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亲。叫孤陛下)为您整理制作 世家 作者:我本苍白   ☆、第1章 chapter01 宋如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纪凡会以这样子的姿态回到布桑。 他年少便出国深造,在人生中见过无数的海关,可是这一次他的一生只剩下了一张纸。他一分一分的生命,还在被人翻来覆去的检查。 命运之手将他扼杀在正当好的年纪,到头来还要受这些侮辱。宋如我冷着一张脸,将死亡证明书递了上去,用字正腔圆的伦敦音一字一顿地说道:“Show some respect,”最后还挺着胸说了一个词:“Please。” 大概是她的态度坚决,海关很快收回了手。湛蓝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瞟了她一眼,最后才放行。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宋如我时隔八年,再一次踏上了布桑的土地。 纪凡的家在一个很深的巷子里面,是布桑的老城区,典型的小桥流水人家。宋如我只是在他们家前面的桥上站了几分钟,就遵从他的遗嘱将他的骨灰洒到了这条他在弥留之刻念叨着的小桥。 纪凡的父母双亲很早便去世,他在国内的至亲也没有,他这一条命轻巧地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宋如我终于摘下了一直戴在鼻梁之上的墨镜,在心底默念:“再见了,纪凡。” 这是十月十五号,金秋深黄璀璨温暖,行人悠闲享受惬意。布桑城内最著名的专攻孤品拍卖的“桑时”拍卖行将在今日中午十二点向世人呈现著名作家玛丽·维斯特麦考特最具代表性的自我疗愈之作:《未完成的肖像》。 布桑城轰动,“桑时”发言人声称此次拍卖的《未完成的肖像》是作者创作时期的手稿,时隔八十年再次现市。这对城中谋杀女王阿加莎的书迷来说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家都知道这是阿加莎以另外笔名创作的最为贴切她现实生活的著作。 而这次拍卖会,“桑时”背后真正的掌权人,城中的盛家七公子将会出席。 一时间,这场拍卖会不仅是艺术品领域的盛宴,更是城中娱乐记者无法错过的狂欢。 城中最古老最有实力最盘根错节的第一世家的长房独子盛从肃,对于娱记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新闻素材。令女性尖叫的身世和容貌,寡言冷语几乎成谜的性格。而这次从不出现在任何媒体上的他这一次居然大大方方地带着自己的独生女儿邀请了城中的媒体朋友。 十一点半,宋如我就站在了“桑时”拍卖行的面前。“桑时”坐落在布桑城中寸土寸金的园林区,私家园林的奥妙与孤本拍卖的神秘完美结合。从门口到大厅是一条曲径通幽的小道,道旁是四季常青的树木。 宋如我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运动服,脂粉未施,如同大学毕业的新鲜人。树缝之间的细细落落的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之上,而她混在一群人之中,不高挑出众,只是一转脸,五官惊艳夺目,让人过目不忘。 盛泱觉得盛七真是无趣又不好玩,刚到了休息室就只知道翻着一本书看。她得了允许之后,立刻就出了来,蹿来蹿去,在人群中就像是一只小兔子。 她一双大眼真是尖利到不行,只在人群中稍稍转了一阵,就立马一阵风一样立刻回头,穿过拍卖馆大厅就到了里间的休息室,扯了扯她爸爸的袖口叽叽喳喳大叫:“老七!老七!外面有个姐姐长得超级漂亮!你要不要来看看!” 盛从肃低了低头,不动声色地就拿开了盛泱的一双小手。盛泱见他没什么反应,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小嘴撅起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别提有多可怜。 盛从肃站在那里一秒钟之后,面无表情地蹲下来,伸开了双手。盛泱立刻笑得跟太阳花一样,熟稔无比地抱住她爸爸,然后指挥到:“就在外面,现在应该还在排队的。” 一路过去,工作人员已经见怪不怪,人高马大总是很沉默的盛七公子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小姑娘。一身出自城中老派名手的定制西装被小姑娘不客气地用来擦手。这对父女一路过去真是不知道吸引多少眼光,旁人纷纷让道。 也有眼尖的人赞叹:果然是城中第一世家,价值70万的衣服就这么被小孩子糟蹋了。 宋如我还在低着头回复公司人事的短信息,一时间没有察觉跟前站了两个人。而盛从肃身材高大,气质超群,怀里还抱着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一时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都纷纷看着这个至今还低着头的女人。 宋如我打完最后一个字,告知“雅礼”人事部三日之后便会到市场部朝九晚五。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小姑娘戳了戳脸蛋。她终于抬起了头,一眼就看见了盛从肃和盛泱。 男人沉默,面色冷淡,微微上挑着一双细致的丹凤眼,双眼如海深沉,尖利无比。然后他的眼神只是稍稍在她的身上停留之后,立刻垂头看向了自己怀中的女儿。 盛泱兀自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漂亮姐姐,她看了几眼就咯咯咯地笑,回头冲着她爸爸悄悄话:“老七,我没说错吧,漂亮得跟我有点像呢!” 盛从肃只是拍了拍盛泱的脸,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被这样子围观,就像一只猴子一样,宋如我心里满满沉了下来。那个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姑娘明明对她好奇地不行,却被盛从肃的大手罩着,一语不发只知道朝自己傻笑。 宋如我心里恍然间冒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她拽紧了手里的包。 “老七,你能不能放我下来?”小姑娘终于知道说话了。 盛从肃对女儿的话向来有求必应,立刻将她放了下来。一直傻笑着看着宋如我的盛泱脸上像太阳花一样的笑忽然间就不见了。她精致的小眉毛很快地皱起来,拉住宋如我的手就要往里面走。 一向为所欲为、娇生惯养惯了,盛泱才不管这不过是个陌生人,就这么拉着别人走,这样很不妥。 宋如我心里那股情绪愈加猛烈,就像是滚滚而来的潮水,一直往上涨往上涨,直到将她压到一点气儿都喘不出来。 盛从肃跟着前面一大一小的身影,很快的,大厅里响起整点开场的音乐。缓缓而来的小提琴声中,宋如我听到盛泱小心翼翼地问自己:“妈妈,你是从外星回来了么?” 小孩子稚嫩的声音是那样轻,在愈加厚重的音乐声中几乎不能听见。可是这为所欲为的小姑娘的话却一个字一个字钻进了宋如我的耳朵里。 她脸色蓦地沉下来,低下头说道:“小朋友,不要乱认妈妈。” 盛泱眨着眼睛望着她。 “还有,随随便便拉我进来,很没有礼貌。你待会儿去找你爸爸,好么?” 第一次有人这么批评她,一向无法无天的盛泱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只还是眨着漂亮的眼睛,好半天指着宋如我说道:“你不觉得我们俩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么?” 宋如我沉默了一会儿,这个时候大厅里忽然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小姑娘甜甜的声音跟她说:“老七要讲话了。” “诸位,欢迎一同见证‘桑时’引以自豪的拍品。请诸位不吝赐教。”他只说了两句话,就在媒体的闪光灯中结束了昙花一现的出场。 宋如我脑子里“嗡嗡嗡”地在响,盛家的七公子还是那副派头,连语调都还是那副老样子。浑然天成的优越感,语气缓而沉,那股不屑的凌驾于众的感觉,真是…… 让人恶心。 他话音刚落,身旁的小姑娘一个劲儿地拍手。还一边扯着宋如我的衣服清脆地说道:“快看!快看!老七是不是很帅?!” 宋如我一点一点掐着自己的指尖,直到锥心的刺痛感袭来,她才感受到一点变态的痛快感。她刚刚嘴角勾起一丝笑,却忽然被人一把拉住,只是一闪身就撤离了人群。 是盛从肃,一言不发就将她带到角落。这时候他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神色,他耐人寻味地笑了笑:“你也知道回来。” “盛太太,这么多年了,你还回来干什么?”紧接着,他又问了一句,语气不无嘲讽。 宋如我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刺骨寒冷的冬夜,他也是这样子堵住她,胜券在握将她步步紧逼的模样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如鲠在喉,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肉里,痒而疼。 宋如我终于笑了笑:“我当然是为了手稿。我是阿加莎女士的粉丝。” “还有,我回来。”她顿了顿,脸抬起来:“顺道要跟你离婚。” 她语气那样子云淡风轻,还用了“顺道”这一个词语,盛从肃一下子变得兴趣盎然。   ☆、第2章 chapter02 宋如我知道自己所说的话终于合乎眼前这个变态的心思,他这种人什么都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只能长在至关重要位置上的那一块逆鳞最能吸引他的兴趣。 “离婚?”盛从肃那两片薄唇轻启,微微念叨这两个字,带着讥讽和嘲笑道:“嗯,是该把这个手续办了。” 他甚至还问:“宋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我让助理联系你。” 宋如我掐在手掌心里的指甲又深了一分,终于见了血,一滴一滴顺着她的肌肤往下落。真是痛快得不得了。 这么多年了,眼前的男人更加地高高在上,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自小高人一等的生活所创就的礼貌与梳理。还真是让人痛恨。宋如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说道:“盛泱被你宠得太无法无天了,你们家不会教礼数么?” 盛从肃刚才还闲适无比的表情忽然间就隐去了,又成了那副神情冷漠面无表情的模样,他似乎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一眼都没有再看宋如我,陌生人一样点点头:“请便,再会。” 眼见着盛从肃沉默的背影,宋如我终于伸开了自己的手,掌心里的血已经暗红,夹杂着刚刚手里冒出来的汗水,疼得她几乎抽气。她终于感觉到累,闪身进了洗手间,搓干净的手上的血迹。 拍卖会依旧在进行,甚至已经到达□□,下午两点钟,主办方终于展出阿加莎原稿,一时间已经叫价到两百万人民币,并且丝毫没有停止的苗头。 两点十分,拍卖大厅第六十号举出五百万人民币的价钱。 助理盛泉接到9号线电话,立刻跑到休息间告诉正在哄盛泱睡觉的盛从肃:“七公子,是塞恩制药的李少,他叫价五百万。” 盛从肃轻轻拍着盛泱的小后背,嘴里面哼哼着“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盛泱转了个身,迷迷糊糊道:“我要听英文版的。” “Twinkle,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 盛泱这才满足地睡着,盛从肃终于有闲心吩咐道:“过十分钟,再跟我说价钱。” 十分钟过后,拍卖大厅依旧陷在□□之中。第六十号已经将价钱喊至八百万人民币。终于也有人认出这人来,城中如今风头无两的制药企业“塞恩制药”的CEO:李木白。 这人一身休闲打扮,一直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却是志在必得的样子。 围观群众忽然反应过来:“李木白的妻子不就是‘终点’的艺术总监?” 而“终点”和“桑时”是同属于盛七名下的拍卖行,只不过一家是商品画拍卖行,一家是艺术品拍卖行。 宋如我从洗手间出来就站在拍卖大厅的最后面,她拿了一个号,连位置都没得坐。 这个时候手稿已经价值九百万人民币,并且已经喊价一次。 书迷的热情在九百万人民币之下也终于清醒,甚至有人猜说不定这是一次高调地秀恩爱,听说李木白的新婚妻子也是阿加莎女士的狂热粉丝。 终于叫价第二次,助理盛泉挂断九号内线电话,立刻汇报:“七公子,已经叫价第二次,李少出价九百万人民币。” 盛从肃的脸隐在一片阴影之中,他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女儿盛泱。休息室里的光线很暗,没有人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空气中是沉默的因子,经过短暂但漫长的一分钟之后,盛泉终于听到这位七公子说道:“一千万。” 盛泉立刻明白意思,即刻致电吩咐:“举牌,一千万。” 然而,于此同时,九号线再次电话进来,盛泉的脸色顿时就像是吃了屎一样。 “怎么了?” “七公子”,盛泉头垂得很低:“已经成交了。” 盛从肃愣了一会儿,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也好。”然后他就挥了挥手,示意闲杂人等可以走了。 盛泉想不明白,这么心爱的东西为什么要拿出来拍卖,拿出来拍卖又为什么不作保障,又为什么到最后眼见着别人拍走。他真的不明白。 于是他继续打内线电话,得知《未完成的肖像》最后被一位年轻的连位置都没有的女士以一千万人民币的价格拍走。而且是塞恩制药的李少拱手相让。 下午三点钟,拍卖会终于结束,宋如我来到拍卖行的藏品室,行政总监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保险箱,由专人打开,黑色绒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沓泛黄的手稿。书稿的最后,是签名:玛丽·维斯特麦考特。 老式打字机的油墨味道早已飘散在时间的长河里,留下来的只是深邃的情怀和思想。宋如我看了看自己刚刚还流血的手,生怕弄脏这仅存于世的孤本,连碰都没有碰。 最后她签了一张支票,工作人员核实之后,应她的要求将书稿送至城中保险柜。 一切手续办完,已经是五点钟,落日的余晖轻轻罩在身上,宋如我一眼就看见了倚在门口的李木白。 很显然,对方也一眼就看见了她,立刻站直了身向她走过来。他有些局促,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是宋如我先开得口:“谢谢你的相让。” 李木白脸色黯了黯,宋如我站在他面前,还是那样子的身高差,她依旧只到他肩膀的位置。这么多年了,他曾经以为这一辈子宋如我都不会再踏足布桑一步,没想到时至今日,她终于还是回来了。 “这些年……”他还没有把话说完就听到宋如我回答。 “挺好。” 他还想说些什么。 “爱过。” 宋如我眯着眼笑起来,深邃的大眼睛弯起来就像是月牙儿一样:“跟你真是好久不见。” 她说得已然轻巧无比,玩笑话也拈手就来。就像是前尘往事早就随着时间滚滚而去。李木白心里的时时刻刻吊在心上的尖刀“啪”一下就刺得他鲜血直流。 他无话可说,只能讲:“这些年,你还是喜欢阿加莎。” 宋如我点点头:“还没有恭喜你结婚。”她摊了摊手:“省了我一个红包。” 她又笑:“不过我这个前女友还是不来的好,是吧?” “不是。”李木白立刻辩驳,他终于受不了宋如我成了这幅模样,他伸出手:“小我,你听我说。” 宋如我终于不笑了,她上前了一步,就站在李木白的眼皮底下,她却拍了拍他的肩,笑了笑:“木白,你不要为难我。日子长了,我也总要活下去的。” 她说到这个份上,反而更加令李木白难受。他知道宋如我的性子,那么多年待在国外,不过是不想见到任何人,而他们之间那些爱恋恐怕到现在只能埋在土里。 而宋如我,不做恋人也不会跟他做朋友。 李木白知道自己失去她,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失去她,并且以惨烈和不堪的姿势结束,再见面对他平和已然是宋如我最大的教养。 宋如我和他告别,语气平静地说:“再见,有空再续。” 李木白觉得恍如隔世,曾经的宋如我是什么样子的呢? 内敛,甚至自卑。羞羞怯怯地朝他笑,他曾经说她是乡下来的土包子。而她现在,已经像所有的成功人士一样,不卑不亢,对于他这个前男友平和淡然。 这些年,她到底走过了一条什么样的路?而她刚刚还底气十足地拍下了一千万的孤本。 宋如我在城中租了一套公寓,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户型,多年来一直是这样,小而温馨的环境。她今天已经很累,掌心的伤口开始发痒,低着头在书桌旁边的便签盒里找创可贴,一抬头就撞上了悬在上方的书角。 宋如我忽然间力气殆尽,干脆坐了下来,一个人靠在床边。 她终于又想起,今天在拍卖大厅的一举一动,李木白清俊的脸还是那样子,当初阳光开朗甚至嚣张跋扈的大少爷现在也优雅地举着牌子轻轻松松地吐出一串数字。 显然已经习惯了金钱的世界,他的脸还是那样子,但是她已经不那么认识他了。 真悲哀,宋如我,你真是悲哀。时间太长,一旦分崩离析,谁还留在原地。 而这一切,在这重重回忆的背后,高高在上就像是游戏一样操控着他们的人,现在还是活得那样恣意潇洒。 她又想起今天盛从肃那离开时“轻便,再会”的表情,她就像是一个小丑一样。 宋如我忽然鼻子一酸,阴雨绵绵的伦敦街头,纪凡的鲜血很快被雨水冲开,他说一句话嘴边就溢出汩汩的鲜血。 他在最后一刻,抓着她的手一字一顿:“小我,有个人一直在调查你,他、他叫盛从肃。你、你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第3章 chapter03 宋如我从梦里面醒过来,冷汗涔涔。她无意识地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终于摸到,屏幕刺眼的光照上来,不知怎么的,许久没有流过泪的眼眶突然湿润。 凌晨三点十分。 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起身走到客厅,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站在硕大的落地窗边。这个城市已经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路边的灯还在孤单地站岗。宋如我握着水杯的手紧紧地拽着,几秒钟之后她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她家楼下,停着一辆颇有年头白色吉普。有时候就是神奇,明明从十八层看下去,那就是一个小小的点而已。可是宋如我就是在第一时间认出来那是一辆,白色的,有年头的,吉普。 那辆车,即便烧成灰,宋如我也认得出来。因为车的主人名字叫:盛从肃。 宋如我很快地就喝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水,立刻重新走回了卧室。她此时此刻脑袋无比清醒,已经睡不着了。索性打开了电脑,在查阅完邮件之后,她坐在电脑面前呆了一会儿,转到了文档页面。 《伦敦街角的谜底》,署名:浴室杀手。 这是宋如我的第三本推理小说。她是推理小说发烧友,并且已经成为简直作家一枚。在伦敦凄冷阴寒的日子里,她包裹着一层层厚厚的衣服,坐在海德公园里,构思出她第一个故事。 也正是因为这一个故事,曾经饥寒交迫的她搬出了地下室,能够有能力租一套小房子,能够温暖地过冬,能够在超市里大采购。 后来她写了第二个故事,浴室杀手这个名字静悄悄地登上了畅销书排行榜。虽然排在比较末尾的位置,但无疑更好地改善她的生活。宋如我有时候会想,就这样子吧,已然走到这个份上,就待在伦敦吧。 可是,后来,纪凡死了,他死在她的面前,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脑袋就被人压过,鲜血被雨水冲刷几乎将整条街染红。 于是,恨意一层又一层,冒上来。她终于想,她宋如我不能够就这样子算了。不能。 于是,她回来了,回到她厌恨无比的布桑,回到了令她窒息的布桑。 屏幕下方的MSN突然动了动,远在国外的编辑给她留言:亲爱的,加这个QQ,给你联系了国内的出版商,另外,稿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写完? 来自编辑Lola,华裔,能说极为正宗的京片子。当初是她慧眼识珠,赏识宋如我的第一篇小说,也是她尽心尽力帮宋如我争取到了比较优渥的稿费,可以说Lola给了当时的宋如我一份希望。 那时候,宋如我来伦敦第二年,积蓄已经用完,打工赚的钱交不起下一学年的年费,房子到期,住进了地下室,吃不起一顿像样的早餐。 MSN上Lola又说:“亲爱的,在不在?” 宋如我从过去的记忆里出来,手指上下翻飞:“我知道啦。稿子已经写到结尾了,明天就交稿!” “这!才!像!样!” 宋如我打了个笑脸:“滚去码字。” Lola妈妈心泛滥,再一次提醒她:不要忘了加人家! 宋如我啪嗒树边一点,一个吐血的表情过去。 “哼!再也不要管你了!” 宋如我笑,但是她知道即便这样说,Lola还是会管她,而且会管到底。 凌晨四点钟,宋如我将文档页面拉倒了最后,开始打上“结局章”这三个字。 早上六点钟,她写完最后一章,两败俱伤的结局,凶手被女主角亲手开枪杀死,警察破门而入,女主角反手被绑,接受审判。伦敦街角的谜底被解开,以鲜血为代价。 即便结局惨烈,宋天真的心情依旧好起来。大概是历经心血之后,终于完成一件事情,心里面的一块石头终于是落到了实地。 她脸上还有浓重的黑眼圈,却精神抖擞,心里面也忽然有了做某些事情的底气。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做早餐,饭桌就在落地窗前,窗帘一拉开,深秋轻柔的早间阳光徐徐洒进来,一丝丝照在宋如我小巧精致的鼻尖,最后落下来落下来,到她唇边一闪即逝的笑。 她喝完最后一滴牛奶,随便套了一双鞋,梳了一个简单的马尾家居服外披了一件外套就出门。 她站在电梯里,心里面默默地在数数,一下两下,十八层的高度,电梯每下降一层大概15秒,一共十八层,四分半钟的时间。 这四分半钟,平常白驹过隙一样的时间,在这一刻那么慢。时间像锯齿,一点一点切割着她的神经。最后当电梯咯噔一下到达底层的时候,迎面而来的风使得宋如我眼眶霎红。 那辆吉普车还在那边,盛从肃没有走。他那种人,几乎把人捏在手里玩。他知道她半夜起来看见他在楼下,他也肯定她一定会下来。 宋如我知道,这就是盛从肃,大名鼎鼎不择手段的盛七公子。 一步又一步,宋如我终于站在了车边,这个时候她已然恢复了常态,丝毫没有任何哭过的痕迹。 她敲了敲车窗,盛从肃就打开了车门,示意她进来。 他精神奕奕,丝毫没有看出来昨天熬夜的样子。宋如我和他眼睛对视的时候,几乎能看见他双眸之中神采奕奕的光。 车厢里安静了几秒钟,盛从肃终于开口:“开价吧。” “两千万。” “仅仅过了一夜,身价立马翻番,你倒是算盘打得很好。” “不想谈,我可以下车。”宋如我立马手就握住了门把。 盛从肃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只说了一个字“好。” 宋如我笑了笑:“我会原路返还,大可叫你拍卖行的人来取便是。书稿还在城中的保险柜,当然你也大可以叫人再次鉴定。我希望你把钱打到这个账户上。” 她很快地就写了一窜数字,盛从速认出来这是苏黎世银行的一个账户。 “书稿的事情谈完了,我想跟你谈谈离婚的事情。” 盛从肃好像极不耐烦:“我已经说过跟我助理联系。” “跟你的助理能够谈盛泱的监护权?” 盛从肃终于转过脸来,眼里那些神采奕奕或者是讥讽的光终于慢慢变淡。他脸色沉下去,渐渐变成如同数九寒冬的脸。 他只是哼了一声:“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宋如我知道他已经耐心耗尽,赏她一个问句已经是最大的礼貌。她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车厢又陷入沉默之中,盛从肃似乎有些烦躁,可是过来一会儿又低低的笑,像是笑她也像是在笑自己。 “一夜之前,你还对她避之不及,她叫你妈妈,你连一下都不敢承认。你现在要来跟我谈监护权?我真是好奇,当初你早就信誓旦旦,这辈子都不会回到布桑,这辈子也不会做那个小姑娘的母亲。是什么原因?让你出尔反尔?” “或者?”盛从肃忽然间捏住宋如我的下巴,一把就将她的头给扭过来,他怒极反笑,可是手劲儿却如同钢铁。 宋如我皱了皱眉,盛从肃立刻撇开了她,在看到她白皙的脸上一道红色的掐痕之后,语气愈加冷淡:“或者,你是想引起我什么注意?” “先是买下阿加莎的书稿,然后再来和我谈监护权。可真是抱歉呢,你即便在我面前耍猴戏,我也还是没有时间奉陪。” 宋如我的身子抵着车窗,她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脸庞,被怨恨扭曲的丑陋的脸。她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来,五年之前,她躺在手术台上大出血,孩子已经平安出生,可是她却出现产后血崩。 她在昏迷之前只看过盛泱一眼,皱巴巴红彤彤,她就那么看过一眼,直到现在。 宋如我心里开始微微地疼,就像是小虫子在咬她。她吸了一口气,反问道:“你难道没看过盛泱现在的样子?” 还没等盛从肃回答,宋如我就先一步说道:“五岁就已经无法无天,随随便便就因为别人长得漂亮就能拉别人走。她只要想要,就什么都有,她理所当然认为一切都是她的。” 宋如我回过头,双眼直视盛从肃:“我不希望她变成你那样。” “这就是我出尔反尔的原因。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姓盛的败类已经足够,所以,我希望我来养盛泱。” 宋如我说完这句话,立刻打开了车门,眼看着就要走开,手腕却被盛从肃死命地抓住。 依然是伤人的力道,他脸色阴沉地可怕,扔下几个字“你试试。”就立刻甩开她的手,开着车扬长而去。 你试试,你试试和盛七公子争一个小孩。宋如我微微扯了扯嘴角,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她终于松开了从头至尾一直紧紧拽着的手心,果不其然,昨晚刚刚贴好的创可贴再一次被鲜血染红。   ☆、第4章 chapter04 盛从肃开着车在高架上疾驰,还没有到上班高峰期,一路畅通。他依旧一语不发,车厢里一贯沉默,连音乐都没有开。其实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开这辆车了,倒是家里司机每天给他洗车保养,洗车洗得勤快地有些变态。 于是,他便神经病一样把这辆车开了出来。 在回忆开始之前,盛泉的电话十分适时地打了进来,盛从肃早已经气过了头,这会儿反倒心平气和:“喂”了一声。 盛泉跟在盛从肃身边多年,两人几乎一起长大,对他和宋如我那些事看在眼里,他也知道盛从肃连夜开车过去找宋如我,这下听得他电话里声音亲和,还以为有好事发生。 于是盛泉不由得心里高兴,语调亲快地说道:“七公子,小小姐已经醒过来了,吵着要您送她去学校,她还说要昨天的姐姐一起,您看我是不是将太太接回家?” 所有人都以为他盛七只要一出马,宋如我即便闹性子就应该很快回来。但他们也不想想,有谁闹性子一闹就闹五年,甚至连孩子都不要。 没人知道他们之间那些龌龊,所以所有人都觉得轻松无比。 盛从肃嘴角扯了一丝讥讽的弧度。一路将车开到家,路边的树丫还将这辆车刮了好几下,他心里忽然有些出气,停完车之后竟狠狠踹了一脚车身。车子立马想起报警的声音,他看到自己作弄出来的一个凹痕,呵呵笑了几下。 司机老王听到这个声音,紧张得不得了。却又不敢这时候去触大爷的霉头。只好等他上了电梯之后,立刻赶过去,一眼望过去,平常好好的车这下可受了苦,真是,哎。 平常一向安静的家里面这会儿已经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盛泱已经起来,并且听上去精神很好,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声音轻快而高兴。 盛从肃从电梯里出来,在走廊口站定了一会儿,就听见里面清脆的声音在喊:“老七,你终于回来啦!” 盛从肃刚到了门口,盛泱就已经蹦蹦跳跳地扑到他身上,她自发自觉地张开双手,盛从肃立刻蹲下来,一把就将她扛在了肩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盛泱咯咯咯的声音立刻响起来,硕大的别墅里都是她银铃一般的笑声。盛从肃早上阴冷的面庞终于缓和过来,他拍了拍盛泱的小屁股:“早饭吃了没?” “阿姨弄好我就吃了,一直在等你,老七你去哪了?” 盛从肃没有回答她,将她扛到沙发上,对着屋子里另一个人说:“你怎么来了?” 端坐在沙发一边的女孩子立刻站了起来,她看上去好像才刚刚大学毕业,一身日韩范儿的衣服。头发还扎成两股垂在两侧,都是稚气未脱的样子。 可是她对着生气说话语气倒是熟稔无比,并且无奈地指了指盛泱:“还不是被小公主召唤,只好屁颠屁颠地就跑过来啦。” “你再不回来,我就让傅雨阿姨送我去上学了!”盛泱揪了揪盛从肃的耳朵,热乎乎的小手还真的是下了老大的劲儿去揪。 盛从肃被她这样翻来覆去地玩,耳朵红得跟充了血一样。可是他却看上去犹自不知,只是稍稍勾了勾唇角:“皮痒了,是不是?” “哈哈哈哈。”盛泱笑得跟这清晨的阳光一样:“老七你要是打我,我就告诉妈妈!反正现在妈妈从外星球回来了!她不会不管我的!” 小姑娘觉得自己有一个大靠山,并且是一个厉害的靠山。她觉得老七都不在话下,再加一个妈妈,相比同班同学周唯一的生活,她简直是幸福得如同童话里一样。 可是她这句话成功使得在场的两个成年人脸色一变,盛从肃难得压制着的情绪又一次显现在脸上,而傅雨则稍稍笑了笑就立刻脸色暗淡了下来。 原来,那个只在别人隐晦的谈话中出现过的盛泱妈妈是真的存在的。而时隔那么多年,她也终于要回来了。 “你先回画廊吧。”盛从肃在下逐客令。 傅雨从来没有见过盛泱的妈妈,那位传说中抛夫弃女的人物。只是听传闻中说起来,那位与盛家的七公子结婚甚早,两个人都是半大的小孩,都没有达到法定婚龄,还是改了户口本才结成的婚。婚后就立刻有了盛泱。而有了盛泱之后,那位立刻远走他乡。 这些年来,傅雨甚至有错觉,盛从肃从来没有结过婚一样,盛泱只不过是他哪里捡来的心肝宝贝。她刚上大学就认识了这对父女,几乎看着盛泱长大,一直到她大学毕业,她从来没有听过盛从肃提过一句盛泱妈妈的事情。 一次都没有,就像是这个人早就消失在人海之中。 然而,盛从肃此刻冷淡沉默甚至阴沉的表情,让傅雨知道,事情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她收拾了衣服和包,拍了拍盛泱的小脑袋,很识相地知道这会儿不要在忤逆他,很快就走了。 盛泱立刻觉察出不对劲儿,往常她爸爸嫌弃她太吵,又不能直说,于是十分喜欢傅雨阿姨能陪她玩,这会儿竟然主动让人家走……真的太不寻常了。 盛从肃却不再跟盛泱这鬼精灵闹了,很快就先到书房取出了她的小书包,他变脸跟翻书一样,这会儿已然恢复到平常模样,一点差别都没有。 “走吧,送你去上学。” 盛泱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爸爸,大眼睛眨巴眨巴忽然间有了主意,笑眯眯地就张开了手:“老七,抱抱。” 盛从肃几乎条件反射,立刻蹲了下去,将孩子抱在怀里,让盛泱靠在肩上。他亲了亲小姑娘的侧脸,嘱咐道:“在幼儿园里不要跟同学打架。” “我不会的。” “不会么?老师都找我多少次了。泱泱,下次爸爸就让泉叔叔去了。” “切,老七,那是老师看你太帅,找借口跟你见面而已。” “你又懂?” “我就是懂。” “好了。别闹。”盛从肃无奈地拍了拍一直在扭动着身子的女儿,总算是抱到了车边,又将扭来扭去的小姑娘面前的安全带扣好,这才上路。 盛泱在幼儿园里几乎没什么朋友,她一向嚣张跋扈,又不知是哪里来的习惯,喜欢用武力解决事情。一般和小朋友吵架,她吵不过人家,就拿指甲盖掐人家,直掐得人家小朋友回家哭着找妈妈。 盛从肃说过很多遍,她却还是这样子。盛泱吃定了他这个爸爸,所以,有恃无恐。 车缓缓地开出去,盛从肃的脑海里又回旋着那些话。 “我不希望她变成你那样。”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姓盛的败类已经足够,所以,我希望我来养盛泱。” 真的是那样子么?他把盛泱教坏了? 盛从肃嘴边忽然间溢出一丝苦笑,他转脸看了看盛泱问道:“泱泱,以后能不能不要调皮?” 盛泱小脸写满了惊讶:“老七……你怎么啦?” 盛从肃摇了摇头,盛泱觉得:切,真是那什么,高深莫测。 临下车的时候,一向走得很欢快的盛泱忽然回了头,扒拉着车门对着盛从肃眼巴巴地问:“老七,那个漂亮姐姐到底是不是从外星回来的妈妈?” 小姑娘没等到回答,就自言自语地说道:“算啦,问你你也不会说。” 她一副极其了解她爸爸的样子,连回答都没有听,就甩甩手直接走了。 盛从肃看着她鬼灵精怪甚至无忧无虑的样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一来的第一个笑容。 然而令盛从肃不知道的是,一向宠惯了的女儿已经密谋和小伙伴一起踏上小蝌蚪找妈妈的旅程了。 这一天,布桑城终于迎来了新的篇章。清晨的霞光散去,日头渐渐上来,上班族高峰期很快来临。盛泱牵着幼儿园好朋友周唯一的手,认认真真地问道:“一一,我妈妈好像结束星际任务了,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找她?” 同样没妈的孩子周唯一立即应援,点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真的么?那我们今天不要上学了吧。” 于是早上八点多钟,两个小朋友跟一群大人去挤地铁。周唯一背着钢铁侠书包想了想:“你的书包好像有点重,要不要我帮你拿?” 盛泱立刻“哦”了一声,很快就把书包自然而然地给了周唯一。 离开学校,真正坐上地铁之后,周唯一问了一个关键问题:“盛泱,你知道你妈妈在哪里么?” 盛泱想了好一会儿,望着周唯一小脸垮了下来:“好像不知道啊……” “你……”周唯一脑袋疼,女人真是麻烦啊!他镇定地拉了拉盛泱的手:“我们待会儿先下来,制定以下计划再走。” “你要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一点都不能漏!” 盛泱忽然间觉得周唯一好聪明,由衷地赞叹道:“一一,你好像黑猫警长啊……” 周唯一吐血:“谁……给你看那么老的动画片的……” “可是黑猫警长很聪明的啊!” 周唯一学他爸爸一样揉了揉眉心:“哦……那好吧……”   ☆、第5章 chapter05 即便盛泱身边有一个看上去很聪明的周唯一,两个小朋友在地铁换乘的时候,还是走散了。明明前一秒钟,周唯一就走在盛泱的前面,下一秒钟,盛泱就在一群大人中间再也找不到周唯一。 小姑娘急中生智,立刻爬到了地铁站里的椅子上,可是怎奈她人小,即便这样也做不到一览众山小,于是,就这样子,走着走着,刚刚还说好一起出来找妈妈的两个孩子就这么分开了。 当天下午,到了正常接孩子放学的时间。盛从肃难得有空,亲自开车,却没想到到了幼儿园,老师跟他说:“盛先生?泱泱今天没有来上学啊。” 明明是他亲眼看着小朋友进去的,盛从肃脸色一变。瞧瞧,今天还叮嘱她不要调皮,他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他连招呼都没有打,直接转身离开,上了车就一路疾驰,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恐怕,盛泱这小姑娘已经去找宋如我了。 因为要接孩子,他特意开了一辆沃尔沃,可是没想到的是,在高架拐弯的地方,他一下子就撞到了旁边。整个身子向前倾的同时,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盛泱不过在拍卖行见过宋如我一面,她怎么可能知道她妈妈住在哪里?车子停在了一边,盛从肃捏了捏眉,小朋友五岁,却不知道闯了多少祸。 他很快就致电给助理:“泱泱今天没上学,你派人在城里找找,我现在没有接到她。” 他说的简单,但是盛泉知道,这已经意味着家里的小小姐失踪了。 周唯一已经在城里的每一个地铁站都下车找过了,每一个站台里都没有盛泱的身影。他手上的小熊手表提醒他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三十分,而盛泱真的不见了。 周唯一一下子哭了起来,到没有发出多大声响,只是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地铁站里,小手一个劲儿地抹眼泪,抽抽噎噎地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打给他爸爸周恪初。 “喂,爸爸。” “怎么了?一一?” “我……闯祸了……” 等前因后果吞吞吐吐都说出来之后,周恪初都不忍心责怪两个找妈妈的孩子,只是说:“不要动,我去接你。” 在城中开着车的盛从肃接到周恪初的电话,两个单亲爸爸单刀直入简明扼要就将事情理顺。晚上六点钟,布桑城地铁站旁边开始出现大规模搜查人物,到了晚上七点钟,整整一个小时过去,没有任何消息出现。 晚上七点半,宋如我与出版编辑吃完饭,她没有开车出来,餐厅离她的小公寓只有一站路的距离。她站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看见老远的方向,一个背着书包的小身影垂着头在往这边走。 盛从肃养女儿从来也没有想过给她配一个手机,他觉得在他的保护之下,盛泱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百密终有一疏。 宋如我的车已经来了,公交车的前门已经开了,乘客一个接着一个上车,宋如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她不想就这样子上车,总觉得会错过一些东西。 她再一次望了望远处的那个小身影,心里有丝奇怪,直到司机提醒她:“上不上来?” “哦。”她终于上了车,在司机的催促下匆匆在公交车的最后面坐了下来。车子发出“得得得”启动的声音。 宋如我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忽然变成了不安,她脑海中忽然闪现那天在拍卖行抓住她衣角的小姑娘。于是她回头,惊鸿一瞥,却那么巧合地重合在一起。 宋如我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好像要蹦出来了,她跌跌撞撞地立刻从位置上起来,边走边喊:“停车!停车!” 还没有到下一个站台,司机拒绝的声音从前边传过来:“这里不能停车!” “不是!师傅!我小孩还在那里!麻烦你停一下!她会走丢的!会走丢的!” 她神态紧张,是真的着急,人站在后车门的位置,几乎就要冲出去。其他乘客见状也纷纷搭腔:“师傅,小朋友还在那里,你就停一下车吧。” 师傅终于停了下来,刚开了车门,宋如我说了一句谢谢就立刻冲了出去。她心底现在已经无比确信那个小身影就是盛泱。 宋如我脱下了高跟鞋,一路狂奔,深秋夜晚的湿寒透过一步又一步的脚印传到她的全身。她终于想起来,五年之前,盛泱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也这样子在湿寒的夜里狂奔。 时间真是神奇,明明几乎在埋葬在记忆深处的场景,在长夜漫漫之后忽然间再次重合。 小姑娘背着小书包垂着头,留着小男孩一样的发型。宋如我一步又一步终于走到了她的身边。公交站台旁的光昏昏暗暗,小姑娘就那样子坐在长凳上,两眼一直盯着自己的双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感觉是会心一击,宋如我再一次真真切切地知道,眼前的这个孩子是五年之前在病房里抱出来的那一个。她后颈那边一块小小的心形胎记那样子明显。 宋如我慢慢蹲了下来,她轻轻点了点小姑娘的手:“泱泱?” 小姑娘终于抬起了头,在看到宋如我的那一刻,她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她不知道小朋友是怎么过来的,但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明显很累也很饿。 城市那么大,小姑娘是怎么找到的她? 盛泱笑了一会儿,终于轻声轻气地问:“妈妈,你是不是真的从外星回来了?以后不用再执行任务了?” 盛泱一整天都没有哭,可是宋如我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捏住,一点都不放松地捏住,她喉咙口堵着一口气,她知道她再多说一句话,她将溃不成军。 盛泱没有得到回答,小脸上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问道:“我饿了,你有吃的么?” 宋如我轻轻牵起她的手,终于说道:“你愿意到我家里去吗?我给你做吃的好不好?” 盛泱立刻爽快地答应:“好啊。” 此时此刻,盛从肃将车停在了宋如我的公寓下。五岁的盛泱第一次离家出走,尽管平常小姑娘再调皮,她也从来不会做令爸爸担心的事情。 可是自从宋如我回来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明明跟从前一样的生活,却不知不觉发生了很多变化。她才回来多久? 盛从肃的手机铃声在僻静的车厢里响起来,盛泉的声音传出来:“七公子,小小姐找到了,在一个公交站台,刚刚被宋小姐接走了。” “好。” “需要我们备车么?” “不用,我把泱泱带回来。” 挂了电话之后,盛从肃就看见宋如我一手拿着一双鞋一手牵着盛泱,一大一小渐渐走进他的视线里。他丝毫没有动,任凭宋如我一直将盛泱带回了家。 他一直等到宋如我家里的灯光亮起来,想了想,狭长的利眼微微眯了眯,然后手上发力,启动了车子,立刻开了出去。 盛泱坐在宋如我家里的沙发上,大眼睛眨来眨去,不停地打量着这间小公寓。 宋如我带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想了想透出一个头来喊道:“泱泱,书柜里有童话书,书桌上还有一些饼干,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吃点。” 盛泱听话地起来去拿童话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宋如我怕孩子饿惨了,很快就做完了一份汤。她从来没有照顾过孩子,也不知道盛泱的喜好,只能按照道听途说照看一般小孩来,在炒饭里放了火腿肠、胡萝卜。 盛泱闻到香味,立刻到了厨房门口,眼巴巴地扒拉在门口,一副流口水的样子。 饭和汤端上来,盛泱甜甜地道谢:“谢谢。” 宋如我坐在她的旁边:“你吃吧。” 小朋友吃饭习惯很好,喝汤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是她在吃炒饭里面的胡萝卜事一直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宋如我眼神一黯,小朋友以为她不开心,立刻解释道:“我会把它们都吃掉的。我比老七厉害,老七他一点都不吃的,我能都吃完!” 他们是父女,血缘的承袭,又一直是他在养她,他们当然很像。 宋如我心里那样子难受,她知道,即便生活再富足那又怎么样,单亲家庭的孩子总要敏感与自卑一些。 盛泱一点一点地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完了,连碗里的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她擦干净嘴,又看了一眼房子,嘿嘿笑了一声。 “是不是比你家的卫生间还要小?” “不是呀。”盛泱认真地回忆:“起码卫生间加厨房。”她笑眯眯地说:“可是这里只有一间房间,那么我今晚是不是可以跟你一起睡觉?” 宋如我看着她,一脸的期待,她摸了摸小孩子的头:“好。”她笑了笑:“你先看会儿书,我去给你买睡衣。” 盛泱目送着宋如我出门,在看到大人的身影快要看不见时,她忽然脆生生地喊了一声:“路上小心,妈妈!”说完,立刻窜进了家里。 宋如我的背影一僵,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第6章 chapter06 晚上的风已经带了森森的凉意,宋如我从超市结完账,手上拿着盛泱的小睡衣。她不知道小孩子喜欢什么颜色,于是便挑了大众的hello Kitty款式。总想着小女孩应该都会喜欢的吧。 她刚刚到公寓门口,准备上楼,身侧竟然伸出一双手,一手就将她拽了回来。宋如我转身就劈手而下,连手上刚刚买来的睡衣都不顾,连忙抬脚就踹了来人一脚。 盛从肃闷哼一声,宋如我终于看清楚了是谁。她此刻看见他,立刻拽紧了自己的手掌,一副戒备的样子望着他。 “我是来接盛泱的。”盛从肃退后了几步,给了她一个安全的距离,昏黄的路灯下,一双狭长丹凤眼就像是此刻冷淡的星光,偶尔间给她一个若有似无的眼神。 “她今天要睡在我这里。” “不可能。”盛从肃一口就回绝。 没有长好的伤口被用力一掐,就能又开始流血。宋如我低了低头,手掌心又开始发痒并且阵痛。 盛从肃早就有备而来,他转身从不远处的车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很快就递了过去:“离婚协议。作为盛家的儿媳,你每年能够拿到的信托基金和该有的首饰珠宝以及不动产,只要你签了字,明天就能生效到你户头。” “盛从肃,你未免也太看得起那点钱了。” 盛从肃闻言一笑:“是,钱一点也不能打动你。但你若是为了盛泱,那我奉劝你一句,这里是布桑,你连窗户都没有。” 他说完这句话,立刻将手里的文件甩到了宋如我的身上,自己大步踏出去,连一眼都不看她,很快就到了电梯门口。宋如我看着上行的电梯,一把撕掉了手里的那几张纸。 她跟了上去,十八层她家的门口,盛从肃正在等着她开门。 他心意已决,这个事情上仿佛有很多事情他只要想做,就没有不可能。从来都是这样子,即便别人恨他。 宋如我走到了门边,掏出了钥匙。她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在楼道里的光下只余下一道道暗红的痕迹,她扭动门把,留下了一抹红。 盛从肃看了一眼,忽然间弯了一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张沾了些尘土的创可贴,上面已经染成了灰红色。他手心一收,自然就揣进了衣服口袋里。 盛泱听到声响,很快就出来,她一看来人,就知道自己做错事。脸上连忙带着讨好的笑:“爸爸。你来啦?” 盛从肃站在门口,只是朝她招了招手:“回家。” 盛泱没有动,眼巴巴地望了一眼宋如我,意思明显得很,她不想回家。 “你先回房里。”宋如我跟小朋友叮嘱道,她其实在上来的过程中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等到盛泱乖巧地将房门关紧之后。宋如我心平气和,甚至给盛从肃倒了一杯水。 “盛七。”宋如我笑笑:“这样多没意思。你早就知道我回来干嘛,何必再试探我?” 拍卖会,阿加莎的原稿,甚至狠砸两千万再次将拍卖出去的东西买回来。不过是为了试探她。离婚协议书上的条条款款,一项一项都是数字的累加。他身家雄厚,何必这样子侮辱人? “这样很没意思,盛七,你这样掉份。”宋如我笑了笑:“好歹我也当了六年的盛太太,要是想要钱,就应该一辈子待在你身边,不是么?” 夜色流转,窗户没有关,夜风徐徐吹来,宋如我额前的碎发轻轻飘起来。盛从肃想起很多年前,宋如我那时候念书连台灯都没有,他就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她额前的发丝一直遮住她的视线。他心里发痒,当时就吻了她。而这辈子,他永远也忘不掉她当初惊恐的表情。 “钱早就砸不死我了,盛七公子。真是可惜,我早就不是那个小女孩了。”宋如我笑笑:“所以,我要盛泱的抚养权,誓不罢休。” 她语气坚决肯定,像是底气十足的样子。 盛从肃有些沉默,他只是望了她一眼,忽然间他就笑了,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他说道:“我倒是忘了,如今你千金之躯,我这种人哪里能砸死你?只是……” 他突然走上前,一把抓住宋如我的手:“你比当初还要退步了么?” 灯光之下,宋如我的手掌被强行摊开,暗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盛从肃开口,似是讥讽又似嘲笑:“几年前你还有胆子给我一刀,现在怎么越来越回去了?在我面前怕得连手掌都能掐出血。” 宋如我脸色发红,她恼怒地甩开了他的手,几乎口不择言:“我现在就想杀了你。” “宋如我,你不敢。”盛从肃吃定了她,嘲讽的语气更上了一层。 “哇……”一声,光着的房门里忽然传出了小孩的哭声,响亮尖利,又带着时不时的哽咽声。 盛从肃立刻打开了房门,就看到趴在门口的盛泱在抹眼泪。 “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小姑娘哭得伤心,好半天才说了这句话。 盛泱这一天,哪怕在城中走失,哪怕知道可能找不到妈妈了,她都没有哭。又饿又累的时候她没有哭,一个人坐在公交站台的时候她没有哭。 可是这会儿,她却哭得那么伤心,就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她一样。 宋如我心里发酸,她看着盛从肃立刻蹲下来将盛泱抱在怀里。她的脚就定在当场,走都走不出去一步。 “妈妈,你不要跟爸爸吵架,好不好?”盛泱带着眼泪的大眼睛就那样子望着她。 宋如我眼眶霎时就发红,她已经偷偷叫过自己几次妈妈,现在又这样子求自己。她知道自己太过分了,总有一天要遭受天打雷劈。 她走到了盛从肃的旁边,在盛从肃的耳边承认:“泱泱,妈妈回来了,以后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盛从肃的身子僵了片刻,他显然没有想到宋如我居然真的会在孩子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 或许,她真的只是想要盛泱这个没妈的孩子了? “妈妈!妈妈!”盛泱早已从盛从肃怀里挣脱,一下子扑进了宋如我的怀里。   ☆、第7章 chapter07 一夜无眠,宋如我在辗转反侧中一直熬到了天亮,她立刻起来,小心翼翼钻到厨房里做早餐。 今天小朋友还要上学,她第一天做她妈妈,不能让小孩子迟到。昨天晚上在表明立场之后,盛泱哭着求她爸爸:“我今天要跟妈妈睡在一起。” 大概是真的很宠这个小姑娘,盛泱的一切要求,哪怕再违背他的本意,盛从肃都同意。他只想了一会儿,就点头了。盛泱破涕而笑,一把揽住宋如我的肩,将鼻涕眼泪都名正言顺地蹭在她妈妈的肩头。 盛从肃就这么放过了她,宋如我现在想来还有些不可思议。明明前一秒钟,他恨不得立即将盛泱带走,可是盛泱一哭,他什么都同意了。 屋内的电话铃声忽然间响起来,宋如我立刻手忙脚乱立刻关了火,立即奔出来夺下了电话,她心惊胆战地看了眼屋里,盛泱只侧了侧身子,撅了撅嘴巴就又睡着了。 宋如我呼出一口大气,这才有心思对着电话讲:“喂,哪位?” “喂,如我么?” 这个声音,光叫一个名字就甜腻腻,数十年来一直如此。宋如我几乎第一时间就明白是谁打过来的电话了。她回来已经两天,电话那头的她能够忍到今天给她致电,这些年来作为宋家的当家主母果然还是进步不少。 “姑姑。” “你这个孩子。”袁敏责怪她:“我是你妈妈。” 她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她现在并不在宋家。果然下一秒她就说:“我刚刚出来晨跑,现在在左岸这边喝咖啡,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一趟?” “我的意思是回一趟宋家老宅。”袁敏抿了一口咖啡:“好歹宋叔叔也是你名义上的爸爸,照顾了不少时日,不要没有礼貌。” 若是搁在五年之前,宋如我肯定觉得恶心。可是时间这把无形的刀早已将她个性里那点尖利的东西给磨平了。到现在她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说:“好,今天下午我回去。” 袁敏很满意,得到她的保证之后,这才挂了电话。 宋如我回到厨房一直忙到早上七点钟,豆浆、油条、自己做的包子都准备好了。她走到房里,本以为盛泱这鬼精灵这会儿一定在赖床,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丫头早就开始一边穿衣服了。 她一板一眼地扣好胸前的扣子,看得宋如我忍不住夸她:“泱泱真乖。” 盛泱甜甜地回应:“妈妈早安。” 小姑娘叫她,那样子平常,就像她是陪她一起长大的妈妈,她们从未分别,这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早上。 宋如我不知道的是,这在小姑娘盛泱的小小生命里一直是最大的期望,她过了五个生日,每年的生日愿望就是某天早上她妈妈从外星球回来了,然后再也不走了。 她不仅许愿,甚至每年的圣诞节都会告诉圣诞老人自己最想要的礼物。她也知道,即使爸爸能够买到她一切想要的东西,但是他还是不能买到她的妈妈。 “出来吃饭吧。我刚刚做好早餐。待会儿我来送你上学,好么?” “嗯。”盛泱想了想,笑眯眯地问道:“那晚上妈妈你能来接我放学么?我想把我的小伙伴介绍给你认识。” 宋如我想了想今天的行程,拍了拍盛泱的头:“你下午几点放学?” “四点钟。” “好,那我来接你。” “耶!” 小调皮鬼,宋如我笑了笑:“快吃饭吧。” 盛泱在家里大多吃西式早餐,盛七喜好如此,带着盛泱也是这样。眼见着桌上的正宗中国式早餐,盛泱眼睛都瞪大了。 “不合胃口么?” “才没有呢!看上去好好吃啊!” 盛泱逞能的结果就是,她在学校里因为吃撑了而反胃,她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嗖”一声一溜烟就跑到了幼儿园旁边的小树林里。周唯一看她不对劲儿,连忙过来问她:“盛泱,你没事吧?” 盛泱“哇”的一下,吐出来些东西,她才好不少。 可是却吓坏了周唯一,他这两天小心脏真是被盛泱闹腾得不行。昨天他还吓哭了,好在爸爸及时告知他消息说盛泱找到了,可是找到了今天过来上学,由好像吃坏了肚子,怎么吐了呢? “我很好啦。”盛泱撇撇嘴:“一一你不懂,这是幸福的反胃。” “你还懂什么叫反胃?!” “周唯一你不要欺负人。我以后要好好学习,肯定比你成绩好。我妈妈都回来了,以后她可以教我。” 周唯一想了想,很是大度地笑了笑:“哦,希望你能每天拿到小红花。” 两个小朋友又愉快地一起玩耍了,而宋如我在准备完自己的入职材料之后接到了国内出版商的电话,这是第一次通话,对方是一个听上去十分温柔的女孩子,她十分亲切地问道:“喂,你好,请问你是浴室杀手么?” 宋如我忽然感觉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就像是通关密码芝麻开门一样,她立即确认自己的身份:“你好,我是宋如我。” 对方听上去突然间有丝惊喜:“你真的是宋如我?” “额……我是的。” “我是你高中同学楚瑜。你还记得我吗?” 事情忽然有些不能让人理解,对方大概也猜出了她的疑惑:“哦哦,那啥,我也是你在国内的编辑。真的好巧,我看到作者信息的那时候还想这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个宋如我吧,没想到真的是你耶。” 对方自然而然地撒起娇来,宋如我总算想起来了那个高中女生楚瑜。当初还跟她同桌,两个人都是所谓的文学爱好者,没想到多年后她真的从事文字工作了。 “你是职业作家么?你量产不高呀,不过也是,推理小说比较烧脑,写得慢也是正常。” 宋如我对着电话笑了笑:“我不是职业呀,我明天还要去企业报道。” 虽然她很喜欢写作,但是她不愿把兴趣当饭吃,这样子一是总有一天要厌烦,二是她觉得她的生活已经够悲哀了,就有一个兴趣吧,好歹不会百无聊赖。 两人闲聊了一番,彼此约定一定要好好叙叙旧,交换了手机号码之后,楚瑜这才愉快地挂断了电话,她还说关于《伦敦街角的秘密》这一本书所有的事宜,她都要亲自登门拜访宋如我,这样才有效率嘛。宋如我笑得厉害,托词来看她都说得这么正经,还真是楚瑜。 宋如我回到布桑,难得有好心情,以至于她在看到网站首页关于李木白的八卦新闻时她都没那么难过了。 就像是这些年曾经无数次想起过他一样,都没有那么难过了。 李木白作为布桑新晋的青年才俊,自然一向吸引旁人的眼光。这次他在“桑时”拍卖会的失利可被人拍了下来。他有些落寞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一个地方。 宋如我浑身一凛,可是好笑的是,那篇报道这样子写到:塞恩李少未夺得爱妻心爱之物,拍卖会旁一人暗自神伤。 大概也是没什么好写的了,报道的执笔人又洋洋洒洒地八卦了李木白的妻子—傅雨。城中傅家的女儿,十岁认祖归宗,傅家对外宣称的二小姐,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不过是傅家承认的一个私生女。 李木白一家一直从事与医药行业,他从小就是塞恩制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却最后娶了一个私生女。笔者叹道:这就是真爱。 宋如我看着报道真想发笑,原来这年头靠写新闻这条路吃饭这么好走。可比写推理小说赚钱。 布桑城三大世家之一的傅家的根基怎么可能是李木白的家底能比的? 宋如我关掉了网页,脑海中却忽然冒出很多年前的一幕,李木白的母亲将她叫出去,十分诚恳地跟她说道:“如我,你是好孩子,但是木白没有福气。” 她那时候因为是抓住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所以不敢舍弃,哪怕是这么明显的暗示,她都装聋作哑。最后逼得人家妈妈不得不说:“宋如我,你放过我们家孩子。李木白谈了个新的女朋友,傅家的孩子,只要订婚就能给塞恩注资,塞恩便可以立即上市。” “你配不上他,门当户对在这个社会还是十分重要的。” 她那时候还是宋家的私生女,只不过她订婚拿不到一毛钱。真的是可怕却尖利的事实。 后来她被盛从肃抓回去,乖乖生下盛泱。 其实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连宋家的私生女都不是,她本来姓袁,是乡下一间小学数学老师袁朗的女儿。直到有一天姑姑袁敏为了成功嫁进宋家,将她认作自己的女儿来代替那个早已夭折的表妹。 她变成宋如我,从乡下的土包子变成了布桑城的一份子。她以为能够离李木白越来越近一点,但是命运却那么奇怪,她从那一刻起,离她最想够着的那个人越来越远。 一直到今天,到今时今日,宋如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爱不爱李木白。   ☆、第8章 chapter08 往事回忆起来,总觉得带着难堪和耻辱,以至于这么多年,宋如我都不敢轻易记起,于是时间的长河将她慢慢掩盖,最后成了她都不知道的模样。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比起那时候,已然面无全非。 很快就到了中午,孤身一人这些年,她知道最不能亏待的就是自己的胃。大概是历经饥寒交迫的日子,所以愈加能够明白能够吃上一顿饱饭也是幸福。 厨房的抽油烟机开着,发出“嗡嗡嗡”的声音,油烟起来“兹”的一声,还未好全的手掌心立刻被烫伤。宋如我有些疲乏,望着伤痕累累的手心,简直觉得自己就是在作死。 她现在记得昨天盛从肃脸上又是嘲讽又是鄙视的眼神,他就这样确信她宋如我就如同如来手心的孙猴子,怎么跳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宋如我顿时一点做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哪里知道屋内的铃声大作,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扔了手中的锅铲,接起来一看居然是一个陌生电话。 “喂?” 对方没有声音,宋如我有些奇怪,看了看通话状态,过来大概几秒钟,电话那头才传来人声:“是小我么?” 宋如我终于听出来是谁,她心里面不知道什么情绪,有些难过却也有些释然。其实从一开始她回到布桑,她就应该明白,很多事情总要面临。 “是的,你好。” 电话那头的李木白顿时有些僵住,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宋如我能够这么平静地跟他打招呼。这样子就像是陌生人一样的礼貌,让他压抑已久的情绪一下子全都冒了上来。 “我们能不能见一面,这么多年你在国外,都没有好好看过你。” 宋如我轻轻的笑通过电流传了出来,她语气已久很平淡,只是问:“这样子恐怕不方便,你太太会介意的。” 这一击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面被高手突然点穴一样,李木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答她。他愣了愣,好一会儿才苦笑着说道:“她不会介意的。” 他有时候宁愿她生气,就像是很多年前,一动不动站在雨里质问他一样。那时候他那样子真真切切地知道,宋如我那样子爱他。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些他隐隐觉得的东西已经悄悄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据说你回国到了雅礼?” 没有得到宋如我的回答,他笑了笑,几乎是低声下气:“既然要去药企,何不来我这里?” 宋如我听到这里,终于有些难受。 李木白是什么样子的人呢?十七八岁的时候,他跟着父亲一起到乡下来,那时候他笑起来露出两颗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骄傲自信甚至嚣张跋扈。 他会一把搂住宋如我的肩,故意装作很犯贱的样子问她:“小媳妇,想我了没?” 他当初是那个样子的人啊,现在温温和和甚至几乎低声下气。这叫宋如我怎么能不唏嘘和难过。 “我下午要回一趟宋家,并且要去接小孩放学,明天就要去公司报道。如果你方便的话,明天下班可以一起喝杯茶。” “好的,那就明天见。” 答应了李木白,宋如我却连饭都不想吃了。她胡乱地吃了点零食,便收拾整齐出门了。 布桑这些年变化很大,小时候宋如我也没有在宋家待过很长时间。她这次去甚至都要靠导航,一直到了老宅门外,屋门外紧紧锁着的大铁门才让她确定,这就是宋家了。 她一直沿着林荫道开进去,直到了家里的停车库。