒了,给足了今上为君的面子,将送到府上的贺礼都一一返还了。 静好在他的一众儿女间最是得他的欢心,又是不能参与嗣子之争的女儿身,从筹宴那日上午就被他带在了身侧,与几位大臣谈话时都不避讳着她,直到晚宴将开,才让她回房准备。 静好边往回走边梳理着今日得到的消息,脚步一转就拐向了李榭的崎苑,“我突然记起有个绢花留在了阿兄那,你们先回去把我的裙裾熏好香。” 李榭在李冠回来后就卸了疏报的批复权,连着几日都窝在书房中,抬眼一看见进来的人,脸上的神情颇有些扭曲。 “我可不是来和阿兄斗嘴的。”静好一开口就截了他的话,简单地总结了下李冠今日和那些大臣议事时所透出来的消息。 “父亲这是打算向元家人示好?他上月初不还将疏报批复权交予我,狠狠打了元家人的脸吗?”李榭又习惯地伸手在桌子上扣了扣,撞见她推来的茶盏后才端起来抿了一口,语调间全无对话语中提到的皇室和生父有一丝的敬意。 “看来八成是前线战事不顺,牵制下还处于弱势了。” 他皱眉间就得出了结论,上一世,也就是在今岁的十月,乌、殳两国同时进攻司朝,前线早已疲战的军队节节败退,朝中又出了奸细,趁着调兵镶卫昊城之时,直接就将敌军混入,致使昊城被围半月有余,城中平民壮年几乎死尽,妇孺老者饿死难计。 想不到早在此时,前线的战事就已现败绩。 想到自己在上一世时,才养好伤就急着奔回前线,在两军围攻时竭力守住了一座城池,却在回昊城后被指责失职,失了父亲的最后一丝亲情,甚至连田逢那小人都能将罪名栽在他头上。 “阿兄,”静好拉了把笑容阴森,不知在想着什么出神的李榭,“你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按李冠的性格,他若是真要向皇家示好,就会挽救之前打脸的事,那一定就会把当时接了批复权的李榭推出去,最多只担个“教子不严”的罪名。 李冠端着茶盏睼了眼她,看她真是有几分在为他担忧,才随意地解释了几句,“为何要应对?父亲和元家人都只是要个台阶,之前的事到底是谁的意思,谁都心知肚明,真算到了我头上,也没人敢拿我怎样,最多不过一阵呵斥。” 他倒是真不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上一世更过分的都有,他对李冠早就没了期待。 静好盯着他看了一会,起身行礼告退。 . 大司马府上的姬妾众多,子女更是不少,一个家宴都能办得声势浩大,两列队伍依次排开,又备了几列次席,满满当当的都坐满了人。 几位长成的嫡公子,除了回来养伤的三公子,其他四位都留在了前线,听说还都立了不少军功,郎主打算年后就向上呈报请封,之后就算没有嗣子之位,怕也是要比常人高出许多。 几位生了儿子的姬妾都恨恨地看向坐在主位旁的大妇,眼里的嫉火几乎燎原,待看见备在主座旁的那个偏小的席座时,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生的儿子在外立军功,生的女儿还比儿子更得郎主的眼! 宴席过半,李榭放了手里的酒樽,抬头就看向子嗣席首座上的人,“榭儿,听说你近日都在书房里批复着疏报?” 他一开口,原本还有些杂声的宴席上瞬间就安静下来,显得他的语气在空旷中愈加的威严,“那疏报可是呈于今上之物,你怎可没有分寸,擅自在其中动手?便是为父,处理时也是慎之又慎,无不按着今上的旨意酌情办理。” 他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就都理会到了他的意味,即刻间,就有几位耐不住已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之前还艳羡他得了这般职务,没想到今日就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了。 李榭一声未驳,起身就跪在堂中,以额扣地。 郤夫人动了动嘴,在李冠瞥过去的一个眼神中按捺下了所有的话。 李冠显然是颇为满意在场的人的识趣,嘴角也带出了几分笑影,“也罢,明日你就随为父进宫负荆请罪,让今上来决定你的罪责。” 负荆请罪。 这在司朝已经衍化为一种贪生怕死的行为,□□着上身从家门走向皇城,路上看见的百姓都可丢掷杂物以示愤恨。 李冠这显然是要舍弃了他这个儿子的脸面,堵住了众人的悠悠之口。 他的手忍不住就在衣袖中死死握紧,一字的答复就堵在喉间再也吐出口。 “阿兄要去负荆请罪吗?”坐在主座旁的静好在一片沉寂中开了口,清丽又带着些软糯的音调颇有些娇俏,“那不是半个城的百姓都看见了阿兄的容貌,静儿长得和阿兄如此相似,以后出门不会被人当成阿兄扔臭鸡蛋吧?” 她皱着眉,就像是真的只是在说出自己的疑惑。 李冠端起酒杯的手一顿,看了眼女儿后又叫垂首的李榭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一番之后发现两人真是极为相像,只是他的那双凤眸像大妇,而女儿的杏眼却是随了他,乍一眼看去还真有些分辨不清。 但多少有着年岁之差,且还是男女之别。 “就算不把静儿认成阿兄,也一定知道静儿就是阿兄的胞妹,以后静儿最好是连宴席都不要参加了,免得人家在背后说闲话……” 她苦恼地嘟哝了几句,转头看向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的李冠,“阿父,不要让阿兄去负荆请罪好不好,今上之前不是病了一段时间吗?阿兄擅自处理疏报一定是在担心今上的身体,不是故意的。” 她看李冠还有些挣扎,当即就祭出了他最在意的事,“静儿不想变成被人指指点点的坏姑娘,失了好名声也损了好运气。” 这个和他的运势相连的女儿的运势,在多次得到证实之后,当之无愧地就成了李冠的死穴,他纵使心里有再多的顾念,在这样的损伤之前也要先顾好更为重要的运势。 尤其现在前线还情况难辨,成败不定。 好在静儿刚才给了他一个更加恰当的借口,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今上之前病过?为父还不知道这件事,倒是错怪了榭儿,那你明日就随着我进宫和今上好好解释一番,免得外人也一起误会了。” 李榭应了起身,在坐下后却全然失了在进食的胃口,不自觉就抬眸去看那个坐在主座旁的人。 真的和他长得很像。 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专注且不加掩饰,被盯着的人终于忍不住朝他转过头来,那抹笑意简直和他往常站在她床榻前居高临下望去的别无二致。 得意得很啊。 李榭端起茶盏凑到嘴边,罢了,好歹也是妹妹,以后就好好养着吧,别饿死了就行。   ☆、第47章 乱世枭雄(6) 盛夏在恼人的蝉鸣中溜走,天气又一日日凉下来,静好踏过一地的落叶走到李榭的书房,刚推开门就看见窗边有人影闪过,再眨眼时就消失在了屋檐。 她近几日早就对这样的场景麻木了,兄长大人最近一月消息往来越发频繁,像是在谋划着什么大事,连身上的伤口都不曾顾及,上次她偶然看见时还被流脓的伤口吓了一跳,说了几遍也没被正主听进耳朵后,就只能自己来督促着给他换药。 好在这位喝药还算配合,在她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后,仰头就一干而尽。 静好从一边的小碟子里捏起颗蜜饯,压住嘴里的味道,一边就掰过他的胳膊,熟练地上手给他换伤药。 李榭把药碗放回到托盘上,瞥了眼她的动作,语调平直毫无波动,“轻点。” 静好恨不得用力掐下他胳膊上完好的地方,一个能眼睛不眨就朝自己手上划刀子又带着伤故意摔下马,晾着伤口任由它化脓的人,现在还喊什么痛。 李榭看向窗外,一片落叶正好从树上落下,飘飘摇摇地落入窗子,就掉在了他的脚下,他盯着看了几眼,抬脚用力把它碾成了碎末,“差不多该好了。” 他为了留在昊城故意让自己受了伤,算着时间,现在伤口也差不多可以好了。 静好低着头没听见他呢喃一般的话,径直就和他说刚从李冠那里得来的消息,“阿父今日发了一顿火,听说是前线又失了一座城池,这已是入夏之后的第三座,再后退,就连昊城也要有危险。” 她边说就边想着自己之前看见的资料,但那上面写的基本都是李榭的消息,她看时又匆忙,能记得也就是几件影响较大的事。 包扎完她就收拾了东西,赶着再赶回到李冠那里去,最近事情不顺,李冠发的火都愈发多了,以致侍候着的人看见她都像是看见了救星。 走到门边刚开门她就打了个喷嚏,候着的婢女赶紧上前来把她围住,嘈杂声盖住了身后的人说的话,静好正要回头看,远处一个小厮已是匆匆跑了来,脸上的神色尽是惊慌。 . “……乌、殳两国怎会结盟?你们之前竟是没有收到一点风声?就这般让人打到了城下,现下却来和我说又失了一城,甚至连宁城都要保不住了!宁城离昊城多远你们知道吗?不过就是三座城池,三座!” 李冠捡起桌案上的一个茶盏就朝着地上的人砸去,盛怒下手却失了准头,直直就越过了人砸向门口,正进门来的静好后退了一步,快步回来的气还未喘匀,一惊之下忍不住就有些咳。 空荡荡的书房里只余下她的咳嗽声。 李冠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后退了几步才险险站稳,果然,果然……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深吸了几口气定神,抬头就走向门外,“叫在昊城的几位将军都到尚书房,说是陛下有要事要相议,再派人去宁城,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再后退一城便以谋逆罪论处!” . 昊城的局势在一日之内就立即紧张起来,城门紧闭封城,街上再无随意走动的人,连之前一直连绵不绝的宴请之音也停歇下来,禁军在城内往来不息,又征了大量的劳力加固了昊城的城墙。 李冠本来打算亲自去往宁城,被吓得都失了血色的元怀帝却死活把他拉住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着他在昊城戍卫,他也只能让手下的猛将代为前行,自己在昊城中和众大臣谋划了几日,除了僵持在宁城的大部分军士,现下还能调来戍卫昊城的就只有各地的散兵。 但有胜于无,元怀帝立即就下了令旨。 李榭收到下旨的消息时狠狠地怔了怔,如今才迈入十月,但上一世去请援兵时,已是十月末,不说他算着时间的伤势才好了大半,他之前安排着的力量,大半都还在路上,昊城封城之后,怕是没几个进得来的。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就习惯性地敲了几下桌案,才敲了两下,手边就摆上了一盏茶,正是他惯饮的偏凉的温度。 他偏头看了眼坐在桌案一侧的人,她正低着头看着手上的书册,才不过八岁稚龄,侧脸的弧度就有些勾魂夺魄,额上覆着薄薄的一层刘海,像是鸦羽的长睫一下下像是在轻盈地舞蹈,挺巧的小鼻子,红润的嘴唇自然就保持着上翘的弧度,光洁的下巴翘起一个精致的弧度。 果然是张美人脸。 李榭又敲了下桌案,让沉浸在书册中的人将视线投到他身上,“近日城中颇乱,没事不要出门走动。” 前一世时,昊城被围后,缺食的平民闹起过几次动乱,好几位高门贵女就都折在里头。 她在大司马的府上是不用担心,但在外就怕是成了众矢之的了。 静好点了头,低头又接着看书,还没看几个字,手上的书就彻底被人劈手夺了去,连贯着动作就被扔进了远处的炭盆里,眨眼间就被舔上了火苗。 静好看着那本书一点点化为灰烬,转头就瞪向毫不在意的李榭,“阿兄这是在作甚?” 这个时代的书册有很多都是孤本,她看着的那本更是前朝一位大家誊写后的孤本,便是连上面的字迹,拿到了外面去也是许多藏书世家求之不得的。 李榭端着茶盏一口接着一口啜饮,看着她的凤眸里一派森然,“我在和你说话,但它却在打扰你。” 静好真是有些被他气到了,“阿兄若是在意,说一声便好了,做甚……” “顺便也警告你,”李榭伸手捏住了她的脸,想用力又泄了些力道,“若是你敢不把我的话听进耳中,我保证你的下场,会比它更加干脆。” 他起身,走了几步之后,又磨搓着手指间残留着滑腻触感转回身,“记住我的话,不要迈出府外一步。” . 被令旨召回来的散兵比预计来得更早一些,握着元怀帝的令牌一路畅行无阻,直到在昊城外才被拦了下来。 正好那日李冠和李榭都在城墙上,带兵的人刚说了几句话,李榭就立即发现了不对,“父亲,他的口音是乌国的口音。” 他的音量不大,那将领却立即就转头看来,脸上的神情有几分紧绷,还辩解一句,李榭已是搭了弓箭,一箭射向他的腰间,勾出了一个乌国将军的令牌。 攻防战立即打响。 两边的人数相当,战局一时间竟是僵持不下,銮战了两日后才暂时休战。 城外的士兵在收拾搭帐,元怀帝被宫人扶着颤巍巍就上了城墙,看见力竭的李冠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司马,我们快把在宁城的军士叫回来吧。” 李冠怒瞪了他一眼,还带着厮杀后浓重的血腥气,“把他们叫回来腹背受敌,好让敌军集结在一起,一举攻下昊城吗?” 元怀帝在他的眼神下退了几步,期期艾艾地又问了一句,“那……那我能住到大司马府上吗?” 他这个皇位坐得就和一个印章一般,实在有些害怕城破后就被随便抛弃,住到了大司马府上,好歹知道什么时候该逃命。 李冠简直要被这个皇帝在危机时候彻底暴露出来的懦弱给气半死,直接就让人把他送回了皇宫,还特意派了两个兵卒“保护”他。 李榭在一边靠着看了全程,嘴角忍不住就勾出几分笑意,就是这种窝囊皇帝,他爹之前居然也会让他去负荆请罪。 还真是一点都不把他当一回事。 他回头看了眼在百步外暗宅扎营的乌殳联军,看着他们伙头兵在一处河涧处架起了大锅,没一刻钟就冒起了炊烟。 那条河涧,主河道正好绕过一座城池,汇入宁城与另一座城池相间。 既然这边的乌殳联军在河边取水,宁城外的那些想必也是了。 . 郤夫人担忧着夫主和长子,和静好说了一整日的话,直到晚间才让人把她送了回去,静好路过暗沉沉的崎苑,脚步一转就走了进去,身后的婢女跟了几步,按着惯例就停在廊下。 静好正要推门进去,在黑夜中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屋后一晃,彻底淹没在了夜色了。 她站在原地思索了下,推开了一丝缝隙的门正好传来一阵穿堂风,带来了丝丝的血腥味。 她疾步推门进去点了烛火,就看见靠窗的一侧低落了一滩血迹,窗边的随手扔着的里衣上,手臂上的位置上还有一大滩晕开后又干涸了的血迹,却又硬生生被人揭下来。 一边还凌乱地扔着散乱开的绷带。 李榭在城墙上战了两日,未好的伤口再次裂开实在正常,那他急急忙忙回来,又这样仓促地处理了伤口是去哪里? 她手撑着窗框跳了出去,判断了下他离开的方向,正拐着弯跑到了后门,就听见了门外一声嘶鸣着的马鸣声,探头出去却看见一人一骑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一路踏过寂静的街道,冲入了夜色之中。   ☆、第48章 乱世枭雄(7) 李榭一路朝着城门处疾行,靠近些便下了马,直直往自己事先设计好了的一处城墙摸去,拉着绳索下了城墙,摸黑朝着敌营摸去。 将藏在衣袖中的药悉数倒入河涧的主流后,他看了眼在上游的那道更为狭窄清澈的河涧,摸了下藏在另一衣袖中的瓷瓶,计算着那边的守卫。 他这几日在城墙上才发现,昊城的守卫比他所预估的更加不堪,上一世能僵持那许久,依托的怕是城中平民的死守,以致于这一战之后,花费了六七年,城中的境况还是难以恢复到战前的状态,他那个好大哥接手治理时,可是扎实地吃了几个大亏。 他可不想把这种烫手山芋接到自己手里。 他伏在敌营旁的草丛间,计算好戍卫换防的时间,看准他们换防的间隙,闪身进了军营,砍晕一个伙头兵,换了衣服就朝着他们取水的河边摸去。 那条河涧,他在城墙上看着时只是狭窄的一条,到了近前,隔着夜色看着也有一人多宽,怕是他带来的这些剂量还不够真的把这些人放倒。 他正对着面前的河涧思考着短期内的对策,听见转来的脚步声已是来不及躲藏,只能站在原地装出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伸手盖住了半张脸。 “你怎么在这里?”领队的小队长握着火把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戍卫营那边传消息说偷溜进来一个人,不会就是你吧?把手拿开,给我看看脸,你一个伙房的,半夜不睡觉,出来溜达什么?” 他上前来就要扯人,突然身后就一片火光大盛,夹杂着大叫声,“走水了,走水了,粮草那侧走水了!” 他们奇袭昊城时,本来打的是一击则中的企图,备的粮草本就不多,此时僵持在城外,又被前后夹击,失了粮草的运送渠道,对粮草更是在意不过,夜间在其周围都特意加重了巡卫。 没想到还是被烧了。 那小队长一惊,也没有时间再纠缠眼前这个行踪可疑的伙头兵,立即就带着人赶去救火,“你,你也给我跟上来,粮草都烧光了,看你们谁饿不死,还大晚上出来瞎晃。” 李榭在他们转头之际,立即就把手里的瓷瓶拔了瓶塞扔进河涧里,响亮地答了声跟上了队伍。 他边走着边看着时机找机会脱身,想着方法脚下却是未停,还在前头几个兵卒转头看来时,扯出了茫然无措的神情,带着几分讨好地笑了下。 还真想一个倒霉被拉来干活的伙头兵。 脚下刚转过一个帐营,里面突然就伸出来一只手,握住他的衣袖把人往里扯。 那双手又小又软,颇为眼熟。 李榭心中一疑惑,就被那股大得有些出奇的力道扯了进去,还未适应帐中的黑暗,那双小手就往上捂住了他的嘴,那个熟悉的身影踮着脚尖凑到了他耳边,细软的声音还有些微微的沙哑。 “阿兄,是我,跟我走。” 静好拉着人七弯八拐,乘着他们忙着救火的慌乱和黑夜,偷偷牵了一匹马,绕了大半圈回到了之前的城墙下,仰头却看不见那根绳子。 她正着急着找绳子,一路上都没有说过话的李榭却突然发力扯住了她的胳膊,一用力就把她转身推在了城墙上,身前就是他,再无路可退。 “他们说偷溜进军营的那个人就是你?”李榭伸手撑在她的头顶,低下头死死地盯着她,背光的脸色看不清,那语气却是万分的阴沉,“你胆子大得上天了,居然敢一个人偷偷溜进敌营?你知道你要是被抓了会是怎么样的下场吗?” 他移了手,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另一手就用力地抬起了她的下巴,迫得她不得不仰头看着他,被他浑身再也压抑不住的愤怒所笼罩。 “李静,你是完全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我说让你顾好自己,让你呆在府中不要出门,你是完全将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完全忘了我的警告是吧?” 他的语调阴冷,连音量都未曾压制,一旁的马儿都忍不住躁动地跺了跺四蹄,焦躁的打了几个响鼻,在寂静的夜里声响颇大。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谁?非要一次两次救我,你以为自己是谁!” 静好被他的手握得肩膀生疼,刚要挣开他的桎梏,城墙上一时火把大盛,兵甲之声带着人声传来,立即就将他们所在之处照亮,“城下来者何人?” 李榭抬头看了眼,对着那些正对着他们的尖利箭头连神情都未变上半分,直直就盯着那个带头喊了话的人,甚至还带上了几分笑意,“人在城下,你想放箭便放箭。” “不要放箭!”静好大喊一声,抬眸死死地盯着笑得毫不在意的李榭,“我们是大司马府上的人。” 她的话才说完,上头就让开了一个缺口,李冠探出头来,定睛一看后更是申请难辨,“静儿?” . 静好被拉上城墙,还未等李冠质问一句,她就先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了他,开口就把罪责引到了自己身上,“阿父不要生气,是静儿讨厌那些在城外的坏人,偷偷溜出去的,阿兄担心我才跟上来,要不是阿兄,静儿就……刚才阿兄已经狠狠地将静儿骂了一遍了,阿父还要再接着骂吗?” 她为了方便,仓促间只能脱了最外的那层漂亮的汉裾,身上又被蹭出了不少的污渍,连衣裳都勾破了几处,小脸也脏得很,倒是真有几分可怜。 李冠怒气难忍,巡卫发现这处的绳结,一大堆人在这守候了半夜,没想到抓住的却是他的儿女,偏偏缘由又是他放在心尖上的静儿,真让他处置他还真下不了手,可不处置又难以安在场的人的心。 当即就看向了站在静儿身后沉默着的李榭。 “静儿一个人怎么能跑出城去,榭儿……” 他的话还未说出口,在另一处守着的守将就喘着气跑过来,“大司马,方才敌营里大火一片,探子来报,说是其粮草已烧掉了大半……” 李冠立即就低头去看呆在一边的女儿,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他不是没想过烧粮草,但一时抽调不出合适的人,而且敌军知道粮草的珍贵之处,定是会加强防守,想烧也不易。 没想到,静儿胡闹一场,粮草就被烧了大半。 静好没错过他眼里的那丝震惊,微微提了声量让在场的人都听得见,“原来阿兄放火去烧的是粮草啊,我还说他们怎么那么着急去救火。” 全场的目光都转向了站在灯火下,一直沉默着的那个少年,眼里已是都带了佩服。 李榭握紧了手,只抬头看着那个背影,待李冠再开口问时才施礼,“儿惶恐,幸得能助父亲一臂之力。” . 女儿突然在府里失踪,把郤夫人也是吓得够呛,静好被送回来后,她更是盯紧了人,严禁府中奴仆再和四姑娘提起战场上的事,直到有好消息才告知了她。 “敌军打败而溃逃,昊城都保住了,那阿父和阿兄也该是回来了吧?”静好乖巧地跟着郤夫人做绣活,装了几天的初学者之后,最近的已经有模有样了,“这战也打了有十来天了,终于要结束了。” “可不是。”郤夫人也松口气,摸了摸女儿细软的头发,“这次还好是烧掉了他们的大半粮草,那些没东西吃的敌军就去捞野味,也不知是吃到了什么,一个个都浑身无力地,还有好些病着病着就自己死了,不然这场战我们不知还得损耗多少进去。” 敌军发病? 静好手一抖,针尖就刺破了食指,鲜红的血珠滚了出来,吓得郤夫人赶紧叫人。 . 虽昊城的战事已了,但战后的事情却也不少,等都处理得差不多,已又过去了大半个月,入冬了的天气更是严寒,偏偏前线的战事又还胶着,而且听说对峙的两军也都出现了之前溃败的乌殳联军的病症,倒下的人已不在少数。 李冠父子俩已是忙着不着家,李榭在这次的战役中立了大功,连元怀帝都破例给他封了个从三品左益将军之职,也跟着一起议事。 静好陪着担忧着远在宁城的二子的郤夫人说了一日的话,回到卧房刚进门就被安坐在桌案旁的人吓了一跳,挥退婢女,掩上门才走了过去。 “阿兄今日怎会有空回府?” 李榭手边放着她绣了大半的一个香囊,手指在桌案上扣了两下,接了她奉上的茶盏才开了口,“自然是回来和你算账的。”他挑眉看了眼静好,经过几日的厮杀,又得了封赏,之前还显得有些稚气的脸又成熟了不少。 “莫非你觉得此事就此揭过了?” 他敲了两下桌案,不轻不重,“想得美。” “今上不是帮阿兄算了这笔账吗?从三品的左益将军,怕是阿父之前要给大哥他们请封的职位,都要比这个低上不少吧?” 静好压住心里的那丝疑虑,连语调都是淡淡。 李榭最近春风得意,能来找她说话已是挤出的时间,也就没在意到她的语调,“那是元家人给的,你没听话的账还没算。” 他握了那个香囊扔到她手边,“我明日要出发去宁城,大约年前便可回来,回来时将这个绣好给我当赔罪礼。” 他起身后又弯腰摸了下静好的头,“这次若是再不顾好自己,踏出府门一步,我定会和你好好算账。”手下一动,已是将她头上缀着的一朵绢花收到了衣袖中,微微一顿之后难得的放柔了语调,“疫病还未好全,千万别食河鲜。”   ☆、第49章 乱世枭雄(0) 时间一眨,又到了一年年尾的时候,秦格知之前就答应了在跨年时参加一个yy访谈,现场直播,也算是和一众粉丝们一同跨年。 但家里呆久了,他对出门这件事就愈发排斥,除非是两人一起出去游玩,否则轻易是不想踏出房门的,就连下楼倒个垃圾,一般也是掐好了静好还未起床的时候,看见电梯还未到都要转身回家再看一眼人。 只不过这种心情,他一向都自己压抑着,丝毫没有斥诸于语言,若不是这一次答应好了不能反悔,又要在录播间里呆大半天,他不会连嘴角的笑都有些寥寥。 静好一路慢条斯理地吃了饭,等着他欲言又止地讲了等会晚上不能和她一起跨年的遗憾,轻描淡写地点了头作为应答,吞下嘴里的最后一口饭站起身拉住有些垂头丧气的秦格知的手,顺便还抽了张纸抹了抹嘴角,带着一条抛物线投向了垃圾篓,回过头对有些呆怔的秦格知笑了下。 “走吧。”她干脆就抱住了他的手臂,张开手掌和他十指相扣,“对了,忘了告诉你,之前陈可可邀请我一起跨年,我问了知道你早就答应,就也答应了他。” 她打量了下秦格知的脸色,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哥哥没有生气吧?” 生了气现在也没了。 秦格知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带人往自己的录音间走,“有一个耳麦坏了,我忘了去换,现在只有一个能用。” “没关系,”静好跟着他走,“反正你那条微博一发,也没几个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本来秦格知发的那条微博里,连她的脸都是模糊的,可偏偏后来张驰转发了微博,说什么恭喜两位大神终成眷侣,解楠又点赞了一个猜那个女的是她的评论,真相就此大白于圈内,她和秦格知的微博被又哭又祝福地闹了一个星期。 提起这个,秦格知的脸还是不可抑制地红了下,他轻咳一声转过脸去,低沉又暗哑的声音“唔”了下,像是放着的钢琴上突然弹奏出一小节悦耳的音符,夹着窗外被微风带来的清香和飞扬的花瓣,分外诱人。 静好捂着耳朵瞪了眼他,“等会不准发语气词。” 一个字说得比一句话还撩人。 秦格知看了眼她,突然低头在她耳边轻轻地“恩”了声,撩人的音色充满了磁性,“以后只说给你听。” 好听的声音再衬着那张微微荡开红晕的俊脸。 撩人的程度一千加。 以致于上麦后,主持人让她和听众打招呼,静好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举着耳麦递给她的秦格知愣了下,拿回来自己礼貌地说了句,“抱歉,她现在还有些不在状态。” 主持人,“……g大,你们是已经同居了对吗?” 现在这个时间点,而且还公用一个麦,帮人接话还接得这么自然……毫无疑问就必须是啊! 主持人等了好一会没等到回答,正以为自己不小心涉及了*惹得g大不开心时,那边就传来了一道女声,正是花魁的声音,“抱歉,他现在也有些不在状态,我们可以先说些别的。” 主持人,“……” 两个人轮流不在状态吗? g大你默认不要默得这么明显吧?! . 热场之后人也都到齐了,主持人也不含糊地就展开了话题,“今天是12月31日,一年的最后一天了,我们就来聊一聊对这一年的总结吧,比如,在这一年里,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她说完还调侃了一句,“g大和花魁,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公开告白的机会喔~” 几个连着的麦里都透出了轻笑声。 静好也笑了声,温婉的女声相当悦耳,“我以为我们之前就算是公开了。”她接了话题,自然也就接着说了下去,“这一年,要是真说最喜欢什么的话,那我差不多,就是最喜欢大海吧。” 她感觉到身旁秦格知看来的灼灼视线,轻柔的声音接着就往下细细说着,“我想,如果能有机会的话,就住到一座小岛上,四面都是海,碧海与蓝天相接,安静得只剩下快乐。” 她之前就提过要住到海边去,但秦格知明显还是在顾虑着什么,一直都避开了她谈到这个话题,像是不想给她造成任何的压力。 就像他很少在她面前变成人鱼,也从不把对她的依恋说出口一般。 他的爱就像一片大海,安静又包容,却是无边无际,深不见底。 静好停顿了一秒,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最近还特别喜欢鱼尾巴,尤其是银白色的,看上去像是淡淡的月光的那种。” 秦格知伸手握住了她,牵着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一吻,低头就在手机的备忘录上打了几个字。 ——晚上就给你看。 yy上在说话的人变成了张驰,满屏都能听见他洋洋洒洒地说着自己最近的事,时不时还穿插着解楠和林寒对他的吐槽,逗得场外的听众开始狂刷显示板,时刻紧跟着话题吐槽。 静好凑到了他耳边,压低了音量,“我还要摸。” 秦格知的脸再次浮出红晕,他转头看了眼她,在灯光暗沉的房间里,那双眼眸中的深蓝色愈发明显,像是在酝酿着什么的汪洋大海,想要将眼前的食物都吞噬到其中,再也没有一丝的分离。 “好,”他沉默了下,在整个耳朵都要红透时补充了一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他紧张地舔了下嘴唇,一口气将话说了完整,“我之前在海边买了一套房子,你愿意和我一起住进去吗?” 静好笑着看他,“这是在邀请媳妇?” 一贯脸皮薄的秦格知通红着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点了下头,“也算是在求婚,你愿意答应吗?” 把纠结了好久的话说出口后,之后说起来也就顺了许多,“我不知道我之后会带给你什么样的生活,但如果连争取一下都不敢,我怕我之后的人生都活在悔恨和寂寞里。在还没有遇见你的日子里,时间的流逝对我而言都像是解脱,但在遇见你之后,我更希望它能停着再不消失,不要带走你的每一个微笑,也不要带走你的每一个音节,甚至不要带走你注视着我时的每一个眼神,不要让关于你的一切只变成我的回忆,成为我能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我想在睡前亲吻你的额头,想在醒来时看见你在我的怀里。” “请你给我这个机会。” 一瞬间,像是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静好盯着他看了一会,答得很是简洁明了,“好啊。” 秦格知瞬间松了口气。 然后就惊讶地发现房间里传来了好几个大松一口气的声音。 张驰,“唉呀妈呀,太紧张了,明明是格物求婚,结果害得我都大气不敢喘一口。” 解楠,“主要是太没有心理准备,听他问完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林寒,“恩。” 主持人,“还是要谢谢g大在跨年夜上给我们这么一个大惊喜啊,后台的工作人员已经把刚才那段剪下来了,需要刻成光盘给g大寄一份过去吗?” 秦格知伸手无力地扶了下额,“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大概是你说‘也算是在求婚,你愿意答应吗?’的时候,”张驰的声音里还带着些兴奋,“我们都觉得这个时机很难得,于是都默默地帮你空下来了,怎么样,虽然不算是让全世界知道,但毕竟也算是公开告白,不对,是公开求婚了。” 秦格知忍住叹气的*,“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不用谢!”张驰答得飞快,“婚礼请我当伴郎吗?当伴郎的话,应该就不用给红包了吧?” 秦格知,“……” 解楠那边笑了两声,“不过,好在花魁算是公开有主了,之后还要在月上枝头的微博下面叫嚣着要给生猴子的都要收敛一点,免得得罪了另一只大醋缸,他一句不在状态就消极怠工。” 秦格知清了清嗓子,“尔雅,你有空吗?请你来当伴郎。” 主持人,“……各位大大,现在要商量的不是婚礼的细节,让我们来回归到话题……” . 结束了访谈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静好打着哈欠正好扑倒在床上,秦格知突然就伸手拉了她一把,“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澡,马上就好。” 静好困得脑袋有些糊,蒙在枕头间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唔,知道了。” 话是这么答,等秦格知回到床上时,躺着的人已经换了一个姿势,呼吸一起一伏,满是睡熟的模样。 秦格知到底不愿意吵醒她,只掀开被子躺上床,刚伸手将人环到怀里,本来看着睡熟了的人的手就摸到了他的鱼尾上,睁了眼看他,哪里还有一分睡意。 “没睡?” 正一下下摸着他鱼尾的人答得很是诚实,“本来睡了,梦到你和我求婚,又高兴醒了。” 秦格知收紧了环着她的手,“我才要高兴你愿意答应我。” 从此人生再无缺憾,只得圆满。 ######### 蔺总小剧场 新年即将来临,蔺总想着要和女票跨年,顺便制造一些浪漫,于是就找了好基友许向阳一起策划。 被大半夜从家里叫出来的许向阳简直有些抓狂,“为什么我们要在这个时候出来商量这种事情啊,我都要被冻成狗了,你居然还来虐我!” 蔺总一本正经,“我听说晚上比较文思泉涌,能有好点子。” 晚上十一点能文思泉涌什么啊?脑子都要被冻堵住了! 到底还是怕小心眼的某人再次趁机把他发配走,顺便也想早点回到温暖的被窝,许向阳开始绞尽脑汁想着好主意,“要不,带她去看烟火?” 蔺总白了眼他,“新政策,只有除夕和正月十五能燃放烟花爆竹。” “带她去吃大餐,顺便来点音乐?” 蔺总立即就想到之前并不怎么美妙的回忆,脸又黑了几分,“点份红烧牛肉味的牛排吗?” “……那去放气球,顺便送一束大红的玫瑰花。或者就直接送一大把巧克力,女生都喜欢这些。” 蔺总眼里含着十二分的警惕,“我之前忙着追人的时候,你在哪?” 为什么连他的手段都一清二楚? 许向阳“啊”了声,眨眼看他,立即就从蔺总的脸色里得知了真相,“这些你都已经用过了?而且还都失败了。” 蔺总,“……” 于是,在12月31日当天,蔺总安安静静地和女票一起在家里吃了顿饭,洗着碗的时候,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而城市的另一边,许向阳同学可怜兮兮的窝在被子里,一个接着一个打着喷嚏,默默地在心里给蔺总花了百十个圈圈诅咒。   ☆、第50章 乱世枭雄(8) “别食河鲜?”静好转头看向低身弯腰的李榭,圆圆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暗藏着有些按捺不住的情绪,“阿兄为何突然来了这一句?”她握紧了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微微颤抖。 “我一直未曾问过,阿兄那日去了敌营,究竟是去做了什么?” 李榭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眨了下眼,站起身恢复到居高临下的姿势,“静儿不是帮我解释了,我那日是去救你,而且还烧掉了敌军的大半粮草,立下了首功。” 他的神色再次背光,嘴角的弧度也恢复到了那一晚在城墙下时的阴骛和冰冷,双手明明垂在身侧,背着光将她整个人都盖住的身影却像是再次将她禁锢在了自己的范围之内,不容许一丝的逃离和背叛。 “静儿自己说的话,如今是要自己反悔吗?” “不,”静好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压迫站起身,“我只想问阿兄,疫病和你当日去敌营是否有关系?” 李榭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轻笑了一声,伸手勾住了她的一缕发丝,“你不是都猜到了吗?来问我是想知道更多?” 他转着手指一圈圈绕大,又慢慢地松开,动作不断地反复,“告诉你也没关系,我的确在河里下了药,不过如果不是他们没了粮草,去河里捕鱼虾吃的话,恐怕那点药效还没有这么好。” 他对着静好,扯起嘴角笑得很是赞许,“这样说起来,静儿也是有功劳的。” 静好往后大退了一步,松松绕在他指尖的头发随之松开,从他指尖垂落到胸前,“那宁城那边,也是?” 李榭点头,倒是从她的神情里猜到了几分她的意思,脸上的笑终是消退干净,“怎么?你还要为那些死于疫病的人击鼓鸣冤?不过是一群时运不济的人罢了,你做出这一番样子,是想为了他们和我翻脸?” 他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了静好的手腕,死死收紧,“他们本来就是该死的,你最好收拾好你那点可怜的怜悯心,想想谁才是你该在意着的人,别浪费你的脑子在那些不必要的事上。” 上一世死在守城中的人,比如今死的不知要多出多少,难道她还想因为这些人和他翻脸? 简直就是在做梦。 李榭的手一动,正要收紧,被握着的人就用了力彻底从他手里挣开,后退了几步离他更远。 “没有人是平白无故就该死的。”静好揉了揉被他捏得生疼的手腕,她曾经在影视上看见过那场末日的浩劫,一个人的生命往往不是一个人的,他有父母亲朋,有妻儿幼小,也会在庸碌的人生中幸福安康地活下去,而不是成为一具僵硬的尸体之后,被一句轻描淡写的“意外”掩盖。 她不想和李榭再争辩该不该可怜这些人,她应该安静下来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让他改变这种轻视人命的观念。 坐在高位上生杀予夺的皇帝,不能是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人。 她不能改变历史,只能改变眼前的人。 李榭等了许久只等到了她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再盯着时却发现人已经不知神游到了何方,一双眼眸空洞得有些涩然,用极慢极慢的动作抬起来看他,明明白白的全是失望和懊恼,犹带几分迷茫的不知所措。 “你?”他上前一步还想拉人,刚一抬脚就看见她又后退了几步,不知为何眼前就出现了她方才一把将自己挥开的动作,握紧了手才抑制住那种从脚底漫上来的寒冷。 “好,好,我还以为你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他死死地揪住了藏在袖中的绢花,一时间想把它拿出来扔回去,可将要动作时却又下不了手,只能将它拧在掌心里,拼命地维持着仅剩的理智,不要上前捏死这个很有可能会在让他另眼相待后又背叛他,将他狠狠打入尘埃的人。 他转身走到门边,拉开门时正好有一阵寒风吹过,鼓起他宽大的衣袖,将一直未曾好透的伤口割得生疼,扯着他有些再迈不出脚。 “这一场战,本来死的人更多,信不信由你。” 门被大力带上,发出一声可怜的嚎叫,静好猝然间抬头,却发现风声已被关在门外,室内一片寂静,连她刚才听见的那句话,都假得像是一场不该出现的幻觉。 本来。 他怎么会知道本来?! . 宁城的战事,在左益将军来了之后,就一转之前的劣势,将虚弱无力的敌军击溃到两城之外,在半月之内就一举夺回了之前被乌殳联军夺走的城池,而且带来的军医也调配出了合适的药剂,因疫病而死亡的兵卒越来越少。 外面全是酒宴欢庆之声,还有几位年轻的将军在炫耀着自己的战绩,语调间皆是洋洋得意。 但是—— 谷雨守在帐前,从缝隙间朝里看了一眼,只看见坐在帐中的人的一个身影,看不见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东西,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地方,阴郁得像是一张在最后一下上还失败了的剪纸。 而且还想话本上那些思念着大家小姐的穷书生。 谷雨晃了晃脑袋试图移走自己不合实际的猜想,却又忍不住偷偷往里又看了一眼,三公子的心情最近一直不好,听说上马砍人都砍得格外狠,上次那个将军,就是被他一刀劈过去,削飞了整个脑袋。 他想到了那个画面,手一抖就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再也不敢朝里多看一眼。 . 静好被李榭临走时扔下的炸弹吓得有些回不过神来,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兜兜转转,却又一直不想肯定,甚至把她之前想的事情都挤到了脑后,再也无暇兼顾。 等她好不容易有些平复下来,时间已经一溜到了腊月,眼看着就是年节了,她在廊下看着管事备好的给各府的年礼,进门时又看见摆在郤夫人身前的各式果脯,还有些呆怔。 “哟,静儿这是被过年给乐傻了?” 郤夫人看着她打趣了一句,伸手就挑了颗自己尝着不错的果脯塞到了她嘴里,“往年过年,都是静儿最高兴的时候,今年怕是更好了,战事基本也平定了,你的阿兄们都要回来,我们大家可以热热闹闹地过个好年。” “阿兄回来?”静好重复了一遍,才想起那天李榭的确也是和她说会在年前回来的。 “是啊。”郤夫人倒是满脸都是喜悦,“你四兄和七兄走了也有大半年了,终于可以回家歇一歇了。” 年纪尚小的儿子就这么跟着父亲上来战场,郤夫人到底也是担心的,可是这府中子嗣众多,其他庶出的,除了格外得眼的那一两个,其他的想去都没有机会,她纵是心疼,也不能拦了孩子的前途,留着他在府中,和一群庶出的一齐消沉。 “不过,静儿是和你阿兄闹什么矛盾了吗?”郤夫人的“阿兄”指的只会是自己的长子,“你阿兄这次在外时倒是来了几封信,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堆,啰嗦得都有些不像是他了,却一个字都未提及你。” 她偏头看了眼垂眸不语的女儿,想着两兄妹到底都还小,之前好得和浆糊一样,闹矛盾了却又相互不搭理,还真有些小孩心性。 她摸了下女儿细软的头发,“阿娘希望你们都能有最好的,却也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静儿好不容易才和阿兄亲近了,可不要就这样又生分了。”她低低地叹了口气,“你阿父现在虽最宠你,但你还是要嫁人的,以后阿父不在了,能帮着你的就是阿兄。” 静好低低地答了声,陪着说了几句话才折回璃园,路过还是暗沉的崎苑时停了下脚步,注意到身后的婢女立即崩紧了的神经,也想到了那夜追着离去后的一系列变故。 过去永远是改变不了的。 . 今年的大司马府上的年宴办得很是热闹,李冠坐在首位,看了眼底下一溜排开的嫡子,想到再过几日,等今上开笔后,就能拿之前立的军功去请封,按他拟在书房的官位,之后武将的一整列,真是都要归于他李家的门下。 想到这个就心情大好,饮了满满一杯酒之后又看向坐在身侧的女儿,却发现她有些呆呆地发愣,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大事,忍不住就伸手摸了下她的小脑袋。 “静儿在想着什么?”他一开口,堂中就再次安静下来,被众人瞩目又尊崇的感觉让他有些飘飘然,低头看见女儿漂亮的小脸,立即就想到了前几日在朝堂上,济王爷向他提起的那件事,莫名就有些感概。 “我们静儿真是要过上好日子了,连济王都听说了你,想着要把你娶回去当世子妃。” 堂上一片寂静。 郤夫人看了眼堂下的人,视线在长子身上一晃而过,低头就接了李冠的话,“静儿还小,再过两年也还来得及。” 司朝女子婚配,都放在十三四岁,准备一年半载的婚礼,及笄后就好成亲。 李冠闻言点头没在接话,但看着像是把这件事存到了心里,毕竟元家的人子嗣都稀薄,元怀帝那病弱的模样,看着也不像是能有皇子的,接着的小一辈里,也就只有济王爷家的那个世子元典了。 之后怕是还不止世子妃。 宴席重归热闹,坐在李榭上首的嫡次子李樟回过头来,看了眼他桌案上洒着的酒液,嘴角笑意不明,“三弟这是怎了?初闻消息太过震惊,竟至如此失态?”他低低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三弟的心上人,是那朵绢花的主人呢。” 李榭回头朝他笑了下,倒是一派的温文,“不过是手滑,二兄多心了。”   ☆、第51章 乱世枭雄(9) 除夕宴后,难得相聚的一家人又被尽兴的李冠拘着守夜,等各自回到自己的居所时,一个个都已有些困顿。 静好洗漱完回到房间,还未回身关上门,身侧就突然传来了一阵声响,她被人抵着胳膊推到了门上,身后压上来一个熟悉的身体,点在房中的烛火在瞬息间悉数被熄灭,门外的婢女的询问声都还未出口,已只剩下黑夜的寂静。 喷在她脸侧的呼吸中带着浓重的酒味,静好有些难耐地侧了侧脸,还未动作开来,就被人狠狠地定格住了动作,本就相近的距离更无间隙。 “怎么?攀上了另一个大树,就打算将我弃之敝履了?” 李榭轻轻笑了声,暗沉的语调带着一分掩饰着的黯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做梦。” 他一直低着头,醉酒的感觉愈发明显,终是有些难耐地啧了声,双手握到静好的腰间,一把将人提到了和他一般的高度,四目相对。 像是对眼前的状态颇为满意,他从喉咙里发出低哑又愉悦的声音,和之前的阴狠反差得相当明显,还自我认可地点了点头,“恩,这样就不错。” 他看着静好瞪得愈发圆滚滚的眼眸,低头突然就措不及防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还回味着抿了抿唇,一双凤眸里藏着星星点点的满意,甚至大方地扯起嘴角给她一个再灿烂不过的正常笑意。 “举着有点累,把腿夹到我腰上。” 把腿夹到我腰上。 静好缓了下他的话,当即恨不得一拳揍到他脸上。 她还没说话,真的喝醉了的人已是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大大地迈了几步就走到了床边,天旋地转之间,成功地把人压到了身下,四肢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满意地笑开,“这样也很不错。” 静好只恨自己刚才动作不够快,没有一拳将人直接揍倒。 她手上一动,正要挣脱开束缚,李榭已经举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下游离了一会后终于按在了一块湿漉漉的地方,抬了隐隐带着些水雾的凤眸,万分委屈地看着她,“这里疼。” 手下再偏移一些就是跳动着的心脏。 静好迟疑着卸了手上的力道。 感觉到她的退让,李榭笑得更开了,完全就不像之前那个动不动就阴骛神色的人,反倒有些像只流浪在外,饿着肚子又被一场大雨打湿了全身的毛发的幼猫,突然就找回了之前走丢了的主人。 “之前的旧伤都没好,就又受了伤,我都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 他亲昵地靠在她肩侧动了动,长长的眼睫滑过她细嫩的耳侧,凑近了的眼底还有些微凉的湿润,“我不想只有一个人,不想回过头,永远都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可他们对我都不好,只有你,只有你不一样。” 语调又降了几度,听着就像是微微带着哽咽,“如果你生气,那我之后再也不会做那样的事了,我会尽力保住他们的命,但你也不要和我生气,我……” 静好正听着他说话,突然发现没了声音,转过头去看,发现靠在她肩上的人已闭了眼,呼吸一起一伏,俨然已是在眨眼间熟睡。 偏偏手上还用着力。 她微微用了些力道把他推下去,睡着的人却突然睁了眼,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着话,“不走。我不走,你不走。” 静好举了下被他死死握住的手,“我想走也得走得了啊。” 李榭很认可地点了点头,闭了眼又沉沉睡了过去。 静好继续挣了挣,发现那力道没有一丝的松懈,再加上几日失眠后汹涌上来的睡意,只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背过身就闭上了眼。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她到底还是转回身,扯过另一床被子盖住了李榭,确定被角压实之后才继续背过身。 . 窗外晨光微晓,木质的窗台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躺在外侧的人瞬间睁开了眼,一眼就望见了近在眼前的人,一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嘴唇还微微地嘟着着,不知是梦见了什么,还轻轻地抿了两下。 李榭收回目光起身,看见那被压得很整齐的被角,眼里的笑意一闪而逝,低头在她铺了满枕的乌发上轻轻印下一吻,想了下,从身侧摸出一把薄薄的匕首,刀身弯起一个合适的弧度,正好可以贴身收藏。 他缓缓地抽开了刀鞘,看着不过指甲厚的刀身上刻着两个小字,流光。 他拿着刀,轻轻一动就割下了一小簇指节长的乌发,捏在手心就起身去了窗边,走了几步后都顿住,回身将放回了刀鞘中的流光放到她的手边。 天边刚刚透出一丝光亮,整个大司马府都还在寂静之中,除了个别还打着哈欠的奴仆,其他的都在睡梦中。 李榭一路回了崎苑,进门时看了眼蹲在门边不断地打着瞌睡的谷雨,上前踢了他一脚,瞬间就将人踢醒了,“进来,有东西赏你。” 说完他也不顾人有没有反应过来,抬脚就往书房走。 这个小厮平时看着蠢,关键时刻倒是还有几分用。 那写话本的书生倒也有几分本事,撒娇,服软,认错,果然事情就揭过了。 李榭低头看了眼捏在手心都有些被汗染湿了的乌发,恢复了阴沉的凤眸带着几分嗜血。 不好用的话,还得花时间去把那些个人都杀了。 多累啊。 . 连着几日积累下来的睡意大爆发,静好难得的睡过了时间,被婢女叫醒时还有些睡意朦胧,只能飞快地把多余着被展开了的那床被子抱到怀里,摸到手下的那个小小的硬物,也下意识藏到了袖中,打着哈欠一派无辜。 “外面怎么这么吵?” 婢女略微迟疑了下,还是回答了,“二公子今晨被人从府外送回来,说是有些不好了,大妇和郎主都被惊动,大公子要请御医,被郎主呵斥了。” 从府外送回来,不好了,李冠不肯请御医。 静好把几条信息在脑海中过了下,基本就猜到了李樟是怎么了,可是,之前也没发现这位二公子,会有这般地好色和……虚弱啊。 她握了下袖中冰凉凉的东西,估计了下它的形状,“三公子呢?” “三公子也过去看了眼,说是出去找大夫了。” 那就是人不在。 刚洗漱完,郤夫人身边的嬷嬷就快步走了进来,弯腰行了礼,“大妇令奴给女郎送了朝食,说是今日事多,女郎就不必去请安了。” 她停顿了下,“大妇还嘱咐了,说是让女郎近几日都不要在府中走动,有事吩咐奴婢们就行。” 静好点头,只在低头时掩住了眸中的深色。 她刚才想起来,李樟在后来谋害李榭时曾出过大力,照理是不该怎么早死的,但看现在这个动静,人基本就不好到了只能拖几日的地步。 为什么突然改变了? 她又握了下袖中的东西,彻底撤去了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 能如此做,又会如此做的人,怕是也只有这么一个了。 他真的是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甚至提前就动手害死了之前谋害过他的田逢和李樟,那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直接将他置之于死地的嫡长子李楼和假装深爱着他的骊姬。 难怪一开口就指责她的背叛。 心下有了计较,静好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眼前未知的迷惘已经散去,她所要做的,就是尽快根据着改变了情况制定出合适的方法,成功帮助他登上帝位,平定乱世。 . 静好在房间里呆了五天,在初五的时候才得到了李樟死了的消息,传来消息的婢女看着她的神色,低了音调解释了一句,“是三公子请来的大夫,一直吊着二公子的命。” 李榭请了大夫吊住李樟的命? 还不如说是为了让他再被折磨得更惨一点吧。 静好看了眼明显还有话要说的婢女,“还有什么?” “二公子中间清醒过一段时间,说他是被暗算的,有人在他喝的酒里下了药,大公子听了之后就去烧了宜欢居,回来后被郎主杖责了四十仗,是三公子求了情才减半了的,大妇就有些不高兴。” 郤夫人好歹也在后宅中混了多年,即使是不高兴,也不会摆在脸上,静好去陪着说了几句,回来时转身就进了崎苑的书房。 李榭正拿着书册,看见进来的人是她之后又重新低了头,食指在桌案上扣了两下。 静好忍着气递了茶盏,却只放在了桌案上,没有递到他手边,“阿兄怎么会帮二兄请了大夫,还为大兄在阿父面前求情?” 李榭挑眉看了眼她,“为何不可?父亲不想让二兄死在开年初三前,而我刚好认识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至于大兄,”他慢条斯理地吐着字,“父亲一直教导我们兄友弟恭,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他的目光在静好脸上掠过,突然就展开了左手的手掌,另一只手在上面缓缓地磨搓着手心,动作缠绵又细致,“奇怪的是静儿吧,帮兄长哪有什么必须不可的缘由?” 静好深吸了一口气,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那阿兄之前告诉我,本来昊城一战,该死的人比如今死的更多……” “哦,那个啊,”李榭完全一副才想起的模样,“不过是黄粱一梦,我只不过是气不过静儿为了那些人和我翻脸才在气急下脱口而出,静儿又怎能当真?” 他伸手摸了下静好的头发,脸上的神情完全就是“你怎么会把玩笑话当真呢?”的烦恼。 “而且,关于这件事,我不是已经和静儿致歉了吗?静儿何必一直拽着不放。”他伸手端了茶盏凑到唇边,“静儿如此计较,生气的该是我了,静儿还是想想该如何致歉吧。” 手里的茶盏刚一揭盖就冒出了袅袅的热气,李榭皱了眉头重重把它放回到桌案上,相当不悦地敲了敲桌案吸引她的注意力,语调中都是不虞。 “太烫。” 静好猝然站起身,动作间带翻了那盏茶,茶盏直接碎在了地上,溅起的茶水溅上了李榭的衣摆。 凤眸里瞬间沾上了浓郁的戾气。 静好站直了身体,和他一贯用的姿势居高临下地造成压迫,“既然茶水太烫,兄长自己等着它变凉便可,静儿就不奉陪了。” 她走到门口打开门,回身看着坐在书房中的李榭,“再顺便提醒兄长一句,下次莫再醉酒了,连衣裳上的酒渍都被当成伤口,这脑子实在不像是兄长该有的。”   ☆、第52章 乱世枭雄(10) “静儿最近又和你三兄闹矛盾了?” 静好抬头看向说话的李冠,确定他脸上没有一丝不虞后才点了点头,“阿兄不讲道理。” 李冠笑了两声,放下笔换了本疏报,“榭儿可比你要讲道理,以前性子看着阴沉,没想到最近也改回来许多,前次都知道要护着大兄了。”他又看了眼小女儿,“静儿也不小了,不要一直小孩子心性,气得差不多了,就给阿父使个眼色,阿父让你阿兄亲自给你赔不是。” 静好低着头搅着手里描金的墨块,她倒也不是真的在和李榭生气,只是他言辞含糊,性格又奇葩,她真的有些拿不准他知道得多少,出口的话又是有几句可信的,做事的意图又是为何。 就像周围波涛汹涌,她又被遮了眼困在原地。 “静儿若是还想再生会儿气也无妨,不必在此懊恼。”李冠看了眼她纠结着的神情,放了笔摸了摸她梳起来的两个丫髻,“明日你阿娘在府上宴客,济王府上的世子也会前来,静儿可要记得和他多聊聊天。” 李冠的深邃的眼眸微微收敛了一下,像是藏住了什么,“要是静儿满意,以后他可就是静儿的夫主了。” 想他李冠,从微末发迹,一路至如今的大司马之位,虽看着是被万人尊崇,可昊城中那几位真正的世家大族,又有几个是不会非议轻视他的出身的,若是真能把女儿嫁入皇室,那些个挤破了头也想将女儿嫁进去的家主,又凭什么在他面前接着摆清贵的脸。 之后若是那世子得了至尊之位,那他便是国丈,这李府也将从只会舞枪弄棒的野蛮人家,变成当朝太子的外家,和皇室的血脉之连,再不可分割。 想着之后的尊荣和绵延富贵的后世,李冠伸手又摸了下女儿的脑袋,笑得慈爱,“静儿可真是为父的福星。” . 静好在宴会上看见了那个济王世子,看着也不过就是十二三岁,白白胖胖的就像是一个大冬瓜,略显稚气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畏缩,似乎想要躲到济王妃的身后,却又在收到济王妃的眼色后,局促地站着和她们见礼。 静好站在郤夫人身侧,只侧了身受了他的半礼,又回了礼,注意到济王妃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和煦了不少。 郤夫人和济王妃聊了一会,看着局促地坐在座位上的世子,偏头就嘱咐女儿,“静儿带世子去府里逛一逛吧,前些日子你阿父让人从顺州带回来的那几块奇石不是很精巧吗?刚好可以带世子去看看。” 静好一抬头就撞见了对面的人正好看来的视线,那双雾蒙蒙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白胖得像是一颗剥开了的龙眼的脸上带着些渴望,却又担心着被她拒绝,动了动嘴唇却一直未出声。 倒是济王妃接了话,“那就麻烦静儿带世子去看看了。” 静好站起身,低身行了个礼,“是。” 出了正院,静好带着人一路安静地走到了湖边,被匠人们精心堆叠过的石头成了隔断着的假山,看着颇有几分趣味,她看了眼一边垂着头却偷偷瞄着她的元典,“世子若是想看石头,这几块便是。” 元典迟疑了下,突然就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角,另一只手就抓住她的手,“你是……是我父王给我找的媳……媳妇对吗?” 他白面一般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层红晕,连说话都有些结巴,咬字也不甚清晰,“你……你长得真好看……好看,我……我喜欢好……好看的。” 静好用力挣开了被他握着的手腕,她手上还残留着之前被李榭握出来的青紫,又被握住后就有些生疼,连力气都有些使不上,挣了几下才将人挣开,后退几步避开又伸手过来的人,抵上了身后的石头,“世子这是什么话,事情未定,还是不要空口无凭的为好。” “没有!”元典突然大吼了一声,之前的稚气和羞涩瞬间就像被抽干了一般,连神情都狠厉下来,上前就直接握准了静好手腕上的淤青,疼得她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母妃说了,要是好看又懂礼貌就……就是我的,想做……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一道阴冷的声音突然就从静好身后传来,刚转头看去的元典就被一道带着风声的鞭子抽中,脸上瞬间就弥漫开了血迹,“谁告诉你,做什么都可以的。” 李榭从假山后转出来,手里垂着的鞭子再次随着他的动作舞动,直直得就抽到了元典身上,“说出这句话前,你有没有想过她是谁的?” 静好先是被他的动作惊到,看见他还欲再动手时,直直就扑过去挡了他抬起的手,“阿兄,这是元典,济王府上的世子。” 李冠既然想用她联姻,自然短期内是不会有取皇位而代之的念头了,何况现在李府看着显贵,但毕竟根基颇浅,风雨动摇,加之在之前昊城的一战中损失的军力,得了教训的李冠眼下最看重的就是提升地位和名望,她不想让李榭在这个关头上触怒了李冠,像前几日的李楼一般,伤还未好全,就被扔上了战场。 只是她为了防止被人做了筏子而压低的嗓音,在李榭看见就像是低下了身段在殷切的求情一般。 再想到她上次在书房里对着自己恶声恶气的话,李榭手下一动,已是把马鞭换到了未被她牵制住的左手,眨眼之间就又抽了几鞭下去,上前几步就将已被打懵了的元典一脚踹下来还结着细冰的湖面。 “阿兄!”静好简直不能相信他在清楚了元典的身份之后还做出这般冲动且不顾后果的行为,“那是阿父请来的贵客,你这般相待,到时要如何和阿父解释?” “我怎么解释不干你的事!”李榭回过身来,伸手掰开她握住他手臂的手,充血通红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她手腕上的淤青,停顿了一下放缓力道,抬了眼眸直直地盯着她,一字一顿说得甚是清晰。 “便是被打死,我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别人碰上分毫。” “你是谁的人,最好自己记清楚。”他嘶哑的音调还带着几分狠辣,上挑的凤眼死死地盯住了她,“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不要以为吵架翻了脸,你就会有安生日子好过。” 他对着静好笑了下,半是狠绝半是柔情。 “我还没答应。” . 唯一的子嗣大冬天的被打了,还被扔到了结着冰的湖水中,纵使济王爷平时再如何的懦弱,这次也忍不住告到元怀帝的面前,领了令旨让李榭受了三十杖刑,被送回府时背后一片的血肉模糊。 静好听闻了消息匆匆赶去时正好遇见了出来的郤夫人,她哭得双目红肿,连一向温婉的声音也有些暗哑。 “明明是那世子不知礼数对静儿鲁莽在先,今上都要看在榭儿的军功上不计较了,你阿父却偏偏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硬生生就逼着你阿兄受了这三十仗,还说什么不打不能安民心,我看他就是看你阿兄不顺眼……” 静好安抚了一番郤夫人,把她送回去嘱咐了一番才回到崎苑,一片黑暗中只有书房还透着一点灯火,她在门口微微一愣后还是抬脚进去了。 李榭仍旧是坐在桌案前看书,身上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里衣,脚边放着正旺的炭盆,听到进门来的脚步声,连眼睫都没有抬一下。 静好走近了一把拿掉他手里的书,“兄长既是伤重,不好好躺着养伤,坐在这里费神作甚?” “躺着养伤?你这是巴不得我早死是吧?”李榭难得地仰头看着她,嘴角的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无所谓,“也对,之前能当我是个宝,不过就是想提拔了我,给自己找个能依仗的,如今不需要了,自然也就能抛弃到身后,死活也不用再论了。” 他看着静好,语调全是讽刺,“现在能来看我,看来我也要感谢一下四姑娘的宅心仁厚了。否则就是没听清我好心告诉了你的那些话,竟然无知到来关心一个注定不会对你以德报德的人。” “阿兄就非要这般说话吗?” 静好甩手把书扔到了桌案上,“阿兄只觉得是我见异思迁,可阿兄从头至尾,可曾给我过一点信任?你做事的缘由是何?目的是甚?我只能凭着自己猜测,甚至你能面不改色地将人置之于死地,我就算心再大,也得担心自己变为阿兄手下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吧?” “棋子?”李榭摸了下左手的手心,“我若是能为一颗棋子做到这种地步,那这盘棋不下也罢。” “所以,不将我当成是棋子的话,阿兄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静好站直了身体,就像是第一次和他谈判时所做的一般,率先就摆出了自己的筹码,“若是阿兄能据实以告,我也能答应阿兄提出的要求,在所能达到的范围内,一切依阿兄所言。” 李榭垂了下眸子,掩住其中骤然亮起的色彩,“一切依我所言?包括再也没有今日这般的牵扯?” 他猝然伸手拽住静好,硬扯着她低下身来和他的视线持平,“不要装作听不懂我的话,我知道你根本不知看上去一般的幼小,你明白我的意思,也明白我需要你做到什么地步,这是和整个时代都相悖的情感,我需要原原本本,没有一丝杂质,不会背叛,更不会利用。” 静好整了整被他扯皱了的衣袖,跪坐在桌案的对面,盈盈的眸子也毫不避讳地看着他,“这要看阿兄如今怎么做,之后又怎么做。” 李榭沉默着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就低笑了一声,展开左手掌心凑到唇边轻轻一吻,一双凤眸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他习惯性地伸手在桌案上扣了两下,得到一杯递来的茶盏,凑到唇边轻抿了一口,尝到流入舌尖齿缝的温度和茶香之后,才带着几分笑影开了口。 “我的确记得日后所发生的诸多事宜,因为这是这些都是我第二次经历的,”他看了眼还算平静的静好,看清她的眼眸中只有思量而无杂虑后才接着说,“算来我应该是早就不在人世了,上一世时,再过四年,我就会在越城外被敌军乱箭射死,死的时候才得知了一些真相,但我一睁眼,边回到了去岁伤重刚醒之时,身侧的所有一切都未曾改变。” 他停顿了下,端着茶盏又凑到嘴边抿了一口,润湿了太过阴冷的语调,“除了多出来的一个你。” “得父亲的宠爱、母亲的呵护,还有个福星之名可以作为依仗,”他低低地嗤笑了声,“我记忆中的大司马府上的四姑娘,可不是一个这般厉害的角色,甚至能在我睁眼看去时,就在我脑中多出一段根本不属于我的记忆。” 静好手下一顿,她还以为李榭重生就是她虚拟身体和记忆所造成的副作用,没想到他甚至是突然多了一段记忆,以他的性情,在这般情境下,怕是不怀疑她的身份和来意都难了。 她朝着李榭笑了下,“阿兄怎么知道那段记忆不是你的?阿兄既都能重来一遍了,这府上多了一个四姑娘又怎会完全不可能?” “多出一个妹妹的确是可能,只是,”他屈指在桌案上敲了两下,“原来的我竟然会伸手去抱这个妹妹,那就完全不可能了。” 他“唔”了一声,突然牵起她垂落到身前的一缕发丝凑到了嘴边轻轻一吻,深深地嗅了一口气后才微微仰起脸看她,挑起的眼角在刹那间流露出万千风华和魅惑,像是入夜前来与情人相会的狐妖。 情意绵绵,心思难测,最擅蛊惑人心。 “不过现在,要真伸手去抱,那就只能是情不自禁了。” 静好伸手抽走在他手里的发丝,“那阿兄这次为何会去救二兄,又为何会在阿父面前为大兄求情?” “自然是父亲不想让二兄死在开年,而我又正好需要他说出点什么,不过他后来差点就说多了,我自然也就留他不得了。”李榭失了发丝,又握了静好的手在手里把玩,拇指轻轻拂过她手腕上的淤青,变戏法一般从桌案下掏出了一盒膏药,在她的手腕上慢慢揉开。 “本来上次就要给你抹的,结果差点被你气得把东西都砸了,还好到底是没下得去手。” 他插了一句,又接着往下说,“至于大兄,他不是最爱和我们扮演兄友弟恭吗?父亲没打得出了气,把他扔到外面去也算是轻罚,他害得记得我的两个人情,之后知道了真相时,想是会比我当初更震怒吧?” 他摇着头一副颇为可惜的模样,手下倒是一心一意地将药膏揉开,感觉到她肌肉的紧绷时不自觉就有些心疼,握了手在她掌心细碎地轻吻。 “下次不想再受这种伤,记得不要再反抗我。” 静好收了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阿兄这话的意思,是阿兄下次喝醉了,硬生生地要往湖水里跳,难道我就就站在一侧看着,眼睁睁地看着阿兄就跳下去被淹死?” “你会看着我跳下去,却不见得被看着我被淹死。” 那双凤眸带了浓重的笑意和笃定看着她,一派胸有成竹,“你根本不会看着我死,或者说,你根本不能让我死。” 李榭端了茶盏,看着静好微微变了的面色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方才你得知我重来一世甚至是察觉到记忆有误时都还算镇定,只在我说到我在越城外被乱箭射死时,你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有一瞬甚至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你在害怕,害怕出现我说的那个局面,因为,你不能让我死。” 静好抬了眼去看李榭,知道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看法,再也不需她的肯定,也不会接受她的否认。 她张了张嘴,还未说出一句话,李榭已伸手竖起两根手指抵在了她的唇上,止住了她之后要说的话。 “今日告诉你的事情有些多,你可以回去慢慢消化一下,”他收回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亲吻,红唇配着修长的白玉般的手指,美得像是无言的诱惑,“我不急,足够等你的来日方长。” . 李榭背上的伤口养了一月,还未来得及彻底好全,之前刚惨败过的乌殳两国就再次结成了联盟,兴兵二十万再次袭击了作为边境的柯城,柯城告急,连着几份急报一*就送到了昊城,惊得御座上的元怀帝再次忧心忡忡,找着李冠商量了大半日,最后还是让李榭上了战场,李冠这个大司马留守昊城。 军情紧急,昊城能派出来的军队都被挪了出来,军资上却出了问题,五万的军队连一万人的一月的粮草都凑不够,百姓的家门皆已紧闭,却还是拦不住来抢夺军资的官兵,处处都能听闻啼哭之声。 静好坐在一侧听完了李榭手下的亲卫汇报上来的情况,放了手里的茶盏,又贴心地给微微皱着眉头的人也添了些茶水,“阿兄,百姓之家本就贫瘠,就算抢光了昊城的百姓,所拼凑出来的数目怕是也不够军队十日之需。” “且众怒难平,百姓们可是生活在昊城之内的,如今昊城的精锐皆已远走,若是被抢得失了生存所需的百姓们厮闹起来,各家府宅,可是少有以一抗众之力。与其这般多取少得,不如看准些,少取多得。” 她朝着看来的李榭微微一笑,“国难当前,静儿倒是愿意将房中的首饰和私房用以抵押,免得前线的军士们衣食不济,防线失守,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李榭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终于扯起嘴角笑了下,对着呆呆跪着的亲卫挥了挥手,“没听见四姑娘说了什么,把这段话改一改发给那些城中的大户,和那几位世家大族,问问他们的当家人,这个选择该如何做。” “还有之前抢来的百姓之财,都让他们自己来认领回去半年的口粮和布匹,若是有愿意加工军需的,入兵器坊工作,每日可多领取三日的口粮。” 得了命令的亲卫很快就躬身退下,李榭看了眼被关上的门,微微侧了身凑到静好的耳边,刻意温柔下来的语调带着微微的气音勾撩着她的耳廓。 “静儿的首饰和私房还是自己留着吧,”他伸手环住人,止住她要后退的动作,低哑地笑了两声,“毕竟,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不想被别人看见一丝一毫。” “不是只有你属于我,是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静好用了点力将他推开,看见某人装模作样去摸后背的动作更是直接无视,她昨天才看过他的伤口,虽然还未好全,但也不至于这点力道就又受了伤。 “阿兄有这个时间和静儿多嘴,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柯城的局面,阿父那的军令状,不是说立就能立的。” “和静儿说话怎会是多嘴呢?”李榭低头合上了摊着的柯城的军报,伸手用力就把它推远,转回头来挑了挑眉,“这一战前去不知还要和静儿分别多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此漫漫岁月,不和静儿多说一些话,之后就只能守着之前的记忆艰难度日了。” 静好按了下生疼的眉心,叹了口气朝李榭伸手,手掌平摊向上,“阿兄近日又看了什么话本?” 李榭把压在几本军报下的话本递给她,封面上略显消瘦的几个行书颇为惹眼——痴情将军与厨房小娘子。 “这位将军倒是与我眼下的情境相符,出征在外,饱受相思之苦……” “阿兄。”静好忍无可忍地叫了一声,最近一月李榭不知是收了什么刺激,找来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本,什么纯情书生,霸道尚书,冷酷师兄,绝情神医……隔着几日就换一个风格,让她都每日都阵亡一大批的鸡皮疙瘩。 静好深吸了口气,软了语调妥协,“阿兄不用再模仿他人了,原本的阿兄就很好。” 她实在是受不了要面对一个精分的鬼畜。 李榭“喔”了声,凤眸中快速闪过一丝的光亮,最后恢复了原本的阴凉语调,压制住几分忍不住的洋洋得意,“静儿要是喜欢阿兄,早说不就好了。”   ☆、第53章 乱世枭雄(11) 李榭随着大军一起出征,昊城中前来相送的百姓众多,整条主街两侧都是乌泱泱的人群,静好出府的马车就这样被堵在了主街之外,她干脆下了车,在周围一众婢女和家丁的护送下朝着城墙处走去。 耳边尽是百姓的议论之声。 “这次出征的这个将军,听说是大司马府上的三公子,说是最有其父之风,当时那些敌人想着混进来时,就是他站在城墙上一眼将人认了出来,而且还半夜偷偷就一个人跑去放了一把火,烧掉了那些人的大半粮草……” “可不是,听说是天上的战神下凡,眼一瞪,那些胆小的敌军就被他吓得挪不动步了。” “这位可不止是战神,还在西天诸佛一起听过讲经的,心怀天下的大慈大悲之人,这次要不是他,我们的粮食大半都要被官府收走了。” “这样好的大好人,可是要平安地回来啊……” 静好听了一路的话,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颇为扭曲的笑意,战神、和西天诸佛一起听讲经就算了,她可以归结为是人民群众的想象力,但大好人这样的称呼,真的合适放在李榭的头上吗? 几乎是疑问刚升起时,她脑海里就出现了李榭那张勾起嘴角的脸,笑意阴森又狠绝,凤眸中含着不可名状的亮光。 他和好人,只怕也只能和第二个字勉强扯上点关系。 她一边想着一边就登上了城墙,正好出了城的军队就在城门外,静好刚站到城墙边朝下望去,正和李冠说着话的李榭就立即抬了头,准确地朝着她的方向望来,嘴角的笑意温和了几分。 他突然就轻咳了一声,伸手捂住嘴,看了她一眼之后侧了身,借着手的遮挡,光明正大地在手心里亲了一口,缠绵得像是在亲吻着深深相爱着的情人的额头。 珍宠在心,爱之如掌。 . 司朝军力在上一次大战之后也多有损伤,勉强能和乌殳两国的联军相抗,柯城的战线上再次出现了胶着的状态,虽多有捷报,但所获甚少,也一直未能真正将敌军击败。 四年的时光在战时眨眼而过,李榭在其间只匆匆回过一次昊城,停留不过一月,就再次被紧急而来的战报催上了战场。 静好坐在房中翻着面前的书册,突然就听见了窗外扑棱着翅膀的声音,还一下下撞击着窗棱,带着房顶上刚刚化开的积雪都滑落到了树上,压得树枝微微弯了腰,勾着手不忍,却还是失之交臂。 静好放了书端起早就备在桌案上的尤带着血丝的牛肉,走过去推了窗,一只海东青扑棱着翅膀就落到了她手臂上,低着头就去啄她手上端着的肉。 她忙把肉碗放到了窗上,伸手摸了下立即跳到窗棱上埋头苦吃的海东青的头,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三点五你好歹也是只出身名门的鸟啊,为什么每次都喝得像是街边的乞丐一般?还是你主人一直都在虐待你?” 她边说着,就边去解了绑在它脚上的短笺,薄薄的一张纸上硬生生就被人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堆的字,总结起来也就是三点五的弟弟出生了,鉴于静好不愿意他把鸟儿起名为“四儿”,他又不想叫一只鸟为“小三”,于是就打算根据她的习惯,将鸟儿命名为三点六,又说等三点六再长几个月,跟着哥哥认了路,以后他们的通信往来可以更加频繁一些。 更频繁? 隔着千万里之遥已是三日一封信了,他还想更频繁到哪里去? 那把海东青起名为三点几又什么时候成了她的习惯了,人家好歹也是空中的一霸啊,叫这种名字真的不是问题吗? 静好正握着纸站在窗边,听见声响一回头就看见了进来的郤夫人,而窗棱上的三点五早就飞得不见踪迹,只留一个空空如也的碗。 静好反手一推将沾着血迹的碗毁尸灭迹,将纸条藏进衣袖里走向郤夫人,“阿娘怎么亲自过来了?” “春冷还未回暖,你站在窗边做甚?”郤夫人心疼地握了她有些冰凉的手,拉着她坐到了榻上,帮她拢了下垂到眼前的头发,语调中颇有感慨,“静儿长大了,越长越漂亮了,阿娘纵使想再留你一些日子,到底也是留不住多久了。” “静儿也不要怪你阿父将你早早就和济王府的世子定下,实是今上最近是愈发不好了,眼看着就是在撑日子,你阿父也是怕国丧,事情拖着只会是变数,再者济王府那边也催得紧,济王妃亲口和阿娘说,世子自前些年和你见了一面后便是念念不忘,等你过门后,也定是会视你如珠似宝的……” 话是照着李冠吩咐的这般说了,但将自己还不过十三的女儿嫁人,郤夫人心中还是多有不舍,忍不住就湿了眼眶。 “你阿兄都还在外征战,前日听你阿父说,说是请了奏折,想着要和乌殳两国打最后一战,想将拖了四年的战事了结,让今上派了周围好几个城池的大部分守军过去,成败也就在此了。” “阿娘真是舍不得,这些年也只有你伴在身侧……” “你阿父说了,这次最后一战最是凶险,若是胜了,正好就能在你昏礼前赶回来,若是败了,正好你还能为李家牵着最后一条线。” 郤夫人擦了泪珠,狠声咬牙,看了眼站在屋外的人,忍无可忍地压低了音量,“他李家的命数,凭甚都要我的儿女来维系,我原先还当是得了多大的脸面,如今才知是和刮肉一般,他竟只算计着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真真是个好阿父!” 静好看了眼郤夫人,窝到她怀里亲昵地靠着,“阿娘说什么呢,左不过都是在昊城之内,阿娘还怕静儿不回来看你吗?” 郤夫人摸了摸她的小脸,倒是牵扯出了几分的笑意,刚才的发泄已是她难得的失态,“现在这般乖巧,你阿父和你提及婚约时,你又何苦一直和他反抗。”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阿父如今是将你看得和罪人一般,怕是不会让你在出嫁前出门了,静儿若是想要什么,尽管了阿娘说,阿娘一定不会再委屈了你。” 静好仰起头朝她笑了下。 . 送走郤夫人,三点五又颇有灵性地从开着的窗外跳了进来,扑棱到她的桌案上,一只爪子踩着白纸,另一只就踩住了一边的砚台,张着双有身的小眼骨碌碌地盯着她。 静好深呼吸了一口气,过去在三点五的头上弹了下,“真是物似主人型,留着不走就是念念不忘我还没给你回信。” 她在桌案前跪坐下,沾了墨握着笔却再次沉默了下,知道笔尖的浓墨滴到了白纸上,才乍然回神,换了张纸,深吸一口气提笔写字。 . 李榭看了眼落在桌案前的海东青,伸手解了它脚上的纸条,挥手就将还站在烛灯前的鸟儿赶到了一边,视线扫过它的肚子,“三点五,你又在她那里吃饱了吧?每次都不长记性,非要我再饿你个三五顿。” 他敛了透出几分暗沉的凤眸,历经了数次战役,身上的杀气愈发浓郁,“我都有一年八月又一十三天没有和她见面了,你能见着面就算了,居然还敢每次都吃饱了回来,故意在眼馋我?” 他展开手中的薄纸看毕,揉着眉心扯了嘴角,“每次来来回回不过这几句,别的学不会,姑娘家的矜持倒是学了个十成十,难得说次想我还这般拐弯抹角。” 站在桌案上的三点五张开翅膀抖了抖,带起的风熄灭了桌案上的灯火,只留远处的几盏亮着。 微微昏暗的房间里,突然就传出了几声低沉磁性的笑声,带着一道诱惑的男音,像是一场只能藏匿于黑暗中的独白。 “我也好想你。” “我会很快回来见你,等着我。” . 大司马兼丞相府上唯一的嫡出小姐和如今皇室中唯一的子嗣,济王爷府上的世子成婚,光是行六礼时,昊城中的百姓就围着看了热闹,那从济王府上抬出来的聘礼,长长的长龙就堵住了整一条街,加上来凑热闹的百姓,街上几乎是人挤人,车轿都难行,颇有几分送当年的左益将军,如今的护国将军出征时的阵仗。 聘礼这般多,嫁妆定也是不少吧? 大部分的百姓都抱了这般的心态,加之前几日从柯城传来的大败了乌殳联军的消息,从战败国破的恐惧中解脱出来的昊城百姓更是热情,在吉日的大早上就挤在了街口,等着看会经过这处的送嫁队伍。 只是送嫁的队伍还未到,一列十几人的骑兵就从城门处奔袭而来,为首的少年也不过就是十□□之龄,一张脸却长得貌若好女,只是上挑的眼角和从五官中透出了男子气概,让人不会将其错认。 等到十几人的马扬起的灰尘都落下之后,围着的百姓中才有人将人认了出来,“那是护国将军,就是刚大败了乌殳联军的那个少年将军,四年多前我在这里吧人送上了战场!” 他一开嗓,周围的人瞬间都闹开,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不会吧,不是说大部队还在宁城之外吗?” “哎,人家大将军一定是回来参加亲妹子的昏礼的,四姑娘可真有面啊,有个大司马兼丞相的阿父,还有个年纪轻轻就是护国将军的阿兄,要嫁的还是个世子……”   ☆、第54章 乱世枭雄(12) 李榭匆匆在府门前下了马,只看见了来往进出的人,且一个个都身着喜服,看见他时均是一愣后再笑着恭喜,直到进了大门,匆匆而来的管家才迎上了他。 “三公子不是说还有六七日才到吗?怎在今日就赶回来了?不过时间掐得也好,正好可以送四姑娘上轿,郎主还说若是不行,就让七公子背呢。”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带着人朝里走,走了几步才发现人并没有跟上来,再回头时直直就被吓了一跳,看着他浑身缠绕着的杀气,惊得连腿肚子都在打颤。 “你说送谁上轿?”李榭看了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右手直接就按住了剑柄,凤眸里翻滚着滔天的巨浪,只待打碎最后一层堤坝,一字一句都夹杂着雷霆万钧之势,“今日是谁要成亲?” 管家正对着他的眼眸,腿软得直接坐倒在地,再说不出一个字。 他懒得再等,直接大踏步就朝着最熟悉的地方走去,一路上原本喜气洋洋的奴仆们都被他的气势所威慑,各种器皿碎了一地。 李冠站在庭中看着往来的奴仆,突然看见门口冲进来几个慌里慌张的,呵斥声还未出口,就看见了大步迈入的三子,身后跟着十几位兵卒,从战场上下来的杀气还未褪去,浑然就是从地狱中爬回来的恶魔。 “榭儿。”他笑了声迎上前去,“你怎赶巧在这时候回来了?之前相迎的骑兵不是说你们还在宁城之外吗?” “原来那队骑兵是你派来的。”李榭抬眸看了眼站在面前的生父,眸光愈发的深邃,“父亲要是不说,我还以为那队是敌军呢,让人拖下去都杀了。”他看着李冠乍然间瞪大的眸子,勾起嘴角牵出一丝笑意,“酒宴未过半就急着下药,若不是发现得早,怕是我此时还在宁城外一夜好眠。” 李冠怔愣着看着眼前的人,四年前还不过他肩膀的少年,此时已是比他还要高大上几分,那双慑人的凤眼中透出的意味,让他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个现实。 他派出去拦截的那支骑兵,彻底的全军覆灭了。 失态也不过是一瞬,李冠立即就回过神来,扯起嘴角恢复几分笑意,“榭儿谨慎是好事。”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想带着人往外走,“既然回来了,那就和为父好好说说这次取胜的过程,军报上写得甚为简略,这般巨大的胜利,连今上都想认真细听一番呢,怕是今日就会召你入宫觐见……” “不急。”李榭拉下了他的手,嘴角的笑意更深刻了几分,“既然我都赶回来了,最紧要的还是见一见我未来的妹婿,看是那位有这般胆量,心又是这样的急,静儿才不过十三,就急吼吼地想要她进门。” 他的手再次握上了腰间的剑柄,“锵”地一声利剑出鞘,亮白的色泽反射着阳光,与剑柄的衔接处还带着抹不去的鲜血的痕迹,只露了短短的一截就带着慑人的杀气。 “我正想和他好好聊聊。” 他的话音才刚落,院子中就急匆匆地进来一位满脸谄媚的管事,身后跟着几个小厮,“丞相这是怎了?新娘子准备好了没有?我们世子可是马上就要到门外了,就等着吉时迎人呢……” 他的话还未说完,最后一个字的音节就停在半路上,呆怔地看着穿透了他胸膛的那柄剑,滴滴答答的血就顺着剑锋落到了他的脚后跟上,冰凉的,再没有了生命力的温度。 李榭收回了利剑,将还沾在剑上的血迹擦回到倒在地上的管事身上,伸手对着站在后面的几个小厮点了点,“回去告诉你们世子,静儿不嫁了,让他从哪来的滚回到哪去,要不然……” 他用剑尖指了下地上的尸体,“下场在这。” 那几个被吓傻了的小厮还未反应过来,站在一侧的李冠已是忍无可忍,“李榭,”他沉着声暴呵了一声,“我原还不相信元典的话,原来他说的才是真的,你和静儿,你们……你们……” 元典亲口告知他,说看见李榭和静儿在城墙上含情惜别时他还不信,原来,原来这逆子真的早就兴了这般不耻的心思。 他“你们”了半天到底没有当着大庭广众说出那句话,“我还说静儿一向乖巧,为何会在这事上和我闹了那许久,原都是你在其中作祟!” 原来她也闹了许久啊。 李榭柔和了几分神色,伸手在剑身上弹了两下,“我们怎么了?”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低沉的声音也只有站在身前的李冠听得真切,“我便是喜欢她,也敢于大庭广众之下诉之于口。” “我不是你,不会将所有可利用的都毫不手软的利用,妻妾子女,在你眼中也不过就是工具,该摆到他们合适的位置上,一旦挡了你的脚,便是粉身碎骨,碾入尘埃也是丝毫不可惜的。” 他提起剑架到了李冠的脖子上,“我不一样,我不要名声,弑父又如何,我不在乎。” 他手下刚一动,李冠身后的房中就跑出了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美人,直直就扑过来握住了他握剑的手,夺了他手中的剑插回剑鞘,反身就跃上了他的后背,将后心挡得严实,“阿兄回来得赶巧,正好可以送我上轿。” 静好一手握在李榭的肩上,另一手就握着他的手臂,死死地扣住他,手心满是细汗,她抬头朝着李冠笑了下,“阿父不会不答应吧?” 不答应,满院子的人都看见了她公然跳上李榭的背,加上两人之前的对话,她的名节就都保不住了。 未来的一国之母能名节不保吗? 自然是不能。 李冠额上的青筋跳了又跳,最后终于还是点了下头,“自然,你们兄妹俩的感情本来就好,说了阿兄不能来送嫁,静儿还闹了好久的脾气,这下可该是满意了吧?” 静好点头,接了一旁喜娘递来的盖头,乖乖地就盖在了头上。 “阿兄,”周围响起的喜乐,将她的声音盖在了一步之内,“阿兄快离开这,”连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难得的惊慌,“阿父在周围四处都备了弓箭手,你离开这,送我到大门那,就再也不要回府。” 又等了一会,连周围候着的喜娘都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了,这新娘的兄长就站在原地不动是几个意思,前面的吉时都要耽搁了,她正要上前一步,瞥见李榭的脸色之后,到底还是心有畏惧。 静好叹了口气,压下心中冲出门的刹那看见他被弓箭手指着后心时的惊恐,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相信我,我答应了你的,一定会做到。” 李冠的性子是典型的多疑,他之前虽未全部相信元典的话,但她开口拒绝了婚约之后,他就真的将整个璃园看守得和牢狱一般,连郤夫人进来时都布置了人听着她们俩的对话,几天前三点六走时正好被一个婢女撞见,之后整个璃园里更是布置了弓箭手。 没想到却差点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身下的人还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静好收紧了手,软了语调,“李榭,你总不用在这个时候,还要我分心去担心你吧?” 李榭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下,他不是没感觉到一定盯着后背上的视线,但那时他到底是有些不管不顾了。 没有她,若是没有她…… 重来一回也不过是孤独一世。 他到底还是动了脚步,一脚一脚朝外走,一下下都像是踩在了心上,将他所珍藏着的东西,亲自踏成粉碎,碾入尘埃。 麻木了感觉也脱离了现实。 连声音都破碎,“你应该告诉我……” 他说到一半便住了嘴,猜到了她一直瞒着不说的原因。若是他提早得知了此事,彼时正是两军交战,他一分心,怕是能否从战场上回来都未可知。 何况,世上最无用的便是事后后悔。 往事不可更改,错误难以纠正。 静好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影影绰绰的大门,听着耳边越来越响的人声,低头软软地靠到了他的肩上,“不要担心我,立刻回宁城,和大军一起入昊城。” 她压低了音量轻轻笑了声,“我在昊城等你。” . 钟鼓唢呐,喜乐之音。 喝得醉醺醺的济王世子被人簇拥着带回了喜房,揭了新嫁娘的盖头就引得周围的一拨人一阵嫉妒的喧嚣,本就潮红的脸色更红润了几分,连那道伤疤都被撑开得愈发的丑陋。 终于将闲杂人等送出了门外,元典转身就看向坐在喜床上的人,跌跌撞撞地就走了过去,“哈哈,终于……终于是我的了,不枉我挨……挨了那一顿鞭子,连……连脸上都成了这般……般,我说那兄长怎会……会做到这地步,原来……原来在城墙上都……都敢眉来眼去的,真……真是……” 他踉跄着走到床边,话还未说完,就被静好擒住了下颚塞进去一粒药丸,再一开一合,就直接把药丸吞了下去,还未说出话,又被一个手刀劈晕在了床上。 静好快速起身避开那一坨倒下来的肥肉,想想犹不解气,抬脚就把他踹到了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就在那一声响之后,一侧的窗户被人推开,李榭纵身就跳了进来。 看见站着的静好和躺倒在地上的人之后,连原本戾气十足的脸色都缓和了几分,走上前来死死地就踢了地上的人一脚,“死透了?”   ☆、第55章 乱世枭雄(完) 日上三竿。 端坐在正堂的济王夫妇等得都催了七八次奴仆,才看见迤逦而来的那个人影,带着浩浩荡荡的奴仆,一路行来倒像是一支军队。 济王妃早就等得不耐,等人一进门就端好了架子,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磕,沉了声调,“新妇进门第一日合该是像长辈请安的,迟来不是贵女该有的风仪教养,今日看在你是初犯,也就……” “济王妃想也就如何?” 静好微微昂起下巴,特意端庄了的妆容和华丽的衣饰更是烘托了她身上的气势,眉目间和李冠更为相似,却是比他还要不加收敛。 “济王妃莫不是真想拿长辈的身份来压我吧?”静好自顾自地走到一边坐下,接了婢女奉上的茶盏,凑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李元两家结亲,缘由是何,济王妃难道还不够了解吗?” “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光明正大,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便罢了,在自家府内,我劝济王妃最好还是把握好分寸,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静好放了茶盏,起身看了眼怒气冲冲的济王妃和一字不发的济王,抚了抚裙摆弹走不存在的灰尘,“济王妃若是想去找我阿父聊聊,最好先回忆一下,今岁四月,你在御史杨大人的府上和禁卫孙大人的府上都说过什么?” 她站在房门处,挡住了门外射来的大半阳光,回身对着扭曲了五官的济王妃笑了下,“不知我阿父若是知道了济王妃一直在想着用我威胁李家,还琢磨着将李家用完后就抛弃时会有什么反应?” “等等!”恍然回神的济王妃突然就快步走到了门边,最后打量着静好的队伍,确定了自己的那丝疑虑,“世子呢?你把世子怎么了?” “世子还能怎么了?”静好笑得温暖又和煦,“世子不过是昨日偶然风寒,需要时自然就能痊愈,济王妃最好还是不要太担心,免得,”她看着济王妃,一字一顿,“好心办了坏事。” 一路回了世子住的寰园,静好抬头看了眼布置得到处都是的红绸,想到昨晚李榭拿着剑把房间里的龙凤喜烛一剑砍成两半,又恨不得放把火把房间全烧了时的神色,抿了下嘴角压住笑意,吩咐就跟在身后的婢女。 “把这些都收了放到库房去,”她沉默了一下,找了个理所当然的借口,“世子病着,这样布置得太闹了。” “顺便将我的东西都搬到新的厢房里,免得打扰了世子。” . 端平十一年,八月二十七,一举击败了乌殳联军的护国将军李榭带着军队至昊城之外,久病的元怀帝坚持亲迎,声势浩大,引得满城的百姓竞相围观,堵得城门两侧水泄不通。 静好作为李家和皇室之间的维系,自然就站在了队伍之中,身侧站着的就是“大病初愈”的济王世子元典。 元典看了眼那带着滚滚尘土而来的队伍,脸上的神情更是带出了几分扭曲,他刚要开口,身侧的人就转过头来,一双漂亮的杏眼含着几分笑意看着他,“世子是还有何不适吗?是否要在回去多躺躺?” 元典的所有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本来以为眼前的人不过是个漂亮些的小娘子,说话都是温言细语的,且还是权倾朝野的李家的嫡女,正如母亲所说,娶了她,把握住她,他的皇位才会更加稳当。 年少时挨得那顿鞭子,不尽将他的脸面丢了个干净,更是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再也去不掉的痕迹,那日在城墙上发现李榭的动作之后,他就彻底确定了把人娶回家中的念头。 李榭便是再得意猖狂又如何,他爱的人,却成了他的。 但这份得意没有多久,甚至在新婚之夜,他就被喂下了□□,除了寥寥几次的清醒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只能昏睡。 不过这日子不会久了…… 元典看了眼前面佝偻了身躯的元怀帝,等他登上了皇位…… 只等他登上了皇位,他一定要这群人好看! 念头都才刚刚转完,他就察觉到了停驻在身上的一道灼热的视线,顺着来源看去,一眼就看见了李榭死死盯住他的凤眸,他高坐在战马身上,掠过要迎上前的元怀帝和李冠,直直就操控着战马走到了元典身侧。 未曾弯腰也未曾下马,他直接就抽了佩剑,带着寒光的剑锋直直就架上了元典肥硕的身躯,不过在他肩上来回了两下,剑锋就割破了他身上的华服,阴寒的杀气直直就顺着剑锋游走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元典“扑通”一声就软倒在地,豆大的汗珠沿着他颤抖着的白面团脸一路向下。 李榭嗤笑了声,拿着剑就拍了拍元典的头,“世子这般畏惧是作甚,那日时你我见得仓促,我不过就是和世子说一声,静儿在家都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世子可别以为她如今便是无人护着的了。” 他握着剑一路从元典的头上划到他的脖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我这人,一向记性尚可,别人欠我的东西,那可都是要加倍奉还的。” 他收了剑,笔直地坐在马上,银白色的盔甲反射着日光,衬得就像是一位下凡的天神,转头看来的目光却浑然是来自地狱的锁魂者,“世子可要尤其记住了。” “榭儿,”李冠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你便是护妹妹的心再急切,也不该和世子开这般大的玩笑,今上还在等着你,你一直坐在马上岂不是忘了礼数?” 李榭看了眼他,视线对峙了一会后,他突然扯出了几分笑意,“是我疏忽了。” 利落地下马单膝跪地,身后的队伍也跟着他的动作,盔甲碰撞之声整齐划一,声势滔天,惊得在城门两侧的百姓们都一叠声地欢呼雀跃。 . 端平十一年,腊月十八,病重的元怀帝终于没有撑过这个寒冬,在元吉宫驾崩,遗旨将济王世子元典立为新帝,史称元哀帝,为端明一年。 司朝新帝初立,乌殳两国再次抓住了时机,兴兵至另一交界处怀城,护国将军李榭再次受命,带兵前往应敌,未过三日,越城内趿沅族兴起内乱,掳走了守城的李家嫡长子李楼,兼任丞相和大司马的李冠亲自领兵前往。 未及两月,李冠旧伤复发,策马时从疾行的马上坠落,伤重不治而亡,是年四十七。 同时,怀城外司朝军队再次大败乌殳联军,率军的护国将军的李榭却不见了踪迹,受命于元哀帝的监军回军报称曾亲眼看见其回撤时中了敌军的乱箭,于万军中失去了踪迹。 消息传回昊城,朝野顿时大乱。 元典带着一众侍从,大摇大摆地迈进了椒房殿,看见端坐在殿中的人居然还在惬意地饮着茶,嘴角的笑意更得意了几分。 “李静,这……这种时候了,你……你就别再装……装镇定了,没有了李冠和李榭,你……你们李家是真的要玩……玩蛋了,日后一个……个都要跪在我脚边,求着……求着我给你们放一条生路。” 他得意的神情扭曲了本来就臃肿的脸,带着那条伤疤,看着愈发丑陋。 “怎……怎么?你现在还想着为……为你那兄长守身如玉?”元典讽刺地笑了声,扭曲了的脸越凑越近,看着静好愈发长开了的五官,“你,你长得也还……还不错,求我,求我幸了你,我……我就给你留个婕妤……婕妤的位份,让,让你在宫里,吃……吃香喝辣。” “是吗?”静好整了整衣袖,握在深色裙裾上的手指愈发显得青葱如玉,元典盯着根本就移不开视线,“那你,不计较我之前给你下药的事?” 元典吞了口口水,“不……不计较。” 静好看了眼守在门口的一堆侍从,“那好歹也让他们先退下吧?” 色急攻心了的人哪里还想到许多,心里满是得意,朝中的劲敌皆死,美人又即将在抱,就算口头答应了不计较,那等到腻烦了再计较也不迟。 殿门被关上,外面金黄色的霞光一点点变小,最后彻底消失在缝隙之间。 元典正要转回头来,脖子上突然就一凉,薄薄的刀刃滑过他的皮肤,却在眨眼间就深深刺入,夺去了他的呼吸和生命。 静好端了桌案上的茶盏,将里面早就冰凉的茶水倒在手绢上,一点点擦干了手上和刀刃上的血迹,原本被血液盖住了的流光又再次焕发出寒气。 她将薄薄的刀刃收回到袖中,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起身去内室更换衣服。 李榭送她流光的时候,恐怕都猜不到它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传来的不是死讯,她也不相信他就这样死了,她必须尽快处理好昊城的事,然后赶去怀城确定他的踪迹。 但这两件事,每一件,已经将他恨之入骨了的元典都是莫大的障碍,她不能让他反应过来,否则他下步会做的事情就是确定李榭的死讯,然后彻底将他置于死地。 元典这个变数太大,即使就这样死了会有很多的麻烦,她也不能再留着了。 偌大的殿内只有她一人,沉闷地透不进一点新鲜的空气,静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要伸手去拿衣服时,身后突然就伸来一双手臂,紧紧地就将她箍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怀抱中,低哑的声音就响在耳侧。 “静儿原来还会杀人啊,出手得真是干脆利落。” 静好浑身都僵直着。 “怎么?不相信是我回来了?要不要开门出去看看,外面可正是在杀人呢,血腥味滔天,我还打算找到你就去一起杀了那个元傻子,没想到静儿真是懂阿兄,居然提前就动了手。” “说起来,静儿有没有被我的消息吓到?虽然是我故意让人传来昊城的假消息,但静儿要是一点也不难受,那我未免也有些太失败了。” 李榭低头死死地抱着怀里的人,不然她转身,将头直接就埋进了她的脖子处,一下接着一下地啃咬着,声音愈发含糊,“不要回头看我,从怀城一路赶到越城,再连夜赶回昊城,我现在狼狈得不能让你看见。” “我把李楼杀了,就在越城外,在我上一世死时的地方。” “昊城现在应该也控制得差不多了,既然现在的皇帝已经死了,那我也该准备准备做皇帝了,静儿愿不愿意继续做皇后,做我的皇后吗?” “不过,不答应应该也不行了。” 李榭微微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缓慢地就凑到了静好的耳边,低头轻轻地吻了下他一直死死地捂住她的嘴的手,脸颊亲昵地就和她轻轻地磨蹭了几下,温情脉脉。 “你不能让我死对吧?”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温柔,像是在述说着情深不悔的海誓山盟。 “那就留在我身边,离开一步我就自杀,烧得一干二净,让你连尸体都找不到。”   ☆、第56章 兄长大人(上) 李,颛顼帝高阳氏后裔皋陶在尧、舜时任理官,执掌刑狱之事,故以理为姓。 榭,建筑在高土台上的房子,宋玉《招魂》载,“层台累榭,临山高些。” 我的名字,李榭。 年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只有面前读不完的经卷和身侧来来往往却无比陌生的乡邻,至于那血缘上再亲密不过的父亲和母亲,一个早已习惯被称之为父亲,将大半的精力都放到了家门外,而另一个,正忙着留住夫主的心,照顾着比我更需要母亲的孩子。 不过我也不需要他们。 八岁那年,农民起义,三王之乱,相继而来的大事将我们推入了历史的荒洪之中,兵戎相见,家破人亡。 在比我大的那两位兄长也随着父亲出征之后,母亲也硬生生地将我推入了军队之中,在一片模糊的背景中,我只记得她抱着一个不过三岁的小男孩,不顾他正在嚎啕大哭,一双凤眸只死死地盯住了我。 “你要是还不如他们,你就不要再回来。” 他们? 他们又是谁?我又为何要胜于他们? 世间熙熙攘攘,无数纷繁,想寻一片净土也并非全无可能,为何我要一脚踏入浊流之中与人争抢,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赢的人不见得能赢了所有,输的人也不见得会一无所有。 我垂了垂眸,只看了眼她死死扣住木门的那几根手指,指甲死死地扣入了木门之中,残留着些许早已磨灭不掉的痕迹。 原先的管家嫡出小姐,却被流放的亲父卖予凶恶之地的一介百户为继室,只求一个依仗,进门便成了两个半大孩子的后娘,她心里的委屈与愤怒,怕是要毁天灭地了吧。 只是这又与我何干? 我转回身,一鞭抽向身下的老马,催促着赶上前方的父兄。 时间一晃而过,期间我与她再见面的次数连一只手都可以数尽,后宅的阴私就是一把利刃,我深受其害,却无人可依仗。 而每次与她相见,所谈及的话题也无非就是那两个。 不能输和不要如此阴沉,不得父亲欢心。 我低声默念了一遍,眼中难以抑制地就漫上讽刺,李家三公子,在昊城之中的名声早已成了河底的淤泥,我那最爱惦记声名的父亲,没有直接了断了我便已是他的仁慈,又哪还会多出那从未存在过的欢心。 他要的只是手中的剑和身上的光环,并不是可以疼宠的子女。 最后一次离别时,我出了门只回头看了一眼,她靠在软榻上,身侧的婢女给她递了药碗,窗外浅红色的霞光射在她身上,却没有带去一丝的血气。 再出征不过三月,我就得到了她的死讯。 这个我要称之为母亲的人,就这般在我生命中消逝不见。 跪在堂前的两位胞弟哭得心烦,我出了灵堂,等反应过来时,已站在了她身前的院子的池塘边。 初夏时分,一树杨柳正当是好时节,翠绿的枝叶随着过路的清风摆动,塘中栽下的荷叶已冒出了尖角,准备着展开崭新的画卷。 但故人在此时已逝。 出神之间,连身侧多了人都未知,待那抹浅绿色的衣摆垂入眼帘,抬头间就看见了一张再明媚不过的笑脸。 “公子垂眸抑郁,眉间沟壑纵横,可是骊姬将公子的笑颜都带走了?” 再见时已是在军营中,站在营帐前的那张脸微微有些面熟,我不过迟疑了一瞬,人已是主动凑上前来。 “前次不知是公子母亲丧礼,惹恼了公子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并无甚见谅与否,她不提我甚至早已忘至脑后,何况也并不在意守帐的是男是女,只要不来惹我心烦便可。 只是之后的事,实在我预计之外,两次的救命之恩,遇险时的不离不弃,甚至她留着泪向我絮絮叨叨地说着情怀之时,我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吧,至少还有人是需要我的,全心全意只需要我。 我可以离开眼下的生活,去过我最想要的。 就在我下了决心的那刻,越城急报,李楼被城中的异族困在了城中,那位早已视我为无物的父亲终于想起我,令我带兵前去营救。 也是,他好不容易将李楼捧成了善战的大将,怎能在此时让他背上败绩。 我烧了传来的军令,这将是最后一战。 李楼不能死,但我可以。 不是李榭,这世间还多得是地方容得下我。 只是我从未想过真相竟是这般。 阴谋。 从深爱到营救,这不过就是一个阴谋,身边的人早就被别人利诱,只为了一起将我送上这个死路。 城墙上的那一对男女在肆意欢笑着,明明是还算熟悉的脸,在这一刻却是万般的陌生,神情得意,笑容阴寒,毫不吝啬地在告诉我,所有的一切,尽是阴谋,一个为了折磨我,为了让我知道什么是失去的阴谋。 亲情寡淡,友情难觅,爱情为局。 生于交易,死于阴谋。 我竟将自己活成了这般。 . 再睁眼,所有一切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我伤重回府养伤的时候。 景物依旧,人也还在,甚至还多出了一个。 听说还是我的亲妹妹,大司马府上嫡出的四姑娘,从出生就给父亲带来福运,帮母亲挽回了大妇的尊严和夫主的心,被双亲联手捧在了手心里。 我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帐幔,再摸了下被清理干净的手臂,嘴角自然地就扯出了几分笑意。 这般得天独厚的妹妹,怎么说也不该是和我有关吧? 甚至还会篡改记忆。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连之前从未触及过的疏报的批复权突然降临都来不及多想,满脑子倒是想了上百种能搞死她的办法。 不过是一个八岁稚龄的小姑娘,掉入湖中能被淹死,在马蹄下能被踩死,甚至吃块糕点被噎死,虽然算是窝囊,却也有可能。 一夜未睡,我还未想出合适的办法,那小姑娘却是自己找上门来。 抬手就送上了厚礼,忍气吞声时也未见一丝不满的模样,倒一点都不想一个才八岁的小姑娘,讲道理时也是有理有据,只是那不停提及的血缘亲情,真是让他想到了那个恶心至极的人。 只是—— 我低头看了眼摆在眼前的疏报,又回忆了下那群正等着我去慢慢算账的人,再看向眼前这个注定是变数,还在眨眼间就和我学了几分的四姑娘,嘴边的话鬼使神差地就变成了,“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作为一个猎人,身边没有走狗,多一只小狐狸倒也算不错。 而且,这可能还是一只成了妖的小狐狸。 . 我再次没有预料到之后的发展。 这位看着金尊玉贵的四姑娘,居然敢在四月时直接就跳进湖水之中,用自己亲自设了一个局,连效果都远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只是,事先居然从未和我商量过一分,她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胆子? 在冯都尉的府上喝得微醺之后,我停在了万分冷清的崎苑门口,突然就不想再迈步进去,站在庭中吹了一会的冷风,不自觉就想到了那只逼急了就会亮出牙齿的小狐妖,脚步一转就拐了过去。 刚感慨完她的胆子小,这丫头居然就敢拿了话呛我,将我原本难得的好心情毁了个一干二净。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你等着看我日后如何与你算这笔账。 我握着手里的碎片出了门,站在庭中就死死地将它踩到了地底下,就像在踩着屋内呼呼大睡了的那个人,硬生生地就把它摁到了地底,再看不见一丝的阳光用来灿烂! 只是我还未来得及与她算账,我那好父亲就先把一笔烂账算到了我头上。 那小狐妖居然还担心着我难受。 我若是会难受,那上一世之时,我就不可能忍过那接踵而来的罪名,落到了那般的下场。 不过父亲倒是比我想的还要更为狠厉上几分,连负荆请罪这般的方法都想的出来,真是难为他的儿子们都是这般的得性,与他还真是像了六七分。 一个个皆是薄情寡义,始乱终弃。 我握紧了手,正要低头应下,台上的稍显稚嫩的声音就再次打破了寂静。 “阿兄要去负荆请罪吗?那不是半个城的百姓都看见了阿兄的容貌,静儿长得和阿兄如此相似,以后出门不会被人当成阿兄扔臭鸡蛋吧?” 又是一个只会关心自己的人,果然就是连只小狐妖,浸在了李府这样的大染缸里,也是不能幸免啊。 之后等着我去算账的人又要多一个了。 对付她的手段又该是怎样的才好? 好歹念在之前还有些好处的份上,不要让她死得那般的惨吧。 我的念头还未转完,座上的父亲已是难得的收回了自己的命令。 只因为她长得和我像吗? 我抬头看了几眼,从她的眉间看至唇角,难得的耐心与细致,一寸一寸地打量下来,一点一点地印入脑海里。 真的很像,就算是学起我来,也颇有几分的神韵。 莫不然还真的是我的妹妹? 倒也勉强能算是一个惊喜。 . 夏去秋来,又是新的一番景致。 我使了些伎俩留在了昊城之中,等着乌殳联军的奇袭。提前几月就开始慢慢的准备,调动手边能用到的力量,偷偷备下粮草和药品,忙得有些不可开交。 只是我忙,我那位妹妹好像更忙,天天来回跑着给我换药,小小年纪就有些中年妇人的毛病,真是不知以后谁家会娶了她去。 手上的伤口突然一疼,我猝然回首,正好就看见她皱着眉头瞪来的杏眼,里面满满的全是不满,“阿兄就不能看顾下自己吗?这伤都已经多少天了?” 我浑身一怔,只觉着场景似曾相识。 上一世时,我受伤,骊姬守着我包扎时也多会说此类的话。 浑身的戾气还未漫上,我刚闭眼就想到了刚刚看到的那双眸子,不对,不一样,骊姬即使是说这种话的时候,眼中弥漫着的也都是温柔,不,是只要她看着我的时候,眼中带着全部都是温柔。 恰到好处。 全部皆为做戏。 身侧的人收拾了东西又准备回返,走到门口时却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我不由自主地就皱了眉头,一句话冲口而出,“顾好你自己。” 话一出口,先愣住的便是自己。 我从未说过这种话。 或者说,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会在意着一个人,关心着她。 这对我而言太过陌生。 而且我也并不需要。 . 我哪里会不需要! 我看着眼前的人,真的只想伸手把她掐死,是谁给了她胆子大半夜地跑到敌营里来,又是谁给了她资格毫不在意自己若是出了意外会有怎么的下场?! 她知道自己那张脸长成什么样吗?她知道一个可能是细作的女人在军营中被发现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她又有想过,若是在意着她的人在猝不及防下收了她的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吗? 她到处在意着我,处处维护着我,甚至不问缘由,没有目的地就像只小狐狸一般帮助着我,却从没有想过,若是她突然就这般死了,对我而言会意味着什么。 我从未在意过,也根本不知怎么就会在意上了的人,却在一个未知的时间里,在我以为自己能掌控着未来的得意里,就这般在我身后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在我刚了解到再来一遍的最大惊喜时就将她剥夺。 她有想过我会如何吗? 若是她真的想死,与其等以后突然而来的打击,不如就让她直接死在这里。 死在这里,和我死在一起。 我永远不会孤单,她也永远不会。 我盯着前面那个被一堆人影显得愈发弱小的身影,死死地握住了手压制住冲上前去拉开她的念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听着她的话。 但每一句都像是对我的审判。 她轻而易举地就将错误归咎于自己,又轻描淡写地就将功劳加诸于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一不在诉说着我之前对她的种种估量和判断是多么的龌蹉和不堪,将我本来要遮盖住的险恶用心彰显得愈发的肮脏。 甚至我还承认了她所说的所有。   ☆、第57章 兄长大人(下) 我没想到我还会和她吵架,甚至在不经意还脱口而出了真相,只为了让她不要畏惧于我,不要将我当成薄情寡义,心狠手辣之人。 然而我的确是这样的人。 我只是不想在她心目中变成这般。 说她是小狐妖也好,小姑娘也好,她于我而言,便像是一片黑暗中突然就亮起的一盏烛光,跳跃着的烛火让周围的黑暗无所遁形,也让我一回头就看见了自己永远也甩不掉的影子。 我不想失去她。 我不敢失去她。 但她已经厌恶我了吧? 在我上前时下意识就避开了我的手,在我走时没有一句的挽留,甚至她的目光里,残留的都是对我的猜忌和犹疑。 暗沉的军帐里,我低了头握紧手中的绢花,突然就觉得之前只会跳动着证明我还活着的那个地方传来丝丝的疼痛,就像是一条被不断收紧的渔网网住了的鱼,挣扎着离开了流水,却始终躲不开束缚。 明明之前在昊城中的周旋与各种势力之间时的工作更为疲惫繁琐,我却在此刻才体会到了蚀骨的疲惫与压抑。 唯一能救赎我的人,不在身边。 我爱的人,也不在。 然而我却这般地不想回程,我在害怕,害怕一回去,就是斩钉截铁,亲口告知的再见和诀别,就像上一世时的那个冰冷又嘈杂的灵堂,它不会顾忌也不会在意我是怎么想,只会一意孤行地展示着它想要表达的。 死别已是这般,生离更是折磨。 一个人在你触手能及之处,而你却畏惧着不能靠近。 情之一字,实在磨人。 . 结果竟是得知了她的喜事。 在我被相思所折磨之时,她原来实在昊城之中找到了另外的依仗吗?说什么荣辱与安宁牵系于我,原来是这么快就找到了出路。 也是,一个可能知道了后来之事,行事又心狠手辣的人,怎么比得上一个生来高贵,甚至注定了会登上高位的人。 她做得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低头正要扶正方才失手摔了的酒杯,坐在一侧的李樟已是回过头来,“三弟这是怎了?初闻消息太过震惊,竟至如此失态?”他低低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三弟的心上人,是那朵绢花的主人呢。” 嘴角的笑意一僵,我隐在袖中的手在骤然间握紧,压下刹那间冲到了嘴边的疑问,回头看着映在他眸子中的点点烛光,“不过是手滑,二兄多心了。” 才结束了宴席,我正要走,李樟就上前来拽住了我的衣袖,“三弟,这般大团圆之日,你一人回去做甚,二兄带你去个好地方玩玩?” 他朝着走入阴影中的那抹人影抬了抬下巴,“虽不能是四姑娘那般的绝色,可拿来玩玩倒也是够了。” 我在刹那间只想伸手扼断他的脖颈。 那个眼神,那般肮脏污秽的眼神,怎能停留在她身上。 不,就这样让他死真是太便宜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抬手做了个手势,就只看见一个身影在他身后一晃而过,淹没于黑暗之中。 最好还是坚持地久点,别这般就被玩死了。 近在眼前的崎苑一片昏暗,安静得感觉不到一丝的生气,我不自觉地就停住了脚步,在还未来得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时,一句话已冲口而出。 “惹得一位姑娘不高兴了,要怎么哄?” 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有些庆幸周围是一片黑暗,将我脸上抑制不住漫上来的那抹红晕,完美地掩藏在了黑暗之中。 身后的小厮愣了下,期期艾艾地说了一句,“话本里有好多办法……” . 一夜好眠。 我从未想过,清醒时看见所爱在怀竟是这般轻易就能将空荡荡的胸腔填满的感受,看着她安静地靠在怀里沉睡着的模样,我甚至在一瞬间完全不想理会窗外的消息,只想这般拥着人直到下一个黑夜的到来。 甚至我还难得地起了之前的念头。 就只有我们,我和她,细水长流,简单温馨地直到满头银丝。 可惜事实永远不会这般的美好。 听到那个济王世子来府上的消息,匆忙间连马鞭都未放下就赶了过去,却不防就听见了那只白馒头将她困在奇石边说出了那般的话,脑中的念头还未来得及转弯,手上的马鞭已是满带怒气地直直抽了过去。 那是我的人,是只能属于我,只能待在我的怀里的人,你凭什么动她分毫。 刑仗一下下地落在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痛飞快地蔓延开来,我抬头看了一眼九层高台之上,他们的脸迎着日光甚是模糊,隔着距离只能看见我那位“义正言辞”的好父亲,正凑在济王身边说着什么,而那位胆怯的当朝天子,甚至连这种场面都不敢多看,扶着宫人的手就躲回了寝殿。 就是这般的人,高高在上,妄测着千万人的生死。 他们又是凭什么? 我那位好父亲,我从上一世时就知道,他从未想过要登上那个至尊的位置,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他不会让它存留在史书之中,记载在他的名册之上,让他在后世都被人指指点点。 他宁愿牺牲一个所谓的最爱的女儿,让皇室中混上李家的血液。 何况这在他眼中从来不是牺牲,而是恩赐。 可惜我不是他。 我也不会用她来作为牺牲。 我不要再将自己置于这般被动的位置,不要再跪在如此接近尘埃的地方,看着那些再肮脏不过的念头,轻易地主宰着我的生死。 我需要那个位置,光明正大地位于九层高台之上。 榭,本来就建于高台之上。 . 频繁的战争和掠夺,我一边收罗着能为我所用的力量,一边却忍不住思念着不在身边的人,夜深人静之时,只要闭上眼,脑海中盘旋着的都是同一张脸,甚至连她之前惹我生气时的神情都值得我细细回味。 不在身边,才越觉珍贵。 我将她放在心上,一个安全温暖,能永远伴随着我的生命的地方。 时间过得越久,战争愈加艰难,我就愈发地思念着她,来自她的只言片语都可以让我反复回味,和她有关的点点滴滴都值得我惦念。 我甚至嫉妒起能在她身边进食的一只鸟。 想念能让人疯狂。 我想我也是跌入了那个深渊。 亲口说着思念,想在眨眼间就出现在她的身边。 袖间的绢花已褪色,腰间的香囊也破旧,胸口的青丝仍温热。 所有和你有关的一切都会慢慢的老去,失去它该有的轮廓也绚丽,只有你,无论千年万年,无论沧海桑田,无论朝代变迁,一直崭新如初,站在我身前狡黠地眨着眼。 我想念你。 我很爱你。 你想知道这一切吗? . 连着几夜不眠不休的奔袭,换了马却未换人,进城却得知了那样的消息,我在刹那间空白了思绪,叫嚣而来的疯狂和嗜血直至灭顶,我甚至感到了喉间漫上来的腥甜。 来不及,我所要做的一切,都来不及。 她身着嫁衣,我却是满身风尘。 门外的喜乐滔天,我一步步朝外走着,却完全不知每一步踏在了何处,背上的人如此温暖,而我却只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我的话还未说,听的人已不在身侧。 敲响桌案也再无一杯清茶,夜深孤寂也再无一处灯暖。 . 那半年间的记忆趋向与空白,漫长得却像是一次重新而来的新生。 直到我从越城中再次回程,李楼死在我的剑下,尸骨埋于越城的大门之外,连死后都难得安定,受万人之踩踏,而在他后院中偶然得见的骊姬,也已彻底葬身鱼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身侧。 我的执念已尽,只剩一人。 身后的大军滚滚,惊起的尘埃漫天飞舞,眨眼间就破了毫无准备的昊城,长驱直入于皇城之中。 我心里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不用再看见她在别人身侧,不用再看着她顶着别人的称谓。 她会属于我。 完完全全,只有我。 只是这种庆幸在我进了椒房殿,却只看见那具倒在桌案旁的尸体,闻见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李冠身死,我下落不明,她在昊城中会是怎样的处境? 没有了依仗,元家那群人又哪里能容得下她。 和前世时颇为相似的悔恨再次笼罩了我,深吸一口气靠着走了几步,在看清地上的那抹人影时,我差点就磕在了地上,眨眼间有温热的感觉一晃而过,陌生地残留在脸颊之上。 她没有死,这不是她。 一切只要还有她,就来得及。 我的所有从未有过这般的灿烂和美好,也从未如现今一般值得我期待和呵护,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怀中的人。 我怎么会放开。 . 后记 端明元年,司朝最后一任皇帝元哀帝于听政殿中暴毙,无子以立为新帝。护国将军李榭在众臣工和昊城百姓的保举之下登极为新帝,建靖朝,史称靖武帝。 武帝登极次日,帝后大婚,新后出身民间,身世不详,传闻曾在靖武帝出征之时伴于左右,靖武帝感之,下阶亲迎新后,分之半席龙座,以昭对新后的挚爱之情,曾有言曰:江山锦绣,未及卿毫。   ☆、第58章 高干子弟(1) 夜色几近漆黑,城市中的灯火愈见璀璨,日落夜起,喧嚣渐甚。 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从高档会所的门口走出来,被簇拥在人群之中的人微微带了些醉意,被晕湿的眼眸越发阑珊,衬着一张俊脸别有些滋味。 刚走到停车区,一脸深黑色的澳第就从一侧开了过来,车门开启,下来的司机扶住了眼看着就要站不稳的人,向还想说着什么的几个人点头致意后,扶着醉酒了的人就坐上了车。 黑色的车汇入车流,驶离了众人的视线,后座上的男人直起歪到的身体,眼看着已再无一丝的醉意,一双眸子在浅浅的黑色中还有些偏向棕色,衬着白皙的肤色,像是被镶嵌进美玉中的深色琉璃。 “这群人倒是真的越来越贪了,都嫌手上的利益少,花尽了心思想得到得更多些,”后座上的男人叹了口气,伸手盖住眸子,缓慢地摇了两下头,甚是哀伤地说了一句,“应付起来真是破费心力啊。” 车内一片寂静。 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等到回答,他忍不住松开了手,看向车内的后视镜,找好了角度和司机对视,“温蕲,你觉得呢?” 开着车的健壮青年移了下目光,知道后面的人是多少有了些醉意,才会在彻底放松后说出这般的话,他又瞥了眼后视镜中的人,知道若是自己不给出答案,那道目光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是,辛苦您了。” 得到承认的人颇为满意,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正好就看见了映在车窗上的自己。 剑眉星目高鼻梁,温润君子好涵养。 他盯着看了一会,满意地别开了视线,菱唇微扬勾出了几分弧度。 很好,还是很帅气。 . 黑色轿车很快就听到了一幢公寓的楼下,按了电梯将人送进去之后,温蕲站在楼外看了眼那个楼层,心里隐隐地就升起来一股担忧。 这还是婚礼后第一次喝醉吧,不知道那位应付不应付得来? 在他担忧之时,直达的电梯已经叮了一声打开了门,正对着的客厅开着暖黄色的灯光,开着的电视机上正传出热闹的说笑声,细碎的脚步声夹杂在其中传来,穿着居家的绵软衣物的静好从厨房中转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愣在电梯中的人。 【叮,目标人物已锁定,请再次确认人物信息】 【温淅朝,军三代,高干出身,原郦市市长,政绩突出,一路升至高位,改革弊端,在中年时主持修改了数条既定条例,对国家的政治建设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后被前来复仇的秘书高樱所引诱,陷害其曝光了婚外情,制造贪污受贿的证据,被查证后入狱,在狱中抑郁而亡】 【任务内容:保证其不被高樱所引诱】 静好又看了眼他,没有一丝迎上去的意思,端着手里的杯子就继续走向沙发,“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温淅朝眨了眨眼又看了下客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被酒精熏得有些晕乎乎的脑子不复往常的精明,具体的却又说不出什么。 他换了鞋走进来,路过沙发时发现坐着的人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电视,和往常一般,没有多看他一眼。 客厅昏黄的灯光下,她洗了淡妆的侧脸倒还是分外的好看,透着相当柔和精致的女人味,纵使被她身上透出来的高冷气场隔去了几分,但还是不影响其的赏心悦目。 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当初会答应和裴静结婚的主要原因。 虽然两人结婚的最主要原因是门当户对和到了该婚嫁的年纪,但若是不对彼此的外貌和性格都还满意,这婚八成也成不了。 心思转了几圈,温淅朝顺手就把手里的外套搭在了沙发的靠背上,“今天结束得还算早,”实际上是他不耐烦应付装醉了,但这话他自认为并必要和刚新婚还不熟的妻子说,转了两圈在找自己需要的人,“刘嫂呢?” 刘嫂是从温家过来照顾两人日常起居的人。 静好把手里飘香的花茶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偏冷的音调因为热水的熨烫微微地就温和了不少,“刘嫂的女儿早产了,她请假过去照顾。” 静好一侧身就闻见了身侧的那件外套上浓重的酒气,她微微地皱了下眉,站起身把手里的骨瓷杯放到了茶几上,“你想去洗个澡,我去给你热饭。” 温淅朝听见刘嫂请假的原因没有多说什么,却已是在想之后的一段时间都要去哪里吃饭,没留神听她的话,直到被站起身来的人推了一把。 “身上酒味太大,先去洗个澡。” 被人嫌弃了温市长瞪大了眼眸,却发现被瞪着的人丝毫不在意地就走进了厨房,又抬手闻了下自己的袖子,不满地就皱起了眉头,迈大了步子就走进了浴室。 洗了个澡舒服至极,他穿着舒适的浴袍站在全身镜前看了看,欣赏完自己的俊脸还扯开了些浴袍,欣赏了下自己一直坚持不懈的锻炼而保留下来的六块腹肌,微微隆起的幅度正好足够诱人又不会归属于肌肉男之流,中间一条深深的沟壑上正好还有着一滴水珠在缓慢地流淌,路过劲瘦的腰部,没入更为性感的人鱼线之间。 真是赏心悦目。 他还未享受够自己的美色,一直开着门的更衣间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静好伸手扣了下门,不急不缓的三下,吸引沉醉着的人的注意力,“面好了,出来吃。” 她对上那双被水汽蒸得愈发雾蒙蒙而格外好看的眼眸,沉静地没有一丝的波动,自然地就看见了被他拉得更开还故意展示出来的腹肌,语调一如既往地平淡,“入秋了,不要敞着,容易着凉。”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愣在更衣间中的男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肌,没错啊,还是那么的好看,上次在健身房都还有好几个女的一直盯着看呢。 为什么那女的一点都不在意? 还说不要着凉。 他这么英明神武的人难道还会着凉?! 温淅朝站在更衣间看了眼周围挂着的衣服,最后伸手挑了间微微有些紧身的白衬衫,又掏了条合适的西装裤,最后伸向领带的手到底还是犹疑了下,悻悻地收了回来。 算了,他这么帅,不需要那点配饰。 穿戴整齐的人走出了更衣室,正准备着迎接专注的欣赏目光,却发现静好早就坐回到了沙发上,听见动静只伸手指了下放在餐桌上的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面在哪里。” 头都没回一下。 静好没听见走动声,终于从电视中回头,给了他一个略带着疑惑的眼神,“再等面会糊的。” 温淅朝,“……” 他纵是有心再回去换一件更为出众的衣服,也有些抵挡不住已经饿得有些发疼了的肚子,只能暂时收敛了心思,走到桌边拿了筷子。 面只是简单的鸡丝面,上面卧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还漂浮着青翠的小青菜和嫩白色的香菇,夹带着金黄色的面汤,看着就颇为赏心悦目。 温淅朝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人,有些质疑这般卖相的面会是出自她之手,疑惑地挑了一筷子咬在嘴里,却忍不住眯了下眼。 鸡汤的鲜香都渗入了劲道的龙须面之中,连细碎的鸡丝都不是寡淡的,而是带着一股浅浅的卤香味。 温家老爷子和温爸都是在北方长大的人,口味偏重,连带着在温家做惯了饭食的刘嫂也是烧得一手地道的北方菜,口味都是重的,但偏偏温淅朝自小长在南方,口味也多是偏向清淡,甚至还有些嗜甜。 只是他一贯被教导得喜怒不型于色,喜好不示于人前,加之尊重家里的长辈和在温家做事多年的刘嫂,平时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没想到今天还能吃到这样合口的东西。 吃得颇为满意的人暂时放下了刚才的不快,安静优雅得连面汤都喝了大半,正欲放下碗,坐在沙发上的人却像是多张了一双眼睛一般,明明没有往这边多看一眼,时机却掐得很准。 “顺手把碗洗了,洗洁精在下面的第三个柜子里。” 温淅朝,“……” 静好转回头看他,“你不喜欢家里进来陌生的人吧,刚好我也不喜欢,”她停顿了下,很是民主地给了他选项,“要不以后你下厨,我来洗碗?” 温淅朝回味了下刚才的美味,很果断地就端着碗转向了厨房,“我洗碗。” 直到他洗完脸碗,又擦干放回了碗橱,在浴室摸着洗手液洗手时,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俊脸,才有些乍然回过神来。 为什么刚才非得二选一不可? 他们明明可以以后在外面吃完了再回来的。 他用实在是有些晕乎乎的脑子思索了一圈,还是没有思索出个所以然,路过更衣室时却又忍不住拐了进去,又换了件更为贴身的衬衫,还故意在已经坐到了床上的静好面前晃了好几圈。 静好看了眼他,下床泡了杯蜂蜜水递过去,“喝了,解酒。” 她从刚才就知道温淅朝一直在等着她说什么,真是难为了他坚持着如此严肃的表情还要这般的执着,看来是真的醉得不清了,亏得他还能一直行动自如。 想着这般,她也没有再和喝醉了的人多计较,故意往他一直要展示的腹肌上多看了几眼,还很认真地伸手摸了两下,评价得颇为诚恳,“不错。” 温淅朝捧着玻璃杯抿了一口,脸上的神情未动半分,只是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表示了自己的赞同。 心愿得偿的人很是满意地去换了睡衣,盖了被子进入梦乡。   ☆、第59章 高干子弟(2) 窗外属于清晨的阳光一丝丝地移进来,透过窗帘间的缝隙,细长细长地落在地上,跳跃着的金光里还带着飞舞的尘埃,上上下下的起伏,像是在踏着乐点肆意舞动的舞者,挥袖折腰间尽是风情与韵味。 温淅朝收回停留在那缕阳光上的视线,却又忍不住看向身前那个背对着他的倩影,脑海里回荡着昨晚的一幕又一幕。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蠢得如此别出心裁。 温淅朝伸手按了下生疼的眉心,努力将自己从昨夜的回忆中抽离出来,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消除掉对方对昨晚的记忆。 手还未放下,另一侧的床边就传来一阵震动声,被吵醒的人迷迷糊糊地睁了眼,伸出一只藕白色的手臂拿了手机放在耳边。 “喂?” 刚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女声带着微微的沙哑,像是裹着芝麻馅的汤圆,含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甜意,倒是衬得对面颇为激动的男声更加的刺耳。 “辛苦你了,那这样证据就基本全了。你把文件发回去之后先回家睡一觉,等中午再说。” 静好边说就边起身,一转身就看见了睁着眼的人,点了头示意后,直接就走到了窗边拉开了窗帘。 采光极好的房间里顷刻间就倒进了满屋子的阳光,均匀地铺在房间里,也洒在了站在窗边的人身上,带着落地窗外触眼可及的蓝天白云,就像是踏着万丈金光从天上走下来的仙人。 静好伸手将手机放回到床头柜上,弯腰就去叠自己的被子。 裴静和温淅朝的婚姻基本就是两家门当户对的家庭,两个孩子都到了该婚嫁的年龄,却都没有合适而非其不可的恋人后的结合,两人在婚前也都忙于各自的事务没有过多的了解,结婚后本来是各自睡一个房间的,但双方父母不死心地来了几次突击检查后,干脆就买了一张加宽的大床,一人一床被子。 睡了半个月也相安无事。 收拾好自己那部分的床铺之后,静好抬头看了眼难得还赖床不起的温市长,“要在家里吃早饭吗?” 听见她恢复了清冷的音调,温淅朝止住了脑海中刹那间冒上来的念头,镇定自若地起了身,随口就问了一句,“家里有什么吃的吗?” 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了从昨晚开始存在着的怪异之处,低头掩饰了自己想抬头看过去的视线。 虽然还是感觉和之前一样,但之前那种完全相敬如宾的感觉却像是被打破了,昨晚一回来时的问答便算了,他在明明没有醉酒的情况下,居然会和她像平常人家的夫妻一般,讨论着一日三餐。 还自然的就说了“家”。 可偏偏他一边觉得怪异,一边却又觉得这才是正常。 静好梳洗好绕去冰箱里看了一圈,转回洗手间咨询正在刮胡子的人的意见,“还剩着些冻着的小馄饨和饺子,应该都是刘嫂留下的,昨晚的鸡汤也还有一些在冰箱,做面也可以。” 温淅朝偏头从镜子里看了眼她,“吃面吧。” 心怀天下且坚持爱惜粮食的温市长答得理由充分,“鸡汤再不吃会坏。” 心满意足地填饱了肚子,又遵循着昨晚的口头约定洗了碗,站在更衣间里的温淅朝看了眼昨晚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的衬衫,边系着领带就边弯了腰,打开衣柜下方鲜少打开的矮柜的柜门,一脚就把两件衬衫都踢了进去。 他刚松手关上柜门,外面的脚步声就到了门边。 静好从他身后走过,站在自己另一侧的衣柜前,翻找着合适的衣服,“对了,昨晚忘了告诉你,妈昨天打了电话回来,让我们找个时间回老宅吃饭。” 她称呼两边的母亲都是一样的,但提到老宅,说的就是温家。 温淅朝套了西装,站在全身镜前认真地审视了下自己的造型,又伸手整理了下领带,“我后天有时间。” “那就后天。” 静好订了时间,正要转进一侧的隔间,另一侧的人突然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凉意的手扣在她温热的手腕上,两个人都微微地轻颤了一下。 温淅朝只觉得手下握着的那截细细的手腕温热又细腻,像是一汪暖玉,让人颇有些爱不释手。 他若无其事地松了手,坦然地和诧异看来的静好对视,“我昨晚喝得有点多了,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静好突然伸手帮他捡掉了深灰色西装上沾着的一丝飞絮,“你酒品不错,没有耍酒疯。”她微微地停顿了下,语调波澜不惊,“再说,我们本来就结婚了,照顾你不算是给我添麻烦。” 她说完,看了眼温淅朝确定他并没有什么想说的之后就进了隔间,结果出来后还在沙发上看见早该去上班了的人。 温淅朝拿了放在一侧的公文包,走到她身侧,相当顺手又自然地拉了她的手腕,“想起来今天正好要去法院一趟,顺路一起走。” . 黑色的轿车驶入停车带,稳稳地停下。 静好伸手正要开门,突然就想起一件事,转身问温淅朝,“家里没有什么菜了,你晚饭要回来吃吗?我回去可以顺便去趟超市,你要吃什么?” 温淅朝想了下今天的安排,昨天喝下的那些酒精现在都还在摧残着他的神经,他思索了两秒,很干脆的给了前一个问题的答案,“晚饭回家吃。” 但后一个问题…… 他又想了下,最后给了个非常官方的答案,“关于要吃什么,我等会有了确切答案再回复你。” 静好,“……” 这只是一顿晚饭。 她点了下头,伸手开了车门,“可以,短信联系。” 她下了车关上车门,一回头就看见了律所的一个同事,后者站在人行道上朝她挤眉弄眼,等她走近了才从开走的车上收回了视线,凑近了说话。 “裴律师,刚才你下来的那辆车是澳第吧?这可是政府公用车啊,而且车牌上那好几个零,一看来头就不小,”他朝着静好抛了个“你懂的”的眼神,“和裴律是什么关系?追求者?” 静好看了眼他,裴静新婚不久,加上本来就不是个爱张扬的人,又顾忌着这场婚姻的性质,一直就没有说出自己已经结婚了的事实。 那个男同事还是滔滔不绝,“……我就说按裴律的条件,怎么会没有追求者,也就那几个小毛头,一心一意地癞□□想吃天鹅肉,说了什么都不听,还想着想抱得美人归呢……” “我结婚了。”静好一句话堵住了还有长篇大论的人,“谢谢黄律师这么关心我的私事,但您还是多关心一下手里的案子比较好。” 她朝着愣着的人点头示意了下,率先就推门而入。 . 温淅朝的短信在她将近下班时才姗姗来迟,静好正要回复,那边又进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我这边六点才结束,司机先过来接你。 静好垂眸思索了下,手指在屏幕上动了几下回复了消息,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注意到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晦涩的视线。 看来她结婚了的消息已经广泛地被传播开来了。 一大群目光一直跟随着她下楼出了大门,落到停在她面前的那辆澳第车和下来帮她开门的司机身上,火热得恨不得盯出个洞来。 温蕲敏感地朝上看了眼,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吓得那群人立即就收回了视线。 他听着指挥将车停入了超市的地下停车场,跟着静好就下了车,感觉到她的看来的疑惑视线,颇有些家门不幸地别开了目光。 “东西有点多,温市长吩咐我帮您拿一下。” 鸡鸭鱼肉再加几种海鲜和蔬菜,的确是很多,以致于静好刚看见时差点就回复过去提醒他发错了,看见下一条短信时才有些相信。 连司机和劳工都准备好了。 . 温淅朝从电梯门打开后就闻到了一股属于食物的香味,他放了手里的东西和外套,循着香味就看见了放在餐厅的饭桌上的几个还冒着热气的菜,嫩白色的鱼肉上点缀着翠绿色的葱段和深黄色的姜片,一侧还有煲得都有些脱骨了的笋干老鸭汤,色泽浓郁的鸭汤带着丝丝的香味就直直地往鼻子里钻,旁边放着的一盘清炒的糖醋藕片,带着圆圆的小孔的藕片被切得极薄,剔透得都有些透明。 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肚子里传来的叫声。 转身就干脆地进了厨房,看向还在料理台前忙着的静好,“菜应该够了。”还不开饭吗? 静好点了点头,顺手就手里刚出锅盛好的盘子递了过去,青翠又嫩的小青菜一片片躺在盘子里,看着就非常诱人,“把菜端出去,顺便拿一下筷子。” 四盘分量不小的菜都被吃了个干净,静好开了饭锅看了眼里面也被吃干净了的米饭,又看了眼站在水池前刷着碗,看着心情还颇为不错的人,没发现他有一点吃撑了的迹象。 她拿了内锅递过去,“我还买了些水果,要吃吗?” 温淅朝点头,“都有什么?” 等她洗了樱桃和草莓,又切了芒果和苹果,拿了瓶酸奶浇到水果上端去了客厅,没十分钟就被吃了个干净后,她终于相信了一件事。 她昨晚和今早准备的分量,应该都只够他塞牙缝。   ☆、第60章 高干子弟(3) 黑色轿车缓缓地在门口停下,温淅朝下车正要进门,突然就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到了车边,扣了下驾驶座的车窗,“等会五点先去律所接人,带了人直接来接我去老宅。” 温蕲点了下头,他们要回温家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 他抬头看了眼进了大楼,皱了眉疑惑,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同进同出,规律的早出晚归,虽然坐在车上看着也不太说话,但两个人之间的感觉,总有些怪怪的。 像是突然从陌生人变成了寡言的知己。 进了电梯的温淅朝可不懂自家司机的疑惑,他听着一侧秘书的报告,微微地皱着眉头,“把今晚的应酬都推掉。” 秘书颇为为难,“但这些本来就是被推迟了的……”他看了眼温淅朝的神情,乖乖地就止住了之后要说的话,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温市长,之前林秘书离职后,下面调上来一个新秘书,”他翻了下本子,终于想起了这位新秘书的名字,“是高樱,高秘书。” 他的话音才落,电梯门已是“叮”的一声打开,门口就站了一个高挑的美人,长长的大波浪轻柔地披在肩头,画着淡妆的脸上五官都颇为亮眼,带着几分温和恭敬的笑意。 “温市长好,我是新调来的秘书高樱,我……” 她的话都还未说完,温淅朝已是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任职不需要特意来和我报道。” 高樱的脸色微微一僵,很快地就低下了头,低低回答了一声,遮住脸上的神色。 看着他的身影隔绝在办公室之内,周围几个人就回头去看还站在电梯边的高樱,看见她脸上还有几分苍白之后,一个有些发福了的男人就上前,很是随和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小高可不要气馁啊,我们温市长就是看着难说话了点,只要你以后认真负责好自己的工作,他也是不会无缘无故就找你麻烦的。” “谢谢刘科长,”高樱不留痕迹地动了下,避开他还要往下走的手,带着得体的微笑温和了语调,“那我就先去工作了。” 她一边朝着自己的办公区走去,一边就回头看了眼温淅朝所在的办公室,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的恨意,阴骛了她脸上的神色。 温崮,你的错,就让你最得意的儿子来给你偿还。 让你也体会一下什么是家破人亡。 . 下班时间一准点,办公室中的人就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正要拉伙去一起吃个饭,电梯门“叮”的一声响,走出来一个气质优雅高贵的大美人。 柔顺的乌发在脑后被盘成了个漂亮的发髻,两侧自然垂落着的头发散在脸侧,五官精雕细琢,组合在一起就透出了一股隽永的古典美,穿了一件薄薄的米白色羊绒大衣,剪裁得体的大衣刚好停留在膝弯上方,称得整个人高挑合宜,像是从油画里走下来的经典美人。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立即就找到了集合点。 静好在众多的目光中穿行而过,径直走到那扇门之前,正要伸手敲门,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温淅朝出现在了门口,视线飞快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你怎么过来了?” 静好后退了一步避开和他之间的过近距离,“妈打电话问怎么还不过去,我就上来看看。” 温淅朝点了下头,注意到还有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注视着这边,主要还停留在身侧的人身上,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停顿了一秒又自然地顺着往下滑到了手掌,牵着人朝电梯走,“妈每次都会催三五遍,你习惯就好。” 直到两人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放慢了动作收拾着东西的一群人才有些回过神来,相互之间就用目光询问着那位被温市长牵着手带走了的美人的身份。 “那应该就是市长夫人了,”刘科长摸着大肚子哈哈地笑了两声,视线不经意地滑过办公室中的几个人,最后在高樱身上停顿了下,“听说是裴家的小女儿,在家里可是最受裴老疼爱的,和温市长也算是珠联璧合。” 高樱听着四周的声音,竖起手里的文件在桌上整理了两下,挡住自己掩饰不住的疑惑和怒气。 她之前明明探听到温淅朝和新婚妻子之间毫无感情的,那今日这一出又是在闹什么?她刚才看得清楚,温淅朝甚至还在不满别人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故意展示了下主权,这怎么也不像是毫无感情的模样! . 温家老宅中,温母正要第三次拿起手机,门外就传来了汽车熄火的声音,她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自己念叨了一晚上的儿子和儿媳。 “妈,路上有点堵车,我们回来得晚了。” 静好和温母打了声招呼,正要弯腰去拿室内拖鞋,离得更近的温淅朝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伸过去的手,纡尊降贵地亲自拿了鞋放到她的脚边,再看来的视线中就含了几分的薄怒。 “让你多穿些衣服,手这么凉。” 他的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但看着完全就是一个心疼着新婚妻子的丈夫,静好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一侧的温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立即就想起了他会这么做的缘由。 他们两人的婚姻,可以说是两家的老爷子一手撮合的,做父母的不能违背长辈的意愿,加之对这桩婚姻也还算满意,在结果已定的条件下,自然也就更希望他们两个是能相爱着好好过日子的。 所以,他们不管回到了哪边,秀恩爱基本都是必须的。 静好抿嘴朝他笑了下,带了三分的羞涩,两分的嗔怪和五分的甜蜜,看着也完全就是一个被娇宠疼爱着的新妇,挣了挣想把手从他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妈还看着呢。” 温母立即就满意地笑了两声,神色间全是慈爱,“那你们自己在这,妈就不打搅你们了,妈给你们看看饭菜都准备好了没有。” 静好穿好了鞋子,礼尚往来地把温淅朝换下的鞋子一起放回了鞋柜,起身时就看见了他站在她身后,一向熠熠生辉的眼眸可能是由于背光,莫名地就有些暗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怎么了?”静好摸了下被他盯着的脸,“我脸上沾着什么?” “没什么,”温淅朝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在她脚上穿着的鞋子上一晃而过,“你刚才表现得很好。” 好到他刚才有一瞬间真的以为他们是一对相爱的夫妻。 而且他甚至因为这个虚幻的念头而产生了欣喜。 站在身边的人刚好就是能携手走完一生的人,在余生中相知相许,相濡以沫,直至满头银丝,这是需要多大的好运才能遇上的事。 他能有这个好运吗? 明明之前还是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为了不对彼此间的以后生活造成更多的干扰,或者是制造出一个完全无辜,却注定要被他们的种种影响着的生命,他们甚至还私下里签了协议保证不会有除了名义上的牵扯。 