沿着木阶梯一层层上去,她很快就见到了袁敏站在门口等她。 “小我!”她亲亲热热地拉过宋如我的手,一直引她往里,客厅的沙发上正坐着宋家的当家人。 这些年宋家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宋父还是面色严肃地坐在那里。场景一下子宋如我十八岁的样子。袁敏带她进屋,拉着她的手让她叫爸爸。 那时候她是一个乡下小姑娘,因为没有见过世面,眼神里总是有一股胆怯。这位家长见到,立刻有些不高兴对着袁敏摆摆手说道:“嗯,好好教孩子。” 宋父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说道:“坐吧。” 宋如我今天穿着简单,牛仔裤加套头针织衫,看上去依旧是衣服寒酸的样子。宋父清了清嗓子问道:“毕业了?” “嗯。” 也许是对她低眉顺眼的态度有些满意,宋父缓和了一下脸色又问道:“现在回来,是知道错了?” 真是失败无比的父亲,宋如我苦笑,没有说话。 “既然回来了,你大概也是想通了,主动到盛家认个错,年纪轻轻犯错误就要纠正。盛七不会跟你一般计较,好歹你们也是夫妻。” “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袁敏看到宋如我一直没有点头答应,不由得在一旁搭腔:“小我,你见过盛泱没有?” 提到盛泱,宋如我才点点头回话:“见过了。” “哎哟,做妈妈的哪个不心疼。我见过那个孩子长得比你小时候还要可爱,古灵精怪十分讨人喜欢。小朋友有什么错,你们大人为了孩子也要考虑考虑,不要闹僵。” 袁敏见宋如我有些心软,便又道:“你爸爸说得对,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好好跟盛七过日子,小朋友才能好好成长。” 宋如我低头笑了笑:“他带盛泱来见过你们?” 袁敏一愣,转念一想,明白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她还没说话,就看到宋如我笑着抬头反问道:“没有吧?他从来没有带盛泱来过,不是么?” “他私心里,盛泱就是他盛家的孩子,跟我还有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让我回去,我回哪里去?” 宋如我坐在那里,表面上看虽然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可是骨子里却一点儿也不同了。她已经不是那个胆怯的小姑娘了,面对着宋父笑了笑:“我打算争取盛泱的抚养权,希望你们以后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她站起来,又笑了笑,点点头:“告辞。” “翅膀硬了,是么?!”背后忽然传来宋父震怒的声音。 宋如我很快就已经走到门口,只是点点头:“再见。” “在国外就学了点这个?目无尊长?!” 袁敏脸上都是着急的神情,她立刻跑过来抓住宋如我的手问道:“小我,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宋如我看了看袁敏保养良好的手,肌肤瓷白,一点茧都没有。而她呢?伤痕累累的掌心和处处细茧的手。 她心里有些难言的恼怒,一把便扯下了袁敏扒拉在她身上的手。宋如我轻轻说道:“姑姑,你不要难为我。” 袁敏大惊失色:“你瞎叫什么呢?!” 宋如我不再多加解释,转身就走。 她生下盛泱之后执意出国,宋家早已跟她断绝关系。她在国外穷得没有饭吃的时候宋家没有一个人帮她。 宋如我十分明白,如今回来还想召见她,不过是因为她给盛家生了一个孩子。 利益所见,就跟苍蝇一样立刻扑了上来。 她开车出了门,离别墅区越来越远,遥遥望过去,紧闭着的大铁门终于抛在了脑后。 时下是下午两点钟,深秋午后的阳光打在身上,中午没有吃饭的恶果终于显现出来。宋如我有些发昏,整个胃感觉慢慢发疼,她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把着方向盘。 出了方山隧道就是三叉路口,宋如我饿得有些发慌,她手下一哆嗦,突然方向盘撒了手。迎面一辆跑车驶过来。 “砰”的一声,两车相撞。安全气囊一下子弹出来,宋如我的身子往前倾,一下子没有了知觉。 下午四点半,盛泱告别小伙伴,等在学校门口,心心念念要等妈妈来接她。深秋天黑得很快,一直到五点半,小姑娘站在门口站了整整一个小时,她都没有等来她的妈妈。 学校的门卫看她可怜,连忙叫小姑娘进屋,顶着一个假小子头的盛泱倒没有哭,只是很沉默。 一直到六点钟,宋如我也没有出现。 “七公子,要把小小姐接回来么?” 盛从肃待在车里面,一直盯着手表,他从来都是面无表情,也很少跟别人说起任何姓氏。盛泉有些习惯他这样不开口的表态,他对着司机轻声说道:“去接人吧。” 司机走远,远远看过去,门卫处昏黄的灯光里,小姑娘犹犹豫豫好久才被人牵出来。 “盛泉,你把离婚协议书送到宋如我哪里,务必盯着她把字签下去。要是不签字,你以后就不用回盛家了。” 盛泉心里大骇,从后视镜看,盛从肃脸上依旧那副淡淡的样子,可是他知道,事情终于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了。   ☆、第9章 chapter09 盛泱沉默地坐在车里,一直跟着盛从肃回到城郊的别墅。这里十分安静,到了晚上几乎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司机开着车,车顶轻轻擦过路边的树木枝桠,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只有这样的声音,盛泉对这反常的安静感到十分难受,向来叽叽喳喳的小小姐一句话都没有,从被司机带上车来后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后座,真的让人……十分难受。 盛从肃忽然间叹了一口气,伸出左手拍了拍盛泱的脑袋问道:“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问?”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盛泱忽然就哭了,平常调皮嬉笑的小姑娘望了她爸爸一眼,然后就“啪嗒啪嗒”掉眼泪,一直哭一直哭,抹都抹不干净。 盛从肃一把将盛泱抱了过来,将她的小脑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狭长的丹凤眼稍稍闭了闭,有些为难地又像是有些内疚地问道:“泱泱,不要哭了,好不好?” “我要给她打电话!我要给妈妈打电话!” “盛泉,拨电话。” 盛泉立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宋如我的号码早在她回国的那一刻就进了盛泉的联系簿。他立马开了扩音,“嘟嘟嘟嘟”的声音在车厢里回想,然后变成了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现在无人接听…… 再打,再被挂断,再打,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直到盛泱擦干净眼泪,小姑娘嗓子都哭得有些哑了,她说:“不要打了,我不要妈妈了……” 然后一直到了家里,盛泱都没有哭。乖乖吃饭、洗澡、看书,只是没有往常的吵闹。临睡觉之前,盛从肃照例给她念故事书哄她睡觉,一直念到第三个故事,盛泱还是眨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丝毫没有睡意。 她终于支支吾吾地问盛从肃:“爸爸,我知道了,今天老师说地球人是不能去外星的。” 盛从肃翻着故事书的手一顿,他又听到盛泱说:“妈妈以前到底去哪里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吵架?盛从肃笑了笑,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吵架那就好了。要如何跟小朋友说呢?宋如我从来没有爱过他盛从肃?怎么说呢?妈妈从来没有爱过爸爸。 盛从肃选择沉默,他合上了故事书,刮了刮盛泱力挺的小鼻子:“我给你明天请假,你可以去你妈妈家里找她。你自己去问她好么?” 盛泱似懂非懂,她的大眼睛现在还红肿着,哭过的痕迹那么明显。 大概这就是代价,年少轻狂就要付出代价,未曾爱过也要付出代价。 盛从肃合上了故事书,准备起身离开。谁知刚到了门口,就听见盛泱甚为清晰地问他:“你们是不是要离婚了?离婚之后,我怎么办?” 小朋友质问的话语一声声传到他耳朵里,盛从肃历来高大的背影有些僵硬,他顿了顿然后说道:“晚安。” 盛泱的小生命里有些问题她不会问,有些问题即使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她的爸爸老七是一个沉默的酷帅爹地。所以,她没有追问。 盛从肃出了门,盛泉就候在一边问道:“要不要调查一下宋小姐的行踪?” “不用。”他果断拒绝,眼角扫一眼盛泉:“你活得回去了?五年前的手段你还搬出来。摔过一次跤就不要再吃第二次亏。” 盛泉立刻回味过来,五年前,手下人每分钟都盯着宋如我,后来闯出那么大祸,想想真是心有余悸。 “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管她。记得把离婚协议书给她。” 盛从肃又提醒了一次,看上去是恨不得立刻甩了宋如我这颗定时炸弹。但是盛泉知道这颗定时炸弹恐怕是长在盛从肃最柔软的位置上,所以该如何处理,真是难刹他宇宙第一大助理。 深夜很快降临,在盛从肃的别墅陷入一片宁静的黑暗之中时,宋如我终于醒了过来。她依然能十分清晰地记得今天下午的事情,一辆跑车跟她对撞。她慢慢做了起来,病房看上去是高级的特护病房。 正在这个时候,门被推了开来。李木白穿着一身妥帖的休闲服朝她笑笑。 “你怎么在这里?” 李木白有些许尴尬:“另一个开车的是傅雨。” 宋如我反应了过来,她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她怎么样了?” “她已经出院了。” 原本说好明天见面的两个人在这样子的情境下待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脸上都有些尴尬。 李木白提了提手上的东西,朝她又笑了笑:“饿了吧?宵夜。” “谢谢。” 李木白买的是小馄饨,个小陷足,因为是刚刚买过来的原因,塑料碗里还飘着阵阵热气。宋如我尝了一口,心尖一颤。 无法忘记的味道,味蕾和舌尖从来不会因为五年的缺席而麻木。宋如我一口一口,却味同嚼蜡。 “是德云记的,我记得你最喜欢了。” 她刚从乡下来布桑,土包子跟着李木白出去吃饭,李少爷在名声在外的餐厅里点了两份牛排,十分得意地说:“嗳,小媳妇,你尝尝牛排的味道?喜欢的话以后我一直带你来。” 餐厅里飘扬着舒缓的古典音乐,时而夹杂着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土包子宋如我困窘得小脸霎红,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刀叉,可是牛排好像在和她作对一样,连成块状,一点都切不下来。 她小声地对着对面神采飞扬津津有味地吃着的少年说:“木白,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那个时候,她虽然是一个土包子,可是她是李木白的小媳妇,李木白愿意宠着她。听到她这样说,十分好说话得问她:“那你想吃什么?” 想了半天,土包子说:“我想吃馄饨。” 于是就到了德云记。 有些回忆很美好,一直留藏在记忆的最深处,一旦她稍稍有些留意,就会溜出来,然后将她击倒。宋如我其实也记得,在她整整在李木白楼下站了一个晚上,淋了一晚上的雨后,她也去了德云记吃馄饨,旁人像看怪物一样看她,直到她吃吐。 她一直以为那将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吃德云记的馄饨,没想到到了今天居然还能再见。 李木白看她一口一口将整碗都吃完了,心里有些高兴,慢慢说道:“医生说没什么大碍,醒了就可以出院。车子我已经帮你送到车行去修了,这个是电话。” 他说着掏出一张名片,搁在床边。 宋如我将碗搁在了一边,她接过了名片:“谢谢。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手机么?” 李木白自然高兴,立刻替她拿过来。宋如我接过了电话,一个键一个键按下去,直到十一个数字拨完,她的手指一直停留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李木白扫了一眼那一串数字,有些明白了过来,他苦笑一声,说道:“我去外面帮你买点水果。” 在他走后,宋如我深吸一口气,终于拨了出去。奇妙的是,这个电话还能打通,已经很多年了,依然还在用。 在短暂的“嘟嘟嘟”声过后,电话那头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你好,哪位?” 宋如我咬了咬下嘴唇:“我是宋如我。” 电话那头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用一种冷淡的语气质问:“有什么事情?” “泱泱睡了么?” “呵,宋如我,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你觉得小朋友现在有没有睡觉?” 他讽刺的反问,令宋如我有些不舒服,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接下去对话:“我明天想去接盛泱放学,我……跟公司推迟一天入职。” 工薪族必须要遵守公司规定,这样子还敢跟他争抚养权。盛从肃有些冷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我不同意。” 宋如我捏着电话,竟然不敢反问他,凭什么不同意。 “我不管你今天有什么事情,你没出现在泱泱的学校就是没出现,没有什么借口。我不会让你伤她第二次心。” 宋如我死死掐着手机,脑袋一阵发疼,她手上脚上还是车祸留下来的乌青。她几乎有些想哭,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和可怜。 可是马上,她又强硬了起来:“麻烦你帮我传达歉意,我明天保证一定会准时到学校。” 盛从肃没有回答,只是“啪”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在她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李木白从门外带了几个橘子回来,他笑笑,可是终究没有忍住。 他脸色有些难堪,只是问:“你还和他联系?” 宋如我低了低头,明显是不想再谈的姿态。 李木白忽然走了过去,宋如我的手一下子被他抓在掌心,她很瘦,瘦得让人难受。 “我将跟傅雨离婚,小我,你愿意等我么?我想要娶你,小我。” 他话语下来的那一个瞬间,宋如我就像是受惊一样,立刻把手抽了回来。 李木白等了太久,压制了五年的情潮和思念让他在每一个夜里都要靠酒精才能睡着。他已经忍无可忍,他对着宋如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三个月,就三个月,小我。”   ☆、第10章 chapter10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会待在原地,依旧还是那个乡下来的小姑娘?”宋如我有些心酸,可是更多的是平静。 李木白握住她的手不愿意松开:“小我,我错过一次,你就离开我五年了。我不想再错过了。” 深夜的病房,光打在白色的墙壁之上竟然有些刺眼。宋如我眼神重新回到李木白的脸上,这张脸曾经无数此出现在半夜惊醒的各种梦中。 少年时期的李木白,骄傲恣意的他脸上总是带着笑,裂开嘴的时候白牙整齐而漂亮,他总是喜欢搂着宋如我的肩膀,带她去这里去那里。宋如我也无比确信,那个时候的李木白是真心喜欢她的。 所以一旦结局惨烈,总会鲜血淋漓。 宋如我口气有些淡:“木白,我在国外的这些年你找过我么?” “我知道刚开始的时候,你找过我的,可是大概是我躲得太好,你一直没找到。然后到了后来,两年、三年、五年,你已经失去信心了。” 宋如我笑笑:“可是,李木白,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么?” “我在英国,身上只有两千块人民币。刚刚生完小孩,连月子都不敢坐就要去中餐馆打工洗碗,因为我下个月的房租还没有头绪。伦敦的物价你知道,我一天洗上万只碗碟,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 夜里是那样安静,病房里又那样安静,只剩下宋如我平静到有些可怕的话语。 “我跟一大群人合租,一套九十平的房子,一共住了十个人,其中一间房间还住了一家人,大概不是做正经职业,总是早上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我每次睡觉,都要把门抵着,即便这样我也还是睡不好。” “小我……”李木白脸色有些发白,他眼眶霎时红了。 “后来终于考上了奖学金,但是大概是东方人的体质原因,没好好坐月子,落下了不少毛病。刚刚生活好一点,我就生病了。我当时真的一点钱都没有,买不起药,还是一起打工的女孩子们凑起来给我的。” “李木白,我这辈子永远也忘不了那一英镑一英镑的分量。” 宋如我依旧笑笑:“我到现在,一到冬天,双腿就会冷得没有知觉。” “国外是什么样子的呢?”宋如我脸色黯了黯:“只要你努力,就不会被饿死。我甚至还谈了恋爱。” 李木白有些不敢置信,瞬间就摇了摇头。 “是真的,我说过,我总要生活下去的。”宋如我又笑:“他叫纪凡,是个很好的男孩子,我们在大学里遇到的。他……很像当初的你,笑起来总感觉伦敦的天都好了起来。” “小我……”李木白似乎极为难受:“你……”他一直知道他伤害过一颗最为鲜活的心,他将宋如我捧到她面前的真心与爱恋放在云端,然后自由落体,摔得四分五裂。 “后来我们分手,他恼怒我并不爱他。”宋如我想起纪凡,嘴角的笑便淡了。 她终于轻轻地说:“后来,纪凡死了。” “对不起,小我。”李木白捧住宋如我的脸,四目相对:“小我,我该死,我不该奢求你的原谅,对不起。” 宋如我只是笑笑,然后将李木白的手放了下去,她双眼忽然间盯着病房外面,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语气低低地说:“木白,时至今日,我跟你说这一些,我要的不是你的歉意,我要的是你的明白。” “我要你明白,我那么艰难的日子没有你都过来了,到现在有你或者没有你,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宋如我有些疲累地说道:“这些年,我也总算明白一个道理,爱情是奢侈品,而我只是普通人,没有也不会死的。” “你走吧,你和傅雨才新婚燕尔,不要对不起人家。” “小我,”李木白苦笑一番:“在你跟我说了这些之后,我如果再放你走,我是不是一个混蛋?” 宋如我没有说话,却已经是不想再谈的模样,她靠在了枕头上,闭目养神的样子。 李木白感觉前所未有的挫败,宋如我回到了布桑,却反而离他更远了。病房里重新回复平静,就像刚才那些压抑和难受的事实都像是过眼云烟一样说说就过去了。可是李木白再也无法释怀,他无比痛恨自己,他失去了最好的小媳妇、土包子、他的宋如我。 “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李木白扯了一丝比哭还难堪的笑。 躺在床上的宋如我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眼角慢慢溢出了眼泪。一颗一颗滚到了枕头里。这些过往其实是她鲜血淋漓后结成的疤痕,如今又重新翻出来了一把。 到了后半夜,她终于慢慢睡了过去,可是她睡眠在伦敦已经养成习惯,她睡得很浅。睡梦中,一直觉得有人在盯着她。 其实盛从肃接到她的电话之后,盛泉还是将她的行踪以别扭的口吻告诉他了。他知道她出了车祸,开了车就过来。 他站在门口,听到了宋如我和李木白后半段的谈话,他听见宋如我承认自己有过新恋情,听见她拒绝了李木白。 盛从肃开了床头灯,柔和昏黄的灯光下,宋如我的脸小的不可思议,乌发散落在枕边,只衬得脸色白得惊人。 他坐了下来,一双手忽然不可抑制地靠上了宋如我的脸颊。年轻时,她笑起来脸上总是带着一抹红晕,腼腼腆腆的样子让人心痒。到如今,她变成这样子,冷淡平静地有些残忍。 她对自己那么爱过的李木白已经神情自然磊落,那么对于从未爱过的自己她又会怎么样呢? “宋如我,有时候你真是让人难堪。”盛从肃低低地说了一声后就将手收了回来:“你今天出了车祸完全可以说,为什么不让我知道?让我像恶棍一样还要数落你么?” 盛从肃将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心中情绪翻涌。可是就在这时候,躺在病床上的宋如我忽然间有些醒来的症状,她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竟然微微哭了起来,一直拿手捶着自己的胸口。 她的喘气声越来越大声,好像十分难受,最里面无意识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宋如我?宋如我?”盛从肃觉得事情不对劲儿,连忙靠在了床上,轻轻推了她一把,可是宋如我仿佛陷入无边梦境,可怜兮兮地说:“不要,不要。” 盛从肃眼神一黯,连忙拍拍她的脸:“小我!小我!” 终于,宋如我孟吸一口气,忽然间醒了过来,她双眼漆黑,眼神却又一丝恍惚,愣愣地望着他。 “还好么?” “你为什么在这里?” 宋如我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把推开了盛从肃,指了指门口,她脸色并不好看,只是说:“你走吧。” “你看起来很不好。”盛从肃总是这样子一针见血指出问题。 “我不要你可怜。” 盛从肃却丝毫不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一会儿用着对盛泱的口气对她说:“你不要闹脾气。” 宋如我猛然间抬起了头,双目通红,午夜寂静夜里,她似乎走进死胡同,愈发恼怒和愤懑,死死地盯着盛从肃。 她对着他,用着怨恨和唾弃的口吻:“你这个变态,你滚!你滚!” 盛从肃眉头皱起来,他头一次有了些悔意,他从来都知道自己伤害了她。她变成这样子,他是罪魁祸首。 “小我……” 宋如我忽然间就哭起来,跟盛泱一样,眼泪一直流一直流,抹都抹不掉。 她浑身瑟瑟发抖,盛从肃倾身过去,一把拉住了宋如我一直紧紧握着的手,掰开之后,手掌心果然又被掐出了血迹。 仿佛一记闷棍从后脑勺敲上来,又仿佛兜头扑来一盆冷水。盛从肃脸色一僵,他有些无力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怕我?” 他这样子似乞求,似无奈的话语,跟上一次的嘲讽完全不一样。宋如我却依旧浑身戒备地望着他。 两人之间改怎么相处呢?剑拔弩张还是他主动服软?他失望过心冷过,可是到头来看着她,总是觉得自己终究是做错了。 在李木白抛弃宋如我的时候,他盛从肃也终究将宋如我推到了一个自己再也无法企及的地方。 她刚去伦敦的时候,他不敢去找她,撤了所有人。后来盛泱懂事开始找妈妈,他才又派人去伦敦,知道她谈了恋爱。 他是盛从肃,是盛七。他想过放手的,可是卑鄙手段用尽,将人逼到绝境,伤人伤己,到头来他还是出现在她的病房里。 他话说得那样满,叮嘱盛泉送两次离婚协议书,到头来他依旧撕了那份文件。 “你为什么还不走!”在病床上的宋如我对着他长时间的沉默感到不安,忽然从床上蹦起来,一直想往外走。 “宋如我!”盛从肃叫住她,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定在当场。 “盛泱的抚养权归你,好不好?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我现在就走,好不好?” 盛从肃说到做到,立刻从她的身边走过,宋如我看着他一直远去,头没有回,只是走得很慢,就像是慢动作的电影场景,一步一步都像是下定决心。 宋如我眼里的泪忽然间就止住了,她笑了笑,走回了病床上。她垂头看了看自己还在流血的掌心,眸色渐暗。   ☆、第11章 chapter11 盛从肃说到做到,竟然第二天就让盛泉打电话给宋如我。那时候宋如我才刚刚收拾完准备出院,听到电话还愣了一下。 盛泉跟了盛从肃那么多年,头一次不理解他的吩咐,盛七公子对自家宝贝宠爱的程度简直就是连天上的星星都能摘下来,之前还对宋如我冷眼相向,不可能放弃抚养权的人现在居然主动提出将孩子送过去。 在听盛泉絮絮叨叨说完家里小小姐什么时候上学放学,喜欢吃什么,衣服什么时候送过来之后,宋如我的心就像是被投入粒粒石子的湖面,荡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有些紧张可是忽然间有些心酸。盛从肃昨晚答应地那么快,是因为她自残。她血迹斑斑的手掌心,她时时频发的噩梦。 只可惜,那些都是她故意的。宋如我知道自己手段低廉,只能希望在真想被揭穿之后,盛泱不会恨她。 然而,在对宋如我失望过后,盛泱大概理解,便不再抱希望。 宋如我在当天准时到达学校去接小朋友的时候,盛泱只是对她笑了笑。她是被捧在掌心里的小姑娘,这时候却没有不满意或者生气地问她:“妈妈,你昨天为什么不来?” 她没有问,小姑娘颇为礼貌地叫了一声:“妈妈。”然后问道:“泉叔叔不来接我么?” “以后泱泱跟妈妈住,好不好?” 盛泱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爸爸呢?你们是不是真的要离婚?离婚了之后是不是我就只能跟爸爸住或者跟你住?” 宋如我蹲下身子,摸摸她的头:“那你愿不愿意跟我住呢?” 盛泱脸上没有什么高兴的神采,大概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眼神飘到了其他地方,然后有些扭捏地说道:“你能不能送我回家?我还有故事书没有带。” 宋如我心里面不由得叹一口气,她想解释自己昨天为什么失约,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盛泱已经乖乖爬上了车,甚至连安全带都已经系好了。她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变相金刚,小手颠来颠去自己玩着。宋如我上了车,有些恍惚,小姑娘显然有点不想搭理她。 车子开出去,车厢里都是“滴滴滴”的声音,小姑娘终于放下手里的玩具,侧过脸来看了一眼宋如我。 “怎么啦?”宋如我笑笑。 “妈妈,你没有系安全带。” 宋如我一看,果然,昨天车祸的教训又不是没有,连忙系好安全带,一边系一边嘴里还说道:“谢谢你提醒,泱泱。” “以前都是爸爸提醒我的。”盛泱随口一提。 宋如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收紧,在车子上了高架之后,她想了想便问道:“你爸爸平常都来接你放学么?” “嗯……”盛泱回忆了一下:“只要他有时间他都会送我上学放学的,没时间就泉叔叔啦。” “那……爸爸对你好么?” 盛泱手里又玩着玩具,似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很好呀。” 全城的人都知道答案,宋如我想想她真是多此一举。 很快的,就到了盛家别墅。宋如我刚停下车,盛泱就立刻打开了车门,一路小跑,飞奔着叫道:“爸爸!爸爸!” 盛从肃站在家门口,平素里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笑意,他蹲在那里,双手张开,一把就把盛泱抱进了怀里,亲了亲小朋友的脸颊。 父女俩腻歪了一会儿,盛从肃才问道:“怎么忽然间回来了?” 盛泱看了看停好车走来的宋如我,对着她爸爸说悄悄话:“我骗妈妈说我要拿故事书。其实我今天不想跟她回去。” “为什么?” “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 盛从肃眼神一黯,宋如我已经走到了他俩的面前。她脸色依旧很白,更加衬得她跟盛泱一样的大眼睛亮得如同宝石。她跟昨夜里害怕颤抖甚至哭泣的人已经全然不一样,好像昨夜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幻觉。 她冷静礼貌平和,对着盛从肃开口道:“我有话跟你说。” “进去吧。”盛从肃一手托着盛泱,欣长背影愈发挺拔高大。 这是宋如我回国以来第一次到这里,在她与盛从肃为数不多的相处中,她知道他是一个无法忍受吵闹环境的人。这依山傍水的别墅里,压根没有几个人,房子周围的环境极为宁静,她即便穿着柔软的拖鞋,都几乎能听到自己“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可是盛从肃又对叽叽喳喳的盛泱那样子宠爱,他是真的爱这个孩子。 “傅雨阿姨!”进了客厅,盛泱连忙打招呼。 坐在沙发上的傅雨连忙站起来,她像盛泱伸出手,小姑娘从善如流就从爸爸的怀抱转到阿姨的怀抱。 宋如我就在这个时候,感受到一股如针一样的目光,紧紧一瞬间,快得她抓都抓不住。 而盛从肃显然没有介绍两人认识的意思,向身后望了宋如我一眼,示意她跟她一起到书房。 一直到宋如我和盛从肃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房间内后,傅雨才将盛泱放下来,笑眯眯地问小姑娘:“泱泱,那是谁呀?” “我妈妈呀。” 原来那就是消失了五年的盛太太,傅雨眯了眯眼。盛太太看样子是一个美人,五官精致,甚至脸庞欧化,看上去像一个混血。只可惜这么漂亮的女人,却不知道为妻之道。就像是打游戏,明明已经掌握通关技巧,偏偏还死得很难看。 傅雨笑了笑。而她也知道,这位盛太太是今天早上李木白跟她提离婚的原因。 二楼的书房,是一排接着一排的书架,上面满满当当都是书,藏书量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宋如我跟在盛从肃的身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穿过厚重的书香气,盛从肃打开了落地窗,夕阳一下子穿过重重叠嶂,将每一个角落掩盖。 盛从肃信手沏了一壶茶,首先在对着窗户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宋如我便坐到了他的旁边,从这个角度往外望,可以看到一大片人工湖和一排排四季常青的松柏。 “你说吧。” 盛从肃语气平淡,再没有之前似是讥讽和嘲笑的口气。宋如我淡淡地望着远方,脑海里却忽然间想起她刚刚回来,亲手将纪凡的骨灰洒进河中的情景。 就像是看着他死一样,就那样子无能为力看着他鲜活的生命流失。 “谢谢你这五年来照顾盛泱,不管好坏,其实我没有资格来评判你的教育。我收回我之前的话,但是谢谢你,将盛泱给了我。” 宋如我从包里逃出来一张纸,盛从肃给过她离婚协议书,这次却换成了她。而她上面写的内容比他的版本简单了许多,她什么也没有要,只是获得盛泱的抚养权。 但是她会将盛泱带回英国,并且不再回国。 “盛七,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吧。” 盛从肃接过宋如我递过来的协议书,脸色依旧平静无比。他却不做任何反应。 这座安静的别墅,没有任何人说话,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沉默压抑的氛围,这里……就像是一个鬼屋。 盛从肃忽然间笑了笑:“小我,你还记得我么第一次见面么?” 他用这样的昵称叫她,宋如我背脊发寒,恍惚间有什么不对劲儿,紧接着她就听见盛从肃说道。 “李木白是我念书时难得的好朋友,他带我去楠木市的一个小镇上,他神秘兮兮,让我见一个人。” “这么多年了,我现在还记得你当时脸红的样子。” 盛从肃低低念了一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后来我跟李木白连朋友都没得做,老死不相往来。” “不必再说。盛七,只要你签了字,我们毫无瓜葛。” 盛从肃听到这句话,一直平静的脸色忽然冷了下去。就像是风波平静的湖面忽然结上了几层寒冰。他变脸速度之快令宋如我丝毫没有想到。 心里“咯噔”一跳,宋如我便听到盛从肃说道:“我今天看了一本书,名字叫《伦敦街角的谜底》。” 宋如我呼吸一滞,盛从肃低低的笑就传了过来:“我要不要告诉你,纪凡就是我杀的?” 他话音一落,就立刻站了起来,随手就从书桌上拿起了一叠纸,他看着宋如我忽然煞白的脸,手轻轻一扬,雪花般的纸片全部洒到了宋如我的身上。 宋如我立刻站了起来,转身就想走,却被盛从肃一把拉住,死死掐着她的下巴。 他逼迫她与他四目相接,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想要报仇,那就待在我身边。你学过解剖,将我千刀万剐,不是很好?” 他们离得那样近,他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那样亲昵的姿态。可是宋如我浑身发冷,就如同和魔鬼相遇。   ☆、第12章 chapter12 她浑身一寸一寸冷下去,明明刚才还照在她身上的光忽然间尽数隐去,宋如我的下巴被盛从肃紧紧地掐着,她被迫只能这样子望着他。 她的脑海里,一直回旋着盛七几乎云淡风轻的语气。 “那我要不要告诉你,是我杀了纪凡?” 白爪挠心,又像是千刀万剐。疼得厉害,但是也恨得厉害。人命在他手上就那样子不值钱?他竟然敢就那样子云淡风轻地承认。 那么纪凡呢?他年少出国留学,练得一手小提琴。毕业之前受著名乐团赏识,这一路走来千山万水,就这样子灰飞烟灭。他的人生在最为璀璨的时候,就这样子像蚂蚁一样被人捏死。 平凡人的生命对于盛从肃而言就是蝼蚁,他高高在上的生命承认踩死一只蝼蚁是那样子平凡无奇。 宋如我胃里翻江倒滚,简直想吐。满目通红,纪凡在伦敦街头流过的血仿佛在这一刻一遍又一遍袭上心头。宋如我猛吸一口气,她双目死死地盯着盛从肃,一字一顿地说道:“放开我。” 盛从肃只是笑笑,轻轻勾起来的唇角就像是风和日丽天气里一朵平淡的白云。 宋如我心中愤懑,他就是这样子,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还能如常地就像是吃饭喝茶。 对于纪凡是这样,对于她宋如我也是这样。恨意如潮,滚滚而来。而就在宋如我咬牙切齿的时候,盛从肃又笑了笑,明知故问地说:“你恨我?” 他低沉的嗓音就像是魔鬼,他缓缓而道的话语就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噩耗。 盛从肃松开了宋如我的下巴,却在宋如我下一秒站起来前狠狠地按住了她,他就这样子撑在她的上方,双手放在她的肩上,似有千斤重。 “真是一本好书,宋如我。你这些年倒也做了一些事。想象瑰异,环环相扣,结局冲突。恭喜你,你往阿加莎的路上又近了一步。” 宋如我不说话,倔强地瞪着盛从肃,一双大眼睛里都是恨意。 盛从肃眼神微微一黯,可是手下动作却丝毫没有放松,甚至更加紧紧地制住她。他显然是看完了整本书,饶有兴致地在跟她这个作者述说情节。 女主角莉莉曾经的恋人路易车祸身亡,警察很快就将其鉴定为事故。然而只有莉莉知道,路易是被伦敦城内有名的富商之子埃斯顿谋杀致死。 埃斯顿长相其丑无比,被富豪父亲常年关在郊区的庄园内,从童年到成年从来没有像正常小孩一样上过学,他性格孤僻易怒,并且有心理疾病。 莉莉偶然间因为暑期勤工俭学而来到庄园打理花房,认识埃斯顿,却未曾想到从此被埃斯顿迷恋上。 随着莉莉暑期结束返校,埃斯顿强烈的占有欲越来越明显。所有与莉莉接触过的人从斗殴被误伤到出车祸死亡,一一不得善终。 到了结局,莉莉已经成为这个世上最最孤单的一个人,她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已经被埃斯顿害死。偌大世界,莉莉茕茕孑立。 最后女主角莉莉提着一把刀,连刺埃斯顿十七刀,刀刀致命。同归于尽,手刃仇人的莉莉生无可恋,最后自尽而亡。 盛从肃慢慢说着这个故事,他甚至捡起地上的纸,一字一句地念道:“伦敦乌青色的天又开始下又冷又阴的雨,莉莉倒在街角,腹部插着一把刀,她的鲜血慢慢地慢慢地浸润着每一寸土地,雨水夹杂着血水,像一条蜿蜒的细流,缓缓向外延伸而去,再无尽头。”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宋如我开始流眼泪,她一直盯着窗户外那排排松柏,夕阳已经尽数沉下去,在盛从肃慢慢叙述甚至念着这个故事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没有开灯的书房里,一切就好像只剩下盛从肃淡漠到残忍的话语。 “小我,你当初也在我心口插过一把刀呢。” 宋如我死死地不发出一声哭声,嗓音反而凄厉:“是,我当初就应该多刺两刀,杀了你,一了百了。” 盛从肃放开了宋如我的肩,这个时候他已经确信宋如我没有一点勇气离开这间屋子。 他就带着确信的口气再说:“你吊足我胃口,甚至还拿孩子当借口,现在如你所愿,我给你机会,让你到我身边来,替你的纪凡报仇。” 宋如我抹干净了脸上的泪,他已经看穿。她回来,去拍卖会一掷千金,去见盛泱,决绝狠戾地要拿回盛泱的抚养权,不过是因为她知道,盛七公子永远对自己得不到的感兴趣。 她以为盛从肃会一直和她争盛泱,甚至到最后会像很多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子把她也争回去。宋如我要的就是这样子的结果,她会待在盛七的身边,然后拿到证据,一击毙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然而,宋如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她示弱让他愧疚的时候,他真的就放手了盛泱的抚养权。盛从肃那样子无法无天地宠孩子,居然会轻易放手。 她觉得自己即将功亏一篑,于是连忙今天来找他谈话,期望刺激这位七公子的好胜心。 却不曾想到,干坏事总归要露出马脚,她尚未出版连她自己只有电子稿的书本他居然会有纸质稿。 他的触角太广,她已经十分隐秘,编辑都是国外直接介绍,之前所有的宣传活动都从来不参与。在国内,可以说只有两个人知道她是这本书的作者。 然而,这里是布桑。是盛七根基雄厚的布桑,她总归功亏一篑。 宋如我终于站起了身,她站在盛从肃面前,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盛从肃眼神微微闪了闪。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搬到盛家来。” 给她殊途同归的机会么?宋如我摇了摇头,她一字一句说道:“盛七,我早就说过,我会恨你一辈子。” 屋内那么暗,所有的光尽数隐去,湖面上带来的潮湿刺骨的风穿过窗户直直吹在宋如我的脸上。她忽然间变得十分平静,姣好精致的脸,就像是橱窗里的模特,美得毫无灵魂。 盛从肃看了她一眼,突然间转过了头。 十□□岁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宋如我去哪里了呢?她死在了时间的长河里,死在了世事的变迁里,更死在了盛从肃永无止境的残忍手段里。 到如今,她平静冷漠世故,擦擦眼泪又是一条汉子。 宋如我再没有说一句话,她沉默地收拾起自己的包,手指碰到书桌上的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微微一颤,便果断地将那张纸给撕碎了。 “撕拉撕拉”几声,她还是盛太太。她所做的戏全被看穿。 宋如我一步一步走出这里,但是她知道,暗沉的书房虽被她抛在脑后,但是无边的黑暗就在她眼前。 到了楼下,盛泱听见了她下楼的脚步声,连忙跑了过来。小姑娘看她有些红肿的眼睛,绞着手指软软糯糯地问道:“妈妈,你不高兴么?” 盛泱其实真的像她,一模一样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母女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宋如我心里那股绵绵不绝的酸涩几乎将她覆没,她无法回答盛泱,只是摸了摸盛泱的脑袋。 然后,走出了这里,留下了错愕的小朋友转脸问:“傅雨阿姨,我妈妈怎么了?她刚才是哭过了么?” 傅雨如有所思地想了想:“如果你妈妈哭是为了让你跟她在一起呢?你会怎么办?还是要跟爸爸住在家里么?” 盛泱低着小脑袋,思路倒是清晰:“爸爸特别宠我,我想要有什么就有什么,我们是有感情的。妈妈是妈妈,世上只有妈妈好,我一直很想她很想她,可是妈妈看上去却不那么想我。” “你为什么这么想?” 盛泱有些气恼地说道:“昨天我等了她好久好久,她都没有来接我,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有接。” 昨天,是傅雨撞了宋如我的车,幸好的是两个人都没有事。傅雨拍了拍盛泱的头:“你个小人精,也许你妈妈有事呢。” “爸爸!老七!”盛泱看见盛从肃下来,连忙奔过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饿了……” “那叫阿姨开饭吧。” “能不能留傅雨阿姨一起吃饭,她是我的好朋友。” 盛从肃看了傅雨一眼,见她朝自己无奈地笑笑,而盛泱又一副十分期待的样子。 盛泱的话就是圣旨,盛从肃很快就说道:“你去跟阿姨将多加一双筷子。” “哦也~” 傅雨笑了笑,上前了几步,与盛从肃的距离近了不少,她看着居高临下的男人,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些难堪,她像是在扒自己的伤口。 “七公子,李木白要和我离婚了。”   ☆、第13章 chapter13 傅雨很少这样子称呼盛从肃。她自从认识盛七起来,都是自来熟无比地称呼他盛七,即便傅雨大学毕业后在盛从肃名下的商品画画廊担任艺术总监,成为他的下属,她还是那样熟稔甚至亲昵地称呼。 盛从肃从一开始的厌烦到最后的习惯,更何况傅雨是盛泱一直非常的喜欢的玩伴。 他们认识的时候,傅雨还很小,大概是刚刚高中毕业的样子。盛从肃派盛泉挖到锋芒毕露的年轻画家八核,八核的画首次在国内展出的时候吸引了很多人,这些人里包括收藏家包括点评手当然也包括一大群粉丝。 傅雨就是夹在一群小姑娘中间,背着一个大书包,似乎平淡无奇但是她却又很特殊。 她是当时唯一买下七幅画的粉丝,小小年纪一掷千金到八核主动要求见一见这个他的小金主。 可是没想到,傅雨却拒绝了。她后来跟盛七提起过这件事,她说在她傅雨的心目中,有些人还是远远看着比较好。 那时候他们认识,然后随着盛泱长大,越来越跟傅雨亲热,她们几乎是超越年龄的玩伴。一直到现在,傅雨好像一直存在他们父女俩几乎与世隔绝的生命里。 盛从肃脸色微微一变,他想了想说道:“你跟李木白结婚才……半年?” “是。”傅雨点点头:“虽然很早就订婚,但是算起来,结婚还真是半年前的事情。” “他要跟我离婚,为了谁,想必你也清楚。”傅雨对着盛从肃笑笑。 这一道意味明确的笑,盛从肃脸色一冷,他嘴里吐出几个字:“李木白倒也想着自己是否有资格。他家里同意他离婚么?” “还没闹到那程度。”傅雨幽幽提了一句:“盛太太看上去真是个美人,难怪李木白念念不忘。” 盛从肃眸色一黯,傅雨见他果真有些生气,抬手看了看表:“算了,我还是不在这吃饭了,你跟泱泱说一声我走了。” 等到阿姨将饭菜都弄好准备开饭的时候,盛泱撅着嘴不高兴地说道:“不开心,又只有我们俩一起吃饭。” 盛从肃沉默地喝了一口汤,偌大的饭厅,灯光通明,长长的饭桌之上,只有他和小姑娘两个人。夜晚很安静,只剩下杯盏相碰发出来的“磕嗒磕嗒”的声音。 盛泱挑挑拣拣,丝毫没有吃饭的心思,可是盛从肃却不理睬她,慢条斯理好像只盯着自己眼前的饭菜。 “喂,老七。”盛泱见盛从肃看她一眼,却竟然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她顿时讨好地笑笑:“爸爸。” “什么事?”盛从肃转念立刻换了话头:“不允许不吃饭。” 盛泱笑容不减:“好啊,我吃饭,那你告诉我你跟妈妈说了什么,为什么妈妈要哭?” 果然还是中了盛泱的计。盛从肃脸色一沉,只能说:“这件事你们小朋友不懂。” “为什么我们小朋友不懂?” “反正不能跟你说。” 盛泱不开心:“我不跟你玩了。” 盛从肃居然笑笑:“好的。” “坏爸爸、臭粑粑。”盛泱哼了一下,又转过来问:“那傅雨阿姨刚刚跟你说什么?我听见她说什么要离婚,她为什么要离婚呀?” “你一个小朋友管得太多了。你作业写完了么?待会儿让泉叔叔提前帮你找数学老师好不好?” 盛泱顿时就不说话了,乖乖就坐在那里吃饭。 盛从肃看着女儿低眉顺眼的小模样,忽然间就想起不久之前宋如我尖利决绝地说:“盛从肃,我一辈子都会恨你。” 那时候,天色那么暗,可是他却将她脸上的淡漠决然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宋如我知道么,一辈子那么长,他们能纠缠一辈子么? 宋如我开着车一路上脸色平静,只是眼眶红着,到了公寓门口,一个穿着一套运动服扎着马尾的女孩子一直在看她。 她跟着宋如我进了电梯,看见宋如我按了数字之后,忽然间脸上像是变戏一样,一副愧疚模样。宋如我转了身问她:“几楼?” 女孩子跳了一下:“那个、那个,如我,我是楚瑜。” 宋如我盯了她几秒钟,略带红肿的眼睛扫过几下之后,整个人都有些沉默了下来。 “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啊,宋如我,我那啥,我能不能找个地方跟你解释一下?” 高中同学楚瑜,依然是前些年的个性,穿着打扮还像个孩子。宋如我心里苦笑,其实她们俩是一样的年纪,也只有自己连孩子都那么大了。 一直到了十八层,电梯打开的那一个瞬间,宋如我转头说了一句:“进来坐坐吧。” 楚瑜立马跟在了她身后,窜进了宋如我的家。可是她进了家门之后反倒有些坐立不安,宋如我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去给你倒杯茶。” 楚瑜不是能藏心事的人,还没等宋如我把茶从厨房端出来呢,她就已经站在了门口,倚在厨房门边,期期艾艾地开口:“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收到你的稿子之后一直就在电脑里,就我男朋友看过。我不知道居然外泄了,你要不……开除我吧。” 她抓了抓衣领,脸上是懊恼的神色:“我要跟他分手。” “你就职的公司是国内最好的出版商,你是主编亲自派给我的人。楚瑜,你是有能力的人。” “你的意思是……” “我不会开除你。”宋如我笑笑:“只是,我不知道你的男朋友是?” 楚瑜有些羞赧:“他叫盛泉,今天回来他脸色不是很好看,一直追问我书的事情,我这才知道他偷偷拿我笔记本办公,却被他老板拿过去临时使用了一下。盛泉说,他老板无意间看了书稿,立马让他调查了作者。” 楚瑜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看了看宋如我的脸色,见她倒是平静,才继续说下去:“我男朋友说,你是盛从肃的太太……而盛从肃看了那本书在家关了自己半天……要是我把书稿加密,就不会出这些事情了……” 老天爷要捉弄她,连这么巧的事情,几率就如同中彩票她都能摊上。 看着楚瑜内疚的脸,宋如我将手里的茶杯递到她的手上:“喝吧。” “我真的没脸见你了。”楚瑜有些语无伦次:“我那啥,在布桑上学的时候还找过你,听说你和李木白分手了什么的,可那盛七不是都有小孩了么?那个小女孩不会是你的孩子吧?” 宋如我点点头:“是的。” “亲生孩子啊?”楚瑜反应过来自知失言,连忙说道:“挺可爱的,挺可爱的。” 楚瑜也算是那时候难得和宋如我走得近的同学,她们有一样的爱好,两个人又是同桌,后来即便宋如我从乡下到了布桑,楚瑜也来到了布桑。 虽然联系少,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宋如我那时候还看见楚瑜一直在班级群上面找她,只是那时,宋如我处在她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候,连一点光都没有,就很难回应外面的声音了。 小公寓里的时钟“啪嗒啪嗒”地走着,很快的,夜已经深了。 “你……哭了么?”楚瑜知道她难受,自己也有些不安。 宋如我“嗯”了一声,面对着对自己一知半解的旧时同学,宋如我心里面微微有些难受,这些年,无论她怎么样,连同生孩子从来都是一个人。 孤独似乎一直如影随形,她其实已经哭得越来越少了,因为即便哭也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只有她自己听见自己的哭声。 “你还好吧……”楚瑜的不安之中又带了一些担忧。 宋如我垂垂头,终于开了口慢慢说道:“其实……我都已经习惯了。” 习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一切,习惯连哭都只有自己知道。 “你下周周末回老家么?”楚瑜问:“嗯,我妈妈过生日,要不一起去我家玩吧,正好你也好久没回去,回去看看吧。现在东吴变化特别大,连我们以前念书的高中都搬走了。” “你应该有时间的吧?” 宋如我想了想,点点头:“好,我抽空打你电话。” 楚瑜见宋如我脸色还是不好,一张精致小脸白得惊人,黑色大眼又黑又深,竟更显得人憔悴不堪。她不好意思再打扰宋如我,便立即告辞,走得时候想了想,嘱咐道:“嗯,如我,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但是过去了就过去了,好么?” 宋如我扯了一丝笑,但是却很真诚:“谢谢你,楚瑜,再见。” “再见。” 送走客人,时钟指向了晚上九点钟,灯火辉煌的布桑开始进入霓虹璀璨的夜,宋如我脱掉了鞋,席地坐在了落地窗前。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楚瑜又让她忽然间想起纪凡,这个当初也是小心翼翼吞吞吐吐期期艾艾接触自己的小年轻。 即便害羞,可是却依旧义无反顾,用炙热的心期待捂热她。 他笑起来的时候,真是令人永生难忘,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宋如我。   ☆、第14章 chapter14 回忆就像是孩童时候,自己亲手吹出来的七彩泡泡,在阳光下真实并且炫目的存在过,但是终究昙花一现,很快就粉身粹骨。 宋如我无比明白纪凡已经不在了。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有时候偏偏要对一些明明知道已经不存在的人或是事念念不忘。 所以活得那样子辛苦,宋如我笑了笑,关掉了家里的等,陷入了黑暗之中。这一晚上,她睡得并不好。梦里面总会记起一些明明早该忘记的事情。 十八岁之前的宋如我在小镇东吴活得虽然清贫,但是却不乏快乐。 父亲袁朗是一名数学教师,在镇上的小学里已经支教二十多年,常年带着厚重的黑框眼镜,从不跟人吵架甚至连拌嘴都没有。乡下的房子不像城市里那么密集,邻居之间也常常串门。宋如我的家里就父女俩,邻居们也都能帮衬的就帮衬。 宋如我成绩很好,从小也长得漂亮,在高中里也算是人人都知晓的人物,她内向低调,又受老师们喜欢,学了她爸爸也从来不跟人发生争执,所以学校外面的小混混想找她麻烦,班里的同学都护着。 那时候袁朗的薪水一直很低,而他是个闷葫芦,勤勤恳恳教书育人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要求过薪资。 父女俩一直过着温饱的生活,不过宋如我从来都很满足,一直没有那么大要求。可是说,父女俩一直过着平静而平淡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宋如我从学校放学回家,看到应该在批改作业的父亲在自家的储物间里捣鼓。 家里面来了两个人,袁朗看见宋如我回到家,立马笑笑招呼她:“小我!快来,这是爸爸的老同学李叔叔,这是李叔叔的儿子木白。” 宋如我赶紧打招呼:“李叔叔好,木白你好。” 袁朗介绍完,总算从储物间将两根鱼竿拿了出来。宋如我难得看见他高兴的样子,他笑眯眯地招呼老友:“阿峮,走,我们去钓鱼。” 袁朗唯一的喜好就是钓鱼,家门口的小沟,邻居家的小沟都是他的战场。有时候一钓就是一整天,早上出去晚上回来的袁朗总能带回家几条活蹦乱跳的鲜鱼。真正的野生鱼,拿来做汤,鲜得眉毛都能掉下来。 “那小我就和木白玩一会儿吧。叔叔和你爸爸出去一会儿勘察地形,马上回来。” 李叔叔温和地朝宋如我笑笑,宋如我立刻点点头答应:“好的。” 两个老同学前脚刚走,一直在边上没说话的李木白哎了一声:“你猜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么……” “切……”少年李木白龇了龇牙,露出一排整齐而雪白的牙齿,他一副你真天真的样子对着宋如我说:“俩老头摩拳擦掌半天了,估计到夜里都不回来。” “不会吧……”宋如我有些不相信,自家父亲袁朗从来都是严肃正经或者说是木讷,不会那么没分寸的。 李木白挑挑自己浓黑的眉毛,一副你等着瞧的样子。 那时候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夏天,火红的夕阳从天边滚滚而下,晚霞消失殆尽,最后一丝光从天际边说了再见。李木白十分自来熟,躺在宋如我家里的藤制躺椅上,大喇喇地在庭院里吹着风,直到天全黑了,他随手招招宋如我:“嗳,那个谁,我说的吧。” 少年穿着一身休闲服,脚上是一双好像在某个杂志上出现过的牛皮凉鞋。对于这个贵客,宋如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排他。 她开了屋檐上的灯,昏黄的灯光下,宋如我踟蹰地站在他面前,想了想说道:“你晚饭想吃什么,我去做。” 意气风发的少年决定不难为眼前这个长得挺好看的土包子,于是就说:“会煮面么?随便煮点面就行了,本少爷不挑。” 宋如我立刻点头:“我会的,我会的。”说完就立刻进了厨房带上了围裙要开始忙活。 李木白盯着宋如我乡下小媳妇一样的背影,忽然咧嘴笑了笑。 面条很快就做好,面里面放了青菜、火腿肠、荷包蛋,看上去满满当当的。李木白尝了尝,味道居然出奇地好。小媳妇坐在他的对面,已经安安静静地开吃了。 十七岁的宋如我,少女时期的宋如我,五官已经深邃立体,皮肤白得让李木白想起家里上好的白瓷,一双大眼睛上的长睫毛就像是一把小扇子。 她怎么看怎么就像是一个洋娃娃。李木白愣了好一会,直到宋如我莫名其妙地抬头问他:“怎么了?不好吃么?” 李木白连忙低下头,吸溜一大口,抹抹嘴巴:“锅里还有么?” 宋如我噗嗤一笑:“慢慢吃,还有呢。” 李木白一溜烟就跑到了厨房,缓了好一会儿,他想,我靠,这小媳妇怎么这么漂亮的,秒杀他那学校叫那啥的校花了。做饭又那么好吃,简直没天理了。 终于吃完了晚饭,宋如我又给李木白端来了水果。那年头乡下没有空调,虽然白天的燥热已经退了些,但是温度还是高,城市少爷李木白显然不适应这生活,到了晚上蚊子又袭来,他唉声叹气,拉着宋如我说道:“跟我说话,分散注意力。” 他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还要说话,慢条斯理地问道:“你成绩怎么样?” “还行。” “一般能考第几名?” 宋如我腼腆地笑笑:“大概前三。” 班里前三,那也算不错了。李木白想了想忽然坐起来,十分认真地问道:“不是班里倒数前三吧?” 宋如我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班里的话大概能第一吧,校里一般能前三。” 李木白“嗖”一下又躺回藤椅上,嘀咕了一句,还那么聪明。他咳了一声:“以后想考哪所大学?” “嗯……布桑大学吧。” “为什么?”李木白像审核考官一样问她。 宋如我笑了笑:“因为我爸爸也是那所大学毕业的。” 李木白眼神一黯,宋如我笑起来的时候一双大眼睛弯成月牙儿,看上去……真是可爱。他忽然就生了些捉弄她的意思,一本正经地道:“嗯,你知不知道,我跟你是娃娃亲?” “你说……什么……”宋如我明显不相信。 李木白龇着牙:“你不知道啊?我爸爸跟你爸爸大学同学么,据说他们大学的时候就约好要做亲家了。我这次跟我爸爸来,就是认亲啊。到了法定年龄,我们就得结婚了。” “嗯……你现在,也算是我未婚妻吧。” 宋如我立刻就站了起来,脸色涨红,即便她垂着脸,李木白都能看到她红得滴血的耳垂。小媳妇落荒而逃,声音小的如同蚊呐:“我去洗碗。” 一直到两个不靠谱的爹回来,宋如我的碗也没洗好。 袁朗和老友一人手里拿着一把手电筒,刚回来,袁朗就喊道:“小我,快出来,看看爸爸今天钓回家的鱼。” 而李木白早就凑在背篓旁边观察着几条不时扑腾着的鲜鱼。宋如我一出来,他就招呼她:“快来看看啊。” 宋如我看着李木白不怀好意的笑,有些迟疑。 袁朗接了一大盆的水,将钓来的鱼都放了进去,李木白一把拉住了宋如我,手里拘着的水就往她身上洒。宋如我中计,又是满脸通红。因为父亲和远道而来的李叔叔,宋如我不得发作,只能离李木白远远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李峮待了三天之后回到了布桑。而宋如我再一次见到李木白是在父亲袁朗的葬礼上面。 暑假的时候,袁朗为了给宋如我存大学学费,在楠木找了一家教育机构的兼职工作。东吴是楠木下面的一个小县城,袁朗便要每天早上乘车赶往市里,整天早出晚归,人十分累。 那时候,袁朗身体也不是很好,长期熬夜的他最后有一天猝死在了回来的汽车上。那时候宋如我刚刚上高三。 不过几个月前,袁朗还那么高兴地和老友一起出去钓鱼,几个月后他就去了另一个世界。李峮带着李木白来参加葬礼,袁朗曾经教过的很多学生也前来吊唁。 也是在那时候,宋如我头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姑姑袁敏。 宋如我披麻戴孝,站在父亲的棺木前对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鞠躬,瘦弱的小姑娘哭得眼眶浮肿。在葬礼结束后,袁敏抱了抱她,对她说道:“以后跟着姑姑吧。” 孤苦无依的宋如我点点头,那时候的宋如我不知道她这一点头是她人生中多么重要的一次决定,甚至于以后很多年,她都在为这个决定买单。 多少年后的夜晚,她还是会做起这个梦,来来回回做了无数次的一模一样的梦。 十八层的单身公寓里,凌晨三点半她终于醒过来,脑袋发疼。如果那时候她说“不”,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宋如我垂了垂头,在无声的黑夜里苦笑。   ☆、第15章 chapter15 天际终于一点一点泛白,清晨的光慢慢洒进来,宋如我拿了手机,早上七点十分,她摸了摸有些涨的脑袋,慢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昨天的回忆让她后半夜都没有睡好,梦里面李木白年少时意气风发的脸和盛从肃冷漠狠戾的眼神交织起来。她叹了一口气,往脸上拍了些冷水,打算将这些烂事暂时抛在脑后,先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决定从伦敦回来之后,宋如我就立刻联系到了“雅礼”人事部,这家药企总部在英国,国内市场部正好缺人,她先在总部当了一阵子的管理培训生,硕士毕业后公司offer她布桑的职位。宋如我立刻接受。 吃过早饭,地铁两站路,她就到了“雅礼”的营销中心,九点过一点,市场部总监就出来见了她。 对方是一个三十多岁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人,长相平凡,但是宋如我知道这个男人在国内最大的两所大学待过,这个岁数当上总监应该也算是有点本事。 总监问了些她的情况,便决定将她放在大输液产品线上,担任产品专员。然后他将宋如我领进了部门,互相打过招呼之后,便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国内市场部的人其实不多,包括总监加上去也不过才九个人。宋如我将产品过了一边之后,一晃就到了中午。 到了吃饭时间,办公室里的女同事招呼她一起去,公司内部食堂的饭菜倒还不错,两人正聊天呢,宋如我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不过是布桑的号,宋如我接起来:“喂”了一声。 “喂!妈妈!我是泱泱!” 耳边立刻充满了小姑娘的欢快的声音,仿佛昨天不甚快乐的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也仿佛她已经原谅了宋如我这个失信的妈妈。 小姑娘神秘兮兮的话语问道:“妈妈,你猜我在哪里?” 宋如我也配合地低了声音问道:“你在哪里呀?” “嘿嘿,今天老师组织我们一起来游乐场玩呢,我现在在公共电话亭里给你打电话呢,妈妈原来公用电话是有一个小亭子的,好好玩。” 盛从肃一直给予她最好的生活,小姑娘自然不知道公用电话长得什么样子。宋如我抿了嘴笑笑,这一点看起来,小姑娘跟她小时候还真一点也不一样。 不过,这样的不同也是上天优待,所有母亲其实都希望小孩子活得好。 小姑娘在电话那头高高兴兴地跟她说一天的见闻,末了她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问:“妈妈,爸爸说,你过两天就回家了是么?泉叔叔又把我的东西拿回来了,你是不是以后跟我们一起住啦?” 原来盛泱的好心情是因为这个原因,难怪她连那天自己失约都能原谅。宋如我握着手机的手心开始发烫。 “是我杀了纪凡。” “我给你机会,到我身边来,给你的纪凡报仇。” 言犹在耳,他明明说给自己三天时间,可是他却那么确信自己逃不掉他一手创建的牢笼。他手段高超,行事雷厉风行,甚至连小朋友都察觉,哦,妈妈会回来。 就这样被捏死,甚至到头来她还要笑眯眯地跟自己女儿说,是的呀,妈妈很快回来。 “你还好吧?”坐在对面的同事用口型关切地问她。 宋如我扯出了一丝笑,她只好跟盛泱说:“我今天回来。” 中午日头正好,食堂里空调又打得足,可是宋如我却周身发冷。还没吃完的午饭她一点一点挨进去,味同嚼蜡。 可怕的是,今天是星期五,也就意味着,如果宋如我去了盛家,她要足足待个双休,连工作这种透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你结婚了?”女同事见她心事重重,开口问了她一声。 宋如我点了点头:“是吧。” “刚才的是你女儿?” 宋如我笑笑点点头,同事见她有些不想再谈的样子,也就笑了笑不再说话。 下午五点钟下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雅礼”营销中心在CBD中心,从公司一出来,眼前就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宋如我在路边等绿灯的时候,一辆车轻轻地滑在了她的身边。 车窗缓缓降下来,盛从肃的脸几乎就在咫尺,他已然有了胜券在握的自信,宋如我看见他侧脸的嘴角稍稍勾了勾。 恼怒和怨恨交织着一同袭来,宋如我站在街边,傍晚的风吹在身上冷得就像是数九寒冬。她刚要发作,就看到后车厢里透出来一个小脑袋。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随着夜风很快传过来:“妈妈!我来接你回家了!” 宋如我条件发射一样立刻扯出一丝笑,她跑到小姑娘旁,摸摸她的脑袋,叮嘱道:“注意安全,快进去。” “爸爸,你快帮妈妈开一下门嘛。” 盛从肃听话地就将副驾驶的门给推开了。 盛泱笑眯眯地看着她,大眼睛又弯成月牙儿一样了。这时候后面的车按了按喇叭,盛从肃却好整以暇地点了点驾驶盘,一副不急的模样。 “妈妈,后面没有位置了,爸爸刚刚给我买了一个大熊,我要跟大熊一起坐的。” 宋如我看着女儿的笑脸,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刚一上车,盛从肃身子便倾了过来。宋如我抓住车厢门就一副要冲下车的模样。 盛从肃狭长的丹凤眼里面带着些嘲讽,他从一侧“唰”的一下就拉过了安全带,“咔哒”一声,他立刻就回过了身子,认认真真正正经经地开车,连一眼都不看她。 宋如我从后视镜里面看,小姑娘果真抱着一只大熊在车厢里打滚。她看了一眼,又叮嘱道:“泱泱,坐好,当心撞到头。” 难得有人这样管她,盛泱乐得开心,立马坐直了小身板:“好的!” 盛从肃从后视镜里也看了一眼盛泱,小姑娘看到老七正在看她,立刻向他吐了吐舌头。 不知道这孩子像谁,宋如我那时候也不这样。盛从肃微微笑了笑,侧了侧眼,看见宋如我面上冷静,却在面皮之下藏着恼怒,可面对小朋友时不时的眼神时,她又不得不带上笑容。 盛从肃又微微勾了勾唇角。车子顺着车流被堵在了大转盘的地方,盛泱在后座跟她的新玩具玩得不亦乐乎,车厢里到处是她童真的话语。 “大熊,你饿了么?” “大熊,你喜欢吃什么呀?周唯一喜欢吃鸡腿,你呢?我待会儿让阿姨给你做,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她低低的笑:“不对,妈妈也会做饭,以后妈妈可以做饭给我们吃了呢。” 这时候盛从肃□□来一句:“妈妈要工作,哪有时间给你做饭?” 盛泱垮了垮小脸:“是咩……” 盛泱如此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即便一般人都见不得她难受,更何况宋如我。终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妈妈做给你吃。” 得到满意回答的盛泱又问道:“那爸爸怎么办?” 宋如我接着说道:“让阿姨做给他吃。” 盛泱朝她爸爸又吐了吐舌头。 车子终于又启动,上了高架,盛家别墅那种地方人烟稀少,车子是越开越顺。很快的,三个人就到了别墅区,照旧是枝桠刮着车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别的地方这会儿真是人声鼎沸人潮拥挤的时候,这是这边,却一点儿吵闹声音都没有。依山傍水的别墅,静得就像一座鬼屋。 宋如我坐在车上,随着三层别墅越来越近,她心底藏着的那一股一股的怨恨就通通冒了上来。 Forever Hunted,就是这种感觉。车子停在了车库,盛泱早已先一步打开了车门奔出去。宋如我坐在车上,听见盛从肃对自己说:“想好了么?” 宋如我讽刺道:“你给过我想的机会?” 盛从肃撇撇嘴:“是你自己上的车。” 听听这口气,宋如我打开了车门,“啪”一下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盛从肃眯了眯眼,关上了车门也出来了。 没想到的是,盛家别墅里还有一个女人。宋如我看着盛泱进去,傅雨就站在门口,从鞋柜上拿了一双拖鞋给小姑娘换鞋。 盛泱叽叽喳喳地在跟她说些什么,傅雨拍拍她的脑袋。宋如我进来,傅雨朝她笑了笑,指了指说道:“我刚刚跟阿姨说了,她把你的鞋买好了。” 宋如我只知道眼前的傅雨是盛从肃手上一家商品画廊的艺术总监,是李木白的妻子,可她没想到傅雨能跟父女俩熟悉到这种地步。 上一次,她送小朋友回来的时候傅雨在场,这一次她还是在,并且她的态度几乎让宋如我以为,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第16章 chapter16 所幸的是,盛从肃很快就从后面进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宋如我和傅雨时,若有似无的看了眼她们。傅雨连忙让了开来。宋如我心里有些情绪闪过,快得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盛从肃颀长的背影很快就往前走,一过去就立马抱住今天明显很开心在蹦蹦跳跳的盛泱。宋如我看着父女俩旁若如人地腻歪了一会儿。傅雨跟在宋如我的背后,她们一齐往前走,很快地大家都到了饭厅。家里的阿姨今日得了吩咐做了一桌子好菜。一份份往上端的时候,盛泱就在那里叽叽喳喳地报菜名。 “最好吃的松鼠鳜鱼。”小姑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可是过一会儿盛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大眼睛弯弯,笑眯眯地就说:“妈妈,我夹给你,可好吃了。” 她还在使用儿童矫正筷,笨拙的小手好不容易夹起一块鱼肉,小心翼翼地就往宋如我的碗里面放。 此时此刻,月朗星稀,皎洁柔和的月光透过重重叠嶂轻轻柔柔地洒在小姑娘的身上。盛泱说得一点儿也没有错,小姑娘的一双大眼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宋如我从未有一刻像此时一样感到羞耻和悲哀。因为她是小姑娘的妈妈,所以盛泱给予她无限的信任和喜欢,即便事实上宋如我一天都没有教养过她。而她这个妈妈在一开始却并没有承认她并且即便承认她也是为了别的目的。 小朋友又有什么错呢?宋如我有些心酸地想。 “妈妈,你不喜欢吃松鼠鳜鱼么?”盛泱看她迟迟不动筷子,眼巴巴地望了她一眼。 宋如我立刻拿起了手边的筷子,一口便将鱼肉都塞了进去。真是奇怪,小姑娘随手夹的一块肉竟然一点刺都没有。家里阿姨的手艺很好,跟城中名家做出来的水准也没差多少。 “妈妈,不好吃么?” “好吃啊。” “可是那你为什么眼泪汪汪的?” 宋如我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有些没出息,吃条鱼也能吃哭。她硬生生将眼底的泪意逼回去,扯出一丝笑,对着小姑娘抱着一颗柔软的心说道:“因为太好吃了呀。” 盛泱得到回答十分满足,又夹了些菜放在盛从肃的碗里,甜甜蜜蜜地说道:“爸爸也吃。” 而傅雨却没有这样子的待遇,这个时候正对着宋如我的她终于看了对面一眼。宋如我正好也抬头,看见傅雨一闪而过的眼神,心底渐渐有了些想法。 盛从肃向来不是话多的人,菜上齐之后他就默默地动筷子,时不时给身旁的小姑娘夹些蔬菜,用眼神警告她不要挑食。 宋如我观察到,即便小姑娘嘴巴都要翘上天了,但她还是乖乖地把盛从肃夹来的蔬菜全都吃光。 其实他们父女感情真是很好,盛从肃又宠孩子,盛泱自然喜欢他。 宋如我和盛泱在吃饭的习惯上很不一样,盛泱喜欢肉食,什么油腻吃什么,宋如我却喜欢素食,什么清淡吃什么。这一点上,盛泱又随了她爸爸。 一餐饭吃下来,宋如我真是吃得感概万千。 大概是看出宋如我的落寞,在盛从肃带着盛泱去洗澡的时候,傅雨随着宋如我一同到了别墅外的庭院里。 深秋带着湿气的晚风夹杂着庭院里不知名的花香,傅雨站在宋如我的面前,朝她笑笑说道:“据说你是李木白的前女友?” 终于坦白,这若有似无,时时刺探的眼光背后竟然是这个原因么?做过无数次的梦仿佛忽然又出现在眼前。初夏的庭院,十七岁最美好的光景,少年意气风发的脸。 她是李木白的前女友,他们彼此喜欢对方多少年,到如今,宋如我站在人家正牌妻子的对面接受质问。 她还不得不坦坦荡荡地承认:“是,我是李木白的前女友,但也只是前女友。” 傅雨轻轻笑了笑,她说:“那你知不知道他在跟我闹离婚,也是因为你这个前女友。” 夜风袭来,夹杂着傅雨清晰的话语:“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他受够了,他说他已经错了很多年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宋如我低了低头,一字一顿地回答她:“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现在跟李木白连朋友都不是。” 傅母听到她的话明显一愣,她抿了抿唇,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是据我所知,你们都互相爱着对方。” “你错了,”宋如我笑笑:“爱情不过就是荷尔蒙分泌过多产生的一时冲动,时间长了,很多事已经不是爱情这么简单了。” “原来你竟然不相信爱情。”傅雨轻轻一笑:“可惜,李木白他对你一往情深,果断与我离婚,连财产都不要了,现在正跟他妈妈闹翻,手段做得很绝,都把我赶了出来,连婚房都让我待了。” 面对这样带着指控的事实,宋如我一口气梗在喉咙口,真是难受。李木白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人物,多年前李木白又多听他妈妈的话,现在竟然成了这样子。 宋如我有些沉默,傅雨见着她的样子,又笑了一声,她很快便说道:“宋如我,倒不如你真的跟李木白在一起算了。” “什么?”宋如我抬起了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傅雨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再说道:“你们互相爱着对方,在一起算了。我成全你们。”她轻笑一声:“反正我跟李木白大家都各有所爱。” “你还不明白?”傅雨掩住了嘴,似乎嘲讽的笑声从指缝中溜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宋如我忽然朝二楼的房间望了一眼,盛从肃正站在阳台上,手里点着一根烟,忽明忽灭的烟头,他不知在看什么。 “我爱的一直是盛七,而你爱的一直是李木白,既然这样,大家何不换一换,成全两对?” 宋如我心头渐冷,难怪傅雨那副姿态,跟盛泱又玩得极好。 “你的心意,盛七知道么?” “知不知道又何妨?” 宋如我清晰地“呵呵”了两声,头也不回地就往屋里走。   ☆、第17章 chapter17 屋内恒温,27摄氏度的温度,几乎是迎面扑来的暖意。宋如我到了客厅,竟然看见盛从肃抱着穿好睡衣的盛泱一起下了楼。 小姑娘今天兴致特别高,看见宋如我高高兴兴地就叫道:“妈妈!” 宋如我朝她笑笑,小姑娘却已经探出身子,一副等待她抱的样子。盛从肃却似乎闲庭信步,一步一步下着楼梯,好像在等她主动上前。 盛七今天似乎心情也不错,微微勾着唇,一向狭长略显尖利的双眸难得温和平淡,可是宋如我却厌恶他这样子的姿态,好像胜券在握,连勾勾手指说一声你过来都不屑于做。 盛泱见宋如我不动弹,又伸长了脖子喊了一声:“妈妈!” 宋如我走上了前去,她与盛从肃之间的距离顿时缩小到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她立刻想起刚才他站在阳台上那一张高深莫测的脸,宋如我顿时感到浑身难受,接过了盛泱就立刻退了开来。 而盛从肃看到宋如我此番反应,嘴角又微微扯了扯。 刚刚洗过澡的盛泱身上都是馨香的味道,软软的小身子趴在她身上,她的脸挨着宋如我的肩膀,小声地在她妈妈耳边说道:“妈妈,我今天好开心~晚上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宋如我拍了拍她的屁股:“好啊。” 管家看到难得温馨的场面拉着家里的阿姨就退出了客厅。傅雨随后从庭院里进来。看到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面,真是刺瞎了眼。 据她所知,不过前两天,就在前两天眼前这位盛太太还在和盛从肃吵着要离婚。不知道达成什么协议,现在居然能和和气气地在一起吃饭,甚至看样子这位所谓的盛太太还要留宿在这里。 傅雨心念一动,跑到盛泱的面前,笑眯眯地问:“泱泱,傅雨阿姨今天没地方去了,你能不能收留我?” 盛泱满口答应:“好啊!”她不仅答应还热心肠地问盛从肃:“老七,我们家里应该有很多很多的房间吧。” 盛从肃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宋如我,见后者没什么反应,想了想对着傅雨说道:“二楼东边的客房你挑一间吧。” 宋如我只是侧了侧身子,亲亲盛泱的脸颊问道:“要不要去睡觉了?” “我们一起么?” “你先睡,妈妈洗完澡跟你一起。” 盛泱严肃地想了想这个提议,好一会儿才说道:“不要,我要等你讲故事。老七讲故事一点都不好听,用老师的说法叫做丝毫没有感情。” 也是,像盛从肃这种常年板着脸的人能讲出多有感情的故事? “三楼有洗手间的,就在我房间的对面的旁边。”小姑娘迫不及待:“妈妈,我们现在就去吧!” 宋如我对小姑娘耐心格外好,大概是一餐饭吃得自己格外愧疚,便什么都依着她。立刻抱着小女孩上楼,连一眼都没有看盛从肃。 空落落的客厅顿时就只剩下盛从肃和傅雨两个人,待小朋友走后,盛从肃又点了一根烟。傅雨与他认识也有好几年,她明白吸烟对于盛从肃而言,其实是烦躁的意思。 在庭院的时候,傅雨其实看到了盛从肃,她心里忽然间有些没底,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开口,该如何说一些调皮的话来调解气氛。 盛从肃弹了弹烟灰,随口说道:“需要给你安排酒店么?待会儿让盛泉送你过去。” 小朋友的话当然不作数,不过是当逗盛泱玩而已。 傅雨笑了笑,转而问:“你没什么要问我的么?” 一根烟终于燃尽,盛从肃掐灭了烟头,脸色有点难看,他其实明白傅雨的意思。她是谁的老婆,他一清二楚。当初他和李木白连朋友都没得做之后,就再也未联系过。认识傅雨是偶然间的事情,也是过了很久,他才知道傅雨是李木白的未婚妻。 其实这样也够不尴不尬的,现在他们闹得要离婚,而李木白离婚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他盛七的妻子,真是讽刺,这个世界也真是小。 “他这一次相当坚决,谁的话都不听,难得见他这样。” 话里话外,透漏出来的意思无非是他为了宋如我不惜一切。盛从肃脸色黯了黯,即便他知道宋如我已经回绝过李木白,但是可惜的是,宋如我毕竟曾经那么深爱过的也是李木白。 而他与李木白相比,对于宋如我来说,他缺少青春期的懵懂爱恋也缺少刻骨铭心。盛从肃低低笑了笑,宋如我更多的,是恨他。 那么真切的恨意,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如果,恨也能恨一辈子就好了。 傅雨见盛从肃不说话,脸上表情不改,行动却更是符合对方的心意,自觉地说道:“我给盛泉打电话。” 宇宙第一大助理只用了十分钟就从女朋友家里赶到了盛家别墅,毕恭毕敬地开着车将傅雨接走。 屋子里很快又重新恢复了安静,盛从肃第一次后悔将家里的位置选在这里,这会儿到了夜晚,外面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只能听见三楼的盥洗室里“哗啦呼啦”的水声。 时钟在一分一分钟地走,“磕嗒磕嗒”,不一会儿终于整点报时,晚上九点钟。盛从肃终于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三楼,在他路过盥洗室的时候,宋如我忽然间打开了门。 四目相对,宋如我的头发上还滴着水,她脸色一红,“嘭”一下重新将门锁上。 而盛从肃则愣在当场,脚步没有移动,空气中还有宋如我沐浴完清香的气息。 门背后似乎还传来宋如我的低咒声,恍惚间时光仿佛穿梭回去,一下子回到了许多年前。 李木白在高考完后带着盛从肃一起到了乡下去看宋如我,宋如我父亲去世才不久,她也才上高三,课业繁重,姑姑袁敏还没有将她接走。李木白死乞白赖地非得拉着盛家公子住在宋如我家里。 那时候小媳妇一样的宋如我拿着骄傲霸道的李木白一点办法也没有。周六放假回家,还得乖乖给他们做饭。宋如我家里的卫生间很小,只有简单的淋浴,卫生间的位置也不好,就在客厅的旁边,盛从肃半夜起来倒水喝就看到了穿着睡衣明显刚刚从浴室出来的宋如我。 她红着脸,连招呼都不敢打,匆匆就往自己房里去,乡下学校又是高三,她周日早上一大早就去上学,这会儿洗澡明显就是觉得不方便故意等他们睡着了才出来,不曾想还是会碰见盛从肃。 而盛从肃却一直记得了这一幕,少女馨香的发梢和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 几乎多年不忘,到后来才知道,那就叫一击即中,一见钟情,所以到头来,不择手段做了很多事,一直到今天,将人越推越远。 盛从肃迈开了脚步,从盥洗室的门口一直到了主卧,啪嗒一声就关上了门。 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盛从肃已经走远,宋如我才出来,她换上了管家给她准备的家居服,又吹干了头发,才跑到盛泱的房间里去。 儿童房布置得十分卡通,看得出来不是盛七那个变态的口味。而盛泱这个小丫头还眨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看到她进来,连忙说:“妈妈,我想听白雪公主的故事!” 宋如我是头一次做这件事,对于哄一个小孩睡觉,她还是新手中的新手。她只能认认真真尽量清楚无误地传达这个知名童话。 而听完故事的小姑娘却说道:“妈妈,我不喜欢后妈。白雪公主的后妈真的好坏,妈妈你要一直是我的妈妈,泱泱不要后妈。” 宋如我被小姑娘叮嘱地无言,然后便又翻翻童话书,可是却发现,一个恶毒的后妈几乎是故事的标配。 她拍了拍盛泱紧紧抓着她的小手:“好,我一直是泱泱的妈妈。” 终于将小姑娘哄睡觉,宋如我也终于等到了盛从肃。 他已经洗完澡,只穿着一身浴袍,站在盛泱的门口,一语不发地望着宋如我。 被看穿目的之后的前行就要冒更大的险,宋如我终于嘲讽的笑笑:“盛七,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抬头:“我回来的目的?” 宋如我想了又想,又结合楚瑜的说辞,如果没有楚瑜的话,宋如我几乎相信盛从肃真的神通,能拿到她的手稿。可是楚瑜的解释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或者说是一种迫切的承认。承认盛从肃从小说中得出她回来是为了调查纪凡的死因。 可是,这是盛七允许出的纰漏么?盛七会允许有人在他的背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别人说么? 不会,盛七公子做事永远都不需要人解释。 所以,真想很有可能是,盛从肃早就猜测到她回来的目的,并且用各种手段试探她,而最后试探她的一招就是手稿。 而她,几乎当即承认。由此,盛从肃更新确信自己的猜测,下一步就是将她逼回这个牢笼。 而她今天到这里,就是为了质问他。   ☆、第18章 chapter18 “是不是从一开始?”宋如我冷着脸:“是不是?!纪凡死的时候说过,你一直在派人跟踪我,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你就等着我回来?” 所以一开始就抱着目的在试探,一直在揣测,然后拿着她的稿子来证实。机关算尽,就是要把她宋如我玩得团团转。 盛从肃皱着眉头,看着开始有些歇斯底里的宋如我,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宋如我越想越觉得气血上涌,愤恨难当,突然间便冲到盛从肃的面前,紧紧抓着他胸前的浴袍,她的双眼已经霎红,她冷着语气,一字一句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她在问他:“那么,盛从肃,到底是不是你杀的纪凡?!到底是不是?” 她冲到他面前就像是只举着尖利爪牙的小狮子。 “纪凡就真的那么重要?”盛从肃看着她的模样,突然间也发了狠,一把将她拽到自己的跟前,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看见对方的毛孔。 “还是他是世界上最像十八岁的李木白?!嗯?!” 盛从肃抓着她的手青筋暴露,他也在恼怒。因为他明白一个事实,宋如我之所以三番两次对于纪凡无比执着,无非是因为,纪凡简直同十八岁的李木白一模一样。 一样的神采飞扬,一样的意气风发。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十八岁的李木白,一个早已死在时间的长河里,而另一个则是纪凡。所以,宋如我念念不忘。她甚至能够对被时光洗礼过的将近三十岁的李木白说再见,但是她不能跟年少时自己最亲密的最爱的人说再见。 所以,即便是赝品,她还是揪着不放。 宋如我好像是被戳中要害,顿时脸色铁青,她松开拽住盛从肃胸膛的手,立刻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一声,响亮而干脆,盛从肃撇过脸,一会儿过后,他嘴角轻轻一勾。 “我会杀了你的,我一定会杀了你的!”宋如我赤红着眼,警告他。 可是盛从肃却丝毫没有松开拉住宋如我的手,反而一手缚住她,一手空出将她双手反绑,他往前一抵,立刻将人抵在了楼梯的栏杆上。 他的脸上慢慢开始出现通红的掌印,他看着宋如我怒目而瞪的神情,突然间就吻了下去。 铺天盖地的吻下来,宋如我躲都躲不掉。她被他抓住,丝毫不能动弹。 夹杂着血腥的深吻,宋如我浑身战栗,继而肠胃不住翻腾,她眼角顿时泛泪,脸色煞白。在盛从肃松开她的那一秒,她立刻冲到了洗手间,吐得连苦水都出来了。 宋如我站在卫生间里干呕,昏黄的灯光下,背影显得瘦削和弱小,她恨恨擦着自己的双唇,身子不住的颤抖。 盛从肃还是跟了过去,高大的身躯站在卫生间的门口,整个人将出口堵住。宋如我再也无法忍受,她随手拿了盥洗台上的漱口杯,一下子就朝他扔过去。 盛从肃躲都没有躲,杯子恰恰砸中他的额角,“啪”的一声,在他的额头上硬是砸出了一丝丝血迹。盛从肃连管都没有管。 而宋如我忽然间歇斯底里,嘴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盛从肃想起就在不远处熟睡的盛泱,立刻将蹲在地上不住尖叫的宋如我一手拽起来捂住了她的嘴。 她不住地动弹,拼命拍打他的身体以及手臂,□□着的面部更是又被她抓出了几道痕迹。盛从肃瞪了她一眼,单手就将她乱动的手制住,很快九江人拖到了主卧室。 “啪嗒”一声,随着门锁落上的声音响起,盛从肃也放开了宋如我。 此时此刻,宋如我的恨意已经达到顶峰,就像是奔腾而来的江水一齐下来,立马就要冲得河岸决堤。亏得屋子里无比良好的隔音效果,宋如我一声声:“盛从肃,我恨你,我恨你!”没有让不远处的小女儿听见。 她几乎恨不得下一秒就扑上来要把他撕碎,可是她又还是怕他,双肩微微发着抖,眼眶却通红。 “好,我一直知道你恨我。”盛从肃眼神灰暗,似乎苦笑:“要恨,你就恨我一辈子吧。” “你想知道纪凡的真正死因?可以,那你就跟着我。” “卑鄙无耻,你就不怕我在睡梦中将你杀了?!你不要以为我做不到!” 盛从肃低低一笑:“宋如我,你怎么可能会做不到,几年前你就动过手了,我这条命不应该早就在你手上了结了么?”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放心,我盛七的命你来做主。” 宋如我恍然间想起那个冰冷的冬夜,她生完盛泱之后在伦敦东躲西藏,要逃避几个人的耳目,可是盛从肃还是找到了她。 那时候大家多年轻,盛从肃穿着手工定制的羊毛大衣,里面是一条巴宝莉的围巾。他就站在她面前,抓着她的手:“你跟我回去。” 宋如我那时候还小,年强气盛倒也真好,有些事情就是敢做,她点点头说了一句稍等,立马转身回了厨房,外套里揣着一把刀就出来了。 只花了几秒钟,她就朝着盛从肃的胸膛刺了下去。那时候她已经准备上医学院,解剖课程也自学地很不错,心脏的位置她自认为没有找错,她只刺了一刀,盛从肃便闷哼一声,立刻倒在了大雪里。 鲜红的动脉血从刀口那蔓延开来,最后在大雪里开成了一株株梅花。 宋如我以为盛从肃应该就死在了伦敦的寒夜里,死在了小餐馆肮脏的后厨里。 可是她没想到,盛从肃这个人心脏的位置跟旁人不一样,他后来还是捡回了一条命。 然而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宋如我的面前,一次都没有。 可是时间长河将年少时的两人都冲刷而过,盛泱已经长成能够明白事理的小孩。到了今时今日,宋如我倒真的不敢动手。 如果,她就这么杀了盛从肃,那么势必盛泱会变成孤儿,并且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杀了自己的父亲。宋如我一向都知道,这个社会对于这些小孩并不是那么宽容,到时候,天真可爱的盛泱将不复存在,而她的也将会恨宋如我一辈子。 即便,她亲手写下的《伦敦街角的谜底》结局是两败俱伤,但是现实里却有总总因素使她不能采取这样的手段。 更何况,盛从肃跟她承认是他杀了纪凡,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引她回来? “想好了么?”盛从肃垂眸,然后狭长的一双丹凤眼里都是暗淡的光:“一年,一年里你要扮演一个好妻子,好妈妈。然后我就告诉你纪凡的死因,并且不止这些……” 他抬头,脸色已经十分平静,说话就像是商业谈判:“我为你保守你身世的秘密,而且连你父亲的死因我都能给你查出来。” “你……”宋如我睁着怒红的眼。 这就是盛七,将对手的弱点都要掌握,将别人的七寸捏得死死的。 是,宋如我两年前在伦敦收到大笔财产,并且从那时候开始她怀疑袁朗的真正死因。也是从那时候知道,她并不是袁朗的亲生小孩,而看似清贫的小家,每年都有10万英镑的收入。而这些年到底去哪里了? 盛从肃在收到宋如我一掷千金的一千万拍卖款的时候,便开始调查财产的来源。他这些年即便从来不去伦敦,但是宋如我的每天生活还是会在早上九点钟准时送到他的办公桌,这几乎已经成为他的定向工作之一。 他其实知道她过得不好,甚至一直挣扎在贫困线的边缘。所以她哪来的那么多钱。 而这些钱的来源,阐述文件昨天晚上刚刚送到他的手上。他只花了一个晚上就知道很可能袁朗的死就有蹊跷。 常年在金钱游戏里浸淫的人还是与宋如我不一样。 盛从肃一字一句地说道:“怎么样,交易达成了么?我只要你一年的时间,你所想要知道的真相我都尽数让你知道。一年里,你可以工作,我不干涉你社交的自由。” “但是你必须住在主卧,泱泱需要知道,我们已经和好。” 他给出的条件对于宋如我而言,其实就是她回国的全部动力,她丝毫不怀疑盛从肃有做到这些的能力,毕竟这里是布桑。 而他威逼利诱,却再一次跟几年前一样。 “我不会跟你同床。”宋如我一字一顿开口:“你让我觉得恶心。” 有一个瞬间,宋如我几乎看到盛从肃身形一晃,可是幅度小得那样不易察觉。 盛从肃看着她的脸,几乎没怎么变过的脸。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明天就叫管家加一张床,我会吩咐盛泉把你的行李搬过来。” “我下周要带泱泱回东吴扫墓。” “好。”   ☆、第19章 chapter19 小朋友盛泱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自己爸爸妈妈一齐出现在餐桌面前等她,甚至爸爸妈妈都笑眯眯地问她:“昨天晚上睡得还好么?” 盛泱一下子觉得自己今年生日的愿望可能实现,小姑娘难得盼到这样和乐融融的景象,吃完早餐连嘴巴都没有抹就开心地吧唧一下亲了一口盛从肃。 然后,到了今天晚上,等她放学回家的时候,就看到管家给她准备了一个小行李箱,妈妈宋如我蹲下来仰着头跟她说:“泱泱,你愿不愿意跟妈妈回外公家看看?” “那爸爸去么?” 她眨着大眼睛,天真无邪地问。宋如我看到这样子的情形,微微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就我和你,好么?” 盛泱不清楚的是,既然妈妈已经回到家里,为什么还要单独行动。她想不通这个问题,而宋如我也没有让她想通,很快就拎着行李箱将她来的时候开的车从车库中驶出来。 深秋的夕阳已经渐渐落下,盛从肃就站在别墅的门口,门廊里有些昏黄的灯光慢慢打在他有些沉默的脸上,他狭长的利眼微微眯着,似乎在看着眼前的一切。 宋如我将车厢门关上,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将小朋友的衣服拿在手上,布桑的天气已经渐渐冷起来,盛泱缩着脖子站在门口,往前看是自己的妈妈,往后看是自己的爸爸。 小姑娘对着走上前来的宋如我低低地问了一句:“真的不带爸爸一起去么?” 宋如我对她笑笑,给小朋友添了一件衣服,然后就将她抱了起来。小姑娘将头靠在宋如我的肩上,对着不远处的爸爸撇撇嘴,用嘴型说:“我走了啊。” 盛从肃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来一丝笑容,目送母女俩的车扬长而去。 布桑到东吴的车程不过两个半小时,晚上高速路上车辆也很少,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上,好半天小声地说道:“妈妈,你们今天吵架了么?” 单亲家庭的小女孩,哪怕父亲宠爱她到无法无天,表面上也天真快乐,也终究骨子里还是敏感多些。 宋如我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她,盛泱这时候正将头靠在她带来的小熊上,看着有些可怜。 “我们没有吵架。”宋如我说着话,心里却有些发酸,慢慢道:“以后我们都不吵架,妈妈也过来跟你住在一起好么?” 听到这样的保证,盛泱顿时开心起来,一下子就将头抬了起来,清脆的声音说道:“真的哦,妈妈那我们这次去外公家是看外公么?” 满腔酸楚无处说,一腔怨恨往里吞。宋如我微微扯了扯嘴角:“嗯”了一声。 她其实完全可以在明天再将盛泱带出去,可是她连这一晚上都等不了或者说是一晚上都在盛家别墅待不住。于是她便拖着小姑娘出来,如果搁在往常,盛泱这会儿应该吃饭洗澡睡觉了,可是因为她,小姑娘就要打乱生活节奏。 她怨恨自己自私卑鄙,也怨恨不得不这样做的自己。因为宋如我知道,她再在盛从肃眼底下待一秒钟,恐怕她会忍不住做出一些令所有人都难堪的事情。 随着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小姑娘也渐渐在后座上睡着了,两个小时过后,宋如我的车从高速上下来,过了收费站之后,她一路疾驰在乡间小路。 半个钟头过去,她时隔七年,再一次回到东吴小镇。夜色已深,乡下人家都歇得早,这会儿已经快要晚上八点钟,整个村落里面,灯火已经没有几家。 车子的探照灯一闪一闪,停留在一间久未有人住的平房外。 宋如我的手搁在自己的包中,指尖处是一串有些年头的牛头牌钥匙。盛泱此时此刻已经睡熟,寂静的夜里,只有小姑娘平稳的呼吸声。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这一分钟,宋如我觉得自己尤其脆弱。特别是,车头灯光照亮的地方是房子的东边一架木质秋千。 即便是再艰难再艰难的一刻钟,宋如我都没有这一瞬间难受,心就像是被人掐出了一滴滴血一样,喘不过气儿又难受。 她这小半生终究还是过得太辛苦,所以将过去的所有平淡温暖小心翼翼藏在心底最柔软的一层。她很少拿出来缅怀,因为越是想念就越是显得凄惨。 虽然清贫,但是袁朗待她很好,年少时看电视节目,总想要一架秋千,于是难得对着木讷的书生父亲提要求。教书育人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就卷起了袖子足足弄了半个月。 所有爱她的人,都离开了她。袁朗是这样子,李木白也是这样。 宋如我将车停在路边好些会儿,盯着后座熟睡的盛泱出神。直到有人敲了敲她的车窗。 宋如我脑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别人拿着手电筒照了照车子,她才微微摇下了车窗。 “宋如我!怎么是你?!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回来?!” 是楚瑜,宋如我愣了愣:“我回来看看,你怎么也在这?” “哦……”楚瑜忽然面露难色,她看了眼宋如我的眼色:“那个,李木白也来了,他前两天找到我,听说我回家了,就那个……” 宋如我脸色一僵:“他现在在哪里?” “在你家……” 宋如我眼色一黯,很多年前宋如我便将东吴房子的钥匙给了邻居一套,拜托人家照应一下。楚瑜是宋如我的老同学,都是一个镇上的人,彼此认识,李木白肯定是托楚瑜拿到了钥匙。 “他一直在跟我念叨这件事,只说就住两天,是给你爸爸来扫墓的,我不知道你要过来……”楚瑜有些内疚:“小我,让你尴尬了吧?” “现在也晚了,要不你就睡在我家里吧,我家前两年刚搬家,就在你家后面两三幢。大晚上的,小孩子也冷了,你不嫌弃的话,就去我家吧。” 楚瑜面上有些难堪和惭愧,她知道是自己一时心软,办了坏事。她从零零碎碎的细节中也隐约有些感受,宋如我早早嫁人甚至生孩子都是有隐情的,而她跟李木白当初那样好的两个人现在搞成这幅模样,再见面恐怕两人心里都不好受。 东吴的天气比布桑稍稍冷一些,楚瑜站在车窗外,缩了缩身子。 宋如我终于将车停好,抱了后座的盛泱从车里出来。 可是世界上总有那么巧的事情,这个时候,李木白大概也是听到了东京,他显然没有睡,披着一件外套朝着灯光走来。 宋如我和他正好撞见,楚瑜吓得拍了一下额头,直叹这下完了。 岁月这种东西,简直是一把最好的雕刻刀,它将所有人的模样渐渐地悄无声息地改变。宋如我看着眼前的李木白,有些刺眼的探照灯光下,他徐徐走来。 经过时间、世事和心酸,他甚至朝宋如我笑了笑。 楚瑜十分尴尬,只能退到一边给他们一个空间。 宋如我怀里的盛泱扭了扭身子,嘴里呢喃了一句:“爸爸。” 李木白的眼神微黯,其实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盛泱,看见这个宋如我的女儿。即便知道宋如我嫁给盛从肃,并且剩下小孩子,但是从没有这一刻令他感到无所适从。 亲眼所见,他与宋如我之间的距离,他一手造成的鸿沟。 两个人许久没有说话,过来好一会儿,李木白才微微扯了扯嘴角:“小朋友应该要冷了,去家里睡觉吧。” 他想了想补充道:“我这几天收拾了一下,趁着天气好还晒了晒被子。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大少爷有一天也会人间烟火做起家务,宋如我有些怔忪。小姑娘又在她怀里不安稳了,李木白连忙要接过盛泱。 接着灯光和月色,李木白看清楚了小姑娘的脸,和宋如我一模一样的演讲,然后和盛从肃一模一样的高耸鼻梁。 他胸中便有悔恨袭来,抱着孩子就慢慢往前走,宋如我沉默地跟着他一齐回到了袁家。 是还是老样子,老旧的家具,有年头的被子,好在刚刚晒过,暖和并且厚实。盛泱沾到被窝,她就一咕噜滚了进去。 日光灯下,宋如我掖好盛泱的被角,然后她去了客厅,李木白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上。 宋如我抿了一口,然后她说道:“李木白,你知道么,这一分钟,我最恨你了。” 李木白顿时僵住,脸色煞白。 “六年之前,我怀着盛泱,站在雨里等了你一晚上,已经耗光了我所有的心头血。” “既然当年你做过选择,就不要再回头。” “小我……我只是……” 宋如我垂了垂头:“很多事,当年你选择不问,那就永远也不要问。”   ☆、第20章 chapter20 事到如今,连资格这种事情,都无法从口中说出来。乡下寂静的夜里只有窗外深秋的夜风。物是人非,明明好像就在眼前,小媳妇羞红了脸,转身给他端出一碗面。 他仗着年少热血旁人爱着他的一颗心,所以作天作地,轻易抛弃。到如今自食恶果。 宋如我开了两个半的小时的车,看着有些疲累,并且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就准备回房间睡觉。 李木白看着她的背影,自己知道就像是赌博一样,他桌上已经没有筹码。这两天,他待在小镇上,时常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候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竟然觉得是奢求。 他抛弃宋如我,遵从母亲的意思与傅雨订婚,今年结婚,婚后两人各自为政,互不管辖对方。结婚的那一天,他在想,其实站在身边的应该是宋如我。 他们本来就是父亲亲自定下的婚事,结婚本应该理所当然。 这个世界上,他最恨的一个词叫做曾经。李木白看着宋如我有些瘦削的肩膀,终于回头进了另外一间房间。 宋如我脱了衣服,睡梦里的盛泱便自动靠在她的怀中,软趴趴的小身子蹭了蹭她,然后小手勾住她的脖子。小朋友睡得很熟,馨香的小身体无比信任地靠在自己妈妈身边,十分地安静。 无论如何,这是她的骨肉。是她历经千辛万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心头肉。 宋如我紧紧拥着小朋友,在年少时自己的房间里轻轻滴了一滴泪后便一夜无眠。 她甚至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起自己上小学的时候,袁朗给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书包,想起他骑着笨重的老式自行车载自己上学,也想起拿回一张张奖状时,袁朗脸上的皱纹都笑开来。 夜太长,她想起太多的人,甚至想起了她跟盛从肃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李木白长她一岁,盛从肃是李木白的同班同学,都是布桑人的两个人是从初中开始就是好朋友。 袁朗离世之后,李木白来袁家就比较勤快,宋如我很快被他吸引,两个人感情十分要好。李木白决定是时候带着自己兄弟看看自己的小媳妇了。 于是趁着假期,刚上大一的李木白便约好从国外回来的盛从肃一起到了乡下。宋如我刚从学校回来,繁重的课业压力下,她越发有些瘦。李木白拉着她的手心疼地骂她:“你都不吃东西的么?” 那时候,盛从肃穿一身灰黑色,只显得他面庞英俊立体,一双丹凤眼更是风流倜傥。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袖长的手指轻轻握住宋如我的手说道:“你好,我是盛七。” “呸,他叫盛从肃,家中排行第七,混话叫他盛七。” 盛七不过二十岁,年纪轻轻却有着与李木白相反的沉着与气度。宋如我笑笑。 他们在乡下度过了一个假期,宋如我即便没有见识也知道从盛从肃的行为举止看出,他应该出生十分良好。 对于招待这样一位贵客,她有些惴惴不安。可是没想到的是,盛从肃相比较于李木白而言,反而不需要她照顾。他甚至能在宋如我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的时候,适时地搭一把手,第一次来她家临走的时候更做了一顿中饭。 色香味俱全,惹得李木白嗷嗷叫:“盛七你什么时候还会这些了?” 盛从肃年少时期个性就沉默冷淡,对于好友这样愚蠢的提问,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 本来相安无事,最后到今天却变成这样子的一番景象。 宋如我睁着眼睛到了天亮,乡下的空气好,房子里的窗帘年头久了也挡不住阳光,清晨开始,盛泱在她妈妈的怀里微微睁开了眼睛。 小朋友刚刚醒,语气软糯娇气,带着十分撒娇:“妈妈,我不要起床。” “可是太阳已经照屁股啦。” 小姑娘不情愿地在宋如我怀里蹭了蹭,然后慢悠悠地揉揉惺忪的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宋如我亲了亲小姑娘的脸颊,开始给她穿戴衣物,母女俩一起起床,宋如我抱着盛泱从房里出来。 李木白已经做好早饭在客厅里等她们了,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豆浆。盛泱在她妈妈耳边小声问道:“这个叔叔是谁呀?” 宋如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木白,他朝她们母女笑,站起来就要哄小姑娘吃早饭。 “他是傅雨阿姨的丈夫。” “丈夫是什么东西?” 李木白双手一僵,然后他亲自对着小姑娘说道:“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 “这里就是外公家么?”盛泱环顾了四周,回头又问宋如我。 “是的呀,是妈妈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妈妈小时候真辛苦。” 小姑娘已经到了能够分辨好坏的年纪,也到了能够体谅人的年纪。她从小生长坏境优渥,宋如我幼时清贫的家对于她而言自然是很辛苦。 宋如我拍了拍小姑娘的头,没有说话,盛泱吃饭时不会说话,这大概是他爸爸教的。三个人便静悄悄地各自吃饭,屋内只有杯盏碗筷相撞的声音。 可是还没有吃完这一顿平静的早饭,房门前就已经传来“啪嗒啪嗒”高跟鞋的声音。 “木白。” 时隔那么多年,宋如我还是将这个声音给认了出来。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声音甚至十分刻骨铭心。李木白的母亲,她虽然跟她说过很少的话,但每一句话都戳到她的心底。 很快的,成响已经走到了屋中,她看到李木白居然还在这里跟宋如我还有一个小姑娘吃饭,心里边没来由的厌烦。 她已经猜出那个长得有些精致的小姑娘,就是当初宋如我肚子里的孩子。 “木白,跟我回布桑,闹了这么久,也该收收心了。” 这位母亲外表还是如很多年前一样精致优雅,穿着定制时装,外面套一件风衣,从里到外都是透着富贵逼人的姿态。 成响睥睨着眼瞄了一眼宋如我,高傲的头颅连低一下都没有,只是看着李木白:“公司你都不要了?新药上市期,你连饭碗都不要了是么?” 李木白终于出声:“妈,你回去吧。” 成响这时候终于看了一眼宋如我,她甚至还看了一眼盛泱,好一会儿她说道:“你为了她?你看看,她连孩子都有了。” 盛泱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这个奇怪的奶奶。宋如我立刻站了起来,一把抱着盛泱就要往外走。 李木白立刻喊了一声:“小我!” 宋如我背影一愣,然后转过了头想了想说道:“把钥匙还给我。” 李木白心底绝望,对着自己母亲便再无好的姿态,他微微一笑,一字一句说道:“妈,我说过,我一定会离婚的。” 成响对这个不孝子终于忍无可忍,甩手便打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惹得小姑娘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妈妈,那个奶奶为什么要打叔叔啊?” 宋如我这时候已经将孩子抱了出去,她想了想说道:“因为叔叔不乖。” “可是我有时候淘气,老七就从来没有打过我。” 宋如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好保证:“妈妈以后也不打你。” 已经到了十一月份底,天气已经很凉,小姑娘缩在宋如我的怀里,甜甜地说道:“妈妈我最爱你了。” 大概有十分钟,成响从屋中走出来,脸上带着恼怒的神色,精致的妆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些残,她看了一眼宋如我,忽然瞪了她一眼。 宋如我连忙将小姑娘压在自己的怀中,成响凉凉地开口:“从国外回来了?那就赶紧回盛家吧。我们木白已经结婚,不能这样折腾。” 这样说来,好像宋如我逼着李木白一样,她恍惚间成了第三者,需要受别人唾弃。 宋如我不想跟她对话,很快就抱着盛泱离开,回到自家家里,看到李木白点着一根烟,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烟雾缭绕之间,宋如我看不清楚他的脸。 李木白在看到她进来,连忙将烟头掐了,挥手散了散烟雾。 “小我……”他开口。 宋如我冷着一张脸,忽然间有些怨恨和难堪,她甚至恼怒地说道:“你赶紧走。” 她已经对他厌烦,碍着孩子的面没有将话说得难听,李木白愣住。他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笑:“当初她跟你说了什么?我是指我妈。” 宋如我没有回答,李木白就又说道:“是不是说我不要你了,让你赶紧滚?” “没有。”宋如我不想再谈,往事就像是伤疤,揭一次疼一次。 “意思是一样的。”李木白喃喃:“你当初怀着孩子来找我,肯定是已经走投无路。”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一更,接下来我要发大招了,你们那啥,不要到时候让我写死某人……   ☆、第21章 chapter21 是,走投无路。他形容地很对,但这又有什么用呢?过去就已经过去了,即便当初心灰意冷,心头活血尽数流进,到如今也不再期待和愤懑。 宋如我带着孩子有些意兴阑珊,不想再跟李木白争执或者谈论,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她伸出手说道:“钥匙给我,你走吧。” 李木白知道她这样也就是态度坚决,也不想在孩子面前提起往事。只能先依着她将钥匙还了回去,然后点点头就出门了。 这次时候已经到了上午最好的时候,深秋时节温暖的阳光已经微微洒下来。秋高气爽,风轻云淡,乡下的天也格外蓝。盛泱双手怀抱着宋如我的肩膀,有些兴奋:“妈妈,我们能不能出去玩?” 乡下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可是难得盛泱提出来,宋如我对这个孩子也有很多愧疚心,当即便答应带她到市场上面去看看。 东吴镇的市场全年无休,不仅买卖蔬果鱼肉还有各色当地小吃,萝卜饼、臭豆腐、鸡肉串,宋如我牵着盛泱的手,小姑娘各自才到柜台那,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就看着各种小吃。 这些都是盛从肃嘴里的垃圾食品,可是却散发着浓浓的香味,惹得小姑娘一阵嘴馋,她转身问了问宋如我:“妈妈,我能不能吃这些?” 在宋如我的孩提时代,还没有很多关于垃圾食品以及地沟油的说法,那个时候,等宋如我放学,袁朗就会带着她一起到市场上面买菜,当然了买菜的同时总会让宋如我吃个半饱。 一代过去,现在轮到宋如我带着自己小孩到这里买吃的。盛泱抓着宋如我的衣角,大概是在爸爸的教养下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市井的食物。 宋如我看着这个小可怜样,心里边柔软开来,立刻每样挑了一点拎在手上,并将萝卜饼递给盛泱:“慢慢吃,妈妈都买了。” 小姑娘满足地接了过来,一口咬下去,熟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宋如我拍了拍盛泱的头,叮嘱道:“慢点吃。” “好好吃。”小姑娘赞叹道:“对了,妈妈,待会儿我们干什么呀?” “妈妈明天带你一起去看外公好么?” “外公他在哪里呀?在家里为什么看不到他?” 宋如我眼神越发慈爱,摸着小姑娘的脑袋慢慢说道:“外公啊,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姑娘吃着萝卜饼的动作忽然停顿,她认真地想了想有写明白过来,抬头问宋如我:“妈妈,外公是去世了么?” 小朋友已然知道很远很远的地方就是指另一个地方,宋如我牵着小姑娘的手往前走:“那我们明天就去扫墓好么?” “好的呀!” 已经走到市场内部,这会儿正在中午,里面的人不多,有些摊子也还没出来,没有宋如我印象中熙熙攘攘的样子,不过她现在带一个孩子也正好。 盛泱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感到十分新奇,一个劲儿地张望,她想了想:“妈妈,我们买菜回去做饭吧。” 小姑娘兴趣盎然,宋如我就跟着她看着小朋友走到菜摊前一个个看过去。市场上的阿姨都对这个小姑娘感到好奇,不是很忙的时间,纷纷就去问她:“小姑娘要买些什么呀?” 说得是东吴方言,和布桑话相差不多,小姑娘眨着眼用普通话字正腔圆地说:“我要一点这个。” 她转过脸笑着看着宋如我,好像在寻求表扬。宋如我从包里掏钱,付账买了小姑娘指着的东西。 母女俩玩得很开心,也买了一大堆蔬果和肉。宋如我将后备箱里几乎塞满,家里面没有冰箱,买的一些东西其实是浪费,但是两个人都开心地咯咯笑。 盛从肃的车就停在市场南面的超市后面,盛泉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这位七公子的神色,笑了一下:“看来小小姐跟夫人玩得挺高兴的。” 盛从肃一直看着母女俩的车出发,他看了看表,两人在市场里面待了两个多小时。 “走吧。” 盛泉终于等到这句话,立即开着车跟在宋如我后面。东吴这些年经过发展,虽然是个小镇,但是镇中心也有两家五星级酒店,盛泉看了眼盛从肃的脸色问道:“七公子,我这就订房间了?” “嗯。”盛从肃同意。 宋如我带着小朋友回来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她给盛泱找了一个小围裙,小姑娘就跟在大人身后团团转。宋如我时而打发她洗个菜,她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小小的空间。 宋如我的晚饭做了糖醋排骨、红烧鲫鱼、香菇炒青菜、肉丝炒茭白另外再加一个蔬菜汤。两个人明显嫌多,并且这会儿才下午三点钟,不过因为两个中饭都几乎没怎么吃,很快就大快朵颐起来。 小姑娘是第一次正正经经吃妈妈做的一顿大餐,宋如我给她倒了一点果汁,一齐吃到四点多钟,盛泱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擦干净嘴:“好好吃。” 宋如我便起身收拾碗筷,而这个时候李木白再次来到,然后没过几分钟,成响便跟在后头怒气冲冲地闯进来。 大概是母子俩谈崩,惹得成响十分不快,早上还精致优雅的形象现在有些难以维持,她美目一瞪,立即开口:“你现在连你爸爸的心血都不要了!你爸爸临死的时候跟你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的?!” 李木白不说话,甚至有些不耐烦,转过头来对着成响就说道:“您还是走吧!” 成响忽然发怒,穿着高跟鞋就冲到宋如我面前,“啪”一声就甩了她一个巴掌,并且嘴里骂道:“狐狸精!” 宋如我避之不及,这一巴掌被打得厉害,而她身边的盛泱看到妈妈被打,忽然间就哭起来。 孩子响亮的哭声在狭小的环境中显得尖利和可怜,宋如我看到女儿这样,连忙蹲下来,一把抱起她,她难得动怒,脸色阴沉,对着李木白就说:“请你将你母亲带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李木白看到事情忽然间闹成这样,而宋如我已经语气十分不善,对着宋如我就道歉:“小我,对不起……” “道什么歉!”成响拉着李木白就说:“你跟我回布桑!” 再待下去已经没有容身之处,李木白也再没有脸面待下去,只能带着成响离开。 宋如我顶着火辣辣的脸庞,抱着盛泱安慰她。 十分钟过后,门口重新响起磕嗒磕嗒的脚步声,宋如我就看见盛从肃穿着一身黑色,从门口走进来。 盛泱带着泪珠的小脸从宋如我怀里露了出来,她看见盛从肃,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老七……” 盛从肃立刻从宋如我手上强行将盛泱接过来,不过也是奇怪,盛泱在他的安抚下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然后小姑娘控诉:“爸爸,那个奶奶打妈妈!” 宋如我立即便感受到盛从肃的眼神轻轻飘过来,他定睛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对着宋如我问:“疼么?” 宋如我定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妈妈骗人!你看妈妈脸上都红了!”小姑娘不甘,想为母亲讨回公道,而在她心里父亲无所不能,一定能帮母亲出气。 宋如我却不愿意再谈这个问题,口头上说道:“好了,泱泱,妈妈要去洗碗了。” 宋如我不愿意跟盛从肃多相处,转头就去厨房。长久没人住的房子,连热水都没有,宋如我用电水壶烧了一壶水,在等待的时间内,一个人静静地靠在墙上。 而在客厅里的盛从肃将盛泱抱到卧室里,哄着小姑娘睡觉,他很快就到了厨房。 这个时候,热水正好烧开,宋如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乎要把热水倒在自己手上。盛从肃眉头一拧,立刻结果她手中的水壶,语气有些训斥:“你在想什么?!这样子,泱泱还能让你照顾?” 宋如我不说话,盛从肃感到失望,她不是个性软弱的人,当年甚至能一刀就戳中她的胸膛,可是李木白的母亲打了她一巴掌,她竟然能够忍下来,他憋着一股气,脸色愈发阴沉,只是道:“我待会儿会派人将盛泱接回布桑。” 热水倒进洗碗池,遇到冷空气形成白雾,宋如我有些恍惚,她定了定突然对着盛从肃一字一顿地问道:“这些年,你后悔过么?” 盛从肃一愣,当即背后一僵,然后她就看到宋如我走到他跟前,眼神平静却暗潮汹涌。她忽然间双眼有些通红,逼问着盛从肃。 “盛七,这些年,你有没有对曾经你做过的事情后悔过?!有没有?哪怕一分钟?!” 盛从肃看着她的双眼,那样子亮却那样子恨,他胸中有无数的刀一刀一刀在割,然后他转过脸:“从来没有。” 他,从来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二更,美人们~你们都抛弃我了么……留言好少,订阅好差……嘤嘤嘤   ☆、第22章 chapter22 “塞恩制药在召开董事局会议,CEO将重新任命。李木白当初跟傅雨结婚,傅家带来了融资上市,目前有30%的股份在傅家手上。” 宋如我像一个怪物一样在看他,她嘴角轻笑,忽然间将眼底所有泪意逼回去,转过了身:“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盛从肃回答,宋如我自己便抢先开口:“是为了告诉我,不要痴心妄想,李木白再一次做选择还是会抛弃我,是么?” “而我就应该乖乖待在盛七公子的身边,是么?” 盛从肃被她嘲讽的冷言冷语弄得一时无言,好一会儿才缓和了一下,想了想说道:“我今天会住在这里。” 宋如我背影一僵,她手下洗碗的动作却没有停,盛从肃看了她一会儿,还是退了出来。 盛泱在熟睡的时候被盛泉接回了布桑,而盛泉也知道看样子盛从肃今天是不打算住酒店了。小朋友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宋如我站在门口,看着车子的尾灯光越来越远,心里面好像有一块地方悄悄塌陷。 六年之前,她怀着盛泱的时候,曾经回来过东吴,她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做出过一辈子的决定。 夜色越来越黑,夜幕之上群星闪耀,乡下的天格外干净。回到老地方,见到旧人,于是绵绵不绝的旧情绪便袭上心头。 她心中愤懑难堪,一回头却看见了盛从肃,于是恨意更加绵绵不绝,就像滔滔江水。宋如我整张脸都沉了下来,面对着身前向一堵墙堵着自己的盛从肃,她说道:“滚。” 说一句话还不够,宋如我就像是受了刺激一样,拼命地推盛从肃:“你给我滚!滚!滚!” 她就像是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时刻竖起重重盔甲,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刺伤自己。盛从肃狭长的利眼稍稍阖上,他对于这样子的宋如我忽然间觉得丝毫没有办法。 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对她一见钟情,可是他却不知道怎么讨好她。他不像李木白能够说好听的话,会逗她玩,他只会待在她的身边,最后把人推远。 “盛七,你不后悔?你不后悔?”宋如我笑得凄凉:“也是,像你这种人,随随便便毁掉别人的人生,有什么后悔……” 宋如我甩开了盛从肃,一个人率先回了屋子里,她知道自己无论用什么方法,盛从肃一定会留宿在这里。 可是,她觉得恶心又觉得难堪,胃中的食物翻滚,搅得她不得安生。她进了房门,就将门立刻锁上,即便她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困兽之争。 而盛从肃看见宋如我把门锁上了,脑子里忽然间闪现出很多年前的场景,他心底心悸不止,连忙敲门:“宋如我,你给我开门!” 宋如我没有回应他,她连灯都没有开,一个人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听着门外盛从肃的喊声。 “开门!宋如我,我再说一遍,开门!” 对于她的不受掌控,他在愤怒么?宋如我笑笑,继而又听到:“宋如我,不要挑战我的极限。” 然而,宋如我依旧没有回应他。而盛从肃在威胁之后,也没了声响。 六年之前,宋如我从盛家别墅逃出来,她在李木白的门前站了整整一晚上,那时候她已经坏着盛泱。那夜下了一晚上的滂沱大雨,宋如我就站在雨里,她一声声哭着喊道:“木白、木白。” 李木白终究没有出来见她,她在德云记吃完馄饨之后就回到了东吴,她终于明白李木白抛弃了她,以决绝几近撕裂的姿态。 她的少年不要小媳妇了,他一个人往前走,把宋如我留在了原地。 时隔六年她再一次回到这里,宋如我在黑暗里忍不住还是会想起这些事。 而门外的盛从肃脸色铁青,可是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几乎哀求一样对着门内的宋如我喊道:“小我,你开开门。” “你开开门,千万不要做傻事。” 宋如我冷笑,是的,六年前,她生无可恋,决定死在自己老家,她吞了将近四十粒的安眠药。却还是被盛从肃撞开门,将她带到医院洗胃。 她被他逼到想要死,他还是不放过她,即便她如同行尸走肉,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他叫来家庭医生给她挂营养针。她快要生产的时候,体重才九十斤。 她年轻时候以为盛从肃会惦念一起玩耍的情谊,哭着求他放过自己,但是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就像今天一样说他不后悔一样,肯定决然地说:“不可能。” 盛从肃迟迟得不到回应,终于一觉踹开了房门,年久的门栓一下子就被踹坏,门摇摇欲坠地挂在一边,就像是在垂死挣扎。 而他看见宋如我捂着脸坐在黑暗里,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盛从肃,天不怕地不怕的盛从肃,却害怕见到这一间房间。 他现在还记得,当年他也是这样一觉踹开房门,将已经昏迷的宋如我抱起来的场景,她轻得如同一片羽毛,顷刻间就能飞出他的世界。 那一晚上的月亮格外亮,他开着那辆白色吉普疾驰在乡间小路上,总觉得时间对他格外残忍,过得那样慢,宋如我的命就在他手上,很有可能晚一秒钟,他就失去了她。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尝到害怕的滋味,而这滋味刻骨铭心到知道今天他还后怕。 “小我!”盛从肃的声音在抖。她今天被成响打了一巴掌,李木白再一次离开,冥冥之中跟六年之前有多少巧合之处,他害怕所以他要求留下来。 但是他也知道,也有可能正是因为他留下来,宋如我才反应如此激烈。 黑暗中,宋如我慢慢抬起了头。她看见盛从肃打开了灯,炽白的灯光之下,亮得连盛从肃脸上的冷汗都能看清楚。 宋如我忽然“嗤”的一笑,她语气悲凉,就像是早已经耗干心血的花。她轻而淡的话语却在寂静的夜里像平地一声雷。 她问:“你闯进来,是想再强/暴我一次么?”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明天双更。入V后一周至少五更。么么哒~ 另外,对不停发大招的作者你们还习惯么?接下来还有……   ☆、第23章 chapter23 盛从肃停在当地,她说得那样子轻,语气冷漠淡然到就像是说一个不认识的人。可是面对这样子的宋如我,盛从肃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灯光下的宋如我慢慢也抬起了头。这是六年之后,盛从肃第一次听到宋如我这么明确和尖利地提这件事。 这是一道伤疤,揭下来会痛不欲生也会鲜血淋漓,这也是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心中,一直使他们越来越远。 夜色渐浓,宋如我这样子漂亮,深邃的双眸、高挺的鼻梁、精致的五官、小巧的脸颊。当初是为什么被吸引了呢?是让人过目不忘的外貌么? 不是的,盛从肃曾经问自己。甚至到了今天,他连到底为什么喜欢上宋如我都不知道。是因为得不到么? 不,是因为心痛。 袁朗去世那一年,他就开始觉得心痛。他觉得自己是患了病,难受地很,家庭医生却找不到病因。 每一次,宋如我的轻笑与回眸,他都会觉得心痛。 撞开的门吱嘎吱嘎地挂在一边,风透过来,宋如我缩了缩身子。她亲手揭开自己的伤疤,一字一顿质问盛从肃。 “小我……”盛从肃脸色发僵。 “盛从肃,你从来不给我一个原因。”宋如我平静地可怕:“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是李木白的好朋友,而当时我是他的女朋友。你做那样子的事情,正常人都无法理解你。” “那时候我一直难以理解你,我总是想哪怕我与你不熟,但好歹不曾交恶。” “呵”,她轻笑一声:“到了现在,盛从肃,我已经不想知道原因。你盛七什么样的人得不到,为什么要招惹我?” “我直到现在看到那辆白色吉普车我都会觉得浑身难受,每一次,我都想亲手砸了它。” “砸吧。”盛从肃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要是让你觉得好受一些,砸吧。” 他们离得那样近,身体之间的距离不过几个拳头,盛从肃稍稍一低头就能看见宋如我头顶两个漩涡。 那辆白色吉普,是盛从肃二十岁的时候购入。由于李木白的关系,他与宋如我接触越来越多,那年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为了给盛从肃送行,李木白提出三人到隔壁省有名的温泉酒店泡温泉。 三个人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到达地方上,而李木白却被家里的电话临时叫走,据说是他的父亲病危。本来这次行程取消,但是盛从肃说:“既然来了,就住着吧。来回折腾太累。” 李木白笑眯眯地吩咐:“小媳妇,提前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跟盛七学习一下如何成功地举办欢送仪式啊。” 他嘱咐后,就匆匆忙忙赶回家。当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月色凄迷,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卧室里的光突然“啪嗒”一声熄灭。突然而来的黑暗里,盛从肃看到宋如我就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连尾巴都翘起来,整个身子一缩。 