可现在,不过是短短的几天的时间,感觉却产生了这样的变化…… 温淅朝低头,正好就看见了落在自己脚边的一抹人影,步子就停顿了下,在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已经伸手握住了走上前来的静好的手,坚持着停留在前方的目光,带着人就走进了餐厅。 静好动了动被他握着的手,察觉到那力道不是可以轻易的挣开的之后就收了手,跟随着他的脚步就走了进去。 . 静好和温淅朝两人在饭桌上配合得相当默契,明明无甚故意的动作和神情,但彼此之间的那种含情脉脉的感觉却一直存在着,无论是静好精准地夹到了他碗里的菜品还是温淅朝自然地帮她处理着虾蟹的动作,完全就像是深爱了多年后水到渠成成了夫妻的小两口。 以致于连平常一向严肃的温老爷子都在晚餐结束后,自然地就朝着自家孙子提出了成婚后最受长辈关注的一个问题,“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他严肃着和温淅朝颇为相似的神情,挺直着后背说得中气十足,“我可是越来越老了,再等几年,连曾孙都要抱不动了。” 静好看了眼康健得像是还能再上山打虎的温老爷子,旁边坐的的温父和温母虽没有说话,可分明也是在赞同着老爷子的提问。 她又和温淅朝对视了一眼,笑得很是温婉,“最近淅朝不是正处在上升期吗,我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分太多的心来照顾家里。” 她的目光转向坐在一边的温母,“而且最近好像工作比较多,淅朝都瘦了不少,我想先照顾好了他。” 静好回过头来对着温淅朝笑了下,后者明显是接受到了她的意思,接了话头彻底结束了这个话题,“这也是我的意思,现在时间还不好,我分不出多少心思来照顾孩子。” 温母动了动嘴想说她可以照顾孩子,但又立即想到了裴家那边,最后还是收了话,帮忙岔开了话题,“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就先在家里睡,明早再回去上班也来得及。”   ☆、第61章 高干子弟(4) 静好说的先照顾好温淅朝倒也不完全是对温母的推脱之词,她之前去温淅朝的办公室时,就看到了坐在一边的高樱,而且正好裴静手头上的案子刚好也完结了,她干脆就放松下来清闲一段时间。 她一边和带着的几个小律师交代了一下几件比较简单的案子,乘着他们低头看案例时,拿了一边的手机就给温淅朝发了短信。 ——提前下班,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 发完她也不等着回复,把手机放在一边就去听那几个小律师的疑问,参考着中心系统传来的回答转述了之后,等她收拾着东西再去看手机时,温淅朝回复的短信已经被她晾了半小时。 ——草莓,谢谢。 草莓? 静好对着那两个字挑了下眉,没想到某人看着一本正经,私底下的口味,却是这么的……小公举啊。 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她在烤好的蛋糕上抹奶油时都还存在,静好盯着小巧的,涂着淡粉色奶油的三角蛋糕看了一会,最后相当耐心细致地在上面挤了细碎的一圈奶油花。 恩,看着更漂亮了。 . 温淅朝按亮了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正打算收拾了东西回家,秘书突然就敲了敲门,得到他的回复后就推门而入,站在门边简短地说了事情,“温市长,恒季那边的裴总说和您约好了今晚一起吃饭,问您现在是否准备出发了。” 温淅朝思索了一下的确是答应了这顿晚餐,只是因为时间有些久,最近心绪又有些受到干扰,自然这件事也就被他忘到了脑后,他想了下裴季和他约的那家私房菜的菜色,又想了自己暗自期待了半个下午的草莓蛋糕,立刻就权衡利弊,果断地做出了选择。 “和他说我不去了,”他停顿了下,礼节周到地给出了最诚实不过的解释,“我答应了他家妹妹回去帮她试蛋糕的味道。” 秘书,“……” 他还想再说几句话,可是温淅朝抬头瞥了眼他,被那双眸子扫过,他再多的话也只能吞进肚子里,出门就握着手机给那边裴总的秘书回复,说到市长大人不出席的缘由时,莫名就老脸一红。 你们两位是姻亲没错,可稍微考虑下中间传话的人的感受好吗? . 温淅朝刚出电梯门就听见了餐厅那边传来了年轻男人的声音,其中含着的谄媚真是隔着厚厚的墙壁都挡不住。 他转过客厅,正好就和还在说话的裴季对视了个正着,还未发问,那边的人就刮掉了餐盘里剩着的最后一丝奶油,朝着安静坐在一边的静好挤眉弄眼,“妹妹啊,我说什么来着?” 他挑衅地看了温淅朝一眼,“我就说这小子没这么容易放我鸽子吧?”接着得意洋洋地展示了下眼前吃光了的餐盘,“我妹妹第一次动手做蛋糕,怎么说也要是我这当亲哥的吃第一口吧?” 算起来,温淅朝比裴季还要大了半岁,温裴两家的关系又好,两人从小就上同一所学校,彼此间互相被比较是常态,可偏偏温淅朝在事事上都恰好地压了裴季一头,致使后者一直以来怨念深厚,得知温淅朝成了自己的妹夫时真是得意得差点站在楼顶上大笑三声。 亲哥的谱真是无时不刻地不摆得十足。 温淅朝看了眼他餐盘里沾着的深蓝色奶油,拉开椅子坐在一边,轻嗤了一声表示了自己的鄙视,“幼稚。” 裴季正要反唇相讥,静好已站起身,拉了下温淅朝的衣袖,“菜还没上桌,来帮我端一下。” 两个人一起转进厨房,被冷落在原地的裴季张了张嘴,拔高了音量表示自己的不满,“静静你怎么这样?!我才是你亲哥啊亲哥,你做好了饭菜,却硬生生让你亲哥吃了两块蛋糕,你就是怕我吃得太多,害那个小子没有得吃对吧?!” 他扑倒在桌上,完全一副心碎已死的模样,摇头叹息,“女生外向啊,女生外向,嫁出去就不顾亲哥的死活了……” 静好放了手里的菜一个暴栗磕在了他头上,“我让你只吃一块,你自己硬生生地要吃两块。” 裴季正要狡辩,静好已再次转到了厨房,跟在她身后的温淅朝回了头,看了眼他,动了嘴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活该。” 居然敢杀到他家来吃他的蛋糕,还敢对他的人抱怨。 撑死了也活该。 裴季过来时静好正好在准备着晚餐,猜到他八成也是要留在这里吃饭的,估计着电饭锅中的米饭不够,特意又多做了一道糯米酱排骨和一道鱼香茄子,又顺便蒸了几个打算拿来当早餐的玉米馒头,堪堪才满足了两个已然将饭桌当成了战场,你来我往得毫不客气的男人。 吃撑了裴季摇晃着躺倒在了沙发上,朝着递给他消食片的静好努了努嘴,示意了下吃过饭后就自觉去洗碗的温淅朝,被他挤得帅气和气质全失的五官活脱脱地就是在说——那小子也有今天。 静好踢了下他挡着路的大长腿,“总好过你这样好吃懒做的,”她端了杯温水放在他面前,“撑得难受就起来动一动。” “才不!”裴季抚着肚子长叹了一口气,“人活着就是要学会享受不断吃撑的过程啊。亏得我之前都不知道我妹妹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大厨,白白浪费了潜藏在身边好多的资源……” 他突然停住了话头,转头看了眼坐在一边的静好,伸手就用力在她头上揉了几下,把她本来就松松扎着的头发弄成了一个建筑中的鸡窝。 “看你们现在的状态,我倒是也能放下心来了,以后就这么好好地过日子,每天都能满足才是你最大的福气。以后那小子要是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只管和哥哥说,哥哥去把他揍得满头是包,绝对不让你受一点的委屈。” 裴季叹了口气,不似之前的无赖,倒是有几分的感伤,“我都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只是那小小的一团,我站在摇篮边看着都不敢碰,小时候更是追在我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眨眼间就成了大姑娘,便宜了别人家的臭小子。” 他说得有几分伤感,静好正要低声安慰他几句,眨眼间他就抬起了头,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呼,现在又不生气了吧,从小就这样,用这一招就能妥妥地哄住,明明看着是个冷静的人,可心偏偏就这么软……” 静好一巴掌打开他捏着她的脸的手,起身在他脚上踢了一记,一把抓走了桌上的消食片,“撑死你算了。” 裴季看着她的背影,哀伤地摸着肚子感慨,“只撑了一下下啊,现在已经一点都感觉不到要满满的幸福了。” “那就饿死你。” 温淅朝迈步过来,直接就踩了一脚他没有收回的脚,看着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才松了心里的郁气,“下次要再捏她的脸,可就不是刚才意思一下的力道了。” 裴季“你”了好几声才抽回凉气,“那是我亲妹妹,我掐下脸怎么了?!” “没怎么,”温淅朝对他友好地扯出了一个笑脸,“只是已经便宜了我这个臭小子,算起来已经是我家的……昨天报上来的恒季的那个竞标书我看到了……” 他的话题转得突然,裴季一头雾水,正要开口问恒季什么时候把竞标书报到了他那里,静好就从后面走上前来,把端着的蛋糕放到了温淅朝的面前,还体贴地把叉子递到了他手里。 “尝尝味道怎么样。” 小巧的淡粉色蛋糕上镶嵌了半颗饱满多汁的草莓,下面是画出了一个漂亮的花纹的草莓果酱,涂着奶油的一侧上点缀着细碎的淡粉色小碎花,看着就格外的漂亮,让人食指大动。 裴季“嗷呜”了一声从沙发上跃起,劈手就要去夺那块蛋糕,却被温淅朝眼疾手快地避开,直接扑了个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温淅朝叉起一块送到了嘴里。 “静静!”他立即转头来控诉地看着静好,“我可是你的亲哥哥啊亲哥哥,为什么我刚才吃的两块,没有一块有他吃的好看!” “因为女生外向,”静好原封不动地把他的话还了回去,“嫁出去就不顾亲哥的死活了。” 被亲妹妹打击得体无完肤的裴季一直到被赶走时都还有些垂头丧气,忿忿不平地看了眼站在身后气定神闲的温淅朝,“这么好的妹妹就便宜了你这个臭小子,真是暴殄天物……” 他念叨了两遍,突然就正经起了对外的神情,一本正经地看着温淅朝,“要是你不珍惜她,那就别怪我把她从你身边抢回去……” 话还未说完,电梯门已是叮的一声打开了,温淅朝毫不留情地直接一脚把他踢了进去,害得他差点直接磕在了电梯壁上。 “你想抢也得有机会,”温淅朝伸手进去按了关门键,“还有,以后别把这种男二的台词拿出来用,”他勾唇笑了下,“我很乐意告诉妈,你的高中看得那些小说现在都藏在了哪里。” 电梯“叮”地一声关上,彻底把裴季的声音隔绝开来。 静好插着半湿的头发从浴室中出来,看见从电梯口回来的温淅朝还有些疑惑,“裴季他走了?不是说要在这里过夜。” 温淅朝站定在她面前,自然地就伸手帮她把黏在脸上的发丝勾了下来,“他接了个电话,说是公司有急事。”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不自觉地就随着滑落的水珠落在了她胸口,发现春光被严密地包裹着后默默地就叹了口气,坦然地移开了目光,“对了,你今天做的那个草莓蛋糕还有吗?”   ☆、第62章 高干子弟(5) 草莓蛋糕? 静好看了眼他,抬手指了下厨房的位置,“冰箱里应该还有一个,”她看了眼时间,拉住了抬脚就准备往厨房走去的人,“现在太晚了,吃了不消化,你等明天再吃吧。” 温淅朝低头看自己被她握住的三个手指,冰凉的指尖飞快地沾染上她从浴室中带出来的湿热,温暖舒适地彻底放弃了挣扎。 “好。” 他点头就反手握了静好的手,牵着她进了还存留着湿润的雾气的浴室,拿了一边柜子里的吹风机插上电,试了下风力和温度后,直接就动手帮她吹起了头发,语调间还有些不满。 “天气冷,头发湿着容易着凉,下次洗完澡先把头发吹好再出来。” 他整个人站在身后,抬着手自然又体贴温柔地帮她吹着头发,带着微凉的指尖穿插在她的发间,偶尔还触及头皮,乌黑的发丝被他的五指分开,安静乖巧地蜷缩在他的指缝之间,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接触与分离,一路的不舍和相遇,缠绵得像是在世间接连上演着的爱恨离别。 温淅朝放慢了动作,突然就想起了年少时期在外祖的书房里看到的那句被誊写在宣纸上的诗,硬挺有力的笔锋,书写的却是缠绵悱恻的情意。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乌发未及膝,却已叫他升起从未有过的怜惜之意。 他的动作越发迟缓,静好站在他和洗漱台之间,身前是冰凉的水池,伸手却是温热的人体,再加上发间被放慢了的动作带来的丝丝痒意,她抬头看了眼模糊的镜子中看着像是在愣神的温淅朝,伸手就想把他手里的吹风机拿过来。 “我自己来吧。” 温淅朝抬手避开,握了下她的手,“我比较方便。” 他一米八多,裴静不过一米六出头,穿着居家的软底鞋才将将在他脖子偏下的位置,他一抬手正好就能把手放在她头上,都不用举着。 理由如此充分,静好也就收了手,看着镜子中专注地打理手里的乌发的人,突然就弯了嘴角,“能享受温市长亲自服务的人,应该不多吧?” 温淅朝在渐渐清晰起来的镜子里和她对视了一眼,眼眸里浸着细碎的光芒,渐渐就带出了几分笑影,手上的动作倒是越来越温柔,“目前我能记着的,应该就只有你一个。” 静好看着他笑了下,“荣幸之至。” . 晨曦又起,温淅朝难得在闹钟响起前就先被一股浓郁奶香味唤醒,他偏头看了眼自己左边的位置,浅色的薄被早已被整齐地叠好,只在一侧的软枕上还留着一个浅浅的凹陷。 他朝着外面看了眼,动了动身子就凑近了那个枕头,把上面挂着的一根发丝缠到了指尖,心满意足地从床上起身,叠好被子后却又神差鬼使地握住了静好睡着的那个软枕,停顿了一会之后,面不改色地将两个枕头调换了位置。 静好正将油锅中炸好的酸奶糕拿出来,一回头就看见了温淅朝停在了她身后,视线从她身上晃到被她挡了一半的盘子上,迈着长腿直接就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绕过她的腰身,直接就捏了一块炸酸奶。 “这是什么?” 眼看着他将要放到嘴里,静好赶紧伸手拦了下,“刚出锅,太烫了。” 温淅朝停顿了下,直接就拿着凑到了她嘴边,琉璃般璀璨的眸子眨也不眨地就看着她,薄唇一动,慢慢地吐出了几个字,“吹一下。” 画风变得太快,静好都有些转不过来。 她正要开口,温淅朝已直接凑在嘴边咬了一口,空着的手就捏了下她的鼻子,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指在放下时还不经意地滑过了她的嘴唇,冻得她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 “骗你的,”温淅朝弯了嘴角带出几分笑意,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吮了一口,像是在回味着什么味道,神情颇为满意,“味道不错。” 说完他还很顺手地越过她关了还开着的火,看着油锅里已经炸的金黄了的小方块,“那些应该也都好了,可以吃早饭了吗?” 他的神情一片坦荡与正气,似乎刚才那个吮着指尖浅笑的男人完全就是她的幻觉,在眨眼间就恢复到了平时的严肃和一丝不苟,“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静好伸手将他推远了些,顺手就在他眼角抹了一下,举着手指给他看沾在上面的眼屎,“知道来不及就快点去洗漱,早饭马上就好。” 温淅朝看了眼沾在她指尖的那块淡黄色眼屎,嘴角的笑意停顿了一瞬才再次被拉开,“好。” . 早饭端上来的熬得浓稠的红枣粥,深色的枣肉被仔细地剥了皮又去了核,点缀在奶白色的浓稠白粥中更外的漂亮,一侧还有热气腾腾的水晶蒸饺,和金黄色的炸酸奶,加上下粥的几碟爽口的小菜,颇有些丰盛。 温淅朝看了眼,举着调羹喝了口粥,感觉着温热的粥暖暖地顺着食道滑下去,舌尖还残留着红枣和大米独有的香味,忍不住就抬头看向坐在一侧的静好,“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这粥看着就熬了好久。 静好吞了嘴里的蒸饺,“也没多久,有些睡不着就起来了,”她看了眼温淅朝,立即就领悟到了他的意思,带出了几分温暖的笑影,“我最近打算也休息一段时间,起早了也可以睡午觉。” “再说,”她看了眼温淅朝,视线从他还残留着几分疲惫的脸上划过,“我答应了妈要先照顾好你,你当我言而无信的吗?” 温淅朝握着调羹的手指乍然间加大了力道,瓷质的调羹和碗相扣,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当然不是,”他压了压有些抑制不住的嘴角,将静好昨晚说过的话再次搬了出来,“荣幸之至。” . 温蕲难得的在楼下多等了十多分钟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温淅朝,他一路看着人从电梯中走出来,等着他坐上车还有些回不过劲来,忍不住又在后视镜里打量了他几眼,还眨了眨眼确定自己看见的不是幻境。 “怎么?” 温淅朝自然发现了自家司机那过多的注目,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不愿地将一直被他拿在手里的食盒中拿了一个小的递给他,“难道你还真的训出了什么特异功能,连这个都猜得到?” 他看了眼被温蕲顺手放到了副驾驶上那个食盒,颇有些不满,“里面放着的可是蛋糕,要是颠簸坏了就不好吃了。” “蛋糕?”温蕲看了眼,猜测着答案,“昨天有人过生日吗?” 不会是剩在家里碍着了市长大人的眼,又为了不浪费粮食,就无良地把剩下的都一股脑塞给了他吧? “没人过生日,是你嫂子做的,那份是给你的。” 他的问题一出口,温淅朝就知道他刚才并没有猜到他藏了给他的蛋糕,默默就后悔自己不该心虚地递出去,目光又留恋地看了眼被放在副驾驶座上的蛋糕。 昨天被裴季吃了两块,今天又分出去两块…… “嫂子?”温蕲疑惑了下,他自小被温家收养,能称为嫂子的人实在不多,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是那位裴家的小姐,不由得就有些诧异,“她还会做蛋糕?” 那种出身名门又被娇养着的小姐,难道不该就是泡泡茶插插花逛街购物再讨论下各式名牌的吗?什么时候才艺都发展到了糕点上? 温淅朝伸手去开车门,“别把你的想象套在她身上,她比你想的好得多。” 比他之前想象得也好得多。 以致于他现在已经隐隐有些后悔当初会和她签那一纸合约了,上面白纸黑字的一条可就是两年内若是哪一方有了真正相爱的人,这场婚约就自动作废。 之前他无所谓,知道她有多好之后,这场婚约就不要想着作废了。 本来就是他的,以后也会是他的。 . 午休时间渐近,秘书起身扣了下温淅朝办公室的门,正想询问下没有饭局的温市长对午餐有什么安排,门刚敲响就看见了从走廊里越走越近的那位颇有些眼熟的古典美人。 温淅朝听见敲门声却没有等到进门来的人,有些不耐地起身开门就看见了正站在门外和人打着招呼的静好。 他上午时又将之前签好了两人名字的那纸合约拿出来看了一遍,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再看着那纸几乎将眼前既成的婚姻变成了一张废纸的合约,他的心情实在是有些好不起来,看着谁都像是要把这场婚约彻底捅破的人。 尤其这时静好还抿唇笑了下,和煦了本来被冰冷包裹着的五官,美得真像是画中走下来的画仙,惹得正在说话的秘书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正准备去接你,原来是在这里和人说话,”温淅朝上前几步,伸手将静好拉到了自己身侧,伸手捂了下她的脸,感觉到温热后才满意地松了手,亲昵地把她散落在一侧的发丝勾到了耳后,一手牵人,一手就帮她提了手中的保温食盒,“走吧,我都有些饿了。” 被忽略得彻底的秘书正要追上去再说一句,回过身关门的温淅朝突然就扫了他一眼,硬生生就将他定在了原地。 那眼神里的意思,是再前进一步就给他好看吧? 将闲杂人等挥退之后,温淅朝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一边就不经意地说起了秘书最近做得不称心的几件事,末了总结了一句,“早晚要换个称职的上来,许多事做得还不如底下人好。” 静好端着食盒的手一顿,拿了一边的筷子放到了他手里,“什么时候你也会和我抱怨工作上的事了?” 之前两人可是相敬如宾的典范。 她看着温淅朝,把他不太吃的那盘咕噜肉往他面前推了推,“不要偏食,”又挪远了一盘被吃了大半的素什锦,“说起来,市长大人还要夫人送菜,说出去不会影响不太好吧?” 她的语调平淡,像是只是随口问出了一句,温淅朝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自然就顺从了心底想和她相处的意愿,“别人只会觉得市长和夫人伉俪情深。” 就像他一般,不过几天的时间,心态就完全变了,明知眼前的和谐与幸福还有些虚幻,却还是忍不住想沉溺在其中,抓紧这一分难得的幸运。 之前只是一场婚姻,现在就是莫大的缘分。 在还未爱上时就在身边,爱上之后又怎会放手。 . 市长夫妇伉俪情深的传言,在静好几次出入,两人甚至多次携手同出后就被彻底坐实,从最初的谣言变成了铁板钉钉的现实,连裴母都听闻了风声,打了电话来询问,再次谈起之前的一直念念不忘的话题。 实际上,温淅朝已年近三十,裴静也二十七,难为两家的老人都有了催促之意,看见两人感情逐渐升温后,就迫不及待地将话题一次次提起。 挂了裴母的电话,静好进了厨房将之前准备好的饭菜一样样装到了食盒里,最下面是蒸得软糯的八宝饭,上面色彩浓郁的糖醋排骨独自占了一格,另一边就放着裹了蛋清被炸得金黄的几个鱼肉丸子,再上面又叠了翠绿色的干煸四季豆和嫩白色的茭白肉片,最后再叠了一层放了几块山药红枣糕,软乎乎地散发着清香。 她拎着东西一路到了市政大楼,却在电梯里遇见了高樱。 安静的电梯里一左一右地站着两个人,静好看了眼缓缓上升的楼层,偏头就正好对上了高樱还未收回的目光,启唇笑了下,“高秘书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高樱正要收回目光,听见她的话就止住了动作,艳丽的眉眼挑起,诱惑的红唇也缓缓勾起,“裴小姐又怎么知道我是谁?”她恍然大悟地“喔”了声,“该不会是淅朝和你提起过我吧?可惜除了日日看见裴小姐盯着人不放,我却是一次都未听见淅朝提起过裴小姐。” “他自然没有和你提起过我,”静好看了眼停止了跳动的数字,回过头看高樱,笑容都未变半分,“但原因恐怕是高秘书一共也没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吧?” 她走出电梯,看向还站在里面的高樱,“高秘书要是奇怪我为什么知道原因的话,那自然是他向别人介绍我,都直接说我是温夫人。” “高秘书以后最好还是低调些,别把事情闹得众人皆知,还来问我为何会知道你是谁。”   ☆、第63章 高干子弟(6) 温淅朝在办公室看了三次钟才等到人,还未问上一句就看到静好的脸色有几分的难看,到了嘴边的问题转个了向就变成了,“心情不好?” “难道你觉得我什么时候都会心情很好?”静好难得地针锋相对地反驳了一句,话音一落就对上了温淅朝有些诧异的眼眸,放了手里的东西就坐在椅子上深呼吸了下,“抱歉,我不该迁怒你。” 温淅朝却是有了些笑意,他一直都觉得静好在他的面前太过温和自持,一些偶有的小情绪也被她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之内,虽知道这是她的性格使然,但还是有些羡慕她对待裴季时的模样。 没想到她如今也会对着他发脾气。 他直接走到静好身边坐下,伸手握了她的手,慢悠悠地松开她的手指和她十指相扣,“我不想听你说抱歉,就像你说的,照顾我是你该做的,那体贴你的小脾气也是我该做的。” “而且,”他收紧了相握的手,牵起来凑到了嘴边,却是只在自己的无名指上轻轻吻了一下,嘴角正好擦过她的无名指,“我很高兴你能在我面前表达自己的情绪,无论是高兴的也好,生气的也好,全部都是你的就好。” 静好瞪了他一眼,“我不高兴了,你还觉得很高兴?” 温淅朝微微笑开,眉间因为他习惯皱眉而产生的浅浅痕迹在此时彻底被抚平,带着星光璀璨的眼眸都愈加灿烂,他的声音低沉缠蜷,“当然不是,你高兴了我才更高兴。说吧,温夫人,是谁惹你不高兴了,温先生帮你去解决了他。” 静好看着默默就从闷骚变成了明骚的温市长,挣了挣被他紧握着的手,“也没谁,只是有人一口一个淅朝地叫着,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什么关系。” 恍然发现自己是被吃醋了的温市长很是愉悦,想了想她来的路上能遇见的人,初步就圈定了几个人,松了手去打开面前的饭盒,将里面的菜色一一摆开,又拿了筷子亲自递到了静好面前,弯了眼角眉梢,“吃吧,以后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人来打扰你。” 他定定地看着静好,目光从她的唇角一晃而过,“我保证。” . 一顿饭吃得氛围尚好,但静好前脚一走,后脚温淅朝就叫了秘书进来,递了一张写了好几个名字的纸过去,“这几个人,你看着点情况,合适的时候,找另外的部门把人调过去。” 秘书低头看了眼,上面的名字中倒是有一两个眼熟的,都是当初明里暗里对温市长有几分意思过的,对比起办公室中的人数来说,这类人毕竟还是少数,也就那么寥寥的几个,想调也不是难事。 只是,这位明明在她们攻势最猛时都没什么反应,现在却突然就要调走? 秘书想了下刚走的温夫人,立即就通了其中的几窍,忍不住又抬眼偷偷地看了眼端坐着批复文件的人。 没想到,温市长原来还是妻管严。 “对了,”温淅朝放下笔,“找一下最近有什么活动是可以让她一起出席的,帮我安排好时间。” 这个“她”不会有另外的人选,秘书点头应下,边走就边将心目中温夫人的位置往上拔了好几个段位,准备以后瞅准了机会努力讨好。 走了几步他才恍然回过神来,转头问了差点被遗忘了的事,“温市长,之前安排了今天下午去农林局视察的,请问是现在就准备出发吗?” 温淅朝答了声,在手边的文件上签了字,又指了下另一边的一些,“等会让人把这些拿走,下发前再检查一遍。” 他迈着步子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到电梯边,正要迈进电梯却差点和里面出来的人撞上,皱着眉头不悦地别开了身体,盯着衣摆上被沾上的咖啡。 高樱赶紧将手里握着的咖啡扔进了垃圾篓,匆匆就掏了纸巾想帮他擦干净,却被人抬手挡开,带着一道相当不虞的嗓音,“不用了。” 温淅朝看了正好挡在电梯正中的人一眼,她的脚还踩在电梯的门边,害得感应的电梯一直没有关上门,里面的人都呆愣地看着他们两个,目光不断在高樱伸着的手和他的衣摆上来回。 他直接伸手握住了高樱的胳膊,一把将人拉了出来,自己直接就迈步进去,伸手就按了关门键。 跟着过来的秘书看了眼还站在门边的高樱,叹了口气就上前,“温市长办公桌上的文件你去整理一下,左边的那堆拿去再检查一遍再下发下去。” 说完他就匆匆进了另一边的电梯,追着人就走了,被留在原地的高樱愣了下,眼眸中突然就闪过了一道亮光。 . 电梯里噤若寒蝉。 温淅朝掏了手机,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就直接给静好拨了电话,“你在哪里?”他的语调带着平日没有的温柔,倒映着人像的电梯上清晰地印出了他不自觉就带上了柔和的笑意的眉眼。 “有人在我衣服上泼了咖啡,你上次说的不错的那家干洗店是在哪里,我等会下班直接就拿过去。” 站在电梯后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配合着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温淅朝出了电梯,刚上车就厌恶地将西装扔到了一边,下摆那个位置,正好就在他的大腿侧,那个女人堂而皇之就伸手过来擦,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是怎么样的关系。 他再也没有多看一眼,解了领带穿着白衬衫就进了农林局,一圈环视下来正准备收拾着走人,电梯却突然出了故障,颇有些尴尬的局长催促工作人员过来维修,热情地向他们介绍了这附近一家颇有特色的饭店。 温淅朝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时间,打断了下面几个人之间的你来我往,“我就不去了,家里还有人等着回去一起吃饭。” 他看了眼还有话要说的农林局局长,伸手指了下一侧的安全楼梯,“电梯估计一时半会也不行,我们走楼梯下去吧。” 他开了口又直接朝着楼梯走,下面的人自然也就跟了过去,结果刚转过楼梯角就听见了从楼下走上来的几个女职员在说着话,略带些尖细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间格外地响。 “……听说那个温市长也才三十,家里背景要是不好的话,又怎么能在这个年纪坐上这个位置,而且之后一定还会一直往上升的,难怪人一来,连上头的都一个赶着去巴结讨好……” “人不但年轻,长得也和那些男星差不离,俊脸长腿的,基因还真是不错,就是整天都是西装革履的,这要是制服控还好些,不然不是西装就是衬衫,看着就太单调了,白白浪费了一张俊脸。” “这么一说,市长夫人那可是真的有福了,嫁的人有前途又有脸,听说还是门当户对,以后离婚的可能性也就降低了……” 局长一听见下面传来的声音就想出声制止,刚挪了一步就看见温淅朝转过去的眼色,出口的话就讪讪地堵在了嘴里,只瞪着眼看着那几个越说越没谱的女职员,害得转过楼道来抬头看的那个女职员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温淅朝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直接就带着人从楼梯下去,一边还回头和局长说了几句话,倒像是刚刚才路过似的。 他的意思表达得明显,跟着听了满耳的一拨人自然也都装着未曾听见的样子,有几个脑筋转得快的还和那几个女职员点头示意了下。 . 温淅朝上了车就看见那件被他扔在了一边的西装,耳边自动又出现了方才听见的话,看了眼后视镜中专心开着车的温蕲,“我穿西装不好看吗?” 温蕲手上一滑,差点就搓着方向盘变了车道,赶紧转回来,又在后视镜里看了温淅朝,明明没有喝醉,连一丝酒味都没有啊? 他沉默了下,看着某人的脸色越发不好,眼神中也渐渐弥漫上威胁的意味,余光就瞥见了那件快被塞到了角落里的西装,立即就摇了摇头,“没有,穿得很好看,很好看。” 温淅朝满意地点了点头,下车进了电梯,盯着映照着人影的电梯壁就开始打量起自己来,进了更衣间时更是将目光停在了那一溜的西装上面。 制服控?看样子她应该不是吧,那他是不是该换些衣服来试试? 他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叫了两声没听见应答的静好就直接走了过来,在开着的门上敲了两下,“温市长觉得自己秀色可餐,已经沉醉到不用吃饭了吗?” 温淅朝回头看她,正好就看见了属于她的那一侧的衣柜中挂着的各式服饰,从样式到颜色,琳琅满目,和他的单调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且,他的目光在静好身上打量了一圈,室内的温度不低,她穿的是简单的家居服,宽松的上衣和正好贴身的直筒裤,将好身材显示的一览无遗,而松松挽着发丝的却是一枝典雅的白玉簪,衬得整个人都格外的雅致贵气。 他走过去抽了那枝白玉簪,将她散落下来的发丝拢在手心,完全便是陈述句的口吻,“明天有时间陪我吧。”   ☆、第64章 高干子弟(7) 明天眨眼而至。 温淅朝收拾齐整,站在全身镜前再次打量了下自己,虽然单调的西装衬衫未曾减少他的帅气,但到底有时会有些审美疲劳,再说…… 他整了整领带,一丝不苟地将它调整到最合适的位置,人长得这么帅,又怎么能永远被一种衣着局限着。 “昨天是吃饭前用自己下饭,今天是吃了饭用自己来消食吗?”静好直接就站在了他身侧,看了眼被映照到镜子中的两个人,目光仔细地在他身上巡视,最后落在了那笔直合宜的大长腿上,“其实你穿风衣会更帅。” 她微微弯了腰在温淅朝的长腿上比了一个位置,“刚好到这里过就不错,显得人高腿长,”她往后退了几步,再次打量了下,“其实再往下一些也不错,加上冬天的大衣,看着应该更有味道……” 温淅朝颇为享受她一直盘旋在他身上的视线,上前几步就自然地伸手捏了下她的脸,细腻温热的肌肤接触着他的手指,触感好得他都有些舍不得放手。 “不用你现在纠结,我等下会一件件穿给你看,”他严肃着神情很是认真地想了下,像是下了一个影响深远的决定,“你要是喜欢,都买也可以。” 静好看着他,带了几分笑意拍开了他一直盘踞在她脸上的手指,“温市长,哄女人是给她买买买,不是让她给你买买买。” “你要是想,我也可以哄你,”温淅朝收了手去牵她,拉着人往客厅走,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再说,其实我买了,也是穿给你看的,所以只有你觉得好才好,只有你……” 他未完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伸手去拿手机时就带了几分不虞,听见那边说了几句话之后更是被染上了怒色,之前的愉悦神色消失得一干二净,看了眼还站在一侧的静好,到底是收住了到了嘴边的责骂。 “我马上过来,等我过来再说。” 他挂了电话,略带歉意地看着静好,“我要先过去一趟,等会让温蕲直接带你过去,你现在那里等我。” 静好点了点头,伸手扯了下他脸上严肃起的神情,“你不用担心我,”她对着温淅朝笑了笑,“我们以后的机会还多得是。” . 周末的街道上的人熙熙攘攘往来不休,但大多都是成群结队的,不是挽着手就是勾着腰,亲昵得自然又随意,衬得那些落单了的就格外明显。 静好坐在一侧的咖啡店里等了近一小时,就应付了三四位前来搭讪的年轻男士,她打发走又一个上前来搭讪的人,垂眸想了一会,握着手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就给温淅朝拨了电话。 那边过了好一会才被人接通,传来的声音也是带着一丝疲惫,“抱歉,我可能不能过来了,”温淅朝看了眼呆站在办公桌前,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了的几人,揉着生疼的眉心压抑住自己的怒气,“这边出了些事情,我一时间走不开。” 沉默了一瞬没有听到回答,听筒里只有呼呼的风声,接着更是随着一声撞击,传来的尽是忙音。 温淅朝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迟疑了几分钟,拿起又放下,到底还是回拨了过去,边就起身进了里面的休息室,隔开自己的说话声,更温柔了语调,“你生气了?我本来以为事情很好处理的,但是他们捅了个篓子……” “温市长说的篓子不会是我吧?” 再次传来的声音却是一个略显低哑的男声,夹杂着周围一连串的脚步声和空旷的房间里隐约而来的回音,以及夹杂在其中的一道颇为熟悉的女声,默默糊糊的听不真切说话的内容。 “听说时我还有些不相信,原来温市长和老婆说话的语气还真是这样的,之前说你们感情好我还以为是作秀,没想到这次病急乱投医却是撞了大运,听对了消息,也信对了人,没有绑错。” “戚烽?”温淅朝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压抑着声音快速地呼吸了几下,平复骤然间紧绷起的情绪,“裴静的手机怎么会在你手里?” 他想到电话被挂断前听到的呼呼风声和撞击,握紧了手就转身出了休息室,站在桌前拿起放着的笔写字,却被过大的力道划破了纸张,几个字写得支离破碎。 “手机为什么在我这里,温市长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知道你夫人的来头不小,也没想惹事,你只要把偷偷收集了的证据交给我,我就保证会放人,但若是温市长舍不得那些证据,就只能委屈温夫人和我一起畏罪潜逃了。” 低哑的男音沉沉地笑了两声,“到时候温市长要是想找人,就只能在我的罪证里找了。” 他的话音才刚落,那边原本模糊的女音就拔高了音调尖叫了一声,像是突然遭受了什么莫大的折磨,难以忍受下脱口而出的痛呼。 温淅朝心下一颤,拿着张纸递过去的手都有些不堪重负。 “温市长可不要考虑太久,一个小时后若是还没准备好所有的证据,我可不保证温夫人还会遭受些什么。” 最后一个字音刚落,那边就直接关了手机。 侯在一旁的人拿着温淅朝递过去的纸条,又看了眼他手里被挂断了的通话,颇有些不知所措,倒是一边站着的穿着警服的中年人迟疑了下,权衡了利弊和来之前答应了的事,开口打破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温市长,戚烽的案子不小,而且他一向狡猾,这次要是让他把罪证拿了回去,下次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在温淅朝慑人的目光彻底沉寂了一去,低了头再不敢多说一句。 “现在来和我说这个案子很重要?那在查戚烽的事又是谁透露出去的?”温淅朝沉了语调,没有多大起伏的声线却让站着的几人感受到了比之前更为压抑的怒气和掩藏在其中的渗人寒意。 “谁泄露了事情就谁自己负责,”他审视的视线从面前站着的人身上一一滑过,“把之前的证据都准备好,所有的备份都清除,一个小时之内全部交给我。” “再让监控着戚烽的动向的人密切观察,无论哪里有了动静,都直接上报上来。” 他抬头扫了眼似乎还有话要说的几人,彻底冷了语调,“那是裴家的女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她不会为任何人的错误付出任何代价。 他也不会用她去赌任何的风险。 几个人怔愣了一会,正要应声下去准备,温淅朝放在桌上的电话突然就震动着显示着来电,完全陌生的号码。 房间里的几人几乎是立即绷紧了神经。 温淅朝伸手滑了两下才接通,还未放到耳边就听到了传来的熟悉声音,清冷又温和的语调,镇定的带着安抚人心的功效,“淅朝。” 静好朝着借给她手机的店员笑了下,伸手整理着自己略微狼狈的造型,原本整齐的头发颇有几分凌乱,浅色风衣在袖子的位置上还被划开了个口子,看着像是电影里打斗后负伤了的女主角。 她拿着手机还给还有些惊讶的店员,伸手按了下有些发热的耳朵,伸手就指向摆在橱窗边的一件风衣,“那件还有再大一个型号的吗?” . 温淅朝坐在车上颇有些焦躁,身侧的车门刚一打开就转头看去,视线转了一圈之后敏锐地停在了她的风衣的袖子上,伸手就拉起了她的手查看,看见沾染在浅杏色的单衣上的血迹时更是皱紧了眉头。 “你不是说你什么伤都没有受?”他漂亮的眼眸中暗沉了原有的星光,直直地盯着静好,“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静好也是在他查看时才注意到了那个伤口,她之前在咖啡厅应对着那几个搭讪的人时就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只是没想到那些人是冲着她来的,刚打通温淅朝的电话想告诉他,话还没出口就感觉到了身后的猛击而来的风声,下意识就后退一步抬手挡了下,连手里握着的手机都摔了出去,再接着后来的追逐,又哪里还注意得到手上被划开的伤口。 她凑过去看了下,伤口也不是很深,早就停了流血,只是因着她之前的奔跑,沾了一部分到被割开的衣服上。 “没事,现在已经不流血了。”她抽了抽手没抽动,也就任由他握着,“但是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看着年纪都还不大,追着我跑了一段路到了大街上之后就不敢再追了,可是一上来却直接就用刀……” 她的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就被温淅朝抱到了怀里,脸侧是他还未平复下来的心跳,快速而猛烈地一下下跳动着,还有些凌乱的头发被人温柔地抚顺,印下一个轻柔到极致的吻,“以后再也不会了。”   ☆、第65章 高干子弟(8) 温淅朝一路都未再说话,皱着的眉头像被上了胶水一般,带着整个车内的气氛都有些压抑,开着车的温蕲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一路战战兢兢地将车开回到了公寓楼下。 静好跟着他下了车,安静地没有再多问一句,上前几步就握了他的手,朝看来的人露出了笑脸,“今天时间还很早,我们回家试着烤饼干?” 她踮着脚在温淅朝的眉头上力道适中地按摩了几下,恰好的力道带着温热舒适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就松了眉头,“你要是不想我因为你担心我,反而更担心你的话,就不要再一直皱着眉头耍脸色给我看。” 她用食指在温淅朝正要说话的唇上按了下,止住他开口的动作,“我今天都被吓到了,你确定不陪我?” 温淅朝握了她的手,垂眸深呼吸了一下,松缓了紧绷着的身体和神经,克制地低头在她额上亲了口,温热却稍稍有些干燥的嘴唇随着说话的动作在她额上细碎地摩擦着。 “好,我陪你。” 他说完话,却是不顾电梯到达了的提示,直接伸手将人死死地箍到了怀里,双手在她身后不断收紧,交换着彼此间的体温,“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不用他开口就能了解他,不用他要求就能满足他,在他还不知自己会爱上什么时就恰好成为了他最爱的样子,举手投足,垂眸浅笑,言笑晏晏,无一不牵动他的目光和心神,再舍不得移开分毫。 从此一人便足够一生。 得之所爱,得以相爱,何其有幸。 温淅朝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吸了口气,松开了手揽着她的腰,弯了眉眼浅笑,“走吧,我们去烤饼干。” 静好进了更衣间,出来时正好看见了站在阳台上打电话的温淅朝,声音里虽然还残留着几分怒气,但好歹也没了之前咄咄逼人的模样,她进了厨房端了杯温水递过去,不方便说话就指了下他有些干裂了的嘴唇,让他拿温水润一润。 结果接了水杯的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回了电话那边的人一句后,就严肃着神情低了头飞快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像春雨刮过新长出的嫩芽,又像是冬雪落在了松针上,轻柔至极的触感,带着缠绵悱恻的情意。 静好一愣,温淅朝已是若无其事地回过了身,接着和电话那边的人说着事,直到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他才回头看了眼,举起手边的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温润了刚才紧绷着的声线,朝着电话开口,“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 温淅朝结束了通话进来时,静好正好调着味道,自己尝了下觉得差不多,用一边的筷子头挑了一点就凑到了他的嘴边,“尝尝觉得怎么样?” 温淅朝看了眼递到他嘴边的东西,又看了眼举着的静好,却是低头避开了筷子,凑到她不小心沾到了的小指上伸着舌尖舔了下,严肃着神情细细地品尝了一会,诚恳的下了结论。 “很甜,很好吃。” 静好瞪了他一眼,在他一派镇定的神情下转回身洗手,感慨着某人闷骚之余却是一直都未忘记过要占便宜。 她洗完手转回身,温淅朝已经拿了模具按了好几块饼干,一一摆着案板上像是等待着检阅的军队,队伍整齐划一,显得在角落里的那两个卡通画的人物造型格外的显眼。 她刚凑过去看了一眼,温淅朝就干脆地把两个小人里带着帽子穿着小短裤明显是男孩的那个推到了她面前,很是慷慨大方,“这个烤好给你吃。” 他说着又快速地按了一对出来,又是把男的那个扒拉到了她那边,留着长发穿着短裙的那个女孩就拢到了自己的一侧,“这个归我。” 静好看了眼一直在坚持着工作,像是在完成着什么丰功伟绩的温市长,默默地就按了下那个小男孩的脸,考虑着是不是应该把他重新捏成一个面团。 但她的手还没按第二下,温淅朝就拿了那个被她按得有些变形了的面团仔细地看了看,“你不喜欢这个吗?”他又拿了自己面前的女孩造型,仔细对比了下,颇为认同,“说起来,女的也没有你好看。” 静好点了下头,对比了下已经都被他实验出来了的模型,最后拿了个最常见的小熊,“要不还是都做成这个吧?” 吃起来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不用理解闷骚的某人的别有用心。 温淅朝抬头看了眼,干脆利落地给了评价,“腿短。” 静好,“……” 一只熊你能要求它的腿有多长? 而且作为熊饼干,腿长的唯一用处就是多点分量吧? 她放了手里被嫌弃的小熊,刚伸手拿了朵绽放得正当时的鲜花,一侧的声音就跟了过来,“那是菊花。” 想到菊花的引申义,静好到底还是做不到把它放嘴里,悬着手迟疑着,最后停在了两块漂亮的字母上面。 温淅朝瞥了眼,评价给得相当及时,“字母的模型只有两个,一个是s,另一个是b。” 静好收了手,转回头来看着矜持地闹着别扭的某人,目光转过他又转过在一边已经颇具规模了的小男孩,慢慢就扯出了一个笑脸,“温市长,不就是没有夸你一句,你至于和我闹别扭吗?” “我之前还以为是你喝醉了和我耍酒疯,没想到原来是酒后吐真言,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内心最真切的想法。”静好靠得离他近了些,猝不及防地就伸手隔着衬衫在他的腹肌上摸了一把,一如之前哄着酒醉的某人。 “那个小男孩的确没有温市长帅气。” 温淅朝低了头看她,星光璀璨的眸子熠熠生辉,闪烁着沉寂了多时的光芒,他缓慢地舔了下下唇,握了她正要收回的手,低哑的声音像是在低喃,“你喜欢的话,我帮他们也刻上去。” 他沉默了一瞬,靠在她耳边补充了一句,温热的气息缓慢地拂过她的耳畔,“不过就算帮他们刻了上去,他们也没有我帅。” . 温蕲按时将车停在了楼下,一边等着一边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就怕某人的怒火还没有消耗干净,找碴找到了他身上。 结果上了车的温淅朝明显心情不错,甚至还友好地递给了他一小桶包装好的饼干,“昨天做的,味道很不错,你也尝尝看。” 温蕲心有戚戚地看了眼放在一旁的小饼干,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打定主意就算里面涂满了芥末也要面不改色地吞下去,免得被某人抓到了痛脚,以后反而被整治得更惨。 和他有着一样的心理活动的秘书也接到了由温市长友情贡献的小饼干一大桶,他看了眼站在一边正等着他品尝味道的温市长,捏着饼干塞到嘴里的神情就像是一个舍生取义的英雄。 尝到嘴里正常且颇为美味的味道时,讶异得他都瞪大了眼。 温淅朝迈出缓缓打开的电梯门,“昨晚的饼干做多了,”他瞥了眼那些拥挤在一起的小熊、鲜花和字母,想到了今天早上喂静好吃下的那几个带着奇怪的腹肌的小人,嘴角的笑意自然就牵扯出了几分,“等会给大家都分一点。” 难得的来自上司的分享,办公室中的人都很是热情,分了一圈的秘书看了眼坐在一侧的高樱,抱着所剩不多的饼干桶就走了过去,“高秘书不要吗?这可是市长和夫人一起做的。” 高樱摆了摆手,勉强扯出了几分笑意,倒是衬得原本憔悴的脸色更加黯淡了几分,“不了,我昨天感冒了,嗓子有点哑……” 她的声音的确是有些沙哑,听得含糊又不真切,却又带了点清冷的味道,乍一听还真有几分耳熟,有点像之前出入得颇为频繁的市长夫人。 高樱说着话就抬了眼,结果视线就直直地撞上了正好从办公室出来的温淅朝,那正好和她相撞的视线太过犀利和慑人,她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慌失措,浑身都忍不住打了个颤。 温淅朝抬脚走到了她面前,视线在她桌上转了一圈,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拍了下秘书的肩膀,“等会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他往回走了几步,却又突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高樱,脸上的神情恢复到以往,隐隐还带了一丝的柔和,“最近天气转凉了,高秘书要保好暖小心受凉。” 高樱下意识地就点了头。 难得温和关心下属的温市长回了办公室,剩下的观众就一股脑地将视线投给了高樱,听得真切的一个扯了下旁边的人的手臂,“最近天气不是升温了不少吗?昨天天气预报还说是因为秋老虎……” 高樱的脸色瞬间一片苍白。 旁观了所有的秘书心下一个激灵,已然把最近的事情都联系到了一起,再仔细一思索,进了办公室听见温淅朝问之前有谁进过他办公室时,更是直接软了腿,哀叹着自己无辜被牵连。 “之前,之前你说下发文件时,我让高樱进来拿了。” 他想着坦白从宽,一股脑地就把最近对高樱的印象都说了个全,温淅朝沉默着听完,伸手关上了一侧的抽屉,“昨天抓到的戚烽关在了哪里?”   ☆、第66章 高干子弟(0) 靖武帝御极,以年号为静平,革新政,费冗官,降赋税,灭乌殳,未及两年,政治清明,国政复兴,百姓安居乐业,大颂今上之英明,朝着昊城方向叩拜,以谢皇恩。然,靖武帝执政期间,百官对其的评价皆成谜,问之则摇头不言,三缄其口,面有戚戚,再问则对靖武帝后宫中仅有的一位中宫大加赞扬,言其乃为天下万民之福,国家社稷之幸。 静平二年,元月十七,辰时,众臣工于昭明殿朝议。 “……是以,老臣以为,开海禁有利于万民,有利于社稷,今上宜广而推之。”年过半百的陈老大人举着笏板说得很是诚恳,新帝继位,一改之前司朝几位先皇的迂腐懦弱,让他在年老之际还看见了曙光,由是愈发忧国忧民,心怀天下,想着趁着最后的时机多做些贡献。 坐在御座上的靖武帝李榭伸手扣在龙案上轻敲了两下,清脆的声音传遍了大殿,已经从中找到了规律的众臣工都忍不住绷紧了身躯,闭了眼在心里哀嚎。 “陈大人还真是会给朕找麻烦,你知道加上从乌殳两国收来的国土,我们的沿海县郡有多少吗?开了海禁于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于朕便是要加派多少负责监管的官僚和士兵,这其中物资和人力的消耗,陈大人计算了吗?” 陈老大人楞了下,还是战战兢兢地举起了笏板,“海运往来利益颇丰……” “噢,你一说朕想起来了,到时候还得再加惩治贪污官僚的刑法,扒皮抽筋什么的都用惯了,烹刑还得浪费不少柴火,连凌迟的刀斧好手都难寻……” 李榭将现有的刑罚都例数了一遍,看着站在殿中的众臣工都难以抑制地苍白了脸,颇为扫兴地“啧”了几声,抬手又在桌案上轻叩了两下,语气愈发的阴骛冰冷,“朕还得费事想出些能用的刑罚来。” 正对上了他的怒气的陈老大人硬着头皮想将话说完,“开海禁于百姓有利……” “百姓成了陈大人的百姓了,劳您在这口口声声地声讨朕这个不为百姓着想的君王?陈大人若是如此心怀天下,那直接抢了朕的位置不就好了,海禁你便想开就能开了……” 晨起未餍足的李榭直接就给人扣上了谋逆,觊觎皇位的帽子,语调中的怒气毫不掩饰,阴沉沉地笼罩在大殿之下,吓得陈老大人直接就腿软地跪倒在地,担忧着下一句就是抄家灭门的判决。 殿中的众臣工正畏惧着,一侧的丹陛旁就匆匆地走来了一个颇为眼熟的侍人,凑到了还在冷笑的李榭身侧,恭敬地双手递上了一张薄薄的纸张。 李榭低头看了眼,随手就拧成了一团,边站起身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陈老大人,之前看死人的眼神好歹变成了看活人的,“此事再议,退朝。” 他人一走,僵在大殿中的众臣工就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几个胆小已是腿一软坐倒在地,抬起去擦汗的手都在不住地发颤。 几个和陈老大人私交甚好的大人就上前扶了一把,对视了一个默契的眼神,明智的闭口不言。 . 李榭直接就拐到了昭明殿的后殿,进去时正好看见坐在桌案旁的人伸手端了一碗补汤凑在嘴边喝了口,低垂着的鸦黑长睫虚虚地盖在眼前,投下了一大片的阴影,淡色的唇瓣凑在白玉制成的碗沿,像是落在了白雪之上的红梅。 他直接大步迈过去,劈手夺了静好手里的碗就凑到了自己的嘴边,再伸手就放回了一只空碗,顺便屈指在桌案上轻叩了两下。 静好伸手把自己手边的茶盏推了过去,边就让侯在一旁的宫女将准备好的早膳端上来。 李榭端了茶盏喝了口,皱着眉颇为不满,“太甜了。” 他边说着就将茶盏转了一圈,找准了位置附上去又抿了一口,才将早被嫌弃了的茶盏扔到了一边,看着从他来就没说过一句话的静好,挑了眉眼带出几分凌厉与威严,“怎么?这是打算与我赌气了?” “阿兄特意在朝堂上厉声怒言,声响大到连后殿都难以安寝,我还以为是阿兄在和我赌气,气我今日未陪你一同起身。” 静好看了眼满脸写着“的确如此,你猜到便好”的李榭,牵起嘴角带出了几分笑意,“原来阿兄执意将昭阳殿的后殿往前挪时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李榭捏起一侧的玉盘上的翠绿色糯米团子凑到了她嘴边,在她刚咬了一口后边收回塞到了自己的嘴里,边看着她边缓慢地咀嚼吞咽,性感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透着直白又妖异的蛊惑。 他捏着静好的手凑到嘴边咬了一口,上挑的凤眼摄魂夺魄,“我打的什么主意,你不是都猜得准准的。” “离得近,自然是因为,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远离我。”他说着还对她友好地笑了下,阴沉的语调缓慢地吐出了后半句话,“我觉得你可能没把这件事记到心里,所以必须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你。” 他说完就继续在摆了一桌案的碟子上挑选着得眼缘的早膳,都让静好尝了一口之后才慢吞吞地凑到了自己嘴边,吃得慢条斯理。 吃完后就接过一旁侍人递来的温热布巾,轻柔地帮静好擦掉了嘴边沾上的食物痕迹,深情脉脉的动作在加上出众的容颜,让一旁侍奉着的女侍都忍不住低下了头掩饰着脸上的红晕。 只是他的神色深情,目光却是阴寒,“永远别想着离开我,否则就是我死你亡。” 静好隔开了他的手,直接抽走了他手里的布巾扔回到侍人手里,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伸手将毫无防备的人直接撂倒在地,跨坐在他的肚子上,伸手撰住了他身上还未脱下的龙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慑人的气势和他如出一辙。 “李榭,我再最后和你说一遍,我说了不会走就是不会走,你要是再一天三五遍的和我说那句台词,我就让你抱着我的尸体说个够。” 静好挑了眉看他,连神态都和他学了十成十,“怎么?就只有你能拿命来威胁我,我就不能威胁你?” 旁观了变故的侍人大气都不敢喘,全都站在原地削弱着自己的存在感。 而毫无颜面地当众被压倒地上的李榭却在一瞬间的怔愣后很快就收拾好了神色,露出了几分笑意和浓厚的欣赏,伸手轻轻地摸了摸静好的脸,细细地用目光踏过她的每一丝神情。 “我真喜欢你现在的表情和你刚才说的话,”他突然翻身而起,将怀里的人死死地扣在了怀里,“就像刚才做的那样,想的看的全部是我,映在你漂亮的眼眸和心里的只有我,我就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连我的命都可以给你。”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静好挣开他的手,“是你一直拿死威胁我。” 李榭将她拖回到怀里禁锢着,却是顺着她的意思减轻了力道,比当初登极是还要得意些,声音里带着浓郁的笑意,“我不死,我要陪着你。” ` 小剧场 皇长子日常 静平五年,皇长子诞生,普天同庆,靖武帝亲赐名为,谨。 然而受到万众瞩目与期待,长于尊贵与优渥,从小就被官学大儒赞为少年英才,天赋卓绝,大名为李谨的皇长子,心里一直都有一个硬伤。 他的小名,狗剩。 按说这样充满了乡土气息的小名,实在不该出现在尊贵的,作为储君的第一人选的嫡出皇长子身上,但无奈他的父皇心意已决,乘着中宫还在昏睡,直接就敲定了皇长子的小名。 皇长子的生母,被称颂于众臣工之间的中宫自然不会同意这般小名,但今上手握圣旨,只给了两个选择。 ——狗剩是大名,还是小名? 后世传言中脾气相当阴晴不定,偏偏还相当有手腕和魄力的靖武帝看了眼在乳母怀里呼呼大睡,长得丑陋不堪,形同猴子的皇长子,勾了嘴唇表示自己没有将狗剩当成计入族谱且要昭告天下的大名已是仁至义尽。 对抢了他的人十个月且将在之后位列竞争对手第一名的混蛋,哪里还需要什么仁义。 靖武帝背过身朝着第一次睁开眼看世界的皇长子笑了一下,若不是那些庸医的药失效了,这个混蛋怎么可能会趁机而入! 连世界都看不清的皇长子感觉到了周围的深深恶意,扯了嗓子嚎啕大哭,在被放入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中时,感觉到周围的恶意更加强烈了…… 被莫名的恶意包围着的皇长子根正苗红地长大了,突然在某天就意识到了自己小名中存在着的深深恶意,于是,三头身的皇长子跑去问了为他取名的父皇。 “父皇父皇,为什么我的小名叫狗剩?” 坐在龙案后的靖武帝放了笔看了眼他,嘴角笑意森然,“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和你很配?” 皇长子恍然大悟地喔了声,漂亮的小嘴张成圆润的小圆,肉呼呼的漂亮小脸上凤眼眨巴了又眨巴,“狗剩和我很配,就像父皇和母后很配一般吗?” 被代入成“狗剩”的靖武帝,“……” 他思索了下打死这个小混蛋需要多少拳以及打死他会有什么后果,最后目光在他长得和中宫一模一样的鼻子和小嘴间游荡了下,艰难地找回了仅剩的理智,“脑子没长全的人不要问这么多。” 皇长子又喔了声,皱着眉有些苦恼,“可是大儒说要不耻下问啊。” 被“脑子没长全”的皇长子“下问”了的靖武帝,“……” 他的手指飞快地动了动,隐忍地看着只超过了桌案一点点,正艰难地巴着桌案露出小脑瓜的皇长子,“你今天没事了吗?不要在这里打扰朕。” 朕会忍不住打死你的! 皇长子乖巧地又一次喔了声,小小的一只正儿八经却又艰难地行了礼,快要挪到殿门口时才想起一个大事,哼次哼次地跑回来再次趴在了桌案上。 “父皇父皇,刚才忘了告诉你,张太医拜托我告诉你说母后又怀孕了,我要有弟弟和妹妹了。”他扒拉了一下自己小小软软的手指,艰难地竖起了两个,“是两个弟弟妹妹。” 即将再次迎来“狗剩”X2的靖武帝,“……”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出去了,不小心就晚了,抱歉~~~~ 没错,皇长子的属性就是根正苗红天然黑,专业坑爹一百年。。。。 兄长大人,“这种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感觉。。。。。” 再强调一遍,静好的身体是虚拟的,所以两人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哦~~~~ 谢谢斯栖的两颗雷,还有顾熙夕和纱窗的地雷,么么哒~~~~   ☆、第67章 高干子弟(9) 温淅朝从警局出来时整张脸都有些阴沉,他沉默地在车边站了一瞬,突然就发狠踢了一脚车轮,跟在他身后的温蕲一个哆嗦,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结果差点踩到了身后的人,认出来人后赶紧打了个招呼,“关所长。” 过来的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正好就是那天在温淅朝的办公室里提议说要先保住证据的人,他看向站在车边明显是在压抑着什么怒气的人,迟疑了下转身走了回去,一边就掏了手机拨通了电话。 高樱在半个小时之后赶了过来,她急匆匆地推开了关所长办公室的门,出口第一句话便是,“温淅朝他从戚烽哪里知道了什么?” 关所长抬头看她,一瞬间觉得这个自己看着长大,一直当成女儿疼的人格外的陌生,“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说绑架裴静的人是你找的,没绑到之后也是你怂恿他打电话的,而且那时听得含糊的那个女声就是你。”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神情中满是失望,“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在调查戚烽的事,让我一定要把戚烽的罪定下来,背地里就改了主意帮着他吗?我们在查他的事也是你透露出去的?” 高樱平复了情绪,拉了下因为她一连串的大动作而有些凌乱的衣服,眼中满是决绝,“关叔,之后的事情你就别管了,该怎么做,我自己有分寸,温淅朝要是查起来,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可惜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温淅朝开了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串的人,看着房间内神色大变的两人,最后将视线停在了高樱身上,“我之前一直在想你为什么单单就针对我,昨天怀疑你之后就查了一下你的来历。” 他停顿了下,看着竭力保持着镇定的高樱和别开了头的关所长,突然就觉得有几分可笑,“你是英常的女儿,不,确切的说,是他的私生女,而关所长会帮你,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吧?” 兜兜绕绕一个圈,上一辈的爱恨纠葛,不知不觉间就影响了下一辈。 他彻底把事情说开,高樱反而有些歇斯底里,她快走了几步冲向温淅朝,却被快步上前的温蕲死死地扼住了动作,艳丽的面容都有些扭曲,“我是英常的私生女又如何?如果不是温崮,不是他设个圈套让爸爸钻了进去,他本来是打算娶我妈了,那样我妈也不会自杀了,她是被温崮害死的!” 她接连着把话反反复复地说了几遍,绝望的神情趁着突然灰败下来的脸色,显得可怜又可悲。温淅朝看了眼她,偏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局长,“事情怎么处理,您心里应该有数了吧?” 在关所长给高樱打电话时,温蕲就跟了上去,听清了他们说话的内容,乘着关所长不在时就在他的办公室里装了监听器,一行人在另外的房间将刚才两人的话听了清楚,再加上之前戚烽的口供,高樱的罪行还颇有些繁多。 局长忙着点头,关所长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这次多少也牵扯了进去,他更应该表好态,免得再牵连了自己。 温淅朝带着温蕲出了那个颇为沉闷的房间,上车后拿着手机踌躇了一会要不要给静好打电话,一抬眼就转上了后视镜中温蕲欲言又止的神情。 “有什么话就说。” 得了准许,温蕲倒豆子般就将事情问了出来,当年英常的事情闹得很大,加之又是温崮参与判决的,他到底还有些印象,英常的形象在那之后一落千丈,前后对比得完全像是两个人,“……但我觉得应该不会是温伯父判错了。” 可高樱显然就是断定了那是桩错案。 “当时闹得那么大,你觉得是想错就能错的吗?”温淅朝的目光还盯在手机上,犹豫着到底是不是该给静好打个电话,之前秘书和他说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静好那日不高兴的缘由就是高樱。 亏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将旁边的花草都清除干净了。 没想到却留了个最毒的。 手机屏幕在他手里又亮起黯淡了一次,他叹了口气,直接将手机收到了衣兜里,指挥开着车的温蕲,“找一下附近哪里有花店。” . 而当温淅朝拿着一大捧杂乱得有些晃眼的花回到家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坐在沙发上的混血男人,浅棕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梁,还搭配着大长腿,颇有另类感觉的帅气。 两个隔着好几步的距离对视了一眼,颇有像是大草原上不小心狭路相逢了的两头雄狮,电光火石间对彼此的身份已是心知肚明。 温市长随手将花放在了一侧的茶几上,注意到来人面前没有茶杯还顺手倒了一杯过去,做足了主人的做派,大方又得体,“请问你是?”他左右环顾了一圈,笑得客套又疏离,“阿静怎么没有在这里招待你?” 只要客人才需要招待,朋友间自然又是随意不少。 混血帅哥也对他回了一个笑,其中敌意满满,“我是杰森,是三个月前刚和静认识的,我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都觉得彼此是知己。” 杰森汉语说得相当不错,成语一个接着一个的用,“静她刚才不小心弄脏了衣服,去里面换衣服了。” 温淅朝点了点头,正准备起身去看下,坐着的人就又开了口,“我知道你,你是静的协议丈夫,你们之间根本不是真的夫妻关系,”杰森自动忽略了他的脸色,直接就下了战书,“我对她一见钟情,这次特意申请调到中国来工作就是为了追她。” 意识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静好时涌起的担忧真正实现,温淅朝的脸色瞬间就有些难看,他真准备说话,余光就瞥见了换好衣服走出来的静好。 在该工作的时间看见他,静好难免就有些讶异,看见坐在一边的杰森之后,嘴边的疑问就转了一个弯,走到温淅朝身边握了他的手,朝他露出了个笑脸,全然便是看见心上人时的神情,“你现在回来,是猜到了我做了布丁吗?” 温淅朝看了眼她再看了眼脸色有些难看的杰森,默契地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弯腰拿了放在茶几上的硕大的花束递到了她手里。 “昨晚不是你抱怨我从来没有送花给你吗?今天特地一次性补上。”他低下头光明正大又无限温柔地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柔情万千,“挑一下你喜欢哪种,以后每天送你。” 静好看了眼抱着的硕大花束上丰富的品种和晃眼的花色,竭力维持住有些抽动的眼角,抱着花放到了一旁,“我以为你是知道我也有东西送给你,才买花来当回礼的。” 她转去更衣间里拿了个纸袋,从里面掏出一件风衣来递给温淅朝,“上次逛街时给你买的,之前缺了这个型号,今天才去拿回来,你穿着试试。” 他们两个默契地秀着恩爱,被彻底遗忘在一旁的杰森神情落寞又伤悲,直接就站了起来,一把扯过静好,勉力扯开了一个笑脸,“静,我决定接受你之前的提议,你陪我下去好吗?我想再和你说几句话。” 静好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转头看了眼温淅朝,带着杰森去按了电梯。 温淅朝盯着客厅里的钟等了十几分钟才将人等回来,听见电梯的声响后,立即就低了头,看着不知从哪拿来的公文看得全神贯注。 静好先去厨房里给他端了布丁,坐在一侧看着还板着脸的人,没忍住嘴角的笑意,“温市长不会是吃醋了吧?” “吃一个连我们为什么会结婚都知道的人的醋吗?”温淅朝的视线在公文上没移开分毫,连神情也是刻板的严肃,“那的确是该吃醋的。” 静好颇有些无奈,他们婚姻的原因是之前裴静不小心和杰森说漏了嘴的,她也是今天去取那件缺货的时候偶然遇上了杰森,聊了几句后被他突然而来的告白惊得失手把咖啡泼到了身上,劝了一路他还是有些听不进去,正好就遇见了温淅朝回来。 “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他之前说的我的提议就是不把工作调到中国来,唔,”静好迟疑了下,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他刚才下去时还祝福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她看了眼眼神已经有些游移了的温市长,毫不吝啬地就放了大招,“说起来还是你比较帅,所以你不用吃他的醋。” 温淅朝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叠了手里的公文收好,相当公正地给了评价,“这才是一句大实话。” 静好,“……” 他真的越来越自恋了。 她看了眼被放在茶几上的花束,里面包着的花种少说也有数十种,杂乱无章地放在一起,显得原本娇艳欲滴的花朵都有些艳俗。 看着就不像是温市长该有的品味。 而且…… 她看了眼心满意足端了布丁吃的温淅朝,严肃了神情以牙还牙,“不过,为什么突然送我花?你今天做错了什么事吗?” 温淅朝手上一抖,原本就在滑动的嫩黄色布丁“啪嗒”一声掉在了沙发上。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之前说的情敌没说只指一个哦~~~~ 话说静好对待杰森虽然狠了点,但我觉得是对的,完全没有可能的时候,就应该断得干脆,而不是仍由着他暧昧。。。。话说,两个人好像都很自觉地解决了对方的情敌。。。。 谢谢斯栖的地雷和凌姑娘火箭炮,么么哒~~~~ 咳咳,我要控诉你们,你们又不理作者君了,昨天问你们觉得静好怎么样,居然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我的玻璃心碎了~~~~~   ☆、第68章 高干子弟(完) 温淅朝看了眼掉在沙发上还在颤抖着的布丁,淡定地抽了张纸巾捡了扔进垃圾桶,一本正经的神色都未曾变上分毫,四两拨千斤地反问,“我难道还会做错事吗?” 他坦荡荡地和静好对视了一眼,神情镇定,毫不心虚。 静好点了点头,“看来是真的做错了,”她看着动作再次一滞的温淅朝,“要是真没事,你用的一定是陈述句。” 温淅朝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就露出了几分笑意,伸手摸向她的头,轻轻地在上面揉搓了两下,“还真是什么都隐瞒不了你。”他停顿了下,把高樱的事情简略地说了出来,看着静好沉寂下来的脸色,伸手就在她脸上捏了两下,祭出了自己觉得最有用的夸人**。 “不过她显然没有你聪明也没有你漂亮,转来转去就只想出了这种办法,”他看了眼静好没有回转的脸色,又添了一句,“而且我也只喜欢你。” 静好抬头瞪了眼他,毫不留情地就拆穿了他的用意,“这招对我不管用。” 她优雅地抚了抚长裙上的褶皱,浑身的气势就像是回到了他们还未彼此熟识时的那般,连语调都带上了原先的清冷,“我今天心情不好,温市长还是自己解决一下晚饭吧。” 她倒不是真的要和他为了这种已经解决了的事情生气,只是处于温淅朝的位置上,以他的外貌身家背景和前途,以后别有心思的人地接近他的人不在少数,她并不能每时每刻都呆在他身边,如果这次就这样轻轻放下,他心里没了顾忌,下次会不会再中招就难说了。 小惩大诫,就要先摆好态度。 温淅朝早猜到她会生气,但看着她真的完全把他扔在原地就走回了房间,心里多少还有些郁闷,转回头来又看见了摆在茶几上的花束,以及放在一边一口也没被喝过的茶杯,自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和刚才出现了的信誓旦旦的情敌。 外患还未平,内忧却又起。 他坐在沙发上思索了两分钟,直接就拨通了温蕲的电话。 . 温淅朝出去的时候静好倒是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不打算旷工回去上班了,结果没三小时后,就被人半拖半拉地扛回来了。 她听见动静,走到电梯边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温淅朝和一旁不知为何冷汗直冒的温蕲,伸手就先摸了下温淅朝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的脸,“这是这么了?” 温蕲抽了口气,艰难地挪动着把人搬到了卧室,视线在静好身上瞥了一眼又飞快地掠开,“说是……说是惹得嫂子你不高兴了,不知道要怎么哄,就拉了我去喝酒,然后一直灌一直灌,就把自己灌成了这样。” 被放在床上的温淅朝睁了眼看了一圈周围,醉酒的眼睛愈发的璀璨,像是倒映着漫天星光的山间溪涧,他缓慢地动了动头,终于迷迷糊糊地找到了静好所在的位置,猝然间伸手一把拽住了静好的手,力道之大差点没把她直接拽趴到他身上。 握了手他也就安了心,接着闭了眼。 温蕲把手别到了身后,三大五粗的铁血汉子在此时相当的局促,连说话都有些磕巴,他不仔细回忆着温淅朝交代的内容,越说就越尴尬,但瞥见醉倒在床,付出代价更为明显的温淅朝,咬了咬牙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其实,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温市长他这样对一个人,他,他之前对别的人都是爱理不理的,但对嫂子就很不一样,所以,所以,他应该是真的喜欢你,嫂子也就不要再和他生气了,他保证以后都再也不犯同样的错误了。” 说完还附送了一个尴尬扭曲到不行的笑脸。 静好看了眼床上醉得毫无意识的人,也真是亏了他能想出这种办法来。 她抬头看了眼僵硬地扯着笑脸的温蕲,“今天辛苦你送他回来,他要说的话我已经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温蕲一听就立即点头,还没眨眼就跑没了人影。 静好低头看床上难受得一直在皱着眉头的温淅朝,伸手就在他脸上拧了一下,“我就是扔着你不管也是你自己活该。” 话是这么说,她到底也没扔着他不管,挣开了他的手去卫生间里拧了温热的毛巾,回来时看到原本醉得和摊烂泥般的温淅朝已经坐在了床上,一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眸在她出现时就快速地盯出了她,露出了灿烂的笑意。 倒映着星光的溪涧弯成了颇为圆润的月牙。 脸侧还露出了浅浅的一个酒窝。 褪了平日里的严肃又添了几分纯粹的笑意,温淅朝本来就宛如雕刻的五官更是帅气得有些逼人,尤其是那双漂亮得有如星空的眸子,帅气之余又添了些让人移不开眼的蛊惑。 静好上去就把手里温热的毛巾按了下去,揉搓时才放缓了些力道,拿下时却看见了一张颇有些委屈的脸,雾蒙蒙的眸子看着她,颇有几分控诉的意味。 “我长得不好看吗?你不看我还把我的脸给捂了。” 他看着静好,伸出的手指缓慢地在她脸上一一拂过,微凉的指尖眷恋着她的肌肤,连多一分的力道都未曾施加,“我觉得你很好看,就喜欢一直看着,看一辈子也不会觉得不好看,而且看见你就会心情很好,什么不开心的都忘记了。” 静好换了下毛巾,握了他的手细细地擦着,“你这是在和我说,长得好看就可以原谅一切吗?” 温淅朝脸上的笑消退干净,连带着被酒精侵蚀了的大脑,整个人看着都有些茫然,隔着热毛巾的手还是锲而不舍地想要握住她的手,“不可以吗?是我长得好不够‘原谅一切’的好看?” 静好,“……” 他到底还要一直在好不好看这个问题上纠结多久? 她低了头在还有话要说的温市长唇上轻轻地亲了一口,完美地堵住了他还未出口的话,也让不甚清醒的人瞬间就忘了自己本来打算要说什么,连一直作乱的手都停滞了动作。 静好把热毛巾收拾好,又去泡了杯蜂蜜水递给还坐在床上的人,看着他乖乖地喝完之后又乖巧地躺回到了被窝里。 她低了头奖励性地在他额上亲了一口,笑意盎然,“虽然说你长得的确可以让人原谅你,但下次要是再接着犯这样的错,那就不是喝醉酒卖个萌还找人来给你说好话可以解决的了。” 温淅朝竭力撑着眼皮,听她说完后就摇了摇头,“下次不会再错了。” 静好点头,“那就好。” . 次日,坚守着司机岗位的温蕲纠结了又纠结,到底没忍住,瞥了眼坐在后座上的人,纠结着开了口,“昨天你们和好了吗?” 他总觉得嫂子已经识破了他们之间的诡计了! 温淅朝揉按着宿醉后又被工作得愈发生疼的眉心,他昨天的确是完全把自己灌醉了,但在那之后的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是记得的,他伸手摸了下眉心又滑过嘴唇,上面似乎都还停留着那种熟悉的触感。 “自然是和好了,”他看了眼温蕲,语气就有些嫌弃,“不过就是让你背几句好话,你真是能背得磕磕巴巴,丢脸都丢尽了。” 温蕲悻悻地别过视线,他从初中起语文就在及格线上徘徊的好吧。 温淅朝倒也没在和他多计较这个问题,直接就指了路,“再开去昨天的那个花店。” 而当他捧着一束洁白的玫瑰回家时,转了一大圈却仍旧未看见人影,忍着心下突突冒起的不良预感,拿了手机就给静好拨了电话。 那边倒是接起的很是及时,却是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焦急,“你在哪里?” . 静好挂了电话看着眼前的高樱,她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像是在看着一个天大的笑话,“你难道真以为温淅朝是爱你的吗?你们不过是逢场作戏,你我都心知肚明,不用再显摆出来恶心人。” 她笑得讥讽,“不过是占了门当户对的便宜,还在这里装成是天作之合。” 静好丝毫没被她激怒,倒是露出了几分笑意,“高樱,我记得你想接近他是为了报仇的吧?为什么现在的语气不像是报仇未成的遗憾,倒像是喜欢的人被抢走了的嫉妒?” 高樱的脸色刹那间一白,“嫉妒?我嫉妒什么?他温淅朝的感情有多脏,我要是拥有了才觉得是玷污……”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静好猝然打断了她的话。 “你报仇不去找温崮,却去找温淅朝,说到底还是心虚吧?”静好盯着她,锐利的目光像是剥开了她的伪装看到了她最想要掩藏住的东西,“你要是真觉得你父亲是冤枉的,觉得你母亲和你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你坚持的也是值得的,大可去找你父亲清白的证据来和温崮对峙,而不是拿他的儿子出气,想欺骗了别人的感情还觉得别人肮脏得罪有应得。” 静好拿了放在一侧的厚厚文件袋推给她,“我今天会答应来看你,只是想顺便给你带这些,”她看着被隔在玻璃的另一侧连手指都悬在那个文件袋上颤抖着的高樱,“真相就在里面,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看。” 她站起身拿起放在一边的衣服,最后看了眼高樱,“你不看应该也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人的感情不是用来欺骗和报复的,玷污了它的人,是你。” 高樱一动不动,对她的话完全没了反应。 静好出了门,正抬头看了眼路边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一辆车就停在了她的面前,温淅朝从车上下来,身上的风衣被秋风扬起,鼓起个大大的怀抱,映照着他身后的落日晚霞,美得像是一副油画。 他越走越近,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怀抱温暖又包容,让人眷恋。   ☆、第69章 高干子弟 和静好的感情渐入佳境之后,温市长看着床上多出来的那床被子就愈发的不顺眼,两个已婚男女躺在床上,窗外良辰夜正好,衾寒床凉可相拥,实在是某种活动不可多得的好时机。 可惜—— 他转头看了眼躺在一臂之外裹着被子睡得香甜的人,怨念的目光自然就停在了两床被割开来形成两个小宇宙的被子之上,恨不得用眼神开发出某种异能,盯着就把其中一床被子就盯没了。 两个人一床被子,就算不能那啥,抱着人在怀里也是好的呀。 他深夜难眠,睁着眼就开始思索着去掉床上一床被子的妙计。 蹬掉自己的,然后假装被冻得钻到她的杯子里去?不行,好歹也已经睡了这么多天,他一贯的睡相都好到无可指摘,又怎么会不幼稚地就蹬掉了被子,一看就知道是别有居心。 一向光风霁月,稳稳地站在道德君子的榜单上温市长自然不会让自己成为心思叵测的小人,果断地就抛弃了脑海中的想法,接着再继续想。 不能蹬掉自己的,那就干脆扒掉她的? 他转头看了眼静好整齐的被角和她安睡着的模样,再次就否决了脑海中的想法,她的睡相也很好,而且睡前都会把被角细细地压好,根本不会蹬掉被子,而且现在气温这么低,冻没十分钟就得冻感冒了。 两床被子的去除方法都被打上了大叉,温市长怨念地转了个身,忿忿不平,好睡相,好睡相有什么用,他现在巴不得自己睡着了能上演全武汉,蹬腿抖胳膊得就把身上盖着的杯子给踹了。 也许是心中的怨念太过深刻,温市长纠结了半夜才睡着,一醒来却发现被子被自己踹到了肚子上方一点的位置,穿着睡衣的上半身就直接暴露在了冰凉的空气里,冻得都有些麻木了。 他居然这样都没被冻醒? 被冻得有些鼻塞的温市长揉着可怜的鼻子从卧室里出来,转了一圈却没看见静好的人,走到门边才发现上面贴了一张便利贴,看着凌乱的字迹就知道人走得相当的匆忙。 ——案子有了进展,我过去看看,你自己解决一下早饭。 静好三天前结束了休假,一回去就被安排了个大案子,最近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倒头就能沉入梦乡,连温市长的伙食都被懈怠了不少。 温市长站在原地皱了皱眉,捏着纸条踱步回了卧室,握着手机就搜索了静好他们律所的信息,转了几页觉得有些无聊,正要点击着退出,手上一动就点开了一个相册,刷新出来的正好就是静好在法庭上的照片。 拍的是之前静好刚结束的那个案子的终审,穿着正装的人看着比平时还要凌厉冷冽上几分,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还有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温市长滑动手指往后翻了几张,拍的都是静好,有的是低头在伏案工作,长长的眼睫垂落下来,像是蹁跹落入人间的飞鸟,手边的窗户旁阳光跳跃,静态的画面却像是一场难得的热闹庆典。 往后翻还有她突然间转头看来的,目光中还残留着一丝迷惘,有的则是主持着什么会议,正偏了头和旁边的人说话,还有一张是站在咖啡机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低头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温柔了整个画面。 温市长相当有耐心地从头翻到了尾,最后一张跳出的却是几个放大了的字:这是我们律所姿色第二的裴律师,如果她知道我拿了偷拍她的照片来诱惑你们来工作或者是咨询,她一定会把我告到倾家荡产的︿( ̄︶ ̄)︿ 的确是该倾家荡产。 温市长一边点头,一边就快速动作着将几张照片都下载收藏在文件夹里,暗自决定了之后家里也要常备一个相机准备好随时偷拍。 关于她的一切,毕竟都值得珍藏。 . 静好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和证人死磕了两天才好不容易得到了关键的证据,告了一段落空下来,结果刚回家就发现温市长倚在沙发上,脸色有些诡异的酡红,看着就是有气无力的模样。 连听见动静都只是眯着眼看了下她的方向。 静好放了手里的东西就赶紧走了过去,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只是有些微微的发热,烧得也不太严重。 她蹲在沙发前,看着有些蔫吧的温市长,不自觉就有些心疼,温柔了语调问他,“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嗓子疼还是鼻塞?头很疼吗?” 她一连串的提问显然让温市长心情好了不少,伸手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到沙发上,语调虽有些沙哑,却也不是看上去那般的有气无力,“没事,只是冻到了有点感冒,温度也只是偏高了一点。” 本来冻一冻,照他的体格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最近的事情也有些多,原本规律的饮食被打乱,再加之晚上休息不好,心绪难平,自然也就扩大了身体的不适,症状就比平时明显了不少。 静好看着他交杂着苍白和酡红的脸色,推了推又要闭上眼睛的人,“不要在这里睡觉,去床上。” 她牵着温市长走到了床边,转去帮他拿了睡衣却看见他还在慢吞吞地解着衣扣,深秋的凉风一点点从窗户中渗透进来,他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动作慢得像是被特意放慢了多倍的镜头。 静好扒掉他的手帮他换了睡衣,伸向裤子时到底还有些下不去手,将他的手放回到皮带上,“自己换了裤子,进被窝睡觉。” 她出去转了一圈,在电饭锅里煮了粥,再进来时温市长已经安静地躺在了被窝里,身上的被子好好地盖着,呼吸绵长。 只是还是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静好看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不对之处,温市长盖着的那床湛蓝色的被子,貌似是她一直盖着的那床吧? 她看了眼半个脸都埋进了被子里的人,过去将被子拉下来一些,又把放在一边的另一床他自己的被子也盖了上去,秋天的被子还有些单薄,她一直想着换成冬天的,只是最近一直没有太阳可以晒一晒,工作又忙,也就被一拖再拖了。 说不定还就是被薄被子冻病的。 她低头刮了刮温市长睡得愈发红了的脸,在他干涩得又有些起皮了的嘴唇上亲了亲,转身就去拿了棉花沾着温水帮他润湿着嘴唇。 . 温市长再被叫醒时就看见了坐在床边搅着一小碗热气腾腾的东西的静好,她放了碗双手环到他背后给他垫了枕头,收回时就又探了下他的额头,之前微微烫手的感觉消退了,倒是带着些微的汗意。 “看来睡了一觉就好了不少?” 温市长接了她递来的碗,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透了,知道自己这一觉睡的时间应该不算短,连之前有些昏沉沉的头都舒服了不少,只残留着一点点的鼻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低头舀了一勺白粥,正好就看见了盖着的那床眼熟的被子,深蓝色的下面就是湛蓝色,两种颜色叠加在一起,看着还有些和谐。 他把嘴里温热的粥吞了下去,正打算抬头和静好说话,手下就突然颤了一颤,连带着整口碗都直接倒扣在了他自己的被子上,黏稠的白粥沾了一大片。 静好收拾好狼藉的场面,又端了一碗粥递过去,伸到一半就停了手,端回来自己端着,舀了勺递到他嘴边,“还是我来喂吧。” 被夫人端着喂粥,温市长竭力表现出了该有的羞愧,抬了抬手试图拿回粥碗,“我刚才只是手滑了。” 手滑不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静好看了眼他只抬了没十厘米的手,又舀了一口吹了几下凑到了他嘴边,“正好我也想着把柜子里的厚被子拿出来,你手一滑,刚好让我免了躲懒。” 温市长吞咽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了她,犹豫了又犹豫,到底还是开了口,“冬天的被子也有两床吗?” 静好呆了呆,立刻就想起了他刚才的“手滑”,再看了眼他的神色,虽然其中也并无几分变动,但莫名就让她理解到了他的意思。 “冬天也要盖两床被子?”她反问了一句,看着眼中又亮起亮闪闪的光芒的温市长,“冬天定的被子都是加大了的,而且也挺厚,盖一床应该也不冷。” 温市长点头表示完全赞同,直接盖棺定论,“那就盖一床。” . 说是盖一床厚被子,但是冬被毕竟都还没晒过,拿出来还是隐隐有些味道,当晚两人盖的还是静好的那一床略薄的被子,温市长理直气壮地就将人抱到了怀里,“晚上睡着会冷,小心不要着凉。” 静好在他怀里仰了头看他,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感冒的人是你,我倒是该离你远点免得被传染。” 她看着就要开口辩驳的温市长,凑过去对着他的唇就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反应过来的人立即就收拢了手臂,一手扣在她的后脑上,加深了攻势。 最后还是温市长松了手,低哑着嗓音克制地在她额上温柔一吻,带着再清晰明确不过的情意。 “我爱你。”   ☆、第70章 ABO世界(1) 在银河之际,位于卡特列帝国的主星之上,繁华高贵的帝都作为帝国最核心的存在,向来只属于那些站在顶端上俯视着众人的贵族,但在帝国十年前的最新一次动荡之后,力量代替了阶级,成为最新的高贵与否的标准。 有着强大的精神力的军士们在几十年往来不休的征战中迅速崛起,成为了卡特列帝国的核心力量,一位精神力为3s的alpha将领,就足够让原先贵族中傲慢不已的家主们低头颔首行礼。 凤家作为原来的三大贵族之首,近年内在帝都的地位一落千丈,若不是还有个长子在军中担任着一定的军阶,想是早就会从顶端跌落,像是另外两家一般,连在帝都中传承已久的古老城堡都不能保住,被驱逐于主星之外。 而此时,凤家华丽宏伟的建筑之内,一大群家养奴仆正在不断往来,将手里端着的各式杯盘端入餐厅,神色肃穆而紧张,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与尊荣。 站在一侧监督着的女管家呵斥着笨手笨脚的家仆,语调中带着尖酸刻薄,又夹杂着得意,“手脚还不给我麻利些,你们要准备的可是迎接帝国炙手可热的顾元帅的接风宴,这要不是在凤家,要不是有凤家大少爷的功劳,以你们的身份,又怎么可能见得到如此尊贵的人!” 她指手画脚了一番,转过头来正好看见了从走廊中转出来的一个人,窗外渗进来的阳光撒在他俊秀的脸上,宛若天神细细勾勒而成的五官在俊秀之余又带了一丝介于男女之间的美,望之便让人起了喜爱之情。 女管家薇玛立即就迎了上前,挂着谄媚不过的笑脸,“三少爷,您怎么来了餐厅?这里面还乱着呢,您要是想要什么,我直接给您做好了送过去?” 她的话才刚问完,正好站在走廊的阴影处的少年就抬起了头,一双金灿灿的眼眸在阴暗处愈发地显眼,也更衬得少年原本俊秀的脸上更多了些妖异之色。 凤熠抬头看了眼愣住了女管家,声音低哑得像是残破的铁丝网被人拿着一根铁丝再次滑过,带着机械一般的凉意,单调又刺耳,“三少爷想吃什么我可不知道,你可以把你脸上恶心的笑收敛起来了。” 他说完话就绕过挡着路的女管家,明明是宽阔的走廊,两人之间还隔了一整个飞行器的距离,鄙夷和厌恶可见一斑。 被扔在原地的女管家脸白了又红,最后彻底一片漆黑。 不过是一个被家主完全忽视抛弃了的人,居然也敢将少爷的谱摆得足足的,白长了和三少爷一般的脸,却是个最普通无用的beta。 卡特列帝国中的所有公民,都按照abo的属性划分出了三个等级,战斗值最高的alpha是当之无愧的领袖者,便是之前贵族制中的各大贵族,想当任家主也就必须是alpha,而在十年前的动荡中,也是alpha中的一部分最先觉醒了精神力异能,挽救卡特列帝国于灭亡的危难之中。 而omega则是三类中唯一具有较强生殖能力的,可惜他们无论男女,一般都柔弱而秀美,数量也是三类中最少的,所以一贯也是帝国的主要保护对象,之前贵族制时,非贵族的alpha都要等到贵族选完之后,才能去帝国的登记中心申请与omage的基因配对。 作为三类中最为普通,数量也最为庞大的beta,他们不但没有omega的生殖能力和alpha强悍的战斗力,甚至就连与上两者的结合,最后诞生出来的也只会是beta,对卡特列帝国为数不多的omega和alpha资源来说,这简直就是基因的浪费。 所以虽帝国的法律未明文禁止beta与其他两类通婚,但正常的alpha和omega都不会选择与beta签订基因承诺。 因为那是浪费,也是对自己的侮辱。 . 凤熠从飞行器上跳下来,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向机甲模拟的教室,一边就在脑海里回忆起之前卡麦泷导师教习的东西,闭眼回忆了一会,就听见旁边传来的聒噪的说话声。 “看,这个就是凤熠,那个alpha和omega生出来的怪胎beta……” “何止是怪胎啊,我听说他生下来时就是凤家从未有过的金眸,吓得凤家家主以为自己被人带了绿帽子,把这小子的基因链s都抽出来检验了一遍。” “基因链s都被抽出来了?那这小子也真是命大啊。” “命大有什么用,脸都被他丢光了,一个浪费了alpha和omega基因的beta,要是我就在他刚生出来的时候就掐死他……” “想掐死我你还得早两年生出来,”凤熠转了眼看着他,金色的眸子反射着灿烂的阳光,亮闪闪的耀眼,“当然,以你的出身,估计就算早了两年出生,也够不到凤家的一点门边。” 他们出生的时候,贵族制还有着最后的辉煌。在这所位于帝都的最边沿的学校中就读的学生,的确连凤家的门边都摸不着。 凤熠又看了眼站在另一边同样被气红了脸的几人,俊秀的脸上毫无笑意,“你们要是好奇基因链s抽出来是什么滋味的话,我不介意帮你们抽一抽。” 被他盯着的几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自觉就朝后面退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凤熠留了一个相当讥讽的冷笑后走远。 . 凤熠进了机甲模拟室,但不知是否是受到了心情的影响,他训练得比之前都要差了些,只是驾驶着l级的机甲十分钟就累得气喘吁吁,眼前都只觉一阵阵的发黑,站在一侧的卡麦泷导师立即就制止了他继续训练。 他进了一侧的淋浴室,自动感应的淋浴头感应到下发站着的人,直直地就喷出了温热的水,将他从头到脚,连带着还穿着的训练服都淋了个干净。 凤熠站着一动不动,摊开手掌再紧握,却发现自己连握手这般简单的动作都做得有些费力,刚才被超负荷使用了的手指酸软无力,举着时还在微微的发颤,上面还交杂着之前受的大大小小的伤痕,斑驳陆离。 他成不了大哥那般强壮的alpha,甚至都不如凤炘那般软弱的omega有用。 他就是一个废物,一个再如何努力,也只能是废物的废物。 当初为何他还要活下来,还不如直接被烧死了来得干净。 解脱了讨厌他的人,也解脱了他自己。 凤熠呆站在原地,滑落下来的水珠从他的眼睫、鼻端和下巴处扑簌簌地落下,砸在地上碎成一片,再也找寻不到一丝的踪迹。 …… “你听说了吗?顾元帅马上就要从战场上回来帝都了。” “顾元帅?就是那个顾静,有着4s级的精神力的顾元帅?她真的要回帝都了?!”说着话的声音愈发的激动,“顾元帅可是我的偶像,我要是能见她一面,就算现在被发配到赛罗迪斯去和虫族战斗我都认了!” “去赛罗迪斯纠缠虫族有什么用,顾元帅可是所有alpha崇敬的对象,听说不管是男女的omega,都眼巴巴地期盼着能和顾元帅见一面……不过话说回来,据说顾元帅还是个相当浪漫风流的人,她牵过手的omega,不说有上百,五十可是一定有的。” “风流浪漫算什么?我们顾元帅一路爬上来,从底层的流浪儿花费了这么多年变成帝国的元帅,谁又不能让她享享福了?” “当然可以,她要是不风流,我们可是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说着话的声音随着远去的脚步声一起淡去,凤熠站在淋浴喷头下又沉默了许久,金色的眼眸沉默黯淡得看不见一点的光亮,直到站着的脚都有些发麻,他到底还是伸手解下了身上全湿了的训练服,拿了另外的一套换上去。 时间还太早,他不想回去上课,也不想回到那个所谓的家,脚步一转就沿着一侧角落里的楼梯一阶阶地踏了上去。 楼顶的天台上吹拂着轻柔的风,他一路走到了边沿,站着俯瞰着下面的人群和风景,想了想正想踏上围墙,伸手就传来了清浅的一声称呼,慵懒得只有一个简单的字,尾调还在微微地上扬。 “喂。” 凤熠转过头去,一眼就看见了逆光坐在一侧凸起的高台上的人,银白色的军服突出了她凹凸有致的曲线,一头纯黑色的头发在微风中飘飘摇摇,明亮的眸子像是倒映着星辰,漂亮的红唇在嘴角处自然地上扬着,勾勒出再流畅不过的微笑弧度,粉黛未施的脸上交杂着美丽与英气。 他一时间就看呆了眼。 “喂,你刚刚是想跳下去吗?” 静好站起身走到呆愣着的少年身边,伸出手指挑了他的下巴,目光在他脸上流连,“啧,跳下去脸着地,可真是可惜了这张漂亮的小脸。” 【叮,目标人物已锁定,请再次确认人物信息】 【凤熠,原凤家家主二子,在二十四岁时觉醒了变态级的5s精神力,直接用意念控制机甲,以一人之力抗衡入侵的敌军,后任卡特列帝国指挥官,调和abo之间存在的矛盾,使卡特列帝国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先为alpha和omega所生的beta,受到周围人的轻视和讽刺,在与其双胎而生的omega弟弟的成年宴上自杀而亡,未觉醒精神力】 【任务内容:帮助其恰当地觉醒精神力】   ☆、第71章 ABO世界(2) 凤熠在她伸手过来的瞬间都忘了躲避,等到她的目光再次在他脸上逡巡,才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幼犬一般,反应过来便急急打开了她的手,快速地后退了好几步,险些就挨着防护栏跌了出去。 静好快速上前拉了他一把,险险地将人从边缘拉了回来,拉着他往里走了几步之后就松了手,自己就先后退了几步,表示毫无恶意。 “刚才早上看见的时候还是一只逮人就咬的小松狮,现在怎么就变成一只受到惊吓的吉娃娃了?” 凤熠也在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他看着有礼地松开了手的人,正想要表达下自己的感激之情,嘴边的话转了几圈没转出去,倒是彻底被她堵了回来。 “谁是吉娃娃?!” 他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人,浑身上下的刺再次就竖了起来,“你,”他的视线从静好身上扫过,看着她微微带了笑意的脸,之前张口即来的反击在这时却成了哑炮,最后只能支吾出了一句,“你才是吉娃娃,银白色的吉娃娃。” “唔,银白色的吉娃娃,”静好低头扫视了下自己的装扮,抬头看向站在几步外的人,“你不喜欢银白色吗?”她微微皱了眉头,倒像是帮他在苦恼,“但这是军部统一了的,用军阶定出来的颜色。” 银白色? 凤熠的视线直直地就落在了她的肩头,那上面用纯银色的细长金属丝描画出了一个漂亮而古老的花纹,盛放的秀锦花开了一朵又一朵,张扬又低调,缠绕在细细的枝条上,一路蔓延到胸前。 这样的花纹,这般的年纪…… 凤熠定了定神,将视线停留在了她脸上,“顾静。” “原来知道我的名字,”静好看着他,干脆就席地坐在了地上,一点都不在意衣服上沾上的灰尘,仰着头看他,“礼尚往来,你叫什么?” 她耐心地等了半刻钟,站着的凤熠才像是有些受不了一般,妥协着吐出了自己的名字,“凤熠,”他又念了一遍,强调着,“是‘熠熠生辉’的‘熠’。” 他不是凤炘,不想所有人都区分不开他和凤炘,再次相见时,永远都只会叫出凤炘的名字,像是他完全不存在一般。 “我知道,凤熠,‘熠熠生辉’的‘熠’。”静好拍了拍手边的地,示意他一起坐下来,手一动就从空间里拿出了几罐啤酒,在地上一溜地摆开,“互相知道名字也就算有点交情了,正好你心情不好,我也心情不好,我们就一起喝?” 凤熠明显还有些犹豫。 静好已经干脆地开了一罐酒,也不管他作何反应,直接就灌了一大口,“好不容易觉得战打得差不多,可以休息一下了,结果没想到之后的烦恼接接踵而来,这样的帝都,还真是让人敬而远之……” 她端着啤酒断断续续地说着,正要扔了手里的空罐再拿一个,原本站着的凤熠就坐到了她身边,开了罐子就灌了半罐,被呛得使劲地咳了几下,“我也想离开这里,去到没有一个人认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出身的地方,可惜我现在还走不了。” 卡特列帝国的户籍管理相当的严格,而且其中许多都是针对未成年人的,像他一般没有得到父母的允许承诺的未成年人,连离开帝都这个出生地都做不到。而凤家现在虽然不需要他,却也绝对不会让他出去成为更大的笑话。 “原来我们都不喜欢这里。”静好端着酒罐看他,伸手举到了他面前,“不为有共识而举杯庆祝一下吗?” 她举着简单的啤酒看着他,眼中还带着亮闪闪的光芒,随意地就这般坐在地上,对周围一切的粗鄙简陋视而不见,嘴角还带着再淡定不过的笑意,看着完全就不像是外人口中那个精神力强悍到让敌军望而生畏,风头正劲受万人追捧的alpha元帅。 凤熠呆呆地看着她。 顾静的身世他也听过不少,对这位完全依靠自己杀出一条康庄大道的元帅自然也就带着崇敬之情,但因为和传奇离得太远,所以除了仰望之外,他再无他想。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能如同朋友一般,就这般坐在一起,说着彼此之间隐秘而不能公之于众的情感。 就像是……并肩作战了多年的战友。 他呆愣了半晌,这样举起来手里的酒罐,轻轻地和她对碰了一下,“谢谢。” 静好自然知道他说的“谢谢”是何种意思,她也懒得说“我们本来就是兄弟”之类的虚化,她仰头大灌了一口,算是接了他的谢意。 凤熠盯着她看了会,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又像是没明白,其中还带着几分梦幻一般的不现实感。 静好转过头对着他缓缓扯开了一个笑脸,夹杂着她身上特有的那种英气,衬得那个笑脸愈发的明媚而可贵,她挑了挑眉,毫不吝啬笑意地对凤熠开口,“怎么?还要我说不用谢?” 凤熠被她激得打了个激灵,飞快地做贼心虚般的转开了头,拿着罐子猛灌了几口,被呛得脸上都浮出了一阵薄红。 他又看了眼静好,却见她自顾自地喝着酒,还顺手给他扔了罐新的。 两个人坐着将几罐酒都喝了个干净,静好扔了空罐站起身,看了眼另一边已经要开始落下的夕阳,转回身看向还坐着的凤熠,“光是喝酒太不爽了,一起去做点刺激的事?” 她说着就朝他伸了手,凤熠抬头看着她,心念一动就神差鬼使地将手递了过去,感觉到她手心里常年操控机甲而留下的茧子还忍不住就握紧了手。 安全又粗糙,让他多羡慕。   ☆、第72章 ABO世界(3) 静好带着人七弯八拐地去了地下室,径直就推开了报废的机甲的储藏室的门,里面堆着的机甲都是在训练中损毁到不能再用了的,断了胳膊又缺了腿。 凤熠跟在她身后绕了几圈,看着她从这只上掰下一部分,又从另一只上掰下一些,凑够了琐碎的零件,花了半个多小时就拼凑出了个完整的机甲,操控着它扭胳膊动腿地跳舞,灰尘都震出了满满一层,站在一边禁不住目瞪口呆。 静好开了操控室的门看着他,等了一会还没等到陷入震惊的人反应过来,干脆就直接操控着机甲将他拎了上来,稳稳地放在了自己旁边,动作一拉就跃了出去,还有闲情回过头来看刚回神的凤熠。 “你觉得很震惊?”她环视了一圈颇为简陋的操控室,摇了摇头有些不满,“这些机甲都是普通的训练性,连个最低级的光炮都没有。”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不断地加快了速度,透过机甲的观察系统能看见的景物都是一晃而过,就像是宇宙中的那些坠毁的行星,留下的都只是一瞬间的光芒。 凤熠看着她熟练地操控着机甲,再想到他现在乘坐着的机甲原先不过是一堆废弃的未来得及损毁的残破机甲,连再看向静好的目光都有些掩饰不住的崇拜和敬仰。 这才是顾静,那个神奇得近乎是传奇的顾静。 “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静好不断地提升着速度飞出卡特列帝国的主星,瞄准了漂浮在空中的巡卫们的值守换防的时间,直接擦着他们的身后就飞了出去,安静得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还有时间回过头来看向凤熠。 “不过你要是想学会这个,那必须就先了解各种机甲内部的结构,知道它们的构造是如何,每个零件之间的相互作用又是怎么产生的,”她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些笑意,“我之前刚学的时候,可是饿着肚子拆坏了上百架机甲才组出来的,因为弄得废弃的零件到处都是,还被那个看管的卫兵追着打。” 她提起之前的糗事的口气清淡得像是在说着主星上由气象所控制着的规律的天气,没有对失败与成功间的转换的感慨,也没有对当时一无所有的贫瘠的控诉,甚至连一丝丝的炫耀意味都不曾出现。 平淡得让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凤熠迟疑着想安慰她一下,却发现自己对这个从未做过的词汇相当的陌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不会是想安慰我吧?”静好撇头看着他,手一抬就把他拽了过来,握了控制方向的操纵杆塞到他手里,在他额上亲昵地弹了下后转着他的头移向了前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现在你还是看好前面吧,我们的命可就在你手里了。” 凤熠被她转着看向了前方,恍然间才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抵达了宇宙之中,前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星和太空垃圾,机甲要是直直地撞了上去,指不定就是一个支离破碎的下场。 他的念头还未转完,一颗硕大的行星正好就在他们眼前,飞速飞行着的机甲在下一秒就将撞上去。 手上的动作比他的大脑反应得更快一些,在他还未思索出个头绪之后,手上动作着就险险地避了开去。 只是气还未来得及松一口,躲在刚才那颗行星之后的一颗小行星就在突然间冒了出来,眨眼间就要撞了上去。 凤熠吓得完全忘了反应。 然后下一秒,整架机甲就稳稳地停在了原地,静好对上他诧异看来的眸子,转了转手上□□的一小串零件,“组装的时候顺手就装了一个紧急停止的装置,没想到还真好用。” 她拍了拍凤熠完全绷紧的手,“放松一下,我们接着继续。” 凤熠刚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手上控制着的操纵杆就被人推着动了动,机甲再次加速,掠过那颗潜伏着的小行星,接着就投入了宇宙的怀抱。 感觉到手上温热的控制被松开,凤熠立即就绷紧了神经,看着前方,深吸了气稳稳地控制着操纵杆。 只是每当他刚适应了当下紧绷着的飞行时,机甲的速度就被再次提升,神经又再次紧绷了几分,盯着前方再也不敢分神,甚至还要飞快地计算着角度,从两面的夹击中找到缝隙穿梭过去,时刻小心着大行星之后埋伏着的小行星。 等到一路有惊无险地飞过行星带,凤熠松开控制杆的手都还在微微发抖,后背汗湿了一大片,简直比一个人操控着机甲训练时还要更加疲惫上几分。 只是效果也颇为明显,他估计和计算的速度都增快了不少,准确性也大大提高,而且还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说不清晰,可却莫名地有些兴奋和激动。 静好操纵着机甲飞到了目的地,松了操纵杆握了凤熠的手,抽了旁边绑好在控制室两端的绳子准备将两人死死地绑在了一起,凤熠下意识就抗拒着和她之间的过近的距离,通红了耳朵努力地向后躲着。 “唔,不想绑着也行,那你准备好抱紧,”静好转头看向观察室之外,轻松着神色倒数,“三、二、一。” 她的话音才落,整架机甲就从高空中坠落,撕破空气的束缚,挣开云层的挽留,不断地在半空中加速又加速地下坠,带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火花。 凤熠立即就抱紧了身边的人,在随着下落的力道扑向地表时,毫不犹豫地转身将自己垫在了下方,死死地抱住怀里的人,将她还带着笑容的脸用力摁到了自己的怀里,连分散开来的发丝都护得妥帖。 “扑通”一声,机甲带着下落的巨大力道砸进了海里,溅起巨大的浪花之后,接着之前的势头就飞快地沉向海底。 力道消解。 静好从他的怀里挣出头来,带着呼吸的声息就凑到了凤熠耳边,眼角眉梢都还带着几分余韵,像是被春风吹起粼粼波光的湖面,“刺激吗?” 凤熠偏了偏头看她,金色的眼眸和她对视了一瞬之后就被感染上了丝丝的笑意,美好而温和,“很刺激。” 他从未如刚才一般一波连着一波的紧张,被绷到极致的神经在乍然间被松开,像积蓄了力量被压缩到极致后弹开的弹簧,刺激又放松,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和坦然,足够他再次回到满目疮痍的人生。 宇宙多大,得已窥及几分,天有多高,从上一落而下。 . 那架机甲到底是由报废的机甲组合而来的,急速飞行再加高空坠落之后也损坏得差不多了,静好勉强将它从海里飞出来,刚到报废机甲的回收处就见它碎成了凌乱的零件,吓得看守的卫兵回过头来就死死地盯着他们,看样子像是要冲过来,静好立即拽了凤熠,两个人飞奔到了街道上,撑着膝盖喘着气大笑。 笑都还未笑完,街道外乌泱泱地拥来一堆人,男女分开两边,将静好和凤熠团团围住,七手八脚地就在他们身上穿上了该星球的特色服饰。 静好身上五彩斑斓的硕大裙摆展开,一层承接着一层,层层叠叠地像是一副五彩的画卷,头上还带着银色的头饰,连她收拢着的长发都被放开,在身后编成了一股大辫子,上面还掺杂着各式的时节鲜花。 而凤熠也被穿上了同色系的男装,显眼的色彩衬着他白皙俊秀的脸和那双金灿灿的眼眸,带出了一股特有的韵味,独属于男性的英俊之中更有几分柔美。 换好了衣服的队伍散开,唱着歌谣就将两人推到了队伍中间,围着他们边唱边跳,吸引着周围特色建筑中的人都探出头来,跟着旋律鼓掌叫好,或者直接就跟着他们一起手舞足蹈起来。 一圈还未转完,中间就有一位老者站了出来,对着静好两人弯腰行了个礼,笑容颇为热情,“远方而来的客人,欢迎你们来到sg236星球参加我们的‘蜘蛛节’,作为今日的最后一对客人,请你们还与我们一起欢庆,印下代表幸福的真心之吻,让你们彼此间的情感永远不变。” 蜘蛛节? 还真心之吻? 凤熠看了眼身侧神情不明的静好,没从她的脸色上看出什么来,摆着手就想要拒绝,“……我们,”他又看了眼静好,耳尖红得都要滴血,“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老者笑得乐呵呵的,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周围围着的歌声也愈发的响,带着几分催促的意思。 凤熠神色中有些窘迫,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这些无限热情的人,之前呛人的气势荡然无存,倒有些像只可怜的被雨水浇了浑身竖着的毛的小狗。 静好迈步上前,出手快速地拽了他一把,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另一只手抬了他的下巴,众目睽睽之下就在他红润的嘴唇上亲了下去,温润的触感飞快地擦过他的唇,顷刻间就散尽。 静好松了手看向老者,嘴角的笑意未损分毫,“长老,不知您是否愿意给友好的客人提供一些帮助?”   ☆、第73章 ABO世界(4) 凤熠跳下飞行器,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又犹豫地回过头,看着还坐在上面的静好,双手在衣袖中收紧,问出了之前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的话,“你刚才亲我,是为了借飞行器回来?” 静好挑眉,靠在驾驶舱的旁边含着几分笑意看他,“你觉得是这个原因?”她干脆从飞行器上跳了下来,设置了回航的按钮,让它自己按着原路返回,回过身来伸手摸了下凤熠的头,手腕一翻就有几颗色彩斑斓的晶石出现在了手心。 “要借飞行器,这个也够了,用得着亲你去换?”她笑意盈盈,弯了眼角,直接干脆地告诉他答案,“亲你是因为你想护着我。” 机甲从天空中坠下时,他是真的密密实实地将她护在了怀里。 她感谢的是他的这份心意。 何况……当时他的神情,看着更像是想她亲而不好意思说。 “不管你现在是不是强者,会懂得护住身边人的人就当得起英雄。” 凤熠看着她,薄薄的唇瓣抖动了几下,金色的眼眸中闪现着波光,渐渐褪下的灰暗中还带着几分迷惘,“我真的能当英雄?” “当然。”静好伸手又在他头上摸了两下,“你刚才保护的可是整个卡特列帝国风头正劲的顾元帅,宣传出去可是能当大英雄了。” 凤熠被他的话逗得忍不住弯了嘴角,察觉到自己的笑意之后立即就收敛住,板了脸恶声恶气地顶了回去,“谁要用你来宣传,和你牵扯在一起我都觉得麻烦!” 话说完他又有些懊恼,想到面前的人不是之前那些会说着他的各种坏话的人,而是大名鼎鼎的元帅,何况今天还特意陪他经历了他之前从未体验过的刺激,他实在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话都已经说出了口…… 静好自然没错过他脸上懊恼的神情,在他脸上用力地拧了一下,“凤熠,好歹我们也算是朋友,你这样说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被她拧疼了的人捂住了脸颊,想瞪她却又按捺着收回,最后说出的字更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对不起。” 静好也不难为他,答了声就挥手和他告别,上了不知何时停留在一旁的银白色飞行器,“以后有机会再见。” 凤熠直到看着她彻底变得看不见才收回了视线,手刚伸进衣兜里就握见了一块晶石,金黄的色泽流淌在整块晶石上,握在手心里像是有生命力一般,脉脉地在流动着一般,像是很久之前曾经通用过的金子。 旁边还缀着一张纸条:献给那双金色的眼眸。 凤熠将晶石收拢在了手中,细细地用柔软的指腹摩挲着它的棱角,半响之后才带着不屑“哼”了声。 他朝着早上时停飞行器的地方走了几步,正好又遇上了之前议论着他的人,那几个人瞪着他下意识就挺直了胸膛,却又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摆出一副防备着的姿态。 凤熠就算是bata,还是个机甲操控能力近似于omega的beta,但他身后站着的凤家,他们这些没有军功的家族,到底还是惹不起的。 凤熠自然注意了他们的动作,他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摩挲着手里的石头径直从他们旁边走过。   ☆、第74章 ABO世界(5) 夕阳西沉,凤家这场盛大的宴会已经准备就绪,正等着将要上门的尊贵客人。凤家家主凤旭带着妻子的小儿站在一旁,翘首以盼了一会又回过头来,细细地叮嘱站在身后,羞涩又期待的凤炘。 “……等会顾元帅来了,你上去说话的时候可千万要热情些,要是能让她看上你就再好不过,对整个凤家都是依仗。” 凤炘咬着淡粉色的樱唇点头,脸上的红晕不断地加深扩大,与凤家一脉相承的浅褐色眸子里闪烁着点点的波光,与凤熠如出一辙的五官俊雅又秀气,比他还要白皙透彻上几分,还多了些omega特有的诱惑力,看着就万分地惹人怜爱。 他局促地拉了拉衣角,抬头看去的眼神里尽是期盼。 知道他可能在今天的晚宴上见到顾元帅,那些和他一起上课的omega没有一个不羡慕嫉妒的,若是真的被仰慕已久的人看上,那就真的是他的福气了…… 凤熠越走越近,听见了凤旭刚才说的话,再看见凤炘的眼神,心中莫名地就有些压抑和别扭,他握紧了袋中的晶石,低头和凤旭行礼,“父亲,我回来了。” 凤旭冷淡地“恩”了声,挥手就想让他退下,“今天有客要来,你回房间里呆着不要出来。” 他才说完话,一架湛蓝色的飞行器就降落在了正门前,离家已久的凤家长子凤烨从飞行器上下来,脸上的神情有些掩饰不住的惋惜,“顾元帅今日不过来了,说是之前有些累,想回去休息。” 才扬起嘴角的众人都掩饰不住地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但人家不想来,他们也毫无办法,凤旭挥退了同样候着的仆人,率先就先朝着书房走去。 凤烨偏头看了眼神情有些莫名的凤熠,心中的疑虑越发的大,上前一步就跟上了他,“你和顾元帅认识?”他故意停顿了下观察着凤熠的神情,“她刚才说不来赴宴之前,特意问了我家中兄弟的名字。” 凤熠抬了眼看向他,放在袋中的手愈发用力地握住了晶石,正好就透过他看见了后面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的女管家,嘴角缓缓地扯出了几分笑意,“她问的是大哥家里兄弟的名字不是吗?大哥又不是只要我一个弟弟,或许是在问凤炘呢?” 凤烨严肃着神色看他,按常理来说,旁人问起一般都是问作为珍贵的omega的凤炘,但问题是顾静在听他说出了凤熠的名字之后就点着头走人了,根本没有问及过凤炘。 可偏偏他对凤熠生疏至极,根本无法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 何况,凤熠作为凤家最大的败笔,是alpha和omega所诞生出来的最普通的beta,作为大元帅的顾静的确不应该会注意到这么一个人。 他皱着眉头,想的是什么,不用猜都能窥见几分,凤熠颇有些嘲讽地笑了笑,转身就打算回自己的房间,正把手握在门把上,隔壁房间里的凤炘就急急地开了门,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二哥!”见他准备走人,凤炘立即就扯住了他的衣摆,又在他的视线下立即放开,局促地站在原地,立即就红了眼眶,“二哥对不起,如果,如果你想去参加宴会的话,我会去求爸爸让你去的,你不要不开心……” “凤炘,我去不去参加宴会,都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来和我道歉。”凤熠松了握着晶石的手,摸了下他低垂着头,模仿着之前静好的力道,在他头上轻柔地磨搓了几下,带着难得的亲昵。 “我从来没有因为你和我不同就怨恨你,你也不要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是你的便是你的,该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也许之前他的确是嫉妒,明明同胞而生,却有着永远磨灭不去的差异,无论是父母还是什么,他得到的都比凤炘要少得太多,可将这些归咎于凤炘却也是对他的不公,他之前冷眼由着他愧疚,如今却是不需要了。 凤炘原本做好了接受他的冷脸的准备,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眼泪掉下来,却没想到会是这般待遇,直到他的房门被关上都还呆愣在门边。 凤熠关了门扑到床上,扯过被子盖住头,半晌之后就掏着袋子将里面的晶石掏了出来,用力地砸在了床上,通红着耳尖对它破口大骂,“都怪你,要不是被你影响了,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自己要难过就让他难过去,要你狗拿耗子多操心,安慰得都别扭死了!” 他说着又愤恨地推了那晶石一把,听见它“咚”的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摔死你算了,让你没事问我的名字,之前不是都告诉过你了吗,又问一遍做什么,我才没有因为你问了就高兴!” 他盖着被子在里面生了好一会的气,直到感觉到耳尖的热度渐渐褪去才伸出手臂在床边摸索了一会,捡回了那块无辜受灾的晶石,将它压在了柔软的床褥和枕头之间。 “睡你的大头觉去吧,自己说要去玩又自己喊累,还好意思说是将军,简直就弱爆了,比我这个beta还差劲。” 他放好了晶石转了转身,又觉得它有些碍手碍脚,最后还是把它握在了手心里,迷迷糊糊地就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 时间一晃又过了五六日,凤旭还是心心念念想着把顾静邀请到家里来做客,在饭桌上将她的种种功绩说了数十遍,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只有他们这般的家世才堪匹配,说得凤炘小脸酡红,羞涩得连头都不抬起。 凤熠看着愈发心情不虞,乘了飞行器到学校,刚朝训练室走就听见了周围的人再次提起那个耳熟得都能生茧了的名字。 “诶,你听说了吗,顾静顾元帅好像要来我们学校上课了!”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就放慢了脚步,听着前面激动不已的两人略有些尖锐的声音。 “我也听说了,说是之前有人邀请顾元帅去任教,顾元帅就拿了帝都所有学校来抽签,结果就抽中了我们学校,之前一直没人知道,昨天有人留着走晚了,正好就碰见了校长去接顾元帅,说是今天就要定下来教习的是那个部分。” “还能哪个部分啊?顾元帅自己就是精神力达到了4s级的alpha,教习的自然也就是我们alpha,就算她想教别的,校长应该都舍不得浪费了这个机会。” “这样当然就最好了……” 他们说着话就拐进了alpha的专用训练室,凤熠站在门口楞了一会,就听见了从广播里传来的集合的声音,顺着人流走到了集会的地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高台上的,硕大又带着浓烈的杀气的机甲。 整个机甲以银白为主色,只在一些地方点缀着更为耀眼的红色,站在高台之上,威武得像是一座从远方移来的高山,让人只能仰望其光辉而难以逾越。 人才刚到齐,那架机甲已从高台上一跃而起,腾跃在高空中挥手的就一刀砍断了不知从哪里发射出来的几个目标物,碎裂的声音刚一落下,它身后的好几个位置上就有传来了目标物的声音,硕大的机甲在半空之中就巧妙地揉身动作,眨眼间便如闪电一般,将所有的目标物都粉碎为尘埃。 看着的一众人正要传来惊呼,另一架机甲就从后方跃起,猛地就攻向银白色机甲的后心薄弱之处,亮白色的激光炮势不可挡,瞬间就要击中目标。 攻击来得太突然,众人口中的惊呼立即就变成了尖叫。 凤熠的心一紧,握着晶石的手乍然间用力,还有些尖锐的棱角直接就刺破了手心,温热的鲜血沾在了上面。 就在他忍不住要扑过去之时,还停在半空中的机甲猛地就加速向前,和飞速而来的激光炮拉开了距离,趁着间隙就揉身转弯,从诡异的角度回击回去的激光炮和前来的那个撞了个正着,相撞的亮光逼得所有人都不得不闭上眼。 再睁开眼,银白色的机甲已经稳稳地落回在了高台之上,而突然冒出的那架机甲轰然倒地,沾满了地上被激起的灰尘。 银白色机甲的驾驶舱缓缓打开,顾静穿着银白色的军装,直接从六七米之高的驾驶舱上跳到了地上,抓住恭候在一侧的话筒,清朗的声音透过广播传遍了校园,“我是顾静,欢迎大家。” 台下的欢呼排山倒海,震耳欲聋,近三分钟才有些停歇。 静好收回停留在凤熠身上的目光,嘴角的笑意却未削减半分,“很高兴能来这里和你们相处,拥有值得我们共同珍藏的美好回忆。” 她一抬手,半空就浮出了三个纸团,被折成活灵活现的小鸟,动着翅膀像是在空中飞翔,“这三个分别代表着abo,等会校长抽中了哪个,我暂时担任他们一学期的模拟训练的导师。” 在越来越响的alpha的呼声里,校长颤抖着手展示给静好纸条,一侧的显示屏上清晰地显示着他抽中了的答案。 ——beta。 台下一片嘘声,属于beta的阵营里却是铺天盖地的欢呼。 静好准确地和凤熠对视了一眼,勾着嘴角,“既然是缘分的指引,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75章 ABO世界(6) 定下了教习beta的机甲模拟之后,静好在上课后就直接过去了训练室,结果被里三区外三圈地围得密密实实,连原本在上课的alpha都过来了不少,七嘴八舌地问着问题,热情得让人难以招架。 凤熠直接被堵在了门外,他看着眼前拥挤着的人,连被围在中心的那人的影子都找不到,干脆就上了楼顶,坐在了之前和她初次见面的地方。 这才是顾静,炙手可热,前簇后拥,那个站在楼顶上带着他去拼凑废弃的机甲来玩的人,应该只是她一时的心血来潮。 他从袋中拿出了那块金黄色的晶石,细细地擦干净了上面沾着的血迹,将它换到了另一只手握着,感受着上面因为久握而被沾染上的和他一致的温度和味道,熟悉又妥帖。 有些人,能遇见一次,便是今生难求的缘分了,他实在不应该奢求。 将手里的晶石举高了对着阳光看,上面流动着的金色就愈发的灵活透彻,像是拥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在其中自由自在。 凤熠对着看了一会,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收了手将一直未离开过身边的晶石装到了空间储存器之中,闭了眼任由温暖舒适的阳光洒在脸上,蒸发掉那一丝丝原以为自己到底是不同的涩然。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清爽的清风,搭配着恰到好处的暖阳,直直就催生起了浓厚的睡意。 . 一觉餍足。 再睁眼时连天边都已黑透,凤熠起身看了眼帝都高塔之上的巨大时钟,上面的显示出来的时间无论在帝都的那个角落都可以看的清晰,而现在,时针差一点就移到了十一上。 他动了动睡得麻木的四肢,下楼时又绕到了训练室,去完成今天原订好却未完成的训练量。 他准备好了刚登陆,却看见了早该不在这里的银白色机甲,驾驶舱的门动了动,眨眼间整个机甲都跃到了他面前,巨大的手掌展开,娴熟又自然地摸了摸他驾驶着的机甲的头。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训练?”静好在他坚硬的脑壳上弹了一下,力道之*得深紫色的机甲往后退了一大步才稳住身形,“大晚上的不睡觉,难怪长得不够高。” 顾静的身高在alpha中都能算得上偏高的,每次抬手摸凤熠的头都相当的顺手,估摸着都要比他还要高出七八个厘米,嘲笑起他的身高来真是有底气得很。 凤熠的脸乍然间红透,想也不想便直接出手攻击了过去,却被人轻巧地躲过,反手就整个被扣在了地上,连动弹一下都不能。 偏偏静好还像是特意要戏耍他一般,压制了一会就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相当挑衅地朝着他勾了勾食指,还把一只手臂别到了身后,并且关闭了机甲身上所有的攻击式武器,看着是准备操控着机甲赤手空拳地和他对打。 凤熠转回身,一边朝她冲去,一边就启动了他们用以训练的机甲上攻击力最为强大的镭光炮,提升着机甲的速度直接冲到了她面前。 静好拧身躲过了镭光炮,后退几步卸了他的力道,再次将人拧到在地,硕大的机甲弯下腰来凑到了他耳边,就像是她本人在亲近,“论力量你是比不过我的,干脆想想别的办法。” 她松了手再次后退了几步,一边化解他的攻势一边还有平静的气息用以和他说话,“你的力量控制机甲是不能坚持多久的,为什么不找找捷径,直接用精神力控制?” 凤熠再次被她松开,喘着粗气嘶哑着嗓音,“要嘲笑我就直说,你明明知道beta是不可能会觉醒精神力的!” 静好接住他已经有些力竭的攻击,手上再一动就直接将他推倒在地,被坐实的地上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破裂声,“你有不是正常的beta,别的beta不可能的事,说不定你就可以了。” 她抬腿轻轻地踢了下坐在地上无力再起身的凤熠,“想想之间控制方向时的感觉,你为什么能知道下面的行星会出现在哪里,又为什么能在瞬间就避开它们?就把你自己想成是机甲,你想怎么做,不用动手控制就能怎么做。” 她说着就弯了腰,直接打开了凤熠的控制室,按下了镭光炮的按钮,发出的镭光炮直接将模拟空间之内的一幢高楼轰成了泡沫,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站开几步浮在半空中,正好就挡在镭光炮的发射路线上。 凤熠还在疑惑着她是在做什么,低头就看见自己面前的镭光炮的按钮奇妙地就被按了一下,控制着的人似乎还不满意,接连着又按了好几下。 接连着的镭光炮一个接着一个,裹挟着巨大的破坏力,直直就朝着半空中的银白色机甲飞驰而去,滑过的亮白色火焰中似乎已呈现出银白色机甲和方才的那幢房子一般变为粉末的下场。 凤熠瞪大了金色的眸子,嘶哑的嗓音爆发出一声几乎破碎的嘶吼,“不要!” 在连他自己都未曾反应过来之时,本来力竭得摊在地上动不了分毫的湛蓝色机甲一跃而去,用从未有过的力道扑向半空中的银白色机甲,带着她就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死死将她护在怀里,听着远处被击中破碎的声音。 静好打开了自己的控制室的门,顺便将另一边的凤熠也从控制室里拉了出来,褒奖地在他脸上轻轻地捏了两下,“不错,记住刚刚的那种感觉,下次再多练习一下……” 凤熠抬手狠狠地推了她一把,金色的眸子中泛起红色,雾蒙蒙地格外漂亮,带着还未褪尽的惊悸和畏惧,死死地盯着她,“我不要记住,我才不要记住!”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是有些破碎了的鼓风机中夹杂着的沙沙声,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我绝对不会谢你,你将自己当成了什么?你就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吗?如果我做不到,你会死的!” 他哑着音调几乎是无声地将最后一句重复了一遍,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金色的眼眸中滚落下来,“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他差点就害死了仰慕着的人,害死了那个让他连仰慕都不敢说出口的人。 她凭什么相信他,明明连他自己都已经不相信了。 要是真的害死了她…… 他越想,眼泪就愈发汹涌,一颗接着一颗,没有一点停止的趋势,直到伸来的一只温热的手细细地帮她抹掉了脸上的泪痕。 “你哭得像是我已经死了,”静好一边帮他擦着眼泪,一边就轻轻地在他微微开启着的红唇上亲了下,轻柔的,带着安抚和镇定的意味,“我不会死的,你上午不是看见过吗?就算离得那般的近,我也是有把握躲开的。” “而且我也相信你,相信你是与众不同的,相信你是能成功的。” 静好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就看在我相信你的份上,也相信一下自己。” 她笑得温暖又和煦,比让他安睡了一整天的阳光和微风还有明媚舒适上几分,凤熠眨着眼掉了还残留在眼中的泪水,猛地想起什么别开了眼,后退了几步不看她,只留下个通红的耳尖。 “谁要你相信了!我才不稀罕!” 他抬手狠狠擦掉脸上残留着的泪痕,那动作凶狠得像是要把在她记忆里刚才的那一幕也擦得一干二净一般。 静好看着他都要滴血了的耳尖,噙着笑意开口,“哦?不用我相信?那之前是谁因为我问了你的名字就暗自开心,还发脾气把晶石扔到了地上的?” 她看着凤熠震惊的金色眸子,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点了下头,“我之前忘了告诉你,那块金色的晶石其实是有通讯的作用的。” 通讯作用? 那他之前说的那些话,不是都被她听见了?包括他之前抱怨过的那几句…… 凤熠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最后还是变成了通红,他左右看了看,像是在寻找着一个地方躲藏,刚回头看了眼机甲的控制室,那扇门就在他眼前被人“啪”地一声关上了,动手的人还施施然坐在上面。 “那么害羞做什么?不过就是问怎么还不遇见我吗,虽然你找的时机不太好,当时听到的人不止我一个,但是他们都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居然还被人听见了?! 凤熠恼羞成怒,上前就踢了她一脚,结果被人躲过,差点就踢在了*的控制室门上。 静好站起身看他,“生气了还要踢人,凤熠,你到底是几岁啊?看着和三岁的孩子差不多。” 她说话时还带着几分笑意,凤熠站着都恨不得一爪子挠上去,“我才不是三岁,我明年就成年了!” 卡特列帝国无论是abo中的哪种,都是年满二十即为成年,一直要到一百八十岁才算是步入老年期,最长的成年期和短暂的幼年期和老年期,正好能让帝国中的大部分有生力量都维持在最好的时期,为帝国作出贡献。 “那的确是比我小了三岁。”静好伸手再次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吧,我送你回去睡觉,多睡点才能长高。” 凤熠一把拍掉了她的手,“我长不长高也不用你管!”他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狠狠地盯着他,像准备发起战斗的小兽,“我一定会长得比你高!”   ☆、第76章 ABO世界(7) 在战场立下了不世之功的顾静顾元帅回帝都,观望着的新兴贵族们都瞅着机会想要宴请,送上门的拜帖都要堆积成山,得到的却都是否定的答案,累得负责处理拜帖的文书官连喘气的功夫都顾不上,天天累得口干舌燥。 以致于他拿着凤家的请帖过去时都丝毫不敢再抱希望,得到静好肯定的答复时还楞得忘了如何反应。 静好从一堆军报中抬起头来,看向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文书官,有些的头疼地揉按了一下眉心,“你顺便准备一下送给凤中尉的家人的礼品,他有两个幼弟是一胞同生的,给他们俩备的礼都准备得一样。” 文书官一愣,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凤中尉家里,似乎有个幼弟是omega,元帅如今已是22了,自然也该考虑一下以后的嫁娶问题。 他估摸出了其中的几分意思,正要带着笑点头,还在看着军报的顾元帅就像是看见了一般,直接就开口打断了他的念头,直接就定下了礼单,“给他们都准备一套机甲。” 静好顿了下,想起之前凤熠看着她拼凑机甲时都要发光的眼睛,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找我刚拼好的那些,要容易拆卸的。” 送omega机甲,还是您拼出来的,容易拆卸的? 元帅你平时就是这般讨omega欢心的吗?那可是珍贵的,让人都恨不得把他们捧在手心里呵护的omega啊! 文书官腹议不断,却到底也不敢违背了她的意思,看着静好带着两个小型的机甲登上飞行器时,眼中的同情简直就要化为实质。 . 凤家早就接到顾静将要来敷赴宴的消息时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准备,除了特意告假在家的凤烨,连凤炘都特意从学校请了假,被凤母围前围后地准备了三天,连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细细改过了十几遍才定下的。 凤旭看了一旁站着笔直,胸前还佩戴着军功章的长子,又看了眼跟在身后唇红齿白,俊秀柔弱的幼子,心中的骄傲可是一波接着一波,正要收回视线却看见了站在他们身后几步外的二子,眉头就立即皱紧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要接待的可是帝都的大红人顾元帅,没事你就不要瞎掺和。”他看了眼二子和幼子如出一辙的容貌,那双纯金色的眼眸点缀在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硬生生就多出了几分,让人不禁就有些移不开眼。 凤旭皱紧了眉头,愈发不满,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远处的飞行器眨眼间就到了眼前,静好从飞行器上跳下来,站在他面前和他打招呼,“凤家主,之前未能赴宴,还望您能见谅。” 静好今天穿的不是她照常穿着银白色军装,反倒是一袭大红色的长裙,平常被遮掩在军装之下的好身材在此时展露无遗,高腰的长裙在她的腰部收紧,衬得那截细腰愈发的盈盈不堪一握,也更加显出了那双笔直的长腿。 连她一贯束起的长发在此时都服服帖帖地散落在她的肩头,简单却典雅的发型搭配着她收敛了些许的英气,看着便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存在于神话之中的拿着盾牌上战场作战的女神。 凤旭完全没想到威风凛凛的顾元帅原来是这般颜色殊甚的人,短暂呆怔之后立即就拉过了一边站着的幼子介绍起来,“顾元帅,长子凤烨您该是认识了,这是我家幼子,凤炘。” 他现在越发觉得这般人物只有他家凤炘才堪匹配了,介绍时就愈发地热情,巴不得静好下一秒就点头说好。 静好看了眼站在后面,瞬间就收敛了脸上所有欣喜的凤熠,闻言也只是略微客气地点了点头,“之前一直就听凤中尉提起家中的两个弟弟,没想到果然也是这般的优秀,今日过来我还特意给两位都带了礼品。” 她开口说的都是“两位”,凤旭的脸不禁就有些挂不住笑,等看见静好拿出来居然是两架颇为简陋的机甲时,更是有些失落,“顾元帅,我这小儿可是omega,这些东西恐怕是……” 他故意说着就住了嘴,等着静好自己反应过来,主动地就换了礼物。 静好配合地露出了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神情中就带了些歉疚,“我原不知令公子竟是omega,”她说着就要收回递给凤炘的机甲,往后走了几步就递给凤熠,“我那怕是也没有其他合适的礼物了,小公子是omega自然不好意思收,那就都给凤熠吧。” 凤旭瞪大了眼,张口就想说凤熠也是omega。 静好转回身来带着笑脸看着他,“正好我现在正在教凤熠他们学校的beta的机甲训练课,凤熠一直都练习得不错,送给他也恰好合适。” 她说着就又自然地摸了摸凤熠的头,却诧异地发现凤熠在短短几天里就又长了不少个头,以致于她摸着都得抬高了手。 难道是最近天天晚上训练得太过火了? 她的手一放到头上,凤熠就立即想到了之前她嫌弃他的身高时的样子,下意识就要伸手抗拒,一偏头却看见了站在另一边的凤炘传来的羡慕的视线,他的目光紧紧地盯在静好放在他头上的手上,含着无限的羡慕,却又无计可施。 就像他幼年时每次看见父亲和母亲温柔地对着凤炘说话时一般。 很羡慕,很嫉妒,却知道自己得不到,为此愈发地羡慕和嫉妒。 他怀着莫名的心思,不由自主地就停下了动作,任由那只手带着熟悉的力道在他头上轻轻地动了两下。 这是他有,凤炘却羡慕的。 只有这一次了吧。 心念一动,他就忍不住轻轻地动了动头,感觉便像是静好的手还在细细地抚摸着他一般。 被他的动作一惊,静好连凤旭在说什么都未曾听全,只选了前面听见的那半句回复,“凤家主难道还还不知道我在凤熠所在的学校任教?” 凤旭尴尬得无言以对,顾元帅在哪个学校任教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原本是动了心思想将凤炘也送过去就读,被告知那个学校并没有omega的课程才只能无奈作罢,可他是真的没注意到二子上的就是那个学校。 早知道,他早就让凤炘冒充凤熠上课去了,哪里还有凤熠那小子什么事。 念头转到此,他又想到刚才被静好忽视掉了的后半段大夸特夸凤炘时的话,忍不住就有猜测起她的心思。 顾元帅不理,是不是对他说的话厌烦了? 当即他就不再接着夸凤炘,反而是直接把他推到了静好的身边,笑得一脸慈爱,“顾元帅来得早,厨房怕是还没备好宴的,我这把老骨头就不陪着打扰元帅了,就让凤炘陪着元帅逛一逛,后花园里的几盆刚移来的花正好赶上花期。”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还朝凤炘给了个眼色,所有的花期指的是什么简直不要更明显。 凤炘被他说得脸色红得都要滴血,却还是鼓足了勇气看向静好,浅褐色的眸子里含着欲说还休的水雾,“元帅要一起逛吗?” 静好瞥见一侧的凤熠早已握紧了手青筋毕露,垂着头再看不清神色,再看旁边的几人,三双眼睛都停在凤炘和她身上,连一丝一毫都未给予凤熠,她微微停顿了下,朝着凤炘扯出了个笑脸,“好啊。” 看着两人渐渐走远,站在原地的凤旭满意地抹了抹脸,大松了口气掩饰不住喜悦,“顾元帅还是只有凤炘才堪匹配啊。” 凤烨听着他的话转头,却只看见了另一侧凤熠走开的背影,他走着的动作一顿,明显是听到了凤旭的话,本来边挺直的脊背愈发地绷紧了几分,僵硬着步子走远。 . 静好从花园回来时,凤家的宴席已开,凤旭迎上前来看着在她身后低着头的凤炘,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到底忍住了没有问出口,只一个劲地邀请她上前安坐。 静好朝他歉意地笑了笑,“实在是不巧,军部又有新的战报,我必须回去处理一下,改日再回请凤家主赔罪。” 她说完转身就走,长腿迈着大步,眨眼间就到了门口,凤旭追了几步正要说话,身后的凤夫人惊呼一声,带着心疼和震惊,“炘儿这么哭成了这般?” 凤旭回头,却正好对上凤炘雾蒙蒙通红的双眼,他眨着眼落着泪珠,对他用力地摇了摇头,低哑的声音像是在呢喃,“她不会要我的……” 话说得那般清楚,他连反驳一句都不能。 . 静好出了凤家就直接架势着飞行器去了机甲模拟室,刚准备好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势,三架初级的机甲被人控制着直袭她的薄弱之处,来势凶猛,看着倒像是有杀父之仇一般。 静好抬手将三架机甲都关了暂停键,看着站在身后的那架湛蓝色的机甲,微微露出了几分的笑意,“你每次收了刺激就能有精进,看来下次还得都刺激几次。” 凤熠5s级的精神力在整个卡特列帝国都是从无记载的,更无资料告诉她要如何地准确地循序渐进地激发,之前联系的几次,不是丝毫不能发挥出来,就是一出来便有些失控之势,控制着的机甲总是不能按既定的轨迹进行攻击。 能像今日这般精准还真的是第一次。 她的话音刚落,凤熠便像是被激怒了似的,直接就朝她攻击而来,另外被控制着的另四架机甲也从不同的方向上冲了过来,白光一闪,威力颇大的镭光炮便齐齐地盯准了她。 静好揉身接住了凤熠的攻击,空着的手臂一抬,快速而精准地就瞄准发射而来的镭光炮回击了回去,力量更大的攻击炮在抵消了攻击之后还逼向被控制着的四架机甲,瞬间就报废了它们。 她摇头还有些感慨,一边接下凤熠的再次而来的攻击,一边就思索着他如今所能做到的最强攻击中还存在着的不足,“能控制的数量还是有限,而且你的精神力还是不稳定,在控制了一部分之后就无力维继,在战场上还是很容易就被动,被敌军的车轮战就困住了。” 凤熠全力攻击了一会,力气早就耗尽,听见她说出的多处不足更是直接就泄了气,松了手直接从控制室出来,对着她怒目而视,“对,我这里不好那里也不好,你不要来找我,直接去找凤炘就好了,做什么来这里可怜我,你和他逛花园逛得那么开心,直接就逛到死好了!” 他一口气吐完了一大段话,喘着粗气看着静好,自幼都是如此,那些说好了和他做朋友的人,只要到他家里见了凤炘,转眼就满心满眼都只记得凤炘了。 凤炘是再珍贵不过的omega,凤炘的性子柔和又懂事,凤炘知书达理,柔弱依人,不像是他一般,从来只会呛人,也从来没有好脾气,不懂说说好话也不会撒娇,只会把在意的人推远。 可他也想有一个人对他不一样,对他比对凤炘还好。 凤炘有爸爸妈妈也有哥哥,他只求一个人,难道这样都不可以吗? 凤熠抬头看向也从控制室里出来了的静好,心里泛着的伤悲简直翻江倒海,他只求一个人,可偏偏眼前这个人是不一样的,她都没有打过招呼就印到了他的心里,等他再想着不应该配不上时,只会对她愈发的思念。 之前他最害怕天黑显得孤身一人,如今却是最盼着天黑能和她一起。 那一个人,是她才是最好不过。 静好跃到他的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想了想又轻轻地环着他把人抱到了怀里,发现他还真的长高了不少,之前只到她的眉宇,现在已经快过半个额头了,而且连这般伤心都只是通红着眼眶,没有掉一滴泪。 “我哪里觉得凤炘最好了?我和他去逛花园,只是和他说清楚我并不喜欢他,免得凤旭一直动着那般小心思。”静好停顿了下,凑过去在他额上轻轻地亲了下,“不过他要是换个人来的话,我说不定就直接笑纳了。”   ☆、第77章 ABO世界(8) 静好的话才一说完,凤熠就通红着脸一把推开了她,金色的目光游移左右,掠过她却又不停留在她身上,完全就是一副羞涩到不行的模样,他左顾右盼地找了一会能躲藏的地方,就感觉到静好停在他身上的视线中更多了玩笑的意味,当即边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谁要你笑纳,我才不稀罕!” 话说完他就懊悔了,直接就伸手捂住了静好笑着的脸,通红的脸上带着十足的羞恼,“不准笑,”他脱口而出威胁,“再笑就打你!” 平时威胁意味十足的话,搭配着他的神色,哪里还能威胁到人。 静好收敛住了笑意没再刺激他,伸手在他头上轻轻地摸了几下,“今天送你的那两架机甲是我才组装好的,拆卸起来应该很方便,你之前不是想学吗,就先拿它们练练手,一个拆了一个对着看。” 她话语中的意思分明,凤熠颇有些诧异的看过去,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的确是两个都送你的,不过不先意思意思也送给凤炘,怕是我走了,凤家的人就要来找你麻烦了。”静好直接就说开了意图,半分没有因为他在凤家没有地位的轻视和同情。 他不想被轻视,却更不想被同情。 