此情此景,跟六年前简直一模一样。 盛从肃知道宋如我一直在恨他,恨到每时每刻都希望他死。有时候他也想,要是那时候死在伦敦就好,这一辈子结束了,也就没有那么多心痛了。 宋如我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和神经衰弱,他看过她入学时的体检报告。盛从肃知道,这些都是她造成的。 她本来是温和安静的女孩子,到今天,即便伪装再好,心终究不甘和难堪。 “盛从肃,我再问你一句话,纪凡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我只问这一次。” 伦敦街头,横冲直闯的车辆,飘着雨的天气,最后是纪凡当场死亡的惨状。 盛从肃在黑暗里闭了闭眼,他没有回答,几乎默认。 宋如我终于大笑,笑声凄厉:“六年前,你半夜爬进我的房间里,把我死死按在床上。我那时候怎么求你的?我说,盛七,你行行好,你不是这样子的人。” “你看,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夏季的蝉鸣,闷热潮湿的夜晚,午夜钟声刚刚过去,宋如我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盛从肃赤着上身站在她的房间内。 土包子惊恐地坐起来,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直到盛从肃开口:“小我,我要走了。你不要怪我。” 二十岁的盛从肃,年轻气盛,肌肤滚烫,宋如我连哭都哭不出声音来,只能一颗泪一颗泪滚滚落下。 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然后,在第二天回去的路上,盛从肃又在那辆吉普车强行要了她一次。 这个世界上,宋如我有谁呢?那时候她只是一个人,孤苦伶仃住在乡下。高考体检的时候,她被查出身孕,在那个相对封闭的小镇上,这是多大的一个耻辱? 盛从肃飞往国外,依旧过着高高在上的生活,而宋如我呢,即便老师可怜她将她的事情压了下来,什么都没问,只是让她去做手术。可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宋如我从那一天起总觉得有人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 她后来高考失败,平常能够上国内顶尖名校的成绩最后只能到了布桑大学。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显怀,甚至逃过了姑姑袁敏的眼睛,她面见了宋家的家长,从此成为宋如我。 宋如我曾经真的扪心自问过,她真的愿意生下那个孩子么?不,她不愿意。生出来也是罪孽,因为孩子的爸爸是一个强/奸犯。 如果不是盛从肃突然从国外飞回来,将她从手术台上拖下来,恐怕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没有盛泱。 盛从肃绑着她为两人办了结婚证,那时候年纪不到女方又不愿意,还是他疏通关系才办成。她几乎被他囚禁,大而空的别墅,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更别说人要出去。 盛从肃办了休学,专心在家里看住她。每天夜里,他都强行将她拥在怀里,直到有一天宋如我生病,家庭医生无能为力不得不将她送往医院。 那个时候,宋如我怀孕五个月,瘦的惊人,双颊凹陷,眼球突出,肚子却已经打起来,活脱脱像一个怪物。 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对话,别墅和医院都安静的像坟墓。宋如我就在那时候趁着别人不注意,拔掉了手上的输液,逃出了医院。 她脑海中曾经上演过无数遍逃脱的场景就是那样,湿寒的夜里,她赤着双脚,发足狂奔,趁着夜色,她到了李木白的楼下。 宋如我不是轻易绝望的人,如果是,她早该在遭到□□的那一刻就做出选择。可是她想不到的是,李木白没有救她,他甚至没有回应她。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拦腰折断。她终于生无可恋,第二天一大早坐了车回到了老家,选择自杀。 没想到她还是被盛从肃抓回去,连死都死不成,是的,连最绝望的一条路他都不给她走。 那一次决绝的决定之后,盛从肃对她没有以前那么看得紧了,大概是怕她再伤害自己性命。他甚至允许她跟别人见面。 于是,李木白的妈妈成响就有机会带着高傲的面具,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到她明显的肚子之后,嗤笑一声,说道:“木白爸爸刚刚过世,塞恩需要融资,我们要与傅家联姻。这些钱,向来你也拿不出来。宋家向来没有给私生女钱财的习惯,更何况你都不是宋家人。” 她是乡下来的孤苦无依的土包子,她说的那一串数字宋如我这辈子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 “再说,木白很快订婚,并且他希望你不要来打扰他。我是他妈妈,我知道,他不喜欢不检点的女孩子。” 宋如我受过无数的歧视,因为贫寒的家境,也因为她是一个少女妈妈。 命运的利爪在她十九岁那一年劈头盖脸的挠过来,她鲜血淋漓,心灰意冷,最终生下了盛泱。 盛从肃很满意,宋如我在生盛泱的时候产后大出血,差一点没命,后来她又精神崩溃,每天都在枕头底下藏一把刀,甚至将家里的一个帮佣的胳膊刺伤。 那个时候,袁敏终于想起她,偷偷将她送出国,她说过自己永不回国,也不会再看孩子一眼。 袁敏当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却在后来盛从肃到国外找她时劝她:“既然已成为既定事实,就好好过下去吧。” 于是她毫不犹豫向盛从肃的心脏刺下一刀,在盛从肃闭上眼睛之前,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时间的车轮驶过,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宋如我到如今,已经不是那一个乡下来的连平翘舌都分不清楚的土包子了,她嬉笑怒骂,中英文切换自由,面具戴得多好。 可是人的性格大变,她依然还是那么恨他。 在这黑暗的小屋子里,冷风“呜呜”的响着,宋如我还是问道,跟数年前一样。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写相杀戏码写得好累,待会儿要写一章番外专门卖萌,大家喜欢的话选择订阅。鉴于第一更这么晚了,建议大家明天早上来看第二更~么么~   ☆、第24章 chapter24 屋中唯一的亮光就是乡下孤独的月色,盛从肃听到宋如我一声一声的质问,终于觉得哪怕她就在他眼前,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很远,远到即便他再爱她,也是徒劳无功。 宋如我累极,埋在心底多年的仇恨到今天经过时间的发酵,已经渐渐成为难以根除的一根刺,时时刻刻扎着她不堪的心。 其实有时候,她自知对盛泱愧疚,但是她也害怕看到盛泱。每一次见到这样子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她就会想起自己最为无助和绝望的时刻。 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像是煎熬,就像是脚踩针尖,难受至死。 她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了盛从肃,一个人往外走。 盛从肃僵了一秒钟,踏出了脚步要跟上她。宋如我立刻回了头,语气冷淡决绝:“滚。” 下一秒,她就立刻出了门。 夜色那么黑,冷风就像是刀一样一下一下狠狠地搁着她的脸。宋如我没有走出几步远,就看见了等在她家门口的李木白。 他就像是一棵树,直直地站在那里,从来没有变过位置。只有等到宋如我出来时,他才动了动。 “小我。”他的声音随着冷风传来,跟年少时阳光灿烂的样子全然不同。 宋如我站定,凭着黯淡的月光,她看清楚李木白脸上跟很多年前一样的五官。 那时候,她有多爱他? 什么都配不上别人,只有更努力更努力,李木白说我们家媳妇必须能干又聪明。于是她每个月月考都是年纪第一,每一次放假回到家即便一个人住,都要里里外外做一遍家务。她自知自己内向,生怕给他丢脸,于是见人就笑,笑到脸僵。 宋如我愣了足足一分钟,后来她总算开口,像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一样。 呜咽一般的风声,刺骨的冷意,就像是无数次心灰意冷。 “木白,那时候我站在你家楼下见你,你为什么不出来?” “小我……” “我只想知道原因。” 李木白感到难以启齿,他做错过很多事,有些时候可以弥补,可有些时候就是伤害。 六年前,拖着身子来找他的宋如我,他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他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情景。 “为什么……” 李木白低了低头:“我那时候听说你跟盛七结婚,并且有了小孩,以为是你先背叛我们的爱情,所以我一时昏头便不想见你。” 宋如我笑笑,她知道或许这只是原因之一。那时候李木白公司面临上市危机,李叔叔刚死,他年纪小,为了解决资金链只能选择联姻。成年人就是这样子,如今他说出这个原因,也不过是觉得金钱这个原因太过难堪。 “后来你立即出国,我才察觉事情不对劲,那时我已经和盛七绝交,再找你却已经很难。” 宋如我在多年之后再一次回到这里,回到东吴小镇,回到年少时自己生长的环境。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多好,没有爱也没有恨。她忽然间觉得心里面有一根弦断了,就像是常年绷得太紧,终于在这一天不堪重负一下子断了。 她终于看了一眼李木白,想了想说道:“再见。” 李木白心中钝痛,就像是被重物猛击。他隐隐有感觉这一句“再见”很有可能就真的是再也不见了。 他脑海中闪现无数场景,每一副景象都像是深深根植在他的脑海里一样。宋如我的背影瘦弱并且形单影只。李木白试着叫了一声:“小我!” 宋如我的背影一僵,她低低地说了一声:“再见,木白。” 她穿过乡间马路,一步一步也不知道前方到底在哪里。一直到她走到楚瑜家门口,楚瑜一把拉住了她。 “小我,你终于来了,你还好吧?我很担心你,又不敢去你家,只好在这附近来回走。” “没事。” 虽然她说没事,可是楚瑜看在眼里的哪里是没事?她深知自己也不方便问,只好将宋如我带回家休息。 宋如我一路无言,到了楚瑜家里,因为夜已经深了,她爸妈已经睡着,楚瑜带着她轻手轻脚地上楼。临睡的时候,楚瑜的电话响了很多次,她每次都挂断。宋如我说道:“你接吧。” “是盛泉,他利用我。我已经跟他分手。对不起,小我,关于你书稿的事情,我还是要道歉。” “哦,”宋如我想了想:“把书暂时放一放吧,我想从中间部分重新写这个故事。” “可是……这个版本已经十分有戏剧张力并且主编都十分认可了。” 宋如我摇摇头,只是道:“还是放一放吧。” 这时候楚瑜的电话又响起来,她恼怒地都想挖电池了,宋如我阻止她:“还是接吧,说清楚总比不清楚要好。” 楚瑜想了想当着她的面接了起来,可是没讲两句她就气急败坏地朝着电话那头讲:“盛泉你真是让人失望,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分手。” 到最后甚至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 很多人说过,我们只会向自己最亲近的人乱发脾气,对于陌生人反而会更加客气。因为我们觉得亲近的人永远不会抛弃我们。 宋如我和楚瑜一样年纪,听着她跟男朋友时而凶巴巴时而威胁的话语,她觉得有些羡慕。这样子的话,她从来没有机会跟别人说过。 其实,那些年跟李木白谈恋爱的时候,更多的是想着怎么配上他,怎么讨他喜欢,脾气断然是不敢乱发的。后来,生活所迫,更是不敢发一丝脾气。发脾气总要负责任。 楚瑜的电话持续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最后以楚瑜一句骂声:“你敢来我家试试,我弄死你!”结束。挂了电话的楚瑜有些尴尬,她咳了一声:“累了吧?早点睡吧。” 宋如我点点头,夜已经深了,关了灯之后,房间内很安静,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楚瑜清浅的呼吸声,她很快就睡熟了。 平静深夜,温暖的卧室,呼啸的冷风,宋如我到了后半夜终于强迫自己睡着了。 而待在袁家的盛从肃却没有睡着,因为李木白在宋如我走过,很快就进了屋里,那时候他来的时候,盛从肃正撸起袖子修理保险丝。 他嘴里咬着手电筒,鼻梁上不知哪里来了一副眼镜,样子真是无害而居家,跟那个呼风唤雨的盛家七公子真是判若两人。 “盛七,我有事情需要跟你谈谈。” 这是时隔六年,李木白主动找盛从肃。 盛从肃的手一顿,然后他没有答话,却在三秒钟之后屋内灯光大亮,他从凳子上跳下来,看了李木白一眼:“坐吧。” 他转身进了厨房倒了两杯茶,端出来以主人的姿态招待李木白。 “有什么话要问,今天我给你一次机会。” 李木白眉头深锁,沉吟一声:“你爱不爱她?” 显然这个她指的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爱。”盛从肃几乎没有犹豫,很快就回答道。 哪里知道李木白听到这个答案,立刻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猛然间就一拳打向了盛从肃刀锋一般的脸颊。 盛从肃抵挡不及,嘴角一下子就被打出了血。 “你就是这么爱她的?!”李木白轻笑一声:“盛从肃,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李木白赤红着眼,胸中愤懑,又问道:“盛泱到底是怎么来的?” 盛从肃闭了闭眼,一向果决狠戾的他,一向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他,忽然间卸下了所有盔甲和防备武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他这样子的姿态,就证明李木白心底猜测的那个最为不堪的事实。 “你!”李木白大惊又大怒,他拳头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你他妈简直有病!” 终于,一拳又一拳落到盛从肃的身上,每一拳都像是要把人打死,李木白打得眼睛通红,他难受又愤怒地说:“盛从肃,你真是好兄弟!真他妈是兄弟!” 盛从肃被一脚踢到墙角,李木白终于打累,喘着粗气,可是到最后竟然自己先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李木白一滴泪滚下来,他仰天长啸:“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当初我为什么要把你一起带过去。是我害了她,是我。” 盛从肃躺在墙角,咳出一口血,眼看着李木白东倒西歪地走出去。 他慢慢地轻轻地咳了几声,鲜血从嘴角滴到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盛从肃恍惚间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看见宋如我的情景。 抿着嘴朝他笑,眼睛亮得就像是天上的繁星。 盛从肃慢慢闭上了眼睛,冰冷的地板,湿寒之气从背脊钻入五脏六腑。连夜赶来的盛泉看到自己多年的老大这幅模样,差点吓得当场心脏病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看病,亚健康,现在天气冷了,大家注意保暖。另外,明天作者君生日,依旧更新~~~请表扬我~么么~   ☆、第25章 chapter25 薄雾笼罩,清晨的微微阳光透过重重叠嶂慢慢洒向这间平静的乡间小镇。凛冽晨风,夹着丝丝寒气钻入骨头里,宋如我低着头,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早上六点半。 她起床的时候楚瑜还睡着,一点都没有察觉什么动静,宋如我匆匆留下一张纸条,便离开了。她趁着清晨一直走到了家门口,姜黄色的光将这间老房子团团盖住,一切都让人感觉什么都没有发生,时间久这样子平静和缓地过去了。 宋如我开走了她一开始带着盛泱一起来的车,车子“嗡嗡”发动的声音在宁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宋如我最后望了一眼这间年少时度过每一分每一秒的房子,然后一脚油门就离开了。 袁朗身后被埋藏在东吴最东边的一座小山上。袁敏到了最后花了一大笔钱给自己哥哥找了一个好地方。那座山是整个东吴香火最好的地方,后来成为东吴的地标性建筑,一路上山的路更是被各种小贩占据,有的甚至漫天要价。 六年之后回到东吴的宋如我发现,去给袁朗扫墓现在居然需要门票。六十块钱一张,宋如我也算是很早一批就上山的人,早上八点多,也已经有很多人。 其实是不够自信,所以需要寄托,而拥有悠久历史的佛教文化为这些需要寄托的人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去处。宋如我在国外多年,十分无助的时候也曾经祈祷无数次,到头来依旧还是靠自己,到如今便不再相信很多东西。 清晨山里面更有些冷,宋如我裹紧了自己的衣服,低着头一直前进。其实上山并不需要花多长时间,如果不买任何东西就直接上山,二十分钟就能到达山顶。宋如我一路低着头,遇到人就让一让继续前进,于是在九点不到就到了山顶。 山顶上很多年前几乎没有人的寺庙已经很好地重建,里面甚至有很多人。宋如我瞄了一眼,早上,庙里面有个小和尚在扫地,人还不是很多,倒也安静。 她很快就穿过了寺庙,在穿过一片小竹林,就到了墓地。这些年来,东吴人大概都知道这块风水宝地,墓地已经被打理地十分完善,宋如我找到袁朗的墓碑,轻轻擦了擦陈旧的老照片,慢慢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爸爸,谢谢你收留我。”宋如我定了定:“可是我却害了你。” 钱财是这个世界上最能伤人的利器,李木白的母亲用这个原因羞辱过她,盛从肃因为这个原因将她玩弄在手心里。而她的养父袁朗几乎是因为这个原因丧命。 宋如我在袁朗死后很久,才知道,她其实并不是袁朗的亲生女儿,袁朗只是领养了她而已,将她带到布桑教养。而清贫的小家,因为袁朗领养了宋如我,每年有十万英镑的收入,在那个年代几乎是一笔巨款,而且抚养费在每年的圣诞节会准时打入袁朗的户头。 而这笔钱,在袁朗死后不翼而飞,若不是宋如我后来在伦敦得知事实,她甚至都不知道有这笔钱的存在。所以她对袁朗的死因从那时候开始便存在怀疑。 这也是她当初回到布桑的另一个原因。十八岁的宋如我可能单纯,但是现在的她,经过那些艰难岁月的她一定要怀疑。 寂静的墓地,晨间阳光满满洒在宋如我的身上,她望着照片里温和浅笑的袁朗,忽然心里难受,眼泪先一步流了下来。 “爸爸,我好累……” “其实那些年在国外,我早就认清事实,我知道即便我回到布桑,我也是斗不过盛从肃的。” “可是终究不甘心,我昨天问过他最后一遍,他果然还是与纪凡的死有关。他欺人太盛了,我如今这番模样他还不满意,偏偏要去伤害无辜的人,新仇旧恨,我怎么可以咽下那口气?” 安静的环境,来来回回只有宋如我的话回旋着,她哭哭笑笑,跪得腿发酸,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 一直到了中午,她才站起来,那时候前面的寺庙里已经渐渐传来好多人说话的声音,甚至还有游客敲钟的声音。 “嗡……嗡……”回音响彻山谷,宋如我还没出来就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那个人是从后面将她制住,她连是谁都没有看清,就被人一下推下了山。 钟鼓的嗡鸣声慢慢飘散在空中,宋如我的叫声谁都没有听见。墓地的位置本来就在后山,没有人发现少了一个人。 日日夜夜,昼夜交替不息,盛从肃是在晚上将近六点钟才从东吴人民医院的病床上醒过来。 盛泉来的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送过来的时候人发着烧,嘴里说着胡话。盛泉知道他一声声叫的人是谁,本以为两人都要和好了,没想到又搞成这副模样,他觉得有必要冷处理一下,就没有顺着昏迷中盛从肃的意思去骚扰宋如我。 盛从肃在晚上七点钟出院,然后发现宋如我失踪。 夜色降临,小镇依旧宁静安详,盛从肃待在宋如我的家中,浑身发冷,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头一次失去理智,一遍一遍拨打宋如我的电话。 无人接听,最后关机。她的车被发现在山脚下,人却一直没有找到。盛泉从布桑调人,并且通过楠木市关系直接出动东吴警力连夜寻找。 “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宋如我决绝的话语还言犹在耳,可是,你看,一辈子不是这样子,这才多久,这肯定不是一辈子。 盛从肃也开着车,盛泉跟在他身后,他知道虽然此时此刻盛从肃什么都不说,脸上依旧平静似水,但是这背后恐怕早已波涛汹涌。 六年前,宋如我从盛家别墅逃走,盛从肃差点掀了整个布桑,那时候年轻,做事更加不顾后果,盛从肃动怒,差点就要杀了李木白。 如果找不到,后顾不堪设想。盛泉担心,这样子再来一次,要折腾多少人。更何况这一次,宋如我不像是逃走,更像是遇害。 “阿泉,你跟了我多少年?” 在驾驶座的盛泉一机灵:“应该二十多年了。我三岁的时候就到了盛家,一直到现在。” 盛从肃似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他问:“我是不是很卑鄙?” “七公子……” “我伤害她到了天理难容的地步,所以老天爷看不过去了。” 老天要把她带走了,远离他这个恶棍。 “七公子,您不能这么想,夫人一定会没事的。” 盛从肃听了这话,只是低了低头,他忽然间微微苦笑,用着几不可闻的声音仿佛在问别人又仿佛在自问。 “一辈子到底多长呢?这就是一辈子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可能双更~具体看微博通知,么么哒各位,新一轮剧情又要上来,你们做好准备了咩~   ☆、第26章 chapter26 漆黑的夜,丝毫星光都没有,有的只有迎面而来的冷风。盛从肃站在山脚下,看着人来人往的搜救队伍,他心底却有无数的声音在叫嚣。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告诉他,宋如我就这样消失了。 她终于逃离他的魔爪,以最为昂贵的代价。 一整天白天都云淡风轻的东吴镇这会儿忽然下起了雨,雨势从一开始淅淅沥沥的小雨到最后豆大的雨珠直直地砸下来。 越来越大的雨使得搜救变得更加困难,下着雨,山路变得泥泞并且十分容易滑倒。又加上在夜里,搜救队伍有时候连路都认不清,别说找到人。 盛从肃一路走到后山袁朗的墓前,盛泉一直跟在他身后,为他撑着伞。淅沥沥的雨珠顺着伞檐“啪嗒啪嗒”地滴下来,盛从肃站在那里,足足站了十分钟,一点声音都没有,什么话也没有说。 即便盛泉跟了他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到了晚上十点钟,楚瑜和李木白两个人连夜赶来。楚瑜刚下了车就告诉盛泉:“昨天晚上还睡在我们家的,没什么异常啊。” 而李木白一下子就走到了盛从肃的跟前,他冷着脸看着盛从肃脸上还没好的伤,抑制住自己再次想打人的冲动。 可是转念一向,到如今地步,也不过是因为眼前这个盛从肃。李木白胸中发冷,任凭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寒气与湿气夹杂着他心里那点不痛快使得他咬牙切齿,语气阴沉地说:“盛七,到今天,你满意了?”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宋如我不省人事倒在家中,身边是空着的药瓶。他逼她,一直逼她,所以她决绝地选择再见。 那么这一次呢?盛从肃往前走了几步,望着空旷的山崖和被雨水不停冲刷着的山路,觉得真是不知所措。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宋如我会真的离开他。即便他们之间隔了那么多,决绝恨意犹如一把尖刀时时刻刻让他们保持距离,盛从肃也从来没有想过宋如我真的就会那样走了。 那句著名台词是那样子说的:说好是一辈子,差一天一分一秒都不是一辈子。 爱是这样子的,恨应该也是这样子。 搜救队一直找到了天亮,凌晨六点钟,天空微微泛出鱼肚白一样的颜色,下了一夜的雨也终于停了下来。 盛从肃和李木白两人齐齐坐在袁朗的墓前,两人什么话也没有说。 在失踪后的那几个小时是最佳救援时间,而盛从肃并不知道宋如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并且搜救了一夜都没有结果,结局是并不理想的。 再过了一会儿,天色大亮,新的一天终于以完整的姿态与世人见面。盛从肃的电话响起,手机的那头,小姑娘盛泱委委屈屈地问:“老七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回家,我不开心,我要找妈妈聊天,你把电话给妈妈!” 看着这番场景的盛泉,忽然胸中微痛,看着自家老大对着话筒说道:“你妈妈现在在睡觉,你不要打扰她,好么?乖一点。” “啊?嘿嘿嘿。”盛泱这鬼灵精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了,反问道:“你们昨天住在一起啦?” 盛从肃竟然没有追究盛泱是如何推理出这个结果的,只是对着电话微微的“嗯”了一声。 小朋友盛泱挂了电话之后高兴地哼着小调就上学去了。 而盛从肃挂了电话之后,微微发着呆,盛泉实在看不下去只能在他耳边微微说道:“七公子,要不先回去睡一觉,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会受不了的,您的伤还没好全……” 盛从肃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木白这时候竟然开口:“盛七,你先回去吧。这里我会盯着的。而且我相信,即便小我安全回来了,她也不想看见你。” 盛从肃没有答话,却将手机的电池抠了出来,随后就扔下了山崖。他眼神丝毫没有动,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沉,然后继续这样子一动不动的姿态。 搜救队没有他的命令依然在行动,山下的游客也都被拒之门外,盛泉识相地将整个景区打点好,这两天估计都不可能再开放了。 山上的雾气在阳光下一点点消散殆尽,潮湿与阴寒终于慢慢被日头掩盖。慢慢的,一分一秒的时间都变得极其难捱,漫长地就像是一辈子。 时间对于盛从肃来说,是酷刑,就像是当初他将那么轻的宋如我抱在怀里送到医院的那一刻一样,太难以忍受,那么慢那么慢。 李木白终于忍无可忍,他转过脸对着盛从肃一字一句地说:“盛七,从今往后,小我跟你一分关系都没有。傅雨已经跟我签署离婚协议,我会重新追回小我。”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六年前,李木白为了傅雨的钱抛弃了宋如我,现在他又为了宋如我抛弃了傅雨的钱。 盛从肃连反驳的话都没有说,他只是用狭长的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当日,布桑娱乐头条爆出新闻,塞恩制药的现任CEO与城中傅家女签署离婚协议,塞恩制药内部正式召开董事会,下一任CEO人选成谜。 傅雨那时候正在盛家别墅里陪盛泱吃饭,小姑娘因为没有爸爸妈妈的陪同在吃饭的时候闹脾气,家里的老阿姨没有办法才给她打了电话。 她来的时候,盛泱正摔汤勺,嘴巴翘得老高:“为什么爸爸妈妈还不回来?!” 傅雨于是就问她:“如果爸爸妈妈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盛泱像是听懂了意思,斩钉截铁地说:“爸爸妈妈不会不要我的。” “那要是爸爸妈妈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呀?” 这个对于小孩来说,亘古不变的难题成功使得盛泱情绪低落。 她停住了好半天也没想出答案。于是傅雨给了小姑娘一个方案:“那你看,泱泱,傅雨阿姨以后成为你妈妈,好么?” “你又没生我,怎么能成为我妈妈呢?”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小孩都是这样的呀,妈妈并不一定要生小孩的。” 傅雨好脾气地朝着盛泱笑,然后听见盛泱问道:“那你做我妈妈,那谁做我爸爸?” “当然还是你爸爸呀。”傅雨摸摸小姑娘的头。 小姑娘皱着眉头,低头扒着饭,一言不发,看样子正在乖乖吃着饭。傅雨愈发慈爱地看着她,可是没想到小姑娘在快要把筷子放下来的时候她十分认真的抬起头对着傅雨说道:“可是,傅雨阿姨,我不想要后妈。你刚刚说的,不生小孩的妈妈不就是后妈么?我不要后妈,哪怕是你,我也不要。” 盛泱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有妈妈的。” 傅雨听着这话,稍稍一愣,然后微微一笑,她打着擦边球哄道:“我知道了,那等以后泱泱妈妈不在了,傅雨阿姨才做泱泱的妈妈。” 说完这句话,傅雨也没管小朋友同意不同意,就对着盛泱接着说道:“好啦,现在你爸爸妈妈不在,你要不要听傅雨阿姨的话?” 盛泱不说话,低着头沉默。 傅雨于是便问道:“泱泱,老师有没有布置作业?你爸爸是不是让你看数学书了?” 这下,盛泱终于勉为其难地说道:“好吧,我暂时听你的话。” 将盛泱哄完的傅雨终于回了家,她将自己的甲壳虫开进了车库,刚回到傅家别墅,就听见别墅里常年如一日派对声音,优雅的女高音久久萦绕在空中。派对还没有结束,依旧如火如荼。 今天是傅家长子傅家琪的回国派对,傅家琪是个小提琴演奏家,大名鼎鼎的艺术家,所以性子难免有些自我。给他开的派对,正主却看不见人。 傅雨从侧门溜进去,耳边忽然间听到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哎呀,傅雨据说跟老公离婚了,你说现在的小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图报,傅雨又不是傅夫人的亲生小孩,出嫁能这么风光已经是给足了份儿了,怎么还要离婚?” “私生女和那李家孩子也倒是相配,真是不知道为什么离婚,难道是看上了别人?” “那点身份就应该安分守己,居然还敢大逆不道的离婚。我听说傅雨妈妈是个歌女,也是,能教出什么好孩子。” 傅雨听够了这些话,嘴角微微扯了扯,然后转身就进了屋,很快就到了自己屋里。 她恍惚间记起来第一次与盛从肃见面的场景,还是在“终点”拍卖行,她站在一副山水画前,盛七抱着孩子低眉垂眼语气温柔似水在轻声哄着小孩。 布桑城大名鼎鼎的盛七公子,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温柔浅笑,过目难忘。 当然,更包括属于他的巨大如同宫殿的商品画廊,也让人永生不忘。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要去睡觉了……双更承诺在下周四钱兑现,我好好准备一下~   ☆、第27章 chapter27 一个月之后。 那时正是布桑一年最冷的时候,外面已经结了一层霜,早上的阳光都似乎带着湿气。盛泱在家里赖着不肯动,小嘴巴撅着:“我不要上学。” 别墅里的老阿姨千哄万哄:“乖,送完你上学,爸爸才能工作啊。” 盛泱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大眼睛滴溜滴溜地转,只可惜上了年纪的老阿姨并不吃她这一套,只是好脾气地拿着衣服等在她床边,一个劲地看着她,意思就是赶紧起来穿衣服。 小朋友磨磨蹭蹭穿个衣服都花了二十分钟,下楼的时候爸爸盛从肃早就坐在一边就等这个小祖宗了。 “快点吃饭。” “其实可以在车上吃的呀,我可以再睡十五分钟的。” “周唯一也像你这么懒么?” “切。”盛泱表示不屑,但是还得乖乖吃完饭。 小姑娘吃饭跟打仗一样,老阿姨看着小祖宗狼吞虎咽,在旁边不由得一笑,小姑娘总算知道不好意思了,抹了抹嘴巴故作正经地说道:“我吃饱了。” 盛从肃听了这话就从衣架上拿了外套,将盛泱招呼过来,给她裹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乌黑大眼。他摸了摸小朋友的头说道:“走吧,今天要乖一点。” 长年不曾下雪的布桑,昨天下了一场大雪,深夜时分突然而至的雪花使得整座城市一片银装素裹。盛泱牵着盛从肃的手,两个人踩着雪“咯吱咯吱”地往车库走。 盛泱想了想,抬起头问:“爸爸,我们今天什么时候搬家?” “送完你就搬家。” “记得把我的玩具带上,还有最重要的是老师奖励的小红花。” “嗯。” 盛泱满意地到达学校,坐在了周唯一的旁边,盛从肃再一次嘱咐她不要淘气,小姑娘撇撇手说知道啦,转过头就跟同伴去玩了。 在这一个大雪天,盛从肃举家搬迁到江苏路的香江别墅,这是布桑所有房产开发商手上最为奇葩的一处所在。江苏路相较于布桑其他的别墅区可谓是偏僻得不得了。从外面看整个别墅区,只能看见小山脉和溪流树林,连人影都看不到。 据说这里建得跟古代的私家王府一样,整个别墅区就两幢楼。更为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当初开发商不知哪里来的信心,下了大力气拍下地皮之后移植建造了这里所有的树木,挖了人工湖,造了假山,真是煞费苦心。当然,也使得别墅的价格高的离谱。 城中权贵对这里倒是兴致缺缺,因为出门实在太不方便,进了别墅区后到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并且无法开车,势必要走很长一段距离。太累。 于是,到现在,还只有盛从肃一家入住。盛从肃搬家也是轻装上阵,统共就两辆车,几个人,除了盛泱的那些不离身的东西,其他的都交由盛泉重新置办。 两辆车开到了别墅区外就真的如同传闻所说进不去了,佣人们只好下车步行。盛从肃也下了车,从管家手里接过了一直放在后备箱里的轮椅,利索地展开,然后才打开车门,轻轻对着里面的人说:“小我,醒一醒。” 白雪掩映之下,车内人脸居然更加苍白,如同一张纸,她轻轻揉了揉脑袋,嘴里“哦”了一声,就把手递给了盛从肃。 盛从肃一把将她抱了出来,正准备放在轮椅上时,看到地面湿滑,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眯,对着管家就说:“把轮椅推进去,我抱夫人进去,你先到家里把地暖和中央空调打开。” 接着,盛从肃又吩咐老阿姨将宋如我裹得严严实实,跟今早出门的盛泱一样,也只剩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之后,他就跟嘱咐小孩子一样嘱咐宋如我:“抱紧了啊。” “嗯。”宋如我还是有些困,便乖乖地抱紧盛从肃,然后将头搁在他的肩上,重新睡了过去。 她熟悉的气味萦绕在他的鼻尖,恍惚间就像是三月春风里带着的淡淡青草香,盛从肃紧了紧宋如我的身子,看着她舒服地找了一个位置又重新睡过去之后,就一深一浅地踩着雪往里面走。 这个别墅区本来就安静,四季常青的松柏将林间小路围得严严实实。佣人们都先盖着去家里按照吩咐准备茶点,路上就只剩下了盛从肃和宋如我。 四下真是特别安静,盛从肃走过的路都留下了他深深浅浅的脚印。一时间,天地之间,只剩下宋如我的呼吸声。 岁月流长,枝头的雪花悄悄地落到两人的肩上,宋如我脸上有些痒,稍许动了动,朦朦胧胧间睁开了眼。他们离得那样子近,盛从肃狭长的眼眸上微翘的睫毛,落在宋如我的眼里,清晰得根根分明。 她语气轻微,又小声咳了一会儿,缓过来后问盛从肃:“累不累?” 盛从肃停下脚步,转过头,一手托着宋如我的身子,一手空出来,拍掉了她身上的雪花,他的眼中漾出一丝笑意,慢慢道:“不累。” 他向来不是多话的人,立刻又背着宋如我前行,一直走到了家门口。老管家早就候在了门口,一看人来了,立刻招呼热茶端上来,屋子里室温回到二十七摄氏度,盛从肃将人放下来,又蹲在沙发前替她摘掉帽子、围巾,脱掉外套,然后朝手心里呵着热气,将手捂暖之后才脱掉宋如我的手套,暖了人手心之后才放心端了管家的茶坐在宋如我身边。 宋如我气色依旧不好,神色恹恹,倚在沙发上,手里虽然端着一杯热茶,可是却也只是捧着,没什么兴致尝一口。 管家又来问夫人今天想吃点什么,说要吩咐厨房去做。 宋如我脑子昏昏沉沉,摆了摆手:“随便。” 盛从肃知道她坐车累得不轻,气色比昨天差了不止一点,轻声商量道:“待会儿随便吃点就睡觉,好不好?” 宋如我终于点点头,管家拿着随便这个菜单又开始琢磨怎么做好今天的晚饭。 下午时候,盛泉将一些文件送过来给盛从肃签字,宋如我就待在客厅里。她睡睡醒醒,终于是把别墅内部的构造给摸清楚了。客厅很大,也不知道是谁的意思,偌大的客厅里树了一排排书架,大书架几乎顶着屋顶,放眼望去就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 宋如我自己推着轮椅,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书架上的书,发现这一排排书架摆放整齐的都是推理侦探类书籍。作者真是从古至今,从海外到国内。柯南道尔、阿加莎甚至还有些听都没通过的名字。 搜罗出来这些事,也真是煞费苦心。 宋如我随手抽了一本,还是英文原文书籍。她歪头问了问家里的帮佣:“罗阿姨,盛七很喜欢看推理小说么?这里怎么都是这类书。” 罗阿姨愣了愣:“先生很少看推理小说。” 宋如我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那是谁,这么喜欢呢?” 她将书放回原处,有些意兴阑珊。正巧快到四点钟,家里司机出发去接盛泱。她想还是等到小朋友回来,于是便又回到沙发那边,打开了电视机。 正巧播到财经频道,里面的主持人轻声笑笑问着对面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李总,听说您又重新恢复单身,我替广大女性观众问一句,李总的择偶标准是什么呢?” 宋如我头有些发昏,电视里的男人笑了笑,对着镜头说道:“很简单,就三个字。” 女主持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立刻追问:“那是哪三个字呢?” 男人轻轻一笑:“这是个秘密。” 主持人不得办法,只好结束节目,她向观众鞠一躬:“感谢各位观众收看今天的焦点人物节目,感谢李木白总裁的经验分享,我们明天再见。” 宋如我定睛看着这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朝着电视镜头一笑,然后就消失了。 宋如我转过了脸,又有些发困,不小心就睡倒在了沙发上。 盛泱被接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在看到宋如我的睡相之后就立刻回到了肚子里。小姑娘被父亲耳提面命过很多次,不准打扰妈妈睡觉。于是她轻手轻脚走过去,确信宋如我真的睡得很香之后,“蹭”一下子溜到厨房,检查一遍饭菜快要做完了,于是又乖乖待在宋如我的身边等妈妈醒过来。 在盛泱的认知里,妈妈生了一场大病,需要保护,不仅盛七要保护她,身为女儿的盛泱也要保护她。 盛泱不愿意再一次看到母亲病重的样子,小姑娘心思特别单纯,只是希望亲爱的妈妈能快一点儿好,所以她这会儿出奇地特别有耐性,静悄悄地就待在宋如我身边,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此为今天第一更,我今天一定要双更,待会儿去洗澡,洗完澡就来写二更,我写到十二点我也更~巴扎嘿!   ☆、第28章 chapter28 宋如我睡得很熟,醒过来的时候早就过了正常饭点,别墅区里又安静地过分,只有墙上的时钟“磕嗒磕嗒”的声音,已经晚上七点半,盛泱可怜兮兮地待在宋如我的旁边,看到她醒了真是比谁都高兴,连忙喊道:“妈妈!” 宋如我照例脑子一昏,眼前一片漆黑,然后慢慢的,才出现人影,大约过了五秒钟之后,她终于看清楚了盛泱,小姑娘跟她一模一样的大眼睛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宋如我捏了捏眉心,拍了拍她的脑袋:“还没有吃饭么?” 盛泱可怜劲儿一上来,真是鼻涕眼泪一大把,她点点头:“好饿呀。” “爸爸呢?” “还在书房,还说必须等你一起吃。” 宋如我敲敲盛泱的小脑袋:“那你还不快去叫爸爸,就说我醒了,一起吃饭吧。” 得了命令的盛泱比谁都跑得快。盛从肃在书房里处理文件,并且他吩咐盛泉将家里的车都放在拍卖行给员工用,反正香江别墅也不好开车,还不如给大家使用。 盛泉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那,七公子,那辆白吉普呢?” 空旷的别墅,连书房都大得离谱,盛从肃几乎能听见自己说话的回声。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漫长而煎熬的一分钟,盛泉听到盛从肃低沉和缓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他说:“不如卖了。” 盛泉吓得屁滚尿流,手差点没握住手里的电话,他以为自己听错,可是又不敢问第二遍,只能哼哼唧唧地先答应,说是是是,我立马安排,公子您放心。 挂了电话之后,他愣了好几秒,反应过来,连忙嬉皮笑脸恬不知耻地对着餐桌对面的楚瑜说:“哎,小瑜,你掐一下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楚瑜一声冷笑:“对,你就是在做梦,吃完这顿饭,请你以后都不要来骚扰我。” 盛泉越想越不对劲,即便他知道盛七一直不待见那辆白色吉普车,但是谁要敢动一下,盛七又脸色阴沉能将你弄死。对于这辆又爱又恨的车,现在居然要卖了?盛泉想:我擦,不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对面的楚瑜像是有感而发,又像是临别赠言,她说道:“盛从肃骗人骗己,你跟着他,真是学了个十成十。” 盛泉一噎,真是无处辩驳。他很快又听到楚瑜问他:“宋如我现在还好么?” 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要说身体,人家双腿骨折,并且脑子有一块大淤血等着开刀取出来,位置尴尬地让人真是害怕,而宋如我也整天昏昏沉沉半死不活,但除了这个,其他呢,盛七为了她静养,举家搬到比鬼宅还鬼宅的地方,平素里照顾她都是亲力亲为,并且像是练习过无数遍一样,得心应手地就像是医院里出类拔萃的护工。 楚瑜得不到回答,自己却先叹了一口气:“怎么可能会好。” 盛泉也无从辩驳。 两人吃饭到一半,盛泉的电话响了起来,一看竟然是傅雨。这位姑娘自从跟李木白离婚之后,一心扑在画廊上面,为“终点”挖掘了好多位十分具有潜力的艺术家。一天一个电话汇报盛从肃,愈发像一个都市金领。 当然了,她离婚之后,成功代表傅氏家族拿到了塞恩制药百分之三十五的股权,一跃成为塞恩最大的股东,直接对于首席执行官有生杀大权。 李木白李总裁的身份还要仰仗自己前妻,傅雨却在新一任总裁任命上投了李木白一票,被新闻人士称为中国好前妻。 盛泉想,那些新闻人士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傅夫人的正牌女儿傅家碧也被安□□了董事局,并且分管新药事业部,可是说是抓住了集团的命脉。这小姑娘还在国外读研,翻翻布桑科技报就知道,大名鼎鼎的神童傅。 “喂,盛泉?”傅雨一向娇柔像个大学生的声音传过来:“老七没空么?我打他电话没有接。” “傅小姐,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其实盛泉知道,有什么大事,不就是陪宋如我和盛泱吃饭。 傅雨没打听到消息,失望地挂了电话。盛从肃这一个月已经近乎人间消失,要不是傅雨每天以工作名义一通电话,她几乎都要以为再也联系不上人了。 一直到了晚上九点钟,傅雨终于再次打通盛从肃的工作电话。电话那头照旧是低沉的男声,照旧是那几个字:“十分钟。” 傅雨用了八分钟汇报工作,后面两分钟她脱离工作状态用平常说话的口吻问:“老七,泱泱还好么?” “挺好。” “宋小姐怎么样?” 盛从肃的手指微曲,轻轻地敲着书桌面,一下一下就像是时钟秒表行走的声音。 他终于说道:“不好。” 盛从肃骗人骗己,最后还是说不好。傅雨当即愣住,只得说:“希望宋小姐赶紧好起来。” 盛从肃说了一句:“她是我太太。”然后立刻挂断了电话。 傅雨握着电话的手忽然掐得发白,然后准备放掉电话就立刻去做美容然后睡觉。 处理完公事的盛从肃回到卧室,依然只看见宋如我安静的背影。她已然睡着,老阿姨跟了很多年,做事尽心尽力,宋如我身上的睡衣都是从之前那里取过来的。 其实,家里的人心思盛从肃也懂,都是一开始就跟着的人,大约还是希望他们一家三口能好好过下去。 宋如我的脸色到了晚上更加不好看,苍白如纸,睡着了之后眉心还微微蹙着,盛从肃知道她是因为疼。即便整日昏昏沉沉,可是双腿骨折再加上天气阴寒,她难免犯疼。 他熟门熟路地从洗手间端了一盆热水,拧干了热毛巾,替宋如我按摩着腿部。其实作用不大,他心里清楚,可是不做这些事,晚上又该失眠。 现在的宋如我多乖,就像是他们真的是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会在难得清醒的时候问他:“你还好么?累不累?” 其实最好的是,盛从肃将宋如我安排在医院,即便他请了一批专家随时待命,可总比不得医院的条件。 可是想想,如果手术失败,他所拥有的不过就这点时间。盛从肃觉得害怕,真的害怕。于是,便不敢将她放在医院,他不想到最后一秒种,她还是在医院里度过。 宋如我比之前睡得沉一些了,盛从肃终于搁下了手中的毛巾,准备洗澡睡觉。 十点钟,盛从肃小心翼翼地将宋如我抱在怀里,两人同床共枕,却做着不同的梦。 盛从肃在睡梦里又回到一个月前,下着大雨的山上,他再也找不到宋如我的身影,两天之后他绝望而回,老天终于动手收拾他,盛泱还在一个劲儿地问妈妈在哪里,妈妈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 布桑天气骤冷,已经到了湿冷的冬天,他牵着盛泱的手送她上学,小姑娘若有所思地说:“爸爸,你不要再惹妈妈生气好不好?去了外公家我才知道妈妈小时候好可怜,你不要再让妈妈受委屈好不好?” 盛从肃多想说好啊好啊,可是如果没有宋如我,这些都将不成立。 宋如我失踪第三天,盛从肃开始发高烧,在家里输液,手里握着一把手机。几乎睡过去之前,东吴乡下的一个小诊所的医生给他打电话说:“是盛先生么?我们看到您的寻人启事,您太太现在在我们医院,她由一对夫妇送过来已经将近两天了,现在才联系上您,您看怎么处理呢?” 多么恍惚,就像是做梦。盛从肃拔掉了针头,溅出来几滴血,立刻开了车过去。 宋如我跌落山崖,幸好山不高并且借助了一些外力,她只是受了伤。浑身上下都是擦伤,双腿骨折,小诊所的医生一开始没有检查出来她脑中有血块。挂水两天一直没有醒过来之后他开始怀疑。正好看到盛从肃在东吴当地台上投放的寻人启事,赶紧和救人的一对夫妻打了电视上面的号码。 回到布桑,即刻专家会诊,脑中阴影位置十分敏感,最终先采取了保守治疗,一周之后,宋如我醒了过来,只是意识很混乱,并且什么人都不认识,但是她第一眼看见了盛从肃。 人类回到最根本,最原始的状态,就像是雏鸟情节一样,宋如我十分信任盛从肃。然后跟他一齐回了家。他说,盛泱是她女儿,宋如我就点点头。他说,他是她丈夫,她就笑笑。一一认识别墅区李所有人,这样子就过来半个月。 盛从肃冷汗一层层出来,终于从梦里面醒过来。其实最痛苦的是什么呢,不是没有希望,是有了希望之后又害怕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双更,明天继续六千字~睡觉去啦~不要霸王我!   ☆、第29章 chapter29 积雪终于消融,路面开始变得潮湿,盛泱牵着盛从肃的手,又是因为早上上学的事情开始犯脾气。 “好冷好冷,为什么要上学?” “地上好滑好滑,为什么要上学?” “不能走路不能走路,为什么要上学?” 小姑娘牵着爸爸的手,穿着防滑鞋,走路还像一个小企鹅。盛从肃光听着她抱怨,就是不松口说那好吧,今天不用去幼儿园了。盛泱等了好半天,他爸爸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 于是,她只好叹了一口气,然后说:“爸爸,你今天还是不要让妈妈出来了吧。又冷又湿。” 盛从肃一直将盛泱送出了别墅区,拍卖行派来的车已经停在了外面,小姑娘蔫蔫地跟她爸爸说了再见,想了想居然嘱咐道:“好好照顾妈妈,我放学就回家啦。” “好,再见。”盛从肃终于回答她。 盛泱终于挥手再见,盛从肃才返回。现在是早上七点一刻,宋如我还没有醒过来,乌发轻轻扑在雪白的枕头之上,她睡得很熟,嘴唇微微张着,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覆在苍白的脸颊之上。触目惊心,她睡衣里露出来的一截细瘦胳膊,是病态的干白。 夜深人静或者是午夜梦回的时候,盛从肃一直知道这样多没意思,宋如我都快要死了,真的是快要死了,生命脆弱地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像是拼命想抓在手心里的沙,越是想抓住却流失地越快。 即便到最后一刻,还要瞒着她么?让她就这样以为,她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玉雪可爱的女儿,有爱他的丈夫,锦衣玉食,任何人或者事都可以招手即来。 真相太残酷,瞒着她又卑鄙。盛从肃定定地看着宋如我,就在这个时候,她居然醒了过来。 她现在身体不方便,醒过来翻个身也困难,脑子又沉,忽然间红了眼眶。生病的人总是脆弱,尤其是对于现在的宋如我来说,面对她目前最信任的盛从肃,她无法强装坚强。 “怎么了?”盛从肃摸摸她的脑袋:“哪里不舒服么?” 宋如我拿下他的手,盛从肃的手温暖潮湿,手心里是微微的剥茧,是常年拿毛笔留下的痕迹。她将自己的手搁上面去,忽然间问了一个问题:“盛七,我们为什么没有结婚戒指?” 其实怎么可能没有结婚戒指?明明是有的。二十岁的盛从肃拿着祖上传下来的金首饰找工匠重新打了一对戒指,戒指里面他还亲自刻字:S&W,七和我。可是那对戒指,他最终也没有敢戴在宋如我的手上,至今还躺在老旧红盒子里,躺在他书房的抽屉里。 盛从肃语气轻微,十分耐心:“你喜欢什么戒指?明天让人送过来给你挑,好不好?” 宋如我一直看着他,她对于自己的身体难道还不清楚?连小朋友都要迁就她,严重到什么地步,真是显而易见。 她醒过来之后看见盛从肃,总觉得心里面压着一口气,难受的同时又感觉心酸。大抵知道他们关系匪浅,后来便被告知他们是夫妻,还有了一个女儿。 这些天来,他百般细心,拳拳爱意,眼瞎的人都能感受到。 看上去,他真的很爱很爱她。夜里面有时候醒一醒,他都能立马察觉到,亲亲她的额头,像哄小孩一样哄她。 宋如我能看出来,盛从肃不是多话和张扬的人,多数的时候他总是沉默和面无表情,可是狭长的眸子在看到她的时候总能漾出丝丝柔情,连笑都是见到她才笑。 宋如我愣了几秒钟,终于松开了盛从肃的手,她十分清楚明白地表达自己的意图:“盛七,我们离婚吧。” 盛从肃定了片刻,然后问:“为什么要这么想?” 宋如我转过了脸,眼眶更加红,几乎要落泪,她低微的语气随着早上窗口扑进来的冬日阳光一齐到达盛从肃身边。 “我不想再连累你。你这样好的条件,应该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盛泱现在还小,我只希望你以后的太太能够待她好。” “你会长命百岁,而我知道自己大限已至。”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从腮边滑下,像一颗珍珠。 盛从肃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心里面最后留下的是心酸与难堪。 你看,这对夫妻多恩爱,就像是无数患难家庭一样,跟电视新闻一样一样的,妻子为了丈夫主动提出离婚。 可是盛从肃心底有无数声音冒出头来,这些声音交织着通通到达他的脑海里。这些令人心酸的温馨和爱惜滋生于欺骗与隐瞒的土壤。 盛七,你不过就是利用别人病情的骗子。 骗子,骗过所有人,你能骗过自己么? 宋如我得不到盛从肃的回答,终于转过头来,她睁着通红的眼睛,用着商量和些微祈求的语气还是对盛从肃说:“离婚吧,好不好?” 盛从肃很快就站了起来,脚下一晃,留了一句:“你不要胡思乱想。”就匆匆离开。 后来老阿姨上来端来早餐,又帮忙宋如我起床洗漱,又推她去二楼的影音室打发时间。盛从肃则一直待在书房内。 他和宋如我认识已经将近十年,她无数次逃离他身边,是因为她恨他,只有这一次,她离开他是因为怜惜。 盛从肃高兴不起来,到了中午的时候,他接到专家组牵头人的电话,询问他方便做手术的时间。当初保守治疗是因为还没有拿出比较理想的方案,而宋如我的身体状态也不佳。但是颅脑中压迫神经的血块必须去除,不然宋如我的性命也不会长久。 血块的位置不佳,牵头人的意思是大概要做两次开颅手术,最后叮嘱到要最好万全准备。是拿命搏一搏呢还是等死呢?医生让盛从肃做决定。 就在不久前,宋如我曾经问过他:“后悔么?” 盛从肃记得自己当时说不后悔,宋如我讽刺和冷淡的笑声还在耳边。但是到了现在,他后悔。 浅笑低眉的乡下少女,是水中之月。他站在岸边,非得要摘下来,怎么可能呢?抽干了河水,月亮也就没有了。 宋如我还是多年前那个温温和和平静淡然的小姑娘么?她不是了,她现在满腔恨意,到头来却忘记所有,对着他这个仇人感到心疼。 真是屈辱,这屈辱是他盛七给她的。 而到了现在,他还要决定她的死活。她三十岁都不到,就要这样子耗光自己的生命。 盛从肃身处的书房,是二楼最好的位置,金黄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别墅区终于放晴,天空就像是刚刚洗过一样,碧蓝一片。 他心口发疼,眼眶微红,竟流下一滴泪。 “让我想一想。”盛从肃对着电话说。 “您需要尽快,手术时间不能拖。”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的盛从肃,去了影音室,宋如我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她心思也不在电影上,喜剧片的情节她也笑不出来。最后电影结尾,字幕放出来,她依旧有些呆呆的,只是叹了一口气。 盛从肃走过去,站在柜子边替她挑电影。老管家一向喜欢井井有条,电影都是分门别类每一格都是不同风格和不同类型。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电影放映机上面的光,盛从肃宽阔的背脊影影倬倬,宋如我看着他仔仔细细甚至蹲在一边的样子,嘴角苦笑。 “开灯吧,我不想看了,应该到饭点了吧?我们下去吧。” 盛从肃翻着影碟的手一停,点点头说:“好。”他很快就过来将宋如我抱在怀里,然后熟门熟路将她抱在轮椅上,然后推到楼梯边,再将她抱在怀里。 他沉稳的心跳声,稳重的步伐,小心翼翼的姿势,却不再提“离婚”一事。 两人吃饭,宋如我看着一桌子菜和长长的饭桌,想了想对管家说:“麻烦你把菜端到偏厅的小桌子上吧。” 她笑笑对盛从肃说:“吃饭不要离那么远,我想跟你说说话。” “好。” 他们相识近十年来,宋如我第二次给盛从肃夹菜。第一次还是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没有恨他,将他当做朋友招待。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还是像昨天一样。 “今天医生那边来电话了么?” 盛从肃吃了一口饭,点了点头:“来了。” “做手术吧。”宋如我喝了一口汤,就像是平常无比的事,她笑了笑对盛从肃说:“我现在这样子还不如搏一搏。” 她又问:“几率是多少?” 盛从肃拿着筷子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他没有看宋如我,阁下了筷子转而去拿勺子去盛汤。 “二十。” 宋如我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说虐不虐,作者反正是觉得写了这么多文,这篇最虐了…… 我去睡了,看来又要写暖心小番外了,这么虐,你们还行么?   ☆、第30章 chapter30 一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盛从肃在书房里签完一大堆文件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公司的司机早就出发去接盛泱。他看了看时间,宋如我这会儿应该要醒过来了,便起身去卧室。 没想到,宋如我早就醒了过来,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叠资料在看。盛从肃心里面忽然间想起了些什么,下意识就走了过去一把将那些资料夺了过来,做完这些之后他又鄙夷自己,只能脸上惨笑:“下去吧。” 宋如我揉了揉眼睛,回他一句:“是谁写的?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盛从肃只是笑笑,给她拿了披肩,仔仔细细围在她身上,然后准备抱她。 那一叠资料被仍在一旁,吹风过,轻轻翻动了几页,只能一下看见页脚上面小小的一行字:伦敦街角的谜底。 见盛从肃并不想谈这个问题,宋如我只把做罢,乖乖地将手围在他的脖子上,随他下楼。离得很近,她就窝在他的胸口,鼻翼之间是淡淡的清香气息,这个味道忽然间她觉得有些熟悉,可是莫名地有些害怕。 而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怕些什么。 他一路稳稳当当将她抱在怀里,脚步沉稳,胸膛妥帖,下了楼,又给她安置座椅,力图让她舒舒服服。 宋如我提出想要看书,盛从肃想了想便问她:“要看什么?” “随便吧,等泱泱回来,无聊打发时间而已,杂志最好了。” 盛从肃兜来兜去给她拿来了一本《小王子》,但是宋如我一翻开居然是英文法语双版的。 磕磕巴巴,很多英文单词都不认识,更不用说是法文。她有些奇怪,盛七为什么要给她这样一本书,他素来是妥帖无比的人,怎么会犯这样子的错误。 宋如我坐在那里,一页都没有翻过去,想了一会儿还是说:“盛七?能不能给我换一本书。” 盛从肃脸色一僵,从她手里接过被她揉得有些发皱的书,就听到宋如我低低的似乎不知所措的声音:“我看不懂……” 他定在当场,宋如我怎么可能看不懂,她在国外生活学习了那么多年。盛从肃心里面有些难受,而宋如我看到他这样子觉得是自己给他找麻烦,又说道:“嗯,盛七,要不你给我念吧?好不好?” 她带着些撒娇的语气,盛从肃有一瞬间的怔忪,宋如我又扯了扯他的衣角,一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笑得眉眼弯弯:“坐这里读给我听,好不好?” 夜那么安静,所有的帮佣都在厨房里,客厅里那么安静,中央空调的风暖暖地吹过来,盛从肃低下头来,宋如我便对着他笑。 人面桃花相映红,他忽然间又想起那句话。 盛从肃终于坐下来,翻开第一页。 《小王子》,多么简单的故事,书不过就薄薄的一本。盛从肃其实不适合读书,他语调低沉,平常说话就是波澜不惊,他平平缓缓地读一遍英文,然后翻译成中文。 宋如我一直笑着看着他,盛从肃慢慢念着,直到他读到这句话。 But I was too young to know how to love her。 宋如我听到盛从肃的语气一顿,然后他慢而缓,声音就像是沉重喑哑的大提琴声。 我太年轻,不知道该怎么爱她。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冬日的寒风悄悄溜进来,盛泱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妈妈!爸爸!我回来啦!”她高兴地喊着,很快就挤到了沙发上,“吧唧”一口,带着些许冷气就亲了盛从肃一口。 她还想亲宋如我,被盛从肃无情地推开,小姑娘撅着嘴听她爸爸嘱咐道:“冷冰冰,不要贴在你妈妈身上。” “哼!”盛泱不满意,在客厅里转了一会儿,脱下自己的外套、手套、帽子、围巾,露出红扑扑的小脸蛋,然后她哈着气等自己暖过来了,才问道:“现在可以了么?” 宋如我被这孩子逗笑,一双大眼跟盛泱一样弯起来就像是个月牙儿,她拍拍小朋友的头主动亲了小朋友一口。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饭,一道菜一道菜端上来,小姑娘因为爸爸妈妈都在吃得很开心,吃完饭也乖乖地跟老阿姨去洗澡。 一切都似乎岁月安稳,美好娴静。就连跟了很多年的老管家都在暗地里感叹:“这么多年了,难得啊。” 相比那时候的鸡飞狗跳,现在的日子多难得,就像是偷来的。 宋如我双腿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沾不得水。到了洗漱的时间,盛从肃将她抱进浴室里,他将一切洗漱用品准备好之后就打算关门出去,却没想到宋如我对他说:“你今天能不能帮帮我?” 往常都是宋如我自己弄,她虽然腿不行,但依然能解决洗漱问题。这会儿她提出来让盛从肃帮忙,几乎话音落下来的那一刻,盛从肃心里面便发抖。 她今天格外纤弱,对他撒娇对他笑,难得地不得了。盛从肃怎么不知道原因。 她怕自己死在手术台上,然后再没有机会。她以为自己很爱很爱这个家,包括很爱他。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宋如我在脱衣服,她速度挺快的,家居服一下子就脱了下来,她几乎没有犹豫,盛从肃转过了头就看见她在脱内衣。 肌肤如瓷,她垂着头,乌黑的头发轻轻地扫过肩膀,她感觉有些痒,一手撩开,很快就脱得一点都不剩。宋如我的目光十分坦然和平静,她甚至还笑了笑:“你傻站着干嘛?” 盛从肃想,如果可以,他希望以后她还继续恨他。那就意味着,她成功走下手术台,并且记得如今的事情,继续恨他。 盛从肃走了过去,宋如我拉了他一把,递给他洗漱用品,说道:“好冷。” 他开了空调,看见宋如我皮肤上冒起小疙瘩,她抬着头:“盛七,快一点。” 盛从肃脱掉了外衣,一把将她抱起来。她乖乖地靠在他身上,就像是待在最为可靠的归宿里,那么安心。 那么近那么近,彼此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心跳声几乎同步,她软绵绵地搭在他身上,半天在他耳边微微说一句:“你在发抖。” 就像是抓到他一样,宋如我带着笑意。盛从肃低低“嗯”了一声承认,开始给她穿衣服。丝绸睡衣,他叫她伸手,一向很乖的宋如我突然间抱住了他,然后亲了上来。 她的嘴唇还是那么柔软,还带着甜。她轻轻地吻着他,就像是蜻蜓点水,在湖面上微微一触,然后飞开。 宋如我不得章法地亲了一会儿,终于喘着气停了下来,她有些懊恼,皱着眉盯着盛从肃:“你不喜欢我亲你么?” 她是否知道,这么多年,她从未亲过他?盛从肃脸色很暗,只是站在那里,垂着头看着宋如我,一言不发。 宋如我从他手里拿过了衣服,自己穿好,她忽然间有些生气,对着盛从肃皱了皱眉:“那就算了吧。” 轮椅没有拿进来,她又无法走,顿时有些气馁难堪,脸色发红,一言不发。 恨也罢,爱也罢,真的也好,假的也好。盛从肃弯下腰,捧起宋如我的头就是一个深吻。 那是梦寐以求,时隔六年之后的吻。他一开始还很轻,最后却有点凶狠,甚至带着绝望。 他一路将她带出来,宋如我晕晕乎乎被他抱在怀里,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盛从肃将她放倒在床上,然后终于停了下来。 眉目如画,就像是刻在了心里一样,盛从肃看着宋如我,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盛七,我问你,你爱我吗?” 似乎这种时刻就应该问这样子的问题。宋如我笑着看他,其实她心里知道答案。 盛从肃就那样子盯着她,就像是要把她刻下心里一样。过来好一会儿,他终于回答道:“爱的,很爱很爱。” 可是他却不敢问宋如我,那么你爱我吗? 他知道答案,所以不自欺欺人,不作孽。 宋如我又笑得眼睛眯起来,仰起头主动亲了亲盛从肃的下巴。盛从肃浑身一震,她温暖的身体抱住他,她在他耳边忽然间缓缓说道:“盛七,以后,我说以后,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好。” 她又亲了亲他,盛从肃摸了摸她的头,他回吻她,他在她耳边也说道:“我怎么可能忘记你。” 如果能忘记该有多好?为什么是他,偏偏什么都忘不了。 她忘了很多,居然愿意主动亲他,而他什么都忘不了,却再也不敢进行下一步。 盛从肃想起来,很多年前,漆黑的酒店夜里,宋如我啜泣的声音,她问他:“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都记住的人太痛苦,盛从肃最后亲了亲宋如我,然后将她抱在了怀里说道:“睡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人的路,几乎万水千山。   ☆、第31章 chapter31 清晨的光一点一点钻进来,这是第一次宋如我比盛从肃先一步醒过来。她转过头就能看见盛从肃的脸,他平素里都是冷淡一张脸,甚至有些高高在上,可是这会儿看他就像一个孩子,往常一双狭长利眼紧紧闭着,只留下一条弧度,丹凤眼就是这点好处,弧度优美稍稍上翘,真是无害。 可是他在睡梦中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头紧锁,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宋如我悄悄抬手,有些幼稚地想要抹平他的忧愁。 真是安静的清晨,于是盛从肃嘴里面微微冒出来的一些话全都到了宋如我的耳朵里。 她听到他似乎极为痛苦地说:“小我,再见。” 他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最后只有一句话:再见。 宋如我看他实在难受,便推了他一把,这一推盛从肃便醒了过来。他眼眶有些红,是没睡好的模样,看到宋如我睁着眼盯着他,便轻轻笑了笑说了一声:“早。” 宋如我想了想点点头:“早啊,盛七,今天我们出门逛逛,好不好?” 一直以来,从醒过来开始,就一直待在家里,从来没有出去过。这些天里见的人无非就是家里的阿姨管家和来来往往的家庭医生。 宋如我精力不济,整天昏睡,盛从肃有些担心,只能问她:“真的要出去么?” “难得么。”宋如我笑了笑:“出去给泱泱挑些衣服。” 她难得行使母亲的角色,盛从肃愣了片刻,终于答应她。 早饭的时候,盛泱听说妈妈要出门给她买衣服,她高兴地不知道如何反应,只知道笑得牙齿全露,傻兮兮地问:“妈妈,你要给我买什么衣服呀?” 其实小姑娘的衣服每一季都有专人送来图册由保姆帮忙挑选,品种繁多,质量过硬。可是盛泱就是没有穿过妈妈亲手给她挑的衣服,她一下子转过去问盛从肃:“爸爸,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逛街啊?” 今天是星期三,盛从肃摇摇头:“不行。” 小姑娘丧气地就跟着管家出门坐车上学了。 今天难得回暖,早上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在盛泱离开之后,盛从肃将宋如我裹得严严实实也一起出门了。 正是上午九点钟,细碎的阳光透过四季常青的松柏洋洋洒洒地落在别墅门前的小道上。宋如我坐在轮椅上,盛从肃推着她往前走。一路前行,两人没有说话,安静的四周只剩下车轮驶过的声音。 出来香江别墅,拍卖商调过来的车已经到了,司机也在盛家待了好多年,做事妥帖仔细,冬天在车子里备了暖手袋。 盛从肃将宋如我抱进后座,轮椅折叠好放在后车厢,然后就坐在她的身边,他看到宋如我有些倦色,便侧了侧身子:“累了么?累了就靠一会儿。” 今日早晨吃早饭之前,手术的时间已经定了下来,这周六,事不宜迟。盛从肃没有瞒宋如我,她提出来要出门给盛泱买衣服,或许是早就有预感,而她也不想错过一些事情。 她似乎在做准备,准备无法走下手术台。 宋如我听话地靠在盛从肃的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车开得很平稳,又不是上班高峰期,车流量不是很多,司机就这么慢慢悠悠地往市区开。 今天去的地方是傅家旗下的百货商场,在布桑城的中心,占据最为黄金的地段,整整二十层楼,全部都是国际一线二线品牌,也有傅家旗下设计师的一些牌子。 本来来这里消费的人就不多,周三人就更少。盛从肃推着宋如我进去,这会儿她已经醒了,仰着头对盛从肃说:“童装在几楼?先给泱泱挑衣服,好不好?” 盛从肃当然她说什么都好,两个人从地下车库上去,一直到了三楼。可是竟然没想到出了电梯就遇到了熟人。 傅雨手里拿着一袋东西,看见这两个人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她对着盛从肃点点头,打招呼:“难得看到你过来。” 确实,即便这里是本城挥金如土的地方,但是盛从肃从来不会踏足一步,他的所有衣物都由专人打理,每个月飞一趟伦敦和米兰定制,他所有的衣物都出自几家店铺,风格数十年如一日。 宋如我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但是听到她与盛从肃熟稔的口气来看,她于是便对人笑了笑。 这略微陌生的一笑,傅雨立刻反应了过来。看来传言是真的,宋如我被救出来,却是半死,什么都忘了不说,连命都几乎难保。她心里转了好几个弯,李木白与自己决绝离婚,现在却什么动作都没有,看来一定是有些原因。 傅雨脸上又是一笑,她上前了几步,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了盛从肃:“盛七,这是给泱泱的礼物,希望她喜欢。” 盛从肃站着没有动,宋如我却笑着回答:“谢谢你。” 傅雨手里的袋子这才被接了过去,傅雨嘴角又勾了意思弧度,然后十分优雅地点点头:“那我先走一步,再见。” 半个小时之后,宋如我在童装店里挑衣服,看中了一件湖蓝色的连帽外套,盛泱皮肤白穿这个一定好看。盛从肃推着她,问道:“累不累?” “你付钱去吧。” 盛从肃听到这句话,忽然就笑了起来,嘴角微微一勾,狭长眉角微微上扬。他拿着衣服遵命去付账,难得刷一次卡。 李木白和女主播千夏从四楼女装部下来,千夏带着一些撒娇说道:“木白,能不能陪我逛一下童装店,快要圣诞节了,给家里的侄子买一件衣服。” 李木白心底微微有些厌烦,难得遇见的人若不是有些交情,而千夏说自己没带钱包,他已经想拂袖走人了。 可是后来李木白想起来,他没有后悔来一趟。因为很久之后,他最终彻底失去宋如我,以措手不及的姿态,而那一面见着几乎能用来想念很久。 宋如我那时候正在仔仔细细看一件小裙子,她坐着轮椅,双腿之上盖着一条毛毯。 千夏看见李木白出神盯着一个地方,然后他就回过头来说道:“你当时不是问我择偶标准是什么么?” 李木白笑了笑:“那三个字是,宋如我。” 千夏听得糊里糊涂,但是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她看到了一个病人,或者说是身体有些残障的人。那个女人低头好像在笑,然后一个男人出来,走到她身后,低着头跟她说话,然后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妥帖的笑意。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真是幸福。 千夏心里有些堵,便说:“李总何必要做第三个人?” 李木白笑:“里面的那个男人才是第三人。” 可是他们看上去确实那么和谐和幸福,笑意温柔,即便女方有些病态,但是一点不妨碍两人的温馨姿态。 李木白后来又看了几眼,他想起来,他在医院里看见宋如我的场景。 她刚从乡下的小诊所里被送上来,盛家安排的私人病房里,宋如我的脸白得如同一张纸。盛从肃对着他重复很多医学名词,他脑子发昏,只说了一句话:“盛七,你欺人太盛。” 盛从肃的脸色一僵,他声音低哑:“我一定能治好她的。” 论资源、条件和可调度的人脉,偌大的布桑城谁能够比得上盛家的七公子呢?李木白退出来,临走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话:“盛从肃,你自作孽,我敢告诉你,无论如何,宋如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是,宋如我一旦清醒,她会怎么想,盛从肃再一次囚禁她,利用病情恶心地再一次将她制在手中,让她像一个小丑活在弥天大谎之中。 “不好意思,”李木白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我要先走一步,钱不用还了。” 宋如我抬起头,对着推着自己往前走的盛从肃说道:“刚才好像有人一直在看我们。” 盛从肃眯了眯眼,他脸上表情没变,只是又问道:“买好了么?累不累,要不要先歇一会儿?” “好。”宋如我想了想:“你要不帮我买一个冰激凌,我忽然很想吃。” 大冬天,宋如我这样的身体,怎么吃冰激凌。可是盛从肃从来不会说不,对着宋如我说:“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盛从肃转过身就走,一直下楼到了地下停车场,果真看见了李木白。而李木白好像也在等着他,身子靠在车子旁,嘴角扯了扯:“手术时间是什么时候?” “这周六。” “好,盛七,你还有三天时间。”李木白转身就上了车,立刻启动车子“兹啦”一声倒车飞快地开了出去。 三天,宋如我如果手术成功,那他就还有三天时间能够继续骗自己。而如果三天之后,宋如我手术不成功,那他就骗自己一辈子。 看,这就是他盛从肃的选择,到头来无论如何都要放她走。 盛从肃一路乘着电梯上去,然后停在二楼先买了冰激凌,最后到了三楼。 后来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也一辈子不会忘记这样子的场景。 宋如我依然还在三楼,依然还是原地,只是当他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脸哄道:“小我,醒一醒,醒一醒。” 无人应答。 她还拥有温热体温,他手下依旧是她的真实温度,她的姿势都没变呢,手里还握着给盛泱买的衣服呢。 只不过,他一直喊一直喊,却叫不醒她。她就像是一个洋娃娃,被人抛弃在这里的洋娃娃,没有回应也没有生息。 作者有话要说:虐啊虐的,也就习惯了   ☆、第32章 chapter32 这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呢? 很多时候,明明很多事,你知道结果,甚至连结果之后的结局都一清二楚,但是你就是无法接受。然而,事情真正出现之后,只剩下手足无措。 活了将近三十年,在盛从肃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觉得无助和慌乱。一个月之前,宋如我失去联络,他本来便没有自信和勇气觉得他们会有牵扯。可是一个月之后,明明刚刚还朝着他笑的女人,这会儿却怎么也叫不醒了。 很多时候,他都知道,最可怕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有了希望之后却又失望。 盛从肃站在商场里,三楼的高度并不高,可是从他角度望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生出一丝害怕。他在打电话的当口,刚刚童装店里面的柜台小姐已经走了出来,她候在旁边问:“先生,需要帮忙么?” 旁人也察觉出事态不对,过来询问,可是盛从肃该怎么说呢?电话终于被接通,盛泉立刻回道:“七公子,什么吩咐?” “小我……昏迷了,让专家组做准备。” 电话那头的盛泉似乎愣了一会儿,然后立刻挂了电话。 盛从肃一把将宋如我抱起来,三层电梯的距离,短短几秒钟。温热的躯体靠在他怀里,可是却什么都感受不到,只觉得时间太慢太慢。 这种时刻,在他短短的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他经历过多少次呢?六年之前,他怀中抱着的是自杀的宋如我,六年之后他又再次抱着毫无声息的她。 救护车呼啸而来,全体手术人员严阵以待,刚到了医院宋如我便被推到了手术室。专家组派人专门给盛从肃做术前谈话。 一条条,他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入,耳朵里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简短的几分钟之后,他一笔一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李木白赶到,傅雨赶到,甚至楚瑜也来了。那是下午夕阳最后的一刻,冬天夜得很快,血一般的残阳隐在天际。 盛从肃从医院走廊的小窗口看见天际一点一点变黑,最后华灯初上,这个城市开始进入夜晚。 医院里很安静,尤其是手术室外,盛从肃没有动,也没有人说话。 再也瞒不住小朋友了,老管家打来的电话,说是盛泱在家里哭,盛泉抱着电话,望着侧脸沉默的盛从肃不知道该怎么办。 “让她过来吧。” “七公子……这样……” “有什么不妥的,她以后也总得问,如果万一,我不能让她有所遗憾。” 晚上七点钟的时候,盛泱在别墅里吃完晚饭随着家里的老管家一同到了医院,小姑娘窝在盛从肃的怀里,耷拉着脑袋,连平常见了一定会打招呼的傅雨也不理不睬了。 他们父女俩这副姿态,其实别人看了也不好受。老管家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个结果大家都有准备,可是还是让人觉得心里扎了一根刺。 手术时间似乎尤为漫长,小姑娘受不了,本来哭得红肿的眼睛这会儿又开始流眼泪,豆大的泪珠子一滴滴顺着下颌就留到了盛从肃的心里。 “泱泱别哭,你饿不饿,阿姨带你去吃宵夜?” 面对傅雨的邀请,盛泱摇了摇头。 如今搞成这样,真是让人难过。盛泉和老管家互看一眼,都叹了一口气。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跑出医院坐在台阶上抽烟。 “小七这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小时候父母闹得厉害,连孩子都不管,后来两个人在国外飞机失事,那时候他才大一,被家里送出国。盛家的叔叔伯伯对家业虎视眈眈。” “他就做了傻事,喜欢人家姑娘就好好追,非得要搞成那样子,是我我也得恨他。那姑娘看着不声不响,心里面固执地很。” 老管家吸了一口烟,又继续说道:“阿泉你还记得那时候么?真是吓人,泱泱生下来,那姑娘产后出血拔了静脉针就敢出医院。” 没等盛泉回答,老管家又叹了一口气:“小七不声不响,被人捅了一刀,养伤养个大半年,我想这可得歇着了吧。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还能见到那姑娘。” “夫人跟以前也不大一样了。” 老管家终于抽完了烟,将烟头往地上狠狠一踩,摇了摇头:“不一样什么,还是跟以前一样恨小七。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难。” 盛泉恍惚间也有些明白,命运那么残忍地以分离、疾病以及仇恨将他们分开,说到底,是不想让他们在一起。 他们抽完烟回去,盛泱哭得有些累,向来将女儿宠上天的人这会儿却不再温声哄她,只是将她抱在怀里,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的小凳子上。长手长脚的人,显得有些滑稽和难堪。 正主没有话,所有人都没有话。手术室里面的灯一直亮着。 后来从国外调来的神外大夫范无双和同事霍明朗讨论案例。她难得激动地说:“这是我做过的最爽的一场手术,站台站得脚都麻木了,可是一看旁边,主刀都花甲了一条条小血管都能分得清清楚楚,一点都没碰到。我脑子一下子就清楚了。” “后来我们一帮人直接躺倒在手术室,真想睡他个一天一夜。” “那手术最后成功了么?” 范无双瞪霍明朗一眼:“这不是重点。” 元旦终于来了,布桑的天更加冷了一些。幼儿园已经开始放假,最后一天上学,周唯一跟盛泱告别:“泱泱,再见。” 小姑娘垂着头,踢着路上的石子,偶尔抬起头:“哦,再见。” 周唯一想了想,上了车又下来了,他“噔噔噔”地跑向盛泱那边,敲了敲车窗,小姑娘蔫蔫地露出来一个头。 “嗯……盛泱,新年新气象,你放心,你妈妈很快很快就会回来的。哎,你总比我好吧,我现在都不会到我妈妈在哪里呢。” 被这样安慰,盛泱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点点头:“哦,好吧,再见,一一。” 今天路上特别堵,盛泱于是打开平板电脑,即时连线了盛从肃。 南半球现在还是暖洋洋的天气,盛从肃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低沉的声音传出来:“怎么了?” “我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 “都要过年了,为什么我还是一个人在家?!” “乖。” 盛泱撅起嘴:“我妈呢,我要看我妈妈!” 盛从肃没办法,只能将平板移了移,盛泱如愿以偿地看见了宋如我。 虽然,她妈妈依旧躺在病床上,也不能跟她打招呼,但是小姑娘已经满足了。 “好了没?我要挂了。” “再见。”小姑娘招了招手,关闭了视频界面。 其实盛泱也有感觉,好像自己爸爸没有以前那么宠自己了。以前她哪怕要天上的月亮,估计她爸爸也会跟她一起去太空。现在呢,她被要求好好学数学,好好听管家爷爷的话,不能调皮,不能跟幼儿园的小朋友吵架或者打架。 大概这样子,妈妈醒过来,就会很高兴很高兴的吧。 一个月前的手术,说成功也不算成功,宋如我颅脑中那块尴尬的血块被清除,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术后病人并没有醒过来。甚至在医院待了几天之后,她的身体机能指标出现紊乱和衰退现象。 专家组医生建议将病人移送国外医疗更加完善的私立医院,于是盛从肃带着宋如我到了南半球,而女儿盛泱留守香江别墅,可怜兮兮的一个人在家,最多就只能去周唯一家里蹭个饭。 所幸的是,到了国外之后,宋如我身体机能指标稳定并且有好转趋势。昨天,专家会诊还给了盛从肃比较振奋的消息,宋如我应该很快就能够醒过来。 当然,来到国外的不只是盛从肃一个人,还有李木白。 时值塞恩制药新药上市之期,CEO李木白却抛下一切到了国外,国内乱成了医院,傅家小女儿傅家碧从国外叫了自己一个金发碧眼的同学回来担当重任,对于这样子一个有些孩子气的做法,傅家其他人居然什么话都没说,就像是塞恩制药是傅家碧手里的一个玩具一样。 李木白的目前成响血压飙升,被送进了医院。有时候李木白会在医院的角落里压抑地打着电话。 “不要再说,我做得已经够多,短时间内不会回国。” “你疯了!她已经是盛七的老婆了,你拎拎清楚!”忽而间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弱了下来:“你别开玩笑了,傅家碧带来的那个也是个半大孩子,还跟我说是什么世界少年CEO模拟大赛的冠军,那是什么东西?你真的忍心你爸爸的心血毁在别人手里?!嗯?!” 即便这样,李木白还是不回去,就这样子待在国外,看着盛从肃照顾宋如我。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君临么?她也是世界少年CEO模拟大赛出来的。 感谢小天使们的地雷,爱你么,么么哒,作者君会努力的~ 伟大的咩咩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1-11 23:26:25 kibum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2 19:06:16 伟大的咩咩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23:57:32 伟大的咩咩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3 23:57:48 nothing2730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4 22:58:25 纸盒里的千纸鹤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7 07:05:58 小卞卞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7 14:07:39 纸盒里的千纸鹤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0 11:05:23 讴歌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5 11:08:49 珈然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5 14:06:20   ☆、第33章 chapter33 天气开始转暖,放假在家的盛泱一个人很孤单,时间过得那么快,连春节都过完了,她的爸爸妈妈还不回来。她想起自己大年初一跑到周唯一家楼底下喊人,而周唯一随手扔了一个枕头就砸中了她的脑袋。 事后周唯一道歉:“诶,你别不理我啊。我不知道是你啊。哎,本来就傻,不会越砸越傻吧?” 有这样子道歉的么?盛泱决定跟周唯一绝交。盛泱是说话算话的人,绝交之事做得十分彻底,连周唯一都跑到家门口来找她了,她依旧躲在屋里看动画片。 这天上午阳光普照,管家吩咐佣人们将别墅的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边,趁着天气好,洗过的床单一水儿挂在后院,随风飘起来。 盛泱正无聊,也跟着跑了过去,被老管家一把抓了回来:“快!你爸爸来电话了!” 盛泱摆起了谱,小嘴一撅:“现在想到我了嘛?春节也不回来看我!” “你又调皮,忘了当初你爸爸怎么嘱咐你的?” 盛泱不高兴:“爷爷你也欺负我!” “喂?”盛泱有气无力地接起电话,然后几秒钟之后顿时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大叫道:“真的嘛?!” 挂了电话之后,浑身都是精力的盛泱立刻致电周唯一,电话刚一接通,她就欢快地说:“一一!一一!我爸爸要带妈妈回来啦!据说妈妈身体变好了!” 很显然,她已经忘了前脚她刚跟周唯一绝交。 周唯一愣了半天,十分高兴地说:“真的嘛?恭喜你呀,泱泱。” “我不跟你说啦!待会儿还要跟管家爷爷去机场接爸爸妈妈,我们有空再聊啊。” 很快,小姑娘盛泱带着一群大人杀到机场,浩浩荡荡准备接人。盛泱出奇地很固执,老管家拗不过她,只能打包中餐午餐,陪着小祖宗在机场里面玩。 就固执这一点,老管家想,小姑娘还真是像她妈妈。 盛泱到了下午的时候终于觉察出无聊了,她仰头问人:“为什么爸爸妈妈还不回来?” “因为,飞机再快也要十几个小时。你还要等在这里么?” 盛泱想了想:“那我打电话让周唯一来陪我玩。” 周唯一正好对于盛泱突然和好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议,这一会她的电话过来,他立刻就接了起来。 “一一,我现在在机场,好无聊好无聊,你过来我们一起玩吧。” 周唯一立刻穿衣服出门,爸爸周恪初逮住他:“你去干嘛?” “我去机场陪泱泱玩啊。她这两天一直在闹别扭,我不能不够朋友啊。” 周恪初哼了一声,拨了司机将小朋友送到目的地。 有了小伙伴的陪伴,盛泱终于打发了时间,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种,班机终于进了航站楼,宋如我走在前面,盛从肃跟在后面。 宋如我大病初愈,脸上气色不是很好看,之前双腿骨折,现在走路也还有点不稳当。盛从肃跟在他后头,眼神之间就像是在看盛泱。 盛泱飞奔出去,定在宋如我的跟前,大眼睛眯起来,笑眯眯地就叫道:“妈妈,你回来啦。” 宋如我弯下腰拍了拍她的头,轻轻一笑:“盛泱。” 小姑娘然后就跑到她爸爸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就开往江苏路。 李木白也是坐同一个班机回来,他亲眼目睹这一幕,公司派人过来接他,他早就接到成响的电话,一再的催促中他终于回了家。 盛泱被盛从肃抱在怀里,到了别墅门口,照旧弃车而行,老管家早就率着佣人到了屋里开始准备。安静的小道上,就剩下了盛泱清脆的说话声。 宋如我一个人走在前面,走得很慢,她听到盛泱问自己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完全好呢?” 盛从肃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他低着头似乎有些安慰地说道:“很快。” “老七,我为什么觉得妈妈有些不认识我呢?” 盛从肃脸色有些暗淡,他只是说:“刚回来的时候,妈妈不就把你认出来了么。” 盛泱小脸上有些迷惑,然后就不说话了。 盛从肃去了国外几个月,家里还是老样子,管家照常过来问他需要什么宵夜。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有些疲累,宋如我喝了一杯牛奶就摆摆手说自己要先去睡觉。 盛泱观察到,那天她的爸爸妈妈并没有住在一个房间里,并且她妈妈有些不一样,到底又有些什么不一样呢,她一个小孩也说不清楚。 李木白到家之后,成响照常在他耳边唠叨,塞恩制药的新药上市市场反响很一般,傅家碧带来的同学从来几乎要把公司给整垮了。洋鬼子擅长做IT,居然鼓动董事会建立软件分公司。 面对这样子的瞎搞,成响心里面有怨气,但又不敢往面上放,到底现在最大的股东是傅家人,这种仰人鼻息的滋味真是受够,于是乎看到罪魁祸首李木白她不由得又怒从中来。 “傅雨有什么不好?你非得离婚。人家离了婚还在换届选举上投你一票,你却不识好歹还跟到国外去。” “妈。”李木白突然打断了成响,他就这样定定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当初小我来找你的时候,你也这么刻薄么?” 成响脸色一僵,妆容精致的面皮兜不住,立刻转过了头:“她当初怀着别人的孩子,这种不检点的女人你也要。” “很好,”李木白笑了笑:“所以,现在她终于把我忘了。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你说什么?!”成响终于反应过来:“你说的真的?” 李木白答非所问,只是自己喃喃:“我当时看到她坐在轮椅上买衣服怎么就不进去跟她聊几句呢。” 医生说宋如我突然间出现的记忆断层很奇怪,无法从医学角度来解释。明明什么问题没有,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记忆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被埋藏在了角落里,没有人能够找到和唤醒。 宋如我谁都不相信,对每一个都带着极强的戒备心,直到有一次在医院她一个人下楼梯滚下来。盛从肃不知从哪里出现,立刻将她拥在怀里,他充当人肉垫背还觉得无比庆幸,仔仔细细检查宋如我的伤口。 后来他渐渐得到了宋如我的信任,她慢慢开始相信盛从肃是她的丈夫,而他们也有一个小孩。而李木白,他们之间拥有的只是记忆,哪怕深刻到几乎刻在了骨血里,但是他一点都证明不了。宋如我忘了就是忘了,刻骨铭心,流过的泪和心头血都如同滚滚而去的江水,一去不再复返。 她礼貌地问他:“你是谁?” 她礼貌地笑笑:“再见。” “你在想些什么?”成响看到李木白出神,不由得心里一跳,她立刻就说:“忘记了最好。你还嫌事情不够多么?我看这是老天的意思,木白,你们的缘分早就没了,认命吧。” 李木白依旧不声不响,成响忽然站了起来,疾言厉色:“木白,你即便站在她面前从头到尾把你们的事情说一遍,她也不会想起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李木白,时至今日,我做妈妈的最后跟你说一句,你要是再去找她,我们就断绝来往。我相信你爸爸在天之灵也会理解我的。” 深夜十点钟,宋如我已经躺下休息,她刚刚办好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她有些怔忪,照理说这个号码应该没几个人知道,怎么可能还有陌生号码打进来。 “喂?哪位?” “小我。我是李木白。你还记得我么?” 宋如我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才说:“你有什么事情么?” “你还记得我么?”李木白忽然有些固执,再一次问这个问题。 宋如我皱了皱眉头:“我记得你。” 电话那头的李木白似乎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宋如我就听到他说道:“你有时间么?我能方便跟你见一面么?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跟你说。” 宋如我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是李木白又说道:“小我,我只是给你讲个故事而已。” 她听见他压抑而克制的声音包含着许多许多说不明的情绪,似乎是不甘又似乎是绝望。 “小我,就一个故事而已。” “好吧,”宋如我终于答应:“时间地点你来定。” “后天上午十点钟,星湖街德云记。我等你。” “再见。”宋如我挂断了电话,夜更深了,别墅里特别安静,宋如我继续在床上翻来覆去。 到了半夜十二点,她还是没有睡着,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起床,然后下楼准备给自己倒一杯热牛奶。 可是没想到,她慢慢悠悠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竟然看到盛从肃坐在地上喝酒。 黑暗的夜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细微地洒进来,在偌大的客厅里稍稍照亮一些地方。 宋如我居高临下,就看到盛从肃靠在巨大的书架上,脚边放着好几个空酒瓶。 他喝得很猛,牛饮一样,直接对着瓶喝。宋如我一点一点从楼下上来,离他也越来越近,就看到他嘴角滴了几滴红酒。 他一身酒气,忽然间就抬起头朝她笑了笑。 “小我……”他慢慢地叫了叫她的名字。 “老婆……”盛从肃呢喃片刻,终于轻轻叫出这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讴歌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5 22:55:15 小卞卞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17 07:13:39 感谢小天使的地雷,待会儿会继续写小剧场更新的~么么哒~   ☆、第37章 番外一 很久之前的番外:那些没有妈妈的日子 小朋友盛泱三岁的时候,爸爸盛从肃就将她送到了幼儿园。小朋友盛泱那个难受呀,宠爱自己的爸爸竟然要把她送走,小姑娘一大清早就在别墅里哭,本来空空落落的家这会儿更显得凄凉。 盛泱哭得撕心裂肺,盛从肃揉着眉心也不知道怎么哄她。宇宙第一大助理盛泉都趴在地上做小狗了,也没将小公主逗笑。 “爸爸,你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小孩子牙还没张齐,但是对于送她走这样的行为却极为敏感。 “我为什么没有妈妈!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哭喊着的盛泱第一次对盛从肃提这个让他极其为难的问题。 盛泉灵机一动,对着小姑娘说道:“泱泱,你不是看过外星人史可么?你妈妈跟史可的爸爸一样,也是一个星际维和官,她现在在执行星际任务呢,很快就能回来了。” 盛泱留着像男孩子一样的短头发,小时候的喜好也跟男孩子一样,对于外星、ufo好奇得不得了。她听到这样子一个解释,顿时觉得自己是所有人中最特殊的小孩,连周唯一都没有她厉害。 盛泱止住了哭声:“爸爸,真的么?” 盛泉生怕自己老大说错话,一个劲地朝着他挤眉弄眼,大佬终于默认。小姑娘很快就欢快地上学去了,仿佛一万个不愿意的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老管家看到这样子的情景,想起来几年前的那个盛泱妈妈,微微叹了一口气。 盛泱倒了幼儿园,居然发现好朋友周唯一也在,他们两个认识还是因为两个小朋友在公园里抢一个木马。 从小被宠惯了的小公主见到有人要抢她的专属座位,差点炸毛,后来结局是盛从肃给她剪了一个小型的专属游乐场,才将这件事情摆平。 可倒是不打不相识,两个小家伙突然就变得熟路起来。当然大人们不知道,这全是因为,两个小朋友都是没妈的孩子。 盛泱在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十分兴奋地对着周唯一说:“一一,我知道我妈妈是谁了。”她笑声清脆,又透着浓浓的自豪感:“我妈妈去执行星际任务了!今天早上我爸爸刚刚跟我说的!” 而相较于周唯一的妈妈在国外这一个事实,盛泱完全觉得可以秒杀他。 果然,周唯一露出一副很羡慕的样子,嘴里说道:“泱泱,那你妈妈是不是很快就能回来啦?” “当然!执行完任务肯定回家啦!” 盛泱兴奋地说着,可是说着说着她发现对面的好朋友反而没有了声音。周唯一也是一个好看的小朋友,所以可怜的样子就真的格外让人难受。盛泱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一一。” 周唯一的妈妈在国外,他爸爸从来没有提过妈妈会回来,其实小朋友隐隐就觉得他们已经离婚。虽然他不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肯定不是一个好词儿。 革命友谊也有打破的一天,盛泱再安慰也于事无补。 并且周唯一因为乖巧和聪明时常得到幼儿园老师的表扬,而盛泱因为调皮捣蛋就常常拿不到小红花。 家里的宝贝又开始排斥上学,盛从肃一点也搞不懂原因,盛泉义正言辞地说道:“七公子,您真是一点都不懂女人!” 被下属这样一番批评,盛从肃脸色微僵,决定致电给周恪初。 对方刚刚哄完儿子睡觉,语气低沉而平缓,可是听到来意之后,竟然明目张胆地嘲笑了一声盛从肃,他说:“你女儿不会早恋喜欢上我儿子吧?” 盛从肃“啪”一声就将电话撂下了。 第二天,盛从肃给盛泱买了一房间的玩具。盛泉鼻孔朝天,心里默默嘀咕:这是什么土豪做派? 不过盛从肃的电话倒还真的起了作用,周唯一第二天在学校的时候邀请盛泱跟他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两个小朋友几乎和好如初。 周唯一有时候老成无比,低头沉思,再叹一口气:“泱泱,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 “什么叫一路人?” “你看,你这都不懂,怎么叫一路人。” 盛泱小姑娘脾气上来,不服输:“周唯一,你现在在看什么故事书?!我也去看!” “这不是看故事书的问题,这是一路人的问题!” “那我问你,你知道什么叫一路人么?!” 周唯一解释道:“就是放学一起回家的人。” 切,盛泱立刻说道:“我现在就让爸爸不要来接我,我坐你们家的车回去。那这样我们就是一路人啦!” 盛从肃接到小姑娘的吩咐电话,直到晚上才解开谜底。盛泱被盛从肃严肃地叫到书房里叮嘱道:“在幼儿园不要调皮。你以后不要跟周唯一说你妈妈在执行星际任务,你们就是一路人。” “真的吗?” “爸爸哪一次骗过你?” 听信盛从肃话的盛泱果然一直跟周唯一成为一路人,哪怕两年后周唯一的妈妈从国外回来,周唯一哭成一个泪人,盛泱依旧是他的好伙伴。 周唯一那时候心情很不好,盛泱更加坚持不能提自己妈妈的事情,坚决和周唯一站在同一边。 盛泉告诉她说:“革命同志需要坚持!” 盛泱一个词都没有听懂,不过转过身就将自己最心爱的芭比娃娃限量版送给了周唯一,即便周唯一十分嫌弃,她都没有伤心。 周唯一都这么伤心了,她再伤心,是不是很不好? 盛泱回家后将这件事报告给盛从肃听,她一边磕磕绊绊地叙述,一边坚定地说:“我坚决不会抛弃一一。” 盛从肃摸摸她的头:“你真的把芭比娃娃送出去了?” “是的!” 盛从肃一声叹息,养女儿真是伤心。   ☆、第38章 小剧场聚集地 小剧场聚集 虐得太久了,温馨一下子 小剧场一: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这个年头,盛从肃已经儿女双全,并且盛泱长成了大姑娘,而小儿子盛宣也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某一天早晨,盛从肃照例起来给其他三人做早餐。 温暖的阳光洒进来,盛从肃穿着居家服,刀刻似的下巴上是刚长出来有些扎人的胡须。他悠闲淡定地将荷包蛋一个个煎好放在盘上,诱人的食物香气弥漫在厨房间,不一会儿他就看到宋如我带着两个小朋友下来吃饭。 盛从肃多机灵的人,三下五除二就将早餐端了上来,一家四口照例坐在厨房间的小饭桌上吃饭。盛宣今天要上一年级,盛从肃奖励他一辆自行车,鼓励他自己骑车出别墅区。 宋如我先将小朋友安排好,然后端过自己的早餐,一看,是她平素里经常吃的素馄饨,一个个都已经炸得金黄松脆,真是入口就是幸福。 盛泱眼巴巴地望了望她妈妈,说道:“你这个好吃么?” 盛从肃咳了一声:“你昨天数学卷子到底得了多少分?” 盛泱一下子就不说话了,乖乖低头喝着牛奶。 “小朋友不要吃油炸食品。”宋如我看着盛泱蔫蔫的样子,有些心软,想了想还是说道:“拿给你吃半个。” “真的?!” 可是没想到宋如我刚把咬下来的半个馄饨放在盛泱的盘子里,就被她爸爸抢走了。 “你又不喜欢吃这个。”盛从肃理所当然,眼皮都没有抬。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我当然知道。吃完饭,我再给你一张数学卷子做做。” 盛泱几乎呕血。 小剧场二:有关于吵架 上小学的盛泱难得和周唯一分在了同班,还是前后桌。小姑娘坐在周唯一的背后,每次不老实想找人说话的时候,就用铅笔戳周唯一的背。 盛泱跟他是有多大仇?周唯一放学后气呼呼地就往外走,盛泱还在后面叽叽喳喳地问他:“一一,你怎么啦?干嘛这么生气呀?是谁欺负你了么?” 周唯一“嗖”一下转过头,呵呵笑了一声:“欺负你个大头鬼!”然后头也不回钻上家里司机的车就走了。 小姑娘后知后觉,一直到了家晚上给周唯一打电话被人气呼呼挂断之后才知道,啊,一一生自己的气。 盛泱过去问盛从肃,说了半天还抱怨:“老七,你说一一幼不幼稚,喜欢无缘无故生气,我又没有惹他。” 盛从肃想了半天,然后说道:“嗯。” 小姑娘看了一眼自己老爸,真是什么用都没有,一点都不会分析……她皱了皱眉头:“难道我真的得罪他了?” 盛从肃还想说些什么,哪里知道盛泱摆摆手就走,大概是嫌弃他实在帮不上忙。于是她又去找自己妈妈宋如我,可是没想到的是宋如我正在写研究报告呢,直接拨了电话给周家说“一一么?我是宋阿姨。” 周唯一勉为其难接电话,盛泱一把夺过手机对着电话就喊:“周唯一,我们还是好朋友么?” “周唯一,我明天给你带巧克力,我给你买了钢铁侠的水壶,明天送给你好不好?”盛泱喊了半天然后又说:“是我惹你生气了么?” 周唯一真是长叹一声,算了吧。然后他说道:“明天记得带钢铁侠的水壶!” “啊?哦!我知道了!” 然后六年,整整六年,盛泱叫周唯一的方式从铅笔一直到钢笔,最后才好心好意地换成自己的手指头。小学毕业的周唯一仅有的一个愿望,就是以后他坐在盛泱的后面。 小剧场三:遇见你 光阴似箭,不舍昼夜。盛泱已经长成了大姑娘,数学一直学不好的她也终于大学毕业了。毕业当晚周唯一打电话给她叫她出来吃饭,说是给蒋小小办欢送会。 十六岁的学神蒋小小即将去国外念书深造,小小年纪就秒杀一帮人的智商常常使得盛泱认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是浪费粮食。 她心底里也不想见这个小神童,难道这就是学渣的忧伤?可是怎么办,蒋小小几乎是周唯一看着长大的妹妹,人家特意打电话来让她参加,她还不去? 盛家公主于是牵着自己同样十六岁的弟弟出发。盛宣十六岁就已经发育地很好,高瘦并且挺拔,少年腰杆笔直,目光高高在上,狭长利眼跟他爸爸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俊秀少年跟在姐姐后面,真是回头率爆表。 周唯一给蒋小小办的聚会地点是舅舅霍瑜的地盘,城中寸土寸金的娱乐盛地,单单辟了一大间包房给他们。可是说是说欢送蒋小小,但是人家主角参加进来居然带了一个超极本在那边做数学模型。 盛泱向来喜欢热闹,她进来之后就是一首冠军热单,顿时嗨爆全场,周唯一看她也不知道累,就顺手给她递了一瓶润喉的水。 大家都玩得很高兴,都是认识的人,尤其是周唯一,高中时期就被弄进公司开始无偿劳动,真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一直玩到蒋小小伸了伸懒腰,做完所有电脑上的题目。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看见一个男孩子正在盯着她。 周围人都睡得东倒西歪或者醉得东倒西歪了,只有他看上去精神奕奕,一双狭长利眼闪着精光。 蒋小小听到一声十分明显的笑声,像是调笑又像是讽刺。 不一会儿之后,男孩子终于说话,寂静的夜里,他语调上扬,总有一些睥睨一切的姿态。 “我从你脸上看出了一句话。”他又笑了笑:“你脸上再说,看这些愚蠢的人类。” 蒋小小愣了片刻,冷冷问道:“你是谁?” “我么?我是盛宣。”   ☆、第39章 小剧场四+小伙伴番外 周唯一盛泱番外小剧场四 蒋小小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显现出智商上面的优势了,这使得学渣盛泱十分忧伤。她咋咋呼呼地像个假小子,可是到了蒋小小面前一秒钟变知心大姐,她以为唯有这样,才能捡回因为学习成绩而错失的年龄优势。 有一天,正是上了高中的周唯一和盛泱难得的周末。他们一路同学,高中又是同伴。盛泱继续在布桑大学附属中学里面血雨腥风,周唯一继续争当学霸。于是这一天,物料的盛泱致电周唯一:“嗳,学霸周,你在干嘛,难得周末,我们去影展城参加一下那个动漫展吧!” 今天是某知名漫画发行大结局环球活动,正好今日轮到了布桑。而盛泱可是里面某个男主角的忠实粉丝。 “你作业写完了?” 还能好好做朋友么?盛泱对着电话嘿嘿一笑,很快就说:“我做完了。” 周唯一终于网开一面,想了想说道:“嗯,那我联系一下舅舅弄个邀请函。” “好哎!”盛泱欢呼。 可是没想到的是,到了现场的盛泱突然发现,学霸周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不点。再定睛一看,小不点正是布桑城赫赫有名的神童蒋小小。 血槽已空,跟学霸已经是好不容易做朋友的盛泱怎么跟神童交朋友呢? 况且,才小学生的蒋小小身形瘦小,可是脸上一副“你们这群凡人啊,呵呵。”的表情。 尼玛啊,盛泱顿时觉得自己在这个小不点面前矮了一截。学习成绩真是心中永远的痛,而且偏偏对方这个小矮子数学好得不敢想象。 盛泱粗声粗气地吭了一声,昂首挺胸接过周唯一手里的邀请函,大手一挥,尤其是对着蒋小小喊道:“小小,跟着姐姐我啊。” 蒋小小呆了片刻,眼看着周唯一也跟了上去,“哦”了一声,晃荡着小腿就真的盛泱一起走。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盛泱或许在学习成绩上不如跟在身后的两位,但是对于动漫,她可以甩周唯一尤其是蒋小小几条街。 领着蒋小小的盛泱今天格外有优越感,她牵着对方的小手,轻咳几声:“喏,你看啊,这是男主角,你别看他大大咧咧一开始还很弱,他结局可是七代火影啊!你知道七代火影是什么意思吗?那可是最厉害的人啊!所以啊,小小,人呐千万不能看不起一开始傻傻的伙伴们,是不是?” 蒋小小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就像是看一个傻瓜。 哎呦,会心一击啊!盛泱不能忍!于是她指着另一个人说:“你看啊,小小,这个人呢从小就是天才,整天一副牛气冲天酷酷的模样,可是你看啊,他最后还不是败给了一开始弱弱的小伙伴?” “所以呢?” “啊?” 蒋小小问:“所以呢?” 盛泱想了想拍了拍小不点的肩膀:“所以嘛,做人要厚道。” 蒋小小指了指旁边:“我去那边待一会儿。” 秒杀!盛泱终于拾回了高中生面对小学生该有的成就感。周唯一在后面看着这两人,不由得批评盛泱:“你怎么这么幼稚?” 盛泱炸毛:“哼!我就是幼稚!” 周唯一忽然犹如福灵心至,想到了什么,抓着老跑的盛泱,一用劲就将假小子一样的姑娘拉到了自己身边:“你老实说,你作者到底有没有写完?!” 盛泱眼睛骨溜溜地转,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啥,哎呦,一一你没看啊,你看看那个男主角好帅的。” 周唯一头大:“你又骗我,我妈要是知道我把你随便带出来了,她肯定又要批评我了。不仅我妈,你爸爸估计今天又要打电话来了!” 盛泱吐了吐舌头,“嗖”一声趁周唯一不注意就蹿了出去。 那逃命的模样,快得跟个兔子见了狼。 盛泱意犹未尽看完影展,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她踱着步背着手慢慢腾腾走到小不点身边,顿时就愣住了。 苍天啊!蒋小小带了一个ipad,上面都是数学题啊!而且更关键的是,上面的数学题她瞄了一眼居然没看出来是什么意思啊! 不要活了啊! 这时候周唯一出现了,一把就将盛泱拉了回来,还不忘取笑她:“知道自己智商不够了吧?” 盛泱苦啊:“你干嘛把她一起带过来,是来打击我的么?” “是个人都会被打击,好么?!你想想,那是蒋小小啊。布桑城神童名号是虚的啊!” 周唯一一把拍了拍盛泱的脑袋:“不是来打击你的,你那水平还需要这种人打击么?” 周唯一一种杀鸡焉用牛刀的语气,让盛泱觉得学习好就了不起么! “你不觉得小小很无聊么?一直就看书看书,这么小就要近视眼了,带她出来玩玩不好么?”周唯一老成地叹一口气:“可真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出来还带着题目。蒋叔叔让我带她来玩估计又是办不到了。” 一向视数学为洪水猛兽的盛泱突然感慨:“小小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无法理解呢?” 周唯一拉着盛泱,深表理解:“是,无法理解的说。” 动漫展终于结束,夕阳西下,蒋小小伸了伸懒腰,放好平板电脑,然后快乐地就跟在周唯一和盛泱的身后。 街边的小餐馆里到了饭点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蒋小小拉了拉前方周唯一的衣角:“唯一哥哥,我饿了。” “啊。饿了么?”盛泱反应过来,先一步就跟蒋小小说:“想吃什么,我请。” 尽管没人家聪明,盛泱好歹也有个最有钱的老爸……她已经做好鲍鱼海参满汉全席,闪瞎人眼的准备。 岂料,蒋小小说:“给我一块巧克力。” 盛泱哀嚎一声,求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好么? **** 以下为小剧场四内容,38章一直无法修改,上次的章节已经修改掉了,只能另外开新章节了 你终于爱我(小朋友的太多啦,来篇爸妈的吧~) 盛宣七岁,盛从肃要求他必须独自上学,派了个司机,每天跟着小朋友的公交车,风雨无阻。 宋如我大概是因为没有照料过盛泱,总以为小孩子就像是襁褓中的花,一点都不能碰,于是她也开始起早贪黑地开始跟盛宣上学。就连礼拜天盛宣去找国画老师学画画,宋如我也不放心地跟着。 大早上的,本来怀里还抱着一个馨香柔软的躯体,现在只剩下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盛从肃下定决心,一定要申诉。 又到星期六,宋如我照例悉悉索索起床,往常会从容放过老婆大人的盛从肃忽然睁开一双利眼,狭长的丹凤眼光尾梢都是守株待兔猎人般的光。 外面天亮了不久,盛从肃嘀咕:“教画画的老师现在都这么早?” 宋如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嗯了一声:“我走了啊。” “啊”字还在嘴边呢,她整个人就被盛从肃一把带到了床上,宋如我恼怒:“你干嘛呀。” 盛从肃不说话,眼波流转,眼刀纷纷砸向宋如我。 “你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宋如我好气又好笑,反应过来这是闹哪出呢,她就像哄孩子一样哄盛从肃:“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吃早饭,好不好?” 盛从肃不回答,好半天十分坚决地说道:“谈判无效。” 宋如我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啦,盛宣都该走了。” “让他走。” 他语气严肃认真,闹起脾气来可比小孩厉害。宋如我叹了一口气,然后主动凑上前,吻了吻他狭长的眼角,然后是新长出来的胡渣。 投怀送抱呀,盛从肃当然顺着杆子爬,大早上一个法式热吻结束。然后他就听到宋如我轻轻在他耳边说道:“我爱你呀。” 是清泉溪流发出的叮咚响声,是晨间阳光照向大地植被伸懒腰的声音。是情人间的低语,是数十年的头一句话。 宋如我成功逃离卧室,一击即中,那句话真是绝顶武器。 而盛泱就在家里看了一天她英明神武的老爸的傻笑,于是她试探着说:“老七,我要今年一年的零花钱。” “给。”一张支票“唰”一下就递过来。 “老七,我跟周唯一谈恋爱了。” “啊?哦,好的。” “老七,我要炸了地球!” “嗯,好的。”盛从肃嘿嘿一笑:“你刚才说什么?” 盛宣回到家之后,就被她姐一把带出来,十分严肃地被告知:“小宣,你做好准备,我们家老头估计傻了。” 一同回来的宋如我一把拍了盛泱的头:“别瞎说。”   ☆、第34章 chapter34 就站在这里,月光微微地洒上来,白色之中又带着点暗黄,一点一点照得盛从肃的脸居然清晰可见。 他喝得很醉,嘴角边还残留着几滴红酒,整个人显得颓废并且难受。他向来显得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脸这会儿满是痛苦。利眼紧闭,在喃喃片刻之后,索性瘫倒在地,不再说话。 这个样子的盛七,有谁见过呢?宋如我站在他的旁边,不由得有一瞬间的怔忪,他自负矜贵,怎么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刻?宋如我蹲下来,伸手推了推他:“盛七?盛七?” 他实在烂醉如泥,只些微睁了睁眼,看了一眼是宋如我之后居然笑了笑。平素里他向来十分识大体知进退,因为宋如我失去记忆,即便是夫妻,却连亲热的话都不曾说多少。可是这会儿他醉了酒,便和往常不一样。 宋如我靠得相当近,他身上的红酒香气一直钻进鼻子里,宋如我皱了皱眉头。而这时候盛从肃却忽然一下子贴了上来,单手一捞就将还在愣神之中的宋如我拥在了怀中。 满是他的气息,凛冽清香的酒气夹杂着盛从肃身上的和她一模一样的沐浴乳味道。宋如我一动也没有动。 第二天,盛从肃难得没有起来,一道早别墅里就都是盛泱的声音,小姑娘还觉得奇怪,咦,爸爸怎么不来送她上学? 宋如我拍拍她的脑袋:“我送你出去好不好?” 于是,有了妈妈的盛泱立刻将盛从肃忘在了脑后。吃早饭的时候,盛泱欢快地问道:“妈妈,这个周五,幼儿园有亲子活动,其他小朋友爸爸妈妈都去的,你能不能也去啊?” 还没等宋如我回答,盛泱自己又想了想:“哎,那些活动都好累的,妈妈你身体怎么办呢?” 于是盛泱很快就替宋如我决定:“嗯,那你还是不要去好了。” 宋如我忽然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涨疼,她看着盛泱脸上还是很欢快的表情,却总是觉得这个孩子忽然间有些懂事得让她难受。 “我不去的话,怎么可以呢?” 盛泱喝着燕麦粥,家教良好一点声音都没有,嘴巴里没有食物了才说道:“可是妈妈的身体重要啊,我又没关系的。” “但是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来啊?” “哦。”盛泱支了支头:“没事的,以前也反正就老七一个人去的,况且一一也只有一个人啊,我是好朋友,不能抛弃她的。” 这番话,她说的自然流利,可是宋如我却决定她一定会去,她甚至向盛泱保证道:“你放心,到时候我跟你爸爸一定都来,并且我们一起带着周唯一玩,好不好?” 这样自然好,盛泱当然不会拒绝,吃完早饭,盛泱坐了车走掉之后,别墅里陷入了安静。盛从肃还在睡,家里的阿姨熬了点粥,又放了些小菜,准备端上楼。 宋如我想了想,忽然就说道:“我拿过去吧。” 阿姨一愣,下意识地就去看老管家的脸色,老管家也是一怔。毕竟都是老人,往日种种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想得到今天还能看见宋如我给盛从肃端早饭? 老管家点点头,目送宋如我还不是很灵便的腿脚小心翼翼地上楼梯,他想起来昨天晚上的情景。盛从肃大醉,死死地抱着宋如我,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胡话,宋如我脸色发僵,一直到佣人们七手八脚地把盛从肃弄上楼。 宋如我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神情冷淡就像是一个陌生人。老管家看得心惊。 盛从肃的主卧,宋如我回国后还是第一次进来,简单的现代装修风格,大刀阔斧一般的利落简洁,黑白灰的色彩,浓重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么大一间卧室,床却不是很大,宋如我瞄了一眼,不过也就是一米五的床,可怜盛从肃长手长脚,缩在上面,还真是有些可怜。 宋如我轻轻走进去,盛泱都已经上学,已是阳光大盛之时,窗帘一直没有拉上,阳光直直打在盛从肃的脸上,他睡得很不安稳。 宋如我将粥搁在床头边,视线却不由得看向床边的那张照片。 老照片即便保存得很好,还是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场景和衣饰都显得有些俗气,然而更让宋如我无比确认的这是一张极老极老的照片的是,这里面的主人公是她,是看上去无比年轻的她。 就像是二十岁,也像是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年纪。 从角度看,是偷拍。她身上还穿着有些土气的外套,扣着帽子转过头一脸惊讶。 宋如我定定地看了眼这张照片,然后转过了头,轻轻推了推盛从肃,然后凑在他耳边说:“该醒了。” 然后她就走了,搁在床头边的瓷碗还冒着热气。而盛从肃醒过来的时候,那碗粥早就凉透了。 下午,盛从肃在书房处理工作,宋如我提出要出去走一走。宋如我站在他跟前微微笑:“总是待在家里,好得慢,还是得出去走走。” “那你等我一会儿。” “不用,我就在小区里,不会出去。” 盛从肃一边签着文件,一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答应:“好。” 下午的太阳依旧暖洋洋的,宋如我一步一步挪动着自己的脚步,有些小心翼翼,她一个人在小区晃荡了一下午,一直到盛泱回来。 很快就到了与李木白约定的时间,宋如我又提出出门,这一次盛从肃甚至还主动给她派了车。 星湖街德云记,数十年如一日客流如潮。即便还没到饭点,大堂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宋如我到了的时候,店里面的老板看了她一眼,神情忽然间有些奇怪,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她送上了二楼的雅间。 李木白已经等在了里面,宋如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朝他礼貌地笑:“你好。” 他熟路地开始点菜,一边点一边嘴上说:“这里也变了很多,当初就是个小铺子,没想到现在也做得这么大了。” 宋如我依旧笑笑:“是么?” “不过这么多年,老板却仿佛一直没有变。” “小我,你还是素三鲜么?” “李先生,你好像跟我很熟?” 岂止很熟?李木白自嘲地笑笑,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问她:“盛从肃答应让你出来?” “为什么不答应?” 李木白点完单,有些不经意又有些理所当然地说:“他怕我将你抢走,毕竟我们才是相爱的人。” 宋如我的手一下子就收紧了,她抬起头来看李木白。俊秀清雅的人,说这些话稀松平常,真的像说一个事实一样。 “我们……”宋如我顿了顿:“相爱过?” 她站了起来,作势要走:“可是我现在是盛从肃的太太。” “故事还没讲,小我,你何必急着要走呢?”李木白声音压抑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而且,你最喜欢的馄饨也没上来呢?” “很多年前,我带你去吃西餐,你还吵着要来这呢。” 宋如我浑身一凛,动都不能动。迷雾重重,她披荆斩棘,总是做这样一个无望的梦。 “你出事前,恨不得要把盛从肃杀了,可是后来你从山上摔下来一直到现在居然跟他在一起。有时候我想,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总是不来眷顾我。” “小媳妇,你真的把我忘记了么?” “啪啪啪”服务生敲了敲门,见到屋里有些尴尬的气氛,连忙搁下馄饨说了一声打扰了就立马出门。 宋如我不说话,馄饨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是一种特殊的味道,宋如我说也说不清,总觉得心里就像是被刀捅了一下,疼得麻木。 “小我,我跟你是娃娃亲。你大概忘记了。我们都做过错事,到了今时今日,我们也都要老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你十八岁的时候跟我说,世界上最想去的国家是苏格兰。我问你为什么,你说那是世界上最摇滚的国家。我说你这个小媳妇还懂摇滚。”李木白顿了顿:“小我,我现在手上就有两张去苏格兰的机票,单程,这些年了,我兑现承诺,总归希望不要太晚。” 宋如我听了这些话,却依旧没有将背转过来,她只是沉默地听着李木白一点一点诉说着他们是如何认识的,又是如何分开的。 她听到了一个无比甜蜜和难堪的爱情故事,李木白一直讲一直讲。德云记很快到了饭点,楼下是人间烟火的味道,热闹一堂,可是楼上却安静无比。 “小我……”李木白的声音几乎绝望。 宋如我终于转过了身,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没有痛苦也没有怀念或者怨恨,她所拥有的只是平静。 她平静地对着李木白点点头:“再见。” 雅间的门被“啪嗒”一声关上,李木白坐了下来,碗里的馄饨早就没了热气,他却一声不吭甚至有些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所有过往,所有刻骨铭心,他最后得到了一句“再见。”真是可笑的命运。   ☆、第35章 chapter35 日子过得十分平静,别墅里只有在盛泱在的时候热闹些,其余时候总是很安静,天气愈发暖起来,后院里风吹起来,白色的床单飘扬,发出轻微的“呼呼”声,就像是某个梦里面的场景。 盛从肃一直在家办公,宋如我一直在家复健,闲时便看看电影。越发平静如水的日子就越让人感到背后的心惊。中午吃过饭,宋如我照例去了客房休息,盛从肃却难得待在客厅里晒太阳。 他不声不响,喝着一杯茶,看着眼前的开阔之处,老管家就站在他背后,心里来来回回就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那些年,他又不是没经历过,正在睡觉的那位跟眼前的这位几乎闹翻了天,别墅里天天如临大敌,佣人们辞职都辞了好几个。 “李叔,小我这几天怎么样?” 老管家看了他一眼,斟酌了一会儿便说:“挺好的。” 盛从肃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像是嘲笑又像是自嘲。他品了一口杯中的红茶,真是苦得要死,他立刻搁在了手里,想了想说道:“订一张去苏格兰的机票吧。” 老管家似乎不大确定,不由得问道:“一张?” 盛从肃笑着点点头,然后就搁下了茶杯,转身上楼去了书房。 很快就到了星期五,这一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宋如我难得说话,带着点笑对盛从肃说:“泱泱幼儿园今天是亲子活动,她跟你说了么?” 盛泱一听这茬,连吃饭都停下了,睁着滴溜溜漆黑双眼就盯着盛从肃看。 盛从肃看一眼宋如我,对方嘴角带着些许笑意,眼神之中透着期望。他于是点了点头。 “哦也!”盛泱高兴地跳起来,“吧唧”一口就亲了亲盛从肃,然后回过头来又亲了亲宋如我。看上去小姑娘真是十分高兴,眉角眼梢都带着笑意。 于是,吃完早饭,一家三口头一次行动出发去幼儿园。盛泱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感觉自己真是酷炫到爆,尤其是她还在门口碰到了只有爸爸陪着的周唯一。 “hi,一一!hi,周叔叔!” 周恪初看了一眼盛泱得意的小模样,低头又望了一眼自家儿子偷偷撅起来的小嘴,脾气倒还是好,笑眯眯就跟小姑娘打招呼:“泱泱早啊。” 盛从肃朝他点了点头,而宋如我却很沉默,仿佛不认识他。明明他们是校友,可是现在看来,却是盛从肃反而与他更为熟悉一些。必有隐情,周恪初桃花眼微微上翘,牵着儿子先行一步。 “男孩子不要跟女孩子生气,你要让着泱泱。” 周唯一反问:“那我妈什么时候回来?” 周恪初顿时不再说话。 这次的亲子活动,是幼儿园的惯例,周恪初也按照惯例和周唯一待在一边做观众给大家加油。而盛泱是头一次参与,显得兴致勃勃。 