凤熠握着手忍了一下,才没有扑上去丢脸地死死抱住她,他别开头,相当别扭地低声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说完他又涨红了脸,猝然转头看着静好,神色中带着笃定,“我以后一定会学得比你还厉害。” 静好肯定地点了点头,全然地赞同,“你的确会比我更厉害,”她笑着比了比两人如今所差无几的身高,表示证据就在眼前,“你之前不是说要比我高吗,现在果然只矮这么一点点了。” 敏锐地抓住了她语句中的那个字,凤熠用力地瞪了眼她,浑身刚被撸顺的毛在瞬间又再次炸开,“你才矮,你从头到脚都矮!” 静好笑得很是淡定,“我矮倒是没关系,只是我矮了,那你是什么?” 于是,当天,来到帝都后从未受过伤的顾元帅顶着脸上一道微微发红的划痕,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军部的会议上,受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注目礼。 位于视线中心的顾元帅很是温和地笑了笑,给的理由大方又得体,“家里刚养了一只喵星人,逗得有些过火了。” 众人恍然大悟地点头,同时在心里动起了小九九,顾元帅如此喜欢喵星人,是不是应该趁早去养几只在家里,也好和顾元帅培养下相同的爱好,增加共同话题? . 凤熠回了凤家,仰躺在床上将某个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还从空间里拿出了之前的金色晶石,关闭了通讯的功能,扔在床上推来推去用以泄愤,完全将这块无辜的晶石当成了它原先的主人,动起手来也只有一点手软。 他的怒气发泄得差不多了,一转身就将自己埋在了被褥之中,压住嘴角不断泛上来的笑意,竭力将勾起的嘴角拉平。 听见外面停顿的敲门声,他吓得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起身去开门却看见了立在门边,端着一小罐补汤,笑得有些局促和尴尬的凤夫人,“熠……熠儿你晚饭没吃,我担心你会饿着,特意让厨房给你准备了点吃的。” 凤熠狐疑地接过了托盘,压下心里冒起的一点喜悦和更多的茫然,说得疏离又客套,“麻烦母亲了。” 一句话之后,母子俩就站在原地,多年的疏离和淡漠,让他们在骤然而来的亲近下无话可说,徒留着尴尬不断地蔓延开来。 原本在亲密不过的两人,在岁月的流逝之中,在人为的有意无意地疏远之下,原本年幼的孩子早就长成,早已不是那个哇哇大哭着需要母亲的抚慰的稚子,而当年千万般舍不得的母亲,也早已习惯地认为自己当年生下的只有一个孩子,将满腔的母爱都倾注了上去,半点也抽调不出来。 形同陌路。 凤夫人到底有些忍受不住这般的相处模式,扔下一句“你吃完早点睡”之后就快步走向凤旭的书房,没看见身后凤熠怔愣地有些掩饰不住欣喜的神情。 她一疾走到了凤旭的书房,一进门就对上了凤旭询问的视线,伸手擦了下眼中不知何时漫上来的泪水,连声音都有些微微的哽咽,“我已经给他送去了。” 她也是在今日才发现,那个因为她胆怯而被忽视了的孩子,和她到底是陌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甚至连母子俩说句话,都不知道下一句该接的什么,她作为亲生母亲,却对孩子的近况一无所知。 凤旭点了点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长子,“烨儿,等会你也去凤熠那里坐着说说话,兄弟俩总是要亲近些,说着话就让他知道这些年凤家可是从未亏待过他,我们是他亲生的父母,你和炘儿也是他嫡亲的兄弟,彼此之间体恤一下自然是应该的。” 凤烨捏紧了手,沉声吐出了三个字,“我不去。” 他抬头看向凤旭,“这些年凤家是怎么对他的,我一清二楚,如今有了需要他的地方,就要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我做不到。” 他年少时就被送到了军营里,对家里的事一向不管,却也做不出这般睁眼说瞎话的事情,凤家对于凤熠而言,连说是温暖的家都欠奉,若不是碍着大家族的脸面,父亲怕是早就将他弄死了事了。 何况也不是没弄死过,只是凤熠命大,连抽基因链s这般的事都挨过来罢了。 从未亏待这种话,他没有脸去说。 这些年发生过的事,虽然不是他做的,但他作为兄长,却在知道之后还未曾阻止,反倒是视而不见,他也没什么脸去说什么手足情深,兄弟情谊。 他和凤熠之间,差不多便是有血缘的陌生人。 他看着已是火冒三丈的凤旭,声音里带着多年军营中透出来的沉静,“顾元帅已经明说了她对凤炘没兴趣,父亲又何必强求,一昧地将凤炘推上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反倒还惹怒了顾元帅。” 如今顾元帅到底是顾及着凤家的脸面,都没有当面戳破父亲的企图,可若是在她说开后还坚持凑上去,那换成谁都会不喜。 凤旭简直想将这个不孝子吊起来打一顿,想到他如今算是家里的支柱,到底还是忍住了念头,“你那直肠子又懂什么?顾元帅回拒绝只是她还不知道炘儿有多好,只要炘儿有机会能和她多接触,自然她就会知道炘儿和她是如何的相配。” 凤烨看着打定了主意的父亲,又看向一边只是抹着泪一句不说的母亲,转身就出了书房,“父亲的主意,自己去做便是,最近军部有事,我就不回来了。” 他只能眼不见为净。 凤旭对着他的背影哼了声,“你就是这般性情,才一直升不了高位。” 回应他的是一声关门声。 . 凤熠洗漱好去了餐厅,抬眼就看见了难得在餐厅里坐齐了的凤旭和凤夫人,他刚进去就撞见了凤旭抬头看来的视线,却是难得的没有避开,而是破天荒地对他展开了一个笑脸,在自如亲切不过,“熠儿过来吃饭吧,等会早饭凉了。” 凤熠疑惑着拉开凳子,看着被凤旭放到他碗里来的餐点,又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余光瞥见在一旁笑得尴尬的凤夫人,脑子一转就想到了昨晚被送到他房间的那罐补汤,伸手就将面前的碟子推远了些。 “父亲有什么事情要我做的,不如直说了吧。” 昨晚他还会相信是凤夫人一时的母爱爆发,或者是受了什么刺激,但今日连凤旭都在乍然间变了脸色,这怎么可能没有猫腻。 凤旭愣了下,到底还是摆着慈父的脸,“你这孩子这么见外是做什么?”他看了眼凤熠的神情,开口的语气倒像是给了如何的恩德,“只不过是想到你和炘儿是双生的,从小却鲜少在一起长大,如今更是连彼此的生活都不了解了,就安排了你们换了地方上一段时间的课。” 他说着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施恩,“炘儿在的学校可是帝都最好的学校,若不是你们俩长得相像,换了旁人也看不出几分来,我还不知道此事要如何施行,”他推了桌上放着的一个小盒子过去,“你把这个戴上,金瞳就不明显了。” 凤熠盯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巨大的笑话,“父亲是想让我和凤炘换着生活还是想让凤炘接近顾静?连这种方法都想了出来,父亲您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明明人家都已经拒绝了,你还要上赶着往上凑,真是丢了凤家先祖的脸。” 他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嘲讽,直接就揭开了凤旭的那点小心思,后者脸色一黑,抬手就摔了手边的东西,“我这是体谅你,炘儿那里可都是omega……”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凤熠一声嗤笑打断,“父亲知道那都是omega,自然也就该记得我是beta,就算你不介意我去玷污了那群珍贵的omega,也该担心凤炘会不会被一群再普通不过的beta玷污了吧?” 凤熠直接从桌边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凤旭,“何况我是beta,你口中最珍贵的omega,于我而言根本毫无吸引力!” 只有alpha才受不了omega发情时散发出来的基因气味,他作为beta,再珍贵的omega与他而言也不过如此。 alpha受不了omega发情时散发出来的基因气味。 他恍然间想到自己刚才的那句话,脸色乍然间便一片苍白,正正好落入了凤旭的眼中,被认为是他的妥协和认命,他笑了两声,脸上的神色又恢复到了之前的胜券在握,看凤熠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放弃了挣扎的猎物。 “你如今再来说着许多也是来不及了,我早就让人将炘儿给送了过去,和他说的便是你这当兄长的想去他的学校体验一番,边委屈他去你的学校呆上几日。” 凤旭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得正确,连凤熠这般无能又普通的beta,都能被顾元帅记住了名字,凭的还不是他那张借了炘儿的光的脸,顾元帅若是和炘儿相处上一段时间,定是能分清其中的好差优劣,做出再恰当不过的选择。 他再看向凤熠,眼中的神情已然只剩下轻蔑,便像是在打量着一件货物。 “你便是不顾及着和炘儿的手足之情,到底还是要为凤家的声望考虑,你可别忘了,这么多年养着你的是凤家,给你提供着依仗的也是凤家,如今不过是让你和炘儿换个学校,便是让你为炘儿卖命,你也该二话不说地应下。” 凤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他的神情,无一不在肯定着自己的话,一边坐着的凤夫人也沉默着默认,一丝都未顾忌被这般言论指及的也是她的亲生儿子。 凤熠空着的手松开又握紧,最后恨声点了头,“好。” 他说不出因为这点事就和凤家恩断义绝的话,但这个之前还能被他认为是一个安身之处的地方,如今是连这四个字的重量都承担不起。 他看着志得意满的凤旭,嘴角缓缓地拉出了一丝笑意,“父亲怕是还不知道,顾静在我们学校可是受尽了追捧,便是您已将凤炘送了过去,怕是茫茫人海中,她也不见得会看凤炘一眼。” 静好既然和他说过不喜欢凤炘,那便不会和alpha一般,看见omega便心喜不已。 凤旭沉默了下,脸色骤然铁青。 凤熠转身离开了餐厅。   ☆、第78章 ABO世界(9) 凤熠关上了房门便颓然地坐倒在地,他原以为凤家对他的忽略已是做父母能狠心的极致,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能在窥见他的利用价值之时,说出这般丝毫不顾念着亲情,不顾及血缘的话。 只因为他是beta,就连他们的儿子也不是了吗? 竭力忍住的泪水猝然间从眼眶中滚下,他想起幼年时无意中看见的父母围绕着凤炘时的画面,他们温馨得像是一家人,而他孤单得像是个观众。 明明也不是他想成为beta的。 积压多年的伤感在瞬间汹涌而来,凤熠环紧了膝盖,将头埋在其中,挡住不断落着泪的脸。 凤炘可以哭得毫无顾忌,梨花带雨,他却只能哭得安静。 不公平,这么的不公平。 他眨掉眼里滚滚的泪水,轻轻地抽噎了一声,就听见了旁边一声忍无可忍的叹气声,正要抬起头来时,膝盖就被人握着从两边掰开,他含着泪水的眼眸就这样直直地撞入了另一双熟悉的眼眸之中。 静好往前屈身半跪在地上,保持在和他的同一高度上,对着他难掩诧异的眼眸挑了挑眉,“你想体验下别的学校的生活,我还不能请假不去教习了?” 她抬了手手细细地帮凤熠擦着泪,还有闲心取笑他,“哭成这样,专心到没有发现我也在也算是情有可原,”她手一动就在凤熠面前摆了面小镜子,镜子中他的脸上带着纵横交错的泪痕,鼻头还有些红,衬着白皙的脸,就像是一个有些滑稽的小丑。 凤熠猛然抬手捂上了脸。 静好对他这般的反应早已习以为常,伸手戳了戳他留在外面的毛茸茸的脑袋,锲而不舍地撩拨着明显在害羞懊恼着的人,“好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这幅样子,你现在才想起来害羞是有点晚了吧?” 凤熠烧红了的脸上退却了原先的颜色,在诧然间便是一片雪白,他在一片迷蒙中眨了眨眼,新的泪珠“啪嗒”一声便掉在了手上,摔得支离破碎。 的确,他在她面前又有什么好样子,不是被三言两语撩拨得发怒,便像是个幼儿一般哭哭啼啼,偏偏还不知好歹地数次顶撞她。 这样的凤熠,凭什么还能以为能得到她的喜爱。 “不过也用不着害羞,对着我你不用收敛着情绪,想哭便哭,想笑便笑,你羡慕凤炘能做的事,全部都可以。”静好摸着他细软的头发,带着温和的笑意对上那双像是在看着梦境的金眸,点头重复了一遍,“真的全部都可以。” 她看着凤熠,温暖又和煦,轻易边跨过了那些他祈求不来的时光和宠爱,从光芒万丈的神坛之上迈步而下,站在了他身边,语调轻柔又诱人,比魔鬼的诱惑还有更加让他心悸几分。 “包括仰慕我,依赖我,也可以。” 凤熠张了张嘴,在一瞬间却找不到自己要说的话,踌躇了又踌躇,到了嘴边却还是带着后怕和不可置信的一句,“可是我是beta……” 是alpha和omega诞生出来的beta,是违背了现有规律而存在着的异类,而且他的所有孩子都注定只能是beta,最普通又最平凡,再也无法续写荣光,再也不能延承荣耀。 根本不适合站在一个战功显赫的alpha身侧。 可他几乎在说出这句话时就后悔了,就算再不可能,这也是他最期盼能去做的事,宁愿在不可以之后浑身是伤,也不想在一开始之时便将其否定。 他想和她一起。 时光那般漫长,多想有你在身旁。 静好看着他难得带上了几分乞求的视线,翘了嘴角笑意和煦,“你是beta怎么了?与其在意这些,我自然是更要在意自己到底愿不愿意。” 她微皱了眉头思索了下,估算了下自己的现有资产,报出了一个硕大的数字,“这只是我有印象的,不过凭着这些,你应该就不用担心跟着我受苦的了?” 不等凤熠再次炸毛,她就干脆地将人拉起来,朝着洗漱间的方向推了一把,“就算我不介意,你还是去整理一下自己,顺便把衣服换一换,挑件庄重点的,我们等会要去做一件大事。” 她说起大事的神情很是郑重,凤熠下意识就问了一句,“什么大事?” 静好抿嘴笑了下,瞬间竟全是女子特有的风情和柔媚,衬着犹带着英气的五官,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去帮你出气。” . 凤旭坐在书房里,一边想着幼子在一群beta里受的委屈,一边就忍不住想起凤熠刚才说的话,以及昨晚凤烨说起的那句话,几句话在脑海里转来转去,侵蚀着他的信心,莫名就有些心虚。 若是不能把凤炘推给顾静,反而是招惹了她的话,凤家之后的日子定是说不是好过,甚至……他想起之前顾静刚传回要回帝都时自己在外招摇着的话,若是真的不成,凤家在世家中怕是都无几分颜面。 纷纷扰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转悠了几圈,他正要压下这些念头,书房的门一脚便被人踹开,力道之大甚至带着那扇门被带着飞向他的方向,险险地就砸在了他面前的书桌之上。 凤旭惊得立即站起身来,正怒目看向门口,一眼就对上了在门口的静好。 “凤家主家的门可真会欺上瞒下,我在门外叫了好几声,还是没人应答,就只能自己不请自来了。” 她不伦不类地说一扇门“欺上瞒下”,还一来便直接来了这么一手,凤旭心中已有不满,但好歹还有着些心虚,顾念着如今的形势,立即就收敛了瞬间的怒意,摆出了再热情大肚不过的笑脸。 “顾元帅这般说倒是显得凤家招待不周了,要是元帅早日说了,凤家定当是扫榻相迎的”他挂着笑脸,不动声色地就试探了一句,浑然不知情的模样,“元帅今日不是该去授课吗?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静好看着这只厚脸皮的老狐狸,凤家能在别的贵族都坠落之际还在帝都中保有一席之地,除了长子凤烨在军中所取得的战绩,眼前这位凤家家主,于这件事上也是功不可没。 何况凤烨去军中,不就是他的主意。 静好沉默地打量了会凤旭,直接便把皮球踢了回去,“我为何不去上课,凤家主不该是心知肚明吗?”她不再给凤旭回缓了机会,直接就把话挑开了,“凤家主李代桃僵,真是当周围所有人的眼都是瞎的吗?” “帝国对omega的政策,想来凤家主应该是再了解不过,未经批准边将脆弱的omega放在一群beta之中,若是伤到了脆弱的oemga,那便是您这位看护人的责任了。损失一个脆弱的omega是什么样的罪状,凤家主应该清楚吧?” 凤旭张了张嘴,干脆就装了傻,“顾元帅这是何意?您教习的不是次子凤熠吗?”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喔,怕是昨日次子用了不知从哪来的东西,掩了那双金眸,看着还真是和他弟弟一模一样。” 他想着便是装傻,等静好走后立即将两人换回来,左右凤炘这个omega实际上还未成年,不会发情自然也就不会散播出omega的基因信息,除非拿专有的基因测试器探测。 但哪里会平白无故地给一群已经确定了属性的beta探测基因,连凤熠都是在刚入学是探测了一次,入学后就再无此项记录。 主要是作为看护人,让omega面临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危险是重罪,便是以前贵族制时鼎盛的凤家摊上了这个罪名都要脱层皮,何况是如今。 凤旭装傻,静好干脆就接了上去,浑然松一口气似的点头,“如此便是大幸,不然珍贵的omega在对练时被打伤进了诊疗室这种事,我还真不好意思和凤家主说。” 静好似笑非笑地看着凤旭,“反正凤熠受了伤,凤家主应当是丝毫不心疼的吧,作为一个beta,就算是脸上受了伤也无大碍,而且和他对练的还是我手下的一个大尉,看着凤熠底子不错,直接就把他带到军营里去了。” 凤旭在听见受伤时已然怔愣了下,听见伤了脸更是苍白了脸色,听到最后一句被带到军营里去时,早已承受不住一般后退了一大步,险些就跌倒在地。 他最疼爱的幼子,身为珍贵的omega的幼子,伤了脸还被带到了军营中……将omega至于危险已是大错,用omega冒充beta还受了重伤,他作为看护人…… 一时间,他竟然在是否承认那是凤炘的两边做不出抉择,混沌的脑中闪过一丝的疑惑,迷迷糊糊的有些怀疑,他还没来得及理解立即就被从门边冲进来的尖叫着凤夫人打断了那一闪而过的质疑。 “不不不,那是炘儿,是珍贵的omega,求求你,救救炘儿……” 凤夫人直接就抱住了静好的手臂,她被巨大的声响惊到这边,在门边早就将两人的对话听全了,听到幼子的遭遇之后哪里还忍耐得住,直接就冲了出来。 静好掰开凤夫人的手,看她的眼神里透着和她对待凤熠一般的冷漠,“可凤家主说了,那是你们最不在意的凤熠。” 凤夫人立即就扑过去抱着凤旭,声泪俱下地说着凤炘年幼时父子间的温馨,企图换回凤旭的父爱,她看着还是有些无动于衷的凤旭,心一狠便脱口而出,“你若是不将凤炘救出来,我便将你的图谋出去说得清楚明白!你这是在谋害珍贵的omega,是在与整个卡特列帝国的根本作对!” 她身为凤家的当家夫人,在omega特有的保护协会的地位自是不凡,真要说话,便是连凤旭也拦不住。 她的神情已是心中已定。 凤旭用力地闭了眼,到底是妥协地看向静好,“劳烦顾元帅,将幼子解救出来……” 他妥协,静好反倒是觉得愈加的讽刺,“凤家主对待两位亲子还真是截然不同,差别之大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一旁的凤夫人止住了哭泣声。 “要将凤炘还回来也可以,但就麻烦凤家主先和凤熠划清关系,保证成年以后,再不干涉他,不以任何名义要挟强迫他。” 她倒是想现在就让凤熠和凤家划清关系,但帝国的规则在那,父母还在的公民,要是在成年之前离开了父母,在任何记录前都会有所缺憾的。 她看着凤旭,轻飘飘地就加大了筹码,递过去手中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要是凤家主在上面签字,我还可以保证,凤炘的事情不会有任何人说出去。” 凤旭几乎是干脆地签了字,比起那些罪行,文件里和凤熠彻底断绝一切关系和分给凤熠的三分之一家产的确算不上什么。 静好把文件收好,走到门口时却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就回过了头,“对了,忘了告诉凤家主,其实刚才我说的都只是一个故事,凤炘好端端地呆在学校,该放学时就能回来了,真难为您还听得如此动情。” 她扬了扬手里不知何时握着的录音器,手上一按边传出了刚才两人的对话声,以及凤夫人明确承认了的事情,最为证据真是再难辩驳,“不过有这个在,你若是想做什么,也得再三考虑了吧?” 看着凤旭难看至极的脸色,静好又好心地补充了一句,“等凤熠成年之后,我们的婚礼就不邀请凤家主来参加了,”她缓缓扯出了一个笑,“毕竟那是,你和凤熠,已是毫无干系了。”   ☆、第79章 ABO世界(完) 静好才刚从书房里出来,就听见了里面传来凤旭忍无可忍的愤怒的咆哮声,她刚转过走廊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凤熠,一双金眸里还残留着几分迷惘,脸上泪痕都未洗净,只定定地看着她,“我听到声音吓了一大跳……” 他显然是她刚才的对话都听了进去,脸上一片尽是通红,局促地像是被淋湿了浑身的毛,难以隐藏自己的可怜幼犬,偏偏还被觊觎了许久的心仪主人还在这时候说要带他回家。 不可置信。 凤熠抬头看她,语调中都还残留着大哭之后的沙哑,“你刚才说的,是在和他怄气?” “我没有和他怄气,我说的可都是实话。”静好牵了他的手带着他回了房间,才安抚了几句便被紧急而来的军务叫走了。窗外的日光正好,热情洋溢地从窗边倾斜进来,铺满了一大块地板,带着那一块都是金灿灿的色泽,耀眼又温暖。 凤熠游离着的视线停在了那块温暖的地板上,好一会都移不开。 他一直觉得这些不过是平淡无奇,在安排下会如约而至,但如今却觉得它们万分可贵,美好到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就是因为多了身边的人。 一人便是菩提,救赎所有的苦难和悲哀。 . 静好那日离开凤家之后,凤家不知为何得罪了战功显赫的顾元帅的事就在帝都中不胫而走,传言因为还是凤家的女管家怕凤家失势,投奔新的靠山时透露的,将当时顾元帅在书房里和凤家家主发火,直接一脚便踹了书房的门的事说得惟妙惟肖,在短时之间就传遍帝都,街头巷尾,尽人皆知。 凤家的地位在微妙间就发生了变化,其他帝都高门再宴请时都特意避开了凤家,连凤烨在军中都因为之间毫不起眼的一个小错而受到了惩处,被关了几日紧闭。 凤家愈发地风声鹤唳。 凤旭一把把手边的东西砸到了地上,恶狠狠地盯着回复消息的人,“什么叫没抓住?就一个在外造谣的逃犯,你们抓了这十几日都抓不住?!” 来回复的人动了动,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凤家如今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只在秋后蹦跶着的蚱蜢,得罪了如今帝都最有实力的人,下场如何还未可知,他们这些没什么身份的人,落井下石也不该选这个时机。 不过凤旭也只是发了阵火,凤家到了如今,外面观望着的人又有哪几个还想当初一般听由差遣,办起事来真正的用心劳力。 他摆摆手打发了面前的人,刚迷了眼压力下心中几近是绝望的情绪,一睁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看着他的凤熠。 父子俩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对视了一会,各自的眼神中都是诡异的平静无波,连神情都未曾变上些许,看着就像是两个凑巧了一起发呆着的陌生人。 到底是凤旭先移开了视线,他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凤熠,虽然和这个儿子实在不算熟悉,但他还是看出了他身上的一些变化,真说变化倒也说不出是什么,但是他身上透出的气息,莫名地就有些慑人。 他忽略掉心里的感觉,再想到凤家如今的处境,嘴角的笑意就带着十足的嘲讽,“看着凤家处于如今的地步,你心里是不是得意得很?” 一个能和顾静暗度陈仓,还能让她堂堂一个元帅为了他一人便这般对待凤家的,真是他这个作为父亲的都没有想到的好本事。 凤熠的目光停在他书桌前的地板上的深深划痕,是之前静好一脚踹门时留下的痕迹。 他抬头看向凤旭,竟有些摸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的滋味,不像是长久的委屈得到了宣泄的爽快,也不像是多年积怨得以报复的喜悦,却像是一个背负着行囊走了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了能走下去的伴侣,放下了铭心刻骨的孤单。 “我之前希望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孩子,”凤熠看着眼前的人,多年的执念在瞬间放下,他一直小心藏着的心思也就没有了再躲躲藏藏的必要,“这样至少我就可以安慰自己你们这般对我是可以理解的,我可以继续憧憬来自父母的温情。” “我们如何对待你?”凤旭看着他,眼底满是讥讽,“你在凤家从未缺衣少食,还有着外人比不上的尊贵身份,该有的都不缺,我们又何曾对不起你。” 的确,他的物质是绿洲。 可惜情感就是荒漠,风一吹便缥缈而无可归依。 “所以我也不会因为凤家的处境而得意。”凤熠转身走人,视线在走廊里的凤夫人身上一晃而过,轻轻吐出了一句话,“但我再也不能将凤家当成是家了。”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这里从未给过他一丝温情,也从未想过要给他一丝温情,他原本就是可有可无的。 说他是如何也好,有了更向往的温暖,他势必要离开这个冰窖。 凤夫人眨眼间落了泪,却看着他的背影无话可说。 . 凤家在帝都的地位因为事件的另一主角顾元帅的沉默而愈加下降,就在越来越多的人以为顾元帅这是要对凤家进行冷处理时,军部隐瞒了好几日的消息终于在取得可喜的进展之后公布于众。 虫族再次侵袭卡特列帝国的遥远边境,顾静顾元帅在十日前带兵前去守卫,首战便取得了巨大胜利,收回了被虫族占领的一颗边远的星球,将虫族重创后赶回了老巢,短短几日就将一场战争进入了收尾的部分,即将就回到帝都。 帝都在消息公布之时便是一片欢庆,尤其是被顾元帅教导过几日的beta,脸上的荣耀之情仿佛获得功勋的那个是自己一般,在消息刚传开之际的欢呼声连绵起伏,差点就掀了屋顶。 凤熠看着周围欢呼着的人,一边嘲笑着他们的幼稚,一边就忍不住扯起了嘴角,伸手捂了下跳动得有些过快的心脏,视线却又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多维影像上的那人身上。 之前静好和他告别得匆忙,只说了是有事,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上了战场。 担心又想念,害怕却又自豪。 他想在这时也陪在她身边。 “哎,你说顾元帅这次大战打得这么快,是不是急着要回帝都啊?”身侧的人突然就冒出了疑问,“难道她在帝都有心上人了?” 他的话才一说完,周围的人就传过去了鄙视的视线,表示如此完美的顾元帅怎么可能独属于一个人。难得坐在人群之中的凤熠轰然间红了脸,拿了东西匆匆就走出了学校。 他出校门的时间还不到课程的停止时间,但最近他的精神力精进了许多,站在门边站了一会就解开了错综复杂的门锁,连飞行器都未用,直接就走回了凤家。 进门时正好撞上有一排女仆往书房里送着东西,却在门口处就被神情中还带着惶恐的凤夫人接了过去,连门都未曾让她们迈入一步。 他心下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就快步走了过去,正好听见未闭合的门缝中传出了迷迷糊糊的一句话。 “……不能让她回到帝都,否则凤家……” 不能让谁回帝都?现在谁要回帝都,又有谁回了帝都会影响凤家? 他只感觉一阵冷意从胸膛处传向了四肢百骸,冷得他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像是被扔进了极寒之地,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 . 凤旭正和好不容易找来的几个和顾静有间隙的人来一同商量对付她的方法,正皱眉想不出对策,就听见了书房的门再次步了前一扇门的后尘,直接就砸在了他的书桌之上。 他的脸色一白,浑身都颤抖了下, 一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凤熠,自觉自己失了面子,满带着怒气盯着他,“你这是做什么?发脾气居然敢发到我面前来!” 他不能让人知道凤家还被威胁了,连生父和亲子的关系都被逼着扯断。 凤熠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进去,金色的眸子里透着诡异的光芒,衬得一双眸子愈发的慑人,被他死死盯着的凤旭更是忍不住站起身后退了一步,避开他身上凌厉的气势,连听见他传来的声音都恨不得捂住了耳朵。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你要让谁回不了帝都?” 凤旭又往后退了一步,震惊的眸子越瞪越大,看着在凤熠身后渐渐化为废墟的地板,屹立了多年的凤家老宅在此时就像是再脆弱不过的物质,更有些直接便化为了粉末,消逝在空气之中。 “你们是想让她回不到帝都对吧?” 凤熠居然还扯出了一个笑脸,“你们又这个想法之前,问过我的意思了吗?” . 静好赶回帝都时,凤家老宅早已化为废墟,凤旭连带着凤家的一群人站在废墟之外,脸上一片灰白,全然的便是绝望。 坐在另一边的凤熠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回过头起身向她走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便将她拥入怀里,连着着那滴掉进她发间的温热泪珠。   ☆、第80章 凤熠番外 凤熠当日众目睽睽之下的那一抱,算是彻底坐实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一时间各大传播媒介的头条都被顾元帅的伴侣“曝光”的消息占据了头条,连凤熠那日毁了凤家大宅时,精神力被测试为史上从无记录的5s级的消息都退居一席之地。 于是,大众反而反应普遍是这样的—— 什么!顾元帅居然被人抢走了?!是谁是谁让我揍死他!¥#¥# 这又是什么!抢走了顾元帅的人居然是5s级的精神力?! 一众叫嚣着要打人的民众都在瞬间收敛了所有的动作,平复了各自汹涌欺负的心情,将所有注意的关注点,移到了一个微妙的地方。 顾元帅和5s级,他们到底是谁压谁? 一时间两派人数相当,就这个话题争论不休,激烈的程度,差点就让帝都刚升级过的言论系统都陷入奔溃。 但争论就是争论,双方秉持的东西也都是有理有据,一边说着顾元帅成名早,能力算是有目共睹的,另一边则说5s级的精神力正好压过了顾元帅一头,在根本上顾元帅就失去了反击之力,焦灼着的争论持续了三天都未停歇。 最后,言论相当自由的卡特列人直接就往顾元帅的府邸里寄了一封信,联合着数万人的签名,让顾元帅来为这个问题公布最后的答案。 这封信寄到顾元帅的府邸时,静好正在军部商量着之前刚结束的战事的收尾事宜,很有眼神的管家直接就将信交给了在元帅府“暂住”的凤熠。 然而那封被修改了多遍措辞的信,信口的封胶早就干涸得差不多了,凤熠原本正要把信放在书桌上,那封信就干脆地自己蹦跶了出来,折叠得颇为用心的信纸上正好露出了最后一句话。 ——请元帅务必告知,你们之间到底谁压谁。 谁压谁? 蹲下身准备将信件捡起来的凤熠一眼就看见了这句话,原本如玉的脸上瞬间就一片爆红,他的手指动了动,将信件捡起来握到了手里,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将这封信件毁尸灭迹,一点灰尘都不能让静好看见。 他刚转完这个念头,手里拿着的信件就像是经年风化了的纸张一般,在眨眼之间就成了粉末,那堆粉末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真是一点灰尘都看不见了。 虽然之前在凤家时就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估计,但真看见眼前的场面,凤熠还是有些怔愣,他转了目光看向另一边的凳子,心里的念头刚一动,那个凳子就再次化为了灰烬,彻底消失在空气之中,连一点渣滓都未剩下。 强悍到恐怖的能力。 . 静好回了元帅府邸的时候早就过了晚饭的时间,她看了看天边的天色正想着去安抚一下最近几日都未曾好好说上过几句话的人,却突然想到自己把人带来了之后还没来得及和管家吩咐他的房间就被军部匆匆叫走了,如今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一边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就一边解了繁复的军装,想着等会先洗个澡再去问管家找人,进门时刚将脱下的军装挂在了一旁就看见了卧室里亮着的灯。 正好里面的人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起身出来查看。 一个穿着睡衣,另一个上身只剩下一件紧身的背心,隔着小客厅里亮眼的灯光对视了个正着。 凤熠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停在了她穿着单薄的上身,紧身简单的背心勾勒她妙曼身材的功能简直比之前那一袭长裙还要更好上几分,露出来的漂亮平滑的锁骨之下是自然恰当的起伏,平坦的小腹上还有隐隐约约的马甲线。 漂亮又帅气的身材。 静好上前捏了下他的脸,看着他怔愣的神色就忍不住要逗上一逗,“看够了没有,需要我脱了给你看吗?” 脱了给我看? 脱了怕就不只是看了。 凤熠被自己转出来的念头吓了一大跳,几乎是立即就想到了之前被他彻底“毁尸灭迹”了的那个信件上的那句话,瞬间脸色就再度爆红,后退了一大步避开静好的手,嘴边的话想也不想就冒了出来。 “谁要看你了,我一点都不稀罕看到你!”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凤熠在这一瞬的凝滞中就反应了过来,他想着自己刚才说出口的那句话,又想到之前因为他的一个念头就消失干净了的东西,突然之间冒上来的惶恐让他忍不住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静好倒是没因为他那句话怎么样,虽然这话在别人听来是有些伤人,但她早就知道这不过是凤熠维护自己的一个正常手段,她正想着该怎么把人哄回来,就被突然扑过来的人影死死地抱住了。 凤熠抱着人的双臂不断地收紧,就怕眼前的人在下一瞬就彻底地消失在他眼前,连痕迹都未留下一丝一毫。 他低下头凑到了静好耳边,唯恐时间流逝得太快,连思考都未曾,就被恐惧控制着开了口,“不要消失,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舍不得你。” 一句话出口之后,剩下的就像是开了闸的水,瞬间就倾斜了出来。 “我不讨厌你,更不讨厌看见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都在一起,我只是,只是不想你觉得我不适合你,也不想让你看见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厉害的我,然后就像他们一样抛弃我,心疼更好的别人,让我只能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 “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消失,千万不要消失……” 他一段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静好还没来得及理解他话中的“消失”是什么意思,听着他的语调却泛上了心疼,伸手就将抱着她的人环紧,放柔了语调,“你不是抱着了,我还会消失到哪里去?” 她安抚了明显有些惊慌的人,正想着要不要问下他这么紧张的原因,凤熠就自己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说了个大概,看着对这个能力的恐惧都要大过欣喜,颇有些避之不及的意味。 静好垂眸思索了下,凤熠之间在记录里觉醒的精神力大多都体现在对机甲的控制上,但现在,大概是由于他觉醒了能力时的心情太过压抑和黑暗,连带着能力都有些偏向于毁灭,比之前的更为恐怖和难以控制。 但既然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该想的就是如何将这个能力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她沉默着想事情,抬头却看见了凤熠的神情就像是个等待宣判的罪犯,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最后一次仰望铁窗外的蓝天。 静好坐到他面前,在他莫名就有些委屈的神情上亲了一口,“你不用担心这个,我知道你刚才的话是无意中说出口的,其实心里并不是这样想,而且你的能力一定也知道,所以它永远都不会伤害我,你也不用这个而畏惧它。” 她的气场温和却又强盛,无意中就让人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凤熠刚送了口气,却又想到刚才她说的,和自己无意中就吐露出来的话,原本被吓得有些苍白了的脸在瞬间就变得通红,却难得的一句辩驳的话都不说。 他不说话,房间里自然就安静了下来,两人间又离得近,连彼此间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夜晚的时间,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里。 凤熠低头看了眼自己刚洗好换上的睡衣,又想到房间了那张舒适宽大得足够两个人睡觉的床,上前残留着的熟悉的气味每每都让他一觉好眠。 时间正好,地点不错,条件都准备充分。 静好站起身朝着房间里走去,一边就松了腰间的桎梏,自如得像是准备已久之后的水到渠成,“我去洗个澡。” 凤熠局促地坐在凳子上,不知道自己是该进去体贴地放个水,还是该矜持地将人拒之门外,思考了一会之后还是拿不定主意,咬了咬牙进了卧室却正好看见习惯了洗战斗澡的静好已经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松松绑着的浴袍留下一道沟壑,欲拒还迎地让两边的风景更加诱人。 他盯着那条碍眼地将所有风景都遮挡了的带子,巴不得它在瞬间就消失。 念头刚转完,那条绑着的带子就立即化为了粉末消失干净。 静好眼明手快地双手抓住了两侧的浴袍,阻挡了所有风景的泄露,一边就难以掩饰震惊地看向站在床边的凤熠,连语调都有些难以置信,“你这是做什么?” 说话逗逗人还好,突然就被暴露,多少还是有些吓人的。 原以为是只羊,没想到本质还是只狼。 凤熠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立即就掀了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一点皮肤都未□□在外,将自己包成了一个大蚕茧。 静好的震惊到底也只是一时的,她去找了另外的带子将浴袍绑好,敲了敲那个毫无缝隙的蚕茧,“好了,睡过去被子分我一点。” 蚕茧首先是往一边动了动,移了一会之后突然就顿住了,僵了半晌之后就露出了一个眼睛,带着恼羞成怒的怒火盯着她,“不准睡这里!” 静好在他的怒视下淡定地坐到了床上,无情地揭开了真相,“这是我的房间,”她指了下凤熠用来紧紧裹住自己的被子,抱在怀里鼓了起来的枕头和他不自觉就揪住了的床单。 “这是我的被子,我的枕头,我的床,”她弹了下凤熠的额头,“还有我的人。” “都是我的,我不睡这里睡哪里?”   ☆、第81章 血族亲王(1) 他隔着很远就闻到了巷子里的那股诱人的血腥味,香甜又黏稠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之间,醇厚得像是在地窖里存放了许久的葡萄酒,阳光雨露交合了自然之物,猩红的颜色和诱人的香味,交织成再美味不过的舌尖盛宴。 他忍不住就舔了下嘴里冒出来的尖利獠牙,压抑着心中不断叫嚣着的*。 这个味道,可比其他的人血的滋味还要好上许多。 那群人对付他也算是能下血本了,这样一顿无异于是大餐的东西摆在面前,居然还能忍住留着来诱惑他。 啧啧,真是一群懂得挣扎的渣滓。 他朝着那股香甜气味传来的方向急速前进,就算知道那是个陷阱,也不妨碍他享用完这一顿大餐之后再和那群人好好算账。 离得越近,就越能闻见那股血腥味的迷人,丝丝缕缕的香味直接就钻进了骨头缝里,一下下地轻挠着,将他百年多来从未有过的食欲都激发到了极限,恨不得就将能闻见的那股味道拆吃入腹,满足一场餍足。 甚至他还能感知到伴随着那股味道一起传来的脉搏的跳动声,从最开始几乎停止了的跳动,一下下地恢复到了最具有生机和活力的雀跃。 纯粹得像是一个新生命的降临。 啊,鲜活的大餐,诱惑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他刚循着味道到了那条巷子,视线之内所能看见的,周围笼罩着的鲜红的色泽表明,香甜血液的暂时储存库如今生命力还真是再蓬勃不过了。 可惜现在他们离着只有数百米了,着蓬勃的生命力,也就只能帮他保持一下大餐的温度,等待着他的进食。 这么一想,心情就好上了几分,他忍不住就翘起了嘴角,尖利的獠牙在朦胧的月色下都闪着寒光,将本就轮廓深刻立体五官又更上了一个台阶。 血族本来就是上天的宠儿。 距离越来越近,那股味道越是诱人,但他却在猝然间停住了前进的步伐,忍着体内叫嚣着几乎要沸腾了的血液,出神地站在尖尖的屋顶之上,看着下面倒在一小片血泊之中的人。 不,他不是在看着人,他是在看着那人身后的背景。 一小块一小块端正方平的石砖,层层垒高叠出了一幢漂亮的房子,尖顶方门,垂拱浮雕,从墙脚至屋顶,原先在他眼中不过是模糊的一团色彩的东西,在前方那个人的点缀之下,变成了独特又新奇的风景。 他移开视线看向另一边,却只看见了和之间别无二致的一团色彩。 就是他脚下所站着的地方,黯淡的深黄□□彩上还点缀着烟熏后的痕迹,丑陋低贱到不该有高贵的血族站在它之上。 他轻嗤一声移开了脚,站在屋檐旁唯一干净的地方,视线却又忍不住落回到了下面,几近是贪婪地看着那些具体单调却又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形状。 整整一千三百六十四年,自上次圣战重伤沉睡了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再看见具体的形状。 那些不再是单调的一团团模糊的色彩,而是被局限在了漂亮的形状之内,填充满一小个的空间,满足又乖巧,不再是之前的扭曲和模糊。 暌别已久。 他看着眼前久别的形状,再看向倒在一小片血泊里的人,莫名就有些犹豫。 这个容器的血液是再美味不过,可显然他能看到形状就是因为她,吸干了血之后,这些漂亮的小东西也会再次消失得一干二净吧。 可这血液又是真的太迷人,害得他得屏住了所有气息的摄入才能留有着一丝的清醒。 那群人还真是下了狠心,居然能找到他的歌者,还不远千里把他引了过来。 这是笃定他受不了歌者血液的诱惑吗? 要没有这些漂亮的小东西,他还真的会冲上去饱腹一顿。 可惜呢可惜。 抉择地还真有些困难。 而就在他思考着决定时,躺倒在地在那个小容器突然就挣扎着坐了起来,眼神里的迷惘一闪而逝,低头看了眼自己流着血的伤口,干脆利落地就撕了身上单薄的裙子,绑住了被割开的伤口,止住了流血的趋势。 空气中浓稠的味道在失去了来源之后就骤然间松散了许多,不像是之前一般的诱人,让他难以忍耐,纠结在两个选择中难以抉择。 就连周围被那个小容器控制着的形状都扩大了许多。 他放开了呼吸,贪婪地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着的味道,再看向下面的小容器时就多了些打量。 啧啧,发现自己被扔在简陋的箱子里放血,醒来居然还能这般镇定,还真不愧是他的歌者,没有大喊大叫地丢了他的脸。 高贵的血族就是连挑选好的容器也该是最好的。 对于看上的容器的价值的肯定,在发现那个小容器淡定利落地处理了伤口就起身走人时,他只迟疑了半秒钟就干脆地跟了上去。 . 静好简单地处理了手腕上的伤口,但制造伤口的人显然是想让她流干血为目标的,割出的伤口又深又多,在手臂上斑驳错布,她处理完也只是减少了出血量,不一会渗透出来的血就染红了包扎的布条。 她捂着伤口忍不住皱了眉头,现在这个世界的n世纪正好就是西方血族最猖狂的时候,虽然血族猎人的数量也不在少数,但夜间出门时遇害的几率相当的高,何况她现在无异于是个散发着香味的移动血库,是在向着血族招手的大餐。 地点又是这种小巷子。 静好松了手扶墙站了一会,缓解因为缺血而导致的头晕,挂在没有受伤的手臂上的布袋随着夜风在轻轻地摇晃,却因为月色浅薄,连影子都是朦胧的。 她闭着眼抵抗了下不断袭来的眩晕感,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意,阴冷凶狠的力道狠狠地扑了过来,直接就把她抵到了墙上,双手握着她的手腕,直接就凑头上去。 细碎的吸气声伴随着享受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小巷子里格外地清晰。 来人明显也是血族。 一张帅气的脸从她的手腕处抬起,□□裸的目光在静好身上逡巡,像是食用前在挑选着食物的优劣,最好还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嗨,看你这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陪我爽一次如何?”眼前的血族身上还透着杂糅着的香水的气息,显然是刚从一场盛宴上退身出来,浑身都透着饱食后餍足的气息,耐心也是相当的好。 他退后了一丝又松了握着她的手,浑身的攻击状态也在瞬间就收敛起来,闲适的状态已然确定眼前的食物已逃不脱他的桎梏。 他的目光停留在静好的脸上,透出来丝丝的惊艳,“是谁居然对这样的美人下手,这张漂亮的脸再加上苍白的脸色,可像是我们的同类。”他伸手在静好脸上缓缓滑过,在眨眼之间就改变了主意,“不然我转化了你如何?让这张漂亮的脸消失是多么的可惜啊。” 静好突然抬头朝他笑了下,本就明媚的五官在她一笑之间呈现出更盛的风情,加上她此时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柔弱的气息,刺得视力非凡的两位血族都忍不住心下一颤。 美色太美,在黑暗中都熠熠生辉。 正是这难得失神,静好手下用力就将握着的东西,直直地插入了眼前的血族的胸口,朝着不可置信的人微微一笑,“你的脸消失了也很可惜。” “你?” 那位血族看着自己胸口插着的那把纯银的匕首,低头看见滴落在地上的透着紫色的血液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弱不禁风,苍白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没命的女人刺伤了。 他正要扑过去,静好已经飞快地举起了手里握着的另一把匕首横在身前,站直了身体凉了目光看着他,“连这种计谋都能伤到你,看来我们埋伏着的其他人还真是一点都用不上了。” 她抬起手朝着一个方向打了手势,脸上一反之前的柔弱无害,打量着他的目光和他方才的别无二致,“多少也算是收获。” 被拨开了乌云的月亮恢复了它以往的光彩,大地上都浸透着朦朦胧胧的月光。 刚才静好打了个手势的地方传出了鞋拧着地板的声音,像是在等着的人有些不耐烦了。 静好扬了手正要动作,面前已经在瞬间失去了人影。 她深呼吸了下定住神,惋惜又愤恨地咒骂了一声,朝着刚才传出声响的地方走去,那个废弃的工厂里空无一人诡异得像是刚才的声音只是错觉。 静好依着满是锈迹的墙,失血过多的身体再无力气支撑自己,直接就坐倒在地,她喘着气将一直握着的银质匕首放在手边,又从刚才一直拿着的布袋里掏出了一堆零碎的东西。 除了插了那个血族身上的和她握在手里的匕首,里面居然还杂七杂八地放了银质的刀叉,各种木质的木柴,甚至还有些是宗教的标志。 看着现在的血族还真是猖狂,连一个独居的女孩身上都能掏出这么多防备着的东西。 静好将东西一点点收好,坐着想要等力气先恢复一些,侧头却看见了不远处的地上留着的一个脚印,只有脚尖的位置诡异地在地上转了几圈,另一只脚和那只脚尖的后脚掌都不见了踪迹。 刚才的确没有人在帮她,因为帮她的根本不是人。   ☆、第82章 血族亲王(2) 他一直跟着那个脆弱的小容器,看着她一路捂着手臂进了幢楼,思索了下就干脆跟了进去,在她回身锁门之间就悄无声息地隐藏到了她的身后,看着门上重重设置着却又无比脆弱的锁,嫌弃地摇了摇头。 小容器不但脆弱还愚蠢,要不是他大发慈悲帮了一把,真是分分钟就要挂了。 尊贵又无聊的血族亲王难得泛滥了善心,响指一打就有几只血红的小蝙蝠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低眉顺眼地巴在了门上,死死地堵住门缝,谄媚地朝着他表明了自己誓死守卫的决心。 叽叽的叫声引得前面的小容器都疑惑着回了头。 亲王一巴掌拍扁了最谄媚的那只血蝙蝠,剩下的立即就噤声保持安静,挤着绿豆大的眼积极地挤着眼色想向他传递信息。 然而他们挤得酸疼的眼睛只看见了一个无情的背影。 高贵的亲王完全不在意身后碎成了一片的玻璃心,无声地飘在小容器的身后,看着她快手快脚地拿东西给自己处理着伤口,虽然时不时就要皱一下眉,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来,只咬得本来就雪白的嘴唇上几个深深的齿痕。 喔,比那些只会哭哭啼啼的容器可真是好多了,不愧是他看重的小容器。 而且这还是一个什么都会一点的小容器,收拾完伤口居然还知道要给自己养点膘,真是太会为他考虑了。 心情甚好的亲王悬在空中打了个响指,将已经有些半昏迷状态的人漂浮在空气之中,跟在他身后熟门熟路地飘进了人家的卧室,一抬手就将人放在了床上,双手交叉在肚子上摆出一个再端正不过的睡姿。 恩,不错,和他安眠的时候是同样的姿势。 颇有成就感的亲王从窗户飘了出去,找了半小时才找到一个人模人样点的容器,身上没有经年的酒臭味和许久未清洗的馊味,虽然没有小容器那样让人满意,但勉强还是可以将就的。 他从软倒的人的脖间抬起头来,随手就把他扔回到了床上,快到窗边时又回过头,嫌弃地将床上软趴趴的尸体摆出了和他口味的相似的睡姿,目光扫到他的脸上又嫌弃地撇撇嘴,从窗户一跃而下,准备去找小容器来洗洗眼。 看来以后不仅要挑剔气味和活力,连外貌都得细细考量一番。 长成刚刚那个人那样的,以后还是列入备选范围吧。 啧啧,以后容器可真是越来越难找了。 担心着以后温饱问题的亲王恹恹地回到了小容器的家,从窗户进去时一眼就看见了小容器不雅的睡姿,她侧卧着团成一团蜷缩在床上,身上不知何时还盖上了一层毛茸茸的皮毛,遮住了大半的漂亮脸蛋,只留下一个光洁的额头。 简直就像是那群狼人。 他心情不虞地上前一把就扯掉了那层皮毛扔在地上,又掰着小容器的四肢将她的姿势掰正了回来,视线却又移到了周围因为有小容器在而在此生动起来的各种形状。 闹钟是圆形的,床是长方形的,在边角的时候还有圆圆的弧度,地上铺着的地砖是正方形的,衔接的中间还有细长细长的沟壑,另一边的衣架有些是平行四边形,又有些像是三角形…… 他的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经意间就转回到了小容器的身上,看到的她也不是之前一团团模糊的色彩,螓首蛾眉,樱唇杏眼,微微翘起的嘴角上还有一颗圆润的唇珠,俏皮又可爱。 盯着那漂亮的嘴唇,他自然就想到了那条黑暗的小巷子里都熠熠生辉的那个微笑,勾起的弧度像是精雕细琢的一处风景,珍贵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 纵使血族从来不缺美人,他那时却还是被眼前的美色惊艳了。 小容器要什么时候才再笑一笑? 他一边想着一边就站到了床边,弯下腰手指就不自觉地放在了小容器漂亮的嘴唇上,本来想扯起她的嘴角看看,结果指尖感觉到的温热柔软的触感却让他有些移不开手。 容器的嘴唇都是这样的? 在上面流连了一会,他收回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莫名就有些嫌弃。 不够软又不暖,没有小容器的摸起来舒服。 他想着又忍不住将冰凉得毫无温度的手指放到了小容器的嘴唇上前,却不防睡得迷糊又难受的人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温度,下意识就抿了下唇,敏锐的指尖在立刻陷入了一个更为温暖湿润的地方。 只有短短的一瞬。 他举了手指看着还残留着些触感的指尖,疑惑的眼神再次转向了睡在床上的小容器。 然后就发现她又变成了那个侧卧着的姿势,浑身都团成了一团,还有些微微的颤抖,眼帘下长长的鸦羽般的睫毛颤了又颤,像是陷在某种难受的境况中难以清醒,还模模糊糊地伸手往周围摸了一圈,企图找到那床被扔到了地上的被子。 亲王老大不高兴地漂浮在一边,等了好一会还是没等到她自己悔改恢复到“正常”的姿势,颇为嫌弃的再次掰着她的四肢摆好,又将她歪到到一边的头摆正,在枕头上敲了一个坑,稳稳地放了进去。 . 静好起床时只感觉到了还有些晕眩的头,她伸手摸了下额头,微微发热的感觉加剧了身体的不适,连四肢都有些不正常的僵硬,而她那床长毛的被子则被远远地扔到了地上,委屈地蜷缩在角落里。 她摸着有些落枕的脖子,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了一口之后感觉到嘴唇都因为发烧而有些微微的起皮,伸出舌尖舔了下后又抿了抿嘴。 窗边的玻璃突然就大声地震了下,像是承受不了某种力道,诡异地左右摇晃了一会之后,又在她的注视下立即摆脱了惯性停摇摆的动作。 静好收回目光,视线在昨晚印象中的最后一幕的沙发上停留了下,又回头看了眼卧室枕头上诡异的坑,赤着脚走过去将沙发边的拖鞋穿了回来。 她进了厨房量好了米给自己煮粥,刚准备去开冰箱就听到了疯狂响起的电话声,一接通就差点被传来的声音震聋了耳朵。 那边噼里啪啦毫不停顿地说了一顿,无非就是她的画稿马上就到截稿期了,这次要是再推迟交稿时期,让她被上头再骂个狗血淋头,她不介意提十把菜刀来问候一下。 静好握着电话去翻找了下,果然就看到了画了几张的漫画,看那万众一心的剧情显然是要到了尾声最□□的部分,她思索了下其中的工作量,表示在截稿日期前一定会画完结局。 那边心满意足地挂上了电话。 静好下楼开车出去买了些要用的东西,零零碎碎地塞了一整个后备箱,上下搬了三趟才将东西搬完。 而在她把水果收拾进冰箱下楼拿另外的东西时,冰箱门被诡异地打开,里面的好几种水果都悬浮在空气中跳了几跳,最后一个火红色的火龙果被选中,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一口,被咬掉了红色的皮,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肉。 亲王含着一口苦涩的果皮,碍于一贯的修养举止不想不雅地将东西吐出来,只能封闭了自己的味觉,艰难地把东西吞了下去。 他看了眼冰箱里漂亮的苹果和草莓,嫌弃地停止了都尝一口的心思,把火龙果放了回去,转着角度正好盖住了那个被他咬掉的缺口。 一边关上冰箱,一边还在腹议。 看来不是所有红色的东西都是好吃的,容器们真是太恐怖了,居然连食用的东西都是这么地难以入口。 他飘到楼道里看着拎着两个大袋子有些气喘的静好,视线从头扫到脚,直接忽略了她身上的衣服,看见了她颇为消瘦的身躯,无奈地就叹了口气,默默为自己心累。 靠这些难吃的食物,小容器要把自己养肥是多么艰巨的任务啊。 看来养肥大计还是要靠他。 英明神武的亲王思索了一会,飘到静好扔着的带子上,干脆利落地就整个人坐了上去。 养肥就要从锻炼做起。 静好只觉得手上的袋子一重,她本就有些乏力的手立即就松开了,提着的袋子“啪嗒”一声就砸在了地上,里面装着的鸡蛋瞬间就碎光,黄白相间的蛋液碎在袋子里,从间隙中流淌在了地板上。 黏稠的液体加上略有些腥味的气息。 一片狼藉。 嗅觉敏锐的亲王马上就嫌弃地避开了,远远漂浮在客厅的另一边,躲在了厚重的窗帘之下。 并干脆利落地连自己的嗅觉也关闭了。 他飘在高处看着小容器认真仔细地将那些黄黄又透明的东西收拾干净,还用水冲洗了几遍,拿着那袋子扔进了楼下那个被叫做垃圾桶的地方,默默地就在心里又给她记上了一个优点。 他选中的小容器还是个尽忠职守的好仆人。   ☆、第83章 血族亲王(3) 他一直到静好踮起脚去撕墙上挂着的日历时,看见那个变成了两位数的数字,恍然间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在这里呆了好久,可这个好久却又不觉得很久。 他再次飞出去饱食一顿,回来时坐在卧室的窗台上还在想着这个问题,实在算不出来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干脆就起身起客厅里敲那几只巴在门上的血蝙蝠,将那些被他教导成了“正常睡姿”的小东西一只只暴力敲醒。 转着蚊香眼的血蝙蝠在听完问题之后就立即像被打了鸡血一般,抢着回答了,“十三天加两个小时了,大王。” 异口同声地回答之后,它们扑簌着眼睛试图眨出星星,让眼前的人能松口表示厌倦了这个地方。 之前不是不到三天就会厌倦了的吗? 而且,尊贵的亲王怎么能生活在这种地方,还每天每天地跟在一个容器的后面! 还有它们,自从由血族的使者变成看门的之后,感觉在一众亲朋中间都抬不起头来了,嘤嘤嘤~~~ 亲王随意地漂浮在半空之中,在一票的期待目光中正要开口说什么,目光不经意间瞥过了卧室里,印入眼帘的场景让他立即就冲了进去,熟练地在一个动作之间就将静好的睡姿再次调整了过来,扬手就直接将那床毛茸茸的被子扔到了窗外。 哪个骗鬼的说有十来天,他的小容器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十来天都学不会一个正常的睡姿,而且审美还和那群狼人一样。 没有十来天,他都没有这个感觉,绝对没有十来天。 为了证明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他拐到门边揍了一圈那群胆敢欺骗他的小东西,又指挥着他们把垃圾桶里被拧成一团的那几张日历拿出来抚平了,沾着口水再次粘到了日历上。 静好在凌晨时分彻底被冻醒,浑身都在打着冷颤,起床时差点就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她伸手摸了下额头,冰凉的手刺激着滚烫的额头,忍不住颤了颤。 她看了一圈房间都没有找到那床被越扔越远的被子,拿了厚衣服裹在身上,拿好了需要的东西就开了房门,准备去几百米之外的医院。 入冬了的气温在短短几天内就骤降了不少,天上甚至还飘飘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尤其是凌晨两点多时,刮在脸上的带着雪花的风都像是在割着肉的钝刀子,在冰凉的皮肤上都要直接撕开一个口子来。 静好低了头迎着风艰难地朝前走,没想到路边的一个路灯在凛冽的冷风中摇晃了几下,“啪”地一声就碎成了碎片。 一小段的路眨眼间就昏暗了下来。 静好站在原地,烧得昏昏沉沉的脑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男人就一前一后地站在了她两边,彻底堵住了两边的路。 “小妞这个时间点是要去哪里啊?天这么冷,陪大爷热乎热乎?” 在前面的男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走进她朝着她伸出了手,浑身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静好恶心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被地上凸起的雪块绊了一下,烧得有些无力的身体直接坐倒在地。 头上带着的帽子随着她的动作落了下来,露出一张漂亮至极的脸。 肤色洁白得就像是地上未经污染的雪,因为高烧,脸上还带着两团红晕,连嘴唇都比平时更红艳了几分,坐在地上抬头看人,无意间便是无尽的风情。 本就存了心思的两人别有意味地笑了两声,对视一眼就要扑了上来。 静好抓了地上的雪用力砸过去,转头就对着昏暗的天色喊了一声,“你现在不救,是等着给我收尸吗?” 她的话音才落,虚空之中就凭空出现了一个披着宽大黑袍的男人,近似于白雪的皮肤,深红色的菱唇,俊美的五官像是上帝亲自动手的杰作,在昏暗的夜色之下,在飘扬的大雪之中,就像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幻觉。 连风都未曾吹动他的黑袍。 悬在半空中的人回过头来,一双毫无情绪的眸子直直地就看向了坐在地上的静好,弯唇的弧度像是发现了一件再有趣不过的事。 “小容器,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 【叮,目标人物已锁定,请再次确认人物信息】 【兰斯特,血族亲王,如今仅存的三代血族,为保守派的决策者,以强悍的能力和绝对的地位力压激进派,在圣战后沉睡千年才得以清醒,原血腥镇压镇压激进派倾覆人类世界的举措,退居一隅,使血族与人类和谐相处;后在清醒不久后被激进派设陷暗害,吸食了死血之后能力衰竭,力竭而死,其死后激进派无所顾忌,造成人类世界大难】 【任务内容:保证其安全,并协助镇压激进派】   ☆、第84章 血族亲王(4) 兰斯特出现得突然,寂寥的黑夜中瞬间出现的苍白肤色,在场的两个男人几乎是立即就想到了最近最为猖獗的血族,吓得连跑都不敢跑,站在原地战战兢兢。 可他们害怕的对象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过去,全部的注意力都停在了坐在地上的人身上,难得却又有些微妙地耐心地等着她的答案。 甚至他嘴角的笑意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大,原本潋滟的眼眸中映着她身后的白雪,更加的平静和冰凉,显然已是笃定,却还在等着答案。 静好看着他那张脸,恨不得抓一把雪直接扔到他脸上,但碍于体力和场合,到底没有内讧,“你几次三番掀我被子,我冻成这样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她一开始时的确没想到那个像幽灵一样飘在她家的就是兰斯特,可后来偶尔有一夜睡得模糊间醒来看见了刚从窗户边跃进来的人,一直装着不知道却是想看看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没想都这位血族居然还酷爱掀她被子,干脆将她掀成了高烧。 “你冻到了?”矜贵的兰斯特亲王伸出藏在黑袍里的手,洁白修长的手指像是白雪雕成的美玉,本该在橱窗里展览,却被人暴露在空气中感受着周围的气温,正好一片雪花飘然而落,像是一只蹁跹而来的蝴蝶,停在了最美的指尖。 兰斯特伸手把那片雪花捻得连雪水都看不见,还伸着手指在宽大的黑袍上擦了擦,回答得有点压抑的暴躁,“我觉得现在还有点热。” 他的话才说完,一阵寒风吹过,站在风口的男人就打了一个打喷嚏,震得一边的树枝抖了几抖,掉下了一阵扑扑簌簌的白雪。 喷嚏刚打完,那个男人就心下一颤,再抬眼就看见了飘在半空中的人看来的冰凉视线,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一句求饶的话,迎面而来的力道直接就将他摔进了一个雪堆之中,冰凉的白雪顺着他的衣领触及了他的皮肤,冻得一个哆嗦。 正是这一哆嗦,让他清醒地意识到面前将他摔进雪堆里的人是谁,顿时就停住了所有挣扎着的动作,乖乖地窝在了冰冷的雪堆里。 然后就听到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开了口说话,像清泉流过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相当地悦耳,“也就你觉得热,正常人都觉得冷。” 这个声音刚落,就听见那个更冰凉淡漠的声音轻轻地“嗤”了声,全部都是嫌弃,他正担心着那个美人的下场,担心地往外看了眼,就看见原本坐在地上的人在眨眼间就悬到了半空之中。 他目瞪口呆忘了反应,还没说什么,头顶上的树就颤了颤,一大块的雪猛然间砸了下来,眨眼间就将他埋在了雪堆里。 静好听到动静回过头,看见彻底被雪堆掩埋了的两人,转头看了眼一边的兰斯特,正要回过头时就听见了他还是毫无起伏的声音。 “要是你可怜他们,我就把你就这样摔下去。” 他说着这句话时目视前方,像是浑然不在意,静好低头思索了下,点了点头,“你把我放下来吧。” 虽然凌晨飘在半空中应该也没人会发现,可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没有了脚下的实地,总会滋生出许多不踏实。 她伸长了脚做好准备,免得等会丢脸地摔在地上。 结果却发现脚下的地更远了几分,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满是怒意的眼眸,“你居然要去就那两个容器?不计较别人刚才想对你做什么,反而是义无反顾地从恶人手下救回自己的同类,这般感天动地的善良,真是让我自惭形愧。” 兰斯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手一挥就人放到了地上,再高贵冷艳不过地冷哼了一声,“去吧,让我见证一个勇士的诞生,让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恶毒。” 话说完他就转过头去,灵敏的其他感觉却都在关注地上的小容器的行动,决定等她往回迈出一步就扑过去咬断她的脖子,吸光她的血。 没有形状就没有形状,他一点都不在意。 他看守了这么多天的容器,绝对不能便宜了别人。 安静的空气里传来了踏上白雪的声音,蓬松的白雪在地上挣扎着□□,吱咯吱咯地怀念着自己一去不复返的洁白色彩。 静好踩着雪往前走,走了几步之后又回过头,看向还在原地的兰斯特,“你不一起过来吗?”她简短地描述了下自己将要去的地方,“医院的血库里会存着很多鲜血。” 明明几个小时前才饱餐过一顿,根本一点都不饿的亲王听见那个“血”字,偷偷地打了个饱嗝,嘴上却说出了和实况完全相反的话,“要不是我肚子正饿着,我才不会在这么热的时候陪着你出门!” 静好一直看着他,自然就没漏过他打的那个嗝,她看向已经走向了前面的兰斯特,正好撞上了前面的人转回来的视线,“你站在那里是想饿死我?!” 话才说完,他的身体有微微地颤抖了一小下,看样子是又打了一个嗝。 看样子是吃得很饱啊。   ☆、第85章 血族亲王(5) 【咳咳,很重要的话,放在这里占下正文的字数,上一章有改了,因为是亲王的属性,所以大家要记得看一下,另外,看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小剧场补偿了下这个字数】 这次的感冒发烧来势汹汹,静好休息了几天之后才恢复得差不多,只是原本清凉的嗓音却有些后知后觉地哑起来,喉间总有些微微得发痒,低沉缠绵了原有的味道,颇有些相似靡靡之音。 她从一堆画稿中抬起头来,捏了捏有些紧绷的脖子和肩膀,起身去冰箱看了看,拿了一个火龙果出来,握在手里却感觉有些不对,转了一圈就发现颜色最为鲜艳的一面上被咬出了一个大洞,露出了里面嫩白的果肉。 整齐的牙口边上还有两颗尖利的獠牙印,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她拿着火龙果转头看了眼客厅,只看见一本漂浮在半空中的在快速地翻着页,上百页的在几分钟内就被翻阅完毕。 看完了书正想扔的兰斯特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客厅的静好,再一定神就看见了她手里握着的那个颇有些眼熟的怪果子。 想到残留在记忆里的怪味,他觉得为了保持小容器的血液的味道,作主人的,有义务帮助她避开那些太过奇葩的食物。 兰斯特飘到她身边呈现出身形来,义正言辞地和静好强调了当初连伟大的血族都差点承受不了的怪味,奉劝她作为脆弱的小容器,不要自不量力地为难自己。 静好看了眼他一本正经的神情,一边听他说着就一边就给火龙果剥了皮,露出里面雪白的果肉,那勺子撬了一口趁他不备就放进他嘴里。 她看着瞪大了眼不知是在震惊着什么的兰斯特,好心地解释了一下手里的东西的吃法,“这个是要剥了皮才能吃的。” 她看了眼被咬了一口的最红的部分,立即就猜到了火龙果被青睐的原因,开了冰箱拿了苹果和草莓摆到了含着一口白色果肉,想吐又顾忌着形象犹豫着的兰斯特面前。 “要吃就吃这两个,又红又不用剥皮。” 半晌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艰难地把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的兰斯特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又埋首在画本中的静好面前,嘴角的笑全都□□裸地写着“你等容器怎么可能懂得伟大的血族的品味”。 “你不要以为伟大的血族看在它们和血液相同色泽的份上就会可怜它们,”他把装着苹果和草莓的果盘隔空扔到了静好的面前,“只有强大的食物才适合高贵的血族,这种一个手指就可以捏死的,就算它颜色再接近也没用。” 不要想着骗他,他分明看见了,这几个东西的颜色虽然一样,可是形状却小得可怜,而且那几个更小的上面还有黄色的小点,血统一点都不纯粹! 堂堂的兰斯特亲王,怎么可能会去咬血统不纯粹而且还无比弱小的种群! 他说那几句话时,语调格外地高昂,带着血族无处不在的骄傲和之前居然被脆弱的小容器喂食了的羞恼和气愤,威压也就随着扑面而来。 趴在门上打盹的小蝙蝠一个个都被吓醒,在勉强清醒着的几个同伴提醒了刚才的事情之后,纷纷都发出了叽叽的叫声,表示对主人的热烈支持。 静好从他扔过来的果盘里拿了一个草莓,甜丝丝的一点都没有摔坏,她感觉了下嘴里的味道,一边就揣摩着画了女主角在结尾时的那个再幸福不过的笑容,背景里还在下着缠绵悱恻的细雨,神情却是更胜春光的甜蜜。 有一个完美的结局,过程再坎坷都值得。 她停了手,一转头却对上了一个满是怒气的背影,宽大的黑袍就像是某人的负面情绪,浓厚得差点把整个房间都承包了,甚至连窗边拉上了的窗帘都动了下。 静好过去把差点被掀开缝隙的窗帘拉上,一丝阳光从没被她握住的窗帘的缝隙里渗透进来,照在地板上都在反射着光泽。 兰斯特看见了她的动作,颇为不屑地哼了声,双手抱胸悬在半空中表现着自己的鄙夷,“你居然以为伟大的血族会害怕那遥远的阳光?” 他高傲地抬了下巴,低垂的眼眸像是在看着蝼蚁。 静好“噢”了声,“唰”地一下就拉开了一边的窗帘,半片落地窗外,灿烂的阳光倾斜进来,洋洋洒洒地铺了半边的地板。 兰斯特飞快地回退了几步避开阳光,再抬头时,窗边已经失去了灿烂的光源,只留下一个站着人,眉眼间的笑意浅浅,圆圆的杏眼弯成了最完美的月牙,嘴角却留着两个漂亮又诱人的梨涡。 静好正要收敛嘴角的笑,那个远远避开的血族却突然间窜到了她面前,细长如玉的手指从宽大的黑袍下伸出来,尖利的指甲戳了下她还未消失的梨涡,神情就像是看见了本来很喜欢的瓶子上出现了一个瑕疵。 “你这里有个洞?”兰斯特又看了下另外一边,戳了下记忆中的那个位置,“这里也有。” 他摇了两下头,很是惋惜。 静好被他戳得有些疼,皱了眉头要避开他的动作,兰斯特想了想,学着昨晚出去觅食时看见的一个小女孩安慰家里受伤的宠物时的动作,一把将静好抱在了半空中,而他自己奇妙地在半空中摆出了一个曲着腿坐着的姿势,将静好按在了腿上。 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对,他直接伸手快速地团了静好的手脚,用绝对的蛮力压住她反抗的动作,将她背对着自己趴在腿上,伸手生疏又冷漠地摸了摸她的背。 没有控制好力道,尖利的指甲直接划破了静好的背上的羽绒衣,雪白飘扬的羽绒被他积压得从衣服中飞扬出来。 兰斯特没有顾及那些东西,伸手在她背上又摸了两下,开口的语调干涩又冷漠,丝毫不像是在安慰着人,“有洞就有洞吧,反正脸上已经有很多洞了。”   ☆、第86章 八血族亲王(6) 黑夜暗如沉墨,天边挂着的那弯月牙都被无边无际的乌云掩盖了行踪,寂静的森林里,高大厚重的树木随着风声招摇,沙沙作响的声音遮盖住了那些生命结束前的□□,带来更浓郁的恐慌。 高大的杉树下面,一阵接着一阵的血腥味不断的蔓延开来,可原来那些无处不在的鸟兽却在浓厚的血腥味下都消失干净,没有一丝呼吸声的地方安静得就像是一块从未被发现的圣地。 在一阵沉默之后,树底下传来几声压抑着的□□,半张脸上都是血的男人挣扎着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几步之外,冷漠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的人,嘴角的笑意满是讽刺。 “三代血族,最尊贵的亲王,居然连追踪人都要带上一群走狗,还真是会给我们面子啊。” 他的话才刚说完,左边站着的人就往他的腰间踹了一脚,巨大的力道直接让他狠狠撞上了几步外的一棵大树,粗壮的树干在骤然而来的力道应声而倒。 又受到重创的男人刚想站起来,一个黑影已经在眨眼间就到了他的面前,实力上的威压直接压制得他躺在地上连动都动不了分毫。 “给你面子?”兰斯特用脚尖点了下地上的人的下巴,骤然间就转了方向一脚踩了下去,“咔擦咔擦”的声音传来,男人嘴一张,吐出的血沫中还有几颗尖利的獠牙。 “呵,还的确是给你面子,不然你这种货色,还需要我亲自来?” 兰斯特收了脚,看着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几人,又抬头看了眼停住了雨,即将就要放晴了的天空,弹了弹落在指尖的雨滴,厌恶地皱了眉头,“把他们的手脚踩断,绑在这里等着太阳升起来。” 等着太阳升起。 太阳代表着新的希望,但对他们而言,却是毁灭。 黑夜过后,光明到来,永生不在。 灰飞烟灭。 还残留着清醒的意识的几人在瞬间灰败了脸色,但还未等他们说一句话,听到了命令的几人就飞快地采取了动作,眨眼之间咔擦声不断,为了防止他们的伤口自行恢复,断了了的手脚上甚至还被插上了木棍。 处理完这批反叛的人,兰斯特看了眼即将亮起来的天色,莫名就有些烦躁。 这些人太过狡猾,从得知到他们的踪迹到追踪,他手下的人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再加上现在处理的和之前的时间,足足已经花费了三天。 三天对血族来说很是短暂,但他的耐心一向欠奉,三天已是拖延的最终期限。 站在他身后的几位血族看着他的脸色,神情就有些畏惧,面面相觑了一会之后,立即一致地将其中一位长得颇为俊朗的血族推了出去。 詹姆士看了眼那群血族,愤愤的目光颇有些不满,每次兰斯特情绪不对就把他推出去受气,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初拥者还是挡箭牌了。 不过众血族敢把他一个仅存的三代血族的初拥者推出去,也就是看中了他好说话又对什么都压抑不住好奇的性子。 在怒瞪无果之后,他到底还是摸了摸鼻子走到了兰斯特身后一步外的距离,声音还有几分紧绷,“父亲,您等会还要回兰特城吗?” 一阵沉默。 兰斯特显然是在纠结着什么,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像是妥协了什么一般,朝着某个方向疾行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几个血族颇有些傻眼,不知道是该跟着他走的方向追过去还是该自动打道回府,正犹豫着,之前走远了的兰斯特却又在眨眼间回来,朝着詹姆士示意了下,“跟我来。” 被钦点了的詹姆士瞬间就苦了脸,在其他几位幸灾乐祸的神情里苦着脸跟了上去。 他一边跟着一边在思索着自己最近是否在职务上有疏漏的地方,方便等会认错,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差点止不住惯性,直接撞到了前面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了的兰斯特。 仓促间停下动作,他下意识就看了眼自己在的地方,却发现这应该是人类居住的地方,安静的楼道里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出现而亮起感应灯,而转角处窗外的阳光却渐渐地升起。 詹姆士看了眼前面被打开了的门,几只之后亲王品级才能使用的血蝙蝠在门内探出头来,迷蒙的眼神里显然还有未退的睡意,因为面前的主人迟迟还没有动作,打着盹就要再睡了过去。 “你觉得,”兰斯特突然发出声音,吓得打盹的小蝙蝠一个跟头栽在了地上,他转过身,看向詹姆士的眼神里有些不确定,“你要是和家里的宠物不告而别了三天,回去后她会怎么样?” 当时事情发生得匆忙,他从静好家里出来时连通知一声都未曾,本来一直都没觉得有什么,要回来时却莫名地就有些心虚,想了想到底还是拉上了詹姆士。 唔,他记得詹姆士刚被他转化了的时候最喜欢饲养一些宠物了,虽然小容器不能完全归属于宠物一类,但从性质上来说,两者之间应该也差不多吧? 詹姆士突然间被问到如此怪异的问题,在记忆里搜索了好一会才想到许多年前自己饲养的那些食物,当时他还不习惯吸人血,只能先拿动物血试试手,虽然说是养食物,不过应该也和宠物差不多吧? 于是,两个“差不多”了的人,相当和谐地理解揣摩了对方的意思。 詹姆士终于想起了一段记忆,很是诚恳地给出了答案,“三天不在家的话,应该饿死得差不多了。” 就像他之前养的那头梅花鹿,他回去后看见它快要死了,干脆地就喝了它的血。 确认了一下记忆里的内容,詹姆士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看见兰斯特瞬间黑了的脸色,还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突然间踹来的一脚就让他在茫然间滚下了几层的楼梯,还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关门声。 詹姆士刚卸了那一脚的力道好不容易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侧的一扇门被人打开,昏黄的灯光下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脸,迷蒙的还带着睡意,像是被他的声响惊动起身的。 他狼狈地坐在地上,满身都是尘土,却看着面前的人忘了反应。 . 静好睡得并不熟,在感觉到有人握了她的手腕时就清醒了意识,只是握在手腕上的那只手冰凉得像是不存在一点温度,感觉上就不是属于人类的手。 她迟疑了一下没有动作,平复下骤然紧绷起的神经和身体,舒缓着呼吸装作是还沉浸在睡眠之中。 然后就感觉都放着的另一只手腕也被握住,交叉着放在了她的肚子上,原本微微蜷缩着的腿也被那个冰凉的手腕隔着被子放平。 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一声低低的,颇为不满和嫌弃的嘀咕,“教了这么多天的睡姿都教不好,简直就是败坏了尊贵的血族的智商。” 尊贵的血族…… 静好睁了眼,正好就对上了一双盯着她的眸子,她还未作什么反应,看着她的兰斯特立即就往后退了几步,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又立即止住了步子,摆出标准的血族尊贵脸看着她。 “你居然装睡欺骗尊贵的血族!” 话一出口他就改了口,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你居然连醒着的时候都不能保证标准的睡姿!” 静好,“……” 她回忆了下兰斯特刚才给她摆出来睡姿,诚恳地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这种睡姿是标准睡姿?” 按理说右侧睡才是最健康的睡姿,但对于血族来说,他们根本不存在内脏压迫的问题,自然也就不用考虑睡姿,但问题是兰斯特一直都对她睡觉的姿势有种诡异的坚持,纠正的次数感觉着他刚才隔着被子熟练的样子就知道不少。 兰斯特思索了她的问题,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答案,“因为这是我惯常的睡姿,自然就是最标准不过的睡姿,”他看着静好,神情中有种压抑着的洋洋得意,“作为永生的高贵血族,我们承袭和代表了的东西,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 他看着静好的神情,犹豫了下还是别扭地安抚了下,“不过你不用太伤心,毕竟你现在是高贵的……” 他原本想说“高贵的血族”,但不知为何就在这里住了嘴,想了想刚改口想说“高贵的我的小容器,”静好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你惯常这么睡,”静好停顿了下,看着兰斯特的神情,慢条斯理却又再诚恳不过地问出了之后的话,“确定不是因为棺材太小又太硬,所以只能坚持这个睡姿?” 兰斯特直觉就要反驳,却看见了她撑着手的床上留下了两个浅浅的手印,看着就无比柔软。 他正要坚持着反对,静好拍了下床铺,“你要是不相信的话,自己上来睡一睡不就好了。” 兰斯特终于找到了可以反驳的点,神情瞬间就从之前的沮丧变成了志得意满,“容器的床铺,你以为这是高贵的血族会觊觎的?” 静好点了下头,转了另一个话题,“我记得你走了三天,走的时候还是不告而别的,现在怎么回来了?” 她原本也在担心着这个问题,但巴在门上的那群小蝙蝠一直未曾离去,无形中就向她透露出了一些信号。 兰斯特,“……” 他看了眼窗外升起的太阳,立即扑到了静好刚起来的床上,躺下的同时竭力作出一副再无奈不过的样子,“呵,高贵的血族要准备休息了,勉为其难就征用一下你的床。” 他说完就转了个身,眯着眼在柔软的被褥上蹭了蹭。 唔,这个□□的东西,睡起来还真的好舒服啊。   ☆、第87章 血族亲王(7) 静好看了眼那个在床上三秒之内就蜷缩成了一团的血族,真想上去好好和他谈一谈睡姿的问题,但到底还是顾忌着已经有些饿了的肚子,去厨房给自己做了顿早饭。 吃完看着空了的冰箱,想了想还是开车去了趟超市,收银时感觉到了身后一直未曾离开过的视线,她回头看了眼,却只看到几个在偷看着的人被抓了个正着,颇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可没有一个是那道视线的主人。 静好转着方向盘将车听进了停车位,领着两袋东西走到楼下就看见了靠在一边的一个男人,两条长腿随意地撑在地上,靠着身后斑驳的墙面,缕缕的白烟从他盖着的大帽子下飘出来。 看着倒是很有几分传世不出的高人的意味。 静好目不斜视地就从他身边走过,还没踏上楼梯就听见了身后的人有些诧异的声音,“喂,你居然不理我?!” 他一个箭步迈过来,站在楼梯边看着静好,被宽大的帽子盖得半明半暗的脸,只看见被他叼在嘴里的那点火红色的火星,“啊呀,味道居然这么地浓郁,看来你惹上的不是容易的角色。” 他用指尖夹着一张名片递到了静好的面前,“有兴趣和我合作吗?一起抓到赖在你身边不走的那个血族,得到的钱我七你三。” 静好拎着袋子就要往上走,那个人却是立即就着急了,快走了几步紧跟在他身后,还在喋喋不休,试图用大道理说服她,“哎,我说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血族的危害啊?他们一个月吸了多少人的血你知道吗?” “我说你们这些小姑娘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为了所谓的爱情就不管不顾,觉得喜欢的人就是最好的?我和你说,他要是真的饿狠了什么时候把你也吃了都不知道,你确定还要和他在一起?” “说起来你着简直就是在消耗着别人的生命谈这场恋爱,你知不知道最近这个城市里血尽而死的人越来越多了,指不定就是在你家的那位做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却不防前面的人突然就转过身来,漂亮的五官在昏暗的楼道中都熠熠生辉,漂亮得不像是该存在于俗世的人。 “你要抓他就自己凭本事,我不会帮你。” 静好拎着袋子上了几步楼梯,看向反应过来还要跟上来的人,指了下楼上被打开了的门,里面探出头来好几只血蝙蝠,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抬脚要上楼的男人,嘴里发出了叽叽的嘶吼声。 男人上前的脚步顿了顿,到底还是悻悻地退了回去。 退后之后他又有些不甘心,停住脚步又抬头看向静好,“我是说真的,血族都是以人类的鲜血为生的,你对他的意义,不过就是一个足够新鲜的食物……” 他的话在突然间戛然而止,惊惧的眸子直直就看向了上面开着的门,静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朝下看的兰斯特,他嘴角噙了一抹笑意,伸手就把手边的一块木头握成了粉末。 轻飘飘的语调还带着初醒的沙哑,“还要上来?” 带着宽大帽子的男人立即就后退了几步,想了想又转过头来,特别情深意切地说了一句,“你在这的消息已经有很多血族猎人知道了,估计这几天就会有人盯上来,你自己看着点办啊。” 他顶着兰斯特冰凉的眼神,坚持着把话说完,“我可是来通风报信的,”他指了下在前面的静好,表示证据确凿,“我可连你女人的一个手指头都没碰。” 兰斯特冷笑了一声,“要是动了,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 他的话一出口,大宽帽显然就确定了之前的猜测,再看向静好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打量,像是在评估着她的价值,看见兰斯特因此而更为狠厉的眼神之后,笑了两声就从身边的窗口一跃而下,不见了踪迹。 静好刚进门把东西放下,一转身就被人箍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毫无温度的冰冷手指放在她头上轻轻的抚摸了几下,原本就因为初醒而暗哑的音调在主人的情绪下更见柔软,低靡的一个音节。 “呵。” 静好从他凉意刺骨的怀里钻出来,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兰斯特就开了口,神情中满是不屑和鄙夷,“你们容器之间互相安慰的方法也太奇怪了。”他磨搓了下还残留着感觉的手心,摆出嫌弃的脸色看向静好,带着几分控诉。 “你太烫了。” 烫得他突然之间就感觉有些奇怪,明明是自己主动的,却在眨眼间就有些手足无措。 哦,笑话,高贵的血族怎么会手足无措。 他用力表现得更加鄙夷,将罪责扔了回去,“一定是你们的方式太奇怪,不适合高贵的血族。” 他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脸上的神情也多得是刻意的成分,一看就有些奇怪。 静好看了眼卧室里皱成一团的被子,上面还残留着之前被人大力抱住后的痕迹,委屈地在宽大的床上蜷缩成了一团。 她回过头看向面前还在表达着鄙夷的兰斯特,语调温和又冷静,“那你为什么还要学人类的表达方式?” 兰斯特张了下嘴,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自己想说的话,“那还不是为了体谅你!” 他看了眼静好的胳膊腿,立即就想到了上次想帮她一把,却弄出了一地的狼藉,那些黏在地上的乱七八糟的腥味液体不仅侵扰了他灵敏的鼻子,更是让他知道了面前的这个小容器有多脆弱,一不小心就会碎成一滩。 他思索了下,用之前刚学到的一个动作表达了自己现在的情绪,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高贵的血族可是每一个都是绅士,为别人考虑是他们必须会作的事。” 他举了个例子来说明,“我每次,”他想到之前听见的那个男人说过的话,想了想又体贴地换了词,“进食完了,都会帮他们整理好衣着。” 静好,“……” 这种体贴,她想一般人都是不需要的。 觉得自己已经安慰完人了的亲王怀念地看了眼卧室里的床,正经着语气走向了卧室,“白天不适合高贵的血族,我还是勉强将就一下你的床好了。” 他熟练地滚到了床上,挑选了自己最喜欢的蜷缩着的姿势,把同样柔软的被子团了团抱在怀里,舒服地闭了眼睡觉。 . 白天逝去,黑夜再次来临,一部分生物已陷入了沉睡,而另一部分,却在黑夜里等来了属于他们的黎明。 时间正好,适合进食。 兰斯特饱食了一顿,踏着月色刚想跃进熟悉的窗口,就看见有一个身影快他一步,跃进了楼下几层的窗口。 他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就看到他那个话多得不行的初拥者难得安静的坐在一个容器的床前,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看着床上的人,停顿了一会之后伸手轻柔地帮她拉了一下被子,手指却未因为这个动作的完成而停下,反而是摸上了熟睡的容器的脸。 一路眷恋而来,轻轻地摸上了她的红唇。 兰斯特立即就想到了之前的那段记忆,被他触摸过的红唇,却被她自己用舌尖轻轻舔过。 他摸了下指尖,跃进了窗户之中,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的人,“她的睡姿不对,你应该把她调整过来。” 自从他之前蜷成一团再把被子揉在怀里之后,再在静好面前提起睡姿这个问题时莫名就有些心虚。 可话说出了口,他却没有丝毫动手去纠正床上的人的睡姿的念头,反而是眼不见心不烦地转头看向了坐在床边的人,换了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詹姆士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确定床上的人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动静而被惊醒后才和兰斯特走到了外面,犹豫了一下才说了他久未离开的原因。 “你爱上了那个容器?”兰斯特干脆地给出了对策,“那就转化她,和她永远在一起。” 血族的感情在很多时候都是和他们的生命一般永恒的,在无尽得有些枯燥的生命里,这些珍贵的情感在它产生的瞬间就值得他们珍藏,置于比永生的生命更重要的位置。 任何一个血族,在产生了爱情之后,宁愿为之付出生命都不会轻言放弃。 詹姆士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这般,他自然是再情愿不过,只是,“她并不知道我是血族,我也不能让她知道。” 他苦笑了一声,眉眼间尽是愁绪,“人类不会轻易爱上血族。”他用青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指滑了下手上细细的脉络,里面再不会有血液流动,即使有,也是别人的鲜血。 “提到血族,他们首先会想到的就是我们的残忍,想到我们时时刻刻都在害他们的同类失去珍贵的生命,我们的食物是鲜血,是别人的生命。” 因爱故生怖,因爱故生惧。 比之前更在意,比原来更卑微,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害怕自己不能给她最好。 当一个人在你心中成了最好,你就会害怕自己不够好。 詹姆士停顿了下,扯出笑意看向明显还有些不理解的兰斯特,最后也只说了一句,“趁着你还没爱上她,尽快离开她。”   ☆、第88章 血族亲王(8) 暗沉的夜色中一片寂静,时间缓缓流淌而过,黑夜中的星光一点点隐匿行踪,天边翻起了鱼肚白,丝丝黎明撕破夜的束缚,从压抑的黑色中脱颖而出。 太阳即将升起。 而沉默已徘徊许久,那句话之后,他们谁都没有再接下去说,起伏的心绪在心间跌宕,各自都有各自的意味,却没有任何语言能够表达。 詹姆士回头看了眼正好站在风口出的兰斯特,宽大的黑袍在此时随着寒冷的夜风摇曳,鼓鼓囊囊的样子像是装进了数不清的心绪,被风雨带来,被时间带去,来来回回,从不止歇。 不缺烦忧,也从不多欢喜。 . 兰斯特从窗户中一跃而进时已是清晨,尽管窗外的朝阳还只是细微的一些,暖洋洋地晒在身上只有一点点温暖,但他进来时披着厚重的黑斗篷,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皮肤露在外面。 只是这样也让他的体力减弱了不少,进来时的脸色都是苍白的。 静好回身看了眼,从冰箱里拿了个密封保存好的血袋过去,“鸡血要吗?” 兰斯特抬头看向她,苍白的脸色衬着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更加的深邃迷人,幽幽地像是一片深海,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美丽,漂亮得让人忍不住心折。 他沉默地看着静好,嘴角缓慢地扯起,牵扯出一个笑。 那片深邃的深海里,深蓝色的海水不断地加深,像是倒映上了漫天的霞光,珍贵又绚烂,“你一直知道。” 他的心情在此时甚至好到能够笑出声,醇厚的音调像是最古典的音乐,“对,你一直知道。” 他接过静好递过去的血袋一饮而尽,难得的没有嫌弃那对他而言完全称不上好的味道,大口大口地吞咽,随手就把喝光了的血袋从窗户中扔了下去,转头倒到了床上,盖上被子完全就是一副“我要睡了不要打扰我”的架势。 他躺在床上,听着静好走出去的脚步声,不自觉就想到了詹姆士的神情,想到他那场爱不得的爱情,沉默了好一瞬之后才哑然笑了声。 他并没有爱上谁,他也不需要解释他的身份。 他不会有那样悲伤的神情,也不会有那样无能为力的心境。 那又何必因为别人的失败而离开,因为害怕而躲藏。 得到想要的生活有多难,放弃就有多不舍得,他还不至于胆小如此。 . 静好接到她寄去画稿的杂志社的电话出门时,兰斯特还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多出来的那床被子被他抱在怀里,亲密得不像是前几天刚买回来的,倒像是相伴了上千年的忠实小伙伴。 他躺在床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全然已将之前的标准睡姿忘到了脑后,听见她走到门边的动静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抬起高贵的头颅看了眼她。 要去场合和工作有关,静好也就穿得比较正式,细线衫打底裤,穿在外面的短裤的腰收得很高,再加得体大气的羊绒大衣,浑身上下的气质展露无遗,长腿纤腰美颜,周围的都在瞬间成为了陪衬。 她正在玄关弯腰准备穿鞋,怕大衣拖在地上沾了灰,就先把它搭到了一遍的衣架上,修身的细线衫裹着完美的身形,玲珑有致。 巴在门上的小蝙蝠们一个挤着一个,上赶着抢着外围的位置,大饱眼福。 一只被挤到里面的小蝙蝠好不容易把堵在前面的人一一干掉,正看着眼前漂亮的人双眼发光,就敏感地感觉到之前周围细弱的感慨声在瞬间消失得干净,一股慑人的威压扑面而来,压得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它连抬头都不敢,畏缩又凶猛地干掉了缩在后面的人,乖乖地缩了回去。 兰斯特收回视线躺了回去,还没多久就又冒出头来,看向已经握上了门把手的人,嘱咐的语气像是个看见孩子又不务正业了的家长。 “你出去干什么?见的是什么人?要什么时候回来?回来的时候不会又在后面跟了人吧?” 他问到最后时语气都阴寒上了几分,吓得门上的小蝙蝠们死死的巴住了门,保证任凭静好如何用力都拉不开一丝缝。 主要是之前有几次静好出门回来时都有人跟在后面,甚至有两次,人都跟到了门口,正好都恰巧地遇上亲自过来开门的兰斯特,被凉凉地讽刺了几句后才讪讪地走远。 只是他问完了问题就自己躺了回去,看上去倒像是随口问了一句,并不需要的回答的样子,为了增加这种效果,又补充了一句,“我要睡觉了,你出门时声音轻点。” 他的话一出口,门上尽忠职守的小蝙蝠们就立即放开了手,还谄媚地将门开到了最大,恨不得再多出嘴和手脚来唱歌跳舞,大声欢送。 嘤嘤嘤,这可是尊贵冷漠的亲王大人亲自关心的人呢,这激动得想以泪洗面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好希望下次轮到的就是它们啊~ 静好往外走了一步,纤细的高跟磕在光滑的地板上,清脆的声音立即就传播开来。 在她迈出第二步之前,原本躺在床上的人瞬间就出现在了门口,站在被厚重的窗帘遮蔽了所有阳光,灰暗得有些昏暗的客厅里,脸色像是面对着几千年的宿敌,差得都可以和墨水相媲美了,恨不得食其血肉解恨。 “你居然对高贵的血族的提问听而不闻?”他高昂着下巴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只是脸上不虞的神情太过明显,这个动作做得不伦不类,“呵,我可以原谅你刚才是受宠若惊,但你必须在三分钟内对你错误的行为作出更正。” 他说得大义凛然,完全一副“尊贵的我等着你认错”的架势。 静好沉默着想了下他刚才一连串问出来的问题,按照先后顺序给了答案,“画稿出了点问题,我去出版社协商,应该是和编辑见面,大概要下午才能回来。” 她停顿了下才回答最后一个问题,“至于后面有没有人跟着,我从来都不会回头看。” 虽然现在这张脸真的是很漂亮,但她还没有自信到会漂亮到让人一直跟她到家的地步,而且就算是有这样的人,在外面下手可比在她更为熟悉的家里下手要容易得多。 那几个跟着的人,明显是别有所图。 这个念头一起,她就看向了脸色和缓了不少,正转身往卧室走的兰斯特,思索了一下之后弯腰从一边的柜子里拿了些东西放到了包里,想了想又拐去厨房拿了把太过小巧而一直没有派上用场的刀,放在了大衣的大袋子里。 要进卧室的兰斯特正好看见了她的动作,脚下一动就移了身形,站在玄关打量着手里刚从静好手上拿来的匕首,拔开看了看刀刃,修长洁白的手指缓慢地在上面滑动,隔开皮肤涂了浅浅的一层血。 紫红色的血液在刀刃上蔓延,却在眨眼间消失干净,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而那把原来再普通不过的刀,却散发出了丝丝的幽深寒气。 兰斯特把破皮的手指含到了嘴里,抬头将收好的刀扔给了静好,打着哈欠朝卧室走去,语气格外地轻描淡写,“看在你敢于改正错误的份上,给你一点奖励。” 他坐在床上没有立即躺下,听到关门声之后就又走出来站到了窗边,从太阳晒不到的缝隙下看着出现在楼底的人。 冬日的暖阳拖着她的身影,却还是没有帮她抵住寒风的侵袭。 静好微微地弯了腰,拉着身上的衣服抵住寒风。 兰斯特站在窗前一直看着她走远,半晌之后才打着哈欠嘀咕了一句,“真是脆弱的小容器。” 他眯着眼抬头看了下天色,又看了眼端端正正摆在客厅里的银色电视机,声音还有些不确定,“那个据说很不准的天气预报,准的可能到底是多少啊?” . 上午时还正灿烂的阳光,在下午时就被遮蔽在了乌云之后,一丝的阳光都未曾泄露出来,阴沉沉的天色持续了一会之后,飘飘扬扬的雪花再次从天空中落下。 静好从杂志社出来,地上的雪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她看了眼天色后就和身边的人告别,走到一边的地下停车场去开车。 还不到下班的时间,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只有默默无言的各式车辆,她一路走到自己的车前,握上车门把时的手停顿了一下,在不到几秒的时间里就再次若无其事地将车门拉开。 发动机的声音接连着出现在她耳边的声音一起传来,只是一个“突突突”地无比热闹,一个阴寒狠厉得明显是不怀好意。 “别动,照我说的路开。” 静好看了眼堵在她腰间的锋利匕首,露出来的衣袖上有一点几乎可以忽略的灰尘,估计是之前躺在后座上时蹭到的,还有一小段深棕色的细线,像是从什么东西上磨损下来的。 她还未来得及看第二眼,堵在腰间的匕首就又朝里动了动,割破了几层衣服抵在了她的皮肤上,冰凉凉地刺骨,“不要再有多余的动作,否则你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就伸手到静好放在副驾驶上的包里摸手机,递到了她的手边,“给住在你家的那个东西打电话,让他半小时之内到城郊接你。” 他注意到静好犹豫的神色,阴骛地补充了一句,“否则就让他帮你收尸。”   ☆、第89章 血族亲王(9) 腰间的刀在主人的控制下又深入了几分,刺破了肌肤,温热的血液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之中,无助得瑟瑟发抖。 静好接了递过来的手机,感觉到那等着她拨号的视线,神情中压抑着巨大的畏惧,却偏偏还要做出无所畏惧的模样,像是在狂风中飘摇着的鲜花,再大点的风就能折弯了它的腰,“可他没有电话。” 她抬头在后视镜里和后面的人对视,“他从来都不用这些的,而且他也用不着。” 她看着后视镜里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眸,彻底肯定了心里的猜想,坚持着脸上倔强的神情,浑然是凛然不可侵犯,甚至也不曾开口恳求过一句,在解释后就不再试图多说什么,只是握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却青白了指尖。 腰间的利刃在停顿了一瞬之后松缓了力道,传来男人一声了然的嗤笑,“也对,就算不告诉他,他自己也能找上门来。” 他夺了静好手里的手机扔到了窗外,指挥着她开车驶出了地下停车场。 七弯八拐之后,静好看着眼前渐渐明了的目的地,看着周围探出来查看情况的几个人和在远处摆着不可一世的姿态的几个非人类,彻底证实了自己心里的猜想。 她放慢了车速,在后视镜里和后面的人对视了一眼,眼中的倔强未曾褪去半分,“你是之前跟着我的那个戴大帽子的男人。” 她的语气笃定,后座上的男人一愣,露在外面的眼眸中倒是缓缓带上了笑意,伸手扯掉了自己的伪装,也顺便就收回了抵在她腰间的刀,率先开门下车走到了她的门边,绅士地帮她打开了门,还贴心地帮她护住了门边。 “如此聪慧又漂亮的女孩,为什么要和那样的东西在一起,你简直是在浪费自己。”他挡住静好要接着下车的脚步,伸手准确地按在了她刚刚停住了流血的伤口上,食指一圈圈地在上面暧昧地打转。 “不如考虑一下加入我们,一起将这些威胁着同类的东西都清楚干净。”他勾起嘴角笑了下,显然是对自己的魅力有着足够的自信。 “与正义为伍,总要好过与邪恶相恋,”他伸着手臂圈住静好的腰,说话时的气音盘旋在她耳边,“你应该回到你该去的怀抱。” 静好掰开他环在腰上的手,看了眼站在远处的那几个血族,嘴角的笑意越发嘲讽,“这就是你们说的与正义为伍?” 她嗤笑了一声,像极了兰斯特一贯的高傲又不屑的模样,“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正义,那还麻烦你不要辱没这个词。” “到底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利益,你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静好转头看了眼他,毫不掩饰眼里的鄙夷,“之前打不过时就示弱讨好,如今设计好了圈套就想着将人一网打尽,你还真的以为自己做什么都能顺心如意?” 站在车边的男人脸色一冷,反驳的话在嘴边却顿住,看了眼后面站着远远观望着这边的几位血族,伸手就死死地握住了静好的手腕,不断收紧着力道,拽着她朝那边走去。 “和谁合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想他死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他看了眼站在远处的那几位血族,嘴角的笑意中透着几分掩藏着的阴狠,“何况合作是因为有共同的利益,等没有之后……” 他止了要说的话,换了另一个话题,“若不是上次偶然间遇见了你,我还不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兰斯特亲王居然会和个脆弱的人类有着如此亲密的过往。” 他上下打量着静好,就像是在衡量着她的价值,最后甚至还满意地点了点头,“据说他自前几年清醒之后,除了打压激进派的血族,做其他的事情可都是三分钟热度,不出一天就厌倦,可自从我第一次见你开始,他呆在你身边的时间,已经远远不止一个月了。” 他牵着静好一步步地朝着台阶上走,可能是满意与她的顺从,一直紧握着的手腕上终于松散了些力度,让那早已青白的地方迎接着回流的血液。 “几位受到兰斯特亲王特殊照顾的大人们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你,看看这位能让兰斯特亲王保持和打压激进派一样的热情的人类,到底是拥有着什么样的魅力。”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再次将手移到了她的腰上,按在那块再次凝固了的伤口上,迟疑了半晌又松了手,反倒是在她背上使劲一推,直接将她推倒了那几位等着的血族面前。 静好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身体,还未抬头就听见了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是你。”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静好抬了头,在狰狞的表情下,又看见了一位熟人。 说熟人倒也算不上,可对方是她在失血颇多的情况下遇见的第一个血族,而且差点丧命在他的獠牙之下,自然对其也多了些印象。 静好看着他强压着掐死她的*的脸,目光在他的胸口转悠了一圈,扯出丝丝笑意,“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您,不知您可带了之前送您的那把匕首?” 她在周围看了一圈,又把视线停留在了他身上,“也许那对您算不上什么,可对我而言,一把纯银的匕首也不是多便宜。” 她说着话时一直都带着笑,原本就漂亮又亮眼的五官在笑容的点缀下愈发地惊魂夺魄,嘴角被兰斯特说是动的两个小梨涡也在笑容之下呈现出来,像是两湾浅浅的泉眼,充斥着满满的灵气,跳跃又活泼。 听见她的话里句句不离匕首,那位血族脸上的神色更是难看了几分,身影一动就要上前来掐住她的咽喉。 只是他的动作再快,也在开始之时就被人结束在了摇篮里,甚至他还未来得及再多看一眼,施加在他手上的巨大力道直接就将他整个人都掀了出去,撞上身后的墙壁,反弹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突然出现的兰斯特站在静好面前,将她包裹在自己的保护圈之内,摆着全然的保护姿势,倨傲又不屑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几位血族和四面八方从隐藏处探出身影来的血族猎人,又转回到面前的血族,冰冷俊美的脸上只有讽刺的笑。 “为了我花了这么大的阵势,尼克长老兜里的钱还够用吗?” 他扫了眼那位长老的脸,虽然成为血族之后容颜不会改变,甚至还能再优化上几分,但归根结底还是和原来的相貌关系颇大,眼前这位被点名了的长老明显就有些低于平均水准。 兰斯特惋惜地叹了口气摇头,“尼克长老最近想来是忙着折腾,没有去了解过行情,最近赚钱可都是靠脸的,像你这般的……” 他再次摇了摇头,闭嘴不言的模样像是在哀叹着感伤。 而因为他的话被集中了大量视线在脸上的尼克长老竭力维持住了脸上的神情,死死瞪着眼前明知真相还在说着风凉话的人,气得额角的青筋都在突突地跳。 上次圣战中,血族到底还是因为损失惨重而败退,巨大的物资和人力损失让血族消耗巨大,而一直作为钱财的主要支撑的兰斯特又在圣战后陷入了沉睡,将损失严重的血族置入了一个更为尴尬的境地。 近千年匮乏的物资条件,直接发展促进了主张占领人类世界的激进派,甚至在尼克长老看来,再过百年,这个主张就将成为现实,成为血族兴旺的直接动力。 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兰斯特清醒之后成为了幻影。 原本就不喜欢拘束又厌恶了战争的血族在兰斯特醒来之后立即就回到了保守派的阵营之中,在整个血族的世界之中,激进派立即就成为了被打压的一方。 而脾气和耐性同样差劲,为人还倨傲的兰斯特之所以能在血族中拥有巨大的声望,除了他足够碾压众人的实力和唯一的三代血族的身份,剩下的便是他独有的,让人嫉妒的天赋能力。 点石成金。 原有的血族在他的支持下回到了之前的生活,而早就站在对立面上激进派则置入了最无助的境地。 血族拥有的是无尽的生命,不是无尽的财富。 原先纵情的挥霍,不过是衬托了如今拮据的狼狈。 何况现在血族的身份尴尬又见不得光,就算有人羡慕他们的永生,也不会抱着被所有人唾弃的可能,和他们进行交易。 即使想,即使敢,又怎么肯定狡诈阴狠的他们不会在转化时吸尽他们的鲜血,贪婪地夺走他们的全部。 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才让激进派迫不及待地用层出不穷的阴谋,想置兰斯特于死地。 没有他,他们才有可能。 尼克长老转了一圈的念头,最后视线停留在了被兰斯特挡着的静好身上,敏感地抓住了空气中早已干涸的血腥味,扯出了几分别有意味的笑,“只要亲王您足够值钱就够了。” 他隐在同样宽大的衣袍下的手微微地做了个动作,眨眼之间,站在他身后的几个血族就动作一致地扑了上去,目标全部都瞄准了被他护在身后的静好。   ☆、第90章 血族亲王(10) 数十个血族一拥而上,像是一张昏暗暗盖下来的天幕,他们在半空中变换了阵列,十几个团团围住了前面站着的兰斯特,剩下的就朝着静好而来,显然是想先困住了兰斯特,再用静好作威胁。 而就在他们动作的瞬间,静好立即就跑向了几步之外的兰斯特,在半空中的血族落下来之前,站到了他身后。 她没有自信能和天生占着优势的血族相抗衡,但却也不会呆站着成为兰斯特明晃晃的弱点。 于是原本想兵分两路的血族不得已调整回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兰斯特看了眼一堆人后面脸色难看的尼克长老,再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神色冷静的静好,相当得意地笑了下,愉悦的神情像是周围根本没有一群想将他置于死地的血族。 “会把别人当成傻瓜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尼克长老怎么健忘到连这些都忘了?”兰斯特慢条斯理地从宽大的黑袍里拿出手,修长苍白的手指就像是出鞘的利刃,闪着慑人的寒光。 围着的血族都谨慎地屏住了呼吸,防备着他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 在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下,兰斯特却突然就聊起了天气,“尼克长老就没注意过,今天的太阳已经消失了多久吗?” 他看向窗外,飘飘扬扬的雪花早就将太阳遮了个干净,灰蒙蒙的天空之下,有几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身影飞快地掠过,再注意时就只能看见围着兰斯特的血族一个个倒下,脸上的神情甚至还都是迷惘。 尼克长老看着一圈圈倒下的手下,脸上的神色愈发的难看,他刚张嘴要说活,突然间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朝后退了一大步,露出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的詹姆士。 同时,隐藏在其他角落里的血族也纷纷显出了身形,彻底成了对峙的局势。 兰斯特朝着尼克长老走了几步,语调是一贯的倨傲和不可一世,“我还在烦恼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将你们这些渣滓一一清楚干净,却没想到你们居然自己和容器合作,专门设了这个圈套,倾巢而出送上门来。” 他转头看向站在外圈神色激动,握着武器的手都爆出了青筋却丝毫不敢动一下的几人,视线最终停在了明显是带头的大帽子男人身上。 “一群在正主面前连动都不敢动的容器,只会想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阴招,你们简直连我家小容器的脸都丢光了,我真为她感到悲哀。” 他说前半句时的语调中带着明显的杀意,转到后半句时就恢复了一贯的冰凉,甚至尾音还在微微地上扬,带着发自内心的鄙夷和悲哀。 大帽子的男人笑了下,突然就朝着兰斯特走了几步,他展开手臂向戒备着的几个血族展示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武器,“怎么,高贵的血族难道还害怕被脆弱又无用的容器攻击?” 静好心下一跳,还没来得及制止就听见了兰斯特开了口,“高贵的血族不怕也不需要你来证明,你还是收好你的那些小心思。” 他在眨眼之间就出现在了那个男人的面前,单手制住他的脖子将他双脚悬空,“不过我倒是不介意证明一下你的弱小。” 被扼住了脖子的男人通红着脸看了眼站在血族的保护圈里的静好,突然就扯出了一丝笑意。 兰斯特刚随着他的笑转头,就看见静好身后的地板上瞬间就飞起了几片细细的刀片,而感觉更为灵敏的血族,在感觉到那些刀片对自己十足的威胁之后,立即就跃离了原地。 站得有些远的詹姆士看见兰斯特瞬间僵硬了的神色,咬牙正要扑过去,站在前面的尼克长老猛然间就跃起,扑进纯银刀片的包围圈,把正要出来的静好死死地扣在了里面。 锋利的刀片划破肌肤,血腥味在空气中迅速蔓延开来。 在场的血族神色一变,受命于兰斯特的至少还顾忌着他,压抑着嗜血的**,难耐地后退,而另外的那些则是在血腥味散开的瞬间就被本能的**主宰着,朝着来源飞扑了过去。 只是他们的动作快,被激怒了的人动作更快。 兰斯特一把扔开早就被他不受控制的力道捏死了的人,一脚踹开还死死抱着静好的尼克长老,抱着人就要离开这里。 詹姆士咬着牙跟在他旁边,刚想说什么就被截了话头,“我没事。”兰斯特一手抱着人,另一手就从追上来的一个血族的心脏上直插而过,带出满手的血腥。 他垂着手,任由满手的血腥味消散在空气中,用以掩盖怀里的人身上传来的太过浓郁芬芳的味道。 那些浓郁的味道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即使他关闭了嗅觉,眼前所见的伤口却还是尽职尽责地向他展示着他试图掩盖掉的一切。 就像他之前在看不见形状时幻想着形状一般,如今他就在难以抑制地幻想着那个味道。 在眼前却又得不到。 再诱人不过。 詹姆士看了眼他的神情又看了下他还滴着血的手,停住再跟上去的动作,反身堵住了不断追上来的血族。 之前圣战时他才是新生的血族,守在城堡中许久才等回来兰斯特,那时的他也是双手满是鲜血,话都没说一句就直直地倒下了。 他那时是杀红了眼才直接动了手,但今天…… 他趁着将一个血族撂倒的间隙回头看了眼,兰斯特一手抱着人,另一只手却在从不离身的黑袍上擦干了自己满手的鲜血,用手伸到了怀里的人的眉间,像是伸手在帮她抚平皱着的眉头。 他没有伸手去碰那些于他而言是折磨的伤口,却是抚上了失去意识的人紧皱着的眉头。 为她喜而喜,因她忧而忧。 甚至不忍她皱一次眉头。 詹姆士在一瞬间想到了许多,再想到自己如今的心情,立即就有了同病相怜的感慨,回身就将再次逼近的血族再次撂倒,那架势和拿着火把喊烧烧烧的人很有几分相像。 而另一边,被同病相怜了的兰斯特亲王很不满地伸手将怀里人眼角被沾上的东西给弹开,还因为动作太粗鲁,不小心划破了静好脸上的皮肤,细小的血丝从被割破的地方冒出头来。 他有些泄气地啧了声,回头看了眼后面都在认真值守的人,低头在她脸上流着血的伤口上舔了一口,舌尖一卷就把刚冒出头的血迹都舔了干净。 感受了下舌尖的味道,他低头再看去的眼神就有些不满。 怎么才这么一点啊。 就像是一个禁酒多时的人品尝到了惦记已久的美酒,香醇美妙的味道在舌尖缠绵,碰撞跳跃着酝酿出最美味的盛宴,让人欲罢不能。 目光移转到她还在流血的伤口上,兰斯特原本奔向医院的方向一转,果断地就朝着他最熟悉的那个地方飞驰而去。 . 静好再醒来时已是清晨,窗外的随着春风一起来的鸟鸣声不绝于耳,床边趴着的兰斯特亲王翘着一头凌乱的呆毛,熟睡中还无意识地又伸手抓了两把,抓得更像是一个合格的鸟窝。 她刚抿唇笑了下,一直趴在门上,存在感极其微弱的小蝙蝠中间立即就飞出了一只勇士,虽然不敢站在兰斯特的头上,但以静好的角度看去,它就像是一只站在鸟巢边呼唤着同类回家的小可怜。 脑补得太形象,她立即就笑了出来。 这下兰斯特不醒都不正常了。 他刚醒过来,站在他旁边的那只小蝙蝠就拖着长音地尖叫了一声,绿豆大的眼睛还在不断地瞪大,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忘了动上一丝一毫。 被吵醒的亲王本来就心情不虞,听见这几乎能刺破耳膜的尖叫后更是直接黑了脸,伸手就把没逃走的小蝙蝠抓在了手里,朝它露出一个冷酷至极的微笑。 “你在这里,”他打量了它刚才站着的位置,心下立即就想到了它的意图,“是准备和她告状?” 疑问的语调,透出来的却全然都是肯定。 昨天他抱着静好回来时,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立即就吸引了巴在门上的那群小蝙蝠,受着本能的驱使就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他一只只地打得累了,干脆就把它们都困在了一起,当着他们的面帮人“清理伤口”。 没想到他不过只是睡了一觉,告状的人就直接找上门来。 他手上刚要用力,那这只胆大包天的血蝙蝠当例子,想了想又住了手,捏着它过去将门上缩着试图隐匿行踪的血蝙蝠一只只戳了过去,动作狠厉毫不留情,“接着三天别出去吃东西了,否则后果自负。” 他说完就潇洒地转身,被留在门边的蝙蝠们愣了半晌之后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叽叽叽的叫声格外的凄厉。 最后终结在了兰斯特回眸看去的一个眼神之中。 兰斯特走回床边,伸手也在刚起身的静好额上戳了一下,力道却下意识放缓了不少,“说你弱还真是弱,那么容易就被人绑走了。” 静好沉默了下,却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尼克长老死了吗?” 她的神情格外地平静,像是问起的根本就不是个差点将她害死了的人,昨天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只是一场噩梦。 但她越平静,自觉是罪魁祸首的兰斯特就越发忐忑,为了掩饰这种感觉,他咳了一声,严厉了语调,“他还留着做什么,早被我在救你时就杀了。” 静好看了眼他写满了“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不能嫌弃我”的神情,扯出了一个带着安抚的笑,“没什么,我只是问一下。” 她垂了眼眸,嘴角的笑意消散得一干二净。   ☆、第91章 血族亲王(11) 黑夜降临,兰斯特难得以最快的速度觅食回来,按着记忆站到了另一个窗口前,坐在一边的路灯上思考着人生。 同样是觅食回来的詹姆士看见他时被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了幽幽似暗灵的一声提问,“你家容器生气的时候,你是怎么哄的?” 他问这个问题问得格外的心酸,还附带叹了一口气。 主要是静好自从上次回来之后,对他总有些爱理不理的,每天睡觉的时间都比之前多了,有时候看见他就像是没看见一般,戏演得比之前知道他的存在却不说时还要更真上几分。 而且最近他看到的形状也在一天比一天地模糊,边边角角从之前鲜明的线段变成了曲折又弯绕的曲线,模糊得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他想到就又有些忿忿不平,“居然敢这样对待高贵的血族,简直就是……” 话到嘴边他又住了口,看了眼一边站着有些目瞪口呆的詹姆士,摆出一副心胸宽阔的样子,“算了,看在她的伤多少是因为高贵的血族的份上,我就勉强忍让下。” 你看起来可没有一点勉强的样子啊。 詹姆士识时务地把这句话吞了回去,看着面前求答案的兰斯特,又看了眼窗内熟睡着的人,声音有些模糊,“可她从来不生我的气。” 话刚出口他就看见兰斯特瞬间杀气腾腾的脸,立即就机灵地转了话锋,“不然我们出去看看容器之间是怎么安抚的?” 按血族的风俗,这时只要打一架就好了,顶多也就让着点,让她打个够,反正一般也打不死。 只是现在……会磕着手吧? 他一边漫天思索着,一边就看向前面说干就干的兰斯特,犹豫着问了个之前便想问的问题,“父亲,您没有想过要转化她吗?” 人类的生命太短太脆弱,在血族强大又恒久的生命力面前,他们有时甚至连个波浪都无法激起,可对于真正珍贵的人,这些短暂不是解脱,而是更深刻且漫长的孤寂。 而且,就算情感对血族而言是永恒的,但身边没有那个可以交付的人,也不过是徒增哀伤。 “转化她?”兰斯特重复了一遍,发现自己竟然从没有过这种想法,他反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转化她?” 问出口之后,他脑海中自动就出现了那天时看见的她在阳光下的背影,一段段地被拉长,似乎要蔓延到他的脚下,还有她在家里看窗帘缝隙中的阳光的神情,和过去拉上后回看他的笑脸。 不等詹姆士回答,他已经自己给出了答案,“我不转化她。” 只有黑暗而没有阳光的生活,不适合温暖和煦的人。 与其让她陪他,还不如让他陪她。短暂了他还可以有记忆,漫长了却只能给她黑暗。 啧啧,高贵的血族就是这么的通情达理又深明大义。 兰斯特在心里将自己夸奖了一番,觉得小容器要是知道自己这么为她考虑,一定会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哎,小容器的情感就是这么丰富。 . 静好再次醒过来时,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所有东西都只能看见个影影绰绰的轮廓,她伸手在被子上摸了下,传来的触感也是模糊又不甚清晰的,就像是有人将她碰到的东西都覆上了一层薄膜,再没有任何细致的触感。 她所有的感觉都在退化。 静好坐在床上,忍不住苦笑了下,看来那个尼克长老之前说的诅咒还真的是诅咒啊。 房间里的气氛在瞬间有些压抑。 难得的迈着优雅的步伐进来的兰斯特疑惑地看了眼她,发现她没有一点把视线移到他身上的意思,有些不满地皱了眉头,嘴边的话刚要出口,就想到了之前那些狂妄自大的容器们告诉他的话,阴暗着脸色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静好听见细微地声音转过头去,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模糊身影,判断出了来人。 “兰斯特,你要准备睡觉了吗?”她边说边想转头看一下床柜上的闹钟,可那些细细的指针在视线里早就糊成了一片,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 静好若无其事地转回身,下床穿好了鞋子,按着前几天刚数好的步数走到了柜子边,把他的那床被子拿了出来,转身就要铺到床上。 站在门边的兰斯特看着她丝毫没有注意他,径自就在做事,忍了几天的怒气终于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上前就拉住了她的手腕,过大的力道直接就将她的手腕勒出了一圈的青白痕迹。 兰斯特低头就看见了她手上被握得有些回不了血的地方,稍微偏一点的位置上正好就是她上次被人握出来还未消退的青紫,他低咒了一声放开手,放缓了力道扯住了她的衣袖,“你哪一次看见过我下午睡觉的?” 他回身朝着门口的方向打了个响指,几只血蝙蝠立即就忽闪着翅膀飞了过来,瘦弱的脚爪费力地抓着一罐罐啤酒,努力地放到了兰斯特的脚边,还挥舞着小翅膀将它们一罐罐叠整齐。 兰斯特回头拿了一罐,颇有些尴尬地低咳了一声,毫不费力地就打开了拉环,塞到了静好的手上,“你喝。” 他前一个字还有些凶狠,后一个字就像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软化下来,微妙地带了点委曲求全的味道。 静好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听见这语气再结合他最近的表现,只能无可奈何地解释了下,“我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不高兴,你不要拉着我,”她斟酌出来一个词,“借酒浇愁。” 被说中心思的兰斯特有些恼羞成怒,他直接用尖利的指甲划开易拉罐的顶部,用吱吱嘎嘎的声音威胁她,“让你喝就喝。” 他一边说出话,一边就对昨天那几个人对他说的话表示极力赞同,人类女性的确有时候就是会口是心非,连他聪明漂亮的小容器都不例外。 明明心情差到让他连形状都看不清了,偏偏还要说没有不高兴。 他一边腹议,一边就看着乖乖喝酒的静好,用鼻子轻轻地哼了声,看他的小容器就是这么乖,刚才说没有不高兴一定是为了安抚他,而不是什么口是心非。 心情好了些,他举起凑在唇边的酒罐就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似乎还很可以接受,于是又忍不住喝了一大口。 等静好沉默地喝完半罐低头看时,就只看见了地上滚着的几十个啤酒罐子,还有几个模糊的身影,被指挥着再次搬来酒罐。 她的肩头在突然间一重,靠上了一个毫无温度的头颅,在她脖颈间蹭了几下,原本清冽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不断地移动着,直到凑到了她耳边,才含含糊糊地开始说话,嘟喃着根本辨识不过来的语言。 也许是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温度,他微微张了唇,直接就把温度的来源含在了嘴里,尖利的獠牙蜷缩着没有露出来,只用柔软却冰凉的嘴唇细细地摩挲着,还诚实地发表了感受。 “好舒服啊。” . 高贵的血族亲王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肮脏的地上时,差点就忍不住掀了屋顶,在肚子里憋了一堆足够当词典,衡盖了他所存在的许多个世纪的脏话,要骂出口之前突然就想到了昨晚醉酒前的最后一幕。 芬芳的香味,柔软的触感,再流连不过。 他就像一个被堵住了炮口的大炮,即将爆炸的炸弹就这样堵在了自己的嗓子眼里,涨得面红耳赤,却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硬生生地就哽在了哪里。 憋了许久之后,终于自爆开来,像个炸弹一样,从窗口一跃而出,带起的窗帘随着他的力道在飞舞,失去了玻璃的陪伴,独自地荡来荡去。 静好被他的动静吵醒,抬头看了眼窗外明晃晃的太阳,还来不及反应就扑了过去,焦急地寻找着他的踪迹。 只是她才刚站到窗边,就被仓皇逃回来的人撞了个满怀,被两条收紧的手臂抱在一个硬邦邦的怀抱里,力道太大带着她的鼻子都撞了上去。 还未等她从那一阵尖锐的疼痛中反应过来,兰斯特就直接把她从怀里提溜了出来,双手从她的腋下插过,就像是抱着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一般,举着让她和他的视线平行。 两双眼眸怔愣着对视。 静好模糊的视线中看不清他的神情,正想说什么来调解一下莫名紧绷起来的气氛,兰斯特已经语出惊人,“嫁给我,我负责。” 他紧绷着连免得自己露出什么丢脸的神情,再次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现在就嫁给我,我马上让人去准备婚礼。” 他说完话就想让人立刻去办,松手前却想起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几乎在他冒出那个念头的瞬间,两颗尖利的獠牙就出现在了他的嘴边,他竭力按捺下自己的念头,询问她的意见,“我要转化你。” 他看了眼有些怔愣的静好,难得地温和了语气解释,“你的寿命太短了,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他说这句话是几乎是脱口而出,看着静好的神情才想到了前不久他自己刚和詹姆士说过的话,突然就有了几分恐惧。 就像他自己说的,身为血族,在享受着永生的同时还要忍受着黑暗,这对于热爱光明的人来说,无疑就是一种永恒的折磨。 但他之前可以光明正大地为她考虑,决定对自己昨夜的行为负责之后,突然就厌恶起原先的自己。 没有太阳,他可以给她星星。 就算数万颗星星不够,那还有一个比太阳比星星更珍贵的他。 觉得自己给出的砝码已经重过了那虚无缥缈的光明,兰斯特顿时镇定了不少,胸有成竹地等着静好给出肯定的答案。 不肯定的话,那就逼她肯定好了。 堂堂尊贵的血族亲王,要是求婚被拒了,那可就真是大笑话了。 他耐心地等了等,终于反应过来的静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缓缓就吐出了一句话,“你转化不了我。” 她漂亮的眼眸看着他,却缥缈得像是没有任何焦距,就连嘴角那曾经让他惊艳的微笑,在此时也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 在一片沉默之中,她又把话再重复了一遍。 “我中了诅咒,你转化不了我。”   ☆、第92章 血族亲王(完) 尼克长老那一扑,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将她困在那个刀阵之中,他在抱住静好的那个瞬间,低头在她耳边吟唱了一连串的字符,割破的手指点在了她的额上,在她陷入昏迷的瞬间,那滴血也散入了她的眉心。 五感渐失,容颜枯朽,等待必将到来的死亡。 她听到了那个诅咒,所以才会在清醒后就问了他。 静好朝着呆愣住的兰斯特笑了下,伸手准确地按上了他皱起的眉心,硬邦邦地像是被隆起的山丘,“好了,就算不能转化,人类的寿命也有八十年,我觉得应该也够了。” 八十年的确是够了,少年的稚嫩,青年的热血,中年的沧桑,老年的相伴,日日夜夜都可以携手走过,日月星辰都能够与君共享,每一个彼此都得以印在心间,相伴地久天长。 只是她好像活不到那么久了。 兰斯特看着她,突然就伸手将她上扬的嘴角往下扯,弯出一个愤怒的弧度,“你不要高兴了,这就是我的错,我不哄你,你快点生我的气!” 他伸手将她带着笑意的眼睛也遮住了,不让她看见自己瞬间狠厉的脸色,“我去想办法帮你,你不会就这样的。” 他的手指在温热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滑过,恍若在抚摸着稀世的珍宝,突然之间就笑了声,“你长得这么漂亮,失去你这么大的损失,我可不想承受。” 兰斯特说完话,松了遮住她眼睛的手,轻而易举地就换了姿势,手臂一条环在她肩头,另一条越过她的膝窝,稳稳的一个公主抱。 他将人抱到了床上,将床上放着的两床被子都展开盖在了她身上,细细地掖好,想了想又将一个枕头塞到了她怀里,“你先睡一会,”走到门边又回头,“你想怎么睡都可以,我不会掀你被子。” 他出了卧室关好门,走到门边将那群还在打瞌睡的血蝙蝠一只只戳醒,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它们的身上,“回兰特城把斯宾塞,兰格垭都给我叫过来,明天要是看不到他们,你们自己知道下场。” 睡意还未褪全的小蝙蝠们打了个寒颤,使劲地挥舞着翅膀朝着窗户飞去,还有一只没醒透的,一不小心就直接撞上了窗框,滚了两下直直地从楼上摔了下去。 . 詹姆士再次在路灯下看见坐着思考人生的兰斯特时,微妙地就有了种“原来你也有今天的感慨”,他过去拍了拍快变成了雕塑的兰斯特的肩膀,颇有些过来人的觉悟,“一次哄不好没关系,血族的那些姑娘生气起来也是要哄好几次的。” 他挂着“你懂我也懂”的神情,姿势像是可怜的难兄难弟,就差没再说一句,革命还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了。 兰斯特拍掉他的手,给了他一个鄙视意味十足的眼神,简单地说了早上的事,却下意识地把昨晚和他求婚被忽略了的那段略了过去。 他说着就伸手捏住了就在手边的墙,过大的力道硬生生将钢筋混水泥的墙壁外墙都抓出来一大块,被他握在手里捏成了扑簌簌下落的粉末,眨眼就散落在了凛冽的夜风中。 “那只老狐狸,我就不该那样简单地杀了他。” 詹姆士看向他的手掌,在蓬勃的怒气和杀意下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他回头看了眼被捏出了一个洞的楼房,又看了下在昏暗的房间里安睡着的心上人,立即就打算先把这个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炸弹先移走。 而就在那两个黑影离开后,那幢楼层定原本亮着的一间房间瞬间就灭了灯,陷入一整片的黑暗。 原本沉浸在梦想中的静好被连续的叫骂声惊醒,睁开眼时却只看见了一片的黑暗,她刚想伸手去开床头的开关,刚才还能听见叫骂声的耳朵突然就尖锐地疼了下,痛感来得突然又剧烈,逼得她直接就完了腰。 等那阵疼痛逝去,静好软软地趴在被子上,汗湿的头发黏在脸上,衬着黑白之间更为分明,原本红润的嘴唇被她咬出了血迹,更添了几分妖异。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握了床柜上的东西就使劲砸在了地上,可疼痛消散后的耳中已听不见任何的声响,就像她身边不曾有过任何动荡一般。 她又去摸了手机按亮,可眼前还是整片的黑暗。 听不见,也看不见。 她同时失去了听觉和视觉。 黑夜如此地寂寥又如此地黑暗,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尚且温暖的被窝里,眼前再也没有了星光,耳边从此失去了音乐。安静得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静好坐着让自己确定了这个消息,然后就缩进了温暖的被窝,用盖在身上的两床被子紧紧地将自己裹了起来,侧卧着蜷缩成了一团,头埋进了膝盖和胸膛之间,最能给自己安全感的姿势。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再次被疲惫夺去了意识。 . 詹姆士带着兰斯特在外面转了一大圈,看着心情极度不虞的血族亲王难得地充当了一次正义使者,解决撞到眼前来的败类,鄙夷地扔到一边,连吸血的欠奉。 看着他的怒气终于消散得差不多,詹姆士才敢带着他转回那幢居民楼,却在离着还有一顿距离的地方闻见了空气中飘来的焦灼味道,连带着浓浓的黑烟,在黑夜之中飘上了天空。 两位血族对视了一眼,立即就加快了步伐。 楼下的人不少,都是大半夜的被吵醒的,围成了一圈叽叽喳喳地说着,旁边站着的一群消防员则是在部署着最佳的救人计划。 “……起火点是二楼,而且据最先逃出来的人反应,二楼的楼道已经被困住了,上面的人都下不来……” 他们还在说着话,楼里突然就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火势立即又迅猛了几分,被困在高楼上的人群中传来几声尖叫和求救声,站在原地的人不再等待,准备好工具就要直接冲上去。 而就在他们准备冲上去时,两道黑影从天而降,带着还在尖叫着的声音,直接把几个人扔到了地上,转而就再次又冲进了火光冲天的居民楼。 人群一片死寂。 半晌之后才有人不可置信地开口,“那是血族?”他看着再次被扔下的几人,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血族会救人?” 他们难道不是抓到一个人就直接吸尽他的鲜血的吗? 在人群的不断揣测议论声中,兰斯特焦躁地把那些不断叫嚣着求救,折磨着他的听觉的人一把拎在手里,压抑着把他们弄死的*将人扔到了摔不死的地上。 一边还在狠狠地警告,“闭嘴,你们害我听不见她的呼吸声了!她要是死在了这里,我就点把火再把你们扔进去!” 他叫嚣着再次扔了一群人,等着要再次扑进火海时就被从上面扔下来的东西砸了个正着,怒气冲冲地抬头时就看见了从窗口再次被扔出来的一本书。 . 静好再次被惊醒时,闻到了缠绕在鼻端的刺激性十足的味道,她下意识就掀开被子后又顿住了动作,止住了几乎是本能的逃跑反应。 外面是情况不明的火场,她听不见又看不见,逃出去无疑就是自寻死路。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起身去拿了毛巾和一盆水,捂在鼻端挡住刺鼻的味道,一边就在房间里拿了重量适中的东西,走到窗边一件件扔了下去。 才扔了几件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力道擒住了手腕,连手里握着的一个巴掌大的小碟子都被握到了另一只手里。 兰斯特拿了她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之后还狠狠地一脚踢得老远,语气里全是不满,“你居然准备用这个砸高贵的血族的头?!” 他冷冷地哼了声,看了眼后面已经快要烧过来的火焰,拖过床上的被子在她身上裹了几圈,抱着人就从窗口一跃而下。 就在他们落在地上的瞬间,就快被火舌吞噬完全的居民楼里又传出了巨大的爆炸声,整幢楼随之崩塌,溅起的石块和灰尘让周围的人都大叫着后退,唯恐自己被殃及池鱼。 兰斯特拽着怔愣在原地的静好快步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放下她时才被覆盖上来的愤怒淹没了理智,“你站在原地是想被砸成肉饼还是被砸成肉酱啊?好手好脚地长着,连跑上两步都不会了?” 他说着话时就被突然摸过来的手止住了还要说出口的话,静好动了几下移到他的嘴唇,被烟雾熏得有些沙哑的语调里还有着疑惑,“兰斯特,你刚刚是在说话吗?” 她的脸上还带着不知从哪里蹭来的黑灰,乱七八糟地夹杂在脸上,带着那是大大的杏眼,像是一只在外面调皮捣蛋,蹭了一身脏回来的小花猫,带着歉意又讨好的笑,看着在训斥的主人。 还带着笑的神情像是她刚才说的只是一件小事。 兰斯特浑身震了下,低头看见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焦距的眼眸,又看到她停在自己脸上的手指,完全忘了该如何反应。 他下意识就移开了视线,却看见几步之外的地方,詹姆士神情悲伤的在和一个女孩说着什么,而那个女孩却只能张皇失措地看着他,不断后退的动作昭示着她的抗拒与排斥。 她甚至别开眼不想看见他。 一个不想看,一个却不能看。 兰斯特回过头来捂住了静好的眼,语调中倒是浑不在意,“看不看得见有什么关系……”他说出这句话时才意识到她听也听不见了,茫然地看了眼周围,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情况。 身侧随着人的跑动带起一阵风,跑过去的女孩哭泣着扑倒了一个匆匆赶来的男孩的怀中,那个男孩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伸手在她背上轻轻地顺着,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了一个吻。 兰斯特转回头,学着那个男孩的样子将身侧的人抱在了怀里,在她的背上轻轻地顺了两下,动作生涩地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冰凉和温热相接,他的声音随着温和下来,“没关系,我在这里。” 他握着静好的手腕,一下下安抚着她飞快跳动着的脉搏,难得耐心温和地和她说着话,“我带你去个地方,你马上就会听得见看得见的,不要害怕,你不要害怕。” . 之后的时间,对静好而言变得飞快。 她渐渐地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的东西,连嗅觉和味觉也在慢慢地消退,就像是被关到了一个没有任何感觉的玻璃罐里,与周围的一切都彻底隔绝开来。 甚至连她身体的各种器官都在飞快地衰老,就像是负重过多的齿轮,“咯吱咯吱”地再也转不了多久。 比较与她自己的镇定,兰斯特在最近变得愈发的暴躁,一堆被他叫来想解决诅咒的方法的血族时时刻刻都要承受着他的怒气,好的还只是被臭骂一顿,撞得不好的就只能被暴揍一顿,顶着鼻青脸肿的形象当别人的警钟。 这群天天被虐得眼泪汪汪的血族再也忍受不了,愈发地思念起以往的“出头鸟”詹姆士,终于选了个阴雨绵绵的大早晨,成群结队地直接撞破了人家的房门,把躺在床上醉生梦死的詹姆士直接拎了起来。 积攒了好几天的憋屈在瞬间就体现在了嘴皮子上。 “你居然为了一个容器就把自己变成了这样,真是丢光了血族的脸!” “不只是丢光了血族的脸,还丢光了男人的脸,你敢在这里喝酒,怎么就不敢过去把人直接堵在家门口啊?” “不止要堵在家门口,还要天天跟在人家后面,缠着缠着,说不定就把人缠到了,还在这里借酒消愁,白瞎了你上四位数的年纪!简直就   ☆、第93章 亲王番外 作为如今仅存的三代血族,兰斯特亲王常常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满足一部分合情合理的要求,比如说—— “亲王,为了血族的传承和振兴,您该考虑有一个子嗣了。” 坐在高位上的兰斯特亲王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晚上出去觅食时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结果不知不觉就拐到了一条小巷子里,被迫接收到了一声足以将他耳膜震破的哭声,中气十足,响彻云霄。 他低头看去,拜良好的视力所赐,他连将那个声音嘹亮地不断哭泣着的少年的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包括他周围皱紧了眉头的几个小混混和他那乘人不注意时所露出来的微笑。 真有点意思。 他停住了步子,站在屋顶上听着那个瘦弱的少年抖着舌头,三言两语地就将那几个比他强壮得多的人都忽悠得团团转,又在他们疑惑时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胆怯又懦弱的神情,让人完全否定了他会欺骗的可能。 噢,那句话是怎么说的? 一只扮成了猪的老虎。 兰斯特等到那群小混混走后,直接就从屋顶上跃了下来,宽大的黑袍悬浮在地上,不让肮脏的地面能触及它一丝一毫,远处跳跃着的烛火和不甚明亮的月光下,只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那个少年震惊地瞪大了眼,注意到他身后根本不存在的影子,小心地咽了口水,颤巍巍地看着他,挤出个笑脸,“老爷有什么吩咐?” 他机灵地将远处扎好的草垛子拿来铺在了他的脚下,将那些泛滥着臭水污泥的泥泞路面与他彻底隔开。 兰斯特双手拢在宽大的黑袍里,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番,用冰凉的语调吐出了两个字,“名字。” 少年立即就反应过来,眼珠一转似是想要隐瞒,再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哭丧着脸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詹姆士。” 他尽量把语调放慢,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自己还没有解决的事,并着重把注意力放在了藏起来的钱财上,希望借此能找到在人间的眷恋,免得被知道了他名字的阴魂就这样勾走。 然后他就忽略了来自高贵的血族的鄙夷,“真是难听的名字。” 兰斯特看着那个没有因为他的嫌弃而生出不满的少年,嘴角飞快地闪过满意的笑,心情变好了不少,“你想成为世界上最伟大,最睿智,最高贵的生物吗?凌驾于俗世之上,不受时间的束缚……” 他说了一堆的溢美之词,将还未从“勾魂”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少年一不小心就多嘴问了一句,“世界上还有这种生物?” 他看着被打断后不满的兰斯特,哈哈地干笑了两声,表示了最真挚的赞美,“其实看您就知道这种生物的高贵和睿智了,一般人简直就不能和您比啊。” 就脾气来说,的确也不能比。 