一同的家长老师也是头一次看到盛泱的妈妈来参加,往常两个小孩都是跟着单亲父亲坐板凳,这一次盛泱居然带了妈妈过来,大家的眼光不由得瞥向了宋如我。 不得不说,能生出盛泱这样灵动可爱的女儿,宋如我的容貌也是惊艳无比。脸庞欧化,甚至有点像外国人。 大家一起玩游戏,考验团队协作能力。爸爸妈妈中间加一个小朋友,玩得游戏名字叫“两人三足”,十分经典。只是可惜的是,宋如我腿脚不灵便,眼看着别人家都快将障碍物全部绕过去了,他们三个才走了一百米样子。 宋如我心里有些急,这是她第一次参加亲子游戏,可不想搞砸了。脸上有些微微的薄汗,一手紧紧牵着盛泱。 “一二,一二。”宋如我嘴里面喊着口号。 盛从肃默默地将长手一环,轻轻握住了宋如我的肩,他低低道:“我们不急。” 盛泱被他们俩抱在中间,忽然觉得心里好甜好甜,就像是吃到了世界上最甜的糖块一样。 “哔”一声,在宋如我他们一组刚刚来到第一个障碍物的时候,已经有家庭到达了终点,第一名的哨声响起。宋如我有些愧疚,低下头默默地向盛泱道歉:“对不起啊,泱泱。” 盛泱嘿嘿一笑:“我才不在乎呢。” 盛从肃眯着狭长的丹凤眼,嘴角忽的一下就闪过了一丝笑意。 这一落后的一家三口,倒是落后地很开心。 一家一家都一一到了终点,慢慢的,场上就剩下盛泱一家。宋如我走得慢,但是一家人的步伐却出奇地一致。盛从肃迈出一步,总会有意无意地拢一拢宋如我的肩膀,好像是怕她摔到。 忽然间,坐在场外的周唯一喊起来:“盛泱!加油!盛泱!加油!” 周恪初拍拍儿子的头,跟他一起喊:“加油!” 然后就像是受了感染一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喊:“盛泱!加油!盛泱!加油!” 这一刻,就像是小时候吹过的肥皂泡泡,漂亮美丽到几乎就像是假的。他们一家三口被环绕在无比欢快而美好的氛围中,很多年来头一次。 可是盛从肃心里面有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冒上来,一句话一句话都在告诉他:“世上好物不坚牢,琉璃易碎彩云飞。” 他们在加油声与欢呼声中到达了重点,宋如我脸上有细密的汗珠,双眸晶亮,她这一刻也在笑,月牙一样的眼中是很多很多年前一样子的清澈和简单。 盛从肃在这一刻,侧下头吻住了宋如我的唇。英俊多金的男人正在亲吻着自己的妻子,这一刻美好地大家都在鼓掌,盛泱觉得这是她最最幸福的时刻。 宋如我的唇有些凉意,却柔而软,就像是水果软糖,还带着甜味。他婉转厮磨几刻,终于松开了她。宋如我有些发愣,一霎时就低下了头,只看着盛泱。 别人只当她害羞,而宋如我也确实耳垂发红。 后来这事,盛泱每每说起来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子欣喜,往往惹得周唯一那么羡慕。 周五终于结束,吃罢饭,别墅里迎来了十分难得的一位客人。袁敏已经很久没有穿着高跟鞋走这么长的路了,自从嫁进了宋家之后,走哪都是车跟着,连购物都是生活助理拿来画册自己挑。可是没想到这著名的江苏路别墅还真如传说中一样,就跟桃花源似的,行至深处,只能弃舟而行。她一路从小区外走进来,真是走得脚酸。 宋如我从国外养伤回来,她第一次来看她,来的不是时候,已经过来饭点,宋如我已经窝在沙发上半梦半醒着似乎在看书。 袁敏将给小孩子的礼物交给管家,是一个洋娃娃,盛泱倒也不是特别喜欢,但还是道了谢。 盛从肃从书房里下来,对着宋如我说道:“小我,这位是……你妈妈。” 袁敏尴尬的笑笑,然后说道:“这么晚来打扰你们,真是抱歉。只是,小我,现在我们能不能聊一聊?” 宋如我放下了书,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想了想:“要不去我房里吧?” 这话的意思是她现在还和盛从肃分房呢。袁敏保养得体的脸一僵,看了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盛从肃,还是尴尬的笑笑:“好吧。” 两人齐齐上楼,然后宋如我将房门关上。袁敏有些奇怪地瞄了她好几眼,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小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只是听说你从国外养伤回来,记忆有些缺失。” “不大记得了。”宋如我笑了笑,看到袁敏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情绪。 对方保养的如同小姑娘的手微微抬起来,轻轻划过自己精致的脸,她立刻笑了笑:“小我呀,我是你妈妈。” “这次来是看看你,看到你不错,我就放心了。盛七这孩子到底是待你很好。我之前还接到李家夫人的电话,说你和李木白见面,应该是假的吧?”袁敏有些急切地说道:“李木白小时候追求过你,现在还没死心。小我,你也应该不会糊涂的,你现在多好,有泱泱,盛七又这么爱你,你不会做傻事的吧?” 这话说得逻辑混乱,按她的话来说,李木白不足为惧,那么她又何必过来专程说这件事?宋如我看了看她,嘴角笑了笑,模样倒是很乖巧,立刻就答应:“我不会的。” 袁敏像是舒了一口气,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哎,你爸爸公司出了些问题,要把小女儿弄回来联姻呢。” “是么?”宋如我兴趣不大。 袁敏欲言又止,想了又想只能说:“哎,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好好跟盛七过,你这样子总算也是幸福。” 宋如我低下头,长发落下来,将她的双眼盖住,只能听到她的声音:“是的呢,我真幸福。” 袁敏似乎很欣慰,拍了拍她的肩膀,跟她说了好多盛七是怎么怎么靠谱,对小孩子又怎样怎样好,然后才告辞。 当天晚上,宋如我半夜没有睡着,打开了盛从肃的书房门。 提示密码登陆。书房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来光,宋如我的脸十分平静,平静地漠然。她想了想,输入盛泱的生日,没有成功。然后她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啪”回车键一敲,“滴沥”一声,成功登陆界面跳进了她眼里。   ☆、第36章 chapter36 黑暗的房中,屏幕的光太亮,宋如我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她“啪嗒”点开一个文件夹,很快就浏览一遍,轻轻关掉了电脑转身就离开。 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她忽然间一个到了底楼,偌大的客厅,拉开落地窗户,月光暗淡,夜空中只有星星,漫天的繁星。 这个世界那么大,每一分钟都有人去世,那么这些人是不是像是小时候听说的故事里那样,成为一颗颗星星从此住在天上呢? 宋如我终于浑身发冷,每一根汗毛都悄悄竖起来。骨骼肌战栗,立毛肌收缩。人体最基础的反应。她肌肤之上每一寸每一寸都是冷意,就像是布桑的冬天,风里面都夹杂着令人难耐的湿气,几乎侵入到骨子里。 她在窗前站了几乎半个小时,然后她捂住了脸,嘴里面发出呜咽的声音。很低很低,就像是受了伤的小兽在自己的洞穴里舔舐着伤口。 别墅里那么安静,没有任何人知道宋如我在干什么。十分钟过后,她脸色平静,一点眼泪都没有,然后路过整排的书架,借着这些惨白的月光匆匆一扫这整排整排的书。 她记起来她问过别墅里的阿姨,盛七很喜欢看推理小说么?为什么这里都是推理侦探类的书呢? 宋如我只定定看了一秒钟,立刻就转身上楼。 周六一大早,这些事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盛泱因为周五玩得十分开心,周六早上的起床气也少了不少,阿姨叫了几声,她就乖乖穿衣洗漱,很快就跑下楼还帮着一起端早饭。 连带着老管家都夸她:“呀,我们家泱泱长大了嘛,好懂事。” 盛泱尾巴都要翘上天:“我一直很懂事的,好么。” 在等待妈妈下楼的过程中,小姑娘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啪嗒啪嗒”跑到自己的书包那将一整套的塔罗牌拿了出来。 她这个年纪就开始玩这一些了,盛从肃看了一眼几乎要没收。盛泱多机灵的人,立刻嚎了一声:“老七!这个是昨天老师给的奖品,你不能没收的!” 盛从肃勾了勾唇角,老师怎么可能给这种奖品?可是小姑娘睁着亮晶晶的双眼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盛从肃很快就妥协。甚至,盛泱说:“老七,你抽一张吧。” 小姑娘哪有什么手法,乱七八糟将牌一洗,脸蛋就像一朵太阳花,趁着这周六的大好晨光,催促她爸爸:“快点呀。” 盛从肃于是便搁下了手里的报纸,十分上路子地抽了一张。 盛泱嘴里振振有词:“老七,我帮你算算你跟我妈妈的爱情运势啊。” 牌面反过来,小姑娘一愣,盛从肃看到了那一个英文单词:death。盛泱啪一下就将牌一扣,说道:“爸爸,你再抽一张吧。” judgement,天使在最后的审判上吹奏这小喇叭,而人们则从他们的墓穴中站起来欢庆。一面白底有红十字图形的旗子在飘扬着。每个男人、女人和小孩都向上仰望着。 年纪再小,也知道这两张牌都不是什么好牌。盛泱不干了,又继续说道:“再抽一张。” 一张是死神,一张是审判。已然穷途末路,何必再苟延残喘。盛泱趴在沙发上,头支着,直直地盯着盛从肃:“爸爸,你再抽一张呀!快点啊!” 盛从肃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似是无奈,他低低地说:“算了吧。” “不要啊!那两张牌……”盛泱急得不行,却看见她爸爸早就站了起来然后示意她不要再说,她爸爸甚至笑了笑:“好了,你妈妈下来了。” 宋如我脸色有些白,今早起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双眼浮肿,皮肤糟糕。后来她转念一想,她已经将近三十岁。这么快,时间真的这么快,她就要三十岁。她难得化了妆,让自己没那么难看。 吃早饭的时候,盛从肃看了她好几眼,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宋如我照例在吃完早饭后要在小区里散步,盛泱举手自己也要一起去。母女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时候,老管家就将机票信息递了过来。 时间是下礼拜二,到苏格兰正好是上午,还可以吃个早饭再补时差。 盛从肃点点头,老管家还问他:“您什么时候回来?” “再看吧,陈叔,麻烦你照顾小我和泱泱。我会自己订机票回来。” “要让盛泉跟着么?” “不用。” 在林荫小道上散步的母女俩才不知道这个决定。平常叽叽喳喳的盛泱这会儿倒安静了起来,宋如我拍了拍她的脑袋:“怎么啦?” 才不能说是因为今天早上的两张牌生气,不然让妈妈知道了也不好。盛泱心里一计较,于是说:“还不是周唯一,每次表现得那么好,小红花都给他抢走了。” 宋如我忽然间停下了步伐,她有些认真地对盛泱说:“不要跟一一吵架,知道么?” “啊?” “一一跟你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是不能轻易吵架的。你还小,现在还不知道,很多时候呢,朋友之间吵着吵着就不是朋友啦。妈妈问你,你想不想跟周唯一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呢?” 盛泱想了想:“嗯,想的呀。” “那就不要吵架。” 小孩子世界还单纯,所以不知道有时候发怒时的口不择言多么伤感情。很多时候,连后悔都来不及。 “我知道啦。” 宋如我扯了扯嘴角,对着盛泱是这样子嘱咐,其实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说呢。 盛从肃一手打造纯金牢笼,江苏路香江别墅,静谧偏僻,外人口中的桃花源。私家园林一样的豪华建筑,大面积的植被和绿化,这里甚至连一个外人都没有。 日复一日的宁静和规范化作业一样生活,这每日每日的平静后面又是什么? 宋如我想起电脑屏幕上,word文档黑色字体。最后更新时间是三个月前,那时候她还在国外养病。 袁朗作为宋如我的养父,理应每年拥有十万英镑的抚养费。但是这些钱最终还是没有到袁朗的手上,这笔钱年复一年,固定流进账户之上,然后被袁敏领走。甚至在袁朗死后,将要靠近十八岁的宋如我收到最后一笔钱,依旧到了袁敏手中。 袁朗还是一个乡村教师,带着宋如我过着清贫的生活。并且直到死也一直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而他的死因却是为了多赚一些钱好供宋如我上大学。 每年十万英镑,一共一百八十万英镑的抚养费,折合成人民币奖金一千八百万。足够养活一打小孩。而这钱最后成为袁敏的安家费,买路钱,置装费,她最终打入上流社会,认识布桑城三大世家的宋家儿子。当了一个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而这些钱本应该的主人,袁朗却死在了乡间巴士之上,而宋如我也因为贫寒家境,被心上人的母亲一把推出了他们口中所谓的世界。 身家钱财,二十岁不到被人从头到脚打量评判,她不过是个乡下土包子,寒酸难堪,无法登上大雅之堂。 而盛从肃手段用尽,将她囚禁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他是布桑第一世家盛家长房长子。一出生就拥有好牌的他,于是就把她当成了蝼蚁一样欺瞒,想捏死也是随时的事情。 到了最后,袁敏说:“小我,他那么爱你呀,你运气真好呀。你就是他太太,旁人谁都不是。” 看,她失忆了,所以最好一笔勾销。前尘尽忘,所以以为真能重新开始。 盛从肃真是厉害,三个月前就知道她所谓的“妈妈”是怎么样一个嘴脸,他还能面不改色,一句话都不说。 昨天袁敏来,宋如我想自己真是乖。什么都听话。 可是很多很多的事情,发生过,就一直像刻在她骨血之上的刀刀印记,遗忘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梦做得再多,也总归要醒。   ☆、第40章 chapter40 星期日,宋如我提出要带盛泱出去。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她爸爸:“好不好嘛,就去旁边的公园嘛,一点都不累的。” 盛从肃这些时日总是尤为宽待,没思考几秒钟就点头同意了。盛泱欢呼:“哦也”。 这些日子,她总是格外开心,爸爸妈妈都在家里陪伴她,并且爸爸管教宽松而妈妈也越发疼爱。真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周日天气晴朗,蓝天白云,真是适合出游的好日子。盛泱牵着她妈妈的手,头也不回连招呼都不跟盛从肃打,就再见了。 她们母女俩说好要出去一天,爸爸盛从肃只有被抛在家中,继续处理公事。年关过去,天气回暖,艺术展和画展开始重新火热起来。傅雨每周工作邮件都会详尽说明“终点”又挖掘那些新人,属于哪种流派。 到了周日,她照例要打电话来汇报一周工作。将周报内容一条条详尽说明之后,盛从肃“嗯”了一声,表示认可。 傅雨这一次却没有挂电话,她迟疑了一下问道:“七公子,我能否明天请一天假。” “可以。” 她工作认真,年假大都作废,难得请假,自然要批准。 傅雨在电话那头似乎笑了笑,然后语气一换,脱离了工作状态,口气变得熟稔和亲近:“老七,那我明天来看泱泱。” 盛从肃不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傅雨太了解他的性子了,沉默大多数就是就是默认。她立刻说道:“我过两天要休年假,好久也没来看泱泱了,趁着出国前看看。我这次要休半个月假期。” 盛从肃想了想,很快就答应了她:“可以,我调盛泉去拍卖行。” 既然说完了,盛从肃立刻就挂了电话。傅雨捏着手机,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嘟”声紧了紧手掌。 天气真是好,尤其是上午,温和的风和煦的阳光,街边的咖啡店旁几只慵懒的猫在花坛边睡懒觉。傅雨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电话,然后喝了一口桌子前面的茶水。 “李木白,其实我挺看不起你的。你也真是没出息。” 李木白身子往后仰,双手环胸,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既然不甘心,就应该不择手段。”傅雨慢慢吐出这句话,就像是讥笑一样看了一眼李木白:“我都如你心愿,跟你离婚,没想到你还是这样没用,还没把宋如我抢回来。” 李木白给自己添了茶,香气袅袅,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轻,又有些远,他说:“原来是这样。” “什么?” “你跟我离婚,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你一开始爱上的就是盛从肃,不然何必放着少奶奶不放,还要出去工作。你让我抢回宋如我,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你想坐享其成。但是感情又不是买卖,哪有什么交换和理所当然?” 傅雨总算是听明白他的话了,她笑了笑:“李木白,那是你没出息。” “傅雨。”李木白哼了一声:“有些事情我劝你做好不要做,如果做了你要知道后果和代价。这个世界上,能把你踩在脚下的还有很多人。” 见着李木白一直盯着她,傅雨忽然间眼神一闪,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立刻笑了一声:“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听说宋如我现在连别墅区都不出来,你连面都见不到,还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李木白自觉多说无益,只笑了一声,便留下几张百元大钞就先行一步。 盛泱跟着宋如我在街心公园里散步,时而停停喂喂中央广场上的鸽子。这些鸽子吃得肥肥壮壮,嘴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盛泱逗了一会儿,就一本正经地跟着它们说话:“嗳,你们这么胖,还飞得动么?” 看着她这样子的小模样,宋如我失笑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盛泱抬起头来:“哎呀,妈妈你别拍啦,越拍越笨了。” 心里面便有暖流轻轻淌过,她长久干涸贫瘠的心田忽然间变得充盈。宋如我蹲下来,正正经经地安慰道:“妈妈是剑桥毕业的,爸爸是耶鲁毕业的,你怎么可能笨呢?放心,我们泱泱会越来越聪明的。” “真的么?” “当然真的。” “哎呀!傅雨阿姨!”盛泱忽然看见就在她们不远处的傅雨,她一个惊叫,连忙招呼:“傅雨阿姨!快来呀!” 宋如我转过了头,就看见傅雨在十步外慢慢走过来。 她笑笑,依旧这样子称呼:“宋小姐,你好。” 宋如我抿着嘴也笑:“你好,傅雨。” “傅雨阿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你是专程来找我玩的么?我都好久没跟你一起玩啦。” 傅雨从包里立刻掏出了一大块棒棒糖,她很快就大方地递给盛泱:“拿去吧,不过我跟你妈妈有些话要说。” “啊?”盛泱的吸引力完全被糖块吸引,点点头:“那我去那边玩。” 小朋友走后,宋如我随手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吧,有什么事情你特意跑过来。” 傅雨看了她好几眼,总觉得心里膈应,她其实不是没有摊过牌,只是眼前的这位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傅雨想了想便坐在了宋如我的旁边,她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宋小姐,我这次来只是告诉你一些事情。” 宋如我支着脑袋盯着她:“好啊,你说。” “我只想问你,你现在跟着仇人一起生活还好么?”傅雨笑了笑:“据我所知,宋小姐之前的男朋友在英国可是死得不明不白。” “哦。”宋如我皱起来精致的眉头:“我以前竟然还有男朋友?那么……”她似乎很好奇:“他叫什么名字呢?” 傅雨一口气吊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她这样子的状态,真的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她不甘心,于是下了一记猛药:“你最开始的男朋友叫李木白,是盛从肃的好朋友,盛从肃是从李木白手里把你抢走的,你呢,也是不甘心,还曾经捅了盛从肃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后来你去英国,交了第二任男朋友叫纪凡,而纪凡呢,是被人撞死的。你难道不想知道肇事司机是谁么?” “是谁呢?” 傅雨笑了笑:“是‘终点’车队的领队呢。这么好的车技,你说怎么可能失手撞死人呢?可是后来事情就是正常的交通事故,交了钱罚款,连牢都没怎么做过,就出来了。” “你说这些,是要我怎么样呢?”宋如我笑笑:“你可真是爱惨了盛从肃。” “可是你看,我什么都没有,报仇是不可能,是不是只能认怂干脆离婚呢?” 宋如我依旧笑着,一双大眼看着傅雨,眸子里是似笑非笑的光。   ☆、第41章 chapter41&42 看着这样的宋如我,傅雨心里面忽然有一种感觉。她就这样支着头看她,一副尽管你说的样子,这副面孔的背后竟然使人感到无比的讽刺。 傅雨突然站起来,脸色有些僵:“言尽于此,宋小姐再见。” 宋如我依旧笑眯眯的:“好啊,再见。” 盛泱看见傅雨要走,在一旁玩得不亦乐乎的她还特地打招呼:“再见呀,傅雨阿姨,以后有空来玩!” 傅雨点了点头就走了,脚步很快,高跟鞋走在街心公园里背影并不是那么好看,甚至让人感觉几乎是……落荒而逃。 盛泱舔着棒棒糖,津津有味地吃着,她立刻凑到宋如我身边,好奇地问:“妈妈,傅雨阿姨跟你说什么呢?” 宋如我低下头,面容依旧带着笑意:“她跟我说她喜欢你爸爸。” 即便年龄在小,也知道喜欢这个词不能随便乱用,而在她的意识里,喜欢是存在于爸爸妈妈之间的词汇,怎么能有第三人用呢? 盛泱从小就是爱憎分明的人,这会儿傅雨阿姨在她心里的地位忽然间有些动摇。 宋如我看见她小脸皱巴巴的样子,又是拍了拍她的头,还逗她:“年纪倒小,想法很多。” “我讨厌傅雨阿姨了。”小姑娘有些认真地说道:“妈妈你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在外星球?妈妈你以后一直要跟我在一起,好么?” 盛泱是什么样子的小孩子呢?因为父亲的滔天宠爱,长成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天真单纯甚至有些霸道嚣张。小姑娘只知道笑,从来不会示弱。可是现在呢,她这么可怜巴巴,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小兽急于求得母亲的爱。 宋如我对于这个孩子,再理智的心总会感到疼痛。她心底里最柔软的部位微微刺痛,每一分疼痛都在提醒她对于这个孩子的愧疚之感。 “好的,泱泱,我们永远在一起。” “爸爸也和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么?”盛泱想了想:“妈妈你以前说过不要爸爸了,可是小朋友怎么可以不要爸爸呢。” 宋如我没有说话,目光微微沉下来,嘴角只是挂着笑。 而原本说好明日再来拜访的傅雨,今日忽然出现在了香江别墅。老管家对于她已经脸熟,自然就放她进来。这时候盛从肃刚刚用完中饭,正在客厅里的书架旁看书休息。 他在读阿加莎极其著名的《东方快车谋杀案》,见到她进来有些恋恋不舍地合上了书本,抬起眼问她:“什么事情?” 傅雨面对他,一路走来的有些话在肚子里翻来倒去,她深吸一口气:“我有话跟你说。” 盛从肃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 他向来对人就是这样子,没兴趣的连多给一分钟都觉得麻烦,可是好教养又促使他给人以薄面,不能拂袖就走。傅雨当下有些难堪,她看着对面男人一双狭长利眼微微眯着,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猎豹,她心底里的心思便疯长一片。 傅雨自小知道,与一个有钱有势的好男人在一起是多么重要。而像盛从肃这样子的人,对于她而言,真是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于是傅雨站在他跟前,一字一句的,似乎是老朋友之间的拳拳心意,她语调轻柔,又像是叹息:“盛七,自作孽不可活啊。” 盛从肃听了这话,终于正眼瞧她,像是在等待她说下一句话。 傅雨在他这样子的注视下,横下心索性就说道:“我知道你们的事情了。” “我们的事情……”盛从肃嗤笑一声,嘴里喃喃着:“我们的事情?” 初春时节午后的阳光打在落地窗户之上,慢慢折射在盛从肃的脸上。他就这样子坐在那里,手里面握着一本书,唇角轻轻勾了勾,像是自嘲又像是嘲笑。 “你知道什么。”他终于站了起来,面朝着一片光景,依山傍水的别墅,落地窗前一大块空地,在远处一点便是一大片的人工湖。 他看得出神,傅雨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宋如我那么恨你,你还有好结局么?”傅雨甚至苦口婆心地劝道:“她从来爱的都是李木白,甚至连一个冒牌货她都爱。你这样子有什么意义呢?” “我听说她甚至还想杀了你。盛七,都说父母血缘不可断,可是宋如我能连盛泱都不要,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盛从肃的背影一动都没有动,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前面的大片湖泊上。 于是傅雨决定下一剂猛药:“你以为她什么都忘了?我看她明明什么都记得!” “她现在待在你身边不过就是想报仇,你确定让泱泱拥有这样一个母亲么?一个时时刻刻想拆散家庭的母亲?” 一声低沉的笑声终于传了出来,这笑声里带着自嘲可更多的是傅雨也不明白的情绪。就像是看穿了你,当你只是一个小丑而已。 傅雨浑身一凛,就听到盛从肃好似轻描淡写的问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他语气虽轻,口吻也还算温和,但是在他面前工作了足足五年的傅雨知道,这个时候的盛从肃不能惹。傅雨终于看到他转过了身来,他那双曾经使得自己十分着迷的狭长丹凤眼紧紧地盯着她。他嘴角甚至带着笑,只不过眼神却是彻骨的冰寒。 “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一字一句,姿态高高在上,却是咄咄逼人的语气。 傅雨无比知道,这一刻,她只能说真话,如果说一句假话,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盛七……”傅雨忽然眼眶通红,泪水唰一下就下来了。她语气哽咽无比:“盛七,你应该知道我爱你。” 她哭红的双眼,他不为所动,只是依旧冷冷地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现在已经跟李木白离婚,总算知道不能委屈自己,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所以我才调查了宋如我。她不爱你,可是我爱你,我也爱盛泱。盛七,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爱你。” “你爱我?”盛从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兀自扯了扯嘴角,然后沉下了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我不希望再看见你。” 傅雨不敢置信,往后退了一步,眼泪还在脸上,她摇着头:“盛七,五年了,我不相信。” 盛从肃似乎十分厌烦,冷下来的脸上眉头皱起来:“你以后也不用去拍卖行了。傅雨,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算计我的人。” “走吧。”盛从肃哼了一声:“我从来不会把话说第二遍。” 老管家听到动静,不由得出面劝说:“傅小姐,您先走吧。小七这几天心情十分不好,不要再惹他了。” 傅雨心中一计较,终于出了门,走在别墅区的小路上,立刻擦干了眼泪。 盛泱和宋如我一直玩到下午四点多钟才回来,母女俩手牵着手。盛泱看到老管家还甜甜地叫了一声:“陈爷爷~” 老管家看了他们母女一眼,欲言又止想了又想,只能问道:“太太今天想吃什么?” 宋如我依旧说随便,老管家憋在当场,看了眼盛泱:“那你呢?” “我咩,我想吃我妈妈烧的菜。” 宋如我一听,立刻笑了,于是她就答应了:“好啊,今天我来做。” 盛泱欢快地就跑进客厅找到他爸爸,很快就汇报这个好消息,她叽叽喳喳绕在盛从肃的旁边:“老七!老七!今天妈妈做饭哦!” 盛从肃没有像往常一样陪小姑娘玩耍,他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说:“我上去处理公事,吃饭时你来叫我。” “啊?”小姑娘摸不着头脑,后知后觉才发现今天爸爸好像有些不开心:“哦。” 一直到了晚上六点钟,宋如我在家庭厨师的帮忙下终于做完了四菜一汤,一家三口倒是够了。盛泱观察了一下,卖相不错,配色也很好看,让人很有胃口。 于是她蹦蹦跳跳就上楼叫人:“爸爸!爸爸!快下来吃饭啦!” 盛从肃站在二楼楼梯口,客厅里璀璨的灯光照得满室亮如白昼。他垂着头,就能看见宋如我在端饭倒饮料。她低着头仔仔细细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梦。 “老七!”盛泱戳了戳发呆的他:“你干嘛呢,快点下去呀,妈妈做的菜看上去可好吃呢!” 盛从肃终于拉起小姑娘的手,带着她下楼。 桌上的饭菜冒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宋如我连筷子都自己摆好,看到父女俩来了,朝他们笑笑:“快坐呀。” 盛从肃就在她面前站了几秒钟,然后终于坐了下来。总有那么些那么些时候,总觉得一秒钟都是奢侈。 ****************** 吃完饭后,已经是晚上八点钟,别墅区里安静地连风声都能听见。盛泱提出要出去散步消食,需要爸爸妈妈一同前行。 如果搁在往常,盛从肃一定会先征求宋如我的意见,要是她觉得累或者不愿意,决计是不会强求的。这是这一次,盛从肃只是侧了侧头,就随手拿了件风衣,一副等着宋如我一起出门的样子。 宋如我怔了怔,倒是从善如流地就跟着出门的。 夜风还带着凉意,盛泱的大眼睛被裹在长长的围巾里面,她走在父母的中间,一只小手拉一个人,觉得真是快乐到能飞上天去。 别墅区里照旧是安静得不得了,只剩下风吹向树叶的“沙沙”声,宋如我走得慢,对于盛泱而言是正好的速度,可是对于盛从肃这样的大长腿而言,简直就像是挪动一样。 可是盛从肃一句话都没有,就这么安静地走在一边。路灯昏黄的光一点一点打在他刀刻一般的侧脸之上,他眉目清俊,侧脸平淡,姿态从容,是时光岁月以及家世出身所打磨出来的最好的艺术品。 就像他那些拍卖行里动辄无法估价的宝贝一样,盛七本身就是一件高贵的艺术品。 走了一会儿,盛泱开始发懒:“老七,我要抱。” 盛从肃这种人,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盛泱说要抱,他立刻蹲下来就将小姑娘抱在了怀里。温暖宽厚的胸膛,盛泱软趴趴地靠在上面,小脸庞却对着宋如我笑。 宋如我落在两人背后,利落剪裁的风衣将他的宽肩窄腰衬地风流倜傥。而他的肩上还有个玉雪可爱的女儿,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副多幸福的画面。 宋如我低下头,微微扯了扯嘴角。而就在这不经意间,盛从肃忽然间就停下了脚步,“嘭”一声轻轻的撞击,宋如我一下子就撞到了盛从肃的背上。 已然有些熟悉的气息,宋如我心里发着酸又带着恨,这一股股情绪慢慢席卷而来,就像是涨潮时海水滚滚而来,一点一点将她淹没覆盖。她几乎有些透不过气。 “还好吧?”盛从肃终于开口问她。 “嗯。”宋如我点了点头,然后她就看到盛从肃转过了身,然后向自己伸出了手,意思是要拉她一起走。 他们之间的距离几乎没有,两具身体贴得那么近。他伸出来的手就在她的手边,那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走吧。”她仍旧在发呆,却已经被盛从肃拉过了手,转身就拉着一起走了。 夜风继续吹过,盛泱“咯咯咯”的笑声清脆。宋如我一把就被他拉到了自己身边,吹风吹起来的发丝轻轻扫在她的脸上,宋如我一抬头就看到盛从肃一双狭长丹凤眼里如同今日繁星一样的光。 她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曾想过要知道他想些什么。 路途还很长,一路上只有他们。盛泱笑了几声之后揉了揉眼睛,瓮声瓮气地说:“妈妈,我困了。” 今天她已经玩得很疯,当然会累得很快。宋如我就看见小姑娘安心无比地躺在她爸爸怀里睡着了。 总觉得这样子就是岁月流长,就像是很多很多时候会想过的一样。他抱着盛泱,而宋如我就走在他的身边。盛从肃不由得将手收紧了一些,这么多年了,他竟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牵过她的手。 他们从没像往常情侣一样谈过恋爱,人生步骤跳了好几步,然后到现在再谈恋爱已经为时晚矣。 盛泱睡着后,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宋如我乖乖地被盛从肃牵着,一直在别墅区里转了一圈,然后一同回家。 进了屋子之后,盛从肃就松开了紧紧握着的手,他先上楼将盛泱安置好,然后脱下风衣外套,接过老管家递上来的热茶,端着茶就又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以背脊面对宋如我,宋如我立刻上楼洗漱,也不再跟他搭话。 宋如我回到卧室,打开了自己的电子邮箱,有一封邮件已经躺在她邮箱里很久,她看了一遍之后,就将其隐藏,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又翻了出来。 lily。我恍惚觉得自己即将要离开你,我希望死后尸骨能葬在布桑,其余财务都留给你,希望你过得好。不用再追查,从认识你起便一直被人跟踪,我以为这是代价。你忘记过去吧,好好生活。 落款,纪凡。 这是宋如我跌落山坡前一晚上,那时候在国外的纪凡室友拍了照片发给她的。他终于毕业,收拾物件,发现了纪凡留在他屋中的这份遗书。看笔迹,是纪凡所写。 而傅雨跟她说,开车撞死纪凡的是盛从肃的员工。暂且不表傅雨说话的真实度,就拿盛从肃而言。宋如我觉得他完完全全像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更何况,她那一晚上,在乡下时,问过他最后一遍是否与纪凡的死有关。 他沉默了。 她在下定决心之时,在得到答案之后,被人一下推下山崖。满清情绪在制高点之时忽然被一手掐断,然后她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真的认为盛从肃是护她爱她的丈夫。 宋如我关掉了电脑,走出去,打开了书房门。盛从肃自从她病后就一直在家里办公,她没有机会,所以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行动。 她已然摸清楚他最重要的文件放在哪里。书柜后面的保险箱,只可惜她试过好几次的密码都不对。 宋如我站在这里,有些愤恨。四位数字,不是任何人的生日。除了这些,宋如我再也想不出来其他。 这些时日,盛从肃愈发沉默。而今天,傅雨都来试探她。那么盛从肃,比傅雨不知聪明多少倍的盛从肃,也应该发现,她已经想起一切了。 想起那些一一挨过来的岁月,想起流过的鲜血与泪水。 从平翘舌不分到中英文同骂,她走过多少路。 今天的夜色是那样子好,漫天的繁星,璀璨无比。流水和夜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轻轻传来,一切都宁静地好像什么都未发生。江苏路的豪宅别墅,这一座纯金牢笼,她这一只笼中之鸟如何飞出去? 宋如我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她手上开始微微地颤抖,然后旋转保险柜钥匙,一个数字一个数字:0721.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夏天,李木白带着矜贵少年来到乡下的那一天。“咔哒”一声,是钥匙打开的声音。 宋如我的心狂跳,答案几乎就在眼前,她颤抖着双手伸向了里面唯一一个档案袋子。 她迫不及待地翻开来,里面只有一张纸和一张照片,等她看完之后。宋如我整个人就僵在那里。 “你在干嘛?!”明显是震怒的声音。 这是盛从肃头一次在这个宅子里用这种口气说话,冰冷刺骨的,阴郁恼怒的。他很快就走到了宋如我的面前,毫不留情地就夺走了宋如我手里的文件袋。 被人当场逮住的宋如我却依旧不敢置信,她嘴里似乎是苦笑似地哼了几声。她忽然间就哭起来,撕心裂肺一样,头一次这样失去理智和伪装。 “你什么都记起来了。”不是疑问,是肯定,甚至是笃定。 宋如我蹲在旁边,手捂着自己的脸,她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你走。”盛从肃异常冷酷,甚至蛮横地拉起地上的宋如我,一副要将她扔出去的姿态。 宋如我终于找回了理智,她冰冷的双手死死地掐着盛从肃的胳膊。她说:“盛从肃,我恨你!我恨你!” 盛从肃似乎身形一僵,可是很快地他就又十分蛮横地说:“走。” 宋如我忽然发了狠,一把抢过盛从肃手里的档案袋。她打了开来,拿着一张纸就狠狠打向盛从肃的脸。 纸张夹杂着响亮的耳光声,盛从肃脸颊一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纸落在了地上。 灯光那么亮,照得人无所遁形,也照得这张泛黄的纸张可笑而可耻。 那是一副素描,白纸之上,是宋如我的睡颜。安静的十八岁的睡颜。 宋如我又拿出了里面的照片,仍然一巴掌就甩向了盛从肃。盛从肃又足足吃了一个耳光。 照片是宋如我在乡下房子里睡着的模样,夏天衣衫单薄,更不必说睡衣。年轻的肌肤裸/露在外,腰侧是引人无限遐想的角度。 “无耻!”宋如我眼泪已经完全流光,只剩下通红的双眼:“盛泱为什么要有你这样子的父亲?!” 盛从肃被打了两个巴掌,看着眼前愤怒的女人,他竟然垂着头笑了笑:“宋如我,你哭什么呢?” 他呵呵笑了一下,继而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她:“你哭什么?!”   ☆、第42章 chapter43 璀璨繁星,寂静深夜。夜风透过窗户之间的缝隙轻轻吹散洒落在地上的素描画和照片。灯光太亮,照得人无所遁形,也照得白纸黑字历历在目。 纤细笔画,清淡白描。宋如我的年轻容颜,素描画的底端只一个小小的“七”。 宋如我低垂着头,心口憋得慌,忍不住大口喘气。而盛从肃却不放过她,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所以他轻而易举就能一把拉住她,他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似乎叹了一口气。 他冷淡阴郁,是因为自己最最隐秘的秘密或者说是耻辱,终于被摊在大庭广众之下。他隐藏了那么多年的几乎要烂到肚子里的秘密终于被揭了开来。 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早在宋如我还是李木白的未婚妻的时候,盛从肃就已经预谋要得到宋如我,甚至不惜偷窥。 他的家教里面没有像小偷一样偷走兄弟女友的价值观,也没有丑陋到像一个偷窥狂一样暗中观察女孩子的认知。 所以这些年,他将这两样证据一样的东西紧紧锁在保险柜中,也不知道是要锁住什么样的心思。 如果再小一点,再小一点,小到可以年少轻狂甚至年少无知的时候,他就可以像从前一样不择手段也要留下她。即便她恨他,而他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但是最起码,他得到了她。 只可惜,时间匆匆而过,盛泱都已经五岁了。而他盛从肃在英国的肮脏小巷子里被狠狠桶过一刀。他早就明白,很多很多事情他眨一眨眼睛就能办到。唯独宋如我,唯独她,他只有控制自己。 所以把所有心思,把所有不堪的心思通通锁起来,期望自欺欺人。 “你哭什么呢?”盛从肃又出声问,只是这一次他的语气带了很多的无奈。 宋如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盯着脚下的那张素描画,盯着那个小小“七”字。 灯光太亮,可是他只能看见她乌黑的发和她小巧的下颌。 她永远以沉默和怨恨的姿态对着他,他永远也走不到她的心里面。那么静,只有微微的风声和呼吸声。沉默、死寂,就像是一块块巨石落在了盛从肃的心底。 ,真是奇怪,连塔罗牌都能算出来的命运,他竟然汲汲以求了那么多年。 “呵。”一声轻微的苦笑在宋如我的脑袋上方响起,不一会儿她就听见脚步移动的声音。 宋如我终于抬起了头来。亮如白昼的灯光之下,盛从肃的背脊依旧挺直,头还是抬着,他的背影几乎与往常没什么分别,只是脚步那么慢那么慢,就像是在与什么东西诀别一样。 “啪嗒”一声,书房门轻轻关上。一室寂静,宋如我蹲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捡起了地上的那张素描画。 他恼羞成怒,头一次光火,无非是因为他心底里那点龌龊被她实实在在地看见了。竟然那么久了,那么久了。久到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有原因了,难怪他要跟着李木白一次又一次地到乡下来。而在那个闷热潮湿的夜里,他火热而强有力的身躯紧紧地压着她,那么决绝。甚至后来,他将她囚禁在别墅里,就像是一个末日狂徒。 宋如我终于明白,盛从肃是爱她,以一种病态的丑陋的耻辱的姿态。在今天,这种姿态曝露在白光之下,无所遁形。 第二天,盛泱照旧上学,而盛从肃当日的飞机去了苏格兰,偌大的房子又只剩下了宋如我一个人。 她一个人吃过了早中饭,便坐在书架便看书。盛泉来的时候是上午十点钟,这个时候是香江别墅一日之中最美丽的一刻。 湖光山水,晨雾散尽,日色照在别墅前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地上,连反射出来的光里都似乎带着青草气息。波光粼粼,荡漾出一片别样的早春风光。 盛泉看了一眼宋如我的侧脸,明显有些红肿的双眼,面上却丝毫表情也没有,明明拿着一本书在看,但是一页却没有翻过去。手边的茶水早就没了热气,也没见她喝一口。 “宋小姐,这是七公子让我拿过来的离婚协议书,还烦请您签字。” 盛泉是公事公办的口吻,这份协议书修修改改想给出去好几次,这一次终于是到了正主手里。之前,盛从肃狠狠地让他拿去给人签字,甚至威胁字没签完连他都不要回盛家了。可是到头来,大老爷还是反悔了,眼巴巴又往宋如我跟前撞。 可是这一次呢,盛泉不敢揣测,只是觉得真是不同。 宋如我看着眼前的一大叠文件,她只是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宋小姐往后将拥有七公子将近百分之八十的财产,其中包括珠宝、首饰、房产、车辆、股票、基金还有拍卖行的股权,当然您还享有盛家的信托基金还有盛家旗下所有子公司的股权。” 盛泉顿了顿又说:“七公子也说,他放弃小小姐的抚养权,改为一周两次的探视权。您这要在每份文件的末页签上名字即可。” 宋如我还是没有动,就像是没在听一样。 盛泉揉了揉眉心:“还有,七公子将阿加莎女士《未完成的肖像》的手稿也给了您。” “啪”轻轻一声,宋如我合上了手里的书,她抬起头来终于看了盛泉一眼。 朗朗眉目,精致剔透,冰肌玉骨的人啊,盛泉心中暗暗叹气,难怪盛从肃要那么爱这个一点都不爱自己的女人。 宋如我捏了捏手心,她感到自己的手掌里面一直在出汗,汗津津黏腻得很。 她忽然间就问道:“盛七在哪里?” 盛泉一愣,然后摇了摇头:“这个不清楚。”盛泉是昨晚大半夜被老板从梦乡里喊起来,熬夜做完财产分配,大早上又找专业律师看过,颠颠跑来,连休息都没休息过,他怎么知道他丧心病狂的老板在哪里。 宋如我见他不回答,转过了头,外面是一大片空旷的土地,阳光明媚璀璨,吹过过树木,枝叶便轻轻晃动。 盛从肃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但是过了差不多五分钟之后,宋如我接过了他手里的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她开始签财产转让书,一直签到了上午十一点的钟声在整个背书里回响。 老管家等盛泉走后,依然照着惯例来问宋如我今天中午想吃些什么。 宋如我摇了摇头,她想了想又问道:“陈叔,你知道盛七去了哪里了么?” 老管家站在那里,一声不吭,想了很久,最后才开口道:“我不知道。” 而盛泉拿到双方都签署完毕的离婚协议书之后开始办理手续,一直捣鼓到晚上饭点,他突然发现最后一份财产转让上签名的地方,宋如我写下了:r,莉莉·兰开斯特。 这……是谁……   ☆、第43章 chapter44 已然到了中午,阳光拐过边边角角,直直地射到宋如我的脸上。精致眉目,冷淡嘴角。盛泉看着她,忽然觉得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这个还是当初那一个乡下过来无助并且害怕的女孩子么?时间过了那么久,宋如我俨然间变成了他丝毫不认识的模样。他突然怀疑眼前这位甚至一开始就没有失忆,那么在国外她与盛从肃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又是抱着怎么样的一颗心。 如今她得到盛七的泰半身家她又是否满足呢?盛泉心里面丝毫没有答案,他看着最后一页上面这个极具特色的名字,心里面七上八下,他甚至不知道宋如我这样签字的意义。 莉莉·兰开斯特,他一点都不明白。 而宋如我就这样冷冷地盯着他,似乎想要看穿他脸上的表情。最终盛泉终于听到宋如我语带讥讽地问道:“你不知道么?” 盛泉笑了笑,显然不是很清楚。 宋如我眉头终于皱起来,盛泉作为盛从肃一直以来的心腹,却不知道她这个名字。那么只能说明一点,盛从肃在明面上除了盛泉一个助理以外,肯定还有另一个替他打理一切不能见光的事情。那么是不是关于纪凡真正死因另一个人是否才真的知道? 而关于傅雨的话,杀死纪凡的凶手是拍卖行车队的队长,又有多少可信度? 宋如我站起来,别墅区里面的湖光山色以及美丽景象通通倒映在她的眼里。她如今已经坐拥盛从肃百分之七十身家,是这座城中甚至是整个国家中金字塔尖的人物。 可是她胸中怨气却每日越增,越发难以心平气和。然而这怨气之后,又忽然夹杂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也有些怨恨自己,恨自己无能为力,也恨自己心事重重,毫无决断力。 “我是r,这件事盛从肃心里面应该十分清楚,你只管照办。” 盛泉只得离开。很快就到饭点,盛泱还在上学,家里面只剩下宋如我一个人吃法,偌大的餐厅,满桌子的菜,宋如我吃了几筷子却放了下来。 老管家站在一边,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他现在还记得几年前这个小姑娘来到盛家,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那时候盛从肃是真的喜欢她,喜欢到快要死了,整天只知道跟着她,哪儿都不去。 年轻时候,总过不知道强扭的瓜又苦又酸。 到现在,孩子五岁,天真烂漫可爱,终究还是离婚,分去大部□□家,连孩子都不敢要,还要出国去散心。真是孽缘。而眼前这个姑娘,却从来没有爱过盛从肃。 老管家想了想,终于走到了宋如我的面前说道:“宋小姐,有些话,很多年了,我也是第一次说。” 寂静的家中,老管家的话一字一句都进了宋如我的耳朵里。 “小七爸爸妈妈感情一直不是很和睦,他们总是争吵,倒不是不相爱,只是不容易相处。他们俩最后一次吵架,太太出国,先生追过去,和好了之后做晚班飞机回来,飞机出事情,所有人都丧命了。” “我说这些是想说,小七他需要一个人来爱他,而不是他去爱别人。他从来也没学会怎么好好爱一个人,小小姐在家里也是胡天胡地地宠,连个度都不知道。说实话,我从来都不看好你们,你太固执,他太认死理。我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我可以将你引荐给家族的助理,你想知道一些事情或者确认一些事情都好,但是我希望,你以后带着泱泱离开这里吧。” “折腾了这么多年,就这么着吧,以后都过过安稳日子吧。” 宋如我背脊发僵,老管家的话一字一句都好像刻在了她的心上。没想到有些事情竟然那么容易,但是他说的,桥归桥,路归路,真的能够做到么? 静谧沉静的乡下,流水潺潺、知了鸣叫的夏日,年轻无比的他们。她那么小就生孩子了,耗尽了心血也流干了眼泪,放弃过逃跑过,纠缠了那么久,能够安安心心各过各自的日子么? 人生艰难,难以言喻,而她早就在无尽的岁月与苦痛中苍老无比。 宋如我不说话,很久很久她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 “那就明天吧,等小小姐上学之后,我就带你去祖宅。” 到了晚上,盛泱睡在母亲的怀里,小姑娘蔫蔫地问:“爸爸呢?” 宋如我摸摸她的小脑袋:“他去出差了,很快就能回来了。” “嗯。忽然还有点想老七呢。” 寂静漫漫长夜,夜空星光璀璨。室内昏黄灯光,盛泱就在她的怀中,馨香柔软的小身子,竟然已经到了第六年。 八个时差之外的苏格兰,格子裙、风笛,一望无际的平原。阴晴不定的艾雷岛,这个位于苏格兰南方的孤岛,常年弥漫着大西洋的海风,石楠花与苔藓的淡淡香气随风飘扬。空气中夹杂着酿酒厂的泥煤麦芽香,寂静的灯塔静静守在岸边闪着微弱的光。 海边有一座小小的木屋,是盛从肃飞来苏格兰之后的落脚地,这个地方还是当初在国外念书置办的房产,没想到多年后还这能派上用场。 打开大门,打字机前的单人椅,全有鹿角与鹿皮制作,成了大厅的重心,门铃、床板角位、书架,以至熄灭蜡烛用的铜器,无一不是鹿的踪影,台灯灯座更是原只红鹿脚标本,壁炉墙上挂满一对对猎人的战利品。 遗世独立的艾雷岛上这一座洋溢着中世纪贵族味道的小屋里,盛从肃正站在窗前。外面下着毛毛细雨,不远处的海面上还扑腾着几只海鸥。 满身风雨,盛从肃却忽然觉得平静无比。他已经见到宋如我的亲戚,生理学意义上面的远亲。他们金发碧眼,都是出众外貌,明显对于远在异国的亲戚已经无法记得,只能说出好像是前些年刚刚找回的表亲。家族有专门律师和财务负责相关事宜,只是负责将钱给到宋如我。他们与她均不熟,更不必说有什么情谊。 盛从肃喝着艾雷岛上出门的威士忌,心里面已经掀不起波澜,大概是这么多年了,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总归要感觉累了。 他现在还记得那两张牌面,死神以及审判,无路可走的爱情。他汲汲以求无数年的人,终于觉得累。尤其是宋如我打开了他的保险柜,打开了他最为羞耻的存在。 她即便哭,也绝不会告诉他哭的原因。他知道她不缺钱,年少时贫穷寒酸的宋如我,却是贵族之后,她姓兰开斯特,这个古老的纯正的姓氏彰显了她的身份。盛从肃甚至还记得她的表亲笑着开玩笑似地说道:“还别说,我们家出过几任国王。” 年复一年的财富累积,即便是宋如我这个在国内的不受家族认可的子息也能受到庞大的庇佑。 所以,盛从肃想,他那点臭钱,她也不知道是否看得上呢。她在回国的时候,早就一掷千金,拍下阿加莎原作的支票很快就能开出来。 他还能怎么留住她呢?很多年前,她是无助的孤女,很多年后,她已经毕业于剑桥,信托基金数字庞大。他如今,甚至毫无资本。连盛泱都好像爱她的妈妈多一点。 盛泉连夜传真,六年婚姻就此作废。她最后一页,阿加莎原作的所有权上,宋如我填写的名字时莉莉·兰开斯特。她虽然真名如此,但是承认身份一直是宋如我,她这样子写,明显就是不想要他的东西。甚至她这样写,也是一种无声的炫耀,你看,我是谁,我才不稀罕你的东西。 盛从肃一直知道宋如我不爱她,他那么希望她好起来,又那么害怕她好起来。总归到这一刻,她就要离开。 壁炉还在烧着,湿冷的室内渐渐缓了过来,盛从肃又喝了一口威士忌。门外突然便响起敲门声。 “门没关。”他淡淡出声。 “吱嘎”一声,一个带着金边眼镜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低低地喊了一声:“小七,该回去了。” “李叔……” “哎,小七,老陈要带你媳妇见我。我已经让小卢出面了。” “李叔,当初在山上的还有谁,你查到了么?” “小七,算了吧。” 盛从肃又喝了一口酒,好像身子终于暖了过来,壁炉的火烧得很旺,“噼里啪啦”作响。屋外还是下着毛毛细雨,冷风一吹,斜斜地飘在地面上、飘在湖中。 他笑了笑,低低地说:“最后一次了,死也要死得明白。” 金丝边眼睛男人摇了摇头:“那么大家业,指着你吃饭的人又有多少,小七,不要重蹈你爸爸的覆辙。”   ☆、第44章 chapter45 艾雷岛依旧阴雨绵绵,一整天都没有放晴的天空显得阴沉而压抑。海边的灯塔还亮着,拨开重重迷雾的一束光穿过海面微微照着海滩。 屋内的炉火烧得很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尤其响亮。带着海洋气息的冷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盛从肃站在窗口,轻轻擦了擦窗面上的白雾,就看到离木屋不远处的地方,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穿着窈窕,脚下踩着一双细细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踩在海滩上,走得极慢,每一步都极为艰难,仿佛是她第一次穿高跟鞋。 盛从肃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还是那股带着泥煤味的麦芽香。终于看清楚了来的人。 不多久,门铃响起,一声两声,锲而不舍。盛从肃一口饮尽杯中最后一滴酒精,脸色渐渐发红。历来冷漠坚硬面无表情的侧脸因为酒精的作用,也看上去有些柔软了。 他终于起身去开门,“吱嘎”一声,木质门特有的响声。门被打开,海风“唰”一下吹进来,带着潮湿与闲腥的味道。盛从肃就那样子站在门口,身体微微靠在门边,狭长的眼眸微微眯着,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猎豹。 她所迷恋的是浑然天成的优雅和自信,当然是睥睨一切的姿态。这样子的盛从肃好像又站在了她的眼前。 而不是为了哪个根本不爱他的女人暗自神伤的蠢货。 盛从肃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神好像在说:“有什么事情?” 从古至今,自荐枕席的人有多少个?她们又都是怎么做的呢?傅雨嘴角微微笑了笑,她朝里面探了探身子,然后朝盛从肃说道:“不能让我进去么?” 盛从肃眯着眼睛盯着她,然后才侧了侧身子。 傅雨甫一进屋看到的就是中世界装修风格的客厅,壁炉的火烧得极旺,她不由得觉得连脸颊都在发烫。 盛从肃脚步轻移跟在她背后,她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空荡荡的酒瓶子。喝了多少酒呢?傅雨不禁猜测,他又到底有没有喝醉呢? 盛从肃终于说话,带着一股酒气,是威士忌的味道。傅雨有些恍惚,只听见他在说:“为什么来这里?” 她站在他面前,反问道:“你觉得我今天有什么变化么?” 盛从肃似乎不耐烦,眼睛在傅雨身上扫了一圈:“没有。” 傅雨脸色一僵,可是立马却又笑脸,她自己转了一个圈,轻盈的毛呢连衣裙穿在她身上衬得是腰肢纤细柔软,盈盈一握。 “哎,你没见过我换了一个风格?怎么样?好看么?” “呵。”盛从肃些微笑笑,眉头皱得却愈发深刻:“到底什么事情?” “我没有说错,宋如我根本没有失忆。她只是在寻找机会来报复你。盛七,你来这里,是不是你已经清醒了?”傅雨顿了顿,脸色渐渐平静下来,甚至还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你知道我爱你。” 她语气低微柔弱,真的是在尘埃里。 “我大学一年级看画展就爱上了你。盛七,六年了,我想要一个机会。” 好像是暴风雨快要来了,天空乌压压得黑成一片,越来越低,就像是要碾碎这空阔的大地,海滩上已经空无一人。风雨欲来,满城寂静。 而盛从肃终于笑了起来,轻蔑的、嘲笑的,甚至是不可思议的笑。他站在傅雨的面前,微微发红的脸上不知不觉就是嘲讽的神色。 “你爱我?”盛从肃摇摇头:“傅雨,心知肚明的人何必拿爱这个字来侮辱?你爱的不过是权力和高高在上的感觉。” “自作孽,不可活。傅雨,这句话是当初你说的,我也还给你。” 傅雨摇着头,一直摇头,她脸上的神色十分凄苦:“难道就是因为我有一个陪酒女妈妈?盛七,你不是这样子的人。别人不理解我,可是你不是在乎这些的人啊?六年了,我待泱泱怎么样,我努力成为终点的艺术总监,你应该知道的,要是为了钱,我早就该偷偷爬上你的床了。” “呵。”盛从肃看着她,忽然伸出了手。 傅雨以为峰回路转,他心意有所动摇。心里一动,差点脸上就要笑起来,甚至主动上前去接他的手。 哪里知道,盛从肃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强有力的手掌死死地掐住她,傅雨一下子惊恐起来,却被盛从肃一把推在了墙上。他狭长而浓重的双眸里,傅雨终于看清楚了,那是厌恶甚至是……要将她杀死的神色。 发生了什么……傅雨胸中一慌。她低低地呜咽,企图求得怜悯。 然而,下一秒,盛从肃的手劲儿更大,傅雨立刻呼吸都上不来了。她终于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嗯!呜呜!救……” 盛从肃的手收紧,傅雨脸色涨红,她的手终于动起来,甚至一巴掌就打向了盛从肃的脸。可是盛从肃并没有中招,甚至反手就将她的两只手都绑了起来。 “本来看在泱泱的面子上,不想太难看。但是,我真是忍无可忍。” 傅雨开始害怕,十分害怕,呼吸艰难的她脸色涨得越发红,她只能哭,可是潜意识里又在发抖。她没有见过这样子的盛从肃。世家公子盛七即便冷淡,但是礼节充分,怎么可能做出一把掐死女士的行为呢? 她的眼前出现白光,甚至还出现了小时候跟着已然掏空自己身体未老先衰的母亲颠沛流离的样子。她凛然一怔,全身开始出冷汗。 不、不、不,她这么久都过来了,她不用再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了,她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不能功亏一篑。 她开始反抗,开始拼命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盛从肃意识到这一点,好像忽然醒酒了一样,终于松开了死死卡住的手,一把就将傅雨甩了出去。 “滚!”他说。 傅雨捂着自己的脖子跌跌撞撞就出去了。 盛从肃立刻拨电话“喂,我已经见到傅雨,联系国内警方,将证据交出去。还有她有可能逃到国外去,我……打草惊蛇了。”   ☆、第45章 chapter46 盛从肃搭乘晚上的飞机回布桑,布雷岛连绵的小雨终于变成了滂泼大雨,冰冷的大雨如同冰雹一样砸在机身上。漆黑的夜空,一点儿星光都没有,只剩下机厢里可怜的阅读灯。 旁人都在睡觉,只有盛从肃还在看书,一个机厢都那么安静,只剩下他翻书的轻微响声。 已经到了后半夜,他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眼前的书也看的七七八八。《白王后》菲莉帕·格里高利所著,英国著名的“玫瑰战争”,三个女人被卷入冲突。盛从肃忽然想起来,著名的庞大的金雀花王朝,旁支之一就是兰开斯特王朝,亨利四世、亨利五世和亨利六世代表兰开斯特王室统治英格兰60多年,这就是宋如我表亲口中曾经出过的历任国王。 有谁能想到乡下里一个清贫的家里,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其实是贵族之后?她因为钱财受过无数屈辱,到头来才知道她才是真正的贵族世家。 袁朗在国王学院念天体物理,他的同学里包括兰开斯特的玛丽和华裔赵马克。枯燥的学院生活和风景如画的校园使得很多年轻人奔赴恋爱的梁超。而玛丽很快和赵马克相恋,两个人都是正当好的年纪,难分难舍,玛丽为了华裔赵马克甚至脱离了家族,她最终与恋人浪迹天涯。他们大学毕业之后很快就生下女儿,取名莉莉,在一次旅行之前,夫妇俩将孩子交给了同学兼好友袁朗。而就是这一次旅行,小莉莉失去了她的父母。 袁朗正式收养这个无父无母的小孩,脱离家族的玛丽留给小莉莉足以她长大成人的信托基金。而赵马克的家人则杳无音信,从此之后小莉莉变成了如我,跟着袁朗生活在东吴小镇,长大成人。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天空从黑变亮。偌大的航站楼里,盛从肃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式大衣,衣襟敞开,里面带一条经典巴宝莉围巾。人高腿长,一脸冷硬,脸上带着一副黑超墨镜。 盛泉看到他,简直觉得自己看到了救星,立刻狗腿地跑上前去,接过他的行李立刻笑眯眯说道:“七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盛从肃依旧冷言冷语,一直到上了车上,才问了一句:“泱泱呢?” 盛泉不知道怎么告诉眼前这位宠女儿成魔的人,小小姐已经叛变,没有爸爸的日子不要太开心。 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到达江苏路香江别墅。这座房产如今已经在宋如我的名下,盛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偷偷地从后视镜里面看现在还十分淡定地坐在后座上的盛从肃。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窗边风景渐渐熟悉,他千挑万选的地方。在这里,盛从肃曾经一次又一次抱着宋如我从小区门口一直走到家里。她难受不堪的时候,反倒是离他最近的一次。 盛从肃下了车,布桑已经到了阳春三月,天气渐渐回暖,林荫道旁的柳条开始抽出嫩芽。这里是与万里之外的苏格兰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终于到达别墅外,宋如我大概不知道别墅内部的装修是他亲手设计。到如今,没有说出来的话和说不出来的话都已经为时晚矣。 今天不是双休,盛泱已经开学。宋如我还待在二楼的放映室里看电影。这座房子又空又静,有时候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宋如我还没有开口跟女儿说,她已经和盛从肃离婚,而小孩子的抚养权已经归她。 