詹姆士在心里默默地腹议了一遍,挤出了再璀璨不过的笑脸,调动五官表达出自己的谄媚之情。 被拍了马屁的兰斯特认可地点了点头,“那你愿意成为最尊贵的血族吗?永生不死,灵魂不灭。” 他轻蔑地笑了下,修长白皙的手指从宽大的黑袍中伸出来,食指和拇指之间捏着的赫然就是刚才围着詹姆士的几个小混混。他随手把那几个小混混扔到了地上,“他们可以欺辱你,却永远不能欺负已经成为血族的你。” 地上的几个小混混茫然间被扔到了地上,看着周围的眼神都是惊惧和惶然,瑟瑟发抖地诉说着自己的害怕和胆怯。 詹姆士收回停在他们身上的目光,认真思索起他的话。 成为血族? 他想到放弃了他的父亲和早早就因为不堪重负而病死了的母亲,想到了自己在这么多年里经历的各种心酸苦楚,想到每每周旋于那些视他为蝼蚁的人之间的欺辱和无奈…… “我要成为血族。” 他立即就做了决定,浅褐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兰斯特,没有一丝地退缩,“不过我不要就现在,你可以等三年后再来找我。” 兰斯特沉默不语,等着他的解释。 幽暗的巷子中,远处的烛火摇曳,天空中的月光被乌云遮蔽,瘦弱的少年站在比他强大不知多少的血族面前,握了弱小的拳头一脸坚毅,“我现在才十七岁,把时间停留在这里太浪费了,我想在这里再变得强大一点。” 他看向地上的几个小混混,“说不定到时候我自己就能解决他们。” “尊贵的血族,是不屑于恃强凌弱的吧?” 兰斯特正对着他的眼眸,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眼光,“当然。” . 就这样,高贵的血族兰斯特亲王就在三年后再次搞定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为自己的耳根子争取到了一千多年的安静。 而等他从昏睡中清醒过来,脾气变得愈发难测,耐心就像是被沉睡吃光了,连点渣都不剩之后,被揍得忍无可忍的血族又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 “亲王,为了阴阳调和,为了血族的长治久安,你该考虑找个伴侣了。” 暴躁地坐在座位上摔坏了下面的血族上供上来的,据说是最智能的水果手机的兰斯特亲王也有点认可这个提议。 但认可之后他的心情就更加暴躁了,周围的血族从之前的犯了错要被暴打,变成了不犯错都要被找碴暴打,原因简单粗暴到让人无法直视,偏偏又让人无法反驳——毕竟找伴侣可不是和找子嗣一样简单的事,他们谁也代劳不了。 在高贵的,传统的,历史悠久的兰斯特亲王看来,子嗣长大了都是要去开拓自己的新天地的,而伴侣,那可是注定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这种单方面的暴打一直持续到激进派的血族再次整出了幺蛾子,听闻这个消息的血族,立即在兰斯特面前进足了谗言,彻底激起了亲王的逆反之心,最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朝着专门为他布置的陷进而去。 只是他前脚刚走,后脚那群留守的血族就办了一个大趴体,以庆祝终于摆脱开了被揍的命运。 然而这个值得享受的命运到底还是短暂的。 不过屈指可数的几个月之后,兰斯特带着“家里的那个”卷回了兰特城,而脾气也从之前的“不犯错都要被找碴暴打”进化到了“懒得找碴直接开打”。 满脸都是血泪的血族在忍无可忍时终于寻求到了亲王完成的前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的主角的帮助,在“绝对不能再被暴揍”的信念之下,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隐藏在茫茫人海中的尼克的后人。 听见“家里的那个”清醒了之后,整个兰特城的血族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致电避灾在外的兄弟姐妹和祖宗子孙——家里已经干净了,回来吃饭吧。 一时间兰特城的流入量惊人,最猖狂的时候,甚至连清晨太阳未升起时的天空都是纯黑色的。 满满都是飞回来的血族。 然而好景再次不长。 “家里的那个”醒了才没几天,兰斯特亲王的脸就再次黑了下来,只是这次他的对策又换了,不动手也不动脚,只用凉飕飕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你,直把被盯准的血族看得冷汗直下。 于是,连着几天,回到兰斯特的血族食欲直剧下降,连盛在高脚杯里的新鲜血液都不能再提起他们一点点的食欲。 饿得面黄肌瘦,偏偏又吃不下的血族又再次去拆了詹姆士的家,将他家储存着的所有血液都在抑郁下喝光之后,终于腆着肚子满意地回了家。 没有一个忘记回头告知,“明天还要找你聊聊。” 亚历山大的詹姆士闭关了一晚上,在第二天的清晨顶着硕大的熊猫眼去给兰斯特亲王提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 “亲王,为了继承血族的优良传统,您现在必须办一个婚礼了。” 他在必须上下了重音,直直就说到了兰斯特的心里,帮他挠好了最痒的那部分。 郁闷地坐在台阶上的兰斯特亲王表示完全认可,且这个提议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得以执行。 他走到詹姆士旁边,相当满意地点了下头,难得地开口夸人,“当年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可造之材,果然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为了表示自己的强烈赞扬,兰斯特还伸手用力地拍了几下他的肩膀,潇洒地就去了后殿,准备向静好通知这条消息,连台词他都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妥妥地念了三遍。 “不是我要和你结婚,而是他们都说我们必须结婚了。毕竟你就这样没名没分地住在这里也不好,我就勉为其难再帮你一把好了。” 他不断加快了脚步,企图用最优雅的步调迈出最快速的步伐,丝毫不顾还站在大殿里的詹姆士正在艰难地拔着自己陷入了坍塌的石缝中的脚,脸上的神情精准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 匆匆赶到后殿的兰斯特亲王准确无误地将自己的腹稿背了一遍,看着坐在床上还在喝着苦药的静好,忍不住就又讽刺了一句,“毕竟正常情况下,高贵的血族是不会看上一个老是要喝臭气熏天的东西的脆弱容器的,你应该觉得很荣幸。” 静好喝的是一个老中医开的中药,熬煮时的味道对嗅觉灵敏的血族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折磨。 不过臭气熏天还脆弱? 喝药喝到暴躁的静好微微一笑,手里的碗突然之间就泼到了几步之外的兰斯特身上,深褐色的药汁从他的黑袍上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刺鼻的味道就弥漫在鼻端,比平时更浓重了几倍。 静好歉意地笑了下,“对不起,我手滑。” 她看了眼黑了脸色的兰斯特,又补充了一句,“既然我不适合住在这里的话,那我就找个时间搬出去吧。” 兰斯特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静好端起一边的小炉子把剩下的药汁倒到了碗里,把碗凑到嘴边挡住了笑。 求婚不答应就想说“必须”? 之前晚上掀被子的仇还没和你好好算过呢。   ☆、第94章 顶级公关(1) 夜色刚刚蔓延开,一长串弧线优美的跑车就驶出了车流,停到了一个装潢精美大气的建筑前,站在门前的两个门童一眼就认出了带头的那辆车,立即就快步跑到了车前,低头凑到了缓缓降下的车窗边,等着驾驶座上的女子吩咐。 刘秸从驾驶座上下来,顺手就把车钥匙递给了等候着的门童,起身就走向停在她身后的那辆亮红色的跑车,笑着挽上了从车上下来的人的手臂。 “阿好,这可是近些年来最好玩的地方,最适合你这个刚回来的人开眼界不过了,”她低头凑到了静好耳边,那副姿态好似两人之间是关系再好不过的密友,“这里的公关可都是上等的货色,你今天挑一个记在我账上。” 她边说着就边接了静好手里的车钥匙,抛给等在一边的人,“这可是颜大小姐的车,小心开去停好了,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趾高气昂的模样,似乎那个颜大小姐就是她自己。 静好后退了一步把她的手抽了出去,抬头看了眼那幢设计得颇为典雅大气的建筑,抬脚就率先朝里面走,“挑不挑看了再说,我的账不用记在你账上。” 刘秸的脸一黑,后面车里下来的另一个打扮得很是另类的女生就用力地撞了下她的肩膀,满是嘲讽,“上赶着要讨好,还真以为人家稀罕你那一两个臭钱。” 颜家在荣城几乎就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横着走都无人敢多说一句话。这一任的颜家家主颜慎,少年时就接任了家主之位,手段狠辣非常,将颜家在荣城的威压又往上抬了抬,却偏偏将看着长大的幼妹看得和眼珠子似的,不管她要什么,只要开了口就没有拒绝的。 只是颜好十几岁时就因为颜家的动荡被当时已经接任家主之位好几年的颜慎送到了国外,每年回来的时间也只是假期,在荣城一般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刘秸这次带了一堆人把静好约出来,全都是被她亲爹吩咐的,为的不过是讨好了静好,让她劝颜慎拨款帮刘家的企业度过这次的财务危机。 她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么一个地方,结果静好冷淡的反应让她泄了大半的信心,又被人刺了一顿后差点就忍不住脾气,到底还是记得吩咐,忍气吞声地走了进去。 她好歹是这里的常客,加之出手一直都颇为大方,一进门,负责管理的明哥就直接迎了上来,俊朗帅气的脸上,虽然眼角已有细碎的痕迹,但还只是为他的容颜多添了几分岁月赋予的魅力,更多了些意韵。 尤其他挂着的笑还特别让人舒服,就是刘秸这种心中有气的人都在他开口后柔和了脸色,看了眼静好,“今天主要是带颜好来玩玩的,明哥可要好好招待。” 颜好两个字一出口,周围的视线都隐隐转了过来。 明哥却连嘴角的笑意都未变过半分,朝着静好微微弯了眼眸,“颜小姐是第一次来,有什么需要的请一定和我直说。” 他的态度摆得不亢不卑,嘴角的笑又温柔包容,整个人都在诠释着什么是文质彬彬,静好简单地答了声作为回应。 明哥一开口就得到了这位大小姐的回应,刘秸的脸色立即好了不少,又觉得自己这个决定还是正确的,朝明哥就点了点头,“把……人带几个过来。” 她本来顺口想说把她平常喜欢的那几个带过来,话到嘴边却及时改了口。 明哥微笑着答下,将她们带到包厢让人上了东西点了歌之后就亲自去挑人,平时拧着来的那些不行,一个劲地想着要上位的也不行,时间做久了想退的人也不行,还要兼顾着容色和性情,转了一圈之后也只挑了寥寥的几个。 推门而入时却正好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敲了敲面前摆着的酒杯指了下屏幕,两个字说得清淡又随意,偏偏却又透着和亲哥一般的威严,“太吵。” 坐在点歌台边的人立即就按了暂停。 静好转了头看向刚从门边进来的几人,视线转到领头的明哥身上,又瞥了眼坐在一旁的刘秸,一个字都没说。 可谁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刘秸立即就坐不住了,“燕居呢?”她瞪了眼明哥,不满他的不识好歹,“没看见来的是谁吗?快让燕居出来。” 她一口一个燕居,但其实心里还是在发虚,尤其感觉到身后转来的视线时,更是差点就打了个哆嗦。燕居的大名在荣城中传得甚广,说得无非都是他的好容色,可慕他名而来的人不少,真能见到的却不多。 刘秸也只是一次远远地见过一眼,这次搬出来的也是因为燕居是这的top.1,他要是也不行,那别人就更别瞎扑腾了。 明哥看了眼坐在沙发上安静的人,眉眼中的确和经常登上报纸的颜慎颇有几分相似,举手投足之间也尽是世家大族才有的修养,透着积蕴下来的优雅,虽看着有些高傲,但脾性却不像是传言中的那般骄纵。 他权衡了下利弊,略带歉意的笑弧度正好,“燕居过来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刘秸正要发火,静好就开了口,“我等十五分钟。” 正主都说等了,其他一圈人就都收敛了要出口的话,正犹豫着等着的时间该干些什么,静好就拿了副牌放到了桌上,“要玩吗?” 有得玩怎么不玩。 跟来的一群人都是被家里长辈耳提面命了过的,就算不全是为了讨好,可和这位小祖宗处好关系那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但这些也不过就是二十左右的人,压抑后的心情一放开,哪里还管你三七二十一。 等到爽了几圈才发现了不对,疑惑的视线就转向了坐在正中的人,再下手时就都开始默默地算牌,力求让那个一直在输牌的小祖宗赢上一局。 可他们算得头都疼了,不该赢的还是赢,不该输的还是输,差点就让他们不顾遮掩直接乱来一通。 可输的人还在认真出牌,他们赢的还敢乱来。 长这么大,第一次赢得如此心累。 . 明哥站在门口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燕居,看了眼手表发现时间都快到十四分钟了,赶紧就拉着人朝包厢走,一边就念叨着该注意的事情。 “这次来的可是颜家的小姐,你最好照顾得精心一点,她哥在荣城是什么作风你应该也知道……不过我看她也不是难伺候的类型,脾气看着也不像是传言中的骄纵,你顺着点不要逆着来就好……”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回头却看见燕居还在困顿地打着哈欠,脸上还残留着睡眠被打扰的不爽,明显一幅没将他的话听进去的样子。 “燕居。”明哥颇有些无奈地沉了脸色,燕居的性情比他当年时还有更极端上一些,又由他一手带出来,他自然就对他多了几分关照,拿了湿巾让他擦擦脸醒神,顺便擦掉眼角沾着的眼屎。 好不容易让人清醒了些才将人带到了包厢门口,握上门把时又回过头看了眼燕居,神情有些严肃和慎重。 “你要是想摆脱那个麻烦离开这里,抓住她才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这个职业,谁都知道是做不了长久的,燕居现在二十五还可以说是正当年的好容色,可谁都知道十年八年后的状况会是哪般,而以他的声名,之后能选择的无非也就是和明哥一样的出路,或者是一个再强大不过的靠山。 身不由己,世俗中多得是身不由己。 燕居沉默了下,低低应答的声音就像是琴瑟被人轻轻拨动,颤抖一直蔓延到心间。 明哥似乎想再说什么,可到底还是住了嘴,挂上最合适的笑推门进去。 燕居跟在他身后,只穿了一件简单的天蓝色的卫衣,长腿外包裹着的也是再简单不过的牛仔裤,连头发都有些随意的凌乱,唇红肤白,凤眼潋滟,挑眉一瞥间便是难挡的风华。 燕居一出无颜色。 他简单干净都有些惊人,可眉眼间却带着再热闹不过的繁华和艳丽。 迥异的两种气质在一人身上同时呈现,诡异又和谐,再加上那张脸的姿色和他此时透露出来的慵懒气质,包厢里一时间寂静无声,连一向自诩于“见多识广”的刘秸都有些愣神,呆看着没有说话。 静好的目光从他身上移过,毫不留恋地就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明哥,“这就是燕居?” 【叮,目标人物已锁定,请再次确认人物信息】 【燕居,荣城顶级男公关,原为平名者(在历史的重大事件中无记载的人),少年时父亲因杀人而入狱,母亲弃子而逃,致其性情淡薄;后因少年时的好友被人残忍杀害而进行报复,虐杀贵妇十七位,成轰动一时的大案,其中一位为某伟人的生母,致使之后的历史发展出现断层】 【任务内容:阻止他进行虐杀】   ☆、第96章 顶级公关(3) 机会自己送上门来,燕居自然是不会再拒绝,他接过衣服放好,没有再试图和她产生更多的肢体接触,只含了无害的笑点头应下。 他送走了人关门换衣服,手指刚接触到柔软的衣料就怔愣了下,摊开后找到衣角那个几乎看不出来的龙飞凤舞的“颜”字时更是难掩讶异的神色。 颜家最初时就是以纺织业起家的,现如今的产业里仍旧还有一部分的纺织业,制作出来的成品一向口碑甚好,发行量寥寥无几的高级定制成衣部分更是引人趋之若鹜,成为彰显身份地位的标志之一。 而颜家人更是独自占用了其中一整条的生产线,从丝线布匹到成衣,彻底杜绝了与他人相撞的可能,只在衣角的部分上用同色的丝线绣了个由颜家现任家主书写的“颜”字,低调又嚣张。 现在能用这种衣服的,算起来也只有颜好和颜慎。 燕居拿着手里的衣服出神,还没思索出对策,身后的门就被人敲了两下,他刚转过身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静好。 静好看了眼他拿在手里的衣服,挑眉表示疑惑,“不合身吗?” 她看见燕居还停留在衣角上的手,猜测着原因解释,“这是昨晚刚从仓库里拿出来的,没有人穿过。” 她以为他是在担心着衣服有过前主人,一点都没觉得他穿这种衣服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燕居扯起嘴角露出个和明哥颇为相似的笑,弧度精确到足以让人放下所有的纷扰,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就为自己的行为想到了一个的确存在的借口,“我血压偏低,早上醒来时总有点迷糊,抱歉让你等我。” 他说着话就背过身准备换衣服,转身的时正好听到门边传来的简短回答,伴着门被关上的声音。 再出来时门边已经没有人。 燕居下楼时正好看见了在往餐桌上端着东西的佣人,堆在几个精致的小碟子里的食物被放在两个座椅之间,静好正坐在一边,低头喝了口牛奶,沾了薄薄的一层牛奶胡子。 嘴里还含着牛奶的人闻声转过头来,粉嫩的双唇之间沾着洁白的奶渍,让他不自觉地就想到了*的场景。 静好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拿过一边放着的湿毛巾擦了嘴,向他指了下一边空着的位置,转头吩咐站在一边的人,“把厨房里的东西拿出来。” 燕居看着被摆在自己面前的翠绿色汁液,松开闻见味道之后就不自觉皱紧的眉头,莫名就觉得有点想笑,掩了笑意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静好看着被他白皙如玉的手指握得像是块绿宝石的汁液,闻见空气中飘荡着的刺鼻味道后小幅度地伸手掩住了鼻子,回答的声音有些含糊,“韭菜汁啊。” 对于不吃韭菜之类的食物的她来说,光是这个味道就很明显。 她看了眼端着杯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的燕居,声音里就带上了几分催促,“网上说低血压的人晨起要喝一杯韭菜汁,你快点喝了吧。” 不断弥漫开来的味道简直让她忍无可忍。 她的理由一出口,燕居就愣了下,收起自己已经不断展开猜测了的思维,低头快速地将那杯翠绿色的汁液喝尽,递给早已等在旁边的佣人。 . 吃过早饭,静好就带着燕居一起去了之前摆着一个硕大的登山包的房间,按照自己包里准备着的东西,依样都给他装了一份,一边装一边就解释着它们的用途,塞满了登山包的每一个角落。 刚收拾好,那群约好的就到了颜家大门口,车排成一长串,人却围成一圈说话,时不时就回头看了紧闭着的大门,想着昨晚回家后被家里大家长训的话,心下都有些惴惴。 看见和静好一起从车里下来的燕居,眼里的惊讶简直连整个眼眶都容不下。 不是说颜家大小姐深不可测,昨晚就滴水不漏地连他们讨好一下都不接受的吗?这种刚见了男人就把他带回家里住了一晚上的画风又是怎么回事?! 更有几个怀了别样的心思的人,看着站在静好身边言笑晏晏的燕居,更是怒火夹杂着妒火一起漫了上来。 连他们都不能轻易迈进的颜家大门,怎么可能随便一个牛郎随便出入! 就算他们对没见过几面的颜好没有多少感情,也没全想着要巴上颜家这棵大树,可看见更好的人站在了连出身都不如自己的人身侧,那种被比下来的不甘和愤怒,多少都会影响雄性的大脑。 在站着的大少们想着对付人的方法时,将静好围成一圈的姑娘早就热情地邀请她坐到了自己的车上,理由五花八门得让人难以拒绝。 静好回头看了眼站在一侧的燕居,他舒展着的眼角眉梢显然已经从昨夜和今晨的尴尬和无所适从中解脱了出来,浑身透露出来的气息都是全然的温和无害,搭配着他妖艳的五官却毫无违和感。 知道他和那群大少们八成也和不进去,静好朝着还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吩咐了几句,转身就走到了他跟前,“你自己一个人坐一辆车可以吧?” 他们俩间的距离无限接近,看着就无比的亲密。 燕居穿过她看向后面的那群人,从他们眼里看见了几乎要喷涌而出的嫉妒和不甘,他低头看向静好,没有乘机和她有更亲密的动作,只点了下头,“可以。” 他还贴心地补充了一句,“要是你嫌吵了也可以回来,我保证不吵你。” 刚才静好被那群人团团围住时,他清晰地看见了她皱紧的眉间所透出来的不耐烦。 “唔。” 静好含糊地答了声,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众目睽睽之下就凑到了他耳边,全然是热恋的情人之间的窃窃私语,“等会要是有人欺负你,记得和我告状。” 燕居抬头帮她把散到他脸上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恰到好处又不会让人反感生厌的亲昵,回答得郑重其事,“一定。” 他知道她的用意,自然也就不会辜负了她的用意。 虽然他并不觉得这样的用意是他昨晚“□□”后能够得到的。 . 燕居刚上了车就收到了明哥发来的短信,无外乎是询问他的处境的,语调中夹杂着难掩的担忧,他想了想把之后的事情组织了下发了过去,却神差鬼使地省略了她刚才的那个拥抱。 明哥隔了好几分钟才回过来消息,倒像是被他的经历惊吓得不清,连关注的焦点都奇妙地发生了偏移。 ——她知道韭菜还壮阳吗? 燕居讪讪一笑还没来得及回复,下一条短信紧接而来。 ——你不是也很讨厌韭菜吗? 他的“也”字用得很是精妙,燕居脑海里立即就浮现出了静好在闻见那股味道之后皱起的脸,她似乎并不想表现得失礼,但神色中还是透出了许多发自内心的讨厌,仿佛面前的是什么断肠□□。 他想了想,回复了过去。 ——难道我要说我也很讨厌韭菜,你把它倒掉好了? 他的确是很讨厌,但在不得不喝的情况下,周围还有一个同样讨厌而且还被它的味道所折磨着的人,喝下去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 明哥的消息又隔了好一会才发送过来,像是纠结得连一贯倾向于当断则断的他都有些举棋不定。 ——给你颜家独有的衣服,还记着你随口说的一句话准备了自己讨厌的东西,而且我听说昨晚还有人特意去上头那里调走了你的信息……燕居,她不会对你一见钟情了吧? 被保护得很好的大小姐,会喜欢美好的东西,会同情命运悲惨的人,似乎都不是多么不可能的事。 只是…… 燕居手指翻飞,很快就打好了字点击发送。 ——她不是那样的人。 虽然她做得的确像是一个被他的美色和悲惨所蛊惑了的大小姐,可他从未从她的举动中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同情。 她做这一切时都像是顺手而为,像是在保护着一个被纳入了她的羽翼之下的幼崽,在他身上打下标签,保证他能健康地成长。 可惜他并不是无害的幼崽。 . 静好约好了和人去爬的是一座人迹罕至的山,流传下来的关于它的传闻里还有着不少灵异鬼怪的故事,山上的树木枝繁叶茂,高大的树干和展开的枝桠一起遮天蔽日,伴着风就是沙沙的声响,而且一侧还是陡峭的悬崖,只有斜生着的几颗老树。 一群不嫌事大的大少们对这个目的地充满了向往,计划好全员都在山上野炊露营,等次日下午再下山。 可山路到底是难走,等到整个大部队都上了山,几个冲得起劲的都已累得气喘吁吁,还有些姑娘被路上的枝桠割伤了护理得莹白娇嫩的皮肤,在脸上割出了一个个的小口子。 原本的兴致在此时都消磨得差不多,一个个都不嫌脏地坐在了铺满了落叶的泥地上,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无。 静好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看着已经开始下沉了的太阳,站起身就先把帐篷搭了起来。 分量不轻的帐篷在上山前就被燕居拿走背到了身上,此时看见她起身准备搭帐篷,看着并没有多吃力的燕居自然地就承担了搭帐篷的主要工作,不到半小时就宣告完工。 周围刚从地上爬起来不久的大少们看着那顶帐篷,心里的滋味颇为复杂,站在他旁边的一个甚至干脆地就扔了手里刚拆出来的帐篷,抬脚将它朝燕居的方向上踢了踢,语气里尽是轻蔑。 “喂,站着没事就过来帮我的也搭一下。” 他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蔑的目光停在了燕居的腰腹之间,满是猥琐,“说起来,搭帐篷这种事,你应该是再擅长不过了吧,毕竟除了那张脸,你就只能靠着这个活下去了。” 他说完就和周围几个关系好的对视了一眼,爆发出一阵阵讽刺的笑声。 上来的女生刚才都跟着静好去捡柴木了,剩下的没有加入嘲笑的大少显然也对眼前的情况视而不见,于是起头的那几个更加的肆无忌惮,有一个甚至还上前一步,伸手企图去碰燕居。 “说不定你不止擅长搭自己的帐篷,还能给别人搭帐篷,搭完了还负责卸货,来个清仓大处理。” 燕居避开他的手,看着他的腰腹露出了一个意味十足的笑,“给你恐怕是搭不起来,毕竟又短又细的牙签可撑不起帐篷。” 他的话音才落,周围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人的腰腹之间,似乎是在探看着他说话的真假。 被注视着的人恼羞成怒,弯腰就抽了身旁解开了的帐篷袋里的一根棍子,直直地就朝着燕居的脸抽了过去。 燕居反身避开,瞅准空子就握住了他的手腕,劈手就夺下了他手里的棍子,干脆地打在了他张开的手背的指节和膝窝上,传出了一阵响彻云霄的惨叫声。 燕居松了手让棍子掉在地上,退开几步看着软倒在地惨叫着的人,恍若他什么也未曾做过一般,露出了温和无害的笑,“看来曹大少昨晚真是清仓处理了不少,以致于今天亏空成了这样。”   ☆、第97章 顶级公关(4) 燕居的话无疑是当空又甩过去一个巴掌,曹天涔半跪在地上,脸被怒气涨得通红,一双眸子也像是淬了毒一般,恶狠狠地盯住了燕居,似乎下一刻就要扑过来和他同归于尽。 “怎么,这是趁我走了,合伙在欺负我的人?” 静好的声音突然想起,陷入僵局之中的几人立即就回过头去,却只看见她抱着一捆整齐的柴木站在几步之外,似笑非笑地看着将燕居围了半圈的几人。 她的目光掠过那群神色不明的人,直接就停在了燕居身上,将他从头扫到脚,确定他没事之后才上前拉了人,直接就从散开的人群间走了过去,站到了唯一搭好的帐篷前。 跟着她回来的几个女孩想跟过去,正蹲着点火的静好头也未抬一下,“这里我们两个人就够了,你们自己凑一伙吧。” 她把迁怒的态度表现得如此明显,让几个想要上前劝慰的人停住了脚步,最后还是悻悻地拉着那几个站在原地的女孩走了回去。 燕居蹲着看她将火点了起来,又熟练地架起水壶烧水,一连串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半点没有娇生惯养的样子,还亲自拎着烧开的水壶给他泡了一桶泡面,递到了他的手里。 他端着那桶泡面吃了几口,又看向篝火旁姿态闲适的静好,试探着开了口,“你这么对他们,真的不会有事吗?” 他刚才敢那么对曹天涔,依仗的就是她之前所说过的话和明摆出来的态度,但也存了试探的心思,就算静好反悔不护着他,一个曹家可有可无的私生子,他多少还是得罪得起的。 但她连不在场的人都迁怒了,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要有什么事?”静好把几根细的树枝削了皮,串了香肠切花,架在火堆上慢慢地烤了起来,时不时就转一转,“他们想讨好了我让我去求我哥办的事,如果是我哥真想做的,还需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吗?” 她转头朝燕居笑了下,浓重的笑意渗透出来,居然带上了几分自豪,“而且他们家里人对他们的要求和颜慎对我的要求不一样,”她想到回来那天见到的颜慎,转换了人称将他的原话复述出来,“他巴不得我给他惹点麻烦,好让他感受到妹妹存在的意义。” 燕居接过她递来的香肠,在记忆里搜索了下那个远远只看见过一面的颜家家主,觉得一时之间画风变得有点快。 但现在也不适合再在这个话题上接着聊下去,燕居思索了下传闻中关于她的事情,挑拣着她会感兴趣的话题重新起了话头。 他们两人坐在火堆边说着话,食物的香味不断的传到了另一边还在忙着搭帐篷的人的鼻子里,就像是长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勾子,勾得原本就饥饿的他们口水都要流下来。 于是仇恨的视线纷纷都投向了坐在地上,垂眸看不清神情的曹天涔。 等那边的人搭完帐篷,天边已经只剩下闪耀着的繁星,静好坐着看了一会,敲着有些酸疼的小腿率先进了帐篷,燕居看了眼那边有意无意朝着这边看的人,跟着她就钻了进去。 . 冬日里,山间的夜色从来都是寂静的,各种鸣叫着的虫类都沉寂下来,只有干燥了许久的枯叶随着风发出低沉的声音,须臾之间就消散干净。 山边的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朝阳缓缓升起,照得树梢上一片金黄,睡得不舒服的人也渐渐清醒,蓬头垢面地就走出了帐篷,各种姿势地抓着痒,抱怨着山上恶劣的环境,多得数不清的不知名虫类。 静好被外面的嘈杂吵醒,睁了眼就看见旁边还在沉睡之后的燕居,又长又密的眼睫乖巧地微微蜷曲着,安静又惹人怜爱。 她从睡袋中挣扎出来,松了松紧绷的手腕,用指腹蹭了下那挠人的长睫毛。 还没蹭几下,燕居就睁开了眼,迷糊的视线像是在辨认着她到底是谁,然后露出了一个惺忪的笑意,哑着声音和她打招呼,“早上好。” 他说完就又闭上了眼,完成任务一般再次陷入了安睡之中。 静好莞尔,也不再扰他,准备起身去外面洗漱,只是她才刚把自己的睡袋放到了一边,低头就看见了燕居睡袋的中上部分上爬了一只手指长的蜈蚣,偏偏他还不知为何挣开了睡袋,肚子的位置上只和那只蜈蚣隔了一层薄薄的衣服。 她转头看了下,捡了旁边扔着的一根小树枝,单手撑着趴在燕居的身侧,想用树枝将那只蜈蚣挑走。 而那只小东西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几十只脚爬得飞快,就在燕居的肚子上不断地转着圈,害得静好戳空了好几次。 燕居睡得正好,突然就感觉到了肚子上一阵阵传来的痒意和轻微的疼痛,他疑惑地睁了眼,正好就看见静好低着头用一根树枝在他肚子上戳着,突然之间就得意笑了一下,抬头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扬手就将物证扔得老远。 静好飞快地将挑着蜈蚣的树枝从帐篷里开着的地方扔得老远,对上燕居含着笑意的眼眸,突然就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蠢,她刚想开口解释一下,燕居猝然就伸手抱住她翻了个身,牢牢将她压在了身下。 妖艳的眸子里染上了笑意,他撑着身子不将重量压在静好身上,开口的声音里还带着未褪的睡意,“自己醒了,看我睡着就很不爽?戳痒都要把我戳醒?”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在手上哈了气,标准的起始动作之后,下手就飞快地挠上了静好的腰侧,理由找得光明正大,“让你感觉下我刚才的感受。” 静好原本还能坚持,但在他的手绕到了腰后一点的位置时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身体本能地就要蜷缩成一团,躲开无处不在的痒意,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 “不行,不……好痒,不要……闹了。” 她原本想正声让他住手,但笑得盈了泪的眼眸雾蒙蒙的,倒映着身上的人的身影,加上不断传来的悦耳笑声,哪里还有多少威严在。 燕居玩得兴致盎然,一点收手的意思都没有。 他一向都有起床气,这次没有闹出来不代表下次也不会,好歹也得给她先打个预防针。 他们在里面闹着,笑声一路传了出来,外面早起的人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第98章 顶级公关(5) 笑了许久,静好的嗓子都笑得有些沙哑,坐起身来清了清嗓子,还带着蒙蒙水雾的眼眸用力地瞪了下站在一边,挂着一脸无害笑意的燕居。 燕居嘴角的笑意又往上扬了几分,俯身摸了下她头顶翘起的几根呆毛,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要起来了吗?他们应该都起了。” 静好头一偏躲开他的手,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白了他一眼,“反正赖着不起的人不是我。” 燕居点头,“正好坐在睡袋里说这种话的人也不是我。” 他低头看着面前坐在凌乱的睡袋里气鼓鼓地看着他的人,想到刚才那场不自觉就让他放松下来的笑闹,动作间自然就多了几分亲昵,不顾她刚才躲开的动作,再次把手放在她乱糟糟的头上揉了两下。 这次静好倒是没有再躲开,顺着他一直摸着的地方伸手揉了两下,皱着眉头想着要找面镜子,“真的很乱?” 燕居停留在她头上的手一顿,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在她头上停留过久,只是手下的感觉细腻柔滑,还带着来自主人的温度,无意间就让人松不开手。 燕居艳丽的眼眸微微一敛,修长如玉的五指松开作梳,从她的发间穿行而过,梳通了之后又略一停顿,手指灵活地一绕就盘出了个流畅的发髻,左右环顾了一圈之后,捡了昨日随手扔在一侧的一截树枝就将发髻固定好。 他转着静好看了下效果,笑意里牵出了几分歉意,“唔,手法还不够熟练。” 忏悔得极其真心诚意。 静好想伸手检验下成果,又怕将发髻弄乱,且手边没有镜子,听见他的话再想到他盘这个发髻总共用了没一分钟的时间,对这个“不够熟练”的成果也就没几分信心。 她看了眼燕居,不想打击他难得的积极性,将那截用以固定的树枝往里推了推,如无其事站起身来,“弄好了就先这样吧,正好我忘了带梳子过来。” 站在帐篷内的燕居看了眼她走出去的背影,缓缓地勾出了一个笑意。 静好一出帐篷就对上了几个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她转头看去,却只看见了几个仓皇躲开的视线,倒是昨晚在她这里吃了瘪的那个女孩没有避开,略一停顿后就朝着她走来,视线自然就落在了她的发髻上。 “阿好这个发髻是哪里学来的?倒是好看得紧。” 她的话一出口,原本想偷看却没有找到借口的人迅速就把目光转了过来,光明正大地落在了被夸奖的发髻上。 颜好自出身以来就是娇生惯养着的,那头青丝自然也就被护理得极好,在冬日并不刺眼的阳光下都反射着乌黑顺滑的光泽,此时松松在脑后挽着,更是恍若是画中走下来的古典美人。 气质优雅,容颜精致。 只是那挽着青丝的普通树枝,倒是有些登不了大雅之堂。 静好伸手拢了下,眉眼之中就带了几分笑意,“好看吧?燕居没一会就弄好了,还和我说手艺不够熟练。” 她话语之中虽有埋怨和嫌弃之意,可语调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是截然相反。 站在一侧的女孩立即就顺着夸了几句,很快两人间的气氛就和缓得如同昨日时一般,再无昨夜疾言相对的架势。 众人心下正各自有了计较,那边静好的帐篷一动,穿着白毛衣和修身裤的燕居走了出来,额前散落着的碎发还有着几分凌乱,长睫下懒洋洋垂着的眼眸,看着便像是刚打了一个盹醒来的无害幼狮。 不过这是不是真的无害,昨夜围观着的人心下自有计较。 燕居抬起眼眸环顾了一圈,走到静好旁边就亲昵地将头软软地搭在了她的肩上,还轻轻地蹭了两下,丝毫没觉得自己弯下身来的动作有多别扭,也对周围人意味不明的视线恍若未觉。 “我们今天就要下山吗?要走的话,我等会就把帐篷拆了。” 他说到“帐篷”两字,远处围着的几人就浑身一颤,下意识就看向坐在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曹天涔。 静好动手把他的头推开,“今天当然要下山,昨天没给哥打电话,今天都要被他念死了。” 她的话一出口,一直安静坐着的曹天涔就抬头看了她一眼,幽深得看不见底的眼眸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燕居起身时正好看见他的神色,若无其事地别开了视线捏了下静好的鼻子,“你早饭都还没吃,赶紧先回来吃点。” . 一群人下山时都有些蔫蔫的,结果脚下一滑就连串地摔了几个,下意识就抓住了后面的人的裤脚,于是一个接连着一个,滚饺子一样就从山上滑了下去,尖叫声不断。 静好一不留神就被前面的人扯了下,在陡峭又铺满了落叶的山坡上,重心不稳就直接顺着山坡滑了下去,她在滑倒的瞬间下意识就伸出手来,却又在半路上收了手,一点都没碰见燕居的衣角。 摔倒的大军就此终结,完好站着的人却已寥寥无几。 山坡上被滑开来的一条路分明,只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几分畏惧。 燕居站在原地沉默了下,伸手握着前面一个斜生出来的细小树枝,抬脚就要朝下走。 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孩叫了声喂想拦住他,“你没看到刚才那群人是怎么摔下去的吗?就这样走你是不要命了?” 这座山他们昨日上来时就已看得分明,树木丛生,碎石遍地,就那样不受控制地滑下去的人,能毫发无损的只能说是福大命大。 刚才静好收手的动作只在瞬间,站在燕居身后的女孩并没有看到,现在看见自己这个“幸存者联盟”里的人竟然一点都不珍惜好运,还要贸然往那条路上走,没忍住就喊了一声。 燕居转回头看了她一眼,视线滑过后面几个同样是一脸惊恐的人,嘴角微翘就是讥讽的笑意,“你是担心我出事,还是想要我留在这里保护你们?” 他一语道破那女孩的小心思,眼里的讥讽更是多了几分,“想自私就别摆出圣母脸,小心恶心得让老天都看不下去。” 说完话他就一路扶着路边的枝桠藤蔓小心地沿着被划出来的痕迹找了下去,脑海里却不断滑过静好半路收回去的那只手。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能看见那几根纤纤如玉的手指上淡粉色的指甲盖,宛若是娇羞的,未被世俗所玷污的精灵。 想着他就有些愤怒,抬脚就踹了下旁边的树。 手都伸出来了,还缩回去做什么?还害得他要在这里漫无目的地找。 那棵被他踹了一脚的树震了两震,传来了一声男人的闷哼声。 燕居转过去就看见了个熟人。 曹天涔躺在地上,满身狼藉,额头正上方还有个不知从哪里磕出来的口子,鲜红的鲜血混合着污泥碎叶一起流了下来,乍一看还以为是死人。 他睁眼就看见了燕居,立即就漫上几分不可置信,开口的声音就像是愤怒的嘶吼,“是你?你居然没有摔下去?” 他在曹家原本的身份就颇为尴尬,原本为人也相当敏感,这次因为一个牛郎丢尽了脸面不说,还惹怒了颜家的大小姐,不用想也就知道之后的下场会如何。 昨夜反复思索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一个主意,今日原本是有些想放弃了的,却又听到了静好无心间说出来的那句话,牙一咬就在最陡的路上将前面的人推了下去,又假装摔倒拽住了身后的人。 一场混乱中谁也说不出来是谁的错,而面对无辜受灾的颜大小姐,那位心狠手辣的颜家家主最先会迁怒的,就是燕居这个陪着的人。 到时候他摔伤了脸,又被颜家所不喜,在荣城又怎么还有好日子过。 只是这些美好的假设在看见安然无事的燕居时就瞬间化为了泡影,他只觉得眼前更黑,使劲闭了闭眼才缓过神来,意识到燕居此时独自一人。 “你身边的颜大小姐呢?”他哈哈笑了两声,喘不上气的声音说得断断续续,“不会你自己安然无恙,颜大小姐却受了伤吧?到时看你如何承受颜慎的怒火,他可是最宝贝这个妹妹了。” 他的话音才落,燕居就抬脚踩住了他的伤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拉出了笑意,“她出了事,你以为你还能好过?” “我好不好过又如何?”曹天涔又得意地笑了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便是我逃不了,你以为你就行?我会出此下策,还不是因为你和我有所争执?而颜好,她完全是被你所累,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燕居眸色一深,收了脚在他腹部上死命踩了一脚又拧了拧,擦干净了脚上沾着的污泥又模糊的脚印,转身就走人。   ☆、第99章 顶级公关(6) 林间的树木茂密,高矮不一的灌木丛生,被遮蔽住的阳光只在缝隙之间露出些光影,在地上浮动跳跃。 燕居站在分叉开的两道痕迹前犹豫了一会,正要随便选择一个先查看一下情况,就听到了下面传来的夹杂着惊喜与疑惑的声音,“燕居?” 他转头就看见静好站在山道下一个转角的地方,身形看着还有几分狼狈,撑着身体的树枝也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沾了她满手的泥,可那双看着他的眼眸却在一片阴影之中闪闪发光,像是夜间倒映着两岸灯火的璀璨河面。 脑海中的念头还没转过来,他已经大步跨过了两人间的距离,毫不顾忌地就握住了她的手将人上下打量了一会,语调中含着后怕和担忧,“你没事吧?” 静好被他的动作一带差点稳不住身形,不自觉就用一直悬空着的脚点了下地,忍不住就倒抽口凉气嘶了声, 燕居微皱了眉头,直接就蹲下身去查看她脚上的伤势,看清她肿起的青紫色大包之后,掩在长睫之下的眼眸立即就闪过了一阵暗沉,突然就有些想回去把曹天涔再通揍一顿。 他敛了眸色转回身,将身后硕大的登山包背到了身前,弓着腰回头看了眼站着的人,艳丽的眼眸里已是恰到好处的心疼和体贴,“上来,我背你。” 静好挑了下眉,不等他再催促就乖觉地趴了上去,双手绕过他的脖子环住,伏着尽量减少自己的负担,“说起来,我刚才的决定做得还算正确,要是把你也一起拉下来,那我可就真的要在着深山老林里过夜了。” 她的语调里带着的尽是庆幸,丝毫没有一点责怪之意。 燕居侧过身斜着小心翼翼地下脚,一边还要顾忌着不要让斜生出来的树枝勾划到她,每一步都走得颇为惊心,出口的话自然就忘了再三思量,“那你就不怕我抛下你一走了之?” 他这话一说完就觉得自己问得蠢,知道他和颜好一起出来的人不在少数,她若是真的出了事,他又怎能完全脱了干系。 静好闻言果然笑了下,却是出于他意料地反问了一句,“难道我要因为担心你不救我,就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把你拉下水?” 她竖起食指在他后颈上点了两下,像是在教训一个不懂道理的小孩,语调无奈中又含着几分淡淡的笑意,“在我这里是没有这个道理的,燕居。” 背着她的燕居沉默了一会,就在静好以为他不会有反应时,就听到了颇为含糊的一句回答。 “没有就没有,说得那么一本正经做什么。” 静好扯起嘴角笑了下,软软将头靠在了他肩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低低地笑了两声,“我还说你早上莫名其妙靠在我肩膀上做什么,原来是早就想到了现在要被我讨回来,先提前收个利息。” 她动了动生疼的脚腕,微微挪动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哎,燕居,我刚才走得脚都疼了,想着要是走到那个岔口再看不见你过来,我就直接坐在那里等你了,结果这么一想就抬头看见了你,吓得我差点就摔了一跤。” 她絮絮叨叨地从这说到那,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等燕居接话的意思,和之前清冷又高傲的娇小姐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混像只不请自来的喜鹊。 燕居把人往上托了托,却是一直都没有开口打断她。 . 这次的事情一闹,各自回家的那些位都暗自有些心惊肉跳,再被家中长辈逼问了一番之后,更是在夜间都梦见从山上飞快地在往下滑,硬生生就从睡梦之中惊醒,惶然不知身在何处。 而他们一夜不得安睡,坐在书房中议论着的大人们却也难眠,原因无非就是纠结于这事该不该告知不在荣城的颜家家主颜慎。 主张该说的一边的理由就是颜家主离开前留下的话,和对那位大小姐的一贯态度,而且这次自家人也掺和其中,最好还是坦白从宽。 而主张隐瞒的理由也很是充分,一是不知那位大小姐的伤势如何,二是不知道那位大小姐对这件事的意见如何,若是她不想说,他们却眼巴巴地说了,也是得罪了人。 纠结到天边初白,挨不住的人终于想出了好主意,“不如想个宴会的由头,请一请那位大小姐,即可探到一点伤势,又可揣摩出几分意见。” 听着的众人垂眸思索了一番,想好了由头就给同有小辈前去的几家打电话,订好了日期和地点又马不停蹄地写好了请帖给颜家寄去。 . 静好打着哈欠从燕居手里接了递来的请帖,翻来覆去看了一圈之后就随手扔到了一边,低头像是啄米的小鸡一般,差点就把喝粥的头点到了粥碗里。 连之前闻到就要捂鼻子的韭菜汁被端了上来都没见她动上分毫。 在一边站着的阿姨也是诧异,视线从静好身上转到了端着韭菜汁,满眼尽是笑意,看着便是神采奕奕的燕居身上,神色中就多了几分不赞同。 大小姐年纪尚小还未有多少经验,这位难道就不该注意点吗? 她心思一转,几乎就是□□裸地写在了脸上,燕居余光瞥见一眼,差点就把嘴里喝着的韭菜汁尽数喷了出来,呛了两下到底止住了动作,只是咳得双眼微微发红,潋滟得像是三月里正艳的桃花。 静好抬头看了眼,干脆放了手里的勺子,伸手朝向燕居,“抱我回去。” 站着的阿姨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燕居已经用完美的公主抱将人拢在怀里,稳稳地朝着楼上走去,零碎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昨晚叫我起来抱你就行了,非要自己逞强……” 握着抹布正打算清理餐桌的阿姨手一抖,握着的抹布瞬间掉在了地上,连带着她一贯以来对大小姐的看法。 原来主动的人居然是大小姐?! 静好一沾到床就软软地躺了回去,沉重的眼皮也随之合上,带着浓重的睡意的声音有些含糊,“还不是颜慎的错……” 若不是他昨夜拉着她打了三个多小时的电话,她又怎么会喝了好几杯水,又怎么会半夜起身上卫生间时再次扭到了刚恢复些的脚,疼得一晚上都没睡好。 燕居坐在床边看着她,半晌之后扯出了一点笑意,突然就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尖,惹得静好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向他,咕哝了一句“别闹”。 燕居心满意足地收了手,软声安抚,“好了,我不闹,你好好睡。” 他说完话果然就言而有信地收了手,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安然入睡。 坐在床边的人纤细的手指间无声地翻着一个精致又老旧的铁皮盒子,熟练的动作便是连主人出着神也未被影响上半分,晃过一道道寒光。 燕居又撇头看了眼熟睡了静好,转了个向就安静地躺在了床上,一臂之内就是熟睡着的人。 一直以来,他从未试过在同一个人身边待过这许久,刚开始之时还以为之后的生活必定是困难重重,少不得要他强颜欢笑去讨好,可这日子一日日过下来,尤其是最近几日静好不想被知道受伤的事而和他形影不离时,他居然觉得这种感觉相当不错。 喜欢她在自己身边安然入睡。 喜欢她半睡半醒之间看向自己的那种毫无杂质的眼神。 喜欢和她一起守着这个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小秘密,像是守着个全世界只有他们知道的神秘宝藏。 这种心情,就像是小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个小山洞,然后和最好的小伙伴把那里变成秘密基地,告诉它所有的忧愁和畏惧,不用害怕被任何人知道。 他从没有过秘密基地,现在却有了拥有时雀跃的心情。   ☆、第100章 顶级公关(7) 点着数十盏水晶灯的大厅亮如白昼,往来的贵宾言笑晏晏,说着各种能延续话题的话,嘴角挂着再得体不过的笑意,恍若是个没有忧愁的天上人间。 静好穿着一袭天蓝色的曳地长裙,挽着身侧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燕居的手迈进宴会厅,流畅大方的长裙远看时就像是天边裁下来的一片天色,近看时却难以从细碎点缀在其上的钻石上移开眼。 注意到进场之后就从四面八方移来的视线,燕居偏头就凑到了身侧的人的耳边,低喃的声音里带着调笑,“颜大小姐对这个效果可还算满意?” 静好偏头看了他一眼,上挑的眼线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燕公子难道对自己的审美一点自信都没有?” 她说话时就忍不住把重心移了些放在燕居身上,在裙摆之下小心地放松着自己又有些隐隐生疼的脚腕,更加贴近的姿势在外人看来愈显亲密。 燕居自然感觉到了她的动作,一边不着痕迹地在手臂上用力稳稳地扶住她,一边就皱了眉头,想要问出口的话在嘴边打了个圈又咽了回去,抬了眸子在周围搜索着能够暂时休息的地方。 “哎呦,之前老林和我说今晚小好也来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还真在这里。”突然间插入的声音伴随着一个走进的中年男子一同而来,他将手里握着的酒杯放到了旁边应侍生的托盘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静好。 静好弯了下嘴角,“原来是陆伯伯。” 陆达闻言更是笑眯了眼,“说起来我和小好也有好几年没见了,问你哥哥,每次他都说你在忙,今天好不容易才见着了,小好可要和陆伯伯好好叙叙旧,说起来你爸妈还在的时候,我们两家可是亲如一家,你和焱汀的关系也好得很。” 他边说着就边要伸手去拉静好,“来来,和伯伯一起去跳支舞……” 他的手还伸在半路上,燕居已经带着静好后退一步避开了他伸来的手,朝诧异看来的人勾了勾嘴角,“抱歉,她刚才已经跳累了。” 陆达笑容一滞,转眼之间就恢复如初,看向旁边的静好,“陆伯伯这些年在国外,可是浅薄连我们荣城新出的公子哥都要不认识了,不知这位的父亲是?” 他上下打量了下燕居,“能陪在小好身边的,想必出身也应该很是不凡吧?说起来这些年在国外,那些想巴着焱汀上位的人可是数不胜数,从来也不知道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父母又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 静好握了下燕居骤然间紧绷起来的手臂,朝着陆达微微一笑,“那也是陆伯伯只有焱汀哥一个儿子,自然是要帮他把以后的路铺好,免得他跌跟头的,我家有我哥在,我倒是做什么都随意,不用死揪着面子不放。” 她说完也不等陆达反呛回来,干脆就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陆伯伯不是说要邀请我跳舞的吗?下一首舞曲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挽着陆达的手就走,连一句话都未对燕居交代,陆达回头看了眼,忍不住就在心里轻蔑地哼了声,为外面那些捕风捉影,说着颜大小姐很看重这个牛郎的传言,也为了自己之前大题小做,特意去调查了这个牛郎的举动。 不过是个杀人犯的儿子,空有一副皮囊又有何用? 他虚虚揽在静好的腰上,随着舞曲迈步,尽是长辈的苦口婆心的语调,“小好啊,不是陆伯伯说你,以你的身份,多少要在意着自己交往的人,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留在身边,再好看也抵不上一个门当户对的身家……” “陆伯伯下一句就要说焱汀哥和我有多门当户对了吧?可惜身份是对得上,其他的就相差十万八千里了。” 静好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面前已维持不住笑意的陆达,温婉的语调以及和煦的表情,浑然就是在说着什么好听的话,“陆伯伯可不要心知肚明,却还装着不知道我哥为何会和你说我不在,也不要明明在我父母出事后就远走海外,还要在我哥掌权后,回到我面前装着长辈的模样。” “你那些大家族的荣光,你那出口闭口就是父母出身的论调,最好不要再在我面前说出第二次。” “不是谁都是你儿子,用得上你这个自鸣得意的爹。” 静好一句接着一句,脚下的步伐却一直未停,估摸着舞曲就快结束,才勾着嘴角,轻描淡写地就说出了之前无意中得知的事实,“你说,要是焱汀哥知道自己变成如今的模样,是因为撞见他父亲杀害了他母亲,会对你有什么看法?” 她的话音才落下,一首舞曲也就刚好结尾,坐在一边的乐队正要接着演奏下一曲,就听见歌舞升平的大厅里突然传来了声暴呵。 一众人刚循着声音转头,就看见陆达一把将满脸怔愣茫然的颜大小姐猛然推倒在地,满是怒气的表情似乎像是要将人吃了一般。 被突然而来的变故吓住了的人还未反应过来,摔在地上的静好突然就伸手捂住了脚踝,疼得脸色一片雪白,压抑着的声音在死寂的宴会厅里倒是格外地清晰。 “痛——” 她的字才吐出口,旁边就蹲了一个人。 燕居站在她旁边,伸手就去摸她捂着的脚踝,在半路时又收回,干脆地将她直接打横抱起,笔直地就朝着门口的方向走,边低了头询问,“你忍一下,我们马上就回去。” “我的脚刚才好像是扭到了,”静好用足够周围人听清的音调回答,一边就朝燕居飞快地眨了下眼睛,转头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语调不解又委屈,“可陆伯伯为什么要推我?我们之前都还在好好说着话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呆站在原地的陆达身上,之前或明或暗关注着静好的人不在少数,自然将他们两人的言行举止都看在了眼里。 陆达气得连手都在发抖,但静好刚才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不可能会告诉别人,而说她刚才的神情却又明摆着不是侮辱。 百口莫辩。 . 静好被不住表示着歉意的林家人送出门,坐上车还未展开笑意,就被吓得仓皇捂住自己的裙摆,不可置信地看向燕居,瞪大的眸子像是两颗黑葡萄,“你要做什么?” 她虽然不觉得燕居会在这时做什么,但在突然间被掀了裙子,应该没有女生能保持镇定。 燕居看了眼她的神情,冒出来的愤怒在须臾间就消散了大半,脸上重新挂上了无害的笑,“除了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了什么模样,我还能做什么?” 他的神情一片坦荡和纯洁,余光却不自觉就落在了刚才因为他的动作过大而被掀出来的半截洁白纤长的小腿上。 “我会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静好动了动脚让挂着的裙摆落下去,“他推之前我就做好了准备,看着是摔了一跤,可实际上没有伤到多少,我才没有想不开到因为那样的人平白害自己受伤。” “你知道他会推你?” 燕居立即就抓到她话里的信息,可照他之前看到的,那个姓陆的应该不会没分寸到回去推一个出身不简单的小辈。 “要是被骂得那么惨他还不对我动手,那我就真的要对他刮目相看了。”静好偏头看了眼燕居,“谁让他之前明晃晃地要讽刺你来着,我这次可是帮你出了一口恶气。” 她的话说得直白,还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丝毫都未打算让自己的“功劳”就这样白白溜走。 燕居伸手摸了下之前他亲手盘好的头发,拉出那只古朴的发簪将她被禁锢着的头发解放出来,□□手指轻轻地梳通,嘴角笑意昂然,“你故意被他推倒,就为了帮我出口恶气?” 静好交代得格外直接,“那倒也不是。” “颜慎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受伤的事情瞒不住他,与其让他知道是我出去玩的时候受的伤,还不如让他以为我是在赴宴时受的伤,这样下次他一定就不会让我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宴会,又没借口拦着不让我出去玩。” “而且,他其实也很讨厌陆达,只是因为爸妈生前和他的交情才勉强应付一下,这次的事情一闹,他自然就有理由将人拒之门外,老死不相往来。” 燕居看着她说话间生动起来的眉眼,突然间就有些嫉妒起那个事事被她考虑着,不会离开超过三句话的颜慎。 他猝然弯腰握住了静好的脚腕,直接将它架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能感觉到从脚腕上传来的清晰呼吸,已经某人含笑看来的眉眼。 “还说没有伤到,之前明明都已经不肿了。” 他将手指轻轻放在了那片青紫上面,就像是一片羽毛刮过时一般,轻柔又微痒的触感一路攀爬而上,酥酥麻麻地蔓延到了心底。 燕居低头在那片青紫上印下一吻,像是落在杏花上的微雨,连声音是春风般的缠绵。 “我会心疼的。”   ☆、第101章 顶级公关(8) 美□□人,春光荡漾。 静好眨了眨眼,还没从燕居太过璀璨的笑意中挣脱出来,他已经又靠近了几分,清冽的带着薄荷味的呼吸直直就扑上了她的脸,呵气如兰。 “而且我也嫉妒,嫉妒今晚那些盯着你看的人,他们分享了我的美景。” 燕居勾着嘴角维持着笑意,盖出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牵引着她的青丝置于鼻尖,轻轻地磨蹭了两下,安静地等着眼前的人回过神来。 静好清了下嗓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穿成这样本来就是为了镇住他们的……”她低声咕哝完,转头就看见窗外的景致显然已是回到了颜宅,而前座上的司机连回头都未曾,麻溜地就下了车。 那利索的动作,显然是觉得他们在做着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她伸手推了下环住她的燕居,语调里带了几分催促,“我们可以下车了。” 被催促着的人抬眼看着她,轻柔又缓慢地眨了两下眼,长长的眼睫每一次都像是打开副新的画卷,流连于其中的爱意简直就要倾巢而出,将她细细包裹。 “我才不要下车,”燕居微启红唇,霸道的语调却说着幼稚的话,“我就要呆着这里,呆着只有你和我的地方。” 他边说还边将环着的手扣得更紧了些。 静好被他弄得颇为无奈,眼前的之前都还是个魅惑众生的美男,眨眼之间就变成了幼稚又蛮不讲理的儿童,画风变换之快,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行了,燕三岁,我们在哪里不是两个人啊,你就非要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追求两人世界?” 燕居挨到了她耳边,说话间带起的气音就喷在她的耳廓,“在房间里也是两人世界,但在那里我一定会多想,想做一些现在还不适合对你做的事情。” 他用着颇为委屈的音调说着话,神情也像是个得不到糖吃的孩子。 静好张了张嘴,堵在嘴边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字眼。 好在燕居也不是非要和她杠在这里,他欣赏了下她的神情,确定眼下她满心满意想着的都是他之后,含着嘴角的满意笑容就施施然下了车,转个弯过去给她开了车门,利落地就把人抱了出来。 “走吧,我们换个地方去过二人世界。” . 颜家大小姐在宴会上被推倒的风波闹得不小,关于其中的版本猜测更是种类繁多,而在有目的地引导下,其中好几个说法都扯上了新近出现在颜大小姐身边的那位号称是no.1的燕居身上。 据说现场就曾有人听到过陆达对燕居言辞锋利,后来更是因看他不爽,将火气转移到了一同前来的颜大小姐身上。 还有的说陆达是见色起意,为了抢到人,甚至不惜对颜大小姐下手。 理由逻辑虽然牵强,但在有心之下,也是传播得甚为广泛。 以致于明哥都挑了个时间打了电话过来。 燕居坐在飘窗上,敞开来的窗户带着风声呼呼作响,他把玩着手里的几把簪子,一边心不在焉地和明哥说话,“他们想如何说是他们的事,反正我不在意。” 他将一直通体碧玉的簪子挑出来放到了一边,想着该用它编出怎样的发髻。 明哥叹了口气,“就算你不在意,马上就要回来了的颜家家主可不一定会不在意,如果他认定是你带坏了他妹妹,害得她受伤,你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他等了一会没听到回复,倒是听到了那边清脆的撞击声,当即就皱了眉头,“燕居,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在帮你嘴里那个娇娇弱弱的颜大小姐挑簪子啊……”他的尾音在一瞬间远离,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微微加快了语调,“我这里还有事,先不说了。” 明哥要说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挂了电话,伸手按住了涨疼着的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 而原本坐在飘窗上的燕居立即从窗户上翻了下来,将原本挑选着的簪子一股脑地收拾在一起放回到了床底下,快速脱了身上随意披着的外衣,抖开被子就将自己整个包裹在了里面。 他一系列的动作才结束,未关紧的门缝里就传来的说话声,声音伴随着脚步越来越近,最后终结在门被打开的瞬间。 他伸手揉了下眼睛,眨着惺忪的睡眼朝着门口看去,却不防回来的人直直地就扑到了床上,将被角压得严实,连一点转身的空间都不留给他。 静好在柔软的被子上轻蹭了几下,发出声满意的轻叹,缓了一会才抬头看向燕居,伸手就在他的脸上捏了两下,“你在这里仰头睡大觉,我却要在外面和一群人虚与委蛇,不公平。” 她最后三个字才吐出口,燕居就忍不住轻笑了声,“你这个口气,倒像是工作辛苦,回家和老婆抱怨的丈夫,”他突然停下了话头,连嘴角带着的笑意也消散干净,强扯出个苦笑,“不过,就算让你用我的钱,你应该也是不屑的。” 他嘴角用力地勾了勾,明显就是一副“我都明白,我有自知之明,你不用勉强也不用安慰我”的神情,真是将无奈心酸与体贴表达得淋漓尽致。 静好曲起手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下,“养我的钱,我可是从来不嫌多的,”她一双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燕居,“而且,你不要试图引开刚才的话题。” 燕居一边想着床下的那些东西终于做好了送出去的铺垫,而且估计她收了之后还会因为他今天的话愈加珍惜,一边就收敛了神色,乖乖回到之前的话题上来,“我之前问过你了,是你自己允许我不用去的。” “我只回答了一个‘哦’。”静好振振有词,“你知不知道女人很多时候说话都是相反的啊?而且这还是个语气词,你就不会揣摩一下我当时的语气,做出最好的判断来吗?” 她说着就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下燕居的脑袋,表示鄙夷,“笨。” 燕居笑眯眯的收下了她的形容词,抬手握了她的手指按在额头上,“你觉得这里笨,可这里装着的满满都是你。你觉得我不会揣摩语气,不够了解女人的时候,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注视着你,方便等你走了之后有足够的回忆来思念你。” 他握着静好的那根手指移到了唇边,虚虚地按在了自己薄厚恰到好处的下唇上,“我不是舍得放你一个人出去,我是怕你厌倦了我,想把和你的厌倦拖到很久很久以后。” “思念会让你不忘记我,却会让我忍不住爱你。” 他的确是爱,爱眼下这样平静的生活,爱这种值得他期待的未来。 “不要抱怨我不在你身边,因为我一直都没想过离开。”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眸色不断地加深,幽幽的一口深潭里泛起月色,却只能倒映下只在他头顶时的月光。 时间不早不晚,缘分不长不短。 若是再早一点遇见,年少轻狂的彼此不会相互理解,若是再晚一点遇见,泥潭深陷的他早已无法匹配。 岁月巧妙地给予相逢,却也从不吝啬于赠与离别。 静好抽了被他握着的手指,在他穿着的纯棉睡意上擦了两下,“一次性说这么多,口水都沾到我手指上了。” 她起身准备去洗掉一天下来沾染的灰尘,想了想还是在门口顿住了步伐,握在门把上的手松了力道,“嘎哒”一声弹了回来,伴随着她一起响起的声音,“你不用担心那么多,我没有厌倦你,也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你。” 门在力道的作用下再次合上,呆在床上的燕居看着门缝里透出的那一丝光,听着走廊里快步走远的声音,在根本没人会看的房间里,缓缓地扯起了嘴角。 弧度越弯越大,笑容越来越盛。 满室寂然,却桃杏芬芳,春光灿烂。 而随着他的动作被掀开的被窝里,露出了一角的手机黯淡了屏幕上的光芒,恍若从未收到过来自任何人的讯息。 . 明哥站在包厢中间,脸上挂着的笑难得有几分无奈与牵强,看着坐在沙发上打扮贵气的贵妇人和她前面放着的薄薄一张支票,再次重复了自己已说过数次的话。 “张小姐,真不是我不让燕居来见你,但你也应该听见最近的风声了,燕居现在跟着颜家大小姐,我实在是没办法将人叫过来。” 坐在沙发上的人冷哼了一声,画着浓妆的眼抬起看了眼明哥,“明哥这是在哄我了,我前天就通知了你,我要过来见燕居,让你叫他准备好。难道他跟了个人,就连这里也不用回,连一手提拔了他的明哥你也不会理睬了?” 她举起手展示了下手上新戴上的戒指,璀璨的钻石在灯光下分外炫目,“再说,燕居自己没分寸,明哥难道也不为他考虑一下?颜大小姐那样的身份,什么时候厌弃了他都是没准的,而且就算她肯了,她那位哥哥会肯将妹子交给他?” “还不如先跟了我,至少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心……” “跟了你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心?”包厢的门在突然间就被人打开,站在门口的正是之前被念叨着的燕居。 他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轻蔑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跟了你,看着你这张脸就足够我烦心。”   ☆、第102章 顶级公关(9) 包厢里的气氛在瞬间凝滞下来,明哥率先反应过来,用力地瞪了眼靠在门边上,笑得一脸无害的燕居,“燕居,快和张小姐道歉。” “张小姐?”燕居嗤笑了一声,“我看是要叫林夫人吧?丈夫还在重症监护室,做老婆的人就能心安理得地拿着他的钱出来寻找第二春,依我看,林夫人的脸皮怕是得用皮尺量吧?” 直白的话砸下来,坐在沙发上的人立即就气红了脸,站起身来指着燕居,“你行燕居,你就仗着现在背后有人就这般猖狂,我倒是要看看你身后的那个人能护着你多久,不过是一个拿来解闷的玩意儿,居然敢和我这般说话!” 她把手里的包重重砸在了茶几上,“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等我把你之前做过的事情一一告诉那位颜大小姐,我等着看你这个残花败柳的下场,到时候,就是你跪着求我,我也不会给你半点好脸色看!” 她一字一句说得响亮又狠厉,回音在包厢里还隐隐回旋。 两边的人各据一方,连气势都有些剑拔弩张。 “哦?燕居要跪着求谁啊?” 突然传来的声音传入包厢,站在门口的燕居浑身一怔,不可置信地朝着身后看去,瞪大的眸子传达着他难得的失态,“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要你接你哥?” 若不是静好说要去接颜慎,他根本就不会放心过来。 而现在,本来应该还在机场的人却出现在了这里。 燕居一瞬间的失态落在张燕的眼里就成了他在静好那地位还不够稳固的标志,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燕居,嘴角的笑意愈加嘲讽,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我还以为真有几分本事,原来也就是只纸老虎,没人来倒是叫得好听,正主一来,就连哼也不敢哼一声了。” 静好站在燕居旁边,一左一右地简直就是两个门神,她偏头看了眼已经收拾后神情的人,满脸都是疑惑,“你在我面前哼都不敢哼一声?” 燕居用实际行动表示了他到底敢不敢,“哼。” 简短的音节,鄙夷之中还夹杂着天下独尊的不屑。 静好冷静地发表了评价,“还没有你上次哼得有气势。” 被点评了的人微微一笑,伸手亲昵地摸了下静好的头发,“回去可以哼到你满意。” 他们两人旁若无人地表示着亲近,明哥倒是露出个不甚明显的笑意,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而刚才还在叫嚣着的张燕却是黑了脸,再也保持不住之前的得意神色。 她冷哼了一声坐回到沙发上,不过眨眼之间,看向静好的神色就多了几分轻蔑,“之前我还当颜家大小姐是个什么样的角色,现在一看,其实也不过就是这般,连养个男人的钱都拿不出手,倒是好意思带着人到处乱晃。” “之前我可是看见了燕居最近的收益的,可自从传闻都说他跟了你之后,他这账上可从未多出过一分钱,放在之前,那可要算是从未有过的事了。” 这话一出口,最先愣住的就是明哥,这里的账目一般都是公开的,而所谓的公布出来的榜单排名,其中要列入考虑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收益,可当时燕居直接被带走时他们太过惊讶,丝毫都未曾考虑过所谓的价格问题。 何况他原本就想燕居靠这个彻底离开之前的生活,又怎么会在两人关系渐入佳境之时还煞风景地去提收费的问题。 念头转了一瞬,明哥立即就想到应对方法,开口就要将受益未曾改变的事归咎于自己身上,只是他才刚张了嘴,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似乎是不想再踏进一步的静好转身就打了个响指,示意身后的人进来。 几个穿着同样款式的黑西装的男人鱼贯而入,浑身上下未曾遮掩的气势和提在手里的硕大袋子,看着就像是来收保护费的不良份子。 以致于他们整齐划一地将袋子扔在茶几上,又粗暴地直接将袋子扯开之后,坐在沙发上的张燕不自觉就往后躲了一些,连语调都有些颤抖。 “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她话未说完就尖叫了一声,却是那些黑衣人将大开的袋子拎起,抖落里面装着的纸币尽数倒在了她头上,将人砸得从沙发上跳起,毫无仪态地大声尖叫。 张燕刚想要跳开,倒完一袋子的黑衣人立即上前将她推回到沙发上,另一边的则眼疾手快地将又一袋纸币倒了上去,等她挣扎着要起来时又将人大力推倒,一直重复到将所有的袋子都倒完。 站在门口的静好注意到周围注视过来的几道视线,摸了下鼻子有些尴尬,“虽然人是我叫进来的,这个注意真不是我想出来的。” 不过她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而被倒了一堆纸币的张燕刚晃过神来,那群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黑衣人立即就端正站好,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命令,干瘪的语调和僵硬的神情却像是刚吃了隔夜的馊饭一般。 “下次再敢和我们大小姐抢男人,砸你的就不是钱而是砖头了。” 除了还未回过神来的张燕,其他几人面面相觑,颇为无语。 静好呵呵笑了两声,摊手表示那句话和她毫无关系。 一场闹剧就以闹剧结了尾,静好出了门笔直走向几步外停着的车,拉开车门的架势像是要和谁拼命似的,唬得坐在车里打电话的男人都诧异地投来视线,深邃的眼眸里藏着的怒气在看清人的瞬间消失无形。 颜慎三言两语挂了电话,看见静好抬脚要上车,立刻就伸了手将她围住,仿佛眼前的不是早已成年的人,而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错开眼睛都会让她摔倒受伤。 静好对他这般行为也算是见怪不怪,顺着他的力道上了车,毫不反抗任由他上上下下地将自己打量了一遍,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一双眸子满是关怀,“那个疯女人伤到你哪里没有?”   ☆、第103章 顶级公关(10) 燕居站在马路的另一侧,看着静好被坐在车里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扶上了车,乖巧地坐在一边仍由着对方打量,嘴角挂着的笑意一直未曾落下。 而那个因狠厉和果断闻名的颜家家主,虽然脸上的神情没变过多少,但浑身的气势却在瞬间就柔和下来,就像是北方室外的冬天,突然就变成了南方温暖的春日,融融的暖阳足够融化所有的冰雪。 难怪宠得全城皆知,宠得那人开口闭口全是他。 燕居用手挡在额前叹了口气,抬脚朝着停着的车走去,听见不断清晰起来的声音,带着让他颇为陌生的软了不少的音调。 “……明明是你自己让我多闯些祸的,现在却要回来教训我,而且这个伤口也不是被那个女人抓出来的,是我自己没注意在别的地方刮到的,何况这也只是个小伤口,就破了点皮。” 颜慎摩挲着妹妹手上的破了皮的小伤口,那不过他拇指宽的伤口不注意根本都看不见,但在一向杀伐果决的颜家主面前,却像是不慎错失掉的巨额订单。 他低头轻轻吹了几下,从手工西装的口袋里掏了随身携带着创可贴贴上,低垂着的深邃眼眸中闪过瞬间的狠厉,“你闯祸可以,把那个女人打残了都没问题,但就是不要让自己受伤。” “就算是掉块指甲皮都不可以。” 颜慎很是心疼地摸了下妹妹细软的头发,严肃的语调像是在陈述着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好好,你应该要再娇气一点,哥哥养得起。” 静好,“……” 噗嗤一声轻笑传来,在车边站了许久的燕居终于接受到了在车里的两人的注意力,不过其中的一道视线里,毫不掩饰地怒气朝着他就铺天盖地而来。 颜慎和燕居的视线在半空之中就开始无情厮杀,不过一位始终面无表情,而另一位脸上挂着的微笑也毫无可指摘之处。 最后却是颜慎率先别开了视线,他伸手敲了下前面坐在副驾驶上的助手,冷静地下达着命令,“你下车,让他坐你的位置。” 一头雾水的助手还以为自己就此被炒了鱿鱼,结果发动了的车又缓缓降下了车窗,颜慎帅气却无任何神情的脸慢慢转了过来,用比平时稍稍放慢了点的语速下达着第二个命令,“打电话让人把我的健身室收拾出来。” 他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人,毫无含糊地就拉下了隔开用的屏障,只有冰凉地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传了过去,“我要亲自招待客人。” 站在原地的助手在汽车尾气里打了个哆嗦,默默为副驾驶座上的人点了蜡之后,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就将自己心底那点近水楼台先得月,娶了大小姐能不奋斗下半辈子的心思直接粉碎处理。 他上下八百辈子都不想被颜慎亲自招待。 . 车里的气氛莫名地就有些微妙,像是点燃了一根不知长短的引线,挣扎不了的人只能胆战心惊地等待着它燃烧到尽头,连驾驶座上的司机踩油门时都用力了几分,恨不得直接给车变身飞回去。 静好看了眼旁边绷着脸的颜慎,捂着手上的伤口就轻轻地嘶了声,立即就引起了端坐着的人的注意。 她在颜慎担忧的视线里笑了下,“就是刚才突然有点痛。” 话才说完,颜慎就握了她的手,找准角度对着创可贴的缝隙,朝着伤口轻轻地吹了几下,神色里带着十足的紧张,皱紧的眉头像是自己在经受着什么难以忍受的折磨,“很痛吗,要去医院还是把家庭医生叫过来?” 他在静好的头上揉了揉,动作就像是十几年前那个还未长成的少年,面对着父母逝去的伤痛和家族未曾间断的压力与迫害,在唯一的妹妹生病时耐心地守在她床头时一般,温柔得一塌糊涂。 “好好要是真觉得痛的话,就咬哥哥一口,哥哥帮你痛了,你就不会痛了。” 颜慎说着还真就撸起了手臂,将精瘦的手腕递到了她面前。 他的动作与当年的少年别无二致,只是当年瘦弱的手臂在此时早已强壮,足够撑起整片天空。 只是天空下,那个需要他宠着的妹妹,在他心里永远都是个需要细心呵护的小姑娘。 静好靠到了他肩上,凑在一起的两张脸有着五分地相像,她伸手不轻不重地拍掉了颜慎举着的手臂,“咬你就不疼了,这又是什么歪理?” 反问的话说得一点气势都无,倒是带着隐隐的嗔怪,满是孺慕之情。 “只要哥哥帮我吹一吹,就怎么样都不疼了。” 颜慎点了下头,完全赞同她的话,“以后有不舒服都要告诉我,至于之前让你摔伤的那种宴会,就再也不用去参加了,陆达那种人简直就是个疯子,这次居然敢在你面前发疯,我找时间会和他好好算账。” 他说着就想到了静好一贯喜玩的性子,知道要把她困在家里只会让她更加不开心,“不去宴会,你可以多出去外面玩玩,要是有人惹了你,想怎么欺负回去就怎么欺负,哥哥不需要你忍气吞声。” 絮絮叨叨地和他以往对静好时的状态一模一样,倒是和平时少言果断的颜家主相去甚远,静好耐心地一句句听着,边跟着他的话细细作答。 燕居将后面的话听了满耳,心下颇有些好笑大名鼎鼎的颜家主居然连自己妹妹到底是怎样的人都不清楚,事情进展都和她原本算计发展的一样,却也忍不住心下同样漫上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嫉妒。 他突然扯起嘴角笑了下,举起手灵活地动了下手指,捏得手指上的关节咔哒作响。 突然就有点好奇,和颜家家主打一架会是什么感觉。 . 空旷的健身室内,拳脚相击的声音终于平缓,燕居五指插入额发之中,将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尽数梳到了脑后,露出一直被刘海遮挡着影影绰绰的一双美眸,连其中的狠厉之色都未曾掩盖。 另一边的颜慎单手解掉了手腕上束着的绷带,将浸满了汗渍的绷带随手扔了,一言不发地就朝着门口走去,只在推开门时稍微愣了下,转回身看向一直盯着他不放的燕居。 “下次带她出去玩的时候小心点,不要让她再受伤了。” 燕居一愣,却是即可就露出了笑意,“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故意哄着她说那样的话?” 他虽是问句,可其中的确定已是十足,而看见站在门边的眼神不加否认就要走人,他嘴一张就将盘旋在心底的疑问说出了口,“堂堂颜家家主,难道一点都不制止捧在手掌心里的妹妹和我这种人在一起吗?” “你是哪种人?”颜慎看了眼他,骤然间冷笑了下,“不管好好和谁在一起,我看他都是不顺眼的。” “我即使再爱她,也不会干涉她做任何选择,她喜欢和谁在一起,便可以和谁在一起。” 他看着怔愣住的燕居,干脆将话说完,“何况她离开了你还有更好的选择,而你离开了她却只会更惨,该怎么选择,你心里自己有数。” “你到底爱不爱她,你我说了都不算,好好自己才最清楚。”   ☆、第104章 顶级公关(11) 深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出颜家大宅的大门,跟在车后的众人忍不住就松了口气,趁着难得的闲暇,凑在一起交流着最新的八卦消息,免得一不小心就错了好时机,没要抱住该抱住的大腿。 “昨天家主回来,那个叫燕居的却还是住在小姐的房里,看这样子八成是征得了同意,以后对他少不得也得客气一点,我看小姐还是很重视他的。” “何止是重视,两个人现在就和狗皮膏药一样,之前家主没回来的时候,小姐上下楼可都是他抱上抱下的,那姿势亲密得可是没话说。” 呆在餐厅里充当了许久的目击证人的阿姨刚把话说完,就引得周围的人一阵阵地点头同意,纷纷贡献出来自己看见的几个小片段,力图证明那位如今最新出炉的可以抱大腿的人的价值。 坐在一边的老头子听够了几人的八卦,磕了磕手里的老烟枪,笑呵呵地吐了口烟,就知道那只小崽子和当年的他最是相像,自己长得好不说,看人都看脸,长得好看的就会喜欢啊。 而且两个人都长得好,孩子生下来,也不至于丢了老颜家的脸面。 老人笑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朵菊花,还得意地摸了几下脸,觉得以后的孩子一定要长得和他一样帅才行啊。 . 燕居听着旁边两兄妹和昨天主题相差无几的对话,一边就兴趣寥寥地捏着手指,移开了视线转头看向窗外。 车正好因为红灯停了下来,他朝外看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就停在了路边一家便利超市面前,掠过几张色彩鲜艳的广告,正要转回头时,余光就瞥见了那坐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抱膝哭泣的人,无意间抬起的眼眸颇有几分熟悉。 燕居正要仔细看一下,随着绿灯启动了的汽车就将距离不断拉大,他猛然转身朝后看去,却只能再看见那里蹲着的那个人影。 他转身的动作让一边在说着话的两人都停了下来,上车时被颜慎拎到了另一边的静好探身看向他,也随着他的视线朝后看去,“燕居,你在看什么?” 颜慎在他尚未想好答案之前就冷冰冰地帮他回答了,“看女的。” 他这三个字吐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让人连反驳都在一瞬间找不到合适的话。 燕居看向静好,却只看到她冷淡地“哦”了声,就继续接着和颜慎聊天,扯出来的话题还颇为些隐秘,让他即使连插画都不知从何插起。 像银河一样隔在中间的颜慎快速地扯了下嘴角,弧度倾向于零,深邃的眼眸里透出来的喜悦却更浓重了几分,甚至连下车后都殷切地把妹妹扶下去,教导的内容只有一个中心点。 男人靠你死守是守不住的,你得看看他的自制力。 静好嗯嗯啊啊地听着,感觉他的发言越来越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女性之后,忍不住就问了一个问题,“哥,你这是有女朋友了吗?” 颜慎捂着嘴咳了两声,转而小心翼翼地将妹妹扶上了车,并贴心地帮忙系好了安全带,“你自己玩得开心点,有人欺负你就告诉哥哥。” 静好也没有非要从他嘴里得到答案不可,见他不答也就掠过,降下车窗挥手和他告别,心下转而回忆起之前转头看见时那个模糊的身影。 资料里只说了燕居后来的举动是因为少年时的好友因他之故被残忍杀害,却未说那好友是男是女。 她想开口问,却又怕引起燕居好不容易放下的戒心,而且无论那位是男是女,如今在荣城之中,谁都知道燕居身后有颜家护着,应是不会像之前一般,招呼都不打就报复性地将他的好友残忍杀害。 她掂量着个中利弊,从上车之后就未说过一个字,更未曾注意到难得被冷落在一边的燕居神色变了几变,伸手想触碰她却又在半路收回。 . 又是一日晨光熹微。 静好睁眼时就感觉到身侧空无一人,伸手摸了几下却还能感觉到被褥之间还残留着的温度,显然是起身还不久。 奇怪一向喜欢赖床的燕居怎么会比她早起,静好打着哈欠正要爬起来,房间门就被人从外推开,燕居稳稳地端着手上的托盘进来,看见她的同时就展开了再明媚无害不过的笑脸。 “我还想着等你起来给你个惊喜的,你醒这么早做什么?” 他说着话就把手里的托盘放在了床头柜上,双手插过静好的腋下,像是抱孩子一般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拉上被子给她盖好之后又拿过放着的碗,作势就要亲自喂她。 静好被他一个接着一个的动作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半勺香喷喷的牛肉粥递到了跟前才下意识地躲避了下,瞪大了眸子看他,颇有些哭笑不得,“你今天又是要做什么?” 自从那天颜慎和燕居“切磋”了一架之后,未分出胜负的两个男人简直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颜慎还算正常,也只是逮到了机会就给燕居补刀和从未喊停不知为何发展出来的“每日一架”。 可原本静好以为应该更冷静的燕居,却在那日之后就开始花样百出,每日送来的一个小礼物都算是小事了,更难以让人招架的是他不知为何发展出来的种种亲密举动,包括昨晚坚持要给她洗头而不惜用上了美男计。 明明之前连给她吹头发都还有几分拘束。 燕居看了眼那口被嫌弃的粥,选择性地将一部分理由告诉了她,“你哥昨天和我说,”他清了下嗓子,完美还原了颜慎说这句话时的语调和断句,听着就像是他本人说的一般,“好好在家里可是连苹果都没有洗过一个。” 静好眨了眨眼,这句话倒是真的,可惜却不是真相。 燕居收回勺子搅了搅粥,语调中就多了几分惆怅,“他说我之前还知道抱你上下楼,现在居然起床都起得比你晚了,劳烦他精贵的妹妹还要叫我起床。” 这话听着有些无理取闹,可偏偏颜慎还真的能板着张脸将这种话说出口。之前两兄妹上学,颜好不过是抱怨了一句上小学还要上早自习,上初中的颜慎就洋洋洒洒写了三千字给小学的校长,“建议”他取消早自习,好方便他妹妹睡懒觉。 后来甚至还说服了知道后差点将他暴打一顿的颜爸爸,家里两男人一起坚持颜好不应该上早自习,而应该在家里睡懒觉。 也亏得没真把颜好养出娇气十足的公主病。 静好清了下嗓子,决定还是纠正一下之前颜慎话里的不实之处,“他说我连苹果都没有洗过一个,是因为我们家根本没有人爱吃苹果,我都给他剥了不知道多少箱的橙子了。” 这才是大实话,颜慎爱吃橙子却不爱切出来的,也从来不会剥,难得剥了,看见那坑坑洼洼露出来的果肉更是吃不下去,倒是颜好,一剥一个准。 燕居搅着粥的手停顿了下,轻轻地“喔”了声,看着倒像是随口提起一般,“不过我好像比较喜欢吃苹果,不用削皮的那种。” 他说完没听到静好的回答,正要抬头看就听到了某人“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不断地颤抖,细碎的头发睡得杂乱,又软又倔强地一下下骚扰着他敏感的耳侧。 “燕居,你怎么老是吃这种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醋啊?每次我提到颜慎,你不是要岔开我的话题,把注意力放到你身上,就是把自己拿出来比一比,非要让我顾不上颜慎,满心满眼只想着你。” 燕居听着她的话就默默的咬了牙,感情着两兄妹都是明知对方的心思而不言明的人,留着不说开哄人开心。 他想到此,也就懒得再遮遮掩掩,看着眼前一片白玉的肌肤,张嘴就咬了上去,边磨着牙边提问,“那你到底是想他多一点,还是想我多一点?” 他受够了一直听颜慎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他们小时候相处的细碎片段,更讨厌从那些细微的片段中就可以看出来的他们之间的温馨和亲近,像是他是个不该插足其中的外人。 那些温馨与甜蜜,那些关怀与爱护,那些孺慕与宠溺,他从来都未曾感觉过,却又一直都知其可贵。 他嫉妒那段时间,嫉妒在那段时间里的他们,也嫉妒颜慎。 嫉妒他有可以捧在手心里的东西,也嫉妒他一路看着她成长。 静好躲了躲没躲开他的动作,反而被更加用力地箍回怀里,被她掌心抵着的心脏砰砰地跳动,鲜活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他和你是不一样的,燕居。颜慎对我好是因为亲情,因为我们骨子里留着一模一样的血液,因为我们从小到大的感情,他会为了让我好而变得无私,尊重我的选择和决定,希望我在他的保护下能永远地无忧无虑,娇贵傲慢又跋扈。” “可最后陪他走这一辈子的人不是我,站在他身边和他默契无间的人也不是我,他会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家庭,有更多的责任和更多需要他爱的人。” “但是你,你若是真的想对我好,就会满心满意想着我一个人,巴不得我也只有你,两个人一起走到地老天荒。可我要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在你身边就不能娇气又跋扈,你会需要我的体谅和包容,需要我的理解和鼓励。” “而且你要是想和颜慎较劲的话,不用急着全部放到现在,我们还有以后的好多好多年,你可以慢慢来,让我知道你有多好。” 她接连着说了一大堆,燕居早已松了嘴,只将下巴软软地搭在了她的肩上,声音不知为何,有些瓮声瓮气。 “那你愿意和我还有以后的好多好多年吗?” 静好笑了下,推开他的怀抱戳了戳他的脸颊,笑得和他往常一般的温和无害,“这要看你了燕居,看你对我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第105章 顶级公关(12) 冬日的阴霾似乎在一日之间就在荣城的上空散透,连着几日的温度都与夏日别无二致,静好一边应付着电话那边的人喋喋不休的言论,一边打量着自己整整一柜子的夏装,咽下了到嘴边的拒绝的话。 她换好衣服下楼时正好遇见了刚从另一幢房子里出来的颜慎,后者不过是抬头扫了眼就猜到了她要去做什么,微微皱了眉头。 “你要是不想去,直接和她们说不去就行了。” 颜家有他撑着就行,没必要把他捧在手心里的妹妹也拉下来。 静好笑着挽了他的胳膊,跟着他一起上了车,“我也没有很不想去啊,再说这满城的人的邀约我都拒绝了,他们还以为颜家的大小姐是躲着不敢见人。” 颜家在荣城的位置太高,孤芳自赏反而不利于长足地发展。 颜慎偏头看了眼她,点了下头,“那你结束之后记得让司机来接你。”话一出口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燕居没跟你一起来?那谁帮你拎包?” 有哪几个女生出来逛街还会特意带上男朋友的? 静好想了下还赖在床上没起床的人,好心帮他掩饰了下,“他自己有事,早一步就出门了。” 她握拳像健美先生一般展示了下自己手上的肱二头肌,戳一戳表现得煞有其事,“再说你妹妹这能上山打老虎的肌肉,拎个包还需要特意带个人?” 颜慎看着她的笑脸温柔了眸色,在她展示出来的手臂上捏了下,“恩,下次陪你上山去打老虎。” 随口一提的语气就像是说着明天带她去公园玩一般,但静好直到这位资深妹控的哥哥对着她向来是说到做到的,说去打老虎,绝对不会拿只兔子来装样子。 她赶紧把住颜慎的手臂让他取消伤害珍贵动物的念头,直到车停在商场门口兄妹两都还在说着鸡毛蒜皮般的小事,一来一回,接话接得满是默契。 路边早就有几个人在等着,看见静好下来的车上降了车窗露出一张在荣城家喻户晓的脸,帅气的脸在明朗清晰的阳光下都少了几分寒气,只是抬起眼眸再看向她们之时就又含了几分冷冽。 春风和冷风的鲜明对比。 愣是谁都看见了那个眼神中透露出来的警告之意。 . 静好和她们逛了一上午的街,拎着几个袋子推开那家被其中一个姑娘强力推荐的咖啡厅时,无意中偏了下头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那抹的太为亮眼的人影。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女生正在神色激动地说着什么,成串的眼泪如珍珠般从那个女生清澈的眼眸中掉落出来,合着脸上带着哀伤和委屈的神色,看着真真是梨花带雨春含泪。 她哭得厉害,情绪失控之间干脆就一把抓住了对面的人的手臂,而被抓住的人愣了下,半响之后却是动作熟练地将手放到了她的头上,轻柔地安抚着。 姿态亲密。 静好盯着那边看了一会,站在她旁边的女生就都随着她的视线看去,落在了角落里那对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的男女,脸上的神色都有些莫名。 其中一个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正要开口说什么,旁边站在的人就用力扯了下她的手,止住了她要开口的动作。 静好伸手从包里摸出了手机,直接拨了电话按过去,坐在角落里的人拿起手机看了眼,到底还是接了电话,磁性中带些慵懒的语调一如往昔,“喂?” 静好踢了下脚边放着的纸袋,转了身背对着他,不喜不怒,“我买了好多东西,燕居你现在能来帮我提一下吗?” 一瞬间迟疑之后,那边的人立即就略带抱歉地给了回答,“但我现在还在明哥这边,要不然你把地址报给我,找个咖啡厅再等我一下?” 他第一句话才刚出口,静好就闭了眼用指腹揉搓了下眉心,“可我就在咖啡厅,”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又清晰,“就在你在的那个咖啡厅,燕居。” 旁边将她的话听的清晰的几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同的神色,下意识就转头去看坐在角落里的燕居,看见他不可置信地握着手机站起身之后,有几个更是朝他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不过是一个出来卖的,居然还试图爬到比她们更高的位置上,真是痴心妄想。 燕居呆了一会,收了手机就走到了静好旁边,张了张嘴想开口,可一片空白的脑海却没有给他任何可以说的话,下意识就说出了心底刹那间的想法。 “我只是怕说出来你不高兴,上次你就不高兴……” 他说得词穷,一向反应迅速的脑子在此时也被恐慌所占据着,只懂得用眸子看着眼前的人,连不自觉漫上来的乞求和后悔都未被主人及时发现。 伸出来想握住她衣袖的手也在止步于半路,虚虚地只握着难以把握的空气。 气氛僵到极限。 跟在燕居身后过来的女孩看了这边又看向那边,最后咬咬牙直接站到了静好面前,一双剔透清澈的眼眸哭得像是最柔弱无助的兔子一般,“我和燕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很久没看见他,看见了很开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她的话说得磕磕巴巴,一双眸子眨一眨就又要落下泪来。 “燕哥哥?从小一起长大?”静好抱胸冷笑了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脸上的神情倨傲又冷艳,全然便是大家小姐的模样,“我倒是从来不知道,燕居你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好妹妹,值得你为了见她而骗我。” 她说得平静无波,只是语调越来越冷,最后一字落下时,俨然已是恩断义绝。 旁边站着看好戏的人见这场景更是忍不住,上前就大力推了一把挡在燕居身前的女孩,下手不轻让那女孩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好几步,“你倒是厉害啊,连我们颜大小姐的人都敢抢,想不想有好下场了?” 她说着就要再伸手推一把,燕居皱了眉头正要动手拦住,站得更近的静好抬手就用力地打掉了她的手,朝着诧异看来的人勾了下嘴角,“知道是抢了我的人,你凭什么帮我动手?” 静好噙着冷笑看来一圈旁边的人,倒是没和之前一般直接迁怒,“今天好戏也让大家看够了,你们什么能帮我处理,什么不能帮我处理,最好还是各自心里有个数,别到时候吃力还不讨好。” 她说完瞥了眼站在原地愣愣地委屈着的女孩,又转回头来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清楚地说明了什么是不能处理的。 等反应过来的人点了头表示明白,她干脆就出了咖啡厅,被扔在原地的纸袋上带着半个灰色的脚印,在白色的底色上格外地刺眼。 燕居盯着那个袋子看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无视周围一圈或鄙夷或嘲笑的目光,拉着还呆站在原地的女孩走了出去,拦了出租车将人带回去收拾了她的行李,又陪着她去了火车站买好车票。 “回去就不要再出来了。”他伸手又在女孩枯黄毛糙的头发上揉了两下,掌心却自动回忆起那柔顺细腻的触感,僵了一下后只能若无其事地再次握紧,努力扯了扯也只能扯出个僵硬的笑。 女孩抬眼看了下他,眼眸中带着的全是担忧,将自己的手指扣得青白才挤出一句期期艾艾的话,“燕哥哥,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我妈她也很想你的……” 燕居停顿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个苦笑,“之前倒是准备回去,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必要了。” 之前颜慎不断地和他说着他和颜好幼年时的事情时,他曾经想过要带着她回那个他成长的地方看一看,找一找那些漫长的时光中为数不多的快乐,可现在貌似已经没有了必要。 失去了最重要的主角,电影还能怎么演。 女孩又扯了扯衣角,一双太过清澈的眼眸直愣愣地看着他,“之前那个就是燕哥哥说的喜欢的人吗?可是她刚才好像很生气。” 其实她刚才就在后悔不该在燕哥哥面前哭的,但是在这里遇见了太多的伤心事,在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要走时,好不容易遇见了个熟人能诉说心里的委屈,她一时间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还要磕磕巴巴地接着再解释,燕居抬头看了眼,将她朝着检票口的方向推了推,“事情我自己会解决的,火车已经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点。” 他含着笑一直目送到那个瘦小的身影走到再也看不见,转身时脸上的笑意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揉着眉心去停车场开了车,却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城市中该去哪里,绕着城市转了三个圈才被不断响起的手机声打断。 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着的名字,他想了下还是接了电话,那边的环境难得地安静,衬得明哥的声音愈发清晰,“我说你们俩这是在闹什么?大早上说要过来见我的人是你,结果等了一天等来的却是颜大小姐。” 明哥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包厢,“燕居,你就是再和她闹,也不能把人闹到要来我这里再找一个的地步吧?” 那边安静得像是根本没有人在听。 明哥没有再多劝,最后叹了口气,“燕居,你得一直记着,她不是非你不可的,想踩了你上位的人多得是。” 被挂断了的电话只留下嘟嘟的声音,燕居抬头看了眼终于等到的绿灯,脚下猛地踩了下油门,性能良好的跑车立即就冲了出去,却又在半秒之后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第106章 顶级公关(完) 明哥站在一侧的窗户边看着窗外灯火璀璨的夜景出神,正要抬手按下疯狂跳动着的右眼皮,突然传来的巨大砸门声吓得他手一抖,差点就戳到了脆弱的眼皮。 他正要转头责问是谁在此时还这么没有分寸,转头却看见了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只是脸上勃发的怒气和暴戾让他觉得分外陌生。 “燕居!”他快步上前拉住了燕居就要去拉开包厢门的手,用力将人扯到了窗边,“你先想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如果没有想好解释,没有做好当众认错不被接受的准备,那你现在就不要踏进那个房门一步。” 燕居偏头看着他皱眉,收在两侧的手用力握紧,用力地闭了闭眼,“我不应该骗她,”他的声音里带着狂风吹过后的嘶哑,颇有些无力,“我只是不想让她生气,我不是真的想骗她的。” 他的语调越说越低,皱紧的眉头显然是缠着千愁万绪。 明哥松了攥着他手臂的手,靠在窗边叹了口气,“里面的都是各家挑好了送过来的人,我只在门口时粗粗看了眼,比得过你的不是没有,就看她到底愿不愿意要了。” 他慢条斯理地解着手腕上衬衫的纽扣,挣脱出来又束缚进去,不断地重复着单调的动作,“有你开了个好头,他们巴不得丢开你让出那个窟窿,好让他们自己的人填补上去。而你却偏偏如了他们的愿。” 他最后一句话出口,燕居脸上已经变得毫无血色,他咬了咬牙正要开口,明哥清淡又透着威严的声音很快压住了他的动作。 “燕居,你在这里呆了四年,却一直都没有见过这种地方真正的样子,性子更是从未拧回来……我原本是可怜当时的自己才帮着你,没想到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害了你。” 明哥冷笑了声,掏了裤兜里向来递给别人的烟抽了一根点燃,叼在嘴边冒出一缕袅袅的细烟,隔着他的脸都在瞬间模糊不清。 沉默的狭长空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燕居陪着他吹了一阵冷风,突然就转身朝着那扇关着的门走去,只在握在把手上时迟疑了一瞬,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包厢里正唱着的歌随着一堆转来的视线停了下来,靠在沙发上的人懒洋洋地抬了眼,看向他的那刻恍惚到让他以为回到了两人相遇之初,过往几十日的时光和记忆不过是他的黄粱一梦。 那双眼睛太过无动于衷。 燕居往前走了一步正要开口,坐在沙发上的人却率先起了身,将扔在两侧隔开意图坐过来的人的手袋和大衣拿起,顺手放到了他手上,“你开车过来的?” 燕居呆愣着点头,比之前兜头被叫回去睡觉时更加错愕。 他的悔恨和自责还没倾诉于口,他打得好好却又忘得精光了的腹稿还没有再回忆起一丝半点,要面对的人却直接跳过了这所有。 “恩,那就别麻烦司机过来了,你拿我的手机给他拨个回去。” 静好边说着就边往门口走,揉着有些微醺的额头就忍不住踉跄了下,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正好坐在门边的人赶紧伸手扶了把,还没感受到手里接触到的肌肤的感觉,大步迈过来的燕居已是大力地将人从别人的范围中捞走,稳稳地固定在了自己的怀里,侧了她的头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静好睁了睁眼看他,皱了眉头却没伸手推人,“快点回去。” 燕居直觉她的态度太过奇怪,可缠绕在他颈间的呼吸太过熟悉和诱人,他明知不对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推开的念头,反倒是干脆地将人直接打横抱起,像是之前她受伤那段时间一般,亲密得永远分不开。 . 性能良好的跑车用完全对不起它的价格的速度爬回了颜家大宅,静好下了车上楼,站在二楼的楼梯转角看着跟在她身后的燕居,抬手指了下通往房间的楼道,“你自己随便找个房间睡。” 她说完还要再往上走,手腕上多出来的力道却止住了她的动作。 “我……”燕居紧张地舔了下嘴唇,漂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语调急促又带着掩饰不住的紧绷,“那我什么时候搬回去?你,一个人睡觉会害怕?” “燕居。” 静好平心静气地叫着他的名字,被醉意熏得雾蒙蒙的眼睛里却不复之前的温柔和亲昵,“我没有忘记你今天还为了青梅竹马和我撒过谎,在外面不和你闹翻只是给彼此留点面子,你不能以为我已经原谅你了。” “我跟她什么都没有!”燕居语调飞快,像是在规定时间内没说完就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她妈妈之前让我在她家吃过一段时间的饭,但后来,后来我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我今天真的是打算去见明哥的,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想问问他到底送哪件比较好,遇见她只是一个意外……” 他的遇见不是意外,她的撞见也不是意外。 这都在别人的设计之中。 静好伸手去掰他握在手腕上的手,“燕居,她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你为了她和我说的那个谎也不是我和你生气的原因,我只是刚巧从你的动作中发现了些事情,一些你不想承认,我也一直避免去深想的事情。” 燕居握着她的手不断收紧了力道,却在听见她难忍的一声吸气之后飞快地松了些,在下一秒就只握到了冰凉的楼梯扶手。 “你对我的感情不是爱,燕居。” 静好一句话定住了他还要走过来的动作,“只是我出现的时间太过凑巧,在你的世界里就是个救世主般的角色,你下意识就想靠着我,想把我归入你的小世界之中,就像你对你的小青梅的态度一般,不爱,却要护着她。” “而我不是她,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和庇佑。” 静好看着燕居扣在扶手上青白了指节的手,收住了之后的话没有再出口,拉着过长的裙摆上了三楼,直接将自己砸进了柔软的床铺之中。 她用手臂盖住眼睛躺了半小时才慢吞吞起身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时看了眼空荡荡的床铺,脚步不由自主就走到了门边,开门转弯站在楼梯边看着楼下。 孤零零的人影坐在楼梯边,毛茸茸的头埋在两膝之间一动不动。 楼道里的灯光已经黯淡,坐着的人影黑乎乎的,像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在辽阔的宇宙里孤独无依。 . 静好迷糊着睁眼时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藤椅上的一个身影,她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揉着有些疼的太阳穴哑着音调,“燕居你今天怎么又起这么早?” 颜慎起身揉了下她睡得凌乱的头发,因为心情不爽还更用了点力,将头发揉成了结成一团的鸟窝,“你还真是有了情郎就连哥哥都不认识了。” 静好摇了摇头甩开他的动作,扬了笑脸朝着明显真的有点不爽的颜慎讨好卖乖,“主要是没想到哥哥早上会来看我,太惊喜了反应不过来。” 颜慎屈指在她头上弹了下,不轻不重的力道,“你就满嘴乱说吧。” 他停顿了下,大拇指按上她的眉心用适中的力道轻轻揉着,“你要查的事情我已经帮你查好了,主谋居然是曹家的那个私生子,据说是上次和你们去爬山的时候结下来的仇怨,无意间遇见了那位小青梅,安排了这一出的连环计。” 他想到昨晚被扔到他面前的曹天涔,不高明的计谋,不充分的准备,居然也能让他凭着运气误打误撞地全了心愿。 不过—— “也难怪他连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要找出来设局了,那个姓燕的能下手的时候可真是一点都不会心软。” 他这一说,静好就发现了不对,“哥,你上来的时候没发现楼梯上有人吗?” 颜慎挑了挑眉,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眸中多了一丝得意,“恩,倒是有个想半死不活博人心软的人,我好心帮了他一把,还负责让人把他送医院了。” 好久都没揍人揍得这么爽了,尤其那个还是和你不相上下的人,却偏偏碍着理由不敢还手。 静好诧异地看向颜慎,眨了眨眼从他的神情中判断出来他真的没说假话,“你把人揍了一顿,还故意让人把他送到了医院?” 颜慎点了下头,突然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你心软想给他留着脸,我做哥哥的可不能看着妹妹被欺骗了还无动于衷,而且,我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你的选择我不会干涉,可你这个妹妹我是要护着的。” “而且颜家的人亲自把他送到了医院,那些人即使想难为他,到底也只敢在嘴上难为一下,”他看向静好,两双颇为相似的眼眸里含着经年而来的默契,“倒是你,你以后和他怎么办?” 静好垂眸盯着被子上的花纹,答非所问,“我马上就要开学了。” . 燕居一顿揍挨得突然,正想要还手就听见了颜慎凉飕飕的一句,“你惹好好生气之后,还要揍了她哥让她更生气?” 他松了力道不还手,却没想对方毫不手软地就将他揍进了医院里,两个西装革履的黑衣人站在门口守着他,看望的人能来回,他却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好不容易伤好被放了出来,却又被拦在了颜家大宅之外,被之前那个笑呵呵的老人热情地请去了小房间里喝茶,天南海北地听了一堆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老人看着他一直没从窗外收回来的视线,突然就来了一句,“别看了,那只小崽子早就插上翅膀飞走了。” 燕居转回头来盯着他,却只看见了那张永远和善的菊花脸,“那小崽子的翅膀票还是我拿的,”他笑眯眯地看着燕居,满是皱纹的眼睛却像能看见他的内心,“这样吧,你回去想想,要能写出喜欢那小崽子的一百个理由,我就把她的翅膀票是去哪里的告诉你。” 燕居沉默着看了他一眼,却对上了他和颜慎之前揍他时如出一辙的神情,“知道她去了哪里的只有两个人,会告诉你的却只有我一个哦~” 得意又气人的尾音还在上扬。 满脸皱纹的老人笑呵呵地将人送走,摸着根本没有的胡子感慨,“看脸还是没话说的呀。” “没话说到外公连亲孙女都要卖了?”颜慎站在他身后,毫无表情的脸看着老人,硬是看得他都挤出了几丝干笑,“我就说你怎么会死皮赖脸地要送好好上飞机。” “说谁死皮赖脸!你这个小兔崽子!” “外公不用不好意思到拐着弯骂自己是兔崽子。” “谁兔崽子了!哼,我要去找小崽子,我就不相信长得好看的人还真的没缘分了,说好了要生个和我一样帅的小崽子的啊!” “谁说好要生个和你一样的小崽子的我就先不问了,可我一点都不想要个兔脸的外甥。” “你……”   ☆、第107章 燕居番外(上) 什么样的女人最让人嫉妒? 自己长得好,老公嫁得好,儿子生得好。 三点里但凡有了一点都能让人嫉妒不已,何况有人将三样占了精光。 弄华巷的女人们在渐渐落下的夕阳里抓紧晚饭前的闲暇时光聊着天,话题自然也就没从那个打个喷嚏都能吹出香风的燕家媳妇身上挪开。 “我听我家在县城里的侄子说,燕家男人那可是在大城市里做着大生意的,一天赚的钱就和我们一年的进项差不多,难怪每次给家里媳妇寄钱都是一大把一大把地寄,厚厚的一沓跟不是钱似的。” “那也是人家有本事,”接话的语调变得阴阳怪气,“你不看看那张脸,啊呦,我打眼看见时,还以为是看见了从哪里冒出来的狐狸精呢。” “可不就把我们这整条巷子里的男人的眼珠都抓牢了,她走过去时就没有一个是错眼的……” 说话的人突然顿了下,朝着站在几步外的人打了个招呼,神色中还有些掩饰不住的尴尬,“哟,燕家媳妇,你接孩子回来了?” 边说着话边干着活的女人们都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去,就连那些喊着累大老爷样躺在椅子上的男人们都立即闻声坐起来,装着不在意的模样往巷口看去。 站在巷口的女人身上穿了件雪白的衬衫,显得胸是胸腰是腰,分明起伏的弧度像是联绵的青山,让人总忍不住想更靠近些看看,下面搭着的嫩黄色长裙挑人至极,腿不够长,皮肤不够白的真是穿也不敢穿。 女人们盯着那条裙子咬牙,不甘心就这样简单地被分隔开来。 五官艳丽的女人突然笑了下,目光扫过那些从门窗中探出头来的男人,和站在原地已然显露出落败的颓势了的女人,伸手将站在身边的孩子往前推了一把。 “燕居,不要忘记和伯娘们打招呼。” 一声“伯娘”真是叫得那些不愿承认老去,却已早不复当年的容色了的女人们咬牙切齿,可在看见那个唇红齿白,雪玉可爱的小男娃时,到底还是压着后槽牙答应了声。 “燕小子这是刚从学前班回来吧?” 笑得单纯无害的孩子用力地点了下头,清脆中还有些稚嫩的语调让人自然就心生好感。 “也就今天从学前班回来,之前老师和我说他学得太快,跟同龄的小朋友在一起太浪费了,下星期就让他去小学上课去。” 笑得美艳的女人走到男孩身侧,微微叹了口气,“哎,让他一个五岁的孩子去上小学,说起来我还是有些担心的,可他连常用字都学得差不多了,和别的孩子接着乱玩也没什么用。” 她抬头看了眼刚才嗓门开得最大的女人,“罗婶,你家壮壮不是去年八岁时上的小学吗?有空让他来和我家燕居说说小学都学些什么,免得太简单了,老师又催着让他跳级。” “还有,燕居,既然要上小学了,爸爸给你寄回来的那架玩具飞机你就送给壮壮吧,他上次不是就很想玩吗,正好你也玩够了。” 不过刚超过女人膝盖的男孩皱了下眉头,鲜红色的小嘴微微嘟起,正要说一句什么就在女人看来的凌厉视线中止住了话,垂着头扑扇了几下长长的眼睫。 那架玩具飞机他还没有玩够,而且那明明是别的叔叔给的。 妈妈总是说谎。 . 彻底将那群只会在背后说她坏话的女人们说得吱不出一个字,又享受够了周围不断聚拢过来的视线,阳雪施施然牵着儿子的手回了家。 “燕居快点做作业去,给你买的那本口算你都做了十天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做完?”她一边说着数落的话,一边却在镜子前挑选着合适的衣服,换了一套后再次踩着高跟鞋走到了门边。 “妈妈你又要出去?” 燕居赤着脚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白白胖胖的脚丫踩在地板上就像两个精致的白馒头,粉嫩的指甲很是诱人。 漂亮的小脸蛋上皱起了眉,“你明明说好了今天在家里陪我的。” 穿好了鞋子的阳雪转身就打开了门,声音响在楼道里,“妈妈还要出去跟阿姨逛街,晚饭楼下的餐馆会送上来,你自己吃饱了看会电视就睡觉。” 门“吧嗒”一声就被关上。 被扔在原地的小男孩眨了眨眼,挤掉眼睛里漫上来的眼泪,只是语调里还是满满的失落,“每次都骗我,明明是和叔叔出去玩。” 他越说越生气,几步走过去打开鞋柜,将里面放着的一整排高跟鞋都拿出来摆到了窗边,又搬着凳子够上窗台,将鞋子一双双地扔到了屋后的臭水沟里。 “妈妈谎话精,这下看你怎么出去玩!” 只是他扔的时候扔得爽,扔完了却是惴惴不安,写着作业和吃着晚饭是都在想,甚至连躺在床上了也还在想,妈妈好像很喜欢那些鞋子的,他就这样扔掉是不是不好?妈妈会生气的吧? 小小的人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终于开始思索该如何去把鞋子捡回来。 下楼拿钳子把鞋捡出来,再拿到楼下张阿姨那里冲一冲,回来再拿干净的布擦好,放回到鞋柜里,妈妈一定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掰着小小的手指一步步地算好了步骤,在安静的夜里肯定地对着自己“恩”了声,翻身挪下床就准备去动作。 只是他才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客厅外的大门就随之被打开,高跟鞋一脚踏了进来,带着楼道里漏进来的月光。 是妈妈回来了! 燕居正要将开着细缝的门关好,却又担心妈妈会打开鞋柜发现他干的坏事,犹豫之间正不知道还如何动作,开着的大门外又挤进来一个人,伸手拦住了弯腰脱鞋的阳雪的腰。 “回去就一夜见不到你了,宝贝我可舍不得。” 阳雪回身拍了几下那人的肩,却被抓住了堵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用力推了下人,想回头看下儿子的房间又被身前的人拦住了动作,“你快走啦,我儿子还在家里睡觉,会吵到他的。” 男人对此的回答是干脆地关上了门,抱着她就朝着另一间房间走,“小孩子都睡得死,我们闹轻点就吵不到他。” 阳雪一只脚上还挂着未脱下的高跟鞋,鲜红的颜色衬得她的小腿更加如玉修长,她被男人的手刺激得长长地□□了声,缠绵的音调颇有些有气无力,“那你可不能让我儿子知道,快点把门锁好。” 关门声和落锁声相继而来,躲在厚厚的门板后的燕居愣愣地站着,再看向客厅时就看见了那扇被打开了一半的鞋柜门,里面空旷得只剩下几双小小的鞋子,空着的地方像是让人胆寒的深渊。 燕居“啪”地一声就甩手关上了门。 第二天,阳雪在房门前叫了好几声都没看见原本早该起床的人,推门进去才看见燕居蜷缩在地板上,圆滚滚的小脸一片苍白。 她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被滚烫的温度吓得大叫了声,试着抱了几次都没能将人抱起来,只能走到窗外大声呼救,好不容易才将人送到了医院。 燕居断断续续地烧了三天才彻底清醒,结果刚醒过来就听见了站在病床两侧的人正在激烈地争吵,脸上的神情像是对面的不是爱人,而是死仇。 “你就知道指责我,儿子生病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叫得嗓子都哑了才叫到人来帮忙时你又在哪里?就只有你工作辛苦付出大,我们孤儿寡母的,你又替我们考虑过没有?” “我哪里没有考虑!你用的钱,你身上的衣服鞋子,哪一件不是用我辛苦赚来的钱买的?我不出去赚钱,你以为你现在能有什么!”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有没有想过要陪着我们啊?你以为钱能解决所有?我要的是一个能陪着我的人,而不是我嫁了老公却和守活寡的没两样!” 两个人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像是两头斗红了眼的牛。 最后还是燕远摆了摆手,疲惫地叹了口气,“我不和你争了,我等小居醒过来就回去,那边有个单子出了问题,我要赶着回去解决。” 他说回去时,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燕居飞快地闭了眼,装作根本没有醒来过的样子。 他不想爸爸走,上次见爸爸已经是过年时候的事了,他好想爸爸。 只是他闭眼才装到了下午,就被慌慌张张的人给用力推醒了。 他揉着眼睛看着床边的人,漂亮的眼睛里还有些几分未睡醒的迷蒙,“壮壮哥,怎么了?” 站在床边的人一用力就把毫无准备的他从床上扯了下来,被拽着死命往家的方向跑,“你快点回去劝一劝,你爸爸拿着刀正要杀了你妈妈……” 医院离家的距离不远,但燕居到家时,房子外面已经围了一圈的人,看见他过来都摇着头叹息让开,“做什么不好非要在外面扯得不干不净的,这下老燕保不住了,燕家小子可要怎么办。” “说是那两个人就在这家门口拉拉扯扯的,正好遇见了回来的老燕,那男的当着他的面就什么话都说出来了,我在楼下听着都不好意思,老燕又怎么能忍住这一口气……还真是不辜负她长了张狐狸精的脸。” “要我说,这一家子的,爸爸成了杀人犯,妈妈又是个不检点的,这孩子八成好不到哪里去。”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这孩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就是……” 燕居在一片议论声中踏进了客厅,他被拽来时脚上都没穿鞋,原本白馒头一样的脚丫跑得和灰老鼠一般,踩在光洁的客厅里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灰脚印。 他站在房门口止住了前进的动作,低头看着脚下漫过来的血迹,轻轻地翘了下被沾到血迹的大脚趾。 好脏啊。 怎么会有这么脏。 . 燕家在弄华巷里的地位一落千丈,甚至连出去买菜时都要被人议论上几句,指指点点的全是鄙夷,阳雪高昂着的头在进门之后就变成了咬牙切齿的神情,她正要把那些个人臭骂一顿,突然传来的砸门声就吓得她尖叫一声跳了起来。 门外的人听见那声尖叫就确定了屋里有人,“告诉你,姓燕的,你不要以为突然顶了个杀人犯的名头,因为你的过错而造成的那单子的损失,我们就不会和你算了,劝你最好识相点把钱交出来,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阳雪原本就在气头上,惊吓之下听见是来找燕远的更是涨了几分怒气,扯着嗓子就对吼了回去,“姓燕的早就杀了人被抓到监狱里去了,你要找人还债就找到监狱里去吧!” 她的话才刚喊完,门上突然就传来了一声剧烈的响动,连着几下之后,摇摇欲坠的门更是直接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几个壮硕的大汉站在门口挥舞着手里的铁棍,看着边不像是好惹的。 领头的那个抬手就把门边的鞋柜砸出了缺口,溅起的木屑吓得阳雪后退一步软倒在地。 “告诉你,不管燕远他在哪,他家在这里我是认定了,你要是不把钱还了,我们多得是办法和你慢慢磨着。” 他说着话就挥手让跟在后面的人拎着铁棍将客厅里所有的东西都砸得乱七八糟,接着又威胁了几句之后才扬长而去。 阳雪狼狈地坐在一片狼藉之中回不过神来,一向打理得细致妥帖的头发在此时看着像是疯婆子一般。 一直站在客厅里的燕居动了动,抬脚走到了她旁边蹲下,原本胖乎乎的小脸在几天之间瘦了不少,连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都不复光彩。 “妈妈,”他自从出事后没开过口的嗓音在此时听着格外的沙哑,像是来自遥远的天边,却直直地传入了耳朵,“妈妈,你后悔吗?” 五岁的孩子不应该知道后悔,但他每天每晚都在想,要是他当时没有装没醒留下爸爸,要是他那天晚上没有看见那些奇怪的画面,要是他根本没有把妈妈的鞋子扔进臭水沟里,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一点一点,他只是走了一小步,却把周围的所有都推进了深渊之中。 如果这就是后悔,那妈妈有没有后悔? 他哑着语调又重复了一遍。 “妈妈,你有没有后悔?” 阳雪猝然就伸手猛地将他推开,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恶魔,“你说谁后悔?你觉得这所有都是我的错!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居然也和他们一起觉得我是错的!” 她拔高了音调,尖利的声音像是要刺穿了耳膜,“我只是害怕孤独,那种什么都没有的孤独,我要被它逼疯了!” “我不后悔,我从来不后悔!” 她吼完就跑回房间大力关了门,就像她之前做过的许多次一般,在声音响起之后,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了小小的一个人。 燕居僵硬着被她推开时摔倒的姿势,一动不动。 . 很快地,弄华巷里关于偷情和杀人犯的话题成为了过去式,嘴碎的人在饭后消遣的话题已然变成了指责燕家那些亲戚。 “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孩子,你推我,我又推你的算是做什么?之前人家发迹时还巴上去,现在就都没声了。” “让你成他家亲戚,你也没声啊,谁家那么有钱要帮人还债?虽然他们现在拿了那幢房子就先息事宁人了,可谁知道以后看见那孩子长大了还会不会接着回来啊,没事养着当麻烦?” “不过那狐狸精也是心狠的,自己半夜偷摸摸地跑了,连亲生的儿子都不带上,指不定就是和哪个野男人私奔去了。” “反正带到哪都是个拖油瓶。” “那孩子现在听说是被送到孤儿院里去了,哎,原本看着也是个不错的孩子,还真不知道长大后会有什么造化……”   ☆、第108章 燕居番外(下) 又是一年盛夏,弄华巷尽头破烂的港口边坐了个带着草帽的少年,硕大的帽檐将他的脸挡了大半,但只露在外面的一截下巴却足够地吸引眼球,流畅自然的弧度让人挪不开眼。 “喂,燕居。” 跑得气喘吁吁的人一把掀开了少年的草帽,让被遮盖住的那张脸重新暴露在了空气之中,精美妖异得像是一副千金难求的传世名画。 早已看过多次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气,想着那位爷的眼光还真是好,点名就要了这样绝顶的货色。 燕居被强光刺激得睁开眼,懒洋洋地看了眼旁边的人,“壮哥。” 罗壮吞了口口水,伸手推了他一把,“大哥是让你过来等着货的,你躺在这里睡觉是几个意思?” 燕居动了动,站起身来捏了捏睡得有些麻木的手臂,少年细瘦羸弱的身躯看着就全是骨头架子,衬着那张脸,真是有几分雌雄莫辩,似乎谁都可以上来欺负两把。 可惜也只是看起来。 罗壮动了动脚,一屁股在有些烫人的地上坐下,“看你浑身没有几两肉的,没想到打起架来倒真是狠,大哥都和我夸过你好多次了,说是今晚的庆功宴让我一定要多照顾照顾你这个大功臣,没有你,这些货连一半都拿不到。” 他原先想着不过是给燕居混口饭吃,没想到他倒是越混越好,再这般下去,不说是他,就连大哥也要没什么位置了。 也不怪大哥这次答应得如此干脆,又特意设了今天的局。 燕居站着看向远处开始靠近的小船,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只简单地答了声。 新的货到手,坐在上首的大哥显然是有些高兴,招呼着众人一起招待功劳卓著的燕居,一杯一杯酒很快就将他灌得烂醉,舔着笑脸迎近了一位被大群人簇拥着的光头男。 “……不是我说,这小子还真是个难搞的货色,长得那是没话说,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就是有些时候有些小性子,倒也给六爷您添了不少□□的乐趣。” 被叫六爷的光头男点了下头,立即就有人要上前去架住醉倒在桌子上的人送到车上,却没想原本醉得毫无意识了的人突然站起身来,毫无感情的眼眸里哪里还有丝毫的醉意。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燕居的视线从周围一圈怔愣着的人身上滑过,因为怕惹事太大,之前的人都被打发得差不多,加上那个叫六爷的人带来的,也不过就是十几个。 燕居的视线停在了罗壮身上,突然就笑了下,“果然你也要害我。” 他太过镇定,像是一个早已设计好了故事情节的人,在看着一群猴子乐此不疲地演着一场自以为是的大戏。 全是鄙夷与嘲讽。 “燕居,你以为你是谁,摆出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罗壮冷笑了声,□□裸的目光打量着他,“长得那么像你妈,骨子里应该也差不多吧?与其之后便宜了不知从哪里来的人,还不如好好跟了我们帮你介绍的这个,好歹是这么多年的情谊,总好过你以后去卖笑。” 他话才说完,周围几个对燕居的过往心知肚明的也配合着接了话,哪里难听就往哪里说,似乎是要把这几年被燕居压下风头的气都在此时释放出来。 燕居站在原地,太过平淡的神情随着时间的蔓延愈发地诡异,连原本七嘴八舌的声音都停歇了下来,只听得见海风呼呼作响。 站着的几人都呆着不动,燕居却缓慢地走了过来,站到六爷身侧,偏头看了眼他,平静的眼波中沉着海上麟麟的波光,底下却是波涛汹涌的海水,“我应该上哪辆车?” . 载着燕居的车消失在视线之中许久,站在原地的罗壮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张了张嘴,说出的话连自己都不相信,“燕居就这样跟人走了?” 他摸了下为了防止突发情况而别再腰后的枪,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这不可……” 最后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轰隆”响起的声音却几乎把他们的耳膜都炸破,再也没有任何意识。 前一刻还热闹的港口空地上,此时只剩下一片废墟,鲜红的血液不知从何处蔓延出来,幽幽地流进茫茫大海之中,被海洋稀释得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燕居开了车窗将手里的东西随意扔了出去,后面紧跟着的车碾过,只剩下一地的碎屑,他忍不住就勾了嘴角,笑容妖异。 坐在一侧的六爷偏头看了眼,眼里露出惊艳,抬手就放到了他的大腿上,“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想他们只想到了我会和我妈像,却忘了我还会和我爸像。” 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手飞快地将六爷的手扭到了身后,“咔哒”一声卸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就将锋利的匕首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微微一用力就压出了热情积极的鲜血。 驾驶座上的司机抬脚就要踩刹车。 “别动。” 燕居用空出来的那只手重新拿了把匕首,挑着六爷放在他大腿上的手就将它钉在了驾驶座的后背上,缓慢地用那把锋利的匕首在被刺穿的手掌上转着圈,慢条斯理的动作和神情像是再耐心不过的绅士。 “你停下了,六爷的命也就留在这了。”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眼,却只看到那个长得太过好看的少年朝他笑得无害又妖异,一双漂亮的眼眸像是最亮眼的宝藏,“我想你应该不介意和我聊聊六爷的事情,比如,他有什么死仇?” . 明哥接到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赶到订好的地点,看见那位把刀架在罗六脖子上的少年时忍不住瞪大了眼,颇有些不可置信。 罗六守着手下有的资源不用,最爱在外面找好货色玩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他这次会在个看着瘦弱艳丽的男孩手里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你和他是死敌对吧?”燕居把匕首从罗六的手掌上拔下来,光秃秃的五根手指上,原本的指甲已消失干净,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片,“我把他交给你,交换条件是,让我加入你们,而且你们必须保证我平安。” 明哥觉得他这条件开得机智又狂妄,显然是个太冲动还没想明白的孩子,“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要加入我们,你……” 他想说你付出的代价会不小,不小到你以后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我现在没有选择不是吗?”燕居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了下周围那群围着却不敢动的保镖,“有这么多人担心着的人被我弄成了这样,你觉得我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少年垂了鸦羽般的长睫,补充了一句,“我不想死,我也没地方可去。” 明哥沉默了一瞬,突然笑了下,示意身后跟着他来的保镖上前来把罗六带走,他自己则带着燕居上了自己开来的那辆车,拿了瓶水递给少年的同时问了个问题,“你刚才的交换条件为什么不直接是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燕居转头看了眼他,回答得直白,“因为我不相信你们,”他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喉结上下移动,“只求保护,你们会把我当成弱者,随时都会舍弃我。” 明哥看了眼他手里的瓶子,眼里积攒的笑意越来越多,“那为什么现在又相信了?” 一个几乎是陌生的人递来的水也敢喝。 他在心里摇着头感慨这还是个孩子,看着再老练也会出现漏洞,以后少不得要多教一教。 “因为你刚才,就已经把我当成了同类。” 燕居转头看着有些呆怔的人,笑容温和无害,“你好,我叫燕居。” . 十年。 自从离开那个小城,燕居就从没想过会再次和来自那里的人见面,更没想过见到的还会是不用太过讨厌的那几个之一。 听到那句“燕哥哥”时,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在脑海里搜索着眼前的女孩的名字,显示却只是一片空白,只记得她好像是在孤儿院里,那个总担心他吃不饱饭,老是请他去家里吃饭的阿姨的女儿。 到他离开时,应该也只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梁芬朝着他跑了几步,还没说话就先红了眼圈,清澈的眼眸里全是泪水,“燕哥哥原来你在这里,之前那个港□□炸的时候,他们都说你也在那里,我不相信,还和我妈一起去找了好久,你……” 她接着要说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珠宝店里有个女人走出来,伸手挽住了燕居,“现在你还真是越来越难请,不过是叫你出来陪我挑件首饰,你居然也消极怠工。” 她说完就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梁芬,眼眸里全是冷意,“这位是?” 燕居介绍得更是简短,“小时候的邻居。”他转头看向梁芬,目光落在了她明显尺寸不合适的衣服上,皱了下眉头,“这里不合适你,你还是回家吧。” 他从一场噩梦中出来,却是连原本在噩梦中的好人都不想再见。 梁芬闻言更是窘迫地扭着衣角,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原本就想回去的,可是没钱买票……” 说到最后,声音细小得都要听不见。 燕居摸了下口袋,把习惯性乱放的钱都拿了出来,一起递给了她,“拿去。” 站在他身侧的女人敛了眼眸,盖住里面阴森的寒意。 事情在燕居看来已是翻篇,所以在他接到电话让他去认尸时,一时间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凌乱的尸块根本无法辨认,划花的脸上连五官都不在存在,模糊的像是一片平板,站在一边的刑警咳了声,点开了旁边电脑里的一个文件,“其实叫你过来认主要是因为这个和一部分尸块一起发现的录像。” 昏暗的地下室,摇摆不定的灯光,满身是血的人艰难地在地上蠕动着,破碎的声音几乎都要听不见。 “燕哥……哥,救……我,救我,燕……燕哥……哥……救我……” 刑警站在一边一直观察着燕居的神色,试图从他的神情中发现蛛丝马迹,虽然那些个专家分析说基本可以排除燕居的作案可能,而且他也有了充分的不在场证据,但一切都怕个万一。 燕居死死地盯着那片被血染红的地,难耐地动了下大脚趾,耳边似乎又出现了那些杂乱的声音,一下下戳着他的耳膜。 “妈妈谎话精,这下看你怎么出去玩!” “我不和你争了,我等小居醒过来就回去,那边有个单子出了问题,我要赶着回去解决。” “你快点回去劝一劝,你爸爸拿着刀正要杀了你妈妈……” “要我说,这一家子的,爸爸成了杀人犯,妈妈又是个不检点的,这孩子八成好不到哪里去。” “我不后悔,我从来不后悔!” “长得那么像你妈,骨子里应该也差不多吧?与其之后便宜了不知从哪里来的人,还不如好好跟了我们帮你介绍的这个,好歹是这么多年的情谊,总好过你以后去卖笑。” …… 他低下头,看见了地上一片血迹,沾上了他的大脚趾还不够,不断地往上蔓延,将他整个人都拖入深渊之中。 脏,真的好脏。 . “富家太太被残忍虐杀,尸身藏匿三日被发现” “又一妇人被虐杀,杀手是谁仍成谜” “又一贵妇受害,死亡人数达到七位” “城外惊现三袋尸块,连环作案的杀人狂魔到底是谁?” “再刷新记录,警方同时接到五家报案,四位已于昨日确认身亡” …… 荣城内高发的贵妇虐杀案轰动越来越大,致使夜间已再无任何人敢在街上行走,即使勉强有路过的,也是行迹匆匆,恨不得两步就到家门。 璀璨的夜色失去,黑暗笼罩大地。 燕居坐在最高的颜氏大厦的楼顶,将再次喝空的酒罐随手扔到一边,仰头看着夜空笑了两声。 案件越多,证据越多,那些人找到他只是最近几天的事了。 他笑了两声,指着天空中最亮的两颗星星念念有词,“没想到我果然像了你,也像了你……” 他摇摇摆摆地踩上围墙,悬空的脚下就是寂寥的街道。 低头看了一会,他把最后一罐酒一饮而尽,掰着手指计算着要做的事,“钱都送出去了,和明哥也决裂了,关在一起的那三个人也杀好了……” 他看着曲起的三根手指,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够了,够了。” 不断拉扯的夜风中,他艰难地站起身,展开手臂面对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压迫,闭了眼睛向前倒去。 结束吧,就这样结束吧,他累得不想再继续了。 “啪嗒”一声巨响,黏稠的血液从他身下蔓延开来,沾湿了他的全身。 意识朦胧之间,却还能听见不远处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 “都说了最近荣城不安全,你半夜出来接我做什么,而且怎么能只带了两个人,我之前不是给你派了二十个的吗?以后出去一定要都带上。” “好了,哥,你快点上车吧,再吹冷风我就真的要感冒了。” “你上来小心点……” 夜风刮过,燕居模糊地动了下手指,最后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他真的要冻感冒了。   ☆、第109章 亡灵法师(1) 静好坐在办工桌之后,一下下地缓慢点着桌子,挂着倨傲的笑看着对面的人,“唐区长不是一向号称一区凌驾于二区之上的吗?怎么如今也纡尊降贵坐到我这二区的办公室来了?哦,对了,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外面一个个几乎要巴到玻璃上的人,没有一点制止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要眼前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服软。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看着还未至而立,英挺帅气的脸上一双眼眸看着就像是星球外的宇宙,深邃浩淼,让人恐惧又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无时不在诱惑。 唐泽陂顿了下,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直直朝着静好压下来,把她笼罩在自己的范围之中,不透露出一丝一毫,“阿好要是没听到,说再多遍,我都不介意。” 他伸出去的手被人快速躲开,静好后退几步避开和他的接触,眉眼中含了几分怒意,“唐区长既然已经来求我们二区去完成个一区都束手无策的任务,我们二区自然是不会推诿的,但之后还请唐区长放好自己的位置,不要得寸进尺,一不小心就成了笑话,贻笑大方。” 她把“求”字念得格外响亮,围在外面的人面面相觑,神情中都有几分疑惑。 那个高高在上,差点就要把鼻孔朝到了天上的一区居然也有求着他们二区的时候? 要不要这么大快人心啊! 凑在一起的人看着僵持在办公室里的两个人,窃窃私语,“这次一区看着是真栽了,亏得那个唐区长还好意思当着我们老大的面动手动脚,小心老大直接下手把他打残了。” “反正老大把他打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一群人叽叽咕咕之间,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静好站在门口,带着笑看了眼围着的人,“唐区长求完事情要走了,你们还不快点送一下。” 几位组长对视了一眼,默契惊人,“欢迎唐区长下次光临!” 再来求一次,让我们再踩脸一次。 被视线聚焦着的唐泽陂倒是没有一点不适,他偏头看了眼站在一侧的静好,笑得意味深长,浑身的荷尔蒙都在跳跃着勾人,“你们二区,我还是要经常来的。” 静好扯了扯嘴角,完全公式化的笑容,“好走不送。” 等他一走,二区的人就完全兴奋起来,点了灯泡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静好,等着她说那个连一区都完成不了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静好把任务简单地讲了下,看着旁边神色都凝重起来的众人,安抚地笑了下,“行了,现在只是一区那边确认失去了所有的暗杀机会,将任务的难度提升了,可没说一点完成的可能都没有。” “可暗杀了那么多次却没有一次成功的,目标人物的警戒心一点提到了最高点,这时候要是想接近他,难度上……” 二组组长点到为止,可在场的人都理解了未尽的意思,凝重了神色。 “人类要是想接近他是不简单,但如果是完全不堪一击的动物,接近起来应该也不会太难。”静好垂眸思索了下,快速做了决定,“三组来准备过去的程序,二组的人来和我交接,我手边的那个任务就转交给你们。” 她的话刚说完,训练有序的众人就快速地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有条不紊地飞速完成着自己手上的任务。 . ##### . 希亚大陆上,在德西亚王国的小公主陷入昏迷,国王广求良医而不得的最新消息刚传播开来之际,另一个更为轰动的消息以流星一般的速度,飞快地传遍了希亚大陆。 通灵书现世,就在希亚大陆极南的死亡之塔之中。 一时间,酒馆茶楼之中所说的都是这个消息,对传说中记载着无上法术的通灵书垂涎三尺的人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地就准备朝着死亡之塔前进。 “要我说啊,那些敢去死亡之塔的才是不要命的,就算通灵书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宝贝,可那死亡之塔是什么地方?” 喝得满脸通红的人拔高了音调,站在凳子上举着酒瓶,飞溅的唾沫落向周围。 “死亡之塔,那可是最古老的亡灵法师的圣地,听说那里现在都还住着个亡灵法师,说是法师,可那级别都已经能和黑暗神相媲美了,寻常人要是想去那里,踏进一步就会被黑魔法烧成焦炭。” “就算是德西亚王国的黄金骑士,我敢说,就是他们去,那也奈何不了那个亡灵法师一个手指头,连通灵书的一面都见不了就把自己都交代出去。” 他说得厉害,坐在角落里的一男一女对视了一眼,低着头沉默不语。 可他们不说话,酒馆里的人就没这么好商量了,坐在那说话的糟老头旁边的壮汉首先就站了起来,“你这老头是说出来唬人的吧,还说黄金骑士不行,我看你连黄铜骑士的面都没见过,就在这里满嘴放炮。”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显然也是没将那老头的话听进去。 而醉倒在地的老头打了个酒嗝,迷蒙着眼念念有词,“打不过,连长老都打不过……” 他的疯言醉语再没有人理,坐在角落里的一男一女用身上的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扔了钱币在桌上就起身朝外走去。 . 希亚大陆极南,刚才还在众人嘴里被议论纷纷的死亡之塔的几米之外,一只不过巴掌大的麻雀不甚熟练地扑扇着翅膀,险险地维持住平衡落在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张着几乎都要看不见的小嘴一下下喘着气。 静好伸手想擦下刚才被折腾出来的汗,结果一不小心就被挡在眼前的翅膀遮住了视线,柔软的绒毛硌到了眼睛,下意识就朝后退了一步。 重心不稳的麻雀从树上笔直地栽了下去,万分惊险地在落地之前再次用翅膀飞了起来,甚至还能看见它相当人性化地叹了一口气。 坐在窗边的男人将刚才发生的一小段变故尽收眼底,勾起的嘴角衬着苍白的脸色格外渗人,空旷的城堡里回荡着他冰凉得毫无语调的声音。 “连麻雀都成精了。” 静好听见声音朝着那个方向望去,黑豆一般的眼睛正好就对上了一双银色的眼眸,掉入那片金属样的光泽之中。 