楼下传来声响,接着是一声声皮鞋和楼梯相撞的声音。昏暗的放映室忽然间传来一束光,然后这束光越来越强烈,最后门大开。 宋如我回过头,她就看见盛从肃逆着光站在光源尽头。他面容沉静,脸庞坚硬,狭长双眼里透漏一身贵气。 “有时间么?我们谈谈。”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关上了门。这个房间又重新陷入黑暗里,宋如我没有说话,静得很。只剩下不远处黑白老电影里,女主角对着自己说:herday. 手工皮鞋踩在地毯上,没有丝毫响声。盛从肃就这样子静悄悄来到宋如我的面前,他甚至坐在了宋如我的旁边,和她一同共享着一座沙发。 宋如我神情忽然冷淡下来,她甚至起身都想离开。盛从肃看到这种苗头,一把就把她的手抓住。 她没有动,浑身僵硬。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就是盛从肃似乎极其疲惫的声音慢慢道:“小我,我也乏了。” “我们一起看场电影吧。现在谈恋爱是不是都要看电影?” 盛从肃说完,便立刻起身走到影碟机旁边挑电影。他边挑边说话,好像是在叮嘱:“我今天去接泱泱就跟她谈以后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不过这几天你需注意安全,你身体好像还没有大好。” 他挑来挑去,终于挑中了一部英国电影。由小说改编的《别让我走》。青春靓丽的演员阵容背后却是沉痛而悲哀的故事情节。 早知道结局,早已被设定生命轨迹,再挣扎也是徒劳。 就像是他数十年如一日汲汲以求的爱情。 风景如画的英国乡下,小伙伴慢慢成长。盛从肃轻轻拉过宋如我的手。他紧紧握住,一点儿都不容许她逃脱。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呢?” 宋如我忽然间就想起那个夜晚,那张素描画,那张照片。她发现的那个羞耻而丑恶的秘密。盛从肃震怒的脸庞下,是什么样子的感情呢? 盛从肃叹了一口气,他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告诉我答案也无妨了,小我。” 宋如我依旧没有回话,她感受到他静静握住的手正慢慢松开。电影已经走到最后,真是演绎片头的那句话:从未想到我们的人生,一直紧紧缠绕相依,会一下子离散开来,要是早知道,也许我会将他们抓得更紧,不让无形的力量拆散我们go。 盛从肃终于松开了她。 他似乎自嘲了一下,然后带着些笑意说道:“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大概也许也有一点爱我。不然你为什么要哭,而且哭得那么伤心。你看,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真可悲?如果可以,回到七年前,我就能告诉你其实我也喜欢你,你要不要考虑。” 盛从肃站了起来,放映室里已经开始响起电影的片尾曲,沉静悲缓的曲调里,盛从肃点头致意,然后离开。 宋如我感觉到心里面有一块地方忽然一下子就空了。她明明那么恨他,那么多年,恨到一刀子捅进他心窝里面。可是这一个瞬间,她居然感觉到失落和迷茫。 而这个迷茫和失落,严重到她感到心痛。 片尾曲结束,放映室里只剩下她的呼吸声。一声又一声。宋如我想起来,七年之前,盛从肃对于她而言还是一个矜贵的客人。可是这一个穿着不菲的客人会帮她一起做饭,也会帮她扫地拖地。他会说女孩子不应该做这些粗活的,而不像李木白只会大爷地坐在一边看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变成现在这样子呢?明明很好很好的人,终究以错误的方式在彼此的生命里刻上带血的痕迹,到最后伤痕累累。 盛从肃走出放映室的门,到了书房收拾东西,盛泉站在一边帮忙,连大气都不敢出,然后他也跟着盛从肃到衣帽间里面收拾他的衣物。 老管家上了楼,他就听到盛从肃吩咐他:“这些东西我稍微带走一些,其他的你都扔掉吧。” “小七。我……我想要退休了。” 盛从肃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老管家,这个在盛家服务念书都比自己大的人。盛从肃冷淡的侧脸终于裂开了一条缝。 “这里还需要你。泱泱也还需要你。” 老管家摇摇头,叹一口气:“小七,是我糊涂了。有些事情,她太狠心了。”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盛从肃闭了闭眼:“不用再说了。” 他一路下楼,后面跟着老管家跟盛泉。从未有陌生人来到的别墅头一次被两个人陌生人敲响门铃。 他们自我介绍是布桑刑警,穿着便衣,说有一桩买凶杀人案需要盛从肃配合调查。 盛从肃点点头,就跟着他们走了,甚至没有看一眼。他一路跟着警察走出门,依旧是那条林荫小道。在这一条道路上,他曾经无数次抱过宋如我,而他们一家三口也曾经安安静静在这里散过步。 宋如我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满目的火红色夕阳,天边一线的晚霞。却是滴血一样的颜色。 她看着他离开,一路离开。   ☆、第46章 chapter47 布桑城在第二天天气忽然变冷,气温一直降到零下。盛泱窝在宋如我的怀里,对于上学这件事又开始发懒,抬着小脸问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宋如我对她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回答小姑娘的是利索的起床动作,她甚至催促道:“快一点,马上要迟到了。你……爸爸回来,他也一定会要求你上学的。” “啊?哦……”小姑娘慢慢吞吞地从被窝里起来,看着窗外模糊一片的水汽小小年纪一直在叹气。 这一天,宋如我给盛泱翻出了年前常穿的毛领的羽绒服,又给她裹上严严实实的围巾。小姑娘只剩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她眨巴眨巴盯着宋如我细声细气地说:“妈妈,我有点想爸爸了耶。” 这次这些天来小姑娘第一次说这些话,在盛从肃出国的时候,小姑娘时时刻刻黏在她身边,整天笑得跟一朵太阳花一样。 可是时间太久,她总归要想起他。他们度过漫长的五年,盛从肃又将小姑娘捧在手心里,论心里地位,宋如我知道她是比不过小姑娘的亲爱爸爸的。 老管家站在一旁,听到这样子的对话,脸立刻撇了过去。昨天夕阳如血,盛家的盛七居然被便衣警察带走。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往前推几百年,盛家的掌权人何曾有过这样子的时刻。 如此一来,老管家的态度巨变。在眼看着宋如我不声不响掩盖盛从肃已经回来的事实将盛泱送走之后,他连一眼都没有看这个女人,立刻回了屋里。 别墅里依旧是常年二十七摄氏度的恒温,宋如我待在里面却感觉热得发昏。什么都没有变,早起就能看见宅子里佣人早就准备好的蜂蜜水,早起也能看见佣人上上下下打扫的身影。这个地方,没有盛从肃照旧运转如初。 宋如我知道,这是盛从肃早就安排好的。他即便走了,也要将她们母女的生活安排妥当。 这样子,真是让人……难受。宋如我脑袋疼得像是要裂开来,这个宅子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大口,一点一点地将她吞进去,直到连骨头都不剩。 她坐在客厅里,硕大的落地窗钱一片迷茫,什么都看不见。她的眼前是一团接着一团的雾气,白茫茫一片,将她阻隔在这巨大的牢笼里。 宋如我忽然间又回想起那天的场景。老管家吩咐司机开着车将她一路送到了城西的山边。 那天也是这样,因为是早上,山上的雾气还没有散去,她一路拾级而上,也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堪堪稳住自己的脚步。 盛家老宅坐落在西山的半山腰,独独一户,与山水相伴。宅子是仿古建筑,扑面而来的都是丝丝历史味道。 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有小型的历史陈列馆,也有供奉祖先的祠堂。当然也有无数眼花缭乱的名贵家私和私家收藏,数目之大几乎秒杀当前盛家名下的艺术展览馆。 当然这里任何一件藏品都是旁人一生的薪水,所以这里有无数的安保人员,严密的进出系统和审查制度,让宋如我觉得自己是身处的是国家级的机密要地。 接待她的是一个叫小卢的年轻人,大概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看上去十分严谨。因为看到老管家跟在后头,这才正眼看了宋如我。 老管家介绍到:“这是小七的前妻。” 那人看她的眼神里立刻带了一丝复杂的神色。宋如我皱了皱眉头,就听到他说:“这边请。” 小卢将她迎到一栋小洋楼的客厅里,他解释到:“盛家的各房现在都不住在这里了。盛家的其他亲眷好多都在国外,这里主要是留个念想。” 盛从肃分家产的时候,这里还是保留在了自己手中。但是他给的大半身家数额已经庞大到宋如我想都不敢想。宋如我也有些明白小卢看她的眼神了,想必盛家的人都认为她不仅伤人并且还伤财。 一直到了客厅,老管家等在面外,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这样子磊落,倒使得宋如我在嘴边的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 “李叔说您今天是专程有事问我,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小卢一边上茶一边问道。 功夫茶具,顶尖普洱的香气立刻萦绕四周。宋如我捧过茶杯,想了想终于说道:“我想知道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我的身份的?” 小卢不瞒她,很是爽快地就说:“您出国之后,七公子一直派家族的人跟着。后来您家族人联系上来,我们自然知道了,所以很快就查到了。” “那么,跟踪纪凡的也是你们了?” “是的。” 宋如我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胸口压着的一口气一直蹿一直蹿,直到一直到达顶峰。她盘旋至今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那么,当初纪凡的死跟你们到底什么关系?盛七并未否认。” 小卢看她脸色变差,一张精致小脸冷若寒霜。斟酌了一下只是说道:“当初跟踪纪凡的是终点车队的队长李强,李队长后来已经离职,但是据当时接收这件事的人事后回忆,纪凡应该是死于车祸,肇事司机是伦敦当地人。” “是么?”这个版本可是跟傅雨提供的有极大的差别,肇事司机直接换了一个人。宋如我想了想便说道:“我想见李强,请你安排一下。” 小卢面有难色,他说:“李队长已经离开很久了,据说已经出国,恐怕比较麻烦。” 宋如我心里冷哼一声,她搁下了茶杯,站了起来:“那我需要当年你们调查到的一切资料,这个可以么?” “可以。” 太过堂堂正正,让人觉得反而不对劲儿。事情是有疑点,关键人物就是当年的车队队长李强。 回到香江别墅的宋如我第一次动用国外的家族关系,头一次打电话给家族律师。而在她等待的时间里,事情第一次出现了转机。当年和李强一起负责跟踪的另一个人找到了。宋如我那时候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一个人就出门了。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拥有一双粗糙大手和爬满皱纹的眉梢。一看就是被生活艰辛。宋如我有些不明白,照例来说盛从肃的手下应该不至于活成这样子。 那人一见到宋如我就说:“宋小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的价钱是一百万。” “为什么?” “当年那件事情之后,我和队长都离职了。我现在站出来,是因为我需要钱,我小孩已经上大学,但是被诊断出胃癌,需要大笔钱来治疗,不然我不会背叛盛先生的。” 宋如我眯了眯眼:“那你完全可以再去找盛七,想必他一定会帮你,你何必来找我?” 那个中年男子一笑:“宋小姐一定不知道穷人的感受。我们这些活在底层的人怎么向盛先生开口?更何况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一百万,你若是需要我开口,就是这个价钱。” 宋如我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了一直录音笔,然后签了一张支票,说道:“我怎么相信你说的?” 那男人一笑:“我当初留了个心眼,李队长跟我说动手的时候,我故意让他重复了一遍,那段录音我一直留着。” 宋如我眼睛一闭:“这么说,是你们杀了纪凡。” “是,我是肇事司机。李队长驾车将纪凡逼到街角,然后我接到命令动手。后来是盛家出面找了当地一个白人做替死鬼。” “是谁指使你们的?” “您觉得呢?” 宋如我一字一句,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说出他的名字!” 那男人轻笑一声:“盛从肃,盛先生。” 宋如我一口气冲到胸口,她怒极反笑,然后问道:“你的那段录音,要多少钱?” 那男人又摆出一根手指:“还是一百万。” “好。”宋如我关掉了录音笔:“什么时候能拿到那段录音?” 很快的,男人就写了一个银行账号给她:“钱打到这里,一收到钱,我就会把东西放在某个地方,你去找便是。” “我怎么相信你会把东西给我。” “这就看你自己了。” 最终宋如我还是付出了一百万的代价,她是在一家超市的储物柜里找到的那个简单的陈旧的录音笔。音质依然清晰,果然是两个男人的对话,十分明确地说要杀死纪凡。 宋如我想起来,伦敦街角的鲜血,纪凡倒在熙攘人群之中,从此再见。 她将那两样东西交给了警方,并且将一大堆当年盛从肃派人跟踪她日日汇报的内容都交了上去。 她说:“盛从肃买凶杀人,并且偷窥骚扰他人生活。”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几天之内。   ☆、第47章 chapter48 阳春三月,布桑的天气越来越好,街边的柳条都抽出了新芽,满城都是生机勃勃的模样。然而,小姑娘盛泱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差,明明是她最喜欢的周六,她却一点儿也提不起精神。 吃早饭的时候,盛泱默默地低着头喝粥,看着自家妈妈一直十分平淡的脸,忽然间有些难受,她于是便问道:“妈妈,我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难道不想念他么?” 对于缺席已久的父亲,盛泱再小再迟钝也知道有些不对劲,因为盛从肃从来不会离开她那么久。 “吃饭吧。”杯盏相撞,宋如我稍稍顿了顿,却不给一个答案。 好好的一个早晨,盛泱忽然间大哭。“哇”的一声,扔下了手里的勺子就立马哭出来。她已经六岁了,已然能够明白一向宠爱自己的爸爸消失这么久的原因。幼儿园里又不是没有单亲家庭的小孩,而她自己曾经也是没有妈妈的人,没想到现在有可能没有爸爸。 “我不要!我要爸爸!我爸爸在哪里!老七在哪里?!”盛泱“啪”一下就狠狠地就推掉了自己面前的饭碗。 小孩子蛮力倒也挺大,一下就推翻了桌上的饭菜,汤汤水水顷刻间就倒了一地,粘稠的汤汁顺着桌布“啪嗒啪嗒”往下掉。 一向乖巧可爱的女儿在她面前发起脾气,宋如我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盛从肃教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不会向着他。他宠她宠到天上去,小姑娘脾气向来也大,只不过因为爱着妈妈从来都是娇憨可爱。宋如我差点忘了,盛泱无法无天的性格。 她顿时感觉头疼,眉头深锁,宋如我微微低了低头:“泱泱,不能好好吃饭了?” 小姑娘的哭声将别墅里的一众仆人都引了过来。大家看到眼前一片狼藉的模样,不由得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出声,直到老管家过来一把抱住小姑娘,看着哭得一脸泪的盛泱他连忙就哄道:“哎呦,小祖宗,泱泱别哭别哭。” “呜……”盛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嗯嗯”地直点头,然后不停地就问:“爷爷,我爸爸呢?他人在哪里?他为什么不回来?!” “我们泱泱想他了?” “嗯!”盛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又哭得更大声了,抽抽噎噎地就问:“老七……是不是……不要泱泱了?” 说到这里,盛泱哭得更厉害了,她小脸点啊点,小手也不停地在抹眼泪,她说:“我以后保证乖,我一定会好好做作业,也不跟幼儿园的小朋友吵架。爷爷,你让老七赶紧回来好不好?” 这时候,宋如我感受到几道刺骨的目光直直地往自己身上射。这里都是盛从肃的人,事到如今,谁又真的能给她好脸色?尤其是,这个时候,小朋友哭得那么样子厉害,一向谨言慎行的老管家也十分明显地瞪了她一眼。 旁人都以为,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子被她亲手毁掉。她是狠心的妻子同时也是一个狠心的母亲。 “不要哭了。”宋如我苦笑了一声:“泱泱到妈妈这边来。” “宋小姐,泱泱现在还是由我来抱着吧。”管家抱着小朋友后退了几步,又指了指旁边的人:“把餐桌收拾一下。” 当天下午,别墅里走了两个佣人,他们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跟宋如我打招呼,连薪水都没有要,就直接离开了。盛泱苦累了,直接睡在了佣人房里。 宋如我坐在书房里,接到了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人的电话。电话里楚瑜小心翼翼地问:“小我,你现在还好么?” 电话那头措辞委婉,又吞吞吐吐:“我听说,嗯……盛先生好像遇上一些问题?” “他现在已经被警方控制。” “嗯……你看了网上的消息了么?”楚瑜想了想又道:“当然了不可能曝光得很厉害,但是论坛上盖了一个高楼。这个……盛先生是得罪了哪位人士么?像他这样的人得得罪谁啊能弄成这样……” “你没听盛泉说起过么?” 楚瑜尴尬地笑了笑:“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联系过了。” 宋如我沉默,然后她又听到楚瑜说道:“你之前身体状态很差,也不认得我们。” “楚瑜……”宋如我出声打断。 “嗯?” “你想说什么?” 被这样直接了当地一问,楚瑜当下一愣,然后才十分艰难地开口:“那个帖子上说你离婚了,小我,我知道这时候说这个不是很合适,但是李木白拜托了我很多次,他说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你一面。他不相信你真的忘记了他。” “他跟我说,你是在报复盛从肃。我……我不是很了解,但是小我,你们好好聊聊,就算是做个了断吧。” “这么多年了。大家都不容易。我替他带个话,他自己开不了这个口。” 宋如我站起来,午后的别墅沉闷地就像是一个硕大的牢笼,放眼望去是日复一日的景色。 盛从肃被警察带走,这样的结果,她应该要高兴的。即便他被带走不久之后又被保释出来。但是最起码,她做到了,她让他付出了代价。 可是到了今天,她竟然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她也不敢跟盛泱说以后你就跟着妈妈吧。 纪凡的死亡在大半年之后被立案调查,盛从肃成为犯罪嫌疑人。 袁朗过劳死,抚养费落在袁敏手里,她是推动自己亲哥哥死亡的有力推手。 她回国的目的好像都达成了,这样不是很好么,可是还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盛从肃给了她那么多钱,多到她可以砸死那些曾经看清她或者利用她的人。 可是,她却想哭。 风吹叶动,湖面漾开无数波纹。微风吹起窗帘,吹动墙角的君子兰。 吹落了宋如我脸上的一滴滴泪珠。   ☆、第48章 chapter49 盛泱开始闹脾气,小孩子一根筋起来,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她得不到母亲的回答,脾气见长,到了晚上亦不再和宋如我一同睡觉。 一切变得那样快,就像是之前日子里那个可爱黏人的小姑娘就像是一个梦。宋如我对于盛泱也是没有办法,从心底来说,对于这个孩子,她有心无力,甚至看着她都觉得内心愧疚。 说到底,她对于这个孩子终究是亏欠太多。到现在连管教她都不敢下狠心。更何况,现在盛泱闹着要见父亲,也是十分合情合理。他们父女感情深厚,自然跟她这个半路出现的母亲不可同日而语。 宋如我感到十分沮丧,盛泱如今的状况让她一瞬间就失去了当母亲的信心。这个东西真是奇怪,完全取决于盛泱对她的态度,简直一锤定音。 星期日,盛泱赖在房里不吃早餐,老管家将牛奶和三明治送上楼,千哄万哄总算将小姑娘骗起来洗漱吃饭。宋如我又上楼给盛泱梳头挑衣服。 外头日头正好,小花园里开了一大片樱草花,椭圆形的花瓣,粉红色、红色夹杂着一点点的黄。春天真的来了。风吹过,叶子轻轻飘动。盛泱站在穿衣镜前,忽然开始嫌弃起宋如我给她挑选的衣服。 宋如我看着盛泱鼓起来的小脸,一股疲累从心底如同潮水一样慢慢袭来。她终于蹲下来,与小朋友平视,她十分认真地问道:“泱泱,你不要妈妈了吗?” “不要”这个词在小孩子的字典里,严重而悲伤。盛泱看着宋如我显然已经有些难受的脸庞,终于垂下了头,小姑娘语气哽咽:“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倒不像之前那样作天作地得闹,可是这会儿她默默地流泪,更像是在宋如我的心里边插了一把刀,搅得她心血淋漓。 宋如我一把就将盛泱抱了起来,六岁的小孩子已经有些沉,面对着默默靠在自己身上的女儿,宋如我即便吃力也十分稳当地一步一步下了楼。 “泱泱,爸爸有没有跟你讲过妈妈和他的事情呢?” 盛泱呜咽着回答:“没、没有。泉叔叔说妈妈去执行星际任务了,爸爸没有说过。” 宋如我有些沉默,这个时候客厅里硕大的落地窗所反射出来的阳光将这间沉寂无比的别墅通通照亮。她看了一眼屋外,天蓝云白,一大片一片的绿色中夹杂着点点粉红的小花。 生机勃勃的一切,历经寒冬之后,新生就能来到。 盛泱终于不再哭泣,只是蔫蔫地靠在宋如我身上。宋如我替她穿戴好衣服,然后说:“我们今天出去见见妈妈的朋友,好不好?” “有哪些人呢?” “叔叔和阿姨。都是妈妈小时候的朋友。” 宋如我顿了顿:“也有你爸爸的好朋友。” 早上九点钟,香江别墅的林荫小道里空气清新无比,宋如我一路将盛泱抱到了车上。她自己开了一辆沃尔沃,盛泱倒是自觉,一上车就系好了安全带。 一路十分平稳,上了高架之后,盛泱终于忍不住开始问问题:“妈妈,那你能跟我讲一讲你和爸爸以前的事情么?” 宋如我一路开着车,眼睛只是平视前方,她脸上十分平静,只是慢慢说道:“我十八岁就认识你爸爸了。你爸爸和他好朋友一起到我家里来玩,他还帮我一起做饭。” “爸爸还会做饭?!”盛泱不相信。 “不仅会做饭,还会做其他家务。” “妈妈你在骗我吧。”盛泱终于笑了:“那我爸爸帅不帅?” 帅不帅呢?宋如我笑了笑,转过头来朝着盛泱回答道:“很帅。” 得到满意回答之后,盛泱高兴了一会儿,一直到下车这股高兴劲儿才过去。宋如我下车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半,离越好的十点钟还有半个小时。 他们定的是一个咖啡厅,这会儿人很少,盛泱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得到了不少服务生的照顾。小姑娘玩了一会儿之后,有些累地靠在宋如我身上,小心翼翼问道:“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 宋如我明明知道这些天来小朋友心里面来来回回可能就是觉得她被爸爸抛弃了。盛从肃那么爱她,恨不得将她宠上天去,现在却放手了。对于小孩子,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盛泱又哭又闹,大概也是害怕。 “不会的。”宋如我低下头亲了亲盛泱的额头:“他不会不要你的。没有父母会不要孩子的。只是……爸爸和妈妈不能在一起了。” 盛泱眼眶通红,过了好久,小朋友呜咽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是多敏感的小孩,哭闹无非是不能接受自己觉察出来的事实,可是到最后小孩子还是要听大人的话。 “妈妈以后不会再结婚了,就跟泱泱在一起好不好?爸爸以后也会来看你的。虽然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了,但是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爱你。” “那爸爸现在在哪里呢?” 宋如我摇了摇头:“这个妈妈也不知道。” “我还想再听一点你跟爸爸的事情。” 从年少时期开始一直到现在,她对于他,总归是恨多过于其他情绪。虽然年岁久长,但是在一起度过的时日又短暂到如今一点美好回忆都没有。有的只是眼泪和鲜血。 宋如我叹了一口气,她说道:“妈妈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没有多余的钱买很多课外书。妈妈又很喜欢一个外国奶奶写的侦探故事,你爸爸就每次过来都会给我带几本书来。” “都是新书么?” 宋如我摇了摇头:“都是你爸爸已经看过的,上面还有他的字迹呢。” 盛泱有些好奇:“那这些书现在在哪里呢?我能不能也看看呢?” “你还小。”宋如我只能笑笑。 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能拿出来跟女儿讲的大概也只有这件事了。宋如我有时想,香江别墅里一排排书架的侦探书籍,盛从肃有没有一本一本看过去呢? 答案无从知晓,她从来没有翻过书架。 很快就到了十点钟,李木白和楚瑜十分准时地推开了咖啡馆的门。自从上次见到一直到现在,李木白看上去瘦了很多,气色也不是很好。 他进来之后,显然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边上的盛泱。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盛从肃的女儿,传说中被捧上天的小姑娘。她长着跟宋如我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却又拥有酷似盛从肃高挺鼻梁,鼻形更是如出一辙。 他猛然间终于发现,他和宋如我之间仿佛存在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即便现在宋如我终于脱离那段糟糕而荒唐的婚姻,他也无法站在她的面前。 李木白无力回对,直到落座。宋如我教小朋友:“泱泱,这是妈妈的同学,楚瑜楚阿姨。” “楚阿姨好。” 楚瑜立刻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然后宋如我又介绍李木白:“这是……你爸爸的好朋友李叔叔。” 小姑娘甜甜地叫他,然而就连一旁的楚瑜都感觉到李木白浑身一震。宋如我这样介绍,已然将一切掩盖。他最终成为盛从肃的好朋友。而不是她的前男友。 时间真快,一切惨烈难堪的过去已然被尘封掩盖。 楚瑜将盛泱抱走,给他们俩一个空间。 李木白笑笑,只是问:“以后什么打算?” 没等她回答,他又说:“你之前过得那么辛苦,以后对自己好一点吧。” 宋如我嘴角扯了扯,她语气平缓而安静,趁着咖啡厅里的舒缓音乐,越发地平和。她只是慢慢说道:“木白,我已经不怪你了。” “当初,我们三个人一起开车出去,你先走之后,盛从肃强/暴了我,这才有的泱泱。我那时候并没有背叛过你,但是之于你,对于怀着孕的我总会有些无法接受。我当时恨过你,现在年纪大了,知道世事敌不过命运。只能说我们有缘无分吧。” 李木白听她这样说,忽然间就红了眼眶。 宋如我如今这样平静地说出自己的遭遇,没有了恨,当然也没有了爱。 她甚至倾过身子过来拍了拍他的手:“以后你也要好好的。木白,你向来心地很好,会有好报的。” 闪光灯一下而过,快的人无法察觉。 宋如我自然也没有发现,因为一个瞬间之后,咖啡厅里一下子冲进来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妇女。 她二话不说,抄起滚烫的咖啡一下子就泼到了宋如我的脸上。宋如我一时不妨,瓷白肌肤立刻就跟烧起来一样。 成响大叫:“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现在还缠着我们家木白!”   ☆、第49章 chapter50 变故发生地太快,李木白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被泼得满脸咖啡渍的宋如我。成响满脸怒容,显然是跟踪他一直到了这里。 宋如我捂着滚烫的脸颊,转过了脸,轻轻对李木白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她立刻拿起了桌上的另一杯咖啡,一滴都没有洒的“啪”一下尽数泼在了成响的脸上。 以前宋如我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不敢大声说话,更不必说是面对长辈。成响怎么可能想到当年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唯唯诺诺的乡下小姑娘这会儿居然居然会还手?! 成响顿时尖叫一声,声音拔了不止一个高度:“你!你!”她颤抖着手指,指着宋如我,一副被气疯了的模样。 李木白面色难堪,大庭广众之下,他一把拢住了成响,低声有些呵斥地说道:“妈,你够了没有?” 宋如我离开座位,一路到了洗手间,凉水扑在脸上的那一刻,她也终于有些清醒了过来。要是搁以前,她还真不会当场回敬回去,说什么人家也是长辈。可是到了今天,她的容忍度越来越低。 更何况那是成响,曾经高高在下连低下头看她一眼都甚觉厌烦的人。曾经仗着自己身家就能够随意欺侮她的人。说到底,宋如我今天的境遇,也有一部分要归功于她。 她其实又何必一再忍让?宋如我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走了出去就看见等在拐角处的李木白。 对方一脸歉疚,开口就是道歉:“小我,对不起。” 宋如我摇摇头:“我也没吃亏。” “她以后不会来烦你。我妈得了躁狂症,现在正在疗养。今天是瞒着护工出来的。以后不会有这种情况。” “你多保重。”显然这么被搅乱,宋如我兴致缺缺,已经没有再坐下去的打算。 李木白眉头深锁,只好放她走。 他明明知道这万分不容易的相见可能是这一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但是他无能为力,只能放她走。李木白一路看着宋如我走到盛泱的身边,亲了亲这个她和盛从肃的宝贝女儿,然后母女俩打算离开。 李木白心底有很多东西在这一刻空了,他想起了什么,终于一路奔上去,眼看着宋如我就要离开,他一把拦住了她。 这么些年,其实她的模样和气质已经有很大不同了。那时候她只是简单一马尾,穿着灰黑色的长衣长裤,只剩一张脸雪白惊人,但是气质单纯简朴。现在的宋如我,最平静的脸下却压制着最深沉的爱恨。 李木白低了低头,郑重地说道:“小我,你要当心傅雨。” 宋如我愣了一下,看见他极为严肃的神色,终于点点头。 楚瑜跟着她们母女俩一同车,在短时间内,盛泱已经跟楚瑜玩得十分好,两个人在后座上笑嘻嘻闹成一团。宋如我从后视镜里面看了她们一眼,只觉得这样也挺好。 一路吵闹过去,一直到把楚瑜送回家。下了车,盛泱在车上说:“楚瑜阿姨拜拜,下次来我家跟我玩呀。” “拜拜,泱泱。” 宋如我下车去送她,楚瑜见她气色还是不错,没有被咖啡厅里的事情打扰到心情,本来她还怪自己让他们见面未必看上去那么好,现在终于是舒了一口气。 两人道别,楚瑜望着她道:“有什么事情你来找我,我保证随叫随到。你要是想找人说话,别把我忘了。在布桑,我跟你也算是老朋友了啊。” 宋如我笑了笑:“你快进去吧。” 回到车上,难得出来,盛泱吵着要吃冰激凌。宋如我对于这个她这个小要求答应地很快,正好这附近也有一家大型的商场,负一层都是零食甜点铺子。 车开到停车场之后,盛泱忽然对着宋如我说道:“妈妈,我好想看见爸爸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长风衣,真的是我爸爸,他刚刚上电梯。” 那一日,瞬息万变。盛从肃被便衣警察带走,她一路目送他离开。是她亲手交的材料,盛从肃成为买凶杀人的嫌疑犯。她多年的目标终于实现。 漫长的岁月里,她曾经那样子恨他,恨不得他去死。终于大仇得报,而自从盛从肃被警察带走之后,却杳无音信。以盛家的背景和手段,没消息其实就是好消息。 纸媒是不敢报道这件事情的,网络上也只有某论坛的一个帖子。宋如我打过电话去警察局,她这个报案者,到头来被人家迂回地打回去。 这里是布桑啊,第一世家的盛从肃盛七公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栽了呢? 但是这样做了,起码解气,让他吃点苦头,宋如我就解气。 盛泱被宋如我牵着一同去冰激凌店,小姑娘看到自家妈妈对于爸爸的话题兴致缺缺也就识相地垂头吃东西。 宋如我也点了一个圣代,正去拿的时候,忽然看了一个老熟人。这是宋如我几年后第一次见到霍明朗,她穿着一件薄马甲,神色恹恹,手指一点一点在等着柜员出东西。宋如我上前本来想打招呼,没想到对方直直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像陌生人一样笑笑:“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宋如我正感觉奇怪,然后就看到霍明朗推开了门,跟一个男人汇合。 穿着灰色长风衣的男人,侧脸如同刀刻一般,高挺鼻梁和盛泱如出一辙。宋如我直直倒退几步,那是多日不见的盛从肃。原来盛泱看见的真的是他。 宋如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要逃什么,她就一直在后退,直到踩到了别人的脚。 她连声道歉,背脊发寒,始终感觉有一道实现直直射向她。她脸颊通红,脑子一抽,蹲了下来。 盛泱找不到母亲觉得奇怪,捧着冰激凌在喊“妈妈。” 宋如我在站起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盛从肃了,就像是他从未出现过。   ☆、第50章 chapter51 盛泉开着车听从盛从肃的吩咐,把霍明朗送回了医院。他满肚子的话,来来回回在嘴边打转,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盛从肃坐在后座上,显然很是疲累的模样,一张脸煞白,只余下一双剑眉乌黑,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他余光瞥见盛泉有意无意地一直在看自己,便微微开口:“什么事情?” “刚刚我看到泱泱了。”盛泉顿了顿:“和她妈妈在一起。” “嗯。” 盛泉一噎,这回答,明显是不想再谈下去。完蛋,连盛泱都不在眼里,那么可不是生无可恋了?找霍医生原来是这个原因?!盛泉心里一慌,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盛从肃的脸。苍白一片脸颊,眼底乌青一片。 盛泉顿时就想哭了。他忍了半天颤颤巍巍地说:“七公子,那天你去警局待了两个小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盛从肃神色疲乏,不耐烦地说:“能有什么事情?” “老七,你是不是生了什么绝症?!”盛泉几乎要哭了,声音都哑了。 盛从肃被他这样子的情态吓了一跳,终于睁开了眼,盛泉靠边一停,转过身就哭丧着脸,向来叫人七公子的他这会儿只说:“老七,老七,你不要吓我。” 盛从肃皱着眉:“这几天难道你又谈恋爱?蠢成这样。”他略一思索,恐怕是盛泉误会了什么。他不是话多的人,只是说道:“霍明朗的哥哥是霍瑜。” “哦……”盛泉的脑子终于转了弯。 霍瑜是谁,布桑城黑道第一人。有些事情,盛从肃不方便出手,可是霍瑜却可以解决。 “嗯。这两天泱泱一直吵着要见你。我看宋小姐短时间内也不会搬离江苏路别墅。” 盛从肃眼睛都没睁开,只是说:“以后这些事不必跟我说。” 盛泉却像是没听到,接着就说:“宋小姐吧您也要理解她,仇恨遮住了眼睛,拿着证据肯定会报案的。七公子,反正我要是她我也会这么干的。” 车子平稳地驶向市中心的中心地段,高层楼盘,法式建筑小区。盛从肃下了车,嗤笑一声:“你懂什么,她这是膈应我。” 这已经隔了将近二十分钟,他回这样一句话,盛泉愣了不止半点。不过想了一会儿,竟也又是想通了。 说到底,恐怕宋如我也知道这间案子也掀不出大波浪,毕竟这还是布桑。但是她即便知道搞不出什么名堂的前提下,依旧义无反顾地报案。那么她真的是恨之入骨了。 当天,盛从肃由律师保释出来。他后来还听说宋如我打过电话到警局问后续处理情况。她既没有撕心裂肺质问为何将人这么快就放出去,也没有冲到他们那儿拍桌子讨公道。她甚至有些明白地很快就说谢谢,那先这样。 盛从肃越发感觉心寒彻骨,他一路上了二十八层,站在落地窗前俯瞰下去,行人如同蝼蚁,他坐拥世界又怎样? 而回到香江别墅的宋如我在安排完盛泱之后,终于打开了那个传说中的论坛帖子。帖子里只是将人名隐去,用字母表示。但是身家背景和长相面貌都是描述地仔仔细细,有点儿了解的人都能猜出来那是在说盛从肃。 楼主直指盛从肃买凶杀人,在伦敦将留学生撞死的事件,语气愤慨,直言法律的公正在哪里?! 这个帖子已经引起相当大的关注,甚至下面有人回帖说:“这件事情,应该让盛从肃的妻子站出来讲清楚,她应该最了解。” 宋如我很快就关掉了网页界面,她头一次拨打了盛泉的电话,在响了几声之后,那头显然有些迟疑地接起来:“宋小姐?” “盛从肃在哪里?你不用瞒我,我今天还看见了他。你一定知道他现在住的地方。” “这个……”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找霍明朗。我跟她也算是朋友,一问便知。” “好吧好吧,七公子现在在市中心的江海南苑。” 宋如我“啪”一下就挂了电话,她匆匆忙忙地下楼,老管家见了眉头一皱。 宋如我开车去往市中心的时间内,盛从肃连续接到了盛泉和管家的电话,都是说宋如我不同寻常。 盛从肃皱了皱眉头,二十分钟之后,他的私人电话响起,屏幕上显示:“老婆”。 这是宋如我第一次打电话给他。盛从肃一直捏着手机,听着铃声从弱到强,在从强到无。屏幕上的名字忽闪忽闪,他没有接。 这是下午两点钟,阳光直直地从落地窗前射进空旷的客厅里。这个城市,一眼望过去,明明他拥有很多,可也明明他什么都没有。 其实很多时候,他知道自己做错,痴心妄想甚至可怜可悲。心底里无数次告诉自己宋如我是恨他的,都被捅过一刀了,你还指望什么呢? 可是人就是那么奇怪,总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奢望。你看连孩子都有了,总会有些缓和吧,于是抱着这样子的心,也终于精疲力尽了。 他不想再见她了。 宋如我的电话再次打进来,春风带着暖意吹进来,盛从肃忽然浑身一凛,觉得寒气直冒。他终于接起了电话,冷漠自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有什么事情?” “你……”宋如我好像叹了一口气:“盛七你不必装傻,我有话要跟你说。” 盛从肃“啪”一下就挂了电话:“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宋如我有片刻的怔忪,一直到车开到小区里,门口保安将她拦了下来问道:“您找哪位?” “盛从肃。” “几零几?” 宋如我噎住,她不知道他在哪一幢楼更不知道是哪一个楼层了。保安看了她一眼:“对不起,我不能让你进去。” “那你能……”宋如我有些难堪:“帮我找一下叫盛从肃的住户么?” 保安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当然不可以。” 宋如我就这么开着车又被赶了出来。而她再次打盛从肃的电话,已经莫名其妙地被秒速挂断,几次三番都是如此,后来她缓过神来,她显然是被拉到了黑名单。 宋如我脸色一僵,又掏出了手机,慢慢编辑短信:我有些事情必须和你当面谈谈,我就在你小区门外。 她发送出去,只希望被拦截的短信他也会看一看。 只可惜,宋如我一直在外面从下午两点钟等到了晚上七点多,也没有见到人,也没有一点讯息。 星光璀璨,夜空明朗,她有些饿,又忽然间有些难受。点开社交网站,一瞬间,“本城第一公子离婚”的消息刷到了话题榜。 点开来,甚至还有他们俩模糊的照片。而她又打开了那张帖子,却发现另外出现了一个所谓的爆料人,这个爆料人爆出了一张照片。侧脸一看就是宋如我。这张照片正是她今天上午在咖啡厅里和李木白见面的画面。 而照片里,她正在轻轻拍着对方的手。   ☆、第51章 chapter52 一时间忽然风向剧变,从爆出来的模模糊糊的照片里也能看清楚盛从肃姿态清俊,再加上他的身家背景,竟然笼络一帮女粉丝为他抱屈,再加之宋如我和李木白的照片一出,她忽然间就被人带上“婚内出轨”的帽子。 人人直言,她哪里配得上他?甚至还有人扒出来她在英国时期艰辛生活,有人又说,她是不知好歹的灰姑娘。 帖子的走向开始变得很奇怪,明明一开始义正言辞指责盛从肃权势滔天的群众忽然间又说宋如我婚内出轨罪有应得。而令一著名社交网站的话题榜的态度也越来越不明朗,宋如我越看越心惊,直到有人爆出了盛泱的学校名字。 忍无可忍。大人的事情到头来还要牵涉小孩受罪。宋如我捏着自己的手机,看着下午发出去的那条短信,一直没有回应。 眼下是晚上八点钟,三月份的夜晚还是有些冷。江海南苑的位置在市中心cbd的旁边,宋如我从车窗往外望,还能够看到行色匆匆好像刚刚加班完的白领人士。 旁人生活规律且平静,芸芸众生哪有什么不好?要多少钱又有何用,总觉得有心无力。 他还不给她回信,盛从肃那么聪明的人,宅子里又都是他的眼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找他为了什么事情。可是盛从肃依旧不见她,就像是她是个毒瘤,看见都要离得远远的。 宋如我低头一笑,她岂不是一只毒瘤,外人眼里不知好歹的毒瘤。可是真是奇怪呢。旁人只看到盛从肃对她缱绻情谊、温柔相待,却不曾问过她到底想不想要。 我给你一整箱一整箱的苹果,我那么爱你,你真是有眼无珠。 可是真是奇怪,我分明只想要一根香蕉而已。 往前数多少年,盛从肃加之于她的,是不顾意愿的强/暴,囚禁以及监视。宋如我回之他以恨意和坚决的一刀。 本来明明白白的恩怨情仇,可是到了今天,所有人都搞不清楚。并且,更可笑的是,她宋如我也觉得烦累并且难堪。 十八岁的宋如我志愿一生与人优待,愿意读书育人,不过是些平凡但温暖的小理想。如今的宋如我成了她自己最讨厌的人,满腔恨意聚心头,脸上却还能笑。 所以她更加要恨盛从肃,此番模样皆由他一切造成。然而,就是因为这恨意,她被冲昏了头脑,做出了再难挽回的事情。 她亲手举报盛从肃,为的是解气,即便兴不起大波量,她亦解气。于是急急忙忙要在心里狠狠砍一刀,哪里知道这一行为有时候也会伤到其他人。 帖子出来的时候,她知道背后一定有人,而出现不同的声音的时候,她知道这是一次钓鱼行动。宋如我往下刷新,终于,她亲手举报的事情也被扒了出来。 下面有人回复:哎呦,那小孩子怎么办?要是知道自己妈妈举报自己爸爸,以后还要不要活? 宋如我心头一沉,料到要来的事情还是来了。 盛泱、盛泱,这一个小姑娘,她的女儿,会软软弱弱贴在她身上会眨巴着眼睛叫她妈妈的小朋友。千算万算,终究还是伤害了她。 这或许也是盛从肃不见她的原因之一,她被仇恨冲昏头脑,太欠考虑,甚至还有可能被别人利用。 宋如我打开了车窗,冷风从外面直直地吹进来。她浑身一个刺激,清醒了不止一分。等到晚上八点钟,终于有一辆车开了出来。保安也许是恻隐之心发作,向她怒了努嘴,宋如我一个机灵,立刻跟了上去。 是一辆黑色卡宴,车子新得暂时只有临时牌照。宋如我一路跟上去,她有些急,差一点就跟丢。 在一个红灯路口,大概是盛从肃发现了她,有心便要甩开她,绿灯刚上,他的车就“嗡”一声像是飞了出去。宋如我眉头一皱,要是这里跟丢,那她今天岂不是白来?这样一想,亏得她这十几万的车,开得就像是上百万的车。 到底还是跟丢,到了园区之后,盛从肃的卡宴拐进了一道极为偏僻的所在,然后就没了影踪。宋如我心中不耐,猛地砸向方向盘。 “嘀”的一声长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服务生忽然间就冒了上来。 “小姐,您迷路了?”服务生只瞥了一眼她的车就问道。 宋如我反应了过来,这里恐怕是什么私家会所。她开一辆十几万的车肯定是进不去的。宋如我想了想,从口袋里随手掏出一叠百元大钞,看都没看就直接塞给服务生:“我车技不是很好,麻烦你帮我停车。” 服务生摸了摸钱,态度毕恭毕敬:“好的,您请。”他将宋如我迎到外面接了车钥匙挺稳之后,又问:“您是哪个包厢?” 宋如我随口一说:“盛七的局。” 服务生偷偷打量了她一下,忽然间有些明白了过来,脸上带了些笑容,立刻说道:“您随我来。” 宋如我暗地里呼出一口气,跟着人背后走,只觉得七拐八拐,明明刚刚还乌漆墨黑什么都看不见,这会儿突然灯光大亮,简直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服务生一路将她带至二楼一个包厢,他又笑:“就是这。” 宋如我又拿出一叠钞票,随手给他:“谢谢。” 服务生却突然将钱退了回去:“大家都不容易。” 宋如我莫名其妙看着人走了。她站在包厢外头,安安静静仔仔细细,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出来。 她知道其实鼓足勇气,一狠心,她完全可以进去。可是走到这一刻,却一腔蛮力和奔头都尽数散去。她竟然问自己:你凭什么到这里来? 宋如我头疼地很,立刻拐去了卫生间里泼了自己一把冷水。在她喘着粗气的时候,旁边一位妆容精致的女人提醒她:“小姐,你手机掉地上了。” 宋如我立刻蹲下身来去捡,道谢时,那女人笑了笑,摇曳着身姿就出去了。 她前脚走,宋如我后脚也一同出去。泼了冷水之后,脑子又重新清明起来。可是哪里知道,那位女郎竟然是走向了盛从肃的包厢。 宋如我站在门口三秒钟之后,终于推开了包厢的门。 一桌饭局,盛从肃赫然在列,身旁一位美丽女子,在座其他男人亦是如此。宋如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她突然反应过来,那服务生不要她小费的缘由,不由得一口气冲上了喉咙口。 而在座本来还稍有热闹的局子,被宋如我这一搅,立刻鸦雀无声,众人纷纷看着她。有不解,有刺探,当然也有饶有兴味。 “出去。”盛从肃首先说话,带着冷冽的矜傲的语气。 宋如我脸上如同烧起来,被这一句话真是说得一无是处,无处可逃。她只能挺挺胸:“我有话同你讲。” 盛从肃有些不耐烦:“我叫你出去你没听见?” 宋如我再站在这里就是不知趣,但是她平生知趣的时候太多了,偏偏这一刻,她就固执地不知趣。 盛从肃看着她模样,差点要冷哼。坐在他旁边的一位男士,穿着一件薄薄开司米线衫,笑了笑:“盛七你这是干什么。”他转了脸对着宋如我笑:“你是莉莉吧。” 很少有人称呼宋如我,但这也没错,她只能点点头。 那人笑:“我是周恪初的小叔,周锐声。听恪初提起过你,幸会,宋小姐。” 这样一来,场面有所缓和,也不至于太尴尬。宋如我直直一眼看过去,对上了盛从肃稍显冷漠的双眸,她忽然不知为何底气十足,只是说道:“我在门外等你。” 说完就走,宋如我停都不停。她想,我做的事欠考虑,但是相对你加之于我身上的还只是九牛一毛。 宋如我十分耐心地在门外等他,喝着茶,暖暖的空调风下,脑子放空。 他们那餐饭吃到十点钟,盛从肃出来送客,一些女伴早就不见人影,只看到几个人模人样的精英人士与他道别,都喝了酒,早就吩咐司机来接。 宋如我趁着这空挡,又看了一下周锐声的百度百科和八卦消息。好家伙,市检察院的一把手,周家最受宠的小儿子,祖辈都是系统里的人。 盛从肃跟这些红色贵族走得近,是有什么动作? 还没等她想清楚,盛从肃的皮鞋声已经临近,他终于走到她跟前,掀了掀眼皮:“你有什么事情要说?” 他居高临下,无端有一种压迫感。宋如我“蹭”一下就站起来,怎奈她依旧比他矮足足一个头,宋如我终究意难平。 她幽幽道:“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盛从肃轻轻一笑,像是有些嘲讽,姿态从容,脚底却是生风:“随我来。”   ☆、第52章 chapter53 已经晚上十点多钟,这个喧闹的城市开始慢慢安静下来。而这个地方更是静得不得了,宋如我跟在盛从肃的身后,只听见他“磕嗒磕嗒”的脚步声。 他的背影挺拔而骄傲,目不斜视,也不曾回头,只是往前走。一路拐弯,盛从肃一直走到了一个小包厢门口才停下,终于站住往后看,见到宋如我一路过来,差点把脚给崴了。 他眉头一皱,立刻推开了门,站在那里等她进来才说道:“进来吧。” 宋如我跟着他进去,见他坐在包厢内的雅座之上,洗茶烫茶一气呵成。眉目清俊,犹如远山,真是端的一派世家公子模样。 宋如我看得心头发冷,她脑袋疼得厉害,就像是要裂开来一样,从上午等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肚子里又烧得慌。浑身力气这一刻又像是消失殆尽,她不客气地拿了盛从肃倒的茶就一饮而尽。 盛从肃见她这副牛饮的模样,嘴角扯了扯。 宋如我一口气喘上来,缓和了神色,将将坐在这红木椅子上,觉得真是冰冷而坚硬。她幽幽呼出一口气,想了想问道:“帖子和网站新闻是不是你的手笔?” 还没等他回答,宋如我又自言自语:“城中媒体哪一个不要给你几分薄面?能够控制小范围不温不火,三观还无比正确。大概也只能你做到。” 盛从肃笑了笑:“既然猜到了,何必还要来问我?” 宋如我眉头微微皱起来,有些不能理解:“你又何必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况且……” 她苦笑一下,接着说下去:“对于我举报你耿耿于怀,不就怨恨我不曾考虑盛泱?帖子的走向已经十分偏离主题,你确定这样不会伤害小朋友?毕竟现在的网络太可怕。” 盛从肃听了这话,深深地望了眼宋如我,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想说的是这个?” “其他事情我问你,你也未必会说。” 盛从肃自嘲一笑,微微抿了一口手中的茶。万籁俱寂,开始困倦的时刻,他竟然无比清醒。他又是嗤笑一声,等了半天才开口:“你再看看那些搜索记录。” 宋如我经他提醒立刻又拿出手机,于是她发现,所有的消息,帖子甚至话题楼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用浏览器搜索,翻过十几页都不曾看到一丁点消息,甚至连快照都没有。 顷刻间,那些所谓爆料八卦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宋如我敢肯定,如果不是时时追踪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帖子到底到了哪个楼层。 她终于明白了过来,心里面有了门道,看来盛从肃授意别人主动出击不过是要将某一个人引出来。而她的担心,肯定会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宋如我垂了垂头,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然后起身,微微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辞了。” 她走到门口,甚至连头都没回。就快要离开的那一刻,包厢内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宋如我,只要你问,只要你问一次。” 宋如我背脊一僵,她下意识便回答道:“其他事情我不想知道。” “砰”一声,屋内发出一声巨响,不知道是被盛从肃砸了什么东西。宋如我心尖一颤,人还没走到拐弯处呢,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是服务生慌张的声音:“快!快,叫医生!” 这种地方都配有私人医生,来得倒很快,宋如我还没走远呢,就看到一白大褂急匆匆地迎面走来。他侧着身子问:“怎么了?” “沸水烫了手,起了几个特别大的水泡,看上去非常严重,您快给看看。” “是谁受伤了?” “哎呦,是盛先生。” 白大褂一沉吟:“那还快去请李小姐。” 宋如我一路开车,晚上路上人少,上了高架,一路疾驰,她也不知道脑子是哪根筋搭错,又开了窗,一路夜风吹回家,一直到了香江别墅,下了车走一段路,脑子更是昏昏沉沉。 这会儿照理说,别墅里的人应该早就歇下了,往常这时候,通常只留几盏灯照明。可是今天真是稀奇,竟然灯火通明。 宋如我刚到了别墅门口,就看到老管家急匆匆向她走来,脸上是少有的凝重神色。 “泱泱不见了。” 宋如我脑子里面一根弦“啪”一下断了,脑子更是“嗡”的一声,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盛泱骨子里还是一个极为有主见和调皮的小朋友,宋如我真是□□乏术。 她自己苦恼,可是一家子人还在等她话,老管家首先发话:“已经给七公子打电话了,十五分钟之后过来。” 宋如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泱泱怎么离开家的?” “她自己有钱,趁着大家不注意叫了车走的。” “谁给的钱?!” 老管家神色一变,但还是说道:“应该是她的压岁钱。” 那就是她爸爸给的了。宋如我一个心气儿不顺,进了大厅,脑子突突地疼。盛从肃倒是来得很快,后面带了两个人,像是助理模样,宋如我瞥见他手上还缠着绑带。 宋如我抄起手边一块抱枕就迎面砸向走上前来的盛从肃。盛从肃显然是吃了一惊,照常理,宋如我只会冷冷地看他一眼,连说话都不屑。盛从肃有些难堪地被抱枕砸中了脸庞,旁边两个助理真是想都没想到这位老大竟然不躲。 宋如我冷笑一声:“都是你给惯出来的。” 盛从肃声音沉稳:“泱泱已经找到了,在周唯一家里,周恪初刚刚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是否要把孩子接回去。我来跟你说一声。” 不知不觉,客厅的人听到他这句话都吃了一颗定心丸,也都十分知趣地退了下去,几分钟之后,偌大的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宋如我呵呵自嘲笑了一声。 屋前月光,廊前人影,夜色浓重,沉寂无边。她终于承认自己满心悲凉,再难继续。宋如我低了低头,轻轻一句话:“我真的很累。” 她站起来,倚靠在沙发上,目光轻轻扫了一眼就在她跟前的盛从肃叹气道:“我认输,盛从肃,我认输。” 即便孩子的监护权在她手里,但是盛泱的所有事情还是他了解得最清楚。盛从肃拥有强大的人脉和势力,恐怕盛泱爱得多一点的也还是她的父亲。说到底,她缺席小姑娘的生命,是她咎由自取。 她斗来斗去,连个边都摸不着,要不是盛从肃,她甚至连当年袁朗的死亡中袁敏扮演什么角色都不知道。 有钱又如何呢?她现在的身家是盛从肃的多少倍,但是他做的事情有哪一件她能够办到?钱财真是身外之物,不过是个数字,圈中人真正看重的是庞大身家之上所代表的那个姓氏。 道理多简单,盛家于布桑,是真正的第一世家。就像几个世纪之前,宋如我所在姓氏的兰开斯特家族所代表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所以,到最后,她怎么斗得过去?到头来,还是认输。   ☆、第53章 chapter54 夜已经深了,城市都已经进入了梦乡,香江别墅又是常年的寂静,这会儿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宋如我感到疲累异常,一番话真是花光平生所有力气与心血,再难为继。 她心力交瘁,不得不承认自己无知并且力量薄弱。她一点儿都不想待在这里了。这个房子里每一个地方都由盛从肃亲手打磨而成,这一座盛世牢笼,即便更换主人,依旧还是带着盛家七公子的气息。 宋如我还是那句话,难以为继。认清楚事实之后,她便不想再谈。只是挥了挥手,力气殆尽,只说道:“我会很快就回英国。” 她话音刚落,在这么深的夜晚,就要往外走。 就在此时,盛从肃清清楚楚的话语就从她的背后传来:“宋如我,我竟然不知道你是这样懦弱的人。我看错你了。” 盛从肃嗤笑一声,难得说这样一番长话:“你刚回国时,那副一心想要把我扳倒的模样去哪里了?你现在这副姿态,那你告诉我,你又对得起你自己么?” “什么纪凡不纪凡。不过是你一个借口罢了。你最终还是因为自己不甘心,自己心里有气,才回国来找我算账。怎么,现在就退缩了?” 他的口气里,有耻笑也有讥讽。宋如我面色僵硬,背脊疼痛。那好吧,就让她成为一个笑话,笑话就笑话吧。 短暂而漫长的五秒钟,宋如我一动都没有动,然后才慢慢转过身,她只是笑了笑,疲累的神色爬上了她的眉梢,她幽幽叹了一口气:“盛七,就这样子吧。” 盛从肃神色发紧,他绑着绷带的手掌紧紧握住,脸上却仍旧是似笑非笑的神态,他冷着声音问道:“哦?这样子是什么样子?” 宋如我低着头,认输的姿态十分明显,她只是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晚上十二点钟,就因为她不想在继续,因为受打击,就要往外走,凌晨啊,这样的时间。 盛从肃大步一下子就冲了出去,立刻拉住了宋如我的臂膀。宋如我的身子那么无力和绵软,软塌塌的,一下子就被他扯进了怀中。 他火热的愤怒的胸膛,她发凉软弱的身躯。盛从肃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那我是什么?我成了什么?” “你这一个当事人都不在心上,那我替你去找凶手,去弄清事情的真相,还有意义么?你甚至连自己掉下山崖都毫不关心。宋如我,你不要告诉我你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 “你觉得你自己是笑话么?呵呵,我才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笑话。” “你到底要折磨我折磨到什么时候?” 盛从肃松开了紧紧抱着她的手,同时,他包好的纱布也渗出了血丝。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得不到回答。宋如我对于他的疑问永远冷漠以对。其实,很多时候,他们之间,永远都是她在做决定。她决定留或者走,恨的时候膈应,累了就再见。而盛从肃是配角,他要配合被恨,也要配合被放手。 “我折磨你?”宋如我忽然想笑,她敲着自己的胸膛,一点儿气都喘不上来:“我居然在折磨你。” 她忽然对着他,声色俱厉:“是你来招惹我的!是你毁了我!是,我回来是因为我实在不甘心,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在伦敦活在社会底层,有一天突然知道我特么是兰开斯特家族的人,我终于有机会报复你了。所以我才回来的。我就是这么卑鄙无耻。” “但是我现在……”宋如我说得脸色涨红,咳了好几声才接着道:“不想再这么活下去了。我都觉得我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每天活在一个牢笼里。” “盛从肃,再见。” 盛从肃心头大震,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又在下决定。他实在是恨得牙痒痒,可又迅速地觉得心里被捅了一刀。 “那么,盛泱呢?你不要她了?这样说来,她还真成了你报复我的工具了?” 宋如我闭了闭眼:“好吧,那就是。” 盛从肃太失望,失望地头一次倒退几步。 扪心自问,他为什么那么爱盛泱,将这个小姑娘宠得无法无天,甚至连天上的星星都要摘给她?还不是因为,盛泱是宋如我和他的小孩。盛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宋如我和他有联系的所在。 就在这个时候,盛泱刚刚推开了客厅的门,小姑娘在短时间的离家出走后,还是决定回到家里和妈妈在一起。但是她模模糊糊地听见,她成了妈妈伤害爸爸的工具。意思总是太深奥,但是她知道伤害这个词语的严重性。 盛泱有些害怕,只能默默地说:“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你们是不是都不要我了呢?” 小姑娘的大眼眶里都是眼泪,她又小声地说:“为什么你们总是吵架呢?离婚了还要吵架。别的小朋友也没有这样子的,为什么只有我的是这样子呢?” 宋如我早已经疲惫不堪的心就像是裂了一个大口子,只有鲜血汩汩流出来。她说了什么可怕的话呀,盛泱是她的女儿啊,她为什么要这个样子呢? “对不起,对不起。”宋如我连忙把盛泱抱在怀里:“妈妈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好么?” 被抱在宋如我怀中的盛泱只是默默地说道:“妈妈你有时候会骗我。” 盛从肃终于走了过去,从宋如我的怀里面将盛泱抱了回去,他有些生气骂道:“以后还离家出走么?我是怎么教你的?我一不在,你就调皮,是不是?!” 盛泱软趴趴地窝在盛从肃的怀里听着她爸爸骂她,然后抹抹眼泪小心翼翼说道:“对不起,老七。” 盛从肃捂住了盛泱的耳朵,将小姑娘更加抱紧,他走上楼梯,快要到头了,才居高临下地对着宋如我说了一句:“你这样,不仅折磨我也折磨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将盛泱抱上楼,哄她睡觉之后,盛从肃在二楼冲完澡,只穿了一件浴袍,手上的绷带被打湿,他面无表情地取了医药箱再替自己整理伤口。 宅子里的佣人早就睡下了,闹过了一场之后,就像是掀起巨浪的海面又重新归回了平静。偌大的宅邸,这时候只剩下书房门缝里的丝丝亮光。 宋如我坐在地板上,靠在窗帘边。她忽然间想起来以前的日子。乡下小镇的自然宁静,她人生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天的作业为什么有些多。她会是平凡人,总会顺遂的平凡人。那时候是穷,但是挺幸福。 然后,时间如同潮水,滚滚而去,她现在拥有家财万贯,却烦恼至极。人,要是永远不长大,还有多好。 宋如我拍了拍脸庞,在短暂的晕眩之后,终于站直了身子。她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轻轻踏上楼梯,拐过弯就到了书房门外。 轻轻推开门,随着灯光越来越亮,她也终于一步一步到了盛从肃的面前。 盛从肃听见她的脚步声,手上动作没有停歇,很快就重新包好了伤口。 宋如我开口问道:“你累不累?” 还没等盛从肃回答,宋如我就又说:“在阿尔巴尼亚,很多人都不敢随意出门,因为他们只要一出门就很容易被别人杀死。这个国家,枪支随处可见,而不少家族之间都有着血仇。臭名昭著的卡奴法典中提到:如果一个人被杀死,他的家人必须为他复仇。于是,世世代代开始寻仇和杀戮,有些执拗的人几乎永无止境。” 