【叮,目标人物已锁定,请再次确认人物信息】 【麦斯威尔,希亚大陆上能力无法估量的亡灵法师,双腿残疾,被困于死亡之塔数百年,一意孤行,心狠手辣,原秒杀来盗取通灵书的黄金骑士杰森和光明圣女戴娜,致使希亚大陆陷入黑暗数十年;后宅于高塔,深居简出,在两人到达时无动于衷,希亚大陆历史因此改变】 【任务内容:将二人组覆灭,保证希亚大陆陷入黑暗】   ☆、第110章 亡灵法师(2) 银色的,金属般的色泽和周围的眼白的颜色太过相近,让人在不经意间就轻易忽略了那双冰冷无杂质的眼眸,觉得自己在和没有瞳孔的眼睛对视。 尤其他还坐在一片黑暗之中,城堡的窗前爬满了不知名的植物,张牙舞爪地,和那位坐着的主人像了十成十,更让人心生畏惧而不敢靠近。 静好动了动翅膀,压下看见那双眼眸的瞬间漫上来的恐惧,扑扇着翅膀朝着窗户的方向飞去,只是就在她差一点就要飞进窗户中时,坐在窗前的人手指一动,经年未被使用过的窗户发出“咯吱”的声音,彻底隔绝了窗两边的世界。 麦斯威尔弹了下被窗户飞溅起落在他纯黑色的衣袍上的灰尘,语调中尽是嫌弃,“离开点,蠢鸟,别让我看见你留在我地盘上的一点屎尿。” 他低头看了眼静好扣在窗框上的爪子,转动着身下的轮椅转身就走,黑色的身影融入大片黑暗之中,像是重新回到水流的怀抱的蛟龙。 静好放开爪子下被抓起来的青苔,扑扇着翅膀飞回到之前呆过的那棵大树上,远远地打量着城堡中的情况。 整个城堡中的窗户自然不止麦斯威尔刚才关上的那扇,但在他表明了态度之后还要执意靠近实在不是上上之选,至少也要先让他知道,不是每只鸟都会将自己的屎尿乱拉的。 静好勾着脚爪,在坚硬的树皮上留下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叉。 而一路回到城堡的麦斯威尔感知到空气中传来的细微的浮动,停了下手里的动作,用手指点了下旁边放着的笔,原本蔫头耷脑的笔立即跃起,刷刷地在同样孤单得要长霉了的本子上留下了一百多年来的又一句话。 希亚历16542年4月,出现一只成精的麻雀,甚蠢。 . 静好觅食完毕,回到那棵大树上时颇有几分狼狈,她举起一侧的翅膀,柔软短小的身体尽量往后,以一种几乎是不可能的姿势,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回头梳理着翅膀下靠近尾巴的底部的那块凌乱的羽毛。 被那只秃鹰吓得没掌握好飞行姿势,一个跟头栽下去就掉进了蛇窝了,要不是她快速反应过来起飞,被那饿到极限而反应格外迅速的蛇咬到的可就不是这么一小块地方了。 她梳理完身上的羽毛,又艰难地用爪子抓起树干上奄奄一息的大青虫,飞了几步喂到一直在叽叽叫着的小鸟嘴里。 这只毛都没张齐的不知名鸟类还是昨天她在找地方休息时无意间发现的,原本应该负责照顾的鸟爸妈也不知道去向何处,被饿狠了的幼鸟在看见她后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尖利的声音像是要刺破耳膜,直接紊乱了神经。 让静好想置之不理都不行。 不过好在从不挑食,一只大青虫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静好钻进幼鸟温暖的鸟窝里,将自己瘦小的身体藏到了幼鸟的翅膀下,盖着它身上的细绒,闭了眼补觉。 还没吃饱的幼鸟委屈的叫了声,深绿色的眼眸看了眼团在它翅膀下熟睡的鸟之后又委屈地收了声音,展着一边的翅膀维持着别扭的姿势将头趴到了另一边。 满眼都是好饿的怨念。 随着它的安静,整个森林都像是在瞬间陷入了沉睡之中,安静得不像是存在着诸多数不清也道不明的生命体。 坐在桌边摆弄着一堆器皿的麦斯威尔在安静下来的瞬间就感觉到了变化,他一只手搅拌着烧杯里咕噜咕噜冒着泡的液体,另一只手又点了下在难得的安静环境下昏昏欲睡的笔,指使着它在本子上刷刷写了另一行字。 希亚历16542年4月,发现了那只蠢麻雀的一点用处,等待再次验证。 . 傍晚时分,天边突然闪过一道暗黄色的闪电,劈开聚拢在一起的云团,带着汹涌而难以抵挡的力量,朝着森林外的一个地方奔袭而去。 被乌云遮蔽住的天色被威力强大的闪电照亮了半边的天空。 静好将一块腐肉扔到了幼鸟面前,后者看着那块散发着怪味的腐肉委屈地叫了声,声音还未完全发出就消散在了她的视线之中,低着头委委屈屈地三两下把腐肉吃进了肚子里。 吃完看向站在树枝上,用勾到脚边的一片树叶抹着脚爪的静好,有样学样地将自己的嘴在柔软的鸟窝里蹭了蹭,滴溜溜地转着深绿色的眼珠,将被蹭脏的软草尽数推到了静好平常睡觉的那边。 暗黄色的闪电消散过后,天空并未因此而沉寂,一道隐隐透出了绿色的闪电在之后接踵而来,像是贵族一般在天空中悠哉而过,朝着暗黄色闪电落下的统一方向,夹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猛扑而去。 静好惊愕地抬了头,看向那片隐隐有些绿光的天空。 那里应该就是那个黄金骑士杰森的进阶之地,但是他怎么可能会引来浅绿色的闪电?浅绿色的闪电不是在进阶成初级长老时才会出现的吗? 一连串的疑问从脑海中闪过,静好回头看了眼城堡,那扇之前当着她的面被关上的窗户早在前几天就被打开了,里面的世界没有一丝丝的亮光,诡异得像是一个幻境。 静好走到鸟窝里捡了个看着最不值钱的石头,瞄准好姿势朝着那扇打开的窗户掷去,听见它落地时清脆的“咚”的一声后才松了口气。 她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确定没有一丝灰尘之后,扑扇着翅膀就朝着那扇窗户飞去,规矩得站在之前被窗户隔绝过的范围之外。 展开翅膀等了好久却还是跑了□□的鸟的幼鸟尖利地鸣叫了一声,敞开声音发出一连串的叫声,凄厉得像是濒死前的怒吼。 麦斯威尔的轮椅在叫声响起的瞬间就出现在了窗边,静好镇定地和他再次对视了一眼,看了下地上那块石头,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所站着的范围,黑豆一般的眼眸随着动作将要表达的语言表达得很清楚。 我敲了门的,而且没有乱进。 麦斯威尔的眉头随着越叫越凄厉的叫声越皱越紧,他银白色的眼眸盯着静好,毫无起伏的声音也像是块平整却带着棱角的金属,“去叫那只臭鸟闭嘴,否则你别想靠近这里一步。” 静好看了眼窗户内的世界,窗台边的小桌上摆了块不知何时的蛋糕,硬邦邦的像是块石头。 她扑棱着翅膀飞过去熟练地用脚爪抓起一块,按着之前扔石头的角度和力度,在蛋糕落入树丛间的那秒就成功地让尖利的叫声停止。 麦斯威尔又看了眼她,弹了下躺在一边不知为何在扭曲着自己的笔,转着就再次移向他走来时的那个房间,“别被我看见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否则我就拔光了你的毛,把你倒吊在城堡上。”   ☆、第111章 亡灵法师(3) 死亡之塔被称为塔,但其实是个占地面积颇为广阔的城堡,外面一整圈的森林,高大的树木此起彼伏,像是拥有了自主的生命意识一般,心情好时招展着手臂,心情不好的时候挥舞着枝条,没有一棵稍微消停的。 静好从一群太过热情的树木中穿行而过,站在窗框上低头整理着凌乱的羽毛,小小的一只团在一起,看着还真有几分委屈。 “成精了还被一群只有灵识的东西欺负,你还真是弱到蠢。” 麦斯威尔滑动着轮椅无声地站在她身后,手指间翻转着一支试管,倒过来时却没有一滴落到外面,他皱紧着眉头看着手里的东西,银白色的眼眸里满满都是压抑着的烦躁。 他抬头看了眼站在窗户上要被忽视完全的麻雀,视线停留在她尾巴上还凌乱着的几簇毛上。 浅灰色的毛发被翻转过来,在阳光下居然被折射出了类似靛蓝色的光泽。 他制作不出来的色泽,却出现在了一只弱小的鸟类的屁股上。 “就那几根数得清的杂毛,也亏得你一天啄百十遍还没掉完。”他鄙夷地看了眼那根色泽最纯正的靛蓝,瞬间抬手就把那根羽毛拔了下来。 静好下意识叫了一声,跳着远离了他几步,睁着黑豆般的眼眸怒瞪着他。 麦斯威尔手指一动就换了手里的试管,将那根灰色的羽毛浸进了纯白色的液体里,羽毛上的颜色渐渐退却,而那管纯白色的水却是被染成了平淡的灰色,而不是他所想要的靛蓝。 整支试管被砸在墙上摔得粉碎。 上一秒还被那双银灰色眼眸珍视着的试管在此时摔得粉碎,没有得到一秒之前还存在着的一丝丝怜惜。 麦斯威尔没有再施舍给那根羽毛一点点的目光,他抬头再次看向静好,银白色的瞳孔在慢慢地扩大,透出之前被隐藏住的狠厉和狂躁,像是一头在下一秒就要暴起的雄狮,毫不留情地咬断眼前猎物的咽喉。 “呵,连这点作用都没有。” 他手指一动就要抬起手来,静好下意识就开了口,发出的却是一声尖利的鸟鸣,她扑扇着翅膀从窗框上飞起,小小的翅膀指了下尾巴上的羽毛,又指了下被他砸到墙脚的试管,细小的叫声格外急促。 简单的动作被她重复了几次,期间还因为失去平衡差点狼狈地从半空中栽下来,吓得她赶紧歪回翅膀,转动着小脑袋指着两边。 “你是说,你能弄出来刚才我想要的那个颜色?” 麦斯威尔银白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收敛起差点失去控制的暴戾情绪,将手里握着的那根失去了颜色的羽毛拧成了一小截一小截,动作像是被拉成了慢镜头,直至最后在他手里化为糜粉。 “反正也不差那点时间,我等着。” 他缓慢地说出最后三个字,如往常一般毫无起伏的语调却是让人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威压和杀气,激得在窗外树上的幼鸟都敏感地叫了声。 静好跟着他一路七弯八拐进了一间三百多平米大的房间,刚一进门就看见了墙上密密麻麻被摆着的各色试管,排列组合在一起的一整列颜色之间只有细微的差别,看上去就像是一道被细化到极致的彩虹。 只是中间被空缺出了一大块,看着就像是被从半空中截断了一般。 静好正要抬头再看第二眼,一支试管隔空就被扔到了她面前,要不是她的爪子在这几日训练出了熟练的抓取技能,怕是在下一秒就能听见碎裂的声音。 她看了眼手里的试管,又用另一只爪子抓了东西,在那一排不完整的彩虹里转着圈,没几分钟就重新飞到麦斯威尔的面前,爪子里握着的正是之前他看见的在她羽毛上的色彩。 和那截被折断的彩虹上的色彩衔接得完美无缺。 麦斯威尔接了那管递来的试管,晃动着查看里面的色泽,“接着继续。”他举起惨白色的手指沾了点颜色凑到眼前,缓缓地闭了一只眼将颜色抹到了眼皮上,闭了眼倒更像是睁着眼。 而他却只是涂了一边的眼皮就收住了动作,看着手里的试管一动不动。 静好叮叮当当地在桌上摆了一整排的试管,但用爪子到底不比用手灵活,摇摇摆摆的圆底试管在浅浅的容器槽里呆得很不安分,一不小心就要被她时刻扑扇着的翅膀弄翻。 于是麦斯威尔从出神间回过神来,一抬眼就看见刚才还机灵着的麻雀在手忙脚乱地扶着一堆的试管,慌张的神态和刚才用一边的翅膀指东指西,却蠢到差点连自己的平衡都维持不住时一般。 “这么蠢,真是难为你还能成精。” 静好爪子一滑没抓牢试管,斜斜倒下的试管就被从身后伸来的手扶住,排着乖巧的队伍往墙上飞去,乖乖地落在了该在位置上。 她刚一转头,就看见一只展在面前的手上摆了块大大的奶酪,浅黄色的固体放在太过苍白的手上,看着就像是摆在雪白的瓷器上一般。 “奖你的。” 麦斯威尔抬头看向那只呆站在原地不动的灰麻雀,低头再看向那块在手心中有些融化的趋势的奶酪,嫌弃地皱着眉头就要把手里的奶酪收回去。 他的念头一起,还未来得及动手,那只灰麻雀已经胆大包天地落到了他手上,小小的嘴低头一啄,光滑的奶酪表面上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他还没再多动作,那个缺口已经在不断扩大,飞快就少了一个角。 那个圆滚滚的头还在不断动作着,上面被梳理得光滑的细绒在不同的角度上折射着不同的光泽,再神奇不过的天然色彩画。 麦斯威尔垂眸发出了颇为嫌弃的声音,抬手就弹了下那个不断动作着的小脑袋,但力道一下没控制好,低头前倾的小麻雀随着他施加的力道就直接一个跟头栽进了奶酪之中,微微有些化开的奶酪糊了她一脸。 袭击来得太过突然,静好抬了头,朝着他就愤怒地叫了声。 一头栽进奶酪里的感觉,跟一头栽进某种排泄物里的感觉也差不了多少,更别说她还被糊了满脸。 说不出话来的感觉太过憋屈,静好又愤怒地叫了两声,滴溜溜的黑豆眼里简直都要容纳不下她的怒气。 可她气急的模样,在某人看来就像是一只弱小的,被惹得炸了毛的愚蠢灰麻雀,蠢到都有胆子对着狮子咆哮了。 常年独居,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独居的亡灵法师难得好心地伸手将一只愚蠢的麻雀从一块足够闷死她的奶酪里救了出来,食指和拇指一动就捏住了她还想着要叽叽叫的嘴。 “好了,下次会记得喂你小块点的。”   ☆、第112章 亡灵法师(4) 麦斯威尔将那道彩虹填充完整,按了手边在疯狂跳动着的怀表,刚把轮椅移到窗边时就看见了那只落在窗框上整理着羽毛的灰麻雀,她似乎是听见了声音抬起头来,下一瞬就跳到了他的手上。 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了几百遍。 他在手上放了块松软的梅花糕,在那个飞快低了头去啄食的小脑袋上轻轻戳了两下,“你现在倒是一点都不怕我。” 静好没去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只低着头专心地吃着眼前的东西,她最近忙着调查清楚之前出现的那道异样的闪电,整天飞进飞出还要照顾一只不会觅食却会大叫的幼鸟,忙得给自己去找点食物的时间都没有。 毕竟她还是不能接受一点一点把一只虫子啄着吃掉。 一块不大的糕点对她现在的胃来说还是太艰巨了一点,静好放慢了进食的动作,思考着等会要不要把剩下的糕点抓给永远不知道吃饱是什么的幼鸟。 “别想着把东西给那只不要脸的控声鸟。”麦斯威尔看着她细微的动作就猜到了她的意图,颇为不爽地赶走她,将手里的糕点捏成了米分末,用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手绢细细地擦拭着手上沾到的碎屑,动作优雅而细致。 他把每一根手指都擦拭干净,随手就把并没有沾到多少污渍的深灰色手绢从窗户上扔了下去,抬了银白色的眼眸看着她。 “你是我养的,它不是。” 强势而不可违逆,似乎她要是说出一句否认的话,下一秒就是失去自己脆弱的脖子和生命。 静好果断地点了几下头,放大了动作的幅度让他能够清楚地看见。 训示完小宠物的亡灵法师颇为满意,他展开刚擦干净的手示意静好再落上去,另一只手就缓缓地顺着羽毛轻轻地抚摸着她,大拇指还在她的小脑袋上来回打着圈,一下下地在转动着思考。 “蠢鸟,我把所有的颜色都集齐了,你说之后我应该做些什么?”他沉默了一瞬,微微加重了力道,“呵,找不到事情来做,心情还真的不太好。” 他的话才刚说完,窗外一整圈的大树就在没有一丝风的情况下剧烈地抖了起来,落叶哗啦啦地落了一地,看着就像是被吓尿了似的。 连原本还在轻声叫唤着的控声鸟也停住了声音,力图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减到极限。 一连串的动静自然也被麦斯威尔感知到了,他没有一丝情感起伏地发表了评语,“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静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将自己的翅膀收拢保暖。 虽然麦斯威尔没过任何居住在死亡之塔内的感受,可但凡是个人,被困在与世隔绝的孤岛之上数百年,若是没有任何可以打发时间的活动,那恐怕活生生都要被逼疯。 有什么是他有兴趣,却又还没有做过的? 静好余光瞥见墙脚那个摔得米分碎,而且已经爬上了几根蛛丝的试管碎片,飞快地扑到墙上挂着的一副画上,歪着小爪子努力地指了指。 麦斯威尔倒是能飞快地理解她的意思,“那就是我画的,腻了。” 静好转头看了眼那副画,上面画着的人正好就是眼前这位,眼角眉梢的细节都把握地十分精准,恍惚便是让人以为是一面玻璃,对面站着真人,甚至连那种神情之中并不存在的杀气都能在画布上表现得入木三分。 她扑扇着翅膀飞到了另一边摆着的几何模型上。 “无聊。” 再落到另一边的书架上。 “乏味。” 又落到一边落了灰的乐器上。 “没劲。” …… 她在城堡里几乎转了个圈,爪子下所能触碰到的东西都碰了个遍,得到的答案全是否定,而坐在轮椅上没有出过一丝汗的麦斯威尔看了眼重新落回到摆满了东西的书桌上,看着就有些脱离了的灰麻雀,再次奉送了两个字。 “愚蠢。” 静好挣扎着想踢他一脚,结果念头才一动脚下就打了个滑,踩着的东西在她飞起的同一时间狠狠砸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城堡里刺耳得有些让人倒牙。 落地的是个铁制的锅铲。 麦斯威尔从掉在地上的东西上收回视线,朝着半空中的静好点了下头,“这个还算可以。” 他手一抬,那个锅铲就从地上乖巧地飞到了手里,甚至连原本附着在它表面上的锈迹斑斑得差点让人看不出它的原型的铁锈也在瞬间失去了踪迹,干净得像是刚从生产线上下来。 感知了下城堡里的房间状态,拿着锅铲俨然已经是位预备役厨师的亡灵法师大人随手就推开了旁边的一间房间,在刚开始一段有些停顿的切菜声后,之后的声音流畅得像是流水一般。 静好疑惑地飞去门边看了眼,想看看他是不是偷偷作弊用了法术。 可在门口看见那扇被她抓出几个浅浅的脚印的房门时却感觉到了不对,里面不是应该堆满了被画“腻了”的画像的吗? 她一边想着一边就举起脚爪和门上的印子对比了一下,确定那里不是另外的同类访客留下来的。 “之前那个房间在这里太妨碍了,我换了个空的过来,”麦斯威尔一手控着淡紫色的火焰,一手拿着锅铲翻炒着锅里的东西,还有闲心为呆在门口卖蠢的小宠物解惑,连一贯的后缀都没忘记,“蠢鸟。” 他快速收了火将锅里的东西盛盘,捏着叉子就插了一小块疑似是某种肉类的东西递到了静好的嘴前,“张嘴,蠢鸟。” 静好看了眼那块和初生的婴儿手指尖差不多的肉,凑过去咬到嘴里时,还颇有点疑惑它是怎么被插到叉子上的。 只是下一秒,她就迫不及待地将东西都吐了出来,小小的鸟嘴张开,一下下喘息着,连残留在嘴里的味道都难以忍受。 麦斯威尔用手指换了把叉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不改色地将东西吞了下去,抬头就对上了静好瞪大的眼眸,那双黑豆子一般的眼珠曾是他当初想要而得不到的眸色,现在却出现在了一只鸟的身上,还被灰色的杂毛盖住了大半。 只是盖住了大半也不妨碍他看见那双眼眸里的诧异。 “我没有味觉,蠢鸟。”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越来越习惯了对一只“蠢鸟”解释她不懂的事物的亡灵法师转回身,回忆着自己刚才的步骤思索着到底是哪个环节上出了纰漏,意念一动就在手掌上燃起了一小团刚才拿来充当火源的淡紫色火焰。 难道是火焰等级太低了,加热得还不够? 他心念一动正要换成深紫色的火焰,静好扑扇着翅膀就飞到了他面前,盯着他手上的火焰看了一会,环顾了下周围,没找到任何可以拿来借用的工具,只能忍痛用爪子揪了一小点羽毛,扔到了火焰里。 羽毛在火焰之中飞快地蜷缩,在眨眼之间就化为了几乎看不见的灰烬,传来淡淡的一点灼烧味。 静好扇了扇翅膀,又张嘴吐了下舌头,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你是说,刚才是因为火太大,都烧焦了。”麦斯威尔打断了她还要再重复一次的动作,收了手里的火焰垂眸思索,“居然是要用蓝焰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低级火焰。” 他沉默着表达了一下鄙夷,再抬头时就看向站在一边的台子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的灰麻雀,莫名就觉得她的动作里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不就是拔了根几乎看不见的毛。 “蠢鸟,你不是成精了吗?说话不成,写字总是会的吧?”自视甚高的法师大人为自己有只愚蠢的宠物而感到有些掉价,“每次都要张牙舞爪的比划,看着我都嫌丑。” 麦斯威尔在脑海里过了下感知到的小宠物每天忙忙碌碌做着的事情,发现她几乎将每天大半的时间都花费在了和那群疯癫又胆小的树玩耍,时不时还要越过大半的距离飞到森林的边界,回来就要忙着给那只永远喂不饱的控声鸟喂食,要不就是不厌其烦地梳理着身上那几根杂毛。 真是忙碌而无为的生活。 而且这么贪玩,她到底是这么成精的? 难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的麦斯威尔盯着那只似乎是在磨着爪子和人战斗的灰麻雀,在半分钟之后,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 他看见了一个灵魂。 一个活着的,有着绰约模糊的人形的灵魂。 就在他那只看着毫不起眼的灰麻雀身上。   ☆、第113章 亡灵法师(5) 希亚大陆上春夏交替之际,会有长达一个月的时间的极昼,而相传这种极端天气的由来,就是当年的光明神为了打压黑暗神而创造的一种法则,在这一月,所有属性是黑暗的法师的能力都会被大力削减。 这对于那些对死亡之塔中的通灵书觊觎已久,却又畏惧那个传说中的亡灵法师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静好烦躁地从树丛中再次飞回来,落在窗框上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整理自己凌乱的羽毛,而是一下下焦躁地转着圈。 她今天已经看见了在树林外围转着圈的黄金骑士杰森和光明圣女黛娜,两人虽然现在距离死亡之塔还有一段距离,但随着极昼的不断出现,对死亡之塔起到良好的屏蔽作用的树木们也会失去活性,之后的路对他们而言只会越来越简单。 她烦躁地用脚爪在窗框上抓了几下,难得懊恼起自己眼下的无能为力的弱小身躯。 将窗框上的灰尘都扒拉干净后,静好扑扇着翅膀就往这几天麦斯威尔呆着的房间飞去,刚从那个专门为她设置的小窗口进去,就看见坐在一口大锅前的人不像是之前几日一般直接用手托着火焰,反而是拿了法杖在指挥着火焰。 希亚大陆的法师们在施法时都需要特定的法杖并吟诵咒语,但她来死亡之塔的这一段时间里,还是第一次看见麦斯威尔拿着法杖在施法。 之前他需要的所有一切似乎都是信手拈来的。 果然极昼连他的能力也削弱了。 麦斯威尔盯着火候,及时准确地将锅里翻炒的菜盛了出来,一抬头就看见旁边无声无息站着的灰麻雀正在一下下地戳着手边的面团,在上面留下了一连串的小脚印。 连那个最近愈发能看清的灵魂也是苦恼地皱着眉,秀气的脸上满满都是懊丧,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解不开的大事。 啧,一只麻雀的大脑,能帮她想出什么有用的答案吗? 他随手把手里的法杖放到了一边,把那盘刚盛出来的菜往推到了她面前,“尝尝。” 静好在这几天帮他尝的菜早就数不清了,东西南北地贯穿着,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拿来的这么多食材和菜谱。 她低头啄了一口,对比了一下,啪啪啪在桌上按上了三个脚爪印。 “三颗星。”化身为专业大厨的法师大人重复了一遍得到的评价,低头拿了法杖,试探着冒出一簇比刚才稍微要热烈一点的火焰。 静好叽叽叫了几声,对着看来的人用力摇了摇头,缩着一只爪子,慢悠悠在桌上写着字。 麦斯威尔看着那个垂眸安静写着字的灵魂,酒红色的长发带着自然卷曲的痕迹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垂下肩头,明显是少女的模样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曾褪去的婴儿肥,圆嘟嘟的两颊像是漂亮的珍珠。 她的脊背永远挺直,伸出的手指纤长白皙,粉嫩嫩的指甲被修剪得圆润,垂眸而思的姿态犹如一位在思考着的神女。 一只灰麻雀里,住着的灵魂却是个举止高雅的贵族少女。 麦斯威尔勾了下嘴角,银白色的眼眸一半被遮掩在低垂的眼帘之后,没有去打断那只愚蠢又弱小的麻雀的动作。 静好写好了字跳到一边,还没站稳就听见了窗外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凄厉叫声,尖锐的声音似乎要穿破耳膜,扎根到灵魂深处。 她抬头朝着窗外望去,发现之前一直懒在鸟窝里被喂食的控声鸟不知何时蹲在了能看见城堡的树枝上,肥肥的身躯太过显眼,甚至连它脚下的两只爪子都被盖住了。 它一边一声接着一声地叫着,一边死死地盯着静好脚边的那个盘子,直白的视线就差没隔空将盘子整个生吞了。 麦斯威尔显然也受不了它的叫声,他啧了声,手里握着的权杖指向那只站在树上的控声鸟,“只会叫唤的蠢鸟。” 静好飞快地扑到了他要动作的手上,黑豆一般的眼眸盯着他,小小的脚爪努力握住了他的半根手指,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避免脚爪上的钩子戳破了他的皮肤。 麦斯威尔低头看了眼,银白色的眼眸里无喜无怒,“你要救那只蠢鸟。它可是属于光明系的,极昼到来之后的胃口只会更大,你怕是不能指望它那点小翅膀能撑起它臃肿的身体去觅食。” 树枝上站着的控声鸟又叫了几声,活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饿死了一般,但脚步却还是扎根在树枝上,没有朝着食物的方向移动分毫。 还真是将它惯出毛病来了。 静好回头瞪了一眼,半张着翅膀威胁似的叫了声,那只胖得都动不了的幼鸟委屈地呜咽了一声,倒是彻底住了嘴。 只是深绿色的眼眸还是乌溜溜地看着桌上的盘子。 麦斯威尔从那个突然凶狠起来的少女身上收回视线,抬手抖开站在他手上的灰麻雀,举起法杖朝着盘子点了点,就看见那个盘子晃悠悠地飞起,不情不愿地落到了树枝上,在眨眼间就被控声鸟吃了个精光。 静好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正疑惑着麦斯威尔今天怎么大发善心,就看见站在树枝上的控声鸟瞪大了深蓝色的眸子,徒劳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整只鸟都绝望得瘫倒在树枝上,远远看着就是五颜六色的一坨。 正举着法杖重新点了火的法师大人目不转睛地专注着眼前的事务,平整无波的语调里却硬生生让人听到了几分杀意。 “真以为我的东西是谁都可以吃的。” 瘫在树枝上生无可恋的控声鸟张了张嘴,鸟脸上满是欲哭无泪。 静好抖了抖身上的羽毛,颇有些心有余悸。 要不是她之前记着一区在他身上的数次失败,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擅自侵入他的地盘,恐怕她现在早就死得连灰灰都不剩,被传输回去了。 但之前他也没有任何要对控声鸟动手的意思,现在突然…… “虽然我已经承认了你的愚蠢,但我还是不得不再为你愚蠢的程度震惊。” 麦斯威尔一手操控着法杖释放着火焰,锅里的锅铲正以最适当的角度翻炒着菜肴,另一只手却在灵活地控制着一把小巧的刀叉,将一块白萝卜雕成了一整朵白莲,并依次雕出了一连串逐个缩小的莲花,依次排开。 一连串的动作展开之时,他甚至还有空闲往外看了眼,“我讨厌极昼。” 因为讨厌极昼,讨厌到连属性是光明的控声鸟都在心情不虞时被迁怒了。 静好转头看了眼委委屈屈的控声鸟,心下颇有些戚戚然,毕竟之前,麦斯威尔虽然表现得没有多少耐心,却也一直没有过确切的为难的举动。 “你不用可怜它,是不是我的东西,我分得清楚。” 他在盘子摆了一连串的莲花,最小的一个的花瓣细得和发丝一般,而在洁白的花圈中,被摆着的几道淋着酱汁的肉片更加诱人。 “比如,”他停顿了下,难得地思索起自己话里的内容,“鉴于你最近表现得还算好,我不介意给你一些奖励,免得你把自己代入成那只‘可怜’的蠢鸟。” “说说你要什么?” 他说话时连视线都没有偏移到静好的方向上一寸,神情比日常问好谈论天气时都还要自然随意。 静好脚下一动就勾起了一小团的面团在脚爪上,她飞快地转动着黑豆一般的眼珠,思索着趁现在让麦斯威尔将即将到来的二人组干掉的可能。 原因是什么? 一只麻雀和两个能力已达到希亚大陆的顶端的人之间的恩怨? 人鸟情未了? 她甚至都可以想出麦斯威尔在了解她的意思后的不屑神情和讽刺的话语。 不能直接让麦斯威尔解决了他们,那她需要用什么方法?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他们如同从未来过死亡之塔一般? 二人组来死亡之塔是为了传说中的通灵书,如果没有得到通灵书,那这场无所收获的旅途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字的记载都不会存在。 “想了这么久也想不到什么,你那愚蠢的脑袋应该是被你的贪心烧坏了。” 麦斯威尔瞥见那个垂眸苦思着的灵魂,低头却发现手下正雕刻着的胡萝卜在无意识中已经被他雕刻成了少女的模样,连垂下肩头的卷发都栩栩如生。 他直接用力将雕了一半的人像捏成了胡萝卜泥,抬手就扔到了一边,转头却又看见那个半透明的少女低着头,最是温柔娇羞的模样,指挥着一只灰不溜秋的麻雀学出了歪歪斜斜的字。 依稀是个宝藏的“宝”。 他在心里冷哼了声,就算看着再高贵再无暇又如何,所求的依旧不比贪婪的人类要高贵出尘上几分。 静好抖了抖酸涩的脚爪正要再接着写字,被人随意扔过来的几颗硕大的宝石直直地就朝着她砸了下来,“咚”的一声就砸在了她单脚站着的脚爪上,“咔擦”一下,细微又清脆的声音。 她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艰难地把脚爪从宝石下拔了出来,举着那个明显不正常地外翻着的脚爪欲哭无泪。 她就说麦斯威尔不可能是会大发好心的人,喜怒无常才是他的真实写照。   ☆、第114章 亡灵法师(6) 麦斯威尔显然也没想到随手扔过去的宝石会把那只弱不禁风的灰麻雀砸伤,他垂了眼眸避开那双控诉着看向他的眸子,动了下法杖想召唤出一个治疗魔法,最后一句咒语堵在嘴边却又被他飞快地收了回去。 伤好了就只知道天天在外面飞来飞去,要好得那么快做什么。 只是…… 他抬头看了眼那个悬在半空中的灵魂,刚才的控诉闪过之后,她只低着头看着脚上的伤口,神情中只留下了懊恼。 没有愤恨,也没有对那些宝石的贪婪。 他犹豫了下还是吐出了最后一句咒语,却又在它生效之前飞快地补充了一句,看着飞舞出来的绷带快速缠绕,将那只细小的爪子绑成了一个大粽子。 “没好之前不要飞来飞去。” 静好低头看了眼自己脚爪上被绑着的伤口,刚才的疼痛在绷带绑上的瞬间就已消失,甚至给了她一种伤口已经好了的轻松感。 她展开一边的翅膀戳了下绷带,圆滚滚地绑在那里,不要说她想出去,加上这里的重量,怕是她也要和那只控声鸟一样飞都飞不起来。 绷带不应该这么重的吧? 她的翅膀才碰到绷带的一个小角,那绷带就像是又自主的意识一般,避开她的手敏感地朝着一个方向上看了一眼,飞快在绷带丛里穿梭,眨眼间就让她找不到原本的绷带头在哪里。 静好转头朝着绷带头刚才看的地方看了眼,却只看见麦斯威尔一心二用,尽显厨艺大师的风范的背影。 想要拆绷带的念头在绷带的不配合下彻底作废,静好单腿蹦了几步,泄气地坐到了桌边,将两条腿架出去,一下下晃动着翅膀。 她刚才是想让麦斯威尔把通灵书收好不要被二人组找到,但又不敢直接说出通灵书来让他觉得她一开始就别有用途,斟酌着要写个宝藏藏好,没写完就被一堆东西砸了脚趾。 她看向麦斯威尔的方向,叹了口气。 刚才明明心情还不错,眨眼间就又是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了,她就算能把刚才的字写完,要看的人还不一定会看。 越想越是烦躁,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又叹气了,又叹气了,我确定我今天没有看错,这只鸟真的会叹气,还是和人一样的叹气,喂,笔,你快点过来写一下!” 细小又聒噪的声音响在周围,也只是朦朦胧胧停了个大概。 静好转头循着声音看去,就看见在她翅膀下的位置上,有一本不过巴掌大的笔记本在哗啦啦地翻着页,像是在急切地寻找着能写的地方。 它翻动得太快,而且陈旧又破烂的扉页又太过老旧,“啪嗒”一声,用以装订的绳结松懈开来,快速翻动着的书页随着惯性散落一地。 目瞪口呆的笔记本焦急地站了起来,左右探看寻找着自己缺失的书页,转过身来才看见刚才还被他啧啧称奇的灰麻雀已经盯着它看了许久,而且那了然中带一点讶异的神情,显然是连它刚才把自己翻散了一幕都看得完完整整。 挂着破烂的某种皮质的扉页弯了上面的两个角,看姿势就像是娇羞地捂住了被风吹起的裙摆的小姑娘,一边还要厉声质问用视线吃豆腐的……鸟。 “看什么?没看见过书会说话吗?哼,╭(╯^╰)╮无知又愚蠢的鸟类,你一定是被爷爷的智慧给惊呆了。” 它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在上面四分之一的位置上扭了下,看着就像是一个高傲地昂着头的少年。 于是,全身的姿势更为诡异。 静好收回视线,用翅膀指了下快要被窗外的风吹到窗边的书页,那本别扭的书快速大叫了一声,转身就要向着那页纸扑去,却又在看见脚下桌子的高度之后瑟瑟发抖地往回退,转头哆哆嗦嗦地指挥着静好。 “喂,无知又愚蠢的鸟类,快点去帮伟大的通灵书把那页纸捡回来,”它抱着后面的一颗白萝卜,恨不得把自己完全都贴在上面,“能为伟大的通灵书服务是你的荣幸,还不快点谢恩。” 静好打量着眼前破破烂烂的“通灵书”,实在是有些不可置信。在希亚大陆的历史记载里,通灵书是上古神随身携带的书本,历经数年的熏陶和一些奇遇才具有了自身的灵识。 据说通灵书无事不知,无事不晓,记载于其中的各种珍贵又不流传于世的法则和法术使得千百年来的人对其都趋之若鹜,而且传闻中得到了它的人就能成就霸业,至高法术让其余法师只能望而兴叹。 可眼前这本连封面都破烂得几乎不存在,随手就被扔在一旁,甚至连翻个页都能把自己翻散架,而且还恐高的笔记本,就是传说中的通灵书? 似乎她在城堡的角落里还看见过不少和它长得甚为相像的笔记本。 她坐在原地迟迟不动作,通灵书立即就把自己转了个面,用后背对着她,并且躬身突出了后边角落里那几个细小得几乎都要看不见了的字。 “看到没有!通灵书,货真价实的通灵书!这可是我的第一任主人写的,他可是希亚大陆上的第一个神,第一个你懂不懂!” 叽叽咕咕地将自己主人的伟大念叨了几遍,通灵书转过身来,昂首挺胸的模样像是在等待着来自愚蠢的鸟类的膜拜。 “看在你好歹也和我有点关系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你太过激动的小事了,现在快点去把我的书页捡回来,再掉我就要掉光了!” 刚才哗啦啦飞出去的瞬间,它觉得自己和记载里某种到了春天就疯狂掉头发的树还真是有的一拼。 只是树能张叶子,它可长不了书页啊! 静好看了眼因为他的动作而更加显眼的那个破烂的封面,又看了眼落在脚下的书页上的记载,歪曲的字迹写的都是零碎的事情,一点都没有传说中的价值。 她松了口气,突然觉得这样的通灵书被二人组拿走似乎也不会让事态变得太过严重。 送对方一个猪队友这种事,应该能得到肯定的。   ☆、第115章 亡灵法师(7) 窗外又刮了一阵风,就在窗边的书页打了个旋儿,看着就要从大开的窗户里掉下去了。 “你这只笨鸟,快点去帮我……” 通灵书的话喊到一半就突兀地收了声,静好顺着它的视线转头就看见了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的麦斯威尔,乌桕木制成的法杖握在他雪白色的手里,看着却带着掩饰不住杀气。 “连我的鸟都要指使了,恩?” 那双令人战栗的银白色眼眸收回,麦斯威尔转着手里握着的法杖,轻轻地朝着窗边的方向指了下,那张在几阵清风中都幸存下来的书页就在他这个简单的动作之中化为糜粉,消失得连一点痕迹都没剩下。 而始作俑者已经若无其事地转回身去,一心二用地搞定着眼前的东西。 静好转头看向团着身体,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藏到萝卜后面的通灵书,听着它委屈地嘤嘤嘤哭泣着的声音,“明明自己一口一个蠢鸟的叫,连别人叫一下都不可以了……好痛啊好痛,以后不会薄死吧……” 静好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地砖上的书页,想了想还是扑着翅膀小心翼翼地下去捡了四散开来的书页,一只爪子搭配着翅膀使用起来颇有些不便,一不小心就把刚抓住的书页翻了个面,露出了背面写着的几行字。 希亚历16542年4月,出现一只成精的麻雀,甚蠢。 希亚历16542年4月,发现了那只蠢麻雀的一点用处,等待再次验证。 希亚历16542年4月,那只蠢麻雀还真能让控声鸟停叫,明明身上一点光明属性都无,之后还待研究。 …… 希亚历16542年4月,那只蠢麻雀身上发生了点奇怪的事。 …… 上面一句话时书页里记载着最后一句,说得又不明不白,静好歪了下头,黑豆般的眼珠看着最后一句话,莫名就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她想了想又去翻之前捡回来的那些书页,发现记载的时间最近的都是希亚历16178年,根本没有一点可用的信息。 而被她从萝卜上扒拉下来的通灵书看着她一系列奇怪的动作,连假哭都有些哭不下去,一扫之前不能玷污的贞洁烈妇的模样,将被她弄乱扔在一边的书页哗啦啦地翻着。 “有问题快来咨询伟大的通灵书,无论你是想知天文通地理还是武功傲世,称霸天下,伟大的通灵书全部都可以帮你搞定!” 静好抬头看了眼,按他之前将自己暴露时说的那几句话,不用想就知道它对麦斯威尔所觉察到的所谓的在她身上发生的奇怪的事是一无所知。 她看向远处投在地上的身影,飞快地就把心底的疑惑和担忧都压了下去。 没有确切的日子,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天写的这句话,但看麦斯威尔最近对待她时没有一点奇怪的态度,就知道他对那件“奇怪的事”不是还没有看清楚就是已经不在意了。 原来她是打算寄居在威胁力更小的动物身上,选择了好久,三组的人才定下来投射在这片大陆上特有的一种叫雪绒狐身上,可她一醒来却发现自己寄居着的是一只麻雀。 其中的纠结连她自己都还没弄清楚。 麦斯威尔发现的“奇怪的事情”,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暂时压下刨根究底的念头,静好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窗外原本因为极昼而沉寂下来的大树们却又疯狂地摆动起来,抖得身上的叶子都差点落到了地上。 正在装盘的麦斯威尔偏头看了眼,平淡的语调中没有一点起伏,“这次的人来得挺早,”他似乎是感知了下,幽幽吐出了下一句,“居然还带来个圣女。” 希亚大陆中女性的地位不低,而且是格外的珍贵,正是因为这份珍贵,一般的女性就是好好地养在家里的,带出来的情况都少,就怕磕着碰着,何况又是死亡之塔这种充满了危险的地方。 带了个圣女? 静好愣了下,飞快得反应过来,抬了爪子就去扒拉脚上的绷带,使劲抓了几下还是没有抓下来,她左右环顾了一圈,急急地扑着翅膀,单腿抓着还在原地凹造型通灵书就朝着墙脚最不起眼的小柜子飞去。 那还是她几天之前发现的,因为是在死角,这边的光线又不好,一下还真的发现不了。 给对方送猪队友还好,要是通灵书真像传说中那般,她绝对不能让二人组把它拿到手。 上一秒还像是大爷我天下第一的通灵书一睁眼发现自己被抓到了“高空”中,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扔到了一个黑乎乎的柜子里,而干脆利落地做完了这一切的那只麻雀已经扑扑翅膀就要往外走了,它赶紧一把上去抱住了那根粗大腿。 “嘤嘤嘤,我怕黑,不要把我扔在这里!” 它只恨自己没有长出手来,“抱”这个字的难度实在有点大,“不要看我瘦得只有这么可怜兮兮的几页,我真的是如假包换的通灵书,真的,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时不时会有点蠢,你不要把我扔在这里,嘤嘤嘤……” “实在不行,把我当会自己写字的本子也可以啊,外面那个大恶魔就是这么做的,明天我自己再糊几张纸黏上去就好了,真的不要薄情寡义地抛弃我……你这个负心汉,亏我等了你这么多年……” 静好被它吵得脑袋上的经脉都在突突地跳,还没想到到底一脚踹过去好还是直接拿翅膀扇它好,一直死死缠在她腿上的绷带就一跃而起,直接将还要再说话的通灵书困了个结结实实。 通灵书,“……”tat 没了死死捆着的绷带的束缚,静好动了下脚爪,发现还真是没有一点受过伤的痕迹,她飞快地扑了翅膀飞出去,却发现之前一直坐在大锅前的麦斯威尔早就没了踪影,尚有余温的大锅嗤嗤冒着干烟,乌桕木的法杖被孤零零地愣在一边。 清脆的一怔破碎声传来,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的清晰。 静好抬头就看见了之前被她用脚爪抓过的那副画裂出了网状的花纹,而且还在一圈圈地扩大,显得麦斯威尔那张寒气逼人的脸都多了几分狰狞。 她正要飞过去认真看了下,那副画在下一秒就碎成一块块地落了下来,露出的却不是墙,而是之前才不见了的麦斯威尔。 他坐在轮椅上,面前站着一堆人,半弧形散开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那双银白色的眼眸却只盯着那群人中领头的人。 静好看了眼在其中的圣女,还没来得及从六个骑士装扮的人中找出来杰森,就忍不住划了两下桌面。 麦斯威尔不是不曾和这些夺宝的人对上过吗? 眼前这又是怎么情况? “好久不见。”随着画面中麦斯威尔微微开启的嘴唇,他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到了静好耳边,不同于他一贯的完全的平静无波,其中甚至有着几分冷漠和深刻的厌恶。 “我的……哥哥的伟大后代。” 他话中的嘲讽意味越来越强,“抱歉,作为你的老祖宗之一,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你到底是我哪一任孙子。” 麦斯威尔动了下手指,下意思要抬手时才想起刚才被那只蠢鸟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发现不对后又赶来得匆忙,竟是连法杖并没有握在手里都没有发现。 真是一个讨人厌的时间。 他随意地动了下手指,看着这群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人,“看来你隔了十几年再来,还真是长进了不少,居然连我最简单的法术都能破了。” 而且还掩藏了气息,知道进入死亡之塔才让他发现了原来来的还有故人。 噢,是个应该叫为死敌的故人。 “麦斯威尔,任你能说再多的讽刺,之后的话,你也只能留到去地狱才能说了。”带头的人手指一动就率先施展出了一个法术,白昼对于光明属性的提升作用在此时显露无疑,属于长老的深绿色光芒中都添了一丝丝的纯白色。 “今日,便是你为了当年弑兄灭国付出代价之时。” 他的话音才落,周围站着的三位长老和六位骑士也都念出了威力最大的法术,几位在大陆上备受推崇,难得一见的高手的同时施法,再加上天时的协助,连空气都出现了不正常的波动。 站得稍稍往后一步的黛娜圣女看着坐在轮椅上的亡灵法师想着事情,站在她旁边的黄金骑士瞪了她一眼,“圣女在如此难得的关头是想着什么,之前还不是和长老说的信誓旦旦是来除去这恶灵的吗?” 莫不是等着他们力竭,回去正好邀她一个人的功? 想到这位做这种事情的次数实在不算少,提醒她的骑士更是皱紧了眉头,压低了音量隐含威胁,“若是圣女还想得渔翁之利,我等也不会介意告诉国王,到底是谁害得艾达公主昏迷不醒。” 被人掐住了七寸的黛娜暗自咬牙,责怪着那个和她在森林里走失了的杰森,手下却也分心凝出了一个法术。 只是法术才将将成型,她一抬头却看见了一只朝着这边飞过来的灰麻雀,手里握着一根对她而言明显是太过沉重的法杖,整条飞行路线都歪歪扭扭的。 不对,不是。 她从那根法杖上收回目光,震惊地看着那个漂浮在灰麻雀上面的灵魂。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她已经快死了…… 麦斯威尔自然也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动静,他转过头来看向那只飞得歪歪扭扭的灰麻雀,不自觉就皱了眉头,“蠢鸟,你……” 他正看见那个漂浮在灰麻雀上的灵魂朝他露出了一个略微讨好的笑,还未看清,就有一道浅绿色的光朝着那个身影直直地袭击而去,夹杂着巨大威力的光芒在袭击得中后瞬间爆炸开来,照得整个塔中亮如白昼。 光芒之后,只有一根微微发烫的法杖落在了他手里。 连一根羽毛都无。 麦斯威尔转过身,他眼前似乎还停留着那个略微有些讨好的笑,银白色的眸子却死死盯住了前面那个明显是震惊过度的圣女。 他嘴角一勾,缓缓牵扯出了一丝笑。 “居然连我的东西都敢动。”   ☆、第116章 亡灵法师(8) 极昼过半,能压制黑暗力量的时机已经逝去,希亚大陆上的人纵使还对那个传说中的通灵书藏着心思,在考虑到其间的危险之后,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去夺宝的念头,毕竟—— “哎,你听说了吗?之前光明殿那边三位长老八位黄金骑士,再加一位圣女一起去了趟死亡之塔,结果出来的只有一个黄金骑士,而且据说还是在森林里被那些大树迷了路,没赶上那个亡灵法师发威才活下来的。” “可不是。”接话的人压低了音量,还谨慎地看了眼周围,确定热闹的酒馆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在说着话才接着说下去,“光明殿那边已经把消失封死了,一点风都不让透出来。” “要是我丢了这么大的脸,我也不敢出来说,”旁边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跟着接了话,“他们之前不是号称一位长老就足够护住整个希亚大陆的安危的吗,现在那一大堆人还打不过一个不知名的亡灵法师,真是脸都丢光了。” “还有那个说是空前绝后的圣女,之前她不是还大言不惭地说那位沉睡着的艾达小公主不会醒过来的吗?结果现在人家公主醒过来了,她却真的绝后了。” 说到兴处的男人哈哈大笑了几声,握着手里的酒瓶大灌了一口,大着舌头就转开了话题。 而在冰钬两重天的帝都之内,有别于光明殿暗沉得都像是黑夜的氛围,王都内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模样。 沉睡了许久,还被说是永远醒不过来了的艾达小公主一清醒,得到消息的王后就激动得直接晕了过去,连着几日板着脸的国王也难得露了笑脸,一处理完事情就急匆匆地朝着小女儿的寝宫走去。 而另一边,将小公主团团围住的一圈仆人看着站在床边,犹豫了许久才迈出一步,看着走得还相当不稳的小人,恨不得直接上手扶一把,却又碍着小公主刚才的严词拒绝,到底还是拧着手帕住了手。 这可是国王和王后老年才得来的小宝贝蛋,从小身体不好,可谓是金尊玉贵养着的,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几步还摔了,在王后那里就首先解释不过去。 静好一下下小心地迈着脚步,渐渐找回了人走路时的平衡感,把刚才不自觉就微微张开的手臂收回来,在一群人大松一口气的神情中乖乖回到床上躺下。 她伸出还有着小肉窝的小手,轻轻捂了下胸口的位置,她记得在给麦斯威尔送法杖时,那道直直朝着她打来的光芒让她心口的位置上剧烈疼痛了下,刹那间便失去了知觉,而再醒来,就到了这个尚算年幼的身体里。 而仔细回忆下这个小公主昏迷的原因,她还真的有些笑不出来。 那个叫黛娜的圣女到底是哪根筋搭不好才会觉得这个连十岁都不到的小公主会脑残的去和她抢男人啊? 而且在那束躲无可躲的光芒袭来之际,她分明看见了她眼里难以掩饰的不可置信和狠厉,就像是她怀疑这位小公主看上了她的男人,并试图要夺走时一模一样。 疑惑又疯狂。 就是不知道当着麦斯威尔的面杀了她,黛娜的下场会如何。 别的不说,麦斯威尔对划入了自己范围之内的东西有多护短,她在死亡之塔内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他直接把人杀了应该都是轻的。 她躺在软软的被褥之间,一张雪玉可爱的小脸因为昏睡而有些苍白,一边乖巧地将执意要给她喂食的女仆喂来的奶羹吞下去,一边就疑惑着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黛娜姐姐去了哪里?” 喂来的勺子顿了下,女仆左右看了眼,回答得含含糊糊,“小公主还是吃完了早点休息吧。” 唔,看来没死也输得很惨了。 她吃了小半碗东西,到底还是挡不住袭来的笑意,眼皮沉沉地就要盖了下来,一向擅长于察言观色的女仆立即收了手,放轻动作退了出去。 静好转了个身,将自己舒服地摊在被褥里,眨着眼睛试图用有些迷糊而不肯配合工作的大脑思考,还不知道麦斯威尔是不是真的把二人组的人都杀了,到底还是要回死亡之塔去看看的。 只是她当初醒来就在死亡之塔周围,现下却是不知在多远之外,何况这个身份和小身板,要是想去那种地方,恐怕还是不容易的。 何况麦斯威尔对人类一向只有杀和无视,她就是勉强凑到了第二种,怕是也不能想之前一般,和他毫无距离地相处。 到底还是要想办法让他相信她就是那只麻雀比较好。 要想的问题太多,而且实施起来的难度都不小,静好迷蒙的脑袋在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时就撑不住睡了过去。 . 而在那个被她心心念念着的死亡之塔内,脸上挂着难得笑意的,麦斯威尔看着面前刚从柜子里被他拿出来,正在努力地哗哗哗翻着自己的通灵书,嘴角的笑意有着越扩越大的趋势,点了点最近一直不离手握着的法杖。 “你找了这么久还是找不到是什么意思?若是连个灵魂都找不到,你还是不要活在世上了。” 他雪白的手指点了下桌子上放着的一幅画,画上的少女略有些呆愣地看着画外的人,眼神中还有些讨好,可再仔细一看,却又发现她漂亮的嘴角微微上翘着,温暖活泼不过的笑意中还藏着一丝狡黠。 通灵书时不时地看一眼,飞快地翻着自己,忍着不敢嘤嘤嘤一次,说话的语调里却是带了哭音,“伟大的通灵书是不会找不到的,不过冥界中的灵魂里的确没有她啊。” 它忍不住又开了脑洞,“难道是长得太好看,冥王特准她提早投胎去了?” 这个念头有些荒谬,但一看到之前那个毫无表情的大恶魔挂在脸上的那群笑意,和门外那些成为了树木的养料还在不断叫嚣着痛苦的灵魂,它立即就倒着将自己翻了一遍,打算连这个看着异想天开的可能也试一试。 呜呜呜,它才活了几万年,它还想活得更久一点的~ 翻页的动作才进行到一半,它就突兀地停住了动作,呆呆地指着记载的内容,又看了眼画像,语调里还有几分疑惑,“咦,居然是个公主?” 而且还是个早该死了的公主。 然而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坐在轮椅上的人已经失去了踪迹。 . 昏睡已久的小公主大命不死地醒来,心情甚好的国王大手一挥就办了场舞会,邀请了国内贵族中适龄的公子,打算趁着女儿身体渐渐好转的风口上给她找个可心的人,先相处着,好以后都能和他与王后一般相爱。 被打扮了许久,穿了身洁白的蓬蓬裙,头上还带了个洁白的的鲜花编成的花环的静好动了下自己才八岁的小胳膊小腿,看着眼前笑得一脸畅快和一脸欣慰的国王和王后,默默地将自己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这已经不是早恋,而是□□恋了。 而当她被国王王后一左一右地牵着手,隆重地被介绍给下面一堆人,听着那群人挂着角度精准的笑,或真或假地大力夸赞着时,她突然就莫名地就有些想念死亡之塔。 那些树再烦,那只控声鸟再懒,好像也没想这些人一样。 至少不用烦恼他们对你会是掩饰得太好的虚情假意。 说起来,就是连嘴上一口一个蠢鸟的麦斯威尔也比他们要更好一些,而且他最近的厨艺已经锻炼得要比王都内的厨子们都要更好些了,当麻雀时碍于胃容量吃不了多少,当人时总能吃个够吧? 静好分神想着回死亡之塔的方法,朝着身边对她吹嘘着自己那些“传奇”的经历的小少年敷衍地笑了下,酒红色的头发衬着她雪白的皮肤,看着就像是用雪玉雕成一般的精致。 被美色迷惑的小少年愣了下,还没想出来下面还有什么事迹能够拿来吹嘘,大大的宴会厅一侧的玻璃在没有任何物体的撞击之下,毫无预兆地就哗啦啦地碎了一地,飞溅起的碎片吓得那些离得近的贵族仓皇地后退。 同样被邀请而来的光明殿里仅存的一位长老震惊地看着那一大块摔成了碎渣的五彩玻璃,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这不可能,这是克洛维尼教皇设下的防护罩,根本不可能有力量能摧毁它!” 光明殿的威信在那一场过程不明的战役中已经所剩无几,他不能让唯一还留着英名的光明殿创始人也陷入泥沼之中。 “克洛维尼的东西,难怪和垃圾一样。” 平静无波又寒冷刺骨的声音响在宴会厅之内,除了瞪大了眼的静好,周围的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本能地对抗着那令人太过难受的感觉。 声音穿过耳朵,却是要连它也一通冻住了。 而在那一片碎了五彩的渣滓的地板上空,在毫无阻碍射进来的昏黄的天色之中,穿着深黑色法师袍的男人握着一个细小的乌桕木法杖缓缓地落在了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宴会厅内衣着鲜艳,却又狼狈不堪的众人。 他嘲讽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晃过,最后才落在了那个洁白的小身影上,微微皱眉之后的声音里颇有些不情愿。 “还不快点过来。”   ☆、第117章 亡灵法师(9) 静好抬头看了眼他,虽然那双此刻看着没有多少波动的银白色眼眸中格外平静,但按她半个多月以来的观察来看,麦斯威尔显然已经在怒气的顶峰。 下一秒就能将眼前的事物毁天灭地的那种。 她不再犹豫,穿着手工小皮鞋就朝着那人快速走了过去,哒哒哒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宴会厅里,盖住了王后压抑不住的一声惊呼。 高傲又酷炫的法师大人悬在半空中,低头看了眼这个还不到自己腰高,却被养得胖乎乎的小丫头,眼角眉梢写满的都是嫌弃。 毫不留情地就吐出了评语,“圆。” 比他一口一个蠢鸟时都还要更加真诚。 静好忍了又忍,好歹忍住了拿桌上的水果砸到他脸上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淑女该有的仪态,结果麦斯威尔更加具体的评价接踵而来。 “还没那只鸟好看。” 静好抬手就砸了个桌上装饰用的花瓶过去。 宴会厅里的人瞬间都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王后猛然抽了口气就要向着这边跑来,被反应过来的国王死死扣住了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花瓶自然是伤不到麦斯威尔,他抬手在花瓶靠近他之前就将其化为了一堆粉末,雪白的手指在深黑色的法师袍上点了两下,“几天不见,脾气倒是长进了不少。” 他轻轻抬手就将这件事掠过,看着甚至连一点为此动怒的苗头都没有。 静好哼了声,抬头看了眼他,小女孩还有些稚嫩的音调听着格外的软萌,连控诉的话语都像是在撒娇,“你以为自己脾气有多好。” “再不好也没人能拿我如何。” 麦斯威尔直接就呛回一句,自如的状态恍若脚下的还是他主宰着的死亡之塔,一丝都未曾顾虑。他看了眼静好身上穿着的衣服,洁白的,干净的,漂亮得像是一个从天上坠入凡尘的小天使。 纤尘不染,明媚耀眼。 真是碍着他的眼。 他点了下手里握着的法杖,眨眼间就将她身上穿着的裙子变了颜色,拖至脚踝的,又宽又大的黑袍。 静好正要反对,眼前的场景在眨眼间转化,不再是之前热闹奢华的王宫宴会厅,而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街市。 她还未反应过来,站在一侧的麦斯威尔已经低咒了一声,突然间就软倒在地,握着法杖的手指绷得更加雪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骇人的力量,修长的手指上在瞬间褪去血肉显出白骨,却又在下一瞬恢复如初。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因他们突然出现而震惊的路人在下一瞬就要反应过来,瞪大的眼眸中藏着的惊恐已经将他们下面会做的事情显露无疑。 尖叫,逃跑,将事情说得尽人皆知。 静好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飞快地蹲下身,死死地抱住了麦斯威尔的胳膊,“叔叔,叔叔,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被那个穿黑袍子的大坏人打死了?他为什么要把我们变成他的样子啊。” 她一边呜呜咽咽地哭一边就口齿清晰地述说着控诉,一双像是刚被雨水洗透的眼眸看着周围停住逃跑的步伐的众人,带着茫然和无助,看着真是万分的可怜。 “呜呜,叔叔,我们是被扔到了哪里啊?” 好不容易从法术中挣脱出来的麦斯威尔立即黑了脸,咬牙切齿地正要警告那个小哭包住嘴,那张挂满了泪水却仍旧漂亮的小脸就埋到了他的颈侧,看着小小的一团颤抖着的身躯,真是格外的可怜。 围观者里站着的大妈首先就忍不下心,看着那个小姑娘哭得可怜兮兮的模样,上前就抱着小姑娘安慰了几句,引着小姑娘一五一十地就把“悲惨”的遭遇告诉了她。 幼年父母双亡,跟着腿有残疾的叔叔住在森林里,不曾想就被出来的“黑魔王”抓了个正着,一路上被迫换上了“黑魔王”的装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扔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小姑娘说得断断续续的,还时不时停下来补充些细节,还有些呆怔的表情明显是还未曾惊恐中回过神来。 大妈立即就心软了几分,正要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小姑娘就掏啊掏从口袋里掏出了些东西递给她,一颗细细的钻石在其中格外的亮眼。 “阿姨,我和叔叔能不能先在你家里住几天?”搅着衣角的小姑娘看着相当可怜,眼中还包了一整包的眼泪,“我叔叔腿不好,我们要等人来接他。” 不等那位大妈说什么,她就急急地补充了话,“我们会给你东西的,不是白住,”她指了下大妈手掌心里细细的钻石,“我有很多这个,可以让来接我们的人带给你。” 小姑娘的声音软糯动听,围着未散开的人立即就听了满耳,还不等那大妈反应过来就急急开了口,“小姑娘你住我家也行啊!” “住我家,我只收你一颗钻石!” “我只要半颗!” 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抢着在招揽生意的小贩,大妈直觉有些不对,在心软和暴利的驱使下却也想不了那许多,飞快地叫了几个交情好的人,在一片艳羡声中将可怜倒霉又有钱的叔侄俩接到了自己家里。 . 门刚关上,被一群汉子抬着放到床上的麦斯威尔看着旁边变脸飞快的人冷哼了一声,“年纪小,骗人的能耐倒是不少。” 静好正拿清水洗着自己哭得满是泪痕的脸,撇头看了眼他,慢吞吞又淋漓尽致地翻了个白眼,“那也比不过法师大人您的能耐好,明明虚弱得很还能在一堆人精面前装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 要不是刚才连带着她一起摔在大街上,她还真以为自己之前感觉错了。 麦斯威尔银白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意味不明的吐出了一句话,“你知道我很虚弱。” 静好握着毛巾的手顿了下,立即就若无其事地将毛巾挂到了架子上,“要不是虚弱,怕是你一出来,在场的人基本都活不了了吧?” 她不知道麦斯威尔到底和希亚大陆的人类之间有着怎样的纠葛,也不知道那个相传他是被困在死亡之塔中的传言有几分可信,可一个向来不懂的忍耐的人,在看见厌恶的东西时却没有在第一时间下狠手,理由无非也就是那一个。 不行。 他没有将所有人都铲除的能力。 何况,静好瘪了瘪嘴,理由说得有些不甘不愿,“你没有说‘蠢鸟’。” 连那个一贯张口即来的“爱称”都没有说,甚至连她砸过去的那个花瓶都是在他面前才碎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状态,也能唬得那群人精一字不吭,一开始动手就唬得一群人以为面对的是全盛时期的法师大人,丝毫没想到现在极昼还没过去。 半坐在床上的麦斯威尔接着哼了声,“这次没叫你蠢鸟是因为你还没蠢到家。”他上下打量着静好不过比床高出些,看着还格外圆滚的身体,虽然看着有之前那个少女的几分灵气,却又有些……有些不够。 不过,好歹是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挑三拣四了。 麦斯威尔安抚了自己,靠着身后不够舒服的墙壁闭目养神,他这么多年留在死亡之塔中,就是那里独有的气息能压制住他体内出生时边存在的不足,出来后难免就要接着受影响,何况几日极昼堆积下来的虚弱。 他闭眼调动着体内的气息,刚开始就感知到了一丝不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股力量已经在他之前破土而出,露出了他最不想被人看见的狼狈一面。 静好眨了眨眼,呆站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只是她这幅模样已足够告诉麦斯威尔她看见的到底是什么了,他低咒了一声,语调中尽是森然的杀气,“克洛维尼那个不长脑子的混账,连玻璃上都留了一手,我要回去杀了他。” 这话说得实在是咬牙切齿。 可惜他头顶上支着两个银白色的三角狐耳,毛茸茸的没有一丝杂毛,身后被角的缝隙里还有一小点银白色的毛绒尖尖冒出来,随着主人怒气冲冲的语调,一下一下地摆动着。 静好抬脚走了过去,在短短的距离里越走越快,最后更是以她圆滚滚的身体不能有的敏捷动作,一跃跨上了床,伸手就将两个还在动着的耳朵握在了手心里。 她握的力道不重,正好让狐耳上的细毛随着温热的血脉跳动,一下下地磨蹭着她的手心,软绵绵的触感。 麦斯威尔被她的动作惊住,反应过来时正要大力把人甩开,抬头就看见了那双灵动的眼眸里爆发着几乎是耀眼的光芒,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头顶上的东西,红润的小嘴吐出的声音像是在呢喃。 “好漂亮。” 静好放轻了力道低下头用脸轻轻地磨蹭了下那对漂亮的耳朵,破天荒地感谢一区那些人把这个任务扔给了她。 真的,毛茸茸的耳朵啊。 她低头看了眼那条被缩回去的尾巴,艰难地用理智控制住自己难得嗷嗷叫的冲动,慢吞吞地松了手从床上挪下去,站在床边看着麦斯威尔,控制着视线不转到他的耳朵上,竭力表现出惊讶和惋惜。 “你这么变成这样了?” 资料里根本没有提及过麦斯威尔居然还会出现这种状态,而且她在死亡之塔中和他相处了半个月,也从未见过他有过类似的状态。 被迫恢复成几百年没有出现过的半兽状态的麦斯威尔盯着她那明显对那双狐耳充满了喜爱的眼眸,在心下冷哼着她的心口不一,之前的愤恨和羞恼倒是在她刚才冲动的一连串举动之后消退了不少。 “这是我原本的状态。” 他指着自己银白色的眼眸,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我的父亲是狐妖。”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不被接受,所以即使是同母所出,拥有着纯粹的人类的血统的克洛维尼就能光明正大地登上神坛,而他作为天赋更好的那个,却只能深陷泥沼,永远在黑暗之中,放弃救赎。 他被放弃了不止一次。 却绝对不能容忍这一次。 因为那些都不是他的,而眼前这个,只能是他的。   ☆、第118章 亡灵法师(10) 狐妖啊? 静好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那对尖角微微有些自然下垂的耳朵,银白色的纯毛遮盖着下面淡粉色的皮肤,窗外微风经过还会带得它轻轻地顺风摆动。 可就是顶着两萌物的主人那张面瘫脸太过煞风景。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快速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静好赶紧扑到床上,扯过一旁的被子将麦斯威尔整个盖到了被子里,坐在床边在鼓起的被子上轻轻拍了几下,“叔叔早点休息,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推门而来的大妈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心下不免就有些唏嘘,这么可怜,好歹这叔侄俩也算是有个伴。 她走过去摸了下小姑娘的脑袋,放柔了语调,“黛……黛娜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叫那个名字的时候叫得有些别扭,但想到之前小姑娘说起自己的名字是因为仰慕圣女而起时的喜悦又激动的神情,到底还是叫出了口,一边别扭,一边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还好小姑娘被抓去了,不知道她喜欢的圣女已经在那个万恶的亡灵法师手下牺牲。 静好朝着大妈抿着嘴角笑了下,快速地报了几个简单的菜名,都是希亚大陆北边最典型的几道家常菜,和这边隔着不远的距离,跟极南的死亡之塔更是一南一北,隔着千山万水。 试探完的大妈彻底放下了最后一点戒心,摸了两下静好的头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在庭院里隐隐约约传来她和男人对话的声音,说的无非就是刚才重新“核实”了的内容,连紧绷着的语调都舒缓了不少。 “人家小姑娘才几岁,被吓成那样又骗不了人,就你疑心重,偏要再试探几遍,难道那个亡灵法师还闲着没事跑到这里还骗你不成?” “可帝都那边连悬赏令都发了,而且小公主的年龄和那个小姑娘也差不多,万一他们就是……” “他们就是,还住到你家里等着被你抓啊?照我说,那个亡灵法师绑了小公主那一定是早有计划的,这叔侄俩,就是被他拿来迷惑骑士队的。不然人家不急着走,还在这里住下来做什么?帝都也就在我们旁边,这不就等着人来抓吗?” “就你理由多,我看你就是被那颗钻石迷了眼。” “一颗钻石能顶我们五年的进项了,我还不是为了我们家……” 声音渐渐远去,静好松了一直压着被角的手,转头就看见了一张青筋跳得欢悦的脸,浅色的发丝凌乱地散在被褥上,藏在里面的两只狐耳又变成了支着的两个小三角,银白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两个字吐得咬牙切齿。 “尾巴?” 静好咦了声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见自己屁股下面微微露出了一点点尾巴尖,感受到她的视线还飞快地摆动了几下,看着还是格外的灵活。 她飞快地站起身来,捧着那截被她坐得白毛凌乱的尾巴轻轻顺着毛,抿着唇满脸都是心疼。 还没顺两下,那截尾巴飞快地从她手里抽走,连带着被子一动,只留下浅色的发丝有一截留在外面。 还有某人明显是恼羞成怒了的声音,“滚!” 这个字才说完,麦斯威尔就一把掀开了被子,轻轻喘息了几下,带出脸上不正常的潮红,难得地添了几分魅惑,盯着已经走到了门边的人,冷着音调补充,“是让你滚到凳子上坐下,不是滚出去。” 静好转回身,圆滚滚的小姑娘挡住了窗外所剩无几的阳光,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干净,满是威严,“你再说一个‘滚’,我就出去,再也不会滚进来。” 麦斯威尔的目光瞬间凌厉得像是雪峰上历经了百年的冰刃。 静好安静地和他对视,没有一丝一毫地退让。 “我是人,麦斯威尔,人是不会被滚来滚去的,”她看着那双银白色的眸子,用他一贯最爱的波澜不惊的语调和他讲着道理,“如果你需要我当同伴,你必须先给我该有的尊重。” 一次两次还可以,她不会举着高高在上的自尊心要求他全然地尊重,把这个当成不可侵犯的要素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次又一次地推远,但她也不可能永远容忍他这般,各种无所顾忌的话张口即来,伤人不自知。 尤其在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错误的时候。 两个人各据一方,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僵持不下。 静好转头就接着往门边走,一边走还一边感慨,“找我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出去晃一晃说不定就能被领回王都了,再哭一哭,控诉一下某个大魔王的恶劣行径,父王应该立刻就会原谅我,只可惜某个人就要孤零零地在这里了……” “站住!” 静好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嘴角微微勾了下,“你应该说,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请你留下来陪着我。” 麦斯威尔手指一动就想要召唤出一个法术,平时足够让人狼狈得三个月都动不了的法术此时却只在他指尖蹦出了一点淡蓝色的小火星,倒是成功地将被子戳出了几个黑漆漆的窟窿。 向来威风凛凛的法师大人脸上满是憋屈。 头顶上漂亮的狐耳都有些耷拉,掩饰不住主人的心情。 静好含了满眼的笑意,体贴地帮他把难度降低了点,“要我留还是走?” “留。”麦斯威尔果断解决了选择题,用尾巴扫了扫床沿,“坐这里,陪我。” 虽然语调还是一贯的强势,可好歹也收敛了些,毕竟也不能要求他立即就改好。 静好明智地见好就收,却还是站在原地没动,伸手指了下他毛茸茸的尾巴,笑得纯真又无辜,满是小女孩的狡黠,“我还要摸你的尾巴。” 她要求得理直气壮,“小女孩都会对毛茸茸的东西有强烈的喜爱的,你不要太惊讶。” 边说就边摆出了你不同意我就转身走了的架势。 麦斯威尔答应得委曲求全,满脸都写着“你等着我之后和你算账”的虎落平阳被犬欺,“可以。”   ☆、第119章 亡灵法师(11) 极昼逐渐过去,白日的时间越来越短,纵使是对光明充满了向往的人们也在经历十几天的极昼之后对黑夜有了渴望,在极昼过后的第一个黑夜到达之际,热闹至极的活动按例开始。 整个小镇都在繁忙的筹备之中,人们在外相遇时交谈的话题都回到了自家准备的活动上,偶有几句才会提及那对凭空出现的叔侄,微酸的语调都在感慨有钱也不能十全十美,飞来横祸落到了今日的地步。 对比之下还是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好。 至于那从帝都传来的小公主被抓走了的消息,在偏僻又安宁的小镇上只是被传了两三日,飞快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被忙碌的人们抛诸脑后。 静好从小巷子里穿行而过,路上遇见的眼熟的人大半都和她打了招呼,看着她身上穿着的半旧的衣服和手里抱着的小瓦罐,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值得玩味。 “黛娜,这是又给叔叔找好吃的去了?” “我说科尔家的这样照顾你们叔侄俩可不行,这么能把半旧的衣服给你穿的,白瞎了你给的那颗钻石。” “黛娜没事去婶婶家坐坐啊,婶婶给你找好吃的。” 静好一一应答,笑眯眯的小脸上没有一点自持身份的高傲和不屑,加上身上穿着的衣服,说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小姑娘都有人相信。 走远的人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她的背影,摇头感慨怎么会让小姑娘摊上那样的叔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静好一路走回科尔大妈家,进门时和正好要出门的少年撞了个正着,止不住脚步的少年撞在了她的肩膀上,羞红了脸后退了几步,目光游移着就是不敢看她,“黛,黛娜,晚上的篝火晚会你要来吗?” 他的话才问完,之前他冲出来的屋子里就齐刷刷地冒出了几个脑袋,清一色的全是十几岁的小少年,羞涩又期待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静好,等着她的回答。 正主的回答还没等到,旁边一间小屋子里的窗户就被人暴力地推开,磕在窗棱上发出剧烈的声响,紧接着某人凉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黛娜,我饿了。” 麦斯威尔一字一顿说得清晰,视线刀刃一般刮过挤在窗边的少年,停留在被注视着的人身上。 “我应该就不去了,叔叔给家里人写信了,他们明天就回来接我们。”静好先回答了少年的问题,按着当地的礼仪,单手按在肩上弯腰表示感谢,“谢谢你们这些天的照顾。” 麦斯威尔之前在宴会厅时受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可痊愈的速度到底还是比不上在死亡之塔时的速度,与其在这里等着被发现的可能越来越大,还不如回去好好养伤。 她道完谢就转身进了房子,坐在窗边的麦斯威尔冷笑了声,抬手就合上了窗子,彻底隔绝了少年们的视线。 “乳臭未干,任性冲动,没头没脑,和他们在一起只会降低你的品格,”麦斯威尔飞快地吐出了评语,重点放在了最后一句总结上,“以后离他们远一点。” 静好应了声,将手里的瓦罐摆好,过去将坐在粗糙的轮椅上的人推到桌边,“恩,我只和有漂亮的耳朵和尾巴的人玩。”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哼和咔擦一声断成两截的轮椅把手。 麦斯威尔的半兽化在第二日就消失了,完全恢复了正常人模样的法师大人高贵冷艳地坐在床上,恶狠狠地出声命令她将昨天的事情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静好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她到底有没有忘得一干二净。 再一次僵持之后,麦斯威尔握着勺子将瓦罐里的东西消灭了个干净,抿了抿嘴想挑剔一下其中的问题,刚想张嘴就想到眼前的人知道他失去了味觉,根本不能区别出美味与否。 他将勺子随手扔到了桌子上,转头就看见一直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坐在床边,将半旧的裙角撩起,小心地搓掉了上面沾上的泥点。 带着点红色的土壤,至少是在小镇的另一边的。 嘴边讽刺的话被飞快地堵了回去,麦斯威尔垂了下银白色的眼眸,手上一动就出现了一颗亮红色的宝石,剔透深邃的颜色在明亮的房间内都带着光芒,在半空里滑过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在了它该到的人手边。 静好摩挲了下被擦到的指尖,将落在被褥上的宝石捡起来,看向坐在桌边的人,无声地用眼神询问。 “你答应了要给那个人类更多的谢礼,”麦斯威尔解释得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更像是在回避着自己内心的某种看法,“演戏就演全套。” 说着他就想到了她在镇子里受欢迎的一幕幕,之前脆弱又可怜的小姑娘在变故之后却还是懂事又礼貌,再加上原本的乖巧和漂亮,跟他这个看着就阴骛不好亲近的叔叔比起来,难怪连那群臭小子都引到门前来。 “还给我。” 麦斯威尔刚一伸手,那块红宝石就自动跃起飞到了他手里,他随意地拿着宝石在桌上敲了敲,原本叠在桌角的几个纸人飞快跃起,朝着窗外飞去,落在小镇人迹罕至的巷子里,眨眼就变成了人。 “我们今天就走,东西我来给。” 这些脆弱又浅薄的生物,不值得记住并谈论他的人。 静好眨了眨眼看着那些个在大街上打听着“主人”下落,飞快就吸引了一群人朝着科尔大妈家来的纸人,正要开口问麦斯威尔,喧哗的人声已经到达门口,坐在轮椅上的人在她之前推门而出,正好迎上了大部队。 静好正要跟过去出门,窗户一开就被扔进了一整套的衣服,寡淡的黑色从头到脚,恨不得把脸都蒙起来,正好就是某人的品味,“换好衣服再出来。” 麦斯威尔从窗外看着她,视线掠过她身上穿着的衣服时带着厌恶,“不许再穿别人的衣服。” 之前是碍于身份不能显露法术,穿着衣服不换又太过怪异,现在有了借口,他多一刻都不想再看见她身上穿着别人的东西。 窗户被人合上,静好匆匆换好了衣服,一边就想好了帮脾气不够好的“叔叔”道歉的几种办法,出门却看见被围在人群中间的法师大人脸上挂着恰当得体的笑,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 人群听见了动静正要循声转头,之前还被公认为不好亲近的“叔叔”带着笑说了句话,彻底吸引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几天麻烦大家了,小小谢意不成敬礼,还请大家能收下。” 围着的一群人呆呆地看着手里婴儿的拳头大的宝石,震惊得连那叔侄俩是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有发现。 甚至连那晚的篝火晚宴上,被谈及最多的都是那个看着不好接近,出手却相当大方的叔叔。 这个天下掉馅饼的故事越传越广,最后已经变成了善良的人民收留了落难的神祇,在神祇离开之前,获得了来自神祇的慷慨的馈赠。 至于神祇身边有没有跟着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已经再也没有人介意。 . 极昼彻底过去,而被亡灵法师带走的小公主却没有一点下落,王后担心得一病不起,焦心的国王终于顶着光明殿的压力,贴出悬赏榜号召圈希亚大陆的法师。 榜单上的数字不断增加,最后甚至连未来驸马的宝座都已承诺给了救回公主的法师,被鼓舞了的法师们纷纷再次踏上了前往死亡之塔的征程。 麦斯威尔指挥着最外围的树木将前来的人一个个甩出去,转头看了眼坐在桌边咬着笔杆在想着措辞的人,忍不住就冷笑了声,“你还真的鼓动不少人。” 之前赏金越来越高时,真正敢动手的人还不多,连她也变成奖赏之后,来的人简直比苍蝇还要烦人。 扔成骨折绝对是对他们太过心慈手软了。 静好写完给国王和王后的信,摊在桌上鼓了腮帮子把它吹干,“不是我鼓动了他们,是权力鼓动了他们。” 希亚大陆上,向来都是王权和神权并存的,成为法师的人不在少数,但只有那些天赋极高或是极有背景的人才能成为神权的中上层力量,王权更是在贵族的簇拥下屹立不倒,让普通人望而止步。 这样的条件下,突然空出来的一个成为公主的丈夫,成为王权中当之无愧的上层人的机会,怕是没有几人会不眼红。 毕竟公主的继承权和王子相等,若是更为年长的王子无后,仅存的这位小公主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权力永远都是最有魅力的东西,勾得人明知前方是深渊,也要无畏地往下跳。 静好把干了的信装进信封里,递给麦斯威尔,“帮我送到母后那里去,”她抬手指了下外面,“他们看了之后,就再也不会派人来了。” 后面那句话的诱惑力委实有点大,早就厌恶了自己的人还被别的人不停觊觎着的麦斯威尔在信封上敲了两下,第二下落下时,信封已不见了踪迹,“我有更好的方法让他们再也不敢来……”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皱起了眉头,转头看向了森林边缘,微沉的语调,“这样都还能进来。”   ☆、第120章 亡灵法师(完) 进来什么? 静好看了眼麦斯威尔,转头朝着窗户下看去,一眼就看见了在树林之间,身上代表着黄金骑士的身份的盔甲都有些凌乱了的青年,他突然从地上跃起,手里握着的重剑一挥,借着浅绿色的剑气就跃到了死亡之塔几步外的空地上。 浅金色的头发,湛蓝色的眼眸,以及手里握着的重剑。 静好立刻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脱口而出,“杰森?” 就在楼底的人闻声抬头,和半探身出来的静好对视了个正着,明显带着疲惫的脸上扯出了一点笑意,灿烂如同暖阳,连磁性的声音里都带着安抚,“艾达不用害怕,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静好一囧,突然间想起来这两位之间的关系似乎不是那么简单,毕竟是让黛娜都能突破年龄的间隔,怀疑两人之间有猫腻的存在,不亲密些都说不过去。 “艾达”两字从他嘴里出来时,还真是带着浓浓的宠溺风啊。 她张了张嘴正要回答,腰间突然就缠上了一股力道,将她整个人从窗口拉了进来,直直对上了一双满是怒气的眼眸。 “被困在高塔上的公主终于等到了她的骑士,准备来个大团圆结局,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结尾微微上扬的语调带出了阴狠的杀意,麦斯威尔动了动手指,指挥着束住她的腰的绷带将她困在房间里,凉凉地为刚才的故事下了评语。 “别做梦。” 他念着咒语准备先去解决了那个不知死活,敢觊觎他的东西的臭虫,念到一半时却想到了之前的事,停了快念完的咒语,转而握了一把东西抛到静好旁边,“我带了法杖,你在这里,哪也不要去。” 静好低头看了眼被扔过来的东西,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非要归个类倒也不是很难——全部是给小女生的。 她拆了块草莓味的奶糖扔进嘴里,看麦斯威尔刚才的架势,杰森基本就属于必死无疑了,就算他身上的光明属性对麦斯威尔是绝对的压制,可到底实力还在,他不可能打得过伤好得差不多了的麦斯威尔。 所以,他死之后,希亚大陆就会自动陷入黑暗了? . 分了一丝注意力确定房间里发着呆的小东西没有跟过来,麦斯威尔才将视线转到了面前这个青年身上,立即就感觉到了来自他身上的强烈的杀意。 属于雄性之间的,本能的争夺的杀意。 他在心里冷笑了声,银白色眼眸中的寒光更盛,“就凭你,也想从我这里拿走我的东西。” 他说话时的视线扫过杰森笔直的长腿和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最后停留在了他象征着黄金骑士的盔甲上。 多么光明正大的身份,多么值得敬仰和推崇的存在,多么正常又耀眼的人,若是真要在两者之间做一个选择,恐怕他又是被否决的那个吧? 就像几百年前一样,为了一个的光明,将他推入该有的黑暗之中。 可惜,现在要选择的人,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麦斯威尔转着心思,手里闪烁着的深紫色的火焰轻而易举就挡住了那把夹着剧烈的杀意劈来的重剑,未被消弱多少威力的火焰直接将杰森砸在了远处的大树上,粗壮的树干不堪重负,“咔擦”一声拦腰折断。 因为疼痛而皱紧了眉头的黄金骑士正要挣扎着起身,背着光的身影就朝着他覆盖了下来,带着阴寒的语调,彻底夺去了他所有的意识,留在他脑海中的只剩最后那句满是厌恶的话。 “我连让你多在这世间活一秒都不想。” 麦斯威尔看着脚边完全失去了生机的尸体,视线定格在那套沾满了灰尘和血迹的盔甲上,缓缓扯出了一丝笑意,“你不让我存在,而我必将存在。” 他握了下出现在手里的魔杖,吟诵了一个冗长又古老的咒语,看着天边渐渐染上暮色,即将出现的黑夜将和白昼平分所有的时间,人们将在白日醒来,忙忙碌碌,疲于奔波,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得到喘息。 黑夜不再是没有光明的泥沼。 麦斯威尔转回身,早已被尸体的味道诱惑着的树木们飞快地运动起来,拖着将新鲜的尸体运到地下作为养料,作为明年花开的补偿。 一岁一枯,一年一荣,生生不息。 . 轰轰烈烈的拯救被围困的公主的计划在国王收回悬赏令后快速地消退,渐渐地就只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谈及的问题,关于命令的收放也存在着诸多的猜忌,甚至出现了不少的版本都是讲诉着公主和亡灵法师之间的风花雪月。 高贵美丽的公主变成了王国的英雄,用最真诚可贵的爱情感化了心狠手辣的亡灵法师,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 然而此时,高贵美丽的公主正顶着八岁小姑娘圆滚滚的身材,托着腮想着该在自己空荡荡的卧室里放什么东西,心狠手辣的亡灵法师坐在她旁边,同样烦躁着在点满了厨艺的技能后还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发时间。 静好跳下凳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计划着该在脚下的位置上拜访什么东西,“衣柜,床,书桌……”她走了一圈又一圈,烦恼着该去哪里找个匠人来完成这些颇为耗时的工作,而且主要问题还是—— “麦斯威尔,你不介意有匠人要在城堡里住一段时间吧?” 她对法师大人强烈的领地意识倒是有着再深刻不过的认识,每次打上门来的敌人都在进门之前被他解决了,这雷池还真是连一步都没能多迈。 是他的就是他的,别人根本就别想动上一分。 所以,之前通灵书能被二人组拿走,不会是因为它实在话多,被不堪其扰的法师大人扬手扔到了森林里吧? 想到现在还软塌塌趴在树枝上无精打采,没恢复叫声的控声鸟,她对这个离谱的猜测忍不住又相信了几分。 “你需要匠人,”刚回神的麦斯威尔扫了眼她的神情和她站着的地方,立即就把她的意思猜得差不多,“不用找,我会。” 闲得无聊终于找到了可以做的事,他点了下桌子,将出现的纸笔往她那边推了推,“要什么,画出来。” 静好想着脑海里的构图将东西画了出来,却在细节的处理上有些犯难,“单个是可以,可就是不知道全部组合在一起会是什么效果。” 她的话才说完,才将画匆匆看了一遍的麦斯威尔就刷刷几下将几张图连在一起,画出了一个完整的房间的布局,连摆放着的位置都相当精准,浅色的色调综合了城堡里人气不旺而透出了压抑,活泼又明媚。 在她因讶异而瞪大的眸子了,小小的麦斯威尔相当的气定神闲,“合起来的效果,”他雪白的手指在画纸上游走,几乎要与其融为一体,“三天就能完成。” 静好在第二天时才相信麦斯威尔说的三天搞定一个房间的家具的话不是在吹牛,她看着坐在中间的人抬手整齐地将木材切割成需要的大小,同时悬空在空中的几块大小不一的木材看得人眼花缭乱。 视觉上冲击有些太大,静好想到之前看见的整整一个房间的“彩虹”和挂在墙上和真人没多少差别的画,再想到麦斯威尔几天之间突飞猛进,并瞬间囊括了多种类型的厨艺,着实有些感慨。 “你到底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向来骄傲的法师大人闻言高昂了头颅,觉得她简直就是在侮辱他的技能,“我什么都会,”他概括了范围,“你能想到的所有,我全部都会。” 当时来自小姑娘发自内心的崇拜视线简直让麦斯威尔满足了个够,本着“反正闲着也没事干”的原则,他干脆大手一挥,让静好想要什么就说什么,豪气程度简直旷古烁今。 但不久以后,他就彻底体会到了什么是“能者多劳”的心酸,什么叫做低调做人,沉默是金,祸从口出。 . 静好揉着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站在地毯上,又想出了一个需要的东西,“我还要一个睡觉时可以拿来抱着的东西。” 她认真地想了下,“好像毛茸茸的狐狸就不错,耳朵可爱,尾巴也很可爱,你那里有没有?顺便给我变一个出来?” 自己挖了个坑,被迫着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手工劳动者的麦斯威尔咬牙,回答得铿锵有力,“没有!” “没有的话,现做也可以,我觉得你身上的毛就不错。”静好点头想着解决办法,突然又想到了之前想到过的一个问题,“说起来,狐狸到了春天是不是会脱毛啊?你用掉下来的毛给我来一个就好了。” “……” “哎,麦斯威尔,你是默认你会掉毛了吗?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 忍不住在手里冒出了深紫色火焰的法师大人坚持着就要崩断了的神经,“……我!不!会!” “不会也没关系,我们一起去找几只狐狸来剪点毛,每只都剪一点点,这样你就不用因为伤害同类而感到心疼了。” “我!不!心!疼!” “那我们现在就去。” “……”   ☆、第121章 校园混混(1) “……至此,我很荣幸能担任明德高中的学生会会长一职,在之后的时间里,必将认真履行我的职责,谢谢大家。” 站在台上的少女弯腰鞠了个弧度正好的躬,下台时踩在木质台阶上的声音才惊得一众昏昏欲睡的少年瞬间摆脱了周公的束缚,揉着眼角的眼屎从瞌睡中惊醒过来,“这次好快啊,我以为得念上个把小时的经呢。” 坐在说话的少年后面的周简敷衍着随着众人拍了两下手,视线却停在那个刚下台的身影上,摇头叹息时却有一点亮光从眼眸中闪过,“这届的学生会长看起来还真不好惹啊。” 明德高中最有特点的两个地方,其一是传说中的a班,汇集了所有家世煊赫的子弟,个个都是呼风唤雨的小霸王;其二就是专门开设出来的学生会,区别于一般学校的鸡肋设置,明德的学生会简直就是半个学校的董事会,握着行政权。 而学生会会长的职务,基本就等于是半个董事长。 何况今年上任的这位,身后的家世更是普通人根本惹不起的。 他扣了下真皮座椅,偏头看着旁边空着的位置,垂眸思索,不知道阿钺和这位新会长,会不会闹出一场好戏来? 出了名的不服管的小混混,和看着就强势的管理者,真不知道两人之间内闹出什么来啊。 貌似生活要更有趣了。 . 连新上任的学生会长都雷厉风行,后面上去发言的人更是不敢拖延,本来难熬的开学典礼在这一年硬生生被缩减到了半个小时,学生们出了设计豪华的报告厅都忍不住大口呼吸了下新鲜空气,勾肩搭背地回教室接着准备上课。 静好被校长拉着说了一会的话,出来时正好听见了响起的上课铃声,她皱了下眉头,转身就抄了小道回教学楼。 明德的基础设施做得很好,绿化面积更是占了学校总占地面积的一半,连一般并没有人走的小道上也种满了各季植物,九月的时节里,还有玫红色的硕大花朵开满了枝头,随着还有些闷热的空气送来清雅的香味。 静好偏头看了眼,呼吸间闻到的味道让她快速地动了两下鼻子,刚确定自己闻到的味道就看见了随意靠坐在开满了树下的少年,笔直修长的腿一曲一直,阴凉的树荫下,手指间握着的东西上有星星点点的光,伴着袅袅升起的薄烟。 姿态再随意,也掩盖不了他公然违抗校规的事实。 或是感知到了视线,坐在树下的少年随意地回过头来,微微皱着的眉头,显然是不满意被打扰了的清净。 【叮,目标人物已锁定,请再次确认人物信息】 【钟钺,富二代出身,少年时不务正业,抽烟喝酒斗殴飙车,成为纨绔的典型代表,未至而立时却突然异军突起,横空出世,手下资产绵延众多,被誉为商业奇才,成为不朽传奇;后因少年打架斗殴,在混战中被失手推下高台,当场身亡,未能成就其商业神话】 【任务内容:将其拉回正轨】 钟钺从站着的少女那张冷冰冰却又分外好看的脸上收回视线,余光自然就看见了她胸前学生会长的标志,将手指间燃到一半的烟凑到薄唇边吸了一口,全然的便是挑衅的姿态。 他转回头来吐了个漂亮的烟圈,心情不好,连恐吓她的*都没有。 他沉默,静好更是沉默,连句话都未说就视而不见地走了过去,气定神闲的姿态就像是在分花拂柳而来的观景人,未曾因墙脚冒出来的一颗杂草而费心神。 钟钺将燃尽的烟头按在泥地里熄灭,转头看了眼她刚才驻足停留过视线的那棵树,不受拘束的树枝长得颇有些随意,大朵大朵的灿烂花朵挂满了枝头,热烈又含蓄,凌乱得和周围整齐的景致格格不入。 木芙蓉,花语为纤细之美,贞操,纯洁。 他偏回头不再去看那树话,火光一闪又点燃了一支烟夹在手指之间,不顾雨后还有些湿润的地和自己身上的白色衬衫,直接躺倒在地,半只手臂盖住额头,从树叶的间隙间看着不够清澈的蓝天。 天气这么好,不发呆真是浪费了。 发呆发着就忍不住迷了眼,睡意像是浪潮般一股接着一股拍上来,直接将他拖进了黑甜的梦乡之中,听见悠哉响起的下课铃声才有些清醒。 钟钺正要转个身接着睡,铃声的最后一下余韵之中,略显清冷的女声穿□□来,像是山间流淌过的溪流,虽然有些寒意,可更为清澈悦耳。 他无意识间就将一贯被忽略的广播内容听了满耳。 “高二(a)班,钟钺,上课期间在校园内吸烟,违反校规一次,扣班级分和个人分各十分,下次则记过。” 简单至极的广播内容,连重复一遍都未曾,还真是干脆果断得很。 钟钺侧着身睁了眼,正好就看见了被他扔在草丛中格外显眼的烟头,他盯着看了几秒,突然想到自己被扣的分不少,但这倒是第一次连被通知教育下都无,就干脆地被扣了分的。 不过,扣了也就扣了,扣成负分,他们自然便会停手。 他的心态摆得正,听见广播后气得跳脚的人倒是不在少数,甚至有几个还直接逃了课找他,硬生生把他摇醒之后就是连珠炮一般的吐槽。 “……绝对是那个学生会长干的,默不作声就将钟哥拿出开杀鸡儆猴,事先却连通知一声都不敢,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范林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握拳怒目的模样倒像是被咒骂着的那个是他的杀父仇人一般,恨不得下一秒就扑上去和人同归于尽。 “行了,之前你都还夸过人,现在口风转得倒是干脆,”周简用食指推了下鼻梁上的眼睛,直接用手指将燃着的烟熄灭,随手就扔到了一边,“这位新上任的学生会长可是席家主的独生女,你还是少和她打些交道。” 上层之间其实又有各自的分层,那些新起的家族到底还是没有老牌的来得稳固,没有完全的利益冲突时,怕是不会当年对上。 他一边对着范林说话,一边却把余光放在了钟钺身上,发现他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之后颇有些丧气地收回了视线。 看来好戏还没到上演的时候。 钟钺睡觉被吵醒了两次,便是之前再有睡意在此时也消散干净,他看了眼旁边还在为了他而气不平的范林,拍了拍沾在身上的草屑站起身来,“走吧,逃课去打场架,正好让你们出出气。” 听到有架可以打,热血沸腾的范林立即就冲了上去,“在哪打?十几个人混战才有意思,上次那群孙子还带了钢棍来,拽得四五六的,还不是全被老子给揍趴下了,居然还刚扬言说要和钟哥打,真是不自量力……” 长了张娃娃脸的人说着这般的话颇有些怪异,可这三人所过之处,听见了他的话音的穿着制服的学生们都纷纷让开,看着就不想牵扯其中。 连其中看着最斯文的周简也在默默地解了手腕上的口子,慢条斯理地将衣袖卷起来,“东边树林里的路,上个学期被封了,今天去体育场那边翻吧。” 这些东西一贯都是他最了解,钟钺顺着自然是顺着就拐了方向,走了一段路正从裤兜里摸了烟盒和打火机出来打算缓解下烟瘾,低头点火时差点被突然传来的浩大欢呼声惊得烫到了手。 他叼着还未点燃的烟,下意识就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高中时的篮球场一向以男生为主场,也只有男生才会三五成群来打个对抗赛,大汗淋漓又够爽快,还不算违反规定。 而在那一群光着膀子,浑身是汗的男生里,衣着完整还绑了个高高的马尾辫的人就显得格外地显眼,让人的视线不自觉就跟着她一动,带着球绕过阻拦,一个完美的假动作之后,在三分线之外,扬手将手里的球抛出了漂亮的弧线。 精准命中。 围在周围的女生们又发出了一声欢呼。 而站在球场中间的人却弯了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匀速喘息着,高高束着的马尾敷贴地落在她身后,将原本有些宽松的运动服接着汗水贴合在后背上,纤悉而不盈一握的腰身美得诱人。 察觉到落在身上恍若实质的视线,静好转头就看见了场外站着的三个人,正中间的那个嘴里叼着烟,桃花眼里的神色隔着距离看不分明,却能看见他缓缓抬了手,比了个大拇指出来,又在她即将收回视线时将手势倒转。 一次两次都是挑衅。 开始还能有些怒气,现在只觉得幼稚。 静好懒得和他计较,回过头看向站在一边脸色发白的男生,指了下放在操场边上的一整桶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清冷的声音在夏末时听着更有味道,“愿赌服输,”她指了下男生光着膀子的上身,“别忘了,以后放学前,不能光着膀子打篮球。” 她看向那群光着上身的少年们的眼神里一点都没有女生普遍都有的羞涩和难堪,反而像是在菜市场上挑选着肉类,反倒还嫌肉有些不新鲜。 一群男生虽然还有些不满,但好歹都是最重承诺的年纪,就算不甘也都穿上了衣服,转换了场地接着挥汗如雨。   ☆、第122章 校园混混(2) 没几日,新上任的学生会长不好惹的消息传得甚广,之前还忌惮着学生会的人差不多将全部都忌惮都摆到了静好身上,谈及时的神情就像是被喂了顿屎。 之前负责各方面的学生会好歹还会有疏漏,而且要是碰上一两个交好的,看着面子上,偷偷开个后门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不会太过严苛,可刚上任的这位可不一样,只要被她撞上,下节课就能在广播里听见自己的大名。 无一例外。 多少在意着面子的少年们纷纷收敛了作风,只在暗地了将人骂了个够,看见过的,心有不甘诋毁两句,没撞见过的心有戚戚,跟风一样说着那只母老虎。 静好在学校解决完高二已经不再轻松的课业负担,出办公室时正好看见了挂在天边的血红色的夕阳,染得周围一大片的云□□光灿灿,漂亮得像是被定格下来的油画。 她看了眼就收回目光不再多看,想着家里那只小霸王八成已经捂着肚子嗷嗷叫饿,下意识就加快了步伐,刚转出楼梯口就看见了堵在校门口的一群人,一边是孤零零的一个,门外却是声势浩大的一群。 领头的社会青年挥舞了下手里的铁棍,偏头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少年,“我说你小子就是被这么个弱不拉几的臭小子给放倒了?下次出去可别再说你是我霸哥的弟弟,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丢光。” 他骂了一通将嘴里叼着的烟头扔在地上,脚尖粗暴地碾了几下地将烟头熄灭,用眼角打量着对面的人,“喂,霸哥也不为难你,今天你让我兄弟们揍一顿,你和我弟之间的恩怨就这样了结。” 钟钺看了眼那个鼻青脸肿的少年,转回头看着霸哥,将空无一物的书包扔到了一边的地上,“我和他没有恩怨,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哟,这口气还不小,霸哥我今天就瞧瞧,你到底是……”他突然顿住话头,朝着钟钺身后看去,响亮地吹了声口哨,“你们这学校的马子长得倒还真不错,玩起来一定也很有味道。” 他说着话就眯了眼,这女学生他兴致上来了倒也玩过不少,那清纯劲比一般的马子还强些不说,事后会反抗报复的也少,多半是忍气吞声,没过多久就自己死了,别人想查也查不到。 就是不知道这大名鼎鼎的明德,是不是比别的地的还要强些。 他眼神里的意思太过明显,钟钺厌恶地皱了眉,正想回过头让那个没眼色还走过来的蠢女人先走,刚转到一半就听见了颇为耳熟的清冷声音,“明德校规,禁止在校园内斗殴滋事。” 主要是在这里读书的人都不简单,门卫拦不了也不敢拦,在有些个甚至还被打伤之后,校董会干脆就命令之后看见任何恶性斗殴事件,门卫就先走开点,免得没讨好倒先给学校惹来一身骚。 而且放学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门卫早就下班走了。 静好穿着齐整的校服还背着书包,刚才那句话一出口就有人先忍不住笑出了声,语调中全是奚落,“我还以为是个傻的,没想到还是个呆的,这时候还和我说校规,真当站在这里的都是乖乖听话的蠢人了?” 霸哥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重点停留在了脖子以下,大腿以上的部分,“那你说,校规是不是也不许你我爽一爽啊?” 他的话才说完,一记突然而来的直拳就正中他的鼻子,给他留下了剧烈的痛感和两管涌出来的鼻血。 静好将书包扔到一边,甩了甩有些发疼的手,抬头看向旁边看着她有些诧异又有些玩味的钟钺,“打人渣不算违反校规,你要一起吗?” 钟钺盯着她看了几秒,扯了嘴角露出个笑,“好啊。” 两个人刚商量好,被恼羞成怒的霸哥推过来的小弟们就挥舞着钢棍冲了过来,静好后退一步下腰避开,握了落空没打中人的那人手腕猛地一敲,直接从他酸软无力的手里夺走了钢棍,在颈间估量着来了一棍就放倒了一个。 另一边的钟钺正好也从一个混混手里劈手夺了钢棍,两个人隔着对视了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应对着扑上来的人。 静好下手敲人时一点也不手软,基本一棍就能放倒一个,看不顺眼的还在腰间多下了几次黑手,吓得那些原本以为她是女生好欺负而冲过来的人立即转了方向,朝着钟钺的地方扑了过去。 只是后者更不手软,摆明了知道打哪最疼,被他放倒的一个个都软在地上抱着伤处嗷嗷叫疼。 十几个人的队伍,没五分钟就被撂倒干净。 钟钺正甩着手腕喘气,一偏头就看见了静好拿了钥匙从门卫室拿了电话,低头拨通了号码,“喂,公安吗?明德高中这边有恶性斗殴。”她微微喘气说着话,下意识就伸出舌尖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嘴唇,自然又诱人的少女姿态。 只是下一秒,她就抬了手里还握着的钢棍,带着凌厉至极的风声,照着霸哥的两处膝盖上各自来了两下,猛烈的撞击声里甚至能听见骨骼清脆的碎裂声,霸哥立即就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尖叫。 虽然挨揍的不是自己,可钟钺难得嘶了声,觉得自己的膝盖也有点凉凉的。 偏偏动手的人连声音都没有抖一下,回答得一本正经,“恩,看起来是打得很严重,过来的时候顺便叫辆救护车。” 说完话静好就干脆地挂了电话,走到一边将扔在地上的两个书包都捡了起来,拍了下灰递给钟钺,“你有车吗?” 她低头看了下手腕上带着的表,“等会警察就要来了。” 同样不想被请去录口供的钟钺秒懂了她的意思,抬脚往门口走,刚想说他开的是机车,嘴一张就想到了她刚才拿着钢棍往别人膝盖上砸的模样,疑问在嘴边就转了个弯,“你和刚才那个人有仇?” 没仇应该不会因为两句话就打得那么狠。 “没有,”静好回答得相当干脆,“之前在街上看见过他对别人动手动脚。”当时的席静好只是看了眼就转过了头,后来在报纸上看见那个女生跳楼自杀了,留下的遗书里将事情说了一部分,却还是没能找出凶手。 而她正好就看见过凶手,并再次巧合地遇上了。 静好偏头看了眼和她并肩而行的钟钺,“你要去报案?” “你觉得我会去?”钟钺笑了声,准备掏支烟,却又在看见旁边站着的是个女生后忍住了,挤了颗薄荷糖在嘴里过过干瘾,声音有些含糊,“我可是帮凶。” 静好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认可了他的话,又补充了一句,“你报了也没用。” 这点事情,弄清了她的身份之后,那边自然就会压下来,不会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 钟钺准备递给她头盔的手收了回去,稳稳地将头盔带到了自己头上,“女生说话不要这么没有意思,”他想到那些疯传整个校园,连他都听了不少的关于这只母老虎的传言,突然间觉得还真有那么几分可信,“以后连男朋友都找不到。” 静好对这种程度的恐吓一点多加注意的意思都没有,在他抬脚要跨过车之前,伸手稳稳地抓住了把手,“我来开,你不认路,太慢了。” 家里那位小祖宗怕是都要饿疯了,她可不想回家被疯狗咬。 钟钺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一样拖长音“呵”了声,“我不认路还开得慢?”他拼命找回自己那点不打女人的理智,竭力忍住了用头盔敲她脑袋的念头,“寮城里还有我不认路的地方,你逗我之前先动动脑行吗?” “行,”静好点了下头,“一半你开,一半我开,同样的路程长短,你时间少算你赢,我时间少算我赢,”她抬眸直直地看着钟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连里面因为睡眠不足而冒出来的血丝都看得清晰,“我赌,我会赢。” “你的口气还真是狂妄。”钟钺让她报了最终的地点,在脑海里飞快就找到了中间点,“我先来,让你知道自己吹的牛皮有多大。” 他握住了静好松开的把手,转了下感觉着发动机的轰鸣,“既然赌都赌了,不来点赌注就太不够意思了,这样,要是我赢了,你之后看见我吸烟就不能管。” 他倒要看看这个死板又狂妄的小妮子能不能忍受这样的赌咒,他就要等着看她输了之后,看着他吸烟又不能管的憋屈模样。 “可以。”静好点头,瞬间握了手机在手里,凑到他面前,在他发动的瞬间按下计时器,之后的声音被剧烈而过的风撕扯着散开,“我赢了,你从明天就开始来教室上课,不能迟到,也不能早退。” 感觉到身后的温热还隔着恰好的距离,没有靠近也没有尖叫,钟钺一用力就再次加速,几乎是贴着地转了弯,“绝对没问题!” 他用了十三分零六秒。 想着这个成绩放在平时也算是不错了,钟钺下车将头盔解下来递给静好时难得就心慈手软了下,免得真的弄哭了争强好胜的小妮子不好收场,“要不你还是弃权算了,我可以当我们没打过赌。” 静好的回答是将开始计时了的手机塞到了他手里。 十二分二十一秒。 钟钺盯着看手上的时间,将那几个数字拆开又重组地读了遍,确定自己眼花没有看错,手里的手机在下一秒就被人收了回去。 “谢谢你送我回来。” 静好表示了该有的礼貌,想了想又提醒了句,“你输了,明天别迟到。” 钟钺正要开口再来一次,站在车边的人已经快步朝着别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看了眼手表,侧脸漂亮得像是橱窗里珍贵的工艺品。 让人渴望得到。 他低下头轻嗤了声,将递回来的帽子重新扣到了头上,准备发动之前还是拿了手机按了计时,在之前停过的位置上再次停了下来。 十二分四十三秒。 居然还是她快。   ☆、第123章 校园混混(3) 周三照例是学生会在校门口执勤的时间,静好站在几个值守的人后面,盯着校门外的某处放空发呆,思索着一个颇为严重的问题,资料里基本没有提及到钟钺少年时的事情,一笔带过之后,着重的都是功成名就之后的他。 可偏偏她现在面对的就是少年时的那个钟钺。 思考的事情有些烦心,静好微微皱了眉头,伸手在眉心上用力地按了两下,突然就听见了传到耳边的声音,“不想看见我还要拿赌注来逼我上课,席会长还真是恪尽职守。” 最后几个字被念得缓慢,带着不加掩饰的讽刺。 静好抬了眼就看见了站在她一步之外,手里拎着书包的钟钺,清晨的阳光掠过他脸上薄薄的绒毛,带着漂亮的金边,距离有些近,她甚至连他下巴下被刮破的一道婴儿指甲大的伤口都看得分明。 她没理刚才那句话,偏头看了眼被他潇洒地甩到身后的书包,帅气的姿势恨不得让放荡不羁又特立独行的雄性味道从每个毛孔里透出来。 静好指了下书包,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你书包里装书了吗?” 说着话时她就伸手过去拽了下,比起昨天空荡荡的来,终于有些像个上了高中的人的书包。 她的动作太过突然,偏偏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得如此随意,路过的有意无意注意着这边的人都转回头窃窃私语,猜测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从刚才在校门外就觉得她在看着自己的钟钺别扭的感觉愈发浓重,脑海里不期然就出现了昨天看见的漂亮的侧脸,在听见身后自家的两个兄弟都发出了嗤笑声后,更是意识到了什么,往后退一大步避开了她,桃花眼瞪得更加大。 “你要做什么?” 瞪大了眼的模样终于有了点刚刚迈入十八岁的少年人的味道,而不是那天在树荫之下,冷淡无趣到仿佛世界都与他无关了的寂寥老者。 “你把书包背好,”静好指了下他的书包,提醒得很是诚恳真挚,“这样背手腕会受不了。” 昨天打架虽然赢了,可以少对多的后遗症还在,手上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钟钺忍住挪动下的确有些酸疼的手腕的冲动,挑眉不屑地冷笑了声,转身就走,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只是他越朝着教学楼走,周围传输过来的视线就越是诧异,连路上得知他今天是过来上课的范林都露出了惊呆了的神情,“不会吧,钟哥,你今天是真的过来上课的?我以为你刚才和在和我开玩笑。” 钟钺偏头白了他一眼,掏了烟盒和打火机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吐了个相当圆润的烟圈,微微皱了下眉有些不耐烦,“我没开玩笑。” 他想了想还是没说自己昨天赌输了的事,一是觉得有些丢脸,二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他偏头看了眼范林,带了点笑意反问,“难道我想来上课还不能来了?” 坚持“钟哥死忠粉不动摇”的范林立即就猛烈地摇了下头,甩得头上呆立着的几根小呆毛都顺着节奏快速摇摆着,钟钺觉得有些碍眼,伸手将他的头发往下压了压,“行了,别卖蠢。” 周围默默偷看着的妹子们瞬间就传递了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哀怨又同情的目光就都转到了周简身上,用眼神叹了口气。 女王攻都要被炸毛受拿下了,鬼畜受你快上啊! 而一向对她们的视线格外敏感的周简这次却没有感知到其中的含义,他看了眼钟钺,又回头看了眼还站在校门口的静好,嘴角扯出了一个颇为期待的笑。 啊,好戏要开始上演了。 . a班招收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学生,之后就算是不接手家族的企业,多少也是要管理一部分的资产的,再加上家长间有意无意的攀比,学生间明里暗里都在各种较劲,书读不好的特长定要拔尖,话说不好的成绩必是前十。 总之就是这点不行,另一点我一定比你好。 在这样的氛围下,任何一项都不行的钟钺和任何一项都超过旁人的席静好,俨然就是两个奇葩一般的存在。 以致于钟钺进教室时,虽然没有任何人上来和他打招呼,但全班不管在做这什么的人,都隐隐将视线投注在了他身上。 被关注着的人毫不在意,干脆就坐在了常年空置的最后一个座位上,将书包往桌肚里一放,闭上眼就干脆地开始睡觉,一点搭理人和被人搭理的兴趣都没有。 而和他一起进教室的范林和周简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各做各的,一点觉得奇怪的意思都没有,倒像是两座守护者宝藏的使者,摆足了闲人勿扰的架势。 自觉没趣的众人各自转回头去,该做什么做什么。 反正钟钺的爸爸也就是个白手起家的商人,摊上这么个儿子,能有钱多久都不知道,他们没必要上赶着和他搞好关系。 静好踏着上课铃进教室时就看见了和她隔着三个座位的人,她停顿了下,余光瞥见已到教室门口了的数学老师,到底还是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 . “……好了,根据刚才的例题和公式,有没有人能上来黑板上做一下这道练习题?”站在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形式化地问了句,正准备接下去点人时就看见了一只高举着的手,还有些震惊和诧异,“好,那就高行宇来回答一下。” “老师,我举手不是说我来回答,”长手长脚的男生靠在座位上,连起身都未曾,用眼角瞥了眼坐在最后一座的人,“老师没发现今天我们班多了位‘新同学’吗?就让他上来回答下怎样?” 他看着清醒过来的钟钺,眼神中满是轻蔑,“说不定,我们这位‘新同学’连基本的加减法都不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会仗着暴发户的爹来出名的垃圾,简直就是在污染我呼吸着的空气。” 他的话才刚说完,坐在不远处的范林就率先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握着拳像是要冲过来直接揍他一顿。 “哦,垃圾还吸引了两条走狗,真是绝配……” 高行宇的话戛然而止,瞪着站起身来朝着他走来的人,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的压制下,连下面的话都有些断断续续,“你做,做什么,这是在上课!” 钟钺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当着他的面点了几次火之后回答得格外冷静,“我知道是上课,正准备让你看看我做不做得出来。” 他之前打的架海了去了,耍起狠来绝对要比这些还在温室里的少年们更厉害些,那种杀人放火都干得出来的狠劲,绝对地压制住了不过是来找碴的少年。 钟钺恐吓完了,转过身正准备坐回去,空着的那只手突然就被温热柔软的手握了下,巴掌大的一张纸塞到了他的手心里,伴随着被压低了的清冷的嗓音,干干净净地不带任何味道。 “选c。” 钟钺低头看了眼目视前方,正经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做过的静好,突然就捏了下她还没来及收回的手,睡得有些发凉的指尖掐了下她软软的指腹,触感残留。 他顺手就从一边的桌子上拿了本巴掌大的本子,瞄准一下后干脆地就朝着白板掷去,稳稳地砸在了那个端正的“c”上。 “啪”的一声脆响,伴随着紧接而来的下课铃声,被最后五分钟里的变故吓得有些心有余悸的数学老师草草地讲了几句话,迈着步子飞快地离开了教室。 各自松散开来的教室里,四面八方散过来的视线都还停留在站在高行宇和钟钺身上,想知道这a班的小霸王和全校出名的混混头子之间,到底谁更狠些。 多少感觉到了周围人看戏的心态,高行宇咬了下牙,伸手就去推半侧着身还站在他面前的钟钺,声音听着到更像是在虚张声势,“滚开,好狗不挡道。” 钟钺真的往旁边侧了侧,却是在他露出得意的神色之前,抬脚就踹向了他的书桌,桌子倒地发出一声巨响,里面的东西夹杂着几本封面有些露骨的杂志,哗啦啦散了一地。 高行宇恼羞成怒直接挥拳相向,却被早有防备的人直接拧住了手腕,“别惹我,否则你猜不到自己会在哪一天被套了麻袋揍一顿。” 钟钺像甩开垃圾一样甩开了他的手,皱着的眉头里全是厌恶,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指尖,从后门直接拐向了洗手间。 被扔在原地的高行宇感受着周围隐隐带着嘲讽的视线,头一偏就看见了老神在在坐在位置上,低头看着摊在面前的作业本的静好,声音尖锐而刺耳,“亏你还是学生会长,有人在自己班里耍横,你都不会管吗?!” 静好抬头看了他一眼,“抱歉,没看见。” 她低头继续看着作业,话说的轻飘飘的不带任何情感,“而且我并不觉得,学生会有帮一个连自己的脸面都找不回来的人的义务。” 若是今天没事找事的人是钟钺,她自然不会不管,可问题是没事找了事的人,丢了面子之后还想着别人给他擦屁股。 她真的没有那样的“慈悲心肠”。 另一边,洗了手坐回到位置上的钟钺随意地在裤子上擦了两下手,把裤袋里的小纸片掏出来看了两眼,随手扔到了桌肚了,低下头就接着补眠。 只是他趴了没两分钟,就皱着眉头起身再次打开了桌子,把随手扔在角落里的小纸片放到了书包里,重新趴下时才找回了一点睡意。 那么简单的问题,居然还会以为他不会,还真是什么都要操心的臭脾性。 又烦人又觉得不太烦。   ☆、第124章 校园混混(4) 原本看到钟钺来上课就有些诧异了的人,在发现他居然一整天都呆在教室里之后更是忍不住有些惊讶,虽然整天的课都被他睡了过去,可毕竟这是在教室里睡的,比之前完全找不到人差得远了。 只是他一整天呆在教室里,下午时教室门口就有些热闹,静好帮着老师从办公室把作业本抱回来,走在走廊上就听见了前面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 “钟钺今天一天都在教室,你那个带在身上了吗?赶紧趁着人在给他啊!” 静好偏头看了眼被催的女生涨红了脸,看着都能猜到她要来做什么,“可是……可是,他要是直接拒绝了,我……” “你还当心他拒绝什么啊?等会冲上去直接把话挑明了,不管他说什么也好过你自己在这里纠结啊,而且我还听说,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和钟钺告白过,上一个找到他的时候正好遇见他在打人,直接就哭着跑回来了,你去抢了第一个,说不定就能行。” 钟钺还没有被人告白过? 静好把这句话默默地重复了一遍,想起他的那张脸,觉得还真有点可惜。 她可惜了还没两分钟,成功说服了小姐妹的女生已经冲了上来,颇为豪迈地一下扯住了她的胳膊,“同学,你也是a班的吗?能帮忙把钟钺叫出来吗?” 她话才说完就看见了静好胸口上的标志,正讪讪地要收手,静好点了下头,答应得干脆,“可以。” 将作业本递给走过来的课代表,静好径直走到钟钺的桌边,在他的桌子上屈指敲了两下,清脆的声音像是一个按钮,带着整个班里还有些嘈杂的声音以波纹状被按了关闭。 钟钺抬头看了眼她,揉了下睡得有些惺忪的睡眼,迷糊的桃花眼里还带着浅浅的雾气,连带着声音都有些沙哑,“干嘛?” 静好突然皱了下眉头,脸色微微有些泛红,连语速都加快了不少,原本清冷的声音在此时听得有些像是快速砸进小潭里的绵绵春雨,“到外面去。” 她说完话就快步回答了自己的位置,从桌肚里拿了东西握在手心里,快步朝着教室外走去,一直随着她的移动在转着视线的钟钺捏了下鼻尖,起身落后几步跟在她的后面,清晰地听到了班里零碎响起的“哦”。 原本他还没感觉到什么,可是那调侃味道十足的“哦”闯进耳朵里,再想到某人刚才泛红的脸和匆匆拿了在手里的东西,突然就有了个猜测。 席静好她不会是要告白吧? 刚才好像看见她握在手里的东西露出了一个角,非常清新的淡米分色。 这是要拿着情书告白? 正想着这个猜测,心下莫名地对如何回复有些犹豫,面前突然就被塞过来一封米分红色的信封,钟钺还没有扯出个果然如此的笑,伸去接的手还停在半路上,就听见了一道完全陌生的声音。 “钟钺,我,我喜欢你很久了……” 钟钺抬头,漂亮的桃花眼死死地盯着那个转过了拐角进了卫生间的人,里面全是被欺骗了愤怒,他再也懒得去听眼前这个人在说什么,抬脚直接就略过了她,朝着静好消失的方向追去。 . 解决完自己突然到来的大姨妈,还感觉到了隐隐传来的生理痛,静好伸手捂了下小腹,一出门就感觉到了一道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视线,只是她才刚和那道视线对上,后者就飞快又气愤地避开了,抬脚大步朝着教师走去。 一直在班里翘首以待的人刚看见钟钺走进来,大力地拉开椅子坐下,狠厉的视线一看就知道被惹得不轻,而且还在怒气勃勃地生着什么气。 见过他上午发飙的人都识趣地转回了视线,正好看见了从门口进来的静好,之前还泛红的脸色有些苍白,微微皱着眉倒像是也有什么不适。 等着看八卦的众人被男女主角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彼此间对视了一眼,恨不得化身为侦探,推测出来着两个人在刚才的五分钟里到底是做了什么。 这种热情在放学后看见范林在钟钺的桌边站了一会,然后就挂着一脸的不可思议凑到了静好面前时达到了顶峰。 “钟哥说你也会打架?而且身手还不比他差?”范林一向是钟钺说什么就信什么,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还在吐槽着眼前人的几宗大罪,相当地兴致勃勃,“正好我们等会要去打架,你也一起去!” 静好正被小腹里隐隐传来的疼痛折磨着,手机嗡嗡震了两下,那个小霸王发了短信说不回来吃饭了,她低头看了眼,连回都懒得回,按黑了手机屏幕,拎着书包就绕过了范林,“不去。” 她拒绝得干脆,范林也就没再多问,转身就走了回来,“她说不去,那我们还是三个人?三个打二十个,我还有点小怕。” “你还怕?”周简看了眼听见刚才第一句话就摁熄了手里刚燃了半根的烟的人,“我猜现在二十个都不够打。” . 钟钺甩了下酸疼的手腕,动作在半空中停了一下,弯腰把被随手扔在地上的书包捡了起来,甩了两下抖落一阵灰尘,“我先走了。” 坐在一边大口喝着水的范林呛了下,扯到了脸上新添的伤口,嘶着声看见潇洒跨上机车的人留下了一阵黑烟,刺鼻的味道更是害得他大咳不止。 一边比他好得多的周简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难得给了兄弟个忠告,“重色轻友这种事,你大概可以学着习惯了。” 而被控诉成“重色轻友”的人一路飙车回了家,靠在沙发上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时才想到最后一支烟已经在两个小时前被他摁熄在了学校的桌子上。 钟钺捂住额头咒骂了声,一把抓了茶几上的钥匙往外走,拐到最近的便利店买了包烟,站在门口点燃时一抬眼就看见了几步外颇为眼熟的一个身影。 静好低头看了眼那只用一只爪子踩着她的鞋子不放的黑猫,顺着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看见了自己捧在手里的关东煮,“你要吃?” 黑猫相当灵性地喵了一声作答,像是笃定了她不会走人,轻盈地跳上了一遍略微有些高的台阶,又朝着她喵了声,一爪子按在了旁边空余的台阶上。 “你不会是成精了吧?每次都能在我吃东西时冒出来。”静好嘀咕了声,将手里刚买的东西放在另一边,手一撑就跳上了高台,稳稳地坐在了那只猫的旁边,挑了个鱼丸拿餐巾纸叠着放在了猫大人面前,“你能吃吧?” 她看了眼那只迫不及待就低下头去吃的黑猫,倒是被它勾出了些因为姨妈而消减的食欲,也戳了个热乎乎的鱼丸咬了一口。 黑猫飞快地就搞定了自己的那颗鱼丸,抬起头将爪子按在了静好的裙角,毛茸茸还带着厚厚的肉垫的爪子压在了她□□在空气中的大腿上,雪白和纯黑的颜色交杂,鲜明得刺眼。 黑猫踩稳了一个爪子,将另一个前爪移上来就要接着往上爬,目标盯准了被她握在手里的关东煮,小小的舌头对准静好伸来阻挡的手就要舔上去。 “行行行,”静好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将手里的关东煮整个奉送了上去,还贴心地将里面的肉串都架在了杯口,“全部给你,不要舔我。” 她从高台上跳下来,伸手摸了下得了食物就不认人的黑猫的脑袋,连它一个眼神的施舍都没有得到,“你自己在这里吃,我就不送你回家了,免得被你主人知道我又给你吃了不该吃的。” 她拎了放在一边的购物袋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走到半路还捂了下肚子,隐隐听见她说了句脏话,清冷的声音难得带了点女生的柔弱。 钟钺从绿化带后转出来,走到她刚才坐着的地方低头看了眼那只黑猫,灵敏的黑猫感觉到了陌生气息的接近,敏捷一跃就躲在了树丛后。 他低头看了眼还留着几个猫牙印的关东煮,直接将手里的烟摁了进去,一直未断的烟灰在关东煮上浮了灰灰的一层。 躲在树丛后的黑猫委屈地叫了声,转身就朝着回家的方向跑去,准备回去和主人控诉一下今天遭受到了的暴行。 欺负完一只不会说话的黑猫,气不顺的钟钺终于气平了点,洗了澡躺在床上,闭上眼后却又想到了下午一觉醒来时看见的那抹人影。 安静又乖巧地站在他面前,微微泛出红色的脸就像是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的天空,漂亮又深邃,遥远又迷人,视线停留多久也不会觉得枯燥单调,那比多变的云彩还要炫目些的嘴唇微微开启,只对他一个人说着话。 他猛然睁开眼,暴躁地骂了声,转了念头控制自己不再去回忆那一幕,随手从床边摸了本书,翻着看了几页后合上,在脑海里反复又单调地重复着,塞满了整个脑袋,直至它渐渐陷入迷茫。 只是人控制得了自己的思想,却从来控制不了自己的梦境。 带着潜意识的梦境。   ☆、第125章 校园混混(5) 范林在校门口看到了要找的人,快走了几步追上去,在看见钟钺眼下带着的青灰之后,之前原本想着要和他好好算一算昨天不顾兄弟,甩手走人的行径的小心思就像是吹出来的泡泡一样噗噗噗被戳破。 嘴边的话立即就转了个弯,“钟哥你怎么了?昨天又没睡好?脸色难看得像是要去毁灭世界。” 钟钺转头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就听见了另一侧的周简在和人温文尔雅地打着招呼,“早。” 唯一停顿,略显清冷的嗓音回应了一声,“早上好。” 静好回应了声,加快脚步就朝着要去的方向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再多停留在旁人身上,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突然转过来的目光。 “咦?周简,你什么时候和学生会长这么熟了?”范林倒是纯粹地疑惑,“不是说她相当不好亲近吗?怎么还和你打招呼?” 周简看了眼钟钺,眼镜之后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亮光,“哦,过几天不是有迎新晚会,她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邀请我上台弹钢琴。” 明德的迎新晚会历来都是一个学年开头的盛事,上台表演的虽然都是学生,可台下坐着看的人物可都是不容小觑的,哪家的孩子有什么特长,哪家的孩子什么拔尖,一个晚会下来,每每都有那么四五个会被屡屡提及,光芒四射。 周简的钢琴弹得倒是真好,却偏偏在去年迎新晚会前打架伤了指骨,临时把名额让了出去。 钟钺垂了下眼睫,转头又想到了刚才看见的那个背影和昨晚害得他夜半惊醒后就再也不曾安睡的梦境。 还是那块高台,还是那个坐在高台上,随意垂着白皙的长腿,举着手里的鱼丸凑到嘴边咬了一口的少女,夏末的风卷起她的发梢,却连弄乱都不舍,轻轻提起又轻轻放下,像是情人再温柔不过的亲昵。 只是坐在她旁边的那只黑猫换成了他,微微眯着眼,用最放松最闲适的姿态靠在少女的肩上,一只手臂虚虚地揽在她的腰侧,宠溺地笑了下,张嘴接住少女递来的鱼丸,一言不发却全是恋爱的美好与默契。 最可怕的是,在清醒的那一瞬,他居然发现自己竟然不想从梦中醒来。 钟钺将略微有点沉的书包换到了另一只手,“最近几天先不出去了,”他低头看了眼周简的手指,修长完美,适合在黑白键上跳跃,“你花点时间好好准备,不要被别人抢了风头。” 他径直坐在了最后一个位置上,掀开桌肚将书包一扔就趴在了桌上,完全一副闲人莫扰的模样。 “刚才有件事好像忘了说。”周简嘀咕了一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灵活地动了下,“估计说了就不想让我去出风头了。” 还站在他旁边的范林没听清他说什么,刚想转头问就听见了课代表在讲台上敲了两下黑板,通知着一天黑暗的揭开,“收作业了啊。” 范林立即忘了自己要问的是什么风风火火地刮回到位置上,顺手就要去同桌那里拿作业,“江湖救急啊江湖救急。” 范家爹妈好说话,儿子在外面想怎样耍,只要不出生命问题就不会管,可同时附加的条件就是必须保证学习,作业没做完简直就是大忌。 同桌死死护住了还在写的作业本,“这个作业大家都没写,现在才开始赶。” 主要是之前老师布置作业时,大半的人的心思都被外面的“疑似告白”事件给吸引了,上午刚被课上的变故恐吓过的数学老师说话更像是蚊子在哼哼,心不在焉的就被忽略得彻底。 范林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纷纷被隐藏极深的地雷炸死了的战友,心死如灰地一转头就看见了刚从门口进来的人,气定神闲的姿态明显就和慌了神的众人鲜明地区别开来。 范林拽着自己空白的作业本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会长大神,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静好点了下头,从桌子里拿了作业本就递给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范林,成功获得了对方“你真是救命恩人”的眼神。 她递过去的手顿了下,好心提点了句,“不要都抄得一模一样。” 瞬间范林的眼神变成了“原来是同道中人”的喜悦,他像是对哥们一样拍了下静好的肩膀,说得豪气冲天,“以后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帮你揍死他丫的。” 一直坐着看戏的周简低头笑了下,这出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一年一次的迎新晚会越来越近,除了高三的那批,高一高二的老师都放松了步调,让要参加节目的学生都先腾出空来练习和彩排,最明显的a班瞬间就少了一半多的人。 高行宇翘着二郎腿架在桌子上,看了眼教室后面,想了想还是悻悻收了嘴边的话,偏回头来继续和几个兄弟聊天,“说起来,那个席会长今年不是负责策划,听说还要上台主持来着?就她那个脾性,不会整个晚会都变成个发布会吧?” 见他没有再和钟钺抬杠的意思,周围几个人都松了口气,他们之前可是亲眼见过钟钺发狠把人揍成什么熊样,说到底还是有些不敢和人直接对上。 不怕浑的,但真怕不要命的。 钟钺完全就是后者。 “发布会也要比上课好啊,”有人立刻接了句,左右看了看,放低了声音,“说起来,我们这个席会长那张脸其实也很漂亮,我有一次在超市里遇见了她,差点没把人认出来。” “漂亮?能比校花还好看?” 话题顺着就转了方向,时不时还传出几声心照不宣的笑声。 钟钺转了个方向,眯着眼朝那边看了眼,轻嗤了声,带出了几分鄙夷。 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她比,真是没眼光至极。 . 迎新晚会在开学后半个月准时开始,钟钺坐在a班专属的最佳席位上,看了眼上台的两男两女的主持人,没看见想看的人之后就果断闭了眼,皱着眉忍耐周围对他而言有些嘈杂的环境。 “……下面,为大家带来由席静好,周简表演的节目……” 范林终于听到了要等的节目,正准备伸手推一把钟钺,偏头却看见他早已坐正了身体,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盯着已经光了灯光的舞台。 “啪”的一声,随着亮白色的追光灯亮起,流畅中带着绵绵情意的钢琴独奏响起,像是将人置身于皎洁的月光下,怀着迫切又期待的心情,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美好的心上人。 周简的水平还真是不赖,只是,钟钺皱了眉头,他们合作的是什么? 下一秒他的疑惑就有了解答,空灵又带着女性独有的柔美和诱惑的嗓音在音响设施顶尖的大礼堂里响起,又一束追光灯亮起,坐在秋千上穿着一身洁白的纱裙的少女缓缓落入凡尘。 头上戴着的花环上点缀着鲜艳娇嫩的鲜花,柔顺又有些蓬松的裙摆上也带着耀眼的银线,空灵又惑人的嗓音更是在瞬间就将整个大礼堂归于平寂。 可这一切,都不如舞台上的那个少女来得炫目。 她牢牢地吸引住了过半的目光。 空灵的嗓音渐渐缠绵而带着喜悦,和着同样清澈的钢琴声,像是终于得以相见的爱人,珍惜着每一秒的光阴,贪看着眼前爱人的每一寸肌肤,满心满眼皆是喜悦与爱恋。 静好唱的是一首情歌。 一首充满了喜悦和快乐的情歌。 而她脸上的神情也褪去了之前的冷漠,俨然便是遇见了心上人,羞涩又快乐的情窦初开的少女。 美好又让人心动。 一曲终止。 都穿了一身白的两人齐齐朝着台下鞠躬,看着便像是…… “我怎么觉得他们俩像是在结婚啊?”范林一贯都藏不住话,说出的却也往往是真话,“全都一身白,还真有点像是新娘新郎,我们倒像是宾客。” 他说着觉得好笑,正要笑两声,坐在里侧的钟钺突然抬脚踹了他一下,周围黑得看不见他的神情,可听见那语气就知道他不爽至极,“我要出去。” 范林“嗖”地一声缩了腿,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缩在了位置上。 . 静好下了台就被夸了圈,她冷着脸点头,倒是旁边的周简一一应答过去,谦虚又得体,端得是翩翩公子的风范,视线有意无意撇过来看他的女生都多了不少。 等人群散了,静好想了想还是朝着周简开了口,“这次你的提议很好。” 好到和她原本想做的不谋而合。 周简想到致谢时正好看见的那个起身的身影,自觉目的达成,心情倒是更好了几分,“我也觉得自己出了个好主意。” 他停顿了下,突然问了静好一个问题,“你觉得钟钺怎么样?”他脸上原本挂着的笑意终于深入了几分,“用看男朋友的角度来看他,你觉得怎么样?” 静好看了眼他,一言未发就转身走人。 她回去确定了晚会各个方面都没什么问题,摸了下脸,就要去把脸上太过浓重的舞台妆卸掉,却在卫生间门口就看见了站着吸烟的钟钺。 他也不知道是在哪里站了多久,脚下堆了十根左右的烟蒂,整个人都有些雾气缭绕的,活像是要羽化登仙。 静好被烟气熏得有些难过,微微皱了眉,干脆就当做视而不见直接走过去。 等到她终于洗干净了脸出来,外面连个人影都不见,只留着之前她看见过的那些个烟蒂和一根吸到一半,却被主人碾成了碎屑的可怜香烟。   ☆、第126章 校园混混(6) 迎新晚会结束之后,静好无疑成为了最出风头的人,原本那些个因为被训斥点名批评而觉得面子过不去的少年们支支吾吾地再说不出几句脏话来不说,跟风骂人的也都收敛下来,倒是多了时不时过来看几眼的。 颜值高,多少都要占些便宜。 只是男生那边消减了,女生那边就多了说酸话的,话里话外无非是静好占着迎新晚会的策划权,故意让自己出了个大风头,心机简直不要太深。 事情在静好收到第一封送上门来的情书时达到了顶峰。 送情书的还是文科班颇有才名的班草,一封情书也送得高调,直接将人堵在了教室门口,免费给刚下课的人看了一场好戏。 虽然高调,可他这个头也开得好,等了一天发现那位送情书的“勇士”居然没有被广播批评的男生们都有些坐不住,憋着点小心思就涌了上来,各种风格都轮番来了个够。 范林靠在天台的边上吹了会风,一回头就看见了不远处操场上站着的一男一女,男的不熟,可那个女的倒是熟人。 他兴冲冲地跑回来,一屁股在钟钺和周简旁边坐下,硬生生在两人之间挤出了条缝隙,收到了来自两边的鄙夷视线,“我刚才又看到有人和席会长告白了,”他浑然不觉左边的人动作停顿了下,自顾自算了下,“这已经是这周第十次了。” 范林往后一躺,看着天空中布满了的白云,“说起来,这位席会长还真的是漂亮,她之前没什么表情是看不出来,上次在台上那一笑,可真的就是……” 他意犹未尽地“啧”了两声,显然已经习惯了说话无人接嘴的寂寞,自己就把话接了下去。 “我前两天还听到有些个男生在打赌谁能追到她,说是看一个原本的冰美人对着自己露出那副柔情似水的模样,哪个男的不觉得倍有面子,而且她还是席家人,又是学生会长,带出去绝对丢不了脸,尤其还是在现在谁都想追的时候……” 说着他又停顿了下,用手肘戳了下坐得笔直的周简,“周哥,你上次可还是和她一起上台的来着?有不少人还在猜着那首歌就是给你唱的呢,说说你对席会长有没有意思,有的话,果断就要上啊。” 最后那个“啊”真是拖得感慨又怅惘。 周简看了眼被钟钺一脚踹到了墙边的烟盒,突然就有些想回头揍死后面那个猪队友,说别人就好,将他也扯进去做什么?! 他刚想要开口解释一句,钟钺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 范林疑惑地叫了声,凭着小动物特有的直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周简,“我怎么觉得钟哥最近怪怪的,他好像很喜欢听到席会长的事情,但是听着听着就又会翻脸。” 周简白了他一眼,知道会翻脸,就从来没观察过他是听到了什么翻脸的吗? . 钟钺踏着楼梯往下走,午休的时间还在外面晃的人原本就不多,最接近顶层的七楼更是在几个闹鬼的传言之后直接被学校从教室改成了资料室,会上来的人少之又少。 以致于寂静的楼梯里,除了他往下的脚步声,另外一道略微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的清晰。 他停顿了下,站在拐角处朝下看了眼,正好就看见静好匆匆踏上七楼,拿着门卡似乎是要去开资料室的门。 他停顿了下接着要往下走,却正好瞥见五楼左右的位置上有个男生正在左右张望着什么,手里拿着的一盒东西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看着格外刺眼。 看见那个男生似乎是要上楼,钟钺快走几步下到了七楼,在最里面的一间房间的密码锁上看见了插着的门卡,亮着一片绿莹莹的灯光,像是散发着光彩在吸引着人的宝石。 他犹豫了下,伸手快速地在门锁的数字键上按了几下,拔出门卡“咔擦”一声拧成了两截,随手扔到了一边之后快速闪身进了房间,靠在视线死角处的柜子上默默数着时间。 七、八、九、十。 他“十”的口型才停下,房间里“啪”的一声黑了所有的灯光,原本开着的门也随着一声巨响被彻底关死,清脆的上锁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静好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得一跳,快步走到门边检查着情况,试了两下门把手还是没将门打开,就感觉到了身后不断靠近的体温,带着青涩的属于男孩的味道和还有未曾散去的烟味,铺天盖地地将她整个盖住。 估计着身后的人靠近的距离,静好深吸了口气就用手肘猛地往后一击,夹带着几乎听不见的风声,在撞击之后,听到了一声颇为熟悉的闷哼。 “钟钺?”静好转过身,适应了黑暗的视线足够让她看清近在咫尺的人,她赶紧伸手扶了下似乎受伤不轻的少年,另一只手就摸向被她击中的肋下,想着自己刚才那下可是真的没留力气,“你没事吧?” “你觉得我会没事吗?”少年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委屈,“看见是你,我才走过来的,你下手这么狠做什么?” 他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瞪了眼静好,倒真带出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我也没猜到是你啊,”静好顺着他往地上坐的力道也坐到了地上,“不过你怎么在这里,我进来的时候都没看见。” 钟钺别开了些视线,语调有些迟疑,“你进来前,我就在这里了,这里安静,适合睡觉,”他咳了声掩饰着自己说谎的尴尬,并奉送了一小部分的真相,“密码锁是我爸的公司弄出来的,我知道怎么开锁。” 知道的也不单单是开锁。 静好“嗯”了声,跑到这种地方来睡觉的确像是钟钺做得出来的事情,她更在意的他说的后一句,“你知道怎么开锁?” “知道也没用,现在断电了。”钟钺伸手指了下电灯,“这样的情况,应该是系统出了问题,要等人来修。”   ☆、第127章 校园混混(7) 要等人来修,也就是说他们在修好之前都出不去。 静好叹了口气,摸了下口袋确定自己一贯都放在书包里的手机这次也没有运气逆天地放在身上,她朝着钟钺看去,“你带着手机吗,借我打个电话。” 钟钺一愣,单手伸进裤兜里飞快又熟练地将手机拆了电板,重装好后若无其事地将手机递了过去,看着静好摁了几下还是没反应之后,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保持着最平静的语气,“看来是没电了。” 没电板的手机有电才怪了。 他的话刚说完,原本就因为长期无人居住而显得有些冷清的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小股风从背后绕过,激得静好打了个寒颤。 感觉到身侧的人要起身,钟钺眼疾手快地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却在对上那双疑惑看来的眸子时有些接不上话,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就冒出了一句,“这个教室之前有闹鬼的传闻,你听到过吗?” 静好的动作一顿,正好就听到了门外逐渐响起的脚步声,一声声地不断朝着这边靠近,最后停止在了关死的房门前。 “听说之前也是听到了房间里的脚步声,警卫觉得有些奇怪就过来查看,门关得好好的,里面的灯光却都亮着,他从猫眼里一看,就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长长的头发披着,血却从她的长发中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钟钺的鬼故事说得有些干巴巴的,但抵不住现在的氛围实在太好,门外突然出现的脚步声,黑暗的教室,两个被关在曾经作为“第一案发地”的教室里的人。 静好虽然并不觉得害怕,却也被带出了几分兴趣,坐下来转头看向完全不像是会讲故事的人,“然后呢?” 真的将她的注意力从门外那个不要脸的人身上吸引回来,钟钺把汗湿的手心随意在裤子上抹了两下,接着讲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见的鬼故事。 “警卫被吓了一大跳,掏出钥匙就要开门,结果门刚打开就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白裙子女生,头顶上凹进去了一大块,眼睛里流出来的全都是血水,看着他就张嘴笑,满口的牙都没剩下几颗。” 一边用语言描述着,脑海中自然就出现了那副图像,钟钺忍不住偏头往旁边看了眼,才把话接了下去,“据说那个女生就是在这个教室里读书的,结果一次重要的考试失利了,她直接就开了窗户从这里跳了下去。” 静好咳了声,把一直被他握着的手腕挣脱出来,用另一只手揉了两下,“我本来想去看看窗户关好了没有,现在突然就有些不敢了。” 她把不敢说得明白,却没有像一般的女生一般被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躲进身边的人的怀里,甚至连握着的手腕也抽了回去,钟钺眨了下眼盖住眼里的惋惜,从地上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他刚站稳,突然伸来的手就握住了他的两根手指,温热细腻的手指在他掌心中抹了一把,彼此之前的触感清晰地传递给对方。 静好摩挲了下指尖,感觉上上面切实传来的钟钺手心的湿意,微微带了一丝笑意调侃,“没想打出了名的混混钟钺,居然也害怕鬼故事?” 还是他自己主动讲出来的鬼故事。 她的语调完全不是平常广播里时常会出现的那个清冷的女音,倒是有些像之前迎新晚会上那个为心上人唱着情歌的情窦初开的少女,灵动活泼又让人心动,从被仰望着的高台上走到了身边,触手可及。 “我不是害怕,”钟钺垂了下眼眸,乘着黑暗的庇佑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我是紧张。”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的清晰。 “因为太在意你在旁边,所以我很紧张。” 一瞬间的沉默。 静好懒得从地上起来,就这样仰着头看着他,黑暗对彼此的视线有所遮挡,将平时杀伤力十足的对视都削减了不少,“我在旁边你要紧张什么?”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像是被无意间波动了的琴弦,“我记得你上次可是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 说的上次是两人一起打架飙车的那次,对于几乎可是说是陌生的人,他倒是连点担心都没有,丝毫不怕别人车技不好,带着他一起出车祸。 “之前不紧张,是因为之前拿你当同类看。”钟钺突然蹲下身,撑着手臂将坐在地上的人困在他的手臂和墙壁之间,鼻尖的距离不过相差一指,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现在拿你当喜欢的人看,我没办法不紧张。” 他已经很少再体会到这种想做一件事却不能去做的愤懑,明明想把她拉到身边来陪着,明明想把那些围着她转的人全部都暴揍一顿送回老家,可偏偏他连这么做的理由都没有,为了那点残留的自尊,只能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像是个局外人。 却还是忍不住一次次靠近。 少年的情愁滋味,他倒是还在朦朦胧胧时就尝了个遍。 想着要先装个乖拉近一下两人的距离,好歹在被“困”在这里的时间里,先培养一点好感,结果却还是没忍住,在被她握了一下手之后就说了真话。 静好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人,往后退了些避开和他太过相近的距离,生硬地岔开了话题,“先去看窗户关好了没有。” 三秒之后,禁锢着她的手放开。 “周简前段时间看了不少关于男女之间情感的书,”钟钺站起身来突然转了个奇怪的话题,“我记得有本书上说,要是男生告白的时候,女生没有果断地拒绝,那就是证明女生心里有些朦胧的好感,直觉让她排除了拒绝的选项。” 他盯着静好,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中透出了少年特有的倔强,“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拒绝,你要是不开口,我就当你是承认了我刚才说的话。” 静好张了张嘴正要开口,之前还说给三秒钟的人立即将三秒钟数得飞快,三个数字在他的发声器官之间百米冲刺,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就消散在了空气之中,全部的间隔连半秒都不到。 静好颇有点无语,“你说了三秒钟的。” 钟钺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语调间丝毫不掩饰他的洋洋得意,比之前和她示威时都要更加嚣张几分,“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他突然在静好的指腹上又捏了一下,隐蔽又亲密,“默认了就默认了,席会长应该看开点。” 静好有点想朝着她翻白眼。 她被钟钺带着往窗户边走了几步,一抬头就看见那边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猛然间被吹开了一条缝,还算亮眼的日光从缝隙中渗透进来,驱逐了一室的昏暗,也让静好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她之前曾经亲眼看见过的一幕。 拉开窗帘后,被挂在窗户后朝着她微笑的人头。 刚才都没有的害怕在刹那间袭来,静好打了个寒颤,刻意遗忘脑海里清晰出现的场景,扯了下钟钺握着她的手,“我们还是不要过去好了。” 她难得露出了些许害怕的模样,一向清冷的神色都因为害怕而带出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钟钺呆了一瞬,突然就伸手把她抱了满怀,少年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夏季校服传递过来,夹杂着股烟草味。 “虽然你害怕是件难得的事,而且还是我一开始给你将鬼故事的目的,但是我还是不想让你害怕了。”他的怀抱随着说话声在微微起伏,“想到以后可能会被别人看到你这幅模样我就不爽。” 静好动了动正在挣开他的怀抱,下一瞬就听见了散在空气中的话。 “不过主要还是因为我心疼了。” 钟钺抱了一下就松开了手,双手别在背后搓了搓,长腿迈着大步就朝着门边的那个密码锁走去,一边还用手背碰了下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确定不太烫之后才回过头来看向静好。 “那个故事是假的,根本没人从这里跳下去,”他轻咳了声,“你不想呆在这里,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静好从刚才下意识的害怕中回过神来,走到钟钺旁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密码锁上灵活地按了一连串的键,原本像是真的死机了的机器在瞬间就恢复了供电,被关上开关在点灯依次亮起,整个教室亮如白昼。 “嘀”地一声响后,原本应该随之打开的门却毫无动静,钟钺低咒了声,转头就接着在按键上输入了一连串的指令,隔了一会才泄气似的松了手,转头看向静好,“应该是系统真的坏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藏在裤兜里的电板拿出来,装上去给外面的人打个电话让过来维修,突然之间就感觉到了旁边传来的视线。 静好冷静地看着他,俨然便是最初见面时那个看着就不易亲近和得罪的学生会长,“所以说,你刚才故意用鬼故事吓我就算了,这门还是你故意给关上的?” 刚才她可是从某人的话里,清晰地听到了两个字。 真的。 这次是真的,那上次就只能是假的了。   ☆、第128章 校园混混(8) 门外的喧嚣声一直到天擦黑才停止,好不容易打开门的师傅摸了一把汗站在门边,身后倒是刮过来一阵小旋风,直直地就扑上了从门内出来的人。 “钟哥你没事吧?”范林心有余悸地看了眼他身后那个灯光明亮的教室,抚着胸口露出了后怕的神情,“在楼上听见那滴滴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谁在那里埋了炸弹,结果下来一看是在这个教室,吓得我差点以为又闹鬼了……” 他的话截然而止,龇牙咧嘴地扭曲着,看着钟钺抓在他手臂上的手,“嘶嘶”地抽着冷气,用神情诠释着什么叫做“疼”。 静好看了眼天色,抬脚就要往楼下走,钟钺立即就追了一步,站到她身侧和她一起下去,“时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他说第一句时就被静好瞪了眼,只能再找个借口,“我上次在我家附近看见你了,刚好也顺路。” “我今天不回家。”静好回了一句,转头看了眼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人,一个脸上满是震惊,看着差点就要把眼睛瞪得脱框了,另一个倒是一派镇定,只是神色中看好戏的成分太明显。 她回过头来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用你送,也不要跟着我。” 钟钺眼看着人加快脚步将他扔在原地,正想着要不要真的追上去,肩膀上突然就一沉,周简单手搭着他的肩看着前面那个身影,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虽说那位不好亲近,可这脾气一向也不是大的,你不会是在里面对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完全将人惹恼了吧?”他边说还边摇了下头,“孤男寡女在小黑屋里,啧啧,这样的大好机会。” 钟钺往旁边走了一步拍开他的手,抬脚就用力地踹了一脚过去,“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给我收一收,我看上的人,我自己会搞定。” 他说完就再次将两人扔在了原地,周简拍了下裤子上沾到的灰,镜片后的眸子里颇为闪耀,“连这种话都放出来了,我就不信你在里面连抱都没抱下。” 从刚才就被扔在一边的范林走到他旁边,又看了眼那个快速走远的背影,疑惑地回过头来看着周简,“钟哥和席会长?这两个人难道真的看对眼了?不会吧,这种事情要是真的,整个学校都会沸腾。” 主要是他之前去压的选项里,根本没有出现过钟哥啊! 那些亏大了的人,不会气得提刀来寻仇吧? . 明德的确是沸腾了,一时之间,三个重磅消息在学生之间飞速流窜,在短短的一天之内就几乎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 第一,隔壁四中的校草好像是搞大了别人的肚子,被四中退学了,而且,他居然要转到明德来,还是明德的高一a班。 第二,教学楼七楼那个传说中的鬼教室听说又闹鬼了,新装上的密码锁一直滴滴个不停,据说里面还传来了说话声,那个白裙子女生趁着师傅开门的时候从门里爬了出来,血整整拖了一地。 第三,今天的学生会长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变得相当、极其、非常的暴力,在一个男生和她告白的时候将人打了一顿,还放话说以后敢来的都遵循此例。 除了第二个消息之外,其他的两个都在看见人证之后得到了证实,女生中有不少都有意无意地从高一a班的门口经过,就是为了看一眼那位校草是不是和传闻中一般,而男生也有不少彻底从高二a班前绝迹,免得下一站就去医务室报道。 于是剩下两个消息的火热度锐减,倒是第一个消息水涨船高。 席在御从教室门口迈出来,迎面就遇上了两个小姑娘,他在瞬间就扯开了最是无害的笑,一双漂亮的眼眸带着层层叠叠的笑意,全然便是最阳光灿烂的美少年,“你们吃完饭回来了?” 被打了招呼的两个小姑娘瞬间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还有些害羞。 席在御笑脸一挂,正要接着再说几句,余光就瞥见了从楼梯上下来的人,立即就浑身打了个哆嗦,礼貌和小姑娘告别后,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下楼。 静好开了办公室的门,将手里拿着的两个饭盒往桌上一扔,回头正好就看见了试图装乖的某人扯出的巨大笑脸,眼巴巴地看着她身后的两个饭盒。 “姐,”席在御拖着长音叫了一声,表情和语调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你舍得你这么如花似玉的弟弟挨饿吗?闻着香味,看着美食在跟前却不能吃一口,绝对要算是十大酷刑了!” “说好的姐弟情深,说好的琴瑟和鸣,原来都是骗我的!” “席在御!”静好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恨不得过去就拧着他的耳朵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给我好好说话。” 她浑身都还带着昨天未消的怒气,席在御哼了声,到底还是不敢再在她面前耍宝,他是席家这一辈里唯一的孙子,又是席家大伯辗转了多年才有的儿子,从小身体还不好,在家里简直就是作威作福,小祖宗一般的存在。 唯一真的说打就打的,也只有面前这个完全便是席家的骄傲的堂姐。 何况他昨天才犯了事,气得爷爷都差点打了他一顿,彻底将他交给了这位不过是大了他一岁的堂姐管教,连不听话就动手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看到他收敛了点,静好把他的饭盒往他面前推了推,“过来吃饭。” 还没等席在御露出高兴的神色,她已经把下一句也补了上来,“吃完了回去把早上给你的试卷各科都做完一份,晚上回家给我检查。” 彻底被打压的人就像在烈日下被晒蔫了的话,连哼都没力气再哼一声。   ☆、第129章 校园混混(9) 早上六点半,明德门口已经有陆续到来的学生,不少都在校门口遇见了熟悉的人,打闹着朝着教学楼走去,偶尔有几个将目光移到站在一边执勤的人身上的,又在身边兄弟心知肚明的语气词中仓促而窘迫地转回了视线。 静好皱着眉头看了眼手表,正想着席在御那小子怎么还不出来,就看见教学楼那边有人朝着她狂奔而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就将她朝着教室拖。 “快,快点,钟哥要打人了!” 静好猝不及防下被范林拖着差点跌了个跟头,听见他的话就皱了眉头,“钟钺要大人关我什么事?他真要打谁,你就是叫校长过去也没用。” 她最近几天都有些避着和钟钺见面,既是气恼着自己居然会被个十八岁的小少年骗得一愣一愣的,也是有些恼怒他将那些手段用到了她身上。 而更重要的是在对少年时的钟钺重新考量,一个能被称为商界的一代传奇的人,他所隐藏起来的面貌,恐怕不止是那天锁门卖乖又出其不意地表明了意思,她不得不停下来想好之后该如何。 种种叛逆的行为若是来自于少年的热血和性格原因还好说,若是来自一个清醒的人的自我放纵,那就不是简单的事了。 “怎么不关你的事!”范林瞪大了眼看着她,“钟哥就是为了你才和别人打起来的。” 他乘着静好一个不备再次拖动了她,一边就气喘吁吁地接着为心里的偶像辩解,“钟哥从来不在学校里打人的,这次绝对是因为你。” 离教学楼也不算近,静好一路上就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前两天被她揍了一顿的那个人余怒未消,大早上就来教室外找晦气,一唱一和地拿她开起了带颜色的笑话,说得实在是有些难听了,正好撞上了刚要进教室的钟钺,后者一眼不发就过去直接一拳把领头的撂倒了。 “可惜了钟哥那拳揍过去的时候多帅气,偏偏你这个女主角不在,喝彩的都是不相干的人,真是白白了这么经典的英雄救美。” 范林一边感慨一边还回头看了眼她,满满的惆怅之情真是一点都没有作假。 静好跑到案发地点时,周围的人回头一看是她,飞快地就把路让了出来,正好就露出了一脚踩在一个鼻青脸肿的男生胸口上的钟钺,旁边还有几个在地上扭着叫疼的,听那哀嚎的声音就知道伤得也不算太重。 钟钺抬头看了她一眼,抬了脚蹲下身用手扼住了那个男生的脖子,说话的模样和电影里那些得意的大反派一模一样,“下次想清楚你要侮辱的人是谁。” 他朝着静好露出了个笑,之前还带着狠劲的五官瞬间化开,眉眼舒展,带着不曾掩饰的属于少年的冲动又纯粹的爱慕,周围居然有女生压抑着发出了惊呼。 “我都舍不得欺负狠了,旁人更别想多说上一个字。” 静好正想就他前一句话翻个白眼,围在外圈的人突然提醒了一声,“教导主任来了。” 围着的人顷刻间鸟兽般散尽,范林留在原地摆出同生共死的架势,静好在他伸手推了一把,一点都没吝啬力道,看着差点摔倒带着怒气回头的人,只轻飘飘地来了句,“你的作业写完了?” 除了还在地上嗷嗷叫唤着的人,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两个站着的人,静好突然间转回身,朝着地上躺着的,说得相当好商量。 “你们是觉得刚才是在和钟钺切磋,这笔账就这样一笔勾销好,还是刚才是被钟钺打了,我另外再找时间和你们好好算一算这笔账才好?我记得上一次你就是被拒绝了之后还不知好歹骂了人才让我想和你算账,听说这次你骂得更狠。” 她朝着几个人友好地笑了下,“别的还好说,我想三不五时地把你们套上麻袋打一顿,再随手扔到不知会有什么人来的巷子里,相信还是能找到人帮忙的。” 很乐意帮忙的人站在她旁边,扫了眼不敢爬起来,怕再次被揍趴下的人。 明确的压倒性暴力面前,选择哪项已是分明。 头上顶着最有代表性的地中海发型的教导主任走到跟前,看了眼在地上的人,正拔高了音调正要怒斥,静好已经飞快地截过了他的话头。 “……所以,这不过是一场同学之间的切磋,只是钟同学手下没分寸,错误估计了对方的水准,才不一小心手滑了。” 她严肃着一张脸,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眼不眨心不跳地说着瞎话,一点都不担心刚才众多目击者中的谁突然冒出头来告状。 教导主任自然不相信她的话,但被打的都咬死了是切磋,眼前两位又都是不简单的小祖宗,他就算真想变身包青天弄出个是非公道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和以后的退休工资。 于是也就说了几句场面话,让人把地上的人都送去了医务室。 静好松了口气进了教室,正要低头找等会上课要用的课本,钟钺已经提着书包站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坐在她旁边的女生还在愣神,隔了个走道的周简立即就站了起来,颇为友好地让女生和他换位置。 钟钺在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转头看着静好,看动作像是要去摸烟,又被主人生生忍住,夹了支笔在两指间过干瘾,“你刚才为什么不直说人是我打的?” “麻烦,”静好看了眼从教室门口进来的老师,瞪了眼他空荡荡的书桌,“把书拿出来,上课。” “帮我掩盖打人的事实,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让我坐在你旁边,”钟钺将书放在桌上,崭新的书本完全就是刚从生产线上下来的,“突然这么纵容我,我可是会当你那天是真的默认了。” 默认她对他也有好感。 静好看着老师又匆匆出去拿什么东西,转头看了眼他,“我不同意,你就会不坐在这里吗?”她反问了一句,冷静地和钟钺还有些冲动却又足够强势的视线对视,“你不会,钟钺,你做什么都只问自己喜不喜欢,你不需要别人的意见。” 他的主观性太强,不需要也不允许别人告诉他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一切都凭着他的喜爱与否,所以他可以一时念头兴起就把她锁在房间里,也会在该认真学习的年纪成为最不被看好的纨绔。 可他做事偏又带着少年人难得的分寸,连纨绔都纨绔得很有分寸。 在他失手被推下高台身亡之前,他一直很好地在那个自己制定的分寸之中,足够让他随心所欲地与众不同,又能在世俗所允许的最大限度之内,成就了之后的浪子回头金不换。 他整个人都是个矛盾。 包括他突然又直白地表现出来的对她的喜爱。 比她原先设想的要快过太多也要猛烈上太多,也因此而有些不够真实。 整节课下来,两个人之间都没有任何的交流,钟钺和往常一样趴在桌子上,从远处看就像是在睡觉,而只有周围的几个人看见,他的眼睛睁着,安静又不容忽视地看着静好,没有移开过一瞬。 下课铃响起,安静的教室重新吵闹起来,钟钺终于开口,嗓音揉在喧嚣的环境中,却听得格外清晰。 “我看着你想了一节课,觉得你刚才的话说得对,却又说得不对,”他说得格外平静,到真像是思索了一节课,“我做事情的确是看自己喜不喜欢,但是我喜欢你,所以也在乎你到底喜不喜欢。” 他轻咳了声,脸上到底有少年的羞涩一闪而过,“上次把你关在那个教室里是我做得不对,只是那个时候正好看到又有人要找你,我就想和你呆在一起,就两个人,在别人暂时找不到的地方,我不知道后来系统真的会坏。” “本来只是想好好和你说话的,但你拉了一下我的手,之前的打算就自动被我作废了,下意识就和你说了真话。” 话说着就有些语无伦次,钟钺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有长篇累牍的一天,赶紧止了话头将话题转回来,“那你,同意我坐在这里吗?” 静好冷哼了声,看了眼被调走的那个女生,看着像是正好和闺蜜坐到了一起,两个小姑娘凑着头说话,笑得相当开心,“你都把人赶跑了才来问我这个问题。” 向来擅长于恃强凌弱又精通以弱胜强的人立即跟着她的眼色上了坡,认错态度称得上优秀,“绝对没有下次。” 钟钺瞄了眼被抄在黑板上的课标,难得自觉地将下节课的书本拿了出来,顺便在雪白的数学作业本上写了名字,翻了几页就“刷刷”地写上了几个答案。 静好凑过去看了眼,发现他写的都是几道颇有些难度的题目,而且写上去都是正确的答案,只是他的速度太快,加之以前那副深入人心的混混模样,倒更让人觉得是从哪出背了答案下来在默写。 等他再次“默写”一般写出了答案,静好干脆地就把自己的作业本推了过去,指了下那道错题,正好就是钟钺刚做出来的那道,“怎么解?” 钟钺原本只是随手翻开看到题就顺手解了,正嫌有些幼稚想要甩手,冷不防她突然来了这么句,晃过神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觉得这些是我做出来的?” 除了钟爸对他的水平心知肚明外,连范林看见他答题都是以为他背了答案。 毕竟平时连书本都不翻一下的人,实在没有理由解得开对尖子生都有些难度的题目,更别说还是用背熟后默写的速度。 “恩,”静好点了下头,算是知道他少年如此混蛋却还能在而立前一鸣惊人的原因,天赋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我看着你解出来的。” 她敲了下桌子提醒在楞神的人,“讲题。”   ☆、第130章 校园混混(10) 近距离的相处可以发现一个人很多不经意的举动。 比如她做英语试卷时,最后才会去做单选题,写完后只对试卷和答题纸上的答案,从来不回头检查题目;而做语文试卷时就会按部就班,留一个小时写作文,却非要思考半个小时才动笔,每次都是在交卷前才将将写完。 比如她不喜欢别人在她耳边说话,每次都会有下意识地躲闪,却又在半路中硬生生忍住,偏偏又喜欢写没有横线小纸条,每次填写表格时都打乱顺序写,可对得整齐的字倒像是一口气对着写下来的。 比如她和不喜欢的人说话就越是生疏礼貌,有问即答,每个答案都能保证在五个字以内,而和比较欣赏的人说话时会在某个字的尾音上又不自觉地上翘,轻微地几乎感觉不到,细究时却又觉得相当的可爱。 比如…… 钟钺偏头安静地看着旁边闭着眼在午睡的人,刻意放柔了的目光削减了太过强势的注目感,他在心里默默计着数,等到数到第三十下时,眼前的人果然微微皱了下眉头,抿唇的同时飞快地伸出舌尖舔了下嘴唇。 完全无意识的动作。 就像是睡觉前或者是晒着太阳放松是都会将自己的身体拉长舒展的小猫。 他弯了嘴角偏过头,正好撞见了另一边范林不可置信的模样,蠢得一眼就知道是没有在爱情这灌蜜糖里泡过的人。 不知道对方的一点一滴都可以变成喜悦的理由。 于是,到底没憋住的人在放学后发出了连珠炮一般的提问,“钟哥你最近不会是被哪里的脏东西给附体了吧?” “之前看你居然耐心在叫教人学东西就算了,这次你居然对着个睡着的人露出了春心荡漾的笑?!你没考虑她要是当时打个喷嚏喷你一脸怎么办?” “还有上次,上次你居然不和我们去打架,而且找的还是要上课这样听着就没有一点诚意的借口,我绝对不能接受!” “你简直就是薄情寡义,始乱终弃的人渣!完全不顾及兄弟的情意,用过了就扔,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一点都不考虑我们的感受!” 他越控诉就越没边,站在一边感受到周围走过的人的视线的周简觉得有些丢脸,伸手拽了下他的胳膊,止住了范林还要喋喋不休的发言。 “早就告诉过你要习惯某人的重色轻友。” 周简偏头看了眼最近脾气好得有些惊人的钟钺,平时要是范林啰嗦这么久,早就被他一巴掌盖过去了,今天能这么容忍,理由不用猜也就知道只有那一个,“你们相处得很好?” 你们是谁,不言而喻。 钟钺点了下头,将嘴里将要燃尽的烟随手扔在地上,碾了两下压住火星,停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弯腰捡了起来扔到另一边的垃圾桶里,眼角眉梢都是压抑着的喜悦和兴奋,“还好。” 身后的范林恶狠狠地骂了句“我靠!” 钟钺皱了眉头有些不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看到了走在前面的两人,男生锲而不舍地伸手要去握女生的手,被狠狠甩开后干脆就整个人冲上去抱住了胳膊,凑到了女生旁边软着神情在说着什么,漂亮的眼一眨一眨的。 而女生只是伸手将他凑近的脸用力推开,神情中更多的倒是无奈。 两人转了个弯走到另一个路口,从背影看去浑然就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周简回头看向钟钺,另一边的范林干脆地就在撸着衣袖,“等我上去揍死这丫的,有我们钟哥还不够,居然还在勾搭着小白脸!” “要打也轮不到你打。” 钟钺重新点了支烟,看向周简,“席家这辈有几个人?”他朝着那边远去的背影冷哼了声,“看在她眼里连个性别都没有,算什么小白脸。” 他记得她的每一个表情,记得她在面对许多事情时的细微反应,不可能看错她眼底一丝一毫都不曾存在的男女之情。 那位,八成也是席家人。   ☆、第131章 校园混混(11) “席在御,”钟钺靠在树上,将那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弹了弹指间夹着的香烟上没有落下的烟灰,“之前传闻说他转学是因为搞大了别人的肚子?” “那个传闻?”周简想起这个居然还有些莫名地可怜席在御,虽然他之前的确做了不少不着调的事,但作为导火线的这件倒真是被冤枉的。 “好像是之前正好有人看见一个和他走得挺近的女生在妇科进出,还听到她打电话说要打胎,转头就在学校传了闲话,传来传去就传成了这种版本,那小子估计是气不过,把传谣言的人打到医院去了,惹恼了席家老爷子才将他丢过来。” 周简打量了几下钟钺,想到最近学校里盛传的那个小混混为了追学生会长而好好学习的传言,觉得对比起来这个传言还真的有可信度。 他们两个小时候就认识,钟钺之前性格还不显,最近这些年看着越发混蛋,可他却能感觉到他越来越无所顾忌,不是行为的放纵,而是太过无所谓。 一种因为无聊而单调而不再留恋的无所谓。 好在最近这种感觉愈发地弱化,他看着是在收敛了行为,却比之前任意妄为时更多了几分生气,更像个活生生的人。 唔,毕竟也只有十几岁。 将手里到了尽头的烟熄灭,周简随手将烟头扔到了一边的垃圾篓,朝着不远处的教学楼看了眼,转头看向钟钺,“你今天又逃课,不怕积攒了这么多天的好形象再次功亏一篑?” 钟钺朝着他刚才看的方向看了一眼,从树丛中间正好影影绰绰地能看见他要看见的那个窗户,他点了下头,回答得干脆。 “怕。” . 静好上了一节课还没等到旁边该来上课的人,回头看去时却发现周简的位置上也没人,正转头去看范林的位置,就撞上了正等着她看过来的人,听见了清脆洪亮,又带着十足的鄙夷意味的一声冷哼。 脸上的神情和就义前的革命战士们有得一拼,誓死也不会出卖任何消息。 她低头看了眼被圈出来的那个时间,十月二十四号,正好是被影响后钟钺在群战中被推下高台的日子,离现在也不过是两天的时间,而最近天天准时来上课的人却选在了这个时间缺席。 右眼皮快速跳动了两下,静好站起身来就朝着外面走去,下了两楼的楼梯后却迎面碰上了走上来的周简,后者明显地愣了下,然后就缓缓扯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笑。 “阿钺在等着你过去找他。”他指了个方向,又简短地指了下该怎么走,错开两步后又回过头来叫住了静好。 “虽然出于兄弟情谊,我建议你快点去找那小子,他昨天撞见你和席在御颇为亲密地走在一起,非常理智地打翻了醋坛子,酸得整个人都在发脾气,却非要撑着面子想让你去哄。” “不过出于单身人士不想被强怕秀恩爱的心理,我建议你先晾晾那小子,他新得了个可以捧在心尖尖上的人,最近得意得尾巴都要摇到天上去,一天百十遍地和我们炫耀你,听得我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周简说得诚诚恳恳,脸上的表情都是纯粹的单身人士的嫉妒,恨不得拿着火把喊着烧烧烧。 “钟钺想这段话想了多久?”静好看着周简瞬间有些诧异的神色,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是怕我不过去找他,还是怕我生气他没来上课?” 打得小算计被人看得清楚分明,周简也就没想着再多掩饰,“恐怕两个都有,”他看着静好,突然觉得自己当初觉得这两人有缘分的眼光真是经天纬地的好,“你怎么知道刚才的话是钟钺想出来的?” 连他在听钟钺复述时都只觉得肉麻没感觉到不对。 “他不会一天百十遍地和你们炫耀我,”静好回答得笃定,“应该是,他心里会想这么做,但他觉得不会真的这么做。” “比起炫耀,他更会自己一个人藏起来,细细地看个够。” 她早就感觉到钟钺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她,只是他刻意将那种观察放到了不会打扰人的地步,她也就懒得去大呼小叫地喊出来。 会有让钟钺出意外的可能的群架不止那一场,与其死盯着不让他去打架,倒不如让他自己注意着,无论何时都心有顾虑和牵挂,少去做危险的事。 治标不如治本。 静好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就按着周简的路线看到了那个靠在树干上抽烟的人,一树灿烂的花在他头顶上开得正好,芬芳吐艳,当季的好时候。 钟钺吐了个烟圈看着一步之外的人,正等着她走到跟前来按着之前他让周简传的话一样哄上他两句,就看见她微微皱了眉头,居然转身要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毫不留恋地就转身走人,再用冷冰冰的语气毫无感情地念出他的名字。 “席静好!” 手上的动作完全快过了他的思考,直接将不远处的人拽了过来,双手握着她纤细的胳膊将人摁在了颇为粗壮的树干上,牢牢地控制在了自己的范围之内。 开得正盛的一树枝桠随着他的动作,震落了不少正在怒放的花瓣,随着秋风的走势扑了满怀。 “看见了我就转身走人,怎么,你还想再回去念着我的名字再广播一次?” 钟钺原本两三分的妒忌和别扭都被她逼得上涨了几分,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在她开口不知要说出什么样的话时,毫无预兆地低头堵住了她的嘴唇。 不准说话,除了哄他,什么反驳的话都不准说! 只是这个动作才做完,被强吻了的静好都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罪魁祸首倒像是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猛然间后退了一大步,猝不及防地被脚下的树根绊了脚,一屁股狠狠地坐倒在地。 静好一时间更找不出该说的话,默默地将伸出一半的手收了回来。 能走稳之后就没摔过多少跤的钟钺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丢了脸,坐在地上瞪大了眼不可置信,被屁股传来的毫无含糊的刺痛提醒了眼下的现实后,第一反应就是飞快地别开脸,将她排除在视线之外。 摆明了是在掩耳盗铃。 静好被他闹得哭笑不得,倒是连和他计较刚才的事情的心情和氛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蹲下身看着别开脸后再无动作的人,忍不住就有些担心,“你还好吧,应该还站得起来?”   ☆、第132章 校园混混(12) 钟钺扭了下头似乎是想要看向她的方向,却又在半路上硬生生地扭转回去,倒是将通红得都要滴血的耳朵暴露在了她的视线中。 看着倒是他更像是个被强吻了的黄花大闺女。 静好终于忍不住笑了声,在他耳垂上捏了下,果然感觉到了有些烫手的温度,“你这一跤倒是摔得好,让我都不好意思再和你计较被你强吻的事,”她对上了那双恼羞成怒转过来的桃花眼,“哪有人耍帅耍到一半笑场的?” 钟钺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每一字都像是被他狠狠地咬了一遍,恨不得直接嚼碎了吞到肚子里,“我没有笑场!” “恩,你是没有笑场,”静好点头赞同他的话,“你只是演了场滑稽戏,害得我笑场了。” 看他真要被撩拨得恼羞成怒了,静好站起身朝他伸了手,“起来,回去上课。” 手快速地被人握住,钟钺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来,手上用了些力不让她把手抽回去,偏头看了眼她之后,终于想起来刚才让他失控的原因,被羞恼激起的怒气就更澎湃了几分,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控诉。 “看见我就转身走人,我到底是哪里惹得你这样?” 一次两次,转身走人的动作那么干脆利落,像是他从来就是可有可无。 静好回头看了眼因为刚才的动作而被遗弃在原地的烟头,弯腰把还在燃烧着的烟头捡了起来,只用两个指头嫌弃地捏着,皱了眉头,“我讨厌烟味,没那个爱好陪着你吸二手烟。” 钟钺盯着她捏着烟头的两个手指,修长洁白,完美得像是刚从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被金色的烟嘴点缀得更是白玉无瑕。 被她握着的地方,几分钟之前还被他叼在双唇间。 少年显出的喉结快速地上下移动了一个来回,钟钺强迫自己从上面移开目光,免得引出不该有的联想,正好听见了她的话,出口的话几乎没有经过思索。 “我马上戒烟,”他盯着静好,桃花眼中满是真切,“不会让你吸二手烟。” 摆出那么诚恳真挚的态度,还以为他是要摊开了告白。 静好转回头“唔”了声,正打算回去,还被握着的手突然就被人大力地向后拽了下,过大的力道在没有防备之下,带着她整个人都转回身来。 钟钺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彻底杜绝了她转身的可能,“当我女朋友,”他的语速因为紧张而变快,似乎不快点说出来就是和眼前所渴望的失之交臂,“当我女朋友,我全部的事情都可以让你管。” “我从小就不听别人的话,做事情更在意自己喜欢与否,但如果你愿意,我想让你来改变我的过往,从今往后只听你一个人的话,你想我戒烟,我就戒烟,你不想我去打架我就不去打架,只要你答应我做我女朋友。” “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只是一时冲动,当这个冲动已经影响我很久了,我也想将它当成冲动,可每次一看见你就根本忍不住,我刚才抽烟是因为在烦躁关于你的事情,也不是故意,故意要强吻你,我只是……” 话越说越没有逻辑,强烈的心情堵在心口,满心满意的爱慕哽在嗓子眼里,出口的话却全部在诉说着自己有多么的混蛋和上不得正经台面,简直就是在不断地为自己刷着负分。 钟钺挫败地住了口,松开钳制着她的手臂的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泄气地叹了一口气,闭了眼就在生自己的气。 “对不起,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等我先打好草稿。” 要是能变形,他现在的形态完全就是被一场大雨淋了个透心凉的可怜猫咪,想舔一下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口。 静好又被他逗得有些想笑,“你拽着我要告白,居然还要我等着你先打好草稿?”说着她就忍不住真的笑了一声,语调都带上了十足的调侃,“钟哥,你做人不要这么蛮不讲理。” 钟钺抬起眼来横了她一眼,眼眶周围有些微微地发红,“你见过谁第一次告白就顺风顺水,流利得像是在排泄的?!” 之前那段时间上赶着要和她告白的人,哪一个不是先在私底下打好了腹稿,说的时候却照样磕磕巴巴,还要拿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企图增加自己成功的几率。 他手边什么的都没有。 钟钺啧了下,越发觉得自己刚才一时冲动选了个最差的时机,他用空出来的手在口袋里摸了圈,将能摸到的东西尽数交到了她手里,也不过就是一盒香烟和一个打火机,还有一张被揉搓得发软的小纸条。 静好低头看了眼,最先的注意力倒是先放到了那张像是小破烂一样,不该出现在钟钺的裤兜里的小纸条,她伸手将纸条捡了出来,一边展开一边就问似乎还在努力想着“草稿”的钟钺,“这是什么?” 鬼知道那是什么,总之不是他事先打好的草稿。 满脑子被草稿占据着的钟钺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却在下一秒电光火石般想起了那张纸条的来源,伸手就要把纸条抢回来。 然而静好已经将上面的东西看完了,而且也从记忆角落里响起了这个纸条的来源,她颇为讶异地看着钟钺,觉得今天受到的冲击真的有点大,“你一直把我给你的纸条放在裤兜里做什么?” 见识到过钟钺“默写”一般的解题能力之后,她就觉得自己之前传纸条帮他解题的行为有点蠢,只是钟钺一直没有就这件事说过什么,她也就没再提,却没想到今天还能再看见完整的物证。 貌似还经常被人拿出来翻看的样子。 “谁一直把它放在裤兜里?我只是之前放在这里就忘了拿出来。”钟钺说着就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觉得真应该去看看黄历,今天是不是真的诸事不顺,让他丢脸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来。 偏偏都还在她面前。 静好把视线聚焦在了他的校裤上,不甚出彩的裤子被笔直修长的腿撑得格外好看,略微有些瘦,但按他在外的名声和打人时的狠劲来说,估计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不过她现在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 “你从那时候就一直没换过裤子?” 那张纸条被无意遗忘在裤兜里也不是没可能,但却没有经历过被遗忘后又被惨洗的命运,所以,形影不离的裤子也没洗? 钟钺突然有了种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的冲动,不过最后还是只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恶狠狠地发出警告,“闭嘴,不要打扰我打草稿。” 打告白的草稿,却在威胁着要告白的人。 静好拍开他捏得有些起劲的手,“你的草稿倒是打得够久,”她揉了下有些疼的脸颊,觉得有必要给他讲些基本常识,“而且没有人会在告白的时候,理直气壮地要求要打草稿,还对别人动手动脚的。” 钟钺眼神一亮,问得很是虚心求教,“那别人都是怎么告白的?” 静好张嘴正要说话,瞬间捕捉到了他有些得意又有些期待翘起的嘴角,立即就猜出了他刚才那一问的意图,一时之间居然有些脸红。她干脆地挣开了被握着的手,严肃了语调,“回去上课。” 她快走了两步就听到了后面跟上来的脚步声,钟钺抬手在她发间轻轻地动了下,把一片大红色的花瓣从她的发间摘下来,朝着看去的她露出个笑,重新把刚才她一股脑塞回来的烟盒和打火机塞到了她手里。 “不管我刚刚说得多么不好,我说过的话都算数,这些都交给你,”他停顿了下,“包括我。” 静好骤然间握紧的手被打火机的棱角膈了下,她松了手,想到他让周简“转诉”的那些话,到底还是解释了下,“席在御是我大伯的儿子,他昨天是有事情求我帮忙,我没答应。” “我知道,”钟钺和她并肩走着,没有接触,却也只留下一小条的细缝,正是校园里还有些羞涩的情侣间的距离,“我只是有些嫉妒他的名字。”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一前一后,解释起来又是那样的意思,真是让他嫉妒。 静好反应了下,才理解了他话中的意思,回答得有些讪讪,“那只是爷爷取名字的时候偷了个懒。” 钟钺冷冷地哼了声,提出他气了一上午才想出来的应对措施,“以后生儿子要叫莫不,钟莫不,离你更近。” 静好脚下一滑,差点扑倒在楼梯上,站稳后不可置信地转回头来看着钟钺,“钟钺,你……” 需要幼稚到连这点便宜都要占吗? 她突然觉得相对于今天这个频频让她吃惊的钟钺来说,还是之前那个一脸桀骜不驯的钟钺更好些。 果然男人不管几岁都会幼稚。 下课的铃声响起,静好正要拐过楼梯进教室,走在她身侧的钟钺却突然拉了她一把,低下头来,亲密地凑在了她耳边,“差点忘了告诉你。” 他吞咽了下,清晰的声音传到了她耳中。 “下次看到我再转身就走,走一次我亲一次。” 几步之外的教室都响起了下课的欢闹声,随时都有人会出教室看见就在楼梯口姿势亲密的他们,钟钺固定住她要躲开的动作,将要说的话说完。 “我说到做到。”   ☆、第133章 校园混混(13)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最近几天钟钺的心情实在很好。 范林偏头看了眼默默又在发笑了的人,搓了搓胳膊撸掉一层的鸡皮疙瘩,开口都是一股浓浓的嫌弃味,“钟哥,你笑得太荡漾了。” 比春天里开在枝头的桃花都要更张扬肆意。 钟钺白了他一眼,又挤了颗薄荷糖在嘴里,压住口腔对烟草的眷恋,“我在想钟莫不以后的教育问题,”他看了眼在女生那边舒展着四肢做着准备动作的静好,“不管是像谁,钟莫不以后应该不会太差劲吧。” 他的话带着糖说得有些含糊,范林皱着眉头重复了下,“种蘑菇?” 他发现自己和钟哥的距离真是越来越远了,“种蘑菇要什么教育问题?” 钟钺直接忽视了他的话,懒得和智商欠费的兄弟多加计较,倒是另一边的周简听清了他的话,将那个有些拗口的名字在嘴里念了几遍,“莫不,莫不,抹布。” 他皱着眉头啧了声,提的问题很是中肯,“你不怕以后你儿子被人叫成抹布,回来找你这个取了名字的爹算账?” 钟钺朝他晃了晃握紧的拳头,回答得很是理智,“我会教他怎么解决。” 他的话音才落,那边的体育老师就吹响了哨子,站在起跑线上的女生们都快速地跑了出去,在半圈内就拉出了距离,领头的静好甩着长长的马尾,保持着节奏的呼吸看着比跑得气喘吁吁的其他人要轻松上许多。 跑完了一千米的男生还有几个就坐在跑道边上,看着女生们跑过在低声地讨论,时不时还扯高了嗓子喊两声用以加油助威。 静好跑过时的声响尤其大。 钟钺听了两轮,冷哼了声走到终点,在静好跑过终点线时,伸手就扶住了她的胳膊,带着她在外圈慢慢地走着平复呼吸。 周围还有余力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转了过来。 之前最开始时的疑似告白事件以两人奇怪的反应不了了之,可最近一段时间,钟钺一怒之下为了她出头打人不说,一向公私分明的静好居然堂而皇之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包庇他,后来两个人更是主动地坐到了一起,钟钺的视线更是鲜少从她身上挪开…… 他们不会是真的恋爱了吧? 刚好是对这样的事情充满了好奇的年纪,一群人的目光都或直接或隐蔽地投注到了两人身上。 静好被看得有些不适,正好挣开钟钺握着她手臂的手,就听见了他低声传来的警告,“我说过,你要是敢看见我还转身走人,我就……” 他没把话说出口,视线却明晃晃地落在了静好微微开着喘气的嘴唇上。 静好脚下一抽,用力踩在了他的脚上,逼着他露出了龇牙咧嘴吃痛的表情。 呵,好的不学,威胁人的招数倒是学得不错。 她才松了脚,田径场那边就急冲冲跑过来一个人,看见她就直直地冲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时差点就收不住脚扑了过来。 钟钺一把将她护到身后,隔开她和那个男生的距离,顺便附送过去一个带着十足的杀意的眼神。 这种毛躁的小子他前几日见得多了,八成又是来和她告白的。 还真得打到他们不敢来。 匆匆跑来气还没有喘匀的男生被钟钺的一个眼神咽得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结果要开口时就直接打起了嗝,一个接着一个,呛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把捏在手里的纸条递了过来。 钟钺低头瞥了一眼,快速看完了上面的内容,接过来就递给了静好。 打着嗝的男生也终于喘回气来,赶紧把要说的话说完,“席在御说等两个小时他还没回来就把这个纸条拿来给你,”他看了眼静好难看的脸色,想到刚才跑来的路上看见的纸条上的内容,赶紧为自己辩解一下,“我不知道那是给席在御下的战书,他给我的时候威胁我不准看的。” 要是看了,他还真的没胆帮他瞒两个小时。 静好把手里的纸条揉成团砸在地上,凶狠地骂了一声之后就朝着校门的方向跑去,钟钺立即抬腿追了过去,跑了几步之后转回身来看向周简,默契地传递了一个眼神。 周简和范林立即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来传话的那个男生的胳膊,笑得温和无害,“兄弟,我们聊聊?” . 给席在御下战书的就是之前因为流言的事情被他揍进了医院的那位,在全校师生面前被人揍得无力还手,脸简直丢到了大海里,这次为了找回面子下了狠手,战书里就是“有你没我”的架势。 席在御被一击偷袭的勾拳撂倒在地,他左右看了眼围着的人,伸手抹掉了嘴角的血沫,朝着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仗着人多欺负人少,陈勋,你还真是越来越要脸了。” 领头的陈勋弯下腰蹲到了他面前,脸上得意的神情都不加掩饰,“是你先害我丢脸的,我不过是加倍把被打败的感觉还给你。” 他挥手让那个拿着相机的人走上前来,“来来来,帮我把席大少爷吃瘪的模样好好拍下来,到时候洗个千百张的让全校同学都好好瞻仰瞻仰。” 被他叫来的人挂着恶意的笑举起了相机,“咔擦”一声亮起了闪光灯。 机车的轰鸣声接近,被打扰到一众人都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握着相机的人只觉得手里一空,握着的相机被用力砸到了地上,在他脚边飞溅起碎片。 席在御看见从车上下来的人,嘴角立即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出口的声音都像是被蜜糖里转了一圈,裹着化不开的谄媚,“姐——” 被叫的人一点都不领情,一巴掌呼到了他脑袋上,看着用力,拍下去的时候却只是轻轻地拍了下,“就你出息,打架都要自己一个人出来耍帅逞英雄。” “小丫头片子还要来这里逞强,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真本事!” 陈勋看了眼地上的碎片,怒气上涨淹没了理智,劈手就扬起手里的钢棍砸向静好的后背。 扬起的手飞快地被人截住,同时狠狠踹起的一脚直击他最脆弱的地方,一脚就将他踹得在地上滑了好几步。 “当着我的面还想对她动手?”   ☆、第134章 校园混混(完) 钟钺伸手把静好拉到身后护好,手里握着刚从陈勋手里抢来的钢棍在地上敲了两下,沉闷的声音带着砂石被刮擦的刺耳,带着十足的挑衅意味的目光在那群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吓傻了的少年脸上一一掠过。 “你们是打算一起来,还是拿出男子气概来单打独斗?” 钟钺举起钢棍,夹着呼呼的风的力道,骤然间就直击离得最近的那个男生的脸,被吓懵了的人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抱头大叫了一声。 他的反应完全便是在恐惧之下的下意识动作,只是他一显露出害怕的神色,在周围的那几个也有些畏惧更是忍不住一起苍白了脸色,原本昂扬的嚣张气焰在瞬间就被接连而来的变故吓退了七八成。 何况带头的那个现在正躺在地上捂着尴尬的伤处叫疼。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个年纪的打架斗殴大多就是拼兄弟义气和少年热血的一口气,冷静下来还能蒙头往前冲的实在算是少数,而且对方明显比他们更老道且不好招惹。 钟钺收回停在半空中的钢棍,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向在地上颇为狼狈的陈勋,眼前又想到了他刚才怒瞪着朝静好的后背挥棍子的模样,眼眸中闪过的尽是鄙夷和愤怒,“连女生毫无防备的后背都要下手,你真是连男人的脸都丢光了。” “他哪里还有脸可以丢,完全就已经是不要脸了。” 席在御顺着接了句,有人撑腰还出了一口恶气,正想得意地笑上两声,不小心就扯到了刚被揍疼的伤口,扯着就是一顿猛咳。 静好看了眼他捂着的地方,皱了眉头伸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真话你就少说上两句,给我滚去医院检查。” 席在御瞄了眼她的脸色,乖乖被拖着走了几步,想到这副样子八成回家还得挨骂,一边走就一边接着耍宝,“姐,你看看你可怜的弟弟这幅模样,你还忍心对我进行言语攻击吗?一张梨花带雨的俊脸都要变成案板上的猪头了。” 静好剜了他一眼,冷哼了声,“活该。” “我怎么是活该了!”席在御挺着胸膛反驳了声,却扯到身上的伤处倒抽了口冷气,长长的睫毛一眨就换了委屈的模样,“明明说好了要琴瑟和鸣,相亲相爱的,现在却连我重伤不治都不心疼了,爷爷啊,你取名的用心都被糟蹋了。” 他长吁短叹地感慨着,静好早就对他这些用惯了的伎俩有了免疫力,听在耳边就像是吹过去一阵风,半点都没听进去。 倒是跟在他们身后的钟钺一字不漏地停了进去,盯着席在御就更不爽上两份,恨不得把他再丢回那群人里,让他再好好长长记性。 席在御耍宝耍得认真,钟钺皱着眉头满是不虞,以致于谁都没听见身后猛然扑过来的人的脚步声,静好听得有些烦了挥手一巴掌拍过去,余光正好看见陈勋完全扭曲着的脸,夹杂着风声和恨意的钢棍挥起,正对着钟钺的后脑勺。 “小心!” 她折身过去一把扑向钟钺,完全没有防备的人软玉温香抱了满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随之而来的力道逼得止不住后退了两步,脚下一空,重心不稳地整个人向后摔去。 在地心引力之下,仰面朝后,砸下高台。 席在御瞪大了眼,三两步扑向低矮的护栏边,张嘴发出的声音都有些残破。 “啪”的一声,带着重力加速度的两人砸在了厚重的垫子上,后背的撞击的力道和身前压下来的力道同时袭来,钟钺忍不住就闷哼了声,在刚才一片空白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一刹那间发生的事情。 他看了眼在高台上大松了一口气的席在御,伸手就扶住了被他在短暂的坠落间下意识护在怀里的静好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席静好?席静好?”叫了两声没有回答,钟钺脑海里立即就冒出了不好的念头,连握着她肩膀的手都不敢用力,只有语调更加地焦急,“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了?你快点说句话,到底有没有哪里伤到了?” 静好在砸进垫子里时,右眼狠狠地磕在了他的肩膀上,下巴也在他收紧的手臂间用力地磕到了钟钺硬邦邦的胸口,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骤然而来的刺痛连带着周围的感觉都有些被弱化,只剩下剧烈的痛感和耳边喋喋不休的问话。 “我没事。” 静好从他身上撑起身来,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垫子上,睁了没受伤的左眼看向钟钺,“你有没有摔到?” 她的下嘴唇上好几个斑驳的牙印,被咬破了的嘴唇冒出血珠,凝在粉色的嘴唇上格外地显眼。 钟钺立即从垫子上坐起身来,双手捧住了她的脸查看着她嘴唇上的伤口,死死地皱起了眉头,音量有些不受控制地拔高,“都流血了你还说没事!” 他伸手想抹掉那些已经留下来的血珠,摊开手掌却发现自己手上早就沾了一层细细的灰尘,低咒了一声后抬头正好看见静好用手捂住了右眼,皱着眉头忍疼。 “眼睛也伤到了?!”他又喊了一声,看到静好抬头看来的有些被他惊到的神情中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呼吸了下放柔了音量,小心地用还算干净的手掌蹭了下她右眼周围的区域,“你慢一点睁开眼睛试一下。” 静好缓慢地睁了下眼,通红的右眼在睁开的瞬间就“啪嗒”掉了眼泪,被她一眨又砸下了一颗泪珠,正好敲在了钟钺无措地摊着的手上。 那颗眼泪不是温热也不是冰凉,在飞快碎裂开来的泪珠下,瞬间的触感甚至都不能准确地传递什么。 可她满嘴的血还红了一只眼。 钟钺眨了眨自己突然就有些发红的眼眸,用手心轻轻盖住了她的右眼,“疼的话你先闭上眼,我们马上去医院。” . 范林坐在眼科主任办公室外的靠椅上,从开着的门里看了下里面的几个人,转回头来朝着周简挤眉弄眼,“钟哥平时连骨折了都不爱来医院,这次不过就是磕了两下,费得着非要叫你过来撑场面吗?” 之前他们仨出去打架,钟钺帮着周简挨了一下,胳膊都折了,周爸爸这个当院长的亲自去帮他安排要检查,他都说太麻烦拒绝了,这次不过就是摔下去磕到了牙齿又磕到了眼睛,居然连着打了三个电话让周简过来帮忙约人检查。 三四米高的高台,他们之前还玩笑着直接跳下去过,这次虽然是摔下去的,可下面半米多的跳高垫挡着,人又被他护在怀里……之前看见钟哥红着眼,难道是他看花眼了? 周简从杂志中抬头朝着办公室里看了眼,正好看见钟钺严肃着神情和眼科主任追问了句什么,微微侧身挡在席静好身前,全然便是保护和守卫的姿态。 他思索了下,回答了范林的问题,“断了手臂和磕着心尖是不一样的。” 范林一脸的懵圈。 周简想了下,体贴地帮脑子不太够用,又在情感上一片空白的兄弟换了个更形象贴切的对比。 “你觉得,是在打架时被人揍得鼻青脸肿比较难受,还是没写完作业被关在家里,游戏机还被没收了,电脑里所有游戏软件都被卸载,清空了账号和记录,同时钟钺和我还打电话说要和你绝交比较难受?” 后者的情况太过惨烈,范林想了一个就觉得难受,到第三个时就已经感觉到了心肝脾肺肾都在揪痛,果断地就做了选择。 “当然是后面比较难受。” 人生简直完全没了乐趣。 周简点了下头,抬着下巴示意了下里面的某人,“所以,他现在八成就是后面那种感觉。”他沉默了下,结合之前阅读的一系列“专业”书籍,理解得很是到位,“大概是心疼混合着后怕,真的情根深种了。” . 静好的伤看着严重,尤其过了两天右眼和嘴唇都肿起来后,看着更是格外的凄惨,可好在都没有真的受伤,消退下去之后就恢复了大半。 席在御作为事件的□□,着实安静乖巧了好些天,每天写完作业之后就凑在静好旁边,变着花样说着钟钺的好话,就差没把他夸成人见人爱的喇叭花,一口一个钟哥,俨然就是继范林之后的第二位脑残粉。 “姐,我昨天和钟哥上街时正好撞见了一个道士,他说钟哥可是难得的有情人,以后对女朋友和老婆一定是千百万个好,而且保证会一心一意,心无旁骛,死心塌地,就守着一个人宠到底……这种好男人你可千万别错过了。” 他在嘴里塞了颗紫得发黑的葡萄,皮吐在左边,籽吐到右边,在嘴里裹了蜜就要接着往下夸人,“而且我一句都没说,他就知道你喜欢吃葡萄,特地选了超级甜的葡萄让我给你带回来,就为这这个……” “钟钺带着你又去把陈勋揍了一顿?”静好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用的是疑问句,可语气里全是笃定。 席在御要吐的葡萄籽在惊吓中卡到了喉咙里,呛得他惊天动地地一阵大咳。 “没有,”换过气来的人否认地坚决,并摆出了最现实的证据,“我每天都准时准点陪着钟哥回来看你,嘘寒问暖坚决不当电灯泡还乖乖写作业,哪里有时间去找那龟孙子算账!” 静好点了下头,轻飘飘地放过了这个话题,过了十几分钟才像是随意闲聊般开口,“体育场那边,能翻出学校的缺口好像刚被堵住了……” 分神吃着东西又看着电视的人下意识就接上了话,“就是,害我们白跑了一趟,那么远还要折回去。” 话音一落,席在御才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控诉地看向淡定的静好,“你居然套我的话!” 静好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她脸上的痕迹消散得差不多,凑近了才能看见些青紫,“我明天就回学校上课,”她看了眼还在委屈的席在御,“你要是敢告诉你家钟哥,我就告诉他,你最近一直在说他的坏话。” 席在御满脸都在诉说着她的无耻。 静好对着他扯了下嘴角,回报他这几天差点把她耳朵烦死的花式发言,“你可以试试,你家钟哥会相信谁。” . 钟钺靠在墙上,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没点燃只是过过干瘾,另一边的周简看了他一眼,摇头颇为感慨,“现在就被管成这样,以后十年我都要拒绝去你家做客了。” 范林“啊”了声,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为什么不去钟哥家玩?” 周简偏了眼他,回答得一本正经,“出于单身狗自我保护的需要,免得加深某人的妻管严。” “妻管严?”静好站在学校特意辟出来的小径上,看着那三个光明正大地踩在绿化带上的人,视线额外在他们手里握着的香烟上停顿了下,“背后议论学生会成员,践踏草坪,违规吸烟,逃校,旷课。” 她一根根数着手指,“需要我广播一下,你们要被扣掉多少分吗?” “不用。”周简一把拽过范林,相当地识时务为俊杰,“我们马上就走!” 两个电灯泡消失得飞快,静好几步越过草坪走向站在原地的人,看了眼他手里握着的香烟,微微皱了下眉头,“又吸烟?” 钟钺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保证没有。” 他突然笑了下,举起的手落下时正好搭在了静好的肩上,用力就将她往自己的身边拉近了几分,低头凑近她,高挺的鼻尖轻轻蹭过她的脸颊,说话间的嘴唇都在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不信,你可以自己闻。” 静好捏住他凑近的脸将人往后推了些,“这一招谁教你的?” 刚被吐槽了“妻管严”的人卖队友卖得毫无压力,“周简给了我看了一些书,”他笑了下,显然是心情很好,眉眼都浸透着愉悦,“昨天席在御给我打电话,说在他的好话攻势下,你准备要对我妥协了。” “他还说,如果你今天来学校,那就是你已经答应我了。” 钟钺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神情间恍然便是初见时的张扬和肆意,“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第135章 钟钺番外 四月的阳光正好,静好坐在三个女生中间,戳着手边的红豆沙听着她们在絮絮叨叨地聊着天,话题转了又转,很快就转到了最新出炉的特大新闻上。 “你们觉得那个传出来的消息是真的吗?我听说那个姓钟的男生还真的是一入学两个月就升到了大三,听说是在校长办公室里,当着那些教授的面,把各科的试卷都答了,那些教授可都是心服口服给的学分。” “那个不说了是谣传吗?我们学校根本没有跳级的先例啊?而且这么神话的存在,要是真人,怎么说学校的贴吧上也会有他的照片爆出来吧?现在除了知道他姓钟,别的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听说是作为大三的学生被派到国外的学校去交流了,人家走的时候,我们都还没摸清学校的构造,哪里有什么照片消息的传出来。” “这种谣言我还是不信的,要真有这么牛逼,学校不早就把他拿出来当例子教育我们了,有必要捂着这么紧吗?而且之前毫无消息,现在怎么就又疯传开了,说不定就是哪个人自己yy出来的一场大戏。” “yy不至于吧,最近不是说去交流的那些有一部分要回来了吗?听说就是有个要回来的学长在聊天时候漏出来的,说那个姓钟的在国外也混得厉害,还带头把欺负他们的人揍得满地找牙。” …… 三个人观点不一致地说了好一会,一边坚持着消息是真的,另一边却觉得是谣传,还有一个保持着等着真相大白的态度,僵持不下的三人正要换话题,突然想起某人已经好一会没有开口了。 “静好,你觉得那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恩?”静好转过头来对上三双看着她的眼睛,眨了眨眼有些无辜,“你们说的是什么消息?” 钟钺昨天和她发了半夜的消息,言语之间全是要回来的激动和控诉某人对他的冷淡,最后反应过来两边的时差才不情不愿地让她去睡觉。偏偏她早起时还发现了来问候的亲戚,痛经加上春困,真的完全没听进去她们在讨论的话题。 不过这种八卦倒也不是非要揪着问个清楚,话题再次转了方向,开始关注起静好那个一直没露过面,却通过多种手段凶猛地刷着存在感的男朋友,三位明明没有多少实践经验的军师再次告诫异地恋的弊端和男人的劣性根。 别以为定期寄零食,明信片和各种小玩意,逢节必送礼物就是好男人的标准了,女生最需要的陪伴,绝对不是这些小花招可以弥补的。 静好舀了口温热的红豆沙吞下去,“他大概明天来学校,后天请你们吃饭?” 吃饭的邀请是昨天钟钺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是势必要讨好和女朋友日日相处的室友,以备吵架后的不时之需。 距离隔得远,钟钺的不安全感和危机感简直要比她强上数倍,十分夸张地洗劫了周简那边所有相关的书籍,力求把所有的不确定因素都扼杀在摇篮里。 有人请吃饭,三位颇为豪气的姑娘自然不会拒绝,撸着袖子就开始商量明天要怎么“问候”这位霸占了系花大半年的神秘人物,务必让他知道静好走俏的行情,时刻树立危机感。 . 只是计策要商量,课却还是要照上的,几位姑娘快手快脚地收拾了桌上食物的残骸,朝着教学楼走去。 上午的课排得多,她们来的时间还算早,但已经有了不少下课的人,向来繁忙的电梯自然是指望不上,常语挽着静好的胳膊爬着楼梯,睁着迷蒙的睡眼朝前看去就看见了楼梯转角玻璃外开满了花朵的那棵玉兰树。 纯白色的花朵在枝头盛放,每一朵都是含苞待放的正好时候,俏生生地立在枝头,在暮春的晨曦里绽放成一树的美景。 常语拉了下静好的胳膊,示意她朝着那边看去,“花都开了。” 静好顺着她的视线方向转头,脚下不停就踏上了最后一阶,顺着栏杆的方向转着脚步,偏着头去看那一树的雪白,脑海里却想到了之前靠在木芙蓉下的那个少年,大红色的花朵,掉到她发间又被捡走的花瓣。 出着神脚下就突然被绊了下,身前伸来的一只手及时地握住了她的肩膀。 静好皱了眉后退半步,抬起头就看见不该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人。她张了嘴正要说话,扶在她肩上的手在扶稳她之后往上摸到了她的脸侧,微微抬起她的脸颊,熟悉的脸不断放大,气息也凑到了她跟前。 眷恋又克制地吻在她唇角。 钟钺强迫着自己拉开和她的距离,在她脸上捏了两下,“走路都不专心。” 责怪的话说得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满满的全是宠溺。 他在一整个楼梯的人注目而来的目光里,镇定自若地把静好拉到自己身侧,甚至还对那个站在她身边,维持着挽着她的手臂的姿势的姑娘友好地笑了下,然后就带着静好下了楼。 被带着走去教学楼时静好才晃过神来,脚步停顿了下,“我还有课。” “帮你和教授请过假了。”钟钺对她的课表了如指掌,而且他在高考后疯狂熟悉过这个专业的教授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针对性地听了不少课,又在校长室里一战成名,早就在大半的教授面前混了个脸熟。 他握着静好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又用力咬了一口,“连他们都知道我相思成疾,就你这个被念叨着的,看到我都没有激动。” 周围的风吹着新生的树叶沙沙响,静好左右看了下才意识到钟钺已经熟门熟路地把她带到了学校的恋爱圣地,她盯着站在她面前脸色越来越不好的钟钺看了一会,又低头看了眼一直牵着没松开过的手,后知后觉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明天才能到?” 她的这个问题刚出口,钟钺就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想把她揉搓完团成一小团带在身边,却又舍不得对她多用一点点力道,只能鼓着一肚子的气,低头就亲了下去。 从温柔到凶狠又回归缠绵,好不容易松开了也在摩挲着依依不舍。 “我说了明天回来,你就不会催一下,让我早点回来陪你的吗?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又过去八十七天零四个小时五十二分了,你连一句想我都没有说过。”钟钺越说越气愤,用力地亲了两下后又自觉地讨好性地轻轻安抚。 自己都有点为自己委屈,“我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站在你寝室楼下,原本想等着你心有灵犀地探头看见我,结果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控诉的语调完全就是没有得到心爱的玩具在发着脾气的小朋友。 静好真心觉得钟钺在她面前时,身上的孩子气越来越明显,活像是小时候没有撒够的娇,没有耍够的赖,全部都要在她身边翻倍着再来。 为了防止他越耍越上瘾,静好明智地进行了安抚,“你要出国去交流的时候,我不是让你不要去了,是你非说要去。” 包括他突然去要求考核能力拿学分升到大三,看他在准备时摆出的架势就知道不会允许失败和放弃,不会接受任何劝说。 钟钺是真的为她改了不少,但他真的认准了的事,也不会真的为了她而放弃。 不过静好也不需要他真的为了她而做到那个地步,她卸了力道靠在钟钺肩上,在他肩上戳了两下,“我不说想你,你就已经这么想了,我一说想,你岂不是连我想你的份一起加着想我?” 知道思念的人在思念着你,会连着她的那份思念一起思念。 人抱在怀里,还被温柔地安抚着,钟钺那点不虞到底是在真人面前烟消云散,想起了更为重要的巩固地位和明确身份的要事,“你室友有空吗?中午请她们吃饭?” “应该有空。” 静好按着手机发了短信过去,突然就想到钟钺对她身边的好多事都了如指掌,但却一直没有试图在见面之前就先和她的室友搞好关系,对比起他现在急迫,之前的只字不提,倒是越发的怪异。 “一回来就要请客吃饭,怎么没见之前你去和她们好好说句话?”说起来之前还因为连她的室友都不知她男朋友的真身,小幅度地传过金融学的系花其实根本没有男友的传言,惹来了好几只花蝴蝶。 钟钺看了她一眼,回答得很是认真,“你没有在场的情况下,我不会主动地和任何适龄的女□□谈。” 还适龄女性。 静好朝他眨了眨眼,“你不需要我吃醋来证明一下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平时都恨不得她分开半小时就说一声想念的。 “不需要。”钟钺摸了下她弯着的嘴角,“你负责积极的情绪就好,嫉妒、伤心之类的负面情绪,我会保证你不会因为我而感受到它们。” 某人的情话技能真是越点越亮了。 静好点了下头表示受用,一边就想起了昨晚忘了问的事,“之前不是说交流生要待到六月末才回来的吗?”她看了眼钟钺,眼底有些不舍,“你还要回去?” 她的不舍明显取悦了钟钺,他弯起嘴角笑了下,又想到什么飞快地压了下去,摆出了练习了许多遍的沉稳可靠的模样,“不回去了。” “我们回来是为了去实习,大概会提前在大四就进入试用期,没问题的话,毕业后就可以正式工作。”他说着就想到了之后,觉得自己原来的设想的确不错。 “我们一个专业,我又比你早了两年毕业工作,以后不管你出了什么问题,我应该都可以帮你,至少不会让你在开始时就走弯路。” 静好这是第一次听到他对未来的规划,听着就愣了下,“你之前跳级是为了比我早点毕业工作?” 钟钺轻描淡写地点了下头,似乎他并没有被那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连着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吃饭,他偏了偏头,回答的声音因为想到了不太高兴的场面而有些低沉。 “你不是说了,比较喜欢成熟稳重,能带着你前进的人吗?” 静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仔细想了下才想起来是高三那年寒假玩的一个真心话的游戏,心底涌起感动的同时也涌起丝丝的无奈,“那时候给我的是个选择题,比起其他的,我只是选了个还算满意的。” 花心风流什么的,明摆着她不会选。 钟钺不可置信地瞪了她一眼,仿佛受到了深刻的欺骗,最后他干脆深吸了口气,破罐破摔,“我不管,我已经变成了成熟稳重型,还能带着你前进,你必须喜欢这个!” 静好疑惑地看了眼他,表示不信,“你真的变成了成熟稳重型的?” 明明越来越像个孩子。 钟钺怒瞪着她一字一顿地叫着她的名字,“席静好!” 暮春时节的风从树间穿行而过,沙沙作响的声音像是在为着世间所有生机勃勃的生命伴奏,即使春去秋来,叶枯叶落,每年的生机都会在春风吹响时再次到来,直至冬日严寒也不会消失殆尽。 遇见什么样的人,再遇见什么样的人生。   ☆、第136章 高干子弟 一直被要求着安排市长和夫人一起出席活动的秘书终于在某一日是找到了最合适的时机,整理出来的行程记安排完整地放在了市长大人的办公桌上,还特意体贴地为市长大人安排了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就是怕那一个小时,还不够市长大人秀恩爱的啊。 被秀够了恩爱的秘书心有戚戚,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活动的承办方,委婉地介绍了一下市长大人最近的“风向”,表示到时候有什么“不得体”的言行,还请他们不要太过惊讶。 一直在为市长大人的“不得体”言行惴惴不安地做着心理准备的承办方在活动当天有幸一饱眼福。 市长大人刚从车上下来,等在一边负责人就殷勤地凑过去帮着开了车门,小心地用手扶在车门顶上侧身和里面的人问好,一边就先介绍了这边的情况,“……幼婴孤儿院可是我们整个市设施最完整的孤儿院,能让温市长亲自过来真是蓬荜生辉……” 他见温淅朝从车上下来,顺手就想把开着的门关上,站在副驾驶旁本来是过来给温淅朝开门的温蕲伸手拦了下,却没能拦住,车门擦着他的手过去,砸在了温淅朝还没收回的手上。 围在周围的人都一愣。 温淅朝瞪了眼那个关门的人,回身低头却没有先去看自己被砸到了的手,而是看向了就在车门边,显然也被刚才突然而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的人。 “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一连串的问句接连而来,他的语调有些急切,眼眸中闪过的全是担忧,说话时就用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定她好好的没有受伤。 站在后面一些的人面面相觑,差点以为刚才不是车门关太快,而是发生了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 “我没事。”静好低头看了眼他的手,确定刚才那下砸得不是很严重,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就下了车,点头和站在车外的人示意,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温和亲近却又保持着距离感。 身后的一拨人都跟着他们进了门,愣在车边的关个门还砸了市长大人的手的负责人才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了要跟着过去的温蕲的手,朝着那两个走远的背影抬了下下巴,“他们……” 温蕲最近解释这个问题已经解释了好多遍,从一开始的结结巴巴面红耳赤到后来的家门不幸,到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他们一直都这样。” 第一次在后视镜里看见后座的两人牵着手,他差点把车开到了绿化带上。 后来无意间瞥见温市长低着头在身侧的人的脸上亲了一口,他原本踩刹车的脚一抖,用力地踩到了油门上。 所以,这点程度而已,温市长已经很顾着周围人的感受了。 . 孤儿院的孩子们早就被通知过今天会有很重要的人来看他们,一个个都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安静乖巧地站在走廊上看着阵仗颇大的一群人,还有些稚嫩的眼神里含着几分怯懦和无助,隐隐都还带着几分同龄的孩子所没有的敏感。 静好接过身后的人递来的书包等物品一一递给那些排着队的孩子,身侧跟着的摄影师变换着角度“咔擦咔擦”地拍着照片,力求把亲切的市长夫人拍得更加亲切,符合她最需要变现出来的样子。 原本在和几位负责人了解着孤儿院最近的情况的温淅朝回头看了眼,拉了下那位不停变换着角度,看架势就知道是各种能手的摄影师,“别拍得太好看。” 摄影师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静好倒是闻声回过头来看了眼,朝着摄影师笑了下,“照片够了的话,就不用接着再拍了。” 摄影师看了眼两位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以为他们是烦了这样的活动,识趣的收起了摄像,收拾完抬头再看,正好就看见了刚才一路都挂着仪式化的笑的市长夫人弯了腰去摸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的头。 抿起的嘴角和弯了的眼眸,衬着那张原本就漂亮的脸更是温和,她说了一句什么,那个小女孩怯生生地笑了下,引得她蹲下身来用手轻轻的摸着那小女孩细软却有些枯黄的头发。 小女孩穿了件嫩黄色的裙子,原本最适合小女生的颜色却没有将她显得更加的可爱,反而是显出了还有些枯黄的肤色,显得有些孱弱。 她松了一直抓着裙角的手,展开双臂朝着静好软软地说了声,“抱。” 站在一边负责照顾孩子们的阿姨变了脸色,被后面的负责人推了一把,赶紧上前来要把那个小女孩抱走。 在她动手之前,静好已经展开双臂把小女孩抱到了怀里,她站起身来,低下头轻轻地蹭了下小女孩没有多少肉的脸颊,抱着咯咯笑的小女孩转向温淅朝,“来,跟叔叔要块糖,问问叔叔怎么把你养得这么瘦。” 小女孩只听懂了前半句,带着畏惧看了眼不太好惹的温淅朝,在静好鼓励的视线下才怯生生地伸出了被洗得干净的小手,按着阿姨之前教的,露出了讨好的笑。 周围听懂了静好的言外之意的负责人都变了脸色,看了眼被指责的温市长,暗自在心里计较着这位市长夫人实在有些不知分寸,当着这么多人就拿温市长做筏子,连男人的脸面都没有顾及。 温淅朝在衣兜里掏了下,把静好放在他兜里给他当零嘴的水果糖递过去一块,拨开外面的糖纸放到了她嘴里,“叔叔以后会把你养得胖胖的。” 静好一手抱着孩子朝他摊手,“把糖给我,”她回头看了眼后面都在看着这边的孩子,“还有怎么多等着呢。” 温淅朝掏糖的动作一顿,朝她看了眼,又看了眼那个鼓着腮帮嚼着糖的小女孩,再看向身后那群孩子,不情不愿地把糖都掏了出来。 昨天才给他做的水果糖,他才吃了一块。 想吃独食又没吃完的温市长满心幽怨,等到之前秘书特意安排了的那一个小时到来,窗外已经和孩子们玩成一团的人正被一个朝她扑去的孩子扑倒在地,笑吟吟地和孩子们滚在草地上,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笑。 他都没有见过她笑成这样。 . 心情不好的温市长一个不注意就被灌得七八分醉,被扶上车后靠着后座上睁着迷蒙的眼看着静好,满满的都是幽怨。 温蕲往后瞄了一眼,用力踩了下油门,用最短的时间将后座上的人送回了家,才将人送到了卧室的床上就像火烧了屁股一样跑人。 静好去端了杯蜂蜜水回来就看见温淅朝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眨着醉酒后愈发水润的眸子盯着她,一路都没有移开过一点点视线。 静好把一整杯水都喂完,放了杯子回来坐到他旁边,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两下,“做什么?还真的每次都要听见我夸你帅才肯睡觉?” “我不好看吗?”温淅朝拉着她的手摸到自己最得意的腹部,带着她的手清晰地感觉上面沟壑分明的六块腹肌,“她们都很喜欢,你不喜欢?” 他歪着头,格外清澈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静好没忍住又捏了下他的脸,“温市长,你一个上了三十岁的大男人,卖萌可耻啊。”她在温淅朝的鼻子上捏了下,“每次醉酒了就露出这幅模样,我是不是还得夸夸你平时掩盖得好?” 她说了一堆,温淅朝迷蒙的大脑却只选了自己想听的听,用力地点了下头,“恩,对,要夸我。” 说起这个他就有一堆的话要控诉,“今天和他们玩,不理我。” “说了只给我做的糖,全部都要回去给别人了,我只吃了一颗。” “而且还朝他们笑,都没有那样对着我笑过。” “吃晚饭的时候都不理我,他们要灌我酒都没拦着。” 他一句接着一句说着,静好要是漏了哪句没回答就死盯着她不放,眼里满满的控诉,活像是她做出了什么红杏出墙之类的大事,非逼着静好一件件答应下来,又割地赔款,补偿了不少。 翻完了刚才的账,得寸进尺的温市长用迷蒙的脑袋都想到了可以列为最烦恼之首的旧账,“你还和我签了协议,就准备随时抛弃我。” 静好想了下才想到这个问题,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个协议是为了我们关系不好才准备的,按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觉得它还有实行的必要吗?” 温淅朝回答得斩钉截铁,“我觉得没有。” 他把一直掩在被窝里的手逃出来,握着手机朝她晃了晃,表情都是得意,“我都录下来了,不许抵赖。” 静好惊讶得张了张嘴,“你是真的喝醉了?喝醉了还能这么精明,在这里等着我录音?”她叹了口气,戳了下温淅朝的脸,“不过要是真的清醒着,应该也不至于有脸皮和一群孩子计较吧?” “你觉得他们可爱?因为他们可爱才和他们玩了一个下午,都不理我。”温淅朝瞪着她,为自己觉得不公平,“我也可以可爱。” 他皱着眉头想了下,学着下午看见那些孩子和她撒娇时的模样,鼓了腮帮,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还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我也可爱,不许不理我。” “真是。” 静好捂了下额头,摸出手机来给他现在的模样拍了张照片,“让你喝醉了就来我这里撒娇,我等着你清醒了看见这张照片会是什么表情。” 她把手机收好,软了音调安抚快要蛮不讲理的温市长,终于哄得心满意足的人乖乖闭上眼睡觉。 至于答应的那些条件,她不介意等明天温淅朝清醒了再和他好好地“商量”一遍。   ☆、第137章 反社人格(1) “我感觉到他在苏醒。” 陷在真皮座椅上的男人用手揉搓了下眉心,皱着眉头无力地叹了口气,英气的眉眼间尽是解不开的愁绪,“我做梦梦见了他。” 男人下意识闭了眼小幅度地深呼吸,更是皱紧了紧锁着的眉头,细微的动作都在诉说着他对刚才提及的那个梦境的抗拒和恐慌,却又不得不用理智将这些情感压制,平静地诉说着他想要逃避的内容。 “我看见他站在一个尸体旁边,露出了赞叹的表情,抬头和隐在黑暗中的人说了些什么,亲手在活人身上复制出了那个尸体的惨状。” 在聆听着的人在听见“惨状”时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能让眼前的人都用“惨状”来形容,那个画面想来应该不是一般的血腥。 “那你准备怎么办?”他看向坐在皮椅上的男人,“他已经沉睡了三年多,这次清醒过来,怕最先接受不了的就是上面的那些人,他们原本就在忌惮着幸家的能力和权力,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他的人格倾向,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好借口。” 男人苦笑了下,“我也知道,可幸家能力最强的就是他,连我都没有与他抗衡的能力,剩下那些只会坐在凳子上说大话的人,怕是一个手指头也抵不上。” “何况,”男人叹了口气,面对着眼前唯一能交心的好友,说出了藏着的那个最深的秘密,“我的能力也在退化,就算他不苏醒,我也不能撑不了太久了。” 安静的房间里一阵沉默。 尚渊张了张嘴,从好友无奈又无力的表情中知道他刚才说的话绝对不是玩笑,他们面对的情况比原本想象的更糟,甚至就算“他”不清醒过来,他们也不得不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 问题只有一个解,就算这个解再糟糕,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男人无力地靠在皮椅上,“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稍微压制下他,至少,最少,不要让他在关键时候做出截然相反的判断。” 他摸了下袖口缀着的家徽,起伏的弧度分明,“幸家的能力你也清楚,按他的秉性判断,会闹出什么样的事都难说。” 在l星球,幸家被称为“真相的勘破者”,幸家每一辈人中都会出现一个拥有异能的“天赐者”,他们能够感知到案件的凶手,用最快的方法找到凶案背后的操控者,而且通过幸家发现的凶手,按照星球的律法,只能由幸家来判罪。 而且幸家对其他案件的凶手也有直接审判权,掌握着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执法能力,有权对星球内的所有公民进行惩罚和判决。 越大的能力,越要当心它落在了不该拥有的人手里。 频频出现在两人的对话中的“他”,显然便是那个不该拥有,却又只能让他拥有的人。 矛盾得连一点选择的余地都不给。 “那就必须要找一个能够控制住他的人。”尚渊沉着眼眸,低头点开了面前的一个文件,转过来递到了男人面前,“我之前曾经在他最虚弱的时候给他做过一个心理评估,他的人格倾向比我预估的还要更严重。” 他点在了其中的一个选项上,下面已经用指甲划出了许多道浅浅的痕迹,连那两个字都被他摩挲得有些脱落,“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好像事实就是如此。” “他居然在期待着一个血脉相连的女儿。” 尚渊指着那个选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反社会人格在记录中,并没有出现过这类的情况,按一般的反应来说,他们的情感不够成熟,以自我为中心,不愿付出亲情与爱意,更不会去期待一个血脉相连的女儿……”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对面看了报告后就在沉默的男人轻咳了几声,帅气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别开眼泄露出几分尴尬,“应该是我。” 男人顶着对面调侃的视线,帮“他”证明了下清白,“非常期待一个血脉相连的女儿的人是我,他应该是无意识中受了我的影响。” 虽然这是一句大实话,但要他一个连女朋友都没有过的人说出口,到底还是有些怪异。 没女朋友却在期待着女儿什么的,原来女儿真的是上辈子的情人吗? 尚渊把跑偏了的思维转回来,收住差点就要说出口的话,回到原本的话题,“如果他真的是受了你的影响而在无意识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那这就是再好不过的突破口,正好和我们所要的不谋而合。” 一个能够在他做出截然相反的判断前,即使纠正那个错误的人。 . 幸家年轻一辈中能力最卓越的掌权人突然有了个找上门的私生女的事,飞快地就在l星球上传播开来,检验得知那女孩并没有继承她父亲强悍的能力之后,原本叫嚣着跳脚的族老们终于安静下来,怀揣着没有被打破的培养出更强悍的能力的继承人的希望,各自回了自己地盘接着“颐养天年”。 而外面盛传着的关于幸家掌权人十六岁就搞大了别人的肚子给他生娃的事,也被暴力地隔绝在幸家之外,安静得像是黎明前的黑夜。 静好站在幸家老宅里,看着坐在面前的那个男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沉默下来就像是只熊扑在了松软的雪地上,把绵软的雪地压得透不进空气,也捂化了最上层的雪,湿哒哒地和皮毛纠葛在一起。 沉闷,压抑,潮湿,让人喘不上气。 “你知道我并不是你爸爸,但你也必须记住我是你爸爸。”男人一出口的话就显得十分怪异,他盯着眼前通过层层暗访才被他选中的小姑娘,十一岁年纪却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看着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他的五官在帅气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冷硬,看着就不好亲近,与他身上透露出来的温和细致的气息迥然相反。 静好垂了眼眸,沉默着点了下头。 她不问不闹,乖乖听话的模样倒是更让人心疼,男人叹了口气,起身过来,蹲下的身高正好与她齐平,两双真的有些相似的眸子平静地对视。 “能找你,是上天在一片黑暗里给我的唯一机会,所以,你以后的名字,就叫幸好。”男人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朝她温和地笑了下,“虽然知道会为难你,但以后,还是都要麻烦你了。” 静好看了眼他,用力地点了下头,瘦弱的小姑娘抿嘴笑了下,漂亮的眼眸里灵气闪耀,就像是一副挂在墙上的话突然变成了真人,跳跃着蓬勃的生气,“我知道了。” 她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在男人鼓励的眼神里低声喊了“爸爸”。 男人答了声,压住心里滋生出来的把一个全然无辜的小姑娘拖下水的愧疚和罪恶感,温和地牵着她的手走到了书柜边,向她展示书柜上那一整排的文件,零碎地夹杂着不少手稿和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纸片,一看就是仓促中组合出来的。 “我不知道时间还有多少,但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这里的一切,并且,学会和我相处,甚至连我平时不经意的,自己都完全无意识的小动作的含义,你也要清晰准确地记下来。” 他转回头看着才比书桌高出了一点点的静好,看见她明显紧绷起来的脸色之后,忍不住就笑了,“不过应该也不用太害怕,他应该不至于对一个小女孩下手。” 但是他也不会对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下手,因为他们和他,在本质上有着共鸣的地方,更能引起他的认同感。 绝对不能让他产生那种认同感。 . 上次的“私生女”事件几乎是幸家近百年来的最大丑闻,原以为那位找上门去的私生女会就此消失在人前,却没想到幸家那位不过二十七岁的掌权人根本都没在意,到处都带着这位最新出炉的私生女,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吃饭的时候一边说着话还要一边为女儿剥虾剔蟹,走着路隔几分钟就要回头看下宝贝女儿到底在不在身边,连案件现场都旁若无人地带着小姑娘进去,吓得小姑娘吐得脸色煞白,自己就在一旁焦急着手足无措。 说话时更是三句不离,各种话题都能引申过来花式炫耀女儿,偶尔独自在外时看见小女孩喜欢的东西就像是看见了大减价的女人们,手一挥就是买买买。 …… 种种言行,全然便是一个新上手却已经中毒颇深了的女儿奴。 因着他的态度,幸家大半的人倒也接受了这位最新出炉的大小姐,言语和行动上也是颇多维护推崇,认可了这位半路冒出来的私生女的小主人身份,俨然就是一大家人其乐融融的美好画面。 直到一年后,幸家掌权人突然在一起连环分尸案的第一现场昏厥,那个一直活跃在人前的,不过才十二岁的私生女冷静地处理了纷繁的后续,将原本足够造成轩然大波的事,变成了报纸上只活跃了一天的头条。 只有四个人知道,那个“他”,终于苏醒了。   ☆、第138章 反社人格(2) 幸行迟从昏睡中苏醒过来,睁开眼首先看见的就是天花板上整幅画着的圣女图,那个传说中靠一己之力诞生出了新世界的希望的女人抱着怀里胖得有些水肿了的婴儿,笑得整个人都在发光。 是有些刺眼。 不过,他难道是想用这样的一幅图就让他“改邪归正” 幸行迟靠在床上享受着丝滑柔顺的薄被带来的舒适触感,莫名就觉得有些讽刺,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却无论哪一个清醒着,都将沉睡的那个称之为“他”。 难不成还真以为是可以区别出来的关系? 他躺着想了会事情,懒洋洋地连动都不想动一下,完全忽视了肚子里传来的饥饿的声音,和因为饥饿而产生的疼痛感,静止得像是一幅雕塑。 直到关着的房门从外面被推开,看上去才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站在门口,端着手里的餐盘和他对视。 【叮,目标人物已锁定,请再次确认人物信息】 【幸行迟,有“真相的勘破者”之称的幸家的掌权人,幸家记载中的能力最强者,掌握着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判决能力,是法典之上的维护者和成就者,因压抑本性而产生次人格,温和细致,理智果决,成为幸家史上最富成就和最受爱戴的掌权人;现次人格能力消失,主人格强势出现,具有强烈的反社会倾向,没有道德感,不能对是非对错进行公正又人性化的判决】 【任务内容:影响主人格,避免其评判失误】 静好端着餐盘走到床边,支起床边的一个小架子把餐盘放在上面,顺手把勺子粗暴地塞给了还躺在床上不动的幸行迟,“尚医生说爸爸差不多要醒了,没想到爸爸还真的醒了。” 幸行迟从她踏入这个房间起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视线,但她的所有动作和表情,无一不在诉说着她和原本呆在这个房间里的人关系匪浅,以致于她刚才一连串的动作即使是闭着眼睛重来,也不会出现分毫的差错。 而且他要是没听错的话—— “你刚才是叫我爸爸?” 幸行迟看着这个从年龄上就不可能是他女儿的小姑娘,仔细打量着她的五官,发现其中还真有几分神似,“你到底是谁?” 静好站在床边翻了个大白眼,那眼神不像是女儿在看着父亲,倒像是妈妈在看着调皮捣蛋的儿子,“爸爸,这个游戏已经玩过十遍了,你真的没有玩烦吗?” 她弯腰熟门熟路地从床边的柜子里掏出一大叠的资料,全部都堆在了还躺着的幸行迟的肚子上,微微卷曲的边角证明它已经被人翻阅过许多次,却又被小心地收藏着,只剩下细微的痕迹。 “幸好,u893年6月1号上午七点十六分二十八秒出生于l星球红星医院妇产科319室,现在就读于星际小学六年级三班,家庭住址是郾城清龙巷三十七号幸家大宅,联系人的电话是638xxxx679……” 静好面不改色地噼里啪啦背了一堆,显然早就将内容熟透于心。 幸行迟看完堆在肚子上的出生证明和户籍证明等,再抬头看向静好时微微眯了眯眼眸,颇为立体的五官中的英气被发挥得淋漓尽致,还真有些慑人,“你刚才说,你是自己找来的私生女,那为什么出生时间会被精确到秒?” l星人的生命周期不长不短,正常人在日常生活中根本不会将时间精确到秒。 但刚好他就有这样的习惯。 “难道你还期待我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能记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吗?”静好从那一堆资料中扒拉出一个录像带塞过去,“时间是你自己从录像带中推算出来告诉我的。” 她摊了下手,人小鬼大的模样叹了口气,“好吧,爸爸,我答应你不会再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你是不是也可以停止这样单调的失忆游戏?” “游戏?”幸行迟终于从床上坐起身来,抖着被子将上面的所有东西都抖到地上,“我倒是觉得,出现在我面前的你倒像是个恶意的玩笑。” “幸好,幸好。”他念了两边,满脸都是嫌弃,“是哪个家伙给你取了这么一个简单敷衍,看着就没有内涵和修养的名字?” 他从一开始时就表现出来的嫌弃在此时达到了巅峰,静好双手环胸抱在身前,摆出了防御和抵抗的姿势,脸上挂着明显不是小姑娘该有的冷笑看着他。 “我真不知道,原来您一觉醒来会对自己有这么多不满。”静好冷冷地看着他,“从出生时间到觉得我是个玩笑,再到吐槽我的名字,爸爸,您不觉得在您不满这些的时候,最被嫌弃的那个人,正好是确定了我的出生时间和名字,又给予我生命的您吗?。” “要知道,我可是您的那堆精-子里,跑得最快,也是最优秀的那个。” 幸行迟的眉头拧了下,在过去的清醒的时间里,在他的印象中,似乎还没有人敢这样和他对着干,一句接着一句顶着他的话的。 难道说真不愧是他的女儿? 刚才压在他肚子上的那些证明可都是真的。 “不是我的精-子的问题,”他举着勺子舀了勺西米粥塞到嘴里,甜得有些发腻的味道,却正好是他一贯的口味。 可惜甜得再发腻的粥,也不能让他的嘴变得甜一些,“我只负责提供佐料,原材料导致的质量低下的问题,你应该去问下你的母亲。” “可现在妈妈不在,我能问的只有你,毕竟看上一个原材料质量不合格,还让她生下了质量低下的我的人是你。” 静好笑眯眯地看着他,挂在嘴角的笑温和无害,却又透着和他如出一辙的尖锐和盛气凌人,“至少当时你也眼瘸了,爸爸。” 幸行迟定定地看了她一会,转回头来接着喝粥,“我觉得争论这样无意义的话题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很高兴能和您达成这样的共识,爸爸,”静好嘴角换成了公式化的笑,“实际上如果不是你一直像认生的猫一样拿爪子抓着接近它的东西,您早就能把热乎乎的粥喝到肚子里了。” 幸行迟舀着粥递到嘴边,瞥了她一眼,学着她之前的模样,冷冷地哼了声。 等他飞快地解决了面前的那碗粥,静好端出去递给了放到了厨房,回来时手里就拿了资料,递给了还在床上呆坐着似乎是在冥想的人。 “这是您晕倒前那起分尸案的最新案件记录,在昨天早上和晚上就有两位受害者,尸块被扔在公园的花丛里,围观群众受到了不少惊吓,消息传开后更是造成了大面积的恐慌,警局那边催得紧,让您清醒后就赶紧想办法找到凶手。” 其实尚渊并不建议刚醒过来的幸行迟接手这个案子,这个案件能把之前还没有完全清醒的他惊醒,已经说明了它的诱惑力,甚至很有可能就一举将他拉过岌岌可危的那条线,从审判者变成彻头彻尾的犯罪者。 可惜时间闹得太大,凶手像是猜到他们在顾忌着什么,最近几天愈发地猖狂,而能在短时间内找出凶手,就只有幸行迟。 他不正常,他不稳定,但也只有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避免出现新的死者。 静好迟疑了下,还是把手里的现场照片递了过去,被鲜血沾满了的普通黑色塑料袋里,一整根手臂因为失血变得苍白无力且坚硬,肩膀部分放大了可以看见半个利落的刀口,和后半部分硬生生被蛮力拉扯开的破碎痕迹。 另外的肢体上也有着同样的痕迹,两对胳膊和腿,手指和脚趾上的指甲也都被拔除干净,留在指尖的碎肉里的粗糙的木屑,证明了凶手在这个环节中所用的反而不是什么尖锐的利器。 发现的只有四肢,和之前几起事件一样。 幸行迟深棕色的眼眸里的光亮越来越盛,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了赞叹的声音,修长的手指眷恋地拂过那些断肢的撕裂处,像是刚成为母亲的人抚摸着自己的孩子,满心满眼都是赞叹和喜爱。 “喔,这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他压低了声音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看着照片的狂热眼神像是透过照片看到了它身后的什么。 “他在杀戮的同时还在享受着他们痛苦的呻吟和嘶吼,享受着血肉分离开来的清脆声音,这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一首由顶级乐队演奏出来的交响乐,让人陶醉其中而不能自拔,他还在收藏,把它们当成了最好的乐谱。” “我简直不能相信,他还是这样的年轻,这样的富有生机和创造力。” 他说着就激动地掀开被子,伸手去拿挂在衣柜上的衣服,“我必须去找他,我要和他好好聊聊。” 静好皱了下眉,快步地跟了上去,“爸爸,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她眨了眨眼,露出了纯粹的孺慕和崇拜,“那些人找了好久才初步确定下来凶手的居住区,说凶手大概是在……大概是在……” 她皱着眉头用力地思考着后面的答案,小模样可怜又困惑,幸行迟偏头看了眼,刹那间语速快过于脑速,流畅地报出了刚才看见的答案。 静好默念了一遍将地址记住,不经意间就落后了大步朝外走的人一步,在他伸手握上门把时,拿过门边的棒球棍,精准地砸在了毫无防备的人的后颈上。 幸行迟只来得及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力地软倒在地。 静好掏了手机冷静地告诉警方刚才发现的地址,并对幸行迟不能亲自到场表示了真切的歉意,在对方急急忙忙的道谢里挂了电话,接着就打给了尚渊。 “他一定要过去,被我打晕了,你过来帮忙扶到床上?” 尚渊,“……”   ☆、第139章 反社人格(3) 尚渊站在床边检查完幸行迟脑后鼓起的一个小包,回头看向坐在一边凳子上,端着杯牛奶很是镇定的静好,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咳了两声,正要说话,静好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嗡嗡地震了起来,她看了眼床上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的人,在尚渊催促的视线中开了免提,带着嘈杂的背景音的男声有些兴奋和更多的释然。 “凶手已经伏法了,在他家里找到了之前出现的四肢相符的基因的头颅,其他部分的埋藏点也被发现,对等着领回完整的尸首的家属算是有了交代……” 尚渊明显松了一口气。 静好瞥了眼他,开口的声音完全就是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的语调,甚至还有对刚才被描述出来的画面的恐惧,“好的,孟叔叔,我等会就告诉爸爸。” 她挂了电话,抬头就对上了尚渊意味深长的视线,“之前阿幸告诉我,把他交给你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时,我还以为他是在外面炫耀女儿没炫耀够,跑到我面前来说大话了,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你是怎么让他说出地址的?”尚渊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他不是会轻易相信人的人,你居然能那么快地从他嘴里套出东西,实在是有些让我惊讶。” “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条件反射。”静好两口把剩下的牛奶喝完,拿着杯子站起身来摆出送人的架势,“之前爸爸只要我问了就会回答,把他知道的全部告诉我,自然这次也不会例外。” 次人格和她为了应对幸行迟可是做足了准备,一年多的适应时光,足够让幸行迟在乍然的强烈激动下,下意识的行为快过他要进行防备的精密大脑。 只是这种方法在他刚醒来时用一次还好,之后要想产生效用,就大半依赖于时机的选取了。 静好走到门边,回头看向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的尚渊,“尚叔叔,我还在长个子,需要早睡早起。” 潜台词就是你应该告辞了。 尚渊看向站在门边的小姑娘,阿幸对这个女儿倒真是宠到了骨子里的,一年前还瘦弱得和七八岁的营养不良的流浪儿一样的小姑娘,居然也被养出了十几岁孩子该有的模样,展开了不少的五官完全就是个美人胚子。 甚至聪明利落到完全超出了他们原本的预期。 想到好友那些天里差点把他耳朵念出老茧来的“帮忙照顾侄女”的言论,一向喜欢和别人反着来的尚渊乖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边才想起来一件差点被他忽略过去的大事。 “你把他打晕了,等他醒来要怎么解释?” 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干脆拽了下静好的手腕,“你先去我那里避避风头,等他消气了再回来。” “不用了,”静好挣开他的手腕,“每次爸爸生气,我都能哄好。” 他们明明不止一次明确地告诉过她,原本的阿幸和醒过来的“他”其实并不是同一个人,但是在刚才一连串的对话里,她一直的称呼都是“爸爸”。 她根本没有把他们区别为两个独立的人。 尚渊眯了眯眼,第一次抛开之前将她定位为幸行迟的“镇定剂”的观点来看眼前这个小姑娘,最后还是在她坚持的视线下退步妥协,“有任何情况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静好乖乖地点了头。 . 幸行迟醒来时下意识就动了下酸疼的脖子,结果在下一秒就感觉出来了从脖子后传来的疼痛,他“嘶”了声要伸手去摸,就听见了从床边传来的声音。 “后面还敷着药,爸爸最好不要乱动。” 几乎是这个声音刚一响起,幸行迟就想到了被打晕之前的事情,串联在一起,飞快地就猜出了这个小姑娘的意图,他转过头,狠狠地盯着她。 “你故意套了我的话。” “不然爸爸想我怎么做?”静好看着他,丝毫没有被他的情绪所威慑,“医生说您需要静养,不能出去奔波,可那个时候,我和您说这个,您会听我的话?” “至于您对我的控诉,主要是您看中的那个‘艺术家’随时都有可能离开那里去浪迹天涯,而且,严格意义上我并不算是套了您的话,我只是问了一句,那么快告诉我答案的人是您。” “而且您原本要去探望的那位‘艺术家’,现在已经呆在了他该在的地方,他的手法和步骤,我让他们在知道后就传递过来,包括之前完整的过程和图像资料,大概明天就能摆到您的桌子上,根本不需要您亲自过去。” 她避重就轻,一句话都不说抓住凶手的必要性,因为幸行迟根本没有正常的道德标准,也缺乏辨别是非善恶的能力,无论她费了多少口舌说凶手的穷凶恶极,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富有创造力,只是手段有些奇怪的“艺术家”。 甚至他也喜欢那种由生命死亡所带来的刺激。 “浪迹天涯?”幸行迟坐在床上,深棕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似乎是要把她看穿,“你不用说得那么好听,不过是怕他跑了,急着让人去抓他。小小年纪,就在我这里玩这些把戏。” “我的把戏都是爸爸教的,爸爸能看清才正常,”静好没有和昨天一般和他对着干,和斗牛一般,非要斗嘴斗出个胜负来,反而满脸都是自豪和骄傲,“如果不是爸爸对我没有防备,给我放了水,我一定拦不住爸爸。” “每次都是这样,爸爸嘴上凶我,其实却还是到处都让着我。” “要是我能做到爸爸的一半,一定就不要爸爸让着了,可惜我只学到了皮毛,顶多是只披着老虎皮的小狐狸,都不像爸爸这只能耍老虎的真狐狸。” 她一句接着一句地都在光明正大地奉承,幸行迟的脸色终于好了些,比起脑后的疼痛,和不能亲自去看那个疯子的“成就”,他更在意的的确是被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耍了的现实。 现在连胜者都承认自己胜之不武。 他的脸色才松动了下,静好就凑过来,软乎乎地用手搂住了他的肩膀,趴在他的肩上看着他脖子后的伤口,鼓起腮帮轻轻地吹了两下,“都是好好笨,只能想到这种方法留住爸爸,害爸爸受伤了。” 她眼睛一眨,大颗大颗的泪珠就掉在幸行迟的肩上,“爸爸是不是很痛?” 反应过来的幸行迟刚想伸手把人推开,还温热的眼泪就砸在了他的肩上,把他整个人都砸得瑟缩了下,僵着手没有再继续推人的动作。 一股陌生又熟悉,对怀里软绵绵的小姑娘的怜惜和疼爱之情强烈地从他的心里冒出头,汹涌地流淌向全身,干扰了他将要进行的所有动作。 那不像是他该有的情感,却又真真切切地存在于他的身体之中,影响着他。 而且,他居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很排斥。 静好掉眼泪的过程不过是持续了一分多钟,她迅速地直起身来,伸手胡乱地擦掉了脸上的眼泪,朝着幸行迟笑了下,“爸爸昨天只吃了一碗粥,现在是不是又饿了?我去给爸爸端吃的过来。” 接着一整天,静好都乖乖地围着幸行迟在打转,偏偏她和幸行迟又有之前一年多培养出来的默契,很多时候他不用开口,她就能准确地知道他需要什么,下一步又想要做什么,配合得像是又一个独立出来的他。 微妙地满足了幸行迟想要被人注目又不想□□扰的心理。 以致于他想好好和她算账的心就在过程中慢慢消散干净,在后脑伤口的疼痛渐渐消散之后,醒来时的那点恼怒也消失无踪,更是懒得再去计较。 主要是他的嫌弃再也没有人敢顶嘴,干脆地让他一口气说了个够。 连带着昨天的憋屈也消失干净。 尚渊拎着药过来时,看见两人和谐相处的场面差点惊讶地下巴都掉了下来,他乘着幸行迟鼓弄着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实验时,偷偷把静好拽到了一变,朝着那个背影扬了扬下巴,“他为什么没和你算账?” 语调听着还有些忿忿不平。 静好盯着他看了一会,不答反问,“尚叔叔你之前不会也得罪过爸爸,结果被他好好算了次账吧?” 刚才那个表情就像是两个同样犯错了的孩子,被罚得眼泪鼻涕一起下的那个在质问着另一个只被骂了几句的孩子。 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尚渊还没来得及反应,幸行迟皱着眉头过来用左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右手就拽回了静好,“知道自己智商还不够,就不要和脑子有残缺的鱼类在一起,免得被传染了病毒。” 幸行迟转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尚渊,眼神中就透露出了居高临下的意味,“需要我给你倒盆水让你游回去吗?” 尚渊张嘴就要堵回去,又想到幸行迟开口后的火力,明智地闭了嘴。 他刚走出门,幸行迟就把刚才一直悬空在衣服之外的左手递给了静好,朝着放在一边的干净的一次性手套看了眼,“帮我把手洗干净。” 静好看了眼他的手,又看了眼站在窗边看向外面的幸行迟,心下莫名就有些不良的预感,“爸爸,你刚才在手上涂了什么?” 他刚才还用这只手拍过尚渊的肩膀。 “没什么,我只是试一下,这个猫科动物发情时特有的气息,放了这么久,到底过期了没有。”他从窗户中看到了什么,满意地弯了嘴角,“现在看来,显然是没有。” 远处传来了尚渊的一声惨叫,伴随着同样凄厉的猫叫。 幸行迟满意地弯了下嘴角,“效果居然还是很好啊。”   ☆、第140章 反社人格(4) 清晨,太阳射进一半的窗户,活泼的浅金色的细碎光芒调皮地在地上跳跃,带着飘散在空气中的浮沉一起歌舞,欢庆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静好从房间里出来,差点被躺在沙发上睁着鲜红的血丝眼,盯着她的方向发呆的幸行迟惊到,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疑惑地叫了声,“爸爸?” 幸行迟僵硬地坐起身来,机械地转头看向她,被揉得比鸡窝还不堪入目几分的头发堆在他的头顶,看着倒更像是哪个难民营里出来的流浪汉。 “我成功了。”他从衣兜里摸出来一只嫩黄色的小鸡仔,后者显然是被憋了许久,软软地趴在他的手上,惹得原本想要炫耀的主人相当不满,用力地戳了两下它的头,“三个小时前都还会叫的。” 上次静好无意间说了个孵小鸡的故事,不知为何幸行迟就起了兴趣,放下他那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实验,专心承担起母鸡的工作,换着五花八门的姿势试图成功地用人的体温把小鸡孵出来。 静好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围观,等着看他到底能不能孵出小鸡来,但在越来越多的蛋液出现后,她不得不把家里新采购的鸡蛋都藏了起来,免得给自己增加清理卫生的重任。 所以,幸行迟是从哪里变出来的鸡蛋孵小鸡? 她盯着小鸡仔露出疑惑的神色,幸行迟脸上得意的神色愈发浓重,他反身趴回在沙发上,和她展示成功的诀窍,“……我之前试了好多中姿势,不是温度不够就是会把鸡蛋弄破,后来我终于想出了一个最好的姿势。” 他趴在沙发上,把孵出来的小鸡仔放在肚子下,微微撅起屁股给鸡蛋预留出空间。 “这个姿势就刚刚好,问题就是不能睡觉,一睡觉还是容易把鸡蛋压碎。” 他演示得兴致勃勃,静好绕到厨房去数了一遍藏着的鸡蛋,回头看向他肚子下的小鸡仔,疑惑地皱了眉头,“爸爸,您哪里来的鸡蛋?” 幸行迟看了眼她,满脸都写着“你怎么笨成了这样”,他从沙发上起来,懒洋洋地趿拉着拖鞋坐到了餐桌边,“上次你拉我去超市时顺手拿的,”他还有些不满,“四个蛋就孵出了一个,居然还是半死不活的。” 拿的? 静好想了下他说的话,上次她好像根本没有付过鸡蛋的钱,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拿”的? 她叹了口气把抹好了花生酱和炼奶的吐司递给幸行迟,“爸爸,吃完早饭您就去换衣服,我们要去超市道歉,并且支付他们那四个鸡蛋的钱。” 幸行迟正在戳着趴在桌上的小鸡仔,咬了口吐司,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为什么要道歉?那群连我把东西带走都没有发现的愚蠢生物,”他看了眼静好,“你永远不能要求胜利者去和失败者道歉。” “这不是胜利和失败的问题,”静好一掌拍掉他伸来拿炼奶的手,“在你眼里或许他们是连你拿走东西都不知道的失败者,但在他们眼里,你就是连鸡蛋都要偷的卑鄙小人。” 她拿着炼奶拐到了厨房,回头看了眼还呆坐在桌边的幸行迟,朝他和煦地笑了笑,“我知道爸爸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做错了,但是在爸爸答应去道歉之前,炼奶我会好好藏起来的。” 静好藏好了炼奶坐回到桌前把自己的那份早餐吃完,回到房间背上书包时才想起一件忘了告诉幸行迟的事,“爸爸,今天下午三点我们学校要开家长会,你记得要准时出席。” 幸行迟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那只被他折磨得半死不活了的小鸡仔,抬头看向站在玄关的静好,视线从她那身在他第一次看见时就已经被吐槽过的校服上滑过,不屑地冷哼了声。 “你扣了我的炼奶居然还指望着我能出席你那种简单粗暴地为了炫耀和被炫耀的家长会?”他抬手指了下门框,“你最好过去让门帮把你那愚蠢的小脑袋稍微夹回点智商。” 静好穿好了鞋子站起身来,弯了嘴角一点都没被他激怒,“如果爸爸不想吃任何甜的东西了,那您不来参加家长会,我也没意见。” 门“咔哒”一声被关上,幸行迟坐在沙发上和抬起头来的小鸡仔大眼瞪小眼,“她刚才那是在威胁我?她居然敢威胁我!” 奄奄一息的小鸡仔垂了头,对这个似乎想活生生把它饿死的主人没有一丁点的好感。 . 因为下午的家长会,星际小学特意提早下了课,几位任课老师都和早早到来的家长们在说话,还没等到爸妈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声音,时不时还漏出来几声笑声。 “好好,你的爸爸也还没有过来啊?” 坐在静好前面的孙思丝转过头来,泄气一样把下巴搁在了她的桌子上,一下下戳着她语文书上的小人,低声和她说着小女生的烦恼,“我昨天刚和妈妈吵了一架,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记得我要开家长会。” 孙思丝爸爸前几年就离世了,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和妈妈吵架,对小姑娘来说,的确是件不小的事情。 “说起来,都是只有一个爸爸或者是妈妈,好好你只有爸爸就比我好了好多啊,你爸爸就从来不会管你和谁交朋友,也从来不会规定你晚上必须几点到家,和朋友讨论的话题又是什么什么。” 她不满地撅了撅嘴,“爸爸就从来不管这个。” 幸行迟不管这些,只是因为这些没有管的必要吧,而且就算真有必要,他也懒得管,他甚至连自己都不一定管得好。 静好压住了对“爸爸”的一系列吐槽,安慰明显在担忧的小姑娘,“我爸爸今天也不一定来,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忙,经常都不一定管我的。” “但我还是觉得你爸爸很好啊,”十二岁的小姑娘已经有了自己的审美能力,“而且你爸爸长得好帅好帅啊,六班那个最喜欢打扮的刘甜珍都说你爸爸超帅的,比电视里很多明星都长得好。而且你爸爸还很宠你,不像我妈妈。” 孙思丝人小鬼大地惆怅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和妈妈吵架吗?就是因为我跟她说了之前刘甜珍告诉我的一件事,她就说我不该讨论这个话题,还让我不要和刘甜珍做朋友。” 她吐了吐舌头,“虽然我和刘甜珍不是朋友,可妈妈也不能因为一件事就这样否定人啊,还要管这个管哪个,我都要被她烦死了。” 静好“嗯”了声,正想再劝两句,孙思丝就左右看了看,凑到了她的耳旁,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刘甜珍告诉我什么事吗?” “她说,我们隔壁的那个四班,最近几个晚上都在闹鬼。” 向来鬼怪的传言在各级学校都最为火热,也最能让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们广为传播,男生们摩拳擦掌地就想着要一探究竟,女生们就窃窃私语地说着最新消息。 孙思丝看了眼静好,嘀嘀咕咕地接着说,“之前有人放学晚了,路过那里的时候就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声,进门一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而且有一次后面的墙上突然就出现了手印,五个手指尖上都是血,看着都渗死人了。” “最可怕的是,他们班上好几个女生都生病了,看见人就吓得哆哆嗦嗦的,一直都叫着‘有鬼有鬼’,老师去问她们,却又什么话都问不出来。” “而且刘甜珍还和我说,她有一天回学校拿东西,从窗户上看见四班教室里就真的有一个青面鬼,在窗户飘来飘去,那些不会动的桌子都被他吓得咯吱咯吱地在动,而且还有女生的哭声,听着就吓死人,她回家还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做了什么噩梦?” 突然出现的磁性男音吓得两个凑在一起的小脑袋飞速分开,孙思丝往后差点撞在了自己的书桌上,摆在书桌最前方的铅笔盒被她的动作震落在地,里面的笔噼里啪啦地掉了出来。 作为主人的孙思丝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站在静好身侧的男人,嘴张了又张,愣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幸行迟嫌弃皱了眉,“我不是蚊子,你就算学青蛙对我呱呱叫也没有。” “爸爸!”静好飞快地打断了他还要接踵而来的恶毒话语,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按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你先休息一下,老师马上就要来了。” 幸行迟瞥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她已经眼疾手快地把一颗糖剥了糖纸塞到了他嘴里。 孙思丝刚才根本没听见幸行迟的那句话,只看见了静好给他塞糖的动作,惊讶得差点把下巴都掉下来,被赶到教室外给老师和家长们腾出空间来时还揪着她的衣袖,又回头看了眼漫不经心,满脸都写着不耐烦坐在教室里的幸行迟。 “好好,你平时,好像不是和你爸爸这样相处的?” 她之前和来接静好的幸行迟打过招呼,那时候的幸叔叔笑得一脸和煦,不像今天,浑身长着刺都要扎人,冷飕飕的眼神根本就不像看人的眼神。 “他最近心情不是很好。”静好帮着解释了一句,“给他吃点甜食会让他心情稍微好点。” 孙思丝恍然大悟地“啊”了声,“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喜欢吃巧克力。” 静好点了点头,转身打算朝向窗外,无意间就看见站在四班窗外的刘甜珍,她身侧围着两三个女孩,而她站在正中,眉飞色舞地正在说着什么,还时不时对着四班窗内指着些什么。 她盯着那边看,孙思丝说了一句没得到回应,顺着她的视线就看了过去,显然也猜到了刘甜珍在说着什么,不满地憋了憋嘴,“其实我妈妈不说,我也不会和刘甜珍做朋友的,她嘴巴那么大,每次都把和她说的事情说出去,而且还经常装着和你说小秘密,关系有多好的样子,转头就把那个秘密告诉别人。” 这个年纪的女孩最讲究信任,彼此间的小秘密,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 静好移开停在刘甜珍身上的目光,看向站在教室门口的人,三十左右的男人,低头正在看着手里似乎是等会准备和家长说的材料,对那边有些热闹的小团体听而不闻,只专注着自己眼前的东西,微微弯着嘴角,手指还节奏性地轻叩着材料。 常在一个走廊上走过,静好认得他是四班的数学老师,好像是姓林。 她正要别开视线,那个数学老师像是察觉到了停留在身上的视线,转头看向了她的方向,朝着她点头笑了下。 静好和一般偷看老师被抓包了的孩子一样,仓促地大幅度扭头,明显做贼心虚的模样。 孙思丝倒是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继续叽叽喳喳地说着另外的话题,丝毫没有察觉到倾听的对象在严重的分心。 静好想扭头再看一眼那个数学老师,理智却又压住了她的动作,告诉他那个人一定不如表象上看上去的温和无害。 至少她的目光,从来都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人发现并捕捉到。 而且他对刘甜珍的态度太奇怪了,连在四班班里主持着班会的班主任都不满地朝外看了好几眼,他却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外面叽叽咕咕地说着话一般。尤其以他的距离,绝对能听清刘甜珍在说什么。 他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为什么不阻止? 静好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地思索着那个奇怪的数学老师,撒盐时的手一抖,出锅后的汤直接让幸行迟吐着舌头皱紧了眉头。 简直要咸哭了。 连灌了三杯水才压下嘴里的味道,幸行迟狠狠地瞪了眼对面的人,语气很是鄙夷,“你看的那个男人没有杀人,就你那堪堪到哺乳类的智商,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想了下今天下午感知到的,再看眼对面那个弱了吧唧还敢说是他最优秀的精-子的小姑娘,难得大发善心地提醒了一句,“不过你们隔壁那个班,没死人也有很重的死气。”   ☆、第141章 反社人格(5) 幸行迟说看见四班里有死气,静好路过时不经意就又往里面看了眼,他没说时没发现,说了之后,总觉得四班有些安静得过分。 十二岁的少男少女,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吵起来连教室的房顶都要被掀了,就像她站在四班的走廊外,自己班上和稍远一点的二班的吵闹声都听得见,还没到上课时间,没有老师管束的孩子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但四班很安静,坐在班级里的二十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像是只有五六个人在。 她转头朝里看,前面冷不丁就站了一个人,昨天才见过面的那位姓林的数学老师,在她转头看去时露出了个有些诡异的笑脸,“你也对这里好奇吗?” 他压低了声音,只有咫尺之外的静好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别好奇,好奇只会害死你,而你,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静好皱了下眉头,正要说句什么,她班上的班主任就站在了门口,朝这边看了眼,而那个感觉敏锐到有些不可思议的数学老师在她看来时就转头看了回去,点头示意了下,“吴老师,你们班的小同学很聪明啊。” 吴老师愣了下,继而谦虚了几句,朝静好招了招手,“幸好,回来上课了。” 静好朝着班级里快走了几步,回头却看见那个数学老师还在看着她,在和她的视线对上之后,他转头看了眼四班走廊边的那扇大玻璃,伸出食指抵在嘴边,和她示意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静好打了个冷颤。 她刚走回教室坐下,前座的孙思丝却转回头来,一张小脸煞白得毫无血色,嘴唇还在轻微地瑟瑟发抖,看着她的眼中满满都是眼泪,遮盖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和恐惧,像是刚死里逃生回来的人。 “好好,”她嘴唇颤抖了好多下才正常地发出声音,“刘甜珍失踪了,昨天她明明是和她妈妈一起走的,还没走到校门口,她就失踪了。” 她接下去的话还没说完,吴老师已经站上了讲台,示意在说话的人都安静下来,清脆的铃声在同时响起。 静好心不在焉听了一节课,但在她前面的孙思丝显然更惊慌,她一直趴在桌子上,微微有些发胖的小身体在不断地小幅度颤抖,连握在手里的笔都掉了三次。 终于等到下课,静好还没开口问,快被吓傻了的人就抖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昨天要出学校的时候,我又和妈妈吵了一架,她说我最近成绩在退步就是因为交了不好的朋友,我和她吵了两句,正好就看见刘甜珍跑过去,她脸上的表情,就是,好像,她好像又看见了什么……” “结果今天早上过来,我们就听见了刘甜珍妈妈在和四班的班主任在走廊上吵架,她妈妈说,说刘甜珍失踪了一整个晚上,从昨天她跑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孙思丝撑着把话说完,再看向她时已经满脸都是惊恐,“他们都再说,因为刘甜珍把那个青面鬼在四班的事情说了出去,所以她被那个青面鬼报复了。” “可是,可是,我也知道,他会不会,会不会……” 孙思丝没有接着往下说,但对之后的话,她显然也想了很久,整双眼睛都是红通通的,还有些肿,“我也知道那个青面鬼,他会不会也把我捉走?我,我妈妈一定会担心死的,我也一定会怕死的,我不要……” 她的情绪有些失控,静好握住了她在发抖的手,朝惊慌看来的人安抚地笑了下,“他不会来抓你的,知道他的存在的又不止是刘甜珍,说不定是她自己出去玩了,而且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鬼……” 她的话还没说完,孙思丝突然拔高了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有鬼!” 周围的人都被她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僵硬地转头朝着四周看了眼,明显也都知道了早上的传言,多少都有些害怕了。 “有鬼,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了。” 孙思丝压低了声音,深吸了一口气,“我真的看见了,他就在四班的玻璃上,整张脸都在贴在玻璃上面,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我,我还听见了刘甜珍的哭声,她哭得好难过,但是我,我太害怕,吓得跑了。” 说到那个“鬼”时,孙思丝的眼睛猛地收缩了下,继而飞快地瞪大,惊吓之情溢于言表。 静好拍着她的手安抚了几下,“你怎么会看见的,说不定,你只是梦见了,然后以为自己看见了?” 她说着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刘甜珍失踪的消息是在今天早上才知道的,除非孙思丝的梦境能预知未来……可也许那其实也是对现实感受的延伸? “不,我是真的看见了,昨天我和妈妈吵架,作业本忘了带回去,我怕今天早上来不及写作业,就跑回来拿作业,然后,然后就看见了。” 她的话才说完,原本有些吵闹的班级瞬间安静了一瞬,吴老师站在门口,轻叩了两下教室门,视线定定地停在了孙思丝身上,“孙思丝,你出来到办公室来一趟。” 孙思丝下意识就反手抓住了静好的手,死死地扣住了她的手指。 “老师,我想和孙思丝一起过去,”静好站起身来,朝着诧异看来的孙思丝露出了个安抚的笑,就像是仗义的好友一般,“她一个人害怕,我想陪着她。” 这个小姑娘在她刚转学来时就对她释放出了浓厚的善意,平时也都是什么都要和她分享,让她在这种时候掰开握着的手让她独自一人去承担害怕和恐惧,她还不至于这么不像朋友。 吴老师皱着眉头,拒绝的话就要说出口,静好就拉着人从她身边走过,自觉地朝着办公室走,还回头看了眼她,“老师不用担心,如果真的有事的话,我可以叫我爸爸过来的。” 幸家的地位和幸行迟的能力摆在那里,这样一个不愿意声张开来的校园失踪案,要想请他亲自出面,连校长去请都不一定能请到人。 吴老师顿了下,默许了她跟上来的动作,带着两人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原本在办公室的几个人都转头看来,焦头烂额地坐在办公桌后的是校长,坐在他面前哭得妆都残了的无疑是刘甜珍妈妈,另一边坐着有些焦躁的则是她的爸爸。 而一边的沙发上也坐了两个人,穿着警卫服的中年大叔只抬头看了她们一眼,低下头就继续去端茶几上的茶,动作间还颇有些不耐烦,倒是他旁边坐着的瘦弱的老头局促地站了起来,朝进门的人点头打招呼。 “陈校长,”吴老师上前一步,微微侧身将孙思丝挡在她身后,“孙思丝同学我带过来了,不过她等会还要上课……” 坐在接待椅上的刘甜珍妈妈飞速地站起身来,朝着静好笔直地扑过来,双手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肩膀,“你昨天有没有见到我的女儿?昨晚教学楼的监控里只看到了你一个人,他也说看见你从教学楼里跑出去,你是见到我们家甜甜了?!” 静好回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局促坐在沙发上的老头,还没回头就被肩膀上用力地扣着又摇晃着的力道扣得“嘶”了声,“是不是你故意不说?是你故意把我们甜甜藏起来了对不对!” 吴老师快步过来拉开她的手,后面过来的刘爸爸也赶紧把刘妈妈搂到了怀里,偌大的校长办公室里只听到了刘妈妈奔溃的大哭声。 孙思丝站在旁边,睁大的眼里包着满眼的泪,明显是被吓傻了。 “我不是孙思丝,我是幸好,”静好的视线在房间里的几个人身上滑过,“我爸爸是幸行迟。” 幸行迟三个字一出口,在场的人全部都愣住了,连不耐烦喝着茶的警卫服都放下了茶杯朝着她看来。 静好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孙思丝的手,用力地在她手里捏了两下,“昨天我爸爸说学校里有些奇怪,我觉得好奇,就拉着思丝偷偷溜回学校来看,后来,我们在四班窗户上看到了一张鬼脸,思丝被吓怕了,没拉我就跑了。” 她说着还看了眼吴老师,低了头满脸的愧色,“思丝本来不想来的,但是她的作业本落在学校没有带回家,我就骗她说回来拿作业本……” 孙思丝昨晚受的惊吓不小,她这么说,完全就是在赌她根本没拿走作业本,上面的作业根本就没有写。 果然吴老师脸上怀疑的神色淡了许多。 “你说你看到了鬼?是不是一个青面鬼?”原本冷静的刘爸爸却突然上前拽住了静好的手臂,“我们家甜甜也说看见了鬼……” “那不是鬼,”静好格外的冷静,余光瞥过坐在沙发上的两人,“那只是个鬼脸,我爸爸也给我画过,只有在晚上能看见的鬼脸,漂浮在半空中,很多人都会以为是鬼。” 刘爸爸张嘴正要说话,一直坐着喝茶的警卫服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什么鬼不鬼的,与其让我坐在这里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还不如回去让保安科多找两遍,说不定人就哪里睡着了。” 他起身大步走到了门边,还没握上门把,门敲了两下,被人从外面打开,姓林的数学老师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人,视线着重在静好身上停了下,最后看向了也站起身来的校长。 “校长,我们班又有人失踪了。”   ☆、第142章 反社人格(6) 新近失踪的人是四班的班长常宜,学习成绩好,为人的性格也好,有责任感还很热心,在她最开始请病假时,四班的人还曾组织起来去她家探望过。 当时那个原本活泼热情的小姑娘就像换了个人,满嘴念叨着的都是那个浮在窗户上的青面鬼,在短短的一个星期里就瘦得有些脱了人形,她的爸妈不得已来学校帮她办了休学。 而就在昨天下午,在她爸爸照常上班,妈妈出门买菜的时候,常宜从家里走出来,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学校大门外的监控中,瘦得一阵风都能吹走的常宜呆呆地站门口站了许久,然后在迈进大门的同时彻底消失在了所有的监控画面中。 常妈妈显然更崩溃,她不停地说着常宜平时有多乖巧,揪着满脸无奈的校长要求他给个交代。 最后在两对父母的威逼下,校长亲自带着人,将学校彻底地再次搜索了一遍。 静好回家的时候,微微撅着屁股趴在沙发上的幸行迟转回头来看了她一眼,皱着鼻头像是闻到了什么危险的气味的小狗狗一眼快速地耸动了两下,盯着她头顶略上方的位置看了一会,突然毫无预兆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他快步走到静好面前,盯着还在换鞋的静好看一会,伸手在她头上摸了几下,“你见了什么人?身上的死气浓得连你都干扰到了?” 他收回手在鼻尖仔细嗅了两下,嫌弃地甩了甩手,“是你隔壁那个班的死气?感觉似乎有些相像,但又比那里的浓郁了许多。” 静好一天折腾下来实在有些吃不消,推了推挡在她面前的幸行迟,“爸爸,我很累,您先让我进去,坐下来我再和您说。” 话还没说完,静好就压低了声音惊呼了一声,难得从更高的角度上低头看向幸行迟,踢了踢悬空的脚想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又担心看上去颇有些单薄的幸行迟直接把她摔倒了地上,缩小了挣扎的动作。 幸行迟双手撑在她的腋下,像是拎举着个小孩子一般将她举在半空中,伸直了手臂和身体垂直,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撇开脸皱着鼻子,拒绝着近在咫尺的,对他而言太过刺鼻的味道。 “你太臭了,先去洗澡。” 他举着静好一路走到了浴室,将人放到浴缸里,打开热水的水龙头就“哗哗哗”地放着水,并且把试图从浴缸里迈出来的静好用蛮力按了回去,满脸的不赞同夹杂着嫌弃,“作为十二岁的女性,我觉得你必须理解个人卫生的重要性。” 静好被他气得差点一爪子直接撩过去,举着快要被水沾到的书包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我要去放书包。” 幸行迟用“你就是这么麻烦”的眼神看了眼她,接过她的书包挂在了一边的挂钩上,转回身来站在一边看着她,摆明了是在等待的架势显然是要亲自督促着她洗澡,彻底搞好“个人卫生”。 静好和他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终于在他无言的催促下,在略长的外套的衣摆都被热水浸湿了之后无奈地放弃了眼神的对峙,“爸爸,作为一个绅士,您难道不应该在女生洗澡的时候回避一下吗?” “作为被你指控的不负责任的父亲,我觉得我现在很有必要履行一下父亲的职责,对你表示出一定程度的关心,”幸行迟后退了几步,闲适地靠在洗手台上,“水要凉了,你快点洗。” 他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倒是眼底闪烁着几分戏谑,颇有耐心地看着半个身子泡在水里的静好狼狈的样子。 四月多的时间还有些些微的凉意,静好穿的都是略厚的衣服,浸湿之后倒是没透出什么,但是略厚的衣服吸水性也就更好,洗饱了水之后更是沉沉地下坠,看着很有几分被倾盆大雨兜头浇下的狼狈。 喔,真是一只狼狈又可怜的小猫咪,瞧那爪子,要是够得到,一定要把他抓得满脸花了。 幸行迟摇着头默默感慨,心里滋生的得意还没蔓延开多久,静好突然猛烈地拍着水面,将快要放满了整个浴缸的水都朝着他的方向扬了过来,在眨眼间就淋了他满头满脸的水。 “人工喷泉”终于停止了动作,站在原地的幸行迟抹了满脸的水,视线刚一清晰就看见了坐在浴缸里的小姑娘一反之前被撩拨得差点炸毛了的模样,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笑得一脸和煦。 “唔,负责任的爸爸,我只想让您感觉一下水到底凉了没有。”静好坐在浴缸里,将浸满了水的沉重外套脱下来扔到浴缸外的地上,溅起的水干脆利落地打湿了幸行迟的裤脚,均匀地铺在了他穿着家居拖鞋的脚上。 湿透了鞋。 一并送来静好毫无诚意且幸灾乐祸的道歉,“真是对不起爸爸,我忘了您还在这里。” 室内的温度不低,幸行迟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湿透了之后完全贴合在皮肤上,腹部几块沟壑分明的隆起和微陷愈发明显,精瘦的腰在最合适的地方收敛,笔直的西装裤下是同样笔直修长的腿。 静好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幸行迟狠狠地盯了她一眼,甩门而出的力道完全说明了他的恼羞成怒。 静好翘了嘴角,拔高了音量朝外面喊话,“爸爸,下次看别人的好戏的时候要记住千万不要自己先落荒而逃,脸皮一定要比别人还厚!” 回应她的是一声来自卧室方向的甩门声。 静好慢条斯理地洗好了澡,穿了原本就放在浴室的睡衣推门出去,幸行迟已经用她进门时看见的动作趴在了沙发上,脸朝着墙壁,一言不发。 要不是知道他少有闹别扭这种情绪,静好还真的以为他是在害羞什么的。 她去书包里摸了个缩小版的保温箱出来,插好电放在茶几上,把幸行迟肚皮下最外沿的鸡蛋放到了保温箱里,“爸爸,您是从哪里找到鸡蛋的?” 幸行迟盯着原本盯着的地方出神,没有一点回头看她的意思,语调冷硬,“我拒绝和脸上带壳的生物对话。” 静好“唔”了声,举着摸出来的那颗鸡蛋对着光照了下,确定它还是颗没有受惊的小可怜,拿到厨房磕到碗里撒了点葱花和盐,拌匀后又放了点水,放到了蒸锅里打算给自己蒸个水蒸蛋。 她刚转头回来,幸行迟已经在手里握了那只嫩黄色的小鸡仔,低头絮絮叨叨地和它说话,把它转了个向,面对着静好抬起了小鸡仔软趴趴的头,“记住,就是这个残忍的食肉者,她把你的兄弟姐妹扼杀在了摇篮里。” 小鸡仔软绵绵地动都没动一下。 静好看了眼那只基本死透了的小鸡仔,脑海里却想到了今天下午在假山下发现的那块白骨,干净得有些惊人。 “爸爸,今天我们学校发现了一块白骨。”她想到当时在场时的几人的神色,心底原本朦胧的念头越发清晰。 如果说刘甜珍和常宜的爸妈是因为想到失踪的女儿可能遭受到的伤害才悲痛难忍,甚至都有些歇斯底里了的话,那个老头和警卫服脸上的悲伤是因为什么?他们是会因为一块未知主人的白骨而悲伤的人吗? 还有林老师当时的那个笑,诡异得惊人。 突然出现的,未知主人的白骨,两个确定了失踪了的人,还有很可能在之后会遭受伤害的无辜孩子。 静好摸了下保温箱温暖的外壳,“爸爸,我想请您帮我一件事。”   ☆、第143章 反社人格(7) 星际小学的校园失踪案在第二日早晨愈演愈烈,两位妈妈呆在学校里不肯离去,四班的班级外和校长办公室里全是闻风而来的记者,激烈的吵闹声和不断闪现的闪光灯连隔壁的几个班级都受到了干扰。 言辞犀利的记者们不断询问着这次失踪的两个女孩的基本消息,试图从任何可能的角度发现更加引人注目的事态发展,甚至连星际小学上一任的校长曾经私自把校园租借给校外的私人补习机构而被免职的事情都挖了出来。 静好被老师护着从一堆□□短炮中穿行而过,不知是哪个眼尖的人认出了她,话筒穿过老师组成的人墙直直地戳到了她的嘴边。 “幸好同学,这次你隔壁班级的同学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爸爸曾透露过要插手管的意思吗?幸家是不是会介入到这次的事件中,充当着裁决者的身份?还是说幸先生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连唯一的女儿可能遭到威胁都不在意?” “如果幸先生不管的话,是不是说他其实还在意着你私生女的身份,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外面作秀?” 她的问题越问越尖锐,眼里全是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架势,连着周围的记者也把镜头拥了过来,一致地对着静好,甚至还有些急迫的已经开始挤向老师们的防护圈,试图从缝隙中伸出手来拽住她。 静好侧身让排在她身后的同学先过去,仰起头来看了眼那个最先提问的记者,“我爸爸从来不会将我置身在危险之中,就像他现在要是在这里,一定不会让你这样尖锐地逼问我一样。” “在意着我是私生女的从来不是我爸爸。” 她回答完问题就转身接着走,有几位记者还想冲过来,迟迟才来的警卫们终于过来将人拦住,半是强制地将人请出了校园。 但事情闹得不小,无孔不入的记者也不知何时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学校干脆给全校的学生都放了假,通知了家长来把自己的孩子带回去,每个班的老师站在校门清点着名单,一个个确定着学生被接走。 静好站在孙思丝旁边,陪着她等着孙妈妈来接,原本有些微胖的孙思丝这两天也被折磨着瘦了不少,连带着都比之前沉默了不少。 家长接人的速度很快,原本闹哄哄的校门口很快就安静下来,四班的班主任叹了口气,忍不住低声朝站在一边的林老师抱怨。 “最近我们班的事情真是闹得不小,我出来的时候,正看见校长带着人在看我们班的玻璃上,他们还真的想看见那个传闻中的鬼脸不成?” 林老师点了点头,笑了下正要说话,突然就转头朝四班班主任身后打了个招呼,“您最近好像收获不错啊。” 静好转头朝着他打招呼的方向看去,之前在办公室里看见的老头正拎着满满一袋的塑料瓶过来,里面还有不少还装着些液体,透着夕阳的光,那些五颜六色的液体有些太过通透。 老头哈哈地笑了几声,半皱了枯树皮一样的脸,“最近天气热了,孩子们喝饮料也喝得多了。” 他简单地就被这样的收获满足,最近两天实在有些焦头烂额的四班班主任叹了口气颇为感慨,“看您在学校也呆了一年多了,每天都这么乐呵呵的,也真是好啊。” 老头谦虚地退让了几句,拎着袋子和他们告别,侧身走过时似是无意地多看了眼和他打招呼的林老师。 静好余光看见了他的动作,正要转头再去看,站在她旁边的孙思丝就扯了下她的衣袖,“好好,我妈妈来了。” 顺着孙妈妈的车回了家,静好一推门正好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幸行迟飞快地握着遥控器按了下,低下头来用十足“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认真盯着面前正在孵化鸡蛋的保温箱。 静好转头看向另个方向的电视,正好看见它渐渐黑透的屏幕。   ☆、第144章 反社人格(8) 静好换好了鞋子进去,视线刚在那个因为被抛弃的力道有点大而摇摆不定的遥控器上停驻了一瞬,幸行迟已经用力地咳了一声,把茶几随便扔着的一份文件朝着她的方向上推了推,“你要的东西。” 是之前她拜托幸行迟去要来的,在星际小学发现的那块白骨的基因鉴定书。 文件之前被幸行迟翻阅过,页码凌乱地随意散在桌上,静好坐在地上翻着一张张地看完,对方拿过来的资料很是详细,连白骨主人的家庭信息和工作情况等都列了出来。 郑芳芳,父亲是星际大学心理系教授郑凡,在行为心理学研究上颇有权威……曾在常青私人补习机构工作……报案人为郑凡…… 静好飞快地提炼着其中重要的消息,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今天记者再次挖出来过的上一任因把校园租借给校外的私人补习机构而被免职的校长,心底原本的猜测愈发明显,她深吸了口气,跑到书房在检索网站上输入了关键字。 星际小学校长,因在夜间将校园租借给校外的私人补习机构而被免职。 大学教授的独生女失踪,教授辞职人海寻女。 郑教授在行为心理学上收获颇丰,为了研究,曾和社会底层人士相处数月,研究其言行举止……同时还善于催眠,帮助应激障碍者走出困境…… 静好浏览着检索出来的信息,往下来时正好看见了一张报纸的剪影,正好就是郑教授在报案,那位看着还颇为几分学究气的中年男人紧皱着眉头,似乎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脸上还是写满了对下落不明的女儿的担忧。 上方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标注着的时间正好就是今天。 今天,清空了的校园,忙得焦头烂额的校长,瓶子里剩着的液体…… 静好“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膝盖狠狠地磕在了桌边,她倒抽了一口气,单腿蹦着从书房里跳了出来,用力拽了下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盯着哪里发呆的幸行迟,“爸爸,现在陪我去一个地方。” 幸行迟被她打断了思路颇有些不爽,连看都未看她一眼,“贪得无厌的小姑娘,你上次还说是唯一一次拜托我,我才帮你把东西拿到手,你就又要向我提出新的要求了。” 他在沙发上转了个身,直直地躺了下去,“这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的。” 静好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来和他讲道理,“但是今天很有可能会死人啊,爸爸,您难道……” 她的话还未说完,原本和木乃伊一般的幸行迟就动作剧烈地回头看了眼她,闪闪发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说死人?” 他干脆地起身,走到玄关抓起挂在一侧的大衣穿好,将赤着的脚塞进鞋里,整个过程连一分钟都不用,握上门把时才转回身看了眼还蹲在沙发边的静好,“只有一条腿能蹦的小袋鼠,快过来我带你去冰川探险。” 袋鼠?冰川? 静好蹦到了玄关弯腰穿鞋,敞开的大门处已经看不见人影,等她从房子里出来,门口已经停了辆出租车,幸行迟打开车门大步地下来,走到还在一步步艰难蹦着的她面前,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再次用抱孩子的姿势将她抱了起来。 “如果你真的是袋鼠,按这个速度,绝对已经被北极熊吃了。” 静好,“……北极熊是不会吃袋鼠的。” 隔着那么远,就算是想吃也吃不到啊。 “熊不吃老鼠?”幸行迟疑惑地反问了一句,但随即他就爽快地放过了这个知道与否丝毫不会影响他眼下的生活的疑惑,双眼放光地盯着前面,“哦,你说要死人了,是要死你隔壁那个房间里的人对吧?” 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难耐地动了动鼻子,“不过那里的死气真是难闻。” 他一直将盘旋在四班的那股气息称为死气,而且之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它好奇的兴趣,全然没有他听见可能会有死人时的兴奋和激动。 静好松了口气,转而想起了更重要的被忽略的事情,“爸爸,您有没有带手机?” 她没有把握以她和幸行迟的能力可以成功撂倒凶手,去对付一个蓄谋已久,早就被心中的仇恨吞噬了所有的信念的人。 幸行迟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是说那种每次你有求于我就需要它出镜的东西的话,很抱歉,我并没有。” 他的话才说完,静好已经熟练地从他大衣的衣兜里摸出了手机。 可惜无论她按哪个键,手机的屏幕还是固执地坚持着黑暗。 幸行迟嘴角的笑弧一闪而逝,在她看来时无奈地摊了摊手,“抱歉,我亲爱的女儿,我恐怕还没有给手机充电的功能。” 静好往前想去驾驶座上找司机借下手机,动作倒一半又想起件事,挪回来凑到了幸行迟耳边,压低了声音询问,“爸爸,您带钱了吗?” 幸行迟看她,回答得一本正经又理所当然,“家里的钱不是都在你那里。” 他的话音刚落,驾驶座上的司机就诧异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他们,眼神里满满写着的都是对这对父女的疑惑。 静好压低了声音靠近他,闻见了幸行迟身上和她一模一样的沐浴液的味道,清淡的带着果香的牛奶味,“我的钱都在书包里。” 幸行迟看了眼她像是在确定她话里的真假,探身就拍了拍前面司机的靠背,语调温和有礼,“师傅,麻烦往和信路走。” 司机愣了下,“那边现在会塞车的。” 幸行迟温和地笑了笑,“很不巧有重要的事情要过去,麻烦您了。” 他看着文质彬彬,帅气的脸蛋轻易就给人好感,举手投足之间有带着涵养出来的贵气和雅致,看着也不是会故意找茬的人。 司机迟疑着还是打了方向盘。 和信路果然在这个时段堵得像是塞在罐子里的沙丁鱼,深蓝色的出租车一汇入车流就被淹没其中,前后都被堵得毫无行动的余地。 