用中国话来说就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盛从肃,你应该知道我恨你,十分恨你。有时候几乎希望杀了你。我刚回国时,是真的想让你付出代价的。可是现在想想,又有多少意思呢。你对我做的,我已经是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再一味地报复只会伤害小朋友。” “你应该已经找到谁了吧?”宋如我低着头:“是不是傅雨?我其实心里知道她肯定从中有鬼。但是你看,新愁旧怨一上来,我连小孩子都顾不上。” 盛从肃一直听着她讲,直到宋如我说:“盛从肃,你向我道个歉,你想我道歉。” 他眼神一凛,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可是宋如我还没有等到盛从肃的道歉,她忽然间“嘭”的一下子就往后倒去。 盛从肃亦一下子就冲了出来,连忙将人抱在怀里,这时候他才发现了,宋如我很不寻常的面色。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烫得惊人。 甚至,宋如我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盛从肃沉默,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大半夜将家庭医生十万火急召来。   ☆、第54章 chapter55 李芸芸因为钞票的关系应聘进盛家成为家庭医生团的一员后,真是享受到和她那些在医院里挣扎来挣扎去的同学完全不一样的待遇,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然而今天晚上,她终于知道钞票不是那么好拿的。半夜一点钟,连环夺命call就像催命一样搅得她不得安生。她泪别梦乡,一路开车到香江别墅,到了门口步行还走了将近一刻钟,期间医疗组老大已经致电给她:要是十分钟之后再不到,你明天就去财务那领钱吧! 李芸芸连忙屁颠屁颠地狂奔,总算保住了自己的那点可怜月薪。进了这富丽堂皇的盛家别墅,她再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对于穷人的深深恶意。然后她才知道,大半夜把她叫过来,是因为盛家太太发烧了!发!烧!了! 呵呵……杀鸡焉用牛刀的感觉真是不要太酸爽。 后来李芸芸跟她同学范无双说:妈蛋,我们临床医学真的是民工专业。 那天夜里,李芸芸就在男主人杀死人的利眼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量体温、挂盐水等一系列护理专业该干的活。并且她一再向男主人保证:你家太太醒过来就能生龙活虎啦!于是,她这才被放了出来。 男主人冷冷地盯着她:“你确定?小我之前受过很严重的伤,好了才没多久。” 陈芸芸腹诽,又不是瓷娃娃,年纪轻轻当然好得快啊。当然了,对于发钞票的老板,她一再展现自己的职业道德,笑得和蔼可亲,一再保证。 然后大老板才挥了挥手:“你走吧。” 宋如我醒过来的时候,烧已经褪得差不多了,浑身轻松了不少,脑子也清明了许多。她睡在二楼最东边的房间里,窗帘没有拉上去,这会儿正是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她眼看着一道一道光从天际射出来。 一点一点的,慢慢的,将这个冰冷彻骨的世界温暖。天光大亮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多,这时候,一直待在旁边的盛从肃终于醒了过来。他一个晚上睡得昏昏沉沉,睡眠质量极差,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精神萎靡。 他看见宋如我醒了之后,第一个反应是站起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已经退烧之后,脸上总算有些放心的神色。 宋如我忽然间有些心酸,早已经被仇恨折磨得千疮百孔的心这会儿就像是浸泡在酸水里的果实,又涨又酸。她撇了撇头,只是说道:“你走吧。” 盛从肃苦笑一声,人没走,只是回到了原位,没有任何声响。 一时间,安静得不像样子,只有“啪嗒啪嗒”时钟转动的声音。宋如我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她撇着头,在这么静的屋子里极力忍住自己的眼泪,肩膀却一耸一耸。 “对不起。”他说。 屋外的湖水荡漾开一道一道涟漪,春风吹拂起河边的杨柳和枝头的嫩芽儿。忽然有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阳光踱步踱步,落在了这寂静的一室。 盛从肃一个一个字慢慢地,咬字清楚地,低沉地说道:“对、不、起。” 宋如我哭得更厉害了,嘴里再也止不住,发出了呜咽声。 “我从一开始就对你一见钟情,可是你却是李木白的女友。我想过要放你走的,可是还是忍不住受不了。我每一次见到你,都觉得心里被挖了一块肉,疼得很。”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不该对你做那些事。是我错了。” “以前你问过我,后不后悔。我现在想重新回答一次,我后悔了。十分后悔。” 盛从肃低沉暗哑的声音就像是上好的大提琴声,他的所有话清晰地传到了宋如我的耳朵里。 “我爱你,理应爱护你照顾你,而不是伤害你逼迫你。对不起,我错了,我也后悔了。” 宋如我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冰冷的泪珠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在枕边。她微微的啜泣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她哭了很长时间,就像是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光了。 日头都渐渐上来了,她才平复了心情,自己伸手拔掉了手上的吊针。宋如我坐了起来,一双大眼哭得有些红肿。她慢慢也道:“盛从肃,我恨你。” “我知道的。” “我恨不得你去死。” “我知道的。” 宋如我突然笑了笑:“你知道什么。即便我恨不得你死,你也不能死,反而要好好活着,因为还有盛泱呢。” “盛从肃,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没有可能?” 盛从肃沉默了一会儿,头一次低头承认:“我知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盛从肃有些沉默,脸色发白,他忽然间站了起来,最后才说:“我想的很简单很简单,不过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只是我知道不可能。” “这个世界,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我知道的。”盛从肃到了门口,拧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他刚一出去,就看见盛泱迷迷糊糊地到他跟前来,小姑娘委委屈屈地说:“你们没有吵架吧?” 盛从肃反常地沉默,他们虽然没有吵架,但是已经谈开,甚至亮出了自己最柔弱或者最深沉的那一面。而在商业谈判中,过早亮出底牌,一般都会死得很快。而他们,在经过了世事变迁,在经过了仇恨和试探之后,盛从肃知道,这恐怕是最后一次的分离,再没有相聚的机会。 多年之前,他还能肯定,宋如我会回来找他,是因为宋如我对他的恨意那么强烈。而到了今天,宋如我已经累了,已经乏到妥协只需要他的一句道歉。 而他,明明知道,道歉之后,他们短暂相交的人生会越走越远,他还是放手了。 年纪越大就越害怕,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一个不顾一切的盛从肃了。他凡事还必须得考虑眼前这一个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 盛泉来送文件的时候,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他看到宋如我和父女俩和谐的用餐画面简直惊呆。他朝着自家大老板不停地使眼色,意思是:唉哟,不错哦。 哪里知道,大老板看都不看他一眼。 盛泉有些不明白,于是大着胆子问:“七公子,傅雨的行踪查出来了,你看怎么处理呢?” 盛从肃当着宋如我的面问:“傅家那边是什么态度?” “自然还是要保一下的,好歹也是承认过的孩子。” “傅雨现在在哪里?” “人在拉斯维加斯呢。傅太太已经知道一些风声了,这会儿估计会逼她回来呢。” “凶手是谁查出来了么?” 盛泉瞄了一眼宋如我然后说道:“锁定在三个人之内了,很快就能确认。他们三个人都收过傅雨的钱,但是不知道具体做事的是谁?这三个人应该是傅家养的,倒也忠心,死活不开口。” 盛从肃哼了一声:“也倒知道混淆视听。这样看来,我更不能放过她了。周先生的态度是什么样子?” 盛泉回到:“周先生还不明确,毕竟他还不想动傅家。” 盛从肃吃完了中饭,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他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发出“磕嗒磕嗒”的几声。然后盛泉就听到他跟自己说:“既然这样子,要得下点功夫,傅家这块骨头我们还是需要他帮忙啃一下的。” “明白了。”盛泉悄悄地出去。 宋如我照旧吃饭,只是胃口明显更差,再等盛泱吃完之后,很快就起身带着孩子上楼。 盛从肃在楼下客厅喝茶看报纸。宋如我待在盛泱的小房间里,拍了拍小姑娘的头说道:“泱泱,妈妈有件事需要跟你谈谈。” 盛泱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她一张苹果似的脸就像是也裂开了一样。到底是小孩子,喜怒哀乐还是一览无余。她忽然就扑到宋如我的怀里,有些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妈妈,你们真的不能再和好了么?” “你真的一点一点都不爱我爸爸么?” 宋如我怀抱着这个软绵绵的小身子,这个多年前她本来要放弃的小生命,如今已经长大到这个样子。她很调皮,可是又很乖。长大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小美女。 盛泱没有得到回答,只是听到她妈妈说:“你以后要乖啊。” 盛泱没有答应她,因为只有不答应她,妈妈才会不放心地一直在她身边,她才不会走。 宋如我亲了亲小姑娘的脑袋。小姑娘忽然间有些认真地说:“妈妈,我等你。还有妈妈,我永远爱你。” “我也永远爱你。”宋如我捂住脸就出去了。 盛从肃终于上楼来,他看了眼宋如我说道:“当时把你推下山的人已经十分有眉目了。” “好。”宋如我微微扯了扯嘴角:“我今天要订机票回英国。” 几番争吵,几番相处,几番深切怨恨,到如今都掩埋在这平静面容之后。盛从肃说:“一路顺风。”   ☆、第55章 chapter56 傅雨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刚下了飞机,就看见傅家老宅的管家在等她。地下停车场一气儿排开的几辆奥迪,一看就是这种深谙世事的管家的手笔,不算跌份,但也说不上张扬。 傅雨知道这是谁的意思,她躲在美国,傅太太召她回来,只需要一句话,这个傅家里,当家的还是她。她况且还是她名义上的母亲。 一路沉默,老管家坐在前面一辆车上,态度倒还算是恭敬,说道:“二小姐,您的车在这里。”他替着拉开车门。 傅雨就是想逃,也逃不掉。天罗地网,回傅家还有一线生机。 车子平稳地划出去,很快就到了城南傅家,刚要开门,就被管家一把拦住:“走侧门,家里太太在主持派对。” 他不卑不亢,而傅雨也好歹算是傅家的一个正经女儿,尽管内心有多不甘,还是真得从侧门回了家。 傅太太今日宴请了城中一些黑白两道的人,周锐声自然是收到了请柬,携了新一任女伴赴宴,也看见了这城中几乎要只手遮天的霍瑜。 当然了,今天这个宴会宾主尽欢,连傅太太的儿子傅家琪,这个国内大手著名小提琴演奏家,也赏脸回来给大家即兴来了一首,真是难得一遇。 周锐声言笑晏晏,一副好脾气的模样。霍瑜甚至还同他握了手。这个小型的派对为傅太太的助学基金会一夜之间收入了几百万人民币,傅太太在宴会结束的时候感谢了很多捐赠者,然后就声情并茂的说了助学基金帮助的山区儿童现在都能够有饭吃有学上。 大家都又笑又热泪盈眶,傅太太的小女儿带了一个洋鬼子同学,更是感慨万千,当即掏出了一张支票。 周锐声身边的女伴说道:“锐声,那洋鬼子据说当初还在塞恩制药做过事呢。路子很宽,拿过什么ceo模拟大赛的奖……” 周锐声脸上还在笑,可是很快一会儿就冷了下去。他拍拍身边女伴的手:“失陪。” 女伴还在好奇,忽然就看到今天大家都观察着的盛泉也跟了过去。话说,这布桑,盛、傅两家都是几百年的大世家,可是两家向来没有很大牵连,也不曾有很多来往。再说,现在这两家的当家人,傅家家主年龄几乎能当盛从肃的父亲,自然也交往甚少。 可是今天,这宴会倒是奇怪,傅太太居然请了盛从肃的特别助理,也不知道是不是请了盛从肃人没来。 周锐声在卫生间里将今天晚上喝的酒吃的蛋糕通通吐了出来,吐到最后甚至还吐出了胃液。 盛泉在门口,等着这位收拾干净自己走出来之后,淡淡地说道:“周先生,您太太也是世界少年ceo模拟大赛出来的?” 周锐声看了他一眼,脸色十分差,一下子就像是老了十多岁。他口气有些不好,阴沉着脸道:“她已经死了。” 盛泉点点头,立刻致歉,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我们七公子当年在国外念书,正好有幸和您太太一起参加比赛,当初还输给了您太太呢。” “难怪当初他以见您就觉得十分眼熟。七公子说,好像您太太还给过你们俩的照片给他看过,他这顺手就留了一张,让我今天正好带过来给您。”说着盛泉便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小照片。 是用相机拍的手机照片,年头有些久了,照片里那手机款式老气地让人发笑,更别提手机拍出来的照片效果。如今,这张照中照被打印出来塑封好,只能看见小小的两个人,模糊觉得一个笑得十分甜,一个温柔而宠溺。 周锐声怔了片刻,迟迟没有接那张照片,他好一会儿才问道:“盛七和我太太认识?那么……我太太以前跟他说什么了?” 盛泉很是抱歉:“这我就不清楚了。” “帮我回头谢谢盛七,就说他有心了。”周锐声终于拿走了照片,一直捏在手里。 盛泉拐过弯,回头偷看一眼,见周锐声皱着眉头却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收进自己贴身口袋里,这才打通了盛从肃的电话报告:“喂,七公子,您说的没错。看来周先生还是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盛从肃嗯了一声,问道:“霍瑜今天什么态度。” “老狐狸,可奸诈了。不表态,看着我们斗,看来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你告诉霍瑜,他公司的几部电影需要用到画廊的地方我同意了,并且给他追加投资。他现在洗白产业,应该知道与我合作的好处。” “是。七公子,我保证,这次傅太太是为他人做嫁衣。还有,我看到傅雨已经回国。” 盛从肃嗯了一声,很快就挂掉了电话。 白天过去,黑夜又降临,盛泱已经熟睡,宋如我已经订好机票,是明天早上的航班。宋如我的姑姑袁敏几乎已经将宋如我忘记,自从上次看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盛从肃后来才听说,原来是这段时间宋家分家,袁敏丈夫公司又面临资产难关,将国外的小女儿召回来联姻。无暇□□再关心这个名义上的女儿。 而宋如我此次离开,也没有跟他们打招呼,她现在似乎一切都看淡了,人情冷暖、仇恨怨恨之于她好像是昨天的事情。 宋如我在他面前大哭一场,然后正式与他分道扬镳,关系断的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盛从肃有时候一个人就在想,这一场无望的单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他觉得痛苦,终于也怨恨。生不逢时,有缘无分,种因得果,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天他甚至能起来送宋如我离开,在机场的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没有什么话,但是也没有嘴角发生,只是像无数成年人一样,友好克制带着疏离的冷漠说了再见。   ☆、第56章 chapter57 宋如我的飞机在布桑的阳春三月里起飞,湛蓝的天空之下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盛从肃将人送走之后,就接到了傅太太亲自打过来的电话。她开口问道,很是妥帖委婉地叫道:“七公司什么时候赏脸来我这寒舍吃饭?” 盛从肃笑了笑,手机贴合着有些冷峻的侧脸,他发出来的话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只是冷冷地道:“傅太太说什么笑话,有些事我们正好需要谈谈。这样,我让助理联系你。” 很快就挂了电话,惹得电话那头的傅太太眉头深皱,精致雍容的脸庞很快就沉了下来。她立刻侧了头,对着旁边的管家说道:“让二小姐下来一趟。” 傅雨收到召唤,哪里敢怠慢半分?这家里,她父亲风流成性,对底下这些子女半点耐心都没有,管教事宜一律尊重妻子。傅雨身为一个私生女,自然不敢作乱。 傅太太见了她先是一笑,点点头示意她坐在面前,又吩咐佣人给她递了杯茶,良久她才开口:“盛七心情很差,半点面子都未给,还让我联系人助理。你这几年给他做手下,这点成绩,怎么叫家里放心?” 傅雨心中一凛,面上又不得不保持镇定,省得显得太过小家子气。 傅太太吹了吹杯中的茶,抿了一口之后又道:“你不满意家里的安排,觉得嫁给李家孩子跌份。你自谋出路可以,只是我们傅家没有这么没家教的孩子。” 听到这话,傅雨终于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也是,当初她就想怎么可能让她这么容易就离婚了呢? “小雨啊,做人不要高看自己。盛七岂是你能招惹的?” 傅雨听到这里,眼睛一闭,心中冷笑已经哼了出来。傅太太这一听,脸上也没了笑意,搁下了茶杯冷淡了声音,问道:“怎么,我还说错了?” 怎么才能给自己找一条生路?傅雨冷笑道:“这是要把我推出去任人处置么?傅家就这点能耐?况且,我当初接近盛七难道家里不知道?那时候你们怎么不制止,到了今天说这些话难听点就叫过河拆桥。” 傅太太听着她这话觉得好笑,她想了想似乎是有些提点地说道:“小雨,这个家里的小辈,家琪可以按照自己心意学音乐,家碧也可以按照自己心意学化学。但是你,你不行,你得按照家里规矩来,你知道为什么么?” 这话简直当场扇了傅雨一巴掌,叫她难堪地丝毫下不来台,她突然站了起来,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为什么?!就因为我是一个私生女么?!所以……”傅雨笑:“所以,我就是你们手里的一颗棋子?!没用了就可以丢掉,是不是?!” 傅太太终于露出欣慰的神色,她淡淡地道:“小雨,我你做出来的事情家里没必要为你收拾。盛七的太太也是你能碰的?急功近利,只会愚蠢行事。你好自为之,我反正是管不了你了。” 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傅雨知道说难听点就是,她已经成为傅家的弃卒。一颗说扔就扔的弃卒。 傅太太提点完毕,很快就上楼休息。傅雨留在空旷的客厅里,浑身僵硬,傅家摆明了已经不再救她。那么她现在该怎么办?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传来,傅雨回过头望过去,居然是傅家碧。她下来似乎怜悯地看了傅雨一眼,就转身进了厨房。 傅雨不死心,立刻跟了过去,傅家碧在吃泡面,面上和善地问她要不要也来一份。 “家碧,家里到底怎么回事?”傅雨心急,拒绝了泡面,立刻问道。 傅家碧小口小口地喝着汤,一双浓黑双目忽然扫了傅雨一眼,继而笑了笑:“是出了些事情,堂叔的电影公司被检察院查了,堂叔被指控洗黑钱。我哥前一阵子还给这家公司的电影配了乐,媒体被授意写了好些捕风捉影的报道。你知道,我们傅家做的事实业,对于这些倒是不相熟。我哥哥脾气大,最是讨厌这些龌龊事,妈妈自然不会不管。” “周锐声是检察院的一把手,霍瑜又掌控了城中很多的媒体资源。照例来说,不会跟我们家过不去,除非是有人存心要整我们。当然,谁有这个能力,你也清楚。” 傅雨手中的拳头越握越紧,就又听到傅家碧说道:“小雨,你躲在国外也挺好的,怎么非得要回那份帖子呢?盛家都几乎到门口来说,瞧瞧,盛家太太前阵子从山上滚下来的账到底该怎么算?这罪魁祸首可在拉斯维加斯呢?你不把她弄回来,我们就有得算计了。” “所以就把我交出去了?!”傅雨心里发寒,又觉得背脊生凉,惊出一声冷汗。 她在苏格兰被盛从肃掐了一把落荒而逃到拉斯维加斯,没想到还是被盛从肃的那个帖子给钓了出来。他倒是很绝,帖子上用自己和盛泱作饵。盛泱啊,那可是他宝贝了多少年的女儿,这一来,傅雨脑子以昏头就被人查了地址。 而盛从肃立刻采取了行动,逼迫就范,傅家太子爷发怒,傅太太肯定是要弃她这颗棋子。 傅雨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连傅家碧都顾不着,立刻狂奔至三楼自己卧室。到了就随手抓了几件衣服,胡乱拿了卡和钞票,几乎冲到了地下室开着自己的车就要出去。 傅家碧看她一脸惊慌模样,摇了摇头,又拆了一盒泡面。 傅雨越想越心惊,盛从肃这样的人,决绝狠戾,伤了他的人,他会怎么做?傅雨不由得想起那日在艾雷岛,被盛从肃死死掐住无法呼吸的自己,那种致命的感觉,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然而,就在她将车开出去的五分钟,她这一辆性能极好的雷克萨斯被人从横切面一记撞飞。 安全气囊弹出来,傅雨在昏迷之前看见了一张脸。 那是傅家最阴暗的存在,也是当初她授意动手推宋如我下山的那个人。这些人只对,傅家,甚至是“傅”这个姓氏忠心耿耿,而并不是她傅雨。所以到头来,她指派的凶手杀了她。 已经入夜,盛从肃的车终于驶入了傅家的老宅子。这一次依旧是傅太太举办的小型派对,名目是为留守儿童送关爱的活动。 这一场慈善派对,照旧感天动地。傅家碧的那个洋鬼子同学又一次哭红了眼眶,再次甩手给了一张支票。 派对的重心人物,大财主盛从肃倒是意思意思给了十万块。宴会结束之后,傅太太派管家送走一大批宾客,自己拐到偏厅休息室里与盛从肃见面。 盛从肃在喝酒,有些微醺,夜空中群星璀璨,夜风又带着些清淡的花香飘进来。 此情此景,他忽然想起来,大概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几分燥热的暑假,东吴小镇的夜风里的夜来花香。他躺在藤椅上,宋如我正在昏黄的灯光下写作业,她是不敢怠慢这位贵客,又不知道有哪些话题可以聊,于是只能陪着他,正好也写一写自己的家庭作业。 他那时候想,这姑娘倒也不怕伤眼睛。然后他就看见,夜风里,她额前轻轻飘起的碎发,她时而皱起的小眉头,她忍无可忍地赶着蚊子。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而他,也竟然爱了她这么些年。 这个世界上面的爱情有很多很多种,有些人平平淡淡顺顺遂遂,有些人轰轰烈烈跌宕起伏。而他,选择了最为艰难的一种。 浮光掠影,往事如滚滚潮水。他们分别多次,至今未曾有过好的结局。 傅太太前来搭腔,语气真是诚恳无比,她首先感谢盛从肃为留守儿童慷慨解囊。后来又垂垂头说道:“七公子,真是抱歉,家里小辈给你添了麻烦。” 盛从肃倒是不接腔。傅太太这辈子哪里这样的时刻?真是胸中郁闷,不知这气向谁撒。 都是聪明热,都是上位者。今日傅雨出车祸的消息,还是傅家放出去的,摆明了媒体可以随便拍,为的就是眼前这位公子心里能平衡些。而傅雨,至今还在icu没出来。 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傅太太想这已经是傅家最大的让步了。 盛从肃终于回了头,一张冷漠的脸加之一双墨黑利眼,真是深不可测。 他懒得烦,姿态就是明人不说暗话,只是问:“傅雨现在在哪家医院?” “附一院。” 送的是公立医院,没有送到自家医院,倒是给了诚意。 盛从肃接着问:“谁对我太太动的手?这个人什么时候送到我跟前来?” 这是傅家人才能触碰的阴暗面,却被眼前的人一语道破,傅太太整了整心神。但是这些人,对于傅家而言,是帮手也是永远的伤疤。他们注定不能面对世人,只能活在黑暗中。如果搁到台前,就意味着放弃。 且不说这些人会有什么反应,单单傅家的其他人,又怎么会同意? 傅太太顿了顿:“七公子,容我商量。” 盛从肃扯了扯嘴角:“那便三天。告辞。”   ☆、第57章 chapter58 耗了这么久,盛从肃已经耐心耗尽,要不是对手是傅家,换城中随便哪一家,他肯定不会这会儿还陪着耗。而如今,宋如我已经飞往大洋彼岸。 连事主都已经放过了,盛从肃做这些事也不知道给谁看。可是很多时候,我们做些事情,并不是给谁看,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那一颗曾经爱过的心,也为了让自己不留遗憾。 三月中旬的时候,住了十天icu的傅雨终于转进了普通病房。她醒过来的那一天,傅家琪在布桑开展的巡回演奏会第一场上座率凄惨,在演奏会之前的宣传活动上,有媒体直接施压寻问关于傅家电影公司被爆出洗黑钱与女明星不正当交易的黑幕。傅家琪是搞音乐的,向来十分清高,当即黑脸,于是直接导致了之后宣传活动无人报道,最后票房惨败,这对于一个正直年轻气盛并且年少成名的音乐家来说真是奇耻大辱。 太子爷一生气,傅太太很快就做了决定,将人送到了傅雨的病房,并且邀请了盛从肃,意图当面说清,两家也有商有量,谁的错谁来承担。 三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渐渐回暖,布桑城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盛泉打电话来汇报傅家行动和邀约的时候,盛从肃正在哄盛泱吃中饭。小姑娘近来性情变得越发有主张和叛逆,连吃中饭这种事情都开始自己有主见,并且为了证明自己长大意图制定自己的用餐时间,当然肯定是与父亲错开。 小姑娘皱皱眉头:“你先去办正事吧。” 可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泉叔叔有没有说我妈妈的事情?” “你妈妈这两天比较忙。” 盛泱戳了戳碗里的蛋羹,她支着苹果一样的脸蛋:“这我知道,妈妈这两天去美国总部开会了,要下一个星期天才能回伦敦。” 宋如我回到英国之后,常常和女儿保持通话,并且很多时候都会报备行踪。只不过,每一次通话,盛从肃无法参与罢了,也不知道他们母女聊了什么。 盛泱也不知道发什么小脾气,愈发看自家爸爸不顺眼,有时候竟然还不理他。真是学了她妈妈那副高冷样子十成十。 “那你还问。”盛从肃心气儿不顺,冷冷地冲着盛泱说道。 盛泱对她爸爸光火倒也不当回事,继续戳着碗里的鸡蛋羹,一小勺一小勺地往嘴里送。 过来一会儿她终于说道:“老七,连周唯一他妈妈都回来了。”她语气不无带着些许羡慕和难过。 盛从肃怎么可能不明白? 接着小姑娘有些赌气地说道:“爸爸你就不能主动去找妈妈嘛?!她让你走你也不要走啊!待在她门口她也不会赶你走啊!” 盛从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出门了,你在家里不要调皮。” 刚被叮嘱完的盛泱就“噔噔噔”地跑上楼,再也不管盛从肃了。 从香江别墅到附一院是三十分钟的车程,一路畅通无阻。盛从肃在附一院特殊病房内见到了醒过来的傅雨和站在一旁的一个中年男人。而傅家派出来的仅仅只是一个老管家而且。很明显,他们两个人已经被傅家放弃,现在交到盛从肃手上任由他处置。 中年男人一直微微低着头,他向盛从肃承认自己收过傅家碧的钱并且是他推宋如我下山,目的本来是杀死宋如我,没想到宋如我福大命大竟然被救活。 盛从肃坐在病房向阳的地方,手指轻轻地敲击着,听着这个男人不声不响地回答。他便想起来,不久之前,宋如我双腿瘫痪意识不清的样子。 然后他再一次承认,宋如我拿到的那个所谓的录音笔,记录着撞死纪凡命令的录音笔属于伪造。 事实的真相是,纪凡当初确实是事故身亡,肇事司机亦是当地白人。而盛从肃,确实是派了人跟踪宋如我和纪凡,这也是引起纪凡紧张怀疑的原因,并且导致了在纪凡死后,宋如我意图调查车祸事件的原动力。 而那个曾经为盛从肃服务的司机早已经拿到大笔钱财远走高飞,也没有给他病重的儿子留下医药费。 盛从肃一直在听他说,一直到他说完,然后傅雨拔掉了手上的静脉针,从床上直直地翻滚下来,居然硬生生地对着盛从肃跪了下来!傅雨一直低着头,嘴里喃喃着:“七公子,七公子,您放我一条生路。” 其实傅雨做的手段说不上很高明,只不过她得到了一定的助力,而她的对象宋如我又对于盛从肃充满着恨意。所以,傅雨得手很快,快到她得意忘形,居然敢在艾雷岛主动见面盛从肃,自然要成为傅家一颗弃子。 而盛从肃,当然对她厌烦无比,尤其是当他看着这个女人居然还跪在他面前求饶的那一刻,真是觉得恶心。 做了就要承担后果,求饶算是什么回事?他盛从肃在一生中唯一的宋如我身上跌过多少次跤,也还是承担后果。 盛从肃皱了皱眉头:“你不用求我,求我也没用。” 他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病房,再也没有看傅雨一眼。而当天下午,警方介入,动手的那个中年男人在半夜里自杀,用的是藏在贴身衣物里的一把瑞士军刀,十分快狠准地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血溅了一地,死得很快,没有救活。 而傅雨被保外就医,但是已经录完口供,她对于所犯罪行供认不讳。警方很快就决定对她提起公诉,她将面临法律的制裁。 盛傅两家恩怨到此结束,盛从肃也没有追着他们打,媒体对于傅雨只是零星报道一下,也没有大肆宣扬,毕竟傅太太多年情面不好不照拂。 3月16日,宋家的二女儿宋天真即将嫁给布桑城中沈家的儿子沈溥。而这一天,沈宋两家为此联姻将举行盛大的宴会,袁敏安排妥当之后终于想起来宋如我。 那一天,宋如我将再一次回到布桑。   ☆、第58章 chapter59〔补全〕 3月16日,布桑城迎来了一场世纪联姻,三大世家之一的宋家与红色贵族沈家进行了联姻。城中上流人士纷纷出席这场世纪婚礼。阳春三月里最好的日子,宋天真嫁给沈溥。酒店门口铺了一层整整百米的红毯,鲜花铺就的道路,一路是甜蜜的氛围。 盛从肃也收到了邀约,底下人早就汇报泱泱妈妈于15日就到达了布桑国际机场,下榻冰河路一家五星级酒店。离婚宴会场十分近,给外人的态度就是几乎参加完婚礼就直接走人的模样。 天气格外的好,冰河路路旁一路都是春日里盛开的姹紫嫣红。盛泉一路从后视镜里看这位大爷,今早将盛泱送到学校后,就没见过他脸上有一丝笑容。盛泉腹诽,不知道这又是谁惹着了这位爷。 盛从肃阴冷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好好开车。” “哦、哦,好的好的。”盛泉撇了撇嘴。 袁敏派了人在酒店门口迎客,得知盛从肃的车进来后立刻从会场里面走了出来,一路就看见盛从肃的车缓缓滑入停车场,她连忙叫人说道:“快,盛七公子来了,安排休息间。” 盛泉跟着人出来,就看见盛从肃微微低着头,好像是在考虑什么的样子。电梯中也是气场冷淡,一句话都不说,真是冻死人的节奏。 进了婚礼现场,立刻有服务生过来将盛从肃引进旁边单单僻出来的休息间。茶水添好,竟然还是盛从肃喜欢的普洱。 盛泉觉得跟这个人待着也没意思,尽是看脸色,于是打了个借口立刻溜了出去,当然了,他也不是没良心的助理,走之前还给人拿了一本财经杂志。 这里举行着一场世纪婚礼,明明是最甜蜜最快乐的地方,也明明是最热闹的地方,可是盛从肃却觉得天地之间无比安静,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普洱的香气还萦绕在他的鼻尖,指尖传来的是彩色印刷纸的触感。他忽然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是一无所有。 宋如我曾经说,他向来高人一等,拥有姓氏带来的庞大身家。可是到头来,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连一个完整的家庭都无法拥有。真是可笑。 盛从肃沉下了心,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杂志。他看得有些走神,然后就听到门被敲了一下,有声音传进来:“天真?你在这里么?” 他抬起头来,看见了宋如我,从伦敦回来的宋如我。她已经剪掉了长发,看上去人肤色更加白但是整个人十分精神,她明显是找错了地方,在看到盛从肃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 她立刻转身要走,盛从肃已经先一步出声:“站住。” 他步子跨得大,几步就将人逮了回来。宋如我一把被他拎回了房内,盛从肃几乎下意识地,很快动手就将门“啪嗒”一反锁。 “你想干嘛?!”宋如我脸上隐隐有些怒意:“这是天真的婚礼,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盛从肃见着她,这才多长时间,她过得似乎真的挺不错的,工作很充实,人也干练了许多。今天她穿了一件烟粉色的裙子,更是衬得肤如凝脂,双眸亮得惊人。 到如今,他在她面前还剩下什么呢?盛从肃将人拉在了怀里,他知道宋如我的脾气,只能低低地说道:“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也累了。”良久之后,盛从肃说出这句话。 宋如我略微挣扎的动作终于停下来,就这么任由他抱着。他的怀抱是暖的,可是他的手却是冰冷的,透着稍许单薄的衣物,这股冷意一直传到了宋如我的心上。 “何不放手?” 盛从肃就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一样,他轻而浅地一笑:“要是能放手,我就不会是今天这样子。早知道我放不了手,你还说这种话。” 宋如我一动都不动。过了一会儿盛从肃终于放开了他,他想了想说道:“这次回来能不能多待几天?泱泱快要生日了,她甚为想念你。” 宋如我低了低头,终于回答他:“好的。” 他放手让她走,宋如我很快就离开。外面十分热闹,婚姻终于开始,新娘子走过长长的红毯,大厅里是舒缓流畅的经典曲目,盛从肃与宋如我坐在不同的桌子上。相隔数十个人头,那样近又那样远。 一场婚姻代表着什么呢?是两个家族从今往后的息息相关还是两个人的一生相随?很多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么要是没有坟墓,是不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盛从肃想,对于一场爱情来说,最好的归宿还是婚姻。带来的不仅仅是责任,更多的是决心在一起的勇气后盾。 这个世界上痴男怨女何其多,在宋天真的婚礼现场就有好几对。宋如我坐在女方家人一桌,就看到宋天真的好友眼神低落伤感地看着一个姗姗来迟的男人。 宋天真在她的耳边悄悄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孟远,那个是她的前夫。”宋天真说到一半,叹了一口气:“孟远曾经十分十分爱着他。你应该听说过孟远吧?” 宋如我侧着头,听着宋天真有些感慨的话,终于想起来孟远是何方神圣。那个在布桑如雷贯耳甚至在东吴小镇都有一定传说的名字。在她们一辈,小时候都知道有一个小提琴神童孟远。 竟然是她,这个所有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宋如我重新打量了一下孟远,瘦瘦的小小的,可是隐隐却藏着一股灵气。而她看着对面那个男人的眼神,那样子深沉和难受,当真是历经沧海的模样。 宋如我于是想到自己。很多很多年,她爱着的是十八岁时最好的李木白,那个会笑眯眯凶巴巴叫她小媳妇的男孩子。她以炙热年轻的心去迎合城里来的小少爷,心却是满足的。可是到底,被人拦腰截断,鲜血横流,扯出来几块肉。 她恨盛从肃,恨了那么多年。时间长到,到了最后,她竟然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曾经以为心口的刀子永远也不可能愈合,没想到到了今天也已经结成了疤。 岁月流长,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佳的麻药和解毒剂。再深切再难堪的伤口,只要时间够长,也终于长出了新的纹理和肌肤,就如同新生。 这一场宏大的空前的盛世婚礼,最后以新娘娇羞地在新郎脸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结束。宋如我无意再待下去,很快就拿了外套准备出门。 人刚走出酒店,跟前就悄无声息地开来了一辆卡宴。盛泉不知道被赶到了哪里,居然是盛从肃亲自驾车。 “要去哪里?我送你。” 宋如我表现出来的兴趣并不是很大,盛从肃很快就开了车门下来。他站在她跟前,修长笔直的长腿,宽肩窄腰,俊秀无双的脸庞。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是举世无双的真正的钻石王老五,而宋如我看看自己,愈发苍白无比的脸颊,瘦弱的身躯,越来越苦老的心。 这些年,这场怨恨的战争里,有得有失,而明显她是比较凄惨的那一方。 看着宋如我不行动,盛从肃脸上有些松动,几乎是带着祈求的语气在打商量:“小我,难得回来,我难得还能照顾你。” 宋如我今天被他抱过之后,也知道盛从肃倒了如今地步,也再也想不出任何法子,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戏可唱,所以他也真是可怜。 宋如我最终还是上了他的车,毕竟是宋天真的婚礼,她不想让明天的头条反而变成自己。盛从肃几乎在她坐上副驾驶的那一个片刻,就立刻过来给她系安全带。 突然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甚至于他身上的须后水味道,让宋如我浑身一机灵。 片刻后,看到宋如我浑身汗毛倒置的样子,盛从肃眼底闪过无数情绪,最后落寞地回到原处,安静地开着车。 他们依旧回江苏路的香江别墅,路是越走人越少,越走越宽敞。快到了傍晚十分的样子,这个时候,夕阳正好,一抹抹晚霞在天际边。赤橙黄绿青蓝紫,演绎着别致的风采。 盛从肃开着窗,宋如我倚在座椅上,眼神平静地目视前方。 最美的风景里面,最平静和最无声无息的两个人。 一直到盛从肃突然改变方向,将方向盘一路打到死,他看看擦过一辆眼看着就要撞上来的大卡车,他下意识就护住宋如我。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响起,“兹……”一声,宋如我惊魂未定地看着盛从肃一脸焦急地问她:“你没事儿吧?” 宋如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盛从肃就更加急切,头一次红了眼眶。 他竟然也会哭。 他这样子的人,也要哭。 宋如我一下子打掉了他的手,开了车门就狂奔而去,就像是逃一样。   ☆、第59章 chapter60 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姿态,她一下子就走到了马路对面。盛从肃兀自还在车上,看着宋如我惊慌的背影,不由得心里面冒上来一阵苦意。 他明明知道这是一个怪圈,周而复始的怪圈,可他偏偏还一直待在这个圈子里面,无从逃生,而宋如我明明已经早他一步,找到生门。盛从肃终于关了车门,从车里走出来。 宋如我在马路对面慢慢蹲了下来,浑身发着抖。 很多人开始聚过来,纷纷关心这一个容颜清丽的女子。只是她一直蹲在地上,脸垂着,就像是受到什么十分大的冲击一样。大约三分钟之后,盛从肃终于扒开了人群,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也蹲在地上,和她平视,他只是轻轻地说道:“你怎么了?反正是我的事情,你不何必难过?” 过了一会儿,宋如我站了起来,她有些恶狠狠地朝着盛从肃说道:“谁难过了?!” 她双颊发红,眼睛里带着晶亮晶亮的泪,就像是盛泱小时候生气撒娇的样子。盛从肃有些发懵,又有些惊讶。 不过他是谁?城中第一世家的公子,当机立断,马上一把拉住了就要走掉的宋如我,立刻说道:“我们谈谈?” 宋如我望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这是一双翻云覆雨的手。当然,她也不可能忘记,这双手曾经那么强有力地将她从轮椅上抱起来,一路穿过香江别墅狭长的林荫小道,稳稳妥妥地把她带回家。 毫无疑问的是,宋如我恨他,可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受他照拂与爱护,甚至刚才,危机关头,盛从肃的第一反应是保护她。 大庭广众,宋如我不想跟盛从肃发生争执。有些从善如流地就跟着盛从肃走了。人群见当事人已经良好解决此事,认为不过就是小夫妻闹别扭而已,很快就散开了。 夜还没有完全下来,天边还挂着最后一道晚霞。盛从肃一路向前,沉默地开着车。就像是三角函数线,一瞬间的高峰值后,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还有一个波峰。盛从肃此刻的心情就是这样,刚刚给他的感觉就是宋如我似乎已经想通了一些,但是他不知道这种转变会不会带来一线生机。 毕竟过往伤害太大,如今这种局面已经是奢求,更不必肖想太多。 终于到了江苏路,也到了别墅门口,照例弃了车。盛从肃和宋如我沉默地走在小路上,没有人说话,沉默的因子萦绕在空气中。 他们其实都不是话多的人,性子也冷静自持。盛从肃是向来寡言少语,而宋如我从小内向羞涩,后来人生剧变则越发现实少言。 忽然间宋如我笑了笑,盛从肃转过了头,也带了点笑意:“你在笑什么?” 他这种人,其实连讨好女孩子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会儿也只知道问她为什么这么开心。 宋如我似乎有些感慨:“我是在想,盛泱她都这么大了,今年是要上小学了吧?可是她这样咋咋呼呼的个性真是不知道像谁。” 盛从肃抿了抿嘴:“也许是基因突变。” 宋如我听这话,于是就瞪他一眼。白肌红唇黑目,一如当年,真是时光向前,她竟然还如梦里一样。 快要到门口,盛从肃忽然低低一声:“其实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他连连几声这样也好,听得宋如我不由得低下头来。她只在他的下颌处,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熟悉的带着些许青草香,跟盛泱是一样的,大概是因为他们用的是同一个牌子的沐浴乳。 无论她如何难过否定纠结,命运终究还是将她和盛从肃牵扯到了一起。他们共同抚养一个生命,共同成为小姑娘盛泱最爱的人。 亲情和血缘,那么恨不恨,真的有重要么?而那些恨又给她带来了什么呢? 盛从肃看着宋如我沉默的样子,他于是又问道:“今天吓到了么?” 宋如我很快反映了过来他在说些什么,她摇了摇头:“没什么事情,也没有受伤。” 他将她迎到屋里来,别墅还是那副老样子,跟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老管家见她进来,倒是依旧毕恭毕敬地上茶,打了声招呼之后就留下单独空间。 盛从肃领她坐在落地窗前,这是三月份,庭院里以及假山边小湖边都冒出了五颜六色的不知名的小花。她走的时候,往外望是一片荒凉,而现在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小我。”盛从肃想了想:“其实这样已经大好。你还能对我笑,我其实已经满足。” 宋如我看着他,盛从肃说这些话的时候极其真诚,又满含温柔和深情。元气大伤之后,终究缓和了过来。 “谢谢你救了我。”宋如我顿了顿:“我的意思是,谢谢你当初找到我,并且把我治好。你费心了。” 在这一个别墅里,每一块砖每一处细节都倾尽了盛从肃的心血。他选择这里,无非是为了当初昏迷和瘫痪的宋如我恢复。这个房子是有很多不美好的回忆,可是也有很多难以忘记和难以磨灭的记忆。盛从肃亲力亲为的照顾,盛泱娇俏乖巧的讨好。纵使他以欺骗的表象覆盖,也难以否认他的一颗心。 这样子说开,盛从肃却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难过。他心里的那一点想法一直是那样子,只不过想一家人待在一起。这个愿望,从有可能到没可能,颠来倒去,他也乏得不得了。 他终于又一次问道:“小我,你有没有一点点,就一点点,喜欢过我?说我奢望也罢,不要脸面也好,我只想知道,有没有那么一点点?” 宋如我回国之时,就知道盛从肃处理傅雨以及傅家,她知道现在傅雨正在铁窗里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盛从肃很多时候都是为了她。 其实,她也想过,要不是那么不堪的开始,或许她早就爱上了盛从肃,毕竟他是这样子的人。 只是,事实的存在是以鲜血和眼泪为代价,不容忽视。所以这个时候,宋如我只能回答盛从肃:“这些其实没有意义。你也说过,这样也挺好的。那么,我们以后就这样吧。” 盛从肃苦笑一下,点了点头。   ☆、第60章 chapter61 宋如我遵守诺言,在布桑一直待到了盛泱小朋友的生日。盛泱一向视喜欢热闹的小孩子,在幼儿园里人缘又好得不得了。她说起生日,便有很多交好的小伙伴提出要给她庆生。 从生日的前几天开始,她就每天收到礼物,有时候宋如我去学校里面接她,都能看到她笑得一脸灿烂和伙伴们道别。小孩子喜欢别人总是那么明显和理所当然,她们拥抱互相亲亲脸颊道别,感情真是好得不得了。 可是,这么快乐的盛泱,她也有烦恼。这么多小伙伴都开始给她准备礼物了,唯独却少了周唯一。作为青梅竹马,革命友谊情比金坚的小伙伴周唯一近来十分忙碌,已经抛下盛泱独自回家好多天了。 盛泱有些蔫蔫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对着宋如我说:“妈妈,这次我们办派对吧,好不好?我想邀请周唯一。” 宋如我对盛泱多有愧疚,自然要答应她这个小要求。 她将孩子送回香江别墅,管家已经开始准备晚餐。宋如我这些天经常留下来和父女俩用餐,盛从肃进来在城中投资动工了一家游乐场,许是花了很多心思,大约是给女儿的生日礼物,希望能够伴随她成长,因此近来人显得很是疲惫,素来话少的他在餐桌上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宋如我说实话,这种场合也是很尴尬的。盛从肃之于她,是永远难以心平气和的存在。深切的爱恨过后,其实最好不想见,如今在同桌吃饭,她面对他也唯有沉默。 好在还有盛泱,小姑娘叽叽喳喳地期待着自己即将到来的生日宴会。吵得连上菜的佣人都调笑她:“泱泱大了一岁还会那么调皮么?” 盛泱吐吐舌头,大眼睛眨巴眨巴,她问宋如我:“妈妈,我调皮么?” 宋如我心里想,何止是调皮?小姑娘鬼灵精,宋如我看着她花一般的笑脸,只能说:“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盛泱很快,呼啦呼啦就扒干净了碗里面的饭,这种行为让盛从肃皱起了眉头。其实盛泱一向家教良好,吃饭也通常斯斯文文。今天也真是兴奋过了头。 “像什么样子。”盛从肃低低地说了她一句,可没想到盛泱擦了擦嘴巴,一溜烟就跑楼上去了,临走前还说:“爸爸妈妈,你们好好聊聊啊。” 这鬼灵精,真是心里门儿清。 宋如我忽然间真是觉得这别墅里又安静得让人待不住,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双耳开始慢慢泛红。盛从肃慢慢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怔愣。 只剩下碗碟与筷子相撞的轻微响声,少了小朋友,两个人重新安安静静吃饭。盛从肃一会儿起身给宋如我舀了一碗汤,浓郁的冬瓜排骨汤,散发着清淡的香气。这宅子里厨子做出来的东西都能勾得人食指大动,盛从肃低低地对她说:“尝尝。” 在伦敦时间一长,饮食也慢慢往当地人方向靠拢。宋如我得不得感概,还是祖国博大精深,美食出众。 一餐饭吃得和和气气,饭后盛从肃送宋如我出门。她现在住在市中心的一套公寓里,是当初离婚时分到的财产,有专人定期打扫,宋如我住进去也方便。 夜里的和风轻轻吹拂,空气里是不知名的花香。他送她出门,两人走在那一条狭长的林荫小道上,谁都没有说话,真是安静地不得了。 忽然间,迎面一人慢跑过来,看身形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盛从肃下意识地就将宋如我拉到自己的内侧,跑步男显然也没想到这里会有人,便停下来,借着昏黄的路灯看清楚对面两个人之后便致歉:“不好意思,没有吓到你们吧?” 宋如我摇摇头。跑步男一看既然女士无妨,便笑了笑说到:“我是刚搬进来的,想来你们是邻居了。” 盛从肃和他握了握手,两人互相认识之后便点点头告别。 江苏路香江别墅,只得两幢,分处别墅区的两端。一直以为这里只有可能只有盛家一家,没想到终究也有人来作伴。 盛从肃一路将宋如我送到门口之后,便交代司机将人送走,然后他才回去。 时间就在这平静的生活中一天天过去,很快的,盛泱期盼已久的生日终于到了。她今年生日是在星期六,一大早她就开始在别墅门口接待自己的好友,俨然一副小主人姿态。 而她的铁杆发小,周唯一小朋友也终于在中午时分姗姗来迟。虽然晚,但人好歹来了。并且周唯一小朋友对盛泱说道:“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所以我给这个。” 拿出来的是自己亲手制作的贺卡和一套画册。盛泱“哎呀”一声,风一样跑到宋如我身边,欢乐地说道:“妈妈,你快看!” 周唯一是话心思的小孩,画册里都是一幅幅他亲自画的画,里面都是他和盛泱成长以来的小片段和小故事。有两人一起上学,有发生别扭,也有两个人一起去找妈妈。 盛泱明显是分喜欢,宝贝一样地捂在心口,好半天才知道放回自己的卧室。 派对由老管家操持,宋如我亲自下厨招待一众小家伙。她在国外这些年,也学会了烤小饼干和做一些果酱派,有个小姑娘甜滋滋地对着宋如我说道:“阿姨你好漂亮呀,做的饼干也好好吃。” 盛泱便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 小朋友们一起看迪士尼的动画片,然后又一起在庭院里玩游戏,往常安静的别墅这会儿都是孩子们的笑声。宋如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这一群孩子笑得肆无忌惮的模样,不由得心里很暖。 什么都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寒冬已经真正过去了。 盛泱是个孩子王,又在组织小伙伴们玩游戏。宋如我看到周唯一虽然觉得盛泱玩的游戏正式幼稚,但还是配合她哄她开心。 到了下午三点钟左右的时候,盛泱提议去市内的游乐场玩。她征求宋如我的意见,宋如我考虑到安全问题,就说自己必须也要跟过去,盛泱想都不想笑得一脸灿烂:“当然啦!” 管家调来好几辆车,又派了几个安保,俨然一副大阵仗。盛泱捂着嘴偷笑,周唯一看她那副模样,随即就侧着脸问她:“你在想什么呢?又想干什么坏事?” 盛泱瘪瘪嘴:“瞎说!我怎么可能干坏事!” 周唯一嘀咕:“看你这样子就觉得你在干坏事。” 盛泱朝她吐了吐舌头。 宋如我俨然成了孩子王,带着一大群小朋友直奔游乐场。孩子们刚下了车,就一个个如同被放生的小鸭子一样蹿了出去。她正脑袋疼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问她:“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竟然是盛从肃,他穿着休闲衫,头上带着安全帽,细碎的头发被帽檐压住,一双眼竟然亮如繁星。 在不远处的盛泱又开始捂着嘴偷笑,周唯一一把将她拉走:“好啦,不要当电灯泡啦。” 宋如我有些呆呆的,显然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盛从肃。今天她来盛家给盛泱庆生的时候,就没有看见他,管家说他一早上就出去了,晚上回来再给小小姐过生日。 对女儿宠上天的盛从肃居然也有事会忙到连小孩生日都要晚上才能过。而在这里看到盛从肃,宋如我有些明白了,他看来是在为自己投资建造的游乐场在做考察。 今天,设计团队已经将按照他要求的设计稿放到他办公桌上了。盛从肃需要下最后的决定,这些天他已经将城中的所有游乐场都考察了一番。因为是给盛泱的生日礼物,所以他慎之又慎。 宋如我终于笑了笑:“我带小朋友他们过来玩,小孩子么,还是喜欢这些东西。” “今天泱泱在家里开心么?没有调皮吧?” 宋如我摇摇头:“当然没有,她别提多开心了,尤其是周唯一还送了个极其花心思的礼物,泱泱兴奋地不得了。” 两个大人站在一起,看着一群小朋友在面前玩耍欢笑,盛从肃心里妥帖了不少。他低沉的声音传到宋如我的耳朵里:“你小时候喜欢玩这些么?” 宋如我低了低头:“小时候哪有这些条件呀,小镇上也没有游乐场。”她想了想,反问道:“你呢?” 没想到,盛从肃也摇了摇头:“没玩过,小时候父母经常吵架或者忙,没人带我来。” 宋如我想起管家对她说过,盛从肃的父母后来死于空难,顿时没有在接下去聊天。 没想到,盛从肃自己倒不是在意,他轻轻地说道:“其实我父母他们也是极其相爱的,只是不知道相处而已。”他甚至笑了笑:“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宋如我看他如今,长成这番世人羡慕的模样。自然知道,其中他自己努力多少。第一世家压在他身上,恐怕应该也没有享受过多少孩童时光,更何况,他父母离世,打击应该更大。 她忽然间心里有些唏嘘,以前宋如我总是想自己那么难那么难,一一自己挨过来,也没曾想到盛从肃也是一滴鲜血和泪都藏在面庞之下。 宋如我垂着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第61章 Thefinalchapter 最好的三月,是布桑一年中最美的时候,草长莺飞,拂堤杨柳,空气中是甜蜜芬芳的滋味。不远处,都是小孩子嬉笑玩闹的声音,快要到下午五点钟,游乐园还是一派热闹的模样。 “六点钟闭园,还有一个钟头。小朋友却不管这一些。” 成年人大多自制和拥有苛刻的时间观念,反而没有小朋友要玩得尽兴。而人这一辈子,只有年少时才能无忧无虑,恣意飞扬。 盛从肃看到不远处有卖棉花糖的摊头,淡粉色、浅绿色、米黄色五彩缤纷插在小车上,足足吸引了一群小家伙围在面前。科技越发进步,条件越来越好,很多他小时候见过的东西,这会儿已经找不到踪影了,但是这棉花糖却十年如一日在游乐场存在,满足一个又一个美好的童年。 盛从肃转过头来看了眼宋如我,夕阳很好,还带着写暖意,她兀自坐在长椅上,目光温柔地看着盛泱叽叽喳喳在那边玩游戏。 盛从肃偷偷跑开,耐心等在一群小朋友身后,去买棉花糖。他身高腿长,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更何况,这一个个小家伙都只堪堪到他腰部甚至腿中央,他俨然就成了游乐场里极为独特的孩子王。 而这时候,宋如我接到了一个国际长途。电话那头是一个极为正宗的京片子,口气也火爆无比,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写完没有?什么时候交稿儿啊?” 宋如我下意识就将手机移开自己,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口气慢吞吞地说道:“马上,还有一千字就给你。” “马上是什么时候?” 宋如我心想,这会儿伦敦真是上班时间中精力充沛的时候,难怪lola又成为了神勇女金刚。她只能对女王大人求饶:“北京时间晚上七点钟前。” lola满意地收了线。 《伦敦街角的谜底》重新撰写了新的故事走向,原先悲惨压抑,同归于尽的结局终于被宋如我改掉。她曾经以为,恨亦难当,唯有鲜血才能以慰伤痕累累的心。后来,时间以其强大的魔力使得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人心再也难以为继。也终于知道,放过,是一条最后的生路。 她获得平静和安心,便重新撰写已经几乎放弃的书籍,《伦敦街角的谜底》也成了她最为真实的写照。宋如我拿出随身的笔记本,这还是当初在伦敦她时常使用的一个本子,带着老旧的书卷气,就如同老日子和旧朋友,给予她安心和妥帖。 她开始写道:碧空如洗,伦敦终于放晴,lily如同像往常一样到街角的面包店采购长棍面包,她路过几条街,都是与平常一样的模样,街头艺人还是唱着那首《hey,jude》,她照惯例朝他微笑,并且给了一英镑。 …… 宋如我写得十分快,几乎是文如泉涌,等盛从肃排完队走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写最后一句话了。 世界是一派旧模样,又都是一派新模样。 她合上了笔记本,就看到盛从肃朝着她笑了笑,头一次有些傻气地举了举手里的棉花糖。宋如我有些恍惚,看到他一步一步走进,然后坐在自己身边,语气有些宠溺地就像是对小孩子一样对着她说道:“你要么?” 宋如我接了过来,舔了一口,真是甜蜜得如同这个世界上最棒的糖。 天色终于一点一点暗下来,游乐场开始闭园,玩疯的一群孩子终于也一个个归巢。宋如我在清点人数,保证一个都没有少之后,这才让他们上车,打算一个个送回家。 盛泱跟宋如我还有盛从肃一辆车,她们坐的是盛从肃自己开的一辆白色雷克塞斯,盛泱自己自觉就坐在后座上,并且从另一辆车里搬来了一大包小礼物,振振有词地说道:“这是要给同学的,我得亲自送到他们手上。” 这会儿连周唯一她都没拉到一起,宋如我再一次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盛从肃开车很稳,从来不抢车道也不随意加速,车上有孩子他更加小心翼翼。 盛泱将一个个同学送回家里,每一个她都拿着一份礼物递到人家手里,站在人家家门口,十分有礼貌地和同学的爸爸妈妈道别,都不用盛从肃和宋如我提醒。 将所有同学包括周唯一送回家之后,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半,玩了一天的盛泱终于肚子咕咕叫起来,她趴在后座上哼哼唧唧地说:“爸爸妈妈,我要吃蛋糕。” 盛从肃问她:“难道今天中午你没吃蛋糕么?” “吃了呀。” “那晚上就不要吃了。这样子容易长胖。” 盛泱蔫蔫地答应:“好吧。” 宋如我笑了笑,她于是安慰小朋友:“那这样子,妈妈回去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好耶!”盛泱一骨碌就爬了起来,眨巴着一双大眼,真是灵气逼人。 宋如我转过头拍了拍她的头:“好啦,坐好。” 盛泱便乖乖坐好,盛从肃也笑:“泱泱,看来还是你妈妈能制住你。” 盛泱吐了吐舌头,倒还真在座位上坐好了。 很快就开到了江苏路,其余车队已经开回了拍卖行。这到了别墅门口,已然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三口。 盛泱先一步欢呼一声就打开了车门跑出去,宋如我却在下车的时候没看清楚一下子扭到了脚。她身体痊愈时间也没有多久,其实已然脆弱,这一下,当即她疼得没有直起身来。小朋友听到后面没有动静,便转过身来,“哎呀”一声忙叫道:“妈妈,你怎么了?!” 宋如我一边安慰她:“没有事。”一边将自己靠在车上。 而这个时候,她就看到盛从肃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他沉默地拍了拍自己的背示意要背她。 天已经黑了下来,只有路灯昏黄的光轻轻地照着这一条宁静的道路。眼前的盛从肃,他宽阔的背脊,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夜风带着微微花香,轻轻吹拂到她的脸上。宋如我听到盛从肃过了一会儿跟自己很是平和地说道:“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她终于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了,盛从肃在她旁边看她写作业,她冥思苦想,实在还是解不出一道代数题。柔和的台灯打在盛从肃脸上,那时候他好像也说:“笔拿来吧,我教你。” 宋如我确信那时候,她也认为盛从肃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而这幅场景压在她最深最深的脑海里,几乎遗忘。也大概是因为,后来写着作业,盛从肃无缘无故就亲了她一口。 惊惧慌乱,她于是永远记得他逾矩的令人难堪的行为,却忘了他可靠的令人信赖的一面。 见宋如我没有反应,盛从肃还是耐心地蹲在那里,等着她。 盛泱捂着嘴在偷笑,躲到一旁不要当电灯泡。 宋如我终于靠在了盛从肃的背上,轻轻的,几乎没什么分量。盛从肃很快就托住她的双腿,往上一抬,十分稳妥地就往前走。 还是那一条林荫小道,很长也很短,数十分钟,一晃而过,盛从肃连一口气都没有喘,一气儿就将宋如我背到了家门口。 路途中,盛从肃还要分出一只手来牵住盛泱,于是宋如我就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一路很安静,没有谁说话,只有风沙沙吹响树叶的声音和他们时而贴近时而远离的呼吸声。 到了家里,宋如我很快准备晚饭,盛从肃也钻进了厨房,跟着打下手,流理台前的水流声,抽油烟机的鼓鼓风声,油锅与蔬菜相碰撞的声音终于联合起来,一同构成了这最为平常的家庭。 盛从肃没说什么话,表白的话或者自己的期望都已经说过,其实这样很好。起码宋如我还能朝他笑。 他们认识到今天,盛泱六岁生日,已经整整八年了,从年少轻狂到如今,已经很长很长时间了。有时候,盛从肃想,要是那时候他没有遇见宋如我,他会怎么样。后来想,他会娶一个平凡面貌温柔体贴的女人,可是到老的那一天他会后悔。他宁愿遇见她,哪怕被伤害也不曾得到回应,他至少遇见过。 晚饭过后,盛从肃拿出来游乐场的设计稿给盛泱看,他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爸爸我永远爱你。” “我也是。” 游乐场将会在四月份动工,它将伴随着盛泱成长,成为她童年记忆里永远的闪光点。 宋如我将稿件发给伦敦的lola,尽管她还是骂她为什么不遵守时间约定,但她依旧还是说:“亲爱的,我喜欢你这个结局。” 时间已经很晚,宋如我开车回家,一路布桑夜景璀璨,星空闪烁,布满繁星的夜晚一如当年。 (全文完) 本书由(亲。叫孤陛下)为您整理制作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