在司机颇有些烦躁的谩骂声里,静好听到了响起的一声清脆的安全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同时幸行迟快速地收回伸到驾驶座上的手,扑过来快速地抱住她,打开车门就朝着车后迈开了大长腿。 直到跑出十几辆车的距离,静好才听到后面传来的司机的愤怒的叫骂声。 她趴在幸行迟的肩上,被他一手箍着腰一手折着腿抱着,看着两侧的风景随着他跑步时的喘息声和颠簸一点点逝去,看见两侧的车中陆陆续续有人伸出脖子,像看着疯子一样看着他们,突然就莫名地有些好笑。 幸行迟转进一个小巷子,估计就是有人追来也追不到他们之后才把静好放到了地上,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你,你太重了,以后不准吃那么多!” 他等了一会没等到那个尖牙利嘴的小混蛋的反驳,抬头就看见静好咧着嘴,无声地笑得比以往更加地灿烂,鲜明地对比着他的狼狈。 还真是嚣张。 “因为爸爸刚才没有丢下我,”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静好已经直直地扑到了他怀里,仰着头看他,双眼都在闪闪发光,“爸爸没有丢下我。” 在她明显是个累赘的时候,幸行迟没有就此抛下她,的确足够她惊喜。 幸行迟听见她的话才想起来刚才他的确是有把她扔在原地,自己一个人跑,免得跑得这么狼狈的选项的,他又看了眼那张笑得太过灿烂的小脸,嫌弃地用食指抵着她的额头将人推开。 “我带你一起跑,只是为了不要留下证据。” 他又伸手戳了两下静好头上显现出来的那个红点,“你简直就是明晃晃的证据。” . 静好在小巷子里找了家小商店,给警方那边打了个电话,转头看了下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和老奶奶聊天的幸行迟,面不改色就开始扯谎,“因为爸爸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想让你们一起过去……” 幸行迟的名头一贯好用,那边一叠声就应了下来,静好支吾了下,期期艾艾地有些不好意思,“爸爸没带钱出来,警官你能不能来接我们一下?”   ☆、第145章 反社人格(9) 是来处理还不能确定的案子,邓警官低调地开了辆私家车,等接到两父女之后默默地转头看了眼幸行迟坐的位置,决定等会完事了就要把那块垫子拿回来供起来,说不定还可以辟邪。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一不留神就差点和面前的车追尾,用力地猛踩了刹车,坐在后座上的静好没准备,顺着惯性就再次把膝盖磕在了前面的椅背上,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幸行迟转头看了眼,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拉回到座位上,俯身过去扯了安全带给她扣上,“蠢到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静好给他翻了个白眼,淡粉色的小嘴一张就是针锋相对的话,“连北极熊和袋鼠是生活在哪里都不清楚的爸爸,您好像没资格指责我在常识上的匮乏。” 幸行迟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朝她笑了下,伸手按开了安全带的开关,让它自己收缩回去,靠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朝着前面的邓警官开口,“把车开快点,最好把这个恩将仇报的小混蛋给颠死。” 那语气和神情,完全就是动漫中从始至终坚持和主角死磕的反派*oss。 邓警官的视线在后座的父女身上来回转了个圈,笑呵呵地打了个圆场,“幸先生,你们父女俩的关系还真的很好。” “如果关系好的定义是她恨不得气死我,而我恨不得当初直接把她射在墙上的话,那我承认你刚才的那句话是句大实话。” 邓警官咽了下,不知道该不该再接下面的话,好在学校也到了,他熄了火和在副驾驶上不断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的另一个警员下了车,首先的动作就是伸手按住了腰后藏着的□□。 幸行迟这次记住了自己到底有什么选项,双手空空地就下了车,鄙夷地看了眼两个如临大敌的人,抬脚朝着校门走去。 他在迈过校门后就转了脚步进了空无一人的警卫值班室,值班安排表上是张正气又微微不耐烦的脸,而空荡荡的值班室里却连一个人都没有,桌上装过白开水的瓷杯还有点余温,歪着的凳子和滴落了一地的水证明着来人离开前的匆忙。 幸行迟环视了一圈,弯腰拖出监控下的鼠标和键盘,动作带得桌上的瓷杯碎裂在地,溅起的碎片最高的都蹦到了桌上。他食指飞快地操作着,连带着屏幕上也在快速地变化着,基本上的画面都只能是一道残影。 一分钟后他松手站直了身体,主屏幕上停着的画面里,有一个瘦得连风都能把她吹走的小姑娘站在校门前,因为瘦削而显得愈发显眼的眼眸里一片黯淡。 幸行迟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啧”了声,摇着头感慨,“就这点小把戏。” 他点了下出现的显示屏中的九个镜头,转头看向邓警官,“出事之前,这个学校用的监控有几个?” 邓警官“啊”了声,询问地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下属。 “之前只有四个,三个在校园的外围,一个在教学楼的主干道上。”静好站在门口,扶着门框不让受伤的那只脚点在地上,“后来刘甜珍出事之后,剩下的五个监控才打开,但常宜失踪的时间其实是和她一样的,所以也没有监控拍到。” 她的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声尖利的尖叫,幸行迟一马当先就跑了出去,邓警官立即也追了上去,跑出几步后又回过头来叮嘱了句下属,“你在这保护幸小姐,支援五分钟以后就到了。” . 傍晚时分的风在空旷的校园里穿行而过,在两幢教学楼之间盘旋出了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站在静好旁边的小警员看着就是刚毕业的,舔了舔唇略有些紧张地安慰静好,“你不用怕,你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 静好点头“恩”了声,正要转头看向窗外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几声连续的枪声,在已经接近寂静的傍晚格外地清晰,惊得外面几棵大树上的鸟都哗啦啦地震动翅膀飞到了空中。 小警员愣了下,抬脚就冲了出去。 静好跟着快走了两步,还没走到门口,就感觉到了背后骤然传来的压力,一双带着老茧,干枯得和老树皮一般的大手伸过来,用握在手心里的布巾,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静好用力挣扎了两下,放软了身体,闭上眼失去了意识。 她再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黑透,呼呼的大风刮过她的脸,散乱开来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糊在她脸上,被绑在身后的手腕被粗糙的绳索勒得火辣辣地生疼,周围一直未曾停止的呜咽声堵着她的耳朵,黏稠又密集的痛苦和恐惧。 绑着她的椅子就在高楼的边缘,她只要稍微动一下,就能把自己整个人都翻下去。 左边的刘甜珍还在哭,右边的常宜却安静得像是早已麻木。 平衡维持得太过微妙,静好连转头都不敢,只抬头看了眼坐在几步外,背着光表情模糊的人,他脚边堆着几个塑料瓶,正用毛笔沾着里面的液体熟练地在地上画画,或大或小,全部都是一张狰狞的鬼脸。 幽暗的青色在暗夜中闪着光泽,看着就格外渗人。 青面鬼,常青私人补习机构。 静好舔了下被风吹裂了的嘴角,舌尖尝到了铁锈味,“郑芳芳应该不希望你为了她做这些事情。” 在她那个名字刚说出口时,坐在地上作画的老人就楞了下,停下了手里的笔,抬头看向了她,之前下午时笑眯眯的脸在此时却被仇恨笼罩,带着浓重的戾气和绝望,像是大限将至前和仇人同归于尽的武林高手。 “真不愧是幸家的女儿。”老人低头接着画手里的鬼脸,对她的话没有再多的反应。 左边的刘甜珍停了哭泣,瞪着双红肿的眼眸看她。 “我怀疑你,最开始就是因为那天你在校长办公室时的反应,”静好握着之前挣扎时握到了手里的碎瓷片,缓慢又谨慎地割着绑住了她手腕的绳索。 “你是孙思丝晚上出现在教学楼里的目击证人,但你看到多余的,原本和这件事无关的我进来时,却没有一点讶异,甚至连刘妈妈冲过来把我认成孙思丝时,你都没有一点要阻止,或者是要解释的意思,这和你需要扮演的,一个容易满足的,善良好说话的,局促又卑微的拾荒老头的形象不符。” “而且今天下午,你也犯了错,一个真的以拾荒为生了一年多的老人,在捡塑料瓶时都会把里面的液体倒干净。” “你一直都是在模仿着他,而不是真正成为了他,郑凡教授。” “你不阻止刘妈妈的认错人,包括你今天把我也绑在这里,应该都是因为我是幸行迟的女儿?”静好深吸了口气舒缓镇静太过紧张的情绪,“她们两人被你盯上,是因为她们的爸爸都是害死你女儿的凶手,而我爸爸,则是没有帮助你寻找你女儿的,冷漠无情的幸行迟。” 远处又传来一声枪响,楼下响起模糊地传来一阵脚步声,静好抽着冷气笑了声,“人还在世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死了却打着爱她的名义做出了这么疯狂的事情,你真的是爱女儿吗,郑教授?” “她离开家的时候你在哪里?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要把你作为父亲失去女儿的伤痛给予你的仇人,却从来没有把你作为父亲该给女儿的关心和爱护给你该给的人。” 尖利的碎瓷片扎进了她的手掌里,滴落下来的鲜血从半空中坠落,静好提高了声音,接着刺激已经暴怒了的老人,“你到底是在为女儿报仇,还是在发泄自己几年无所突破的愤怒?” “曾经声明显赫的郑教授,在为了寻找失踪的女儿而辞职之前,已经三年多没有任何的论文和专著出版了。” “比起江郎才尽的哀叹,自然是爱女心切的名声更好。可惜你选了这一天作为郑芳芳的祭日,真的能确定今天就是她的祭日吗?” 老人的脸又青又白,死死地握住了手里的笔,凶狠的眼眸死死盯住了她,“你是在激怒我。” 他坐在地上像是只压抑着要咆哮的狮子,伸手指了指静好身侧的两人,“你在激怒我,让我针对着你而放过她们。” 他站起身走到静好面前,把她的凳子朝外面推了推,摇摇欲坠的感觉更加明显,刘甜珍惊呼了声,闷闷的声音被嘴里的东西堵住,红肿的眼睛盯着静好,一眨就落下泪来。 “你以为自己是在舍身救人?”郑凡狰狞地笑了笑,“可我最讨厌你这种人。” 他说着话就抬脚想要用力地一脚踹上静好的凳子。 在他动作的同时,静好已经挣开了手上的绳索,没有受伤的脚在地上一用力,起身的瞬间一拧身就侧身摔倒在地,同时郑凡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影擒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折,咔擦一声折断了他的胳膊。 幸行迟把郑凡扔给后面冲过来的警员,现在半坐起身的静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唇一掀吐出两个字,“愚蠢。”   ☆、第146章 反社人格(10) 【上章有修改,没看的请再看一遍哦】 静好被人搀着从天台上下来,那个跑出去把她扔在原地的小警员一脸紧张地看着她,想要过来询问却又害怕着不敢上前,抬头看见站在她身后好几步远的幸行迟,脖子一缩就溜回了车里。 另一边的人反拧着曾在校长办公室的那个警卫服的手,用力推搡着他前进。 原本整齐的警卫服上有着不少杂草的痕迹,胳膊上还有个被子弹擦伤的伤口。 正好同时这边的警员也把郑凡带了下来,那个警卫服回头看了眼,突然就猛力挣开了反束着他的人的手,几步跨到了郑凡面前,一记勾拳就将他撂倒在地,骑在他身上狠狠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你说你不知道谁是杀害芳芳的凶手,你说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让警察注意到这里,好让他们为芳芳找出凶手来报仇!” 他挣扎着被几个警员拉开,一面还用力地抬脚想去踹郑凡,“你原本就知道了谁是凶手,留着他们不动手却把我当猴耍,你这算是哪门子的为芳芳报仇!” 叫嚣的声音随着响起的警笛逐渐远去,邓警官在一侧搓着手,笑得有些尴尬,“幸先生,您看,幸小姐作为受害者,最好也去做个笔录,顺便也让那边的人给她做个心理治疗,免得出现什么……” 他尴尬地哈哈了几声,凶狠地瞪了眼缩在车里的小警员。 “她需要什么心理治疗?”幸行迟的语调凉得像是被切割好的整齐冰块,“她的心都能大到去拯救世界了,你该找人治治她那拥有着丰富的海洋资源,一眼望去都是海水的大脑。”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打开了邓警官的车门,不耐烦地在车窗上用力地敲了敲,“快点开车。” 静好单脚小心地把自己挪到了车上坐好,关上车门后对着坐进驾驶座的邓警官歉意地笑了笑,“那就要麻烦您了。” . 他们在警局一直磨蹭到了凌晨,同时连夜审讯的那边也传来了完整的消息,所有的缘由都起源于三年前郑芳芳的失踪案件,她在彻底失去音讯前曾用当时使用的手机给当时的男朋友和郑凡发过心情不好,想要自己一个人去旅游的短信。 当时她正好和男朋友吵过一架,而一贯沉醉在研究中的郑凡又没注意,两人愣是等到了她失踪了七八天之后才开始寻找,遍寻无果后去警局报了案,之后就沿着她失踪前的点点痕迹摸索,直到一年多前才来到了这里。 原本她男朋友只是过来暂时找个工作填补日常花销的,但在同事无意的聊天中得知星际小学的前任校长曾用职务之便将校园外租,而那个租了校园的私人补习机构里,就曾来过一个长得很漂亮的临时女老师。 外貌的描述和郑芳芳越来越接近,连郑凡都用清洁工人的身份混了进来,两个人多方询问,半年多后才拼凑出当年事情的基本原貌,确定了当时郑芳芳的确是因为暂时的金钱问题而在那个私人补习机构里当过老师。 在两人刚因为这个消息而振奋时,一份被处理过音色的音频放到了郑凡常用的垃圾袋里,女人痛苦的尖叫和挣扎,男人兴奋的怒吼和压制,最后寥寥的几句对话,彻底将一个完全无辜的女孩定了最后的归途。 有人因一时之欲而对漂泊无依的独身女子下手,有人为了息事宁人而看着无辜生命惨死而无动于衷。 音频在最后一个音节结束之后直接报废,留下了一室的空寂和压抑。 在花园里找到郑芳芳早已被虫蚁咬噬干净的白骨,彻底的愤怒在早已疲惫不堪的郑凡和警卫服的心底爆发,郑凡利用画在当时案发地点的墙上的鬼脸,用自己的经验找出了凶手,计划着用自己的方法给凶手最彻底的打击。 而有着同样的仇恨却对凶手是谁不了解的警卫服则成了他最好的合作伙伴。 直到静好在校长办公室中说清了自己的身份,让警卫服找到了新的找到凶手的办法,瞒着郑凡把他藏起来的一块郑芳芳的白骨埋在了一定会被发现的地方,让郑凡原本周密的计划出现了裂缝。 但郑凡的运气也实在不错,刘甜珍藏不住秘密在四班窗前大声宣传着的那个青面鬼的传言,四班的不少同学都给因青面鬼而生病的常宜发了讯息,或是询问真实情况,或是安慰她并不是出现了幻觉,将病情刚有好转的常宜引来的学校。 而刘甜珍在那日下午又不甚撞见了警卫服和郑凡因被催眠控制了的常宜而引起的争论,慌不择路之间让自己落入了毒手。 案情基本明确,邓警官揣着刘甜珍爸爸和常宜爸爸的逮捕令,亲自开车把静好和幸行迟送回了家里,寒暄几句之后,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他一走,室内的气氛就有些剑拔弩张。 幸行迟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摆着开堂审问的架势鄙夷地看着静好,“对于你昨晚的行动,我不得不提出你做得实在太没有智商。一只瘸了腿还残了手的袋鼠,你居然还去拯救别人?” 他低低地“呵”了声,满是嘲讽,“愚蠢,无知,疯狂。” 静好站在茶几前,沙发上的人摊手摊脚坐着,没有一点要给她留出点空位安坐的意思,甚至连那唯一来牵扯的目光,都是写满了鄙夷和嫌弃。 “爸爸觉得是错的,但我不会放着明明能救的同学,躲在角落里等着她砸在地上,彻底失去生命和未来的所有可能。” “未来的所有可能?” 幸行迟用鼻子哼了下,像是在看着一只无可救药的蠢猪,“她未来的所有可能,就是恨着你这个间接地,和她爸爸被送上断头台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的好同学。说不定巴不得将你一把从那里推下去。” 他盯着静好,一字一顿说得果断,“你不是拯救者,你是刽子手。”   ☆、第147章 反社人格(11) 这次的争吵以静好一言不发地回到卧室而告终,幸行迟难得在和她的争吵中占了上风,吹着口哨打着完全不在调子上的节拍胡乱吃了点东西,扔着乱成了一堆的厨房回了卧室补觉。 睡觉前抬头看着天花板上亮得有些刺眼的圣女和旁边那个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在笑的婴儿,突然间就觉得它们也没有那么刺眼了。 果然女儿这种生物,在心情不好时用来戳一戳逗一逗还是很有必要的。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幸行迟转着圈验收了自己那些还在进行中的实验,站在保温箱前隔着玻璃窗弹了弹里面没有任何反应的鸡蛋,嫌弃了一通才回到沙发上,习惯性地去茶几上拿报纸时拿了个空。 他用左手半托着腮皱了眉思索着让那么多家报社的送报员都失职的原因有哪些,空着的手就去握往常放在右侧茶几上的咖啡杯,凑到嘴边浅浅地抿了一口。 下一瞬,激荡在唇齿之间的味道差点让他把嘴里的东西都喷了出来。 幸行迟低头看了眼咖啡杯,深棕色的液体上浮着一层白毛毛的东西,偶尔还点缀着几只飞虫的微弱身影,泡在液体里醉得不知今夕何年,简直让人倒尽胃口。 他把眉头皱得死紧,仰头躺倒在沙发上,两条笔直的腿委屈地曲着,从高处俯视着主人吐着舌头想要摆脱嘴里的怪味的蠢样子。 然而没多久之后,幸行迟突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捂着肚子冲到了厕所,坐在人有三急之一的处理器上的,托着腮帮开始认真地思考人生。 昨天被他胡乱吃到了肚子里的到底是什么? . 静好满脑子都盘旋着幸行迟最后质问的那句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自从进了维衡之后就自觉地将自己摆在了“拯救者”的位置上,穿梭多个世界去拯救那些被改变了命运的人,做着被认为是该做的事。 就像在天台上,她就刘甜珍的时候真的没有后来和幸行迟争执时的诸多理由,伸手过去,带着人狼狈地扑倒在地,所有的动作都发生在瞬间,完全就是她下意识之下的所为。 但是,如果她是刘甜珍,死里逃生之后知道自己的父亲原来是个穷凶极恶的犯罪者,而且揭开这一层原本会被掩盖掉的遮羞布的人还是救了她的人,她还会感谢那个救了她的人吗? 从感性的角度来说,她真的不会。 死亡于死亡者不过是瞬间,而阴影于存活者却多是一世。 在过去的这么多时间里,在她坚持着自己的拯救者的身份时所做的这些,真的是被拯救者都喜闻乐见的吗? 她一贯不喜一区直接干掉目标人物,自己取而代之完成他的使命的做法,但她所坚持着以情相救的二区,真的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吗? 幸行迟的一句话,的确让她有所动摇了。 每个任务都像是她走过的一生,在她所在的那个身体死亡之后,所有的记忆会随着死去的身体尘封,就像是属于一个独立的人的完整历程。 可那些被她的“完整历程”所影响了的人呢?他们对“被影响”可是一无所知,不像她从一开始就有备而来,有着明确的目的。 感觉自己陷入了死胡同,静好又在床上翻了个身,抱着皱成一团的被子坐起身来,走到卫生间里简单地梳洗了下,边扎着头发边出了房门。 沙发上趴在一个人影,她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在彻底理清自己的念头之前,突然就不想站在所谓的“正常人”的角度,对幸行迟的行为作出道德评价。 但这次趴在沙发上挺尸状的幸行迟显然不是这么想,他起身坐在了沙发上,头上睡觉睡出来的呆毛还屹立着,像是不屈不挠的灵魂战士,却又微妙地有些萎靡,软趴趴地像是最后一战的负隅顽抗。 “今天送报纸的愚蠢鱼类居然一个都没有来!” “还有那些长着翅膀就试图与鸟类挂钩的脑袋比芝麻还小的愚蠢飞虫,他们居然敢爬到了我的咖啡杯里,恬不知耻地用我的咖啡做了它们的陪葬品。” 幸行迟的目光一路都追随着静好,边说话边看着她走到厨房拿了东西吃,完全忽视了他的话就要再次拐进卧室去睡觉,像是不断在耳边嗡嗡嗡叫着的就是一只扰人至极的蚊子。 愤怒比她之前和他针锋相对时还要更盛,他全然地厌恶这种被忽视的感觉。 “幸好!”他站起身挡在了静好面前,脸色因为拉了好几趟肚子而有些发白,“你昨天放在冰箱里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吃了之后拉了一早上的肚子?就算之前你愚昧无知地和我争吵时,我也没有用这样的小伎俩来谋害你!” 静好揉了下整夜未睡而有些酸涩的眼睛,“报纸应该都送到了门口,你出去到信箱里就能看到,咖啡机在厨房,使用说明和咖啡豆都在它下面的那个小柜子里,磨的时候顺便把杯子清洗一下。” “还有冰箱,保鲜最上面的那一层摆着的都是你三天前说是要观察在低温下的霉化反应的东西,我想要拿出来却被你阻止了,第二层才是拿来吃的。” 她回答了刚才的所有疑问,绕过挡在面前的幸行迟就开了房间的门。 . 之后一连几天,幸行迟都受到了他认定的意义上的“无视”和“虐待”,沐浴液用的味道不是他一个星期前刚爱上的牛奶味,磨出来的咖啡总是有种难言的焦糊味,而放在茶几上的报纸也老是缺张少页,甚至连一篇连载的推理文都漏掉了最关键的环节。 更烦恼的是他在需要夸奖的时候少了一个会夸奖的人,在炫耀的时候少了一个倾听者,在想要吐槽的时候少了一个能和他打嘴仗的人。 不对,完全不对。 再次将实验的液体滴到了手上,幸行迟站在卫生间里洗着手,缓慢地抬起头和清晰的镜子中的人对视,眉眼嘴角由全然地和他相像到微微挂起了温柔的弧度。 他清了下嗓子,清朗又带着磁性的声音响在了卫生间里。 “喂,她生气不理人了要怎么办?”   ☆、第148章 反社人格(12) 静好在上课时突然被班主任吴老师叫出教室时还有些疑惑,看见吴老师脸上紧绷着的神色之后,第一反应便是之前的案子又闹出了什么问题。 尤其在被带着往校长办公室走的路上,迎面还碰见了四班的林老师。 后者偏头看了眼她,扯了笑颇有些不怀好意,“吴老师这是带着人往哪?” 吴老师简单地寒暄了两句,接着带着静好往前走,没有看见林老师在她背后,张着嘴型无声地对静好说了两个字,“音频。” 静好皱着眉头思索,等到吴老师停了脚步时才恍然回神后退了一步,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人,“爸爸?” 她看了眼陪坐在一旁的校长,从他脸上就看见了大写的尴尬,完全一副想问却又不敢问出口的模样,生怕眼前这位没有骇人听闻的大案子请不动的人又是来通知他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的。 一边神色紧绷的吴老师,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静好清了下嗓子,看向沙发上一直盯着她不放的人,“爸爸,您过来干嘛?” 问话一出,突然觉得幸行迟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些埋怨,连回答时都有些压抑的紧绷,“过来接你。”他整了整衣服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冷静地看着静好,自己就率先朝着门口走去,“走。” 几步后没听见身后有人跟上来,疑惑地回头看了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生硬地加了一个字,“……吧。” 静好,“……” 她把幸行迟的话连在一起考虑了下,追了几步赶上去,突然冒出了一个似乎可能是,但是好像又不应该是的答案,“爸爸,您不会是过来接我放学的吧?” 幸行迟的肩膀微微下拉了点,看着像是松了一口气,“不然你以为,”他停顿了一下,又生硬地补充了一个语气词,“……呢?” 静好回身关好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将校长不断抽搐的嘴角隔在门内,看向站在楼梯边等着她过去的幸行迟,“爸爸,现在还不到放学的时间。” 她看了眼手表,总觉得今天的幸行迟怪怪的,想了下还是没有让他自己回去,“我等会还有一节课,你要不先去篮球场等我一下?那边好像有两支挺厉害的队伍过来打比赛……” 她说着还是有些迟疑,毕竟幸行迟从来没有展现过对这些运动的喜爱,却没想到他一口答应下来,在她怔愣间就下了几步楼梯,站在转角的地方偏头看她,“等会过来找我……啊。” 接连着三个语气词,他用得别扭,静好听得更是别扭,要不是语气词前的话还是一贯的带着命令式的口吻,还有中间那阵诡异又生硬地停顿,她差点就以为是次人格清醒过来了。 说起来,以幸行迟的人格倾向,怎么会分离出来次人格那样的人? . 最后一节课比平时过得缓慢了许多,静好一早收拾好了书包并和之前一起回家的孙思丝打好了招呼,等着老师放学的话一说出口,背着书包就第一个窜出了教室门,蹬蹬噔朝着篮球场跑去。 她刚才那节课都在设想幸行迟会得罪人的一百种方式,暗自懊恼自己怎么会产生让他去看篮球赛的不正常思维,一定是被幸行迟居然来接她放学和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语气词给紊乱了思考能力。 刚绕过一个弯,三步并作两步下楼梯的静好就差点撞到了面前的人,刚张嘴要道歉,就听见了个颇为熟悉的嗓音,“我还以为是个多文静的小姑娘,原来看着也是个毛毛糙糙的小丫头。” 林源换了只手抱手里的作业本,低头看了眼她之前磕伤的膝盖,“你爸爸就放心你带着伤这样跳上跳下?” “林老师原来什么都知道,你之前和我说音频,那郑凡手里那份音频,就是你给他的。”静好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既然你把音频都给了,为什么还要模糊了里面的声音?又为什么不直接把证据交给警局?” 甚至在这一连串的事情当中,他都在充当着一个推动者的角色,不阻止刘甜珍宣传那个青面鬼,更是边阻止边引诱地将她拉下了水,连原本不在案件中的孙思丝能看见那个青面鬼,怕是都和他有些关系。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问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做啊。” 林源看着站在阶梯上的那个小姑娘,极其缓慢地笑了下,“大概主要还是因为,我和你爸爸是同一类人,我们对所谓的善恶正邪,没有你们那样正气凛然的绝对观念,我们只做我们想做的,也只认可我们所认可的。” “你原本会插手管这个,主要还是想用这个案子,向你爸爸证明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吧?”他看着静好,从她眼角眉梢细微的变化中就得到了答案,“不过现在看来,你失败了,甚至你原本坚持的东西,都因为他而有所动摇了。” 他渐渐笑开,浓郁的笑意弥漫,仿佛空气中都能听见他传来的哈哈大笑的声音,“来吧,小姑娘,加入我们的世界,你会找到新的,属于你的乐趣。” 静好沉默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一脚踹到了他的小腿上,丝毫没有吝啬力道,“别把我爸爸和你这种疯子放在一起比,小心他恶心得咬死你!” . 一口气从教学楼跑到篮球场,静好双手撑着膝盖大喘了几口气,隔着深绿色的网状护栏寻找幸行迟的人影,在听见篮球场上传来巨大的欢呼声时,下意识就转了视线,看见了另一边正在扔着玩具布偶在活跃气氛的人。 她看了几眼正要接着找幸行迟,就听见了靠近护栏的一边也传来了欢呼声,几个不知到底是什么的玩偶划着高高的弧度飞起,在靠近的一群人欢呼雀跃着要去接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站起的高大身影借着身高的优势轻易地接到了手里。 坐着还好,一站起来,幸行迟明显是大人的身高在一群初中和小学生的人群里就格外地显眼。 他应该是嫌热脱掉了外面的西装,雪白的衬衫卷起了袖口,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臂,开了两个扣子的领口若隐若现地露出性感的锁骨,帅气的脸在傍晚的阳光下镀上了一层金光,旁边几个初中的女生尖叫着好帅。 更显出了他拿在手里的那个丑萌丑萌的布偶的不伦不类。 旁边的初中生似乎是被小女朋友推了几下,看着他也觉得他不会是会拿这种布偶的人,厚着脸皮就凑了过去,“叔叔,能不能把玩偶给我,我要送人。” 他周围的同学都发出了一致的拖着长音的“哦”。 幸行迟根本没有尊老爱幼的自觉,干脆利落地就给了两个字,“不给。” 他突然回头朝着还呆呆站在场外的静好看了眼,抬脚朝她走了过来,回答得波澜不惊,“我也要送人。” 话刚说完,他就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脚下,又抬头看了眼深绿色的栏杆,像是在估算距离,然后又掂了下手里的重量,轻巧地就把那个玩偶划出了一道更完美的弧线,准确地降落在了静好伸去接的手上。 篮球场内发出了刚才进球时的欢呼声,甚至还有男生在吹口哨。 幸行迟淡定地在一群小男生崇拜的眼神中绕出来走到了静好旁边,低头看了眼她微微张着嘴的讶异表情,“就算我是你爸爸,但我还是要拒绝给一只只会张着嘴叫饿的幼鸟喂虫子的义务。” 顺嘴说出来说得爽,说完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的主要任务,扯了下静好手里那只让他有些得意的丑布偶,“走……吧。” 静好乖乖地跟着他走,一路上收获到了不少视线,三成是因为她手里的丑布偶,剩下的基本都是因为幸行迟。 之前次人格温和有礼,可她这么大的私生女出现时照样让人讶异,现在的幸行迟看着更是生人勿近,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注孤生的气息,哪里还有一点做爸爸的样子。 静好默默拉开了一点距离,避免那些太过炙热的视线。 谁知她的动作刚一做,幸行迟就转回头来,深棕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愤恨地看了眼她手里的布偶,“你没有被哄好,你还在生气。” 他抬了抬手,尝试了几次之后僵硬地在她的脸上捏了两下,继而又直着手臂摸了摸她的头,“不准……不要生气……了。” 静好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更加凌乱,这些动作,之前在相处了一年多后,次人格对她做起来越来越有当父亲的感觉,可同是一张脸,换成幸行迟,就有几分机器人在执行命令时的微妙感觉。 甚至他的动作都可以变成慢动作了。 然而幸行迟还没完,他从兜里摸了块糖出来,打开包装纸捏着糖就塞到了静好嘴里,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 静好挣扎开他的手,拖着人快走了几步避开周围越发怪异的视线,“爸爸,你今天乱七八糟的都在做什么啊?” 她在嘴里把糖换了个位置,尝到了颇为熟悉的味道,“不对,这是我藏起来的糖,你从哪里找出来的?” 幸行迟得意地笑了下,伸出手指戳了下她含着糖而鼓出来的腮帮,“我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 说话加表示询问的语气词,送她喜欢的小玩具,捏脸,摸头,喂糖,好爸爸要做的事情他一天就都做完了。   ☆、第149章 反社人格(完) 志得意满,觉得自己成为了好爸爸界的天才人物的幸行迟站在原地,一只手臂上还搭着灰黑色的西装,居高临下地看着静好,满脸都写着“快夸我”。 他的得意表现得太明显,让人莫名就不想让他称心如意。 静好环顾了一圈,明知故问,“爸爸,你没有开车过来啊?”她转了个弯就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一边走还在一边吐槽,“现在这个时间的地铁,就像是十年没扫过的柜子里的蟑螂屎,最多就给你一个踩脚尖的地方。” l星对私人交通的管制相当严格,以致于公共交通的负荷量颇大,在上下班的高峰期,各种站点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影。 折腾了一下午得到的还是被忽视的待遇,幸行迟冷着脸跟在她旁边,上地铁时被拥挤的人群堵了一下,中间隔了两三个人。 他那张脸太过帅气,简单的一件白衬衫硬是穿出了杂志封面硬照的即视感,加上与周围拥挤的人群格格不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倒是引得地铁上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偷瞄他。 静好听见了旁边几个女生在低声感慨,回头看了眼幸行迟的方向,后者在和她对视的瞬间就别开眼去,抓着扶手纯粹是“我们不熟”的模样。 用膝盖猜都知道他还在计较刚才的“忽视”。 中间隔着的几个人都是成年的男性,最靠近的那个还是个四十多岁的,发福得厉害的中年男人,飞速行驶的地铁随着轨道在摇晃,带着擦肩而过的风声,拥挤的车厢里时不时就迎来肉贴肉的亲密接触。 静好估量了下,没有朝着幸行迟的方向挤过去,抓着栏杆往里挤了挤,避免和那个中年男人有过多的接触。 只是她往里挤,身后那个带着油腻腻的低俗香水味的肥胖身躯就又靠上来一些,一手提着公文包挡在她的一侧,另一手垂在自己的身侧,手掌向前平摊,在地铁自然的摆动中,似是巧合地就摸到了静好的臀部。 手指刚一接触到,静好就似有所觉地回头看了眼,正想着该不该直接一巴掌扇过去,中年男人身后突然就蛮横地挤过来一个白色的身影,捏着他作乱的手腕往后拧,随之就一脚踹到了他的膝盖上,硬是在拥挤的车厢里将人逼得单膝跪地。 响亮的一声杀猪式的嚎叫。 中年男人叫完才回头看了眼幸行迟,脏话脱口而出,“ntm有病啊,没事做在地铁上欺压公民,信不信我告得倾家荡产,连条内裤都不剩!” 他喊完就转头看着周围在围观的人,“没看见这里有暴力事件?快拿手机把证据拍摄下来,这样的事情不打击到底,你们自己什么时候遇上了都说不准。” 他摆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人群中真有不知情的就皱着眉头要上来“伸张正义”,幸行迟屈膝在他脊椎上狠狠一击,痛得他直接弯下腰去,缩在地上团成一团油腻腻的肥肉。 “狗咬人了还真是狗叫得响。” 幸行迟抬头看了眼静好,低头用脚跟踩了几下中年男人的脚踝,脸上的神情像是在享受着他的尖叫声,“肥狗,不要以为我和我女儿吵架了,就能看着你对她动手动脚。” “我动手动脚?”男人还在负隅顽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动手动脚了?我告诉你,你这是诽谤!诽谤造谣还破坏我的个人名誉,这可要负法律责任的!” “诽谤?”幸行迟低声笑了下,颇为愉悦的简短音节缠绕在车厢中,飞快地被窗外疾驰而过的风声所模糊,他从口袋里摸出个手机,直接调出静好之前的通话记录打了过去。 “邓警官,我这里有个杀人犯,手上握了十几条人命的那种。” 那边倒抽了几口冷气,立即询问了地址表示马上过来,并且一叠声地感谢幸先生再次做出的贡献,并表达了慷慨激昂的赞颂之情。 幸行迟挂了电话收手,低头看了眼软在地上的那一滩人肉泥,语气中尽是鄙夷,“这才是你说的诽谤。” 地铁正好“叮”地一声到站,幸行迟拉着静好的手就出了出站口,脚步迈得飞快,让被他拖着的静好只能一路小跑,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就看见幸行迟扶着一个电线杆,捂着腹部将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爸爸!” 静好瞬间忘了刚才要说的话,顾不得靠近会被溅到裤脚,赶紧就上前半扶着他,接连地猜测着所有的可能,“您怎么了?是不是又吃坏了东西?还是刚才闻见了什么不舒服的味道?或者是晕车了?” 她看着幸行迟已经开始吐微微泛黄的液体,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翻出了之前次人格给她准备的粉红色的保温杯,在杯盖里倒了点水递到他嘴边,“先喝口水缓一下。” 幸行迟瞥了她一眼,一口气喝光了递来的水,“势利的小东西,每次都要为你做点什么才知道对我好点,上次明明刚说过爸爸最好,转头就和我翻脸。” 他说的是静好之前在天台上对郑凡说的话,从天台下来后就和他吵了一架。 静好愣了下,原本还真以为他根本没有注意那天她到底在和郑凡说什么,而且说她最近和他翻脸也有些夸张,虽然她的确是因为心绪的问题没有像之前那般一直关注着他,不过好歹一日两餐啥的,从来没有饿过他好吧。 不过,原来这个才是他今天会这么反常的原因? “我上次的确说了爸爸最好,但爸爸不是一见面就骂我蠢了吗?”静好把保温杯放回书包里收好,感觉吹来的风又有点冷了,指了指他手里的西装让他穿好,“多亏了爸爸平时教我知错能改教得好,在你骂过之后,我就马上改正过来了。” 她举了四个手指竖在耳边,“我发四,以后再也不会说同样的话了。” 幸行迟没想到刚才那句话会迎来这样的转折,瞪了眼她正要接着吵架,转头就又把刚喝下去的东西吐了出来。 这下静好真的有些被吓到了,她一连串地又问了一堆,又保证了清醒地意识到了什么是该说的什么又是不该说的,围着毯子舒服地被伺候着坐在了家里的沙发上的幸行迟才懒懒地解释了句。 “之前把实验的液体滴到了手上,这个反应是正常的,应该还会吐上三天。” 吐上三天,说起来轻巧,按照他这个喝口水都会吐的孕妇体质,三天后人都要瘦上一大圈。 静好瞪了他一眼,从他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先给邓警官打了个电话,解释了下刚才被“诽谤”的那个人,要挂断之前又补了一句,“不过爸爸说还是可以查一下他之前是否也有过猥亵的行为,他看起来像是惯犯。” 拥挤的公共场合里,这种事情还真的不少,但因为一般咸猪手也不会做得太严重,而女性又觉得闹起来太有损面子,或者是独自一人有所畏惧,多半还真的就草草放过。 幸行迟抬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显然还是对她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些嗤之以鼻,脸上都带出了不屑,但他到底还是默默地住了嘴,低下头勉强默认了她的“善良”和“仁慈”。 那边应下后,静好又给吴老师打了个电话,给自己请了三天的假,只支吾着请假原因,吴老师就像是意会到了什么,飞快地暗示了不用和她讲清楚,又叮嘱了她几句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之后就挂了电话。 静好握着电话转回头,沙发上的幸行迟正在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走到他跟前来的小黄鸡,刚从蛋壳里孵化出来几天的小鸡在静好时不时的喂食下已经生长得生机勃勃,基本在房间里的任何角落都能找到它们的身影或是粪便。 被看见了欺负弱小,幸行迟不但没收敛,还朝着那只还要凑过来的小黄鸡踹了两脚,“把它拔了毛炖了。” 那只倒霉的小黄鸡不是是听懂了还是感知到了周围的气氛,叽叽叫了几声,迈着小短腿一溜烟地跑到了静好脚边,连带着剩下几只都跟随着它的脚步凑了过来,俨然把静好脚下当成了避风港。 幸行迟坐在沙发上,伸手用指点江山的架势指了下那几只小黄鸡,“那是我女儿,不是你们的妈。” 他抬眼看了眼静好,“之前你不是让我去超市给他们道歉,现在正好抱着这几只愚蠢的黄毛过去说是他们的蛋,再养几个月就能当活禽卖了。” 静好给他翻了个白眼,赶着几只小鸡回到鸡笼里关好,去了厨房给他捣了个苹果泥,端过去刚吃了几口就又被吐了个干净。 之前颇受幸行迟喜爱的吃食静好都折腾了一遍,但全部还是如何进去就如何出来,第三天勉强才吃了两口,幸行迟进卫生间时整个人都有些打飘,纯粹是被饿的和吐的。 他站在洗手台边洗了手,突然就有抬眼看了下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半分钟之后,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上缓缓扯出了笑意。 “当你说的好爸爸没有用,当我这种麻烦的坏爸爸才行。” 话刚说完,门口就传来了静好的敲门声,“爸爸,你在里面没事吧?” 幸行迟用手指扣了扣镜面,笑得有些得意,“看吧,她就是在叫我。” 他走开几步,握了另一边放着的被他弃之不用了的沐浴液,反手就砸向了那面镜子,完整的镜子碎成了碎片,掉在地上的几块可怜兮兮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却再也照不出一个人影。   ☆、第150章 幸爸番外 十年之后,当年小学毕业的小姑娘已经变成了大学毕业,原本雪玉玲珑的小脸也长开成顾盼生姿的美人脸,周围往来行注目礼的人成倍增长,甚至连幸行迟抓了杀人凶手后,庆祝时就有个喝高了的小警员凑上来叫了声“岳父”。 差点当场就出了新的凶杀案。 也是从那时起,一向离了静好超过十二个小时就要烦躁的幸行迟从“看所有的两脚兽不顺眼”变成了“看所有腿中间还多了点什么的两脚兽不顺眼”。 全天下的男人无论老幼,全部都成了心心念念想要拱他家白菜的猪。 废话,那是他家的白菜! 静好刚被劝着喝了一杯啤酒,说了几声抱歉就走到外面接了疯狂作响的电话,将有点昏昏沉沉的头抵在墙上,背朝着走廊叫了声,“爸爸。” 她的尾音有点小含糊,听起来酥酥绕绕的。 幸行迟倒是耳尖地听到了她背后的包厢里传出来的喧嚣声,一个鲤鱼打挺就从沙发上坐起身来,疑问脱口而出,“你在哪里?是在外面?旁边有几个男的?” 那边的静好还没有回答他,一个好听的男声就隔着听筒传了过来,“好好,你怎么在这里,脸这么红,是不舒服?” 亲昵的语调,熟悉的感觉,甚至还有传来的细碎的摩擦声。 幸行迟唰地一声拉开门,正抬脚要下楼,他背后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声,在他反应过来飞快往前扑时,爆炸带来的汹涌热流已经舔上了他的后背。 一阵激荡之后,幸行迟努力地撑开眼皮,却只看见已经变成了废墟还在燃烧的房子,之后就是一片昏沉沉的黑暗。 他再次睁开眼,眼前是个早已破败的农家小院,破旧的木门被风吹得“吱咯吱咯”响,远处间歇地传来几声狗吠和鸡鸣,渐渐西沉的斜阳给一处远山增添了金色的光辉,看着便像是一副安静隽永的油墨画。 在还不甚清晰的脑子清醒过来之前,他已经伸手推开了近在咫尺的破旧木门。 典型的农家小院里,背对着他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比她更小的板凳上,弓着腰像是在戳着地上的什么,原本就因为天气寒冷而穿得有些多,这样看着就更像是个圆滚滚,随时都可能会被一推就滚的圆球。 大概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那个小身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张实在有几分眼熟的小脸很好地解释了他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圆得和球媲美的小身影有些眼熟。 “幸好?” 圆滚滚的小人恍若未闻地转回身去,继续用手里的木棒戳着地上的蚂蚁。 大的那个在外面惹来一群拱菜的猪也就算了,现在连小的这个都学会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幸行迟怒上心头,过去就在那个圆球的背上推了一把。 他多少还顾忌着力道,没有太过用力,可惜原本小孩子就坐不太稳,身体前倾着去戳地上的蚂蚁,再加被推了一把,顺势就在地上滚了两圈。 圆滚滚地,滚了两圈。 幸行迟愣了下,滚完好不容易停下来的小女孩也愣了下,沾了不少雪屑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他,圆滚滚的眼睛衬着圆滚滚的脸,再套一个圆滚滚的身体,看着浑像是个套娃娃。 幸行迟憋了憋就在嘴边的笑,走过去蹲下身来戳了戳小女孩的额头,“真是越小越蠢,连在叫你都不知道。” 看着还在沉默着发呆的小女孩,他手指一动就捏了下她肉呼呼的两颊,又戳了下那小小的鼻子和粉嫩嫩还亮晶晶的小嘴,把人当成布偶玩得爱不释手,“做什么,这么小就薄情寡义,连爸爸都不认了?” “爸爸?” 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叫了他,尾音缠缠绕绕,带着那双透彻的大眼睛,猛然间就让幸行迟有些手足无措,悻悻收回了还在戳着她滑嫩的小脸蛋的手。 而之前还冷淡得很的小姑娘却突然展开了短短的小手,朝着他倾斜了身体,“抱。” 幸行迟下意识接了手,等将那个圆滚滚的身体抱在怀里才觉得手中的重量和看上去所估计出来的要轻上不少,他皱了下眉,倒是熟练的双手环在她膝盖上一些的位置,稳稳地将人抱在怀里。 “幸好,我真没想到你小时候居然笨到了刷新人类的智商,别人说是你爸爸你就叫爸爸啊?而且你居然就这样朝着一个男人扑过来?你还有没有身为一个女孩子的自觉?我告诉你,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情……” “妈妈说让我在这里等爸爸,”幸好软软地趴在他肩上,因为有些紧张,手在无意识地一下下揪着他的头发,也因此凑得更近,就在他耳边说着话,“我等了好久,等得好饿,晚上一个人在这里也好害怕,但是等到了爸爸真的好高兴。” 幸行迟往院子里走的脚步顿了下,继而又加快了脚步,快步走到厨房里,单手抱着人就开始寻找任何能吃的东西,“你真是蠢得惊人,饿了不会出去找东西吃吗?还在这里等我,我连怎么会来这里都不知道,你能等到才是见了鬼了!” “还有你妈妈?他到底是瞎了哪只眼才会看上你妈?!把这点大的女儿扔在村庄里,她以为她是朵花啊,结出种子来随便找块地埋了就能发芽?” 幸行迟一边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就神奇地弄出来碗蛋羹,正要把调羹塞回到那个赖在他怀里不下来的小姑娘手里,突然又想到了他吐得最严重的那两天静好端着碗边哄边喂的模样,舀了一勺用舌尖试了下温度,张了嘴示范,“啊!” 整碗蛋羹都喂了下去,幸行迟倒喂得有些意犹未尽,主要是被那双干净的大眼睛看着,再对着那张讨喜的小脸,单调重复的工作居然有一种爆棚的满足感。 然而坐在他腿上的小祖宗已经频繁地在揉眼睛,却还是努力地睁大了眼朝他微微笑,带着点讨好和惶恐,随时都在担心着被他抛弃。 “要睡就告诉我,一个劲地笑做什么?” 幸行迟嘀咕着把怀里的小人放到了床上,正要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幸好已经坐起身来,扯着身上的衣服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难受,脱掉。” 这时候看才发现她衣服上零零碎碎地沾了不少东西,显然是从穿上后就没脱下来过的样子。 幸行迟纠结了一会,到底在她憋着嘴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表情里投降,伸直了胳膊过去服务,“幸好,你这么做又是不对的,又哪个女生会让男人给她脱衣服的?以后有男人敢这么做,你先一个巴掌扇过去,用力就踩他两腿之间……” 他絮絮叨叨地念着,根本听不懂又困的幸好一下下点着脑袋,没等他说完就彻底睡了过去。 幸行迟花了半小时才搞定那五六层衣服,在心里又把那个把女儿当成蚕茧裹的烂女人骂了一通,把热乎乎的小身体往里面移了移,要躺下时又起来打了水拧了毛巾,捂在手心里感觉到毛巾不再冰凉后才轻轻地帮她擦了脸和手。 两个人头并头一觉睡到了天亮。 醒来是因为感觉到在他身上游移着的一双小手,摸了摸他的胸膛,又像是不相信一样拍了两下。 睁开眼就看见一脸疑惑的幸好。 “幸好!”幸行迟颇有些咬牙切齿,“到底是谁教你对一个男人还动手动脚的?” 他正要接着训,小小软软的身体一下子滚到了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软绵绵地叫了声“爸爸”,大大的眼睛里倒映着的都是他,“爸爸!” 在他脸色缓和了些之后,幸好又伸手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胸膛,“爸爸这里是平的,和别的爸爸一样,不是妈妈假装的。” “我做什么假装!”幸行迟话说到一半突然抓到了另一个重点,“什么叫和别的爸爸一样?!你小小年纪就去摸别的男人的胸了!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那些想要拱白菜的猪,必须全部离五步远。” 他边说着就边去捏还在他怀里蜷着的幸好,却正好挠到了小姑娘的痒痒穴,清脆的笑声一路飘了出来。 . 静好在病房里守了两天,第三天清晨时幸行迟终于清醒了过来,因为后背的伤口只能趴在床上,抬头看了眼她之后,又转头在房间里接着找,好几天没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好好呢?” 他这几天一直在和小姑娘玩这个游戏,下一秒小姑娘应该就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里钻出来,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的大腿说好好在这里。 等了好几分钟没等到反应,他才恍然回神,将脸埋在了枕头里。 他的动作实在有些奇怪,静好凑到床边弯下腰,“爸爸?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把医生叫过来?” “医生叫来也没有用,”幸行迟居然颇为哀伤地看了眼她,“医生也没办法把你变小。” 静好被他说得一头雾水,还没开口问,幸行迟就突然间又抬起头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到底在哪里?跟你说话的那个男生又是谁?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叹了口气,“我可是从小就教你要离那些拱白菜的猪远一点了。”   ☆、第151章 上古战神(1) 被烈焰焚烧后翻出焦灼的颜色的战场上,除了风声的嘶吼,就是濒死的生灵的挣扎,细微的声音零碎地出现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上,几处稍稍起伏着的沙丘却像是失去了活力一般,疾风过境,却未扬起一粒沙尘。 半空中的风声在瞬间被集聚,夹杂着巨大的威压撕裂出一道深紫色的缝隙,穿着兵甲的天兵从缝隙中冲袭而出,握着手上的兵器,直直地就朝着地上匍匐着的沙丘击去,痛苦的嚎叫刹那间响彻天际。 原本沉睡着的沙丘都在瞬间跃起,挥舞着兵器和面前的敌人决一死战。 然而他们早已力竭,以几百人之力对抗数千天兵,原本就是以卵击石。 族内最后一个勇士也倒下,力竭的族长看了眼穿胸而过,带着他温热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沙尘上的长戟,半跪在地上,抬头看向那个丝毫都未曾紊乱的缝隙。 “重泽,”他呕出一整口血,血红的眼盯着那边,突然就笑了,满嘴的鲜红,“说什么大慈大悲,你连命都不懂。” “刷”地一声,原本将他刺穿的长戟收回,鲜血喷涌而出,焦黄的沙地上又多了具连死也未曾闭上眼的尸体。 拔了长戟的天兵上前踹了脚尚有余温的尸体,狠狠地朝着地上唾了一口,“死都要死了,还敢和重泽帝君叫板,不自量力。” 他还想再补上一脚,旁边站着的天兵就拉了他一把,将他拖着往缝隙走,“行了,和死人计较什么,重泽帝君赢一战便有人出来说闲话,你要是个个都去计较,哪还不得把自己烦死?” 握着长戟的天兵骂骂咧咧了几句,“反正我只知帝君,只认帝君这个战神,也只听帝君的话,那些上不了战场又爱碎嘴的人,就是欺负我们帝君不计较!” 他指了下定在半空中未曾有过波动的缝隙,“别的不说,天界能轻易撕开空间裂缝的,除了那些天生占便宜的龙族,也就只有我们帝君了!” 他接着又念叨了一大堆重泽帝君的丰功伟绩,被听得有些烦躁的同僚们在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才收敛了些,没人回头看见后面荒凉的沙地上,一条硕大的银白色龙尾摆啊摆,颇有些无聊地“啪啪”敲在地上。 . 临时搭建着的大帐内,穿着银白色盔甲的帝君端坐在桌案前,满头的青丝被一丝不苟地束在高高的发冠中,连垂下时都是笔直而内敛,没有任何一根纤弱的发丝试图攀扯到寒光慑人的盔甲上。 重泽确认那些前去的天兵都从缝隙中出来之后才罢了手看向站在帐内的人,镇定自若的姿态让人不由自主就镇定下来,“何事?” 在他手底下亲近的几人早就习惯了他言简意赅的习性,回话时也都是最简单明确地回答,“豺族千人来战,就在东荒七里之外。” 原本驻守于此地的兵将早就去了南荒支援,而重泽帝君带来的那寥寥百人,经过空间细缝之后再勉力一战,怕是死伤都要过半。 能战的只有一人。 . 周围重陷荒寂,几千人绝了声息躺倒在地,从伤口中蔓延出来的血液将整块地都染成了暗沉的红色,泛在空气中的是浓郁得让人几欲作呕的浓重血腥味。 重泽闭了下眼平复心底几乎燎原的杀欲,将巨剑上沾染的血迹从旁边掉落着的战旗擦干,弯腰去捡刚才因为一时不查掉落在地上的头盔。 手刚握上时他就感觉到了身侧突然骤起的杀气,而后比他动作更快的力道突袭而来,在他抬眼看过去的当口,狰狞的脸上瞪大了的眼在刹那间失去了蓬勃的杀气,灼热的鲜血浇了他一头一脸。 糊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叮,目标人物已锁定,请再次确认人物信息】 【重泽,天地初分时自然孕育的灵识,聚四海八荒戾气而生,好战且善战,曾以一己之力荡平妖族的暴动,力压人界动乱,大败魔族,在天界开宫后于九重天上新辟十重天,除战事外闭门不出,在天界备受推崇,其斩尸而成的微弱灵识在魔泽历经千年,成初代魔尊,与天界分庭抗礼;先灵识已亡,魔界支离破碎,分裂割据,难成气候】 【任务内容:堕神成魔】 “喂,你就是重泽?”带着还未长成的清澈声音响在他面前,“所有人都和我说你有多厉害,但我看起来,你也没有那么厉害,人还没有杀光就去捡帽子,你是在帽子里藏了什么宝贝?” “而且你不是大名鼎鼎的战神吗?为什么出来旁边连个随侍的人都无?” 重泽把没有粘上血迹的头盔戴好,遮住沾了血之后更加凌乱的头发,又给自己施了个净身咒,转身就要走。 “喂,你一个字都不说就要走?”身后的声音喋喋不休地追了上来,在干燥焦黄的东荒中,清澈冰凉得像是他每一寸发肤都在疯狂叫嚣着渴望的清泉,轻易就盖过了之前还汹涌的杀欲。 远走的脚步一丝未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话。 静好快走几步跟上去,双手展开挡住了他的路,直截了当地懒得再来一句多余的铺垫,“重泽,我要和你打架。” 被拦住的重泽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深紫到发黑的眼眸平静得像是屹立了千万年不倒的高山看着偶然间路过的一阵清风,“我只杀人,不打架。” 他的声音有点干涩,却更透出了那无可挑剔的音色,直接的,干脆的,致命的,对灵魂的勾引。 每一个音节都是战鼓,全身的血液沸腾,快速跳动的心脏简直要扑到他面前。 求他多看一眼,或者再多说一句。 静好快速地深呼吸了下,忍住去摸酥麻的耳朵的念头,飞快地抛弃了之前的要求,“那你什么时候要练功?我可以陪你。” 重泽连看也未曾看她一眼,手上施法就打算撕开空间缝隙,整个人都在表达着明确又强硬的拒绝的信息。 静好快步上前,手上一动就截了他刚撕出来的空间缝隙,“重泽,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周围有些不对吗?”她踮起脚尖越过他的肩膀朝后面看了眼,两个人之间还隔着几步距离,从身后看着却像是在亲密地拥抱。 重泽往旁边移开几步,避开与任何人的牵扯,但在空旷的荒野中,那个像清泉一般的嗓音,还是毫无阻碍地流入了他耳中。 “混沌阵。”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一瞬,浑身被抽走力量的感觉就验证了她的话。 混沌阵,上古七大迷阵之一,其有灵性而善移,喜好突然之间出现在战斗激烈之处,凡是在阵中的生灵,战时愈用力,在阵中所被吸食走的能量愈多。 他刚才斩杀了数千人,又差点撕裂了空间缝隙。 重泽后退了一步,在静好看过去时又站稳了身体,脸上无一丝一毫的狼狈。 而在静好转过去的瞬间,他浑身一软就晕倒在地,最后朦胧间看见的就是腾空而起的一条白龙,银白的鳞片覆盖全身,昂扬的龙头带着种奇异的美,那双硕大的龙眼定定地看着他,藏着几分惊讶。 而那个硕大的龙爪子则伸过来,准确地踩到了他的胸膛上,腰侧的暗扣被她尖利的爪子扯开,原本整洁得随时可以拿来展览的战甲砸在了地上,溅起一地的黄沙,也露出了他里面薄薄的一层里衣。 重泽彻底地晕了过去。 静好呆呆地举着爪子看着自己干的好事,她刚才只是想要给硬撑着一直没表现出什么来的某帝君搭个脉,毕竟混沌阵再厉害也不可能撂倒声名显赫的战神,他之前受的内伤定是不轻。 可是爪子伸过去,却没有估计好爪子的大小和锋利程度,造成了眼前的窘境。 静好瞄了眼,想了想还是变回人身帮他把战甲重新穿好,捏了几根草灵活地编了个牢固的辫子,代替了之前被割断的暗扣的作用。 . 重泽清醒过来时,一眼看见的就是漫天的璀璨星辰,他飞快地坐起身来,摸了下脖子上严严实实地按着他的习惯扣好的战甲,恍然间差点以为刚才昏迷前所见的都只是他的梦境。 只是周围一滩鲜红中带着暗暗的金色的血液太过显眼,而那其中传出来的浓郁的,独属于龙族的味道也让人难以自欺欺人。 何况不是龙族,又有谁能有把握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破了混沌阵? 所以他是真的被一条龙扒了衣服,在一人一龙都完全没有防备的前提下。 而且,那还是一条,只有白来岁的母龙。 重泽往四周感知了下,没有再感觉到那条龙的气息,往自己身上施了三个净身咒,又把那根被替换过来的草绳里里外外地彻底清理了十遍,撕裂开空间缝隙后又回头看了眼,扬手把地上的那摊龙血盖在了千层积岩下。   ☆、第152章 上古战神(2) 半月之后,天界在东荒的“平乱”战役再次大获全胜,再次功勋卓著的重泽帝君将在三日内返程,留守在天界的天君大手一挥,庆功宴在两日之内就摆了出来,将功勋卓著的重泽帝君邀为了座上宾。 静好被家里相当讲求“缘法”的龙王爹逼着套了一身深红色的华裳,纤细的腰肢用腰封束得分明,坐在一群衣裳宽大迎风的仙友中间,鲜明得再惹眼不过。 而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甚至接二连三地传到了她耳中。 “那位仙友便是东海龙宫的十公主?百年前那颗龙蛋落地,我可听闻是万物悲鸣,七月泣雪,漫天尽是佛光普照。” “自是东海龙宫六位龙太子都逝于战场,天不忍视,故为其而悲鸣。” “十公主当是风姿卓绝,观其风采,竟是盛于当年惊艳天宫的婵娟仙子,眉眼之中更多了几分铿锵之气。” “云源仙君所言甚是,可笑当年十公主未曾谋面,竟有宵小之辈言其生随不幸,上奏天君将其铲除,幸得天君深明大义,未被小人之言所蒙蔽。” …… 下面讨论得热火朝天,坐在上首的天君偏头瞄了眼坐得笔挺,连手里端着的酒盏都永远是七分满的重泽帝君,越过他和在下一位的东海龙王说话。 “敖老弟可好歹是把侄女带了出来,先前藏得和东海龙宫至宝一般,连朕都未能见上一面。” 龙王瞄了眼坐在下面的宝贝女儿,确定她没有因为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而掀桌子揍人,乖乖地坐在原地端着酒盏小口抿着时才松了口气,想到前两日看见她脸色苍白的模样,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臣今日带小女来,一是她兄长皆有事脱不开身,二是想为小女求个恩典,”龙王朝天君拱了拱手,“小女前两日不知在何处贪玩,损耗了不少龙血,险些大病一场,还请天君赐天池与小女滋养些灵气。” 天君笑眯眯地“哦”了声,没错过在龙王说话时,视线朝着某处偏了偏的重泽帝君,转头看向了他将将收回视线的方向,“天池养气倒是易可,但不知十公主今日来,可否为座上宾备了好礼?” 这话中的意思,未备好礼便是不答应借用天池了。 龙王深知自家闺女的秉性,怕她一被逼迫就拿剑出来耍耍威风,赶紧在她开口之前回了话,“小女不才,只是初略和她大兄学了些乐理之数。” 龙宫长子蒲牢,比之好斗凶残的龙,却是难得的精通乐理,且善于乐的龙。 静好抬眼看了眼拼命在用眼神和她暗示的龙王爹,稍稍偏转了视线就正对上了坐在首位,仅次于天君半个坐席的重泽,后者风淡云轻地未动分毫,似乎先前那瞬间的对视不过是她的错觉。 她一饮而尽手边的桃花酒,蹬了有些碍事的绣鞋从桌案后缓步而出,顺手折了枝蟠桃树枝化作琵琶,绕了几根青丝在上为弦,立在了大殿正中,低头素手一拨,清丽而铿锵的乐声在大殿上流淌,快速而激烈的节奏,宛若万马奔腾的战场。 众仙心中正一紧,激烈的节奏骤缓,方才还被抱于美人膝上的琵琶被置于半空之中,深红华裳的人在正中振臂侧踢揉身下腰,水袖飞扬,身姿妙曼,带起的气流震荡着,清丽铿锵的乐声未绝于耳。 在场的仙人看得目瞪口呆。 重泽的眼帘微微下垂,将手边的酒盏凑到唇边又抿了一口,七分满的酒液只剩底下薄薄一层,晃荡着他眼底掩盖着的,比别人更收敛几分的惊艳。 纤细腰肢束于一掌,红裙之下白玉无瑕。 他盯着那在裙裾下露出前掌,正在灵活地带动着主人转圈的小脚,雪白的五个脚趾上是晶莹粉嫩的指甲,由大及小地依次排列着,踩在白玉切成的玉砖之上,却比那无瑕剔透的白玉还有更诱人几分。 他将口中辛辣的大口酒液直接吞下,挡在广袖后的喉结剧烈而快速地移动轮回,脖子根部的位置上泛出了淡淡的粉色。 下一瞬,放下酒盏的人已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低下头旁若无人地把玩着手里玲珑细致的一块玉雕。 静好一曲毕,收回悬在半空中的琵琶拎在手中,无视周围惊艳赞叹的视线,笔直地看向首座下半席的人,“重泽帝君以为,我方才的一舞如何?” 原本准备夸赞的仙人都住了嘴,默默看向坐在上首,看着根本未曾为刚才惊艳一舞而动容上半分的战神。 重泽抬了眼,略略看过站在下方的静好,视线在触及她露在裙裾外的一点玉足后缓缓收回,薄唇一抿吐出无波无澜的两个字,“尚可。” 龙王的眉脚突然疯狂地跳了两跳。 他一个字还未说出口,站在下面乖巧了才不到两个时辰的静好就扬起手,用力地将手里握着的琵琶砸在了玉砖上,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飞溅的碎片一起袭来,吓得周围的仙人们都往后躲了躲。 静好出口的话掷地有声,“这舞我原本只跳给帝君一人看,既然帝君不喜,那我今日之后,再不跳此舞。” 重泽低头看了眼溅在他脚下的一小块木屑,在天君开口前轻描淡写地给了回应,“随你。” 他说完就将手里的玉雕收到了袖中,起身向天君请辞,“甚疲,先离席。” 天君在他面前从不端君主的架子,甚至还多了几分尊敬与推崇,点了头关切了几句,也不在意寥寥的答复,抬手就让他随意。 静好在殿中看着快要消失在玉阶一侧的人,突然就提了声音叫他,“重泽!” 她的声音一如之前在焦黄的东荒时的清澈明朗,幽幽地像是在向着大海奔跑的江河,滋润着两岸的辽阔土地,莫名又让他有了喉间发痒的错觉,“重泽,我看上你了,我准备要追你!” 众仙再次目瞪口呆,而上首的龙王则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 静好笑盈盈地站在殿中,脸上已无刚才砸琵琶时的怒气,看着那在原地停了一瞬的背影,“你现在怎么不说随我了?” 她自问自答地点了头,笃定的神情肯定着自己说的话,“也对,你不管说不说随我,追你这件事,到底还是要我来做的,你只要等着被追就行。” 银白色的战甲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碰撞声,随着主人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 重泽绕去看了眼被安置在锁魂谷的战俘,出来后给自己施了三个净身咒,回了十重天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去了后院的仙池,将感觉上还沾染着气味的战甲扔到了另一侧,人和战甲遥遥相望着一起泡澡。 半个时辰后,将深紫色的宽袍严丝缝合地穿好,所有发丝都一丝不苟地束在紫玉发冠中的重泽帝君从仙池中漫步而出,一路而来连鞋底都未沾上点灰尘,却在自己寝宫门口被条白龙挡了去路。 挡在门前的白龙懒洋洋地看了眼他,硕大的龙眼眨了眨,又昏昏欲睡地将下巴搁到了冰凉的石砖上,雪白的两条龙须散在两边,连声音里都带着将醒未醒的睡意,“你回来了。” 话说间,白龙变回了红衣的少女,雪白的赤足踩在深紫色的地砖上,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仰着头看他,“说了要追你,当然是越快有行动越好。” “不说我还不知道的,就是这些年来死追着你不放的就有不少,”寂静的殿宇中难得有絮絮叨叨的人声,静好掰着手指算得分明,“瀛洲的映月仙子,九华山的雾莲仙子,六重天的紫凝仙子和绿波仙子,地府的碧霄仙子……” 她几乎是不曾停顿地报出了一堆,仰着头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重泽,感慨着摇头,“都怪我眼光太好,情窦初开就看上了个帅得永远在招蜂引蝶的帝君。” 她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张画像来放在脸边,画像上的重泽紧抿着唇,淡薄的目光直视着远方,深邃如刀刻的五官中连丝神情都无,其中的神韵却和真人像了十成十。 静好用手指了指自己和画像,“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和他非常有夫妻相?” 半晌没有听到回应。 重泽迈脚直接从她身边跨过去,反手就设了个结界想把人隔开,结果跟在后面的静好挥手就把结界解开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重泽,不是我说,我都打听好你拒绝人的招数了,你要是不和我说话,那我就在旁边说给你听,你要是想用结界把我隔开,那我就解得比你还快。总之,你的两套方法对我是一点用都没有,我追你追定了。” 走在前面的人脚步丝毫不乱,却再也没有布过结界。 静好大步跟在后面,“咦?我一说你就放弃挣扎了?”她笑得弯了眼眸,“重泽,你不会是原本就喜欢我,意思着挣扎一挣扎,矜持完就向我屈服了吧?”   ☆、第153章 上古战神(3) 她那句话出口时,重泽正好走回到桌案前坐下,随手就抽了本经书朝她抛来,似是很满意她抱着经书被惊讶堵住了嘴,呐呐无言的现状,悟道点拨般指点了四个字,“修身养性。” 说完他就提了笔低头处理着面前的公文,在半空中跳跃着的深紫色小火苗,给他低垂的长睫在眼下打了一层阴影,闲适自如的姿态,像是旁边未曾多个人。 静好捏了捏怀里比她的手掌还要厚的经书,挑了挑眉在桌案的另一侧坐下,摆出纸笔,毫不见外地就在重泽的砚台里蘸了墨水,弯了嘴角嗔了眼他,“唔,其实你想我不去睡觉留下来陪你,完全不用表现得如此含蓄。” “如果不是我和你心有灵犀,不是活生生地就错过了红袖添香的好时机?” 重泽抬头看了眼她,眼里清晰地写了被打扰的不满。 静好果断地停止了撩拨,就像是被老师抓包贪玩后装怪的孩子一般,低下头认真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作业,“好好好,修身养性,修身养性。” 她随意的将经书翻了两页,埋头在纸上认真地写着东西,时不时还皱了眉头思索,伸出一点点的小舌尖绷直在双唇之间,小心翼翼地拎着原本就太过柔软的毛笔在纸上认真细致地修改着。 一时间,安静的殿宇回溯到之前单调又漫长的时光。 重泽处理公文的间隙,无意间抬头就看见了凑得极近的挤满了笔迹的白纸,主要还是白纸上的内容太过耀眼。 清一色的“重泽”,不同字体,不同风格,铺满了整张。 主要是几次大战之后,张口即称呼他名讳的仙人愈来愈少,便是天君也多是称呼一声“帝君”,被人清脆地一声声地叫着他的名字,虽是无甚大事,但多年未闻,恍惚间多少还是有些亮耳。 何况措不及防下又看了满眼。 “这张白纸就是我的心,能被重泽你这么认真地看着,我的心都要高兴得‘扑通’一声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跑到你面前用力地在你脸上亲一口。” 写满了他的名字的白纸,她说那是她的心。 太过直白,太过热烈。 静好笑眯眯地看着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的重泽帝君,眼尖地发现他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衣领下,靠近锁骨的位置上,一小块皮肤变成了极淡的粉色。 “诶?重泽你害羞居然是红了脖子的吗?”静好举着毛笔凑过去,得意地将毛笔在试图要躲的重泽面前晃了晃,并且把他布出来的结界再次轻易撕开,“别躲哦,你躲我坑定要追,到时墨水滴到你衣服上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稍稍玩闹,重泽脖子根的那点颜色已经消失无踪。 他又往后躲了躲,实在是不习惯一个能让他毫无办法的人凑得这么近,脑海中不期然就出现被白龙一爪子勾破了战甲的那一幕,那时要是不晕,只怕是比现在还要更加…… 他清了下嗓子伸手挡,“别闹。” 两个字就带出了战神的威压,纯粹的力量和气场的压制铺天盖地而来,静好乖觉地坐回到原位上,将手里握着的毛笔扔到一边的笔洗中,脸色因为太过靠近威压的源头而有些发白,张着清澈漂亮的大眼颇为委屈地看了眼他。 “是你自己说让我修身养性的,现在就反悔了,简直就是在欺负人。” 重泽拒不接受她的控诉,修长的如玉般的手指点了下那张纸,“不是。” 那张写满了他的名字的纸,哪里算得上是什么修身养性,就算是强词夺理,这也强得太过牵强了。 静好突然一本正经地凑到了他面前,认真地看着他,保持在一个足够亲近,却又恰到好处地不会引起他的反感的距离,严肃地清了清嗓子。 “重泽,你就是我的修行,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我现在这么喜欢你,喜欢到不顾你不喜欢我也要缠着你,也许你会以为我是因为年纪小冲动而会这么做,但是重泽,女孩子的脸面有时候真的挺重要的,我这样缠着你,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因为我觉得,我大抵会真的喜欢你一辈子。” “喜欢到,我觉得现在不做些什么让你喜欢我,我大概会懊恼永远。” “所以你是我的修行,是我伴随着生命,永远要坚持的事。” 比刚才更加直白露骨的告白,虽然静好一直在竭力镇定,但是耳后不断蔓延开来的红色还是透露出了她的紧张和些微的羞涩。 “所以,重泽,你如果要拒绝我,至少也先等等再拒绝我。” 她怯生生地伸手,小心地拽住了重泽的一点衣角,用余光注意着他的神色,大有在他挥手避开前先自己快速移开的架势,仰头眨着眼看他,眼眸中水雾雾的一片,像是倒映着整片星空的海洋。 “重泽,好不好?” 重泽低头看了眼被她扯出的那点指甲盖大的衣角,缓慢地将衣角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指了下桌案旁的空地,将亮着的深紫色小火苗调得更暗了些,“睡觉。” 他避而不谈,已是最大的默认。 默认了暂时不会拒绝她。 无论是因为之前在东荒时帮他破了混沌阵的恩情,还是刚才那几句话让他多多少少起了些怜香惜玉的心,总之结果差强人意。 静好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拦腰,成仙后大部分的仙都不会睡觉,但她一贯都把大半的时间花费在了睡觉上,熬到现在这个将近凌晨的时候,早就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没想到一直没看过她一眼的重泽居然还注意到了。 走开几步后,静好又回过头来,看了眼端坐在桌案后继续认真批复公文的重泽帝君,“重泽,其实刚才我用的那个招数在话本里叫做撒娇,一般都是女孩子惯用的招数,用来达到一些原本不会被答应的小要求。” “显然你刚才的表现非常棒,值得以后继续保持。” 她舒展了身形,一个缓慢又优美地打开身体的动作,娇俏美丽的少女变成了懒洋洋又威风凛凛的白龙,头正好凑到了他的桌案边,微微的吐息撩动着他垂在地上的一角衣摆。 “我睡了,重泽。” 一声低不可闻的“恩”。 没有人知道他回答的到底是哪一个问题。 . 东海龙宫的十公主在庆功宴上一眼看中了十重天的重泽帝君,在当庭表白被拒后还是死乞白赖地跟到了帝君的殿宇之中,凭着龙族天生的撕破结界的能力,死赖着不走的流言,用最短的时间在天界流传开了。 滞留在天宫,准备等女儿的三天热度退却后就带着女儿走人的东海龙王在和天君闲逛时正好听见了几位仙人在绘声绘色地说着女儿追天界最难以亲近,却也最优秀俊朗的重泽帝君时,心里的滋味真是有些难言。 有点羞涩,有点心酸,但更多的却是骄傲。 看看,他东海龙王的宝贝女儿,看男人的眼光就是这样的好,而且还是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不愧是他一把屎一把尿亲手拉扯大的! 心里有个小人叉着腰在狂笑,但是龙王爹脸上还是一派羞愧,“臣教女不严,让天君见笑了。” 天君摆了摆手,看了眼九重天之上的十重天,“帝君也该是有个在心尖上的人了。” . 而此时被热议的十重天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的白龙清醒过来,看了眼窗外的夕阳,打着哈欠就要再次倒头睡上一觉。 她眯了下眼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变小了身体凑到了正在桌案前看经书,连姿势都和昨夜无半分变化的重泽面前,乖觉地将自己盘坐到了他面前不过一指的位置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着尾巴。 “重泽,你看你都默认我可以追你了,那我们是不是就应该彼此了解下?” 重泽连视线都未从经书上移开一分。 “我知道你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因为你生于沼泽,重泽,从泽,从重重沼泽中脱身而出,”静好说着就叹了口气,“连一个名字都取得这么清心寡欲,摆明了要遗世独立的滋味,我看人的眼光还真是好啊。” “说起来,我出身的时候也挺有意思的,说是什么万物悲鸣,七月泣雪,天布佛光,总之都可以编出个话本来了。至于我家里的那些哥哥,三哥,四哥,五哥和七哥你应该都认识吧?据说他们都是战亡的。” 重泽翻书页的手顿了下,正想着要不要说一句安慰的话,当年东海龙宫九子,几百年间就战亡了六子,连龙后都受不住悲痛,早早就离世了。 说起来,她那时候,正好要出生。 他还未组织好语言,静好已经自顾自接了下去,“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那些哥哥们,喜爱的东西五花八门,奇特得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不过你只需要记住我喜欢做什么就好了。” 小小的一条缩小版白龙趴在地上,精致的鳞片和龙头,看着格外精巧可爱,尤其那个不过巴掌大的龙头还张了嘴打了个哈欠。 “我最喜欢睡觉,经常在龙宫里睡得天昏地暗。” 静好变回人身,从地上站起身来,赤着的玉足像是强调般在地上用力踩了踩,“重泽,我追你是真的追得很用力啊,连最喜欢的睡觉都好像没有你重要了。” “看你一眼就像睡了一整天一样满足,所以我还是醒过来多看你几眼好了。”   ☆、第154章 上古战神(4) 龙宫十公主在十重天上住了三天,下面的议论声鼎沸,甚至还开了个赌局,无聊的仙人们聚在赌桌前,押注的时间都是两只手就能数过来的。 过了十天,一群人面面相觑,心下都有些惴惴,唯恐哪天头顶上就“啪嗒”一声掉下来条已经开始腐化了的死龙。 再过半月,瀛洲、九华山、六重天和地府被撕毁的帕子不断增加,而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人都已经扭曲地淡定了,并从中找到了贴切的理由——那位十公主出场便惊艳了众仙的那张脸,以及那曲再无缘得见的琵琶舞。 重泽帝君便是战神,该有的三情六欲到底也还是有的。 何况连天君都未曾说过什么,他们又何必多言。 热议了半个多月的话题就此止步,闲得发慌的仙人们立即就抱注意力转到了已然开始的佛典上,手边几乎都不离开佛典,开口即来几句佛法。 而在这一片祥和的氛围下,站在十重天重泽帝君的殿宇外的小仙童简直要哭出来,脸上的神色更像是要冲进龙潭虎穴的决绝,慷慨赴死中还带了几分悲切的伤感和欲哭无泪的懊丧。 刚沐浴回来的重泽远远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仙童,辨别出来是最近几日经常出现的仙童之后,停住了脚步朝他看了眼,“何事?” “帝君,”仙童行了个礼,权衡了下利弊,哭丧着脸说了实话,“小童是来叫十公主去佛典的,但是公主还在安睡,小童不敢轻易相扰。” 主要是里面那位的起床气实在是太重了,不说那浑身低沉下来的气压,便是那冷冰冰瞪过来的眼神也够人吃一壶的,这几天都吓走了十几位意图上来搭讪的仙君了,便是地府的碧霄仙子也被这位三言两语激得哭着回了地府。 便是他这位专门来叫起的仙童,前两天还差点被龙炎烧了头发,现在都还有几根头发是焦的。 重泽朝殿中看了眼,那条盘踞着占了大半位置的白龙正在无意识地摆着尾巴,那是她睡熟又好梦时的惯常动作,他回头看了眼小仙童,“她要去?” 小仙童也算是和重泽帝君打交道较多的了,加之原本就机灵,很快就懂了帝君话中的意思,更加欲哭无泪,就怕自己找不到队友,还帮对手找了个帮手,“是天君说十公主出生时天布佛光,原本就该让十公主和佛祖多多亲近。” 重泽点了下头,迈步进了殿中,弯下腰推了推白龙,在那双龙眼眨着长睫看过来时吐了两个字,“起来。” 静好变回了人身,乖乖撑着自己坐起身来,舒展双臂的简单动作美得像是展翅欲飞的天鹅,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抓紧了她的手阻止她的离去。 她表现得太过平静,丝毫没有被打扰的不虞,不仅是外面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的小仙童,就是旁观过几次她起床的脾气的重泽都有些讶异,伸手就拉了下她的衣摆,确认她的神情,“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静好瞥了眼他,弯了嘴角认真地和他解释,“重泽你看,我要是发起床气的话,一般都是绝交的下场,”她伸出手胆大包天地勾了下重泽拉在她衣袖上的两根手指,“但是对着你发,和你绝交,我是没长脑子才这么做的吗?” “因为我知道自己舍不得和你绝交离开你,所以连起床气都会为你收敛。” 重泽收回了被她勾着的手,背到身后晾到空气中等着上面的温度消失,压低了声音“嗯”了一声。 完全性感诱人至极的低音炮。 静好看了眼两个人瞬间拉开的一步远的距离,瞥了眼殿外已经被惊讶得有些回不来神的小仙童,垫了脚尖凑到他耳边,“而且,我梦里是你,醒来也是你,没有落差,也就没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 重泽低着头盯着她踮起的脚,洁白得比白玉更无瑕,踩在深紫色的石砖上,完美得像是原本就应该镶嵌在其上的玉石,被摆在最宝贵的位置上,或者被他珍而重之地握在手心中。 也曾像是他梦见过的一般。 而且,这殿中的所有皆出于他,其间的感触,若是他想要探知…… 静好撩拨完人正准备去参加佛典,刚被松开的衣袖又被人拽了下,回头时难得和重泽对视了一会,深黑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幽暗的,像是在其间藏了个深渊,迷人却让人畏惧,想要朝着它迈步而被理智拖拽着止步不前。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收回视线。 重泽松了手推开一步,再次拉开最近渐渐习惯了的距离,“穿鞋。” 静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爪子,清脆地在地上踩了两下,“穿着不舒服,而且有哪条龙会在自己的脚爪子上面穿鞋的?变来变去简直就是浪费。” 她才不会说当初在学变身时她被龙王爹慷慨激昂的声音弄得暂时性失聪,缺了点没记住,然后之后就从来没有在变身时成功地变出鞋子来。 好在缺的也不是衣服。 重泽又看了她一眼,眼中不容拒绝的意味表达地分明,他单手化刃,干脆地将一边略厚的,前几天刚被静好缠着挂上的落地帘斩了大半,飞来的途中不断地变化着形态,出现在他手掌中时已经变成了一双深紫色的绣鞋。 没有一点修饰,却是低调简单又内敛厚重的漂亮,纯粹的重泽帝君的风格。 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个技能。 静好坐在地上乖乖地给自己穿上了鞋子,试了试居然还合脚得很,连一点磨脚或是别扭的地方都没有,甚至连她走路时会出现微微偏向都有个合脚的凹陷。 她坐在地上单脚抬高,脚尖习惯性地和长腿崩成直线,细小的动作间带着之前那曲琵琶舞中的优美韵味,却又连贯又自然,凑到重泽面前时还晃了晃。 “你自己做的鞋子,夸一句好看不过分吧?” 重泽又低低地答了声,看了眼殿外的小仙童,提醒像是浑然忘了的静好,“佛典。” 静好起身凑到了他旁边,“说起来,这鞋合适得有些过分了,重泽你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注意了我的脚多久啊?长宽高一清二楚不说,连我走路时的偏向都这么恰当,简直就是比我还了解我的脚。” 她的眼睛里沉着星星点点的破碎星光,璀璨迷人。 重泽伸手用食指抵住了她的额头,缓缓用力将她推开,却是比之前温和了许多的语气,“别闹。”   ☆、第155章 上古战神(5) 被叫醒时的心情尚可,静好走进大殿时的脸色就比惯常好了不少,朝着和她打招呼的小仙童点头笑了下,垂着头懒洋洋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着哈欠。 “无知妇孺,借着兄长的尸骨踩到了今日的位置,竟恬不知耻地用来玷污帝君,坐在此般盛典上也是如此丑态,实是丢尽了我天界的颜面。” 说话的仙人音调不低,在场的几乎都转了头去,很快认出了来人就是代替地府碧霄仙子来参加佛典的赤霄仙君,而之前那段针对性明显的话,听着显然便是为前两日被气哭的碧霄仙子出气的。 理清了关系的仙人都默默作壁上观,连原本几个想着护着美人献殷勤的,也被身旁的仙人拉了一把,歇了心思。 静好转头瞥了眼,和重泽像了七八分的淡漠眼神虚虚掠过他,干脆地无视了。 她罢手,在赤霄看来却是欺软怕硬的表现,他嗤笑了一声,“还是说老龙王死了太多儿子,终于有些死怕了,舍不得再让那三个贪生怕死的软蛋也死了,就想用女儿讨好重泽帝君,免得再有愚蠢又冲动的龙死在战场上碍手碍脚?” 他说着还正想得意地笑了两声,眼前快速闪过一个人影,面前的矮桌被人一脚踹到了地上,摆着的清茶和茶点砸了他满身,而动脚的却抬了脚踩在上面,单手支膝看着他,单单勾起一边的笑颇为嗜血,“你有种再说一遍?” “说了我还怕你不成,”赤霄强撑着笑了几声,想着眼前的不过才是条百岁不到的幼龙,真动起手来八成也不能拿他如何,更轻蔑地把话重复了,“你们龙族就是贪生怕死之辈,即使上了战场也只会横冲直撞……” 他话还未说完,秀气却有力的拳头直直地就照着他的脸砸了下来,同时眼前的身影动得飞快,下一拳稳稳地砸在了他柔软的腹部,将他揍得后退了好几步。 静好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稳稳地站在原地,抽了绑在腰间的鞭子用力地在地上抽了下,“我警告你,永远不要当着我的面侮辱我的骄傲。” 她下一鞭就转了方向,直直地朝着赤霄抽去,“我会告诉你后果是什么。” . 重泽端坐在殿中宁神看着手里的佛经,抬眼就看见了慌慌张张跑来的仙童,他手指一动在自己身周设了个结界,将人隔在三臂之外,却没想到仙童在迈入门口时就绊了脚,笔直地砸在了地上。 “帝君,十公主和赤霄仙君打起来了,现在正在大殿上等着天君裁决……” 摔得有点狠的仙童正想说刚去了人界的东海龙王八成是赶不回来了,帝君要不要过去看眼,头才抬起来就看见了身侧走过的深紫色身影。 重泽刚进大殿,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赤霄就大步走了过来,刚张嘴要告状,未解除的结界直接将他反弹开,毫无防备地将他砸到了大殿雕刻得相当精致却也有些锋利的柱子上,连话都未说一字,干脆利落地就晕了过去。 原本还有些零碎声响的大殿刹那间寂静无声。 重泽打量着站在大殿另一侧,正有些委屈地别开脸不看他的人,点了点头和座上的天君见礼,“龙王有托,是重泽教导失责。” 天君愣了下,却是真的没想到他会把责任自己揽过来,寒暄了几句,倒是干脆地让他把人带走了。 静好一路跟着他回了十重天,刚在桌案边坐下,面前就被放了本佛经,伴着重泽毫无起伏却仍旧动听到让人耳朵发麻的嗓音,“抄十遍。” “我不抄!” 静好一把推开面前的东西,颇有些厚度的佛经砸在地上,“啪嗒”声巨响,闻声抬头看来的重泽微微皱了眉。 “我没有错,是他先开口骂人的。”静好站起身,低了头和坐着的重泽对视,“我知道我在天界呆着不合理,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多得是,他如果说的是我,我就算再生气再窝火也会忍,因为我的确是死皮赖脸地追着你不放没错。” “但是他不能说我的哥哥,不能说我的父王,也不能说你。” 重泽松了眉头正要说话,静好已经夸张地捂着耳朵后退了一步,像是他说出口的会是什么洪水猛兽,几乎是用喊的将自己要说的话说了出口。 “总之他就是惹到了我的逆鳞,就是说了我很在意很在意的人的坏话,就算你要用逼我走来要挟我,我也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 一连串差点连耳朵都吼失聪了的话,重泽再抬头去看,就只能看见那个从大殿的角落里彻底消失的衣角。 说话时的中气那么足,立场那么坚定,逃跑时却像是怕极了自己成为随时叛变的小人。 重泽松了手里握着的佛经,在桌案上施了个法术,浮出来的就是刚才在佛典上差点吵得惊动了整个天界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为了配那双深紫色的鞋子,静好出门前特意换了身深紫色的裳服,沉静不语时多了几分静若处子的韵味,恍若画卷中蹁跹而来的美人,但挥起鞭子来却远不如她之前那身红裳来得张扬肆意。 而且,她方才那几句话的意味,最近受的委屈似乎也不少? 将要看的都看了遍,重泽整了整原本就毫无褶皱的衣冠从桌案后起身,绕了圈才在后院的仙池旁看到了趴着的白龙,环着仙池的一圈怪石被她砸出了个窟窿,正好能够填进不小的龙头。 许是听见了身后的声响,原本还在舒适地摇摆着的龙尾突然停住了动作,化为了和龙身下的地面如出一辙的颜色,乍一看还真不知道这里隐藏了一条龙。 确定她化为龙身时也没受什么伤,重泽顿住了再过去的脚步,转身朝着殿内走回去,面子上的歉意她既然不愿意做,他代劳倒也未尝不可。 只是他转身离开的脚步还没迈出几步,右手宽大的衣袖就被只雪白的小手扯住了,放软的声音像是雪后初霁时暖阳化开白雪的温软和微凉,丝丝滑滑地,轻易便从冰凉的土地流到了微暖的流水之中。 “我不认错,只抄经书好不好?” “我乖乖地听你的话,你也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重泽叹了口气回头,没有抽回被她握着的衣袖,用左手把她青丝间不知何时夹上去的枯草捡了出来,“不用你受委屈。” 他顿了顿,放缓了脚步让她就这样拽着他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着,又在她颇为期盼的眼神中把刚才那句话完整地重复了一遍,“不是你的错,不用你受委屈去认错。”   ☆、第156章 上古战神(6) 抄佛典在一定意义上是件相当枯燥的事,静好整个人半趴在桌案上,抄着抄着就又有些打瞌睡,手里握着的毛笔随着她的动作重重地顿在了刚写了开头两句的白纸上,整团糊着的硕大的墨点。 而且睡得有些迷糊的人还直接把鼻子磕了上去。 抬起头来也就皱了两下鼻子,连眼睛都没有打开一丝缝。 重泽放了笔换纸,转头看了眼她再次报废掉的那张纸,又把视线移向了她站着墨水的鼻尖,实在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提笔仿着她的字迹将开头的那句话补上,又小心地将干净的纸张换了过去,把掉着的毛笔放到一边。 收回手时又看见她沾在鼻头的那团墨迹,衬着她雪白的皮肤和淡粉色的唇,那点浓重而深邃的黑点倒是格外的明显,诡异地有些可爱,却也碍眼。 重泽盯着看了一会,抿紧了嘴唇,微微皱了眉间,有些嫌弃地伸手去擦。 他才动了两下,静好就迷迷糊糊地睁了眼,最先做的动作就是将眼眸都钉在了他放在她鼻尖的手指上,像是牵出了条丝线,绑着他的手想动却离不开。 “重泽,你要是再对我动手动脚,我可就不能说服自己,勉强相信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了。” 她弯着眼眸看着重泽收回的手指上沾着的墨迹,看到他起身朝着某个方向走时就猜到他要去做什么,转回身来面对着那个背影,“而且重泽,你后院那个仙池边上次被我砸出来的洞好像一直也没有补,你是在等我亲自去把它补好吗?” 她故意咬重了“亲自”,语调一派欢欣雀跃,显然很热情地想执行刚才的提议。 重泽顿了下脚步,忍住了刚才突然间冒出来的过去真把她抱着扔去“填洞”的念头,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才继续保持着脚下的步伐朝着后院走。 一开始是她的声音,之后是她的玉足,好不容易他竭力忍过了前者,又压抑着避开了后者,现在居然连她说一句话都有些…… 他在仙池中泡了半个时辰,回正殿时却看见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他一半桌案的静好大大咧咧地坐在他用惯了的坐垫上,端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玉杯,低头抿了口清茶,因为初初入口时稍显苦涩的味道而皱了眉。 在他以为身边不过是多了个人时,那个人早已和他丝丝绕绕地缠在了一起,甚至对他的影响也越来越大,但偏偏那是个该站在高处恣意妄为的小姑娘,而不是和他一般死寂压抑,连入口的清茶都是苦涩的。 或许,他从刚开始时就不应该心软,应该用比对待那些人更狠的招数把这个让他在初见时就心旌摇动的人送走。 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愈加不舍。 静好早就察觉到了进殿后却止住了脚步不再动作的人,握着毛笔把最后几个字写完,举起来认真地吹了吹,转身双手托着递到了重泽面前。 “我刚才反省了下,重泽你可要好好看啊。” 她用的纸挺大,字又写得少又大,重泽在第一眼看过去时就看了完全。 “我太喜欢重泽了,但是考虑到他的承受力,以后调戏他的时候一定要更含蓄一点,反正他害羞也只红脖子,不扒衣服我根本看不到。” 后面为了表示决心,还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龙爪引。 重泽简直想扶额□□。 偏偏垂眸就看见了还坐在地上扑扇着大眼睛看着他的静好,一脸求表扬的真挚表情,“重泽我反省得深刻吧,是不是足够了解你?” 重泽忍住再次扶额的冲动,冷了音调不再去看她手里的东西,“太闲,抄佛经。” 静好随手把那张没有再被人投注视线的纸扔到了一边,竖起食指朝他晃了晃,“抄佛典要心诚,我不适合朝佛典,只适合给你写情书。” 她倒是记住了自己刚才的“反省”,调戏了一句就见好就收,顶着鼻子上还没擦干净的墨汁也起身去了仙池洗浴。 在她的背影就要消失在拐角时,端坐在殿中的重泽抬头看了眼,收回视线时却看见了随手被扔在地上的那张字。 白纸黑字,沧海桑田。   ☆、第157章 上古战神(7) 天界的时间过得又快又慢,重泽的十重天向来拒绝来客,不同于下面三不五时的酒宴佛会的喧嚣,清冷得像是个被完全无视了的角落。 完全就像是他这个主人,没有喧嚣没有知己,清心寡欲到极致,却能闲适地在独自一人的世界中呆上许久。 至少看上去是闲适。 静好从外面飞回到殿中,半空中就化为人身,轻巧地落在了桌案旁,丝毫没有带乱他摊在上面的佛典,安静地让它停留在她离开时的那一页。 重泽回神,若无其事地翻过页,抬头看见她正在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收在袖中的手骤然间一紧,却在眨眼间就收敛好,回复到无动于衷的状态,“怎么?” “你还问我怎么?”静好跪在桌案边,气恼地砸了几下,“下面的那些人,受着你带来的安逸便算了,还……” 她看了眼重泽没变过丝毫的脸色,自己就先泄了气,转身靠着桌案坐好,深呼吸了几下平复怒气,“我知道你懒得计较,而且也定然不会让我去计较,所以我现在要安静地在脑海里把他们鞭尸一百遍过瘾。” 她转回身时将半散着的青丝甩了大半在桌案上,零碎地盖住了摊在桌案上的佛经,最长的那些甚至垂过桌案落到了他手边。 重泽低头看了眼,半敛着的眼眸透不出多少神色,挺直的脊背没有动上分毫。 他往常独自一人时也时常会发呆,却从未如今日一般,发呆出神时满脑子盘桓着的都是个蹁跹的身影,明明朝夕相对,所记起的却都是各式的背影。 鲜少抬头细看,却不觉在她离去时都驻足凝望。 他站在地面上,以为自己还是那座巍峨而沉寂的高山,可底下的熔岩,却在他无意识之时,早已沸腾着,疯狂地叫嚣着要从那个缝隙中拥挤爆发。 平静摇摇欲坠。 重泽用力抿了下薄唇,出口的话却是,“转过来。” “做什么?”静好听话地转回来趴在桌案上,双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看着面前的重泽,微微地鼓了腮帮给他买了个萌,“突然觉得我很好看,想要多看看?” 重泽低声“恩”了声,视线安静又强势,像是身负着重剑的君王逡巡领土。 静好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恩”的那声是什么,手一滑差点把自己磕到了桌案上,“重泽,刚才我不在的时候,谁偷渡进来给你下药了吗?” 画风一时间变得太快啊。 “我在想,”重泽停顿了下,带着点疑惑,“怎么能不想你。” 他纠缠着那个背影,是否就是想翻开它去看正面,就像孩童在收到木匣子之后,总是想要打开去看其中的事物。 他最后那句话说得太轻,静好只听见了前面的气音,知道那八成是句不想让她听见的话,问了重泽也不会答,也就没有再究根结底地问下去,趴在桌上自言自语,“要是哪天可以把你拐回家就好了,至少在那里,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说着就又打了个哈欠,化为龙身趴到了熟悉的地方,呼吸间就再次陷入了昏睡,硕大的龙头无意识地朝着重泽身边蹭了蹭,尾巴舒服地摆了摆。 重泽收了左手避开她太过灼热的呼吸,翻了页佛经后却再次将手垂到身侧。 手底下便是冰凉又灼热的龙角,呼吸间缠绵不舍地蹭过他的掌心。 她说喜爱便是喜爱,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坚持在他身边陪着,热烈直接地像是站在树枝顶上最灿烂耀眼的花朵,引得过路之人只能仰望渴慕。 而他却像是泥沼里不该生长出来的一棵大树,半个树身沉在淤泥之中,禁锢压抑沉默,不知何日何时就会整个被拽回到泥沼中,连阳光和空气都是奢望。 现在更是抬了头被那朵太过亮眼的花吸引了。 . 静好一觉醒过来,摇身再次白龙变回人身,拿过一旁放着的鞋子却懒得穿好,虚虚地套在脚上,摇摇晃晃地像是艘在海浪中欺负不定的船舶,随时都可能在下个浪花中被拍到深不见底的大海里。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睡饱的哈欠,看向还坐在桌案后捧着本佛经看得入神的人,用手指比了个指甲盖大的一点点,“重泽,你就没有一点点觉得无聊?” 她动了脚把脚上的鞋子踢高,在它落到合适的高度时又稳稳地将它套回到脚上,自己一个人就玩得不亦乐乎,“之前没人陪你去玩,现在有我了,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找我啊。” 静好用手接了落下的鞋子,半个身体越过桌案凑到了重泽面前,“重泽,我和你说,我今天上午路过月老庙的时候看到月老正在给人界的一对男女拉红线,他左看右看了好久,拉完之后居然摇着头把那根红线剪断了。” “我之前都不知道红线居然是可以剪断的,红线不是代表着爱恋吗?难道你因为所谓的缘分爱上一个人,在缘分散尽之后就真的一点也不爱他了吗?” 她皱着眉认真地思考了下,回神时正好和重泽的视线撞上,毫不吝啬地对他扯出大大的笑,“反正我喜欢你,就是缘分尽了也要喜欢你。” “两个人要是真的想要和彼此在一起,谁会怕没有缘分啊。” 重泽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静好胆大包天地在他握着佛经的手上摸了把,“你现在不会是觉得,被这么个死缠烂打的坏姑娘缠上实在是你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败笔了吧?” 她啧啧了两声,颇为惋惜的语调,“可惜了,你的人生,注定要被这个败笔写完了。” 调戏完美人及时松手,免得再被他的威压弄得喘不过气来。 静好松了手正要安静地坐回原位,突然之间就被肩上的力道推了下,往后摔倒时感觉到一只手隔着她的裙裾握住了她还光着脚的脚踝,折着她的膝盖顶住她,把她整个人稳稳地压在了地上。 重泽俊朗的脸在面前不断放大,最后才停在了和她鼻尖相触的距离上,长长的鸦羽在他缓慢的动作下像是拉开了一幅掩藏得极深的画卷,从未有人窥及的疯狂和炙热在那双深黑的眼眸中翻滚,膨胀开来将她包裹在其中。 她居然看到了一个相当浅淡的笑意。 “别惹我。” 重泽压低了脸,连带着同样被压低了却愈发磁性而富有攻击力的声音从她的耳膜中一路狂奔到了心脏,带着它急速剧烈地疯狂跳动。 “别惹我,嗯?”   ☆、第158章 上古战神(8) 静好看着不过一指之距的重泽,愣着忘了该如何反应,只定定地看着那双盯着她看的黑眸中被压制着的,却几乎已经破土而出了的疯狂,看着那其中被倒映着的自己,机械地眨了眨眼。 她一脸惊吓过度的模样,懵懂又无措,让人忍不住想捧着她的脸用力搓几下。 重泽眷恋地把手从她的裙摆上拿开,从始至终连一点肌肤上的亲密接触都无,他站起身看着还躺在地上,衣裳不可避免地被他弄得有些凌乱的人,闭了眼深呼吸了几次,语调中有些抑制不住的暗哑。 “起来,不然我还会压下来。” 静好起身的动作一顿,飞快地再次赖皮躺倒了地上,捂着脸从指缝中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你压吧,压完了快对我负责,我要把你拐回家。” 回家。 于她而言,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东海才是她的家,这个只有他和数不尽的压抑的天界只是她为了他做出的妥协。 她不喜欢这里。 不喜欢这个看着热闹,实则却冷漠淡薄到极致的泥沼。 他更不喜欢将她从灿烂肆意的枝头拉到泥沼之中。 重泽别开了眼,走到桌案前将那本根本没看进去几页的佛经合上,转回身看向还躺在冰凉的地砖上的静好,感觉到从地砖上传递过来的温软的触感,握紧了拳头竭力压制,阻止那诱人的触感接着蔓延开来。 “去人界。” 他再无丝毫对上一句话说到做到的意思,静好悻悻地从地上起身,在他压迫的视线下乖乖地把刚才掉到边上的鞋捡回来穿好,“重泽,男人最基本的品质就是说到做到,你不能像刚才那样言而无信……” 她话说到一半,走在前面的重泽突然顿住了脚步,抬手准确把差点撞到他背后的人拉到了身侧,隔着衣袖攥紧了她的手腕,“时间问题。” 他说出口的话,什么时候做到只是时间问题。 至少不是在他离不开,而她却留下却会受委屈的如今。 静好轻咳了声掩饰自己突然之间漫上来几分羞涩,在得到承诺之后心满意足地扯开了话题,“那现在去人界是不是去看看我在月老庙看见的那对男女?我记得那个女孩好像还是个公主,那个男的好像是在戏班子里唱戏的。” “说起戏班子,重泽,之前四哥和我说过,人界有很多很有趣的故事,写在叫话本的地方,我们这次去那里看看好不好?据说里面会有很多写男女之间相爱的故事的,说不定我越看越觉得你才是最好的。” “而且,人界还有许多好吃的,我们一次性去吃个够。” 静好一句接着一句,说着就偏头看了眼被重泽抓着的手腕,挣了挣想和他换个握手的方式,“喂,重泽,我偷看过那些去约会的仙侣可都不是这样握手的。” 她举着自己的两只手,想隔着她的衣袖握在她手腕上的重泽掩饰了一下什么才是仙侣间的正确握手方式,十指相扣,缠缠绕绕,密不可分。 重泽用力握紧了些,不让她的手腕挣脱出去,“我会忍不住。” 欲念一旦撕开了缝隙,从渴望到痴迷再到占有,步步深入,难有止境。 而对她的念头,在他窥见那底下沸腾着的岩浆之后,几乎是毁天灭地般焚烧了他的理智,有了拥抱就不想放手,尝过滋味更难以止歇。 他知道自己会疯狂,更不敢撕开包裹着疯狂的那层奄奄一息的掩饰。 重泽垂眸看了眼神色间隐隐有着些不赞同的静好,用空着的手牵起她垂在肩上的青丝凑到了唇边,低头吻下去的同时双眸定定地看着她,带着十足的攻击和暗示意味,“你等等我。” 他只亲了那缕发丝,但在那个眼神之下,静好却感觉到似乎那不应该能感受到的触感流淌全身,难以控制地红了脸,下意识就别开了眼。 “我喜欢你,不等你还等谁。” 话刚说完,她就听到了一声愉悦的,几乎瞬间让她软了耳朵的轻笑。 她原本以为这段感情注定是她来主动了,结果重泽接过主动权不过一刻钟,她就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了。 果然禁欲不欲则已,一欲惊人。 她甚至都有些不敢回头去看重泽此刻的神情。 原因居然是他刚才不牵手的理由。 . 荣盛轩是近几月才进京都的戏班子,据说其中的风青公子不但善生旦,却是连琴筝萧瑟都略通一二,当得是才貌双全的惊世之才。 这般值得高捧却又落入风尘中的美男子,几乎是在消息传开的短短几日之内就引起了京都各家闺秀的注意,来了几波闺秀之后,竞相传开的风声倒是越来越走俏,甚至连宫中颇受宠爱的明仪公主都来了,公主的依仗堵住了半条巷子。 偌大的戏院中,台上温婉扮相的娘子水袖摇曳,忽而抽刀当胸而过,只给惊诧万分的情人留下了决绝深情的最后一滴清泪。 台下的公主突然间站起身,差点抬脚就朝着台上走去。 静好坐在一边的屋顶上将两人间那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对视看了个清楚,摇着头感慨,“月老这次是真的办坏事了。” 拉了红线又剪断,在两个初见时就深爱上对方的人之间隔开了身份的鸿沟。 重泽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正好看见了那个风青公子下了台,握着公主侍女递来的赏赐,平静地垂着头谢恩,却在那道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移开之后,抬头不着痕迹地瞩目着在宫人前被隔断得支离破碎的身影远去。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清醒地连回应都不给。 不用爱回应她,却用不爱保护她。 这曾经是他挣扎过,却又被弃之不用的选项。 两条路,不可能每一条都是对的。 重泽握紧了手心里的手腕,扯了下拉回静好的注意力,“话本。”   ☆、第159章 上古战神(9) 静好最近往人界跑得甚是勤快,回来后也不先回十重天,直接就冲到了月老庙去揪着月老的耳朵嘶吼,闹得整个天界都知道东海龙宫的十公主,在对重泽帝君死缠烂打之后,最新的娱乐就是为了人界的一对男女把月老庙闹得乌烟瘴气。 重泽看了眼面前哭丧着连的小仙童,叹了一口气从桌案后起身,随着他去了月老庙,一路上就尽听那个小仙童呜呜咽咽地例数最近的闹剧。 “十公主把砸了月老的香炉,误伤了芷蘅仙君……” “连月老庙门口的雕花也被十公主掀下来了,山石仙君和一止仙君正好从外面路过,被雕花砸得都在床上躺了三四天了……” “还有元干仙君,不知怎么就踩到了十公主用龙尾甩出来的巨坑了,跌坏了腰到现在也没从床上爬起来……” 重泽沉默地听他说了一路,正好也就将这些仙君和之前或多或少在背后说过他闲话的仙君对上了号,而且依次按那个“或多或少”,伤得很是分明。 明明之前还说只在脑海里揍着出气的。 重泽压了下因为心情愉悦而要勾起的嘴角,微微加快了脚步走进月老庙,也就听见了那道愈发清晰的声音。 “我不管你是怎么安排的,又为什么要剪断红线,我只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快要被折磨得疯了。那个叫明仪的公主天天在你的月老庙前跪着,心里祈愿的不过就是你这个善待人间有情人的月老能够让她和心上人相守。” “如果你做不到,就清晰明确地告诉别人你做不到,而不是摆出这幅悲天悯人,普度众生却又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模样,让人白白在你身上浪费着希望,将你当成最后的救赎,却仍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月老庙的殿中,静好握着鞭子稳稳地站着,浅杏色的裙摆上沾着一滩鲜红色的鲜血,周围却没有小仙童说的那般杂乱,安静地呆在原先地位置上,看着站在殿中的仙人,嘲笑着自诩于遗世独立的他们也会有数不胜数的烦忧。 而站在一旁垂着头的月老,看见进来的重泽之后,张了张嘴想说几句什么,却到底还是闭了嘴没有再说。 静好冷哼了声,收回鞭子缠在腰上,转身就出了月老庙。 重泽正要跟上去,站着的月老突然低声叫了声帝君,看着他皱紧了眉头,想开口却又碍于某个理由踟蹰不能言,最后也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帝君应注意自己的身份。” 他握紧了手里的手杖,“十公主的情长缘短,当是最重情不过的人,可……” 未说完的话在骤然而起的威压中截然而止,月老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抬头去看浑身压抑着,紧抿了唇的帝君。 重泽出了月老庙就在门口看见了站在那棵枝繁叶茂的姻缘树下的静好,她伸手去够树干上垂下来的因缘线,却又在快够到时泄气般地松了手,又回头朝着月老庙的门口看了眼。 视线在半空之中就像纷扰中终于相遇了的长线的两端,紧紧地化成了一股。 重泽朝着她走过去,自然地牵了她的手腕将人揽到怀里,低头克制地吻在了她的发顶,再缠蜷不过的姿态,“现在还不高兴?” “不高兴。”静好晃了晃手摇头,“你对着我就永远隔着一步,好像不管我怎么做,你也是克制而清醒的,随时都可能理智地说着为我好的理由放了手,或者说,重泽,我总感觉你在收敛,而你要是真的不会离开,你为什么要收敛?” 静好拂开被风吹到她面前来的一缕姻缘线,微微仰了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我最近在人界,看到了许多也听到了许多,有时候就忍不住怀疑你到底是被我缠烦了才将就我,还是因为习惯了我而接受我,或者只是因为可怜我而怜悯我。” “我自己一个人想啊想,看到每一个相爱的人就想到你,看到每一个被爱的人也想到你,跟着明仪渴望又绝望地去见风青时想的也是你。想到要是你一直都不接受我,那我大概也就和明仪现在的状况差不多。” “所以,重泽,为了不让我这样胡思乱想,你能不能做点什么,让我确认你或多或少,应该也有那么点在意我……”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重泽拖着走了几步,脚步越来越快,他甚至在后来缩地成寸,又徒手撕开了空间裂缝,眨眼间将她带回到了十重天的主殿内。 静好还没回过神来,主殿内的门窗就被重泽身上弥漫开来的气势压制着尽数关上,而她被握住了手腕抵住了膝盖,用一个完全挣脱不开的姿势,被牢牢地压在了渐渐温热起来的地板上。 身下的温度几乎和身上压着她的人的温度一致,静好难耐地动了动,拱了腰背想摆脱眼下的尴尬局面,“重泽。” “十重天原本就是我。” 她颇感不适,而一向寡言的重泽却在这种时候讲起了故事,用一句话就概括了数千字的艰难和神奇,低着头将鼻尖蹭到了她脸上,留恋地来回轻轻磨蹭,说话之间的气音喷到了她脸上,在她不适地摇头避开时哑着声低笑。 “十重天就是我,而我将你留在这里。” 重泽松了桎梏着她的手,一手捧起她的脸让她微微仰了头和他对视,另一只手则垫到了她脑后,隔开那坚硬的,正在不断沸腾着的深紫色石砖。 他低了头,克制又试探地在她唇上轻轻亲吻了几下,用手帮她拂开额上的碎发,带着浓烈笑影的眼眸安静地看着她,“现在足够证明了吗?” 静好还没答话,提问的人已经不管不顾地吻了下来,蓬勃的气势和汹涌的情感从接触的唇齿之中蔓延开来,动作间似乎要将她整个生吞活剥了。 从生涩到熟练,短得像是根本不曾有过过渡。 静好被吻得有些缺氧,下意识就用手推人,在微微喘息的瞬间,听见了重泽含糊又压抑,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的暗哑音调,“叫我停下,快点让我停下。” 自己都有了这种念头,为什么非要她说出口。 静好一句反驳还未出口,因为瞬间的分离而不满的人已经更重地压制下来,单枪匹马如入无人之境,势不可挡地横扫千军,把她一句拒绝的话堵截地支离破碎。 等到终于被松开,静好更是不敢再去多看坐倒在一边的重泽的脸色,匆匆理了下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撂下一句“我再去人界看看”就溜之大吉。 重泽坐在安静下来的大殿中,慢条斯理地将凌乱的衣袍收拾妥帖,坐回到桌案后重新握了佛经在手里,伸手缓慢地在自己嘴角摩挲。 半个时辰后才想起来在她衣角看见的那滩血迹,右眼快速地跳动了几下。   ☆、第160章 上古战神(10) 那血迹上没有一丝龙族的气息,而他在月老的几句话之后,面对着她时完全失了分寸,人走了许久才想起来那血迹看着更像是被人溅上去之后又紧拽着糊开的,沾得甚为明显却没有被主人发现。 那是谁沾在她身上的血? 重泽按了下还在跳动的右眼,起身打算去人界看看,出了殿门时却正好看见了从天边劈下来的一道深红色的闪电,夹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六重天的某处奔袭而去,狰狞地在半空之中化为了一条长龙,逼得所过之处的所有灵物退避三舍。 天惩。 冲着龙族的而去的天惩。 而此时会在六重天的龙族也只有一位。 重泽脑海中的念头还未曾清晰,身体已经快过思维一步,撕开了空间裂缝朝着天惩的降落之处冲去,落地后看见那个被深红色闪电击中而狼狈地跌倒在地的身影,站立不稳险些往后栽倒。 身侧一个焦急又柔弱的声音很快迎了上来,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散发着陌生的气味的身躯有意无意地靠近她,“帝君可还安好?” 重泽挥手就将人挥开,连原本想同时扔过去的清浴咒都未曾顾及,抬脚就走向狼狈地趴在地上,身上不断有鲜血冒出来的静好靠近。 他的脚步愈来愈快,连一贯的得体冷静都难以自持,在最后几步时甚至想飞奔过去,却在最后伸手可触及的距离上,被坚固的结界挡住了去路。 从静好身上不断涌出来的龙血慢慢地填满了地上的符咒,连龙身都蜷缩不下的范围之内,铺开了最坚固的结界。 龙族原本就是上天的宠儿,他们可以用龙血撕开任何结界,却从来没有人能破开龙血的结界。 重泽也不可能。 静好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起身,她的脸上也沾了不少的血迹,被浸湿的头发拧成一整缕,黏在脸上称得她整个人更加的狼狈,而她头顶的天空中,深红色的彤云凝结,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孕育着下一个更加凶悍的天惩。 重泽用力地锤了下结界,一字一顿地命令她,“解开。” 静好扶着结界坐倒在地,扯了笑和他摇头,“不行。”她颇为懊恼地看了眼脚下的符咒,用手指沾了点龙血抹开,转头看向被重泽推开后愣在原地的绿波仙子,“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我连这么狼狈的样子都不想被你看见。” 她手底下是一个画了一半的符咒,完成之后抵挡掉一半的天惩也未尝不可,但只有一半却毫无作用,甚至在第一个天惩下就报废了。 重泽随着她的高度蹲在地上,丝毫没有在意他沾上了尘埃与污秽的衣袍,双手死死地扣着结界,脸上全是难以掩饰的焦急与恐惧,“我让你解开。” 静好转头看了眼他还未答话,第二个天惩已经挟怒而来,深红色的光芒将她完全包围,只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闷哼,像是被堵了嘴的幼龙在哭泣。 她不过百岁,从小就体弱,长在龙宫之中,怕是连点皮肉伤都没有受过。 天惩,九九之数,九道天雷,每一道上一重,由弱至强。 这才是第二道。 半个多时辰之前都还在他怀里羞红了脸强装镇定的人,几日之前都还摆着尾巴蹭着他撒娇的人,被他小心地藏在心里,珍而重之地捧在了高处,怕让她受了委屈而在拼命的压抑自己。 如今却在他眼前受着天惩。 是谁在惩罚她?又是谁敢惩罚她? 重泽松了手从地上起身,站起身来走开了几步,面对着深红色闪电渐渐消散的结界站定,只在战场上出现的重剑握在他手中,随着主人从未出现过的浓厚杀意,兴奋地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准备朝着目标而去。 没有后退,视死如归。 静好被离去的第二道天雷甩在地上,刚挣扎着朝这边看了眼就猜到了他的意图,一用力就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却又因为后继无力而狼狈地摔回地上,重复了好几次才成功,喘着气盯着他。 “重泽,这是我要接受的惩罚,不是你的!” 重泽收回盯着那在酝酿着第三道天雷的彤云的视线,转头看了眼她,一如既往地“恩”了声,言简意赅地解释,“但是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所以不是你的委屈你不用受,是你的委屈你也不用受。 静好突然间就哽咽了声音,“你知道我设结界就是为了防止你进来……” 她之后的话还未出口,重泽就干脆地打断了,“它挡不住我。”他用没有握剑的右手敲了两下胸口,像是宣誓前的某个郑重的仪式,“只要你难受,我只会更疼,所以它挡不住我。” 彤云中的电光越来越激烈,第三道天雷即将到来。 一直呆站在旁边的绿波仙子像是终于意识到了重泽要做的是什么,冲上来就再次困住了他的手臂,精致的发髻都被她剧烈的动作带得凌乱,“帝君,这是犯了杀戒的天雷,而且十公主还偷藏了人界的魂魄……” 她试图说明天惩的可怕让重泽望而却步,得到的回应却是再次毫不留恋将她推开的手,以及朝着降下的天雷挥动重剑的背影。 . 静好解开龙血的结界时,周围已经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人,站在最前方的天君带着垂毓,遮挡着他的神情让人难以看得分明,而他身后的众仙,无一例外地都在盯着轻易就挡下了七道杀戒的天雷,看着还有余力的重泽。 震惊与惶恐夹杂。 重泽收了重剑,没有回头往围观的众仙看上一眼,弯腰把浑身是血的静好从地上抱起来,调整着让她靠到了他的肩上,维持着最舒适的姿势。 静好靠着他的肩膀蹭了蹭,说话时有些无力,“我杀了风青,”她紧了紧抱着重泽脖子的手,第二次弄乱了他一丝不苟的衣襟,“明仪因为不想嫁给她父皇让她嫁的人而自尽了,我带着风青赶过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了鬼差要带走她。” “喝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明仪会连她深爱着的人都忘记,而风青还有四十多年的阳寿,他们甚至连一起投胎都不行……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一直都在努力,却还是落到了这个地步。” “我只是想帮他们……” 静好眨了眨眼,转头将脸埋到了重泽的颈侧,温热的一滴眼泪掉到了他颈侧,“对不起,重泽。”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重泽叹了口气,止住了步伐,低头凑到了她耳边,“转过来,我想亲你。” 他在听话转过来的静好的嘴唇上亲了一口,接下来的吻倒是密密实实地落到了她残留着的泪痕上,语调带了几分无奈与疼惜。 “别让我再看见这些让我心疼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静好为什么说对不起:一、看天界众人的反应,帝君在天界怕是要出问题了,毕竟对于太过强悍的人,安于享乐的人是会恐惧的,而且天君也不喜欢比自己强太多的人;二、静好的任务,堕神成魔,她已经步步接近任务了。。。。 另,看文却还没有把作者君抱养的妹子,抬头看眼文案部分,点击收藏作者,把软萌的我抱回家~~~~ 谢谢飞镜.跃的地雷,么么哒~~~~   ☆、第161章 上古战神(11) 明仪和风青的爱恋像是突然降临在旱季的辽阔草原上的一把烈火,第一眼就将两个原本能后半生里安稳度日的人扯入了燃烧着的漩涡之中,情窦初开时正好遇上那个能一见倾心的人,让人不顾一切就像将这份美好紧抓在手心中。 然而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异到底是让这份爱恋困难重重,就算风青再也无法隐瞒自己深爱明仪的事实,亲口坦诚了对她的思念,发现了最宠爱的女儿的恋情的皇帝只需要一张圣旨就能在两人之间划开更深的鸿沟。 静好那天赶去月老庙之前就见过被困在皇家道观中待嫁的明仪,她握了簪子下了狠手在划自己的胳膊,鲜血溅到了阻止不及的静好的衣摆。 “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生气回来找月老,而是直接把风青带过去,他们说不定就能逃出去,明仪也不用自尽……所以,在他们哭着求我让他们解脱厮守的时候,我就忍不住答应了。” “但那时候答应了又有什么用,他们成了游魂,以后都再也不能投胎了。” 静好叹了一口气,用受伤较少却同样被包成了粽子的右脚在坐在床边的重泽腰上踩了两下,神情颇有些哀怨,“重泽,你看见我这么伤心都不安慰吗?” “我安慰不了你,”重泽淡定地翻过了一页佛经,像是之后的话根本不是他说出口的,“你伤心,我的心情根本好不起来。” 他把一句缠绵悱恻的情话说得一本正经,而且看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和无意识下抿的嘴角,这句话显然就是真的。 静好在床上扭了两下,伸手想捂住有些发热的脸,还没动作就被重泽握住了手,细细查看了她的伤口,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有些无奈地看向她,“养伤,别动。” 静好“唔”了声,“但是你刚才那句话说得我好开心,我想挪得离你近点。” 话说完她就看见了重泽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他沉默地伸手小心地抬起她的头,移了位置将她的头安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捞回之前被随手扔到一边的佛经低头接着看,空着的手却一下下地在顺着她的头发,顺两下就亲昵地摸一下。 节奏丝毫未乱,最后顺的那下甚至会用小指勾起她的一缕头发,在指间慢慢的打了个圈。 静好又叹了口气,看了眼自己被包裹成木乃伊的模样,哀伤又惆怅,“我又错失了一次看你脖子根害羞得发红的机会。” 重泽伸手盖住了她微微发亮,在他眼里却耀眼得连最璀璨的星辰都比不上的眼眸,轻咳了下寻回语调,“乖,别闹。” 掌心里被蒙着的眼快速地眨了两下,长长的睫毛刮过他的手心,一路奔袭到心底的微痒让他快速就抬了手,却被某人快速地抬头啄了下,温软的嘴唇印在掌心,让他恨不得将残留的触感捧到连膜拜都不能的高度。 尤其是躺在他腿上的人还朝着他笑。 重泽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抬起之后又低下来啄了两口,矜持地用理智挪开,却压不住嘴角越来越上翘的弧度。 一时之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静好在他腿上躺着,之前爱睡觉,受伤之后倒是再也没有轻易入睡的能力,发了一会呆之后回过神来,下意识蹭了几蹭之后转眼却看见原本整洁熨帖得连一丝褶皱都无的深紫色衣袍都快被她蹭成了角落里随手扔着的破布。 虽然重泽从来没有明说过,但就他平时细节处的做派,明显就是有洁癖,浑身不沾尘埃,衣服向来板正熨帖,连一丝褶皱都无。 现下却被她拧成了如此模样。 静好戳了戳还在专心看着佛经的重泽,“把我放回去,你去换个衣服?” 重泽顺着她的指尖看了眼自己衣裳的现状,捏了下她的脸不甚在意,“我知道什么比较重要。”   ☆、第162章 上古战神(12) 重泽挡住剩下七道天雷时所显示出来的力量造成了天界的巨大恐慌,他们能接受一个比他们强悍一些的人的保护,却不能接受一个比他们强悍过千百倍,甚至面对天惩时都能毫发无损的人就呆在身边。 他不受规则的束缚,能在想杀死他们的时候,随时杀死他们。 大殿之上的争论声沸反盈天,能支持重泽继续高居于十重天上的仙人少之又少,坚持要将他送到凉荒的仙人说得头头是道,例举的例子尽是重泽在战场上心狠手辣地将敌人赶尽杀绝,平时又自视甚高,不与仙人来往。 “外无仁心,内不友爱,又身怀如此强悍的力量,天君决不可姑息,之余身侧让其随时威胁天界的安危。” “此人不受天惩之痛,必是不将天道放在眼中,却将那位视人命如草芥的东海十公主护着,下次若是那十公主杀了仙人,他必是同样护着,又让我们如何自处?那十公主前几日还砸了月老庙,连带着伤了数十位仙人,却一句歉意也无。” …… 下面吵得再厉害,坐在首座上的天君也是皱着眉头一脸的无奈,等到众仙人将能说的都说了个干净,他才站起身,满脸都是坚定的维护,将带头的那几位仙人狠狠地斥责了一番。 “重泽帝君为天界立下了赫赫战功,便是我也要尊称一声帝君,地位之高,岂是你们能够非议指摘的?” 天君和缓了语气,倒像是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便是那十公主,她的几位哥哥也是为天界立下过战功的,虽说出生时曾有那些恶意的流言流传甚广,但如今帝君护着她,你们也不可多加指责。” 他摆了摆手示意还要开口的仙人住嘴,“虽说她此事确然有错,但所幸错也不大,再多议论,倒显得我们斤斤计较,欺负了人家小姑娘。” 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嗤笑,站在首座的天君却像是并没有听到,一句话都未多说就转身走了,那背影却是有几分无可奈何。 人群静默了一瞬,倒是站在前头,之前在月老庙门口伤得最重的元干仙君冷哼了声,“天君计较不得,我却是不会忘记这事,就等着以后好好和她算总账。” 站在一边的一止仙君嘶了声,看神情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周围人的再三追问下才开了口,“之前那位在天界也未曾有过何事,倒是她来了之后,这整个天界都闹腾了不少,原本的战神都被她带得让人畏惧,不会是真如传言一般……” 他特意停顿了下,等到周围的仙人都露出疑惑的神情才接着补充下去。 “这位十公主,出生时可是万物悲鸣,七月泣雪,天布佛光,虽然后来解释成了需要受到佛经的熏陶,可最早时,可是有不少谣言说,她生来带着煞气,专门克人,甚至连西天诸佛都感觉到了煞气,才布下佛光来克化的。” “便是她出生前后,东海龙宫在前线作战的龙子,可是接连着死了四个。” 最后一句话入耳,周围一群仙人都面面相觑,抬头望了眼还高高屹立在云端之上的十重天,心下多少都信了几分。 . 十重天上,重泽在对方敷衍地转达的道歉声中,疏离地送走了天君特意谴来向他告知暂时迫于众仙的压力而停止了他的所有事务的仙人,一回寝殿就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静好伸直了脖子看着门口的方向,手下的薄衾被拧得一塌糊涂。 而看到他进来,脸上原本的焦急立即都换成了略有些僵硬的笑脸。 重泽过去坐到床边,熟练地将她的头抬起放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伸手在她有些消瘦的脸颊上掐了两下,有些不满意手感地皱了眉头,“丑。” 静好抬头怒瞪了他一眼,倒是恢复了往日的几分鲜活。 重泽却很是受用,低头细碎地在她脸上一下下轻啄着,带着满是眷恋和宠溺的亲昵,含着笑影而熠熠生辉的眸子在极近的距离里和她对视,满满填充着的全是她,妥帖地被放在了温润又炙热的无声拥抱中。 “会影响到我心情的只有你,所以不要去在意他们现在怎么对待我。” 他的眼眸安静祥和,证实着刚才的那句话绝对不是为了安抚她的假话。 从迷蒙地诞生到遇见她前的那一段时间,他唯一有强烈*去做的事便是征战,他享受那种用纯粹的暴力碾压的感觉,享受着在艰难的战争中得胜后所带来的一瞬间的喜悦感,享受着那些濒死的生命在离开前的挣扎。 这与他在什么阵营,隶属于什么界定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在意识慢慢地清醒和完善之后,他意识到了那种会在瞬间控制他的杀戮的*是不合理且不应该存在着,他渐渐地学会控制它们,用越来越好的自制力压制它们,不管手里握着的到底是佛经还是重剑。 而眼前的人,是他在能控制杀戮之后,出现的第二个难以控制的*。 从声音到肢体再到性格,她太过耀眼,让他不自觉就将目光投注,渐渐发展到连控制都不能的地步。 静好抽着冷气“嘶”了一声,别开脸用手指捂住了下唇,控诉地看向还在轻轻蹭着她的鼻子的人,“咬我做什么?” “忍不住。” 重泽回答得甚是傥荡,他的衣裳仍旧是一丝不苟地完好,但在他抬眸看来的那个眼神之中,两个人更像是被拔光了在做着什么不宜在白天进行的事。 他又低下头来亲吻,消散在唇齿之间的声音有些含糊,“你可以咬回来。” 静好乱绵绵地哼了声,别开头要避开他的动作,却被人威胁似的含住了上唇,对上的眼神更加露骨,“咬回来,不然不放开。” 静好,“……” 一刻钟之后,心满意足的帝君靠着墙面镇定地翻着手里的佛经,空着的手拂过自己的下唇,时不时低头朝着腿上闭了眼装睡的人微微一笑,施了个小法术让快要愈合的小伤口再次延缓。 终于在他第三次微笑的时候,静好睁了眼忍无可忍地瞪向他,“我之前明明听说天界的重泽帝君最是禁欲,便是千百个美人在他面前跳舞也不能让他多看分毫,现在看来,他们说的也不完全可信。” 重泽瞥了眼她,还是忍不住在她红肿的双唇上亲了一口,“恩,你不在,我禁欲,你在,我禁不了。” 静好眨了眨眼,伸手捂了下自己又开始发红的脸,“之前我怎么说你都无动于衷,真开窍了却说得比我还厉害。” 重泽又查看了下,确定她的伤口没有被挣开,回答得轻描淡写,“大概是因为,我爱你比我自己所了解的还多。” 他认真地看了眼静好,“我说的都是真话,只是恰好哄到了你。” “我控制不了这种感觉,忍不住就要告诉你一些,好让你多点舍不得我。” 静好用能动的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指,感觉到在勾到的瞬间被他小心细致地握在了掌心里,“我什么时候舍得你了?明明一直都是我在对着你死缠烂打。” 重泽答了声,紧了紧握着的手,“那就我们互相死缠烂打。” 静好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结果扯到了身上零碎的伤口,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完事,扯了扯重泽的衣袖转到她担心了许久的话题,“重泽,如果真有一天,你因为我而被天界厌弃,入了魔道,你会恨我吗?” 重泽握了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如果你陪着,我无所谓。” 他从来不在意自己到底是仙是魔,他只在意要做的事和想做的事。 静好还想再问上几句,重泽却突然抬头朝外看了眼,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猛然间将她抱在怀里抱紧,一跃而起静止在了半空之中,而在他腾空而起的瞬间,十重天一阵晃荡,被静好零碎摆上去的各式装饰跌落下来碎了一地。 震荡持续了半刻钟。 纵使静好被护得再好,她身上到底还受着重伤,被重泽放回床上时,整张脸都是雪一般的颜色,苍白得像是下一瞬就要消失不见。 重泽镇定地解开她身上渗出血迹来的伤处,清理伤口和敷药的手都相当的稳妥,只是长睫却在快速地上下移动,薄薄的唇抿得死紧。 门口匆忙地冲进来一个仙童,狼狈地还带着血迹,“帝君,鸣天鼓破裂,阿修罗群魔从困境中出来了,天君让你速速去大殿议事。” 重泽甩手把空了的药瓶甩过去,一个字回应得干脆利落,“滚。” 他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小仙童自知抵挡不住,跌跌撞撞地沿着原路跑了回去,不到一刻钟之后,却是天君亲自带着人到了大殿门口,沉声在外质问,“帝君难不成是打算为了一介妇孺,连即将受难的天下苍生都不管不顾了?” 紧闭的门里毫无动静,稳固的结界纹丝不动。 天君深吸口气,压制住心中再次翻滚沸腾起来的杀意,温和着脸设身处地地为他考虑,“阿修罗群魔,当年是帝君亲自锁入鸣天鼓中的,此次破鼓而出,怕是最先来报复的就是帝君,帝君自是无虞,十公主却是还有在意的人的。”   ☆、第163章 上古战神(13) 静好含糊中感觉到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口被扯了一下,闷哼了声从睡梦中醒过来,渐渐地才看清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的重泽。 他身上穿着初见时穿的那身盔甲,深色的重剑安静地靠在床边,而本该握着它的手却在她的脸侧留恋,谨慎地没有触及她的肌肤,在看见她醒来时还顿了下。 静好上下打量着他,从还不甚清醒的脑海里破土而出的念头在瞬间长成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盖住了所有明媚的阳光。 “又有战事?”她看见了重泽眼中一瞬的停顿,猛一用力就从床上支起了上半身,连被扯痛的伤口都无法顾及,“你要上战场。” 话说出口,她的眼皮就快速跳动了几下,心下传来的窒息感在刹那间清晰得无法忽视,之后的话更是在没有过脑子之后就出了口,“不要去,你不要去。” 重泽早在她撑起身体时就伸手抱住了她,放缓了力道不让身上坚硬的盔甲磕到她,听见她重复后难掩焦急的语调就伸手把人拥到怀里,空着的一只手温柔地顺着她的头发,“我去最后一次,等这次结束之后,我带你离开这里……” 带她离开这个恶心的泥沼,回归到能让她开心肆意的生活。 这是他答应出战的交换条件。 “你不喜欢这里,我就不留在这里。” 之后未尽的话语全部被转头印在他嘴角的亲吻堵在了嗓子眼中,静好勉力扯了笑,竭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松的语气就像是在任性地撒娇,“话本里每次这么说的时候,等来的都是生离死别。” 护在她腰间的手微微发紧,坚硬的盔甲磕到了她未好的伤口。 静好更近地往他怀里靠了靠,将头软绵绵地靠在了他的颈侧,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因为她太过贴近的呼吸而慢慢泛出粉色的脖子根,她凑过去轻轻地咬了一口,又靠回了他肩上。 “但是我相信你,重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靠近的皮肤全部都紧绷着,抱着她的男人不言不语,却显然极度厌恶着和她的分离,何况他要去的是瞬息万变的战场,谁都无法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她不能再用那些虚无缥缈的感觉再困扰他,让他分心。 虽然她的感觉从未出过错。 . 从未出过错的感觉重泽走后的第三天得到了证实,出现了她病床前的一支队伍面无表情,看向她的眼神里却是满满的厌恶,站在前面的那个,曾经在东荒夸赞追捧重泽的小兵举剑在自己脖子上比了比,意味分明。 静好被狼狈地绑在了诛仙柱上,身上严重的几个伤口早在粗鲁的动作下被挣开,鲜红中微微发紫的龙血沾湿了她身上的单薄衣裳,盘桓在周围的几只玄鸦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只等着一声令下就让那些伤口更加斑驳,鲜血更加旺盛。 围着的一群仙人中,为首的依旧是那个仁慈的天君,甚至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也是仁慈而不忍的,像是在同情着她即将遭受到的厄运。 “以尔东海十公主之尊,若不是上天示警,让你为此次的天劫祭天,寡人也不会出此下策。”他摇头感慨了两下,循循善诱地说服着静好。 “东海向来便是天界的得力战士,十公主即使出身不祥,也该是有龙宫的精神,便是不为你那几位为圣战牺牲了的兄长创下的名声考虑,也该想想在作战的重泽帝君,早日平息天怒,度过劫难,帝君也能从战事中脱身。” 他还待冠冕堂皇地说上两句,被缚住了手脚的静好已经偏过头冷哼了声,苍白的唇色像是即将凋零了的鲜花。 “你,还有你们,恶心,肮脏,丑陋。” 她原本就重伤未愈,一番折腾之后,连开口说话都有些难以为继。 天君的脸色丝毫未变,他身后的仙人却是上前了一步,“天君还和这不祥之人说这些作甚,就是她带来了灾祸,连自己的亲兄长都克死了,为这在战场上的重泽帝君考虑,我们合该早以她为祭。” 天君甚是不忍地闭了闭眼,摆了摆手一字未说离开了,那背影还真有些哀伤。 盘桓着的玄鸦们得了命令,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了静好,尖利的嘴瞬间就在她身上撕开了更多的伤口,珍贵的龙血喷洒而下,笼罩在血雾之中的仙人张了双手,感受着来自上天的馈赠,神情一反之前的愤怒,倒像是置于盛会之中。 正在他们舒服地谈笑风生之时,那只早已奄奄一息的幼龙突然仰天长啸了一声,尖利的龙啸几乎在瞬间刺破了他们未曾防备的耳膜,甚至有些资历浅的已经有滚滚的鲜血从耳朵中流淌出来。 静好虚弱到连维持形态都不能够,白龙和人形不断交替,而被刚才那声回光返照般的龙啸震慑到的诛仙柱不堪重负,束缚着没有挣脱开来的人,直直地就朝着一侧的沉海快速地坠落下去。 巨大的水花之后,再无声息。 . 重泽站在营帐中,身上的盔甲上还带着敌人的鲜血,而慌乱的心神让他连清理一下都难以顾及,他捂住突然生疼的心口,将握在手里的巨剑插入地上支撑着。 他还未从那一阵猛烈的疼痛中晃回神身,营帐的门帘突然被风尘仆仆的龙王扯开,死紧地皱着眉头,“阿静人在哪里?” 他身后,同样狼狈且慌乱的是龙宫仅存的三位龙子,刚从战场上脱身,身上都还带着敌人的鲜血,还带着没有完全消散的温度。一阵压抑的沉默之后,还是打头的囚牛先开了口,“我们听到了龙啸。” 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沾了不少细沙,“龙族临死前的龙啸。” 仅存如今的东海龙族,只有一条龙不在眼前。 重泽脑海瞬间空白,浑身被一股寒潮包围,他下意识就拒绝了这个可能,“我在离开十重天的时候设了结界,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而且还特意留了我亲手带出来的一支队伍守着她。” 他一边说着话就一边去感知十重天,而那个在他上战场前都感知到过的熟悉的呼吸和触感已经消散干净,只留下空气中淡薄的味道。 不见了。   ☆、第164章 上古战神(完) 那血迹上没有一丝龙族的气息,而他在月老的几句话之后,面对着她时完全失了分寸,人走了许久才想起来那血迹看着更像是被人溅上去之后又紧拽着糊开的,沾得甚为明显却没有被主人发现。 那是谁沾在她身上的血? 重泽按了下还在跳动的右眼,起身打算去人界看看,出了殿门时却正好看见了从天边劈下来的一道深红色的闪电,夹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六重天的某处奔袭而去,狰狞地在半空之中化为了一条长龙,逼得所过之处的所有灵物退避三舍。 天惩。 冲着龙族的而去的天惩。 而此时会在六重天的龙族也只有一位。 重泽脑海中的念头还未曾清晰,身体已经快过思维一步,撕开了空间裂缝朝着天惩的降落之处冲去,落地后看见那个被深红色闪电击中而狼狈地跌倒在地的身影,站立不稳险些往后栽倒。 身侧一个焦急又柔弱的声音很快迎了上来,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散发着陌生的气味的身躯有意无意地靠近她,“帝君可还安好?” 重泽挥手就将人挥开,连原本想同时扔过去的清浴咒都未曾顾及,抬脚就走向狼狈地趴在地上,身上不断有鲜血冒出来的静好靠近。 他的脚步愈来愈快,连一贯的得体冷静都难以自持,在最后几步时甚至想飞奔过去,却在最后伸手可触及的距离上,被坚固的结界挡住了去路。 从静好身上不断涌出来的龙血慢慢地填满了地上的符咒,连龙身都蜷缩不下的范围之内,铺开了最坚固的结界。 龙族原本就是上天的宠儿,他们可以用龙血撕开任何结界,却从来没有人能破开龙血的结界。 重泽也不可能。 静好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起身,她的脸上也沾了不少的血迹,被浸湿的头发拧成一整缕,黏在脸上称得她整个人更加的狼狈,而她头顶的天空中,深红色的彤云凝结,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孕育着下一个更加凶悍的天惩。 重泽用力地锤了下结界,一字一顿地命令她,“解开。” 静好扶着结界坐倒在地,扯了笑和他摇头,“不行。”她颇为懊恼地看了眼脚下的符咒,用手指沾了点龙血抹开,转头看向被重泽推开后愣在原地的绿波仙子,“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我连这么狼狈的样子都不想被你看见。” 她手底下是一个画了一半的符咒,完成之后抵挡掉一半的天惩也未尝不可,但只有一半却毫无作用,甚至在第一个天惩下就报废了。 重泽随着她的高度蹲在地上,丝毫没有在意他沾上了尘埃与污秽的衣袍,双手死死地扣着结界,脸上全是难以掩饰的焦急与恐惧,“我让你解开。” 静好转头看了眼他还未答话,第二个天惩已经挟怒而来,深红色的光芒将她完全包围,只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闷哼,像是被堵了嘴的幼龙在哭泣。 她不过百岁,从小就体弱,长在龙宫之中,怕是连点皮肉伤都没有受过。 天惩,九九之数,九道天雷,每一道上一重,由弱至强。 这才是第二道。 半个多时辰之前都还在他怀里羞红了脸强装镇定的人,几日之前都还摆着尾巴蹭着他撒娇的人,被他小心地藏在心里,珍而重之地捧在了高处,怕让她受了委屈而在拼命的压抑自己。 如今却在他眼前受着天惩。 是谁在惩罚她?又是谁敢惩罚她? 重泽松了手从地上起身,站起身来走开了几步,面对着深红色闪电渐渐消散的结界站定,只在战场上出现的重剑握在他手中,随着主人从未出现过的浓厚杀意,兴奋地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准备朝着目标而去。 没有后退,视死如归。 静好被离去的第二道天雷甩在地上,刚挣扎着朝这边看了眼就猜到了他的意图,一用力就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却又因为后继无力而狼狈地摔回地上,重复了好几次才成功,喘着气盯着他。 “重泽,这是我要接受的惩罚,不是你的!” 重泽收回盯着那在酝酿着第三道天雷的彤云的视线,转头看了眼她,一如既往地“恩”了声,言简意赅地解释,“但是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所以不是你的委屈你不用受,是你的委屈你也不用受。 静好突然间就哽咽了声音,“你知道我设结界就是为了防止你进来……” 她之后的话还未出口,重泽就干脆地打断了,“它挡不住我。”他用没有握剑的右手敲了两下胸口,像是宣誓前的某个郑重的仪式,“只要你难受,我只会更疼,所以它挡不住我。” 彤云中的电光越来越激烈,第三道天雷即将到来。 一直呆站在旁边的绿波仙子像是终于意识到了重泽要做的是什么,冲上来就再次困住了他的手臂,精致的发髻都被她剧烈的动作带得凌乱,“帝君,这是犯了杀戒的天雷,而且十公主还偷藏了人界的魂魄……” 她试图说明天惩的可怕让重泽望而却步,得到的回应却是再次毫不留恋将她推开的手,以及朝着降下的天雷挥动重剑的背影。 . 静好解开龙血的结界时,周围已经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人,站在最前方的天君带着垂毓,遮挡着他的神情让人难以看得分明,而他身后的众仙,无一例外地都在盯着轻易就挡下了七道杀戒的天雷,看着还有余力的重泽。 震惊与惶恐夹杂。 重泽收了重剑,没有回头往围观的众仙看上一眼,弯腰把浑身是血的静好从地上抱起来,调整着让她靠到了他的肩上,维持着最舒适的姿势。 静好靠着他的肩膀蹭了蹭,说话时有些无力,“我杀了风青,”她紧了紧抱着重泽脖子的手,第二次弄乱了他一丝不苟的衣襟,“明仪因为不想嫁给她父皇让她嫁的人而自尽了,我带着风青赶过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了鬼差要带走她。” “喝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明仪会连她深爱着的人都忘记,而风青还有四十多年的阳寿,他们甚至连一起投胎都不行……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一直都在努力,却还是落到了这个地步。” “我只是想帮他们……” 静好眨了眨眼,转头将脸埋到了重泽的颈侧,温热的一滴眼泪掉到了他颈侧,“对不起,重泽。”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第165章 重泽番外 整整一个月,重泽表现得相当平静。 除了那天初见时颤抖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第二日醒来,他淡定又自如地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敛着深沉爱意的眼眸,连静好都要以为自己只是平淡地出门玩了两天,然后乖乖地回来了。 前几天她还觉得有些异样,找了几次和重泽说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带开去,时间一久发现他是真的平静,也就歇了这个话题。 十重天的布置实在是太得她的心意,光是树上的那个树屋,静好就缠着重泽在上面住了两天,期间照例是她叽叽咕咕地说着话,说渴了有人给递水,说累了也有人凑过来亲一口堵住她的嘴。 过得实在太过舒服,静好都忘了自己的魂魄是刚聚好的,一不小心就玩脱了力,只能歇了再往山上探索的心思,陪着重泽去湖边垂钓。 她软绵绵地躺在树藤结成的躺椅上,眯着眼去看坐在湖边的重泽,挺直的脊背照样笔直,原本深紫色的宽袍也改了样式,照旧是一丝不苟,却是连精瘦的腰也显露了出来,单单一个背就是万千风景。 静好刚摇头啧两声,躺着的藤椅就被一股温和的力道拉扯着到了湖边,帮她遮着太阳的大树也舒展开枝条,重新将她纳入阴凉中。 重泽伸手刮了下她的鼻梁,在她鼻尖上轻轻捏了下,解释自己的行为,“你看了那么久,想来是想上手摸一摸?” 说着就大方地转回身去,将整个背都留给了她。 难得他这么配合,静好上手在觊觎了许久的腰间掐了一把,想想不够过瘾,起身整个人环在了他的腰上,拧出来的姿势颇为别扭。 重泽低头看了眼,却是直接把她拎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修长的手指一下下顺着她冰凉的头发,看着平静的湖面,低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着她的额头,另一只手却是妥帖地将人拥在怀里。 静好靠在他颈边笑了两声,语调中还有些自得,“我现在总算是知道变成鬼的好处了,至少,在你腿上坐了多久也不会把你坐麻了。” 她伸手揪着重泽的衣领,在他明显的放纵下,再次将整洁的衣服拧成了团破布,“不过,重泽你会不会嫌弃我现在抱起来一点也不暖啊?人家说软玉温香,我现在可是和这个词没多大关系了。” 重泽看着平静的湖面,有条鱼跃跃欲试地想要要钓钩,他敛了眼眸放出一丝威压,吓得那片湖面鱼虾绝迹,低了头温和地在怀里人的唇角轻咬了下。 “只要是你,没有嫌弃。” 仙魔也好,人鬼也罢,只要是她。 “唔,”静好弯了眼眸,在他怀里蹭了蹭,“重泽你的情话是越说越棒了,快点再多说几句让我开心一下。” 重泽低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弯了嘴角,伸手折了手边的一朵小野花放到了静好手里,她刚握了那朵花,眨眨眼有些迷糊,就听到小野花开了口。 “我是你的。” 静好还没懂这一句,手里就被放了根树枝,“我是你的。” 又一块石头,“我是你的。” …… 周围能触及到的物体都在她手里过了一遍,最后放上来的是重泽的手,他的手指纠缠在她的手指之中,十指紧扣,一丝一毫的缝隙都无。 声音低沉而缱绻,从耳朵一路过电般流到心底。 “我也是你的。” 静好呆呆地和他对视,瞬间竟然有些忘了反应,那片眼眸之中是深不见底的沉渊,古井无波般沉寂了许久,而今,泛上来的全部都是眷恋与深爱。 他把她放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然后,连带着这个世界和他,全是她的。 重泽向来言而有信,他所说的,大都都已经是他在做了的。 静好的脸慢慢地泛起红晕,她干脆地在脸红成猴屁股之前把脸埋到了重泽的怀里,正好也不用担心自己憋到。 “说是我的,还不快点给我钓上鱼来烤着吃。” 胸膛原本微微的震动骤然一歇,重泽看了眼手边的鱼竿,想到自己刚才因为不想放开抱着她的手去碰鱼竿而把快上钩的鱼吓走,现在怕是那一片都没有鱼虾的痕迹了。 不过既然是她想吃。 平静的湖面突然蹦出几条肥硕的鱼,在半空中可怜兮兮地甩着鱼尾,“啪嗒”几声掉在了湖边上,徒劳地在草丛里蹦跶着。 静好从重泽腿上跳下来去查看那几条鱼,还没把那条蹦得最有生机活力的抓在手里湖面上再次一阵激荡,化开一圈圈越来越大的涟漪。 出来的是一个颇为狼狈的魔。 阿修罗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水草,苦哈哈地挂着讨好的脸望向端坐在原地的重泽,“魔尊大人,虽然说您拿到这个位置理所当然又不费吹灰之力,但你好歹也要上点心好不?你不去找天界那群人算账,那些无所事事的魔都在找我了。” “要说您是我带回来的不假,但他们怎么都忘记了我是被你暴打一顿才被迫带路的,只要有事找你就拿我当受气包……” 他絮絮叨叨念了一堆,重泽坐在原地无动于衷,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魔尊大人,不是吧,这才几百年,您就备懒到连心上人的仇都不报了?天界那群脸皮厚得要死的可是会以为您还念着之前的情分又出来瞎叨叨的,我劝您还是直接像开始那样,把他们都杀了一遍了事。” 他一提,重泽就想到了当时的一幕幕,想到当时痛不欲生的心情,想到如今到底没能圆满的相守,想到从她嘴里听到的那些刻意被轻描淡写了的辛苦和委屈。 他捧在手里连头发断了一根都要心疼的宝贝,却独自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重泽身上的气息迅速地发生变化,除了静好,十重天内展开手臂都环抱不过来的大树都发出了吱咯吱咯的惨叫声,站在湖面上的阿修罗更是狼狈万分,摔了好几个狗啃泥才逃出酝酿开巨大漩涡的湖面。 “不是吧,这又是发……” 他的话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看向那个在波涛汹涌的威压下还能自在地朝着魔尊跑去的姑娘,等到看见她展开手臂抱住魔尊的腰时,更是连下巴都差点掉了。 那还是雌兔子都不能进三尺的魔尊吗? 静好在重泽腰间轻轻拧了下,“喂,我刚上岸的鱼又被你扔下水了。” 风停雨歇,奔涌的威压瞬间停滞,回缓到最初的安然。 重泽低下头,和看上去真有些不满的心上人打商量,“我帮你重新扔上来?” 向来在情场所向披靡的阿修罗看到这里哪里还能不明白,他心思转得飞快,立即就想到了应该讨好的对象,“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东海龙宫的十公主,和我们魔尊真是相配得天上地下第一对啊。” 夸赞上司的心尖尖的准则,不夸美,专说配。 免得被不好惹又爱吃醋的顶头上司以为你羡慕嫉妒,准备开抢。 阿修罗自觉这话说得相当得体,却没想到他的上司照样是反应巨大,转头来瞪向他的眸子简直想把他拆开重组了。 “你……”重泽稳了有些颤抖的音调,“你看得见她?” 这问题问得阿修罗一头雾水,一向巧舌如簧的嘴都不知该说什么,倒是站在一边的静好终于从话里听出了些意思,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走人。 十重天再次陷入安静。 静好看着震惊得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重泽,嘴边埋怨他和嘲笑他的话瞬间就被吞回到了肚子里,更多的心疼漫了上来。 还以为他是真的平静,没想到他却是平静地接受了可能更可怕的事实。 别人看不见她,那她是什么? 或者说,他一直都在当这是一场梦? 难怪好说话到不行,也难怪他隔几分钟就要回头看她。 “喂,重泽,”静好跨坐到他腿上直着腰将他往下拉了点,亲昵地和他抵着额头,“对不起,我回来一直没有和你打招呼,忘了这么久才在这里补上。” 她捧着他的脸重重地亲下去,像是之前在天界被他逼着时的模样,在他唇上用力咬了口,铁锈味的血液散在唇齿之间,被细细安抚着的疼痛分明。 周围风清水静,花好鸟鸣,安详得就此老去也不可惜。 但所有一切,比不上在他眼前的身影,在他唇齿间盘桓着的声音。 “重泽,我回来了。” 重泽迟疑了许久,才骤然用力将她死死抱住,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个低哑的应答声,低下头将自己埋在她的肩窝里,不看着人才有勇气确认。 “这不是我在做梦?” 静好用力地摇头,“当然不是。” “可你说不能惹你生气,你说你的魂魄到现在还有些无力,你说你很虚弱,什么时候都有可能会随时消失,而我再也找不到你。” 静好听到前面还有些心疼,最后两句时就差点从他怀里跳起来,“这两句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急急地为自己辩解,“虚弱什么的的确还有,但我这么说,主要就是和你撒个娇。” 要知道会把他的思想跑偏成这样,她就不撒娇了。 “所以,你不会走了,对吧?” 重泽盯着她说完了话,得到她不断点头的肯定答复之后,干脆地就把人抱起来,朝着木屋走去,“我们先去龙宫告诉你父兄,然后回来办婚礼。” 他稳住因为激动而差点磕到的脚步,用力又用力地想把人扣进自己的身体里,从此再也没有分离。 “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缺你。”   ☆、第166章 末日丧尸(1) 装潢得相当高调奢华的客厅里,男人闲适地坐在真皮沙发上,修长洁白的手指间夹着的雪茄随意地摁熄在沙发的扶手上,皮质被烧焦的味道渐渐地弥漫开来,带着几分无言的压迫和冷漠。 被人压制着跪在地上的人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哆嗦,再开口的话都在颤抖,“袁先生,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拖欠,真的,您要相信我,之前那几次,我不也都熬过来了吗?” “之前那几次?”男人轻笑了声,低沉的声音像是顶级乐手带着沉迷的神情拉出来的大提琴鸣奏曲,化在空气中连声波都在微颤,“我以为,你不至于蠢到没发现之前那几次都是我给你下的套子,不然,怎么让你一次欠了这么多?” 地上的人瞪大了眼,卸了力道软倒在地。 沙发上的男人倒是不想再多计较,摆了摆手让站在两侧的黑色西装男把人拉下去,“别人欠了钱怎么处理的,这个照旧就好。” 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完全的男人很快就被拖了下去,客厅里的黑衣人也照着惯例退了个干净,留下安静的空间。 男人有些烦躁地扯了下领带,将手指间的雪茄扔到一边,手指灵活地将小指上带着的尾戒上转了几圈,变成个微型的小型通讯器,同时半空中也出现了投影的全息影像。 那边的男人像是早有准备,第一眼就先打量了男人这边的布置,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不错诶,唐哥,每次执行任务都能让自己过得这么爽。” “少废话,”唐泽陂将手指上带着的几个浮夸的戒指摘下来扔到一边,“这个逼装得我都要累死了,快点准备好让我回去。” 许垚手指运动得飞快,嘴上却也一点都不含糊,“之前不是你自己说还要再留一会,结果眼巴巴地留着就为了解决刚才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现在又干嘛?不呆在那边享受,这么急着回来,是要准备给哪个小情人惊喜?” 唐泽陂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他心情甚好的事,眼里渗出些笑意,“她要过生日了,我回来送个礼。” 人称含糊不明,但许垚知道会被他含糊着说出来的人也只有那一个。 他挤了挤眼,“难怪留着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要帮她解决一个追着想绑架她的小混混,人家正经的市长老公都没管,您倒是不嫌事多。” 话是这么说,他手下的动作却是更快了点,临到结尾了才想到一件大事,手一抖就差点打错了。 “诶,不对,之前又出了个大案子,宋区长又被叫走去执行任务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就飞快地去查了静好刚接的那个案子,一区好歹排在二区前面,向来的资源和特权都要比二区来得多,查个已经要执行了的案子是小事。 “恩,时间好像和你那边的时间还是很靠近的,不过这次的那个小屁孩明显不好惹啊,我们这边地字号一个垫底的去杀过,没杀掉。” 一区惯常按能力来排名,天地玄黄四个字号,能排上地字号,即使是垫底,实力也不俗。 他说着就把资料给唐泽陂给传了过去,结果显示在接受状态没被阅览,唐泽陂的手指在膝盖上点了几下,用一贯冷淡的语调下了命令,“我抽屉里有个嫩粉色的磁盘,你帮我装到我的设备上。” 许垚找到磁盘,认真又沉默地执行着没有解释的命令,装好了才吐槽,“嫩粉这种颜色,你到底是什么口味才看上它的?” “不是我的口味,”唐泽陂解释了一句就不再多说,把身上用以装饰的各类珠宝都扔了个干净,“这次杀的人有点多,我回去睡个觉。” 他只字再未提送礼物的事,许垚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太好,闭了嘴再不敢多问一句,默默将已经排满了的任务列表里的任务又删了一个。 就当是为被删掉的那个任务里该死的人积德。 ### 夏天的蝉鸣向来有些扰人,最近几年更是尤为过分,只不过三四月的生命的弱小生物,顽强得像是要把一辈子的声音在几天里叫完,吵得整个城市的人都烦躁不已,连执法部门都因为市民的强烈控诉出动了好几次除蝉活动。 只是收效甚少,第一天杀了几百万只,隔天就会出现几千万只。反复重复了几遍之后,却是连杀都不敢杀了。 而在这么闷热恼人又烦躁的午后,一个穿着漂亮的嫩蓝色蓬蓬裙,扎着可爱的丸子头的,精致得如同洋娃娃一般的小姑娘走进有些破败的孤儿院时,原本在争抢着午睡后清凉的绿豆汤的孩子们,瞬间就停住了动作。 洋娃娃小姑娘的手里还抱了个更小的洋娃娃,微微撅着嘴有些不满。 她身后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恭敬地弯了腰,“小姐,这已经是最后一家孤儿院了,如果还没有您满意的,明天老爷会直接去带一个回来。” 他说着如此绝对的话,但语调中却还是全然的体贴和恭敬。 静好扬着小下巴答了声,拉着手里的洋娃娃的手,掠过前面那几个将绿豆汤撒到了衣襟上的小屁孩,径直走到了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对这边的吵闹视而不见的小男孩面前,伸手揪了下他头上自然地微微卷曲的头发。 “就他了。” 男孩连动都没动下,像是身边根本没多了个人。 站在小屁孩中间的院长看了眼门外一溜排开的豪车,恍然间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赶紧就朝管家讨好地笑了两声,“要不几位再选选吧,祁念他,不是很适合被领养。” 年过半百的老妇人看了眼沉默的小男孩,这个孩子也是无声无息地被扔在孤儿院门口的,小时候因为长得格外好看还被领养过几次,但每次都被送了回来,上几次的那些个还把话说得格外难听,虽然祁念一个字都没说,但孩子最是敏感。 与其被带走又被抛弃,还不如安静地呆在这里,至少会有他一口饭吃。 她看了眼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的管家,又看了眼那个明显被娇惯着的小姑娘,忍不住就再次阻止了下,“祁念这孩子从来就不爱说话也不爱理人,而且力气还有些……大,要不还是……” 打断她的是小姑娘清脆又娇惯的声音。 静好把手里拉着的洋娃娃用力塞到了小男孩的怀里,手指一下下绕着他微微蜷曲的头发,像是找到了个爱不释手的好玩具,“我就要他当我弟弟。”   ☆、第167章 末日丧尸(2) 小姑娘的话说得掷地有声,还想着再多说几句劝他们不要收养祁念的院长张了张嘴,却像是找不到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去说服这个明显被宠坏了一意孤行的小公主,只能把求救的视线投给了站在一边似乎说得上几句话的大人。 她这么不情愿祁念被收养,不仅是为祁念考虑,更害怕他要是一不小心打了这个小姑娘,他们整个孤儿院都脱不了关系。 管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今天对收养的孩子的选择权原本就是老爷给小姐的生日礼物,看的就是小姐的喜好,只是—— 他看了眼那个沉默不语的小男孩,去办文件手续前最后确认了下,“小姐真的确定选他了?” 静好用力地点了下头,“他的头发和娃娃很像。” 娃娃是刚才被她粗暴塞到男孩怀里的那个洋娃娃,它的头发的确和男孩很像,很深的棕色,微微的卷曲,看着格外地俏皮可爱。 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孩突然缓慢地抬头看了眼她,厚重的绿色的眼眸像是盛夏时节长满了树,绿得都有些发黑的山坡,经过暴雨的洗劫,薄薄的一层雾后,那绿色有些朦胧,却仍旧绿得要滴下来。 更像是藏在一汪玉石中最浓重的那点绿。 好看到不可思议。 【叮,目标人物已锁定,请再次确认人物信息】 【祁念,药剂世家出身的顶级天才,末世危机爆发后解药的研发者,曾配置出j1到j6系列,将q世界的人类从末日的危机中拯救出来,诞生出新的能力者,原在本家长大,在末日后主动研制解药,后因家族变故流落孤儿院,有孤独症倾向,于少年时身亡,未研制出解药,q世界在一百年后覆灭】 【任务内容:让其在末日后研制解药,避免q世界覆灭】 静好眨了眨眼正想着是不是该夸一句那双漂亮的眼眸,抬头看了她一眼的祁念已经再次低下头去,像是刚才对视的那一眼就是她的错觉。 “喂,你是打算不理我吗?” 静好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反正我就当是在和娃娃说话,反正娃娃也不会理我,”她说着拧了好看的小眉头,“不对,你是要回家给我当弟弟的,我当姐姐就不能跟你计较了,还要好好对你。” 她转着滴溜溜的眼珠像是在想“好好对你”的概念到底是什么,猛然间想起了点什么,双手捧起低着头的小男孩的脸,用力地在他有些瘦弱的脸颊上亲了口。 “吧唧”一声,清晰可闻。 似乎连恼人的蝉鸣都静默了一瞬。 院长的心骤然间提起来,大步迈过来就打算先把这个绝对惹不得的小姑娘拉开,结果原本她以为会伸手推人的祁念只是懒洋洋地看了眼,无动于衷地低了头。 管家这时终于抬了脚步往院长办公室走,“麻烦您办下手续。” 院长呆愣着走了大半的程序,要盖章时才恍然反应过来,“您真的不考虑下,祁念那孩子,真的不太适合被领养……” “不用。”管家拒绝得干脆利落,从他旁边的破旧窗户看去,正好可以看见坐在大树下沉默地用一根树枝在戳着蚂蚁洞的祁念,他下手很稳,戳两下后就要画一个圈,引得蹲在旁边的静好都兴致勃勃地学着他的动作。 他收回视线,按着院长的手盖了章,“就算不合适,也不会把他送回来。” . 祁念毫不反抗地跟着静好走向停在孤儿院门口的车队,倒是让想着该怎么让他跟着走的院长大松了一口气,这一惊一乍之下,等到车队都看不见了,恍然间才想起来刚才根本都没有给祁念收拾过东西。 想着她又叹了口气,一个出生几个月就被抛弃了的孤儿,就算收拾也没什么能收拾的,连祁念这个名字都是被写在他襁褓里的一张小纸片上的,而那简单的的襁褓和婴儿的衣服,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个角落。 他连点用以纪念的东西都没有。 院长又叹了口气,挥手让还围在门口看热闹的孩子们回去,自己去了厨房看今天准备的晚餐。 就算少了一个孩子,孤儿院也是孤儿院。 . 车队安静地排着长龙驶入偌大的庄园中,身后的门一道接着一道关上,荷枪实弹的警卫肃静地站在岗位上,盯着入口的方向,像是守护着的是什么值得觊觎,让人前仆后继都想取得的宝贝。 静好撇撇嘴,对这样的场面已然见惯,苏家研究的都是科学最前沿且攻击性极强的东西,从之前有任继承人唯一的孩子被绑架撕票,且藏在庄园中的绝密资料还差点被窃取之后,防护措施就步步加强到了如今的地步。 就算现在生活在这个庄园里的主人只有她一个。 她等着车停稳,也不等司机下来给她开门,自己就开了车门,回头看还安静地坐在原地的祁念,关上车门又给他演示了下开门的动作。 “这样就开了,你自己试试。” 门外的管家闻言收住了开门的手,退后一步站好。 祁念又看了眼她手上的动作,模仿着大概估算出来的她的用力程度,“啪嗒”一声巨响,整个车门被他拿到了手里。 外面受到惊吓的警卫瞬间握着枪转过身来,黑洞洞的枪口都对准了他。 祁念看了眼还握在手里的车门,冷静的表情中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了事,快速地将手里的物证扔了出去,转过头来就看向静好,无辜地眨了眨眼。 至少和她还有刚才一起戳蚂蚁的战友情。 停顿了好几秒才听见车门落地的声音,可见被刚才那随手一扔扔得还挺远。 一阵沉默之中,静好突然就笑出了声,清脆的笑声流淌在车内,充斥在其中的快乐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想陪她笑,“你的力气好大。” 她灵活地在坐垫上拧了个身,扑过来半趴在祁念身上,捧住他的脸用力地亲了口,“我眼光真好,一眼就看中了这么厉害的弟弟。” 她的手飞快地在祁念的脸上和几处重要的骨骼上捏了下,通过中央系统确定了眼前的人的确是祁念,才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祁念大到诡异的力气在资料里丝毫没有提及,她不得不做最坏的怀疑。 好在这似乎只是个变故。 祁念动了动身体躲开她的手,跟在她身后一蹭一蹭的,从完好的车门那边下了车,冷静而没有丝毫表情的小脸像是在说那边坏掉的车门和他没有丝毫关系,完全的孩子式的掩耳盗铃。 静好回头看了眼,过去牵了他的手,瘦小的手被她胖乎乎的手握在手里,挣了挣感觉那团软绵绵的肉会更紧地包围住他之后,干脆地放弃了挣扎。 他们在路上花费的时间不少,回来时早已饿得咕咕叫,静好闻着香直奔餐厅。 跟在她身后的管家上前妥帖地帮她拉开椅子又推好,将她喜欢的食物都夹了些放到她面前的小盘子里,完成之后就按着静好一贯的习惯,恭敬地退了下去。 静好秀气地喝了小半碗汤垫肚子,抬头时正好看见对面的祁念抓了一手的肉,慢条斯理地塞到了嘴里,分四口吞下之后,舀了勺子喝了两口汤,再低头吃了一大口饭。 之后又是抓肉,喝两口汤,吃一口饭。 简单的三套动作,他重复得像是一个庄重的仪式。 然后七遍之后,放下勺子和手,茫然地抬头和她对视。 他安静地看着静好,眨了下墨绿色的眼眸,微微偏了偏头,像是在询问。 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回答,他也就不再询问,低了头安静地注视着桌子上简单内敛的餐桌布,像是要从那些图案中看出一朵花来。 静好又呆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再没有吃饭的意思了,看了眼他面前才吃了小半碗的饭,终于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五岁的孩子,看上去却和三岁的差不多大。 她用调羹敲了下盘子,祁念像是没听到,低着头盯着桌布。 静好干脆从凳子上站起来,仗着七岁的孩子也不用太顾忌形象,舀了满满一勺肉递到了祁念的嘴边,张大了嘴“啊”了声。 祁念看了下那勺肉,将脸转到了另一边。 调羹锲而不舍地追了过去。 躲了半分多钟,他才无奈地看了眼耐心好到极致的静好,用手指扒拉了下,挑了个不过是指甲盖大的肉丁放到了嘴里,沉默地看着她,眼里居然有些无奈。 那眼神简直就是在说,好了,我吃了,不要再打扰我严肃的思考。 静好还没说话,他已经像是完成了一个形式性的任务,干脆地将嘴里的肉吐了出来,低头接着研究桌布。 完全就是安静版的熊孩子。 静好从凳子上跳下来,绕过桌子走到他旁边,正好差不多和坐着也就高出餐桌一点的祁念一般高,她端了桌子上的碗,舀了一整勺的米饭递到祁念嘴边,带着暴怒的小宇宙,摆出了姐姐的气场。 “我是姐姐,你要听我的,现在吃饭!” 在她真的有些微怒的眼神中,祁念突然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从角度到力度都和她之前做的那两个示范一模一样。 “姐姐。”他还学着她的动作捧了她的脸,皱着眉头像是被什么困扰着,低头在她另一边脸上亲了口才解开眉头,卖萌似的偏了头眨着那双轮廓漂亮的墨绿色眼眸看着她,混血的五官分外立体,清稚的声音里还有些奶味。 “姐姐,亲亲,不生气。”   ☆、第168章 末日丧尸(3) 祁念自从说了那几个字之后,就再次捡回了“沉默是金”的好品质,即使是被一个人带到房间里时也没有表示出丝毫的不情愿和害怕。 他只是在静好要出房间的时候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不太合身的睡衣更称得他幼小,刚洗完澡后的一头小卷毛委屈地趴在他头上,连又长又密还有些卷翘的睫毛上都委屈地挂了水滴,和那双墨绿色的眼眸一眼,安静地盯着她。 静好接着往门边走,他穿着有些大的拖鞋跟得差点踩了自己的脚摔倒。 站稳后却松了手,站在原地像是沉默地接受了被抛弃的现实。 静好在门口转回身来,板着脸努力让自己稚气未脱的脸看起来更具有威慑力一些,“下次要不要好好吃饭了?”她想了下自己刚才到底是在他的撒娇下妥协,硬邦邦地又补充了句,“下次还要不要在吃饭的时候撒娇了?” 基本上家长们用出“下次还要不要……”的句式时,其实基本上就是一种妥协又夹带着无奈的威胁的色厉内荏的话,摇两下头就能暂时翻篇揭过。 虽然的确是要和祁念搞好关系,但静好真的没想过在一开始交锋时就先溃不成军地投降,主要是祁念那头呆萌的小卷毛和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像毛茸茸的幼年生物,牢牢把着她的七寸,让她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两边的人拉锯着,祁念低了头,接着去研究地毯上的花纹。 半分钟之后,清脆的一声关门声。 他抬头盯着那扇被关上的门,蹬掉了脚上不合脚的拖鞋,赤着脚走到门边,安静地坐在一侧,低头看着自己握成拳头的两只小手,掰着指头玩得安静。 他扭着手指刚转出朵花,身侧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静好抱着嫩粉色的枕头和小被子踢踢踏踏地走进来,被子拖在地上一大段,再走几步就能把她绊得摔个圆滚滚的跤。 祁念默默地伸手把被子拽了拽。 然后小手就被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静好抱着被子像是要被抢了什么宝贝的守财奴一样看着他,“这是我的被子。” 她抱着被子随意地扔在床上,爬上床先把两个枕头并排摆好,转身过来就看见祁念扯着那床被子,小胳膊小腿努力将被子展开,连条缝隙都细细地用手抚平。 静好掀起被子躺进去,原本整齐的一大块又变成了零碎的褶皱。 祁念的小眉头简直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他伸手过来要抚平那个褶皱,静好到底是占着年纪更大的优势,扯着他的手腕就将没有防备的人拖上了床,慷慨地分了他一半的被子,两个小脑袋并排躺好。 “睡觉,明天睡醒了还要起来上课。” 苏家的孩子要上课的内容不同,都是请了专业的老师来庄园里授课的。 静好转头看了眼才五岁的祁念,“阿念你是不是还不认字啊?”她皱眉思索了下,原先的末日是在祁念十三岁时到来的,但那时的他在祁家的教育下早就展露出了药剂方面的天才,在研制解药时少走了不少的弯路。 但现在,他恐怕和一般的五岁孩子无异。 “那就要先教你认字……而且我看你今天的力气也很大,最好也仔细地学一下该怎么控制力气,再学点格斗什么的,到时候应该也能用得上……” 她仔细思索着应该列入日程表的事情,而躺在一边的祁念却死死地盯着两人盖住的那床嫩粉色被子上毫无规则又烦人至极的褶皱,看中两人间最顽强出现的那条,小手握住拳头,用力地砸了下去。 他看见过孤儿院里的孩子,他们都是这样对付不听话的人的。 这一拳砸得干脆又利落,静好还在说着话,就感觉到身下的床发出了细碎的□□声,她刚坐起身来,坚实又内敛的原木雕花床就碎成了木屑。 她猛地下降,还好下面有些薄薄的软垫挡住了木屑。 另一边坐起身来的祁念垂着头,也是意识到了自己干了坏事。 动静不小,楼梯上都隐隐传来了有人上楼来查看的脚步声。 静好沉默地从床上爬起来,把“让祁念学会力道控制”的选项默默提到了最前面,收拾了刚有些温度的小被子和枕头,又伸手拉了把呆坐着的祁念,看见微微的懊恼从他那双墨绿色的眸子里一闪而过。 这懊恼倒是让人有些心酸又有些好笑。 难怪那个院长不断强调着祁念不合适被收养,若是放到了普通家庭里,这样时不时就会造成破坏的“大力”,多少也会让人头疼了。 静好把被扔在不远处的拖鞋给他踢了过来,“小心点,不要被割到脚。” 她刚带着祁念开了门,正好赶上来的管家就仔细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才松了眉头,犹自不放心地和她确认,“小姐没事?” “恩。”静好点头,“这里的床我不喜欢,祁念最近先跟我睡。” 她带着祁念到了自己的房门口,开门前先回头警告了一句,“进去看到什么都不许笑。” 祁念无辜地看了她一眼。 开门之后,那个和沉重古朴的庄园完全不相符的嫩粉色房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房间里的大半东西都是清淡的粉色,加在一起却差点连眼睛都要被闪瞎。 祁念果然地伸手捂住了眼,却是连半边脸都遮住了。 他的神情被遮得看不清,静好也就懒得再去深究他有没有笑,镇定自若地把手里抱着的被子和枕头重新摆好,睡觉前想了想,伸手拽住了祁念的右手。 到底也是七岁的孩子,一天奔波下来,声音和脑袋都有些含糊,出口的话也就少了修饰,“这张床我还是很喜欢的,你不许砸了。” 祁念低头看了眼被她握着的手,抽了下却被握得更紧,甚至被打了个弯,握着手指就抱住了他的上胳膊,半边脸都靠到了他的肩膀上。 孩子的骨头格外软,还带着淡淡的奶味,静好蹭了两下,陷入深度睡眠的脑袋服从感受,更往他那边凑了凑。 祁念眨了眨眼,偏过头没有伸手去推她。   ☆、第169章 末日丧尸(4) 一夜好梦之后,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静好明显感觉到祁念对她的态度瞬间好了不少,在她感觉到停留在自己脸上太过灼热的视线而从好梦中醒过来时,睁开眼就看见了面前格外精致漂亮的一张小脸。 祁家不是坚守的苏家,他们的基因里有许多外国人的成分,优胜劣汰之后,生出来的孩子的那张脸真是好看得无可挑剔。 就算祁念年纪小又有些瘦弱也挡不住精致的五官。 静好眨了眨眼,还没有完全清醒,声音里也有些含糊,“早安。” 回应她的是祁念突然凑近的脸,他低下头,相当准确地亲在她的嘴角,格外亲昵,却又不会显得太过轻浮,恰好维持在一个静好会哭笑不得的距离上。 尤其亲完之后,他还把自己小小的身体窝进了静好的怀里,小小的手臂牢牢地环着她,抬头颇为羞涩地对她眨了眨眼,又飞快地将脸埋到她怀里。 像是认定了地盘在表示亲昵的小奶猫。 简直就要把人萌翻。 对着他睡得有些毛茸茸的头,静好真是连一句教育的话都说不出口,心软得都要被掐出水来。 这小混蛋总是能精准地掐住她的七寸。 静好拍了拍像是在埋胸的小脑袋,挣开他的手从床上坐起来,“换衣服去吃早饭,等会就要安排老师上课了。” 只字不提刚才的事,已是默许的态度。 祁念坐在一片粉红色的世界里,唇红齿白的小正太模样更加漂亮,他安静地看着静好穿好了衣服,然后坐在床上乖巧地看着她,软软地吐出了两个字。 “姐姐。” 瞪着眼僵持了一会之后,静好认命地拿了一边的衣服给他换上,还有些不甘心地伸手掐了掐他的脸,“我是找了个弟弟还是找了个小祖宗啊,连衣服都要我帮他穿?” 祁念正被剥了上半身光溜溜地坐着,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胸膛和孩子挺出来的小肚子,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过了好一会才像是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伸手主动拉住了静好的手,满脸诚恳。 “我长大,给姐姐穿。” 静好帮他把还有点大的小西装穿好,“恩”了声表示接受了他的讨好,伸手费劲地将对七岁孩子而言还是有点重的祁念从床上抱下来,小大人般的口吻,“你等会吃多了就好了。” 祁念对这个问题再次沉默。 果然他早饭时真的只吃了七个小馄饨。 这食量还是有点偏少了。 静好吃完自己碗里的小馄饨,绕过桌子摸了下祁念面前温度已经有些低了的碗,出去让管家重新让厨房下了一碗,又搬了两个小凳子,面对面和祁念坐着,舀了个馄饨破开,耐心地顾着腮帮吹凉。 祁念正在摆弄着三个小杯子,把里面的液体倒来倒去,转头看了眼她的动作,抿了抿嘴,压住了嘴角扯出来的笑意。 等到静好觉得不烫了,将吹好的馄饨递到了他嘴边,看见的就是张写满了“我不想吃,但是姐姐想我吃,怎么办,好为难”的小脸。 那委屈的小模样,分分钟就让人心软。 静好遇见过不少熊孩子,但是像祁念这样熊得安静又可爱,让人连骂两句用些手段都舍不得的,还真是少数。 她举得手都有些酸了,祁念才像是无计可施般叹了口气,张嘴将那口完全凉透的馄饨吃到了嘴里,用吞什么苦得难以言表的药的表情吞下去后,相当委屈地用含了些薄薄的雾气的墨绿色眼眸看着她。 “姐姐,亲亲。” 静好凑过去亲了下,继续舀了一口投喂,“啊。” . 一顿早饭吃了半个小时,而那只对地盘越来越熟悉的小奶猫更是粘着她,扯着她的衣角,安静地看着脚下的地板,对出现在书房里的几个成年人丝毫不在意。 “阿念,”静好扯了下他的袖子,“专心点认字。” 祁念抬头看了眼她,又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眼她刚写出来的那几个字,伸手略有些别扭地将笔握到了手里,僵硬的动作下写出来的字,居然和她写的一模一样。 连她笔迹中故意含糊出来的那几份稚嫩也学了十成十。 笔迹的起承转合之间,更是多出了点什么,像是书写了许久的人,握笔时难以改掉的一些小癖好,在无意之间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来。 静好盯着那几个字,心下再次直觉性地冒起了之前祁念表现出资料中没有记载的“天生神力”时的模糊的不良预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毫无所知的时候发生了变化,而且就在身边,干扰着她的行动。 她惯用的字迹因为某些原因,其实并不止一种,但出于装嫩的需要,她选择的就是当年初初拿笔时所练的字迹,而这种字迹,会被他使用的最大原因就是难以临摹,迄今为止,她见过能仿出十成相像的,只有自己和祁念。 但她是因为常年的练习和他的亲手指导。 静好默默将心底泛上来的怀疑压下,转头却看见祁念已经提了笔在仿那个上课的老师写在纸上的字,他只看了一眼就埋头写,写出来的也是十成相像。 不过他写完之后又看了会,似乎是不喜欢这个字迹,用铅笔“刷刷刷”几声将那几个可怜的字涂成了黑黑的小葫芦,转头认真地看着她,“学,姐姐。” 他要学她的字迹。 “你要学我的?”静好指了指老师的字,因为她显出的那几分稚嫩,字迹的好差之间还是有些差别的,“我写的没有老师好。” 祁念揪了下衣角,脸上居然泛出了几丝红晕,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努力地踮起脚尖,凑到了静好的耳边,“帮姐姐,作业。” 他是要学了同样的字迹,帮静好写作业。 静好想了下,终于想起来是昨晚在安排他之后的事情时,无意中抱怨了一句作业多,每次都写得她手酸。但她又不是真的七岁小姑娘,说这句话只是随口,却没想到倒是被听的时候一声不吭的祁念记在了心里。 那双墨绿色的眼眸干净又纯粹,因为她的注视而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去。 静好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耻,这个任务她接手接得仓促,加之之前一区那个地字号的杀手都在他身上栽了跟头,她心下自然就带了几分戒心,居然会因为根本无凭无据的感觉而去怀疑一个没长成的孩子。 她弯了腰,将祁念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摸了下他细软的小卷毛,“恩,我们一起学。”   ☆、第170章 末日丧尸(5) 夏季时的高温越来越高,早几年都还在疯狂鸣叫着的蝉在这两年都销声匿迹,整个夏天都没有动物细碎的声音,安静得实在有些诡异。 整个城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锅炉,所有在白天的工作都因为高温而取消,工作时间被调整到当天的凌晨和傍晚,再也没有人敢在早上十点之后,下午五点之前出门,灼热的地皮甚至连穿着鞋踩在上面都感觉要被烤干。 极端的气候之下,谣言越来越压不住,甚至都隐隐成为了共识——大灾在即。 粮食和饮用水的购买再次被限制,每家每户都只能按人口购买限量的粮食和水,而因为气候原因,出产的粮食产量和可饮用的湖泊水库的储水量也在大幅度的下降,原本已经不再困扰的饮食问题再次成为了重中之重。 静好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书,已经是十月末,傍晚七点的天却都还是亮着的,扑面而来的微风里,还残留着白日猖狂的温度。 她低头翻两页,就抬头朝窗外看一会,终于看见那辆缓缓开来的大卡车时,干脆就放了膝上的书迎出门去。 副驾驶的门被人打开,显出少年人的身形的十三岁少年在看见她的瞬间就挂上了笑脸,径直从高高的驾驶座上扑倒了她的怀里。 “好想姐姐。” 祁念爱娇地蹭了两下,依依不舍地放开时还把手环在她的腰上,略微差了半个多头的身高还是让他不得不仰视,“姐姐不要在这里,热。” 静好动了动没挣开他的动作,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再和他较劲,随着腰上的力量就往房子里走,“知道在这里都热,下次就不要再跟着跑出去运粮食。” 她伸手摸了下祁念满头的大汗和热得有些发红的脸颊,看着好不容易养胖了点的小男孩又因为最近一年的抽条而变成了瘦骨嶙峋的模样,难免就有些心疼,“出去一趟回来就吃不好又睡不好,下次你还是乖乖和我呆在家里。” “我也喜欢和姐姐呆在一起。” 祁念仍是带着笑的模样,半靠在她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动着鼻子像是在检阅领地的雄狮,“一分钟没有姐姐,闻不到姐姐的味道,我都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这话说了不止一遍,静好从最初的肉麻到现在淡定,基本已经能当他用来撒娇的话听了,摸了下他满头的小卷发带着往餐厅走,“给你炖了点绿豆汤,现在正好凉得差不多了。” 祁念全然乖巧地跟了过去。 跟在后面将刚才的对话听得差不多了的壮汉沉默地将多出一倍来的粮食塞到了仓库里,显然也是习惯了刚才的戏码。 那小子在外面有多狠,回来就有多乖。 亏得也有本事将同样精明的小姐瞒得死死的,以为自己养的还是只只会喵喵叫的小猫,时刻都担心他在外面受了欺负。 想到这个就想到今天意图抢粮的那几个人的下场,搬着粮食的壮汉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都打了个哆嗦。 . 白昼的时间不断变长,快二十点时才透出了要昏暗下去的痕迹,而随着天渐渐黑透,寒冷的感觉一丝丝地漫上来,像是直接从炙热的盛夏迈入了料峭的严冬。 比之前更诡异的天气。 末日真的要来了。 这个念头愈加清晰,静好转头去看向窗外,建在半山腰上的庄园,山下那些璀璨的灯火的确是不错的夜景。 她才走神不过半分钟,原本被她勒令坐到桌子的另一边的祁念就在不知不觉中蹭了过来,拿了放在一边的衣服给她细细拢上,伸手捂住她有些凉的耳朵小心地呵了几口热气,像是捧着什么珍宝。 “姐姐不要冻到了。” 静好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躲开,转头去看祁念的眼神里还藏着丝戒备。 快八年时间的相处,她对祁念的感觉一直很奇怪,虽然他的确是在她有意识地引导下重新展现出了对药剂的天赋,而这个世界也的确是在资料中记载的一般,在祁念十三岁时,由几年的极端天气彻底变成了末日。 但她不甚明确的感觉中,却总能感觉到祁念的不对劲。 没有明确的证据,没有清晰的感知,甚至连让她将感觉转化成疑问说出口都难,但它就是存在,像是一定会滑过天边却也一定抓不到的流星,却是让她难以将注意力从祁念这片天空上移开。 更诡异的是,她觉得祁念在享受着她的这种为难。 怀疑他,关注他,却又忍不住对他心软。 就像是现在,在她躲开的动作下,祁念眼里居然还藏了笑意,就藏在门里,开了丝门缝让她看见的笑意。 一闪而过,恍惚是她的错觉。 “姐姐是因为我长大了,就不喜欢我了吗?” 他瘪了瘪嘴,颇为委屈地将手里刚画好的画朝着静好推了推,上面画着的她顾盼生姿,眉角眼梢都是无忧无虑的笑意,带着周围都灿烂了几分。 “我想姐姐像画里画的那样笑,而不是现在这样不开心的样子,”他没有伸手来拉她,还乖觉地往后坐了坐,看着更像是在难过她刚才的躲闪,“如果姐姐是因为我不开心,那姐姐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改的。” 连示弱都这般恰到好处。 静好叹了口气,揉了下眉心开口就准备开诚布公地将事情摊开了说出来,之前有过李榭那个差点让她招架不住的先例,她的确很有理由怀疑,这个祁念也存在着重生的可能,或者说,他至少知道了些什么。 关于她,也关于即将到来的末世。 如果不是多次确认和中心系统确认过这个祁念就是本人,她甚至会有更可怕的猜测。 要问的句子在嘴边转了个圈,正要说出来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几乎要划破天际的尖叫,同时在灯火璀璨的城市中,刚刚开始夜生活的闹市上,同样的尖叫此起彼伏地响起,连带着多处的灯光瞬间熄灭。 喧嚣还未散尽,枪声接连响起。 阳台的门被急冲冲跑来的壮汉一把拽开,他的手都在颤抖,手里的枪动了几下,因为没被握稳而磕到了玻璃上,下意识地收紧动作后,子弹快速离开枪膛的声音伴随着枪声一同响起。 祁念快速伸手把静好扯到了身后,瘦削的少年展开手臂试图将她密密实实地护好,盯着那颗就在她脚前十厘米处的子弹坑,脸上尽是滔天的怒气。 壮汉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失手用上膛了的枪射伤了人,抬头对上祁念的神情时,更是忍不住打了哆嗦,感觉他比刚才看见的那个丧尸都更可怕,几乎是扯着嗓子吼出了要说的话,“外,外面有好多丧尸。” 末日已经到来。 祁念不耐烦地皱了眉,站在他身后的静好握了下他的手,挥手让那个壮汉先下去,“庄园的防护设施没有问题,大家今天先休息,明天弄清楚情况再商量。” 这时间自然是没有人能静下心来休息,壮汉张了嘴想反驳,想想眼前这位好歹也算是付钱的老板,而且十五岁的年纪又被妥帖地护着,怕是根本没什么主意应对眼前的情况,问了也是白问。 他有些泄气,嘟喃抱怨着那位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管家不该在前两天离开。 夜里的风更加地凉,静好紧了紧衣服,握着祁念的手回了房间,站在房门口按他的惯例说了晚安又给了晚安吻,正要拧开自己的房门时,被人伸手从后面抱了满怀,毛茸茸的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泄气般示弱。 “姐姐刚才差点受伤了。” 祁念软了语调,还没变声的声音还有些稚嫩,“而且姐姐刚才想问什么?是不是我要回答得不好,姐姐就会抛弃我?” 静好沉默地让他抱着,没回答也没动作。 只是她的沉默却让祁念更加慌张,他箍在她腰间的手犹豫了又犹豫,终于想离开了水的鱼一般艰难地放开,站直了身体和她隔开一步的距离。 “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这么粘着你,我都听到他们说了,我就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有了个苏家养子的身份还不够,还妄图染指姐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也是沉默。 这么些年,他也就对着静好的时候会说出长串的句子,在别人面前,多一个字都像是要他放弃用手吃肉,或者改掉喝两口汤再吃一口饭的习惯一般。 绝无可能。 静好都不知道这是她今晚叹的第几口气,转过身来面对着低着头盯着地上花纹的祁念,说了最真的真话,“我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你。” “我只是,有一些我自己都不太确定的问题想问你,但在刚才,我发现这些问题都没有了提问的必要,”她伸手揉了揉祁念的卷发,“反正无论如何,按你刚才下意识的动作,你是绝对不会伤害我,却会认真地保护我。” 她怕只怕祁念身上存在变数,在猝不及防的时候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 而刚才,祁念下意识的动作,已经把那个变数的遥控器交到了她手里。 “我当然会保护姐姐。”祁念抬头认真地看着她,“我会努力长大,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保护姐姐。” “好,”静好点头,“等你长大。” 矛盾解决完毕,她回身要去开房门,祁念再次拽住了她的衣角,藏着狡黠的墨绿色眼眸深邃诱人,“刚才那个晚安吻已经过期了。” 他将一侧的脸颊凑上来,“姐姐快点亲亲我。”   ☆、第171章 末日丧尸(6) 一夜过去,被末世洗劫的城市满目疮痍,连往日早早升起,带来炙烤般温度的烈日都消失了踪迹,骤然间到来的低温像是突然迈到了凛冽的寒冬。 静好被冻得转了个身,迷糊间感觉到身边温热的温度,慢慢挪着就往那边靠了靠,而被依赖着的温度也很识相,展开怀抱将她细细拢到了怀中,微微有些湿润的触感停留在她的额头,一下下地轻轻触碰。 静好豁然间睁了眼,和她呼吸相闻的祁念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意灿烂得像是把今天没有出现的太阳都挂到了脸上,“姐姐早安。” “早安。”静好在他脸上回亲了下,手刚伸出被子就被冻得一哆嗦,而窗外的树上,落着的满满都是一树雪,和昨天被晒得差点干枯的模样截然相反,而挂在墙上的室内温度计,显示的气温已经是零下十度。 天气真的延伸成了两个极端。 就是没有那些数量不断在增加的丧尸,这样时冷时热的天气,足够夺走那些年老体弱的人的生命。 祁念把她冰凉的手握回到掌心里,扯着被子往上盖了盖,“姐姐小心冻到。” 他们身上盖着的是冬天的厚被子,看着像是祁念昨晚摸过来时盖上的,倒是让她一夜好眠没有被冻醒。 正要感慨下越养越贴心的弟弟,祁念已经起身拿了就在床边的厚衣服,捏在手里向她毛遂自荐,“我给姐姐穿衣服。” 静好他对视了一眼,压住了一脚把他踹下去的冲动,“谢谢,我自己来。” . 刚穿好了衣服下楼,正好就遇到了急冲冲上楼来的警卫队队长,他张了张嘴,看着静好的眼神中似乎有些不忍,看了眼已经渐渐围在下面大厅中的兄弟,到底是在一众期待的神情中将原本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小姐……我们都在外面有家人,昨天晚上考虑了一晚上,兄弟们都决定离开这里去找家人……” 他说这话时显然是有些尴尬,这些年苏家给出的待遇是真的不错,可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还在雇佣期内,却想要抛下这个几乎是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多少还是有些愧疚。 可这点愧疚到底弱小,有些性急的甚至想昨夜就抢了粮仓走人,被劝着没动手到底还是顾忌着苏家的地位,这样的乱世下,掌握着最新的武器力量的苏家的确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招惹的。 他把话说完,偌大的客厅里一时沉默。 直到静好手里的手机疯狂地响起,她接通之后,那边的人用快速低沉的声音说了一连串,在安静下来的大厅里格外的清晰。 “……我们对苏埭夫妇做出的牺牲表示极大的哀悼之情……” 苏埭是苏家爹爹的名字。 夫妻两都是极度热爱科学的人,生下静好这个孩子算是尽到了延续后代的任务,在答应给她领养个弟弟解闷之后,更是大手一挥,将原本一年一个星期的团聚期都省略了,彼此间的血脉亲情实在寥寥。 但他们原本也是静好最大的靠山。 停在大厅中将话中意思听了个分明的警卫们愣了下,动作最快的立即就扛着枪朝着昨天才运进过粮食的粮仓冲去,已然是没了顾忌。 只是他还没走两步,就随着一声枪响倒在了地上,眉心的位置上,精准的一个血洞正在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血。 祁念再次抬手,精准地将要接着冲的人又放到了两个。 眨眼间而起的暴动,在眨眼之间被平息。 祁念站得比静好高了一阶,伸手环着她的肩,正好将她抱在怀里,对着下面怒目相视的警卫嚣张地吹了下枪口,“我们只要两个人,打不过你们几十个很正常,不过有谁想要再冲在前面,让后面活着的人捡了你的便利,将东西都抢走?” 他只挑拨了这一句,下面都上了膛的枪口都有些犹豫。 祁念也是在庄园里长大的,基本上的警卫都见识过他的武力值,就是他手里那把□□没了子弹,凭他的怪力,再解决掉十个人也未尝不可。 自己冲上去,让后面的人捡漏? 没人会这样蠢。 在那瞬间的犹豫间,祁念已经从身侧的口袋中掏出个小瓶子,随手扔出来就碎在了地上,他低头凑到了静好的脸边,借着难得的身高优势,单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瞬间的接触,一颗小小的药丸被推倒了她嘴里。 静好刚要伸手推人,他已经自己后退了,再次精准地掐住了她会生气的节点,摊手满脸无辜,“我只是不想姐姐和他们一样。” 他用手指了下大厅里全都软倒在地的人,“虽然我一点都不介意抱姐姐走。” 而碎在地板上的小瓶子里的液体,早已在空气中挥发殆尽。 静好转身下楼,为自己总是被他弄得生气又生不起气来而有些生气,一路走过躺倒在地连意识都全无的警卫,去粮仓查看情况。 她原本的计划是在末日后去找苏家爹妈,在他们的实验室里让祁念把解药研制出来,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是走不通了。 甚至连基本的安全都要小心保障。 她边想着边就要去推粮仓的门,一直跟在她身后半步的祁念上前一步,用带了手套的手把门推开,还小心地回头和她解释,“我在门上涂了东西。”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进门之后,几乎是要接触的地方他都隔开了静好的手,还时不时就掏出一个药丸来递给她,看她自己喂到嘴里的眼神中还有些惋惜。 等到看到粮仓里满满的米面,他们路过的“东西”已经有十几种,而且大半都在必然会触及的地方,即使那些人能冲进粮仓来,怕是也带不走。 但昨天还有人进过这里,他又是在什么时候弄出来的这些东西? 这样缜密的手段,刚才手都不抖就能杀了三个人的冷静和干脆,这真的是一个被她护在身边长大的十三岁孩子应该有的吗? 还有他第一眼就写得十成十相似的笔迹,以及时不时看向她时在收敛着却仍透出些缝隙的目光,每次都能精准地拿捏到她的情绪的言行举止…… 种种细节过了一遍,心底渐渐冒出头来的猜测越发清晰,甚至在它冒出头的刹那间,静好就信了五成。 能做到这个程度的,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心下的猜测愈发清晰之时,静好脸上却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怀疑神色,她有些挣扎,似乎在为自己再次怀疑他而有所羞愧,“阿念,你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不等少年回答,她低垂了头露出苦笑,“你这样,姐姐却连一点用都没有。” “谁说姐姐没用,”祁念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反驳的话,停顿了一下后,他伸手抱住了静好,没有试图有再多的亲密动作,“因为姐姐在,所以我在。” 静好没有伸手推他,像是往常一样,再次轻易就对他妥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全然便是长辈对晚辈的宠溺,“不过我怎么也是姐姐,之后一定会更加努力地护着我的阿念弟弟。” 她将姐姐弟弟的关系摆得分明,又没有真的特意提出来说,真的就像是一句发自内心的感慨,靠在她颈侧的祁念骤然间黑了脸,勉强扯出一声“恩。”   ☆、第172章 末日丧尸(7) 刚被丧尸洗劫过的城市大街上,除了那些还在细嗅着,随时准备捕食的丧尸,寂寥的街道上只剩下连脑髓也失去了的,横七竖八的尸体,而远处缓缓开来的那辆装备完善的大卡车对地上的尸体视若罔闻,干脆就碾了过去。 不敢和丧尸直面的人们躲在厚重的窗帘背后,压抑着呼吸看着那辆车碾过后零碎变形的尸体,心下早已恶狠狠地将车上的人咒骂了几十遍。 不管何时何地,总有那些不断招摇着,显摆着自己的所得而视而不见别人的失去,被周围人羡慕嫉妒着的存在。 驾驶座里探出头来一个用鸭舌帽盖着大半张脸的少年,他握着□□往不远处摇摇欲坠的石雕上瞄准了下,被消声器阻隔的枪声外,就只听见了石雕落地时的声响。 闻声而动的丧尸都朝着那处跑去。 少年下车来进了旁边的小超市,出来时手里拎了两大袋的东西,嘴里也叼了条没有开封的巧克力。 他走了几步快要上车时,旁边的一幢楼里突然跑出了一个男人,挂着谄媚的笑凑到他耳边来想说话,少年快速地推开几步,还有些稚嫩的声音穿透力甚好。 “你要加入?”他拎着两袋东西打开了后车厢的门,从半开的门缝里和车厢里的人说话,“老大,有人要加入。” 里面的人似乎是在和他说话,而偷偷围观着的人已经都不在乎里面的人会如何回答,他们盯着那半开的车厢里能窥见的一整车的米面和压缩粮食,眼里似乎都要泛出蓝光来。 半分钟之后,少年回过头来,细细地将车厢门关好,看了眼因为刚才的说话声而开始朝这边聚拢的丧尸,径直打开了驾驶座,“不收。” 近距离看到车厢里数量众多的米面和闲适躺着休息的壮汉们的男人呆站在原地,直到回来的丧尸快靠近才反应过来少年刚才那句拒绝,仓皇向躲藏处跑去。 不过几个小时,一辆车牌是xxx的卡车上有着丰沛的粮食的消息,已经在这个被丧尸肆虐过的城市里快速地传播开来。 . 祁念回到庄园的时候,静好已经把能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装到一辆不甚起眼的越野车上,靠坐在驾驶座上闭了眼将过去细碎的事情都思索了遍,忍不住就叹了口气感慨自己在面对某人相关的事情时还真的后知后觉。 “姐姐为什么叹气?” 静好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猝然间睁开眼看向祁念的目光活像是见了鬼,眨了下才飞快回过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上车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和姐姐一起上车的,”祁念撕开手里捏着的那条巧克力,顺手就喂到了静好嘴边,“是姐姐想事情想得太认真,连我都忘了。” 静好微微张了嘴要去咬,握着巧克力的那只手却抖了下,被放得有些化开了的巧克力在她唇角划拉了一下,扯开一道甜腻的弧度后才准确地喂到了她嘴里,同时祁念倾身过来,得天独厚的精致五官在她面前不断放大。 “姐姐真是太浪费了。” 温热湿润的舌尖在她嘴角舔过,维持时间并不长的动作,在这个姿势下却漫长得像是过了几分钟。 静好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推开,等祁念那张脸在她面前呈现出适当的焦距之后,她才彻底回过神来停住了动作,脸上的神情是恰到好处的薄怒。 “阿念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亲亲抱抱。” 祁念脸上闪过失落,他低了头,长长的鸦羽般的睫毛盖出了他眼里的神色,却是从他的语气中透出了无尽的难过,“姐姐昨天还说我是小弟弟。” 静好深吸了口气忍住一巴掌糊到他脸上的冲动,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去慰问他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你是我弟弟没错,但你年纪真的不小了。” 她微微咬重了“年纪”两个字。 车里在她那句话后陷入沉默,静好下车去将庄园的大门关上,走开几步后又回头看了眼,这里几乎每个角落里都有着她和祁念长大的记忆,而在没有意识到他到底是谁的那些成长岁月里,这些记忆真的是让人眷恋。 就像她记忆中的那段时间一样,弥足珍贵。 但现在,这个看着无比安全,却失去了能信任的警卫的保护的庄园,在末世中势必会成为各种力量的一个巨型面包,尤其是他们之前一车车运回来的粮食。 住在这里并不安全,他们还需要去找能够研制解药的实验室。 离开已经是必然的选择。 静好上车发动,越野车开出庄园大门时,祁念扯了下她的衣袖吸引她的注意力,用还残留着失落的眼神看她,皱着眉头似乎是思索了下。 “那我变成大人好不好?我长大了保护姐姐。” 他这句话相当耳熟,只不过说话的人调换了,想要保护的却反目几乎成仇。 静好停了下,最先涌到嘴边的话就是拒绝,既成的事实没法改变,又何必不断地去回忆曾经有过多么天真无邪。 她开了口,听到自己字字句句回答得清晰。 “好,那你要好好保护我。” 她甚至想特别娇气地和他说,如果要好好保护我,就不要让我在习惯了有人保护之后,又独自过上什么困难痛苦都要自己承受的日子,不要让我永远和你面对面站着,再也不能亲密信任地交付后背。 可她到底已经不娇气很久了。 祁念收回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转头去看窗外根本称不上好的风景,将手里握着的巧克力放回到口袋里,转而和她说了刚才的事。 “我把他们扔在了郊区,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能醒过来了,有他们身上的那些粮食当掩护,路上就算有人认出我们来,应该也会相信我们被抢了粮食。” 他上午演的那出戏,至少短时间之内,从这个城市中逃离的车队,不是想着要加入那辆卡车,就是想着要抢了那辆卡车,不会再多注意他们。 这应该是一段,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路程。   ☆、第172章 末日丧尸(7) 刚被丧尸洗劫过的城市大街上,除了那些还在细嗅着,随时准备捕食的丧尸,寂寥的街道上只剩下连脑髓也失去了的,横七竖八的尸体,而远处缓缓开来的那辆装备完善的大卡车对地上的尸体视若罔闻,干脆就碾了过去。 不敢和丧尸直面的人们躲在厚重的窗帘背后,压抑着呼吸看着那辆车碾过后零碎变形的尸体,心下早已恶狠狠地将车上的人咒骂了几十遍。 不管何时何地,总有那些不断招摇着,显摆着自己的所得而视而不见别人的失去,被周围人羡慕嫉妒着的存在。 驾驶座里探出头来一个用鸭舌帽盖着大半张脸的少年,他握着□□往不远处摇摇欲坠的石雕上瞄准了下,被消声器阻隔的枪声外,就只听见了石雕落地时的声响。 闻声而动的丧尸都朝着那处跑去。 少年下车来进了旁边的小超市,出来时手里拎了两大袋的东西,嘴里也叼了条没有开封的巧克力。 他走了几步快要上车时,旁边的一幢楼里突然跑出了一个男人,挂着谄媚的笑凑到他耳边来想说话,少年快速地推开几步,还有些稚嫩的声音穿透力甚好。 “你要加入?”他拎着两袋东西打开了后车厢的门,从半开的门缝里和车厢里的人说话,“老大,有人要加入。” 里面的人似乎是在和他说话,而偷偷围观着的人已经都不在乎里面的人会如何回答,他们盯着那半开的车厢里能窥见的一整车的米面和压缩粮食,眼里似乎都要泛出蓝光来。 半分钟之后,少年回过头来,细细地将车厢门关好,看了眼因为刚才的说话声而开始朝这边聚拢的丧尸,径直打开了驾驶座,“不收。” 近距离看到车厢里数量众多的米面和闲适躺着休息的壮汉们的男人呆站在原地,直到回来的丧尸快靠近才反应过来少年刚才那句拒绝,仓皇向躲藏处跑去。 不过几个小时,一辆车牌是xxx的卡车上有着丰沛的粮食的消息,已经在这个被丧尸肆虐过的城市里快速地传播开来。 . 祁念回到庄园的时候,静好已经把能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装到一辆不甚起眼的越野车上,靠坐在驾驶座上闭了眼将过去细碎的事情都思索了遍,忍不住就叹了口气感慨自己在面对某人相关的事情时还真的后知后觉。 “姐姐为什么叹气?” 静好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猝然间睁开眼看向祁念的目光活像是见了鬼,眨了下才飞快回过神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上车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和姐姐一起上车的,”祁念撕开手里捏着的那条巧克力,顺手就喂到了静好嘴边,“是姐姐想事情想得太认真,连我都忘了。” 静好微微张了嘴要去咬,握着巧克力的那只手却抖了下,被放得有些化开了的巧克力在她唇角划拉了一下,扯开一道甜腻的弧度后才准确地喂到了她嘴里,同时祁念倾身过来,得天独厚的精致五官在她面前不断放大。 “姐姐真是太浪费了。” 温热湿润的舌尖在她嘴角舔过,维持时间并不长的动作,在这个姿势下却漫长得像是过了几分钟。 静好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推开,等祁念那张脸在她面前呈现出适当的焦距之后,她才彻底回过神来停住了动作,脸上的神情是恰到好处的薄怒。 “阿念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亲亲抱抱。” 祁念脸上闪过失落,他低了头,长长的鸦羽般的睫毛盖出了他眼里的神色,却是从他的语气中透出了无尽的难过,“姐姐昨天还说我是小弟弟。” 静好深吸了口气忍住一巴掌糊到他脸上的冲动,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去慰问他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你是我弟弟没错,但你年纪真的不小了。” 她微微咬重了“年纪”两个字。 车里在她那句话后陷入沉默,静好下车去将庄园的大门关上,走开几步后又回头看了眼,这里几乎每个角落里都有着她和祁念长大的记忆,而在没有意识到他到底是谁的那些成长岁月里,这些记忆真的是让人眷恋。 就像她记忆中的那段时间一样,弥足珍贵。 但现在,这个看着无比安全,却失去了能信任的警卫的保护的庄园,在末世中势必会成为各种力量的一个巨型面包,尤其是他们之前一车车运回来的粮食。 住在这里并不安全,他们还需要去找能够研制解药的实验室。 离开已经是必然的选择。 静好上车发动,越野车开出庄园大门时,祁念扯了下她的衣袖吸引她的注意力,用还残留着失落的眼神看她,皱着眉头似乎是思索了下。 “那我变成大人好不好?我长大了保护姐姐。” 他这句话相当耳熟,只不过说话的人调换了,想要保护的却反目几乎成仇。 静好停了下,最先涌到嘴边的话就是拒绝,既成的事实没法改变,又何必不断地去回忆曾经有过多么天真无邪。 她开了口,听到自己字字句句回答得清晰。 “好,那你要好好保护我。” 她甚至想特别娇气地和他说,如果要好好保护我,就不要让我在习惯了有人保护之后,又独自过上什么困难痛苦都要自己承受的日子,不要让我永远和你面对面站着,再也不能亲密信任地交付后背。 可她到底已经不娇气很久了。 祁念收回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转头去看窗外根本称不上好的风景,将手里握着的巧克力放回到口袋里,转而和她说了刚才的事。 “我把他们扔在了郊区,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能醒过来了,有他们身上的那些粮食当掩护,路上就算有人认出我们来,应该也会相信我们被抢了粮食。” 他上午演的那出戏,至少短时间之内,从这个城市中逃离的车队,不是想着要加入那辆卡车,就是想着要抢了那辆卡车,不会再多注意他们。 这应该是一段,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路程。   ☆、第173章 末日丧尸(8) 从上午到傍晚,静好保持着颇高的时速一路开下来,在高速上一脚踩上刹车试图避开路中间还算新鲜的尸体时,脑海一瞬间有些苍白,再回过神来已经趴在方向盘上,脚上死死地踩着刹车,祁念半个身子倾过来抱着她,满脸惊恐未定。 她熄了火将自己从祁念的怀抱中挣脱开来,莫名就有些恼怒他居然敢不顾自己的死活来挡着她,推开时的语调都冷了些,“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祁念却干脆地拔了车钥匙,下车开了车门,一言不发地就将她从驾驶座上抱下来,转到了后座上放着,蹲着身体挤在狭窄的过道上,将后座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到地上,在她脑后垫了枕头,又展开羽绒被细细地给她盖上。 静好挣了下要起身,他一手压在她肩上,弯了腰悬在她上空,那双墨绿色的眼眸里透出了她曾经太过熟悉的光彩,“姐姐要是不想我下车去找那些丧尸打架撒气,就乖乖躺在这里睡一觉。” 他说着就伸手过来盖住了她的眼眸,极淡的味道在他手掌间消散开来,静好还没开口,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窗外的太阳已经渐渐升起,像是个没有煮熟的鸡蛋黄,颜色鲜艳,却没怎么发光发热。 静好眨了几下眼适应亮光,起身时发现自己不但好好地裹着那床被子,上面还杂七杂八地盖了各式的男人的大衣。 宽大的,修长的,属于真正的成年男人的。 她转头的动作太快,甚至都听到了脖子清脆的扭转声,而坐在驾驶座上游刃有余地开着车的男人也转过身来,车内后视镜里倒映着的那双眼眸和脸的大致轮廓都是熟悉的,却在她一觉之后平添了十年左右的光阴。 连开口的声音都满是男人的韵味,略微压低的磁性,简单的音节都拨动心弦。 “睡醒了?” 祁念伸手拿了副驾驶座上的东西递给她,还保持着温热,“醒来就吃点东西,你睡了十几个小时,肚子应该早就饿了。” 他边说着就边微微笑了下,不同于少年笑起来时满满的依恋和青涩,那张俊美得有些过分了的脸带着成熟的韵味和残留着的青春的尾巴,将爱恋拓展成了十足的宠溺和无言的深情。 等手里的早饭被接走,祁念才若无其事地谈起了自己突然长大十岁的模样,“这只是用药剂促成的,效果应该只能持续一天……” 他之后的话还未说完,余光里瞥见的人影却让他不得不猛地踩下了刹车,快速奔驰着的越野车险险在那个不怕死地挡在路中间的人面前半米停下。 拦车的车穿着一身的白大褂,上面沾着大块的血迹和各种颜色的未知液体,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满了狼狈,绕到驾驶座敲车窗的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我是d城药剂研究所的,我有急事要去p市,你们能搭我一段路吗?”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甚至从衣兜里拿出了两根火腿肠,递来时还留恋地舔了下嘴唇万分不舍。 祁念的视线滑过他胸前挂着的名牌,开口正要拒绝,后面的静好已经开了车门,自动坐到了副驾驶座,“上来吧,我们就带你到p市。” 半大青年点头不断表示感谢,上车后再次递出火腿肠而被拒绝之后,更是将偶遇的人看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随便开了个话头就把事一连串地倒了出来。 d城差不多也已全部沦陷,而他所去往的p市,据说在末日前正在研制一种“全能解药”专门针对末日里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 祁念一边开车一边听静好和那个青年聊天,从简单的自我介绍到咒骂末日再到对以后美好生活的畅想,脸上带出来的笑意更是格外的刺眼。 他用力踩了刹车,听到身后没有安全带的人撞上靠背而发出的闷哼后下了车将静好拉下来,示意还在不断揉着脑门的人到前面开车,“我累了。” 大名就叫做白褂的青年人乖乖下了车,还没摸到驾驶座的车门就听见了颇为冷硬的男声,“没油,后备箱。” 他苦哈哈地从后备箱里拿了油灌好,上车时正好看见刚才还冷言冷语对着他的祁念低头和静好在解释着什么,语调放软得三月的桃花都要开了。 “……反正我现在这样,就只能叫你阿好。” 白褂摸了下自己那颗单身狗的心,稳稳地点火开车目不斜视。 静好扭头看着窗外,努力将突然间用成年的面孔出现,存在感加了百倍不止的人淡出脑海中,刚才那声被用“年龄看着就是我大,再叫你姐姐不合适”的借口叫出来的“阿好”不断在她脑海里盘旋了又盘旋。 她刚才会让白褂上车,又难得热情地和他聊天,除了套出来现在药剂研究所的一些信息之外,就是想避免面对成年祁念的尴尬。 但盯在她脸上的那道视线实在是不依不饶。 静好转头瞪了他一眼,张嘴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不要一直往这里看。” 祁念突然笑了下,出口的声音里都能听见他的愉悦,“我就是要往你这边看,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美景。” 他得寸进尺地把手放到了静好靠着的椅背上,看着就像是她整个人靠在他怀里一般,圈定了领地的亲密无间,“你刚才和他说了多久的话,我就吃了多久的醋,现在要加倍看回来当利息。” 话说完他又安静了下,半侧着身体挡到她面前,慢慢地靠近了距离,环过她靠背的手握住了她的肩,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不让我看,那换个方式也可以。” 短暂的停顿之后,他皱着眉头嘶了声,语调还带着情人间的委屈,“你咬我做什么?!” 在他压下来的瞬间就被捂住了嘴制住了动作的静好瞪大了眼看他,对于他能用独角戏唱出一幕活色生香的戏码的才能佩服不已。 而在后视镜里看见后座的情况的唯一观众早已通红了脸,根据寥寥几句话脑补出了导演编剧演员皆为一体的人所要的效果。 祁念松了捂住她的嘴的手,回身坐好的同时将静好整个人揽到了怀里,看着就像是她害羞而躲到他怀里一般,大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安抚,微微带了些调侃,“好了,我知道了,你会害羞,我们晚上再好好算账。” 说着他就微哑了语调,“今天不要第三次就推开我,恩?” 静好怒从心里,却偏偏被他的怪力按着头难以动作,额角的青筋一跳,不假思索地就张嘴对着面前的胸膛狠狠地咬了一口。 妈的,让你演,演演演!   ☆、第174章 末日丧尸(9) 静好被埋着脸根本看不清自己下嘴要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但显然她咬中的要害部位,祁念接着要出口的话还未说,就像失声闷哼着呻吟了。 那拖着长调的嗓音百分百纯真和暧昧,驾驶座上脸早就红透了的白褂手下一滑,性能良好的越野车惊险地打了个滑,扭了个硕大的s才飘摇着回到正道上。 静好借势从祁念的怀中挣出来,还没来得及翻个白眼就看到了他深色的粗毛线衣上颇为显眼的一个牙印,端正地待在胸前甚为暧昧的位置上。 也难怪他那声闷哼里带了些猝不及防的愉悦。 祁念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居然还有着三分埋怨,眼角因为刚才吃痛时泛出来的眼泪而有些微微泛红,恍惚间和刚才那个和唐泽陂像了十成十的人又区别开来,带了几分幼年祁念的味道。 可见还真是惯常会演戏的人。 静好当年进二区的时候,唐泽陂已经是一区最年轻的区长了,她在学校学习时就观摩过他执行的几个用以当做教案的案例,里面他杀了目标人物而假扮成的模样,还真是与原主别无二致。 无论是年少风流的纨绔公子,浪迹天涯的独行剑客,还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国之君,生于微末而苦苦挣扎着一丝希望的卑贱之人,亦或是大起大落的商界老将,出身难堪的外室之子…… 他可以完全地成为他们,用几乎完美的方式去完成任务。 而他所最被诟病的不完美,就是他从来不理会儿女情长的戏码,无论在何种位置上,都不会为任何人心动或者是退让,也从未有过“子嗣”。 他对待女人的所有言行,皆是手段。 或许也包括了他刚才自编自导的那出好戏。 静好挪了挪蹭得离他远一些,免得自己再轻易地被他干扰了心绪,张口就是自取其辱的质问。 但祁念的手却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他小心地握住了她的几根手指,成年的脸上露出了少年的惶恐,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像是真的怕她开口将他丢弃一般。 “姐姐,”他凑过来压低了音量,更显出了声音里撩人的磁性,“姐姐不要生气,我刚才,只是有点吃醋……你和他说话,连理都不理我。” 他一边说着话,还一边将仍旧是毛茸茸的深棕色小卷毛的脑袋凑了过来,眨着眼示意她像小时候那般摸一摸揉一揉,然后就再也不生他的气。 只是他这幅长大了的模样做出这幅样子来,完全没有幼年的萌样不说,甚至还有些不伦不类。 静好刚才几乎已经确定了他已经知道她猜到了他的身份,可被他这有些“彩衣娱亲”的动作一来,又有些不确定冒上头来。 唐泽陂那样典型的斯文败类,道貌岸然的精英中的精英模样,绝对是不肯委下身段来做出这一副模样的,就连他之前难得让她接手一区失败的任务,说话时也是从来没有说过个“求”字。 而看到他眼下的这幅模样,静好突然间居然有点暗爽,她伸手掐住了他两腮上几乎没有多少的肉,肆意地来回拧动着,直到他忍耐不住从齿缝里嘶了声,才开恩般伸手揉他的小卷毛,像是在摸可心的布娃娃。 “今天药效过去后,下次再不可以吃药了。” 这种眨眼间助生长的药,就算祁念的药剂天赋再好,也不能保证完全没有副作用,无论如何还是少吃来得好。 而且,用姐弟的身份,她多少还占着年龄上的优势。 祁念垂着眼眸,挡住里面有些掩盖不住的心酸滋味,闷着声音答了声。 驾驶座上的白褂被迫观看了一场秀恩爱——吵架——和好的真人版电影,又亲眼见证了冷冰冰的汉子是怎么在爱情下变成绕指柔的,感觉自己单身狗的内心受到了十万点暴击伤害,车刚在p市的高速路口停下就再次表达了谢意下车。 快速远走的背影像是饿极了在寻找狗粮的小可怜。 p市那种“全能解药”只能说是个半成品,而且这边的药剂资源远不如作为首都的k市来得方便,静好看着白褂快速走远的背影,决定还是按之前计划的,朝着k市前进。 她想着就拧开了车门准备下车,之前整夜的路几乎都是祁念在开,之后换他休息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她刚一脚迈下车,手腕上骤然间传来的力道就把她扯了回去,正对上的那双墨绿色的眼眸里翻滚着什么,又被主人强行按捺下,露出个甚是勉强的笑,“姐姐是下去有事情要问吗?刚才聊天聊了那么就还没聊够?” 他尽量舒缓语气,但那语调还像是见到了杀父仇人。 静好深知面对变态时的几种常见办法,伸手就清脆用力地拍在了他握着她手腕的手上,使了巧劲拧开他没有真的握紧的手,走到前面开了驾驶座的门坐好。 “我来开车,你躺下睡觉。” 她从后视镜里看见祁念松了口气,伸手揉了下眉心,像是面对着的大难题终于解决了的模样,藏在记忆深处的记忆几乎是瞬间就冒出头来。 那时候刚刚二十出头的唐泽陂也是这个动作,开口的语调里还残留着阴狠和自嘲,像是无辜站在一边试图解释的她就是所有一切的始作俑者,若是没有相识和那段实在有些长久的相伴,这些困境都不会出现在向来胸有成竹的他面前。 以致于他那时说的那句话,她从来就不去理解字面的意思。 “因为你,我居然每时每刻都在吃醋。” 静好被最近来得有些频繁的回忆抓住了注意力,再回过神来时就听到了后座上的祁念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声呻吟。 他整个人蜷缩在后座上,身体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小,安静的车厢里几乎都可以听见骨头细微的咔擦声。 那些多余的,不知道因为什么而被创造出来的骨血,正在因为药效的失去而消逝。 静好竭力稳住脚不让车在猛然间停下来把祁念带到地上,好不容易停稳之后,下车再开车门的手都是抖的。 她站在有些空旷的马路上,开着的车门里是因为剧痛而在不断颤抖的祁念,路两边还零星的散落着不知何时经过的人的残缺的尸骨,远处有好几只丧尸在晃悠,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 静好稳住手脚上了车,伸手再去碰祁念时,他的骨骼变化已经停止,但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整张脸连带着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让人怀疑他连呼吸都已经消失干净。 那头深棕色卷毛都浸了水耷拉着,再无半点光泽。 他恢复成了十三岁少年的模样。 静好伸手放到了他脸上,正要往下去探下呼吸,毫无生机的人睁了眼,准确地就看向了她。 然后那张薄唇一开一合,艰难地吐出了几个气音。 “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这是他们初见时,还有些中二症的唐少年说的第一句话。 也是之后,他曾在她需要的时候,用各种语调说过的一句话。   ☆、第175章 末日丧尸(10) 静好和唐泽陂最早见面的时候,一个才是七岁出头的小娃娃,另一个已经是十四岁的中二少年了。 当时新旧纪元的那场几乎让人类覆灭的灾难还未退却阴影,年老的一辈说起时都还在唏嘘伤感,刚恢复些的经济和科技才从末日中缓回气来,就再次迎来了一场磁暴,原本尚能和谐相处的二十六个平行时空之间的平衡被摔得支离破碎。 而伴随着磁暴的再次来临,别有居心的暴动也揭竿而起,矛头直指当权者。 流血事件不断地在发生,竭力想要维护住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安定的将士们,义无反顾地牺牲在了远方的战场上,为首府紧急应对危机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而静好的父母,在最后一份传回首府的牺牲名单上。 警卫员拿来名单的时候,叱咤战场多年又相继在战场上失去了两子一女的宋首长当即捂住胸口倒在了地上,伴随着兵荒马乱被送到了医院抢救。 而宋家现存的唯一子嗣,年仅七岁的宋静好,独自一人以主人的身份,出现在了父母的葬礼上。 周围不断地有人安慰她,表示他们伤心哀悼的心情,表示他们对宋首长的关系,也表示出他们对这位小姑娘的心疼,漂亮的场面话说了一通,然后带着无限悲哀的神情,整好身上齐整的衣服,淡定从容地离开了肃穆的追悼会。 唐宋两大家占着高地都两百多年了,这宋家老的老,小的小,眼见着就要倒了,还是快点回去走走关系,让自家多分一点也好啊。 他们说着哀痛的话,眼角却盖不住欣喜的颜色。 静好站在父母的黑白照片下,挺直了稚嫩的脊背让自己看起来还是那只骄傲的小天鹅,是高高在上的宋家的宝贝。她身后就是疼她的父母,医院里还躺着病重的爷爷,一滴眼泪也不应该掉的,一句话也不能让他们笑。 她站得好好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憋得好好的,突然就有人从后面推了她一下。 推的力道收敛得很好,但她在惊吓中下意识就眨了眼,眼眶里的泪水瞬间就被眨眼的动作挤了出来,滑过脸颊,“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感觉自己哭了就是丢了宋家的脸的静好怒气冲冲地转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少年,受限于身高,迫不得已仰了头怒视他。 而在出于中二期的唐少年看来,眼前那个小姑娘眼里包了一泡泪,乌溜溜的大眼睛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要漂亮,她仰着头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满是委屈和失落,像是在期待着他这个能够解救她于危难之中的大英雄。 被需要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唐泽陂“啪啪”地拍着胸膛,和“需要”他的小姑娘豪情万丈地许下承诺,“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然后,他就自作主张地站在静好旁边,龇着牙用最凶狠的目光瞪着那些假模假样的人,硬是逼得别人连话都说不囫囵就仓促离去,离唐家这个最受唐老喜爱的小霸王越远越好,免得被他扑上来咬了一口。 没想到出来却在门口看见了唐老的车,车窗半开着,威严的老人看着里面,眼眸里多了一丝柔和。 心思活络的回头看了眼,唐少年站在主人的位置上,展开小小的羽翼嚣张跋扈地护着身边的小姑娘,被推了一把之后,跳着脚在说着什么,最后却还是乖乖地站在原地护着,远看着就像一个词。 两小无猜。 . 静好在葬礼结束之后就回了家,但是坚持跟在她身后的唐尾巴少年就像牛皮糖一样甩不掉,在她练字的时候指点江山,在她弹琴的时候摸出各种乐器来要求合奏,在她吃饭的时候用过尽千帆的语气评点着美食…… 反正,就是不给她一点独处的时间,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被子撒泼打滚在她房间里打地铺,特别担忧她一个想不开就去见父母了。 才七岁的静好小姑娘烦不胜烦,苦于没办法将那个脑补能力甚好的,以为自己被强烈需要的中二少年赶出宋家的大门,只能每天看着他在身边上蹿下跳,花式刷着存在感。 而在之后,她恍然发现——我的字怎么像那个神经病了?我的画怎么也像了?弹琴的时候,没合奏简直好尴尬?怎么连我的口味都像他了!!! 修养了一年多,病好出院的宋老看着在书房里打闹着的两孩子,默许了唐泽陂的“常驻”。他看着在父母牺牲后瞬间成长且沉默了的静好重新露出了稚龄孩子的模样,生气时鼓着腮帮追着打人,掐着小腰撂狠话,甚至被惹急了还会坐在地上哭。 他奋斗了大半辈子,功名利禄带不走,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 于是,在他的默许之下,静好被带到了宋家,温柔漂亮的唐妈妈摸着她的脑袋,“这个小姑娘真是可人疼。”唐爸爸坐在一边,特别高冷地“恩”了声表示应答,而唐家大哥捏着拳头威胁自己招猫惹狗的弟弟保证会当好哥哥。 她在猝不及防下失去的家,好像用另一种方法得到了圆满。 静好往唐家跑得越来越频繁,唐妈妈会给她做饭扎头发买漂亮的裙子,唐爸爸向来话少冷漠,难得休息的时候还捏着报纸坐在沙发上陪着她看动画片,唐哥哥的性格和唐爸爸更像,每次送她礼物不是“想扔的”,就是“随手捡的”。 她偷偷地享受着这一切,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小老鼠,虽然担心被发现抓走,却还是忍不住赖在米缸里寸步不离。 可她这只偷米的老鼠还没有被发现,米缸就碎了。 变故从一向温婉的唐妈妈开始,她在维衡二区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彻底失去了联系,唐哥哥瞒着家里人,用还不够完善的系统将自己传输到了唐妈妈所在的时空,还没有到达就出现了仪器故障,精神力被摧毁,当场脑死亡。 还在战场上的唐爸爸得知了消息,着急着赶回来,连飞行器上被安装了定时爆炸程序都没有发现。 一时之间,被留下的人变成了唐泽陂。 静好听到消息时愣了许久,慌不择路地跑到宋家,在书房外撞见了里面拔高了音量的少年嗓音,尖利的,带着难以压抑的愤怒和痛苦。 “她失去联系的时候我就已经当她死了,她又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她还活着,却为了能陪伴她所谓的真爱,而把她的孩子丈夫都抛弃了?”唐泽陂的声音被喊得沙哑,却仍像是在咆哮的小兽,“她知不知道,他们都因为她死了……” 静好沉默地转身下楼,一言不发地回了宋家。   ☆、第176章 末日丧尸(11) 十八岁的唐泽陂就像是当年的她,一夕之间从中二病中脱离出来,扛起了整个家族的责任,再不复少年时龇牙咧嘴地保护人的模样。 偶然间撞见静好揪着几个女生的头发让她们承认她不是没爸妈的孩子,他走过来将手里的烟在脚底下踩灭,不再是像之前一样撸起袖子帮她揍人,而是用变得足够让女孩子尖叫的低沉嗓音,朝她微微抬了下下巴。 “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他双手插着兜,看那些女孩子的目光像是在看死人,“打死了算我的。” 谁都知道唐泽陂不再是当年那个小霸王。 静好手下一松,刚才还敢和她叫嚣的女生们瞬间屁滚尿流地跑了,唐泽陂微微弯了腰,把她散开来的头发揉得更乱,语调里有些感慨,“心软的小姑娘。” 他看了眼静好身上被扯得凌乱的衣服,脱了自己的外套将她裹好,回头一扫就把那些偷偷摸摸在围观的人吓得退避三舍,再轻轻一抬手就将她半搂在怀里,支撑起的力道恰好掩饰了她有些酸软的腿。 静好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揪住了他身上单薄的衬衫。 唐泽陂又低头看了眼她,伸手继续□□她凌乱的头发,连着之前的话也重新感慨了一遍,多了几分鲜少再外露的心软和宠溺,“心软的小傻子。” “之前看我打架的时候不还嘲笑我打得不够帅吗?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连那么一点帅也顾及不了了?”他边说着边把静好抱起放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掰了她的手搂住自己的腰,“之后你打架,我就帮不了你了。” 唐爷爷联系了首府最严苛的大学,打定了主意让唐泽陂在这个学期过后就去报道,之后将直接分配到“维衡”工作。 唐家经此一难,再也不敢将独孙押到生死不知的战场上。 他在前面骑着这辆被修过数十次,每一步都像是咯吱咯吱在□□的自行车,压过地上的雪的声音美得像是心里最漂亮的那朵花开的声音。 静好坐在后座上搂着他的腰,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刚才逆光看见的那个身影。 心跳得飞快,她动了动手,想要更加用力地抓紧前面的人。 然后唐泽陂在她家门口停了车,捏着她的鼻尖让她仰起头来和他说话,两双乌溜溜的眼眸对视了许久,一个像冬夜的天空,另一个却像是雨夜的深渊。 唐泽陂突然伸手遮住了她的眼帘,语调突然就回到了之前中二得无可救药时,又像是在试探着开个随口而来的玩笑。 他说,“小姑娘这么漂亮,另外找个男朋友保护你也是可以的吧?” 说的时候一点停顿都没有。 静好转身就走,把刚才那一点点细碎的声音收到了脑海里的垃圾箱,努力地粉碎成了碎片,钻在被窝里努力让自己一滴眼泪都不要掉。 殊不知在她潇洒转身走人的背影里,那辆搭载了她四年多的自行车被主人泄愤似的踹倒在了雪地里。 . 之后的见面零零碎碎,他的所有示好都像是个包裹了漂亮糖纸的糖果,打开之后却只能闻到里面榴莲一般的味道。 比榴莲还能保护自己。 静好堵着一口气,糖纸收好,那块糖却远远扔掉,就像是她什么也没有收到。 然后是唐泽陂的二十岁成人礼,他花了一整天亲自带着她买了衣服首饰,连礼物都自己挑好了只让她去付个钱,好说话得像是这是她的生日。 晚上时燃了漫天的烟火,火树银花,恍若仙境。 唐泽陂和那群人凑在一边说了什么,突然伸手点了下静好,满眼倒映着远处盛开的银花,“我活到如今,会喜欢的就只有她。” 周围正好安静下来,那句话传得几乎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静好淡定地点了下头,突然就抬脚把他踹到了一边的游泳池里,表情是竭力装出来的冷静自持,“现在醒过来了吗?” 唐泽陂站在过肩的池水里,从下而上地仰望着她,笑得甚是开怀。 而第二天,静好在宋家醒来,准备下楼吃早餐时恰好听到了半开的书房里,唐泽陂背对着她站着,严肃地和唐爷爷在说话,“……我不会娶她,也不会喜欢任何人,更不想为了得到宋家的权势而把自己当成是商品。” “你们利用她让宋老妥协,这么多年也应该利用够了。” 静好听见他话里藏着的憎恶,在迈上楼的管家就要往这边看时,若无其事地从那里走过,俨然是刚刚路过的模样。 坐在书房里的唐老看她走远,转回头看向自家孙子,盯着他脸上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宋家那个小姑娘,刚才正好从门口走过,停下来听了半分钟。” 正好听了他所想让她听到的内容。 唐泽陂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唐老,张了嘴却没说出话来。 “阿泽,因为你妈那件事而命令自己再也不爱,会是二十岁的你做的最让三十岁的自己后悔的事情。”在猝不及防的变故下看着老了十岁的老人挺直着脊背,感慨着少年人的孤勇和绝对。 “我们会疼爱喜欢她,开始是因为你,后来是因为她,宋家,最多也要排最后。” 唐泽陂手握紧又松开,转身就朝着楼下走,把已经吃完了早饭走出餐厅的静好扯到了还残留着昨夜的热闹的花园,张了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也要去你在的大学,”静好开口打破了沉默,在他骤然间溢满欣喜的眼眸里,小心地擦掉了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里漫上来的手汗,把想了许久的话说完,“我毕业了,想去维衡二区。” 唐泽陂骤然间收紧了力道,眼眸里的欣喜刹那间消退干净。 “你要去二区!”他拔高了音调把话重复了一遍,像是暴怒的雄狮,“你居然要去二区!你明明就知道,我们家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都是因为……” 他说着就再也说不下去,彼此之间太过了解,知道对方做的决定无论如何也更改不了。 唐泽陂握住她的手不放,试图用威胁让她放弃,“你要是去了那里,我绝对不会再和你有一点瓜葛。” 静好沉默地看着他,不相信这是一句能做到的话。 就像她以为自己只是离开一下,像唐爷爷用的激将法那样,让眼前这个不敢从害怕中走出来的男人能摆脱突然又沉重的阴影,却没想到真的会渐行渐远,连话也不能再好好地说上一句。 他们做了自己以为对的决定,越错越远。   ☆、第177章 末日丧尸(12) 祁念在昏昏沉沉的半迷蒙状态下,听到了外面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嘶吼声,像是挣扎在被扼住了的声带中最后一击,可怜又可悲。 感觉渐渐回归,他无意识间就紧抱住自己的胳膊,抵挡着浑身泛上来的剧烈疼痛之后的隐隐残留,期待着之前不甚清晰的感觉里曾经感觉到的温柔触感,轻柔地帮他擦掉漫上来的冷汗,从简单的动作中都能感觉到的被珍视。 那是他从没有体会到过的感觉。 而这次,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等到,他努力睁了眼,第一眼却只看到了几乎整张脸趴在车窗上的丑陋面孔,右边的眼珠从眼眶中脱落,却还有一根枯死的神经在顽强地联系着,左边半张脸像是被啃噬过,坑坑洼洼的咬痕。 祁念猝然间坐起身,飞快地往后退了几步,剧烈地撞上了身后的车门。 车窗上趴着的丧尸听见了声响,喉咙深处发出了低哑破碎的“呵呵”笑声,更加用力的将脸凑到车窗上,手更是用力地在敲着车门,发出了咯吱声。 祁念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扣身后的车门,还没动作两下,就听见了被他握着的车门发出了惨烈的声音,整个被他掰断在手里。 闻见味道的丧尸动作敏捷地就要扑过来。 他来不及深想,下了车就赶紧朝着远处跑去,但是这个身体毕竟是刚从时间不短的沉睡中苏醒过来,之前的剧烈疼痛还有残留,他没跑上两步就崴了脚,用一个正面朝下的狼狈姿势摔倒在地。 身后紧跟而来的丧尸眨眼之间就要扑过来。 “祁念!” 突然传来的女声中带着焦急和惊悸,飞来的一根棍子干脆地将扑来的丧尸打偏头去,大步跑过来的静好乘着这点间隙,劈手就用手里的钢棍打碎了丧尸的头。 她背着光站着,祁念扑倒在地上,仰头看她时就像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神祇,将他从危难中解救出来。 然后神祇回过头,蹲到了他身边,脸上犹且还带着些不可置信和担忧,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自己从车里跑出来了?” 静好回头看了眼那扇落在车边的车门,脸上有些疑惑,“之前你不是能控制好力道了吗?怎么又把车门给掰下来了?” 主要是他们除了这辆车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代步工具了,而在末世开着辆没有车门的车招摇过市,绝对是嫌自己命长了。 而据她的了解,某人就算睡得连智商都丢了,也不可能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她看着狼狈地摔倒在地的祁念,那双深绿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里面郁郁葱葱的绿意更加地浓郁青翠,像是根本没有被发现破坏的雨林。 干净,纯粹,懵懂。 完全不该是那个人该有的神态,再装也装不出来。 念头已经逐渐明确,静好感觉到一道寒流从头灌到脚将她浇了个透,瞬间的感觉实在是有些难言,她咬了咬下唇,伸手试图去拉少年,“祁念,你先起来。” 祁念下意识躲开了她的动作。 连再多余的试探都不用,静好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个祁念不是他。 就是不知道这个回来的祁念到底是什么时候的祁念,而那个离开的,又去了哪里?看他昏迷前的反应,现在这个局面,恐怕也不是在他预料之中的。 之前一区好像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祁念往后缩了缩,似乎是被她脸上有些凶狠和狰狞的神情吓到了。 静好松了松脸上的神情,拍了两下脸颊放松咬牙咬得太紧都有些酸涩了的腮帮,伸手把祁念从地上拉了起来,半强迫地带着人朝缺了扇门的车走去。 “我们先离开这里,刚才的响动会把丧尸吸引过来,而且我们的车也不能再用多久了,缺了一扇门不安全,要赶紧换辆车。” 被拖着的手突然用力地握了下她的手又快速放开,祁念乖乖地跟着她上了副驾驶座,头飞快地回过去看了眼坏掉的车门,又像做贼心虚的初犯一样,回过头来努力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模样,脚却一下下缓慢地磨着脚下的地毯。 时不时还偷偷转过头来看一眼她,又触电一般收回。 静好余光看见了他的动作,犹豫了下还是打算和他把事情说明白,偏头过去正好撞上了他开来的目光,偷看被抓包的人动作迅猛地回过头去,“砰”地一声撞上了玻璃,可怜地捂住了额头。 纵使心里千头万绪还牵连着,他的动作也逗得静好话里带上了一分笑意。 “祁念,”她温声叫了他的名字,在捂着额头的少年微微偏了头之后才接着将问题问出了口,“你现在几岁?” 略有些漫长的沉默之后,祁念扭着少年已经挺长了的手指拐出了一个“8”。 八岁的祁念,在孤儿院里基本已经失去了被领养的可能,而按着原先被影响后的轨迹,唯一对他还好的孤儿院院长在他七岁那一年就离世了,他最后两年的生命,过得甚至没有之前好。 但毕竟不是九岁的那个带着隐隐的恨意死去的祁念,没有痛苦的濒死记忆。 静好叹了口气,她不知道唐泽陂到底是怎么到她的任务世界中来的,但到底是他扰乱了次序,把八岁的孩子突兀地带到了末世中,面对差不多是陌生人的她。 她看了眼祁念还在磨蹭的脚,已经不安地扭动着衣角的手,更和缓了些语调,“那你对现在的事情有记忆吗?” 祁念又偷看了她一眼,看着是有些不想回答,但是又不想让她白问,独自纠结挣扎了好久,少年俊秀的眉头都被他打了个结后才摇了摇头又快速地点了下头,伸手指了下她的方向。 “她,”他肯定地点了下头,又用手指自己,“救你。” 简单的三个字,人称却混乱得不行。 他说完还低下头,自己又低声在重复着什么,混乱的音符和太低的音调,能听清并听懂的大抵也只有他自己。 静好突然想起来,之前系统介绍的时候,说过祁念是有孤独症的倾向的,这几年在孤儿院里长大,说不定症状还更加明显了。 她看了眼前面的路况,单手握着方向盘,先叫了几声祁念把他从自己的小世界中拉出来,再学着他的样子,说话的时候用手指着要说的人,把两人的关系简单的说了,“我是苏静,你之前都叫我姐姐。” 祁念没有和她对视,除了刚开始见面时的那眼,他一直都在避免着看她的眼睛,只把视线停留在了她的鼻子上,歪了头露出个有些迷惑的表情,“姐姐?” 小动作萌得无意间就糊了人一脸。 尤其是那张渐渐显出了男孩的轮廓却仍旧漂亮得无以复加的脸上,墨绿色的眼眸剔透又懵懂,似乎还对这个词有些好奇。 唐泽陂在时,这张脸看着就有些像十六七岁的小少年,而换成了八岁的祁念,这张脸就真的有了十二三岁的还算是孩子的味道。 他叫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盯着脚下的那一块位置,磨蹭着下面的地毯。 话题再次就此截断,静好正想着该说点什么,刚安静下来的车厢里,突然就传来了一声颇为响亮的来自饥饿的肚子的叫声。 副驾驶座的祁念看神情像是被吓了一跳,表情有些寡淡的小脸瞬间被烧红,飞快地缩了手脚,试图把自己从座位上彻底隐形。 只是他饿了许久的肚子到底是不给面子,又接连着叫了几声。 这下更是连露在外面的耳根都红透了。 静好踩了刹车,准备下车绕到后座去拿吃食时,颤巍巍伸过来的手扯住了她的动作,祁念从埋脸的手臂中露出了一只眼睛,还是安静地盯在了她鼻子的位置。 长长的眼睫不安地颤了颤,可怜又可爱。 静好秒懂了他的意思,在他扯着她衣角的手上拍了拍,“我只是想到后面去给你拿点吃的,马上就回来。” 那只手顿了下,飞快地缩了回去。 静好给他拿了盒小熊饼干和几根香肠,在他吃得有点干的时候又递了瓶水,刚看了下路边想着要不要找辆车撬车门,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呵呵的喘气声,而且在飞快地接近着他们。 她只往后视镜里看了眼,用力地踩上了油门,听到身侧“咚”的一声撞击之后才恍然回过神来,“祁念,快点系上安全带,抓好把手。” 追击声愈近,她快速转着方向盘拐了个大弯,甩开就要扑上来的舔食者,余光瞥见了祁念脸上收敛不住的惊惧,转头朝他笑了下,“有个调皮的小朋友要和我们玩游戏,阿念不用害怕。” 之前唐泽陂在时,她或多或少都在被他妥帖地保护着,衣食无忧又万事不用考量,差点就忘了自己身在末世。 随时都会丧生的末世。 想到现在不知道离开了这个末世没有的人,静好刚才压制下去的怒气再次漫了上来,干脆就把后面追着的那个丑陋的舔食者当做了想要把他砍成一段一段的人,两脚踩着踏板,手上打着圈,让动作敏捷的舔食者都好几次重重撞上了墙。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舔食者暴怒地加快了动作,眼看着就要追上车,静好却在这时低头看了眼,正好瞄到了已经快要到了极限的油表。 她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看了眼前面还算宽阔的马路,打着方向盘来了个让人想吹口哨的漂移,看着猝不及防来不及减速的舔食者从车顶窜过去,去拿藏在座位底下的枪时还抽空推了把被吓呆了的祁念。 “阿念,你等会背对着那个小朋友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记得吗?” 祁念回过神来用力地摇了几下头,正要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她已经握着枪和之前那根钢棍,下了车跑开几步,朝着回过头来愤怒地看着她的舔食者开了一枪,“喂,蠢蛋,我在这里。” 彻底被激怒了的舔食者眨眼间扑了上来,静好惊险地朝一边扑去避开了他的攻击,抬手射中他举起来的手,一边就用匕首狠狠地□□他因为枪击而瞬间有些麻痹的手臂里,固定住力道飞快地往上爬。 比普通丧尸更加聪明且迅猛的舔食者立即就摇晃着,用手拼命地抓着她想把她从身上掀下来。 静好把沾着黏稠的不在流动的血液的匕首扎进了他的脖子里,呆着稳住摇摇晃晃的身体,握着枪就砰砰砰地接连朝着他的后脑开了好几枪,溅起的血块甚至砸到了她脸上,糊住了她的视线。 重伤的舔食者暴怒地嘶吼着,重重地将自己的后背撞上一边的高楼,还不断地摇晃着,用手抓挠着,终于把静好从他身上摔了下来,重重砸到了地上。 他从破碎的喉咙深处发出发出有些得意和尖锐的呵呵声,朝着被砸在地上起不了身的静好扑了过去。 夹杂着风声来势汹涌的钢棍砸中了他刚被重创过的后脑,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巨大丑陋的身躯带着沉重的声音砸在了地上。 站在车边扔出钢棍的祁念抖着手,茫然地看着周围,看到地上散落着的血块时才恍然想起什么,朝着静好跑去,“她……我……”他伸手又收回又伸手,几个人称代词都走了几遍,才最后叫了声,“姐姐。” 静好剧烈地咳嗽着,满嘴都是血腥气,她抬手指了下车里,“绿色的瓶子,”粗喘了几口气之后,她刚把话说完,“把绿瓶子里的药给我。” 之前唐泽陂弄过不少稀奇古怪的药丸,整人的和救人的都不在少数,没想到还真有排上用场的时候。 不过还真不希望是用在她身上啊。 静好看着那个跌跌撞撞跑回去找药的身影,眼前越来越模糊,微微的眩晕感之后,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178章 末日丧尸(13) 祁念安静地坐在一边,视线略显呆愣地停留在静好脸上,他远处坐着几个聊天的男人,跳跃着的篝火让远处的一些丧尸远远看着却不敢接近,而得到了保障的男人们边喝着酒,边就朝着这边不断地打量。 “这小子和那姑娘都不简单啊,我们之前远远地躲在后面看着,那车开得和之前的外国大片里似的,就两个人还搞定了一个舔食者,真是……” 他摇着头感慨,旁边喝得有点微醺的男人笑了几声,毫不顾忌地加大了音量,“再厉害又怎么样,一个不知死活地躺在那里,另一个看着还是只有点蛮力的傻子,以后怎么样都难说。” 他说着就朝正在忙着准备粮食的女人踹了一脚,伸手在她动作间露出大半截的腰上掐了把,“只会吃的女人留在末世里,也就泄欲和生孩子用了。” 女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露出来的皮肤上却满是青紫的痕迹,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去躲开男人已经愈加过火的动作。 “照我看,那两人的脸都长得不错,之后倒也可以换换口味。” 几个男人对视了几眼,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刚才起头的那个更是借着酒意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静好面前,弯下腰就要伸手去摸她的脸。 “至少现在还活着,玩起来也带感一点……” 他伸去的手被人拍开,肩膀上骤然施加的力道推得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尾椎上尖锐的疼痛霎时就蔓延开来。 剩下的那几个男人只看见了他被瘦弱的祁念一把推倒在地,顿时都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让他好好给那小子点颜色看看。 邱东抬头看着那个站在他面前的瘦弱少年,羞辱和酒气一起漫上头来,他捂着生疼的尾椎,直接就从地上蹿了起来,“你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快滚开!” 祁念挡在静好面前,他对这个比他要高大强壮的中年男人还是有着本能一样的惧怕,幼年时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那些将他带到温暖的家里的人,没几天之后就会对他露出这幅厌恶的模样,然后毫不可惜地就将他丢弃。 他往后退了一小步,声音里有些颤抖,“不准碰!” 邱东正要开口大骂,原本昏睡着的静好却抽着气嘶了声,睁眼醒过来的第一动作就看向祁念,伸手拽了下他的裤腿,“阿念,你踩到我的手腕了。” 祁念立即往后退了一步,茫然无措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从衣兜里拿出来一块饼干讨好地凑到了她嘴边,“我吃。” 静好摇了下头,把饼干推回给他,坐起身来看向火堆旁的其他人,视线再落到他们锅里正在煮着的白面上,来龙去脉就猜了个□□不离十。 她还没开口,火堆边坐着的那个看着是领头,却没有说过只言片语阻止刚才的事情的男人就站起身来,用有些居高临下的语气笑了几声,“末世里能相逢就是缘分啊,妹子醒过来就好了,你家这位小弟弟,刚才还因为你和我们红脸了。” 三言两语,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静好看着他,突然就笑了声,“在这种人都剩不多的时候,能遇见人渣也的确是我们背到了极点。” 她在后视镜里看见舔食者追上来之前,车身曾经小幅度地震了下,她原本以为是压到了什么,后来下车后才看见车顶上扔着一大块动物的内脏。 把别人当了挡箭牌,没害死还要在这装救世主的,脸皮厚得真是难得一见。 静好点了下那锅里沸腾起来的白面,撑在地上的手握住了祁念之前一股脑拿出来的药包,“别的我先不给你算,在这种粮食比人命还贵的时候,我可不想让我的东西进了狗的肚子。” 她的话刚说完,几个男人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几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就指向了她和祁念,却是那个男人憋着张涨成了猪肝色的脸还要装大肚,“妹子,嘴上放炮可没用,你早点认清形势,我们还能不计前嫌带你一段,好歹……” 他之后的话被接近的车的轰鸣声打断,耀眼的车灯打来的瞬间,静好听到了声略显沙哑的男音,简洁的两个字说得比管弦还绕梁三日,“趴下。” 静好还未辩驳出来,身体的反应已经快过大脑,一把拉过还含着饼干的祁念,俯身趴在了地上。 子弹入肉的声音接二连三地伴随着惨叫传来。 亮白色灯光里,深绿色的军用卡车上的副驾驶门被打开,穿着同样色系的军装的男人迈步下车,踏着深黑色军靴的双腿笔直修长,完美又健硕的倒三角身材将原本就充满了制服诱惑的军装穿得愈加帅气撩人。 他单手握着枪,在亮眼的白色灯光里,背着光朝躺在地上的静好走来,蹲下身的动作都干脆又帅气,像是来迎接尊贵公主的王子。 带着薄茧的大手一只就能盖住静好整张脸,他似乎颇有兴趣地试了又试最后才把手盖到了她额头,确定探到的温度正常才伸手把她抱了起来,用眼神制住就要扑上来咬人的祁念,保持着公主抱的姿势,绕到了车尾。 关着的车门纹丝不动。 他抱着静好腾不开手,粗暴地就抬了脚去踹门,“再不开,我明天让你们去和舔食者赛跑。” 有些沙哑的声音像是细风吹过松软的沙堆,带着细碎的沙粒在磨蹭,还夹杂着一股子浓郁的,独属于男人的低沉又撩人的荷尔蒙的味道。 特立独行的性感。 车里稀里哗啦一阵声响,最后被推来开门的人带着一脸讨好的笑,语气有些苦哈哈的,“老大,我们不是想让你和大嫂多亲密接触一会嘛,赶了这么多天来救人,老大也真是不容易。” 他低声冷笑,“外面还有人。” 车厢里十几号人立即站好敬礼,“明白!” 正经了没两秒,这群穿着军装,年龄还差了不少的男人就推推嚷嚷地下了车,“快点,给老大和嫂子让出空间来,外面的小舅子一定要重点照顾好,那些女人可千万不要拖过来碍了老大的眼,老大可是满眼只看得见大嫂的。” 他们说着话原本是有些讨好的意味的,结果抱着人上车的老大就有冷笑了声,“刚才你们在这里看戏看得很爽啊,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瞬间鸦雀无声,刚才还诸多小动作,有意无意拖着延迟离开的一群人瞬间散了干净,最后的还贴心关上了车门。 “老大你们慢慢聊,我们保证不打扰!” 安静下来的车厢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唐泽陂把静好放到一边连成排的座椅上,自己干脆就坐到了地上,挡着她免得等会被颠簸下来。 “刚才第一眼就认出我来了,一直不说话是还在生气?”他抬头摸了下静好的头发,把她有些凌乱的碎发拨到一边,拇指轻轻蹭过她额头上干涸的细碎伤口,动作间就带着心疼,“你还是真擅长在我不在的时候把自己搞成狼狈的模样。” 他拿过水壶倒了点水在掏出来的手帕上,小心地给她擦着还沾着些沙子的伤口,“每次我都心疼得想把你拴在裤腰带上。” 静好握了他伸来的手腕,在唐泽陂有些按捺的欣喜眼神里,凑到嘴边狠狠地给她留了排牙印。 唐泽陂抽着冷气皱着眉头,仗着足够瞒天过海的演技,给她表演了她最想看到的模样,好让她小小地先出口气。 静好对他那点伎俩心知肚明,却还是每次都或多或少被安抚到,拿开他的手扔开,“一股汗臭味,难闻死了。” “我醒过来就马不停蹄地要过来找你,连着两三天都没睡了,”唐泽陂举着牙印手给她处理伤口,“原本找不到你还只是着急,看见那扇被扔着的车门和死在旁边的丧尸,我真是一身冷汗都被吓出来了。” 静好被酒精刺得缩了缩,靠近的人轻轻给她吹着伤口,永远当她还是那个擦破点油皮上药时都要又哭又闹的娇气小姑娘。 手又有点痒,但现在打起来没多大伤害,她还是先算好账再说。 “你和祁念到底是怎么回事?” 吹来的风停了下,唐泽陂拿纱布给她贴好伤口免得感染,“这个世界的祁念,在我刚来的时候就被我解决掉了,但之前那个催长药的反作用,我有一段时间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是在现在这个身体里了,现在那个祁念……” “是□□扰了的历史中的那个,八岁,刚好是他死前一年。” 静好转头瞪他,满眼全是压制不住的蓬勃怒气,“唐泽陂,肆意干扰有任务者在执行任务的世界,你知道你回去之后会接受什么样的惩罚吗?!” 她满身怒火滔天,唐泽陂却突然笑了,低头轻轻吻在了她的眼皮上。 “从我假替祁念出现在你身边的第一天起,我就在等着你问我这个问题。但你对他太好,好到我既想着让你知道是我,替我担心,又不想让你知道,想把这种好意多留一会,安静地就陪在你身边。” “结果你果然过了那么久才知道,知道后还不揭穿我,拿着姐弟的身份和我演戏,气得我连着好几天都没睡好,做的都是你让我叫姐姐的噩梦。” “不过,听到你刚才那句话,看到你刚才的表情,就算你想把我打死在这里,我也认了。”他沙哑着嗓子笑了几声,“因为你打得越狠,说明你越在意我。” “阿好,我想送你生日礼物,而祁念是你选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所以,我把自己当礼物送给你。”   ☆、第179章 末日丧尸(14) 唐泽陂那一席话说的柔情蜜意,之后做得倒是更加地尽心尽力,几天下来,却是连那些原本看戏一般的兵哥哥都看不下去了,捂着被戳伤的单身狗的小心脏默默地在角落里画着圈圈诅咒。 他们倒也想狼嚎来着,可老大这次重伤醒来之后威压更重,怕打就只能闭嘴,不敢怒也不敢言,在被秀一脸之后,安静地用眼神交流。 等会驾驶座的位置是我的,谁都别和我抢! 激烈的眼神厮杀之后,好不容易争取到了眼不见为净的位置的两人大松了口气,确保隔音够好之后才敢聊天。 “葛二,你跟着老大的时间长,之前听说过有这个大嫂吗?老大这次说着是出任务,出来后也就尽顾着找人了,一路上看那表情,我还以为大嫂就要生了。” 看到所谓的大嫂是个未成年的妹子,他们差点就怀疑老大的节操了。 被称为葛二的冷面男人冷静地看着前方,双眼放空似乎是在回忆,隔了近一分钟才像是回想到了什么,确定地回答,“没有。” 只是这时候的刘廷哪里还顾得上他的回答是什么,只一个劲地用手拍着他的肩,叫得都有些破音了,“停车,停车,前面有人啊!” 惨烈的刹车声响起,尖锐得有些刺耳。 跳下驾驶座去看,前面哪里还有人影。 刘廷白了脸想着等会该如何解释,突然车轮底下就伸出了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脖子,还用力地往里拽了拽。 饶是末世见多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丧尸,这样的触感也足够让人起鸡皮疙瘩。 刘廷正压住嗓子眼里的叫声想要拔枪,后车厢的门打开,跳下车来的人给他摆了个“你玩蛋了”的脸色,还透着点幸灾乐祸,“刚才差点把嫂子颠下来了。” 静好伤都养得差不多了,可唐泽陂看得牢,愣是没让她在不必要的时候下来多走两步,俨然是瓷娃娃的待遇。 刘廷脸一苦正要解释,刚才抓着他脚腕的人已经从车下怕了出来,一身的白大褂滚得沾满了灰尘,手上还牢牢地护着个密封的箱子,看清面前几人的军装是才大舒了口气,捂着生疼的腰嚎啕大哭。 鲜少见到这般阵仗的铁血汉子们面面相觑,好不容易问话知道眼前这位是从p市出来的药剂所的专业人士,手里握着的还是仅存的据说是为了应付末世的“万能解药”,赶紧就把人带到了后车厢。 刚才那下颠簸,唐泽陂起身拦得快,静好却是保持不住平衡,一脸扎进了他的怀里,脸被他皮带上的扣子划了下不说,还相当精准的埋到了某个尴尬的部位。 变故来得太快,两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最早做出反应的却是最诚实的地方。 虽然那下反应没有经过大脑的精密指令,但怎么说都是来自于他身上的,唐区长憋屈地被恼羞成怒的静好挠了一爪子,搜肠刮肚地想着有什么词合适开口。 感觉到来自车门的动静,抬头看了眼。 从外面进来的人还有些适应不了里面的昏暗视线,但他在里面待久了,看见那张有点熟悉的脸之后,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来人是谁,以及之前自己当着他的面演的那出独角戏,扫了眼角落了安静地发呆的祁念,轻声啧了下。 白褂进了车厢最先看到就是躺着的静好,他眨了眨眼想起了她是谁,又看了眼坐在静好旁边,伸手半揽着她,姿势中就透着亲密的唐泽陂,又转头去看人群里照样很有辨识性的祁念,没注意看他稚嫩了许多的脸,脱口就是一句。 “苏小姐不是你的老婆吗?!” 那段刚感谢自己被拯救就被虐了一脸狗粮的路途,他可是记忆深刻啊。 静好闻声睁眼,也认出了他是谁,顿时似笑非笑地睼了眼唐泽陂,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滋味。 独角戏唱得爽,观众来了,跪着也要演完啊。   ☆、第180章 末日丧尸(15) 白褂那句话在众目睽睽之下喊了出来,瞬间车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唐泽陂身上,然后再和触电一般飞快弹开,欺善怕恶地盯住了角落里的祁念。 祁念低着头,似是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觉。在被盯了半分钟之后,抬头看了眼静好,歪着头似乎是认真地思索了下,起身走到了她旁边,坐下接着发呆。 于是,一圈似有若无的余光终于聚集在了三位主角上。 白褂这时才看清了祁念的身量,眨了眨眼疑惑,“不对,我上次看到那个拼命秀恩爱的不是你,只是长得那么像,难道是你哥哥?” 一句话将三角恋变成了复杂的四角关系。 车厢里的一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安静看戏。 唐泽陂突然笑了声,视线在一众人身上转了个圈,颇有些耐心告罄的恼怒模样,“怎么,我抢个老婆还要先和你们打好报告?” 他话里透出了几分威胁意味,心下一突的众人还没有来得及移开余光,最见不惯他作威作福的静好张嘴就和他呛声,“你不是一贯只和自己打报告,屡教不改还好意思说出来。” 她说的更多是唐泽陂擅自进入任务世界的事,显然是怒火未消。 唐泽陂脸色变得比川剧变脸还快些,低头要去亲她额头时已是满脸宠溺疼爱的模样,“乖,等你好了我随便你出气。” 话说完时他的唇正好要落到静好的额上,后者才刚要躲,坐着安静发呆的祁念已经抬手挡住了他的动作,蛮力推得唐泽陂都差点往后摔去。 “不许碰姐姐。” 祁念双手展开密密实实地护在静好的脸上,像是保护着小鸡的老母鸡,专门防备着那只在天上叱咤风云的老鹰。 车厢里一闪而过的笑声被飞快捂住。 静好从祁念的手指缝里看了被狼狈推开还有些没把握好表情的唐区长一眼,给了他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眼神,伸手鼓励性地默默祁念的头发。 若不是他这个变数给了祁念那个身体逆天的蛮力,他会沦落到今日? 再说,要不是他自己当初作死要去喝那什么助长药剂,会有今天? 总结两个字,活该。 . 然而唐泽陂的“活该”日子并没有就此结束,静好伤好能活动之后,拉开架势就和他在临时休息的空地上打了一架,说好是切磋,可那出拳出脚,可是一点放水切磋的意思都没有,带起的风声让周围的汉子听了都牙疼。 唐泽陂刚开始还有些让着她,可后来却明显有些吃力,虽然有些是他这个身体重伤也刚好的原因,可最主要的还是…… 避开连环而来的杀招,唐泽陂乘势架住了静好的胳膊往里一折,皱着眉头凑到了她耳边,隐隐含着风暴,“你这些招数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二区执行的任务里,不可能会教授你们纯粹的杀招。”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你想的二区,难道不是只会欺骗情感的宵小之地?” 静好隔开他的手,屈膝就攻击他的腹部,连一点迟疑都无,动作被挡开之后更是扬手就劈向了他的后脑,步步紧逼得像是死仇。 “唐泽陂,我最讨厌你这种因噎废食,以偏概全的观念。” 围观着的刘廷听不见两人凑近时说的话,却是把两人对打时的架势看得分明,连手里握着的干粮快要掉到地上都不曾感知,迷惘地转头去看身侧的小伙伴。 “老大和大嫂这是有仇?那速度和力道,换个人上分分钟都要被砍下来。” 他旁边的小伙伴摇了摇头,低头压惊地在他手里的干粮上咬了一大口,“老大看着不像,力道弱了些不说,攻势还是有些弱的,只是大嫂就难说了,看那凶狠的气势,难道还真的是……” 两人默契地转头看了眼不知何时一起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白褂和祁念,大的那个眉飞色舞地在讲着什么,小的低着头用手指在地上抠抠挖挖。 看着居然诡异地和谐。 小伙伴再次咬了他一大口干粮压惊,回过神来的刘廷低头一口恰好咬在了自己手上,被疼得差点嗷呜一声狼嚎。 阻止他的是前面两人的动作。 静好扬手甩开了唐泽陂要拉住她的手,拔高了的音调显然是连带着情绪都有些失控,“你说我选的路错了,那你选的路就对吗?何况现在是你堂堂唐区长站在了我的任务界面上,不是我拿着刀把你威胁过来的。” “战士死于沙场犹有后来人,我不是要和你争辩你妈妈的事情到底对你产生了多少的影响,但也不是她为了所谓的爱情背弃为人妻母的责任,之后的人就会做出和她一般的选择。” “唐泽陂,你敢说喜欢我,但你敢说,你相信我吗?” 静好说了一大通的话,倒是把自己从刚才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弄醒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后退了几步避开他要过来的动作,重心不稳加之脚一软,整个人都坐到了地上。 摔得不疼,但是结痂的伤口被撕开的涩意却漫了上来,她睁着眼看着自己成串的眼泪掉进干枯的泥地里。 “我不敢喜欢你,是因为你不敢信我,这样没意思,唐泽陂。” “至少我们现在都还记着儿时的情分,彼此把那段时间当成最珍贵的记忆典藏着,又何必为了段死活不知的爱恋,赌一个很可能会到来的两败俱伤的分手结局,把那些舍不得的情分全部挥霍殆尽。” 她曾经朦朦胧胧地恋慕上那个将她从灰暗人生中解救出来的少年,虽然他当时又二又霸王,听到有人扯了她的小辫子就要把人家头发揪光,请她看场电影差点没点火烧了影院,骑着别扭的自行车摔了都要用诡异的姿势护住她…… 纯粹又美好的恋慕之情在她心中漫起不止一次,却从来没曾摊开来讲明白。 那句话说得又矫情又蠢,但的确是害怕说开了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们那样互相半明半暗地恋着,不是照样到了如今的地步。 静好从唐家变故之后就鲜少再哭过,因为当年那个有全副心神哄着她纵着她的小少年已经不在,人都是知情识趣的动物,没有娇惯,何必矫情。 可惜现在她的确忍不住,低着头看着眼泪都在地上积了个小水坑。 她掐了根草用力地戳那个小水坑,有什么用?你说说,哭能有什么用! 只是她还没戳完,“吧嗒”一下,水坑里又多了一大滴来客。 唐泽陂看不清她低着头的模样,单看个身影就心疼得有些喘不上气来,被她捏着心脏又堵着气管,憋闷烦躁得想找人痛揍泄气,脚步却像被钉死在原地般移不了半寸,倒是朝着她靠近时感觉不到一点的阻碍。 他甚至有点大松了口气的感觉。 说出来也好,她最在意他没有做到的什么,说出来,他改了,就不要煎熬了。 相思相念却不能相见,他熬得也真是够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蹲到静好面前,原本想的是充满男子气概地直接将人揽到怀里,任她打骂之后再爷们地承认错误,并保证之后尽量自我克制。 然而做出手的动作却是像小姑娘一样,偷偷地拽了下她的衣角,连语调都有些诡异地怯生生,“我回去后保证会改,你不要生气了?” 静好伸手推了他一把,三个字铿锵有力,“我不信!” 唐泽陂刚才打得有些脱力,一推之下屁股着地就坐到了地上,更重要的是他往后坐倒前还扯着静好的衣袖,下意识用力的结果,却是把同样脱力的静好带着往他的方向扑倒,整个人盖到了他的怀里。 姿势太美好,实在适合讨饶。 唐区长一用力,上下顺序就被他颠倒了,正要反抗的人密密实实地压倒在怀。 他低了头,模仿着静好最会心软的猫科动物的动作,在她颈间亲密又讨好地蹭了又蹭,“我回去就改,我们回去好好谈恋爱,恩?” 微微沙哑却充满男性荷尔蒙的嗓音,那个小鼻音带嗓音发得简直丧心病狂。 静好除了爱毛茸茸,还有些声控。 不过她好歹还记得这是在哪里,挣扎着要抽出手来推人,“起来,都是人!” 被默默忽视了好久的观众们已经目瞪口呆,连角落里的白褂和祁念都看了过来,已然迷茫眼前怎么会突然从拳脚相加的动作戏变成了含情脉脉的小言剧。 难道是信号不好,跳台了? 唐泽陂随着她转头,看到瞠目结舌的一众人和凌乱掉在地上的干粮,干脆地下了命令,“全体注意,”他的声音提得威严又正经,习惯了受训的军人立即下意识就挺直了脊背,跟随着口令动作,“向后转!” 齐刷刷的一片后脑勺。 颇为满意的唐区长低下头来,用鼻尖蹭着静好的脸颊,“答应吗?” 他的眼神里明显含着几分“不答应我们就接着杠下去,反正他们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的半威胁意味。 静好含着恨意点了头。 可惜某人还要得寸进尺,“说清楚,你答应我什么?” 静好恨不得凑过去在他脸上咬一口,“如果你回去改了,我们就试试。” 唐泽陂低笑了声,“试什么?” 完全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谈恋爱。” 在她彻底爆发之前,唐泽陂终于满意了,晃着手里不知何时拿着的录音笔,“物证我准备好了,别想抵赖。” 他起身把静好拉起来,想了想干脆又把她打横抱着,心情甚好还不忘记让那群面壁的可怜人转回头,“全体向后转,谁掉在地上的干粮,谁自己捡起来吃掉。浪费粮食的,明后天都别吃了。” 刚从心里打击中回过神来的众人看着地上已经沾了不少灰尘的干粮,欲哭无泪。 虐狗就算了,虐完了还真的要吃狗粮吗? 差评,怒摔!   ☆、第181章 末日丧尸(16) 静好刚从地上起来被抱到温暖的怀里,细微间就听到了耳畔又清又快的一道声音,像是安静的房间里的锁被人在突然间撬开。 紧接着就是一声略微拖长了的嘀。 静好挣了下就要从唐泽陂怀里跳下来,同时禁锢在她膝窝里的手却在骤然间收紧,唐泽陂迈步快速地远离停在原地的卡车,“走,快走!” 只是时间到底是来不及,他们才走开几步,身后的卡车就在瞬间暴起火花,爆炸的同时带来的巨大热量瞬间像是被扔进了巨大的烤箱。 静好被稳妥地护在身下,伸过来的手还细心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炸弹的威力并不大,只是灰尘还没有散去,迷雾之后就传来了被放轻了的脚步声,子弹在枪膛中快速奔跑,冲出束缚,直指目标。 唐泽陂抱着静好滚到了最近的掩体后,摸了腰后的枪塞到她手里,快速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祁念在十一点方向。” 静好点了下头,乘着他回身开火引开注意力的瞬间,从掩体的另一个方向快速离开,转折几步之后,找到了低头蹲在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的祁念。 从刚才开始就和他待在一起的白褂抖着手脚探出头去看了眼,浑身软倒坐在地上,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更突出了那个圆柱型的试管形状。 “他们,他们是冲着解药来的……” 祁念好不容易有了些反应,却是死死地抓住了静好的衣角,而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对方人数不少再加突袭,前一刻还准备弯腰吃狗粮的人显然已经有隐隐溃败的态势,中弹的闷哼声接连而起。 “我出去,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出去,”白褂突然间站起身来,突兀出现的目标引开大量火力,最近的那颗子弹擦着静好的额角滑过,“我运气很好的,一路过来都没有被怎么样。” 白褂还在胡言乱语,静好伸手一把将他拽了下来,沾了半张脸的鲜血看着格外渗人,“要疯别在这里疯!” 她皱了眉头,握着祁念死死揪着她衣角的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头是恰好看见了祁念死死握在另一只手里的简易药箱,里面收着的正好是之前唐泽陂弄出来的各种药剂。 如果那些人真的是只冲着那个耗费了不少心力,在后期却还是被证明了效果并不明显的所谓的“万能解药”而来的,她还真是一点都不介意拿它交换。 “他们看到你和军队在一起还对着军队开枪,摆明了就是没打算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活下来,你一个人出去逞英雄也没用。”静好瞪了眼还不死心要冲出去的白褂,转头就安抚性地朝不安的祁念笑了笑。 祁念缓慢地松了死死扣着的手,让她缓慢地把他手里握着的药箱拿了过来。 静好低头飞快地整理了下药箱里还剩着的几管药剂,粗略地估算了下剂量和效果,深吸了口气想按原路拐回到唐泽陂那边,这些军人毕竟还是听他号令的,就算她在这喊破了嗓子,强敌当前,他们怕是只当成耳边风。 只是她刚挪了下脚步,祁念就飞快地拽住了她的衣袖,一步不停地紧跟。 他到底只是八岁的孩子。 就算只有几步路,带他过去也不够安全。 静好握了下手里的枪,突然就学着青蛙呱呱地叫了两声,在手心的汗漫上来之前,出膛的子弹精准地在唐泽陂的鼻尖前掠过。 唐泽陂头都未回,沉声就下了命令,“全体捂住鼻子,屏息。” 枪声有短暂的凝滞,似乎对面的人也在思考着这个莫名的命令背后隐藏着的阴谋或是暗语,而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悄无声息散在空气中的气体已经麻痹了他们的观感,瞬间剥夺了知觉和力气。 带着沉闷的声响直挺挺地砸到了地上。 白褂看得瞠目结舌,半晌后反应过来,正要跳起来庆祝,被静好一个刀眼丢得乖乖在原地捂住了鼻子,被憋得面红耳赤。 一分钟之后还没有异动,唐泽陂率先就站起身来,朝着被憋得不行却又不敢呼吸的众人打了个可以呼吸的手势。端着枪的人在外面围了一圈,没有受伤进去一个个将里面人事不知的人给卸了武器绑了,扔粽子般全部塞到了仅剩的车里。 刚才一连串的声响闹得太大,听觉和嗅觉相当灵敏的丧尸和舔食者随时都有可能冒出头来,剩下的人来不及处理伤口,全部挤上了车撤离。 静好脸上的伤看着相当唬人,流出来的血连衣领都染成了红色,唐泽陂处理时的脸色阴得比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还可怕。 白褂自知理亏,摸了下鼻子,尴尬地试图转移话题,“诶,你们刚才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他那么快就知道你是要让我们捂住鼻子?就因为那声青蛙叫?而且你开枪的时候,一点都没当心会伤到他吗?” 他问到最后,连带着最好奇的问题也问了出来,被转头看来的唐泽陂狠狠地瞪了眼。 被炸掉的那辆车上堆着大半的物资,付之一炬之后现在的药品实在有些拮据,静好避开唐泽陂要给她上药的手,躲了他手里的药瓶扔给另一边伤了胳膊的。 “青蛙叫只是告诉他是我,让他心里准备着,不要乱动。” 她看了眼死死盯着那个被她塞了药瓶的士兵的唐泽陂,扯了下他的手臂让他适可而止,“至于会不会伤到他,你可以理解成是心有灵犀。” 这话扯得有些故意示好的意味,被示好的人却是满意地收回了压迫性视线。 年少的时候唐泽陂干得坏事实在不在少数,静好也是被娇惯得有些骄纵,他们俩为了互相包庇,被分开审讯前一个眼神都能串好供,各种简单复杂的暗语手势更是数不胜数,学个青蛙叫喜鹊叫什么的,已经算是最简单老套的招数了。 默契得再紧张的情况下都不用再多加思考。 唐泽陂低头看向静好,正好对上她抬头看来的视线,相触之后微微笑开。 不管刚才受没受伤的人都默默地捂住了小心脏。 “对了,”唐泽陂突然转头看向白褂,“从明天开始,你教祁念基本的药剂知识,尽量让他在一个星期内掌握好。” 白褂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理所当然的反驳就堵到嘴边,却在唐泽陂看向车外的威胁性眼神里憋屈地吞了回去。 他就算运气再好,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被扔下车等丧尸。 唐泽陂看了眼低着头还有些懵懂茫然的祁念,伸手去擦静好脸上又渗出来的浅淡血迹,“这里太危险,我不想让你处于危险之中。” 他垂了下眼睫盖住眼里的心疼和烦躁,松松地将她拢到怀里,“我会相信你,但你也不要把我的心放在火上煎熬。” 就像刚才的爆炸,两个人分开跑说不定能跑得更远,但理智这样选,危险关头,他却根本连手都放不开。 “无论何时何地,保护你永远是我的第一选择。” 第182章 末日丧尸(完) 祁念是当之无愧的药剂天才,之前唐泽陂在静好和系统的双重引导助力下用了三年才达到的得心应手,他不过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基本能并驾齐驱,甚至在精准和敏感方面上,比唐泽陂要超出了不少。 改良了两次之后,效果已经稳定下来的j3让白褂激动得连夜把静好和唐泽陂都叫到了实验室,手舞足蹈激动得语无伦次。 “这绝对是开创性的壮举,小念念肯定会成为历史上永不褪色的一笔,而我作为他的启蒙者,啊哈哈哈,简直就是人类的新导师,噗哈哈哈~” 唐泽陂拉着静好后退一步避开了的那些随着奇怪的笑声飞溅出来的口水,皱着眉头万分嫌弃,“真的把你记载下来,后人研究的重点就会是祁念的天分到底是好成了什么样才没有被你玷污。” “玷污?你居然用了玷污!”白褂跳起时的口水飞溅地更高,他开口正要反驳,目光一转就盯住了唐泽陂握在静好胳膊上的手,突然怪怪地笑了两声,“大半夜的火气这么大,老大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泻火吧?” 唐泽陂近一年来训练那群士兵的强度都很大,惩罚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以致于“老大没泻火”已经成为了私下最热议的话题。 但老大到底泻没泻,估计也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静好默默地走开去看祁念手边摆着的那管试剂,身后的唐泽陂已经松了松拳头,朝着白褂笑得甚是友好热情,“来,大半夜我们来练练拳。” 那边噼里啪啦一阵声响,祁念捏着手里的试管,将里面的液体倒来倒去,偏头看了眼低头皱着眉看着那管试剂的静好,完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几次张嘴都没有说话,没说却又不断地张嘴想说,鲜红色的小嘴无意识地微微嘟着,看着就格外的可爱呆萌。 看着是十四岁的少年,可到底是还不到十岁的孩子。 难得看到他脸上小表情这样多的模样,静好默默地憋着笑忍了下,等到他第十几次看过来时开递过去个询问的眼神,“阿念想说什么?” 祁念明显大松了口气。 他小心地回头看了眼正把白褂揍得嗷嗷叫的唐泽陂,捏着手里的试管的手松了又紧,“姐姐,喜欢他?” 他皱了下眉头,想想又换了个词,“要嫁他?” 静好倒是被他问得一怔,她对唐泽陂的感情这么多年都在质变的那个点上不断地徘徊又徘徊,却总是在那临门一脚上又因种种理由缩了回来,这次虽然阴差阳错地解开了最重要的那个心结,可要说立马就有什么进展,那又有些别扭。 她迟疑了下,最后含糊地点了个头。 祁念来回倒着试管的手顿了下,脸上慢慢升腾起一点点的红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带我,一起?” 静好听懂了他未尽的话,含着笑正要点头,他又用力地摇头,“我不嫁。” “噗嗤”一声,静好笑得半趴在祁念的肩上,伸手捏他还有些别扭的脸,把他被养得有些圆润的小脸捏出了个小疙瘩,“是谁告诉你,你过去就是说你也要嫁给他了?你刚才居然是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吗?” 静好边说边笑,靠在祁念肩上笑得一颤一颤的。 实在是祁念刚才的表情,带了些和亲的公主的壮烈,又带了点未长成的稚嫩,偏偏还一本正经地想和她商量,可爱到简直爆棚。 祁念最初还能听到她的笑声,最后只能看见她靠在他肩上一抽又一抽的,眨了眨眼似乎又认真地思考了下,满脸都是为难。 是因为他说不嫁,所以姐姐伤心得哭了? 他伸手想在她的头上揉两下,安抚下姐姐的情绪再好好和她讲道理,听到动静的唐泽陂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就把人揽到了自己怀里,也露出了静好笑得眼角都闪出了泪花的模样。 唐泽陂把静好的脸埋到了自己肩上,示威性地瞪了眼祁念,“肩膀在这里,认清了再靠上去。” 静好笑得差不多,推了他一把从他怀里挣出来,正好脸上新添了几块红痕的白褂也凑了过来,盯着桌上的试剂就像是盯着传家宝,“之前那两次你们都说不稳定,不让拿去使用,现在这个总可以了吧?” 他眼中的目光灼灼,末世带来的几乎是可以称为毁灭性的灾难谁都看在眼里,虽然人性的弱点在这时也无限度地暴露了出来,可到底也没想过毁灭。 静好看了眼低头安静玩着她的手指的唐泽陂,没错过白褂眼里一闪而过的怀疑,“拿出去大规模生产再使用是一定的,”她放慢了语速,透出了语调中的慎重,“之前我们俩已经拿j2出去试过了,效果并不是很好。” 她说的效果并不是疗效,而是现在划分出来的四个保护区,虽然在名义上还都是统一管辖,但各自的独立性从派遣军队中就可以看出几分来,面对可能有效的解药,保守的担忧副作用,激进的却将其当成了统治,甚至是称霸的最好工具。 握着新生的命脉,谁还敢不俯首称臣。 这样一来,这些解药也根本不会被大规模地生产和发放,而会作为维护统治的工具,成为亲信们珍藏着的宝贵护身符。 静好看了眼还有些不信的白褂,“不然你以为,之前我们为什么突然换了实验室?而那个实验室恰好就在我们走了之后就爆炸了?” 白褂张了张嘴,“我以为是我的运气庇佑着……” 连祁念都忍不住回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眼他。 唐泽陂淡定地握着静好的小拇指朝他摇了摇。 白褂吞了下口水,“那么,要不我们自己来生产?” 他说着就知道这不可能,先不说原料这个大问题,生产线怎么办?人工又从哪里找?真的生产出来,他们见一个人就塞一瓶吗?怕是没有发几瓶,他们的老窝就被人摸到给端了。 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白褂猛地站起身来,“难道我们就这样?握着解药就这样看着他们受苦?那些人不值得救,可是还有很多无辜的人值得救的,我们没办法就算了,有办法也要这样吗?” “我们当然不这样。” 静好转头看向和她异口同声的唐泽陂,刚要开口,他就屈指按到了她的唇上,压住了她要出口的话,“我说过要早点让你远离危险,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他转头去看其他两人,“只是这个方法有些危险,我需要你们一起。” . 四个保护区基本都沿用严格的分级制度,能做出的贡献和收获的食物成正比,许多千辛万苦才逃入这个天堂的老弱妇孺甚至在其中活活饿死,悄无声息。 见惯了生命的逝去,感觉不到明天的希望,大部分人过得好比外围绕着的丧尸,每天除了任务和进食,浑然便是行尸走肉。 这种情况下,已经研制出了能够保证人在被丧尸咬了之后不会丧尸化的解药的消息,几乎瞬间就在保护区中炸裂开来,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最热门议题。 四个保护区的最高长官在各自的办公室里砸了不少东西,之前被知会过的那两个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派了心腹出来,抽丝剥茧摸到了消息的来源,最后终于追踪到了一个废弃已久的药剂实验室。 唐泽陂左手握着对讲机,听着那边不断传来的各区派遣队都已经到达目的地的消息,边伸手去帮静好扣上了安全带,“普通人群到位了没有。” 接二连三的确认消息传来。 最后确认完毕之后,唐泽陂偏头看了眼正在深呼吸的静好,突然就伸手握了她的手,“今天来的人这么多,其实拿来宣布我们准备大婚的消息也不错。” 各区受命而来的派遣队,有意无意被引来的各式组织的或者个体的小团队,谋划了快半年才最终定下的落幕表演,参演的人真的足够将消息扩散到最大。 “忙了这么久,花了这么多的心力,我可是一直都当成是在准备我们的婚礼才有的动力,要不等会就乘乱一起宣布了。” 静好用眼神狠狠地瞪了眼他,警告他适可而止,刚才的紧绷却是退却了不少。 之前解药的扩散让他们为难,普通民众根本没有保护和生产的能力,而有能力的寥寥几人却又会将其垄断成为工具,没有能凌驾在他们头上的威慑和压迫,解药的用途根本不能保护所有还活着的人。 毕竟它只能防止被咬后丧尸化,却不能在出现丧尸化之后恢复成人。 而为难之后,唐泽陂给出了最干脆的办法——让所有人都知道。倒是碍着民心向背和保护区间的制衡,就算有心人再想垄断也难。 只是这个方法说得干脆,真要把握让他们几乎同时知道并行动却实在是难。 好在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他们一整个后车厢里都堆着制成后被妥帖包装着的解药和解药的制作方法,就等着等会引来大量追兵后,抓准时机让他们扩散出去。 “来了!” 唐泽陂突然一脚踩下油门,性能良好的军用车在瞬间加速,将追来的几辆车甩开了不小距离,而几乎是同时,另外的几个方向上,各类的车也追了过来。 激烈的枪声交织。 眼看着前面的路就要被围堵住,静好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在唐泽陂踩刹车大拐弯冲着唯一露出来的缺口而去的时候,默契地在瞬间拉开了后车厢已经充满了弹孔的遮挡物。 试剂和飞舞开来的纸张铺天盖地。 追在后面的车辆骤然间就少了。 早就准备好的几辆车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挡住了他们追踪的路,掩护着静好他们脱身。 事情几已圆满落幕。 静好大松了口气正要转头和唐泽陂说话,他却又在突然间踩了刹车,轮胎在地上摩擦着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但这点细微的声响很快就被“呵呵”的低沉吼声盖住。 那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吼声还不知一个。 静好转头看着前方,四五只舔食者看着他们的车,离得最近的那只抬手就敲凹了他们的车前盖,从他们的车底下拖出了一条还在滴血的人腿,边吃边朝着他们怒吼,闪着猎食*的双眼亮得诡异。 他们打扰了发生在这里的大餐,并很可能要成为接下来的餐点。 站得远些的那两只也已经围了上来,防弹的军车对他们已经不能用正常力道衡量的力气来说,破坏只是时间问题。 唐泽陂飞速后退,却只和穷追不舍的他们拉开了短暂的距离。 “我用磁盘篡改了中央系统的程序,擅自进入到了你的任务世界里,”他突然在这种时候说起了丝毫不相干的话题,“那个磁盘,原本它才是我想送给你的礼物,我想用它和你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无所顾忌地相爱一场。” “我从二十岁之后就在准备这个,却一直怯懦着不敢送给你。” “好好,其实你和爷爷说得都对,是我太懦弱,是我太害怕,因为一个我不能改变的悲剧,差点就把自己活成了悲剧。” “其实我很早就想告诉你,我很爱你,终其一生,我会用整颗心整个人去爱的也只有你,我想像以前那样,做个不用考虑后果的小霸王,永远都把你护在身后,帮你挡掉所有的伤害,揍所有伤害你的人。” “可后来,我到底只能教你自己去保护自己。” 唐泽陂凑过来,在静好的唇上轻柔地亲吻着,像是三月里的春雨飘落过杏花瓣,贪恋着和她多接触,却到底还是无怨无悔地滋润了她扎在泥土中的根。 他怕多接触会不舍,在她回应前就放开,短暂得像是个幻觉,“我在这里大概是想死也不会死的,但你却还有祁念那里的任务没有完成,你还要等着他研制出来j6,救这个世界,救你我,救我们所在的世界。” “所以,你开车继续往回跑,找刚才接应我们的人,我尽量帮你挡着。” 他单手快速地收拾着车上所有能用的武器,检查好子弹将她惯用的□□塞到了她怀里,“不过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喜欢你呆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所以,任务完成后,一定要用最快的远离这个危险,我说不定已经回去等你了。” 车停下来,唐泽陂和静好换了位置,正要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就听到了刚才一直没开口的静好开了口,有点低沉和沙哑。 “唐泽陂,你心虚的时候才话多。” 从祁念的身体到现在这个身体,变化得猝不及防,连他自己都根本不清楚原因,又怎么会知道现在这个身体死了之后,他会面临什么。 而任务如果没有完成,这个世界奔溃不算,连他们所在的世界都会奔溃。 不管战士远在何方,他都会守卫身后的家乡。 这是祖祖辈辈以来,不管经历多么残酷的牺牲都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静好踩在油门上准备在他关门的瞬间离开,“我等你。” 窗外的人回过头来朝她微笑,耀眼如烈日。 正如很久以前,也或者只是昨天,还是少年的唐泽陂“啪啪”地拍着胸膛,和需要他的小姑娘豪情万丈地许下承诺,“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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